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陶哥儿〔捉虫〕 阳春三月的梧桐镇,暖暖的日光照射在石板路上,街道两旁的人们开始吆喝,早市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随着日头慢慢移到正中央,镇里唯一的饭庄,已经坐了个八分满。掌柜乐得笑眯了眼,倒是小二忙得晕头转向,又要招呼客人、又得忙着上菜。 大伙愿意上饭庄来,除了这里菜色真的不错之外,便是冲着说书先生来的。 说书先生姓柳,是半年前来到梧桐镇的。 本来柳先生是在镇门口附近的一棵大榕树下说书,饭庄的掌柜见柳先生说得好,便将他请到了饭庄里,还给他提供住的地方。 以后每到中午,柳先生便在饭庄里说书。随着柳先生开始在饭庄说书,饭庄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掌柜的赚了钱,对柳先生也大方,因此柳先生便这么待了下来。 今天中午,柳先生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儒服,衬得他的容貌俊秀,一点也看不出是已过而立之年的年纪。柳先生一进饭庄的大堂,众人静默了一瞬。 “柳先生,今儿个说些什么啊?”等到柳先生坐下来后,便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 “今儿个就来说说,历史悠久的陶家。”柳先生“刷”的一下打开折扇,慢悠悠的说道。 陶家,大齐国的四大家族之一,也是以医术闻名的医药世家。陶家出了许多个宫廷御医,如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前几年刚入仕的陶家衙内,陶悠。 陶悠年仅十八,就承蒙圣上青睐,亲自招揽入宫,成为太医院中最年轻的御医。只是天妒英才,陶悠入宫不到三年,便被圣上下旨赐死。 至于陶悠犯了何罪,至今仍是众说纷纭。 而陶父痛失爱子,便向圣上辞官,带着全家退隐山林,再不过问世事。…… 柳先生好听的嗓音,抑扬顿挫的将陶悠的一生简单带过,他没有发现,饭庄外的大门边,缩着一个小身影,正怔怔的听他说书。 “这不是陶家的小哥儿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倒是小二发现了小身影,蹲下来笑着问道。 “娘让我来找爹爹。”小身影原来是个五岁大的小孩儿,虽然有些面黄肌瘦,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倒是挺讨喜的。 “陶三郎,你家的哥儿来了。”小二听了,站起身朝着大堂吆喝一声。 随即一个高壮的男子走了出来,男子脸上蓄满了落腮胡,看起来凶恶的很。小孩儿看见男子,上前几步,软乎乎的童音开口喊道:“爹爹。” 男子将扑向他的娃儿抱了起来,“悠儿怎么过来了?” “家里来人了,娘让我来找爹爹。”小孩儿说道。 “嗯,这就回。”男子从衣襟里掏出钱袋,付了饭钱后,抱着小娃娃便离开了饭庄。 男子身材高大,脚程快,很快就走到家了。还没进门,便听见屋里传来吵闹声,他赶紧走进去,就瞧见自家婆娘赖在地上,正在撒泼的又哭又叫。 “这是怎么一回事?”男子将小孩儿放下来,小孩儿很懂事,一落地便赶紧上前想要搀扶坐在地上的女子。 “滚!都是你这个扫把星!滚远一点!”没想到女子狠狠推了小孩儿一把,男子见了,大喝一声,“做什么?!”吓得女子瞬间收了声,连眼泪都不再掉了。 “户长大人,让您见笑了。”男子抹了抹脸,尴尬地对着屋内其他人说道。 “陶三郎,你应该知道咱们今儿个来的目的吧?”户长斜着眼,态度傲慢地说道。 “是,是,我知道。”陶三郎搓了搓手,顿了顿,干巴巴的开口,“能否请户长大人再多宽限几个月?” “宽限?陶三郎,你一拖再拖,打算欠多久?”户长眼一吊,凶巴巴的说道。 “户长大人,去年收成不好,才会凑不出来,但是今年不一样,等到收成了,我一定将银子准备好,请您宽限宽限。”陶三郎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陶三郎,不是我不宽限,上头发了话,若是今儿个你再缴不出税来,这地就不归你了。”户长大人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 陶三郎脸色发白,坐在地上的女子听了,又开始哭哭啼啼。女子尖锐的嗓音,哭得人心烦,五岁的小娃儿蹲在女子身旁,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无奈。…… ****** 陶悠来到这个家已经有一年了,初时,他不解自己是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他还记得,他因为被诬陷和圣上的宠妃有染,被圣上赐下一杯毒酒。说好听点是留个全尸,说穿了这是圣上的家丑,不可外扬。 所以圣上暗中调查之后,便匆匆的定了他的罪,或许连家里人都还不知道,他是为何被圣上赐下一杯毒酒的。 只是他明明喝了毒酒,却又醒了过来。举起手看着短小的五只手指头,陶悠叹了一口气,醒是醒过来了,却变成了个五岁的小娃娃。 他托腮坐在椅子上,盯着门口看。那天户长来过之后,爹爹的田地就被收回去了,这下子全家往后的生计顿时没了着落,爹爹愁得头发都快白了,偏偏娘还一天到晚和爹爹闹。 想到这里,陶悠叹了一口气,想起他刚醒来时的情景,便替身子的原主人难过。那时候的他,全身烧得厉害,却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房间里。 直到陶三郎从田里回来,没瞧见自家的哥儿,才发现哥儿早已烧了一整天,他狠狠的把自家婆娘骂了一顿。可是也不怪陶三郎的婆娘,那陶悠不是她的亲生子,是陶三郎元配的哥儿。 陶三郎的元配因为在生哥儿时难产,伤了身体的根本,没养几年就过去了。现在的婆娘是后来才又娶的,为的是找个人照顾他爷俩。 陶三郎后来这个婆娘叫王桂花,为人泼辣的很,一开始并不知道陶三郎家里还有个哥儿,满心以为即将嫁个好郎君。谁知进了门,才知道陶三郎早就有个两岁大的哥儿。 原来是王桂花的双亲收了陶三郎不少钱,再加上媒婆的舌灿莲花,直把陶三郎夸上了天。王桂花的双亲想了想,自家的女儿是个什么德行,他们也是知道的,若是错过了这样好的人家,恐怕很难再许得出去。 所以他们两个合计合计,把陶三郎有哥儿的事瞒了下来,只告诉王桂花对方有田有屋,住在村子十里外的梧桐镇上。王桂花一听,这样的对象,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当然高兴得很。 谁知有田有屋是不错,却是梧桐镇外最小的一块田,屋子也是偏僻巷弄里的破旧小房子,这些都不打紧,那个两岁大的哥儿更让王桂花气得红了眼。 只是嫁也嫁了,她不认命也不行,再说陶三郎一脸凶恶样,王桂花的性子泼辣归泼辣,却也是欺善怕恶,在陶三郎面前乖的不得了。 可背地里却又完全是另一副嘴脸。尤其在对待陶哥儿上,当着陶三郎的面,虽不至于热络,却也算过得去;背着陶三郎,那是打骂、使唤都来了。 最后还因为王桂花的不管不顾,使得陶哥儿生病了都没人知道,就这样去了,然后现在的陶悠便醒了过来。 一开始陶悠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从二十岁的青年才俊,变成个五岁不到的小哥儿。他整日浑浑噩噩的坐在床上,一副失了魂的模样,闹得连王桂花心里都有些发虚,那段时候也不敢再对他动手。 她就怕到时候陶悠有个什么,陶三郎肯定第一个怪罪她。后来陶悠渐渐想开了,开始恢复生气后,王桂花观察了几日,觉得他没有大碍了,便又开始使唤他。 只是或许顾忌着他大病初愈,倒是没有再动辄打骂。 陶悠醒来之后,用了些时间消化一切,慢慢接受自己的新身分。然后才发现,他现在的家,可谓是家徒四壁,穷得响叮当。 原本陶三郎是有些家底的,不过之前为了陶哥儿的生母,砸了不少医药费,后来人还是走了。人走了之后,陶三郎便想着续弦,否则他一个大老粗,哪里会照顾小哥儿? 所以他特意托了媒婆,找个好生养、能吃苦的女子,为了让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有哥儿的他,他将剩下的钱都置办了聘礼,算是用钱买了个婆娘。 之后家里自是没剩多少钱,又加上去年干旱,收成不好,使得税赋缴纳不出来,现在连田地都被收回去了,以后一家三口的日子,想必是会更难过。 陶悠有些感概,想他原本出生医药世家,如今再醒来,倒成了农家子弟。不过能够再活下去,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这一次,他只想简简单单的活着,所以,绝对要远离朝堂。 第二章 重操旧业 王桂花和陶三郎因为田地的事,又吵了起来。 本来家里就吃紧了,现如今没了田地,一家三口等着喝西北风吗?平时王桂花会接点缝补衣服的活儿回家做,可是靠她这点小钱,怎么可能养得活三个人。 就算陶悠只是个小孩儿,那也是一张嘴啊。王桂花也不想想,陶悠一个五岁大的小娃儿,就算再能吃,又能吃掉多少?陶三郎听她又开始有意无意的挤兑陶悠,开始不耐烦了。 “行了,甭说了,明儿个我去山上转转,看能不能逮些畜生来卖。”陶三郎疲惫的抹了抹脸。 王桂花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看着陶三郎的脸色,只得悻悻然的将话又吞了回去。只是嘴里忍不住嘀嘀咕咕着,说什么逮畜生哪有这么容易,以前谁谁谁家的夫郎上了山,不仅没有收获,还跌断了一条腿。 “闭嘴!”陶三郎听她在一旁絮絮叨叨,耳朵都快长茧了,忍不住又怒喝了一声,王桂花才算真正消停了。 隔日一大清早,陶三郎背着竹篓,天色还未完全亮时,就出门上山去了;而王桂花则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的起了身。 “小兔崽子,饭呢?”王桂花打着呵欠走进厨房,见到灶台上空无一物,瞪着眼睛吼了一声。 过了一会,家里还是静悄悄的,王桂花怒了,这小兔崽子死哪儿去了?她气冲冲的冲进陶悠的房里,没找着人,把家里前前后后都绕了个遍,还是没半个人影。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免有些着急,不过可不是担心陶悠的安危,而是怕陶三郎回来了,没瞧见哥儿,把帐算在她头上。 她赶紧到巷弄里去问问左邻右舍,有没有人瞧见她家的哥儿。不过一轮走下来,愣是没人知道陶悠上哪儿去了。王桂花又气又急,心里想着若是陶悠回来了,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乱跑。 王桂花又到镇上绕了一圈,实在找不到陶悠的身影,才蹒跚的回到家里。现在她开始担心,陶悠会不会被人牙子给拐走了?虽说她不待见陶悠,不过也不得不承认,陶悠长得好,若是收拾收拾,还挺能唬人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王桂花就坐不住了,若是陶悠真的被拐走了,她上哪儿去找一个哥儿还给陶三郎?再说陶三郎没了陶哥儿,还不得把气撒在她身上? 王桂花越想越急,心里一发怵,匆忙收拾了行李,就打算回娘家避一避。正当她要出门时,就看见陶三郎背着一捆柴,手里牵着陶哥儿,往家里的方向走来。 王桂花这一瞧,气得哪,陶三郎把哥儿带出去也不告诉她,她气冲冲的迎上去,“你今天把哥儿带上山了?” “在这里瞎嚷嚷什么,进屋说。”陶三郎没有回答,只是将王桂花赶进屋里。 进屋后门一关,王桂花劈哩啪啦就开始数落陶悠,陶三郎将陶悠推进房,自己面对王桂花的怒气。今天的事他做得不稳妥,所以不怪王桂花大发脾气。 相反的,他心里因为王桂花如此担忧陶哥儿,挺满意的。却不晓得,王桂花是担心自己被陶三郎迁怒,哪里是担心陶悠的安危。 “行了,你消消气,今儿个的事是我疏忽了,不怪悠儿。”陶三郎坐了下来,缓缓开口。 “啥意思?”王桂花瞪着眼睛问,虽说她平常脾气暴躁,又甚为泼辣,不过脸蛋倒是长得好,不然陶三郎也不会花大钱,将她娶了回来。 此时见王桂花气得眼尾发红,脸蛋也因为激动红扑扑的,让陶三郎心里痒痒的。他伸手将王桂花拉了过来,凑到她耳朵边说:“还气吗?我在床上给你赔罪可好?” “死相,满嘴浑话。”王桂花娇嗔了他一眼,勾得陶三郎更加冲动,将人一把扛起,大踏步的走进了睡房。 陶悠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见隔壁房门关了之后,轻轻打开房门,溜到陶三郎放在门边的竹篓,小手伸进去摸索了一番,从竹篓里拿出几根小枝条。 幸好没有压坏了,陶悠轻吁了一口气,赶紧又回到房里。他将枝条上的叶子摘干净,然后晒在窗台上,又找来一个小花盆,把其中一根最漂亮的枝条栽种进去。 没想到第一次上山就有收获,他今天带回来的枝条是桂枝,晒干了切成小片或小段,可以散寒止痛、发汗解饥,用来治风寒很有效。 昨儿个他想了一天,除了医术之外,他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想着跟着爹爹学种田,以后也能养活自己,可是自家的田地却没了。 起初他再也不想碰医术,一来是因为陶家的条件不允许他学医;二来则是他想摆脱过去的一切。以前的他钻研医术,追求更高的成就,到头来却落得身死的下场。 他引以为傲的医术救不了他,反而还害了他。由于他少年得志,年纪轻轻便入了宫,让人以为他未经世面,是好拿捏的主。 没想到拉拢、收买不成,不愿意同流合污的他,便背上秽乱后宫的污蔑,圣上听信小人的片面之词,一杯毒酒就结束了他的性命。 重活一次他才晓得,是他不懂得收敛,太过张扬惹人嫉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此简单的道理,却直到失去性命了才惊觉。 所以他一醒来,便下意识遗忘刻在骨子里的医术,过了一年普通又快乐的童年,远离了以前日夜和药草打交道的生活。本来他以为,等到他大了一些,便可以跟着爹爹种田,就此当个真正的农家子弟。 可是突来的变化,让他不得不替这个家打算。如今没了田地,陶三郎只能上山砍柴、捕捉些小动物拿到市集去卖。只是柴禾有限,小动物也不是一年到头都有,上山的夫郎不只陶三郎一人,所以上山这条路子,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他考虑了一天,终于下定决心,重拾起医术。只不过这次他要低调,安分的当个医馆的小大夫就好,不会再想什么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了。 ****** 王桂花被陶三郎折腾了一顿,连晚饭都没起来吃。陶三郎和陶悠爷儿俩简单的弄了一些菜,就着早上没吃完的馒头,便解决了一顿。 吃饱后陶悠捉着陶三郎的手撒娇道:“爹爹,明日还是带我一起进山吧。” “胡闹!今儿个你偷跟着去,要不是王大哥发现,你这小身板被狼叼走了都没人知道,山里不是小孩儿玩的地方,乖乖待在家里。”陶三郎板起脸,严厉的说道。 原来早上根本不是陶三郎带着陶悠一起上山,而是陶悠自己偷偷跟在后头,都快到了山脚下,才被一起上山的夫郎给发现了。陶三郎想赶在人前上山,若是把陶悠送回家,又得多费时间,只得一不做二不休,抱着陶悠上山。 不过也因为多了陶悠,陶三郎根本无法进到太深的山里,只敢在半山腰打转。甭说逮畜生了,就连小动物都没瞧见几只,只得砍些柴禾便带着陶悠下山。所以陶三郎再怎么说,都不可能答应再带着陶悠上山。 之后不管陶悠怎么求,陶三郎就是不松口。隔日一早,陶三郎特地将家里的大门从外面锁了,等陶悠爬起身,想要再次偷偷跟上去时,就发现连门都打不开,更遑论出去了。 王桂花睡醒时,就见到陶悠搬个板凳,坐在大门边发呆。她打了个呵欠,懒懒的说道:“小兔崽子喂鸡了吗?”陶悠见王桂花起来了,赶紧到桌旁替她倒杯茶。 “已经喂好了。”陶悠嗫嚅的说道。养在后院里的几只鸡是陶家仅有的财产,陶三郎和王桂花就指望着母鸡赶紧下蛋,好孵出小鸡。 等到以后小鸡多了,会下蛋的鸡也就多了,这样他们不只会有吃不完的鸡蛋;甚至还可以拿到集市上去卖,也算是一项收入了,所以王桂花对于这些鸡仔很上心。 陶悠又帮王桂花端来早饭,侍候着王桂花吃完饭,王桂花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一大早坐在门边做甚?” “我想出去玩,可是门打不开。”陶悠小声说道,王桂花伸了个懒腰,睨了他一眼,“你爹锁起来了,怕你又偷跑,特地嘱咐我,不准放你出去。” “可是娘今天要送补好的衣服给王大娘,门锁了,娘怎么出去?”陶悠故作疑惑的问道。 王桂花一愣,是啊,要是小兔崽子没说,她都快忘了这茬了。就在她犹豫时,陶悠打铁趁热的游说道:“娘,我帮您送去吧?王大娘家又不远,出了巷弄就到了,我很快就回来了。” 王桂花没有考虑太久,很快就答应了,她以往便常常使唤陶悠跑腿,也不差这一次。因此她拿出后门的钥匙,把后门打开后,吩咐了一句,“送完马上回来,不然有你好看的。” 陶悠抱着要给王大娘的衣服点点头,很快的便跑了出去。顺利离开家里的陶悠很开心,他将衣服送到王大娘家后,却不是转身回到巷弄里,而是往镇外的方向走去。 第三章 争执 陶悠晃着短胳膊短腿,朝镇外慢慢走去。 谁知还没走多远,右边耳朵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跟着耳旁就响起王桂花尖利的嗓音,“小兔崽子,跟你说的话当耳边风啊?跟我回去,看我怎么教训你。” 王桂花拧着陶悠的耳朵,气冲冲的往家里走。她就知道,不看着这小兔崽子不行,竟然想偷溜,真是活腻歪了。 陶悠苦着脸,踉跄的被王桂花拖回家里,回到家后自然是一顿好打,王桂花狠狠的抽了他一顿,还专挑不显眼、衣服遮盖得住的地方抽。 陶悠疼得直抽气,等到王桂花发泄得差不多了,才蹒跚的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其实他根本没有要上山,他也知道自己一个小娃儿,单独上山有多危险。 他只不过想到镇外绕绕,看能不能再找到其他药草。家里没有多余的银两,所以他想收集些药草备着,有些常见的花草植物,就具有药性,不用特地到深山里。 昨天之所以想上山,是为了找些特殊或较为稀少的药草,假如能够栽种成功,也是一项收入。要知道,药草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栽种得出来的。 上一辈子他从小就接触药草,祖父的药园几乎都是他在打理,里头种植了不下几百种的药草。他花了十几年和药草打交道,自然认得各式各样的药草,也知道如何种植。 正当他还在盘算着怎么攒银子时,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他好奇的打开房门,就听见隔壁王大哥宏亮的嗓音,“陶家娘子──” “欸,来了……”王桂花应了一声,从房内走了出来,就惊见陶三郎躺在一块木板上,被人扛了回来。她吓得脸都白了,猛地扑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唉,陶三郎在山上时不当心,一脚踩了空,幸好旁边的人捉了一把,才没给摔到山崖底下。”王大哥顿了顿,接着又说:“只不过这腿脚伤到了,没养个个把月,是不会好的。” 王桂花一听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前儿个还在念叨着,谁家的夫郎摔断了腿,没成想今天自家的夫郎就断了腿,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等到王大哥和其他两个夫郎将陶三郎搬到床上后,王桂花倒了些茶水给他们喝,还忍痛叫陶悠到后院捡几颗鸡蛋,分送给大家。 送走王大哥等人后,王桂花回到房里,一边照料着陶三郎,嘴里一边唠唠叨叨的抱怨着,无非又是生计没有着落的老话题。本来奢望陶三郎捡些柴火去卖,或是逮些畜生也行,现在好了,这腿脚伤到了,啥都甭做了。 陶三郎本就疼得厉害,听她在耳边嗡嗡嗡的啰嗦,心里更加烦躁,虎着脸喝了一声。王桂花这下更气了,反正陶三郎瘫在床上,又能奈她何? 因此她恶向胆边生,手叉着腰就开始数落陶三郎;从成亲前隐瞒哥儿的事……到现在躺在床上,这三年来的一切都被她嫌弃得够彻底。 陶三郎脸色铁青,看着自家婆娘刻薄的嘴脸,气得就想跳起来呼巴掌,可是激动之下,牵扯到伤处,让他疼得又倒回了床榻上。 王桂花见状,本有些收敛的气势,越发的嚣张。陶三郎被她气得够呛,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张口欲言,却被口水给噎着,顿时咳得昏天暗地的。 王桂花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终于住了嘴,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躲在门边的陶悠见陶三郎难受的样子,赶紧冲到桌旁,倒了一杯水,正要递给陶三郎时,就被王桂花一把抢了去。 王桂花抿着唇扶起陶三郎,谁知还没将水递过去,“啪!”的一声,脸上先挨了个巴掌。王桂花眼眶一红,脾气又上来了,她将水杯一摔,骂骂咧咧的吼道:“我王桂花为你做牛做马,还要照顾你的哥儿,今儿个说几句都不行?一上来就用拳头招呼我!” “你那是说几句吗?这个家你不想待的话就走!我陶三郎还不至于要巴着你!”陶三郎气过头,直接就对王桂花撂了狠话。 “你赶我走?我跟你拚了!”王桂花扑了上去,对陶三郎又打又咬,陶三郎被她的泼辣弄得手忙脚乱,最后一用力,把人给甩了出去。 王桂花的侧腰撞在桌角上,疼得她哀号一声,陶悠心里一跳,赶紧冲上前扶着王桂花,“娘,你没事吧?” 谁知王桂花竟站不起来,抱着肚子坐倒在地,口里哼哼唧唧的,脸色都发白了。陶悠一看不好,赶紧搭上王桂花的手腕,一把脉才知道,王桂花竟然已经怀了身孕。 这下子还得了,王桂花刚才撞到了侧腰,动了胎气,若是不赶紧安胎,孩子就要保不住了。他一急,站起身来吼道:“爹爹,娘的情况不对,我去找大夫。”语毕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陶三郎这时见王桂花难受的模样,心里也是有些愧疚,再怎么样他也不该跟王桂花动手,王桂花一个女人家,哪里堪得他用上全力? 等到陶悠把大夫请来时,王桂花已经汗如雨下。大夫一见这情形,赶忙将人扶了起来,先施了几针稳住胎儿,然后写了一张药方给陶悠,让他赶紧去抓药。 陶悠接过方子,匆匆的又走了,大夫回头望向床榻,赞赏了一句,“你家的哥儿真懂事。”陶三郎自是自豪得很,不过随即又沉下脸来,询问大夫王桂花的情况。 “动了胎气,以后可得小心一些,再来一次,孩子就保不住了。”大夫有些责怪的说道,适才就听陶哥儿说,陶家娘子是撞到了侧腰,幸好不是撞到正面,不然孩子肯定保不住。 陶三郎和王桂花一听都愣了,王桂花有身孕了?两人渐渐回过神来,脸上都带了欣喜的表情,王桂花抚着自己的肚子,笑得一脸满足。 “以后要少动怒,不能太激动。”大夫殷切叮咛,这个陶家娘子的脾性,可说是邻里皆知,若是她再继续这么冲动,对她和对肚子里的小孩都不好。 王桂花听了,赶紧连连点头,成亲三年终于让她怀上了,她嘴角含笑,低头望向自己的肚子。陶三郎见她这副温顺的模样,心里也软了几分,更加内疚刚才和她动手。 没多久陶悠便回来了,他赶紧将药煎好了端过来,侍候着王桂花喝完药后,又送大夫出门,这才转身回到家里。陶三郎见陶悠一个五岁小娃,把这一切都打点得妥妥当当,心里又欣慰又心疼。 “爹爹,您的脚还疼吗?”陶悠忙完王桂花,凑到陶三郎身边问道。陶三郎摸摸他的头,摇头说道:“不疼了,你也先别忙活,坐下来歇会。” 还没等陶悠开口,一旁的王桂花开始唉唉叫,陶悠紧张的靠过去,就听王桂花说道:“腿有点酸,你帮我捏捏吧。”陶悠赶紧举起小胳膊,开始帮王桂花敲腿。 “怎么突然腿酸呢?没事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陶三郎见了有些担忧的问道,现在王桂花肚子里可还有个小的,得好生照顾着才行。 “暂时没了。”王桂花享受了陶悠的服侍,又得到陶三郎百般的迁就,心里不知道有多快活。她嫁到陶家这三年来,就属今日心情最舒爽。 陶三郎见王桂花气色不错,心里也高兴不已。只是他心里有些担忧,王桂花现在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可是家里没有多少银钱了,刚才悠儿请大夫和抓药,也用掉了不少,接下来该怎么办? 偏偏自己腿脚又受了伤,只能瘫在床上,陶三郎闷闷不乐,脸色凝重得不得了。陶悠做完晚饭后,将饭菜端进房里,就看见陶三郎的脸色不好看。 “爹爹,是伤处疼得厉害吗?”刚才的大夫有顺便替陶三郎诊治腿伤,伤到了骨头,古人有云: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伤还得慢慢养才行。 “悠儿,辛苦你了。”陶三郎叹了一口气,难为悠儿一个五岁的小哥儿,竟连做饭都学会了。 陶悠张罗着双亲吃完饭后,又将碗筷收到厨房,然后帮王桂花烧了些水,好让她洗澡。王桂花哼着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平时为了节省柴火,热水烧得少,哪里能泡澡。 现在好不容易能享受了,王桂花自然是不会放过,一连让陶悠加了三趟热水,才总算泡得够了。王桂花洗完澡后,陶悠又烧了一些热水,端进房里帮爹爹擦澡。 最后自己就着所剩不多的热水,草草的冲了个澡就算完,反正他人小身体小,也用不了多少热水。 忙完后闲下来,顿时感觉胳膊就像不是自己的似的,都快没知觉了。他伸手按了会手臂内侧的天府穴,舒缓一下肩膀和臂膀的酸痛。 之后他又关了大门,把家里前后巡了一遍,确认没事了才回房休息。回到房里第一件事,便是检查晒在窗台上的桂枝,细细翻弄一遍之后,接着查看放在旁边的那盆桂枝。 已经晒得差不多了,栽种的桂枝看起来也还不错,希望能够种植成功。他第一次用花盆种药草,也不晓得适合不适合桂枝生长。 不过现在家里没有地方让他开辟药园,所以只能先凑合着,最后再摸摸晒在窗边的桂枝,陶悠才转身回到床榻边,上床休息。 隔日一早,陶悠早早的就起床,打了水让双亲洗脸,然后张罗他们吃饭。吃完饭还要帮王桂花煎药,安胎药还不能停,得吃一段时间才行。 王桂花仗着怀孕了,更加偷懒,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陶三郎也没有说什么,一来是高兴王桂花怀了身孕;二来自然是体恤她,再加上前些日子,他们的孩子差一点就因为他流掉了。 内疚加自责,陶三郎对于王桂花更加的包容和体贴。王桂花小日子过得滋润,看陶悠也顺眼多了,不再动不动挑他毛病,一家三口的气氛变得温馨许多。 不过家里的伙食和银两却是渐渐减少。 陶三郎腿伤了不能行走,自然无法上山砍柴;王桂花有了身孕之后,便不再接缝补衣物的活儿,怕太伤神身子撑不住,届时又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所以一家三口只靠着陶三郎原本的积蓄过活,很快地便要坐吃山空了。陶悠心里着急,每日都要到镇外去转转,却都没有发现有用的药草。 一段时间之后,原本就消瘦的小脸蛋,又小了一圈,身子板也变得更单薄。反观王桂花好吃好喝的供着,脸蛋圆了一圈不说,身体也变得福态不少,才三个月的肚子,愣是像五、六个月。 因为陶三郎的腿伤和王桂花有了身孕,陶悠近日来都熬大骨,尽弄些补身子的菜肴,把两个大人补得白白胖胖的。如此一来,银两消耗的速度,比想象中来得快。 幸好陶三郎休养的不错,伤势恢复的很好,三个月后终于可以下地走动了。能下地的隔天陶三郎便赶紧上了山,直到夕阳西下才回来。 不过收获是丰盛的,陶三郎运气好,遇见了一头大野猪,费了点劲儿终于将野猪给宰了。然后他又砍了些柴,还捉了几只兔子和野鸡。 家里养的鸡是要下蛋的,陶三郎想让王桂花补身子,所以捉了野鸡回来炖汤。又想起王桂花爱吃猪蹄,动作利落的退毛开膛,将四只猪蹄都剁了下来,切成适当大小,丢入大锅里熬煮。 陶悠蹲在一旁,双眼亮晶晶的盯着陶三郎动作。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人杀猪,以前的他根本没机会接触这些,生活里只有药草和医术。 看着陶三郎熟练的动作,眼里带着佩服。陶三郎瞧见自家哥儿崇拜的眼神,心里感到好笑,却也不免有些得意,这一门杀猪的手艺,其实是祖翁教给他的。 只不过祖翁走得早,后来家里又有了田地,所以就荒废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没使,他还是宝刀未老。 第四章 初见 陶三郎的腿脚好了之后,家里的情形好过了一些,至少银两不会再是有出无进。只不过王桂花的嘴是越来越刁,动不动就想吃饭庄里的招牌菜。 陶三郎因为她肚子里的娃,对她百般忍让。不过总有些人,给她三分颜色,她就开起染坊来了,王桂花便是这种人。她试探了几次之后,确定了陶三郎很重视这个孩子,因此变得有恃无恐。 原本在陶三郎面前,她还不敢苛待陶悠;现在则是不管陶三郎在不在,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直把陶悠当成了个出气筒。陶三郎一开始阻止了几次,可是王桂花每次都抱着肚子哀号,闹得陶三郎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只得由她去了。 索性他觉得王桂花一个女人家,力道也没多大;再说她还得顾虑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至于太过,只是委屈了陶悠,等到王桂花肚子里的孩子出来后,再和她算账也不迟。 要说陶三郎为何如此重视孩子,还得从他小时候说起。 陶三郎永远记得,小时候隔壁的一个小娘子,因为怀着孩子时,情绪过于激动,结果滑胎了。滑胎了不打紧,血却是怎么也止不住,就这样去了。 再说陶悠的生母,也是难产伤了身子,才会这么快就走了。所以只要想起陶悠生母满身是血的样子,似乎和小娘子的模样重迭起来,使得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对待王桂花。 之前大夫也说了,王桂花不能生气,不能激动,所以陶三郎只得事事顺着她,就怕一个不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再严重些,或许连王桂花也会没了。 虽然王桂花脾性不好,但是总归相处了三年,陶三郎对她还是有些感情的,自然也不愿意见到她出事。所以就在陶三郎的默许下,陶悠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近来几日接连大雨,使得陶三郎无法上山。虽然天气渐渐热了,可是王桂花还是天天都要泡澡,所以柴禾用得很快,眼看着就要用完了,可是雨还是没停。 上一回陶三郎上山摔断了腿,之后他每次再上山都会万分小心,如今天雨路滑的,他也不敢随便上山,偏偏王桂花又嚷嚷着想喝汤、想吃炖猪蹄膀。 他哄了几天都不见好,就连饭庄买的昂贵又精致的菜肴,王桂花也是兴致缺缺。眼见着王桂花的饭量越来越小,陶三郎心里那叫一个急啊。 陶悠见王桂花没什么胃口,想起镇外有一株林檎树,便想着去摘几颗来给王桂花吃,让她开开胃。本来山楂也可开胃,只是王桂花怀有身孕,不宜多吃山楂。 因此他匆匆的和陶三郎说一声,便戴着箬笠披着蓑衣往镇外跑去。由于大雨的关系,路上没有什么行人,陶悠迎着风雨走在街上。 很快的,他就找到了那株林檎树。林檎树是野生的,没有人照顾,长得不算漂亮,也不高大。离地面最近的几颗林檎,陶悠踮起脚就摘得到。 他摘了两颗之后,相中了一颗比较大的林檎,不过他努力踮起脚,却还差一点才摸得到。他抱着两颗林檎,伸长手拼命想摘到那颗大的。 这时怀里的一颗林檎滚了下去,陶悠“啊!”的一声,赶紧转头去看,林檎没摔烂,反而咕噜咕噜滚远了去。正当他想要去追时,就见林檎滚到一双鞋边,停了下来。 然后一只手捡起了林檎。 那只手的手指白皙好看,一见就知道主人必定养尊处优,才能养出这样好看的手指。陶悠感叹了一声,随着林檎被捡起,视线渐渐上移。 一个年约十岁的小哥儿立在不远处,手里拿着颗林檎,旁边站着个人帮他打着伞,身后还带着些奴仆,看起来阵仗不小。 陶悠倒没想到,手指的主人年纪这样小,看对方身上的衣着,虽然颜色样式朴素,但是绣工非常精致,想来不是凡品。再瞧着对方身后那些个毕恭毕敬的奴仆,更加肯定对方的来历不简单。 只是不知这样身分的人,怎么会来到梧桐镇这个小地方? 钟离煌手拿着林檎,嘴角含笑的望着眼前的小哥儿,“诺,给。”陶悠抿抿唇,上前几步,伸出手正要拿过林檎时,对方手一收,陶悠的小手便扑了个空。 “你叫什么名字?”钟离煌微笑的问道,似乎颇有陶悠不说,他便不给的意思。 陶悠缩回手,戒备的盯着对方。雨水还在淅沥沥的下着,陶悠身上的蓑衣早就湿漉漉的,他望了眼前的哥儿一眼,下一瞬便转身跑了开来。 钟离煌愣住了,手上还握着林檎,他有些不知所措,转头问向一旁的管家,“我是不是吓着他了?” 替他撑着伞的管家,淡然的说道:“是。”钟离煌有些沮丧的垂下手,一双明亮的眼眸变得有些黯淡,须臾,才轻声说道:“走吧。” 钟离煌一行人踏入梧桐镇,来到管家早已置办好的别院。直到换好了衣裳,坐在别院中喝着茶的钟离煌,脑海中还念着刚才的小哥儿。 “齐老,去查查那是谁家的哥儿,顺便送些林檎过去。”钟离煌放下手中茶盏,淡淡吩咐道。 另一边,只摘到一个林檎的陶悠,心里也不免有些郁闷。他匆匆地回到家里,将林檎削皮切成小块,端给王桂花。王桂花起初嫌弃样子不好看,不过还是捻起一块,吃了之后发现酸酸甜甜的,还挺清脆爽口的,便一下子就全部吃完了。 一颗小林擒当然无法满足王桂花,她吵嚷着还要吃,陶三郎赶紧答应替她去采。正当陶三郎向陶悠问起林檎树的位置时,家门被敲响了。 陶三郎前去应门,就见一个奴仆打扮的厮儿,提着一个篮子,站在门外。厮儿见了陶三郎,有礼的问道:“敢问这里可是陶哥儿府上?” 陶三郎一愣,竟是来找自家的哥儿,他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何事?”厮儿将手上的篮子递给陶三郎,“这是小主子的心意,想向陶哥儿道歉。” 陶三郎挑了挑眉,低头一看,篮子里满满的都是林擒。正在疑惑时,陶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爹爹,是谁吶?”陶三郎赶紧转身,将陶悠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今儿个遇上谁了?” “遇见一个小哥哥啦,怎地?”陶悠故作天真地问道。 “人家上门找你来了。”陶三郎说道,陶悠一愣,探出头去,只见到年轻的厮儿,没见着那个精贵的小哥儿。 “陶哥儿,我家小主子向你道歉,他和你闹着玩儿的。”厮儿见着了陶悠,赶紧又将手里的篮子往他面前递。陶悠一看,整篮的林擒,眨眨眼,开口说道:“他只拿了我一个林擒,我不能收下这么多。” 厮儿正在为难,陶三郎已经接过了篮子,“那就多谢你家的小主子了。”等到厮儿离开后,陶三郎旁敲侧击,就想问问陶悠对方是谁。 陶悠根本也不晓得对方身分,况且就凭那一身衣着和气质,也不是他们这种农家子弟攀得上的。因此不理会陶三郎的疑问,捧着篮子径自去了厨房。 有了钟离煌那篮林擒,王桂花自然是吃得眉开眼笑,开了胃后,食量也就恢复了。陶三郎见对方总算不再吵着闹着要喝汤吃蹄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过几日后,雨总算停了。这天一大早,陶三郎背着竹篓便上山了,陶悠正在厨房帮王桂花做早饭时,就听见了敲门声。 “来了。”陶悠应了声,拿起一旁的破布擦擦手,朝着大门走去。打开门后才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小哥儿。 “林檎好吃吗?”来人自然是钟离煌,他双手负在身后,装出一副世故老成的模样。 “……好吃,谢谢你的林擒。”陶悠撇撇嘴,有些纳闷对方的来意。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钟离煌淡淡的笑着,周围的邻舍皆好奇的望着他们,惹得陶悠也不好意思将人挡在门外,只能侧了侧身子,让钟离煌进屋。 “小兔崽子,饭呢?”才刚进屋,就听见王桂花的吼声,陶悠一顿,对钟离煌丢下一句,“你自己找个地方坐,我等等就来。”随后便匆匆跑向厨房。 钟离煌眉头一皱,举步往陶悠离开的方向走去。来到一间简陋的小厨房前,就见五岁多的小哥儿站在凳子上,双手衣袖挽起,正在辛勤的做饭。 陶悠急忙将王桂花的早饭做好,放在托盘上,正要端出厨房时,一抬眼就见到钟离煌站在门口。他楞了愣,“这里油烟多,你快到前面去,别脏了衣服。” “我还得给我娘送饭,你先到前面等着吧。”陶悠见他不动,又催了一句,钟离煌终于慢慢的离开了厨房门口。 陶悠这才赶紧将早饭送到王桂花房里,王桂花一见他,骂骂咧咧的说道:“搞什么这么久?想饿死我不成?” “没有,家里来人了,耽搁了点时间。”陶悠轻声解释了一句,王桂花夹菜的手一顿,“家里来人了?谁啊?难道是户长大人要把地还给我们?” “不是,是前些时候送林擒给我们的小哥哥。”陶悠说道。没想王桂花立刻放下碗筷,“你这小兔崽子怎么不早说,让客人一个人坐在外头,象话吗?”语毕匆忙起身打理一番,便挺着大肚子往外面走去。 陶悠摸摸头,搞不清楚王桂花的意图,只得赶紧跟了上去。才刚走出房间,就听见王桂花假惺惺的笑声,“小哥儿长得真俊,以前没见过你,是最近才迁移来的吗?” “娘──”陶悠见王桂花一副打探家底的模样,赶紧开口制止。钟离煌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陶大娘,我们是前些时候才来的。” “我就说,梧桐镇什么时候有这样俊的哥儿。”王桂花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随后又问了许多关于钟离煌家里的情况,钟离煌一一答了。 “我家的哥儿啊,平日安静得很,有个伴儿也好,钟哥儿常来玩啊。”王桂花终于打探得差不多了,趁机对钟离煌拉近乎的说道。 “我会的。”钟离煌点了点头,表情仍是淡淡的,王桂花一把扯过陶悠,推到钟离煌面前,“行了,你们去玩儿吧。”陶悠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钟离煌拉着出门了。 直到走出了巷弄,陶悠才赶紧甩掉钟离煌的手,钟离煌没有勉强,放开了对方。陶悠站在他面前,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盯得钟离煌有些发虚。 “你到底想要什么?”陶悠也不拐弯抹角,仗着自己年幼,大剌剌的问道。 “我想和你交朋友。”钟离煌坦然的说道,嘴角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 陶悠皱紧眉头,望了望钟离煌身上的衣衫,再瞧瞧自己破旧的衣裤,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小哥哥莫不是拿我开心?你是富人家的哥儿,咱高攀不起。” “这和我家有何干系?我想和你做朋友,是我的事,便是我爹娘来了,仍是如此。”钟离煌淡淡的说道,陶悠的眉头仍然没有放松,若是可以,他真不想和对方有瓜葛。 王桂花大字不识几个,不晓得钟离煌其实是复姓钟离,而非她以为的钟姓。但他却知道,钟离这个姓,在京城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钟离家是唯一一个铁帽子王,陛下许了钟离家世袭罔替的恩典。 眼前这个名叫钟离煌的小哥儿,就算不是世子,那也肯定是钟离家的人。如此一来,对于想要斩断过去的陶悠来说,钟离煌成了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钟离煌不解对方为何这般严肃,从小他就是周围人眼中的焦点,多少哥儿或是小娘子都想与他相交,他一个也看不上;现如今好不容易看顺眼一个,偏生对方似乎不太待见他。 “你不是咱们这里的人,总有一天会离开的。”陶悠沉默许久,憋出个似是而非的理由,就想打退对方,浇熄对方想和他做朋友的热情。 第五章 刮目相看 钟离煌愣了愣,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陶悠见对方没有反应,只当对方打消了念头,转身便走回巷弄。回到家里之后,王桂花马上迎了上来,“怎地这么早回来?钟哥儿呢?” “回去了。”陶悠淡淡的说道,王桂花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他的额头,“你这小兔崽子真是不开窍,钟哥儿一见就是富人家的哥儿,不好好巴结奉承着,跑了怎么办?” 原来王桂花打得这样的主意,自打那天听陶三郎说,有个小哥儿遣了厮儿送来林檎之后,她便盘算着让陶悠去和对方交好。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就主动找上门来。 王桂花心下一喜,自以为隐晦的打探对方的身世背景,得知对方家里是做买卖的之后,便想着先让陶悠和对方走动走动,日后看能不能将陶三郎给弄进对方的铺子里。 没想到陶悠这么不顶事,这才出去一会呢,人钟哥儿就回去了……别是陶悠做了什么,惹怒对方了吧?王桂花越想越有可能,抬手对着陶悠的手臂就是一捏。 “说!你个作死的兔崽子,是不是得罪钟哥儿了?”王桂花狠狠的骂道。 “没有。”陶悠也不解释,反正和王桂花说不通。这一年多来,他已经摸清了对方的脾性,一发起火来,是啥也听不进去的。 再说他要是解释了,没准对方认为他推托,更有他好受的呢。所以他索性不吭声,想着忍忍就过,反正现在王桂花有了身孕,顶多捏捏他,比较少动手动脚的。 王桂花发泄一通之后,心里的气才消了些,沉吟了一会之后,皱眉说道:“不成,我去打听打听钟哥儿的住处,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得去向人赔罪才行。” “娘,我没得罪他,也没惹他生气,他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咱高攀不上。”陶悠赶紧拉住王桂花,他是真不想和钟离煌扯上关系。 “说你蠢,你还真蠢到家了,要是他真跟咱们是一路人,我理他做甚?就是这种有路子的,才得捉紧了,你爹爹一天到晚上山也不算个事儿,田地没了,若是能进去铺子里才是正经。”王桂花气呼呼的说道。 陶悠垂下眼,心里嘀咕着,那也要对方真有铺子才行啊。适才钟离煌说的身世背景,全是胡诌。堂堂铁帽子王府出来的人,怎么会是做买卖的? 不管钟离煌为何离开京城,而来到偏远的梧桐镇,陶悠都不想知道,现在他只想打消王桂花的念头,让她放弃和钟离煌攀关系。对方可不是什么商贾之子,若哪里冒犯了对方,到时王桂花有十个头都不够砍。 只是王桂花又哪里肯听陶悠劝,陶悠无法,只得将希望寄托在陶三郎身上。虽说陶三郎现在对王桂花不再凶恶,但是他余威犹存,说出来的话,王桂花还是会听的。 没想到等到陶三郎回来后,听王桂花提起这茬,竟和王桂花一样的态度。当日陶三郎见着钟离煌的厮儿时,心里也闪过和王桂花一样的念头。 听说了今日钟离煌来过家里之后,便也捉着陶悠说道:“悠儿,难得钟哥儿看中你,你就陪陪对方,若是爹的事能成,那最好,不成也罢。” 陶悠抿着唇,脸上面无表情,陶三郎把话说得好听,其实还是希望他能帮着说情。他们也不想想,自己一个五岁多的小哥儿,人家会放在眼里吗?陶三郎和王桂花两人几乎磨破了嘴皮子,可陶悠仍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实在气煞了两人。 “得,养你这兔崽子都白费了!现在你爹爹拉下老脸求你,你还拿乔了。”王桂花性子急,本就不待见陶悠,难得缓下语气和他商量,被对方的态度气得够呛。 陶悠皱了皱眉,望向陶三郎,只见陶三郎脸上和眼中,都是显而易见的失望。他心里叹息一声,妥协的说道:“知道了,我明儿个去陪小哥哥玩。” 陶三郎一听,这才想起自家哥儿不过五岁多,他受伤之后,悠儿担起照顾他和王桂花的责任,让他有时候都忘了,悠儿不过只是个五岁的小哥儿。 想起刚才自己对着悠儿说的一通话,心里不禁有些赧然,自己一个爷们,还得靠着个小哥儿不成?王桂花可不晓得他的心思,一听陶悠答应了,脸上顿时有了笑容。 隔日一早,送走陶三郎之后,陶悠便在王桂花的催促下,无奈的踏出家门。其实他根本不晓得钟离煌的住处,昨儿个被磨得不行了,脑一热就答应下来。如今冷静下来后,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钟离煌。 站在巷口思索一番后,陶悠抬起小短腿,往镇外走去。找钟离煌还不如找药草,反正钟离煌也不是真的出身商贾,纵使他真上门求了,爹爹的事儿也没个着落。 想通了的陶悠欢快的走着,很快就来到了镇外。不过正当他蹲在一株车前子前时,后面传来一道嗓音,“你在看什么?” “车前子。”陶悠头也不回的答道,心里有些讶异,没想到对方还会找他攀谈。 “这就是车前子?”钟离煌挑了挑眉,几步走到陶悠身旁,也学着他蹲了下来。 “你知道车前子?”陶悠终于转过头,望了他一眼。 “嗯。”钟离煌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陶悠见他没有解释的打算,也不再询问。 “你是来采车前子的?”须臾,钟离煌开口问道,陶悠摇摇头,“时候还没到。”车前子最好的采收期是端午前后,如今才是三月,还不到成熟期。 “你怎么会在这里?”陶悠摸了摸车前子的叶片,开口问道。 “来找你的。”钟离煌也不隐瞒,直接说道。 “找我?”这下子陶悠讶异了,他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车前子上移开,转头盯着钟离煌。 “嗯,昨日你说的我想过了,纵使以后我会离开,但是我不会忘记你的。”钟离煌郑重的说道。 陶悠眨眨眼,突然觉得面前板着脸,故做严肃的小哥儿有些可爱。感情昨儿个对方没反应,不是默认了他说的话,而是在认真思考和设想他说的将来? 陶悠有些失笑,他不晓得对方会如此认真看待这个问题,心下有些不好意思,这本是他拿来搪塞对方的话语,却被对方郑重的放在心上。 他偏头想了想,觉得对方真是个好哥儿,日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衙内。上辈子他看多了趋炎附势的嘴脸,也知道许多衙内根本看不起出生低下的厮儿。 他原以为钟离煌说要与他做朋友是图新鲜,拿他开心。却没想他说的话,对方不只听了进去,还能仔细思虑后,给他一个答案,因此他不禁对钟离煌有些刮目相看。 “行,你可不能忘了我啊。”陶悠咧开嘴,笑着点点头,没有将钟离煌的保证放在心上。毕竟对方只是个十岁的哥儿,等到对方离开梧桐镇、长大了,还会再遇到许许多多的人,届时他一个小小的农家厮儿,自会被抛在脑后。 陶悠却不知道,他这一点头,竟是就此和对方纠缠了一生。 ****** 那一日之后,钟离煌便常常上陶悠家做客。每次来,都带了不少好东西,吃的用的都有,乐得王桂花几乎合不拢嘴,对他更是殷勤。 陶悠说了他几次,让他不要每次都这么客气,别再带东西来了,可是他仍旧我行我素,从没有一次空手上门。次数多了,陶悠也火了,趁着王桂花进屋去了,扯着对方来到厨房前,劈头就说:“说了多少次了,别这么浪费。” “府里头剩下的。”钟离煌每次都来这么一句,陶悠皱眉说道:“你给的太多了,前几回给的都还没用完,下一次再这样,就不让你进门了。” “……给多点,你娘就没空为难你了。”钟离煌沉默一瞬,终于缓缓开口说道。他来了几次之后,就看出王桂花是个什么货色,知晓陶悠的身世之后,更是替他心疼。 一开始他遇见陶悠时,就是在大雨中,一个小小的哥儿,踮着脚摘林檎;之后再见到对方,一个小小的哥儿,竟然烧得一手好菜。 那时候他就在想,是什么样的待遇,才能将一个本该还在玩乐的哥儿,磨成这样的懂事成熟?越和陶悠相处,他就越喜欢陶悠。 陶悠虽然生活的很辛苦,可是他从来不抱怨,就算被王桂花没来由的打骂,事后都能笑嘻嘻的揭过。而且只要发现一株小药草,就可以笑得很满足。 对钟离煌来说,他从来没有遇见过,陶悠这样的人。当他一开始必须到梧桐镇生活时,心里非常排斥,也对爹爹的决定充满怨尤。 他觉得,一个小小的偏远小镇,能够让他学到什么?能够对他有何帮助?他不以为然的来了,对别院处处挑剔、对菜色东挑西拣,对这个不满意,对那个看不过眼。 唯独让他看上眼的,便是镇门口的那个小哥儿。 所以他打探到哥儿的消息,找上门来主动结交。然后才发现,原来世上不只有阿谀奉承的人,还有这般心性简单的人,这般知足常乐。 他想,这就是爹爹想要他学到的功课吧。 另一边,陶悠也因为钟离煌的那句话,有些失神。他没有想到,对方竟是为了他,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堵住王桂花的嘴。 不得不说钟离煌将王桂花的个性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这事儿不能当面提,否则不知背地里,她还会想出什么阴损招对待陶悠。 他知道王桂花想利用陶悠,攀上自己这棵大树,他不介意王桂花的小心思,可是却不能让陶悠再受她的气。陶悠不在乎,他这个局外人看了却会心疼。 他把陶悠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自是不能让旁人给欺负了去。所以他利用身外之物,满足王桂花的贪欲,也让她有事可忙,就不会一天到晚盯着陶悠。 王桂花现在每天清点那些个贵重物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对陶悠鸡蛋里挑骨头。甚至于,她对于陶悠的态度好转了许多,不再动不动“死兔崽子”的吆喝来吆喝去。 因此,陶悠让他不要再送礼,那是不可能的。再说他送的礼还能够改善陶悠家里的生活,这样一石二鸟的方式,何乐而不为? “多谢。”陶悠觉得鼻头有些酸酸的,低下头来嘟嚷了一句。没想到钟离煌年纪小归小,观察力如此敏锐,而且还想出这样一个迂回的方式,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 “如果真的谢我,那喊我一声哥?”钟离煌笑着说道,陶悠抿了抿唇,哼哼唧唧的喊了声哥。 “什么?我听不见啊。”钟离煌故意凑到他跟前,想让他再喊一声。 “……哥。”陶悠心里有些别扭,想他上辈子好歹也活到弱冠,现在要喊一个十岁的哥儿作哥,脸上真是臊得慌。 “乖,以后有哥在,哥疼你。”钟离煌笑眯了眼,心里别提有多舒爽了。能够让陶悠心甘情愿喊自己哥,别说,忒有成就感。 两人在厨房前说了会话,王桂花就来喊人了,陶悠将事先装盘好的点心端了出来,哼了一声走在前头。钟离煌跟在后面,摇头失笑。 “钟哥儿,上回你说家里是做买卖的,令尊不打算在镇上开间铺子吗?”王桂花等钟离煌坐定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暂时还未有这个打算。”钟离煌顿了顿,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对王桂花胡诌的身世。 “娘,小哥哥今天带来的春饼可好吃了,您快尝尝。”陶悠见王桂花提起铺子的事,赶紧开口插话道。 王桂花被陶悠一打岔,适才鼓起的勇气也没了,别看钟哥儿年纪小,有时候冷着脸,连她也不敢大声说话。本来想替自家夫郎谋些生路,也不得不先暂时作罢。 第六章 养病 转眼间,钟离煌也来到梧桐镇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来,他每天雷打不动的上陶悠家,附近邻居都知道,陶悠有个十岁大的小哥哥,对他可好了。但凡小哥哥有好吃的、好玩的,那是肯定也有陶悠一份儿的。 惹得陶悠家附近几个小哥儿,那是羡慕又嫉妒,常常找机会就到陶悠家门口晃悠。这些小哥儿之前和陶悠很少往来,一来王桂花常常使唤陶悠做事,陶悠没有时间玩耍;二来陶悠又不是真正的小娃儿,怎么会和其他小哥儿玩在一块。 若非钟离煌人小鬼大,才十岁就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肚子里的墨水也不少,否则陶悠才不理会他呢。虽说最初是一时心软,才和对方交好;但是随着相处时间越久,他是真正将对方放在心里了。 其实钟离煌是个很招人疼的小哥儿。 陶悠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别看钟离煌成熟稳重,似乎很独立的样子,可是他年纪这么小,就离开家里,来到偏远的小镇生活;纵然身边有奴仆,怎么抵得过家人的陪伴?所以他眼中常常不自觉带着点寂寞。 而且每当他望见陶三郎抱着陶悠的时候,脸上是藏不住的落寞和羡慕,让陶悠见了,都忍不住心疼。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猛然想起,对方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哥儿。 平时钟离煌在陶悠面前,总是沉稳可靠,在他还未察觉时,就帮他解决了很多麻烦;再加上对方竟对药草也有涉略,让陶悠心里对他的喜爱更多了一分。 陶悠只要一碰到药草,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上辈子他是陶家最小的衙内,出生时哥姐都已十多岁,等到他开始学习药草时,哥姐已经离开家里了。 所以他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学习,没有人可以互相切磋、解惑,陪伴他的只有祖父的药园。这一次多了钟离煌,两人一起讨论、种植药草,让他开心不已。 不过随着和钟离煌变得熟稔,他才知道,对方之所以会来到梧桐镇,除了体验生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养病。 陶悠第一次听说钟离煌身体有病时,吓了一大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出手,搭上对方的手腕,开始把脉。钟离煌对于他的动作,没有说什么,只是挑了挑眉。 陶悠把完脉脸色都变了,钟离煌的脉象阳濡而弱,阴小而急,竟是湿温。湿温是因为感受到时令的温热之邪,与体内的肠胃之湿交阻,酝酿而发病。 初时症候为身热不扬、身重酸困,不渴或渴不欲饮,是为湿遏卫阳。这一病症是由于清阳被阻,卫气不宣所起,而且湿温往往病程较长,缠绵难愈。 所以自那之后,陶悠便不再让钟离煌上他家,改为他去拜访钟离煌。 只是陶悠毕竟不像钟离煌,整日无所事事。王桂花的肚子越来越大,虽然才六个月,不过也将她折腾得够呛,常常需要陶悠帮她捏肩捶腿。 再加上天气越来越热,陶悠还得费心思做些清爽可口的菜肴,让王桂花可以吃得下去。可以说为了侍候王桂花,就让陶悠忙得几乎没时间去看望钟离煌。 钟离煌在家等了几日,都等不到陶悠上门,自然知道对方是被王桂花绊住了。他心里郁闷,召来管家,“齐老,你说我开间铺子怎么样?” “万万使不得啊,小主子。”齐老惊慌失措,连连摇手。小主子可是王爷的嫡长子,哪里有世子跑去做买卖的道理?这要是传回京城里去,自己的老命就不保了。 “嗯,我不能开,那你去吧。”钟离煌一槌定音,不容反驳。齐老只得叫来几个厮儿,让他们去问问牙郎,是否有适合的铺子要转手。 钟离煌想,若是齐老真的弄来一间铺子,届时让陶悠的爹爹进去混口饭儿吃,也不是难事。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恨不能赶紧去到陶悠身边,说与他听。 只不过近来天气越来越热,让他饱受湿温之苦,而且上回病发,吓得齐老再不敢让他随意出门。另外,那一日他的昏倒,也吓坏了陶悠,想起对方惨白的小脸蛋,钟离煌只得乖乖养病。 他可不想再看见,陶悠担忧的脸色。 又等了几日,钟离煌终于等来了陶悠。他赶紧让厮儿摆上陶悠最爱吃的糕点,笑眯眯的坐在一旁,盯着陶悠看。陶悠被他盯得有些发虚,原本狼吞虎咽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做甚盯着我看?”陶悠吞下口中的食物,开口问道。 “好几日不见,陶哥儿长得越发水灵了。”钟离煌伸出一手,捏捏陶悠的脸。 “呸,我又不是小娘子,咋水灵啊。”陶悠翻了个白眼,不理会钟离煌的调侃。 “哥的心血没白费。”钟离煌笑着说道,想他这三个月来,用了多少好东西帮陶悠补身子,如今对方的脸色总算不再蜡黄。手指头捏完脸蛋,顺便摸摸对方的头,唔,连发丝都柔顺许多,钟离煌满意的点点头。 “对了,今儿个我让齐老去找牙郎,想盘间铺子下来。”钟离煌摸够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手。 “咳咳……”陶悠被他的话一惊,不小心呛着了。钟离煌赶紧替他拍背顺气,口里责备着,“小心一点啊,做甚吃得这样急?” “你要盘一间铺子?”陶悠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开口问道。 “嗯,你爹爹不是想找份差事吗?等齐老的铺子开了,就让他上齐老的铺子去。”钟离煌淡淡的说道,陶悠皱眉,“不用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既然担了你一声哥,我照顾你家里是应当的。”钟离煌弹了陶悠额头一记,陶悠“唉呦”一声,斜了钟离煌一眼。 “你还是好好养病吧,你这病没这么快痊愈,就别折腾了。”陶悠耸耸鼻子,没好气的说道。 “放心,我照着大夫的吩咐喝药,铺子交给齐老去操心。”钟离煌对陶悠的关心很受用,笑着保证道。 “……你不问吗?”沉默了一会,陶悠踌躇再三,吶吶的开口。那一日钟离煌见到他把脉,事后却没有任何疑问,倒是他自己吊着一颗心,思考着该怎么给钟离煌解释。 毕竟他一个穷苦人家的厮儿,又怎么懂得把脉?再加之先前在镇外,钟离煌也知晓他认得药草,诸多种种加起来,在在都显示了,他懂医术。 一个五岁的小哥儿认得常见的药草不稀奇,但是一个五岁的哥儿会把脉,这说出去怕是没人信。陶悠上一回是关心则乱,见到钟离煌昏倒了,哪还来得及顾忌其他。 可是他等了几日,钟离煌都不曾开口,最后倒是他自己憋不住了,主动开口。钟离煌听见他的问话,微笑着说道:“你愿意告诉我,我便听。” 陶悠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心里一阵感动。原来钟离煌不是不好奇,只是他尊重陶悠,若是陶悠愿意说,他便洗耳恭听;若是陶悠不想说,他便耐心等着。 他当然疑惑过,陶悠小小年纪,如何懂得这样多。平时还好,若是一碰到药草,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谈论着药草的陶悠,是那样的自信,脸上散发着迷人的风采。 钟离煌觉得,陶悠小小的身子,似乎隐藏了许多秘密。只是他不急,他想让陶悠亲自对他开口说,他对于自己的耐性很有把握,更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陶悠感动于钟离煌的体贴,却也不可能告知对方实情。借尸还魂的事太过惊世骇俗,况且钟离煌再怎么成熟懂事,也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哥儿,陶悠不认为对方能够接受他真正的身世。 但是钟离煌是他认定的知己,所以他不想用谎话欺瞒对方;因此他放下手中的糕点,一脸正经地对钟离煌说道:“哥,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但是将来有机会,我会说与你听的。” 钟离煌有些失笑,他摸摸陶悠的头,“这么严肃做甚?哥也没逼你。”陶悠眨眨眼,咧开嘴冲着他笑了笑,心里同时对他说着抱歉。 “哥,你今儿个还难受吗?”陶悠吃完糕点,开始询问钟离煌的病情。 “好多了。”钟离煌淡淡的说道,脸色却还是有些萎黄。陶悠皱了皱眉,“哥你快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不忙,难得见你一次,这么早就要回去了吗?”钟离煌苦着脸,拉着陶悠的衣袖。陶悠因为对方难得的撒娇心软了,又坐了下来。 两个小哥儿坐在凉亭里,说说笑笑好不快乐。只是陶悠无法离开家里太久,王桂花现在事事都得仰赖他,所以他在钟离煌依依不舍的表情下,还是起身告辞了。 果然回到家后,王桂花又是一顿冷嘲热讽。自打那日钟离煌在陶家晕倒后,便不曾再上陶家来,王桂花把错怪在陶悠身上,认为是对方侍候不周。 况且钟离煌不再来后,连礼都不送了,更让王桂花笃定,定是陶悠惹怒了钟离煌。实则是陶悠和齐老通了气,让他不要再派人送礼来了。 齐老本来就对小主子送礼的事颇有微词,虽然陶家的小哥儿聪明伶俐,可是他那个后娘却是个贪得无厌的,把小主子的客气当成了理所当然。 所以当陶悠找上他时,他立马就答应下来了,心里也因此对陶悠又高看了一分。虽说一开始,他并不是非常赞成小主子和陶悠相交,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倒是对陶悠这个小哥儿改观了不少。 当初在雨中遇见陶悠时,他并没有仔细瞧过对方,之后陪着小主子去过几次陶家,才发现陶悠长得比同年龄的哥儿来得瘦弱。 可是陶悠却比同年龄的哥儿来得成熟懂事。 为此,齐老便不再阻止小主子上陶家,毕竟当时老爷让小主子出来,除了养病之外,还想让小主子多听多看,学学做人处事的道理。 齐老认为,陶悠身上,有值得小主子学习的地方。纵使对方只是个身分低下的厮儿,刻苦耐劳以及谦逊恭顺的性情,却是京城里那些个权贵的衙内所欠缺的。 再加上小主子和陶悠在一起时,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更让齐老乐见小主子接近陶悠。小主子明明才十岁,却总是板着一张脸;只有在陶悠面前,小主子才会有那样轻松的表情。…… ****** 陶三郎近来的收获不好,越来越多人上山,使得他得进到更深的山里,才能捡到柴火和逮到动物。可是如果进得太深,便容易迷失方向。 曾经就有某个夫郎,为了逮一只野猪,跟着跑进了深山,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起初大家不以为意,后来又有几个夫郎,也是迷失在山林里,不曾再回来,大家才开始警觉。 之后每次上山,夫郎们便会互相提醒,可别贪心进到太里边儿去,否则当心回不来。陶三郎第一天上山时,隔壁王家的夫郎便提醒过他,他也时刻记在心上。 只是眼看着收获越来越少,家里还有个大肚子的王桂花,和五岁多的小哥儿;他自己饿个一两顿还行,可不能饿到王桂花和悠儿。 所以思考再三,陶三郎决定走远一些,不过他不敢进得太深,就在周围打转,这样应该就不至于迷失了吧。打定主意之后,陶三郎便背着竹篓,一步一步小心的往无人的山林走了进去。 起初,陶三郎还能见到其他夫郎,所以他放下心来,开始制作小陷阱,准备捕捉猎物。可是当他忙活了一会,再抬头时,眼前哪里还有其他夫郎的身影。 他心里一跳,赶紧往回走了几步,远远的似乎看见王大哥的身影。他松了一口气,正想呼唤王大哥时,下一瞬,对方的身影便消失在山林里。 陶三郎愣住,顾不得身后的陷阱,拾起一旁的竹篓,便匆匆的追赶上去。…… 那一日,陶悠和王桂花等了一整晚,都没有等到陶三郎回来。隔壁王家的夫郎说,陶三郎不听劝告,偷偷进了深山里,现在肯定是迷失了方向,回不来了。 第七章 人去楼空 王桂花哭红了眼,不相信陶三郎就此回不来了,她拼命拜托其他的夫郎,帮她进山找陶三郎。可是现在天已经晚了,谁又愿意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进到深山里? 别说是天黑了,就是白天时,也没有夫郎敢进到深山的。所以各家的娘子赶紧拽着自己的夫郎进屋,就怕被王桂花给缠上了,又哭又跪的,谁受得起。 “娘,您先别哭了,快起来。”陶悠搀扶着王桂花,想将对方拉起来。可是王桂花赖在地上,又哭又闹的撒着泼,开始咒骂那些个不肯帮忙的夫郎。 原本心里还有些歉疚的夫郎们,听着王桂花口无遮拦的话语,得,谁想管她家夫郎的事,又不是欠她的。陶三郎失踪了,平日与他交好的几个夫郎心里也不好受,但谁也不用为这件事负责。 早在上山的第一日,王大哥便把该注意的事项都教给了陶三郎,明知道不能进到深山里边儿,偏偏他还进去了,可不是其他夫郎逼他进去的。 所以王桂花的咒骂实在是无理取闹,也把别人的恻隐之心和耐心生生给磨光了。本来有几个夫郎还想着,明日天一亮,便赶紧上山帮忙找找陶三郎,被王桂花这么一闹,谁还想多管闲事。 陶悠见王桂花坐在地上,心里着急,又不敢用力扯她,只得连声说道:“娘,当心肚子,地上凉,您快起来吧。”王桂花本来哭着哭着,听见陶悠的声音,倏地停下哭泣。 “陶悠,快,去找钟哥儿,让他赶紧帮我们上山找你爹爹。”王桂花像捉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得握住陶悠的臂膀。陶悠被她的指甲掐得生疼,却也没甩开她的手。 “娘,您先别急,喘口气,咱们先进屋再说。”陶悠好声好气的劝着,王桂花抽抽噎噎的站了起来,两人步履蹒跚的走回屋子里。 “喝口茶。”陶悠扶着王桂花坐到桌旁,又赶紧替她倒了一杯茶,待得王桂花的情绪平复一些后,她抬起头来,眼睛通红的望着陶悠,“陶悠,若是找不到你爹爹,我也不想活了。” “娘!您说什么呢,您忘了肚子里还有爹爹的娃儿吗?”陶悠惊呼出声,王桂花一愣,像是才想起自己的肚子似的,低下头去抚着圆滚滚的肚子。 “可怜的娃儿啊,一出生就没了爹爹,我可怜的娃儿呦……”王桂花心里一酸,眼泪又啪搭啪搭往下掉。陶悠见她如此激动,怕她动了胎气,只得赶紧劝道:“娘,您别担心,我这就去找小哥哥。” 王桂花一听,赶紧点点头,打发陶悠出门。陶悠拿起一盏油灯,急匆匆的便往钟离煌的别院赶。钟离煌的别院在镇子的另一头,周围没有什么人家,偏僻荒凉得很。 白日来时,还没什么感觉;现如今月黑风高的,让陶悠心里有些发毛。他抿着唇快步走在路上,耳边风声呼呼的吹,路旁树影重重,随着风摇摆,像是会吃人的妖怪一样。 陶悠心里砰砰得跳,手心都几乎冒汗,到最后根本是小跑步的,来到了钟离煌的别院。他上前拍响了门环扣门,不多时,守门的厮儿便拉开了门。 “陶哥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厮儿见到陶悠,惊呼出声。 “我想找小哥哥。”陶悠装着天真说道,厮儿赶紧将他引了进去,然后通报了齐老。齐老得到消息,匆匆赶到花厅,就见到陶悠神色仓惶站在那里。 “齐老,我可以见小哥哥吗?”陶悠语气中带着祈求,齐老一愣,有些为难的说道:“陶哥儿来得不巧,小主子刚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既然如此,那我不打扰小哥哥了。”陶悠收起心里的失望,对着齐老礼貌的笑了笑,然后又匆匆离开了钟离煌的别院。 齐老见陶悠神色不对劲的样子,想了想,叫来一个厮儿,让他跟着去陶悠家里看看。他担心是不是陶悠家出了事,否则天色这样暗,陶三郎怎么会让陶悠一个人走夜路到这里来。 过了一阵子,厮儿终于回来了,齐老赶紧将人叫到跟前询问,这才知道陶三郎竟然在山里失踪了。齐老皱着眉头,觉得这事儿不好办。 陶悠刚才来,想必是想求助于小主子,只是该不该帮,齐老却有些犹豫。若是要帮,他们对梧桐镇外的山林又不熟悉,别说找人了,别把自个儿弄丢就不错了;但若是不帮,小主子知道了,肯定会过意不去。 所以齐老陷入两难了。 其实以齐老的立场来看,他不认为他们帮得上忙,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别添乱就很好了,遑论帮得上忙。只是该怎么说服小主子,又是另一个难题。 最后齐老决定瞒着钟离煌。只要不让小主子知道,便不用选择帮或不帮了,也不会让小主子在陶哥儿面前为难。这几天就先拦着陶哥儿,别让小主子和他见面吧。 打定主意之后,齐老便吩咐下去,这一段时间,若是陶哥儿上门来,就说小主子不在。若是他问起小主子的去向,就说求医去了。 厮儿和丫鬟一一应下,齐老又另外敲打一番,勒令他们不准在小主子面前提起陶哥儿。厮儿和丫鬟虽不知缘由,却也不敢拂逆了齐老,自然又是连番点头。 从那日起,陶哥儿每每来到别院,就被看门的厮儿挡在门口。陶悠去了几趟,都见不到钟离煌,听着厮儿说他去求医了,心里半信半疑。 另一边,钟离煌也一直未见到陶悠,每日都要向齐老询问一番,齐老自是说不曾见到陶哥儿上门来。又过了一段时候,钟离煌心下惶然,突然有不祥的预感,陶悠从不曾这样久未与他联系,别是对方出了什么事儿吧? 因此他不顾齐老的劝阻,执意要到陶家,齐老拗不过他,只得陪他走一趟。谁知两人一到陶家,陶家早已经人去楼空。 “怎么回事?人呢?”钟离煌不敢置信,脚步踉跄的走入陶家,以往那个笑起来唇边有个酒窝的小哥儿,已经不见了,再没有人会软乎乎的喊他小哥哥。 齐老也很惊讶,连忙遣厮儿到隔壁问问。他心下有些懊悔,不该拦住陶哥儿,阻止他和小主子见面的。没多久厮儿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让钟离煌黑了脸。 “齐老,我再问你一次,陶悠不曾来找过我吗?”钟离煌冷着脸,沉声问道。 “……小主子,是老奴错了。”齐老低声说道,钟离煌转身,疾声厉色的对齐老说道:“齐老,我敬你是爹爹的忠仆,在王爷府上已有二十余载,如今你却欺上瞒下,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世子息怒,老奴知罪。”齐老“啪”的一声跪了下来,一旁的厮儿和丫鬟也赶紧跟着跪下。 “息怒?我怎么息怒?陶悠的爹爹失踪,后娘自尽,你让我怎么息怒?!”钟离煌气得狠了,本就虚弱的身子猛然一颤,生生的晕了过去。 齐老和厮儿们惊慌失措,一伙人赶紧将钟离煌带回去,然后请来大夫,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 陶悠不敢回想那一日,若是他晚一步,是不是后娘就救不回来了? 陶三郎失踪之后,王桂花每天以泪洗面,食欲不振,身子骨迅速的消瘦下去。陶悠除了每日上别院去求见钟离煌之外,便是到山脚下拜托其他夫郎帮忙找他爹爹。 他有自知之明,这座山他根本不熟悉,再加上自己只是个五岁的小娃儿,独自上山找人是不可能的,只得拼命拜托周围的夫郎帮忙。 陶悠不像王桂花,用撒泼的方式想强人所难,他只是请那些夫郎,帮他注意有无爹爹的行踪。他也不要求夫郎进入更深的山里寻找,毕竟谁都怕迷失在深山中。 由于陶悠长得俊,再加上一双可怜的大眼,许多夫郎软了心肠,纷纷答应帮他注意陶三郎的行踪。只是日复一日,陶三郎始终下落成谜。 就在陶悠在外奔波时,疏忽了王桂花的精神状态。王桂花近日来变得神神叨叨的,常常说看见陶三郎了,陶三郎来接她了。 左右的邻舍听了,纷纷对她退避三舍。有的认为她看见脏东西了,陶三郎的鬼魂要来带她走;有人认为她得了失心疯了,才会这般神经兮兮的。 直到这一日,陶悠回到家,没见着王桂花坐在门口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冲进屋子里。就见王桂花用腰带,悬在房内的横梁上,陶悠见了惊声尖叫。 他赶紧冲出屋外,请来隔壁夫郎的帮忙,几个人合力帮他把王桂花放下来。他脸色惨白的凑上前去,一探鼻息,心里顿时放了下来。 幸亏发现得早,总算是保住了王桂花的命,否则王桂花这一去,可是一尸两命。众人见他一个小哥儿也可怜,爹爹失踪了,后娘又想不开,因此劝他带着王桂花回去找姥爷和姥姥。 陶悠抹了抹眼泪,心里着实也疲惫得很。陶三郎的失踪、钟离煌的不见人影,再加上王桂花的自尽,让他有一种快被压垮的感觉。 本来守着这个家,也是想等爹爹回来,可如今都过去这么些天了,爹爹回得来的话,早回来了。他心里有数,陶三郎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从前在山里迷失的那些个夫郎,就没听说过有谁回来的。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可娘的状况不容许他继续拖延,因此他当下便决定,带着娘回到娘的村子里。 王桂花出生的村子,离梧桐镇足有十里路,陶悠知道,这一趟回去,怕是很久以后才会再有机会回到镇上来。所以他想趁着离开之前,向钟离煌道别。 只是这一次他还是见不到对方,门口的厮儿用同样的理由打发他,他心下了然,怕是钟离煌不肯见他。因此最后深深得望了一眼别院的大门,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 他不晓得,一墙之隔的庭院里,钟离煌正坐在他们平常常坐的凉亭里,喝着茶思念着他。两人仅有一墙之隔,彼此想见的人近在眼前,却有如咫尺天涯。…… 陶悠回到家里后,很快的收拾了东西,之前钟离煌给的那些好东西,陶悠全部带走了。毕竟他们现在正需要银两,钟离煌给的这些,够他们用上一阵子了。 虽说王桂花是回到村里,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不能都靠姥爷一家来救济。因此陶悠衡量再三,并没有装高尚的将那些东西退还给钟离煌。 陶悠很快的就带着王桂花离开了,他们离开后的第三日,钟离煌才来到陶家,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不敢置信。彼时的陶悠,已经带着王桂花回到她的村子──油桐村。 陶悠一路问一路来到王桂花家里,王桂花的双亲听见声响,出来一看,就见到坐在牛车上,一脸痴傻的王桂花。他们心下一惊,还没开口询问,一个小哥儿便从王桂花身后跳下牛车。 “姥爷,姥姥。”陶悠礼貌的叫了人,两人这才回过神来,王桂花的爹爹问道:“你是陶哥儿?”陶悠点点头,“是的,姥爷。” “这是怎么回事?陶三郎呢?桂花怎么了?”王爹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陶悠温声说道:“姥爷别急,可否先让娘进去休息?娘一路奔波,想必已经很累了。” “先进来吧。”王爹爹皱了皱眉,望着满牛车的物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疑惑。 王桂花的娘已经走了上去,和陶悠一起搀扶着王桂花,待得两人将王桂花扶进房里后,王爹爹随后也跟了进来。他望着王桂花的模样,眉头越来越紧。 “三郎,你来接我了。”谁知这时王桂花瞧见自个儿的爹爹,竟然欣喜地跳了起来,口里喊着陶三郎,就想向王爹爹扑过去。 王爹爹惊愕的望着王桂花,王桂花的娘也捂着嘴满脸震惊,两人这算看出来了,自己的女儿竟然傻了。 第八章 油桐村〔捉虫〕 “陶哥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陶三郎呢?”王爹爹严肃的问道。 陶悠只好将陶三郎失踪,王桂花神智不清的事说了一遍。一说完,王桂花的娘便抱着王桂花掉眼泪,“我可怜的儿啊,我可怜的孙啊!” 王爹爹听完之后,沉默不语,陶悠心里有些发怵,不晓得姥爷心中是个什么章程?若非真的没法子了,他也不会将王桂花送回油桐村。 陶三郎的家里已经没人了,陶家三代单传,陶三郎的爹爹很多年前便去了,他娘悲伤过度,没多久便也跟着去了。因此陶三郎一失踪,除了王桂花的娘家,陶悠想不到还能找谁帮忙。 可是现在看着姥爷的脸色,陶悠心里一沉。说到底,他和王桂花的双亲,也没什么干系。陶三郎若还在,他们兴许会看在陶三郎的份儿上,让自己喊一声姥爷、姥姥。 可现在陶三郎都去了,王桂花又成了那副痴傻的模样,他们一个好好的女儿嫁到陶家,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想而知,两人心里不会太好受。 “行了,你们先待下来吧。”许久之后,王爹爹才开口说道。陶悠吁了一口气,赶紧出去将牛车上的物事卸下来,一切安顿好之后,赏了车夫一些铜钱,将人打发了。 王家并不富有,家里自然没有多的空房,王桂花住的是她以前的房间,现在多了陶悠,只好委屈陶悠住在柴房。陶悠也不在意,将柴房收拾干净,用柴禾堆成张小床,上面铺条被子,有个地方能够睡觉就成了。 陶悠和王桂花便这么在王家待了下来。 王爹爹虽然收留了他们,对待陶悠的态度却不冷不热,陶悠知道,若是没有那一牛车贵重的物事,恐怕王爹爹根本不会收留他。 并不是陶悠用最大的恶意揣摩人心,而是王爹爹收留他的第一日就说了,看在他和王桂花三年的母子情份儿上,王家可以让他借住。 只不过每个月要付租银,还得帮忙杂务,才有饭吃。陶悠没有异议,一一应下,之后每日天未亮便要起,做完早饭后要喂鸡、喂鸭。 王爹爹是佃客,每日都要下田,陶悠中午做完午饭后,还得替他送饭。下午帮着打扫家里,有时候帮王桂花的娘跑跑腿;晚上做完晚饭还得烧水,侍候王家一家子洗澡。 等到其他人都入睡了,他才有时间吃饭、洗澡。洗完澡就着剩下的热水,将衣服泡在盆里,洗干净了晾干后,他才能睡觉。 不多时,原本被钟离煌养胖的脸蛋,又迅速的消瘦下去。双手因为做太多的家务,变得粗糙不已。原本在陶家,还有陶三郎会帮着他;现在在王家,没人会心疼他。 王桂花回到家里后,神智有时清醒,看见周遭的环境,就会开始掉眼泪。如果再让她看见陶悠,她便会歇斯底里,不断咒骂对方。 王桂花认为都是陶悠这个煞星,才会克死生母又克死生父。现在对方还赖在她家里,是想连她们一家都克死吗?她不断诅咒着陶悠,让对方离她远一点。 原本王氏夫妇还没有想太多,只认为陶家家门不幸,才会遭遇不测。只是听王桂花骂久了,倒真像是这么一回事,否则如何解释陶家的厄运? 先是陶悠的生母难产,没养几年就去了;再是陶三郎的失踪,现在连王桂花的神智都时好时坏。王氏夫妇心里有了偏见之后,再看陶悠就觉得怎么都不顺眼。 不过王爹爹还打着陶悠手中那些物事的主意,所以还不至于和他撕破脸,只是加重他的工作量,或者不给他银两就叫他去买菜。 次数多了,陶悠心里也有数。这日晚上,他抱着一个小包袱,偷偷从后门溜出了王家。他就着微弱的月光,快步走向村口的一间破屋。 破屋荒废已久,村里的人都不愿意靠近这间屋子,陶悠观察了几次,就连白日大家都会尽量绕道,不经过这里。他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屋子里原本住着个寡居的娘子,生病了也没人知道,最后病死在屋子里,都发臭了才被人发现。 村里的人凑了些银两,将人给葬了,可是这屋子也没人敢住了。久而久之,还传出这屋子闹鬼的传言来,使得村里的人越发不敢靠近这里。 陶悠来看过几次,并没有发现异状,反而觉得这是个藏物事的好地方。因此今儿个晚上,他便带了些贵重的物事,找到屋子里一块隐蔽的角落,将包袱给埋了进去。 他小心翼翼,来回跑了几趟,将大部分贵重的都藏起来了,只剩下一些打算拿去质库典当。只不过村里没有质库,得回到梧桐镇上才行。 忙活了一晚上,终于放下心来。王氏夫妇旁敲侧击打听了好几次,就想从自己手里挖点东西,若是他真的是个五岁的小娃儿,怕是早就被抢光了所有。 如今他虽藏起大部分,却还留下了一些。待得到质库换了银两之后,够王家一家子生活好几年了,也算偿还了他们收留自己的恩情。 ****** 那日钟离煌昏倒后,身体一直不见好,越发的衰弱下去。齐老在一旁心急如焚,更后悔自己先前做下的决定。可如今陶哥儿一家都走了,再悔恨也于事无补了。 这天,钟离煌好不容易精神好一些,他将齐老叫到跟前,“齐老,我已经修书一封给爹爹,明日你便启程回京吧。”说完还低咳了几声。 齐老一惊,没想到小主子要将他赶回京城。他“啪!”的一声就跪下了,连声说道:“小主子息怒,老奴知罪了……”钟离煌摆摆手,烦躁的喊了声,“闭嘴。” 齐老这才赶紧住了嘴,小主子的身子不好,禁不起折腾。只是自己就要被送回去了,若是他这般灰溜溜的回到王府,怕是以后在府里再无立足之地。 “你年纪大了,就别跟着我在外奔波,我让爹爹将青山送了过来。”钟离煌倚坐在床榻上,淡淡的说道。齐老见钟离煌心意已决,便也不敢再开口。 隔日一早,齐老便谨遵钟离煌的吩咐,离开了梧桐镇。 又过了几日,青山便来到了梧桐镇。青山是府里的三管事,原本爹爹体恤他年幼,将府里的二管事派给了他,便是齐老。如今齐老犯了错,被他遣了回去,然后向爹爹讨要了青山。 其实原本按照钟离煌的心意,他是想带青山出来的。青山年纪轻轻,却已经是王府里的三管事,平日大管事若是陪着王爷进宫,府里的事便是由他发落。 齐老虽说是二管事,但是他年岁已高,前几年便慢慢卸下职务,只还挂着管事之名,青山也可以说是即将接替齐老的人。只是齐老是王爷跟前的老人,颇得王爷的信任,所以嫡长子要离家,自然派了算是心腹的齐老跟随。 “去查查,王桂花的户贯在哪里。”青山一到,便被钟离煌派了任务。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压根儿不知道王桂花是谁,只得拉住侍候钟离煌的厮儿询问。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出了事儿,齐老才被遣了回去。问清楚缘由之后,青山便匆匆的出门去了,过不久,便带着消息回来了。 “小主子,王桂花户贯在油桐村,镇外往东十里处。”青山不只打探了消息,还将马车都备好了。钟离煌很满意他的眼力劲儿,更加确定向爹爹讨要青山是正确的。 他遣了一些厮儿先行,让他们在村里找个落脚的地方,还得向户长报备一声,毕竟他是外来的人。等到一切打点好后,钟离煌才带着其余的人,浩浩荡荡的前往油桐村。 钟离煌进到村子里的时候,陶悠替王爹爹送饭去了,所以并不知道钟离煌已经来了。等到他送完饭回家的路上,感觉到今儿个村里的气氛不太一样。 还在疑惑时,远远的就见到停在王家门口的马车。他心里咯噔一下,脑中浮现一个猜测,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只是离得近了,才发现站在车旁的不是齐老。 他缓下脚步,咽下心中不知名的失望,略带点防备的望着对方,“你要找谁?”话音刚落,马车内就传来一声呼唤,“悠儿。”陶悠浑身一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人抱了起来。 青山一听小主子出声,便知道眼前的小哥儿是他们要找的人,所以他赶紧抱起小哥儿,把小哥儿送进车厢里。陶悠一闪神,下一瞬间便来到马车里,眼前是许久未见的钟离煌。 “悠儿,对不住。”钟离煌见着陶悠消瘦的脸蛋,心狠狠的疼了起来。前些时候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哥儿没了,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陶悠的脸颊。 陶悠眼眶泛红,心里不断涌上酸楚。上辈子他出生医药世家,是家里最小的衙内,极受宠爱,哪里受过这些苦和委屈。原本没有人可以倾诉,他还能坚强的忍住;现在钟离煌突然出现,他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拼命掉。 许多时候,他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身体只有五岁,不论做什么都很吃力,体力也很差。还得时刻提醒自己,不可露出马脚;更要防着王氏夫妇,觊觎自己的财产。 以他五岁的小身子,能够撑这么久已属难得。现在看见钟离煌,心里一放松,自然的哭了出来。钟离煌一见他哭就傻了,赶紧将人抱进怀里。 “乖啊,不哭了,哥来了。”钟离煌拍着他的背,小声的哄着。感受着衣服底下硌手的骨头,他的脸色黑了一瞬。这才多久,怎么就瘦成这样了?他在王家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陶悠发泄够了之后,脸上一阵尴尬,几乎不敢直视钟离煌。他觉得他堂堂男子汉,竟然趴在一个小哥儿怀里哭泣,实在是丢人丢大发了。 “像只小花猫儿似的。”钟离煌手指擦过他的脸颊,戏谑的说道。陶悠一早起来就开始做事,身上脏兮兮的,现在这么一哭,可不就把衣服的脏污都蹭到脸上了。 陶悠窘迫的看着钟离煌手指上的污痕,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他赶紧扯着袖子,拉过钟离煌的手指,胡乱的帮他擦拭干净。 “不忙。”钟离煌按住他的手,将他扶到一旁坐好。拿起干净的帕子,细细地帮他擦拭脸蛋。 陶悠红着脸,任由对方帮他清理,待得擦干净后,钟离煌笑着点头,“行了。”不过随即皱了皱眉,“脸上的肉都没了。” 他伸出指头,蹭了蹭陶悠的脸颊,心疼的说道:“是不是很辛苦?都怪哥来晚了。”陶悠听着钟离煌体贴的声音,心里又开始发酸,他摇摇头,“不晚,你来了就好了。” “哥都听说了,唉,你别想太多,有哥在,嗯?”钟离煌温声说道,陶悠抿着唇点点头。 这时马车外传来人声,原来是王桂花的娘见陶悠迟迟未归,出来找人。陶悠听见她的声音,赶紧起身就要下马车,却被钟离煌拉住了。 “你不用出去,让青山处理就行。”钟离煌淡淡的说道。适才他们到的时候,早些时候来的厮儿已经向他报告过,打听到的一切。 虽然不是太全面,也让钟离煌不难猜测,陶悠在王家受到怎样的对待。所以他是不会再让陶悠回到王家,这一次一定要把人给护好了,不再让他受委屈。 “王家娘子,陶哥儿以后不会回去了。”青山也不欲和王桂花的娘废话,直接说道。王桂花的娘一愣,“什么叫不会回来了?” “我们今日便是来带他走的。”青山说道。 “你们是谁?和陶哥儿有何干系?”王桂花的娘皱眉问道,她没听说陶家家里还有人,现在却冒出来这样一个看起来非富即贵的人。对方还说要带走陶悠,不由得让人惊疑万分。 青山虽说只是王府的管事,可他并不是一般的厮儿,身上的衣料虽不是顶好,但在王桂花的娘眼里,已经是平生未见的精致,所以连带着青山的身分也变得高贵起来了。 第九章 以口渡药 “这位老爷……”王桂花的娘见青山衣着不凡,搓着手语气显得有些谄媚。 “我不是老爷,只是个管事儿的。”青山抬起手,打住对方的奉承。 王桂花的娘一听,态度越发恭敬起来。只是个管事儿的,就能穿上云罗绸缎,那背后的老爷该有多了不得啊?就不晓得,陶悠是怎么攀上这样的贵人的。 “青山。”钟离煌突然唤了青山一声,青山赶紧走到窗子旁,低声问道:“小主子有何吩咐?” 王桂花的娘就见那管事儿的,异常恭敬的垂首站在窗子边,不断的微微点头。她心里好奇得紧,到底马车里面,坐着怎样的人物?适才听嗓音,年纪似乎不大啊。 “陶哥儿我们带走了,他屋里的物事留给你们,就当感谢你们收留他的谢礼。”青山照着小主子的吩咐,将事情交代完毕。 “欸,快别这么说,陶哥儿喊我们一声姥爷、姥姥,我们收留他是应当的。”王桂花的娘连忙摇手,其实心里惊喜的很。陶哥儿那一牛车的物事她也是知道的,如今竟全留给了王家,怎么不让她欢喜。 只是等到陶哥儿走了,她赶到柴房一看,屋里虽有些物事,却少了许多。等到王爹爹回来了,更是不满她的做法,不断责备她,怎么能就这样让人把陶哥儿带走了呢? “他说将物事留给咱们,我怎么晓得,那兔崽子这样精,老早就将物事给挪走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搬的,竟没惊动咱们一分一毫。”王大娘骂骂咧咧的说道。 王氏夫妇两个进入柴房里,清点陶悠留下来的物事。比起之前看见的,少了不是一丁半点儿,王爹爹肉疼不已,“你这婆娘干的好事,也不先来瞧瞧,就任由他们带走陶哥儿。” “瞧什么?!你是没见着那管事儿的模样,哪里是咱们惹得起的?”王大娘尖利的嗓音说道,她也有几分眼力劲儿,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她还是分得出来的。 “我是陶哥儿的姥爷,他们要带走陶哥儿,不用等我回来吗?”王大爹越想越气,觉得自家婆娘真是不会办事儿,怎么都该把人绊住才是。 “哼,还姥爷呢,也不知是谁不许陶哥儿这样喊的,这会儿倒是又成了人姥爷了?”王大娘斜着眼睛,嘀嘀咕咕的念道。 王爹爹自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和王大娘吵了起来。王桂花在屋内听见了声音,也跟着跑了出来,拉着王爹爹的手不放,“三郎,咱们进屋去。” 王氏夫妇被王桂花这一搅和,只得住了嘴,赶紧先安抚发病的王桂花,其余的事留得之后再作打算。…… ****** 陶悠稀里胡涂的就离开了王家,等到他回过神来,钟离煌已经做好一切安排了。他坐在钟离煌身边,心下不免有些茫然失措。 “哥,现在咱们去哪?”他开口问道。 “先在村里暂且休息。”钟离煌靠在榻子上,有些疲惫的说道。陶悠注意到对方的虚弱,想起对方身子骨不好,有些急切的说道:“哥,你还好吗?” “别担心。”钟离煌睁开眼睛,握住陶悠的手安慰道。可是陶悠怎么能不担心呢?钟离煌原本就有湿温,湿温的病程较长,如今又四处奔波,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他顺势将手搭在钟离煌的手腕上,细细把起脉来。钟离煌闭上眼假寐着,感觉到手上的温热,放松下来任由陶悠查探他的脉象。 陶悠仔细把脉,眉头却渐渐皱起,脸色也越来越凝重。钟离煌本就受湿温之苦,又以病久体弱则为虚,久虚不复则为损,虚损日久则成劳,已经隐隐有虚劳之症。得赶紧安顿下来,好生调养才行。 不多时,马车就停了下来,青山掀起门帘,恭敬的说道:“小主子,到了。”钟离煌淡淡的应了声,转头对着陶悠温声说道:“到家了,下去看看?” “嗯。”陶悠点点头,贴心的搀扶着钟离煌下车,守在外边儿的青山见了,眼神闪过一丝满意。 陶悠下车了才知道,原来他们来到了村口附近,钟离煌置办的院子,竟然就在那破屋不远处。想想也是,破屋里死了人,谁还愿意住在破屋子旁边? 其实这个院子也空了有一阵子了,屋主一家迁移到镇上,本就打算将院子卖掉。刚好钟离煌遣了厮儿来打探,听牙郎说这间院子要转手,请示了钟离煌之后,将院子买了下来。 钟离煌是王爷世子,要买间小村子里的院子,那是不在话下。况且他原本就盘算着,想将陶悠接过来一起生活;至于为何不将陶悠带回镇上,自有他的考量。 王桂花虽然没有善待陶悠,但怎么说都是陶悠的后娘;如今陶悠带着王桂花投靠姥爷、姥姥,钟离煌也不好一来就将陶悠与家人拆散,所以他才会想置办间院子。 若是陶悠不愿意离开王家,那么他便在村子里待下来,陪伴着对方。只是他没有想到,王家竟然这样对待陶悠;本想着将人直接带走,可他的身子不争气,没法子长途奔波。所幸先前已经置办了院子,便到院子修整几日,再将人带回梧桐镇也不迟。 陶悠小小的身子努力的扶着钟离煌,青山在一旁看得好笑,不过随即立刻伸出援手。他低声说道:“小主子得罪了。”然后一把抱起钟离煌,快步的走进厮儿们收拾好的屋子。 陶悠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待得青山将钟离煌安顿好之后,一回身便见到陶悠拖了张凳子,坐在床榻边和小主子说着话。 “陶哥儿,你的房间在隔壁,我带你过去吧。”青山担心陶悠打扰到小主子休息,因此委婉的说道。 “让悠儿留在这里吧。”钟离煌淡淡的开口,将陶悠留了下来。 “可是……”青山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钟离煌脸色一沉,“没听清楚吗?”青山一凛,恭敬说道:“小的知道了。” “下去吧。”钟离煌摆摆手,青山便赶紧退了出去。 “悠儿,刚才那个是青山,以后有什么需要,跟他说就行了。”钟离煌转头向陶悠说道,陶悠点点头,心里有些疑惑齐老的去向。 “……齐老呢?”在钟离煌面前,他老是憋不住话,习惯了有话直说,现在也不例外。 “回去了。”钟离煌不欲多谈,淡淡的带过。须臾,有些忐忑的问道:“悠儿,你不气吗?” “气什么?”陶悠愣愣地反问,随后才反应过来,钟离煌问的是前些时候被拒之门外的事。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没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和感叹。 钟离煌是个什么身分,他早就一清二楚。当时他也是慌了,再加上求助无门,才会找上钟离煌;而钟离煌的拒不面见虽然让他很受伤,他却没有生对方的气。 在他敲响别院大门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的内心深处,已经猜到可能会被拒绝。所以当厮儿告诉他,钟离煌不在时,他并没有太意外。 之后几次被挡在门外,他心下便了然了。不管是钟离煌的本意也好,是齐老的自作主张也好,他都能体谅,毕竟他也曾是京城的衙内。 虽然对钟离煌来说,让手底下的厮儿帮忙找人,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但他确实没必要淌那浑水;再说齐老顾虑的也有道理,这些厮儿都是王爷派来照看钟离煌的,若是为了找人离开钟离煌,再不幸点,也迷失在山林里,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他知道钟离煌有这个心就好了,知道钟离煌不是真的避不见面,就够了。…… 钟离煌找到陶悠后,心里头紧绷的那条弦放松了,身子却也跟着垮了。从到院子的第一日起,便开始发热,陶悠守在他身边,不断的用湿帕子替他降温。 大夫都来了好几趟,钟离煌却不见好。主要是钟离煌昏迷,药根本喝不进去,药都喝不下去,还怎么治病。贴身侍候钟离煌的厮儿想尽办法,却也没办法让小主子张口喝药。 最后还是陶悠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药碗,仰头喝了一口含着,然后俯下身子贴着钟离煌的唇,小心的一点一点将药汁渡到对方嘴里。 旁边的厮儿惊呆了,回过神来就想拉开陶悠,伸出去的手却被青山拦住了。青山倒没想到,这小哥儿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也不枉费小主子疼宠他。 青山虽未亲眼所见,但是也听说了他不在的前几个月,小主子是如何将这个小哥儿捧在手心上。不只每日雷打不动的登门拜访,更是毫不吝啬的赏赐了许多物事。 原本他看这小哥儿面黄肌瘦,身材弱小,勉强能称得上好的,唯有那双大眼颇为灵动。因此他实在纳闷,到底对方是哪一点入了小主子的眼。 不过这几日小主子犯病,他衣不解带守在床榻前,倒是让青山佩服不已。小小年纪便这般懂事,看他照顾小主子的架势毫不生疏,想来平日便是做惯了的。 他却不知,这些是陶悠上辈子便熟悉的。 陶悠一碗药分了好几次喂,每次一小口,过了一会,终于将整碗药都喂完了。他轻吁了一口气,接过厮儿递过来的帕子,帮钟离煌将唇边残留的药汁擦净。 “陶哥儿,你照看一整夜了,去歇息吧。”青山轻声开口道。陶悠看看窗外的天色,打了个呵欠,点点头说道:“那这里便麻烦青山哥了。” 守了钟离煌一整夜,确实有些疲惫,陶悠回到房里,爬上床榻后,很快地便睡了过去。他这一睡便睡了好几个时辰,待得他起身时,竟然已近黄昏了。 他急忙套上衣衫,穿好鞋之后,嗒嗒嗒的就往钟离煌的房间跑。守在钟离煌门口的厮儿见他来了,赶紧开口提醒,“陶哥儿当心些,别摔了。” “小哥哥醒了吗?”陶悠问道,厮儿点点头,“中午刚醒过,下午又睡下了。” “我可以进去看看小哥哥吗?”陶悠一听钟离煌在休息,放轻了音量问道。 “嗯,小主子先前还在念着你呢,跟我来吧。”厮儿小心的推开门,领着他进去。 陶悠轻手轻脚的走到床榻前,看着钟离煌的脸色比早上好多了,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伸出手用手背小心的探了探对方的额头,热度似乎降下去了。 又帮他掖了掖被角后,陶悠才转身离开房里。一出房门就有另一个厮儿过来,说饭菜已经备好了,请陶哥儿到正厅用饭。 陶哥儿睡了一天,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响,所以也不客气,便跟着带路的厮儿来到正厅。没想到进了正厅才发现,满桌子丰盛的菜肴,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可是桌边没有半个人,只有几个厮儿和丫鬟站在一旁,带路的厮儿领着他到正厅后,便也退到一旁。陶悠摸摸鼻子,这样的阵仗让他有些恍然,似乎又回到了上辈子。 他走到桌边,小心的爬上凳子,然后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地等着。过了一会后,带路的厮儿疑惑的问道:“陶哥儿,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可以吃了吗?”陶悠故作天真的问道,充分扮演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哥儿。这时青山从外面走了进来,“你们都先下去吧。”厮儿和丫鬟恭敬的退下。 “陶哥儿,快吃吧。”青山温和的对陶悠笑了笑,陶悠这才捧起碗来,开始扒着饭。青山执起桌上的竹筷,间或替陶悠布些菜。 席间两人一言不发,待得陶悠吃饱之后,才跳下凳子,对青山笑了笑,“多谢青山哥,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嗯,去吧。”青山也和蔼的对他笑了笑。陶悠转身离开正厅,脸上的笑容却淡了许多。 第十章 照顾 回到房间里,陶悠走到桌旁坐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幸好他一直都记得,时刻扮演着一个五岁大的小哥儿,才没有在青山的试探中露了馅。 也不怪青山想要试探他,毕竟钟离煌的身分不同,对于自己这个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小哥儿,自然会受到怀疑。更何况,钟离煌还为了自己,将齐老遣回京城了。 就算自己只是个五岁的小哥儿,对方也不会掉以轻心。晚饭这么大排场,不就是想试试自己是否见过世面,是否懂得大世家的规矩。 从这点上看来,青山就比齐老谨慎多了。 就在陶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钟离煌的贴身厮儿前来叩门,说是小主子醒了,想见陶哥儿。陶悠一听,赶紧开了门,便随着厮儿到钟离煌的房间。 “哥,你还好吗?”陶悠一进到房里,很快就扑到床榻边,用软呼呼的童音问道。 “好多了,听青山说,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我,真是辛苦你了。”钟离煌脸色还有些苍白,靠坐在床上,温声说道。 “不辛苦,你是我哥。”陶悠的小手握住钟离煌的手,看似在和他撒娇,其实在暗中把脉。 钟离煌感到手腕上的温热,心下了然,面上一点都不显,只是任由陶悠的小动作。陶悠把完脉后,正想收回手,却被钟离煌反手握住。 “上来。”钟离煌轻轻一拉,陶悠担心对方的身子,不敢反抗,顺势便爬上了床榻。 “陪哥睡一会。”钟离煌将陶悠按在身旁,自己也躺了下去。老实说,坐起来说这一会话,他确实累了,若不是惦挂着陶悠,他也不会硬撑着要见对方。 陶悠见钟离煌面上掩不住的疲惫,乖巧的窝在他身边。钟离煌替他盖好被子,拉着他的小手,眼一闭,很快地就睡了过去。 陶悠本想着等对方睡熟了,再回自己房里。不过感受着身旁的温热,还有手上被包裹的温暖,被窝里满满的都是钟离煌身上的味道,让他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 青山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两个小哥儿靠在一起,正睡得香甜,他们平日正经严肃的小主子,竟连睡梦中都带着浅笑。 他眼神闪过一丝复杂,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嘱咐厮儿好好照看小主子,便转身离开了房里。不久,有厮儿来报,说是牙郎回复消息,铺子有着落了。 青山一愣,叫来厮儿仔细询问,厮儿们一问三不知,只说前些时候,齐老让他们去找牙郎,问问手头上有没有适合的铺子。 “齐老问铺子做甚?”青山皱眉,又让人去叫来钟离煌的贴身厮儿,问了才知道,竟是小主子让齐老去开一间铺子。 这下子就算聪明如青山,也有些摸不透小主子的意思。小主子怎会无缘无故,突然就想做买卖了?小主子身分高贵,不愁吃穿,如何会需要铺子营生? 他眼珠子一转,想到了陶哥儿,思绪一顿,莫不是为了陶哥儿一家?思量一番之后,让小厮将铺子盘了下来,小主子以后肯定是要离开的,留一间铺子给陶哥儿也好。 因此就在钟离煌养病的这段时日,青山已经将铺子都打点好了,只待小主子病愈了,便可前去视察一番。…… 自从上一次两人同床共枕后,陶悠便日夜陪伴在钟离煌身边,喂药、喂饭都亲力亲为。钟离煌一边感动于陶悠的贴心照顾,一边却又心疼不已。 “说了多少次,这些事让厮儿去做就行了。”钟离煌见到陶悠又亲自端着药碗进房,忍不住开口念叨着。 陶悠笑笑没说话,做这些小事算得了什么,比起钟离煌一直以来的照顾和给予,再加上对方病情加重,也是因着寻找自己,他只不过做些能力所及的,远远还无法报答对方。 不过他也不会将报答挂在嘴上,他知道钟离煌为自己好,可不是要自己的报答。他只是在心里感激,然后更加的努力,用行动和关心回报对方。 “哥,快趁热喝了吧。”陶悠端着药碗,坐到床榻边,拿着勺子舀起一勺,凑到嘴边细细吹了几口,便递到钟离煌嘴旁。 钟离煌无奈的张了口,让陶悠一勺一勺的喂。待得喝完了,陶悠将空碗放在一旁,拿过一旁干净的丝帕,正要替钟离煌擦嘴,就被对方一手捉住了。 “悠儿,哥只是虚弱些,手脚可没废。”钟离煌有些失笑,接过对方手中的帕子,自己拭了拭嘴。 “悠儿是怕哥累着啊。”陶悠睁着双大眼睛,憋出一副小儿天真的憨样。 “行了,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哥受用得紧。”钟离煌宠溺的捏捏陶悠的小鼻子,近日来因为陶悠细心的照看,他的身子利爽多了。 两人温声说了一会话,青山便来了。 这些时日钟离煌虽然卧病在床,对于青山的忙碌也不是一无所知,不过他对于青山很放心,知晓对方极有分寸,便不多加过问。今日对方主动前来,想必是事情处理妥当了,要来向自己报告了。 “小主子,陶哥儿。”青山先恭敬的向钟离煌请安,也没落下坐在一旁的陶悠。 “嗯,何事?”钟离煌淡淡的开口。 “小主子,铺子已经打点好了,就等小主子选个黄道吉日,便可开张。”青山恭敬的说道。 “喔?这么快?”钟离煌挑了挑眉,一旁的陶悠闻言也略带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之前听钟离煌提过开铺子的事,原以为他病倒了,事情便也搁置了,没成想竟已经办好了。 随后钟离煌问了铺子的细节,又交代了几件事后,青山便退下了。等到青山一离开,钟离煌转头望向陶悠,“悠儿,过几日便随着哥回到梧桐镇可好?” “嗯。”陶悠点点头,这油桐村是王桂花的故乡,和他本就没有干系。留给王家的那些物事,足够王家过上几年好日子了,也算报答了王桂花三年来的照顾。 只是离开之前,他可没忘了去破屋将自己埋的宝挖出来。钟离煌知晓他将珍宝埋在破屋后,哈哈大笑了几声,连连夸赞陶悠懂事机灵,就连青山知晓之后,也不禁摇头失笑。 他遣了一些厮儿随陶悠去破屋挖宝,准备过几日便离开油桐村。只是在离开之前,王爹爹带着王大娘和王桂花找上门来了。 他们来的时候,陶悠正好不在,钟离煌听着厮儿的禀报,淡淡的说了声,“不见。”他没有精力也不想花费精神去应付他们,对方的来意,实在不用猜。 他也听陶悠说过,当日是雇了一台牛车,帮着将那些珍贵的物事载到王家。虽说陶悠知晓钱财不露白的道理,只是到了王家要搬进柴房,怎么可能不经过王家人的眼。 也亏得王爹爹和王大娘沉得住气,没有一上来直接抢,他们本打算一步一步慢慢来,反正陶悠人在他们手里,还怕那些个物事跑了不成。 却没想半途杀出程咬金,竟然有人将陶悠给接走了,接走不打紧,连带物事也消失了。这下子偷鸡不着蚀把米的王氏夫妇怎会罢休,经过一番打听,总算找着了钟离煌一行人的落脚处。 憋了几日,想不出好法子的他们忍不住了,仗着是陶悠的姥爷、姥姥,便直接找上门来。结果却没想到吃了一记闭门羹,守门的厮儿冷冰冰一句,小主子在休养,便想将他们打发了。 王大娘脾性冲,见着厮儿一副高傲的姿态,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嚷嚷,“你这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只不过是一条看门的狗,倒还拿乔了。” 厮儿听了气得脸色铁青,就算他只是个看门的,以前在京城里,谁人敢对王爷府前看门的不敬?这个泼辣的婆娘也不知打哪来的,粗鄙得很,张嘴吐不出好子儿。 先前对着青山,王大娘可不敢这般放肆,不过眼前只是个年轻厮儿,还长得一副白净的模样,对欺善怕恶的王大娘来说,一点威胁都没有。 也难怪会养出王桂花这种女儿,上梁不正下梁歪,王大娘这种个性,还指望王桂花温柔和蔼吗?钟离煌听着下人的禀报,脑中闪过这一个想法。 “赶走,晚一些悠儿便要回来了,别让他们碰上了。”钟离煌冷冷的说道,想也知道对方上门来的用意,不外乎是想敲诈多些财宝,这样的亲戚,不如不见面。 再说,悠儿和王家可不算什么亲戚,王桂花身为悠儿的后娘,可有尽过一分后娘的责任?悠儿年纪尚小,便要反过来照顾有了身孕的王桂花,算起来,王家反欠了悠儿一份人情和救命恩吶。 若是没有了悠儿,王桂花早就一命呜呼了。 如今竟还敢找上门,真当悠儿身后没人了,好欺负?钟离煌冷着脸,怒气不断攀升,幸好他记起大夫和陶悠的嘱咐,勉强静下心来,努力平复着情绪。 厮儿们还没将王氏夫妇和王桂花赶走,陶悠的马车便回来了。 陶悠坐在车里,远远的便听见院门口的吵杂声,他本想打开窗子瞧一瞧,却被一旁的厮儿制止了,“陶哥儿,小的先去瞧瞧,您在车里乖乖的别乱跑。”语毕喊了声停,打开车门便跳了下去。 陶悠还没来得及反应,车里便只剩下他一人。他皱了皱眉,还是悄悄的开了窗子,撩起帘子往外一瞧,这一瞧,正好瞧见了王大娘坐在地上撒泼的模样。 他微微一愣,手下意识的紧揪着帘子,为什么王爹爹和王大娘会出现在这里?而王爹爹身后那个略为痴傻的妇人,不是王桂花又是谁。 第十一章 人善被人欺 陶悠脸色有些难看,钟离煌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望着王大娘耍赖的行为,耳里听着对方尖利的嗓音,他疲惫的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脸上恢复了五岁小孩的童真,他打开车门跳下车,蹬蹬蹬的往院门口跑去。本来准备起身的王大娘见着他,立刻又坐到地上,呼天抢地的哀号了起来。 “陶哥儿,您怎么下来了。”先前下车的厮儿见到陶悠,抢在王爹爹前凑到陶悠面前,一边护着他,一边将人往院里头推。 “陶悠,我是姥爷啊,我带你娘来看你了。”王爹爹眼见陶悠就快被推进门里了,赶紧张口喊道,一旁的王大娘也帮腔着,“是啊是啊,桂花一直念着要来看你,她舍不得你啊。” 陶悠心里冷笑一声,是舍不得他还是舍不得那些物事?姑且不说王桂花是否真的舍不得他,就说她现在一副痴呆的模样,怕是连自己都认不得吧,何来舍不得一说。 舍不得的人,是王爹爹和王大娘;他们舍不得的,可不是自己,而是当初亲眼见到的那些珍宝。陶悠撇了撇嘴,开口说道:“娘已经走了。” 王爹爹和王大娘一愣,顺着陶悠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王桂花追着一个人的背影,口里喊着“三郎”,已经跑远了开来。 王氏夫妇脸上一阵尴尬,王爹爹清了清喉咙,“你也知道你娘的情况,时好时坏的,适才她没发病时,确实是念着你的。”王爹爹这话不假,王桂花先前是念着陶悠,可却不是像他们说的,想要来见陶悠,而是刻薄的咒骂着陶悠。 陶悠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所谓的王桂花念着他是什么意思,以前在家里时,王桂花可没少念他,几乎是一天到晚把“扫把星”、“死兔崽子”挂在嘴边。 “王爹爹,娘要跑远了。”陶悠温声提醒了一句,似乎对于对方的话语没有反应,王爹爹和王大娘一愣,有些摸不透陶悠的态度。 先前陶悠还借住在他们家时,虽然对他们没有多亲热,却还是恭敬有加;可如今眼前这个小娃儿,脸上淡淡的,一点孺慕之情都没有,让他们心里也有些发虚。 陶悠原想着,王桂花肚子里的孩子,好歹也是他的弟弟或妹妹,纵使王家一家不待见他,为了未来的弟弟妹妹,他忍一忍也无妨。 只是王家为了物事,便可以放弃自己,任凭先前自己多么刻苦耐劳、任劳任怨,在他们眼里,却是理所当然。还有后来王桂花的辱骂,以及他们眼中的厌恶和排斥,都让陶悠冷了心。 上辈子他是大世家的衙内,骨子里有着骄傲自尊,原想着替身体的主人好好尽孝道,对方不领情也罢,总是恶言相向,日子久了,他也不愿意奉陪。 说穿了,除了陶三郎和他身体的原主有干系之外,王家一家人与他何干?他留下的物事足够让王家改善生活,也可以让未来的弟弟妹妹好过一些。 他也算仁至义尽了,如今对方贪得无厌,找上门来,还奢望自己对王桂花仍有亲情,未免太可笑了。人善被人欺,他的隐忍和退让,竟成了对方得寸进尺的理由。 “王爹爹,王大娘,前一段时日承蒙你们的照顾,陶悠无以回报,再几日陶悠便要离开油桐村了,还望你们能够好好照顾娘,和她肚子里的娃儿。”陶悠淡淡的说道,语毕转身便进了院子,身后王氏夫妇会如何反应,他都心灰意冷,再不想管。 陶悠进门之后,厮儿们更是不客气的拿扫帚赶人,王爹爹和王大娘被打得灰头土脸,躲得好不狼狈,口里却还是骂骂咧咧,不断指责陶悠的不孝和忘恩负义。 陶悠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听着院外的吵嚷,小小的脸蛋上,有些空洞,有些茫然。突然,一股温热盖住了他的双耳,后背也贴上了一堵温暖的胸膛。 “有哥在。”钟离煌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后,替他摀住双耳,还让出了胸膛借他倚靠。在这一刻,陶悠的心里被扎了根,被钟离煌的温柔扎了根,扎得确确实实,就待日后茁壮成长。…… 那一日的闹剧之后,钟离煌一声令下,大伙收拾的速度快了不少,两日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油桐村。收到消息赶来的王氏夫妇只能望着远去的车队跳脚,他们还想着,日后有机会,定要上梧桐镇去讨个说法。 和钟离煌一同坐在车里的陶悠,自是不知道王氏夫妇的想法,他只是在心里感叹着,来回走一遭,一切却已是物是人非。如今的自己,可算是孑然一身了。不过瞥到一旁的钟离煌,他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不,不能算是孑然一身,应该说只剩下一个哥哥相依为命了。 钟离煌带着陶悠回到了梧桐镇,陶悠在巷子里的那间屋子还留着,不过他并没有回到屋子,而是跟着钟离煌回到了他的院落。 一来是他不放心钟离煌的病,二来是钟离煌不放心他一个小娃儿自己住。两人回到院落后,厮儿帮陶悠安排了一间房,就在钟离煌的房间旁。 回到梧桐镇后,陶悠心里多了点安定,比起油桐村,其实他更愿意将梧桐镇当作家。毕竟是他生活了一年多,比较熟悉的地方,再加上邻里也相熟,比在油桐村的人生地不熟好多了。 不过回了梧桐镇,栽种药草的事又被他放在了心上,除了栽种药草之外,他还想学点农活。虽然现在有钟离煌护着他,可对方总有一天要离开,届时什么都不会的自己,难道要喝西北风? 他还不晓得钟离煌手头上的铺子,以后会留给他,所以正在替自己打算着未来。他想着自家那间屋子,虽然小是小了些,还是能养些鸡鸭。若是能再弄头小猪崽,养些猪也不是不行。 等到他大了,再去户长那里领一块地,种点作物,饿不死就成了。他这一世胸无大志,就想窝在这个小镇,安稳平安的过一生。 因此一回到梧桐镇,他便开始忙碌起来。先是又买了些鸡鸭,养在原本的屋子里,还将屋子前面一块小空地,整成一块小药田。 种上他这些时日找来的一些常见药草,有些不用怎么照顾,就能长得很好。珍贵的药草可不能随便种,这块药田也就能种些路边常见的药草。 对于他一天到晚在外面跑的情形,钟离煌嘴上不说,心里是有些不喜的。可是他知道陶悠的想法,也不能拦着对方独立,毕竟他也知道,自己以后肯定要离开的。 他曾想过带陶悠一起走,可是只要想到京城里那些个勾心斗角和污秽,便让他熄了带陶悠回到京城的心思。况且他曾旁敲侧击过,陶悠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想守着这个镇。 虽然陶悠现在只有五岁,但他知道对方是个有主意的,所以也不敢怠慢、忽视陶悠的想法。也是钟离煌这样尊重的态度,才使得陶悠当初这么快就接受了对方。 这一日,陶悠又满身脏兮兮的回来了,钟离煌此时身子已经大好,正坐在院子的亭子里乘凉。天气越来越热,午后的阳光晒得人两眼发昏。 “悠儿,过来。”他一见陶悠回来了,赶紧出声喊人。陶悠脚步一顿,本来走向浴间的步伐,便转往亭子去。 “上哪儿去了?又把自己搞得像只小花猫。”他替陶悠舀了一碗酸梅汤,汤里还放点碎冰,冰冰凉凉的,甚为消暑。 “我跟王大叔去田里了。”陶悠捧着酸梅汤,小口小口啜着。 “又下田!前些时候才中暑被抱回来,还学不乖?”钟离煌冷下脸,口气有些严厉。 陶悠吐吐舌头,装乖的撒娇道:“哥别生气,上次是我不小心,我会小心注意自己的身子的。” “悠儿,哥说过,你想做什么哥不会拦着,可是你才五岁,凡事量力而为。”钟离煌见陶悠乖巧的模样,一肚子气也发不出来,只得无奈的叹道。 “晓得了,哥你别像老头子一样,一天到晚老板着脸啊。”陶悠凑到钟离煌身边,眨巴眨巴着大眼睛说道。 这钟离煌小小年纪,一天到晚严肃着一张脸,若真是普通小娃儿,早被他吓得哭出来了。亏得自己心智足有二十,否则真正的五岁小哥儿天天对着一张冷脸,怎么受得了。 “难道要像你老是不正经?”钟离煌睨了他一眼,故作嫌弃的说道:“快去换了这身衣衫,脏死了。”陶悠笑嘻嘻的说道:“小的遵命。”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钟离煌失笑的摇摇头,当初在他面前故作老成的小哥儿一去不返,和陶悠熟了才知道,他有多么鬼灵精,脑子里装着一堆古怪念头,精力充沛得不行。 不过他很乐意见到如今的陶悠,这表示他在自己面前,已经彻底不设防了。一想到这点,钟离煌便掩不住心中的喜悦,养了这么些时日,总算有些成就。 幸好,幸好他当初执意拖着病痛,亲自到油桐村找人。虽说想要快点见到陶悠是事实,却也不能排除他是故意使用苦肉计,为的就是搏同情。 他怕陶悠心里头怪他,所以用最憔悴的面容出现在陶悠面前,然后用包容和体贴,一点一点的瓦解陶悠的外壳。花了足够的耐心和努力,现在终于能够窥得壳内一二,假以时日,他定要完全获得对方的柔软。 第十二章 风言风语 转眼间,钟离煌已经在陶悠身边待了五年。如今十五的少年,面容越发冷淡,除了陶悠之外,几乎无人可以令他出现其他表情。 “哥哥,哥哥──”钟离煌正坐在书房里,处理着手中的事务,就听见一串铃铛似的嗓音,由远至近。他微笑着放下手中的书册,等着那个精雕玉琢的小娃儿。 “哥哥,我今天找着了何首乌!”须臾,一个身着翠绿色衣衫,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哥儿,推开书房门,蹬蹬蹬的便跑到钟离煌身前。 “真的吗?悠儿真厉害。”钟离煌浅笑着,一把抱起如今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的陶悠。陶悠有些别扭,这些年来,钟离煌是越来越喜欢抱着他了。 “哥哥,我找着了何首乌,铺子是不是就没事了?”陶悠微微喘着气,开口问道。要说到铺子的危机,得从五年前开始说起。…… 当年钟离煌的那间铺子原先打算卖些干货,后来钟离煌见陶悠种植药草,便改为开药铺,还请了个大夫。对王爷世子来说,药草的来源不是问题,要请到坐镇铺子的大夫,那就更不是问题了。 陶悠知道钟离煌是为了他,心里感动之余,也不免有些惆怅,看来自己这辈子,还是和医药脱不了干系啊。不过他学乖了,在旁人面前,就只是个略懂些药草的小哥儿,连铺子的大夫说要收他为徒,都被他拒绝了。 梧桐镇上原本只有一间小药铺,铺子里的大夫仗着自己是镇上唯一的大夫,平日里有些盛气凌人,还有些势利眼,好些个穷苦人家都请不动他。 不过钟离煌的药铺开了之后,老药铺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因为钟离煌药铺里的大夫虽然年纪不大,待人接物却是圆滑多了,笑脸常开不说,人也和蔼可亲的紧,最重要的是,付不出医药费的人家,拿作物或是鸡蛋给他也行。 没多久,老药铺因为乏人问津,生意越来越惨淡,铺子里的大夫气愤钟离煌的大夫破坏行情,几次找对方理论,都被对方轻飘飘一句,“医者父母心”给打回来。 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认为对方在讽刺他,他这样想也无错,按照他专挑富人看病,不屑穷困人的行为,确实称不上“医者父母心”。 幸好老大夫手上还有几个熟识的富人,仍然找他看病,才没使得老药铺坚持不下去。不过就在老大夫和新大夫的争执越演越烈时,钟离煌的铺子慢慢开始被人刁难了。 他当初来到梧桐镇,便没有公布身分,当年王桂花一口一个钟哥儿,使得附近人家以为他姓钟,他便也顺水推舟,没有纠正。之后开始经营铺子,更不可能用原本的姓。 所以整个梧桐镇,只有陶悠一个人知晓钟离煌的身分。其他人只以为对方是大户人家的哥儿,来到小镇上养病,顺便做点买卖。 不过随着钟离煌一待五年,渐渐地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出来。大家都在猜测,对方根本不是来养病,而是被驱逐出世家了吧,否则哪有一养五年,中途都没回家过,也没见家里人来探望。 一开始大家瞧他身上衣料不斐,气质出众,都想着攀上对方。不只如此,户长还吩咐了,可得盯紧了对方,哪一天对方的家里人来了,可得好好款待一番。 可是大家等啊等,瞧啊瞧的,这五年来不是没有外地人,却没一个是要找那钟哥儿的。时间久了之后,开始有人怀疑,这哥儿年纪小小便被丢出来养病,别是个见不得人的吧? 其他人听了,也觉得有些理。当初钟哥儿来到梧桐镇时,只是个十岁的小哥儿,哪里有人会这样狠心,放任一个十岁小哥儿独自到偏远的小镇。 再说若是养病,怎么会到他们这种小镇来?他们这小镇可不是什么好山好水的地方,镇上就一个大夫,也不是什么神医,说是养病,还不如说是被放逐。 原本听起来有些可笑的推论,经过这么一分析,再加上大家都在传,听久了似乎有了那么七八分真实。久而久之,大家渐渐的开始相信,钟哥儿只是个被大世家抛弃的可怜人。 钟离煌自然听说了流言,可是他不在乎,也没想过澄清,对他来说,旁人的看法和议论,与他何干?他只要护着自己的小哥儿,尽量珍惜在一起的时日。 钟离煌的沉默,被大家认为是默认,一些原本奉承着他和陶悠的人,也开始慢慢的疏远他们了。对此,钟离煌更是没有意见,他巴不得其他人都离他们远远的,别在他跟前讨嫌才好。 只是随着流言越演越烈,钟离煌的药铺也开始出现问题了。当初他开药铺时,虽然保证了药草来源,可是他并没有让青山将他的身分泄漏出去。 所以同他合作的药商和牙郎,自是不晓得对方是王爷世子,本来他们也是冲着对方是大世家哥儿的尊贵身分而来;现如今听说了对方可能根本只是个见不得人,或是被驱逐的哥儿,心思自然活络了起来。 一开始为了巴结钟离煌,他们可是得罪了老药铺,现在得知对方背后没人,习惯了见风转舵的牙郎和药商,自然又回头找上老药铺。 毕竟老药铺根基已久,和镇上的富商们关系也好,前些时候为了新药铺开罪对方,想想真是得不偿失。牙郎和药商一合计,赶紧带了厚礼,上老药铺拜访去了。 没多久,新药铺便发现药草常常供应不及,明明说好了的交货时间,对方却迟迟不发货;更甚者,对方竟然参了假药草在里头,气得年轻大夫砸烂了许多筐药草。 年轻大夫请示了钟离煌之后,便换掉了牙郎和药商,宁愿多花一些银两,从远一些的大城镇进货。供货补上了之后,病人们又回到了新药铺。 过不久,有个牙郎上门来,说是有户大人家,想要买下药铺所有的何首乌。年轻大夫没有马上答应,派人通知了钟离煌,得到小主子的应允之后,才接下这笔生意。 谁知,原本说好能够供应何首乌的药商,和牙郎苦着脸找上门,说他们库房里储存的何首乌,全部不翼而飞了。这下子怎么得了,和对方约好的交货日就要到了,没有何首乌,他们怎么交货? 年轻大夫咬咬牙,匆匆赶回院落里,向钟离煌报告了这件事。钟离煌脸色未变,只是淡淡的说道:“不用担心,我自有主意。”便将人打发了。 只是钟离煌不担心,偷听到的陶悠怎么可能不忧心。他也知道这些年来,镇上传的那些个流言,原本他只是当笑话听,谁知那些人竟然赶真的惹上钟离煌。 虽然他不晓得,钟离煌有没有办法弄到何首乌,但是他想,钟离煌韬光养晦这么久,不想被人发现身分,可别在这里功亏一篑。 所幸他前些时候偷溜上山时,似乎曾经在山沟边瞧见何首乌,若是他能够找着何首乌,药铺子便可以度过这次难关。 下定主意的他,隔日一大早便带着几个厮儿,匆匆上山寻找何首乌。何首乌性喜温暖潮湿,所以大多生长在山坡林下,或是沟边石隙中。 也幸好对方要的量不多,所以他们几个人在山上忙活了一早上,就凑够了数量。让厮儿将何首乌赶紧送到药铺子后,陶悠便赶紧回家告诉钟离煌这个好消息。 钟离煌抱着陶悠,望着对方闪亮亮的大眼,嘴角牵起一抹微笑,替他拂了拂滑落在额前的发丝,等他说完了,才温声说道:“所以悠儿今日又上山了?” “呃……”陶悠猛地闭上嘴巴,眼珠子左转右转,楞是不敢望向钟离煌。 打从陶三郎在山上失踪了之后,钟离煌便不愿意陶悠上山,哪怕陶悠只是在山脚下晃悠,被钟离煌逮着了,就是一顿好打。 钟离煌宠他归宠他,原则问题倒是不会让步,被钟离煌逮着揍了几次之后,陶悠也学乖了,毕竟被人剥了裤子按着揍屁股,面子丢大了。 只是让他不上山也不可能,山上有多少药草等着他挖掘啊,可不能让那些个药草尘封,白白浪费了。所以他学会了偷溜,还找了几个口风紧的厮儿,威逼利诱了一番,硬逼着对方陪自己上山。 那些厮儿原先也不敢答应,是青山在背后点头了,他们才敢跟着陶悠上山。青山知道小主子想要保护陶悠,不过过与不及都不好,陶悠一个活泼跳脱的性子,可别被拘得失了本性。 和陶悠相处这些年来,他也是真心将陶悠看作弟弟,所以在许多时候,会帮着他瞒过钟离煌,也会对他犯的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搞得钟离煌有时候都开玩笑,说陶悠才是青山的主子。 “说话。”钟离煌收了笑容,淡淡的开口,陶悠瘪了瘪嘴,故作可怜兮兮的说道:“哥,人家一大早就上山,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帮你找了何首乌,你还这样凶人家。” 他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做作,一边悄悄的用力捏着大腿,想要赶紧将眼泪逼出来。和钟离煌生活这么些年,他知道,对方对他的眼泪没辙。 钟离煌自是瞧见他的小动作,想骂又骂不下口,对方睁着一双可怜的大眼瞅着他,眼眶都开始泛红了,纵使知道是对方自作自受,也让他心疼的不行。 “你啊,我该拿你怎么办?”钟离煌叹息了一声,将陶悠拥进怀里。陶悠心里咯噔一下,对方话中浓浓的不舍,让他有些不安。 两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厮儿前来敲门,说是府里来信了。陶悠敏锐的感觉到,钟离煌的身子微微一颤,然后才开口说道:“拿进来。” 钟离煌的贴身厮儿低头进了书房,双手恭敬的呈上信笺,头也不抬等着钟离煌的吩咐。钟离煌放开抱着陶悠的一只手,接过信笺放在桌案上。 “悠儿,先去吃东西,我晚一点过去找你。”钟离煌已经收拾好心情和表情,温声说道。 “嗯。”陶悠按捺下不安,乖巧的跳下对方的怀抱,离开了书房。 第十三章 情愫 陶悠低着头,慢慢走出钟离煌的书房。 那一封王府来的信,他多少猜得出内容,这一年来,王府的来信越来越频繁,信里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要钟离煌速速启程回京城。 这五年钟离煌在他的照料下,不只湿温痊愈了,身子骨也壮实许多。身体好了,再加上出来历练的时日也够了,王府自然开始催促钟离煌回京。 陶悠双手背在身后,一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绷着一张小脸,慢慢的走在回廊上。青山远远走来,便见着陶悠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他心里有些稀奇。 “小悠,嘴巴都能吊猪肉了,谁惹你了?”青山停在他身前,好笑的伸手捏捏他的脸颊。 “没事。”陶悠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脆生生说道。 “喔?难道不是被小主子训了,所以不开心?”青山挑了挑眉,看见陶悠来的方向,便知道他刚从钟离煌书房出来,戏谑的问道。 “才不是。”陶悠撇撇嘴,想到钟离煌,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虽然早知道对方会离开,不过当那一刻即将到来,心里头还是发酸的紧。 这五年来,钟离煌对他呵护备至,几乎是将他放在手心上宠着,人心都是肉做的,陶悠自然也是将钟离煌放在了心头上,将对方视为重要的人。 虽说陶悠上辈子活了二十个年头,但是长年和医药打交道,根本没有接触过什么情爱之事,入了宫之后,身处在皇宫里,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懈怠,哪里有时间思考风花雪月。 因此对于他和钟离煌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陶悠是一点儿也没察觉。 钟离煌今年十五,对于情爱之事也尚处于懵懂之际,心里隐约觉得陶悠对自己来说很特别,至于特别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他只知道自己想宠着对方,不舍得见对方皱一下眉头。 况且陶悠今年才十岁,钟离煌怎么都想不到那方面去。两人之间淡淡的情愫,便被彼此归纳为友情、至交,甚至是亲情。 陶悠心情不好,便也不想和青山多说,摆摆手就往大门走去。青山一见,赶紧开口,“小悠,上哪儿去?待会要吃饭了。” “我去药田看看。”陶悠头也不回的说道,点了两个厮儿就出门去了。 五年前回到镇上后,陶悠先将陶家的宅子整理一番,在后院养了些家禽,然后前院种些容易栽种、常见的药草,空的屋子也让他改成库房,用来放药草。 除此之外,他还在镇外寻了一块地,让钟离煌帮他将地买了下来,开垦成药田。这一块药田花了陶悠许多心思,他将好些个珍贵的药草都种植在这里。 也幸好镇上懂药草的人不多,大家只以为陶哥儿孩子心性,拿好好一块田地,种些乱七八糟的杂草。懂药草的老大夫和老药铺伙计,自然暗中打上了药田的主意,只是陶悠背后有钟离煌,钟离煌是谁,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 也是新药铺和药田纠葛的新仇旧恨,才让老药铺一直针对新药铺,这次还使出这样卑鄙的手段,要让钟离煌的新药铺失信于人,打击药铺的名声和信用。 原本钟离煌已经联系好另一个卖家,虽然会延迟一点时日,但是总好过拿不出药草来。没想到陶悠竟帮他解决了困境,让钟离煌心里熨贴不已,更是舍不得和对方分离。 只是家中来信一封比一封急切,他不回去也说不过去,只能尽量将陶悠的后路安排好,力求在他离开之际,陶悠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陶悠先回了陶家,养在陶家的家禽其实不用他费心,因为钟离煌派了两个厮儿,专门帮他照顾和喂养,他只需要定期来巡视一番即可。 就连药田的药草,厮儿也会定时浇水,根本不用他担心,只是他不好意思全部事情都假于他人之手,所以有空还是会到陶家溜达溜达。 巡视完陶家之后,他便带着厮儿往镇外走,只是还没走到镇外,就被人拦住了。拦住他的是以前隔壁王家的哥儿,王哥儿大他两岁,长得虎背熊腰,嗓门大得不行。 “陶哥儿,咱们要去山脚下的溪边玩,你要不要一起?”王哥儿尽量放轻音量,扭捏的问道。 陶悠望了望王哥儿身后,果然跟着一些哥儿,有大有小,最大的大概和王哥儿差不多,最小的不过五岁多。他暗自皱了皱眉,“就你带着这些哥儿,怎么照看得来?” “所以我这不是来问你了,要不要一块儿去?”王哥儿大剌剌的说道。 “我哥不喜欢我跑太远,你们也别去溪边,昨儿个才刚下过雨,溪边不安全。”陶悠淡淡的说道,说完了便想离开,可是王哥儿却不放过他。 “陶哥儿你胆子真小,被你哥管得死死的,连溪边也不敢去。”王哥儿鄙夷的说道,身后的一些哥儿也帮着腔,纷纷嘲笑陶悠的胆小。 陶悠根本不理会他们,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和一群小哥儿计较,只见他脸色变都没变,温和的说道:“我哥待我极好,我自是听他的。” “行了,不去就算了。”王哥儿没耐性的说道,吆喝着一群哥儿,便往镇外走去。陶悠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小四,跟去看看。”考虑了片刻,陶悠还是遣了身边一个厮儿,让他跟着那群哥儿。名叫小四的厮儿应下,赶紧跟了上去。 等到陶悠巡视完药田,回到了钟离煌的院子后,小四还没回来。陶悠心下有些不安,便打算再派些厮儿去溪边瞧瞧,谁知还没开口,院子的大门便被敲得震天响。 “陶哥儿,陶哥儿,快出来──”伴随着敲门声,还有一个婆娘开口呼唤的声音。陶悠心里咯噔一下,认出来人的声音。 他才刚走出房门,便被钟离煌的贴身厮儿拦住了,“悠主子,小主子请您到书房。”陶悠往大门方向望了望,还未开口,厮儿又催了一遍。 陶悠心下了然,不想为难厮儿,便跟着厮儿来到书房。进了书房之后,就见钟离煌埋首在工作里,他不想打扰对方,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 “悠儿,等我一会。”钟离煌头也不抬的说道,陶悠应下,自己拿了本书册打发时间。过了一会,钟离煌才放下手中的账册,一抬头,就见陶悠坐在一旁垂首阅读,安静的侧脸显得秀美非常。 他心里不禁有些自豪,这样漂亮的小哥儿是他养的,是他五年来耗尽心力,亲自养出来的。一想到这里,心里便充斥着满足和喜悦。 “悠儿,过来。”钟离煌欣赏够了,才开口说道,陶悠听见他的叫唤,放下手中的书册走了过去。一走到对方跟前,就被抱上了大腿,陶悠心下还是有些别扭,却也乖巧的没有挣扎。 “吃过午饭了吗?”钟离煌温柔的问道,陶悠摇摇头,“还没,等着哥一起吃。” “不是说了以后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吗?”钟离煌有些心疼,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脸颊。 “自己一个人吃饭好无聊啊。”陶悠笑嘻嘻的说道,钟离煌望着他的笑脸,自是无奈又宠溺。 “哥……”陶悠眼珠子一转,正想开口,青山就来了。青山一进书房,见到钟离煌抱着陶悠的模样,也已经见怪不怪,径自将要报告的事说了出来。 “小主子,王大娘找上门来了。”青山开口说道,陶悠暗自叹息了一声,果然是王大娘。 “嗯,说了什么?”钟离煌淡淡的开口,王爹爹和王大娘这五年来,打着王桂花的名义,来找了陶悠几次,不过都被钟离煌给挡了回去。近一年来对方不曾再来,钟离煌还以为对方放弃了,谁知今日却是直接砸门来了。 青山将王大娘的来意说了一遍,原来是王爹爹前些时日下田时,伤了腿脚,雇主利用这个机会,说王爹爹年岁已高,还是在家养伤得好,将王爹爹给打发走了。 这五年来,靠着陶悠的物事,王家的生活改善了不少。只是王桂花五年前生下一个小哥儿,病情却越发的严重,王大娘要管家又要照顾小哥儿,哪里腾得出手照顾王桂花,所以他们只得雇了个娘子来照顾王桂花。 谁知这娘子却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前头表现的乖巧伶俐,将王桂花照顾的妥妥贴贴,还能帮王大娘打下手,分担了王大娘不少工作;等到和王大娘熟悉了,摸清了王家的底细后,竟然连夜卷了剩下的物事就跑了。 王氏夫妇自然是气得要命,可是人都跑了,也追不回来了,无奈之下,只得上梧桐镇找陶悠,想从陶悠身上挖出点东西来。只是钟离煌却不是好对付的,年纪轻轻,说的话堵得他们无法反驳。 不过钟离煌看在陶悠的份上,多少救济了他们一些。因此王家只要没钱了,便上梧桐镇闹一闹,起初钟离煌为了眼不见为净和省事,对他们的贪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都塞些钱给对方就算了。 次数多了,钟离煌也不耐烦了,在对方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撂下了狠话,给了一大笔钱,王氏夫妇两人便灰溜溜的回了油桐村。 钟离煌发火的那次,让他们心有余悸,所以好些时候不敢再找上门去。这一次若不是一家子生计没着落了,王大娘也不敢来捻老虎须。 王爹爹腿脚不便,家里还有个疯子和小哥儿要养,王大娘熬了些时日,实在忍不下去了,不得不腆着脸又来到梧桐镇。 第十四章 分离 王大娘被厮儿拦在门外,只得扯着嗓子大喊陶悠,不过陶悠被钟离煌扣住了,任凭她怎么喊,门内还是一丝动静也无。王大娘一急,对着门板又捶又踹的,不一会就把自己累得够呛。 门内陶悠和钟离煌正在书房用饭,前头的声音自然是听不见,陶悠也不想再和王家扯上关系,所以并没有表示出想见王大娘的意愿。 钟离煌暗中观察了一阵,发现陶悠是真的不在意之后,更是乐得将王大娘晾在门外。只是对方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不想个法子彻底解决了,他无法放心离开。 用完饭后,陶悠派出去的厮儿终于回来了,一问之下才知道,王哥儿带着那群小哥儿,在溪边玩耍不够,竟还想着偷上山。幸好他让小四跟着去,及时阻止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哥儿。 陶悠撇了撇嘴,就知道王哥儿没干好事,一天到晚只想着逞威风,被人激个几句,就连自己姓啥名啥都能忘。这次八成也是被怂恿了,想要在一班哥儿前有面子。 若不是他让小四跟着去,一群哥儿上山,还不晓得能回来几个呢。当初王哥儿的爹对陶三郎多方照顾,所以陶悠才会投桃报李的,多少帮忙盯着王哥儿,换作另一个人,他甩都不甩哩。 钟离煌也知晓陶悠的想法,所以没有干涉他的做法,否则在他眼里,那王哥儿不是个能成事的,要是没有王大爹当初对陶三郎的恩惠,他根本不会允许陶悠和对方来往。 “悠儿,下回王哥儿再找你,你可别答应他。”尽管钟离煌知道陶悠也不喜欢和王哥儿走太近,还是不厌其烦的叮咛着。 “我知道,我和他们也玩不来,一天到晚在泥巴地里打滚,也不嫌脏。”陶悠哼了声,显然很不待见其他小哥儿,也不能怪陶悠孤僻,他本就不是真正的小娃儿。 再加上钟离煌也是个少年老成的,他和陶悠两人相处起来,简直就像是两个小大人。青山和一旁侍候的厮儿、丫鬟们,私底下都暗自觉得好笑。 吃过午饭之后,钟离煌便打算上药铺去一趟,陶悠左右无事,便也跟着一起去。没想到才刚打开门,就见到王大娘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显然是正等着他们。 钟离煌没料到对方这样有耐性,本来听着门外安静了,以为对方放弃了,谁知对方竟然赖在他门口。他有些不悦,脸色沉了几分,王大娘本来见着陶悠,正想开口,瞧见钟离煌的脸色,心里一发怵,竟然不敢开口了。 钟离煌扫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牵着陶悠径自走向一旁候着的马车。王大娘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要上车了,鼓起勇气,快步走上前。 “陶悠……”她喊了一声,陶悠却头也不回的跟着钟离煌上了马车,王大娘急得跳脚,赶在厮儿关门前扑到车门前,扯着嗓子就是一句,“陶悠,你姥爷快不行了,你回家看看他吧。” 坐在钟离煌身侧的陶悠一愣,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就听一旁的钟离煌说道:“你别听她胡扯,王爹爹只是伤了腿脚,哪里就要不行了。” 陶悠抿了抿唇,再不出声。王大娘见这招不奏效,急得满头大汗,最后无法,只得不要老脸了,吶吶的说道:“陶悠,你行行好,念在你娘照顾你三年的份儿上,赏我们家一口饭吃吧。” 王大娘一个老人家攀在车门边,低声下气的求着,纵使先前在王家受了再多的气,此时见了王大娘这般模样,陶悠心下也是有些不忍。 只是他晓得,对王家这种人,你是一步也不能退,只要退了一步,那就是没完没了的纠缠。所以他狠下心,低声说道:“哥,咱们走吧。” 钟离煌暗自点头,他就是怕悠儿心软,又给了王家纠缠的由头,现如今看悠儿的反应,让他安心不少。他对着窗外吩咐一声,“走吧。”就有厮儿上前将王大娘拉开,并且关上车门。 王大娘傻眼的望着远去的马车,不敢相信陶悠如此狠心,她恨恨的瞪了眼马车的背影,又指着一旁的厮儿胡骂一通,发泄完却又开始发愁。…… 已经离开的陶悠和钟离煌早将她抛在脑后,两人来到药铺,陶悠一下子就跑到后面的库房,清点药草,钟离煌则和铺子里的药童对帐。 药铺里的大夫坐在一旁,翘着脚哼着歌,一副悠哉的模样。钟离煌和药童对着帐,头也不抬的说道:“颜大夫今儿个挺空闲的啊?” “那是,自从前些时日药草供不上后,很多人就不上我这里来看病了。”颜大夫笑着说道。 “嗯,那不正好趁了颜大夫的意,让你有时间听说书。”钟离煌淡淡的说道,颜大夫一愣,瞪了自己的药童一眼,正和钟离煌对帐的药童瑟缩了一下。 “难道有规定大夫不能听说书吗?”颜大夫冷哼一声,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没有规定,只是你和柳生走太近了。”钟离煌结束最后一笔帐,抬起头来瞥了颜大夫一眼。 “……”颜大夫摸摸鼻子,捧着茶杯不说话,钟离煌将账本交给药童,让他到后面帮陶悠清点药草,等到药童身影看不见后,他才转头望向颜大夫,“下个月中我便要回去了。” “那陶哥儿怎么办?”颜大夫一愣,开口问道。 “我会留下一半的厮儿给他,你继续待在这里,替我照看他。”钟离煌捏捏眉心,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不带他一起走?”颜大夫很讶异,他以为钟离煌不会放陶悠一个人的。 “京城里太乱,我回去之后,怕是分1身乏术,顾不上他。”钟离煌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又道:“况且,我若是带他回去,要用什么名义?” 这倒也是,颜大夫知道钟离煌的身分不同,若他真是普通大世家的子弟还好说,随便带个哥儿回去,安插个身分也就罢了;可钟离煌是王府的世子,带个哥儿回去,好一点是陶悠沦为厮儿,往坏了说,丢了命都有可能。 这也是钟离煌不敢带陶悠回去的原因之一,他现在的力量还太小,无法保住陶悠。所以只得忍痛将人放得远远的,待得日后羽翼丰满,能将人护得牢牢的,自然不会再让陶悠和自己分开。 “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把人看好的。”颜大夫摆摆手,他本就欠钟离煌一份大人情,才会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这么个穷乡僻壤当大夫。 再加上陶悠聪慧,对药草有兴趣也有天赋,虽然陶悠婉拒了当他的徒弟,他却仍旧十分喜欢这个小哥儿。因此就算钟离煌不交代,他也会照拂着对方的。 ****** 陶悠感觉得到,钟离煌离开的日子快来了。 最近钟离煌在书房的时间少了,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多了,可是他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形影不离,他宁愿钟离煌还像先前那样,常常待在书房里。 钟离煌发现近来陶悠总是闷闷不乐,知道聪明如对方,肯定是猜到了即将到来的分离。他轻叹了一口气,只能尽可能的陪着对方,并且绞尽脑汁逗对方发笑。 陶悠在心里唾弃自己的不成熟和幼稚,明明早就知道会分开,怎么事到如今,还这般扭捏作态,惹得钟离煌还得不计形象,就为了让自己开心。 尽管他做了无数的心里准备,当分别的那一刻到来时,陶悠还是哭鼻子了。他望着钟离煌的行李被厮儿提上车,望着那一辆辆的马车,心里难受得要命。 “悠儿,不哭,哥只是离开一阵子,过些时候会再来看你的。”钟离煌见陶悠哭了,心疼的不行,将陶悠抱了起来,温柔的安慰道。 陶悠双手攀在钟离煌脖颈上,暂时忘记自己真实的年龄,窝在对方的颈窝里哭了个痛快。从今天开始,他便要回到自己一个人的日子了。 钟离煌见陶悠哭得这样伤心,也忍不住鼻头发酸,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纵使平日行事为人再老成,也是没有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的。 所以此刻分离的时刻对他来说,受到的冲击不比陶悠小,只是他隐忍惯了,面上看不出情绪。不过随着陶悠一哭,他的表情也开始出现龟裂。 “悠儿,别哭了,哥要心疼死了。”钟离煌无奈的说道,眼眶和鼻头酸的不行,眼前渐渐模糊,看来他今儿个要在人前失礼了。 陶悠听见钟离煌嗓音有些奇怪,抬起头就见到对方满眼通红,他心里一酸,将脸贴上钟离煌的侧脸,轻轻蹭了蹭,“哥要记得我还在这里,别忘记我。” 虽然钟离煌说他过一阵子就会回来,但是陶悠知道,对方不会再回来了。等钟离煌回到京城后,见到的人多了、日子开始忙了,很快就会将他遗忘了。 两人又抱着哭了一会,直到青山又催了一次,陶悠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钟离煌。离开对方的怀抱,陶悠便觉得心头一空,彷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离自己远去。 他站在门口,望着钟离煌上车,忍着泪和他挥手道别。然后钟离煌的车队,缓缓的离开了梧桐镇,陶悠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影子了,还舍不得挪动半步。 第十五章 流民扰乡 钟离煌刚离开的头几天,陶悠可以说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闲暇之余,脑袋里都是钟离煌。无论他正在做什么,一闪神就会想起过去和钟离煌相处的片段。 次数多了,他也隐隐有些自觉,只是他自欺欺人的不愿深究。他不想去思考,除了亲情之外,还有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他对一个人这样念念不忘、牵肠挂肚。 因此他努力让自己每天都过得很忙碌,累得没有时间去想其他,才算稍稍压住自己对钟离煌的思念。他每天除了到药田照顾药草之外,还到药铺帮忙,回来后继续钻研医书,忙得像陀螺似的。 只是夜深人静时,他还是会忍不住对着烛火发呆,火光摇曳中,似乎又浮现钟离煌的脸庞。…… ****** 今年的干旱比去年严重,镇里的收成很不好,听说附近几个村子的收成也不好,陶悠药田里的药草也有不少都枯死了,惹得他心疼不已。 这日清晨,陶悠刚起没多久,院前的大门就被拍得震天响,守门的厮儿打着呵欠前去应门,才发现是王大娘带着王爹爹,两人一身狼狈的站在门外。 厮儿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关门,王大娘赶紧开口,“小哥儿,先别关门,我们只是路过,想着好歹陶悠也算桂花的儿子,就来知会你们一声。” “大娘有什么事吗?”厮儿问道。 “村里来了一群流民,听说是从东北方来的,连着两年干旱,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咱们村子被他们占了,食物都被抢了,他们那些人杀人不眨眼,你们也要小心点。”王大娘心有余悸的说道。 厮儿一听心里一跳,又问道:“所以大娘你们是逃出村来?打算上哪儿去?” “走到哪儿算哪儿呗,你们也小心点,咱们村子里的食物没了,就换你们遭殃了,不说了,咱还得赶路。”王大娘挥挥手,搀着王爹爹上了马车,急急的赶着车离开了。 厮儿赶紧关了门,去向陶悠禀报。陶悠听了也是大为吃惊,以前他也听过流民伤人的事,没想到真让他给碰上了,他沉吟一会,遣了一个厮儿去打听。 一打听才知道,油桐村许多人连夜跑了出来,王大娘他们已经算走得晚了,早在几天前就陆续有人路过梧桐镇,给认识的亲朋好友都透了风声。 难怪这几日总见镇上有人来去匆匆,更是听说有几户人家匆匆的搬迁了,看来是知道了油桐村的事。这时到油桐村探消息的厮儿也回来了,一回来脸色凝重,开口就劝陶悠赶紧收拾行囊。 “悠主子,情况不乐观,恐怕没几日,那些个流民就会往梧桐镇来了。”厮儿皱着眉,沉声说道。 连着两年干旱,许多地方的收成不好,老百姓没有粮食,饿得久了,只得成群结党离开家乡,外出找些吃的。一路往南走,从一开始的乞讨,到后来的抢劫,胆子越来越大,渐渐的手上也染上了血,杀人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这批流民一路往南来到油桐村,可是油桐村不大,村里的粮食自然也不多,流民数量多,况且后面陆续又来了好几批流民,想必他们很快就会离开油桐村继续往南。 梧桐镇就在油桐村的南边,若是再不走,晚了恐怕就走不掉了,小主子留给悠主子的钱财很多,库房里的粮食和物事也不少,他们可不能当那只肥羊,等着人来宰。 陶悠听罢,赶紧派人去药铺子找颜大夫,想问问颜大夫的意思,谁知厮儿还没派出去,颜大夫的药童就找上门来了。 “陶哥儿,我师父说了,赶紧收拾细软,下午前一定要离开。”药童郑重的说道,陶悠心下一凛,赶紧打发厮儿们去收拾,自己也带着几个厮儿,匆匆的往陶家赶。 来到陶家,大开的门扉让陶悠吃了一惊,进去一看,养在院子里的那些个家禽,全部都被偷光了,就连药田里的药草,也被拔了个一干二净。 幸好库房的门板和锁头够扎实,没被砸开,他赶紧指挥厮儿打开库房,将里头存放的药草和杂物搬出来,收拾一番之后,最后望一眼他生活了一年的家,然后转身离去。 此时的镇上已经陷入慌乱,油桐村被流民占了的消息,在镇上传了开来,家家户户都急着打包离开,街道上不时有奔驰的马车或是马匹。 陶悠回到院子里,厮儿们已经将大部分的物事收拾好了,正在将行囊装上马车,他回到书房,将重要的医书和书信带着,便回到房里整理行李。 等到收拾的差不多,时间也已经过了正午,他带着厮儿们上了马车,看着厮儿将院子大门关上落锁,心里有些难过,这个他住了五年的地方,以后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由于走得匆促,除了库房的物事和粮食放了两大车之外,陶悠一行人的随身行囊并不多,也亏得小四机灵,把库房的粮食留下三分之一,一来可以拖延流民的脚步,二来可以节省一些负担。 陶悠一行人离开前,特意绕到药铺子,不过药铺的大门深锁,没瞧见颜大夫和药童的身影,小四眼见着时辰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恐怕天就晚了,所以催促着陶悠上路。 陶悠沉吟一会,开口说道:“最后去一个地方,若是那里还没见着颜大夫,咱们就走吧。”说完让驾车的厮儿往镇上唯一的饭庄去。 来到饭庄前,只见饭庄大门敞开,不过里头的桌椅东倒西歪,掌柜和小二都不见人影。陶悠心下有数,对着小四吩咐,“颜大夫应该在后院,快去找。” 等了一会后,小四果然带着颜大夫来了,陶悠掀起窗帘子,开口说道:“大夫快请上车,若是柳先生也在,一并来吧。” 颜大夫挑了挑眉,也不废话,又回到后院里,这一次出来,身后跟着药童和说书先生。颜大夫和柳先生上了马车,药童跳上车辕,一行人便赶紧出发,离开了梧桐镇。 “颜大夫,你想好要上哪儿了吗?”陶悠开口问道,他不晓得离开梧桐镇自己能上哪儿去,所以便想听听颜大夫的意见。 “还没,柳先生你呢?”颜大夫淡淡的说道,将问题抛给柳先生。 “在下漂泊惯了,上哪儿去都一样。”柳先生温和的笑着,四两拨千金的说道。 “你不想到京城去?”颜大夫瞥了柳先生一眼,不置可否,反而转头问着陶悠。 陶悠一愣,京城?他摇摇头,“不了,京城不适合我。”我也不想再跟京城扯上关系。他默默的在心里说道。 “你的钟哥哥可是在京城里,你不想去找他吗?”颜大夫略为惊讶的问道。 陶悠抿了抿唇没回话,但是脸上坚定的表情,摆明了绝对不会去京城。这倒让颜大夫讶异了,谁人不是有机会就想往京城里凑,这陶哥儿倒好,这么个大好机会,他却不想去。 “颜大夫想去京城吗?我可以让小四送你一程。”陶悠以为是颜大夫自己想去京城了,遂好心的开口说道。 “……不用了,我暂且跟着你吧。”颜大夫一顿,有些无奈的说道,他可是答应过钟离煌,要好好照看他的宝贝,若是就这样回了京城,还不得被对方扒下一层皮。 “那我们往南找个大一点的城镇,等到流民问题解决了,再回来吧。”陶悠思索一阵后,开口说道。 其余两人都没意见,因此马车便向着南方继续前行。就在陶悠他们离开不久后,流民果然陆续来到了梧桐镇,来不及离开的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农田被糟蹋、粮食被抢夺。 有些流民找上了钟离煌的院子,费了一番功夫砸开了大锁,进去大肆搜刮一番,发现库房里还有粮食后,众人欢欣鼓舞,就在院子里待了下来。 流民再将其他房里搜刮一遍,发现还有不少料子上乘的衣衫,乐得那些个流民直呼捡到宝了。不过流民人数众多,陶悠他们留下来的物事哪里够,很快的流民便为了争夺粮食和物事打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梧桐镇,镇上的百姓哪里能和流民对抗,那些流民为了抢夺食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几乎人人手上都有一两条人命。 遇到顽强抵抗的镇民,抡起手上的斧头或是锄头,对着人就砍,吓坏了朴实的镇民们。虽说镇民中有些是身强体壮的农民,但是他们哪里见过这样凶残的杀人画面。 好些被威吓住的镇民不敢再抵抗,乖乖的交出了粮食;有些不死心的镇民,抄起家伙就想和对方拚一拚,却落得了个惨死的下场。 经过这一茬,再没人敢抵抗,纷纷让出了自己的屋子,狼狈的连夜离开了镇上。先来的流民们又占领了一个镇,暂时有了温饱的地方,其余来晚了的流民,只得感叹手脚太慢,继续往南方移动。 远在京城的钟离煌收到消息时,梧桐镇已经沦陷了。他双手颤抖的看着信笺,脸色难看,心里充斥着担忧和害怕,不晓得陶悠现在是否安全? 他恨不能立刻赶到陶悠身边,陪伴着对方,这时跟在陶悠身边的小四,终于传了消息回来。知晓陶悠一行人在流民进入梧桐镇前,早早的就离开了之后,钟离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之后他旁敲侧击,从自家王爷爹那里得知,官家有意派兵镇压流民,近日便会有所动作。他心里着急,就怕陶悠他们一个不小心,会被战火波及。 因此赶紧修书一封给小四,让他们赶紧到京城来,可是不管他传了多少封信,都像石沉大海,再没有任何回音传来。 钟离煌心下一沉,赶紧派了人到当初小四传信的城镇去看看,传回来的消息却说,那个城镇被流民放火烧毁了,镇上的人不是葬身火窟,就是被杀了,没有人生还。 钟离煌收到消息后,感觉天都塌了,一瞬间似乎连呼吸都停了。城镇烧毁,无人生还?那么他的悠儿呢?然后便晕了,之后更是大病一场,躺在病榻上数月。…… 陶悠当真葬身火窟了吗?当然没有,不过当时的情形确实很凶险。 陶悠一行人来到水全镇,水全镇不大,虽然离梧桐镇有段距离,但是在流民往南的路途上,所以他并不打算在镇上停留太久,只想着修整一晚上,隔日再出发。 只是他低估了流民的速度,当天晚上有一批流民,已经来到了水全镇。陶悠他们住在镇上一间小客栈,听见骚动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片火光了。 他们匆忙的起身,出门后就发现马车已经不翼而飞,这时候也顾不上马车了,一行人在杂乱的街道上奔跑着,不时可以听见远处的尖叫声和吆喝声。 陶悠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景,感觉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他抿着唇,任由颜大夫抱着他奔跑。虽说被抱着跑有些丢脸,但是凭他的小短脚,要在着火前逃出去想必很不实际。 他也只能认命的待在颜大夫的怀抱里,颜大夫抱着他,跟在柳先生后面,其他厮儿护着他们,快速的往镇外移动。可是有流民守在镇门口,看见人来了,举刀就砍。 陶悠众人一凛,看来要闯过去不容易,有眼尖的流民也发现陶悠一行人,举着刀就向他们冲过来,陶悠瞪大双眼,手脚冰凉,心想着难道今日就要在此送命了吗? 不过想象中的血腥和疼痛没有到来,只见柳先生动作利落,用手上折扇的扇柄刷刷几下,就挡下了锋利的刀刃,还将对方给打了回去。 “小颜,带着陶哥儿先走!”柳先生趁空喊了一句,颜大夫咬紧牙根,抱着陶悠就往镇外冲,其他厮儿自然也跟着往外冲,还帮颜大夫绊住了几个攻击他的人。 颜大夫抱着陶悠埋头向前冲,直到感觉身后再没有追赶的人,周遭一片静谧之后,才敢停下脚步。此时他们身处在幽黑的林径大道上,除了颜大夫的喘息声,只余呼呼的风声。 第十六章 热情的村民 “颜大夫,先放我下来吧。”陶悠哑着声音说道,他的眼睛也是一片通红,他与那些厮儿相处的时间也有五年了,今日见他们倒在地上,就为了让自己逃出来,心里也是难受得紧。 “小悠,你躲在这里,不要出声,我回去看看……”颜大夫将陶悠带到路边的树丛中,将对方按蹲在地上,嘱咐他躲好,就想往回走。 “颜大夫,太危险了!”陶悠赶紧拉住他,虽然他也非常想要回去看看,可是他知道,他和颜大夫之所以能安全的在这里,是柳先生和厮儿们拚死相护,他不能辜负他们的心意。 颜大夫被陶悠拉住,冷静下来后,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的对,太危险了。”他烦躁的吁了一口气,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他和陶悠对望一眼,同时躲入路旁的草丛中。 “悠主子?悠主子?”没多久传来一阵呼唤陶悠的声音,陶悠心下一喜,赶紧站起来,“小四,我在这里。”陶悠一看,小四带着几个厮儿,身上都沾了血迹,有些狼狈。 “你没事吧?”这时颜大夫也冲了出去,拉着走在最后的柳先生问道,柳先生身上虽然也有些脏污,不过看起来并无大碍,他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无事,别担心。” “我们赶紧走吧,不然等他们追上来就糟了。”小四开口说道,柳先生瞥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不要往南了,往另一边。” 语毕便走到陶悠身边,伸手就将他抱起来,然后大跨步的往东边的岔路走去。其他人见状赶紧跟了上去,颜大夫几步走到他身边,开口说道:“还是我来抱吧。” “不用跟我争这个,我们早一点找到落脚处才是正经,若是你累坏了,谁替我们包扎伤口?”柳先生淡淡的说道,语气不容反驳。 颜大夫听他说的有理,刚才一路抱着陶悠跑到这里,都是凭着一股蛮劲,现下一放松,手臂已经酸疼的不行。若是再逞强,届时反倒得劳烦其他人照顾他这个大夫,那可就让人笑话了。 陶悠趴在柳先生的肩上,往后望去,原本十几个厮儿,只剩下不到十个,心里一难过,眼眶就红了。小四在一旁见到他的样子,赶紧凑上去安慰。 颜大夫心里叹息一声,也跟着说了几句好听话,那些厮儿本就是钟离煌留下来照顾、保护陶悠的,他们的任务和职责,自然是要护得陶悠平安。 不过他知道陶悠这小哥儿心地好,从来不看低那些厮儿,今天出了这事,怕是要难过自责许久。小四也知道陶悠的心性,一边庆幸自己命好遇上好主子,一边忧心该怎么向小主子交代。 他们的钱财和粮食都没了,眼下也不晓得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安定下来,等他能够和小主子联系时,恐怕小主子都急疯了。 正如小四所料,钟离煌收到消息之后,不仅大病一场,还派了许多人寻找陶悠;他不相信陶悠真的葬身火窟,也不相信陶悠被流民杀了,因此一直不放弃的坚持找人。可是人海茫茫,再加上流民作乱,朝廷派兵镇压,一打起仗来,要找人更是难如登天。…… 陶悠一行人走了一晚上,放眼望去还是没有城镇的影子,大家奔波了一晚上,累得不行。柳先生将陶悠放下来,小孩的身体容易累,他已经睡了过去。 小四将一件外衣铺在地上,让柳先生将陶悠放在衣服上,再将装着衣服的行囊放在陶悠头下让他枕着,还体贴的替他遮去了阳光。 “现在怎么办?”颜大夫压低音量问道,柳先生揉揉肩颈,淡淡的说道:“先休息一下吧,你一晚上没睡,也去眯一会吧。” “我不累。”颜大夫闷声说道,他怎么可能睡得着,昨晚上这样惊心动魄,还见证了几条人命的消逝,饶是他自认冷心冷情,也不可能真的完全不在乎。 “脸色这样难看,还逞强。”柳先生叹了一口气,轻轻抚上颜大夫眼下淡淡的青色,颜大夫被他的动作一惊,狼狈的后退了些。 柳先生见对方躲过自己的抚摸,眼神一闪,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收回手,然后转身走向另一边。颜大夫站在原地有些懊恼,他不是想躲开的,只是有些吓到罢了。 “柳先生,多谢昨夜的救命之恩。”小四见柳先生和颜大夫结束谈话了,才走上前去,对着柳先生轻声说道。 “举手之劳,不用言谢。”柳先生淡淡的说道,顿了顿,才又开口,“你的武功不错,世子也算有心了。” 小四瞳孔一缩,柳先生笑着说道:“你们不会以为我同镇上人一样,不晓得钟离是什么样的姓吧?再说能让颜钦甘心到这里来当个大夫的人,除了世子还会有谁?” “……还请先生不要在悠主子面前提小主子的身分。”小四斟酌着开口说道,柳先生点点头,“我自是不会这样无聊,不过瞒得再久,他总有知晓的一天。” “小主子自有思量。”小四说道,他们只是做奴才的,主子怎么吩咐,他们怎么做就是。 “行了,那是你主子的事,我们还是先烦恼,下一步该怎么走吧。”柳先生摆摆手,望着远方的道路眼神深邃。 “还请先生暂时保护悠主子,我去去就来。”小四说道,柳先生颔首,下一刻小四身形飘忽的冲了出去。身后颜大夫双眼一眯,钟离煌安在小悠身边的人,果然不会是简单角色。 不过双拳难敌四掌,昨夜那样混乱的场面,小悠又只是个十岁哥儿,纵使小四武功再好,要想护得小悠全身而退,也不是易事。所以他才会默许了颜大夫抱着陶悠先走,然后自己留下来拦住那些疯狂的流民。 小四离开没多久之后,陶悠便醒了,一旁候着的厮儿赶紧递上水袋,让他喝口水润润喉。喝了水总算清醒些后,他四处张望一番,“我们这是在哪儿?” “悠主子,咱们还在路上,小四哥先去前面探路了。”厮儿帮着陶悠站起身,帮他整理略为凌乱的衣衫。 “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我自己来就行了。”陶悠有些羞赧,一行人除了他被柳先生抱着,一路上睡了一觉之外,其余人都是一夜未眠。眼看着其他人脸色憔悴,还得服侍他,让他别扭极了。 厮儿们确实也累了,他们虽然多少会些拳脚功夫,但毕竟年纪都不大,此时熬了一整夜,也是有些吃不消的,因此纷纷坐在树下打盹。 又过了许久,小四终于回来了,他说远处似乎有个城镇,依他们的脚程,午后时分应该能够赶到。众人一听,精神振奋了不少,又休息了一阵子之后,便起身继续往前走。 陶悠睡了一路,精神也好了,所以坚持自己走路。他们一路往东,已经离开了流民前进的方向,后面应该没有人追赶了,所以其他人也就让他自己走一段。 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直到走到了城镇,陶悠都没有喊过一声累,也没有要人抱,使得大家心里对他更是喜爱。他原本就平易近人,没有主子架子,眼下能吃苦耐劳,更是博得大家的敬佩。 走近了才发现,眼前不是个城镇,只是个村庄。一进入村庄,就感觉到许多好奇的视线,他们这一行外来人,显然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他们停下脚步,由柳先生上前和聚集过来的村民交涉,过了一会后,柳先生走回来说道:“这里因为离官道远,很少有商队经过,村里很久没有外人来了。”这也是他们一路走来,都没在路上见着人影的原因。 昨天晚上他们离开镇上时,走的就不是官道,之后柳先生选的往东的分岔路,更是远远的离开了官道或是其他大条的道路。 不过村子里虽然极少有外人,村民对于外来者倒是很热情,先是招待他们好好吃了一顿后,又提供了休息的住所,让陶悠他们感到盛情难却。 陶悠一行人在村子里暂时待了下来,当天晚上,村民又热情的提供了丰盛的菜肴款待他们,让众人真是受宠若惊,吃饱喝足后,回到屋子里还有些摸不着头绪。 “先生,村里人为何这样热情?”陶悠百思不得其解,感觉村子里的人把他们当成了贵客,让他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不知,感觉有些蹊跷。”柳先生摇着折扇,若有所思的说道。 “你们说,这个村子有没有受到干旱的影响?”颜大夫站在窗边,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看起来好像没有啊,今儿个的菜色很丰盛,如果受到干旱影响,哪有这些菜色呢?再说村民个个脸色红润,一点也看不出挨饿的模样。”陶悠摇头晃脑的分析道。 “真看不出你年纪虽小,脑袋瓜子却挺好使。”颜大夫走到陶悠身边,捏捏他的脸蛋戏谑道。 “嘶──”陶悠被捏得疼了,眼带控诉的瞪了颜大夫一眼,颜大夫讪讪的收回手,他没有跟小哥儿相处的经验,常常下手不知轻重,见陶悠疼得双眼泛泪,心里倒是有些愧疚。 “你做大夫的,下手也不知道轻重。”柳先生见陶悠的脸颊都红了,语气略带点责备的说道。 “咳咳,那不是没经验吗……”颜大夫干咳了几声,眼神飘忽的嘟嚷着。 “行了,下次注意点,小悠,时候不早了,你先去睡吧。”柳先生见颜大夫羞窘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他,便转移话题,赶陶悠上床睡觉。 “喔,先生晚安,颜大夫晚安。”陶悠乖巧的应了声,打从昨儿个柳先生抱着他走了一晚上后,他和对方便亲近许多。 看着陶悠的小身子消失在门后,颜大夫才一脸凝重的开口,“这个村子有古怪。”柳先生“啪”的一声收起折扇,轻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在饭菜里动手脚,让我有些失望。”颜大夫翘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所以目前看起来,他们是很真诚的在欢迎我们。”柳先生笑眯眯的接了下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颜大夫不苟同的撇嘴。 “或者是我们想太多了,村民只是单纯的好客。”柳先生沉吟的说道。 颜大夫皱了皱眉,没有出声,他打从心里不相信,会有人无条件的对陌生人好,他从小生长的环境和经历告诉他,若有人对你好,必定是对你有所图。 “防人之心不可无,多点提防也不是坏事。”颜大夫淡淡的说道,尽量不将话里的不喜和怀疑表现出来,不过柳先生略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真正的想法。 两人不晓得,隔壁的陶悠和小四,也正在讨论村民的热情。小四的看法和颜大夫差不多,认为村民对他们这样热情,不是有所图,便是有所求。 陶悠皱了皱眉,却是有些倾向于,村民只是单纯的热情罢了。这一辈子他在梧桐镇生活了一年多,后来又到油桐村生活一段时日,见识到了农民的纯朴和直率。 搁在以前,他也不会相信,村民的热情只是单纯的好客,不过这辈子的经历告诉他,有时候生活简单的人们,心思也越简单,想得万没有城里人多。 就是当初的王桂花和王爹爹一家,也只不过贪图钟离煌的方便,和他手上的物事,若要说到他们有什么害人的坏心思,那也是没有的。 顶天了也只不过揍他几次、饿他几顿,和上辈子那些勾心斗角,害人性命的手段来说,可是小巫见大巫。所以陶悠宁愿选择相信,这些个村民的质朴和善良。 不管众人的心思如何,隔日一早,村民又热情的送上早饭,众人用完饭后,便决定到村里走走。依照陶悠的想法,若是能够在这个村子定居,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陶悠将想法告诉颜大夫和柳先生后,换来两个人的沉默,须臾,颜大夫才开口问道:“小悠,你真的不打算去京城?”换来陶悠坚定的摇头。 “小悠,你有什么打算?”柳先生倒是没有鼓吹他去京城,似乎知晓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开口问道。 “我想着这里环境好,若是能够暂时留在这里,种田养活自己倒也不是难事。”陶悠斟酌的开口,顿了顿,继续说道:“等到流民的问题解决后,我想再回到梧桐镇。” 第十七章 条件 对于陶悠想留下来的决定,柳先生和颜大夫持不同的意见。颜大夫觉得这里的村民肯定不安好心眼,不同意陶悠留下来;反之柳先生倒觉得不必这样草木皆兵,也别急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颜大夫一听脸都要气歪了,柳先生这是暗讽他是小人吗?不过柳先生不理会他的怒气,对陶悠说道:“想留在这里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们还得先问过村长的意思。” “嗯,我知道。”陶悠点点头,接着问道:“先生也要和我一起留下来吗?” “自然,怎么能放你一个小哥儿独自留在这里。”柳先生点点头,温和的说道。 “我也跟着你。”颜大夫在一旁撇撇嘴,世子可是把陶悠交给他了,他得守在对方身边才行。 “那还得麻烦先生走一趟村长家。”陶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柳先生和颜大夫的决定,其实他早就猜到颜大夫是钟离煌的人,也猜到钟离煌八成交代了颜大夫要照顾好自己。 至于柳先生的去留,陶悠一点也不担心,只要颜大夫留了,还怕柳先生不留吗?对于颜大夫和柳先生之间淡淡的暧昧,陶悠一开始没察觉,时间久了也就留意到了。 不过一开始看出两人之间有暧昧的,还是钟离煌。陶悠发现自己又想起钟离煌,赶紧甩甩脑袋,心下有些羞赧又有些惊惶,为什么想起柳先生和颜大夫之间的情愫,会不自觉联想到钟离煌? 柳先生和颜大夫没发觉陶悠纠结的心情,两人决定立刻去找村长。所以等到陶悠回过神来,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其他厮儿了。 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柳先生和颜大夫回来,陶悠心下有些忐忑,正想遣小四去打探打探时,两人终于回来了。只见走在前方的颜大夫一脸怒容,跟在后头的柳先生则有些无奈。 “怎么了?”陶悠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似乎不太顺利啊。 “我就说他们不安好心吧!”颜大夫冲进来,坐下来灌了一口茶,瞪着眼睛说道。 “先生,出了什么事吗?”陶悠一惊,赶紧问向一同前去的柳先生。 “村长对于我们想留下没有反对,只不过提出了几个要求。”柳先生踱步到桌旁坐下,语气中显然充斥着无奈与好笑。 “什么要求?”陶悠真是快急死了,不知道是不是柳先生说书说久了,连平常说话时,也总是爱吊人胃口,不把话一次说全了。 “村长说什么不是村里人,就没有住进村子的道理。”颜大夫抢着开口,继续说道:“我就说为什么这样热情款待我们,原来是打着招婿的主意!” 招婿?陶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略带点同情的望着柳先生和颜大夫。颜大夫被他的眼神一激,心下更不是滋味,嘴里不断低声咒骂着。 “村长为何会看上你们呢?”陶悠想了想,好奇的问道。 “村子里已经很久没外人了,许多年轻力壮的哥儿,成年了就离开村子,却极少有回到村子里的,如今村里只剩下老弱妇孺,还有一些年轻待嫁的小娘子。”柳先生叹了口气说道。 “所以如今我们一来,可是个大好的机会。”陶悠懂了,先不说柳先生和颜大夫两个单身男子,就说跟在他身边的厮儿,也都是好选择。 他们这一行人,除了自己是个十岁的小哥儿以外,就连最年幼的厮儿也都十五岁了,对于村子里的娘子来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年轻力壮的哥儿,可得好好把握住了。 难怪打从他们一进村子后,就受到了全村人的款待,原来是打着相一个哥儿回去的打算。陶悠有些失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处置眼前的情况。 这些村民也没恶意,陶悠多少能体谅他们的处境,村子里头没有适龄的哥儿,待嫁的娘子们找不到对象,若长久这样下去,这个村子的户口肯定就凋零了。 只是若要他以厮儿的未来换取留下来的机会,也是他不愿意的。所以最后众人只能无奈的叹口气,然后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村子。 不过他们还没动身,村长就闻风而来。村长带着一些村民,急匆匆的赶了来,好说歹说,苦口婆心劝了许久,就希望陶悠他们能考虑留下来。 “听说外面流民四窜,危险的很,许多地方收成也不好,你们这一路往南去,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咱们村子这样丰收的地方了。”村长说道,费尽苦心就是想留下陶悠一行人。 陶悠众人不禁嘴角有些抽搐,村长说的固然有道理,但是留下来的条件他们可承担不起。不说那些厮儿本就不是自由之身,就说让他们选,他们也不愿意这样子赶鸭子上架般,被迫娶一个素昧平生的娘子当婆娘。 村长有些尴尬,他也不想拉下老脸这样强人所难,只是他拗不过村民的请求。他们村里的夫郎不多,哥儿更是少得可怜,以至于不论有无婚配的娘子,都得下田帮忙,所以他才想替村子添点男丁。 另外也可以让他们的人口兴旺些,因为夫郎和哥儿的锐减,村里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儿了,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恰巧这时候来了陶悠这群人,一下子就给了村民希望。 可是他也看得出来,陶悠一行人,恐怕不是普通的人家。因此他也不敢太强迫,只能将自己的姿态摆低,将他们的处境说的可怜些,希望对方能够心软。 陶悠真是有些傻眼,望着眼前年纪半百的村长,就差没有跪下来求他们,让他实在无奈。柳先生和颜大夫也挺无言的,村长怎么可以这么无赖,他们已经拒绝了,现在也要离开了,可对方倒是不让他们走了。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时,突然有一个村民匆匆跑来,焦急的对着村长说道:“村长大人,有一拨流民朝着咱们村子来了。” 众人一听吓了一跳,陶悠几个更是脸色凝重,他们见识过流民的疯狂和残暴,假如这个村子真被流民袭击了,后果不堪设想。 村子里男丁本就不多,要靠年迈的夫郎和娘子守住村子,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众人一听流民正往村子里来,脸色倏地就刷白了。 “你……你们要离开便赶紧离开罢,晚了就走不了了。”村长回过神来,声音嘶哑的说道,陶悠一行人有些讶异,对村长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村长也不再理会陶悠他们,带着村民便赶往村子口,就算他们势单力薄,也要誓死守护村子。他们将年轻的小娘子集中在一起,让她们躲入村子的地窖里,其余村民则是拿着锄头和柴刀,等着那些流民。 柳先生和颜大夫对望一眼,随后柳先生用折扇轻敲下巴,微微笑道:“这倒是个好机会。”颜大夫虽还是有些忿忿然,却也点头同意。 “先生您的意思是?”陶悠故作不知,好奇的开口问道。 “若是我们帮他们打退了流民,守住村子,你说他们会怎么样呢?”柳先生笑眯眯的说道。 “自然是感激不尽。”陶悠说道。 “那恩人要住在村子里,你说他们会不会答应?”柳先生又问。 “自然是答应的。”陶悠答。 “所以啰,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留下,又不用答应村长的条件。”柳先生“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悠然的扇着风。 “可是我们挡得住流民吗?”陶悠有些担心,前一日他们才狼狈的逃出水全镇,如今人数剩下不多,凭他们几个,真能对抗残暴的流民吗? 柳先生笑而不语,留下两个厮儿保护陶悠,便带着颜大夫和小四,以及其他厮儿往村子口去。陶悠虽然想跟去,却也知道自己只会拖累,便按捺住担忧,乖乖的等在屋子里。 柳先生带着颜大夫几人来到村子口,村长以为他们要离开了,结果就见柳先生走到他面前,表示他们也要一起帮忙抵御流民。 村长眨眨眼,没想到对方会伸出援手,可是他看了看柳先生几人单薄的身材,对他们的身手没有多少信心。他想了想,开口劝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就当答谢你们的款待。”柳先生温和的说道,村长见他们坚持,便也没有再劝他们离开;毕竟就像柳先生说的,尽管他们看起来瘦弱,但是能多几个男丁帮忙抵抗流民,自然是好的。 他们没有等待多久,就见到流民出现在路的那一头,流民见到村民全副武装的模样,愣了一下,但是一点也不放在眼里。 他们从北方一路往南,路上也不是没遇过顽强抵抗的村子,但是都被他们给暴力铲除了。眼前这个村子的人数那么少,看起来也不大,肯定不用费多少力,便可以抢夺过来。 第十八章 安顿下来 陶悠等在屋子里,心里七上八下的,听着远方隐约的吆喝声和打斗声,嗓子眼都快跳出来了。他和厮儿躲在屋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不晓得过了多久,才等到柳先生和颜大夫回来。他们回来的时候,陶悠三人还很担心是流民闯进来了,幸好颜大夫已经嚷了开来,“小悠,没事了,出来吧。” “先生,颜大夫,流民都解决了吗?”陶悠赶紧替两人倒茶,开口问道。 “嗯,来的不多,都解决了。”柳先生轻描淡写的带过,陶悠便也不细问。过了一会,村长亲自上门来道谢,感谢柳先生和颜大夫等人的相助。 柳先生也不客气,直接提出想要留下来的要求,这次村长不仅没有谈条件,马上连声答应,更是派人送来了许多作物和粮食。 陶悠一行人总算是在村子里待了下来。 村长将村子里空着的屋子拨了一间给他们,还将一块面积比较小的农田划分给他们,柳先生和颜大夫理所当然的收下了。事后陶悠才听小四说起,当日抵抗流民时,柳先生出力最多,难怪村长如此巴结柳先生。 至于颜大夫自然是因为大夫的身分,受到了村民的推崇。据说当日颜大夫虽然不会拳脚功夫,但是因为有他在后面坐镇,帮忙包扎伤口,使得村民没有后顾之忧,更为勇猛。 因此就算村长这次没有提出入赘的条件,村里的娘子们,还是不断借机接近柳先生和颜大夫,甚至是一些厮儿也收到了小娘子的示好。 陶悠收到农田的当天,便拉着小四到田里看看,这才知道村长给他们的田地,是在村子外比较偏远的一块边边角角,已经荒废一两年了。 不过村长还算好心,特地派了两个夫郎帮他整地,就是怕他们一行人中,没有会农活的。村长倒是猜得不错,除了陶悠之外,其他人还真的对农活不熟悉。 两个夫郎忙活了几天,帮陶悠的地给翻好了,还教了他一些基本的耕种。陶悠听得仔细,也跟着每日下田,遇见不懂的,就赶紧问。久而久之,大家都夸奖陶哥儿聪明能干,小小年纪就知道帮忙下田。 陶悠忙碌的时候,柳先生和颜大夫也没闲着。颜大夫带着他的药童,每日都会上村子的后山去采药;柳先生则常常离开村子,到外面打探消息。 随着柳先生带回来的消息,众人知道,朝廷的援兵已经和流民对上了,不过流民数量很多,又四处逃窜,一时之间要全部歼灭也不容易。 这个村子因为远离官道和大道,通往村子的小道年久失修,因此往这里来的流民不多。除了上一回那一拨之外,偶尔才有零星几个饿昏头的流民找到村子。 那些个零星的流民其实和乞丐差不多,他们不像前面那些成群结党的匪徒,所以村民发现他们时,倒也不忍心痛下杀手,反而施舍点吃的给他们,便将他们赶走。 有的流民感激不尽的离开,去寻找自己的亲人;已经没有亲人的流民,便去拜托村长,想要留下来。村长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召集了村民,询问大家的意思。 就连陶悠一行人,也被村长找了来。柳先生和颜大夫没有表示意见,其他村民倒是讨论的很热烈,有人反对,有人赞成,持不同意见的两派吵的不可开交。 “先生,您说村长会留下那些流民吗?”陶悠扯扯柳先生的衣袖,开口问道。 “应该会吧。”柳先生淡淡答道。最后结果果然如柳先生所料,村民们同意让流民留下来。…… 因为村子地处偏僻,周围不晓得多远才有城镇,因此就算陶悠他们留了下来,小四也无法向钟离煌传递消息,只能等着朝廷将流民问题解决了。 又过了一阵子,已经没有零星的流民来到村子,柳先生决定离开村子到远一点的地方打探。听村长说,离村子最近的城镇,是往西南走个一日的路程。 大家听说柳先生要进城,纷纷上门托他带东西,也有夫郎自告奋勇要一起去,不过被柳先生拒绝了。柳先生只带了小四和两个厮儿,向村子里借了一台牛车,便在隔日清晨出发了。 原本颜大夫想跟着去,也被柳先生拒绝了,搞得颜大夫整日都绷着一张脸,就连柳先生出发当日,也关在屋内没出现。陶悠一早爬起来,送柳先生出门时,看见柳先生眼里的无奈。 “先生别担心,我会帮你劝劝颜大夫的。”陶悠笑嘻嘻的说道,柳先生微微一笑,摸摸他的头,便带着厮儿们上车,驾着牛车离开了。 直到看不见牛车的影子,陶悠才转身准备回屋里,一转身就被颜大夫吓了一大跳。陶悠拍拍胸脯,有些埋怨的说道:“颜大夫做什么不出声躲在后面,吓死我了。” “胆子真小。”颜大夫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陶悠眼珠子一转,故意问道:“颜大夫是来送先生的吗?先生已经走了啊。” “我知道,还用你说。”颜大夫又哼哼几声,一甩衣袖便走进屋里,背起竹篓准备上山。 陶悠送颜大夫出门后,才带着剩下的厮儿,慢腾腾的走向田地。因为他年纪还小,所以虽然跟着下田,重活都是厮儿在做。倒不是他想躲懒,而是厮儿们也不敢让他做。 陶悠心里无奈,却也先暂时妥协,谁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个十岁的小哥儿。不说力气不够,就说锄头的柄就比他来得高,他想帮忙也无从帮起。 因此他便蹲在一旁,口头指挥着那些厮儿。一开始自然是辛苦得很,毕竟厮儿们虽然是奴仆,可是自幼被卖进王府里,哪里做过下田的农活。 他们做过最辛苦的,怕是砍柴扫地罢了,和下田的劳动比起来,一点也不够看。结果便是颜大夫天天要帮他们热敷按摩酸疼的手臂,还让他们喝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草。 活血化瘀的药草很多,最常见的便是赤芍。赤芍是野生地道的中药材,根可入药,采挖回来后除去根茎、须根和泥沙,晒干后可生用或酒制。 陶悠跟着颜大夫忙里忙外,帮他处理药草,颜大夫看他动作熟稔,忍不住又兴起收徒的念头。因此他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小悠很喜欢药草吗?” “……嗯。”陶悠顿了顿,轻轻的应了声。 “小悠认识很多药草,是钟离煌教你的吗?”颜大夫继续问道,他知道钟离煌对医药也有涉猎,所以认为陶悠对药草的认识,来自钟离煌。 陶悠没有纠正对方先入为主的观念,点点头说道:“嗯,哥哥教了我很多。” “那你想不想学更多?”颜大夫开始循循善诱,就希望拐到陶悠这个省心的小徒弟。 “想啊,颜大夫要教我吗?”陶悠知道颜大夫的心思,顺着他的意思开口问道。 “嗯,你拜我为师,我就把我毕生所学都教给你。”颜大夫丢出诱饵。 陶悠想了想,上辈子他虽然被人极为推崇,但是他知道学海无涯的道理,医药更是博大精深,若能和颜大夫切磋一下,也是好的。 之前他之所以拒绝颜大夫,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未想通,只是一昧的想和前世撇清干系,不想再碰医药。可是钟离煌的身子骨不好,所以为了钟离煌,他还是重拾了医术。 如今能有进步的机会,陶悠自然是求之不得。要知道,他们的马车丢了之后,好些个珍贵的医书也跟着丢了,让他扼腕不已。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陶悠恭敬的行了叩首礼,倒是把颜大夫吓了一跳。他也没想到陶悠这次会答应,抱着试试看的劝说心态,没想到对方直接行了大礼。 “快起来。”颜大夫笑眯眯的把他扶起来,越看陶悠这个徒弟越满意,拍拍他的头说道:“以后跟着师父,我定要让你成为一代神医。” 陶悠心里一跳,有些叹息,这些头衔他现在一点都不稀罕,上辈子便是为了追求神医和天下第一医的称号,才落得身死的下场。 这辈子他学乖了,神医什么的让别人去当,他做个种田小大夫就成了,若是能有个人陪伴在身边,朝夕相对,也是一番美事。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浮起钟离煌的影子,他怔楞一瞬,心口跳得有些快。他赶紧拍拍自己的脸颊,重重吐了几口气,缓和情绪。 “喏,这本医书你先拿去,什么时候背好了,什么时候来找我。”颜大夫没注意到他的异状,从怀里掏出一本医书。陶悠接了过来,薄薄的一本册子,书页边缘泛黄,看来有些年代了。 他望着封面的几个大字,行医手札,心里猛然一跳,倏地抬起头望向颜大夫。颜大夫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开口问道:“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陶悠摇摇头,眼里还装着惊异。行医手札,据说是药谷的谷王所著,多少医者的毕生心愿便是能瞧上一眼,没想到他上辈子无缘得见的手札,竟然在颜大夫手上。 第十九章 陌生人 陶悠跟着颜大夫开始学习医术,其实以陶悠上辈子的成就来看,他和颜大夫应该是不相上下。只是颜大夫拿出真功夫之后,陶悠才知道对方一直都在藏拙。 不过颜大夫既然拥有药谷谷王的手札,想必和药谷关系匪浅,那么拥有精湛的医术也就不让人意外了。他比较好奇的是,颜大夫是怎么和钟离煌扯上关系的。 就连上辈子陶家这样的医药世家,也不认识药谷中人,没想到钟离煌年纪轻轻,身边就跟着一个药谷的大夫。发现自己又想起钟离煌的陶悠,颇为懊恼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有哪里不懂吗?”颜大夫放下手中的药草,开口问道。 “没有。”陶悠捧着医书摇摇头,过了一会,有些迂回的开口问道:“师父,你怎么会到梧桐镇的?” “受人之托。”颜大夫也不隐瞒,开口直言。陶悠一愣,没想到颜大夫这么实诚,颜大夫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想必你应该猜得到,是受谁所托。” 陶悠心下一凛,有些摸不透颜大夫的意思,也不等他想清楚,颜大夫继续说道:“你钟离哥哥说了,你的资质很好,对医药很有天分,埋没了很可惜。” 陶悠听罢放下心的同时,心里滑过一股暖流。钟离煌明知他有事隐瞒,却体贴的不过问,还替自己铺了路,找了个师父,这让他对钟离煌的愧疚,又加深了不少。 颜大夫以为陶悠关于医药的知识,全都来自钟离煌,再加上钟离煌事先知会过,陶悠天资聪颖,所以对于陶悠优异的表现,颜大夫从没起过疑心。 对于钟离煌妥善的安排,陶悠心里感激的同时,也越发想念对方。离了对方之后,才知道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得掉。 前几日忙着奔波,所以无暇多想,可是近日安定下来后,一个人的孤独又开始袭向陶悠。纵使身边有师父和厮儿的陪伴,但是少了那个一起用饭、睡觉的人,还是让他晚上开始失眠了。 颜大夫见他一脸憔悴,盯着他看了许久,看得陶悠都快顶不住了,才唤来厮儿。只见颜大夫取了一些鲜百合,交代厮儿洗净后和绿豆一起熬成粥。 陶悠摸摸鼻子,知道颜大夫看出他的失眠,所以才让厮儿敖绿豆百合粥。百合虽然偏凉性,但是并不寒,可以清心润肺、安神定志,很适合被失眠困扰的人食用。 陶悠被颜大夫盯着喝了几日的百合粥,再加上白日里跟着颜大夫上山采药,回来后还要背读医书,累了一整日,晚上几乎是沾枕就睡,失眠的症状倒是好了许多。 过了几日,到镇上的柳先生终于回来了,满满一牛车都是物事。村民一听说柳先生回来了,纷纷上门来感谢柳先生,顺便拿回自家托买的物事。 小四和其他几个厮儿在院子里帮忙,将牛车的物事分给村民,柳先生则是进了屋休息,来回一趟花了不少时日,没有休息好的他,脸色不是很好看。 颜大夫是等到下了山,才知道柳先生回来了,他带着陶悠赶回家,却没见到柳先生。随手捉过一个厮儿询问,才知道对方已经回房歇下。 颜大夫冷哼一声,原本想走进屋内的脚步一转,走向另一边的库房。村长拨给他们的空屋挺大的,除了有个前院之外,旁边还有一个储藏用的库房。 现在这个库房里堆满了药草,成为颜大夫专用的库房,所幸他们物事也不多,平日也用不上库房,空在那里不如就给了颜大夫。 陶悠跟着颜大夫来到库房,两人将背后的竹篓卸下来,开始整理今日的收获。打从陶悠开始跟着颜大夫上山后,原本的药童便被颜大夫留在了山下。 虽然村子不大,不过村民总有个小病小痛的时候,所以颜大夫让药童在院门口摆摊,卖些常用的药草,或是帮村民看点小病痛。药童跟着颜大夫许久,虽然不算颜大夫的徒弟,却也学到了不少,应付些小病痛自是不成问题。 陶悠虽然跟着颜大夫上山,不过隔个几日便会抽时间到田里一趟,看着厮儿们下田的动作熟练许多,身体的酸痛也减轻了,看来是已经适应了。 柳先生回来之后,下田的人便又多了两个,小四则留在家里,整理家务和帮忙药童摆摊。柳先生回到村子里后,每日上摊子买药草的小娘子开始多了起来。 小四和药童也知道这些娘子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他们也乐得多赚些钱,至于那些个装病装痛的小娘子,药童故意留给颜大夫应付。 要知道,上门的小娘子,可不光是冲着柳先生而来,有一些是因为看上了颜大夫。所以每日颜大夫下山后,便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替村民看病。 这样平淡的日子过了两个月后,这一日,村子里来了陌生人,由于之前流民的骚扰,让村民心生警惕,没有给这个陌生人好脸色。陌生人也不在意,只是有礼貌的询问这里是否住着个陶哥儿。 村民一听来人要找的是陶哥儿,眼神便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相处久了他们也知道,陶哥儿一伙人,和村里人都不一样。 陌生人很有耐性,站在原地任由村民打量,须臾,才有一个村民开口问道:“你是谁,找陶哥儿有啥事?” “我是替陶哥儿送信来的。”陌生人有礼的说道。 “送信?”村民开始交头接耳,莫不是陶哥儿的家里来人了? “请问陶哥儿住在何处?”陌生人又问,听村民的意思,他找对了地方,陶哥儿果然在这个村子里。 “喏,走到底那间屋子,门口摆着药摊子的就是了。”其中一个村民指路。 陌生人道完谢,便来到陶悠的屋子前,药童本来坐在一旁撑着头打瞌睡,听见脚步声也没睁开眼,只是打了个呵欠问道:“什么病?” “请问陶哥儿在吗?”陌生人温声问道,药童一听见对方的声音,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望着眼前人的笑脸,干巴巴的笑道:“管事的,您怎么来了?” “小主子都快急死了,好不容易得到消息,我就被派出来了。”原来来人竟然是青山,青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小主子可是说了,在他来之前,我得待在这里。” “啊,您不回京城啦?”药童很讶异,想了想,脱口而出,“管事的您不是被降职了吧?”说完才暗叫一声糟,果然就见青山拉下了脸,瞪了他一眼。 “管事的快请进,陶哥儿跟着颜大夫上山去了。”药童摸摸鼻子,话音刚落,听见外面有动静的小四刚好走了出来。 “三管事,怎么是您亲自过来?!”小四见到青山也是惊讶万分,他前些时候随着柳先生进城,自然是赶紧递了消息回京城,交代了陶悠的状况和行踪。 “小主子前一阵子大病一场,险些挺不过来,若不是你的消息来得及时,怕是……”青山轻声说道,想起前些时候王府里凝重的气氛,就又叹了一口气。 “什么?!小主子没事吧?!”小四着急的问道,连药童也是吓了好大一跳。 “水全镇被烧毁的事传回京城,小主子听说无人生还,情绪太过激动,生生的晕了过去,本来养好的身子,整个垮了。”青山娓娓道来。 “那一日确实很危险,差一点我就有辱小主子所托。”小四心有余悸的说道,随即反应过来,拍了额头一下,“瞧我,管事的快先请进。” 小四将青山带进屋里,倒了一杯茶水后,才知道青山竟是要留在这里。小四心里也转过和药童一样的念头,难道是青山犯了事,被下放到这里来了? 但是又想起小主子对陶悠的重视,小四知道,青山这次怕是明降暗升吧。小主子是世子,就是未来的王爷,青山替小主子办好了事,日后在新王爷面前,可是大大的有脸。 青山自己也知道,所以虽然被小主子派到了这个穷乡僻壤,心里倒是没有多少怨言。正当青山和小四说话时,柳先生从房里走了出来,看见坐在正屋里的青山,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微笑。 “柳先生。”青山倒是坦然得很,平静的问候一声。 “青山管事。”柳先生笑着回了一句,转着手上的折扇走了进来,撩起下摆坐在青山右侧,和善的开口,“青山管事特意从京城而来,路途遥远,真是辛苦了。” “好说。”青山淡淡的回道,柳先生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啜了一口才又说道:“不晓得青山管事这一趟要待多久?”眼中的戏谑却是藏也藏不住。 “柳生,何必明知故问。”青山斜睨了柳先生一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哎呀,真是许久不曾听你直呼我的名讳了。”柳先生打开折扇,笑着说道。 “你在这里倒是挺逍遥的。”青山又哼了一声,却不难听出语气中的笑意。 “自然,好山好水,还有美人相伴。”柳先生眯着眼,笑得很满足。 “美人?”青山疑惑的问道,还没等柳先生回答,屋外便传来药童的声音,“大夫,陶哥儿,你们回来了。”柳先生眼神闪过一丝光亮,笑意又加深了许多。 青山瞥见柳先生的神情,眼珠子一转,揶揄的开口笑道:“原来是那一位。” 小四站在一旁,听着青山和柳先生打哑谜,心里有些疑惑,美人?难道是村子里哪一位娘子被柳先生看上了吗? 第二十章 折腾 陶悠没想到,青山会找来,看到青山的那瞬间,他的心里猛然跳了好几下,眼神不由自主的开始四处搜索,想要见到心里挂念的那个人。 只是环顾了一圈,没见到那个人,陶悠心里不禁失望万分。青山见了他的表情,笑着说道:“悠主子可是想念小主子了?” “嗯,哥哥还好吗?”陶悠仗着自己年纪小,也不怕被笑话,大方的承认想念钟离煌了。 “小主子不太好,前些时候卧病在床,你要乖乖的,等小主子来找你。”青山叹了一口气,摸摸陶悠的头顶,温声说道。 “哥哥怎么了?”陶悠听罢心下一紧,怎么又卧病在床了?离开前才帮他将身体调理好了,这才多久,他怎么又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 青山又解释了一次,陶悠这下子是自责又心疼,没想到是因为自己,钟离煌才会病倒,他着急的拉着青山,仔细的询问了钟离煌的病情。 青山耐心的回答他的问题,末了保证道,小主子因为收到了小四的传书,得知陶悠的安全无虞,病情已经好转了许多,在他离开前,就不用再继续喝药了。 陶悠听到这里,才算真的放下心来。不过青山又说了:“小主子让我们待在这里就好,梧桐镇先不要回去了,外头还有些乱,等一切底定下来再说。” 众人没有异议,一切都听青山的安排。青山留下来后隔天,好几辆马车来到村子里,里面都是钟离煌让青山带给陶悠的物事。 钟离煌选的都是低调朴实的物事,从外表上看不出价值,要懂内行的才知道,光是陶悠一件衣裳,就可以供给普通的农家半年的收入。 陶悠也知道钟离煌的苦心,并没有推拒,将青山带来的物事全部收下了。也幸好村民不懂行情,看陶悠每日都是朴素的衣衫,还在心里嘀咕陶悠的家里人看来也没有多好过。 青山来了之后,家里的事务和银两便都交给他,颜大夫和柳先生乐得做甩手掌柜,一个更加投入挖掘药草的工作,一个是也开始跟着每天都上山溜溜。 青山也不在意,反正柳先生和颜大夫都不是下田的料,未免他们糟蹋了作物,还不如让他们去祸害山上的花花草草。倒是颜大夫的库房被青山嫌弃得不行,花了几日的时间重新整理过。 颜大夫不以为意,等到青山整理好后,他再也没有话说。陶悠望着焕然一新的库房,摸摸鼻子感叹,原来他和师父之前都在杂草堆里打滚。 青山还进城里一趟,帮他们找到了买家,定期来购买他们摘采的药草。陶悠想了想,向颜大夫建议,他们可以试着栽种比较少见的药草。 颜大夫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因此便和青山商量,在村子附近找了一块适合的田地,和村长讨价还价之后,买下了这块田地,准备开垦成药田。 有了药田之后,青山和柳先生又到城里一趟,这一次他们不只是置办生活用品,还特地绕到药铺,买了些药材的种子。不过这个城镇也没有多大,种子都是普通的药材。 青山想了想,自然是一封信笺传回京城,几日后,比较珍贵少见的种子,便送到了村子里,交到了陶悠的手上。对此青山摸摸下巴,笑着对柳先生说:“抬出陶哥儿的名字真好用。” 陶悠得了珍贵的种子,自然是欣喜不已,颜大夫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高兴得紧。两人也不上山了,镇日就窝在药田里,交头接耳的讨论栽种药草。 陶悠虽然有经验,可是苦于无法说出口,颜大夫的医术虽精湛,可是真正动手栽种药草的经验却很少;陶悠只得想方设法的将该注意的事项,假装无意的慢慢透漏给颜大夫。 颜大夫一开始自是不相信,可是交给陶悠照顾的药草,似乎长得比他的还好,一次两次的,他也不得不听进陶悠的话。 虽然颜大夫终于按照他说的来做,可是陶悠很担心,怕颜大夫会起了疑心,谁知颜大夫却是以为,许是陶悠连栽种药草都极有天分。 对此,陶悠有些失笑,也更加摸清了颜大夫的性情。说穿了,颜大夫除了在医术上精明之外,许多地方都迟钝得很,也是因为这样,才会一直被柳先生耍得团团转。 陶悠和颜大夫窝在药田的时间多了,柳先生的脸色开始不开心了,起初颜大夫还没注意到,后来某一日开始,他们便发现,聚集在院门口的小娘子越来越多了。 一问才知道,竟然是柳先生搬了张板凳,往门口一坐,摇着把折扇便开始说书。柳先生样貌生得好,斯文俊秀又风趣,村子里好多小娘子都芳心暗许,如今见他坐在门口说书,立刻放下手里事便赶来捧场。 颜大夫见柳先生被包围在一群小娘子中,脸上还带着笑,心里便憋了一团火,看谁都不顺眼。除了陶悠这个徒弟之外,连药童都受了颜大夫的白眼。 不过颜大夫脾气也硬,柳先生惹怒了他,甭想他会先低头。所以柳先生这招用错了,本想激得颜大夫开窍,却反而将人推得更远了。 陶悠见他们两个折腾,心里有些好笑,柳先生顾虑太多,他若喜欢颜大夫,直接开口便是,颜大夫看起来对柳先生也不是无情,现在搞成这样,看柳先生该怎么收场。 换做自己,才不会这样别扭,直接去告诉对方便是,不过对方才不会像柳先生,整出这些幺蛾子……陶悠一愣,他刚才想的是谁?他喜欢谁?想要告诉谁? 他抚额低叹,突然对自己的心思再明了不过,其实应该说,他逃避了这么久,终于肯面对内心真正的感受。他有些无奈,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他非常确定,一开始对钟离煌,只是单纯的心疼,相处久了之后,渐渐的将对方放入心里。明明起初是单纯的兄弟情,到底是如何转变成如今的牵肠挂肚? 他坐在屋内,双眼无神的望着屋外,柳先生还和小娘子们在调笑,耳里传来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反观颜大夫独自一人,冷着一张脸在院子里晒药草。 陶悠盯着颜大夫看,发现对方并不是无动于衷,嘴角都塌了,脑袋也耷拉着,整一个生闷气的模样,柳先生的眼睛是有多不好使,才认为颜大夫没有反应? 不过陶悠也不想掺和他们的事,就当没发现颜大夫的不悦,在一旁看着柳先生折腾。偶尔柳先生做的过了,才出声提醒几句。 因为颜大夫心情不好,所以药田也不去了,正好让陶悠自己发挥。他赶紧趁着颜大夫不在的时候,将之前上山采摘的药草,移植到药田里。 移植药草不是简单事,他之前偷偷摸摸种植,没敢让颜大夫发现,否则颜大夫若问起了,他很难交代自己如何学会移植药草的。 反正颜大夫也不晓得钟离煌给了哪些种子,他嫌麻烦,便让陶悠自己登记分类,因此陶悠多加了一些名称上去,让颜大夫以为那些移植的药草,也是钟离煌给的种子。 陶悠忙碌的不得了,每天到药田照顾他的药草,还要抽时间到农田看看,顺便和钟离煌通个信,一解相思之愁;所以等到他知道,颜大夫和柳先生闹得不可开交时,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陶悠是因为注意到,颜大夫从不会和柳先生同时出现,才惊觉事态的严重。他有些懊恼自己不够关心师父,因此当天便没有去药田,反而来到库房。 没有想到颜大夫脸色憔悴,看起来竟然还瘦了不少,陶悠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气,转头气冲冲地朝柳先生的房间走去。 他将房门拍得啪啪响,柳先生开门见到是他,好笑的问道:“小悠怎么了?一大早的火气这么大,谁惹你了?” “先生,我有事找你。”陶悠严肃的说道,柳先生见他这副模样,噗哧一声又笑了出来,陶悠脸色更加难看,脱口而出,“若是先生无意,便不要招惹我师父。” 柳先生听他提起颜大夫,脸上的笑容才收了起来,他侧了侧身子,让陶悠进房。陶悠踩着重重的步伐走入房内,站在桌子旁,望着柳先生。 “你师父……还好吗?”柳先生问道。 “我还以为先生不在意呢。”陶悠冷哼一声。 “小悠,我就要离开了。”柳先生沉默一会后,才淡淡的开口说道。 “离开?你要去哪儿?”陶悠一愣,柳先生怎么会突然说要离开? “家中出了点事,我不回去不行。”柳先生轻描淡写的说道,摆明了不想细说。 陶悠皱紧眉头,沉吟一会,开口问道:“师父知道吗?”柳先生微微点了点头,“知道,我前些时候告诉他了。” “先生你还会回来吗?”陶悠又问。这一次柳先生沉默的时间很长,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不回来了,我是回去成亲的。” 柳先生的声音低不可闻,陶悠非常震惊,几乎要认为自己是听错了,他忙不迭的问道:“成亲?先生你不是喜欢师父吗?为什么要成亲?” “……圣意难违。”柳先生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无奈和痛苦,陶悠怔愣,缓缓说道:“师父知道你离开,是要回家成亲吗?” “嗯。”柳先生点点头,陶悠心里一紧,也顾不得再和柳先生说什么,转头便冲出房门,一路冲到库房,却在门口踌躇了。现在师父最需要的,恐怕不是他的安慰,也不是任何人的安慰。 第二十一章 迷迭香 陶悠没有打扰颜大夫,而是转身回到房里,他想了想,提笔写了封信给钟离煌。他不确定钟离煌是否能帮上忙,只是不希望师父难过。 写完信后,陶悠一边将信纸塞进信封里,脑袋里一边思索着,按照柳先生话中的意思,他是要回去奉旨成婚的,难道柳先生也是京城的衙内吗? 据他所知,京城里确实有姓柳的世家,不过听说在先皇时,因为触怒官家,所以被贬官了。如今的柳家,应该已经没落了。 官家怎么会赐婚一个没落的世家?在他还担任宫廷御医时,朝中已经没有柳家的人了,所以柳先生这一则赐婚,实在是古怪得紧。 若不是柳家没落了,否则柳先生身为衙内,怎么可能四处行走,成为一个说书先生。可现在就是这样一个说书先生,竟然被官家赐婚了。 陶悠想不出所以然,遣了一个厮儿替他送信,然后来到库房,他故作开朗的说道:“师父,您先前说的那株迷迭香,徒儿扦插成功了。” “喔?快带我去看看。”颜大夫一听,心情好了一些。迷迭香算是珍贵的药草之一,使用得当可用来增加记忆,或是安神醒脑,还可缓解各种的头痛。 迷迭香的发芽期缓慢,而且极难发芽,所以大部分都采用扦插的方式。扦插,也就是插条或插枝,是繁殖植物的一种方式,只是操作起来也不容易。 陶悠上辈子移植过迷迭香,知道该如何照顾迷迭香,才能扦插成功。扦插成功的后续动作也不能马虎,因为迷迭香的枝条横生,不仅显得杂乱,还容易滋生害虫,所以定期的修剪很重要。 不过在修剪采收时必须非常小心,如果过度的强剪,会使得植物无法再发芽。陶悠以他过去的经验得知,最好的方式便是每次修剪时,不要剪超过枝条长度的一半。 迷迭香分直立种和匍匐种,直立种刚移植成功,开始生长时,要先剪去顶端,侧芽萌发后再剪两至三次,这样在田里就不会长得太高,植株会比较低矮整齐。 一开始颜大夫根本没想过,陶悠能够成功扦插迷迭香。他们手中有迷迭香的种子,只是种了许久都没发芽,所以才让青山想法子,找了一株迷迭香来。 当陶悠自告奋勇,想要扦插迷迭香时,正逢颜大夫刚和柳先生闹别扭的时候,颜大夫没心情捺下性子做那些繁琐的功夫,所以便交给了陶悠。 他想着,就算这株失败了,大不了再让世子多弄几株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再不济,他写封信回谷里,药谷里什么药草没有,何况只是区区的迷迭香。 没想到,他这个徒弟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以前在药谷时,专门照顾药园的药童就说过,扦插迷迭香不是容易的事,就是那些经验丰富的药童,也是失败了几次才成功。 看来他倒是捡到了宝,这个徒弟天资聪颖,懂得许多药草不说,竟连栽种药草也如此有天分,以后回药谷,他这个师父可是脸上有光啊! 想到这里,原本有些烦闷的心情,也开朗了不少。颜大夫此时有些愧疚,自己这些时日以来,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都没怎么照顾到徒弟,想来真是有些汗颜。 男子汉大丈夫的,为了点小情小爱,就把自己搞得这样颓丧,实在让人笑话。颜大夫拍拍两颊,决定从今日开始振作,既然他与对方无缘,那便罢了。 陶悠看着师父恢复了精神,虽然眉间还有些阴郁,却比之前半死不活的颓废好多了,因此也放宽了心;不过师父的反应,让他更是打定主意,将药田照顾好,然后讨师父的欢心。 颜大夫随着陶悠来到药田,望着井然有序的药田,又是欣慰又是愧疚,他拍拍陶悠的头,语重心长的说道:“辛苦你了,小悠。” “不辛苦,这都是徒儿该做的。”陶悠摇摇头,说的是实话。他上辈子从小就和药草打交道,虽说与成长的背景脱不了干系,但是他自己确实也有兴趣。 原本以为他能够放下医药,可是接触了才知道,他打从心里,还是非常的喜欢医药。所以栽种这些药草对他来说,一点也不枯燥乏味,反而让他甘之如饴。 颜大夫经过陶悠变相的鼓励,心情确实好了许多,他不再将自己关在库房里,也不再板着一张脸,只是见到柳先生时,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僵硬。 两个人的相处也从原本的针锋相对中带着暧昧,变成闹别扭互不搭理,再到现在的疏离冷淡。陶悠看着柳先生藏在眼底深处的情意,和颜大夫强颜欢笑的面容,心里着急得很。 他不断盼着钟离煌的消息,可是直到柳先生要离开前,他都还没有收到钟离煌的只言片语。…… 柳先生离开的那日,没有惊动任何人,村民都不晓得他要离开。他在天还未亮时,便背着包袱,悄悄的离开了这个他居住了几个月的村子。 直到厮儿去敲他的门,唤他出来吃早饭时,才发现房里已经空无一人。颜大夫知道时,正在吃饭的动作一顿,随后匆匆扒了几口饭,便起身窝回房里去。 陶悠望着颜大夫看似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一旁的青山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小小年纪就叹气,小心长不大。” 陶悠郁闷的瞪了青山一眼,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他如今也快十一岁了,身子骨却比同龄的哥儿来得矮小一些,让他心情有些惆怅。 “小小的很可爱啊,长这么大的个子做什么。”青山看出他的想法,笑瞇瞇的说道,语毕还摸摸他的头,表示对他的喜爱。 “已经长不大了,别老是摸我的头。”陶悠龇牙咧嘴的说道,却逗得青山哈哈大笑。 “你这圆鼓鼓的大脸,还想做出凶狠的模样,真是笑死我了。”青山几乎快要拍桌狂笑了。 陶悠被他笑得有些窘迫,气鼓鼓的吃完了饭,冷哼一声不理会他。青山咳了几声忍住笑,开口说道:“别担心你师父和柳先生。” “听起来,青山哥你好像知道什么啊?”陶悠歪着头,疑惑的问道。 “之后你就会知道了。”青山却卖了个关子,不肯明说。 陶悠翻了个白眼,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跳下椅子,丢下一句,“我吃饱了,青山哥你慢慢吃啊。”便走出了正屋,往柳先生的房间而去。 来到柳先生的房前,门是半掩着,他轻轻推开房门,就见师父坐在桌旁,正手忙脚乱的擦着眼泪。他心里叹息一声,装作没看见师父的动作,开口说道:“师父,我去药田里了。” “我去换件衣裳和你一起去,等等我。”颜大夫语毕,匆匆的站起身走出了房门。陶悠在他擦身而过时,瞥见他袖口里藏着一封信。 他皱了皱眉,叫来厮儿询问,今早去喊柳先生的厮儿想了想,肯定陶悠的猜测,“嗯,听悠主子这么一说,小的想起来了,柳先生的桌上,确实放了一封信。” 看来柳先生也不是真的完全放下了,不过他都要成亲了,留一封信又有何用?陶悠撇撇嘴,让厮儿去忙去。等了一会,颜大夫便来了,两人一同前往药田。 ****** 京城王府里 钟离煌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已经能够下床走动,此时的他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正听着底下人的报告。他瞇着眼,把玩着手指上的扳指。 “同城堂的药材到货了?”钟离煌淡淡的问道,立刻有人恭敬答道:“回主子的话,是的。” “扣着。” “是。” “柳生回来了?”钟离煌又问。 “回主子的话,听说昨儿个半夜回来的。” “递拜帖。” “是。” “行了,把账本留下,都散了吧。”钟离煌挥挥手,手下人便恭敬的退出书房。服侍钟离煌的厮儿唤作小五,见着主子神色有些疲惫,低声问道:“小主子,二夫人炖了一盅补药,需要小的端来吗?” “倒掉。”钟离煌翻开账本,头也不抬的说道。 “……是。”小五低声应下,正想退出书房时,钟离煌淡淡说道:“小五,再有下次,你便回梅苑吧。”小五是他从二娘院中救出来的厮儿,二娘是爹的姬妾,平日对下人总是有些苛刻。 “小的知罪。”小五一凛,赶紧跪下说道。 “下去吧。”钟离煌挥退了小五,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本是好意,将小五带了出来,没成想倒是惹了二娘的眼。爹素来极为宠爱二娘,钟离煌心中虽有些不喜,却也不是很在意。 王爷的正妃,也就是钟离煌的生母,身体虚弱,长年卧病在床,生下钟离煌之后,更是需以汤药佐日。在这样的情形下,年轻貌美又身体健康的姬妾,自然能够博得王爷的喜爱。 索性二娘还算安分,钟离煌便也不将对方放在眼里。只是自打他向爹开口,要了梅苑的小五之后,二娘便开始向他示好,一天到晚汤汤水水的往他这里送,实在让人烦不胜烦。 第二十二章 可塑之才 钟离煌的上面其实还有个哥哥,下面也有弟弟妹妹,只是除了他是嫡子之外,其余兄弟都是庶出。虽然王妃卧病在床,王爷偏爱二夫人,不过在王爷的心里,嫡妻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王爷和王妃成亲以来,虽不到如胶似漆的地步,却也是感情不错了。王爷的后院还有两房姬妾,但是比起京城里其他的权贵,已经算是人数少的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各替王爷生了一个儿子,不过由于二夫人比较受宠,所以她还多生了一个女儿。平日里钟离煌和两个夫人没有什么交集,再加上他身体不好,在外面待了五年才回到王府,所以和府中其他人变得更加的生疏。 他回府之后,因为把小四留给了陶悠,正好缺了个贴身侍候的。正巧有一日经过梅苑时,被里头的吵闹给惊动了,一问之下,知道有个厮儿犯了事,快被二娘活生生打死了。 他一时心软,将人要了过来,却也替自己找了大麻烦。他在外生活了五年,回到府中后又在自己的院中养病,使得其他人根本没见着他几次。 原先二夫人和三夫人没想到,钟离煌还能回到府里。当初老爷说将世子送到外地休养,其实许多人心里都在猜测,世子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虽然他们并不晓得世子生了什么病,不过既然严重到要送出府,那还有回来的时候吗?谁知五年后,世子竟然健健康康的回来了。 结果老爷还没高兴多久,世子竟然又倒了,这一次还差点挺不过去,闹得整个王府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幸好老天保佑,世子最终还是痊愈了,王爷的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 经过这一遭,大家也知道王爷对世子的重视,全都卯足了劲想要巴结、接近世子。可是钟离煌足不出户,平日都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让其他人是想见也见不到。 这次二夫人逮着了机会,赶紧的表殷勤,就想在世子面前博个温柔和蔼的形象,好盖过她苛刻下人的尖酸刻薄。三夫人听说了之后,冷哼一声,却也跟着送补药给世子。 是药三分毒,补药喝多了也不好,钟离煌对于两个夫人不断送补药的举动,心里不免产生阴暗的想法。莫非她们见不得爹对自己好,想将自己给毒死了? ****** 柳先生离开之后,颜大夫恍惚了几日,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了,这都得多亏了陶悠的陪伴。陶悠抛开面子里子,把自己当作一个十岁的小哥儿,费尽心思逗颜大夫开心。 加上药田和农地的活太多,也没时间让颜大夫伤春悲秋;再者,他一个大老爷们,难道还因为感情受点挫,日子就不过了啊? 况且他原先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等到人真的走了,难免需要一点适应的时间;不过他可不能再继续忧郁下去了,否则让小徒弟担心就不好了。 颜大夫是打从心里疼爱陶悠的,所以陶悠对他的关心让他很受用。原本是因为受了世子所托,才会留在梧桐镇,现在他可是真心实意的替陶悠打算,毕竟陶悠是他唯一的一个徒弟。 因此他教导陶悠的时候更加用心,而且也变得比较严厉,和之前放养式的教育不一样。所幸陶悠的芯子是个成年人,否则被他这样荼毒,还不得吓死了。 过了一阵子,还是青山看不下去,才委婉的提了一句。 青山是奉了小主子的命令,来这里照顾淘哥儿的,眼看着陶哥儿脸色一日比一日差,眼睛底下的黑色一日比一日重,再让颜大夫这么折腾下去,陶哥儿就要吃不消了。 颜大夫看着陶悠脸色确实不好,才摸摸鼻子消停了不少。揠苗助长的道理他懂,只是每次教导陶悠时,对方吸收的速度和举一反三的能力,都让他欲罢不能,一教起来就忘了时辰。 不过这样看来,陶悠也是个肯吃苦的。另外,颜大夫还发现,陶悠对医术有着莫大的兴趣,这让他欣喜不已。陶悠不只有天份,还非常喜爱医术,在他的眼中,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更加要求陶悠,希望能兑现他对陶悠说过的──要让陶悠成为一代神医。 只是他还不晓得,他这个当师父的兴致勃勃;他的小徒弟心里,可是一点也不稀罕成为神医。若是让他知道,陶悠的志向是当个会种田的普通大夫,肯定一口血喷得老远。 有多少人想入药谷却不得其门而入,如今他这个药谷谷主亲传的大弟子,唯一收的徒弟,却是个胸无大志,只想躲在乡下种田的小呆瓜。 也幸好陶悠多少猜到颜大夫的身分,没有在对方面前吐露过心中真正的想法,否则他可以想见,自己的师父肯定会气得跳脚。…… 就在他们到村子的三个月后,即将迎来新的一年。 过去的五年,新年都有钟离煌的陪伴,这还是第一个没有对方的新年。陶悠心里忍不住有些感伤,尤其是发现自己的心思之后,便不太敢写信给对方。 他觉得自己很不应该,钟离煌把他当弟弟一样疼爱和照顾,他怎么可以亵渎对方的感情?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懊恼,明明自己真正的年纪,还比对方大上好几岁,怎么竟会被一个十五岁的哥儿给吸引了? 莫不是当小孩太久,连心智都跟着降低了吧。陶悠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心里又矛盾又难受,既期待收到对方的来信,又怕对方问起自己为何总不回信。 日子就在他的忐忑中,快速溜走了,他甚至还来不及回味,这一个没有钟离煌的新年,就这样过去了。…… 过年时候,他们门口的药摊子没有摆出来,不过若是村里人有人病了,或需要药草,上门来说一声,药童便会送过去。因此这一日早上,有人来叩门时,药童已经习以为常。 “来了。”药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打开院子的大门,这一瞧才发现,对方不是村子里的人。 “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位颜大夫?”来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绫罗绸缎,看起来就是富贵人家的夫郎。 “你找颜大夫有事吗?”药童问道。 “我是从清泉镇来的,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大夫医术高明,我家里有人病了,想请大夫去看看。”来人有礼貌的说道,药童赶紧请他进门,将他迎到正屋等着。 这大过年的,人还特地从清泉镇找上门来,想必家里人的状况可能不会太好,所以药童不敢耽搁,赶紧去通知了颜大夫。 清泉镇离村子有点远,比他们平日置办物事的城镇更远。药童其实颇为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颜大夫的?还能找到这里来,也算有心了。 颜大夫听说了之后,赶紧提着药箱来到正屋,对方见着了他,立刻站起身来,有些激动的说道:“请问您就是颜大夫吗?” “嗯,咱们先走吧,路上说。”颜大夫淡淡的开口,正打算出发时,陶悠抱着个小包袱,也急匆匆的赶来,“师父,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颜大夫挑了挑眉,陶悠说道:“我可以给师父打下手啊。” 颜大夫想了想,没有拒绝,他教导陶悠也有一段时间了,这次正好验收一下。因此点点头说道:“行,你也一起来吧。” 三人出了院门,跳上马车便前往清泉镇。 一路上颜大夫细细询问了病人的情况,才知道来人名叫许五,生病的是他的夫人。之前已经请了很多大夫,可是都没有起色;后来听说了颜大夫医术高明,便赶紧前来请人。 陶悠坐在一旁听着,觉得那病症确实有些古怪,就连他似乎也没有碰过,这下子更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等到马车停了,他们下车之后,陶悠趁着许五不注意,拉拉颜大夫的衣袖,“师父,您有把握吗?” “看了再说。”颜大夫淡淡的说道,提着药箱,跟着许五进门。许家在清泉镇算是大家,府邸修建的很气派,看起来便是有钱人家。 陶悠一行人穿过回廊,来到一个幽静的小院,许五领着他们走到一间厢房前,厢房门口有个丫鬟守着,见到许五赶紧说道:“主子,夫人又犯病了。” 许五一听,赶紧推开房门,带着颜大夫和陶悠走了进去。一进房里,陶悠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显然病人卧床已久,接着,他又闻到一丝隐约的香味。 他有些疑惑,仔细的嗅了嗅,发现香味又消失了。之后他又闻了几次,都没有再闻到那个香味,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有一点在意,总觉得那个香味有些古怪。 第二十三章 丹蔘与藜芦 颜大夫走到床榻前,许五的夫人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双颊消瘦,看得出久经病痛的折磨。他皱了皱眉,伸出手替许夫人把脉。 须臾,他放开手,对着许五开口问道:“你说找过许多大夫,有开药方子吗?” “有的。”许五点点头,将药方子递给颜大夫。颜大夫接了过来,细细翻阅之后,将药方子递给陶悠,“你看看。” 陶悠接过来一看,没多久便看出问题来了。几个大夫对病症的见解不同,下的药也不同,偏偏里头有些药性相克,更是有些混在一起带了毒性。 “难道大夫没有告诉你,药不能一起吃吗?”颜大夫皱眉问道,许五赶紧回答,“有的有的,每个大夫都有看过先前一个大夫的方子,特地嘱咐过,不能弄混了。” “可是如今,你夫人的模样,分明是中毒了。”颜大夫语出惊人,让许五吓了一大跳,“什么?!你说我夫人是中毒?!” “嗯,看起来时日已久。”颜大夫仔细瞧了瞧许夫人的脸色,又掀了掀对方的眼皮子,还执起对方的手指,仔细观察手指甲。 陶悠在一旁看着,也觉得许夫人是中毒。就在颜大夫将许夫人的手抬起来时,陶悠又闻到了那丝香味,许是这次距离近了,他一闻便发现,那香味是夹竹桃。 他的眼神在厢房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许夫人枕头旁的一个香囊上,他瞇了瞇眼,扯扯颜大夫的衣袖。颜大夫望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眼神也看见了那个香囊。 颜大夫手一勾,将香囊拿了过来,这时他也闻到了那丝香味,眼神一凛,赶紧将香囊打开来。一旁的许五见着他的动作,微微一愣,开口问道:“大夫,这个香囊有问题吗?” “这个香囊哪里来的?”颜大夫问道,许五想了想,问着侍候的丫鬟,丫鬟回答,“是二夫人送给夫人的。” “平日里负责煎药的是谁?”颜大夫又问,丫鬟接着回答,“也是二夫人,二夫人和夫人感情好,自打夫人病了之后,二夫人便亲自煎药服侍夫人,还缝制了一个香囊,说是可以静心安神。” “可以带我去二夫人煎药的地方吗?”颜大夫站起身来,对着丫鬟问道,丫鬟望了许五一眼,见自家主人点了头,才带着颜大夫过去。 许五只有一妻一妾,平日里两位夫人处得很好,情同姐妹,家宅安宁的他,不晓得是多少人欣羡的对象。就连妻子病了,二夫人都亲力亲为的照顾对方,从不假于他人之手。 可如今看颜大夫的架势,似乎是香囊和夫人喝的药出了问题。许五心下揣揣然,脑中闪过一丝忧虑,却被自己强压下来。 一伙人来到二夫人的院落,二夫人正在小厨房里煎药,就突然见到自家夫郎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人和一个小哥儿。 “许郎,今日回来的这样早?”二夫人温婉的笑问,许五点点头,对着二夫人说道:“这位是颜大夫,我请回来帮挽娘看病的,他有事情想问你。” 二夫人眼神闪了闪,对着颜大夫说道:“不知大夫有何疑问?” “可否请二夫人将药渣子让在下过目?”颜大夫淡淡的问道,二夫人脸上有些为难,“真不巧,药渣子已经被处理掉了,不知大夫为何要看药渣子?” “无妨,这盅药不是还在煎吗?我就在这等着。”颜大夫语毕,倚靠在一边的墙上,一副打定主意等着药煎好似的。 二夫人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端起笑容,笑着说道:“如此,还请大夫稍候。”然后对着一旁的丫鬟吩咐了一句,“快去拿张凳子给大夫坐。” “大夫,这里头油烟重,还请您坐在外头等,药煎好了,自会知会大夫一声。”等丫鬟将凳子搬来了,二夫人又柔声说道道。 “不必,我就坐在这里等。”颜大夫说道,到了这个地步,许五哪里还会看不出颜大夫的意思,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陪着颜大夫一块儿等在厨房里。 二夫人的脸色终于苍白了许多,许五眼神深邃的盯着她,使得二夫人的动作僵硬不少。等到药终于煎好了,颜大夫拿过药渣子一看,脸色一沉,冷声问道:“二夫人,敢问药方何在?” 二夫人从衣袖中抽出药方,递给颜大夫,陶悠发现,对方的指尖似乎都在轻颤。颜大夫接过一看,又问,“敢问二夫人,药方中并无藜芦,为何二夫人会添加藜芦?” “大夫,藜芦是什么?”许五急急的问道。 “藜芦是用来清热解毒,可祛痰,治喉痹鼻息。”颜大夫说道,许五一听,不是毒药啊,只听颜大夫接着又说:“可是虚气弱的病人不能服用藜芦,再者,藜芦不能与丹蔘一块服用。” 许五听罢,连忙拿过药方子一看,上面果然有丹蔘。丹蔘能祛瘀止痛,清心除烦,是用来让夫人舒缓疼痛的,可如今丹蔘和藜芦同煎,却使得毒性增强了。 接着颜大夫又拿起手中的香囊,开口问道:“用药不够,你还放了夹竹桃在夫人的枕边,敢问二夫人,到底是有何深仇大恨,让你要这样对付夫人?” 许五此刻已是万分震惊,他颤抖着手指着二夫人,沉声问道:“你为何要这样谋害挽娘?平日里你不是与挽娘情同姐妹吗?” 二夫人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因为她该死。”许五心痛的问道:“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挽娘也待你极好……” “你别搞错了,我并不是因为你,才说她该死。”二夫人打断许五的话,脸上带了一丝不屑。 许五一噎,愣愣的开口问道:“挽娘哪里惹到你了?” “她贪图荣华富贵,抛弃我哥哥改嫁于你,害得我哥哥抑郁而终,我做这些,都是为了送她下去陪我哥哥的。”二夫人冷声说道。 许五眉头一皱,他知道自己的夫人以前似乎有一门亲事,可是后来因为男方家里的缘故,所以退了亲事,也是这样,才让他和夫人有机会结为连理。 谁知二夫人一听,歇斯底里的说道:“都是借口!李挽娘那个贱人,嫌弃我哥哥身体不好,也嫌弃我们家道中落,她看不上我们家没钱!” “倩娘,你误会挽娘了,那门亲事确实是你哥哥主动退掉的。”许五叹了一口气,他有听挽娘说过这件事,当初媒婆也稍微提过。 “若不是她偷偷跑到我们家来,跪在我哥的床榻前,哭着求我哥不要耽误她,你以为我哥会退掉亲事?”二夫人眼尾发红,替自己的哥哥抱不平。 “这……”许五也为难了,双方各执一词,他也不晓得该信谁,可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倩娘要谋害挽娘是事实,他痛心疾首的说道:“就算如此,你哥心甘情愿成全挽娘,你为何要痛下杀手?” “我哥原本还可以活久一点,都是因为李挽娘那个贱人,跑到我哥面前胡说八道,害得我哥病情加重!”二夫人愤恨的说道。 “不仅如此,她连来看一眼都不愿意,我哥病得快死的时候,她在哪里?她正在你的新房里!”二夫人尖锐的叫道,语气中的恨和痛,清清楚楚的传达出来。 许五脸色尴尬,在外人面前闹出这一桩,面子实在过不去,他干咳了几句,对着颜大夫说道:“大夫,让你见笑了,不知挽娘的病……” “有些麻烦,要先解毒,然后还需要精心调理。”颜大夫说道。 “还请大夫费心了。”许五说完,便让丫鬟带着颜大夫和陶悠回到夫人的房里,然后他将已经有点癫狂的二夫人关了起来,才匆匆的赶回夫人的房里。 颜大夫开了药方子,然后便带着陶悠离开,许五派了一个厮儿,驾着马车送他们回去。路上,颜大夫问道:“你怎么发现夹竹桃的?” “我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香味,可是一下子就没了,我还以为自己闻错了,后来在床边,又闻到了,所以我猜是被放在香囊里了。”陶悠说道。 “夹竹桃的花毒性不强,她若真要毒死夫人,有的是其他办法,为什么要用这种缓慢的方式?”颜大夫有些不解,自言自语的说道。 “师父,会不会是想让夫人也试试缠绵病榻的痛苦?”陶悠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也许吧。”颜大夫叹了口气,闭上嘴不再说话。自从柳先生离开之后,颜大夫就变得比较沉默寡言,脸上的笑容也少了许多。 虽然人是振作了,可是性子却变了,或许他自己没有发现,可是旁的人都知道,柳先生一走,似乎也带走了颜大夫的喜怒哀乐。 陶悠想,那么他自己呢?钟离煌刚离开的那段时间,自己是否也像师父这般,如此的消沉、寡言,让人看了便知道,心里头有了牵挂。 第二十四章 温情 颜大夫和陶悠回到家之后,青山便迎了上来,他听药童提起的时候,两人已经离开了。现在见到他们回来了,自然是好奇的拉着颜大夫问了起来。 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下毒,青山有些唏嘘,陶悠见颜大夫和青山聊得正起劲,便自己回房里去。拿出一张空白的宣纸铺在桌上,磨好墨后,他犹豫了一会,提笔开始写信。 磨蹭的写好信后,他将信纸摊开在桌上晾干,然后便去了库房,开始整理药草。他得找点事情做,否则心思都挂在钟离煌身上了,这种感觉太陌生,他很不习惯。 他窝在库房里,开始细细整理起来,其实库房过年前才刚整理过,不过他就是静不下心来,只得将这堆药草挪到那一边,再将那边的药草挪过来。 他背对着门口,重复着机械式的动作,也不晓得在库房待了多久,蹲得脚都麻木没有知觉了,正想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声。 陶悠的动作瞬间僵住,他不敢回头去看,就怕是自己太过想念,才会觉得听见了钟离煌的声音。不过还没等他想完,一双手臂从后面伸出来,将他拥入温暖的怀中。 他的背后贴着温热的胸膛,耳旁是钟离煌的嗓音,他说:“悠儿,我来了。” 陶悠心里一抽,眼眶忍不住有些酸涩,鼻头也酸酸的,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哭!没什么好哭的!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能看吗?可是眼前还是渐渐模糊。 钟离煌将他转过身来,瞧见那双红通通的眼睛,顿时心疼得不行。他将陶悠抱了起来,替他擦去滚下来的泪珠,轻声说道:“乖,不哭了。” 陶悠吸了吸气,心里有些鄙视自己,怎么就忍不住呢?好像只要面对着钟离煌,他就会变得多愁善感,印象中醒来的几次哭泣,都是在对方面前啊。 不过随后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哥!你怎么来了?!” “来陪悠儿过年啊。”钟离煌笑着说道,他将陶悠直接抱回房里,陶悠有些不好意思,扭动着身子想要下来自己走,却被钟离煌拍了拍屁股,“别闹,哥好久没抱你了,让哥抱一会。” 钟离煌说的正经,可是架不住陶悠心里有鬼,他的脸色瞬间就红了,搞得钟离煌放他下来时,还关心的问了一句,“悠儿,你的脸好红,没事吧?” 陶悠觉得自己真是丢脸丢大发了,他支吾的吐了一句,“没事。”钟离煌摸摸他的头,温声叮咛道:“有事一定要说,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陶悠很享受被钟离煌关心的感觉,还蹭了蹭对方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掌。 钟离煌被陶悠撒娇的举动逗笑了,这么久没见到对方,他心里也是想念的紧。这不,趁着过年这段时候比较清闲,他便赶了过来。 “对了,哥,你这次可以待多久?”陶悠问道,他不会天真的以为,钟离煌这次来了就不走了,他只想知道,这次对方可以陪伴他多久。 “五天左右。”这是钟离煌尽可能挤出来的时间了,陶悠也知道,所以他虽然遗憾时日太短暂,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这时陶悠想起刚才写的信,正想拿给钟离煌时,见桌面上已经空了。他搔搔头,有些疑惑的说道:“奇怪了,我刚才写好的信,小四已经帮我送出去了吗?” “在我这儿呢。”钟离煌笑着说道,随后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笺,抽出信纸作势要摊开阅读,陶悠马上阻止了他,“欸,等等!” “怎么了?”钟离煌挑了挑眉,陶悠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别当着我的面看啊。”他之前豁出去了,在这封信里表达了不少对钟离煌的思念,心里还害羞着呢。 钟离煌见他坚持,笑了笑收起信笺,没有告诉他,刚才自己早就看过了。钟离煌一到,当然第一个先找陶悠,到他的房里一看没人,只有桌上摊着一张纸。 他走近一瞧,才发现是写给自己的,摇了摇头有些失笑,这小家伙终于肯写信给自己了,也不晓得对方在闹什么别扭,已经将近三个月不曾有过只言片语。 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赶来,除了思念对方之外,当然也是因为对方的音信全无。若不是小四还会定期传递消息回京城,他根本就无法知晓陶悠的状况。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可是某一天开始,回信就越来越简短,然后便是隔的时间越来越久,钟离煌有些头疼,不晓得该怎么向对方询问。 陶悠之所以不敢写信,就是怕自己忍不住,会透露过多的情感。他现在只有十一岁,在对方眼里只是个小孩,若是被对方察觉了他的感情,肯定会被以为是弄不清依赖和爱恋。 再者他也不敢赌,若是钟离煌因为这样讨厌他、疏远他了怎么办?所以他只能渐渐减少回信,到后来根本是不敢再回信,因为心里的情感累积的越来越多,只要有一个契机,就会爆发出来。 可他没想到,钟离煌会特地到这里来找他。陶悠本来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对方可能不会再出现了,他若真的想要争取,便得回到那个他不想踏入的地方──京城。 钟离煌的到来,给了陶悠一线希望,自己在对方的心中,是不是比自己认为的还要重要?他以为钟离煌回到京城后,遇见其他人,便会慢慢将他遗忘。 不过他也不能放心的太早,毕竟他们分离还不到一年,若下次分离了两年、三年呢?难保对方还会把他放在心上,记在心里。 只是这事也急不得,他现在还只是个小豆丁,怎么能奢望钟离煌现在就看上他?好歹也得等他长大了才能考虑这些。 因此陶悠暂时放下心思,打算这五天专心陪着钟离煌,和对方创造一些属于两人的回忆,让对方回了京城后,不会这样快就忘掉自己。 对于陶悠黏在自己身边的举动,钟离煌自然是举双手赞成,若不是他现在根基还不稳,他都打算将陶悠直接带回京城了。 可是他记得颜大夫的话,再加上那一日与柳先生见面时,柳先生告诫他的话,让他知道,谋定而后动才能成功;若是贸然的决定,冲动行事的后果,便有可能是永远失去陶悠。 他只要想到会永远失去陶悠,心里就是一痛。他不能承受这个结果,所以只能按捺下念想,把青山派到对方身边,替他照顾保护着对方。 他也知道对青山来说,来到这个村子绝对是大材小用,可是除了青山,他没有其他信任的人。现在他的实力还太弱了,整个王府里,能用的人不多。 他爹是当朝唯一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爷,有多少人等着揪他们的错处,就想着扳倒他爹。所以连带着他这个世子的行为处事,也得万分小心。 其实有许多时候,他都非常怀念和陶悠生活在梧桐镇的那五年。那五年的日子,是他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快乐,心里更是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 身处在王府里,处在世子的位置,每日要应付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他托病,有些拒不掉的帖子,还是得出席,否则便是白白落下话柄给人。 像这次他来到陶悠这里,事前便得先做好安排,扯了个借口离开京城后,偷偷拐过来的,所以只有五天的停留时间,因此他决定好好珍惜这五天。 陶悠和钟离煌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儿去了,所以这五天便能见到他们总是黏在一块,就连青山笑话陶悠是长不大的哥儿,他也忍了。 五天的时间其实很快就过了,陶悠觉得他根本还没和对方说完话,怎么转眼间对方就要离开了。钟离煌也是万分的舍不得,没见着小孩之前还好,见到了又要分开,心里是更加的难受。 他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这么见不得悠儿难过,悠儿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皱一下眉或是哼唧一声他都要紧张个老半天。 现在两人又要分离了,那双灵动的大眼,又开始水雾雾的。钟离煌叹息了一声,蹲下身子抱着陶悠说道:“悠儿乖,在这里等着哥哥,哥哥会再来看你的。” 陶悠点点头,目送着钟离煌离开。若说上一次的分离,他还不懂心中的难过;那么这一次的心酸,是这么的清晰,让他再一次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已经动了情。 他望着钟离煌离去的方向,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上辈子他一心所求的,便是成为神医,好光耀门楣;这一次,他想为自己而活,他想要握在手中的,是钟离煌的感情。 第二十五章 三年 时光荏苒,三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正如陶悠当初担心的,三年前钟离煌来找过自己一次之后,接下来便不曾再出现。虽然每月的书信没有断,可是还是让陶悠渐渐的心慌了。 对方如今已有十八,若不是身子骨不好,早就该成亲了。钟离煌的书信中虽然避开了这个话题,可是陶悠知道,以对方身为王府世子的身分,怎么可能没有人动心? 他这三年来守在小村子里,就为了钟离煌当初让他等着,村子里这三年来陆续多了不少新生的小哥儿,村里的人口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外边的流民暴动已经全部平息了,这几年来收成也好了许多,陶悠也遣了厮儿回梧桐镇,知道他们的院子还是空着,已经荒废了三年。 可是陶悠还是乖乖等在村子里,每到新年就站在村口盼望,等到天黑了才回家。颜大夫和青山都看在眼里,替他心疼得不行。 陶悠这几年来,轮廓彻底长开了,身形也抽高了不少,不过比起同年纪的哥儿,还是显得单薄了些。颜大夫这三年来,喂给他不少的补药,却也不见对方身子骨壮一些,最后也只好放弃了。 现在陶悠是村子里有名的小大夫,大家都很喜欢找他看病,因为他长得好,性子又乖巧,对人也温柔,惹得许多小娘子都将他当弟弟疼。 另外陶悠他们的药田和农田也扩大了一些,经过青山的努力,这些年来已经不只一家药铺向他们购买药草,为了栽种足够的药草,青山又向村长买了几块地。 药田扩大之后,青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农地也多买了些,然后雇了些佃户,专门照顾农田。至于厮儿们全部跟着陶悠学栽种药草。 栽种药草绝对是个不亏本的生意,青山知道小主子名下也有几间药铺;再加上陶悠实在了得,许多很难栽种成功的药草,到他手里都活得好好的,使得他们能够提供许多珍贵的药草。 其他许多慕名而来的药铺,也对陶悠提供的药草赞不绝口,越来越多听说他们药草好的人,纷纷找上门来,表示想要购买药草。 但是青山并没有接下全部的订单,毕竟他们的药草产量有限,不可能提供给全部的药铺。所以他筛选了一些老字号的药铺,其中更是有一些与小主子的药铺有生意往来。 那些没做成生意的药铺,心里自然不舒服,有的甚至起了坏心,想方设法得想找陶悠的麻烦。只不过他们才刚开始要动作,自己反而先陷入了麻烦中。 一次两次的,大家还可以当作巧合,但是次数多了,比较机灵的便知道,陶悠背后有人,而且恐怕来头还不小。 因此有些人便开始打退堂鼓,没必要为了药草,就得罪一个未知的敌人。现在敌人只是警告,他们相信,若是继续对陶悠出手,遭殃的肯定是自己。 不过也有些不信邪的,仍然想要给陶悠一个教训。他们可不认为,区区一个窝在小农村里的小大夫,还能认识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结果事实证明,就是他们有眼无珠,小瞧了陶悠,使得自己的药舖都不保了。那些早就收手的,自然乐得看竞争对手吃瘪;不过同时,他们更是确定了,陶悠身后的人,果然不好惹。 陶悠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晓,他只是专心的照顾药草,闲暇之余,还会到田地里帮忙。经过三年的锻鍊,虽然他的身形还是不够壮硕,却也不像之前那样弱不经风了。…… 陶悠这三年来,最显着的改变,就是脸上的笑容少了;应该说,他也学会应付人的假笑了。村民都说陶小大夫脾气好,总是笑脸迎人,有谁知道他回到家,关上门又是另一种样子。 最后是颜大夫看不下去,偷偷递了封信到京城,只是信没有送到钟离煌的手上,而是被半途拦截了。把信拦下来的不是別人,正是离开三年的柳大夫。 三年前柳大夫回到京城后,本应马上奉旨成婚,却因为朝中出了事,便耽搁下来了。其实说是大事也不算,因为出事的是官家的后宫,正好还是和他有婚约的公主。 这下好了,柳先生乐得不用娶妻,但是官家为了补偿他,原本打算把另一个公主指给他,吓得他动用了三寸不烂之舌,好不容易才说得官家改变主意。 不过却也赔上了自己的自由。 事后柳先生怎么想,都觉得他亏大了,只为了不娶公主,却要留在朝中为官近十载,怎么算都不划算啊!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后来钟离煌找上他,他才知道是钟离煌从中推动了一把。柳先生起初很不高兴,但钟离煌一句,“不满?那娶公主吧。”就让他蔫了。 之后柳先生经过钟离煌的引荐,在王爷手底下做事,实际上,是钟离煌在朝中的眼睛。这几年来,钟离煌的羽翼渐丰,近来是很重要、很关键的时候,不能分心。 所以柳先生自作主张,把颜大夫的消息给拦了。其实近一两年来,小四递出来的消息,都是他在处理,就连陶悠之前差点被刁难,也是他派人摆平的。 他报给钟离煌的,都是好消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不过他也是为了钟离煌好,平日里对方要处理、要烦心的事太多了,再加上陶悠的事,纵使钟离煌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只是他没料到,在钟离煌的心中,哪里有什么事比得上陶悠。 ****** 陶悠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正在收拾物事准备回家,现在他在村里有一间小药舖,专门帮村民看病,有时候甚至会有慕名而来的病人。 这时,一道嗓音传来,“陶悠,要回家了吗?” 陶悠动作一顿,淡淡的应了声,“嗯。” “我来帮你吧。”来人接过陶悠手上的药箱,帮他收拾着。 “我自己可以的。”陶悠嘆息了一声。 “你救了我一家,我没有什么能回报的……” “路齐,我是大夫,救人是应该的,你这样反倒让我为难了。”陶悠淡淡说道。 路齐听罢,有些无措,捧着陶悠的药箱傻站在原地。陶悠有些无奈,只得将他带回去。一进家门,就听青山吼道:“路齐!说过多少遍了,我不会雇用你,你做什么又去烦小悠?” “青山哥,我缺一个帮忙的,就他吧。”陶悠赶紧开口。 “小悠,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还笨手笨脚,哪里能帮上你的忙?”青山嫌弃的看着路齐。 路齐缩了缩肩膀,有些难过。他站在原地,低垂着头看起来颇为可怜。青山见他这副模样,冷哼了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第二十六章 留下来 路齐一家住在村子里,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年前他的大哥上山打猎,还采回一些野菜。结果野菜中有毒草,他们不认识,吃了之后差点全家都没命了。 幸亏路齐吃得晚,所以吃得不多,在家人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时,他还能勉强撑着跑去找大夫。当时救了他们全家的,就是陶悠,自打那之后,路齐就把陶悠视为大恩人。 路齐在家里是个不受宠的,他的年纪虽然比陶悠大了几岁,身形却和陶悠差不多。用青山的话来说,那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 所以对于陶悠想留下路齐,青山是怎么都想不透。先前路齐家里还没出事时,他就曾来找过青山,希望能有活做,可以讨口饭吃。 青山嫌弃他瘦弱,不肯雇用他下田,路齐来了几次,都被青山轰回去了。后来因为陶悠救了他家,他便打定主意,想要帮陶悠做点事。 因此就算青山会嫌弃他,路齐还是铁了心跟着陶悠。陶悠原本也不想收下路齐,不过打听过他家的情况后,不免生出了同情心。 路齐比当初的他还可怜,爹和娘都不是亲生的。路齐他爹在他娘去世之后,又讨了个婆娘,谁知没几年,自己也去了,路齐的后娘便带着路齐改嫁。 因为是改嫁还带着个哥儿,所以路齐的后娘也找不到什么好对象,最后嫁给一个已经有三个孩子的铁匠。路齐的后娘本就不是很喜欢路齐,铁匠对于多一张嘴吃饭,心里也不是很高兴。 所以小路齐在铁匠家里的处境很艰难,哥哥姐姐看爹娘不喜欢路齐,便也跟着排挤、欺负他,还常常使唤他做事。 吃饭时也常常不喊他,都让他吃些剩饭剩菜,结果没想到路齐因祸得福,那一日最晚吃饭的他,因为吃得最少,体内毒素也少,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家里其他人就没这么好命了,生生在床榻上痛了好几日,才缓过劲儿来。不过也因为这次意外,家里人倒是对路齐的态度好了一些,毕竟是路齐及时找来大夫,否则他们一家的命都得全交代了。 不过说是好了些,总是还隔着一层,毕竟不是亲生的血脉。路齐也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尴尬,因此顺着后娘的意思,出来找活。 路齐第一个就想到陶大夫,陶大夫家里有药田、农田,招了许多佃户和帮佣,药铺子也需要伙计,所以他便找上门去。 可是第一回就受挫了,当时开门的厮儿领着他去见青山管事,管事斜着眼打量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很嫌弃的哼道:“几岁了?” “十五。”路齐紧张的回答,管事的挑了挑眉,“没有谎报?”路齐赶紧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十五了,可是管事的三两句就把自己打发了。 路齐当时可难过了,可是他不气馁,又上门好几次,每次都被管事给赶走。后来还是他灵机一动,开始跑去缠着陶悠。 他就想啊,反正本来就要报恩,跟着陶大夫也一样,帮他提提药箱什么的,自己还是做得来的。因此便有了先前陶悠要回家时,路齐就出现抢着提药箱这一幕。…… 路齐便这样待了下来。起初青山还是有点意见,总认为路齐没什么用,后来见他帮着陶悠整理库房,似乎还有模有样的,才勉强认可了对方。 颜大夫知道陶悠将路齐留下来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抽空将路齐叫到跟前,问了些问题,然后开了些补身的药给他。 路齐受宠若惊,往后更是尽心尽力的跟在陶悠身边。日子久了,陶悠便发现,路齐对药草颇有天分,因此兴起了让颜大夫收他为徒的想法。 颜大夫听陶悠提起后,沉吟了一会,“收徒也不是不行,不过他根骨奇佳,若是能学武比学医来得好。”陶悠一愣,开口问道:“师父,您说青山哥有可能收他为徒吗?” “很难。”颜大夫淡淡的说道,手中仍然不停的捣着药草,时不时还往钵里加些奇怪的汁液,陶悠望了一眼,心里有些发怵。 近来师父似乎致力于研究新药,常常加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进药钵里,味道千奇百怪不说,成品的药丸颜色更是诡异。 “师父,您这是……?”陶悠憋了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实在是药钵里散发出来的味道太过奇怪,说臭倒也不至于,只是却也说不上香,还隐隐带着点腥味。 “强健体魄的。”颜大夫头也不抬的说道,陶悠听罢脚步悄悄往后挪了些,打算慢慢推出房间,不过颜大夫一句话就止住了他的脚步,“给路齐的。” 陶悠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心里有些对不起路齐,因为他总觉得路齐被师父拿来试药;不过看路齐没吃出什么毛病,再说师父的医术精湛,肯定也不会让路齐有事。 不只陶悠这样想,院子里的其他厮儿也是这样想。可以说除了青山之外,其余人都非常欢迎路齐的到来,因为打从路齐来了之后,他们便不用担心饭菜里被加了料。 可怜的厮儿们,总是被迫吃下颜大夫研发的新药,虽然不会吃死人,可是拉个几天肚子或是半夜突然手脚抽筋,再不就是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等等后遗症,还是让他们心有余悸。 所以对于路齐代替他们,成为颜大夫新的试药对象,厮儿们真是感激不已,对待路齐的态度便极为友好,还常常塞些好吃的给他。 路齐深深觉得,陶大夫家里真是温暖,除了青山管事没有给他好脸色之外,其他人都非常友好,也很照顾他,让他打从心里喜欢这个地方。 这一日,路齐一大早起来,准备到药田帮陶悠采收药草时,就见青山站在院子里,双手抱胸冷冷的盯着他。 “青山管事早。”路齐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打招呼。 “过来。”青山冷哼一声,路齐赶紧走到他面前站定,谁知青山手一伸,开始在他身上四处乱摸,甚至还捏了捏。 路齐涨红了一张脸,狼狈的躲着青山的手,青山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站好,瞎乱动什么。”路齐被他一凶,有些委屈的缩在原地。 “明日开始跟着我习武。”青山摸完后,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留下路齐傻楞楞的站在原地,不久后,才反应过来面上带了点惊喜。 他开心的去了药田,一路上都哼着歌,将陶悠需要的药草采收好后,便急急的回到库房,把这个消息跟陶悠分享。 “陶悠,青山管事让我明天开始跟着他习武!”路齐奔进库房,将篓子一放,冲到陶悠面前开心的说道。 “哦?那很好啊。”陶悠颇为惊讶,笑着说道。 “嗯,我没想到青山管事愿意教我。”路齐摸摸后脑勺,傻傻的笑着,陶悠在他来没多久后,便问过他,想习武还是学医。 路齐私心里是想习武的,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太瘦弱了,若是习了武,身体会不会变得强壮一些?会不会看起来更有担当一些? 不过当他知道若是想习武,便要跟着青山管事时,便打消了念头。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青山管事不待见他,想让青山管事教他武功,似乎有些困难。 谁知道今日青山管事竟主动提起,让路齐心里实在高兴不已,原先对青山的惧怕,也少了许多,见了青山甚至敢笑着打招呼了。 ****** 钟离煌今年已经十八,本来王爷想替他找一门好亲事,却遇上王妃病逝,钟离煌要替王妃守孝三年,只得先将婚事暂时搁置。 王妃是在一年前病逝的,王妃的病逝对王爷的打击不小,毕竟是结发妻子,两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其他姬妾可以比拟的。 因此王爷镇日宿在王妃生前的院落,夜夜缅怀、思念王妃的音容,对于王妃留给他的钟离煌,则是更加爱护、看重。 王妃的丧事更是王爷亲手操办,王爷带着府里的大管事,巨细靡遗,一切细节都要一再过问,力求完美仔细。 对于王爷这番表现,其他两位夫人虽然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死者为大,她们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去争,去触王爷的霉头。 府里因为王妃的逝去,气氛又变得沉重,钟离煌也因为伤心过度,又倒了下去,王爷这下子是更不敢逼迫唯一的儿子,就怕儿子跟着他娘一起走了。 钟离煌在养病期间,谢绝一切探访,除了王爷之外谁也不见,两位夫人没处献殷勤,只得乖乖待在院落里,就盼着王爷能想起她们。 府里过了一段安静的日子,王爷因为痛失爱妻,脾气变得有些暴躁,下人们近来这段时间,个个都战战兢兢,就怕惹着王爷,被打事小,丢了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近日来钟离煌都待在自己的院落,去年大病一场的他,脸色仍然有些苍白。这日他正坐在书房里,听着属下的报告时,小五匆匆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拦着她。”钟离煌淡淡的说道,小五有些为难,低声说道:“二夫人也在,小的拦不住。”话语刚落,院外便传来吵杂声。 “你们先下去吧。”钟离煌挥退和他议事的属下,倚靠在椅背上,慵懒的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清楚。” “二夫人领着馨姐儿,说要来看望主子,前边人拦了下来,二夫人就说是老爷差她来的,小的不敢拦,只得赶紧进来通报一声。”小五忐忑的说道。 “带到花厅去,我稍后就到。”钟离煌淡淡的说道,小五赶紧领命而去。 二夫人带着女儿,坐在花厅里一双眼珠子四处转,不断打量着周遭一切。越比较心里越不舒服,自家儿子的院子根本比不上钟离煌的院子。 馨姐儿跟在二夫人身边,怯怯不安。她很少见到钟离煌这个哥哥,毕竟对方在她还小时,便离开了王府,直到几年前才回来。 可是就算钟离煌回来了,也很少能见到对方。对方总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常常听说这里病了、那里又不行了,似乎身子骨差的很。 两人坐了一会,钟离煌才姗姗来迟,二夫人原本脸色有些不耐烦,见到他马上堆起笑脸,并且殷殷关切对方的身体状况。 钟离煌冷淡疏离的和对方应答着,馨姐儿坐在一旁红着脸,拿眼偷觑着这个极少见面的哥哥。难怪其他小娘子们都说,要嫁当嫁世子这样的郎君,若是她,她也希望未来的郎君像哥哥一样好看。 二夫人拉着钟离煌说了一会话,之后才推推馨姐儿,笑着说道:“这是馨儿,当年你离开家里时,她才五岁大,如今都十三了。” 钟离煌挑了挑眉,没有接话,二夫人也不尴尬,继续说道:“平日里你身子不好,我们也不好来打扰你,不过现如今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着来求你一求。” 第二十七章 旧人 钟离煌挑了挑眉,淡淡的说道:“二娘太客气了。” “我也不跟你说些虚的,今儿个我们娘俩来,是想你替我们在老爷面前说两句话。”二夫人听出钟离煌委婉的推辞,微微皱了皱眉,直接说道。 “二娘,您该知道,我身子骨不好,爹不希望我插手太多事情。”钟离煌开口说道。 “不是什么大事,累不着你,就是馨儿的婚事,希望你能在老爷跟前提一提。”二夫人赶紧说道,这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简单得很。 “二娘,妹妹的婚事自有爹作主,我这个二哥怎好插手?”钟离煌皱眉说道。 “怎么不行,你是馨儿的哥哥,替妹妹把把关又怎么了,再说馨儿相中的人家,你也是认识的,所以才想着让你帮着说些好话。”二夫人劈哩啪啦说道。 “我认识?” “就是魏国公家的二公子。” 钟离煌微愣,没想到二夫人竟然选中了魏国公家的公子。他沉吟一会后,淡淡的说道:“二娘,这事儿怕是爹也作不了主。” “怎么会?”二夫人很惊讶,钟离煌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水后,才开口解释,“我听说官家有意将公主许给二公子。” 二夫人一愣,脸色僵了一瞬,一旁的馨姐儿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眼眶一下子就蓄满了泪水。二夫人脸色不大好看,撇撇嘴问道:“你确定吗?” “过一段日子,圣旨就会下了吧。”钟离煌不动声色将她们的表情看在眼里。 “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好勉强。”二夫人干巴巴的说道,然后很快就带着馨姐儿离开,钟离煌目送她们的背影,开口吩咐道:“去将柳先生请来。” 柳先生一听钟离煌找他,赶紧就来到王府,钟离煌一见到他,就问了一句,“衡之跟馨姐儿有接触过?” 柳先生一愣,想了想后,开口道:“这事儿我忘了告诉你,三个月前馨姐儿到城外的云提寺上香,遇上了点麻烦,就是衡之出手替她解决的。” “二娘今天带着馨姐儿过来,让我在爹面前提两句,说是馨姐儿想许给衡之。”钟离煌叹了口气,揉揉额角。 “啊?馨姐儿看上衡之了?可是衡之是……”柳先生有些讶异。 “公主为了衡之要死要活的,才让你逃过一劫,否则你早该娶了公主。”钟离煌淡淡的说道。 之前本来要许给柳先生的公主,因为一次外出时,和徐衡之相识,就此一颗芳心暗许,知道自己被许给别人后,找上了官家大闹一场。 也是因为闹得凶了,事情都传出宫外了,魏国公也为了自己的儿子,跪在官家面前求娶公主,官家不得已,只得取消了婚事。 “二夫人倒也厉害,一挑就挑中魏国公。”柳先生不理会钟离煌的揶揄,挑了挑眉说道。 “她的野心一直不小,只不过现实不容许罢了。”钟离煌淡淡的说道。 “确实,她之前能够向你示好,就是个聪明的。”柳先生摇着手中的折扇,浅笑着说道。 “不谈她们了,小四有消息来吗?”钟离煌靠在椅背上,慵懒的问道。 “……有。”柳先生顿了顿,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笺,递给钟离煌。 钟离煌打开扫了一眼,突然“啪!”的一声拍向桌面,柳先生心里一跳,就听钟离煌低喝道:“柳生!你好大的胆子!” 柳先生赶紧跪下,钟离煌狠瞪着他,冷声说道:“你竟敢拦截下悠儿的消息,若是他出了差错,你担当得起吗?” “世子息怒。” “哼。”钟离煌重重的哼了声,任由柳先生跪在原地,径自起身离开了花厅。 “小五,以后小山村的消息交给你负责。”钟离煌回到书房,开口吩咐道。 “是。”小五恭敬应下,心里有些疑惑,小山村的消息一向是柳先生负责的,怎么今儿个主子会交给自己? 之后又听说柳先生还跪在花厅里,小五这才了然,看来是柳先生惹怒了主子。 ****** 路齐开始跟着青山习武,每日早上天未亮就起,在院子里先蹲两个时辰的马步,接着还要绕着院子跑十圈,然后才是开始练拳法。 起初几天,路齐的马步根本蹲不到两个时辰,一下子就汗如雨下,双腿打颤,青山嫌弃的骂道:“争气一点!底子若不打好,什么都不用学。” 路齐咬牙撑住,搞得接下来一整天路都不太能走,晚上腿还时常抽筋。没睡饱第二天又接着蹲马步,腿都还没缓过劲儿来,让他实在苦不堪言。 还好有颜大夫和陶悠在。颜大夫虽说把路齐拿来试药,不过见他这般辛苦,还是替他调配了不少补充精神的药丸;陶悠则是帮他调了许多外敷的药膏,还弄了些药浴方子给他。 晚上沐浴时,路齐将药草丢进水里,泡在热水里,用陶悠教他的方式,开始替脚按摩,几天后双腿总算是适应了高度的训练。 路齐很高兴,以为是陶悠的药浴起了效果,不过他不晓得的是,每晚入睡后,青山都会到他房里,替他的双腿按摩。 青山的手法比他好得多,而且又是对着穴道按,自然很快的就舒缓了他腿部的不适。当路齐跑去向陶悠道谢时,陶悠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让他心里有些发怵。 “你该谢的不是我。”陶悠也不明说,只是丢下这句话便又去忙了,留下路齐一个人站在原地,摸不着头绪。 “笨。”小四经过他身边时,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惹得路齐更加迷惑了。 不过还不等他思考完,就有人找上门来了,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请颜大夫去看病的许五。路齐不认识许五,不过药童还记得。 “请问颜大夫在吗?”许五开口问道,药童将人请了进来,然后让路齐赶紧去请颜大夫。 颜大夫听说许五来了,有些讶异,放下手中的工作,便来到正屋。许五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看见颜大夫来了,赶紧起身相迎。 “颜大夫,许久不见。”许五笑着说道。 “是许久未见,不知尊夫人的身体还好吗?”颜大夫问道。 “托颜大夫的福,一切尚好。”许五顿了顿,有些歉然的说道:“很抱歉今日冒昧前来,只不过许某受人所托,所以才前来叨扰。” 颜大夫挑了挑眉,就见许五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了颜大夫,然后又将手中一直抱着的木匣子,一并递给颜大夫。 颜大夫没有接过,皱眉问道:“这是……?” “不知颜大夫是否听过同城堂?”许五问道。 “自然,同城堂是京城里的老药铺了。”颜大夫点点头。 “这是同城堂老板的一点心意。”许五又将木匣子往前推了推,颜大夫紧皱眉头,“我与同城堂老板素不相识,他如何会托你送信?” “许某也不知道,同城堂老板说了,是他欠你的一个承诺。”许五照实说道。 颜大夫心里一跳,伸手接过木匣子,打开一看,里头躺着一株百年的老参。他的眼神疑惑,放下木匣子拿起信笺,拆开一看,上面字迹很陌生。 他草草的扫了一眼,看见落款人时,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须臾,他放下信纸,开口说道:“多谢。” 送走许五之后,颜大夫表情凝重的望着信笺,青山走进来瞥见他的表情,脚步一顿,走到他身旁,一眼就见到木匣子中的人参。 “谁送来的?倒有些年头。”青山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同城堂的老板。”颜大夫淡淡的说道。 “什么?你确定?”青山这下子是真惊讶了,同城堂?不是小主子的竞争对手吗?怎么会送颜大夫一株百年老参呢。 颜大夫将手中的信纸递给青山,青山接过来一看,惊呼出声,“柳习?” “嗯。”颜大夫应了一声,青山有些迟疑,开口问道:“这柳习是我想的那个柳习吗?” “如果你指的是柳生的大哥,那么应该没错。” “柳习怎么会是同城堂的老板?!”青山很无言,难道他们一直都在对付自己人? “我也不知道,你还是赶紧将消息递给世子吧。”颜大夫收起木匣子,慢悠悠的离开了正屋,走到库房时,就见陶悠已经在里面了。 “小悠。”颜大夫唤了声,陶悠放下手中的药草,来到他面前,“师父有什么吩咐吗?”颜大夫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木匣子递给他。 陶悠疑惑的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双眼圆睁,“哎呀,这株参长得真好,是打哪儿来的?” “别人送的。”颜大夫淡淡的说道。 “送的?!”陶悠有些惊讶,这手笔可不小,木匣子里头这株人参可是百年老参,七两为参,八两为宝,瞧这老参的个头,肯定不只七两。 “你收着吧。”颜大夫将人参交给陶悠后,便又回去捣鼓自己的药丸。 第二十八章 京城 之后许五又来了几回,每一回来都带着一个木匣子,一封信笺。颜大夫什么话都没说,将东西收下之后,便径自忙去了。 木匣子里装着珍贵的药材,颜大夫都给了陶悠,几次之后,陶悠忍不住问了,“师父,这送礼的人是谁啊?怎么每回都这样慷慨?” “你甭管,收下就是。”颜大夫淡淡的说道。 陶悠脸色有点纠结,心里不断嘀咕着,柳先生再不回来,师父会不会跟人跑了?这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拿着珍贵药草献殷勤啊。 就在他抱着木匣子走向库房时,看见小四手上拿着一封信,正朝着他走来。他赶紧将木匣子往地上一放,对着小四伸出手,“是哥哥的信吗?” “嗯。”小四笑着将信递给陶悠。 陶悠道了谢,接过信后,先将木匣子放到库房,才回房里拆信阅读。钟离煌写给他的信里,大部分都是闲话家常,外加关心他的生活和身体健康。 陶悠看完后,将信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三年来,钟离煌寄来的信,已经装满了整整一个木匣子,他望着满匣子的信,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和钟离煌已经三年未见了,也不晓得对方身体到底怎么样了,一年前听说王妃病逝时,他便很担心对方的身体。 尤其王妃病逝之后几个月,他一直没收到钟离煌的音信,心里便猜到对方肯定是病得起不了身,才会没法写信给他。 他心里又急又担忧,只能托青山和小四帮自己打探消息,虽然两人都说钟离煌没事,只是伤心过度,可是他还是差一点就跑到京城去了,后来还是青山拦住了他。 冷静下来之后,他也知道自己太冲动了,只得按捺下焦急,等在小山村里,还好又过了一个月,钟离煌的信总算是来了。 那几个月的心急,让陶悠更是彻底认识到,自己对钟离煌的心意。事后回想起来,他也不免叹息了一句,看来还真是彻底栽了。 只不过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之余,他也开始有了烦恼,他和钟离煌的身分相差太大了,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小村子里的大夫,对方却是王爷的世子。 每每想到两人的身世悬殊,就让他有些气馁,更是龟缩在小山村,再生不出前往京城的念头。虽然京城的权贵里,不乏有人豢养男宠或是常驻小倌馆,但是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男宠和小倌充其量只是玩物,是用来狎玩的,更甚者,会被拿来当作物品馈赠。陶悠不想要变成他人眼中的男宠,更不想被认为是攀炎附势的小人。 最重要的是,钟离煌对他可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他还算是单恋的阶段,想到这茬,他叹气叹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一脸愁眉苦脸的。”青山走了进来,就见到陶悠皱着一张脸,苦哈哈的趴在桌案前,挑了挑眉有些疑惑的问道。 “没事。”陶悠有气无力的回答,然后坐起身子,望着青山问道:“有事?” “嗯,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青山开口说道。 “什么事?”陶悠有些讶异,难得青山会来找自己商量事情。 “京城的铺子里出了点事,我要回去一趟。”青山淡淡的说道,陶悠一愣,急急问道:“京城的铺子?是哥哥的吗?” “嗯,你别急,不是大事。”青山安抚着陶悠,可是陶悠哪里肯相信,都需要青山亲自回去一趟了,事情还会小吗? “你老实告诉我,铺子遇上麻烦了?”陶悠皱眉问道,青山笑了笑,摇摇头,“不是,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有人想和我们谈合作,这就得需要我出面了。” 陶悠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问道:“是谁想合作?”青山摸了摸下巴,略有深意的说道:“同城堂,京城里的老药铺了。” 陶悠有些讶异,同城堂他自是知道的,上辈子的陶家和同城堂也有往来,听说同城堂的老板年纪轻轻,便将祖传的药铺经营的有声有色。 “我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走一趟。”青山将来意说了出来,陶悠这才知道,为何青山要特地来告诉自己,他要回京城。 陶悠心里一跳,对于这个提议十分动心,虽然他先前说过不想回到京城,可若只是去办事情,还是可以去一趟的;再说他很挂念钟离煌,去了京城,会不会有机会见到对方一面? 因此没有考虑多久,他便答应下来,青山得到他的回复,便离开了他的房间。陶悠赶紧去找颜大夫,和他报备一声。 “你要去京城?”颜大夫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眉问道。 “嗯,跟青山哥去见见世面。”陶悠斟酌着语言,小心翼翼的说道。 “是见世面还是见钟离煌?”颜大夫冷哼一声,陶悠吶吶的开口说道:“当然是见世面,哥哥又不是那么好见的。” “……你知道钟离煌的身分?”颜大夫讶异的问道,陶悠搔搔头,憨厚的回答,“我猜的,哥哥身上穿的和用的都和普通人不一样,肯定非富即贵。” 颜大夫挑了挑眉,模拟两可的说道:“嗯,差不多。”陶悠接着又说:“以前哥哥有请夫子教我念书,这些我还是懂的。” 颜大夫摸摸陶悠的头,望着对方精致的面容,轻声说道:“嗯,你能懂得这些很好,不过你记着,虽然你喊他哥哥,但是身分有别,去了京城可别胡来。” “师父,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陶悠趁机提出要求,颜大夫顿了顿,开口说道:“我们都走了药田和铺子怎么办?你去吧,我留在这里。” 陶悠又说了许久,都无法说服颜大夫同行,最后只得放弃。到了离开的那一天,青山带着陶悠和几个厮儿,加上路齐便出发了。 陶悠没想到青山会带上路齐,不过青山的说法是,因为小四被留了下来,所以需要另一个替补小四的厮儿,用来照顾陶悠。 虽然青山说的合情合理,不过陶悠还是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把青山看得寒毛直竖,躲出车厢坐在车辕上才作罢。 他们一行人坐着一辆马车,从小山村往京城而去,小山村到京城的路途有些遥远,要走上好几日才会到,陶悠坐在马车里,心情七上八下的。 他已经离开京城将近十年,不晓得如今的京城是个什么样子?随着越来越靠近京城,他竟然生出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觉。 自从他醒来之后,他便逼自己忘掉陶家,忘掉以前的种种,毕竟他已经回不去了。死后重生这种事太过离奇,更何况他还是借尸还魂在另一个人身上,这种事说出去,不是被人当作疯了,就是被当妖魔鬼怪烧了。 原本待在梧桐镇和小山村,离京城远远的,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的认为,自己就是从小长在梧桐镇的陶悠,和京城里那个医药世家的陶悠没关系。 就连后来把医术和药草再捡起来,也只不过是为了钟离煌、为了生活,和前世为了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的抱负不一样,这一次接触医术,是为了自己和心里最重要的人。 一年一年的,陶悠真的将前世的种种,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除了偶尔的午夜梦回,平日里甚少想起。可是如今临了才发现,原来以前的一切,不是说忘就能忘得了的。 随着离京城越近,陶悠脸上的表情越少,人也变得沉默寡言,除非必要的应答,否则他可以一整日不发一词。 青山和路齐旁敲侧击了几次,都没有问出所以然,最后青山把陶悠的反常归于紧张,认为对方的转变,可能是因为即将看见许久未见的小主子。 陶悠不想解释,任由青山误解,不过老实说,紧张确实是有,毕竟他和钟离煌,已经三年未见了,不晓得对方是否有改变。 等到他们到了京城之后,青山先带着他们来到药铺,并且安排他们住的地方。虽然他是王府的三管事,却也不能带着陶悠和路齐回王府。 安置好陶悠和路齐后,青山才带着其他厮儿回了王府,一进到王府,就见到等在门边的小五。青山原本就是府内的管事,自然是认得小五,也知道小五现在已经是小主子的贴身厮儿。 “三管事,小主子正等着呢,快请随我来吧。”小五说道,青山点点头,让其他厮儿去找大管事,便跟着小五来到钟离煌的院子。 走进院子就发现,钟离煌正坐在院中的凉亭,石桌上摆了一些菜肴,桌旁还坐着另一个人,正是三年多前离开小山村的柳先生。 青山见到了柳先生,脚步顿了顿,随后走上前去向钟离煌请安,钟离煌淡淡的说道:“辛苦你了,坐吧。”青山恭敬的坐下。 “悠儿呢?”钟离煌开口就问起陶悠,青山答道:“小的安排悠主子住在药铺后院的厢房。”钟离煌点点头,接着又问:“颜大夫呢?” “没来。”青山答道,眼角却瞥向柳先生,发现对方听说颜大夫没来时,嘴角的笑容顿时一僵。 第二十九章 官家小舅子 钟离煌也见着了柳先生的表情,不过颜大夫来不来,也不是青山能作主的,总不能颜大夫不来,青山还架着对方来吧。 他嘱咐了青山几句,然后把桌上的菜肴赏给他,又让厮儿备了一个食盒,里面装了陶悠喜爱的菜色,让青山带回去。 “过几日我会过去。”青山走前,钟离煌吩咐了一句。 等到青山走了之后,柳先生还冷着一张脸,钟离煌嗤笑一声,“颜大夫是个什么性子,你会不知道?你三年没消没息的,难不成还奢望他巴巴得跑来找你不成?” 柳先生被他一噎,脸色顿时灰败了不少,他艰涩的开口说道:“当时我怎么和他联系?若不是有你从中帮着,我早就成家了。” “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若我真和他联系了,才是害了他。”柳先生见钟离煌没开口,继续说道。 “可是你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你爹迟早会查出来,你曾经待过梧桐镇和小山村。”钟离煌等柳先生说完了,才淡淡的说道。 “我知道,我不会让他查到的。”柳先生低声说道。…… 青山回到药铺后,将食盒交给陶悠,陶悠打开一看,心里顿时一暖,他抬头问道:“哥哥他还好吗?身体怎么样了?” “小主子一切都好,你别担心,过几日小主子会过来看你。”青山笑着说道。 陶悠点点头,心里不禁开始期待,和钟离煌的见面。他来到京城后,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虽然还没到街上走走,原先那种胆怯的心情,渐渐消退了。 由于他们前几日在路上奔波,几乎没有休息好,所以抵达京城的当日,陶悠哪里也没去,就窝在药铺后院的厢房里休息。除了路齐和他待在一起,其余的厮儿都回了王府,青山也只是拿来食盒,随后便又离开了。 药铺里头只有一个大夫和两个伙计,他们见陶悠和路齐是青山带来的人,自然没有多问什么,反而将他们奉为上宾。 大夫和伙计也是住在药铺后院的厢房里,因为晚上药铺虽然关了,但若是有发了急病的病人上门求医,药铺不能空着没人。 除了求医的人之外,还可能会有来捉药的,所以两个伙计每天晚上轮流睡在大堂,以便随时听见大门的动静。 陶悠和路齐在药铺待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早上,陶悠才准备带着路齐到街上走一走。药铺的大夫听说他们要上街,本来想派个伙计带着他们,却被陶悠婉拒了。 陶悠带着路齐,信步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望着四周围的景色,不免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想当初他走在这条路上时,还是个少年得志的御医;如今只是个从乡下地方来的小大夫。 身分的落差,让陶悠的心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再怎么样违和,他都顶着现在的身分活了将近十年,再有不习惯或不适应,都已经过去了。 陶悠的样貌生的好,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衫,腰间挂了块玉佩,看上去颇有一番贵公子的味儿,走在街道上,引得许多小娘子拿眼偷瞧他。 他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领着路齐径自得逛着。醒来这么些年来,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了,不管是梧桐镇或是小山村,亦或是小山村附近的城镇,里头的市集哪里能和京城的媲美。 走在一旁的路齐也是看得两眼都直了,许多物事他根本没见过,纵使见过,也没有这般精致华丽,看起来便是价值不斐。 路上行人身上的衣衫或是行头,也根本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拟的,路齐紧跟着陶悠,觉得他们两个就像是误闯进另一个世界似的。 陶悠知道路齐的紧张,因此特意放慢脚步,引着路齐去瞧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儿,将他的注意力引开,让他没时间胡思乱想。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摊贩上的物事琳琅满目,几乎让他们看不来,最后走得累了,才在街旁一间小茶楼休息。 陶悠叫了一壶茶和一些点心,路齐兴奋得红了一张脸,叽叽喳喳的和陶悠说着话。陶悠微笑得听着,间或回应几句。 这样好的气氛,偏偏有不长眼的家伙要来破坏,两人正说笑着,旁边一道轻佻的嗓音传来,“这位小哥好面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 陶悠和路齐同时闭上嘴,往旁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摇着把折扇,脸带笑容的望着他们。青年身上的衣衫华丽,身后还带着几个厮儿,阵仗挺大的。 “你没听见我们家主子的问话吗?”这时一个厮儿见陶悠没有反应,开口说道。 “小绿,不得无理。”那个青年收起折扇,敲了敲厮儿的头。 “这位小哥,在下是黄瑞,不知可否结交一番?”青年对着路齐作了个揖,有礼貌的问道。 陶悠挑了挑眉,没有想到对方是冲着路齐来的。不过这也不让人意外,路齐原先虽然瘦小,可是经过颜大夫和陶悠的调理,再加上开始习武,身体变得健壮起来。 原本枯瘦暗黄的脸蛋,也变得红润丰腴,使得路齐本就清秀的眉眼,变得更加耐看。再加上身子骨壮实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瘦小,不会再让人错认年纪。 因此比起长相精致却明显还小的陶悠,已经十六七岁的路齐,显然更加吸引人。那个青年一双眼珠子黏在路齐的身上,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陶悠知道黄瑞的意图,路齐却不晓得。路齐从小长在小山村里,哪里知道男男之间的龌龊,虽然隐约觉得对方的眼神怪异,让他心里不舒服,却也不晓得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走了。”陶悠不欲与对方纠缠,想带着路齐赶紧离开。 “走什么,主子的话你们还没回答呢。”谁知黄瑞手下的厮儿却挡在他们面前,陶悠见黄瑞不加以阻止,便晓得是对方的意思。 “我是路齐,结交就不必了,我只是来办事的,不会在京城久待。”路齐虽不晓得黄瑞龌龊的心思,却也敏锐的察觉到危险,随便敷衍一番,就想走人。 “相逢自是有缘,不如为兄请你们喝一杯。”黄瑞一挥手,身后几个厮儿便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两人左右的胳膊,就往茶楼二楼的包间带。 “你们做什么?!放开!”陶悠和路齐一怔,随即开始挣扎。 路齐跟着青山学了一段时间的功夫,力气大了许多,他这一挣扎,捉着他的厮儿便被他挣了开来。黄瑞一见眼神一闪,几步上前,拿着手中的折扇在对方身上“啪啪啪”连点几下。 路齐的动作一僵,整个人双腿一软,险些直接跪了下去,一旁的厮儿见状,立刻又上前架住他,这次连拖带拉的,把两人硬是给弄进了包间去。 他们弄出这样大的动静,茶楼里的伙计或是掌柜的只当没听见,就连在茶楼里喝茶的人,都不敢出头管这档子闲事。 陶悠见茶楼里人们的反应,心念电转之间,想起了黄瑞的来历。若是他没有记错,黄瑞应当是官家的小舅子。 他在心里暗叫一声糟,当今圣人可是极受宠爱,连带着圣人的娘家也入了官家的眼,更是因着圣人的关系,黄家许多人的仕途平顺许多。 虽说京城里不只一家姓黄,不过敢这样明目张胆在茶楼里闹事的,若是跟官家没点关系,怎么敢这样恣意妄为。 只是想起对方的身分也没用,反而是让陶悠更加忌惮对方。原本想着若是黄瑞的来历不大,真和他闹翻了也无所谓,可如今黄瑞的身分却让陶悠有所顾忌。 他和路齐被黄瑞带走的消息,不久后便传回了药铺,药铺的伙计心里嗝噔一下,赶紧派人去王府通知青山管事。 通知的人去的时候,青山正和钟离煌在议事,一听说陶悠出事了,钟离煌的脸色倏地就拉了下来,冷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来人将事情快速说一遍,青山的脸色已经铁青,还不等钟离煌开口,便赶紧告退赶到茶楼。他带了一些侍卫,匆匆赶到茶楼,直接上了二楼,来到包间前。 黄瑞的厮儿守在门口,见着了一队人马来势汹汹,惊惧的退了几步,青山阴沉着一张脸,开口问道:“黄衙内在哪?” 厮儿害怕极了,赶紧伸手指着包间,“主子就在里面。”话音刚落,青山便抬手拍着包间的门扉,等到里头的厮儿来开门,他便领着人闯了进去。 里头路齐被硬压着坐在黄瑞的身边,黄瑞的一只手揽在对方腰上,另一只拿着个酒杯,正抵在路齐的唇边。路齐满脸通红,眼神有些失去焦距,显然已经被灌了不少酒。 “青山哥!”陶悠惊喜的喊道,青山这才看见,陶悠坐在比较远的地方,身旁两个厮儿压着他,不让他离开位子。 “大胆!你是谁?敢闯本公子的包间?!”黄瑞见有人来搅局,怒的一拍桌子低喝道。 “小的奉了襄南王世子的命令,前来接世子的友人回府。”青山冷声说道。 黄瑞闻言一怔,襄南王?襄南王的名号谁没听过,官家可是给了襄南王府世袭罔替的大恩典,谁都知道襄南王圣眷正浓,极得官家的宠信,因此乍一听见襄南王的名号,心里便有些发怵。 第三十章 绯衣银鱼 青山站在包间内,和黄瑞正在对峙时,一道嗓音插了进来,“府上管事的冒犯了,还请黄衙内不要见怪才好。” 黄瑞一怔,瞪大眼睛望着走进来的那个人,来人身穿绯色锦袍,曲领大袖,腰间束革带,并且还配挂着银鱼袋。 黄瑞瞳孔一缩,认出来人的身分,站起身来干笑着请安问好,“小的见过世子。” “黄衙内客气了,快请坐。”来人正是钟离煌,他带着两个厮儿,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的走进了包间。眼神瞥见一旁的陶悠,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将视线转了开来。 “前些时候听闻世子身体微恙,小的颇为担忧,今日一见,总算是放下心来。”黄瑞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说道。 “多谢黄衙内的关心,真是让本世子受宠若惊。”钟离煌挑了挑眉,笑着说道,随后不等黄瑞再开口,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知本世子这两位友人,是怎么得罪了黄衙内?” “世子言重了,小的只是和路齐一见如故,一起多喝了几杯罢了。”黄瑞赶紧说道,若是他早知道,这两人是世子的友人,便不会前来招惹了。 “能陪黄衙内喝酒,倒是他们的福气了。”钟离煌微笑说道,黄瑞摆了摆手,诚惶诚恐的说道:“世子这样说是折煞小的了。” “不过今日怕是要扫了黄衙内的兴。”钟离煌淡淡开口,黄瑞哪里能听不出他的意思,连忙说道:“不会不会,小的家中有事,正要离开。” “那好,青山,送送黄衙内。”钟离煌点点头,立刻开口赶人。 黄瑞心里憋屈,却不得不灰溜溜的离开。黄瑞一离开,陶悠便跳了起来,扑向坐在一旁的钟离煌,嘴里嚷嚷着,“哥!我好想你啊!” 钟离煌笑着将他拥入怀里,“哥也很想悠儿。” 路齐坐在一边,傻楞楞的咧着嘴笑,眼神茫然直瞪着前方,陶悠见了,噗哧一声笑出来,“路齐喝醉了。” “他就是路齐?”钟离煌在信中见陶悠提起过几次,现在总算是见着了这个人。 “嗯。”陶悠赖在钟离煌的身上,汲取对方身上的气息和味道。钟离煌长年用药,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比他这个大夫还像大夫。 “你们怎么碰上黄瑞的?”钟离煌问道,陶悠撇撇嘴,有些委屈,“我们也不想啊,只是坐在楼下喝茶,他就黏上来了。” “下次想出门,和青山知会一声,多带点厮儿,别自己乱跑。”钟离煌严肃的叮咛。 “我知道了。”陶悠点点头,知道钟离煌是担心他,毕竟现在可是在京城里,若是给钟离煌添麻烦,那就不好了。 没多久青山便回来了,他快步走向路齐,一把抱起对方,然后对钟离煌点了点头,便又大步的离开了包间。 陶悠见他来去匆匆,眨了眨眼说道:“青山哥对路齐可真关心。” “那是,自己的人当然得宝贝着。”钟离煌意有所指的说道。 陶悠一愣,抬眼望着钟离煌,没想到对方也看得出来,他可是观察了许久,才敢下这个结论。钟离煌今天第一次见路齐,怎么就看出来了呢? 适才青山对路齐的关心,还可以推到师徒身上,他都打算若是钟离煌问了,就先用师父关心徒弟这个借口打发他,毕竟他也不是非常确定,就怕是自己看漏眼了呢。 谁知钟离煌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点破了青山对路齐的感情,陶悠不禁有些期待,还有些心虚,既想要钟离煌看透自己的感情,又不想他真的看出来。 钟离煌见陶悠呆呆的望着他,神色变得温柔,忍不住倾身在对方的额上印上一吻,陶悠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 他睁着一双大眼,里头有些震惊,有些欣喜,还有些淡淡的眷恋。钟离煌轻声说道:“悠儿,你是我的宝贝。” 陶悠倚在钟离煌的怀里,心里突然就有了底气,钟离煌这般疼宠他、重视他,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肯定不会丢下自己不管。 钟离煌不晓得陶悠的想法,只是抱着多年未见的小孩,感觉心里空着的一块,瞬间就被填满了。这样的满足,让他心里胀胀的,还带点微酸。 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让钟离煌有些惊奇之余,也不免细细品尝自己的心情。他一直都知道,陶悠对自己来说是重要的,可是他从未思考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重要法。 如今小孩就在自己眼前,钟离煌开始思索着,到底陶悠对自己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 青山抱着路齐离开,没有回到王府,而是回到了药铺后院的厢房。药铺的伙计见青山管事将人抱了回来,赶紧去煮醒酒汤和烧水。 伙计将葛花煮的醒酒汤,端进路齐的房里,然后便退了出去。青山抱着路齐,拍拍对方的脸颊,轻声唤道:“路齐,醒醒。” 原本在茶楼时,路齐还傻兮兮的笑着,可是青山抱起他没多久后,他就在青山怀里睡着了。如今回到了药铺,青山手忙脚乱的褪去他的衣袍,想将他打理干净。 不过唤了几次,对方都没有反应,兀自沉沉睡着,青山无法,只得拿过干净的帕子,沾湿了替他擦擦脸和手脚。 望着对方睡得香甜的脸蛋,青山伸出手掐了一下,在心里叹息着,这样的笨蛋,怎么放心让他独自一个人,若是不看牢了,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路齐睡得打呼噜,翻了个身后,朝着身旁的热源靠了过去,手在床榻上摸索一会,便抱着身旁的青山不撒手。青山无奈,只得脱了鞋上床躺在他身旁。 路齐蹭了蹭,滚进了青山怀里,青山感觉到怀里的体温,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在路齐散发着酒香的脸蛋上,轻轻啄着。 他的吻落在路齐的眉上、眼上和脸颊上,最后来到了唇边。起初青山只是轻轻贴着对方的唇瓣,然后忍不住诱惑,伸出舌尖描绘着对方的唇形。 许是路齐被唇上的骚扰弄得烦了,一下子便启了唇,方便青山的舌头探入口中作怪。青山只觉得对方口中很甜,混杂着酒香,让他似乎也有些醉了。 他舍不得结束这个吻,整个人几乎是覆在了路齐身上,双手甚至钻入对方的里衣,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肌肤。路齐被他挑逗的嘤咛出声,听在青山的耳里,像是一种鼓励。 他的双手变得有些急切,□紧贴着对方,房内的温度渐渐升高,青山几乎要不顾一切,就这样占有了对方。可是对方身躯微微的颤抖,唤醒了他的神智。 他抬起头,就见到路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的双眼,正茫然的望着他。他心里嗝噔一下,温声问道:“你醒了,头会疼吗?” 可是路齐只是傻傻的望着他,眼神渐渐迷茫起来,青山一愣,顿时有些失笑,感情对方还是醉着的,根本没有清醒。 正如青山所料的,路齐现在还不是很清醒,他只是被青山给吵醒了,一睁开眼就见到对方压在自己身上,手还在自己身上乱摸着。 虽然不晓得对方在做什么,可是对方身上的气息和眼中的热烈,让路齐本能的感到有些害怕,身躯也不自禁的微微颤抖着。 其实除了害怕之外,路齐的身体会颤抖,还因为初次尝到情动的滋味。青山在他身上点火的手,带给了路齐全新的感受,他的身体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因此有些承受不住的战栗 不过由于不懂,再加上没经验,所以路齐表现出来的,就是纯然的害怕,惹得青山心软不已,顿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翻□来,躺在路齐身边,伸手将对方拥入怀里,在他耳旁温柔的说道:“不怕,我不做便是。”也不管对方现在听不听得懂,就这么重复的呢喃着。 路齐在对方的怀里,听着对方在耳旁温柔的低喃,很快的又睡了过去。青山瞧着他娇憨的睡脸,忍不住又亲了亲对方。 也不知道这个傻小子给自己下了什么蛊,让自己这样在意他。一开始他找上门来时,自己简直不敢相信,那样瘦弱的模样,已经有十五岁。 那样弱不禁风的模样,让青山的心里罕见的升起一丝怜惜,不过却又让他不知该怎么对待对方才好。因此只得用凶巴巴的态度,掩饰心里的无措。 青山长了这么多岁数,从来没有对哪个人动心过,如今吸引住自己目光的,竟是个骨瘦如柴的小哥儿,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足足大了路齐七岁,根本不晓得该如何和对方相处,而且对方每次见了他,眸中的胆怯也让他无比的烦躁,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 这样恶性循环下去,便是路齐越来越怕他,他越想接近对方,对方越是退缩。后来好在颜大夫提起,路齐的根骨奇佳,问他是否愿意教导对方武功。 其实他也发现对方的根骨适合习武,可是看对方瘦弱的模样,就不忍心让他吃苦。但转念一想,习武可强健体魄,若是对方习武了,便可让身子骨壮实一些,因此便应了下来。 后来他觉得这个决定真是无比的正确,路齐跟着他习武之后,渐渐的不惧怕他了,见了自己不只会微笑,有时候还会主动打招呼,让他安慰不已。 第三十一章 剿匪 钟离煌和陶悠腻在一起,又在包间里坐了许久,说了许多话,然后钟离煌才带着对方回到药铺。陶悠想起路齐,本打算去看看对方,却被钟离煌拉住了。 “有青山在,不用担心。”钟离煌温声说道,陶悠想想也是,便打消了看望路齐的念头。 钟离煌带着陶悠坐在后院中,细细问起对方这三年来的一切,像是想要补足三年的空白,陶悠也不嫌烦,巨细靡遗的将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告诉对方。 他们这一说话,便是一个下午,到了吃晚饭时,两人才发现时间过得这样快。钟离煌陪着陶悠吃完饭,有些歉然的说道:“悠儿,哥要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嗯。”陶悠点点头,忍不住上前抱了钟离煌一下,正要退开时,钟离煌也回抱住自己,然后还将脑袋窝在自己的颈窝里。 钟离煌蹭着陶悠的脖颈,轻声说道:“悠儿身上好香啊。” 陶悠的脖颈被他的吐气惹得一阵麻痒,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笑着缩了缩脖子,“哥,好痒啊!”谁知钟离煌听了,故意又朝着他的脖子吹了几口气。 陶悠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钟离煌见对方笑得开心,心里也跟着开心。他见不得小孩难过的模样,刚才小孩舍不得的抱着自己,让自己的心也酸涩不已。 还没回过神来,身体便先一步有了动作。 钟离煌知道小孩对自己的影响很大,却没想到大到这个地步,三年未见,他对小孩越来越没有抵抗力,小孩的皱眉或是微笑,都能紧紧的扯动自己的心绪。 到了这个地步,钟离煌也隐约察觉了自己的心思,可是看着对方还稚嫩的脸蛋,不禁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他放开陶悠,摸摸他的头,语重心长的说道:“悠儿,快些长大吧。” 陶悠愣了愣,突然福至心灵,开口说道:“哥,等我,我很快就会长大了。” “嗯,哥等着悠儿。”钟离煌笑瞇了眼,不管陶悠懂不懂,他等着便是。 等到钟离煌离开后,陶悠躲回自己的房里,趴在床榻上开心的踢脚,他几乎忍不住心里的欢喜,将脸埋在被子里,小声的欢呼着。 今天对方的反常,他看在眼里,还有最后那近乎承诺的话语,更是让他差一点蹦起来。他又不是真的只有十三岁,还能听不懂钟离煌的意思吗? 没有想到不久前还在烦恼对方的心思,现在就让他发现了希望的曙光,他在床上打着滚,脸上挂了一抹傻笑。 真好,他喜欢的人,也喜欢着他。 不过喜悦并没有冲昏了他的头,他高兴一会后,又想起现实。钟离煌的身分摆在那,就像是一条鸿沟横亘在两人中间。 只要一想到这个,他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了,他苦恼的皱着眉头,开始唉声叹气。最后想着想着,在床榻上睡着了,只是就连睡着了,脸上却还带着一抹愁。…… 钟离煌回到府里后,小五便迎了上来,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二夫人今日又来了一趟,见您不在,便到老爷跟前嚼舌根去了。” “她说了什么?”钟离煌解下腰间的银鱼袋,随意摆在桌上。 小五在他耳边嘀咕几句,钟离煌眼神闪过一丝狠戾,随后淡淡的问道:“爹怎么说?” “老爷没有说什么,便把二夫人打发走了,不过老爷脸色不大好。”小五说道。 “嗯,我知道了,备水,我要沐浴。”钟离煌吩咐道,小五赶紧去帮钟离煌准备热水。 泡在热水中,钟离煌闭上眼靠着桶壁,小五在他身后帮他捏着肩膀,钟离煌淡淡的问道:“守在外头的人都交代过了?” “是的,小主子,小的都交代好了,若是老爷的人来了,千万立刻通报,不许拦着。”小五手上动作未停,恭敬的回道。 “嗯。”钟离煌应了声,让小五服侍他沐浴。沐浴完之后,才刚换好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头发,门外的厮儿便来通报,说是老爷请小主子到书房一趟。 钟离煌整了整衣衫,披上披风,戴上帽子盖住湿漉漉的长发,便跟着前来传话的厮儿,往他爹的书房而去。 来到书房,大哥和弟弟已经在里面了,钟离煌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走了进去,先向爹请安后,才向一旁的兄弟打招呼。 “都坐吧。”钟离煌的爹,也就是襄南王,钟离追,开口让他的三个儿子坐下。 钟离煌三兄弟依言坐下,心里都有些疑惑爹把他们叫来的用意。钟离追沉默一会后,缓缓说道:“钟离一家承蒙官家抬爱,受了许多赏赐和恩典,如今官家有难,钟离一家必挺身而出。” 钟离煌的眼神闪了闪,没有开口,反倒是他的大哥,钟离辉,抢着开口说道:“爹所言极是,为了官家,莫说挺身而出,万死不辞也是应当。” “嗯,你们有这个觉悟就好。”钟离追抚了抚下巴的胡须,甚感欣慰。 钟离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都还不晓得是什么事,钟离辉便急着表忠心,届时若是力不所及,难道真的要去送死? 一旁默不出声的弟弟,钟离熠,也微微皱了皱眉,他的想法和钟离煌差不多,虽说能替官家办事,那是无上的荣耀,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揽了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那和欺君有什么分别?所以对于钟离辉急吼吼的下承诺,钟离熠也颇不以为然。 钟离追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个儿子的反应,他欣慰的望着大儿子,觉得对方虽然不是嫡出,却也是个好的,若是加以栽培,或许还能奏请官家封个郡王。 “爹,到底是何事?”钟离煌见钟离追迟迟未说到重点,开口问道。 原来竟是西边的离山有山匪作乱,扰乱乡民,所以官家要派人去剿匪。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几个武将的头上,襄南王原本就是因为护主有功,再加上战功辉煌,所以才深受官家的重用。 如今需要剿匪,官家自然一下子就想起了钟离家,希望他们出兵前往离山剿匪。听完钟离追的话,钟离辉的脸色有一点僵硬。 他今年不过二十,还从未上过战场,如今听起来,父亲似乎有意让他们三兄弟去剿匪?这下子他的心里不淡定了。 钟离煌见钟离辉有些懊恼的神色,心里嘲笑一声,一旁的钟离熠,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钟离追见他们脸色木然,皱了皱眉,冷哼一声。 “怎么,听见剿匪就一个一个的都缩了?”钟离追沉声问道,钟离辉有些尴尬,刚才他说话最大声,若是现在不出声,岂不是太窝囊了?可要是出了声,那不就得去剿匪了? “爹,孩儿愿往。”就在钟离辉和钟离熠犹豫时,钟离煌已经站了出来,钟离追抚掌大笑,连声赞道:“好!好!好!真不愧是本王的世子。” 钟离追的称赞听在其他两人的耳里,实在是无比的刺耳,钟离煌的出生比他们高贵,生来就压了他们一头,可如今听见这样赤1裸裸的差别,心里还是不舒服。 钟离煌不管其他两人的心思,他主动站起来有他的考虑,钟离追既然把他们都叫来了,那么就表示这件差事,官家肯定是给了钟离家。 再者钟离追愿意让他们去,应该表示危险不高,或者该说山匪的实力不强,所以爹才会放心的交给他们。 快速分析一遍之后,既然他们三兄弟肯定要有人去,那么主动站出来,可比被点名来得好。不管他爹是否真的会让他去,先在他爹面前博得好感才是。 其实对于去与否,他并不是很在意,去了可以立功,对自己未来有帮助;不去也无所谓,要立功不差这一个差事,以后有得是机会。 其他两个想不通,只听见剿匪就有些胆怯,在钟离追面前落下个胆小的印象,对他们以后可没好处。不过他也没有义务提醒对方,毕竟他们得替自己未来的路负责,别人可没办法一直帮他们。 虽然钟离追没有马上答应让钟离煌去,不过因为钟离辉和钟离熠没有表示,所以这件差事,最后还是落在了钟离煌的头上。 钟离煌确定要去剿匪后,便来到了药铺,把陶悠带到他的房里,关上门后,抱着人坐在床榻上,温声将自己要去剿匪的事说了一遍。 陶悠脸色一白,揪着钟离煌的衣襟,神色满满的都是惊惶,“剿匪?会不会很危险?” “别担心,我有把握。”钟离煌见着对方为自己担心的神色,看着对方眼中满满的只有自己,心头一热,低下头去碰了碰对方的唇。 陶悠被钟离煌的动作惊呆了,傻傻的望着对方。钟离煌轻笑一声,又轻轻吮了一下对方的唇瓣,然后贴着唇瓣温柔的呢喃,“悠儿,别怕,哥一定会安全回来。” 陶悠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本苍白的脸色,又开始漫上红色,钟离煌见对方的双颊绯红,心里又酸又甜,他低声说道:“悠儿,快快长大,哥有点等不及了呢。” 陶悠一听,将自己的脸蛋埋进钟离煌怀里,这下子不只脸红,连耳根子都红通通的一片,钟离煌抱着他,低笑出声,忍不住亲了亲对方的耳廓,惹得原本就红色的耳廓,颜色更加鲜艳。 第三十二章 离山 钟离煌和陶悠抱着说了一会话,十三岁的少年不像以前的小豆丁,可以整个缩在自己的怀里,但是却比之前更加契合。 陶悠乖巧的窝在他怀里,脸蛋红扑扑的望着自己,让钟离煌心里软得一蹋胡涂,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对方的唇,不过却没有深入,只是磨蹭着对方的唇瓣。 陶悠仰着头,紧张得浑身都微微颤抖着,幸福来得太快,让他还有些云里雾里。本来还打算长大一些,再想办法让钟离煌接受自己,没想到不用等那么久,他就已经被抱在怀里了。 “悠儿,你在小山村等我,我答应你,一定会去找你的。”钟离煌低声说道,忍住心里澎湃的感情,不断提醒自己,悠儿还小,不能吓着他了。 “嗯。”陶悠点点头,鼓起勇气回亲了钟离煌一下,还伸出小舌尖轻轻舔了对方的下唇。钟离煌的眼神瞬间一沉,一股火热往下腹窜去。 不过他顾念着陶悠的年纪,到底还是硬忍住了,只是又亲了亲陶悠的唇,才放开对方。陶悠也感觉到抵在大腿边的灼热,只能红着一张脸故作不知。 钟离煌用过人的毅力,平复了心里的骚动之后,又叮咛了陶悠几句,才离开药铺回到王府。钟离煌出发在即,无法在京城滞留太久,陶悠想了想,便也打算先回小山村。 他让伙计传话给青山,让对方到药铺来一趟。等到青山来了之后,他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青山沉默一会,开口问道:“你知道小主子的身分了?” “嗯。”陶悠愣了愣,还是诚实的点点头,这一次他和钟离煌见面没多久,对方就隐晦的向他暗示了身分,虽然没有明说,陶悠也没有细问,两人便心照不宣的将这个话题揭过。 “你……若是就这样离开了,小主子会难过的。”青山不赞同的说道,陶悠望着对方的表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离开他,我只是想回小山村等他。”陶悠笑着说道,青山闻言也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怎么的,他还以为陶悠看清了他和小主子之间的距离,打算放弃了。 老实说,青山一直不晓得,该支持小主子还是反对。原以为小主子只不过把陶悠当弟弟疼宠,可是这次回京后,小主子眼底的情意瞒不了人。 他不晓得小主子日后是怎么打算的,可是他知道,若是老爷发现了,肯定饶不了陶悠。如今陶悠说要回小山村,青山自是同意,只要离了京城,或许就不会被老爷发现小主子和陶悠的事了。…… 钟离煌在三日后便领军出发,陶悠在他出发后没多久,也带着路齐离开了京城。离开京城前,他特地绕到原本陶府的位置,宅邸里已经换了人家,陶家搬迁到何处,也无人得知。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带着些许的失落,最后望了一眼京城,转头离开。路齐看不懂陶悠的表情,却也知道对方心情低落,因此笨拙的想要安慰对方。 只是他打小口才就不好,搞到后来自己急红了脸,没安慰到人反倒被人安慰了,让他实在沮丧。陶悠见他低落的模样,勾起唇角笑了笑。 路齐的性子很讨人喜欢,再加上他的身世让陶悠有点惺惺相惜的同感,所以陶悠很愿意亲近路齐。现在看路齐这样担心自己,陶悠赶紧打起精神来,和对方说笑。 两人有默契般的避开了黄瑞的话题,也不提起那日醉酒后,路齐和青山之间发生了什么。虽然青山在路齐的房里待了一夜,不过陶悠也不想挖人*,所以便当作不知。 两人回到小山村之后,颜大夫还很讶异,为何他们回来的这样快,再发现没瞧见青山的身影,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 他赶紧将陶悠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青山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青山还有事情,忙完了才会回来,是我在京城待不下去,所以才会先回来。”陶悠笑着说道,没想到颜大夫听了脸色更加凝重。 “……如果不想笑,就别笑了。”颜大夫叹息了一声。 “师父,你误会了。”陶悠见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不过心里也因为师父的关怀感到熨贴。 陶悠将钟离煌要去剿匪的事说了一遍,再三强调自己真的不是因为受了委屈,所以才会这样快回到小山村。反正钟离煌已经离开了京城,再加上他在京城也待不习惯,这才带着路齐先回来。 颜大夫听了他的解释之后,总算是放了心。他一直很担心,陶悠到了京城,发现钟离煌的身分之后,会和对方起冲突;又或者因为钟离煌的身分,而使得陶悠受了委屈。 直到陶悠再三保证,没有人知道他和钟离煌的关系,也没有人找他麻烦,更加没有被欺负,颜大夫才算相信了陶悠的话。 不过想到钟离煌去剿匪,颜大夫不免开始又有了担心。小主子虽说已经十八了,但是之前还没上过战场,况且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磕了碰了怎么办? 陶悠心里自然也很担心钟离煌,可是他除了在小山村等待之外,也无法做些什么。因此他只得按捺下忧虑,祈祷着上天保佑,让钟离煌能平安归来。 ****** 钟离煌带着军队,往离山而去。 由于山匪作乱,所以越靠近离山,路上几乎没有商队或是行人。朝廷派兵剿匪的消息,早就传到了离山,附近城镇的居民无不期盼着,大军能够赶紧来解救他们。 钟离煌的大军行进一个月后,终于抵达了离山山脚下附近一个村落。村落里人烟稀少,几乎没有什么住户,大军小心翼翼的进入村落。 钟离煌派人前去询问,果然是因为山匪时常下山抢劫,村落里的居民不堪其扰,因此许多人都搬迁走了,剩下来的都是些穷得响叮当,连山匪也不想光顾的人家。 他们一见到朝廷的军队,立刻上前痛哭流涕,呼喊着请官爷替他们做主。钟离煌让人将他们带下去,好生安顿,然后吩咐大军扎营。 离山上 山匪们也早就收到了消息,朝廷派兵来镇压他们,领兵的是襄南王世子。起初山匪们听说朝廷派兵了,还有些紧张,但是听说带头的却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王爷世子,心里的底气顿时又有了。 想他们盘踞离山上十多载,烧杀掳掠什么没有干过?杀人不过头点地的事,个个都练就一副冷血心肠,手段狠戾的他们,难道还怕一个养尊处优的衙内不成? 因此他们等着大军到来,要给带兵的王爷世子一点颜色瞧瞧,也让朝廷知道,剿匪可不是儿戏,官家派一个毫无经验的世子来,是专门给他们练手的吧。 等到收到消息,朝廷的军队已经在山脚下的村落时,山匪们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杀下山去,和朝廷的兵马好好大战一场。 离山上的山匪窝其实不只一个,大部分的山匪们决定连手杀下山,不过有些山匪却打算观望,他们认为官家派出王爷世子定有他的道理,若是贸然进攻,只怕讨不得好。 山匪们立刻分成两派,主战派的人多,几乎全部的山匪窝都加入了主战的行列,唯二没有加入的山匪窝,平时也很少和其他山匪走在一起。 这两个山匪窝由来已久,在其他山匪窝还没形成时,他们就已经存在了,不过他们平日里很少参与杀人抢劫的勾当,在其他山匪的眼里,颇为神秘。 这一次为了对抗朝廷的兵马,山匪窝的头子们聚在一起开会,讨论着该如何应对。与会的人中有两个完全没发言,最后也只有他们不加入反击。 “花二娘,你和铁大这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个土匪头子,满脸的大胡子,梗着脖子粗声粗气的问道,嗓门大得让人耳朵发疼。 “我和铁大哥不喜欢打打杀杀。”花二娘穿的一身花里胡俏,颜色鲜艳无比,脸上的妆容精致,衬得她原本就不俗的容貌,更加勾人。 “呸,说什么胡话?你一个土匪头子,手上的人命还少吗?”旁边一个虎背熊腰的土匪头子嗤笑了一声,眼神讽刺的瞪着花二娘。 “哎,奴家可是改过自新了,自打和铁大哥看对眼以来,就不曾再杀人了呢。”花二娘翘着兰花指,娇嗔着说道,语毕还抛了一个媚眼给铁大。 “没想到你花二娘也肯作小?”大胡子瞪着眼睛,有些惊奇的说道。 花二娘脸色一僵,其他土匪头子哄堂大笑,可不就是个妾吗?人铁大寨里可已经有个婆娘了,这正妻的位子,轮也轮不到花二娘。 花二娘怒瞪了铁大一眼,冷哼一声负气离开,等到大伙都笑完了,铁大才淡淡的开口,“我和二娘就不参与了,你们保重吧。” 说完铁大也起身离开了议事的地方,等到他的身影看不见后,才有人骂骂咧咧的说道:“这铁大真古怪,他的土匪窝也忒神秘了,老子在离山上这么久,就从没找到他的土匪窝。” 其他土匪头子纷纷附和,这铁大确实古怪得很,花二娘也不遑多让,一个花容月貌的女人家,竟也能压住一窝的土匪,当上土匪头子。 第三十三章 铁大与花二娘 铁大和花二娘来历神秘,又定居在离山上已久,其他土匪头子自然不想随便招惹,因此两人先行离席,其他人也只是抱怨一番。 先离开的花二娘气冲冲的回到了土匪窝,绷着一张俏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让窝里其他弟兄见了,没人敢上前搭话。 花二娘冲进房里,“啪!”的一声甩上门后,没多久铁大便慢悠悠的晃了过来,其余弟兄们赶紧上前问道:“老大,花当家的脸色不好啊,你们又吵架啦?” “无事,散开吧。”铁大挥挥手,将聚在房门前一堆好奇的土匪们都赶走,径自打开了花二娘的房门,闪身进入后马上就将房门关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花二娘冷若冰霜,见着了铁大也没有好脸色。 “夫人动怒了,为夫怎么能不来关心一下呢。”铁大一改在外人面前温文稳重的模样,扯着一张笑脸,笑嘻嘻的说道。 “谁是你的夫人,滚回你的土匪窝去!”花二娘执起一个茶杯,对着铁大便扔了过去。 “夫人在哪儿,我自然在哪儿。”铁大赖皮的说道,撩起下摆一屁股坐在花二娘身边。 “死开,我没心情跟你闹。”花二娘嫌弃的瞪了眼铁大。 “夫人因何事烦忧,说出来让为夫替夫人解忧。”铁大不管花二娘的脸色,径自握住花二娘一只手,色瞇瞇的搓揉着。 “你这死鬼,一天到晚想些旁的,现在朝廷已经派兵了,你打算如何?”花二娘被铁大气得够呛,奋力抽出自己的手,还顺带赏了铁大一掌。 “哎呦喂,痛死我了。”铁大捂着手背,夸张的哀嚎着,花二娘柳眉一竖,抡起拳头,作势要再赏对方一拳,才让铁大稍微收敛些。 “朝廷派兵就派兵呗,只要我们安分守在山上,还怕那些个草包不成。”铁大见花二娘动了真怒,赶紧收起嘻皮笑脸,正经的说道。 “你说这会不会是障眼法?”花二娘皱眉问道。 “你的意思是?”铁大挑了挑眉,就听花二娘继续说道:“会不会剿匪只是个借口,朝廷真正的目的,是逼出药谷的传人?” “……夫人,你想太多了。”铁大怔愣一瞬,有些无奈又好笑的叹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花二娘杏眼一瞪,凶狠的问道。 “除了你我之外,有谁知道药谷的入口?”铁大问道。 “再无第三人。” “既然如此,那么朝廷又怎么知道进药谷必得从离山呢?” “无人知道药谷入口,不代表无人知道你的行踪,堂堂药谷的大弟子在离山出没,你以为这消息传不到官家的耳里?”花二娘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谣言毕竟只是谣言,朝廷这次派兵,目的在剿匪,只要我们不露出马脚,安分一点,其他土匪窝被端了之后,朝廷自然就会撤兵了。”铁大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悠哉的说道。 “得,你都不急了,我急有什么用。”花二娘冷哼一声,显然对于铁大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极为不满。 “夫人别气了,气坏了身子我心疼。”铁大柔情万千的说道,惹得花二娘连连翻白眼。 “滚回你的土匪窝,抱你的夫人去!我才不稀罕!”花二娘踹了铁大一脚,冷声喝道。 “欸,别,我的夫人可不就是你吗?你让我抱谁啊。”铁大不只不躲开,反而将花二娘的脚一捉,使了点力将人拉过来,花二娘差点被拉的摔下椅子,气得满脸通红。 “你这作死的!还不将我脚放开!”花二娘气哇哇的吼着,铁大猥琐的将手探入对方裙底,顺着小腿、大腿慢慢摸上去。 “别气了,咱两这么多天没见,你不想我吗?”铁大凑到花二娘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诱哄着。 花二娘一脚被他抱在怀里,身下敏感处也被他的手指拨弄着,一张俏脸早就泛满了情潮,她贝齿咬着下唇,似怨似怒的嗔了铁大一眼,勾得铁大魂都要飞了。 铁大顿时二话不说,将人一把抱了起来,就往床榻走去,上了床后猴急的褪去两人的衣物,女性曼妙的*呈现在眼前,让他眼角充斥着欲1火的红。 花二娘虽然羞红了脸,却还是伸出双腿勾住了铁大精壮的腰身,抬起□蹭了蹭,惹得铁大低吼一声,腰身一挺直捣黄龙。 两人在床榻上抵死缠绵,婉转的娇吟伴随着粗重的喘息,还有暧昧的*碰撞声,加上床榻嘎吱嘎吱的响,房内充满了*的气息。 过了许久,才听铁大一声低吼,同时花二娘一声短促的尖叫,房内的动静终于平息下来。铁大趴在花二娘身上喘息着,一手还在对方滑腻的肌肤上游移着。 “起开,重死了。”花二娘娇嗔着,语气慵懒,透着一股满足和春意。 “二娘,你什么时候才要跟我回去?”铁大撑起上身,抚着花二娘的脸庞问道。 “回去做什么?药谷里无聊的要命,你一天到晚只管摆弄那些花花草草,把我晾在一旁,我傻了才跟你回去。”花二娘打了个呵欠,继续说道:“再说药谷不是正乱着吗?现在回去送死啊?” 铁大眼神一闪,沉默不语,花二娘见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她使劲推着铁大赤1裸的胸膛,一边骂道:“就你这滥好人,还想回去送死,人家根本不稀罕你,不然怎么会将你赶出谷?” 铁大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悲痛,花二娘动作一僵,哼了一声撇过头去。铁大叹息一身,翻身下床,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开始穿戴。 “你好生休息吧。”穿戴整齐后,铁大只丢下一句话,便径自离开了花二娘的房间,花二娘铁青着一张脸躺在床上,眼眶里隐约有水珠打转。…… ****** 陶悠和路齐回到小山村后没多久,青山也回来了,只是青山回来时,还带了一个人。陶悠听说时,以为是柳先生回来了,赶到院门口一看,却是个陌生人。 只是这人与柳先生样貌有几分相似,陶悠疑惑的打量着对方,对方发现他的目光,也不介意,反而温和的对他笑了笑。 “悠主子,这是同城堂的老板。”青山见陶悠出来了,便对他介绍道。 陶悠心下一凛,同城堂?不就是那个出手阔绰,送了许多珍贵药草给师父的人?现在人都找上门来了,这还得了。 “幸会。”陶悠点点头,随后便赶紧到库房去,找到颜大夫后,杵在对方身旁,一脸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模样。 颜大夫见他表情纠结,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蛋问道:“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奇怪。” “师父,你和同城堂的老板相识?”陶悠吶吶的开口问道。 “嗯,算吧。”颜大夫松了手,点了点头。 “……同城堂的老板来了。”陶悠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小声的说道。 “喔,来了便来了。”颜大夫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仍旧继续埋首在开发新药丸中。 “师父,同城堂的老板,怎么生得有些像……”陶悠搔搔头,不晓得该不该问出口。 “他是柳先生的兄长,自然与柳先生相像。”颜大夫倒是不避讳,平静的提起柳先生。 “什么?!”陶悠这下子惊讶极了,同城堂的老板是柳先生的兄长?他皱眉思索着,上辈子怎么没听说同城堂和柳家有关系呢? “不过他犯了事,被柳家逐出家门了。”颜大夫淡淡的说道。 “师父你好像挺了解的啊?”陶悠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这等秘辛颜大夫都知道,看来他和柳先生之间关系密切啊。 “这事儿当年闹得挺大的,京城里人人都知。”颜大夫避重就轻的说道。 “那柳先生的兄长为何要送师父药草呢?”陶悠又问。 “当年我有恩于他,他只是在报恩。” 陶悠听罢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师父和柳老板之间,应当没有其他瓜葛,否则师父也不会和柳先生纠缠不休了。 还没等他想完,柳老板的嗓音便在门口响起,“绍青,许久不见。” “嗯,柳大哥你气色还不错。”颜大夫抬眼望向柳老板,淡淡的打了招呼。 陶悠这才知道,原来师父叫做颜绍青,不过他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啊?他皱了皱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听说柳生回京城了?”柳老板,也就是柳习,笑着问道。 “柳老板身在京城,柳生回没回去,你会不知道?”颜大夫挑了挑眉,面无表情的问道。 “那么你知不知道,他和公主的婚事取消了?”柳习眼珠子一转,笑瞇瞇的问道。 “……与我何干。”颜大夫冷着脸,干巴巴的说道。 “呵呵,是与你无关,那么他被迫留在京城为官,替官家卖命的事儿,想来也是与你无关了。”柳习轻笑一声,故意说道。 “他入朝为官了?!”颜大夫瞳孔一缩,手指有些轻颤。 “嗯,为了不成亲,不娶公主,他将自己卖了。”柳习盯着颜大夫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颜大夫神色一僵,有些窘迫的避开了柳习的眼神。 “绍青,现在你还要说与你无关吗?”柳习却不放过他,严肃的问道。 第三十四章 颜绍青 陶悠在一旁看着柳老板和师父的对峙,看着师父僵硬的表情,和柳老板咄咄逼人的口吻,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柳老板,你是来找我师父吵架的?” 柳老板皱了皱眉,不再开口,颜绍青轻叹了一口气之后,才淡淡的说道:“柳大哥,当初是柳生做下的选择,我并没有逼他。” “你明知道他为何回京,也知道官家在打什么主意,可是你一句话都没说,柳生被官家扣留在京城,你不该负一半的责任吗?”柳老板闻言,又忍不住开口说道。 陶悠听得云里雾里的,怎么又扯上官家了?而且听柳老板话里的意思,似乎在责怪师父袖手旁观,任由柳先生被留在京城。 想到这里他不禁疑惑了,师父只是一个大夫,哪里有能耐解救柳先生?再说原本柳先生回京城是为了迎娶公主,难道师父一句话,柳先生就能不用娶公主不成? ……等等,颜绍青?陶悠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竟是上辈子,在宫里当御医时,无意间听到老御医提起的。 他顿时怔住了,没想到自己的师父大有来头,出自药谷不算,竟然还是个皇亲国戚。他觉得有些无奈,明明是想避开京城的,可是身边一个两个的,却都是来自京城。…… 颜绍青的母亲是官家最小的妹妹,很得官家的宠爱,所以连带的,颜绍青这个外侄子,也颇得官家的喜爱。虽然从小就因为被药谷传人看上,被送出宫拜入了药谷门下,可到底还是官家最疼爱的外侄子。 对于外侄子拜入药谷门下,官家自然是乐见其成,历任的帝王谁不想将药谷收入囊中,却苦无对策;如今他的外侄子进了药谷,成了药谷的人,那么大齐国和药谷的关系便亲近许多。 只是官家没料到,颜绍青学成之后,却没有回到朝中,反而云游四方,做个闲散的大夫。官家派了人去寻找颜绍青,却都被人给阻挠了。 官家找不到颜绍青,却得知颜绍青和柳生还有联系。柳家原本和颜家走得近,却因为几年前冒犯了官家,被官家随便找了个由头,将柳家一贬再贬,只差没赶出京城了。 现在听说柳家兴许有颜绍青的消息,脑子一转,便想出了个法子,想逼颜绍青自己出面。虽然官家疼宠外侄子,可是当得到药谷的益处摆在眼前时,该舍弃哪一个,官家可是一点都不会犹豫。 因此他突然下旨,恢复了柳家昔日的荣宠,甚至还替柳生指婚,要将公主下嫁于柳生。官家自认为没有做错,一来可以得到外侄子的消息;二来可以将外侄子拉回正途。 没错,拉回正途,官家已经知道了颜绍青和柳生的暧昧,他怎么可能容许,皇室出了一个贪恋男色的丑闻,所以急着找到颜绍青,想将他和柳生之间斩断。 谁知柳生回了京城,却没见着外侄子的身影,后来官家一想,趁着襄南王的提议,顺水推舟的把柳生扣留下来。反正只要人在他手里,他便要柳生和颜绍青永远不得相见。 官家暗中派了许多人,守在京城的各个城门口,还在柳宅附近也安排了许多人,颜家的宅邸更是守得滴水不漏,就等着颜绍青一出现,马上可以得知。 只不过颜绍青竟然如此硬气,柳生已经回到京城三年多,对方仍然一点踪影也无。官家虽然欣慰分开了柳生和颜绍青,可是又有些纠结,若是他找不到外侄子,不就等于收归药谷也无望了吗? 众所周知,药谷从不收皇室弟子,颜绍青可是百年来的例外,其他各国欣羡不已,几乎认定了药谷日后必会归顺大齐国,就连大齐国的皇帝也是这样想的。 可事实上却是,大齐国不仅没有得到药谷,还赔了一个皇亲国戚给药谷。官家冷着脸,坐在龙椅上,暗自发誓,他绝对会找到颜绍青,让对方把药谷拱手送上。…… ****** 钟离煌的军队在村落里驻扎,他先派了几队前锋,上山探路,顺便摸清各个土匪窝的位置。前锋部队悄无声息的摸上山,没有打草惊蛇,暗自将发现记在心里。 回到山下后,前锋队长将各自负责的区域地形图交给钟离煌,钟离煌将地图拼凑起来,沉吟一会后,手指点向地图中的一点。 “明日出发,就从这里开始。”钟离煌的手指点在其中一个土匪窝上,对着各将领说道。 隔日一早,大齐国的军队浩浩荡荡的上山,钟离煌将兵马分成三路,从三个方向包抄第一个土匪窝。即将被攻打的土匪窝收到消息,赶忙向其他土匪窝求救。 不过钟离煌早就派兵守住土匪窝各个出入口,派去传信的人没能离开土匪窝。在大齐*队的包围下,第一个土匪窝很快的就被扫平了。 由于军队一早就上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速的踏平了一个土匪窝,所以等到其他土匪发现不对劲时,钟离煌已经端掉好几个土匪窝了。 大齐国的军队势如破竹,在离山上扫荡着土匪,凡是被他们扫过的土匪窝,里面的钱财粮食全部缴纳,窝里的男女老幼,一律送下山交给官府。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土匪窝被剿,剩下的土匪头子赶紧带着手下,抛弃了原本的窝,在离山中逃窜,一方面躲避钟离煌的军队,二方面想投靠铁大或是花二娘。 可是说也奇怪,无论他们怎么找,就是没见着铁大和花二娘的土匪窝。铁大历来神秘,他的土匪窝在哪也没人说的清;可是花二娘不一样,她行为高调又好客,经常会邀请其他人到她那里喝酒。 明明上个月才刚去过,可是现在回头一看,哪里还找得到花二娘的土匪窝?就连附近的山路,看起来都陌生得很。土匪们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害怕的猜测,花二娘该不会是山中的冤魂或是精怪吧? 有些比较胆小的,开始劝着老大回头,大不了和朝廷硬拼,或是再找个地方躲起来,日后可以东山再起,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在深山里寻找铁大或是花二娘。 土匪头子听了觉得有理,他心里也有些发毛。虽然说平日里杀了不少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可就是因为手上沾了许多鲜血和人命,也让他不禁对鬼魂之说有些畏惧。 只是正当他们要回头时,钟离煌的兵队已经赶到了,土匪头子奋力抵抗,还是逃脱不了被捉拿的命运。过了几天后,离山上的土匪窝,便被钟离煌给清扫得一干二净。 他派人清点土匪窝里的物事,顺便将被土匪掳上山来的娘子送下山去,不过被捉拿的土匪们不断嚷嚷着,说是离山上还有两个大的土匪窝。 押解犯人的将领一听,立刻向钟离煌报告,钟离煌点点头,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了,多谢将军的告知。” 不过钟离煌却没有派人去寻找,而是继续清点土匪窝的物事和粮食,直到将所有物事都送下山后,还不见他有任何行动。 直到大军要班师回朝了,当初向钟离煌报告的将军这才又找上钟离煌。钟离煌也不恼,只是平静的问道:“将军,山上有多少土匪窝,你会不知道?” 那个将军愣了愣,钟离煌继续说道:“再者,将军如何确定,这不是那些土匪捏造出来,想要引开我们的注意力,或是让我们做无用功的诡计?” 将军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确实,山上的土匪窝都是前锋部队探出来的,若是有隐藏的土匪窝,也该被翻了出来才是。 况且那些土匪根本说不出另外两个土匪窝的位置,只是一直嚷嚷着有漏网之鱼,似乎想让他们继续往深山搜索。 “我的人问过那些土匪,他们指出的方向在这里。”钟离煌拿出地图,指向离山上的某一处。 “不可能!”将军一见,立刻回答。钟离煌指的地方是一处断壁,他曾经亲自带领士兵经过那一处,根本不可能藏着一个土匪窝。 “嗯,他们说这是花二娘的土匪窝,至于铁大的土匪窝,他们也不知道在哪里。”钟离煌又说。 这下子连将军都觉得土匪的话不可信,光是断壁附近有土匪窝,听起来便极为可笑,更何况一个女人是土匪头子?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因此众人不再提起土匪窝的事,带着丰盛的战利品,便随着钟离煌启程,往京城而去。钟离煌的大军离开后,留给村落的人不少粮食,让他们感激不已。 而另一边,离山上的铁大,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玩味的盯着手上的一封信笺。 “钟离煌?钟离家的小子吗,倒是个机灵的。”铁大喃喃自语道,望着信纸末端的落款,眼神幽深,带着点复杂的情绪。 还没等他想完,门外弟兄叩门,语气有些急促的说道:“老大!后山有动静!”铁大一凛,立刻奔出书房往后山而去。 同时赶到的,还有花二娘和她的手下,一行人盯着后山的路口,表情凝重。须臾,一阵轻笑传来,“果然被我料中了,大师兄果真守在这里。” 第三十五章 小山村 铁大和花二娘一凛,来人的嗓音他们非常熟悉,两人立刻严阵以待,全身紧绷着戒备,就等着来人现身。 不久,后山的路口处尽头,慢慢走来一道身影。铁大和花二娘立刻飞身上前,瞬间同时出手,向着来人展开攻击。 来人身穿翠绿的布衣衫,长发披散着,脸色苍白无比,面对铁大和花二娘的连手攻击,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脚步轻移,一下子就躲过了狠戾的招式。 铁大二人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心里正惊骇着,就听来人轻笑一声,“大师兄,莫不是离了药谷太久,忘记药人的能耐?” 还没等铁大反应过来,来人出手如电,苍白枯槁的手指点向花二娘的脖颈,花二娘只觉一阵冰凉,随即从脖颈开始发麻,很快的半身都陷入了麻痹中。 铁大见他伸出手指就知道坏了,却还是来不及拦截,只来得及接住花二娘瘫软的身子。铁大抱着花二娘,低喝一声,“撤退!” 随后带着手下们,迅速的撤离了后山路口。翠绿衣衫男子也不追,双手负在身后望着他们的背影,只是淡淡的丢下一句,“你会回来的。” 铁大背影一僵,充耳不闻,很快的便回到了土匪窝里。他仓促的下了许多命令,让众人收拾包袱准备下山,不许再待在离山上。 虽然众土匪心里纳闷,却也不敢耽搁,回房收拾了物事之后,便听话的下山去了。铁大又派人到花二娘的土匪窝,一样让他们收拾收拾,赶紧下山。 不过花二娘的手下却不走,硬是要见到花二娘无碍,才肯离开。铁大无法,只得将花二娘中毒的事老实说出来。 众人哗然,有人开始指责铁大,认为是他没有保护好花二娘;更甚者,有人怀疑花二娘的毒,根本就是铁大下的。 众人吵吵嚷嚷,铁大听了心烦,大喝一声,“叫你们走是为了你们好!若是不想走,想等死的,尽管留下!” 铁大此话一出,众人安静下来,琢磨琢磨之后,虽然还是有些愤然,却也乖乖的收拾了行李,随后跟着铁大一起下山。 铁大带着花二娘和剩余的手下,离开土匪窝后没多久,翠绿衣衫的男子便来到铁大的土匪窝。望着人去楼空的土匪窝,男子脸上没有表情。 他游走在空荡荡的土匪窝里,很快的就遇见了一个躲起来没有下山的土匪。落单的土匪没想到窝里还有人,他本想等着人都走光了,再去将当家窝藏起来的宝藏挖出来。 他以前无意间发现了,当家将贵重的财宝埋在后面那片山林里,这次当家走得急,没挖出那些财宝,他便起了贪念,想趁着无人的时候,将财宝据为己有。 到时候下山了,他躲得远远的,当家也不会知道财宝被谁拿走了,他再另外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城镇,便可以逍遥一辈子。 如意算盘打得好,却没想到土匪窝里,还有留下来的人。他有些懊恼,不过发现对方看起来苍白瘦弱,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便又放下心来。 “兄弟,当家的不是说要赶紧下山吗?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先发制人,抢先问道。 “那你呢?又为何留下来?”翠绿衣衫男子淡淡的问道。 “我有东西落下了,取了便走,你还没回答我呢。”土匪凶恶的说道。 “怕是走不了了。”男子叹息了一声,土匪一愣,开口问道:“走不了?为什么走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家的要我们赶紧下山?” “他让你们下山,是想保住你们的命,可是你没听话,命保不住了。”男子轻笑一声,下一瞬间欺身上前,土匪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阵冰凉触上脖颈。 他哆嗦了一下,随后感觉脖颈一痛,眼前景象开始模糊。若是现在旁边有人,看见眼前的情景,一定会非常惊愕又害怕。 只见翠绿衣衫的男子,一口咬在土匪的脖颈上,随着伤口的鲜血流出,男子的咽喉不断耸动着,看起来竟是正在大口吞咽着鲜血。 等到土匪脸色灰败,眼中再无神采时,男子才停下动作,手一松开,土匪便摔倒在地,胸膛已无起伏,竟是已经断气了。 男子随手抹了一下沾了鲜血的双唇,看着原本青白的指甲恢复肉色,喃喃自语的说道:“味道真难喝,不过精力倒是不少。” 接着从袖中掏出小瓷瓶,拔开瓶塞对着土匪的尸体倒了些粉末,只见尸体连同衣服快速的化为血水,然后渗入土地里,连一点渣都不剩。 处理完尸体后,男子准备离开土匪窝,只不过他才刚走出大门,周遭的景象便快速转换,一转眼,他又站在后山的路口。 他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很快的又回到了铁大的土匪窝中。不过每当他想踏出土匪窝的大门时,便会回到后山的路口。 几次之后,他脸色铁青,冷哼一声,“哼,这么多年过去,他的阵法倒是精进了不少。”然后也不急着离开了,干脆找了一间干净的房间,当作临时的落脚处。…… ****** 另一边铁大抱着花二娘赶下山,找了许多大夫,却都无人能解花二娘身上的毒。他急得没办法,只得传书给钟离煌,让他帮忙寻找师弟的下落。 钟离煌的消息很快就来了,只给了他三个字──小山村。 铁大赶紧派人去打听了,知道小山村是个在东边的小村落后,马上带着花二娘上路。其他土匪下山后,便各自散去,除了几个忠心耿耿的还跟着铁大。 一行人紧赶慢赶的,走了将近一个月,终于赶到了小山村。这些天来,若不是铁大的药丸吊着花二娘的命,花二娘早已经毒发身亡了。 只不过花二娘虽然保住了命,却已经全身麻痹不能动弹,连吞咽都有困难,若不是铁大细心的将水和药一点一点的喂给她,她就算渴也渴死了。 来到小山村之后,铁大拦住一个村民问道:“小哥你好,请问这里有大夫吗?” 这些年来村民们也习惯了常有外地人来求医,因此便好心的替铁大指路,铁大照着村民的指示,来到了一个小药铺。 他看着药铺有些破旧的大门,药铺里头似乎有些昏暗,地方也狭小,心里有些疑惑,师弟真的会在这个穷酸的地方吗? 还没等他想完,药童刚好走了出来,见着了铁大很惊讶,手中的竹篓“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然后马上转身跑进药铺。 “大夫、大夫,药谷出事了!”药童赶紧冲进后院,来到颜大夫身旁低声说道。 “什么?!”颜大夫很惊讶,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开口说道:“你慢慢说。” “大夫,铁先生在门外!”药童喘了一口气,急切的说道。 “大师兄?!”颜大夫倏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往药铺前面走去。来到药铺门口见着了铁大一行人之后,颜绍青赶紧将他们迎了进来。 颜绍青瞥见铁大怀里的花二娘,神色瞬间一白,几步凑上前去,拉起花二娘的手腕开始把脉。须臾,抖着声音问道:“大师兄……他成功了?” “嗯,详细情形我待会说给你听,有没有地方让二娘休息?”铁大沉声说道,颜大夫立刻领着他们进入后院,将空的厢房安排给他们。 “快去找小悠过来。”颜大夫趁空对药童吩咐一声,药童赶紧到药田里,将正在照顾药草的陶悠带回药铺。 陶悠一进入后院,便瞧见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他微微皱了皱眉,压下心里的疑惑,跟着药童来到放置花二娘的房间。 “小悠,过来看看。”颜大夫一看见陶悠,便对他招手,陶悠走到颜大夫身边,望着床榻上闭着眼睛的女人。 “大师兄,这是我的徒弟,陶悠。小悠,这是我的师兄,铁大。”颜大夫抽空替陶悠和铁大介绍一声,陶悠顿了顿,开口喊道:“大师伯。” 陶悠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讶异,师父的师兄,那么也是出自药谷了,没想到他有幸,能够见到两位出自药谷的大夫。 “你来替二娘看看。”颜大夫让开位置,让陶悠替花二娘把脉。铁大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脸上带着沉痛和懊恼。 “这是……蝎毒和蛇毒?”陶悠把完脉后,迟疑的问道。 “不错。”颜大夫点点头,指着花二娘的脖颈说道:“从这里下的毒。”陶悠凑上前去,才发现花二娘的脖颈有一个细小的伤口。 “师弟,能解毒吗?”铁大艰涩的开口问道。 “要费一番功夫,毕竟不晓得二娘体内有几种毒。”颜大夫皱眉说道,陶悠则还在研究着花二娘脖颈处那个奇怪的伤口。 “师父,花二娘是被指甲所伤?”陶悠抬头望向颜大夫,语气中带着点不可思议。 “嗯,花二娘是被药谷的药人下毒,药谷的药人全身是毒,就连指甲都藏有剧毒。”颜大夫还没回答,一旁的铁大便缓缓的开口解释道。 药人?陶悠一愣,转头又看看花二娘脖颈处的伤口,心里有些震惊,没有想到药谷竟然会炼制药人。 第三十六章 青木香 铁大解释完之后,便沉默的站在一旁,陶悠看看铁大,又看看颜大夫,聪明的闭上嘴巴没有发问,自己似乎无意间窥探到了药谷的秘辛。 “小悠,蛇毒交给你,该准备什么药草,你应该知道。”颜大夫停止刚才的话题,转头对着陶悠吩咐道。 陶悠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来到放置药草的库房,准备解毒的药草。蛇毒可分为好几种,花二娘体内的蛇毒来自金环蛇和银环蛇。 要解蛇毒不困难,难却难在花二娘体内还有蝎毒。原本全蝎是味中药材,运用得宜的话,属于珍贵药草,还能解蛇毒;可是花二娘体内的蝎毒,已经大大的超过安全用量。 若不是有铁大的药丸,花二娘早就毒发身亡了。 不过陶悠有些疑惑,铁大既然同样出自药谷,难道他没有办法替花二娘解毒吗?看他喂给花二娘的续命药丸也是珍品,既然能炼出那样的药丸,解个蛇毒和蝎毒应该不在话下才是。 他揣着疑惑,将解毒需要的药草收集好后,才发现少了一味药草。他皱了皱眉,少的是青木香,青木香其实就是马兜铃的根。 很不巧的是,他的药田里没有马兜铃,只得上山去采摘了。因此他背起竹篓,和颜大夫知会一声后,便打算出门上山。 只是他才刚走出药铺,就见到青山和柳老板正从一辆马车上下来,朝着药铺走来,他愣了愣,开口问道:“青山哥,你们怎么来了?” “我带柳老板到药铺来看看,然后要到镇上去待几日。”青山开口说道。 那一日柳老板和颜大夫的对话不了了之,或许是顾忌着陶悠在一旁,所以柳老板到底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可是陶悠也不是真的农家子弟,所以已经猜透了颜大夫的身份。 之后柳老板便在村子里待下来,只是和颜大夫的交集不多,他还是时常送上珍贵的药草,让陶悠有些摸不着对方的心思。 后来才听师父稍微提起,当年柳老板的爱人命在旦夕,是师父给救回来的,所以柳老板感念师父的大恩大德,并且答应师父会帮他搜集网罗所有珍贵的药草。 只是柳老板犯了什么事儿被赶出柳家,这一点,师父倒是绝口不提。陶悠见颜大夫讳莫如深的模样,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的凑上去触霉头。 而且柳老板只有来的那一日找过颜大夫,之后便是和青山走得近,常常见他们凑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样子,如今又看见他们要一同出门,陶悠也见怪不怪了。 再说陶悠没忘记,当初上京城的原因,就是同城堂要和钟离煌的药铺合作。当时还有些不确定,现在看起来,这合作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 “陶哥儿要上哪儿?我们送你一程吧。”柳老板其实挺喜欢陶悠这个哥儿,年纪虽然小,却很稳重成熟;而且听青山说,那些个极难栽种成功的药草,都是出自对方之手,让他更是高看对方一眼。 “我到后山采药。”陶悠开口说道,青山一愣,问道:“药铺来了病人?颜大夫把人放到后院去了?”陶悠点点头,青山皱了皱眉,带着柳老板往后院走去。 一进后院便看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让青山和柳老板着实愣了一下。两人互望一眼,暗中打量着那些陌生的脸孔。 这时铁大听见声音,开门走了出来,陶悠赶紧帮他介绍,铁大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回房里去了。青山低声问道:“这些人都是那人带来的?” 陶悠点点头,青山又问:“那些人是什么来头?个个凶神恶煞,不像是做正当买卖的。” “我也不晓得。”陶悠摇摇头,他也猜不透铁大带来的人,是做什么的,每个看起来都虎背熊腰的,身上还隐隐带着煞气。 “你们自己当心点。”青山不放心,叮咛了一句,若不是小主子的吩咐,让他全程陪同柳老板办事,他还真不想丢下陶悠和颜大夫在村子里。 只不过这一次柳老板和小主子谈的生意很重要,他得亲自跟进参与,随时向小主子报告进度,所以不得不暂时离开小山村。 “青山管事不用担心,那人……应该和颜大夫是旧识。”柳老板突然开口,语气有些微妙。 “柳老板识得那人?”青山有些讶异,陶悠也瞪大了双眼,药谷历来神秘,所以师父未首肯之前,他不会泄漏铁大和师父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提起铁大的来历。 既然他没说过铁大和师父相识,柳老板是从何得知的?还没等他想完,便听柳老板继续说道:“我多年前曾有幸进入过药谷,当时似乎远远的瞧见过那人。” “药谷?!”青山轻呼一声,药谷极其神秘,没想到柳老板竟然到过药谷,难怪柳老板一找上门来,小主子便开口合作。 这下子连陶悠也惊讶了,不过他反应很快,马上问道:“你只见过那人,又没见过我师父,怎么会说他们相识呢?” 柳老板满含深意的瞥了陶悠一眼,慢悠悠的说道:“当年带我入药谷的人,就是颜大夫。”语毕,微笑的望着显然极其震惊的青山和陶悠。 他心下想着,青山的震惊肯定是真的,至于陶悠是否真的震惊,柳老板表示怀疑。他从青山那里得知,颜大夫已经收了陶悠为徒,那么陶悠应当知道,颜大夫师承何处。 不过适才陶悠装作不知,他便也不戳破,只是顺势将颜大夫也来自药谷说了出来。之后他细细打量着陶悠的神色,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摸不透这个十几岁的哥儿。 陶悠见已经耽搁一会时间了,花二娘还等着他的药草解毒呢,因此匆匆打了声招呼,便要离开。青山拉住他,对着柳老板说:“我们一起。” 最后青山驾着马车,带着柳老板和陶悠一起往后山而去。 ****** 花二娘的房里,铁大对着颜大夫说道:“师弟,我刚才瞧见一个挺眼熟的人。” “……嗯。”颜大夫想了想,知道对方说的人是柳习。 “他是不是你当年带进谷的人?”铁大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柳习,一拍掌问道。 “嗯,当年他爱人身中剧毒,没多少日子可活了。”颜大夫正在用银针替花二娘封住周身大穴,以免得毒液继续流窜。 “唉,你说我怎么就学不会医术呢?”铁大看着颜大夫熟稔的手法,无比遗憾的说道。 “有失必有得,你练成了绝世武功和百毒不侵,总得留些长处给别人吧。”颜大夫耸耸肩,一点也不想安慰这个师兄。 铁大是师父从小养在身边的,听说是被遗弃在谷外的弃婴,也是师父的第一个弟子。听说师父本想将一身医术都传给铁大,奈何铁大毫无医术上的任何天份。 反而是根骨其佳,非常适合习武和拿来炼药。最后师父只得腆着脸,请师叔教授师兄武功,然后又用千百种珍贵药草,将师兄的体质练成了百毒不侵。 所以铁大虽然出自药谷,却是一点医术都不懂,而他手上的续命药丸,只不过是用他的血做了药引的普通药丸罢了。 也是因为这样,铁大才会急吼吼的抱着人来找颜大夫,因为他的药丸只能压制住毒性,却没办法帮花二娘解毒。 顶多是中和了毒性,或是延缓毒性的发作,却没办法把毒逼出来。而花二娘一身武功心法,又刚好和他的心法相克,他连想运功帮对方逼毒都办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受苦,实在憋屈。 颜大夫不理会铁大的低落,快速封好周身大穴,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先用银针逼出部分蝎毒时,神色突然一凛,快速的又执起对方的手腕把脉。 “怎么了吗?”铁大心里一跳,忐忑的望着师弟难看的脸色。 颜大夫把完脉,心里一沉。他和陶悠都疏忽了,又或许是时日太短,所以脉象还不明显,没有想到花二娘竟然有了身孕。 “什么?!”铁大满脸震惊的望着躺在床上的花二娘,随后才反应过来,开始露出笑容,颜大夫见他欣喜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泼他冷水,可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师兄,胎儿太小……可能保不住。”颜大夫顿了顿,实话实说。 铁大一震,像是被兜头淋了盆冷水,才刚升起的喜悦就这样被浇熄了。他沉默一会后,艰涩的开口问道:“保住的可能有几成?” “不到一成。”颜大夫叹息一声,花二娘体内的毒太霸道,用不了多久,胎儿就会流掉了。 “……没有任何办法吗?”铁大面上带了点悲痛。 “抱歉。”颜大夫不想给予对方无谓的希望,不过他会尽力,就算不到一成的可能,他也会尽量留住胎儿。 结束对话之后,颜大夫便将铁大赶出房间。他需要完全的专心,毕竟原本的施针方式已经不适用了,他本想着用霸道的方式,逼出花二娘体内的蝎毒。 可是如今既然知道对方有了胎儿,他便只能改用温和的手法,先保住孩子再说,其他的,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晚了,眼睛又开始发炎。每次到了冬天比较乾燥,眼睛就开始出毛病,整天都红得吓人,又肿又痒的,分泌物和眼泪流不停,痛苦死了 ┭┮﹏┭┮ 老话一句,药草的知识来自度娘,若有误还请亲们多多包涵;另外,文中的中毒和怀孕的结果,都是读者杜撰的,还请亲们不要较真或考据,谢谢。 m(_ _)m 第三十七章 门绝学 青山先绕到药田,带走一个厮儿后,来到后山,将马车一停,对着厮儿吩咐道:“在这里等着我们。”然后就见他和柳老板下车来,看起来要和陶悠一起上山的样子。 陶悠很讶异,开口问道:“青山哥,你们要和我上山?” “嗯。”青山点点头,率先往山上走去,柳老板笑了笑,也抬脚跟了上去。陶悠虽然摸不透青山的想法,不过花二娘还等着他救命,因此便也赶紧跟上去。 青山不晓得陶悠要采什么药,也不晓得药草生长在何处,所以一上山便由陶悠带路。马兜铃喜光,稍耐阴,而且耐寒,常分布在山谷或是沟边,或是山坡的灌丛中。 陶悠记得曾经在某个山沟旁见过马兜铃,因此领着青山和柳老板往山沟走去。一路上柳老板安静的跟在身后,看见野生的药草时,才会开口提问。 一次两次之后,陶悠也知道了,柳老板这是在考他。青山也看出柳老板的目的,却没有开口阻止,毕竟他说的再多,把陶悠夸得再好,也抵不过柳老板眼见为凭。 柳老板确实是存着考校的心思,才会答应和青山陪陶悠到后山走一趟。青山常在他面前称赞陶悠,并且话里话外都带着世子很看重陶悠的意思,让柳老板兴起了网罗的念头。 其实他这一次要和世子谈的合作,便是将京城的药铺合并,成为京城药铺的第一大家。他原本也不晓得看中的药铺老板竟然是世子,他原先是看中那个药铺的药草来源丰硕,而且常会有一些珍贵的药草。 珍贵的药草并不稀奇,他自己的药铺中也有许多珍贵的药草,但是世子的药铺却能不断有珍贵的药草,这一点就很稀奇了。 而且世子药铺的珍贵药草中,有许多是极难栽种成功的,这让他起了心思,若是能和世子合作,独占这一个来源,要发展成药铺第一大家,想必是指日可待。 所以他才会跟着青山,千里迢迢来到小山村这个偏远的小村子,幸好对方没有让他失望,况且还有个意外之喜,就是颜绍青。 当他找上世子后没多久,便从世子那里打听到绍青的下落,因此更是加深了他想和世子合作的决心。毕竟绍青曾经有恩于他,再加上绍青的身份,都让柳老板觉得和世子合作是个正确的打算。 来到小山村后,果然见到库房里许多药草,药田他也去看过了,确实很让他心动。只是陶悠除了会栽种药草之外,是否值得他花大心思拉拢,还有待商榷。 陶悠虽然奇怪柳老板为何要考他,却也知无不言的替对方解答,在问答中陶悠也发现,柳老板对于药草的认识,并不比他少。 他很讶异,不过转念想到,柳老板能够接手同城堂这个百年老药铺,肯定也是有两把刷子。这样的人,要和钟离煌的药铺合作,不晓得是喜还是忧。…… ****** 颜大夫将铁大赶出去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始替花二娘施针。这一套针法,是药谷的绝学,除了药谷谷主的亲传弟子之外,并不外传。 只是这套针法很费功夫,也很花精力,常常施完针之后,大夫都会脱力。颜大夫原本不想动用,眼下却没有其他法子。 他心无杂念的替花二娘解开外衫,快速的在对方的腹部下针,先稳住胎儿。然后又掏出一颗药丸,塞入花二娘的嘴里,先替她压制体内的毒素。 等到胎儿的状况稳定下来后,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在对方身上各个重要的穴位扎上针,等到都扎完后,他已经汗如雨下,面色有些苍白。 此时花二娘的面色已经有些泛黑,颜大夫又拿出一根银针,这次在花二娘的手臂上使力一戳,手臂瞬间冒出泊泊鲜血,血却不是红色的,而是带着毒的黑色。 颜大夫一连戳了几个洞,拿过桌上的杯子接着毒血,等到血色恢复成红色之后,才快速的用银针帮花二娘止血。 此时解毒的动作,只进行了不到一半。花二娘体内的毒有很多种,虽然主要是蝎毒和蛇毒两大类,却还混着其他种毒,因为据他所知,这种药人在炼制时,不仅用毒物,还会用剧毒的药草。 所以他只是暂时逼出了几种药草的毒,蝎毒和蛇毒还潜伏在体内,得等到陶悠的解毒药草来了,才有办法继续解毒。 他将杯子放到桌上,查看花二娘的状况,以及腹中胎儿的情况,发现胎儿还算稳定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正当他想将银针拔起来时,花二娘原本平静的脸色,开始泛起痛苦,而且全身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颜大夫一惊,立刻将手指按上对方的手腕。 但是他的手指头才刚触上对方的皮肤,瞬间传来一股刺痛,他倏地甩开手,惊骇的望着自己的手指。只是极短的碰触,他的手指头竟然已经红肿。 他皱了皱眉,立刻替自己把脉,随后脸色铁青的吞下解毒丸。没想到药人的毒如此难缠,竟然在他将毒逼出花二娘体外后,产生了变化。 如今花二娘身上带毒,若是直接接触到对方,也会马上中毒。这样诡异的症状,他从来没遇见过,此时也不免面带忧色,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办。…… 铁大站在门外,焦急的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望向紧闭的门扉。一旁的土匪们见他如此担忧,纷纷上前劝慰,让他放宽心。 铁大怎么能不担心呢?同是出自药谷,他自然知道药人的厉害,而且当时他被赶出谷时,就是因为窥得了真正药人的炼制法。 谷中常见的药人,只是师父和师叔们炼来试药的,除了唾液或眼泪有毒之外,碰触到是不会有危险的。但是其中有个师叔,违背祖师爷的祖训,偷偷炼制了极毒的药人。 他无意间发现之后,却被师叔反咬一口,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还被赶出了药谷。只是他离开的当夜,师父暗中找上他,让他务必守在谷外。 他这才知道,原来师父早就察觉了师叔的异样,只是苦无证据。由于他的误打误撞,让师叔心生警惕,师父怕师叔越错越大,便明着赶他离开,暗里命他守护药谷。 他虽然没有医术天份,在武学和阵法上却极有造诣,因此他谨遵师命,守在离山进入药谷的入口处,还建了一个土匪窝掩人耳目。 土匪窝周围因为有他的阵法,寻常人自然无法见着,所以离山上其他的土匪们,才会怎么找也找不到铁大的土匪窝。 至于铁大窝里的土匪们,之所以不会迷失在阵法的原因,是因为铁大告诉了他们一条路。铁大特地为土匪们开了一条路,方便他们进出。 铁大平日里待人温和,对待手下的土匪们也很好,很少有什么命令,唯一的要求便是,不准带人回土匪窝里。手下的土匪们虽然不解,却因为信服铁大,便也没有多问,只是照做。 他们也不是没听其他土匪们说过,他们的土匪窝很神秘,当家的更是神秘。只是他们觉得铁大从没有亏待过他们,更是没有少了他们的一口饭,所以奇怪也好,神秘也好,都与他们无关。 而当日后山那个诡异的男子,在场的土匪们也都有见到,而那个诡异男子的身手,还有他对铁大的称呼,都让土匪们确信铁大的来历不凡。 不过那个男子的身手太厉害了,竟然连当家的和花二娘连手,都打不过对方。而且自从那一日之后,花二娘便没有再醒来,一路躺着到了这里。 虽然土匪们嘴上安慰着铁大,可是有不少人心里都觉得,花二娘怕是好不了了。还没等他们想完,紧闭的门扉终于开了,铁大第一时间冲上去,开口问道:“如何?” “……你进来吧。”颜大夫沉默一会,侧了侧身子,让铁大进去之后,“碰!”的一声又关上了门,让其他本想跟着进去的土匪们,都被关在门外。 “欸,你说那个大夫可不可靠啊?”其中一个土匪问道。 “俺觉得不太靠谱啊,看起来太年轻了。”另一个人回答他。 “别以貌取人了,如果他不行,当家的何必特地到这里来。”也有人觉得刚才的大夫应该很厉害才是,否则当家的也不会找上门了。 “不管怎么样,如果花二娘……该怎么办?” “到时候当家的肯定是要替花二娘报仇了。” “你们说,咱们打得过那个人吗?”突然有人开口问道,其余人瞬间沉默了。 铁大和花二娘的武功是他们所有人当中最高的,他二人连手都打不过那个翠绿衣衫的男子,少了一个花二娘之后,肯定更加打不过了。 而门内的铁大还不晓得手下们的担忧,他只是望着花二娘,语气颤抖的问道:“师弟,你再说一次,二娘她怎么了?” “……她体内的毒已经变了,现在全身都是剧毒,就算孩子保住了,生下来也活不了。”颜大夫低声说道,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很是挫败。 铁大浑身一震,满脸悲痛,眼中充斥着怒火和恨意,还有对花二娘及孩子的怜惜,须臾,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替我好好照顾二娘。”说完转身便想离开。 “师兄,你要上哪儿去?”颜大夫赶紧捉住对方的手臂。 “我要去让他付出代价。”铁大双目圆睁,一脸愤然,凶狠的说道。 第三十八章 惊变 颜大夫赶紧将铁大捉得更紧,低声喝道:“师兄你不要命了?打算去送死吗?” 铁大抿着唇,一脸恨意。颜大夫见他这副模样,叹息一声,“你别冲动,听我把话说完,虽然我没办法救,不代表师父也没办法。” 铁大眼神一亮,正想开口,就听颜大夫继续说道:“可是目前花二娘的情况不乐观,不能移动,若是她能撑过这几天,才能带她回药谷。” 铁大闻言脸上的希冀又消失了,他冷静下来,走回床榻边,望着花二娘憔悴的神色,脸上还泛着毒发的黑色,心痛的不行。 就在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时,陶悠回来了。 陶悠备齐了解毒的药草,匆匆赶了回来,见到了花二娘的现况后,也是吃了一惊。听颜大夫提起才知道,原来是体内的毒性改变了。 这下子麻烦了,他手头上的药草是针对原本的蛇毒,若是毒性改变了,药草不就不能解毒了?而且花二娘现在全身是毒,连碰都不能碰,让解毒又困难了许多。 陶悠掏出一张帕子,盖在花二娘的手腕上,然后开始细细的把脉。须臾,他才抬头对着颜大夫说道:“师父,我有一计,不晓得可不可行。” “说来听听。”颜大夫开口催促,没想到陶悠这个徒弟,果然能够带给他不少惊喜。 陶悠的法子很简单,以毒攻毒。这一点颜大夫也不是没有想到,只不过实行起来有些困难,而陶悠之所以敢提出这个法子,是因为花二娘服下的那些续命丸。 他虽然不晓得那些药丸从何而来,但只要铁大手上还有,那么花二娘保命的机会便又更大了一些。他知道颜大夫的顾忌,以毒攻毒风险很大,尤其是花二娘又怀有身孕。 没错,陶悠经过刚才细心的诊脉,自然也发现了异样,只不过就如颜大夫所担忧的,肚子里的胎儿就算生下来,也活不了,因为胎儿也中了毒。 既然胎儿已经中毒,陶悠觉得以毒攻毒这个法子,或许可行,说不得还能给胎儿一线生机。颜大夫听了之后,深思一番,便也同意了陶悠的想法。 铁大站在一旁,一点也插不进话,因为他对医术一窍不通,唯一听懂的,就是陶悠的法子若是成功了,不只花二娘会没事,好运一点的话,就连胎儿也会没事,因此他举双手赞成陶悠的提议。 既然铁大没有意见,颜大夫自然也同意。接下来铁大又被赶出了房间,陶悠和颜大夫两人挽起衣袖,准备替花二娘解毒。 不过在开始之前,颜大夫突然又把铁大喊了进去,在铁大疑惑的眼神中,用一把锐利的小刀划开他的手臂,放满一整碗血之后,将他止血完又把他赶了出去。 陶悠这才知道,铁大的血就是替花二娘续命的药引。没有想到铁大的体质竟然百毒不侵,或许因为如此,当初铁大的师父才会让铁大守在药谷外。 有了铁大的血,再加上陶悠准备的药草,两人开始聚精会神的帮花二娘解毒。两人这一开始,就是三天三夜没有出过房门,让守在外边的铁大,也跟着心里煎熬了三天三夜。 等到了第四天,房门终于打开了,铁大立刻冲了进去,只是才刚进入房间,差点便吐了出来,屋内血腥味冲天,还混杂着其他恶心的味道。 他胆战心惊的望向床榻,就怕看见什么恐怖的景像。好在床榻上的花二娘还算干净,虽然床边的地上有许多污秽物,床上或是二娘的身上倒是一点也没沾上。 而颜大夫和陶悠两人脸色苍白,眼睛布满血丝,走路都像是会飘,彷佛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似的。铁大也知道两人辛苦了,因此赶紧叫来手下扶他们回房。 颜大夫和陶悠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五天才醒过来。陶悠毕竟比颜大夫年轻,经过一天的调养,已经恢复了元气。 他一醒来便赶紧去查看花二娘的状况,看见对方已经清醒,并且能够进食之后,才算放下心来。铁大对他感激不已,见了他便拼命道谢,还许诺日后有需要的地方,必倾力相助。 陶悠没有放在心上,微微笑了笑,又叮咛了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才背起竹篓准备回家。他和颜大夫这几天都待在药铺里,也不晓得院子里怎么样了。 幸好颜大夫遣人回去知会过,否则小四和路齐没等到他们,肯定急得找上门来。只是没想到他才走到药铺前院,就被前来求诊捉药的人潮吓了一跳。 村民们见到他,情绪变得激动不已,一个两个都求他赶紧上门救人。陶悠心里一跳,赶紧拉过一旁的药童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前两天开始,村里突然有许多人发起了高热,喝了药都不见好,已经有几个没熬过去,死了。”药童脸色凝重,低声说道。 陶悠皱眉,望着挤满整个药铺的村民,开口问道:“村长呢?村长怎么说?” “村长家的人是第一个发病的。”药童说道。 “村长家现在的情况怎么样?”陶悠一凛,有些急切的问道。 “我这两天都没见到村长。”药童想了想,脸色也是突然一变。 语毕,两人对望一眼,陶悠当机立断,“我去村长家看看,你先替村民捉药,告诉他们,晚一点我会上门的。” 交代完后,他便急匆匆的赶往村长家,村民们本来对于陶悠的离开颇有微词,听了药童的话之后,便赶紧捉了药,回家等着陶悠上门替家人看病。 陶悠来到村长家,还没进门便闻到一股隐约的恶臭。他心下一凛,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充当面巾,将脸整个包住,只剩下一双眼睛。 接着又将手藏在袖中,不碰触村长家任何一处,小心翼翼的撞开对方虚掩的大门,门一打开,那股隐约的恶臭瞬间变得明显。 他紧皱眉头慢慢走了进去,朝着味道散发出来的方向而去,绕过了正屋和侧房,来到屋后的柴房前。站在柴房门口,那股味道更加浓烈。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朝着柴房的窗子走去,透过窗子望进去,就看见柴房里躺了一具尸体。尸体已经严重腐烂,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陶悠脸色难看,紧接着离开后院,在村长家逛了一圈,发现村长不知所踪,村长家其他人却已经死在了床榻上。 他很快的离开了村长家,回到院子后,对着迎上来的小四丢下一句,“烧水,多烧一点。”小四不明所以,却还是带着厮儿去烧水。 等到小四烧好水后,陶悠在水里加了艾叶和茴香,然后让人搬一桶到他房里。等他沐浴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后,将换下来的脏衣物用一块布包着,拿到后院的柴房旁,点火烧掉。 做完这些之后,他对着小四吩咐道:“药田和农田先不用去了,把人都叫回来,让他们用加了药草的热水沐浴,衣服都烧掉。” “没有我或者青山的允许,回到家里之后,就不许再出门。”陶悠继续吩咐着,小四赶紧记下来,这几日村子里的异状他也有查觉,因此陶悠此时的举动在他看来,一点也不奇怪。 很快的,厮儿们全部都被叫了回来,每个人都在小四的监督下,用热水沐浴过,穿过的脏衣服,也都堆在一起烧掉。 之后陶悠又准备了几碗汤,让全部的人都喝下去,还替每个人把脉,确认厮儿们还没有染病后,才背起药箱准备出门。 陶悠先回到药铺,对着铁大又吩咐了一次,铁大虽然不解,却让手下的土匪照做。这时候颜大夫已经起来了,他见陶悠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很是惊讶。 “这是怎么了?”颜大夫开口问道,陶悠走到他面前,压低音量说道:“师父,外面情况不妙,我在村长家发现腐烂的尸体。” “腐烂的尸体?”颜大夫神色一凛,语气凝重。 “嗯,村长家的人都死在了床榻上,村长不见了。”陶悠轻声说道。 “现在村子是什么情况?” “许多人发了高热,有一些没熬过去,死了。” “作死的村长!”颜大夫低声咒骂了一声。 “我得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不能放着不管。”陶悠说道。 “嗯,我和你一起去。”颜大夫语毕,转身就想往外走,却被陶悠给拦住了,“师父,您得守在药铺里,若是我们两个都染病了,村子就真的完了。” 颜大夫皱眉,陶悠说的没错,可是他怎么可以自己守在安全的铺子里,却让徒弟在外面犯险?就在他想开口让陶悠留下时,药童跌跌撞撞的跑进后院。 “大夫,村子来了好多官兵,他们守在村口,不让任何人出去。”药童喘着气说道。 陶悠心下一凛,顿时猜到了村长的去向,没想到村长已经离开了村子,而且还向官府告发了小山村的疫情。 小山村里第一次来了这样多的官兵,官兵挨家挨户的搜,但凡家里有病人的,都被隔绝开来。其他家里没有病人,想要离开小山村的,却被守在村子口的官兵拦住了。 整个村子的村民顿时人心惶惶,大家心里都充满了不安和忐忑,不晓得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第三十九章 瘟疫爆发 官兵的到来,让小山村陷入一阵恐慌,尤其是官兵将生病的人聚集在一起,不准其它人探望,更不许其它人接近。 健康的人也被集中在一起,但凡只要有身体不适的状况出现,就会被带走。而被带走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陶悠和颜大夫他们,则是被官兵带走,说是去替那些生病的人治病。村民们每日的吃食由官兵统一发放,吃的都是些干粮馒头,就连喝的水也是统一发放。 总之小山村的村民们,已经彻底失去自由了。 村民们还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陶悠和颜大夫却是知道,这是因为小山村爆发了瘟疫,所以官府才会赶紧派官兵来,将小山村封锁了。 这些官兵可能还不知道,他们也无法离开小山村了,在小山村外面肯定还有另一波官兵,等着将擅自离开的人格杀勿论。 官兵们将村里仅有的两名大夫带走,其实根本不是去替村民治病,而是替官兵们治疗。官兵们也怕死,谁也不想染上瘟疫,所以让大夫随时待命,一有个什么不对劲,便可以立刻治疗。 至于那些生病的村民,官兵只是将他们集中关在一起,压根儿没有替他们医治的想法。不只如此,上面其实还下了命令,三天之后就要将染病的人都烧死。 陶悠和颜大夫听说之后,自然是非常气愤,那些人当中明明有的还有救,却因为被官兵丢在一旁,疏于照顾,才会使得病情加重;而官兵因为那些人病情加重,更是不愿意将人放出来。 恶性循环之下,被关在一起的病人哪有可能痊愈?而且为了防止外面的人也染病,关病人的木屋根本没有窗,只有屋顶开了几个洞,里面通风不良,再健康的人进去也会生病。 陶悠和颜大夫据理力争了几次,但是官兵们都不为所动,就是不愿意让他们接近关病人的木屋一步。就连聚集了健康村民的几个院子,也不让他们靠近。 他们两人急得不行,官兵来之前,花二娘才刚解完毒,还一副病厌厌的模样,若是被官兵们丢进关病人的木屋里,那就麻烦了。 花二娘目前身体还很虚弱,又怀有身孕,若真进了那木屋,只有死路一条。两人根本无法得知外面情况,整日都被关在房子里。 官兵为了以防万一,把陶悠和颜大夫分开安置,两人每日对着一间空房间,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让人几乎要发疯。 后来还是替两人送饭的小兵不忍,替他们偷偷传递消息,才让陶悠和颜大夫能够用书信沟通。而且小兵还帮他们打听到了,官兵进村的那一天,似乎有些人逃进后山了。 原本官兵们想要搜山,可是人手不够,再加上村子里的疫情比较重要,所以追捕的动作便缓了下来。 不过几日后官府还是加派了人手,毕竟不晓得逃出去的那些人有没有染病,若是让染了病的人跑了,将疫情传播出去,他们的罪过就大了。 只是听小兵说,官兵们搜了几天几夜,都没有找到任何人影,最后不得不放弃。颜大夫听了,自然知道这是因为铁大的阵法,官兵才会找不到人。 知道铁大那伙人没有被捉住就好,陶悠和颜大夫总算放了一半的心。另外一半,自然是担心其它的厮儿们,还有离开村里的青山和柳习。…… 三日后,官兵们果然按照上头的指示,将关满了病人的木屋放一把火烧了。陶悠坐在屋内,从窗口眺望着远方的浓烟,眉眼间都是难过。 木屋烧了整整一天,惊动了整个村子的村民,当他们知道那些被带走的亲人,没有受到医治,反而被烧死时,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他们趁着官兵来送吃食的时候,群起抵抗,很快的打伤了看守他们的官兵,村民们暴动起来也是不可小觑的,人人捡起地上的木棍或是石头充当武器,见到官兵便是血红着眼扑上去。 官兵们拔刀相向,一连砍翻了好几个向他们扑过去的村民。村民们看着官兵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脸上表情更是扭曲。 被连关了好几日的怨气,还有亲人被杀的悲愤,以及可能染病的惊惧,都让村民们失去了理智。眼看着官兵们毫不留情的杀人,他们更加愤怒,就想将官兵们杀了替亲人报仇。 场面变得非常混乱,不要命的村民让官兵们手忙脚乱,许多村民不顾被砍的刀伤,硬是将官兵的刀刃抢到手,然后便是一阵乱砍,使得越来越多的官兵被夺走武器。 这时有人趁乱跑去寻找陶悠和颜大夫,发现他们和官兵住在一起时,便认为他们背叛了小山村,背叛了大家。 几个村民们将看守的官兵杀了,然后举着刀冲进两人的房内。陶悠和颜大夫被突如其来的惊1变吓住了,不晓得村民为何突然恶脸相向。 “捉住他们!让他们也尝尝被烧死的滋味!”疯狂的村民大喊着,立刻有不少人附和,然后便上前将两人捆了,一路拖出了房间。 几个村民把他们两人带到村内的广场,陶悠和颜大夫望着满村的狼藉,到处是断肢残臂,还有怵目惊心的血迹。 幸存的官兵们已经逃出了村子,打算回官府向上头告状。只是他们才跑出村子没多久,便被守在外面的官兵给逮住了。 了解了小山村内的情况后,官兵头二话不说,将几个跑出村的官兵杀了,然后派人回去向上头报告,小山村已经全部感染,需要消灭。 上面很快的下了命令,小山村全部村民格杀勿论,村子的屋子全部烧掉。官兵头接到命令之后,立刻带着全部官兵整装出发,朝着小山村而去。…… 陶悠和颜大夫被绑在广场的木桩上,两人脚边都堆了两堆柴火,劫后余生的村民们围在两人身边,不断叫嚷着让两人赔命。 就在村民举着火把,即将点燃柴火时,好几支着火的火箭,“咻咻咻”的射进了村子里,村民一愣,转头一看,就见远方一阵尘土飞扬。 离得近了才知道,竟然是大批的人马,坐在马上的官兵有的举着火把,有的举着弓箭,看见人便是万箭齐发。 村民们惊声尖叫,纷纷找地方躲避,但是官兵除了射箭之外,还不断的朝着两旁的屋子丢火把,很快的村子便陷入了一片火海。 陶悠和颜大夫被绑在木桩上,根本无法逃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官兵们策马向他们而来。几个官兵们到了跟前,望着被五花大绑的两人,哈哈大笑着。 然后其中一个举着火把的官兵,正准备将柴火堆点燃时,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箭,将那个官兵举着火把的右手给射穿了。 官兵吃疼,手上一松,火把顺势掉了下去,却刚好烧着了前方马匹的尾巴。马匹被火惊住了,嘶吼一声不受控制的向前奔去。 几个官兵顿时乱成一团,紧接着又是好几支箭,“咻咻咻”的将官兵一一射下马来。然后几个凶神恶煞的土匪,不晓得从哪里跳了出来,举着手中的长刀,将剩下一口气的官兵都给宰了。 接着土匪们砍断陶悠和颜大夫身上的绳子,翻身上马后,对着两人说道:“两位大夫请往东走,当家的正在等你们。” 语毕几个土匪驾着马,往先前官兵离开的方向追去,陶悠和颜大夫两人赶紧往东边赶。就见到铁大带着小四和路齐,以及其它厮儿,已经等在了村子的出口。 “我的人会带你们上后山,你们先离开。”铁大对着颜大夫吩咐一声,然后带着剩下的土匪往村子里去。 颜大夫也不问对方进村做什么,只是跟着铁大留下来的一个土匪上山。沿途陶悠清点了人数,有几个厮儿不在了。 他眼神黯然,神情颓靡不已,上辈子顺风顺水的他,唯一遭遇过的困境,也不过是被赏赐了一杯毒酒,更何况毒酒一喝,毒一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管是几年前的流民,或是这一次暴动的村民,都在他的心里划下了重重一道的阴影。尤其是官府下令,将生病的病人烧死,还有刚才那些明显来扫除剩余村民的官兵。 这些冲击都让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因此一到铁大的藏身处,他便病倒了。他这一倒下,吓坏了颜大夫,以为对方也染病了。 幸好他检查之后,发现陶悠只是精神受了刺激,再加上前一阵子吃不好睡不好的,身体难免虚弱了一些,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陶悠这一昏,就昏了好几日,还是让颜大夫有些担心。再加上青山和柳习一直没消息,也不晓得两人是否知道了小山村的恶耗。 等到铁大回来后,颜大夫赶紧让他派人到附近的城镇寻找青山。只见铁大沉默了一会后,才开口说道:“我听说附近几个城镇,和小山村的命运一样。” 颜大夫闻言一愣,然后就听见一声“铿啷”脆响,两人转头望去,就见替他们送来茶水的路齐满脸苍白,手中的茶壶和杯子已经碎了满地。 “你们说,附近的城镇怎么了?”路齐抖着声音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各位亲们,这几天比较忙,所以昨天也没办法更新,先送上今日的更新,希望亲们看文愉快。 O(∩_∩)O~ 第四十章 漏之鱼 颜大夫和铁大一愣,看着路齐苍白的脸色,都有些说不出话来。路齐见两人沉默不语,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开口,“颜大夫,请告诉我,附近的城镇怎么了?” 颜大夫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铁大说,附近城镇和小山村一样,不是被封锁了,就是被消灭了。” 路齐白着一张脸,转身就想往外走,颜大夫眼明手快的捉住他,“你想去哪里?”路齐缓缓转过头,眼尾已经有些发红,“我去找我师父。” 这时陶悠也听见了动静,从房里走了出来,见到颜大夫和路齐的模样,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路齐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你别冲动,你现在下山去是找死,若是被官兵发现了,你还有命吗?!”颜大夫怒斥道。 “可是……”路齐抿着唇,心里实在很担忧青山的安危。 “你不用担心,青山和柳习不会有事的。”颜大夫安慰道。 陶悠听到这里,也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他对着铁大低声问道:“山下的情况是不是不乐观?”铁大沉重的点点头。 他皱了皱眉,把小四叫了过来,询问对方是否能联系到青山,小四摇摇头。他又问,是否能联系到钟离煌,小四迟疑了一会,仍然摇摇头。 陶悠心里一凉,还记得几年前流民事件时,钟离煌以为他也葬身在火窟,大病了一场,险些就没挺过来;现在小山村又没了,若是钟离煌联系不上他们,不晓得要有多担心。 他担心钟离煌的身体撑不住,可是又没办法下山,再说附近城镇也都被严加看守着,要把消息传递出去,不是这么容易。 就在他们被困在后山上,着急得不行时,远在京城的钟离煌已经带着一些厮儿和药材,不顾王爷的阻止,连夜偷偷的离开了王府。 等到王爷发现世子离府时,钟离煌一行人已经出了城,要追也追不回来了。…… ****** 钟离煌带着厮儿和几个侍卫,连夜赶路出了京城,一路上没有什么停顿,往着小山村而去。只是才来到半途,就被守在路上的官兵给拦了下来。 小五上前询问,回来后告诉钟离煌,再往前过去就会进入封锁区,听说瘟疫传递的速度太快,范围已经扩大了。 钟离煌心里一紧,低声说道:“去问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过去。” 小五点点头,又上前和官兵攀谈,这次他偷偷塞给官兵一些银两,讨好的问道:“这位大哥,我家主子有急事,得到前面的城镇去一趟,没办法通融吗?” “你家主子这么想找死?”那个官兵冷哼一声,掂了掂手中的银两,才低声说道:“你们往回走,从上个岔路口往东,有一条绕到前面城镇的小路。” “多谢大哥。”小五道了谢,正想离开时,官兵又说了,“不过那条路很小,再加上年久失修,不是很好走,马车应该是过不去的。”否则也不会没有官兵守在那里了。 官兵虽然没有明说,小五也听得出暗示,因此又道了一次谢,才转身回到马车旁。他上了马车之后,将官兵的话如实转述,钟离煌马上下令回头。 等到马车离开后,一旁的官兵才说道:“兄弟你不厚道啊,收了别人的钱,还让别人去送死。”拿着银两的官兵嗤了一声,“他们想找死,我自然成全他们。” 几个官兵哈哈大笑,便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钟离煌的马车按照官兵所说,来到那个岔路口,然后往东走没多久,果然就见到一条破旧的小路。一开始马车还勉强能行,走了一炷香时间后,钟离煌他们不得不弃车步行。 几个侍卫和厮儿把钟离煌护在中间,大家拿着包袱,小心翼翼的走在小道上。钟离煌手里也拿着一个包袱,脚步一点也不停顿,跟着大家向前走。 只是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还没见着城镇的影子,钟离煌皱了皱眉,喊了停。众人停了下来,他叫来一个侍卫,让对方到前方探路,侍卫领命而去。 其余人等在原地,小五替他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他坐下休息。钟离煌也不矫情,撩起衣襬便席地而坐,接过小五递过来的水囊,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 等了一会后,终于见到探路的侍卫回来,侍卫脸色凝重,对着钟离煌说道:“主子,前面不远处有个村子,但是似乎没什么人烟。” “村子大吗?”钟离煌问道,侍卫摇摇头,“看起来没有几户人家。” “先过去看看吧。”钟离煌沉吟一会,还是决定继续走。没多久一行人来到侍卫所说的村子,远远看去,果然就像侍卫所说的,看起来没什么人烟。 “主子,我们先进去。”侍卫说道,钟晓禹点点头,“一切小心。”然后几个侍卫便小心翼翼的先进入了村子。 只是没想到他们才刚进去没多久,便脸色难看的又退了出来,其中一个来到钟离煌面前,低声报告着,“主子,村子里的人都死了。” “死了?”钟晓禹一愣,侍卫继续说道:“是的,都被人一刀割喉。” 就在这时,突然有好几个大汉,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将钟离煌一行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大汉,蓄了满脸的胡子,拿着一把杀猪刀,看起来颇为凶恶。 “交出身上所有的钱财,不然就把命留下来。”大汉开口威胁道,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杀猪刀,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村子的人都是你们杀的?”钟离煌淡淡的开口问道。 “是又怎么样?!这里归老子管,老子想杀就杀!”大汉虎着脸说道,其余人纷纷附和,举着手中的刀子吆喝着。 “不怎么样,不如你把命留下来吧。”钟离煌话音刚落,身后的侍卫便窜了出去,三两下子就将为首的大汉给宰了。 侍卫甩着长刀上的血迹,冷着脸站回钟离煌身后,钟离煌笑着问道:“现在还有谁想要钱财?”大汉们满脸惊惧,你看我我看你的,下一瞬间同时转身逃跑。 “跟上去。”钟离煌开口,侍卫领命而去,立刻上前跟在大汉们的身后。钟离煌则带着小厮,向着侍卫离开的方向慢慢走去。 沿途按照侍卫留下来的标记,一行人在山林里东拐西弯,很快的出了山林,来到了另一条小道上。不久后,侍卫就回来了。 “主子,他们就落脚在不远的破庙里,似乎都是同一个土匪窝里出来的。”侍卫说道。 “土匪窝?”钟离煌挑了挑眉,难道这些土匪是离山上的漏网之鱼? 当初离山的土匪说山上还有两个土匪窝,分别是铁大和花二娘的,可是他们派了许多人搜索,楞是没有找到所谓的土匪窝。 其实钟离煌知道,铁大出自药谷,会在离山上建土匪窝,是为了守住药谷。所以他先行传信给了铁大,让他约束好手下,在他剿匪时不要出入土匪窝,免得被逮住了。 要说钟离煌为何知道铁大的身分,还得从钟离煌病弱的身子说起。 由于钟离煌从小就体弱多病,王爷费尽心思,替他寻找了许多名医,却都没有起色。后来听说了药谷的大名,王爷便花费重金,让人打探药谷的所在。 只是药谷历来神秘,根本没有人知道药谷真正所在的位置,就在王爷几乎绝望时,有一日一个自称来自药谷的大夫找到了王府来。 钟离煌在那个大夫的调养之下,身体果然有了起色,王爷大喜,赏赐了那个大夫许多金银财宝,不过那个大夫推辞了。那个大夫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带世子离开。 王爷怎么可能答应,立刻就拒绝了,那个大夫不气馁,继续说服着王爷。他说世子若是不跟着他走,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王爷自然不相信,让人将大夫赶走,只是大夫离开后没几天,原本身体大有起色的钟离煌,转瞬间又病倒了;而且这次病得极为严重,好几个大夫都委婉的请王爷要有心理准备。 王爷气极,不得已又派人将原本的大夫找回来,那个大夫二话不说,立刻医好了钟离煌。这下子王爷不信邪也不行了,只好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幸好对方也只说替世子调养身子,只需要三年,王爷再不舍,也不能罔顾自己儿子的性命,所以忍痛让大夫把钟离煌带走。 这些是钟离煌五岁时的事,不过王爷封锁了消息,整个王府只当世子卧病在床,根本没有人知道世子不在王府。 钟离煌那三年就是被带回了药谷,也是在那三年中,他看了许多医书,认识了许多药草。当初替他看病的那个大夫,其实就是颜绍青的师父,这也是颜绍青为何会跟着钟离煌的原因。 当时钟离煌在药谷养病时,并没有和其他人接触,直到他要出谷了,才和其他人匆匆见了一面。许多药谷中人,也只知道谷主曾经带回一个姓钟离的病人,却不知道对方贵为世子。 不过药谷中人除了不晓得钟离煌的身世之外,更加不知道,原来谷主的徒弟颜绍青,竟是公主的儿子。 第四十一章 再度重逢 钟离煌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土匪身上,因此带着侍卫和厮儿,往小山村赶去。他们一路走来,才发现封锁区内的城镇或村子,根本没有人管,也没有任何大夫。 看来官府只是单纯的将这些百姓隔离,只要整个村染病的人超过一半,就将村子给消灭了,他们沿途已经看见好几个被烧毁的城镇或村落。 越是接近小山村,钟离煌的心里越是担心,他和小四联系不上,只收到了青山的消息。青山和柳习在城镇即将被包围前,就察觉到不对劲,连夜就离开了城镇。 只是他们回到小山村才发现,小山村已经被官兵重重包围,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打听,才知道小山村爆发了瘟疫。 青山心里一抖,赶紧把消息传回京城。小山村被封锁,想也知道小四无法传递消息,他得赶紧将小山村的情况告诉小主子才行。 没多久小山村附近的城镇陆续爆发瘟疫,地方官府压不住了,只得往上报,朝廷这才知道,境内已经爆发了瘟疫,官家赶紧召集大臣商议对策。 钟离煌一收到青山的消息,立刻带着人离开了京城。前几年那次的流民事件,他没有能够陪在陶悠身边,这一次说什么都不可能再让陶悠独自一人。 不过当钟离煌赶到小山村时,还是慢了一步,小山村已经被灭村了。他茫然的望着被烧毁的村子,心里猛的下沉,他的悠儿呢? 他带着侍卫和厮儿,走在荒废的村里,看着满地的断垣残壁,他的脸色凝重。走了一会,有个侍卫突然低声说道:“主子,有人。” 话音刚落,就有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土匪跳出来,将钟离煌一行人围住。带头的土匪粗声粗气的说道:“你们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 “你们又是谁,为什么在这里?”钟离煌淡淡的开口问道。 “老子先问你的!回答!”土匪气哇哇的大吼,钟离煌面不改色,一点也不惧怕对方,双手负在身后站在原地。 土匪们见钟离煌这么嚣张,就想着教训教训他,只是他们才刚举起刀子,钟离煌身旁的侍卫立刻“唰唰唰”的也拔刀相向。 正当两边气氛一触即发时,一道嗓音响起,“王大牛!退下!”接着一道身影窜了出来,钟离煌定睛一瞧,竟然是铁大。 王大牛被铁大一喝,悻悻然的收回刀子,其他土匪见当家的来了,自然也赶紧收刀后退。铁大走向钟离煌,开口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人。”钟离煌一见到铁大,悬着的心便放下了,铁大前些时候向他打听颜绍青的下落,想来是要向颜绍青求医。 现在既然铁大还在这里,那么表示颜绍青也在;颜绍青在这里,就代表陶悠也在。因此钟离煌按捺下焦急,开口问道:“不知颜大夫是否和你在一起?” “没错,你要找颜大夫?”铁大挑了挑眉问道,钟离煌摇摇头,接着又问,“你是否有看见颜大夫的徒弟?” “你说陶大夫?”铁大没想到,钟离煌要找的人是陶悠。 “悠儿还好吗?!”钟离煌忍不住脱口问道,铁大面上闪过一丝了然,开口说道:“跟我来吧,他们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语毕转身向后山走去。 铁大一走,土匪们自然跟着走了,钟离煌赶紧带着侍卫和厮儿跟上去。一行人走过铁大布置的阵法,来到了后山上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 铁大领着土匪们,搭建了几个小木屋,钟离煌望着眼前简陋的木屋,就担心陶悠过得不好。他赶紧来到铁大说的木屋前,从窗子望进去,陶悠正坐在桌边整理药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的情绪,走到门前敲了敲门板。陶悠正在拨弄药草的手一顿,一边喊着“来了。”一边走向门口。 谁知门才刚打开,他就被猛力抱入一个怀里,陶悠一愣,鼻尖瞬间漫上一股熟悉的气味。他惊喜的抬头,果然见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孔。 钟离煌抱得很紧,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当他听说小山村爆发瘟疫时,感觉心口几乎停止跳动了,他不敢想象,要是真的失去悠儿了,他该怎么办。 幸好老天垂怜,悠儿平安无事。 陶悠感觉得到,钟离煌身上的惶恐不安,想必是因为极为担忧自己,所以尽管钟离煌抱得非常紧,紧得他都感到一丝疼痛,还是没有挣脱对方的手臂。 当他被绑在木桩上,村民即将点火的那一刻,他的心里也是非常害怕,就怕再也见不到钟离煌。幸好后来得救了,却也让自己更加确定,人有旦夕祸福,谁都无法保证明日会发生什么,所以他得好好把握当下。 现在钟离煌突然出现在眼前,更是让陶悠心底的感情再也压抑不住,因此他踮起脚尖,轻轻印了一个吻在对方的唇角。 钟离煌感觉到唇边的温暖,整个人都呆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顺着本能行动,一手压着陶悠的后脑,对着陶悠粉色的唇瓣吻了下去。 陶悠倏地瞪大眼睛,钟离煌眼中闪过笑意,稍稍离开对方的唇,低声诱哄,“悠儿,闭眼。”蛊惑似的温柔嗓音,让陶悠不自觉的就闭上了眼。 钟离煌抱着对方,温柔的吻吮着对方的唇瓣,直到陶悠微微张开唇,他的舌才趁隙钻入对方口内,轻柔的搅动着。 陶悠双手攀在对方的肩颈,紧闭着眼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感觉。上辈子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和谁这样亲密,钟离煌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个动心爱上的。 现在能被对方拥在怀里,如此温柔的亲吻,让陶悠觉得全身都软了。感受着钟离煌的温柔和热情,陶悠心里的爱意越发汹涌。 等到陶悠几乎喘不过气来,钟离煌才结束了这一个吻。他望着眼前十四五岁的少年,红着脸不断喘气的模样,心里软得一蹋胡涂。 “悠儿……我的悠儿。”钟离煌喟叹一声,紧紧抱着对方。他原本想要等到对方再大一些,谁知悠儿只是一个浅啄,就让自己失控了。 “哥,我很想你……我很想你……”陶悠窝在钟离煌的怀里,低声呢喃着。 “我也很想你。”钟离煌眼角有些发红,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经历,差一点失去陶悠的感觉。他再也受不住这样的煎熬,他再也不想和对方分开。 若是得了王府,得了势力,最后却失去悠儿,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两人窝在一起说了好一会话,陶悠对于钟离煌竟然亲自前来找他,又是惊讶又是感动,可是他也担心,对方这样擅自离开京城,不晓得会不会有事。 “别担心,哥不会有事。”钟离煌笑着安抚他,可是陶悠不是不知世事的农家子弟,王爷世子擅自离京,事情可大可小,端看官家对王府是个什么想法。 若是官家想要拔除王爷的势力,钟离煌的离京,可是给了官家大好的借口;退一万步说,就算官家不计较,对其他想要扳倒王爷的有心人来说,这可是个好把柄。 钟离煌见陶悠还是一脸担忧,捏了捏他的鼻头,“不相信我吗?” “不是,只是我怕万一。”陶悠如实说道,钟离煌笑了笑,将颜大夫的身世简单交代一遍,然后说道:“所以有他在,我不会有事的。” 陶悠这才放下心来,老实说他刚才还真忘记自家师父的身分了,经钟离煌这么一提醒,才算知道为何对方如此有把握,不会被官家刁难。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亲了好几口,钟离煌才问起小山村的事。陶悠眼底黯然,说起官府草菅人命,把染病的人烧死时,眉宇间带着难过。 钟离煌见陶悠情绪低落,又是好一阵安抚,就在两人低声说着话时,门扉被敲响了,接着传来颜大夫的声音,“小悠,在吗?” 陶悠赶紧跳下钟离煌的怀抱,前去帮颜大夫开门,颜大夫走进来,看见坐在一旁的钟离煌时,挑了挑眉。 “师父有事吗?”陶悠问道。 “你联系得上青山吗?”颜大夫问着钟离煌,他们没有传递消息出去,钟离煌却知道小山村出事了,那么就是青山传递的消息。 “他过几日便到。”钟离煌淡淡的开口,颜大夫点点头,对着门外说道:“这下子你放心了?乖乖在山上等着。” 陶悠一愣,转头望去,就见到路齐红着一双眼,躲在门口边。他几步上前将对方拉进来,按坐在椅子上,“你又想下山?” “何止想,都打算偷跑了。”颜大夫冷哼一声,要不是他找人看着路齐,对方早就溜下山去了。 路齐低垂着头不发一语,陶悠见状,赶紧对钟离煌使一个眼色,钟离煌会意,开口说道:“青山没事,不过被我派去办其他事,要晚几日才会到。” “吶,你听见了,我哥不会骗人的,青山哥没事,你别担心了。”陶悠说道,路齐这才抬起头来,又惊又喜的问道:“真的?!” “嗯,真的,你把自己照顾好,等着青山哥就行了。”陶悠点点头,保证的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各位亲们,作者又开始忙了,暂时先保持隔日更,等到比较不忙再恢复日更。感谢所有支持与鼓励的亲们,真的非常抱歉,鞠躬。m(_ _)m 第四十二章 虚弱的真相 就像陶悠和钟离煌保证的,过了三天后,青山和柳习便抵达了众人藏身的后山,路齐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 青山显然很惊讶对方的主动,望着扑到自己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路齐,他的心里顿时柔软了不少。 不管在场其它人揶揄的眼神,他揽着路齐便回了房,打算和多日不见的“徒儿”好好的交流交流感情。 柳习代替离开的青山,替众人解答着关于山下的疑问。 瘟疫散播的速度很快,附近几个城镇和村子都没了,还听说有一个城镇没有封锁好,让染病的人给跑了,使得疫情扩散的范围瞬间加大。 也是因为这样,朝廷终于收到了消息,开始正视这一件事。原本知情不报的地方官府,也被官家严惩了。 陶悠对这些没有兴趣,带着药箱来到花二娘的房里,帮她例行看诊。花二娘恢复的不错,腹中的胎儿也很健康,只不过到底是伤了根本,比之前虚弱许多。 由于他们是仓皇出逃,手边自然没有什么补身的药草,幸好钟离煌找了来,还带了许多药草,正好能够派上用场。 陶悠替花二娘把完脉后,回到房里就见到钟离煌已经在等着他了,他开口问道:“哥,你的事情都谈完了?” “嗯。”钟离煌点点头,伸出一手将对方拉到身边坐下。 陶悠乖巧的坐下,接过锺离煌递过来的杯子啜了一口茶,等着对方开口。须臾,就听钟离煌问道:“悠儿,你想到药谷看看吗?” “药谷?”陶悠一愣,钟离煌这样问的意思,难道是他们要到药谷? “嗯,你既然拜了绍青为师,应该知道他师承药谷,其实我和药谷也有些渊源,虽然不是药谷的弟子,却也可以入谷。”钟离煌淡淡的开口。 陶悠这下子是真的惊讶了,钟离煌竟然和药谷也有关系,他瞪大双眼,眸中的好奇一览无遗,钟离煌笑了笑,将小时候的境遇说了一次。 陶悠听得啧啧称奇,却也心疼不已,还夹杂着些害怕。钟离煌虽然没有说得很详细,可是一听到当年对方的凶险,让他心揪成一团。 幸好王爷答应让锺离煌入谷治疗,否则钟离煌哪里能够平安的长大。不过他随即皱起了眉头,心头浮现一个疑惑。 “哥,既然你曾经有幸进入药谷,接受谷主的治疗,怎么身体没有治好呢?”当年他遇见钟离煌时,对方明明饱受湿温之苦,药谷的医术怎么可能如此不济。 钟离煌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摸摸鼻子干咳了一声,“咳咳,这是有原因的。”陶悠瞇了瞇眼,开口说道:“我听着呢。”钟离煌只得一五一十的道来。 原来钟离煌当年入谷之后,身体就调养的差不多了,等到他出谷时,身体已经与常人无异,甚至更加健康。 可是基于种种原因,钟离煌和谷主商量,服下一种会使身体短暂衰弱的药物,然后一副病厌厌的模样回了王府。 钟离煌在谷中待了两年,回到王府的三年间,可谓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加深了众人对于世子体弱多病的印象。 之后更是在十岁那一年,由谷主出面游说王爷,让钟离煌到乡下养病。王爷基于对谷主的信任,以及对锺离煌的疼爱,大手一挥就允了锺离煌离府。 钟离煌带着心腹离开了王府,来到了梧桐镇,开始在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直到五年后回到京城,开始将势力渗入京城,慢慢丰满自己的羽翼。 所以说,钟离煌动不动的晕倒,其实是装出来的;不说原本的虚弱就是假的,就说遇见陶悠之后,对方时不时的替他补身子,哪里是说晕就晕的。 他本想找个机会向陶悠透露实情,可是一直找不到好时机,后来又被召回了京城,更是没有机会说出口。 如今提出自己和药谷的渊源,何尝不是他为了坦承的铺垫。虽然陶悠替他担忧,让他心里很受用,外加甜滋滋的,可是他又怎么舍得心爱的人替他烦忧。 因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机坦白了。 不过他也知道,瞒着陶悠这么久,对方肯定会不高兴,所以交待完毕后,就忐忑不安的盯着陶悠,同时想着该怎么哄对方。 陶悠虽然隐约有猜到,但是听了锺离煌的坦承,心里说不生气是骗人的。他为了锺离煌花了多少心思,可以说是日夜担忧对方的身子,可是对方的身体根本没事,甚至比他还健康。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顿时又气又难受,可是同时还有一股安心和欣慰。他鼓着脸气呼呼的瞪着钟离煌,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怎么反应。 钟离煌赶紧把人抱入怀里,不断道歉着,陶悠听了心里又软了几分,暗自叹了一口气。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钟离煌为何会这样做,他不喜欢勾心斗角,不喜欢阴谋诡计,不代表他就真的不懂。 只是要他就这样原谅钟离煌,心里又有些不甘。钟离煌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的想法,赶紧凑到他脸庞,一边轻啄着,一边说道:“悠儿,那次你差点被流民所伤,我是真的差点就……” 陶悠皱了皱眉,就听钟离煌继续说道:“我的身体虽然好多了,可是中毒是事实,当时又听说了你的事,情绪一激动就毒发了。” 陶悠一凛,赶紧捉过对方的手腕,就开始把脉。钟离煌眼神温柔,低声说道:“别担心,已经解毒了,那次是我大意了。” 陶悠瞪了他一眼,悻悻然的放开对方的手腕,钟离煌苦着脸,可怜兮兮的问道:“悠儿,你不打算再跟哥说话了吗?” 陶悠哼了一声,意思很明显,确实是不想再开口了。钟离煌叹了一口气,一脸颓丧,难过的说道:“唉,我了解,你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 明知道对方是假装的,可是看见对方这么失落,语气夹杂着难过,就让陶悠的心里也开始一抽一抽的。 他舍不得看钟离煌失望,瘪了瘪嘴,低声说道:“没有下次,如果再让我发现你骗我,我就……我就……不喜欢你了。” 钟离煌一听,紧张的不行,赶紧连连发誓,陶悠捂住他的嘴,哼了一声,“发誓有什么用,都是些甜言蜜语不实际。” “我知道了,悠儿,我会用行动证明的。”钟离煌执起陶悠一手,虔诚的在对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给予承诺。 既然知道了对方身体无碍,陶悠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可以彻底放下心来,毕竟原本他最挂念的,就是钟离煌的身体状况。 安抚好陶悠的心情后,钟离煌又提了一次回药谷的事,陶悠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药谷? “花二娘身上的毒,是药谷的药人所下,药谷的药人会出谷,表示谷内出事了。”钟离煌说起这件事,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顿了顿,接着又说:“而且,绍青怀疑,这次的瘟疫起源不简单。” 陶悠一愣,开口说道:“这次的瘟疫是因为村长家的尸首腐烂……”他话还没说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们怀疑村长的来历?” “嗯,事情太过巧合,药谷的药人一出谷,小山村就爆发瘟疫,让人不多想都不行。”钟离煌淡淡的说道。 “可是小山村和离山距离很远,会不会真的是巧合?”陶悠提出另一个可能。 “你仔细想想,瘟疫爆发是什么时候。”钟离煌没有回答,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陶悠回想一下,开口说道:“我和师父帮花二娘解完毒之后,村子里已经有许多人染病了,按照染病的时间推算……” “在铁大抵达小山村时,村子里的人开始染病。”钟离煌替他把话说完,陶悠倒吸了一口气,迟疑的问道:“难道是因为花二娘的毒?” “嗯,村长八成是看见了花二娘身上的毒,才确定了药人出谷了。”钟离煌点点头。 “他为什么要散播瘟疫呢?”陶悠想不通,村长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连自己的家人都要杀害? “我也不知道,除非找到村长,才能问出原因。”钟离煌皱眉,问题就在于,村长离开小山村,去官府报官后,便销声匿迹了。 青山和柳习躲在小山村外时,就打听到是因为村长报官,才会使得小山村被封村,因此他们想要找到村长,问问村内的现况。 结果一找才知道,对方早就跑了个没影,根本无从找起,他们只得将这件事暂且搁置。直到他们和钟离煌会合了,颜大夫提起这茬时,柳习才想起村长的行踪已经成谜。 因为村长的消失,更加让众人确定,对方身上肯定有鬼。当初铁大抱着花二娘进入小山村时,有许多村民都瞧见了,或许当时村长就在人群里,也看见了花二娘身上的毒。 不管怎么样,众人商议后的结果,便是回药谷一趟。铁大自然没有意见,早在药人出现在离山后山时,他便兴起了回谷的念头;若不是因为药人太难缠,花二娘又中毒了,才会让他不得不按捺下焦急。 第四十三章 药人 既然打定主意回药谷,众人也不耽搁,只不过花二娘身体还很虚弱,所以赶路的速度也不能太快。钟离煌却是不介意,正好和陶悠多点时间相处。 一行人躲避着官府的耳目,悄悄的离开了小山村的后山,往离山而去。路上钟离煌和陶悠窝在同一辆马车里,几乎是形影不离。 两人上一回亲吻过后,感情越发的好,常常腻歪在一起,不过顶多亲亲嘴,摸摸小手,却是没有再更进一步了,钟离煌到底还是顾忌着陶悠的身子和年纪,所以不敢逾矩。 颜大夫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趁着某天晚上,陶悠熟睡后,和钟离煌促膝长谈了一整夜。隔天陶悠醒来后,就见到钟离煌笑得开怀的脸。 陶悠问不出所以然,便只当钟离煌心情好,还不晓得自己的师父已经将自己给卖了。颜大夫倒是大方的很,对于把陶悠托付给钟离煌一事,丝毫没有芥蒂。 反正陶悠从小就和钟离煌相识了,也喊了对方这么多年的“哥”,两人感情的变质和变化,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要分开两人已经是不可能,他干脆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何必当恶人硬要拆开两人。他自己受过的苦痛,没必要让陶悠跟着尝一次。 至于钟离煌身分的问题,颜大夫心里也有了决定,看在陶悠是他徒弟的份上,他不介意帮钟离煌一把,虽然对方或许并不需要他帮忙。…… 他们赶了几天的路,来到了离山下,正要上山时,却被铁大阻止了。众人见铁大凝重的神色,不禁有些提心吊胆。 “怎么了吗?”钟离煌开口问道,铁大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山上有血腥味。” 颜大夫也皱着眉,“味道这样浓重,不晓得死了多少人。”话音刚落,铁大的身影倏地窜了出去,朝路旁的草丛扑了过去。 接着就见他揪着一个人,从草丛中又钻了出来,铁大将人摔在地上,怒喝道:“你是谁?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做什么?!” “壮士饶命啊、壮士饶命啊!”那个人连忙跪下磕头,语气颤抖的不断求饶。 陶悠见他神色仓皇,精神况状似乎有些不对,颜大夫也看出了对方的异样,似乎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只是他们还没开口,那个人突然一阵抽搐,就这样生生吓昏了过去。 铁大摸了摸鼻子,他有这么可怕吗?其他人也有些无言,一个大男人的,怎么说晕就晕呢?不过他们也不好把人丢在原地,只得丢上马车,等待对方醒来再说。 “我见那人身上衣衫褴褛,沾了不少枯叶泥巴,似乎刚从山上下来。”铁大开口说道。 “当家的,俺先上去探路。”一个土匪拍着胸脯说道,立刻有几个土匪跟着附和。 “我和你们一道去。”铁大皱眉说道,当初他离开时,将阵法启动了,药人肯定是被困在了他的土匪窝里,只是不知为何,山上会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他怕药人破了阵,离开了土匪窝,因此不敢让手下单独进山,决定和他们一块去。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启程,一阵笑声就从山路尽头传来。 “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真是让我好等啊。”随着话音刚落,一个翠绿衣衫的男子,已经出现在离众人不远处的小径上。 铁大瞳孔一缩,对方的功力明显提高了不少,让他心里有些骇然。而且对方身上飘散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闻了让人几欲呕吐。 “你竟然吸食人血!”还没等铁大开口,颜大夫已经铁青着脸,开口喝道。 “颜、绍、青!”药人见到颜大夫,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目光如炬的瞪着对方。 “原来你就是药人。”颜大夫冷笑一声,表情一点也不惊讶,似乎早就猜中了对方的身分。 “当年我没能杀掉你,今天我不会放过你的。”药人瞇了瞇眼,瞬间出手,向着颜大夫扑过去。 只是还没碰到对方的衣角,就被两道人影给拦住了,除了铁大之外,另一个出手的人竟然是柳习。药人见到柳习时,目光一闪,显然有些讶异对方的面容。 “你是……柳习!”药人后退几步,想起了柳习。 “难为你还认得我。”柳习淡淡的笑着说道,药人皱紧眉头,“你为何要帮他?难道是……柳生的意思?!” “这是自然,颜绍青是我弟的心头肉,我不帮他护着,回头他可是会找我算账的。”柳习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说道。 颜大夫乍听到柳生的名字,神色有一丝恍惚,不过随即又清醒过来,脸上带了些愤恨。他不需要柳生假好心,离开就离开了,何必还假惺惺的让柳习来保护自己。 “颜绍青有什么好?!值得柳生惦记这么多年!”药人咬牙切齿的吼道。 “这你得去问我弟。”柳习耸耸肩,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就算他是柳生的哥哥,也不能代替柳生回答这个问题。 “废话少说,谁想拦我,就先把命交出来!”药人沉下脸,身上杀意迸射,看来是不杀掉颜大夫不罢休了。 “既然如此,我只能先拿下你的命了。”柳习才刚说完,身形便窜了出去,攻势凌厉的攻向药人,铁大见状,低声说道:“我们趁机上山。” 钟离煌点点头,带着侍卫和厮儿,护着陶悠就想往山上走。药人发现他们的企图,正想扑过来阻止时,柳习的攻势又到了。 药人没有想到,柳习竟然会跟着铁大一行人。如今他的武功比铁大好一些,和柳习比却是没有胜算的;再说他的武功之所以比铁大高,还是因为他这几日不断吸食人血,增强了不少功力,否则他原本也是打不过铁大的。 因此一对上柳习,他便无法分神对付其他人,柳习一个人就绊住了他,让其他人快速的上山去了。药人眼见众人突破他入了山,眼睛气得都发红了。 “柳习!当年柳生负我,今日你也要拦着我吗?!”药人红着眼睛嘶吼着。 “柳生不曾负你,你们根本没有在一起过,何谈负心?”柳习淡淡地说道,手中的攻势未停,不断的和对方过着招。 “若不是颜绍青从中作梗,我和柳生早就在一起了!”药人的眼神有些疯狂。 “……执迷不悟。”柳习懒得再说,对方明显听不进去,当年就是因为对方的自作多情和自以为是,搞得柳生和颜绍青之间困难重重。 最后颜绍青愤而出谷,开始游历,柳生便也追着去,当个逍遥的说书先生。正好当时柳家破败,柳生若留在京城,只会惹得官家猜忌,还不如躲出去的好。 只是没想到事隔多年,这个骄纵的谷主儿子,竟然会甘愿成为药人。柳习在心里叹息一声,谷主若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没错,眼前这个浑身血腥味和杀意的药人,就是药谷谷主的独子,林风。铁大、颜绍青和林风都是师兄弟,林风因为觉得父亲偏袒颜绍青,便处处针对颜绍青。 得知父亲将谷主手札传给颜绍青后,对颜绍青便更加痛恨,再加上颜绍青破坏了他和柳生的感情,新仇旧恨加起来,他恨不能将对方千刀万剐。 因此被有心人一撺掇,他便傻呼呼的甘愿成为药人,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就想着有朝一日定要手刃颜绍青,好泄心头之恨。…… ****** 钟离煌带着陶悠,跟在铁大的身后,一行人很快地就来到了铁大的土匪窝。只不过还没靠近,又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 等到进了土匪窝,看着满地的尸首,铁大狠狠的吐了一口气,脸色难看的不行。他认出其中有一些是原本窝里的兄弟,还有一些是山下附近村落的居民。 “大师兄,谷里的情况可能不乐观。”颜大夫皱眉说道,林风能够练成如此霸道的功力,想必背后有人相助,而且对方还能够离开药谷,莫非是谷中无人能制住他? “你们在外面等着,有柳习在,林风翻不起浪来,我带着人先进去,没有收到我的信号前,不要进谷。”铁大对着颜大夫交代道。 “大师兄请千万小心。”颜大夫知道自己拳脚功夫不行,跟进去也没有用,所以乖乖地在外面等;钟离煌则是拨了一些侍卫给铁大,让他多些帮手。 等到铁大带着人进入通往药谷的入口后,柳习也将被定住穴道的林风带回来了。 林风见到颜大夫,神色扭曲不已,可是被点了穴道的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何况是想杀了对方。这时陶悠凑到林风跟前,眨眨眼说道:“他身上的毒真特别。” 钟离煌赶忙想将陶悠拽回来,就听陶悠继续说道:“若是把他身上的毒解了,是不是他的功力就会消失?” 柳习和颜大夫一愣,同时点点头,颜大夫开口说道:“小悠,他身上的毒可不好解。”陶悠笑着说道:“这样才有挑战不是吗?” “哈哈,说得好!我们就来把他身上的毒给解了吧。”颜大夫抚掌大笑,望着林风闻言更加扭曲的脸,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第四十四章 解毒和禁地 陶悠说到做到,果然和颜大夫开始一起研究,怎么把林风身上的毒给解了。另一边,进入药谷的铁大众人,却迟迟没有消息传出来,也不见他们的踪影。 又过了几日,随着铁大入谷的侍卫传了消息出来,说是谷内大乱,有人造反,想要杀了谷主取而代之,铁大众人带着谷主,正躲避着敌人的追捕。 花二娘一听,当然是紧张的不行,拖着虚弱的身子,就想要入谷。颜大夫知道后,冷着脸甩了一句,“如果不在乎肚子里的孩子,你就去吧。” 花二娘一愣,抱着肚子默默地垂泪,颜大夫皱了皱眉,缓和了语气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师兄精通阵法,不会这么容易被捉到的。” 花二娘点点头,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是我太冲动了,没考虑到孩子,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想着入谷了。” 颜大夫见花二娘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吩咐厮儿盯着她,便离开了她的房间。他和陶悠近几日来,都在研究着林风身上的毒,可是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什么进展。 林风被他们关押在柴房里,每天由柳习将对方提溜出来,让陶悠和颜大夫研究他身上的毒;到了晚上休息时,再把他关回去。 林风起初听说陶悠要解开他身上的毒时,脸色有些难看,但又带着些嗤之以鼻,经过这些日子,他已经完全不把陶悠放在眼里,甚至脸上常挂着嘲弄。 他被柳习点了哑穴,自然是不能开口,不过颜大夫觉得,每天要看见林风那张脸,也真够让人倒胃口的。 “师父,花二娘没事吧?”陶悠远远见到颜大夫来了,开口问道。 “没事,她不顾着自己的身体,也该顾着腹中的胎儿。”颜大夫淡淡的说道,瞥了眼被绑在一旁的林风,哼了一声。 林风见到他,脸色也是瞬间就拉了下来,两个人之间是相看两相厌。陶悠对于颜大夫和林风之间的恩怨,其实有些好奇,不过想到和柳先生有牵扯,便又不敢问出口。 他看得出来,师父还是惦记着柳先生,他不想揭师父的伤疤。那一日柳老板和林风的对话,他也有听见,看师父当时的脸色,简直是惨白无比,让他都不忍心起来了。 所以尽管他实在好奇师父和林风的纠葛,却忍着没有询问。颜大夫也看得出徒弟的好奇,可是他暂时不想提起柳生这个人。 尤其是在林风面前,他不想让对方知道,到最后,他也没有留住柳生。说到底,他和林风都输了,两个人谁也没有得到柳生。 陶悠忙着解毒的时候,钟离煌也没有闲着,他和青山及柳习三人不断商议着,是否该进谷支援铁大等人。虽然铁大精于阵法,可是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若是断粮缺水的,那也是藏不了几天的。 铁大身边有钟离煌的侍卫,所以能够传递消息,让身在谷外的他们多少了解了谷内的情形。按照侍卫的消息来看,目前谷内已经有大半都落入敌人之手。 发起叛变的人,就是颜大夫的师叔,也是炼制林风的人。师叔一直不满颜大夫的师父得到谷主之位,因此处心积虑,谋划了好几十年,就是为了将对方拉下来。 师叔故意接近林风,挑拨林风和他父亲的感情,还顺便离间了林风和其他师兄弟的感情,花了数年的时间,将林风慢慢拉到他的阵营。 最后师叔哄骗林风,把对方炼制成药人,成为他的杀人利器,成功那一日,林风连杀了谷内许多弟子,一路杀出谷,准备去找颜绍青算账。 谁能料到,铁大竟然守在出谷的离山上,还布置了一个厉害的阵法,将他困于阵法内好几个月。幸好他花费了不少工夫,还是将阵法给破了,到山下捉了许多人吸食他们的血,增强自己的功力。 本想着花二娘身上的毒无能人解,铁大最后还是得回头求他,所以他破阵之后,还是等在离山上。没想到铁大竟然找到了颜绍青解毒,新仇旧恨加起来,林风真是恨不能啖颜绍青的肉、饮颜绍青的血。 颜绍青根本就是生来克他的,事事都要与他作对。 林风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执念,对颜绍青的恨意也越来越深,可以说是他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手刃颜绍青。 陶悠望着林风恶狠狠的眼神,拿出一根银针,自顾自的放着对方的血。铁大离开之前,留下了一些他的血液当作药引,有了铁大的血,林风的毒根本不够看。 这也是当时林风和铁大、花二娘对战时,为何选择花二娘下手,因为他知道铁大百毒不侵的体质;再说当时他吸食的人血不够,和铁大的功夫不相上下,很难在对方身上下毒。 陶悠接满了一碗血后,动作利落地替林风止血,他捧着那碗血,对着柳习说道:“麻烦柳老板了,可以把他送回柴房了。” 柳习点点头,二话不说又把林风提起来,一下子就把对方带走了。陶悠看天色差不多了,该吃晚饭了,正在收拾东西,钟离煌就来喊人了。 小四和其他厮儿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饭菜,就等着陶悠和颜大夫,众人坐定之后,安静地吃着饭。因为担心着铁大,所以花二娘的胃口不好,可是想起肚子里的胎儿,她还是勉强多吃了一些。 陶悠则是一边思索着林风身上的毒,一边扒着饭,钟离煌无奈的摇头,夹了许多菜放到对方碗里,否则陶悠可以就这样光吃饭。 吃完饭后,钟离煌见陶悠还在继续思考,有些不满地敲了敲对方的脑袋,轻声责备道:“该休息了,累了一整天了。” 陶悠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看着钟离煌的脸色严肃,讨好的凑过去亲亲对方的脸颊,温声说道:“我知道了,哥你也早点休息。” 钟离煌又亲了亲对方,才回到自己房里,陶悠捂着双唇,脸色有些发红。这些日子以来,钟离煌越来越喜欢亲吻他,有时候还会摸摸他。 他知道对方忍得很辛苦,不过低头看看自己纤细的四肢,十四岁的身子,还是太早了,只能让钟离煌辛苦一些,多多忍耐了。…… ****** 药谷内 铁大带着师父和帮手,躲在药谷后面的一处废弃屋子里,这栋屋子外面是一片药田,药田已经荒废许久,这一块地方,是药谷的禁地。 当时他们也是无路可退了,所以才会躲入禁地,只不过铁大很惊讶,禁地里面竟然只是一片荒废的药田,和一栋废置的屋子。 他看师父的神色一点也不惊讶,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因此按捺下疑惑,想着日后再向师父问起,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突破敌人的包围。 他看了看周遭的环境,躲在这里面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先不说师叔会不会闯入禁地;就说干粮所剩不多,也无法支撑太多天。 好在禁地外本来就有个阵法,就算师叔要闯禁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们算是暂时安全了。不过要是师叔守在禁地外就麻烦了,他们等于瓮中之鳖,迟早会被逮住。 现在铁大只希望,师叔不会发现他们躲入了禁地,当时一场混战,看见他们撤退的人似乎不多,有几个追过来的也被侍卫解决了。 只要没人发现他们在禁地,等到入了夜,就可以趁着夜色离开禁地,然后想办法摸出谷。铁大将想法告诉师父,身为谷主的师父点点头,目光眺望着远方。 铁大发现,自从师叔叛变后,师父的话就很少,脸上的表情也没了。他从小跟在师父身边,那时候师父还不是谷主,而师父和师叔的感情,也像亲兄弟般一样好。 可是师父成为谷主之后,师叔就和师父越走越远,师父不只一次在自己面前感叹着,师叔和他离了心。 不过铁大知道,师父从来没有想过,师叔会背叛药谷、背叛他,而且师叔还拉拢了林风,这一点,是师父最不能原谅的。 铁大众人躲在禁地里,外面师叔气得跳脚,命手下弟子仔细搜索整个药谷,务必要将前任谷主等人捉出来。 有弟子怀疑铁大等人逃入了禁地,可是禁地前的阵法没有被闯入的痕迹,所以众人便又将重心放在谷内其他的地方。 只是搜索了整整一天一夜后,都没有任何结果,师叔冷着脸,将气出在其他弟子身上,一连踹翻了好几个弟子,最后才一甩衣袖的问道:“禁地里找过了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一同摇摇头,师叔冷声问道:“为何?” 其中一个弟子,颤声回道:“禁地前的阵法我们破解不了,而且阵法并没有被闯入的痕迹,所以我们大胆推测,他们并没有进入禁地。” 那名弟子的话音刚落,师叔手上的杯子便砸在他的额上,师叔一拍桌案,冷冷地问道:“莫非你们都忘了铁大的长处了?” 众弟子恍然大悟,铁大最擅长阵法,若是对方真的进入了禁地,绝对有办法让人看不出痕迹。师叔见他们反应过来,沉声说道:“准备破阵,人肯定就躲在禁地里。” 第四十五章 铁大的过去 就在师叔准备破阵时,突然又有另一批人闯入谷内,因此他只得暂缓进入禁地的事,先解决新的侵入者再说。 闯入的人自然是钟离煌的侍卫,钟离煌虽然不晓得铁大他们躲在哪里,不过为了替他们引开师叔的注意力,便派了侍卫分批进入药谷。 因为侍卫分批偷袭的缘故,使得师叔一时间,倒也腾不出人手专心破阵。所以钟离煌的计策,还真的解救了铁大一行人。 师叔忙着对付侍卫的时候,躲在禁地内的铁大众人,也发现了谷内不太平静。铁大沉吟一会,觉得现在是个突围的好时机,便决定带着几个人,先出去看看情况。 铁大留下一部分的手下,带着钟离煌借给他的侍卫,悄悄的离开了禁地。谷内此时正和另一波侍卫战得如火如荼,没人有闲暇功夫注意禁地。 铁大见机不可失,立刻又回到禁地,带着其他人一起出了禁地。出了禁地之后,铁大等人兵分两路,一路去引开师叔的注意,另一路人护着谷主先行出谷。 只要出了谷,躲入铁大的土匪窝就算安全了,铁大的土匪窝周围有铁大精心布下的阵法,就算是师叔亲自出马,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破解的。 铁大带着手下土匪,突然加入战局,让师叔的人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师叔站在老远的地方,瞧见铁大出现了,瞳铃眼一瞪,足尖一点,一下子就冲了过来。 铁大等人立刻将师叔绊住,师叔一开始只想着拿下铁大,等到过了数百招之后,才惊觉不对,对方怕是在拖延时间。 师叔不欲恋战,可是铁大卯足了劲,就是要把师叔拖在原地,否则师父哪里能够逃出谷。先前师叔叛变的时候,师父过于大意受了伤,若是和师叔对上,恐怕讨不了好。 没多久师叔就发现了铁大的意图,因此更是急于甩掉对方,只是还没等他脱离铁大的纠缠,就有守在谷口的弟子来报,前任谷主带着人闯出谷去了。 铁大一听,带着手下土匪,立刻撤退,很快地也跑了个精光,让师叔气得跳脚。药谷中人虽然也会武,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铁大,就连他自己,也只能勉强和对方打成平手。 铁大是个天生的练武奇才,又精通阵法,这也是为什么,谷主会在他被陷害时,将计就计派他守在谷外。只是谷主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一场叛变背后的主谋,竟是自己的师弟。 守在谷外的侍卫一见到有人出来,立刻严加戒备,直到看见同伴,才知道对方是自己人。因此有人马上去通知钟离煌,没多久钟离煌便带着青山和柳习赶到。 他们赶紧将谷主迎入土匪窝,不久之后,铁大也带着其他人顺利出谷。这一趟药谷之行,也算是不虚此行,至少成功救出了谷主。 师叔当然不可能让谷主给跑了,带领着手下追了出来,可是却找不到对方的踪迹。联想到铁大精通阵法,师叔当下脸就黑了。 看来他还是小瞧了谷主,恐怕当初铁大被赶出谷,也是谷主有意为之,否则那样拙劣的手段,怎么能够陷害得了谷主的大弟子。 当初铁大会被赶出谷,其实和花二娘也有些关系。 花二娘原本也是药谷中人,不过她不是药谷的弟子,是药谷中某位长老的侄女。原本药谷是不让外人进入的,不过花二娘以前得了急病,所以谷主特许长老将她带进谷。 花二娘进谷治好病之后,因为根骨不错,适合练武,被谷主另一位专门传授武功的师弟看中,起了收徒之意。 只是谷中历来没有女弟子,那个师弟也不敢开先例,因此便只是口头教导,然后派了铁大去指点对方。铁大和花二娘相处久了,便这样日久生情。 花二娘在谷中待的时间很久,偶尔也会出谷回家,每次都由铁大护送,久了大家也就将他们凑在一起,看成一对。 可是就在几年前,有一次花二娘回家过年,在回谷的路上遇到伏击,幸好当时铁大陪在身边,所以并没有出事。 没想到回谷之后,他和花二娘被人下药,两人当晚就发生肌肤之亲。在此之前,铁大一直恪守着礼教,和花二娘之间的相处,没有半分踰矩。 隔日一早,两人狼狈荒淫的模样,在一个药童的尖叫声中,暴露在大家面前。谷主气得脸色铁青,就在这时,又有弟子说铁大仗着身为大师兄,平日嚣张跋扈,时常欺压师弟。 有几个脸色乌青,身上受了轻重伤的弟子站出来指证历历,表示他们前一天才刚被铁大“教训”过。这下子还得了,谷主一气之下,就这样将铁大和花二娘都撵出谷去了。 事后师叔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么简单,铁大就被赶走了。这些事自然都是他派人做的,他本来只是想让师兄对铁大失望,让铁大慢慢地失了师兄的宠信,没想到师兄气得狠了,竟然直接将人赶走。 可笑他当时还洋洋得意,认为师兄有眼无珠,将谷中最重要的战力给赶跑了,现在回想起来,师兄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他呢。…… 不管师叔多么懊恼气愤,钟离煌等人窝在土匪窝里,准备过些时候就下山,本来他是打算救了人就立刻走,可是谷主受了伤,所以得暂时在土匪窝里养伤。 陶悠和颜大夫忙着替谷主治疗,因此解毒的事便缓了下来,林风待在柴房里几日后,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已经好几日没见到人了。 虽然吃食和饮水没有缺,但是他已经在柴房里闷了好几天,也没见一个人来看看他。所以他开始大吼大叫,希望能喊个人来问问情况。 他原以为外面都没人了,谁知才刚开口,柴房门便被重击一下,然后一个低沉的嗓音喝道:“吵什么?!再吵老子剁了你!” 林风也不是被吓大的,当即又骂了回去,两人隔着柴房门互骂,后来还是另一个土匪听见动静,把守在柴房外的大胡子拉走,这才算完。 铁大听了手下的报告之后,有些无言地瞪着大胡子,大胡子干咳几声,眼神飘了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俺这不是无聊嘛,守着那破柴房,也没个人说话,好不容易里面的人出声了……” “行了,你也别守着柴房了,跟守大门的弟兄换换。”铁大挥挥手,有些无奈,大胡子乐得不用再守柴房,当即快快乐乐的走了。 铁大揉揉额角,叹了一口气,花二娘递给他一杯茶,温声说道:“你别急,谷主身上的伤会没事的,绍青的医术可好了,肯定能够医好谷主的。” “嗯,我没事,你快坐下,这段日子辛苦你了。”铁大赶紧接过茶盏,眼神不断扫过花二娘的肚子,就怕对方有个闪失。 花二娘娇笑一声,坐在铁大身旁,“瞧你这紧张劲儿,我这肚子都还没大起来呢,等到肚子大了,你还不得紧张死了。” “那是,肚子里可是我的宝贝儿子,我不紧张谁紧张。”铁大伸手想摸摸花二娘的肚子,又有些怕弄伤对方,犹豫了会,还是缩回了手。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没准是个闺女呢。”花二娘柳眉一挑,没好气的说道。 “儿子也好,闺女也好,总归是我们的孩子。”铁大握住花二娘的手,难得深情的说道,花二娘被他的语气惊住,一时间也是讶异得很。 虽然花二娘和他在一起很久,可是从不曾听他说过什么甜言蜜语,更甚者每次提起药谷,两人总会闹得不愉快。花二娘不只一次的想过,在铁大的心里,怕是什么都比不上药谷。 如今难得听对方说一句煽情的话,还让她有些不敢相信。铁大望着对方惊讶的表情,心里有些汗颜,他只不过是听从青山的建议,多多表达想法和感情罢了,二娘有必要这样惊讶吗?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铁大担心花二娘累着,硬是要对方回房休息。花二娘拗不过他,只得乖乖的随着铁大回房。 不过他们经过青山的房间时,听见里面传来不寻常的动静,花二娘挑了挑眉,嘴角闪过一丝坏笑,只是还不等她上前“听壁脚”,铁大就将她拉走了。 花二娘还在嘟嚷着,铁大则有些恍惚,他极佳的耳力告诉他,刚才在青山房里的人,也是个男的;再说了,这也不需要他的耳力,土匪窝里头现在,清一色都是爷们,哪里有女人? 没想到青山也好这口,想起刚才听见的动静,他的脸色有些发窘,这光天化日的,两人就这样激烈,真是让人害臊。 至于被铁大认为“白日宣淫”的青山,其实有些冤枉,他只不过是在帮路齐推拿罢了,谁让路齐这么不禁疼不禁痒的,一下子唉唉叫,一下子又呻1吟不止。 让他帮对方按压背部的手,差点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好险理智及时喊了剎车,两手堪堪停在对方的腰线,愣是不敢再往下摸去。 房内的气氛随着青山的沉默,也变得有些暧昧,路齐趴在床榻上,也不敢胡乱出声了。他僵硬着脊背,感觉青山的手,游移在自己的臀部上方。 第四十六章 路齐开窍 青山深呼吸了几次,压下心里的欲念,强迫自己收回双手。他对着路齐淡淡的说道:“晚上泡过药澡再睡,明日就会舒服许多。” “多谢师父。”路齐吶吶的开口,脸色有些绯红。 青山不敢再久待,赶紧离开了路齐的房间,匆忙的背影看起来,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路齐在他离开后,赶紧跳下床,望着身下微微抬头的*,苦笑了一声。 他扒了扒头发,难得的心里有些浮躁,等到□平息之后,才缓缓走出房间。他站在门口想了想,抱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意味,朝着陶悠的房间走去。 来到陶悠的房间,却见房门敞开着,里面没有半个人影,正在疑惑时,刚好见小四走了过来。他赶紧拉着小四问道:“陶悠呢?” “悠主子和小主子在库房那。”小四指了指,路齐原本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得知陶悠和钟离煌在一起后,让他有些踌躇。 小四好奇的望着他,“怎么了?你有心事?” “没…没有!”路齐有些慌张,摇了摇头转身就走,只来得及丢下一句,“我晚一些再来找陶悠。”小四望着他的背影,嘀咕一声,“神神叨叨的。” 路齐回到房里,有些懊恼,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这下子又没了。他坐到桌旁,替自己倒了杯水,捧着茶杯一口一口啜着,脑中思绪却有些飘远。 一开始见到青山时,他心里畏惧的同时,也隐隐有些羡慕和憧憬,青山的自信和稳重,都是他想学习的榜样。 不过他看得出来,青山不喜欢他,所以他不敢接近对方,只敢远远的、偷偷的关注对方。本来他以为和青山之间的距离,可能永远无法拉近,谁知道自己竟成了他的徒弟。 相处过后,才知道对方是刀子口豆腐心,虽然常常挑剔他,对他冷着脸,可是背后的温柔和关怀,却深深的吸引着他。 起初他不晓得自己的心思,若没有那一日黄瑞的纠缠,他也不会知道,原来男子和男子之间,也可以发生什么的。 那一天他被黄瑞灌了很多酒,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却偏偏还是能感觉到,那个温暖熟悉的气息抱着自己,让自己能够彻底放心的依靠。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抚着唇瓣,青山不会知道,那一日他的心里有多震惊。可是除了震惊之外,却没有丝毫的厌恶和恶心,还隐隐带着欣喜甜蜜。 青山温柔的吻,游移在身上的手,种种的感觉,彷佛烙印在心上,让他想忘也忘不了。今年十六的他,已经到了身体萌动的时候,他还记得羞耻的那一日早晨,他的裤子一片黏腻。 最让他惊慌的是,前天夜里的春梦,主角正是青山。 到了这时候,他也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可是却苦无倾诉的对象,只得自己憋着。再加上之后又遭遇了许多变故,他也就将心情抛在脑后。 可是现在大家团聚在一起,虽然还有药谷虎视眈眈,但是铁大哥的阵法摆在眼前,他们的安危无虞,放心的同时,心思就开始蠢蠢欲动。 路齐轻叹了一口气,抹了抹脸,认清了自己的心思后,他便也发现了陶悠和钟离煌之间的暧昧。他有些替陶悠担心,虽然他懂得不多,可是钟离煌的身分高贵,这个他还是知道的。 他托腮坐在桌旁,双眼有些无神,陶悠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副景象。他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路齐,想啥这么入神吶?” 路齐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见陶悠就站在眼前,虽然明知对方不可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却还是有一种被看穿了他在思念青山的窘迫。 “没想什么。”他定了定心神,眼神有些游移的说道。 “听小四说你刚才找我?”陶悠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坐下,路齐正在替他倒茶,听见他的问话,倒茶的动作微微的一顿。 “本来有些事想问你……”路齐有些踌躇,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还没等他说完,陶悠便笑吟吟的打断他,“关于青山的事?” “当、当然不是。”路齐一顿,仓促的否定,却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喔?”陶悠也不反驳他,只是笑了一声,便捧着茶杯喝茶,路齐局促的坐在一旁,抿了抿唇,才低声的开口,“陶悠,你……喜欢钟离煌吗?” “嗯,喜欢啊。”陶悠大方的点头,语气坦然一点也不扭捏,路齐愣了愣,吶吶的开口,“我的意思是,像哥儿喜欢娘子的那种喜欢。” “我知道啊。”陶悠笑着开口,顿了顿,瞥了他一眼,“怎么,路齐也有喜欢的人吗?” 路齐心里一跳,本来想反驳,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自欺欺人的说出口。陶悠见他张口结舌的模样,心下有些了然,这孩子怕是被他对青山的感情给吓住了吧。 “路齐,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对青山动心了?”陶悠放下茶盏,收起了笑容,语气正经严肃的问道。 “……嗯。”路齐沉默一会,才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 “你有面对流言蜚语的觉悟吗?”陶悠又问,路齐抬起头,脸上带了些茫然。 “路齐,你要知道,男子相恋总归是骇俗了点,钟离煌和青山的身分,只会让我们被人指为男宠或娈童,你真的能不介意吗?” 路齐想了想,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凝重,须臾,便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低声说道:“若是青山待我是真心的,旁的人说什么又与我何干。” 陶悠听了露出一抹浅笑,在心里叹息着,真是个好孩子,他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顶,轻声说道:“路齐,幸福要靠自己争取,感情要靠经营和维系。” “……争取吗?”路齐怔怔的重复着,陶悠也不打扰他,放下茶杯便离开了对方的房间,可是才一出房间,便被钟离煌抱了个满怀。 “悠儿口才如此伶俐,对感情又了解得如此透彻,真是让我感动。”钟离煌带笑的语气回荡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惹得陶悠有些麻痒。 “不过现学现卖罢了。”陶悠笑嘻嘻的说道,钟离煌挑了挑眉,陶悠这才耸耸肩,将花二娘教他的话给抖了出来。 钟离煌不禁有些失笑,他还惊讶他的悠儿何时懂得这些,原来竟是花二娘灌输给他的观念吗?他握着对方的手,慢慢的走回了房里。 回到房后,钟离煌便按捺不住心情,对着陶悠的唇便吻了下去。刚才悠儿用一副老成的口吻,对路齐说着那些话时,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可爱极了。 早该想到的,那样老练的经验之谈,又怎么会是他的悠儿能想到的?钟离煌喟叹了一声,细细品尝着小孩温润的双唇。 陶悠双手揽着对方的脖颈,顺从的张口接受着钟离煌的亲近,虽然他的年纪还不能做什么,可是他喜欢和钟离煌亲吻。 唇舌相交的亲昵感太美好,他有一种被钟离煌捧在心窝上的感觉,他能感到对方的重视和珍爱,温柔的动作充满了怜惜。 两人的唇舌不断纠缠,直到陶悠快喘不过气来了,钟离煌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他的唇。陶悠倚在他的胸膛,努力平复着呼吸。 “哥,你说青山会对路齐好吗?”过了一会,陶悠淡淡的开口问道。 “会的,别担心。”钟离煌吻了吻对方光洁的额头,温声说道。 两人情意绵绵的时候,铁大和花二娘也在互诉情衷,青山和路齐虽然还没说开,到底已经算是两情相悦,虽然彼此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意。 因此土匪窝里的气氛,温馨又平和。 可是土匪窝外面的气氛,却是杀气冲天,师叔领着药谷的弟子,日夜不断搜索着离山,誓要将铁大等人给找出来。 因为知道铁大精通阵法,所以师叔特地派了几个对阵法也算了解的弟子打头阵,花了几日的时间,总算是找到了些苗头。 可是铁大的阵法不是这么容易破的,就算他们摸到了阵法边缘,要破阵却也得花上许多时日。师叔只得按捺下焦急,催促着弟子赶紧破阵。 他们在阵外破阵,铁大在里头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药谷弟子摸到阵法外围时,就已经触动了阵法,铁大在土匪窝里冷笑一声,想破他的阵?没那么容易。 虽然他自信阵法可以挡住敌人一段时日,可是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替师父疗伤,师父的伤势痊愈了,对上师叔便又多了一分胜算。 颜大夫的想法和铁大一样,自从师父救出来之后,他便尽心尽力的替师父疗伤。只是师叔竟然如此狠心,不只伤了师父,竟还对师父下毒。…… 颜大夫和陶悠两人费了一番功夫,却都还是解不了谷主身上的毒,两人不免有些急躁,尤其是经过了这段时间,铁大的阵法已经被破了一半。 正当两人对谷主身上的毒有些一筹莫展时,陶悠脑中闪过一丝灵光,他有些激动的开口,“师父,我们试试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颜大夫挑了挑眉,陶悠点点头,“师父,别忘了药人还在柴房里呢。”经陶悠这一提醒,颜大夫才想起几乎被遗忘的林风。 第四十七章 离开 颜大夫想起林风之后,便有些为难,林风是师父的独子,可是眼下对方却成了药人,师父看见了,不晓得会有多难过。 他皱着眉,找来铁大,寻问对方该怎么办。 铁大听了之后,也觉得有些难办,当初他入谷时,谷内已经大乱,他救了师父之后,还顺便救了几个护着师父的药谷弟子。 据那些弟子说,林风成了药人之后,趁着师父不备,打伤了师父便逃出谷。而师父明知道他守在谷外,在他面前却绝口不提林风,想必是被伤透了心。 可是要瞒着师父也不是,过些时候离开离山时,师父也会看见林风,与其让师父在没有心理准备下和林风见面,不如先透个底,让师父心里有数了才好。 决定了之后,颜大夫便进了房,准备向师父提起林风的事。陶悠看出颜大夫和谷主有话要谈,识趣的先退出了房间。 没多久,颜大夫便又走了出来,然后对陶悠说道:“让柳习将林风带过来吧。”陶悠点点头,前去找柳老板,请他帮忙将林风从柴房带过来。 林风被关了好几日,终于得以重见天日,还来不及感叹,就被柳习提到了谷主所在的房外。敲开房门后,柳习将林风一丢,转身又走了。 颜大夫拉起林风,将他带入房内,林风身上的穴道未解,刚才又被点了哑穴,只能愤恨的瞪着颜大夫。可是当他被拖到床前时,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药谷的谷主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听见有声响,便缓缓的睁开眼睛。当他看清站在床榻边的人时,眉头一皱,怒喝一声,“逆子!” “师父息怒,身子骨要紧。”颜大夫见师父想坐起身来,赶紧上前搀扶对方,谷主气喘吁吁的坐好后,向颜大夫问道:“你带他来做什么?” 颜大夫这才将解毒的事说了一遍,谷主听完后,淡淡的说道:“我身上的毒没有大碍,倒是你说你的小徒弟,想要解开他身上的毒?” “是的。”颜大夫笑着点点头,谷主轻咳了几声,开口说道:“想法不错,也是个大胆的,你收了一个好徒弟。” 颜大夫笑了笑没答腔,谷主从怀中掏了一个瓷瓶出来,倒出一粒药丸吞下去,不久后伸出一只手,颜大夫会意,立刻搭上手腕把脉。 随后惊讶的挑了挑眉,师父有这等上好的解毒丸,为何不早拿出来,害得他和陶悠为了师父身上的毒,几乎愁白了头发。 “我这是在考验你。”谷主振振有词的说道,然后一把拉起林风的手,细细把起脉来。 既然谷主的伤势已无大碍,身上的毒也解了,他们便可以上路了。因此众人快速的收拾一下,在铁大的带领之下,从土匪窝的另一边,悄然的离开了。 可怜师叔还不知道,他想捉的人早就跑了个没影,还在焦急地等着药谷弟子破阵。…… 钟离煌一行人下山之后,快马加鞭的离开了山脚下,小山村已经没了,附近的城镇还被封锁着,所以众人不打算回到小山村。 经过一个小城镇时,青山弄来了两辆马车,一辆给钟离煌和陶悠,另一辆给谷主和花二娘,其余人骑马或坐在车辕上。 他们打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来打算以后的路该怎么办。 走了一天一夜之后,他们才在一个县城停下来,入了城之后,青山去打点住的地方,很快的就找到了一间合适的院落。 租下院子之后,钟离煌一行人便住了进去,青山遣了几个厮儿去置办需要的物事,然后又派了侍卫去打探一下附近城镇的消息。 小主子暂时是不会回京城了,他们被困在离山上一些时日,得赶紧打听一下,王爷有没有什么动作,顺便和小主子在京城的手下联系一下。 想必小主子失踪的这段时日,他们肯定很着急,尤其是柳生。 就如青山所料的,柳生在京城简直都快急疯了,小山村被消灭的消息他也有听说,心里自然是凉了一下,就怕颜大夫出事了。 因此得知钟离煌要离开京城时,他本来也想跟着走,可是钟离煌的势力和产业不能没有人看着,再加上他现在是有官职在身的,不能随便离京。 所以他只能按捺下焦急,送钟离煌离开,可没成想,钟离煌这一去,没多久后就断了消息。柳生在京城里,可以说是度日如年,恨不能插翅飞到颜大夫身边。 就在他快等不下去时,好不容易终于收到了青山的消息,知道钟离煌一行人,尤其是颜大夫平安无事之后,他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很快就回来了,他们说没听到有关于京城的任何风声,也没有听说任何寻人的消息,青山听罢皱了皱眉。 打发侍卫去休息之后,他走向了钟离煌的房间,他不相信王爷会任由世子离京,现在王爷没有动作,如果不是王府出事了,那么就是王爷被人绊住了。 钟离煌听完了青山的报告,沉吟一会,“先不用急,等柳生的消息来了再说。” 过了几日,柳生的消息来了,京城一切安好,没有异动,只是王府近日似有喜事,但是因为王爷很低调,竟是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 钟离煌收到消息后,沉思一会,提笔写了封信笺,又派人传回去给柳生。对于柳生所说的王府喜事,他有些上心,直觉可能与王爷有关,因此吩咐柳生密切注意王府的动向。 交代完事情后,他便起身来到陶悠的房间,院落里房间挺多的,最大的一间给了谷主,接下来便是钟离煌,陶悠的房间则被安排在他的隔壁。 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陶悠就开门了,钟离煌探头一看,房内的桌上摆满了医书,还有许多纸张,一看上面都写满了字。 “悠儿在忙吗?”钟离煌温声问道,陶悠摇摇头,将他拉入房里,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算忙,只是我们试了好多方法,都无法解了林风身上的毒。” “慢慢来,若是他身上的毒这么容易解,药谷也不用将炼制药人的法子给禁了。”钟离煌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 两人说了一会话,颜大夫便差人过来喊陶悠,陶悠对钟离煌歉然的笑了笑,“师父找我,我先过去了。” “嗯,去吧。”钟离煌亲了陶悠一口,便放他离开。 望着陶悠的背影,他轻叹了一口气,有些苦笑的撑着额头,这样的日子真是甜蜜又痛苦,他还得再熬两年呢。 ****** 京城王府 王爷府内张灯结彩,看起来喜气洋洋,可是二娘和三娘的院落却安静得很,彷佛王府的喜事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不仅如此,二娘的院落还隐约能听得见,二娘在破口大骂的声音,三娘的院落则是传出一阵隐约的哭泣声,让经过的厮儿们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府内的厮儿和丫鬟们,知道二娘和三娘为何一个骂一个哭,自然是因为王爷又要纳妾了。 不过王爷很低调,只是将王府里布置一下,府外一点都看不出苗头,然后选定的吉日当天,一顶小轿子从王府的后门被抬进来,一路直接抬到了王爷的院落。 当二娘得知,新进府的四娘竟然第一晚就睡在王爷院落时,嫉妒的摔了满屋子的瓷器,她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心里发酸的厉害。 一旁的丫鬟赶紧劝着,就怕主子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王爷还是拿她们侍候的人开刀。只是二娘正在气头上,哪里容得了旁人的劝,一发起火来,便迁怒到丫鬟身上。 她的院落闹出大动静,平日王爷知道了,必然会前来看一看,可是今日,王爷连问都不问一声,只是遣了大管事过来,让她安静一些。 二娘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可是到底不敢拂逆了王爷,只得关上门来,死命的折腾自己院中的丫鬟和厮儿。 可怜二娘院中服侍的下人,不是被打得去了半条命,就是直接被二娘给折磨死了。终于出了气的二娘眼都不眨一下,只吩咐一句,“把尸体处理了。”然后就转身回房去了。 三娘听说了之后,皱眉冷哼一声,“造孽。” 三娘身后的丫鬟,低声说道:“可不是吗?三娘您不晓得,二娘的院子里,换了多少侍候的人,要不伤了残了,要不就直接消失了。” “这事儿王爷知道吗?”三娘淡淡的问了一句。 “三娘您说笑呢,王爷怎么会不知道,本来要追究,可是架不住二娘在跟前哭一句,王爷就心软了。”丫鬟撇撇嘴,颇为不以为然。 “哼,以前王爷会心软,现下看王爷倒还会不会怜香惜玉。”三娘眸中闪过一丝冷凝,唇角勾了勾,心里盘算着整死二娘的念头。 不过转念想到新进府的四娘,三娘的眉间又添了一抹忧愁,斗垮了二娘又如何,她总归不是王爷的心头肉。以前二娘压了她一头,现在连新进府的四娘都比她得宠。 三娘攥紧绣帕,心里实在不甘心,论姿色容貌,她并不比二娘差;论才情学识,她也不输二娘,可偏偏身世输了一截,就注定了她的地位矮人一头。 第四十八章 留下来 林风身上的毒确实棘手,就算有药谷的谷主加入研究,陶悠几人还是对林风身上的毒没辙。谷主也没想到,自己的师弟竟然真的炼成了失传已久的药人。 他看着眼前变得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儿子,心里实在不好受,对于这个儿子,他寄予过厚望。虽然对方的天份或许比不上绍青,可是他也没有放弃过对方,反而更加尽心尽力的教导。 他实在不知道,对方指责他偏心的原因为何,难道就因为他把药谷手札传给绍青?若真的只因为如此,就只能怪自己不会教孩子,竟然教出这么个心胸狭隘的逆子。 不管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替对方将身上的毒解了。谷主在检查对方的身体时,就发现对方同时练了一种极其邪门的功法。 因此他找来铁大,让他将林风身上的武功给废了,林风极力挣扎,可是没有用,除了铁大之外,还有一个柳习,被封了穴道的他,哪一个都打不过。 最后林风一身的功力还是被废了,他面如死灰,眼中溢满了绝望,望向谷主的眼神满怀痛恨,还带着浓浓的指责和不谅解。 谷主的心一颤,被自己的爱子如此仇恨,心里实在是不好受,眉间纠结着忧愁,没几日竟然白了满头的发丝。 颜大夫见到师父的模样,惊呼出声,“师父!您的头发……” “无碍。”谷主颓靡的摆摆手,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头发,颜大夫心里发酸,恨不能将林风大卸八块,竟然这样伤师父的心。 铁大见了,也是满脸怒容,直接将林风暴打了一顿,不过他下手有分寸,专挑不显眼的部位打,既看不见伤痕又让人疼得紧。 林风被他教训得满地打滚,等到铁大出完气,愤愤的又踢了一脚,才将对方丢回柴房里。只是他一转身,就见到颜大夫站在他背后,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师弟你走路不出声的啊。”铁大被吓了一跳,拍拍胸脯说道。 “师兄正忙着呢,就算我蹦蹦跳跳得来,想必你也是听不见的。”颜大夫揶揄的说道,随后话锋一转,低声说道:“你悠着点,师父已经很难过了,你还想让他更伤心吗?” 要是让师父见着了铁大教训林风,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铁大冷哼一声,不想再谈论林风,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事?” “嗯,世子想待在这里,你觉得呢?”颜大夫说道。 “待在这里?他不回京城了?”铁大有些讶异,世子好端端的,京城里舒适的王府不住,为什么要跑到这穷乡僻壤来? “你别问了,世子的事是你能置喙的吗?”颜大夫睨了铁大一眼。 铁大哼了一声,沉吟一会后,才又开口,“世子想留在这个县城?” “嗯,这个院子挺好的,世子打算买下来。”颜大夫点点头。 “世子想待便待吧。”铁大耸耸肩,没有意见,颜大夫却听出他的未尽之语,皱着眉开口问道:“那么你呢?” “我当土匪习惯了,当然是找座山,干回老本行。”铁大咧了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你不留下来?花二娘有孕在身,你还想带着她去当土匪?”颜大夫挑了挑眉,实在有些无言,铁大理所当然的说道:“她是我的压寨夫人,又不用打打杀杀,只要安心在寨子里养胎就行了。” “有正经差事不干,当什么土匪,你是想气死师父吗?堂堂药谷的大师兄,成天只想着打家劫舍,这说出去能听吗?”颜大夫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啥正经差事?”铁大斜睨了他一眼,兴致缺缺的说道。 “世子既然要待在这里,自然要发展他的生意,世子缺护院,缺商队,这样的大好机会,你都不知道把握。”颜大夫恨恨地说道。 “商队?我们又不会做生意。”铁大不以为然的说道,颜大夫郁闷了,这脑袋一点都不知道变通,怎么能精通阵法的? “商队走南闯北,不需要侍卫吗?不需要保镳吗?”他几乎想揪着对方的耳朵吼了。 铁大这才恍然,想了想说道:“那不如我成立个镖局好了。” 颜大夫一愣,铁大这想法不错,因此赶紧急匆匆的去找青山商量。青山一听也觉得可行,小主子出来时带了一些护卫,可以跟着铁大一起当镖师。 两人立刻将想法告诉钟离煌,钟离煌没有考虑太久,便同意了铁大的提议,因此成立镖局的事,就交给了铁大和青山负责。 另一边,跟着钟离煌离京的柳习,却要离开了。 毕竟他的产业都在京城,无法丢下不管,钟离煌也没有留他,对方不只产业在京城,爱人也在京城,确实不能留在这个小县城。 陶悠听说柳习要走,赶紧回房写了一封信,然后偷偷摸摸地交给柳习。柳习也看出钟离煌和陶悠的感情,因此对于陶悠竟然给其他人写信,实在很震惊。 可是当他看清信封上的名字后,便释然了,原来是给柳生的信。 “柳老板,请你一定要将这封信交给柳先生。”陶悠郑重的拜托着对方。 “行,你放心吧。”柳习笑笑的将信收入了怀里。 隔日一早,柳习带了两个厮儿,在城门刚开时,便离开了县城。不久之后,县城里多了一间威远镖局,里头的镖师个个虎背熊腰,看起来壮硕得很。 陶悠直到镖局成立了,才知道钟离煌要在县城久待,难怪之前他问了对方几次,何时启程回京,都被对方打马虎眼应付过去。 他的心里又惊喜又担忧,虽然钟离煌能够留下来,他绝对是高兴的,可是对方抛下京城,真的没关系吗?对方的身分不一般,若是官家追究起来,钟离家怕是讨不了好。 因此当天晚上吃完饭,他便拉着钟离煌回房,一脸严肃的问道:“哥,你在京城犯了事?”钟离煌见他神色正经,以为有什么大事,一听险些喷笑出声。 “想什么呢?”钟离煌有些无奈,陶悠皱了皱眉,“否则你为何不回京?我还以为你是犯了事所以回不去了。” “我没犯事,不过王府出了点事。”钟离煌不想再让陶悠猜下去,只得老实说出来。 “王府出事了?”陶悠更惊讶了,王府都出事了,对方怎么还坐在这里啊? “别担心,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父亲为我添了一位四娘,府里头正热闹着,父亲没闲暇管我。”钟离煌笑着说道。 “四娘?”陶悠疑惑道。 钟离煌点点头,将王爷纳新人的事说了一遍,另外着重点出二娘的善妒,和三娘的不简单。陶悠听得晕呼呼的,他最烦这些争宠和勾心斗角。 想起他前世丧命的原因,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同时心里对钟离煌,也更加疼惜了,难为他没有了生母,还得应付三个后娘。 “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你明天要不要跟我去镖局看看?”钟离煌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亲了一口说道。 “行啊,顺便看看有没有位置好的铺子,我和师父也想着再开间药铺。”陶悠点点头,对于镖局也有些好奇。 两人又谈了一会话,本来陶悠要回到自己房里,却被钟离煌留了下来。 之前两人也不是没有在一起睡过,所以陶悠也不扭捏,脱了外衣就爬上床,只不过今天晚上有些不一样,钟离煌一躺在他身边,陶悠就感到一股热烫抵着他。 他的心里颤了颤,还没来得及反应,钟离煌就将他的手拉过去,随后覆在那股灼热上。陶悠一惊,想将手抽回来,却听钟离煌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悠儿,你摸摸我。” 钟离煌的气息喷撒在他的耳边,惹得他浑身一个哆嗦,感觉着手中的硬度和长度,他的脸色渐渐变得绯红,手指不自觉得微微抽动了一下。 就听钟离煌突然低喘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愉悦,彷佛被对方的呻1吟鼓舞了,陶悠的手开始慢慢的动了起来。 听着钟离煌近在耳边的微喘,陶悠浑身也渐渐升腾起一股燥热,他情不自禁的向钟离煌的方向靠了靠,整个人几乎是缩在了对方的怀里。 钟离煌眼神一沉,双手轻巧地解开了对方的衣襟,将手探了进去。陶悠惊喘一声,胸前的突起被手掌心擦过,带起一阵战栗的酥麻。 钟离煌见了他的反应,低笑一声,手指轻轻捻着突起,缓缓搓揉,陶悠忍不住低吟一声,手指更是不自觉的收紧。 钟离煌被他的声音一勾,气血瞬间上涌,猛地整个人翻身压在他身上,低头便叼起对方胸前左边的小点,双手没有闲着,开始褪去对方的亵裤。 陶悠只觉得,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全身充斥着陌生的感觉,一阵又一阵,既刺激又让人忍不住沉沦,他的心里隐隐浮现一丝渴望。 他微睁着双眼,手早就离开了钟离煌的火热,紧揪着身下的被褥,在他还没有发现时,他和钟离煌两人已经赤1裸相对了。 直到钟离煌分开他的双腿,将身体嵌在他的两腿中,他才猛然回过神,望着趴伏在他身 作者有话要说:嗯……虽然还不能真的做到底,不过讨点福利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否则小攻憋太久不好啊…… _(:3」∠)_ 请期待下一章的肉……沫? 第四十九章暧昧同床 陶悠有些紧张,他躺在钟离煌的身下,手脚都不晓得该往哪里摆,两人的肌肤相触,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让他觉得相触的部位彷佛要被灼伤了。 钟离煌抱着他,在他身上磨蹭着,灼热的呼吸喷撒在对方的脖颈,惹得陶悠一阵战栗。钟离煌轻声说道:“悠儿,别怕……” 他的吻落在陶悠的脸上,细细啄着对方细腻的肌肤,一路往下,来到雪白的脖颈上,轻轻啃啮着对方喉上细小的突起。 陶悠仰着脖颈,咬着唇忍住冲到口边的呜咽,钟离煌的唇继续往下,来到胸前逗留着,陶悠的双手不自觉得抱着他的头颅,不晓得是要推开对方,还是将对方拉近。 “悠儿,我忍不住了……”过了一会,钟离煌抬起头说道,陶悠心里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钟离煌一把翻过身去。 陶悠茫然的趴在床榻上,感觉背后贴上一股温热,然后一根热烫的硬挺,在自己的臀间摩娑着。他浑身僵硬,以为对方会不管不顾的冲进来。 没多久后,硬挺却离开了臀瓣,来到他的双腿间,钟离煌将火热插在他的双腿间,然后开始磨蹭,他扣着陶悠的腰,将他的腰臀提起来。 陶悠被动的随着他摆弄,觉得大腿内侧的肌肤烫得不行,他夹着钟离煌的*,觉得浑身上下彷佛都要烧起来了。 钟离煌的手离开他的腰部,来到大腿旁,一边动着,一边喘息着说道:“悠儿,夹紧一些,再夹紧一些……” 陶悠听着对方明显带着情1欲的嗓音,脸颊羞得通红,全身上下也泛着一层漂亮的粉红,不过他还是听话的,将双腿收紧,随即听见钟离煌传来一声闷哼。 然后扣着自己大腿的双手变得用力,被自己夹在腿间的滚烫也动得更快,*碰撞的声音,和对方低沉的喘息,让陶悠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流往下冲。 下一刻,趴在稀疏的毛发中,小巧可爱的□,竟然颤巍巍的抬起头来,陶悠眼角泛着泪,脸上一片绯红,咬牙忍着到口的呻1吟。 钟离煌紧紧的压着他,挺动着腰部在他的腿间进出,火热的摩擦让他的大腿内侧有些疼痛,可是他只是紧揪着被褥,承受钟离煌的冲撞。 就在这时,钟离煌突然又加快了速度,力道也变大了几分,狠狠的撞了几下之后,猛然抽出,然后陶悠感觉到,一股热液喷撒在自已的臀上。 钟离煌达到顶点后,还在低低的喘息着,须臾,才发现陶悠趴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对方被自己吓着了? 他赶紧将陶悠翻过身来,就发现对方紧闭着眼,满脸的泪痕,双唇被咬得通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心疼得不得了。 “悠儿,对不起。”他赶紧亲了亲对方,很是自责自己的孟浪,手却无意间碰到了,对方还没消退的*。 他挑了挑眉,低头一看,悠儿的那处和他一样可爱,粉红色又小小的,看起来惹人怜的很。他一手握上去,轻柔的动着,就怕力气大一些,就会伤到对方。 陶悠轻声哼着,缩在钟离煌的怀里,让钟离煌的心里软得一蹋胡涂,手上的动作更加温柔。没多久,陶悠双腿绷得直直的,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泄在了钟离煌的手中。 钟离煌望着手中的白浊,眼眸顿时又变深了,不过当他瞥见陶悠大腿内侧的红肿时,顿时什么绮念都消失了。 他赶紧将对方的双腿掰开,就见到大腿内侧细嫩的肌肤,因为他的粗鲁,变得红肿不已,甚至还有些微的血丝。 他心疼的说道:“对不起,悠儿,很疼吧?” “还好,不是很疼。”陶悠小声地说道,虽然大腿内侧此刻火辣辣的疼,可是他不想让钟离煌担心,便也硬忍着。 钟离煌披衣下床,吩咐厮儿备一盆热水,等到热水送来后,他用帕子沾了水,小心翼翼的避开陶悠的伤处,帮他将全身擦了一遍。 又将自己的□收拾一下,等到水凉了,再用另一块干净的帕子沾水,温柔的将陶悠大腿内侧的血迹擦掉,然后才帮对方上了药。 本来*的伤处,上了药便好了许多,陶悠轻吁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一直是裸着的,因此赶紧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呵呵,我都看过了,还害臊?”钟离煌轻笑出声,刮了刮对方的鼻头。 陶悠缩在被子里,满脸通红,眼神怎么都不敢望向对方,他没有想到,两人会发生如此亲密的关系,虽然还没做到最后一步,可是刚才的激情,也够让他害羞了。 钟离煌见对方真的害羞了,也就不再逗弄他,脱了衣服就上床,掀开被子钻进去,长臂一伸,就将小孩给抱了过来。 陶悠有些别扭,两人都还没穿上衣服,窝在对方的怀里,让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钟离煌见他不说话,低低笑了几声。 他吻了吻陶悠的额头,温声说道:“睡吧。”陶悠咕哝几句,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隔日一早,陶悠起晚了,他醒的时候,钟离煌已经起身了,他伸了伸懒腰,下床穿衣服,在穿亵裤时,忍不住轻抽了一口气。 大腿内侧的擦伤还没好,穿上裤子变成一种折磨,他皱着眉,小心翼翼的穿好衣服,走路的姿势却有些僵硬。 他刚走出房门,就见到颜大夫迎面而来,颜大夫见到他走路的姿势,微微一愣,再看见他脖颈上若隐若现的吻痕,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了。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陶悠站在原地有些怔愣,不晓得师父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过了一会,小四急匆匆的跑来,拉着他说道:“快,颜大夫和小主子起冲突了。” 他吓了一跳,赶紧跟着小四走,还没踏入库房,就听见颜大夫冷凝的嗓音,“钟离煌!小悠年纪还小,你也下得去手?” 陶悠心里一跳,知道颜大夫八成是误会了,赶紧走进库房,对着颜大夫说道:“师父,你误会了,哥没有……” “没有?!没有的话,你为何……”颜大夫瞥见库房门口站了一些人,把话硬生生吞了下去,然后瞪了门口的厮儿们一眼,“干什么?!都没事了吗?聚在这里做什么?” 厮儿们本来是听见库房这里有动静,所以才会过来瞧瞧,没想到是颜大夫和小主子在吵架,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走开,就被颜大夫瞪了一眼。 “小四。”钟离煌淡淡的唤了一声,小四心里叫苦,却也知道小主子肯定发怒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小主子。”小四忐忑的开口,等着钟离煌指示。 “带他们去找青山,将规矩重新学一遍。”钟离煌瞥了众人一眼,缓缓的开口,小四赶紧应下,将门口的厮儿全带走了。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之后,颜大夫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小悠,你不用替他隐瞒,他敢做就要敢当!敢对你下手,为师我毒死他!” 陶悠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感动颜大夫对自己的维护,可是还是得将事情解释清楚了,不能任由颜大夫误会钟离煌。 “师父,我没有维护哥,哥真的没有……没有做到最后。”说到后来,陶悠的音量已经低不可闻,颜大夫费了不少劲儿,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没有?那你走路姿势怎么这么奇怪?”颜大夫挑眉,疑惑的问道。 “脚受了点伤。”陶悠轻声说道,颜大夫皱眉,显然还是有些不信,陶悠也不可能将伤处给颜大夫看,只能不断保证。 “颜大夫,悠儿才十四,我再怎么急,也会顾忌着他的身子的。”钟离煌见陶悠解释不过来,才开口替自己澄清。 颜大夫望望钟离煌,又望望陶悠,须臾才哼了一声,勉强相信两人的清白,不过他对着钟离煌耳提面命一番,警告对方不许太早对陶悠出手。 陶悠听着颜大夫露骨的话,脸色又羞红了一片,加之想起昨晚的旖旎,脸上的热度一直退不下去,钟离煌见了他这模样,心里的*又开始蠢蠢欲动。 陶悠抬头望向钟离煌,看见对方的眼神,心里又是一跳,不好意思的避开了对方火热的视线,颜大夫说得口沫横飞,钟离煌却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脑中浮现的是陶悠洁白的身子,还有动情时绯红的双颊,若不是颜大夫还在这里,他几乎忍不住,想将陶悠抱过来好好的亲一亲。 钟离煌心里苦笑着,悠儿对自己的影响越来越大,他的自制力一天比一天弱,再这样下去,他真能忍到两年后吗? 等到颜大夫说够了,钟离煌才淡淡的开口,“你放心,我不会伤害悠儿的。”颜大夫哼了一声,对着陶悠说道:“你跟我来。” 陶悠望了钟离煌一眼,低头跟着颜大夫出了库房,来到颜大夫的房间后,颜大夫才开口说道:“你脚伤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陶悠浑身一僵,吶吶的说道:“没什么,只是擦伤,就不用劳烦师父了。” “你是要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颜大夫眼一瞪,冷声说道。 第五十章京城出事 陶悠红着脸,站在颜大夫面前,揪着裤腿有些为难,颜大夫见他这副模样,叹了一口气,“我是你师父,难道你还怕我看不成?” 陶悠抿了抿唇,这才别别扭扭的褪去外裤,颜大夫拿出一罐药膏,对他说道:“趴到床上去。”陶悠听话的爬上床。 颜大夫拿被子盖着他的腰臀,才让他褪下亵裤,裤子一脱掉,大腿内侧的伤再也藏不住,颜大夫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手上动作却极其温柔轻缓。 他小心翼翼的将伤处上好药,再用布条捆起来,免得药膏都被裤子给蹭掉了,上好药之后,陶悠顿时觉得大腿一点也不痛,走路姿势也正常了。 颜大夫拍拍他的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就该晾着钟离煌,别让他得逞。” 陶悠红着脸,有些窘迫,他吶吶的说道:“多谢师父,我去库房看看药草。”随后不理会颜大夫的叫唤,赶紧逃离现场,省得师父又说些让人害臊的话。 颜大夫气哼哼的看着陶悠跑掉,将药罐子收拾一下,一踏出房门,就见到钟离煌,他吊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小悠才十四,亏你下得去手。” 钟离煌知道颜大夫是真的疼爱陶悠,所以不介意对方挤兑他,况且他等在这里是有正事要说,不是为了和颜大夫起口角的。 “京城出事了。”因此他只是淡淡的抛出五个字,就把颜大夫炸得头晕目眩,颜大夫冷静下来后,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不晓得是谁将瘟疫带进京城,听说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感染了,官家已经带着娘娘和圣人,以及其他娘子们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颜大夫很错愕,明明爆发瘟疫的小山村,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就连封锁区,都离京城有一段距离,按照朝廷重视的程度,怎么可能让瘟疫传播到京城。 “我也不清楚,还在查。”钟离煌摇摇头,心里有些烦躁,他父亲还在京城里,他的根基也在京城里,如今京城大乱,让他有些烦恼。 “……柳生的情况怎么样?”颜大夫憋了憋,没憋住,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柳生的情况。 “……联系不上。”钟离煌不想瞒他,缓缓的开口说道,只见颜大夫脸色一白,须臾,才低声说道:“嗯,有他的消息再知会我一声。” 钟离煌点点头,看着颜大夫魂不守舍的离开,他叹了一口气,前往镖局。 现在镖局由青山和铁大负责,前些时候刚接了一趟镖,所以铁大带着弟兄们走镖去了,镖局里只剩下青山坐镇。 钟离煌将京城的事说了一遍,青山也很惊讶,近日来他因为忙着镖局的事,所以和京城联系的任务,都交给了小四,因此还真不知道,京城里出事了。 “小主子,不如我走一趟吧。”青山沉吟一会,开口说道。 钟离煌没有回答,只是皱眉沉思着,让青山走一趟固然可行,可是太危险了,京城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不能让青山去送死。 “不急。”因此思考许久之后,他淡淡的说道,没有答应让青山即刻启程回京。 钟离煌又坐了一会,才离开镖局回到小院,问了小四,知道陶悠又窝在库房里,捣鼓他的药草,便抬脚向库房走去。 来到库房,就见陶悠蹲在地上,认真整理药草,他倚靠在门边,静静地望着陶悠,将对方的一举一动,细细的刻划在心底。 或许是查觉到背后的视线,陶悠的动作停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就见到钟离煌噙着一抹笑容,靠在门边望着他。 他的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小跑步到对方面前,开口问道:“今天镖局没事吗?” 钟离煌替陶悠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淡淡的开口说道:“有青山在。”望着对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钟离煌心里胀满了满足。 不过陶悠却发现,他藏在眼底的忧虑,因此脸上的笑容少了些,开口轻声问道:“哥,你不开心?出了什么事吗?” “京城里出了点事。”钟离煌没有瞒陶悠,将京城里的情形说了一遍,陶悠很惊讶,和颜大夫一样,第一个就想起柳先生。 除了柳先生之外,陶悠也没忘记柳老板,再想到柳老板才回京城没多久,京城就爆发了瘟疫,如此一来,城里的人会不会认为,是柳老板将瘟疫带进去的? 正如陶悠所料的,京城里的许多人,都认为瘟疫是柳老板带进来的,毕竟除了柳老板之外,近期都没有其他人从外头回来。 所以瘟疫一爆发,大家就把苗头指向从外头回来的柳老板。 柳老板家附近的居民,通通都搬走了,许多人匆匆收拾行囊,连夜离开了京城,尤其是听说官家也离开了之后,京城里更是一片混乱。 没病的人们都抢着离开京城,就怕晚了被封锁在城里,然后一把火,就得陪着生病的人一起被烧死。一时之间,连官兵都镇压不住暴动的百姓。 到后来索性官兵也不管了,他们自己也得逃命,毕竟上头都跑了,没了个管事的人,底下的兵又怎么可能乖乖等死。 其他权贵自是在第一时间,就离开了京城,许多人甚至是跟着官家走的,钟离王爷就是第一批离开的,他带着三个小妾,还有王爷府大半的珍宝,跟着官家浩浩荡荡的离开。 官家一走,柳生就自由了,现在正是大乱的时候,正好趁机离开,不过他走之前,得帮柳习一把才行,因为被认为是散播瘟疫的人,所以柳习被关在死牢里。 官兵也不管柳习有没有生病,一口咬定就是他将瘟疫带进京城的,然后也不听他辩解,就将人关入牢里,准备几日后就问斩。 只是瘟疫散播的速度太快,大家忙着逃命,根本没有人想起,还被关在死牢里的柳习。 由于官兵跑光了,所以柳生轻而易举地就进入了死牢,找到了被关在最里面的柳习,望着对方狼狈的模样,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快把门打开!”柳习见到柳生站在外面,只顾着笑,忿忿的说道。 柳生慢腾腾的将牢门打开,柳习一下就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出牢房,心有余悸的说道:“你再来晚一步,咱们兄弟就阴阳两隔了。” “不会。”柳生慢悠悠的说道,柳习顿了顿,疑惑地望向他,柳生这才继续说道:“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根本没人记得你的死活。” “乱成一团?”柳习皱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走到外面一看,杂乱的街道,散落满地的物事,家家户户敞开的大门,都让他惊讶万分。 “这是怎么了?”柳习瞪着双眼问道。 “城里几乎一半的人染病了,官家撒手不管,所以大家跟着跑了。”柳生淡淡的说道。 “跑了?那些染病的人呢?”柳习又问。 “本来集中在城郊,但是人越来越多,地方太小,后来就是锁在家里,不准他们外出。”柳生指着其中一间门外上了铁链的屋子。 “城郊那里的情形呢?”柳习皱紧眉头。 “……官家走前,吩咐一把火全烧了。”柳生轻声说道。 柳习心里一跳,捉住柳生的手臂,低声问道:“你也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不是你。”柳生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但是他们说,除了我,再没有其他人进城了。”柳习苦笑着,若这一切真的是他害的,他于心不安啊! “进城的方式很多种,他们没见着,不代表真的没人进来了。”柳生语毕,抬头望向街底的一间客栈。 “你的意思是,有人潜进来了,那人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柳习望着他的表情,开口说道。 “嗯,而且那人还在城里。”柳生抬脚走向客栈,柳习赶紧跟了上去。 “你别跟来,快回去,他还在你府邸等着你。”柳生见他跟上来,停下脚步皱眉说道。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他在我宅邸很安全。”柳习不赞同的说道,柳生是他的弟弟,他怎么可能放对方一个人去冒险。 柳生抿着唇,两人互不相让的互瞪着,须臾,柳生才收回视线,妥协般的说道:“随便你,爱跟就跟,出了什么事,别想我会替你安置他。”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你才会出事。”柳习翻了个白眼,自己这个弟弟这张嘴,总是吐不出象牙来,难怪绍青常常被他气得跳脚。 说也奇怪,柳生这样的个性,竟能让林风和绍青惦记,实在让人想不通,这样说话不讨喜的人,有什么好抢的,一个两个都当成香饽饽。 就在他嘀嘀咕咕的时候,柳生已经来到客栈前,柳习走到他身旁,抬起衣袖掩住口鼻,“这味道真呛,比牢里的味道还难闻。” 柳生没有说话,只是望了会,便转身离开客栈前。 “你就站在外面望一望,能知道里边儿的事?”柳习追上柳生的脚步,疑惑的问道。 “臭气冲天,人都死光了,进去也没有用。”柳生被柳习缠得烦了,不耐烦的说道,顿了顿,接着又说,“再说里面的人染了瘟疫,进去是想找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官家=皇帝 娘娘=太后 娘子=妃嫔 第五十一章 前往京城 陶悠众人并不知道京城里的事,毕竟现在的京城已经因为瘟疫而封城,别说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要进去也不容易,更何况是得知城里的消息。 因此众人只能焦急得等在县城。 其中最为着急的,自然是颜大夫了。 若不是陶悠等人拼命劝阻,只怕颜大夫已经启程前往京城了。 因为无法前往京城,因此颜大夫只好把全部心力放在研究治疗方法上,而陶悠自然跟在颜大夫的身边,日以继夜的翻看着医书。 没多久,就听说瘟疫开始扩散,京城周遭的县城也都遭殃了。 疫情一路扩散,传染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的,官家病倒的消息也传开来了。 这下子天下都哗然了,就连陶悠他们所在的小县城,也听说了官家染上了瘟疫。 自从听说官家病倒之后,钟离煌的脸色就没有好过,陶悠知道他在担心跟着官家的父亲,他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对方,只觉得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最后还是颜大夫看不过去,把钟离煌叫来谈话,毕竟他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陶悠病倒。陶悠白日已经跟着他费心思,晚上还要担忧钟离煌,再这样下去,陶悠非得心思郁结不可。 钟离煌听了颜大夫的话语,心中一片歉然,他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中,却没考虑到悠儿的心情,真是太不应该了。 抹了抹脸,钟离煌调整了情绪,打算和陶悠好好聊一聊,谁知到了晚上,他还来不及开口,他的悠儿却抢先给了他一个“惊喜”。 说是惊喜,钟离煌觉得是惊吓还差不多。 陶悠竟然说,想要去替官家治病。 钟离煌听了陶悠豪气万千的发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比颜大夫想要前往京城还离谱啊!他怎么可能让他的悠儿,千里跋涉穿越疫区,去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钟离煌身为王爷世子,怎么可能不晓得官家的性子? 先不说官家是否真的得了瘟疫,就说想要替官家治病,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再者,替官家治病,治好了是应该,治不好就是死罪,他怎么可能让他的悠儿去送死? 不是他对悠儿没信心,而是这一趟路,路途遥远,途中充满了危险,稍一不慎,悠儿还没走到官家所在的县城,自己就会先病倒了。 只要一想到悠儿会遇到的危险,就让钟离煌打了一个冷颤,说什么都不可能答应对方。 因此这个晚上,无论陶悠如何软硬兼施,钟离煌愣是没有松口。…… 隔日一早,钟离煌顶着一双黑眼圈,敲开了颜大夫的房门。 颜大夫被他这副憔悴的模样给吓着了,开口问道:“你是怎么了?” “唉,悠儿说他想要去替官家治病。”钟离煌叹了一口气,疲惫地开口。 “什么?!”颜大夫差一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也不晓得他如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闹了我一整个晚上,就想求得我答应他。”钟离煌烦躁地扒了扒头发,语气中充斥着无奈。 “真不该让他知道官家在求医。”颜大夫也是皱着眉头。 “照你看来,官家真的得了瘟疫吗?”钟离煌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啜了几口之后,开口问道。 “不晓得。”颜大夫摇摇头,他们处在小县城,消息闭塞,也不晓得这官家得了瘟疫的消息是否真实。 “柳先生还是没有消息吗?”钟离煌又问。 “没有。”说到柳生,颜大夫的情绪低落了几分。 “干脆我让青山跑一趟吧。”钟离煌沉吟一会,开口说道。如今他们窝在这小县城也不是办法,消息一点都不灵通。 颜大夫想了想,替青山准备了一些药材,并且写了一些注意事项,只要小心些,还是能够预防染上瘟疫的。 青山整理了包袱之后,将颜大夫给他的药材仔细收好,然后带了些干粮,便准备离开县城。 只不过他才踏出家门,后面就跟了一条小尾巴。 青山无奈的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一脸倔强,抿着唇的陆齐。 “小齐乖,快回去。”青山开口,轻声劝哄着陆齐。 陆齐摇摇头,快步上前拉住青山的衣袖,摆明了一路跟到底的架势,青山被他缠得头疼,正想要动用武力,将对方带回家时,眼角余光瞥到一个身影。 “陆齐!回头再跟你算账!”青山咬牙切齿,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向着刚才看见的身影追去。 眼看着青山的身影跑远,陆齐回头对着一旁的巷子唤了声,“陶悠,青山哥被骗走了!” 陶悠从一旁的巷子中钻了出来,和陆齐手拉手,往城门的方向跑去。…… ****** 当青山在另一边,捉到一个穿着陶悠的衣裳,连身形也和陶悠有几分像的小厮之后,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回头去找,哪里还有陶悠和陆齐的身影,只得立刻赶回家向钟离煌报告。 此时的钟离煌正和铁大商量着镳局的事务,因为瘟疫的关系,镳局近来的生意差了很多。 钟离煌见青山一脸慌张的冲进来,心里咯噔一下,倏地站起身来。 “小主子!悠主子和陆齐跑了!”青山张口就是这一句,钟离煌一听脸色都白了。 “去通知颜大夫,让所有人都出去找!”钟离煌咬牙切齿的吩咐,心里盘算着,捉到悠儿,肯定要狠狠地揍对方的小屁股一顿,竟然敢偷偷溜走。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颜大夫也傻了,他冲到摆放药草的库房,果然就见库房空了一块,陶悠把一些上好的药草都带走了。 他抚额低叹,陶悠这个徒弟真是不让人省心。 眼下四处都乱着,他和陆齐两个毛头小子,想靠着两条腿走到京城?简直是作梦! 再说,现在官家人也不在京城,陶悠要上哪儿去找人治病啊?! 颜大夫狠狠叹了一口气,思索一会后,整理了一些药材和衣物,竟然也背着包袱往外走,和回来的钟离煌正好打了个照片。 “颜绍青!连你也来添乱?!”钟离煌挑了挑眉,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操碎了。 “你拘着悠儿也不是办法,医者父母心,如今疫情严重,你如何能够要求悠儿视而不见?”颜大夫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说道。 钟离煌抿了抿唇,沉声说道:“我并没有拘着他,只是他现在还小,再说你这个师父都没离开,他又何必离开?” “所以我这不是要离开了吗?”颜大夫扬了扬手中的包袱,绕过钟离煌继续往外走。 “你等等,让我准备一下,我和你一道走。”钟离煌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房收拾行李,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颜大夫,嘴角闪过一抹得逞的笑容。 钟离煌的速度很快,想来是因为记挂着陶悠,他很快的准备了两辆马车,带了几个小厮,将镳局和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后,便和颜大夫、青山一起离开了。 两辆马车很快的朝城门方向而去,只不过才刚出了城门,颜大夫就叫了停。 “颜大夫,我们没有时间可以耽搁。”青山皱眉说道,不晓得颜大夫为何要求停下来。 只见颜大夫跳下马车,走到官道旁的小路,对着小路吹了一个口哨,不一会,两个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坐在车内闭目养神的钟离煌瞬间睁开了双眼,并且立刻跳下马车。 就连车外的青山都变了脸色。 没多久,陶悠和陆齐背着包袱,从小路的另一端向他们跑来。 “哥!我们等了好久啊,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陶悠扑向钟离煌,一脸讨好的笑容,向对方撒娇着。 这下子钟离煌和青山哪里还不明白,合着这一切都是颜大夫和这两个小家伙的算计,就为了让他们答应一同前往京城。 钟离煌此刻抱着陶悠,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虚脱的叹了一口气,真是快被悠儿给吓出病来了。 他多怕追不上悠儿,或是和悠儿走丢了,那么他上哪儿去找他的悠儿? 而且悠儿离了他,还不晓得会受多少苦、受多少委屈,他光是想象,心就痛得不行。 如今把悠儿拥在怀里,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悠儿……你吓死我了……”钟离煌没有责骂,也没有给陶悠脸色看,他只是低低地叹息了一句,就让陶悠的眼眶瞬间红了。 “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陶悠吶吶的开口,看着钟离煌有些发白的脸色,他知道对方这次真的被自己给吓坏了。 “行了,你也别怪悠儿,都是我的主意。”颜大夫在一旁,看着陶悠和钟离煌黏糊,撇了撇嘴,开口说道。 钟离煌抽空瞪了颜大夫一眼,一旁的陆齐却是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结果被颜大夫一个瞪眼,又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小主子,既然人找到了,先上车吧,我们还得赶路呢。”青山望了望天色,开口说道。 由于钟离煌只准备两辆马车,因此颜大夫上了钟离煌和陶悠的那辆马车,青山带着陆齐,上了另一辆马车。 待到所有人都上车后,守在一旁的小厮赶紧驾马,继续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柳生,也带着柳习,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离开了京城,两人一身狼狈,往着小县城的方向而来。 第五十二章 一同上路 为了尽快得到京城的消息,因此青山并没有和陶悠一行人同行,而是独自一人,骑着快马往京城而去。 路齐本来想跟着,但是又担心自己成了青山的累赘,最后还是忍着担忧,乖乖陪陶悠一起坐马车。 由于青山离开了,所以颜大夫便和路齐同乘一辆马车,顺便也算陪伴路齐。 陶悠一行人并没有着急赶路,一来陶悠和颜大夫总会替路上遇到的病人看病,二来钟离煌也不想让陶悠太累。 虽然他心里也着急父亲的情况,可是父亲当时是陪着官家离开的,身边肯定少不了侍候的人,再说父亲还有三位姨娘呢。 比起周边环绕着许多人的父亲,独自一人的陶悠更让他放不下,陶悠已经没了爹娘,只有自己能护着他、陪着他,因此说什么钟离煌都不会丢下陶悠。…… 先离开的青山赶了几天的路之后,就和柳生、柳习两人碰上了。 “青山!你怎么会在这里?!”柳生显然很讶异会在京城附近遇见青山。 青山将事情说了一遍,柳生听罢皱眉说道:“世子太冒险了,若是世子出了什么差池,我们全都担待不起。” “柳生说得不错,我们得赶快上路,劝世子不可上京。”柳习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小主子要做的事,哪里又是我们能阻止得了的?”青山叹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京城已大乱,我们要出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世子千金之躯,万万不能涉险。”柳生也知道钟离煌的性子,可是京城确实是不能再靠近了。 “这些话你留着劝小主子吧。”青山无奈,想办法弄了一辆简便的马车,带着柳生两人回头和陶悠一行人会合。…… 陶悠一行人在后头,走走停停的,被沿路的病人给拖住了行程。 没过几天,就见到青山带着柳生回来了。 颜大夫第一时间迎了上去,把柳生拉到马车上,仔细地替对方检查了一遍身体。 另一边的柳习则被钟离煌逮住,询问着关于京城城内的消息。 柳习仔细将京城的现状交代清楚,末了,对着钟离煌一拱手,“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世子爷能答应草民。” “什么请求?”钟离煌皱眉问道,能够让柳习这番作态,怕是不小的事。 果然,柳习请求钟离煌能够派人寻找他的爱人。 “你的爱人……仲公子?”钟离煌想了想,开口问道。 “正是。”柳习点头,当日他回到京城没多久,就被捉拿下狱,仓促之间只来得及安排仲离先离开,现在却是和他失去了联系。 他虽然心急如焚,却也知道凭靠自己一人,绝对无法平安找到仲离,毕竟这一路上要经过灾区,他只是个卖药的,却不懂医术,就算有一身功夫,染上瘟疫也是只有等死的份儿。 但是和世子一块儿上路就不一样了,世子爷身边可是有颜大夫,再不济还有小神医陶悠呢。 所以他说什么也要说服世子爷,帮助他寻找仲离。 “你当初安排他往何方去?”钟离煌没有立刻答应,淡淡地开口问道。 “草民安排他跟着官家后面走。”柳习回答,这也是他敢让仲离先离开的原因,他听说了官家也要走,便让他的人保护着仲离,远远的吊在官家一行人的后头。 反正逃难的人那么多,只要不碍到官家的眼,或是其他贵人的眼,跟在大队伍的后面也不犯法。 钟离煌一听,暗叹一声柳习的聪慧,因此也不避讳,直接说道:“那你跟着我们就行了,我们正要往官家那里去。” 柳习一听喜不自胜,连声道谢着。 这边陶悠忙完了手上的病人之后,回到马车旁边,就听见柳习的道谢,他笑着说道:“哥哥答应了柳老板什么事?让柳老板这样高兴。” 柳习干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钟离煌也没有拆他的台,将人带上马车,让他好好休息。这一路上为了医治病患,悠儿和颜大夫常常彻夜未眠,脸色都变差了。 一行人会合了之后,为了替柳习找到仲离,赶路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由于柳生和柳习将京城的情况说得很清楚,所以钟离煌让青山避开了京城,宁愿绕远路,也不要拿众人的身体健康开玩笑。 陶悠等人当然没有意见,其实陶悠会想要去替官家治病,说穿了是为了钟离煌。 他知道钟离煌放不下王爷,可是又逞强不说,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正一筹莫展时,正巧柳生被困京城的消息传回来。 他知道颜大夫肯定也想要去救柳生,所以就先斩后奏,逼着颜大夫和他合伙演了一场戏,终于让钟离煌答应和他一起上路。 其实这事情都是他的主意,却让师父背了黑锅。 所以一路上他对颜大夫言听计从,乖巧得不得了,连钟离煌都夸赞他长大、懂事了,只有路齐和颜大夫知道,悠儿这是内疚了,在向颜大夫赔不是呢。 颜大夫看得好笑,却也故意板着一张脸,毕竟悠儿这次太大胆了,要是他没有看穿悠儿的伎俩,这两个傻小子要怎么办? 现在的世道不比从前,要是他们遇到了危险,出了事,让钟离煌和青山情何以堪? 所以他不能这么轻易原谅悠儿,得给对方一个教训,让他下次不敢再恣意妄为。 陶悠也知道这次自己真的鲁莽了,其实和路齐躲在小道里久久不见钟离煌时,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也开始生出些害怕来。 当时若是钟离煌他们再晚一些,陶悠就要回去自首了。 要是钟离煌和颜大夫知道陶悠的想法,肯定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早知道收拾行李时动作慢一点儿,这私自逃家的小坏蛋就会自己回头了。…… 陶悠一行人走走停停,因为绕远路多花了点时日,等到他们走到官方所在的县城时,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陶悠望着眼前的县城心想着,这官家要是真得了病,说句大不敬的话,一个月的时间早就人死灯灭了。 现在看着县城的秩序未乱,虽然不像以前繁华热闹,但也是井然有序,看来官家还活得好好的。 钟离煌可不晓得陶悠的想法,他现在正在担忧自己的父亲。虽然口头上说着不想,可是离官家落脚的县城越近,他的心里就越紧张。 再怎么说,王爷都是他的生父,尽管王爷或许不是个好父亲,可是父子天性不是这么容易可以磨灭的。 钟离煌习惯板着一张脸,许多人都看不出他的想法,只有陶悠看穿了他心中的软弱和渴望,所以才会拼了命都想到这里走一趟。 就是为了一圆钟离煌的念想。 其实走到半路上的时候,钟离煌就想通了陶悠的用意。 当下他心里火热无比,就觉得这样好的小人儿,他绝对不能放手,在这世上还有谁会如此的替他着想?本来就喜爱陶悠的心,这下子是陷得更深了。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和父亲,钟离煌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晦涩。 不管如何,他绝对不会放手,若有谁想要分开他和陶悠,尽管来试试! 大不了……钟离煌轻笑一声,大不了这个世子他不做了,从此以后陪着陶悠走遍天下,四处行医,也是美事一桩。…… 一行人的马车来到城门口,守在门口的士兵立刻上前,青山让小厮停下车,他跳下车辕,上前表明身份,并且拿出王府的令牌。 “车内都有何人?”士兵们不敢轻易放行,扬声问道。 “世子爷和他请来的大夫。”青山不卑不亢的回答。 “快!快去禀告王爷!”士兵们一听世子爷来了,赶紧开城门,并且派人去禀告王爷。 钟离煌的马车才刚进城没多久,王爷府的管家就寻来了。 “大管家。”青山见到大管家亲自出来迎,便赶紧让小厮们停下马车。 “青山!世子没事吧?!王爷心心念念都是世子的安全,就怕……”大管家说到后来已经有些哽咽了,这一路来看了太多生死,心都变得苍凉了。 “大管事,我没事,带路吧。”钟离煌听着大管事年迈的嗓音哽咽,心里也有些不忍,因此掀开布帘对着大管事说道。 “世子!您没事真的太好了,老奴这就带路。”大管事热泪盈眶,王爷总算可以放心了,赶忙用衣袖擦擦眼角,带着世子的车队回了王爷在县城的宅邸。 马车抵达宅邸之后,陶悠突然开始紧张了,这是他第一次见钟离煌的家人啊,不晓得钟离煌的爹爹会不会喜欢自己? 他的脸色越来越僵硬,手指不自觉得捏着衣角,钟离煌发现他的异状,赶紧握住他的手,轻声哄着,“悠儿,别紧张,看着我。” “没事的,我在你身边,不用紧张,我爹爹不会为难你的。”钟离煌细细安慰着陶悠,听着钟离煌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劝哄着,陶悠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他告诉自己,别给哥哥丢人,前世又不是没见过贵人,就连皇宫都去过,难道还会害怕一个王爷不成?他紧握双拳,偷偷的给自己打气。 第五十三章 举荐陶悠 陶悠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见到王爷的准备,谁知道王爷根本没有见他。 钟离煌带着他到王爷暂居的宅邸后,对方便被王爷派来的人叫走了,临走前钟离煌又安慰了他一番,让他不用紧张,安心等着便是。 陶悠点了点头,目送着钟离煌离开,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三日。 起初陶悠想着,王爷和钟离煌父子难得相见,肯定有许多话说,所以钟离煌留在王爷那里无可厚非,可是等到第二日,陶悠便有些疑惑,难道一天还不够叙旧吗? 待到第三天,陶悠就开始紧张了,钟离煌一去就是三日,中间无声无息的,一点儿消息都没传来,这不像是钟离煌的作风,钟离煌不会把自己丢下的。 因此这一日一大早,陶悠便来到颜大夫的房里。 “……世子被王爷带出门了,听说是去见了官家。”颜大夫自然知道陶悠的来意,因此也不等陶悠开口,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去见了官家?”陶悠愣了愣,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何要去见官家?” “你等世子回来亲自问他不就得了。”颜大夫摆弄着手中的药草,淡淡地说道。 陶悠问不出其他信息,只好继续乖乖的等在院落中,幸好当初记得带几本医书出门,否则现在可不知道要做什么打发时间。 他本想出去看看,外面是否有患者需要医治,谁知他连这个院落都走不出去,他心里知道,守在院门口的守卫,应该是王爷派来的,为的就是不让他们随意走动。 他知道王府里规矩多,因此被守卫客气的挡了回来,也不生气,转身乖巧的回了房,捧着医书坐在窗边的榻上,一边随意翻着,一边盯着院门口。 直到五日后,钟离煌才终于又踏入了陶悠所在的院落。 只是钟离煌神色疲惫,脸色又憔悴得很,陶悠吓了一跳,赶忙将他迎入房内,亲自打水侍候他梳洗,又帮他褪掉外袍,拉着他躺在床榻上,按着对方轻声说道:“哥哥,你的脸色好难看,快躺一会儿吧。” 钟离煌伸手一拉,将陶悠也拉上床,他侧身抱着对方,轻轻的吻着对方,陶悠感觉得到钟离煌动作中藏着的小心翼翼,因此放松了身子靠在对方的怀里。 钟离煌细细地吻了一会儿,这才放开了陶悠,此时陶悠已经双眼迷离,双唇微肿,唇上沾染了些微的唾液,使得他的唇看起来水亮滋润极了。 钟离煌的眼神暗了暗,头一低,又叼住了陶悠的唇瓣。…… 陶悠陪着钟离煌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 他抬眼望着对方眼下的乌青,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不晓得王爷带他去见了官家后,又去了哪里,怎么会搞得这样疲惫呢? 他在心里盘算着,要好好的帮钟离煌补一补才行,现在外面还有瘟疫,若是身子骨不好,或是太过劳累,可是很容易生病的,到时候染上瘟疫就不好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轻手轻脚的从对方怀里爬出来,钟离煌想必是累得很,往常自己稍微一动,对方就会惊醒,可现在自己都下了床榻,对方竟是还沉沉睡着。 他伸出手替对方掖了掖被角,然后静悄悄的退出了房外。 他所住的院落里就有小厨房,因此他直接朝着小厨房而去,只是他还没走到厨房,突然瞥见有两个面生的丫鬟走入院中。 他站定了脚步,两个丫鬟见了他,对望了一眼,随后便朝着他走来。 待到在他面前站定,其中一名丫鬟开口说道:“请问可是陶悠陶公子?” “我是。”陶悠点了点头,心里闪过一丝忐忑,他已经猜到了丫鬟的来意。 果然,接着就听那名丫鬟又说:“王爷正在等着您,还请您跟着奴婢。”语毕两个丫鬟对他福了福身子,便要领着他往外走。 “哥……世子爷才刚睡下,我怕世子爷醒来肚子饿,想先替他准备吃食,不知二位姐姐可否稍待一会儿?”陶悠抿了抿唇,开口说道。 “陶公子不必担心,世子爷的吃食自有奴婢们备着,王爷正在等您,还请您随着奴婢走才是。”丫鬟又强调了一次王爷正在等着他,因此陶悠只得放下对钟离煌的担忧,跟着丫鬟离开。 他跟着丫鬟走在抄手游廊上,左拐右弯的,还经过了两道月洞门,终于来到了王爷居住的正房院落。 一来到王爷的院落,陶悠便觉着,整个院落的气氛大不相同,就是路上走动的小厮或丫鬟,个个都是屏气凝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他不免就想到了上辈子的陶家,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度体会过,气氛森严的高门大院。 他定了定心神,随着丫鬟走到正房门口,丫鬟恭敬地向守在外面的长随禀报,长随瞥了陶悠一眼,立刻转身进去通报,不一会儿,里面走出一个面容姣好,穿着一等丫鬟服侍的年轻女子。 “陶公子是吧,请随奴婢来。”丫鬟脸上挂着一抹得体的笑容,语气客气中带着疏离。 陶悠暗暗深吸了一口气,随着一等丫鬟进入了正房里,而带他前来的两个丫鬟,早在一等丫鬟出来时,就已经退了下去。 进了正房后,只见一名看起来颇为严肃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上,男子的面容和钟离煌有七分相似,陶悠瞥了一眼,便知道对方就是钟离煌的父亲。 “草民见过王爷。”陶悠赶紧向王爷行礼请安,王爷靠着椅背,眼皮子抬都没抬,淡淡的免了他的礼。 “你就是陶悠?”王爷开口问道。 “回王爷,草民正是陶悠。”陶悠恭敬答道。 “听闻你医术不错,年纪轻轻便懂得许多,正好官家在替皇子们寻一位医术精湛的伴读,本王便向官家荐了你,你明日便随着本王前去面见官家吧。”王爷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 陶悠听罢心下一凛,他没想到王爷出手这样快,而且根本没有刁难自己,还用了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把自己调离开钟离煌的身边。 只王爷这由头找得太好,他若是不答应就是抗旨,也是不识相,试问能够在官家面前露脸,是多大的荣幸,而且还能够成为皇子伴读,那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因此他说不出一个“不”字,还不得不笑着答谢王爷和官家的厚爱。 王爷见他识相,脸色好了一些,不过想起儿子对自己说的话,还是觉着这个陶悠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因此把话撂完后,便嫌弃的挥了挥手,让对方退下了。 陶悠恍惚的离开了王爷的正院,恍惚的回了自己的院落,他走到厢房前,却没有进房,反而转身进了颜大夫的房间。 颜大夫自然听说了他被王爷带走的事,正在等着他回来,此时见他一脸恍惚的样子,心里一个咯噔,顿时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师父,王爷说明日要带我面见官家,他将我举荐给了官家,去做皇子伴读。”陶悠艰涩的开口,将方才王爷说过的话,细细的说了一遍。 “什么?!”颜大夫吃了一惊,拍案而起,没想到王爷的动作这么快,他皱眉又问,“世子呢?世子为何没有陪同你去见王爷?” “哥哥刚回来就累得趴下了,我走的时候他还睡着呢,现在也不知起了没有。”陶悠低垂着头,语气失落的说道。 “看来王爷早就想好法子了,前几日不发作,就是在这里等着咱们呢。”颜大夫紧皱着眉头,语气恨恨的说道。 陶悠抿着唇,没有作声。 须臾,颜大夫又是一拍桌案,“不成!这事儿得尽快告诉世子,去,把世子给挖起来,不管世子有多累,听了这事儿就是跳他也会跳起来的。” “……”陶悠愣了愣,他就是不想吵着钟离煌,所以才会来师父这边的,若是要将钟离煌叫起来,他刚才直接回房就好了啊。 “都这时候了,你还只替他想,你怎么不想想自己呢?!”颜大夫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陶悠的额头。 不过还未等陶悠说什么,清醒过来的钟离煌,已经顶着一头乱发晃到颜大夫这里来找人了。 颜大夫见了他,立刻不客气的将方才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钟离煌本来还有些慵懒的面容,瞬间就挂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 “举荐悠儿当皇子伴读?”钟离煌皱眉重复着,没承想父亲会来这一招,确实让人无法拒绝。 “你说说该怎么办?悠儿的个性根本不适合和皇子们打交道,若是将他送过去,我看不用几日,悠儿肯定就被人连皮带骨的吞下去了。”颜大夫忿忿然的说道。 钟离煌听见“吞下去”这三个字,心里就是一颤,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测,他面色凝重的望着颜大夫,压低了音量说道:“这恐怕就是我爹真正的用意,他想让悠儿在三皇子面前露脸……” 颜大夫愣了愣,随后也是脸色一变,变得更是铁青,他咬牙切齿的说道:“王爷还真是手腕了得,竟是要用悠儿换取自己的前途,不只可以断了你们的关系,连带的还可以将一位皇子拖下水,真是让人佩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