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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 逃避后的命运 - 六九中文

第十三章 - 逃避后的命运 - 六九中文

他等待着看它临终前最后一个动作,他想记住这个动作是如何反映在它眼睛里的,但他没有看到。他觉得,小山羊的眼睛在这一瞬间是往自己心里看。

有时他也到上面的过冬的房子里去。它比下面的那所结实一些、宽敞一些;这所坐落在陡峭的小山岗上的木头房子看起来象是永存不朽的。它周围的田地早就荒芜了,长满了乱七八糟的野草,但就在近旁,在一排稀疏的白杨树后面,有一块圆形的、使人感到愉快的林中旷地。一次,经过一番沉思之后,古斯科夫忽然非常希望死后能埋葬在这个地方,在白杨树丛和林中旷地交界的地方。这里土地干燥,环境宜人,树上飘下落叶,鸟儿在花丛中歌唱,而坐落在这里的房子能使野兽不敢靠近。

这所过冬的房子里没有炉子(不知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不嫌麻烦地硬是搬到了河边弄走),也许,这样更好些,不然的话,说不定他忍不住就会生起火来,这样,阿塔曼诺夫卡村就会看得清清楚楚,这儿山上在冒烟。等到天气暖和他必须搬到这里来住的时候,炉子也用不着了,而目前他只是白天跑来休息休息,他刚一觉得冷就活动肢体,没有火也能暖和过来。而且,气温正在回升,有几天太阳晒得皮袄都有点穿不住了。

很快河水就要解冻,就要淙淙地流动起来,可他既没有靴子,也没有绒衣。

安德烈发现,他在这里待着的时候,人就变糊涂了,和在下面待着时完全不一样。在下面他感到平静一些、习惯一些,在那里他一切正常,无须费劲,他生活着,思考着,逐渐把生活稳定下来,而且一点一点地为下一步作出安排:明天干什么,到哪儿去,怎样把这样东西、那样东西弄到手,如何充饥?他既不往前想得很远,也尽量不回想过去,脑子里想的只是一些来到这里以后才开始的事,现在的这种只顾肚皮和活命的生活对他倒很合适。可在这里他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老是处于一种病态之中,脑子里涌现出许多不必要的思想,他非常想把这些思绪收起来,但无论他怎样努力,也无法把它归拢,而且还老产生他强制自己不去想的,深深地埋藏在心里的一种来得过迟的愚蠢的悔恨心情。

何必冥思苦想,思考问题,白白地折磨自己呢?胳膊肘虽近,可就是咬不着。

有一次,当他想起这句俗语时,他曾用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的胳膊肘,拚命地试图用牙齿去咬它,他心想,说不定真能咬到它呢?但是总也够不着它,脖子都扭痛了也没够着,于是他笑了起来,觉得很满意:人们说的是对的,看来,在他这么做以前,别人也都试过了,可是全都没有成功。

在这里他憎恨自己,也害怕自己,因自己的存在而感到苦恼,他不知道,怎样才能使自己懊丧得更厉害些,让自己的处境比目前更糟糕些。他一面折磨着自己,一面威胁着自己说:等着瞧吧,会有那么一天的,末日会来临的!然后又怀着恐惧的心情忽然明白过来: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的,末日会来临的!而且到那时候真会叫你够呛的,会叫你起也起不来,清醒也清醒不过来。

他不知道这些糊涂念头是什么引起的。是那所好象老也坏不了的过冬小房子呢,还是房子周围那块很有生气、使人心情愉快的地方引起的,从这块地方透过树林可以看见安加拉河累积着大群冰块的河面和远在对岸的阿塔曼诺夫卡村。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总之,搞不清楚。但是,这些糊涂念头找上门来了,缠住你了,你就再也别想摆脱它了。

可正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吸引他到这里来,就象吸引他去干一件快活的,一下子就能干成的坏事似的。

在打死第一只山羊的一个星期之后,他又在那石岛上打死了第二只山羊,他把它放在雪橇上拖了回来,当他在下面的过冬的房子边上剥去山羊皮、拾掇完毕时天已经黑了。于是他把山羊肉放在屋顶下面,准备到天亮后再处理。

清晨,他打开门出去时,一下愣住了。一条大灰狗一个大步从门旁跳开,呲着牙紧盯住他。古斯科夫在刹那间没有想到这是一条狼。它又瘦又长,身上一绺绺的毛乱莲蓬的、横七竖八,就象是在换毛似的,它恶狠狠地看着古斯科夫,使他不由自主地抓起了猎枪。但是安德烈冷静下来,没有开枪。这是一条有经验的老狼,它躲开对准它的枪口往山里跑去,但它没听见枪声,就又停下来嗥叫起来。

从此它每天夜里来到房前。它教会了古斯科夫嗥叫。

它在房后找个地方待下来就发出它那可怕的、拖得很长很长的尖叫声。世间的一切在这声音前都黯然失色,这声音象薄薄的锋利的刀刃一样,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逼近你的喉头。古斯科夫因无法吓倒这头野兽而感到难受,因此有一天他把门打开了一点,不怀好意地故意模仿着它的声音和它对着叫了起来。他一叫,自己也大吃一惊,因为他的声音和狼的声音相似极了。好啊,真是名符其实的一句话:和狼在一起生活就得和狼一样地嗥叫。“用得着的,以后可以用它来吓唬吓唬好人”,古斯科夫怀着幸灾乐祸的、仇念深重的骄傲心情想道。

他仔细地倾听狼叫,然后带着某种喜悦的心情狂热地、追不及待地和了上去。而狼呢,在他学得不象的时候似乎在用自己的嗥叫纠正他的叫声。古斯科夫逐渐地,一夜一夜地琢磨如何在喉咙上使劲,把头往后仰,终于把声音中多余的嘶哑声去掉,学会了发出高而纯的狼嗥声,使它盘旋在空中袅袅而上。

最后,狼忍受不住了,不再到过冬的房子这边来。但现在安德烈没有它也能叫了。当他感到心中极其难受时,他就打开房门,好象为了开心,为了解闷似的,对着原始森林发出如怨如诉,若有所求的野兽嗥叫声。他仔细地听着,在从他身边、一直到周围老远的地方,一切都由于他的嗥叫而变成一片死寂。

三月中马克西姆・沃洛格任回到了阿塔曼诺夫卡,这是村里第一次有人从前线回来,虽然,如果算上彼得・卢科弗尼科夫,他也并不是第一个。彼得在战争第二年就获准回家了,但那是让他回家等死的。他时而发高烧,时而冷得打战,在床上折腾了两个月,几乎没出过门,刚一过圣母节,等到地里和菜园子里的作物都收割干净,他就静悄悄地死去了。他死后埋葬在家乡而不是在异乡,也算是他的运气了。

而马克西姆,虽然负了伤,却是回来过日子的,而且是完全、彻底地回来了。整个阿塔曼诺夫卡村都振奋起来了。既然已经开始把伤员遣散回家,那就是说,战争真的快要结束了,那就是说,接着第一个人之后,其他人也将陆续回来。重要的是要有第一个人留下足迹,然后别人就会沿着这足迹走来。其实,该回来的人剩下也不多了。喜欢什么都计算得清清楚楚的英诺肯季・伊凡诺维奇早就用数字表现了出来,阿塔曼诺夫卡的庄稼汉是怎样一个个消失的:两个人在苏芬战争中牺牲了,十八个人在战争中上了前线。到今天为止,一个人(马克西姆・沃洛格任)确实无疑地活着,一个人(彼得・卢科弗尼科夫)确实无疑地死去了,已经埋在墓地里了,有十份死亡通知书在娘儿们手里,其他人还在打仗。这是极其简单的算术,村子才一点点大,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那一天,娜斯焦娜、娜季卡和莉莎・沃洛格任娜三人在仓库旁风轮上扬大麦种,午饭后涅斯托尔骑在他的卡尔卡上飞驰而来,他把马一勒,让它直立了起来,喊道:

“喂,莉莎维塔,赶紧跳上我的马吧。快点,我这是在跟你说,马克西姆回来了。”

莉莎从他身旁往后退了一步,脸刷地一下变白了,然后她忽然吼叫了起来,嚎啕着往村里跑去。这时,阿塔曼诺夫卡已经翻腾起来了。从山上仓库附近可以看到,孩子们和狗都往村子地势高的那一头沃洛格任家里跑,老人们也都激动地交谈着往那边走。涅斯托尔又骑着马不知往哪儿跑去了,一边跑还一边放枪,使村子里变得更加乱哄哄的。人们匆匆地闪开他,卡尔卡被枪声吓得又蹦又叫,但现在没有办法制止涅斯托尔,他不停地放枪,骑着马一会儿冲向村子这头,一会儿又冲往那头。

“他倒是用这股子劲去打仗呀,”娜季卡气愤地说道,“满象个将军似的。”

她坐到了种子口袋上,仍然气愤地,拚命地发泄着说:

“我的那个好吃懒做的汉子没能活下来……你干吗盯着我瞧?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她气势汹汹地冲着娜斯焦娜说,娜斯焦娜吃惊地看着她。“留下一大堆孩子……然后来了通知书,上面写着:‘英勇牺牲’。现在叫我守着这‘英勇牺牲’能怎么办?我能用它去养活孩子吗?”娜季卡用头朝她家那边指了指,她的三个孩子都在那里待着,她哭了起来,抹得满是尘土的脸上到处是眼泪。“我带着这群孩子现在谁会要我?可我现在才二十七岁。二十七岁,但已经完了,我已经把我的一生结束了。去它的。”

这一天不再干活了。她们把扬好的大麦收起来就各自回家,路过仓库管理员的家时,她们敲了敲门,让她去把仓库锁起来。

家里连谢苗诺荚娜都从俄罗斯式炉炕上爬了下来,她一面啊哟哎呀地喊着,一面挪动着她浮肿的双腿,每走一步都要坐一坐。心神不定、惘然不知所措的米赫伊奇在她旁边转来转去。看见娜斯焦娜回来他很高兴:

“马克西姆・沃洛格任回来了,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你没上他那儿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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