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云漫漫而奇色 - 如夜之寒 - 六神磊磊
黎明时分,在象城神庙的广场上,一场简短而庄严的誓师刚刚结束。红教僧侣们刚刚为战士吟诵完梵歌,法力仍未消散,天空中闪动着祥光,大片五彩的瑞霭在广场上飘荡。
五百壮士披着款式和颜色各异的衣甲,踏上了征程。
一些虔诚的居民们站在道路两旁,默默地向他们抛洒鲜花。有的极度虔诚的教徒甚至眼含热泪,伏拜在地。
今日,这五百虎贲一去,明日就不知道有几人回来。
然而,阿育这时却不在广场上。他提着一只空酒瓶,满脸茫然,百无聊赖地闲逛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不知不觉间,他信步来到了一座小楼前,发现这正是谷比雪住的那幢小楼。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班德罗尔小街六十二号。”他喃喃地念着,望着那铜绿斑驳的门牌,似乎要将这个数字印在心里。
他走近楼前小院,手指攀上那微微晃动的古式铁栏门,半旧的扣锁立刻发出吱嘎声响。今晨,这里的女主人才刚刚离去,但花园立刻像被弃置了多年之久。
扒开爬满院墙的嫩绿的葡萄藤,透过漂亮的莲花形镂空石砖,就能看到里面漂亮的小楼。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它的墙根处刷着鹅黄的灰浆,墙壁是美丽的靛蓝色,视线再往上,就是二楼的一扇精致的白橡木窗了。
或许,它英武的女主人昨晚还曾在那窗前站过,眺望过美丽的月光吧。阿育心想。
“吱呀”一声,那扇窗居然打开了,一个满脸怒容的老仆妇探出了头来!
老仆妇似乎正要怒斥阿育,但在看清了阿育的面孔后,她才略略收敛了怒色,哼了一声,砰地重重关上了窗子。
“桑吉婶婶,又是阿周那?”一个侍女在她背后问。Www。。com
“幸亏不是他。哼哼,看错了。是个过路的。”老仆妇恨恨地说,“要真是阿周那又来骚扰小姐的话,老娘一定用大火钳把他打回走!”
“对啊,那家伙太讨厌了,三天两头跑过来找我们小姐啰唣!前几天他又来找我们小姐,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小姐以前答应过他,只要消灭了‘冥主之刃’就嫁给他……”
“我看啊,要不是为了躲他,小姐就根本不会去前线!哼哼……”老仆妇气得用手狠狠地虚空一捏,仿佛掌心里握着阿周那的脖子一样。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阿育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一进家门,他就愣住了,只见檀奇正在指挥工人把一口口大大小小的箱子往自己屋里搬。
“这是在搬什么?”阿育问。
“你的财产啊。都是以前雪团长帮你代管的。现在她走了,让我都交给你。”檀奇说。
阿育随手打开一个箱子,里面光华闪烁,竟然是满满一箱勒克瑙,差点把他眼睛都晃花了。再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质量上好的罂粟和麻卡,虽然阿育不吸这玩意,但也知道这可是黑市上的抢手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这么多钱,我怎么花啊。”阿育搔搔头,又喜又忧地说。
檀奇格格娇笑起来:“没地方花的话,到我店里来啊。姐教你怎么花。”
阿育看着她笑得如花枝乱摆的腰身,心里一阵发热,脱口说道:“檀奇团长,你的价码是多少呀?”
“哼哼,老娘的价格嘛……”她凑到阿育耳朵边上说,“看心情。”
“那你今天心情怎样?”
“今天的心情是……”檀奇娇笑着五指一张,“这个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五十?”
“五千!”
“轰”地一声,旁边两个搬箱子的工人被檀奇的话撩拨得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居然迎面撞在了一起,箱子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檀奇笑骂道:“不老实的色鬼,敢偷听老娘说话!快给阿育副团长捡起来!”说着抬腿一脚,轻轻踢在一个工人的屁股上。那工人嘴里大声叫痛,实际眉花眼笑地捡东西。
箱子搬好之后,檀奇告辞离去,临走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阿育,我在收拾你屋子的时候发现两样东西,看上去还挺特别的,放在你榻边的木盒子里了,你看看是什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和檀奇一阵说笑之后,阿育心里的郁闷之情也稍稍冲淡了一些。他打开檀奇所说的木盒,里面有两件东西,其中一件是一本焦黄的破书,被火烧过,稀稀拉拉只剩几十张残纸。
“老子的物品里居然会有书?”阿育一愣,老半天才想起这是阿卡教官送的。后来罗吉等人要放火烧死自己,这本随身带着的书也被烧残了。
阿卡教官要是看见这本书现在的样子,非骂死自己不可。
另一件是一只金色的卷轴,用银线捆住,系着漂亮的绳结。这是神庙的霞格利什副主祭送的,说是让自己好好练习,结果事后也被自己扔在一旁,差点忘了。
阿育先随手拿起了破书。它本来是红羊皮封面的银边精装手稿,但被火焰舔舐过后,封皮已经烧掉一小半,剩下的部分也被熏黑了,依稀能看见用漂亮花体字勾勒的书名——“战争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下面是用小体字誊写的作者名“缚日罗”。
这可是个惊天动地的名字。任何一个对露地大陆的军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个四十年前夜柔王国的一代名将。他曾经是希毒邦国西境守将心中的噩梦。
然而,阿育只随手翻了几页,就作出了简洁的评语:“没劲!”
他认为,对于自己这个从不读书的大老粗来说,能这么翻上几页已经很不容易了,很对得住教官的一番心血了。
正要把书扔回盒子里时,忽然,书页上的一行字跃入了他的眼帘:“战亦如狩”。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阿育看见“狩”字,顿时精神一振。“打猎?哈哈,老子就爱打猎。”
少年时代,他最喜欢干的两件事儿中,除了和镇上的妞儿们钻柴禾堆,剩下的就是打猎了。十几岁时,他曾经靠一把锈铁叉和一把钝刀一个人干翻过一头铁脊胡狼,那可是他人生至今为止最大的骄傲之一。
在“狩”字产生的良好印象下,接着读了几句:
“指挥士兵,就像驱赶猎犬;战争永远不是等价的交换,就像你带上最好的犬队进山,却有可能最后两手空空;但如果你只带一头瘦鹰,那么则永远无法捕到巨熊。”
阿育“嗯”了一声,心有所动,找了把木摇椅,把自己用最舒服的方式放了进去,继续读了下去:
“……战场总是有难以预测的风云,为将者无论怎样筹划,一到交锋,总免不了千变万化;战场的某一点所吞没的战士总会比另一点多些,仿佛同一块海绵的各处吸水性强弱不同,那么你是该继续多填一些士兵进去?还是及早抽身出来?……”
阿育一口气读了四五页,才合上残书,长长吁了口气,心里若有所悟。
他忽然感到有些口渴,向门外喊道:“倒碗茶来!”
一个瘦小的执勤战士吭哧吭哧跑了进来,翻箱倒柜,团团乱转:“副团长,请问茶叶在哪里……”
阿育奇怪道:“你是新来的?以前的桑加伊和热弟呢?”
小战士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两个被檀奇团长带走了,说是今天团队要去打劫城郊的一个盗匪团,需要充实人力;她改派我来照顾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