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获保释代价沉重 谢罪宴羞愧难当 - 飘落南太平洋的蓝色梦想 - 柳宗雅
(21)风儿恶 花儿残 泪血愁眠
那是一种出人意料的结合:在小文与薛仁文谈拢交易条件的当天,薛仁文就把小文接到家里,完成了一桩“老夫少妻”的事实婚姻。
不见兔子不撒鹰这句话用到薛仁文身上是再恰当不过的,他是在真正得到小文处女之身后,才到法庭办理了李文东的保释手续,并缴纳了保释金,当然,这些保释金都是小文提供的,只不过换成了他的名字,借用他得天独厚的新西兰身份而已。
有了薛仁文的担保,李文东立马被释放,他虽然是离开了监狱,但是,他并没有完全拥有自由:首先,他的护照做为一种抵押物被收缴到法庭——这是一种釜底抽薪的限制性措施,手里失去了护照,你想离开奥克兰这座城市半步都难,因为,那是合理合法的通行证;还有,他每周都要到指定的法庭报到一次,汇报一周的行踪,学校对他也负有监管的责任,不允许他离开这座城市,如果在保释期间再出问题,法庭随时都可以给他抓回去。实际上,这种待遇跟中国的取保侯审差不多,或者说,是取保候审的一种翻版。
但是,不管怎么说,出来就好,起码他又能回到学校读书了,起码他能与父母通个电话报声平安了,起码他能与同学们郊游欢愉了。刚从监狱里走出的李文东,象一只冲出樊笼的小鸟,看到什么都新鲜,看到什么都可爱,看到什么都精彩,曾经失去自由的人才能更加真切地感到自由的可贵,自由的欢畅。呼吸自由的空气,感受天空的辽阔,亲吻大地的气息,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与激动。可是,这种激动没有持续多久 ,就被新的惆怅与失落所取代。小文没有去监狱接他,这在他大脑里打下一个很大的问号,尽管陆澌用一个十分充足的理由——说她参加考试搪塞过去,但李文东还是隐隐约约地预感这些托词的背后会是另有隐情的。当他回到住处——陆澌与何流苦心经营的小留学生大本营时,第一眼就发现小文的房间已经被一个新的房客所取代,他便亟不可待地追问小文的去向,至此,陆澌只好委婉而策略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当他得知小文的出嫁,有一多半是为了自己的保释出狱,他立刻感到雷劈电击般地震颤,此前,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残留着一丝希望,只要小文没有名花有主,他就有把小文重新拉回自己怀抱的可能。现在这种可能没有了,彻底地没有了,就像飓风吹灭了残烛,就像岩浆吞噬了绿洲,就像阳光驱散了阴霾,就像巨浪摧毁了泡沫,一切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难道走出国门所得到的就是一个个坎坷,就是一幕幕悲剧吗?眼前发生的这些仿佛是在冥冥之中,上帝都已经给你设计好的,就等着你往这不幸的圈套里钻呢。自由,为了我一个人的自由(确切地说,眼下只能说是一半的自由,或是自由的一半)就得去用一个自己曾经的恋人、漂亮的小留学生的肉体与青春去交换吗?值得吗?公平吗?李文东瞪着一双困惑迷茫的眼睛,始终无法找出一个合适的答案。看到他那副痛楚失落的样子,陆澌与何流悄悄地退出,李文东随即便一头扎在床上,他要睡个天昏地暗,他要睡个黑白不分。人哪,就是这个样子,兴奋的时候,难以入眠;惆怅的时候,睡意绵绵。说真的,这要是一觉睡过去该有多好哇!没有了烦恼,没有了坎坷,没有了愁绪,没有了记忆,混混噩噩,迷迷瞪瞪,李文东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进入了一种迷茫状态。他的眼前,幻化出一个美丽的景致:湛蓝的天空,一澄如洗;绿茵的草坪,铺往天际;潺潺的溪流,奏响了缠绵悱恻的情歌,《爱你一万年》一首经典的老歌在蓝天与白云间回荡。小溪旁,一棵枝繁叶茂、华盖如伞的大榕树下,她和李文东席地而坐。小文,枕着李文东的一条腿,侧身倒在如毯似毡的草坪上。李文东小心翼翼将一根棉签捅进小文的耳朵,小文在静静地享受着李文东给她挖耳朵所带来的快感。就在此时,遥远的地平线的那一端,出现一队迎亲的队伍,几个盛装在身的汉子,抬着一顶花轿,吹着唢呐,奏响鼓乐,向这边走来,就在与他们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突然,人群中,冲出两个彪形大汉,将小文强行架起捋进花轿。李文东大喊一声,腾身而起,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个木棍,拼命向前冲去,奇怪的是,那顶鲜红的大花轿转眼间变成了一辆装饰一新的迎新车,车窗开处,伸出一只黑洞洞枪管,只听“呯”地一声枪响,枪口窜出一尺多长的火苗子,李文东的头部重重地挨了一枪,眼前金星乱舞,鲜血,顺着前额流下遮住了双眼。他惊叫一声,伸手一摸,额头,湿漉漉地一片,全都是汗;他掀被而起,方知原来是南柯一梦,胸口,兀自咚咚直跳:夕阳斜照,时钟已指向下午四时半,屈指可数,他已经睡了两个多小时了,此时,门,欠开一道缝,何流与陆澌闪身进来:“走吧,小文刚刚来过电话,她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压惊宴!”
(22)接风酒 谢罪宴 有苦难言
经历了上次薛仁文在一湘楼设宴款待之后,小文也认为那是个不错的去处,饭菜口味具有浓郁的湖南地方特色,因此,小文也把这頓专为小东而设的压惊酒接风宴,安排在“一湘楼”的一个高间里。
薛仁文没来参加,他是有意给这些小留学生留下一个倾心交谈的机会与空间,因此,他借口报社里有业务没处理完要加班,也就躲了出去。
小文见到李文东的第一眼,就发现李文东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尽管脸上勉强挤出几丝笑纹,但也无法的掩饰内心的痛楚与无奈。
小东看到小文的第一印象,感到柳谙文就象变了一个人似地,在她的身上丝毫找不到过去的那些影子,清纯、活泼、热情洋溢青春美少女的形象已是荡然无存,眼角,不知何时悄悄地爬上了几道浅浅的鱼尾纹,眼神与表情流露着一种深谙世故、饱经沧桑的神情,仿佛是一个冰美人立在那里。她的表现、她的气质、她的神态,与她的年龄,她的身份是那样地不相称。忧郁、沉闷、冷静、孤寂、愧疚种种复杂的情感好似一池看不见底的湖水,把小文罩在其中。不知道怎么搞的,眼前的小文,使小东不由得把刚刚走进贾府的林黛玉联想在一起怎么看,她都具有林黛玉的那种冷艳、倦容、柔弱、病态之美!
先是小文主动地伸出手来,满是愧疚与歉意地说:“真对不起,平白无故,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与痛苦。我本应当前去接你出来的,偏偏赶上考试,没办法,只好由陆澌代劳了!”
“没关系,也许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在国内,我曾听人说过,监狱也是一所学校,没有经过监狱的历练,那是一个不完美的人生。真的,在那里,可以丰富你的人生阅历,尤其是在洋人监狱里走过一遭,我学到看到许多在外面看不到学不到的东西。起码来说,我学会了坚强,这对我今后走好人生的道路会有帮助的。我相信,风雨过后是彩虹,踏平坎坷成大道。再说,在这件事上,你也不知道它的后果与严重性。我坚信,你要是知道它的后果你是不会让我给你带那些东西的!”李文东表现出出人意料地淡定,说出一番宽怀大度话语来。
听到这番话,小文不由得心里一酸,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李文东递过了一个手绢,说:“我这不是挺好吗?干嘛要哭呀!”
“别安慰我了,监狱里要是比外面好,就都去监狱了,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你就是不说!”小文愧疚地说!
“我也知道,小文,你眼里下着雨,可在你的心里却在为我撑把伞!我不怨你,真的,还是重复那句老话,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由此一劫!”李文东进一步安慰道。
“哎呀,你们两个怎么老站说话?好像是专门买站票来是。客气得使人感到外道,我看大家还是坐下边喝边唠吧!”陆澌的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大家随即纷纷落座。
随即,服务员开始上菜。作为东道主理所当然要由柳谙文起第一杯酒,这是一个悲喜交加的宴会,也是大难之后得以重逢的酒会,起初,酒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为了打破这种尴尬地局面,平素本来滴酒不沾的何流,抢先自斟一杯,说:“一个多月没能和小东聚餐了,今儿个高兴,破把例,喝醉了我看看是啥滋味!”
见状,陆澌一把把酒杯抢过来,倒进自己杯子里大半下子,只给何流留了一点点,说:“不要命了,自己喝酒过敏不知道吗?小样地,这一杯你要是都下肚,有个三长两短的咋办,你老爸老妈冲我们要人,我们几个可担当不起呀!”陆澌责怪道。
“也没外人,能喝多少倒多少,谁也别往多整!”李文东十分理解地打了一个圆场。
斟好酒后,小文便带头端起杯子,来了一段开场白:“今天这桌即是专门为小东摆的接风酒,也是我向李文东同学表示歉意的谢罪宴,还可以理解为我向何流、陆澌你们俩个摆的答谢席感恩饭。说真的,在我走过的青春岁月里,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李文东,是我亲手把小东送进了洋人的监狱,在小东的身上,我有一辈子还不完地债,李文东越是宽怀我越有负罪感愧疚情。再有,在我最困难最失望最无助的时候,是陆澌与何流你们两个给了我最多的最有力的关爱帮助与支持,使我度过最艰难的时光岁月,因此,我连干两杯:第一杯表达对小东的歉意;第二杯对陆澌你们两个的感谢!”说着,小文一仰脖一口气把两杯啤酒倒个底朝天。
陆澌谦让了几句,随后也跟着喝了一杯。
李文东先是没有动杯,他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咀嚼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幽幽地说:“小文,听说为了给我保释,你嫁给了薛仁文,是真的吗?”
“嫁给他是真的,但也不完全是为你,还有一个移民的目的!”柳谙文十分坦率地说。
“你说,这样做你值吗?你了解薛仁文吗?你把自己托付给他你会幸福吗?”小东一连串提出了好多问题。
“什么叫值?什么叫不值?你在里面多呆一天我在外就在多担惊受怕一天,多受良心谴责一天,多受心灵蹂躏一天,那种情感上的折磨与心灵里的煎熬,比我自己蹲洋人监狱还难受得多,我的信念只有一个,就是只要能把你救出,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在这种情况下,与薛仁文的结合是我唯一的选择,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一个跟我父亲年龄相仿的土不土洋不洋的老头子呀!”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内心的激动,小文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说起话连珠炮似地。
“李文东,我们知道你受了很多的委曲,平白无故背了一个又沉又重的黑锅,但是,小文在外面的滋味,也不比你好受多少,就是不能换,如果能换地话,小文非得把你换出来她进去坐牢不可,那种赎罪的心理我们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要不叫我们开导小文,要不叫我们看着小文,小文可是连死的心都有哇,差一点没出人命,你知道不?!”陆澌端起酒杯,借敬酒的当口,说了几句。
李文东沉默不语,端起杯子闷头喝了一口。
柳谙文的眼里,垂下两串晶莹的泪珠。
也许,我们今生无缘,但不知是否来世还有相遇的机会。小东默默地在内心深处念叨着。现实就是如此地残酷:一个青春年少的小中国留学生说嫁给比自己父亲大几岁的华裔新西兰人就嫁给了人家,那老东西凭的是什么?他有超乎常人的才华本领吗?他有车载斗量的金山银海吗?他有明星影星的容貌才气吗?没有,这些都没有,他有的只不过是一纸新西兰的身份,就凭一纸身份,活生生地把个青春少女揽进人家怀抱,现实是如此地残酷,世道就是如此地不公呀!
“过去的事情都已过去,关键是如何面对未来,眼下,小东人是出来了,但是官司并未结束,关键是我们要研究一下下步的官司怎样打,怎样使李文东同学彻底解脱。”看到尴尬的局面,何流赶紧引导他们换个话题。
“我已经跟洋人大律师Po。Werde探讨过了,年底再开庭时候,如果第一证人我母亲能够出庭,打赢这场官司的把握还是很大的,我已经与我母亲说好了,她就是冒着她自己坐牢的危险也要亲自来一趟新西兰,当庭把事情说清楚。需要注意的是这期间,小东自身可千万别出什么其它差错!”小文向小东交个底。
“这个你放心,一来我本身就不是好招惹是非的人,二来我心里有数,在这非常时期,我会格外小心谨慎行事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谁骑在我脖子上屙屎,踩在我的头顶撒尿,我也不与他理论,宁折不弯非好汉,能屈能伸乃英雄,能成就大事者,非有古人张良甘受胯下之辱精神不可,这些我都想得开,谁让自己时运不佳,赶上关羽走麦城那一步了!”小东神情黯淡,闷闷不乐,半是诙谐,半是认真地说。
这时,小文的手机响了,是薛仁文打来的,告诉小文,他已经委派手下的一名员工开车来接她,眼下,车子正在饭店门口等着她呢,因为有一篇稿子很急,需要马上改出来见报,自己心里没底,要小文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帮助他改一改稿子,这是一篇报告文学,是小文最擅长的体裁,由小文来改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