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 逃避后的命运 - 六九中文
“姑娘,那就应该为了这块表也把你的什么东西扯断!你也该稍稍想一想,而不应莽莽撞撞地忙着去干事。这个东西你卖给谁?!谁会要?!天上有太阳嘛!‘在暗处还发亮!’”公公生气地学娜斯焦娜说了一遍。他想起娜斯焦娜为这块表而洋洋得意的样子,啐了一口吐沫。“这个亮对我有啥用?靠它来捉虱子?!”
“英诺肯季・伊凡诺维奇就会买,”娜斯焦娜不服气地说。“我知道,只要把表给他看看,他定能中意。他喜欢这类东西。我送去的那个特派员,他央求花两千卢布向我买呢,”为了使人相信她的话,她又插了一句。“而且还那样一再央求……”
“肯花多少钱?多少钱?”
“两千。”
“喝,如果有这样的傻瓜蛋,你怎么不卖呢?”
“这块表可能值更大的价钱。”
“那你去找肯出更大价钱的主儿吧,我看你怎么去找?两千卢布,……看来,你的那个特派员是把你当傻瓜,跟你逗着玩,而你还当真呢。好啦!”他打断了话头。
“咱们走吧。为了你这块表又耽误了多少木柴,你也使我高兴了。够啦!把表从我眼前拿开吧!看在上帝的面上,拿开吧!”
他们走了。但是娜斯焦娜预感到,这次谈话并没有完结,米赫伊奇是忍不住的,还会回到这个话题上来,――今后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还会很长,问题既已挑开,在这以后要想谈别的什么事就很不容易了。娜斯焦娜还有些害怕,虽然今天最可怕的时刻,她希望已经过去了,现在重要的是坚持自己说过的话,不能出纰漏,要始终装成那样的笨蛋。不过,令人疲 惫的、难以忍受的等待终于过去了。而丢失的东西,好歹加以解释敷衍过去了。今后只要一切还能继续隐瞒下去,精神就会轻松些,当然,这种状况也只能混到那个关键的时刻,也就是小仔儿生下来以前,而到了那个时刻,要加以解释的,就不是丢失的东西,而是“拾来的东西”了。不过,离那一天还远,虽然这已经是无须再怀疑的了。
他们到达伐树的地点以后,没有耽搁,马上开始锯一棵预先就定好要锯倒的松树。米赫伊奇在松树朝着他的那一面砍了一条槽,接着他们就在背面,开始锯了起来。树并不粗――他们挑了一棵比较容易锯的,但是锯起来不知为什么有些发滞,很费劲。米赫伊奇很快就喘不上气,开始咳嗽起来。娜斯焦娜蹲在地上等他平静下来,突然在去年的枯草中发现了一棵淡绿色的草芽儿――它闪了一下,又不见了,但是,娜斯焦娜弯下腰去找又找到了,而且在它旁边还有好些。她揪了一棵,一边在手上抚养,一边思索着,她觉得有一个能给她带来希望的,既重要而又模糊的想法在接近她,但这个想法总是逗弄她,始终不肯让她抓住,一闪而过,又溜走了。米赫伊奇咳一嗽完了后,走了过来。娜斯焦娜递给他看:“你看,新草儿出士了,今年我第一次才看到。”
他没有搭腔,又开始向自己一方拉起锯来。娜斯焦娜后悔不该说这句话:显示她是在向公公讨好,企图用新草儿来遮掩自己的过错。
这一天是晴天,但不明朗,四周静悄悄的――有点儿沉寂。这是天空中有太阳时的情景。但太阳似乎变得越来越小了,暗淡起来,微暗的光线只照在天空,射不到地面上来。不知什么地方有一只金花鼠吱吱地叫着,从山上远处传来犬吠声,一棵老树在轧轧作响。但是,所有这些声音都没有干扰林中的寂静,消除不了它的沉闷。似乎这一天特别显得这样暗淡,这样幽静,好让青草不用害怕就可以从昏暗中发出芽儿来,树上的叶芽儿也可以胀大起来。
在锯声中松树终于咯吱地响了一下,树梢也猛然一颤,它仍然竭力坚持着,但再也支撑不住了――开始倾斜,剩下未锯到的部份也撕裂了。米赫伊奇和娜斯焦娜赶紧向一旁闪开。树干的基部在树桩上错动了一下,树干在空中微微一扭,扑通一声倒下来了――折断的树枝遽然飞向天空,周围的灌木也颤抖起来,河的对岸响起了回声。米赫伊奇在柴垛旁拿起斧子,先去砍掉树枝,娜斯焦娜还是象往常一样,把砍下的树枝码成堆。
然后,在他们准备把松树锯成几段以前,俩人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米赫伊奇问道:
“娜焦娜,你当真不知道安德烈在哪里吗?”
正好是这个问题她没料想到。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这使她吃了一惊。
“安德烈?”她跳了起来。恐惧和她的惊讶配合得十分协调。“我从哪里知道呀?为什么你问起我来了?”
“就是说,你不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和你一样,我还从哪里知道什么呀?你想,我们是一家的嘛!”
他痛苦地盯着她:不是在看她,而是在试探,仿佛不大相信她的话,想根据她的样子、她的表情来了解她知道什么。
“我想,你也许知道别的什么事儿,也许你不愿说,这个……你说吧,娜斯焦娜,跟我一个人说,别瞒我。”
“那倒是说什么呢?”她定了定神,回答得更坚定了。“真有意思,我跟你说什么呀?是有什么该说的,我没有说,还是怎么啦?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嘛!”
“我只是想问,……我问你,是看你这些日子以来,变得有些不象从前那个样了。”
“有什么不象那个样的?”娜斯焦娜吃了一惊,谨慎小心、试探地问道。
“好象有些不正常。也许,好象,……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问也不问一声就把枪拿去换了一块什么表。你过去不是这个样。看来,除了枪的事以外,你有什么事儿。你好象总是怕什么似的,……总是慌慌张张,……也许,你打算离开我们?”
“哪……哪儿的话呢,我能上哪儿去呢?你们不赶我,我就住在这里。”她真挚地、深情地回答说。“也许,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会有消息的。”
“他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已经说过了。”
“我这不是在问你,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