第八十五章 情为何物 - 洪荒狐影 - 明月烬
小镇外，微风轻拂，绿树新芽。
聂青阳抱拳道：“既然二位姑娘有事在身，只能就此别过了，日后定当亲上落花宫，专程拜访二位。”
郭晴道：“好，落花宫随时欢迎诸位道友拜访。”说着与众人作别，祭起仙剑破空而去。
聂青阳看着两道法宝豪光越来越小，目光明亮，默不作声。
袁乘风道：“五弟，不是师兄说你，你何必对这两个小丫头礼遇有加，还亲自送出城来。”
聂青阳道：“袁四哥，这柯宁的修为和你相比如何？”
袁乘风一怔，梗着脖子道：“恐怕和我不相上下。”
聂青阳道：“没错，她的修为和你在伯仲之间，不过她那位师妹的修为反而在她之上。”
这话的意思即是郭晴的修为比袁乘风高一些，只是顾及师兄的面子没有明说出来。
袁乘风道：“那又如何？落花宫一介女流，又以医术为主，修为上并没什么过人之处。怎及得上我们苍穹谷？”
张元龙道：“四弟此言差矣，落花宫能与我们并列正道三大巨擘，修为底蕴又怎会没有过人之处？柯郭二人与落花宫主情同母女，若能将她们拉拢过来……”
张元龙看了聂青阳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师兄弟七人无论心机、见识、修为均以聂青阳为首，其次便是张元龙、丁显和谢黙笙了。
张应龙和袁乘风的修为在这四人之后，张剑浩上山日浅，修为低于这六人，不过在年轻一代中也堪称天才了，是以与众人并列七子。
若论性格，丁显和谢黙笙略显厚重，张元龙和聂青阳心思缜密，教其余众人要聪明伶俐的多。张应龙沉默寡言，袁乘风心胸狭小，张剑浩跳脱活跃。
张剑浩笑道：“四哥真是不解风情，这样的美女别说送出城来，就算送回落花宫那也是心甘情愿的。只可惜，不能邀她们一起同游。”说着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甚为惋惜。
众人大笑，齐声道：“七弟小小年纪就开始思春了吗？怪哉啊怪哉。”
张剑浩笑道：“我这话可是替五哥说的。你们没看到他都眼露桃花了么？”
聂青阳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越来越没个大小了。四哥，这落花宫虽是女流之辈，但她们在修炼一途上的造诣，即便是这世间大部分的男子也是望尘莫及的。你想一想，能与我们苍穹谷并列的又岂是泛泛之辈？以后，切莫小看人了。”
袁乘风对自己这个师弟极为信服，点头称是。
聂青阳道：“好了，我们这就去剑澜山，会会这些天才。”
七人一路说笑着向中州去了。
正值春暖花开时节，落花宫百花齐放，竞相争艳，花树成行，错落有致，掩映在树丛中的房屋精美别致，一砖一瓦无一不是细心雕琢。
莺飞蝶舞，在房屋之间徘徊流连，红花绿树，将这里妆点得如同仙境。
去往后山的路上，郭晴脸上带着一丝愉悦，在开满鲜花的小路上行走着。
阳光和熙，姹紫嫣红的花海上空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御剑而行，追逐着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明明一伸手就能捉得住的，她偏偏左腾右闪，大呼小叫，玩的不亦乐乎。连带着那只蝴蝶也被她惊吓得扑扇着翅膀，东奔西窜。
柯宁似乎很享受这种捉弄的感觉。
落花宫后山一个山丘上长满藤蔓，藤上生着许多白花。山壁处露出一个洞口，洞口上垂下许多花藤，像是门帘一样轻掩洞口。
一串碧绿的风铃悬挂在洞边，清风微拂，叮铃有声。
一只柔嫩白皙的手伸过来，拨开洞口的藤蔓。一个明媚的女子弯腰低头钻了出来，刹那间，百花失色。
她婉约清新，带着一丝孤傲，站在洞口外、清风里，含笑而立。
人比花美。
“大姐！”柯宁欢快地叫了一声，御着仙剑飞过去，扑在她怀里。
郭晴微微一笑，身形飘起，也落在她身边。
这个火红衣衫的女子正是落花宫主的大弟子唐柔，此时在这后山石洞中面壁思过已近十年。
唐柔微微点头道：“你们回来啦？”
柯宁道：“是啊，大姐，我可想死你了。”
唐柔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那你怎么还没死啊？”
柯宁哈哈一笑道：“本来是死了的嘛，可是不忍心抛下你，阎王又放我回来啦。”
唐柔道：“是嘛？十年没下山，什么时候阎王也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你们这一路还好吧？”
柯宁道：“还好还好。”说着将一路的见闻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唐柔和郭晴带着宠溺的笑，听着她眉飞色舞的絮絮叨叨，仿佛是在听一个最精彩的故事。
柯宁道：“我们在蛮荒还遇到了一个人。”
唐柔道：“是方伊白？”
适才柯宁在说一路经历的时候，故意漏去方伊白不说，此时单独说了出来，唐柔一下子就猜到了。
郭晴点点头道：“二姐还找他问过话呢。”
柯宁气呼呼地说道：“我问他心中到底有没有过你。”
唐柔微微一笑，清澈的眼睛古井无波，道：“我猜你一定没问出什么来对不对？他是不是和你说‘我和唐姑娘萍水相逢，承蒙错爱，不胜惶恐。只是在下一心向道，不敢误了姑娘大好年华？’”
柯宁一滞，说不上话来。方伊白的确是和她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唐柔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他这个人啊……”
柯宁恨声道：“既然你的心思他都知道，你又为他面壁十年，他依然无动于衷，你为什么还要念念不忘？不如忘了的好。”
唐柔怅声道：“二妹，你可听说过一眼万年？有些人，你只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了了。”
郭晴心中一震。有些人，你只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了了！自己又何尝不是？
柯宁道：“师父罚你面壁十年，就是希望你静心修炼，忘掉他，你可莫要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唐柔道：“想要忘掉一个人谈何容易？区区十年，对我们修真练道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柯宁道：“难道你要师父再关你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不成？”
唐柔皱了皱眉毛，缓缓摇头道：“虽然不甘心，可是师父真要是那样做了，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柯宁也摇头道：“不明白，不明白，真是不明白。都说相思苦，你这单相思不更是苦上加苦？那样为难自己，你又图个什么？”
唐柔笑道：“你错了，相思虽苦，可是苦中有甜，相思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柯宁道：“幸福吗？我怎么不觉得。”
唐柔微微一笑，从身后的矮树上摘下一个果子来，递给她道：“你吃吃看？”
柯宁瞬间忘了刚刚的一丝不快，笑容满面道：“有吃的啊？我最喜欢了。”说着把果子塞在嘴里。
“啊，好苦。”她皱着眉作势欲吐。
唐柔连忙制止，道：“别吐别吐，接着吃。”
柯宁又嚼了几口，讶道：“唔……怎么这么甜？”
唐柔道：“好吃吗？”
柯宁狂点头道：“好吃好吃。”又转身去那树上摘了几颗塞在嘴里。
唐柔道：“世上的人在吃到这枚果子的时候，一部分人只尝到它的苦涩就吐了，另一部分人坚持了下来，也就尝到了它的甘甜。当苦尽甘来的时候，幸福也就到了。二妹。你幸福不幸福？”
柯宁闪着大眼道：“只是吃了一个又苦又甜的果子而已，哪里谈得上幸福不幸福？”
郭晴知道唐柔将这枚果子比作了男女情爱，道：“这枚果子虽然有苦有甜，可是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这世上有这样的果子。二姐能吃到，自然是幸福的。”
唐柔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二妹，如果有一天，你心中也有一个可想可念的人，你就会知道幸不幸福。”
柯宁撇了撇嘴道：“我才不要呢。”
唐柔和郭晴相视一笑。
三人进了石洞，洞中简朴异常，只有一个石墩可卧可坐。不过毕竟是女儿家爱美，不少花草被移植了进来，在这光线不慎充足的石洞中摇曳生辉。
柯宁负着手在这石洞中蹦跶着，这里瞅瞅，哪里看看，似乎对什么都有着极大的兴致。
转了一圈，她叹了口气道：“大姐啊，这石洞中这么枯燥，要是我，我一天也待不下去的，真是难为你啦。不值得，不值得哎。”
唐柔笑笑没做声。
柯宁忽然奇道：“大姐，怎么这石洞中连只蚂蚁苍蝇都没有啊？”
唐柔笑着从腰间取下一个锦袋来，倒出一颗白色珠子，似玉非玉，如同珍珠。
柯宁道：“这是什么宝贝啊？”
唐柔道：“这是避尘珠。三十年前我和方公子游历天下时，在西海边，他斩杀妖蛟，取骨练成盘龙仙剑，又在妖蛟体内发现了这颗避尘珠，送给了我。”
柯宁道：“原来你们三十年前就认识啊？我怎么不知道？”
郭晴笑道：“二姐，那时候我们才刚上山呢。”
唐柔微笑不语。
若不是初次下山就遇上了他，若不是他温和敦厚，如父如兄般照顾自己，若不是那一次次历经患难，死里逃生，我又怎会陷得这么深？
落花宫的花海四季不败，天下闻名。每日里莺飞蝶舞，美若天仙的落花宫弟子也在这里修炼，人美花艳、虫鸟悠然自得，好一处人间仙境。
相对于这样一个闻名遐迩的修炼圣地，落花宫后山一处茅屋就显得不起眼多了。
茅屋建在一个不惹眼的山头上，四周繁花簇拥，只有一条似有若无的小道曲曲折折通向山脚下的落花宫，因路途遥远，很少有弟子会到这里来，当然也不会知道这里还住着人。
郭晴在小道上随心地走着，任由裙摆拖过地上的鲜花，衣襟上沾满了花粉。
有些人你只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了……如果有一天，你心中有一个可想可念的人，你就会知道什么是幸福……
郭晴想着唐柔说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和大姐真是命苦呢，爱上一个心中没有自己的人。明知相思无益，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明明知道，坚持了不该坚持的，最后伤的只会是自己，可是怎么也做不到快刀斩乱麻。
懂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或许是大部分的人无奈和宿命。
郭晴静静地走着，有琴声渐渐传来。
当她走到茅屋前时忽然怔住了，不是因为这寂静清幽、远离尘嚣的山头盖着一间别致的茅屋，也不是因为篱笆院中、一株开得正盛的大桃树下端坐着一个抚琴的中年男子。
而是因为这悱恻缠绵、如泣如诉的琴音打在她心底，瞬间让她心思潮涌，和陆小溪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也浮现在眼前。
没有刻骨铭心的生死与共，没有悱恻缠绵的花前月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少年就这般突兀地出现在自己心头挥之不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听得痴了。
一曲终了，那男子微微一笑，深邃的双眼望了过来，道：“晴儿，你可听出了什么？”
郭晴隔着篱笆道：“相思入骨，无怨无悔。”
男子笑了笑，低头在琴弦上拨弄了两下道：“没错，相思入骨，无怨无悔，这是我新作的曲子，曲名就叫不悔。”
郭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道：“林叔叔，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这三百年来，你真的没有后悔过吗？”
男子姓林，单名一个青字。
他站起来，走到篱笆院边，望了一眼被鲜花环绕着的落花宫道：“我自然是无悔的。”
郭晴道：“当年你为了师父，抛下一切，在这里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三百年过去了，你始终寸步不离，可是师父的面，你也未能见上几次。修真练道固然可以延年益寿，三百年的光阴也已是半生了，于常人而言更是三生有余，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只为等一个虚无缥缈的结果，真的值得吗？”
林青道：“你错了，这世间有太多的事并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当你愿意的时候，你做的事情才是值得的，才会有意义。你以为这三百年来我在这里不走，只是为了等一个结果？”
郭晴疑惑道：“难道不是？”
林青笑了笑，一脸的坦然，道：“爱一个人于我来说，并不是占有，而是守护和给予。只要她是幸福快乐的，其他的事情都无关紧要了。”
爱一个人并不是占有，而是给予和守护！郭晴默默地念着，道：“可是林叔叔，你幸福吗？”
林青双眸明亮，有波光荡漾，他深情地看着落花宫中最大的一间房子，那里是落花宫宫主白素素的天香楼。
道：“这三百年来，我每次看到天香楼的时候，心中总会特别宁静温暖，虽然我看不到她，但我知道她就在那里。想到我们近在咫尺，虽然不能朝夕相对，我心中也是满足的。”
他意气风发的一笑道：“问天下男儿，有谁能陪着落花宫主，看尽花开花落，唯我林青一人耳。”
郭晴道：“陪伴便是最长情的告白。林叔叔一腔真情，一定会得到回报的。”
林青耸耸肩道：“能这样默默地陪着，我已经很知足了。”
郭晴道：“如果我没猜错，师父心中是有你的。否则，她也不会允许一个男子住在落花宫。”
林青点了点头道：“你师父心中有人。”
看到郭晴投来疑惑的目光，他继续说道：“曾经有一次，你师父跟我说起过，她在成为落花宫弟子之前，有一个未婚夫，后来一场变故，两人分散，互不知生死。这些年来，你师父始终没有忘记他。”
郭晴心中一震，她没有想到师父会有这样隐秘的过往。
她有时也会猜测，像林青这样深情的男子，世间很少有人能够拒绝。师父之所以没有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她的身份。
原来她一直都错了，师父也是个痴情的人。
她忽然想到，自己和林青竟然这般相似，都是自己所爱的人心中另有其人。
只是自己患得患失，远远没有林青那样洒脱淡然。如果换做是自己，能不能像他这般无怨无悔的付出？
她这般怔怔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忽听林青说道：“晴儿，你这次回来和以往都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