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乍现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一伊河边的一伊村几十年未有大事。杜堇一直担任一伊村巫女之职,一辈子未结婚,因规矩是巫女一结婚便须卸任。杜堇要择继任巫女,是为一伊村多年来未有之大事。杜堇自知不久于人世,在病榻上朝西方指了指,村长着人找到村西几家女儿,带来见杜堇。 杜堇在楠木方桌上摆上玉璧、铜镜、白蘩。唯有一女孩选择白蘩,就这样十岁的杜鹃成为继任巫女。 杜堇指定继任者后便撒手人寰。新任巫女未曾在杜堇身边学习过。村长在杜堇生前多次提过继任之事,杜堇只道未到时候。村长亦无法,这事只巫女能说了算。 村里人都觉得此举甚是匆忙。独独杜鹃的妈妈邹氏不认同。成为巫女需经历过生死大难,村里人便向邹氏打听。 邹氏道:“鹃子出生时难产,羊水破了老些时候,都没出来。鹃子落地时,脸都青了。鹃子公公看了直摇头说不中用了。我自是不信,我把鹃子抱在怀里,好半天终于缓过气来。产婆惊异道,是个有福的娃儿。她的话应在这了。” 杜鹃不信妈妈说公公的那些话。公公生前最疼鹃儿,家里人都叫她小名鹃儿,只有妈妈唤她鹃子。每年第一发的春芽,公公采来炒了端给她吃;河里捞到的鱼,鱼腹肉公公留给她。杜鹃九岁时公公过世,婆婆思念公公过甚,不到一年便跟着去了。杜鹃只觉得公公婆婆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日择巫女,众人一时没寻着杜鹃,她便是去了公公婆婆坟前,把刚摘到的莓果放到他们坟前。回家时,爸爸责问她去了哪里,她抿着嘴不说话。爸爸急了眼举手要打她,被众人拉住,道:“别耽搁了,快去巫女那里。”说着便拥着杜鹃走了。 杜鹃没学习过怎么做巫女,而每个村只有一个巫女,所以村长只能送她到邻村沚水村,跟随巫女林毓学习。林毓要订婚了,她刚刚指定了自己的继任者,同是十岁的林玶。 村长提着一竹篮子新鲜鸡蛋,并两只林子里打的雉鸡。杜鹃背的包袱里装着妈妈备的新麻布衣和新布鞋,几年来难得有新衣穿,杜鹃身上穿的仍是妈妈的旧衣服改的。 村长先去拜会沚水村林村长,雉鸡要给他,林村长自然推却一番,道此是巫女的分内之事,他不能收。村长说了不少话,林村长才勉强收下。 鸡蛋送给林毓,村长怕林毓再推却,只道是给孩子吃的。林毓倒是没有推辞。村长交代杜鹃一回话,无非乖乖听话,认真学习,不要辜负全村人的期待之类,说完就要回一伊村,天黑便不好走了。 林毓拉过杜鹃的手,道:“你跟林玶一样叫我姑姑,跟她一处吃一处睡一处玩。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又对站在身旁的女孩子说:“玶儿跟鹃儿好好处。” 杜鹃与林玶都点头。杜鹃觉得林毓姑姑的手暖暖的。 林毓爱怜地摸着杜鹃的头,道:“你这头发黝黑发亮,又直又顺,真好摸。” 林玶在旁听见,道:“姑姑,我也能摸下吗?” 林毓笑道:“这得问鹃儿同不同意。”说着便去收拾篮子里的鸡蛋。她把鸡蛋小心放进陶罐,搁在墙角底下阴凉处,竹篮挂在房檐下的木椽上。 林玶小声问杜鹃:“鹃儿,可以吗?” 杜鹃低头道:“嗯,你摸吧。” 林玶的手轻轻柔柔地顺了下她的发丝,道:“真好。”然后就对着杜鹃笑。 她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林玶告诉杜鹃,她年前跟妈妈去拾柴,不小心跌入山涧中,妈妈急忙叫来村里人把她抬上来,她差点就醒不过来了,林毓姑姑日夜给她喂药,祝祷。她醒来后就成了继任巫女。她也不知巫女都要干什么事。杜鹃也跟林玶说自己小时候的事,虽然她们年纪都没多大。 日头将落,林毓给她们铺好床,让她们打水洗漱完睡觉,有话明天再说。 杜鹃和林玶缩在被窝里打闹,忽听到外面传来草笛声。杜鹃问:“是谁?” 林玶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是未来姑丈阚喆。姑姑一听见就会去跟他相见。他们都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说话,说个没完没了。” 杜鹃问:“他们都说些什么话?” 林玶道:“有次我起来喝水,听见他们说什么牵牛织女星,有一搭没一搭的,挺没意思。” 杜鹃道:“没意思还说那么久?” 林玶道:“谁知道呢?许是要订婚了,说说话多熟悉些,结婚以后便不生分了。”杜鹃点头称是。 林毓与阚喆依旧坐在台阶上,林毓道:“一伊村的巫女来我这里学习,今天初见面,面善得很。” 阚喆道:“怪了,一伊村的巫女怎么会跟你学?你名气那么大?” 林毓道:“这里面有缘故。一伊村巫女杜堇刚指定继任者就去世了。我的师傅林清,上任沚水村巫女受过杜堇的恩惠,临终前吩咐我须得报恩,便是应此事了。” 阚喆看着林毓的侧脸,道:“希望她伶俐些,你好早些卸任。” 林毓道:“不知怎的我有种预感。” 阚喆不解:“什么预感?” 林毓笑笑说:“不甚清晰,就觉得事情在变化。” 阚喆道:“你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林毓捶一下阚喆的臂膀:“你敢说巫女胡说?” 阚喆忙摆手:“不敢,你的话,我哪敢不听,未来夫人。” 林毓起身便进屋,作势要关门。 阚喆急道:“别生气,我们再说会儿话。我从彭村过来,十里路,不容易啊,多久我们才能见一面。” 林毓透过门缝道:“你不是前天刚来过么?” 阚喆一时语塞,道:“那我走了,你把门拴好。” 林毓道:“你还去你姨家住?” 阚喆道:“嗯,一个人走夜路太危险。” 林毓道:“你这就去吧。”说完关紧门拴上。阚喆在门外还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油灯吹灭。他哪知林毓在床上躺了许久才睡着。 第二章 采蒿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清晨,林毓便让林玶、杜鹃洗漱,穿衣束发。林玶抱着琴,杜鹃抱着陶香炉,由林毓领着去往南山。 她们在溪边寻着一处平平的石头,用树枝扫洒净。林毓摆好香炉,从小布袋里取出一些干香草,用火石点着,盖上带孔的盖。 林毓道:“这些干香草,是白芷、杜衡晒干而成,下次看见再教你们辨认与制作之法。弹琴须得焚香,青帝伏羲所定。” 林玶道:“我知道青帝创八卦。” 林毓道:“玶儿知道得多。玶儿知为何来这里弹琴?”林玶摇头称不知。 林毓又问道:“天地之间充裕着灵气,人存于天地之间,与灵气相生,却难以察觉灵气,为何?” 杜鹃道:“譬如水中之鱼,在水中畅游,不知水的存在,一离了水,却是活不了。” 林毓笑道:“此比喻甚好。人人皆存于灵气之中,只是常人为俗事所扰,不能静心。巫女异于常人之处,便是天然能感受天地灵气。有山有水的地方,灵气比较容易被感知。音乐可让人心静雅,沟通天地灵气。” 林毓转向女孩们问:“你们听过盘古开天辟地的传说?”林玶与杜鹃都点头。 林毓道:“盘古开天辟地,身躯化作天地山川,精气化为灵。你们须得体会此中含义。”说着林毓盘腿坐于平石上,将琴置于腿上。 林玶小声对杜鹃道:“姑姑弹琴可好听了。”杜鹃很期待。三人便不说话了。 琴声初似叮咚山中之泉,活泼跳跃,中段奔流如大江大河,与巍巍高山相遇,激荡顿挫,终时平静似江河入海,余韵回响。 林玶与杜鹃听得入神。林毓按住琴弦,道:“你们可想学?”她们点头如捣蒜。 林毓每日教二人弹琴、占卜、祝祷之词等等。转眼快到三月三,祭奠亡灵之日。 林毓领着二人去低岗采蒿子,这一日家家都吃蒿子粑。采撷嫩的蒿叶尖,洗净后捣碎,浸泡、去汁、揪干,用糯米粉加水拌和,做成圆粑粑,用蒸笼蒸熟,冷热均可食用。 巫女在这一日须向祖先祈福祥,顺时雨,宁风旱,弥灾兵,远疾病。林玶与杜鹃跟在林毓后面,有样学样。二人颇有天分,学得颇为像样。 第三章 重午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巫女平日里为村民占卜找丢失的牛,用八卦算婚丧嫁娶、动土动工的日子,排疑解惑等,村民为感谢送些实物给巫女,巫女没有途径获得钱帛。而所需之礼器与所穿之礼服,须用钱到城里买。所以巫女日常需要纺苎麻、养桑蚕、采草药等,卖予行脚小贩,获取微薄钱财。 巫女本职所需之知识,林毓需时时教予杜鹃与林玶,故三人每日都颇为忙碌,而重要的日子尤甚。 这日一大早阚喆来找林毓,给林毓带来几个竹筐。 阚喆道:“快到重午了,你要备的东西多,便用这竹筐装。”林毓接过,没说话,也没称谢。 阚喆看着林毓,忽想起一件事,托着腰带上挂的香囊,道:“你看,这香囊破了,香草都漏出来。重午以后蚊虫多,这个管用着呢。” 林毓道:“你给我,我给你补补。” 阚喆忙摘下香囊予林毓,问道:“耽误你正事么?” 林毓侧眼道:“别假惺惺,你提这个,不就是想让我帮你补么?” 阚喆抓头道:“什么都瞒不住巫女,以后一起的日子难过了。” 林毓怒目道:“你说的可是我所想?” 阚喆吓道:“不是,我胡言乱语,你别生气。” 林毓“噗哧”一下笑了,阚喆方知林毓特意,陪着笑了一通。 林毓问道:“你会参加竞渡么?” 阚喆道:“嗯,今年村里尤为重视,定要夺冠。” 林毓:“彭村哪年不重视?夺冠的次数却不多。” 阚喆道:“别村更重视吧。今次我不能久待,要回去操练了。” 林毓道:“去吧。”阚喆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林毓领着杜鹃与林玶去采艾草、菖蒲。五月五重午,是毒虫疫病增多之恶日。各家在门窗上悬挂艾草枝、菖蒲以驱邪辟疫。沐浴时在水中加入艾草、雄黄亦为此目的。 林毓教二人制驱蚊虫的香,从池塘捞起浮萍,阴干,包松香粉、艾草粉、雄黄成条状,烧之,能祛蚊虫。 重午节正午,林毓与林玶,并村民,来到沚水村河边,向河里投入米饭团、鸡鸭,祭龙神,祝风调雨顺,远离疾疫。 而杜鹃回一伊村行巫女之职,重午节极重要,一伊村村长头天便接了杜鹃回去。杜鹃照林毓所教,祝祷完毕,还算顺利。 之后便去大河看竞渡。各村派精力最盛之青年,组队划船,赢者自是得意非常。各村使出浑身解数,在船头挂上五色缕,取吉兆。村民们难得忙里偷闲,与老友见面,一起为参与者鼓气呐喊,热闹非常。 一阵喧嚣后,彭村夺冠。彭村人抬着船和队员招摇一番,不在话下。 第四章 听雨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屋旁池塘的莲叶渐次铺满池面,菡萏点缀其间。风起时,相接的莲叶若沃沃绿波漾起,而菡萏宛如伊人立于水中央。 林毓带林玶与杜鹃至溪沼边采蒲草。蒲草柔韧,编成蒲席,夏天正需。蒲绒还可填充在枕头里,松软得很。 雨季到来,整一月阴雨不断。偶有晴天,林毓她们将潮湿快长霉的物什拿出来见日光。 雨天无事,林毓便在屋檐下教林玶与杜鹃吹笛、吹埙,合着雨落在屋顶瓦片的节奏,别有韵味。三人不觉无聊,反而兴致很高。 夜里,蛙鸣阵阵。雨打在后山的竹林,“沙沙”作响,如泣如诉。杜鹃卧于榻上没睡着,心思,难怪会有娥皇女英二湘君闻舜帝崩,痛哭流泪至涕血,落于竹子上成斑点,而称“湘妃竹”的传说。杜鹃心道,也许不是因为竹子上的斑点似泪痕,倒是因竹林声音似哭泣声罢。 连下数天雨,道路泥泞,村民踟蹰难行。林毓不曾想,阚喆披着蓑衣、顶着箬笠来。 林毓让他进屋,接过湿哒哒的箬笠。她帮着脱蓑衣时,阚喆从蓑衣底下,拿出一把伞给林毓。 林玶没见过伞,走近定定地看。林毓便将伞递给林玶,杜鹃也近前来一起看,发现却是竹子做的骨,皮子盖在上面所成。 林毓问道:“你从哪里得的?” 阚喆道:“早些日子,去城里卖山里猎的野兔、獐子,看到这个觉得新奇便买了。一时竟忘了,下雨天想起来,你正好用得上,就给你送过来。” 林毓道:“花费颇高吧?” 阚喆口吃道:“还…还好啦,你凑合用。”然后讪笑两句。 林毓看他的样子,不忍道:“搁这吧。” 阚喆瞅瞅屋外,道:“雨好容易停了,那我走了。” 林毓忙叫住他:“等等,刚煮的绿豆汤,你喝一碗再走不迟。” 阚喆喜滋滋地在堂屋藤椅上坐下。林玶拉着杜鹃去旁边的厢房研究伞。 第五章 秋祭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池塘莲花盛开,或白或赤,或清新雅丽,或雍容绝艳。林毓不让人摘,却与林玶、杜鹃将条案与瑟抬至池塘边。瑟颇重,林毓很少抬出来。林毓鼓瑟,林玶与杜鹃吹箫,微风徐来,吹皱池面与女孩们的衫裙,长发漫飞,自成风景。 林毓道:“箫瑟合声凄美婉转,若冬日弹奏,未免太过悲伤。如此盛夏,却是哀而不伤,甚好。” 七月七七夕,夜晚,林毓在庭院设案焚香,祭拜织女与北斗七星。平常人家女儿亦会在家中向织女星乞求心灵手巧。北斗七星常悬于夜空,为行路之人指明方向,夏夜尤其明亮。祭拜北斗是为解厄祈禄寿。 莲子成熟,少不了划竹排,采摘莲蓬。莲子味甘,加粳米可煮成粥,有强心之效。而莲芯味苦,泡水喝,可解夏日热毒。 夏稻收割农忙完,便行秋祭。秋祭无需巫女担职。只是人人于家中休息,不得做事。 仲秋瓜果成熟,桂花飘香。集桂花制桂花酒、桂花糕、桂浆之余,林毓还教二人制作月桂香料。 至八月十五月圆,夕月。对月敬上桂花酒、桂花糕、果品,祈福平安等等。 林毓问二人:“可知夕月如此重要?” 林玶、杜鹃答道:“月圆寓意团圆、美满。” 林毓道:“此是一方面,月亮对人们的生活作息非常重要,人们便是依月亮与太阳的运行周期定历法,指导人们四时农务。” 祭拜毕。三人便去村中心,观看燃灯、烧塔。青年、孩童聚在一起,好不热闹。有人唱歌,大家便合唱,一群人又载歌载舞起来。或有男女悄悄传心意,月光下,女儿粉面娇羞,似水中之莲。 忙到子时方歇。 秋季有大量新鲜蔬菜瓜果需要晒干贮藏,各家在房前屋后、窗台屋檐,用竹篾编的大圆簸箕架晒、挂晒,称“晒秋”。 至九九重阳,登高远眺,饮酒赏菊,林毓三人亦不例外。巫女还须牺牲祭飨天帝与祭祖,以谢天帝、祖先恩德,佑丰年、长寿。杜鹃回一伊村,隆重祭祀。 第六章 腊祭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天渐凉,秋收农忙完,村民农闲时便出去打猎。而林毓、林玶、杜鹃三人却更忙了,因腊祭是岁终大祭,于冬至后第三个戌日举行,亦有辞旧迎新之意,祭天敬祖,祈福求寿,避灾迎祥。 林毓须教会林玶、杜鹃腊祭之礼,林玶与杜鹃要学巫舞。巫女只在一岁中的腊祭与春祭跳巫舞,可见腊祭的重要性。杜鹃到时定要回一伊村祭祀。 村民将猎物腌渍,风干或熏干,称为“腊肉”,亦将一部分猎物交至村长,用于祭祀。 这日阚喆提着野猪肉,领着妹妹阚筠至林毓处。阚筠本就喜欢林毓,见林玶与杜鹃长得模样好,说话又有趣,便央求哥哥在林毓这儿住几日再走。阚喆被求不过,只得麻烦林毓代为照顾。 阚筠长林玶、杜鹃三岁,性情直爽,住的第一天便教她们捉草丛里的鹌鹑。这日哺食之后,四人吹起火盆里的炭火烤火,说话。 阚筠问起上任沚水村巫女林清如何受了一伊村巫女杜堇的恩惠。林毓便娓娓道来。 沚水村与一伊村相隔一座山,两村为争此山的归属,冲动而大打出手,互有损伤,竟至世仇。林清与当时的一伊村村长之子,即现在的一伊村村长相恋,两家家长均反对联姻。 杜堇语一伊村村民道:“昨日夜里山神托梦,两村须和睦共用此山中所出,不得再争。否则便烧尽山林,从此片草不生,令两村都不得用。” 村民将信将疑。第二天,村民发现山上一颗参天大树被雷劈烧成枯木,始相信。一伊村村长亲自登门拜访沚水村村长,至此两村握手言和。林清嫁给一伊村村长之子。这都是受杜堇之恩。 三人听说慨叹巫女之职重要。杜鹃心有体会。 林毓找工匠雕刻巫舞须带的面具。林玶与杜鹃习巫舞,颇难。一举一动,手势、肩腰胯的高低,林毓皆细细指正,亲自示范。幸得二人天分不低,才能学会。 第七章 伊始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林毓教导完林玶、杜鹃正月一系列春祭之礼,杜鹃便回一伊村行巫女之职。 林毓将与阚喆完婚,林玶亦正式成为巫女。林毓希望二人时常去彭村看她,有任何疑难均可找她商量。 转眼过去五年,林玶与杜鹃对巫女所需技艺日益精湛,行祭祀之礼不再紧张不安。二人闲时便去找林毓与阚筠,名曰请教,其实多是相约游玩,有时山上,有时水边,偶尔去城里采买。 杜鹃妈妈邹氏颇多抱怨,原以为女儿成为巫女能带给她些好处,没想到好处没有,还不能为家里分担劳务。杜鹃爸爸安慰她,她与村里人有点什么龃龉,村里人看在巫女的面上谁都让她三分。邹氏才暂时平复,但不久便又重提此事,杜父不堪其扰,亦无法。 这一年吴国选大巫女,每十年选四名陪祭,陪祭中一人十年后将成为主祭,另三人或任他职,或回故里,不一而足。而成为大巫女,不论是主祭或者陪祭,二十年或者十年内都不得卸任,此是林毓没有选择留在都邑吴城的原因,她与阚喆不能分开那么久。 春祭一毕,各村的巫女都需准备停当。吴国国君将颁旨,命人去到各处接巫女至都邑的王宫别院住下,发给每位巫女俸例。 林毓让林玶与杜鹃无需多虑,就当是去都邑走一趟。林毓笑言,名师出高徒,当年她可是被选上,自己主动放弃的,足以证明自己的本事,而自己的浑身本事都传给了二人。 杜鹃却道,她对什么大巫女没兴趣,只是不能丢林毓的脸,定当尽力一争,到时留或不留却未可知。 一伊村与沚水村虽相隔不远,不知为何来接林玶与杜鹃的人不同。 一伊村的人难得见从都邑来的人,便都在村口处等着看。马已属罕见,更何况马车雕刻精美,车上张着罗伞。对村民来说,罗用来做衣服都过于奢侈。架车之人穿着绸布衣,上绣凤鸟、云纹。这个热闹看够,能聊几个寒暑了。 杜鹃看来人的穿着及衣衫上所绣的凤鸟,猜测是王室,年龄尚轻,可能是诸公子之一。杜鹃没多说话,被请上了马车。 第八章 湛露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杜鹃不惯乘马车,应该说之前从没乘过马车,此次方知马车的究竟。杜鹃被颠簸得受不了,便对驾车之人道:“公子,请停下。” 驾车之人一声“吁”,马车停。杜鹃下车扶着路边的树顺气。 驾车之人兴许觉着颇有趣,过来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公子?我们有照面过,只是我不知?” 杜鹃道:“山野之人没去过都邑。” 驾车之人疑问:“那你如何得知?啊,你是巫女,能卜算。” 杜鹃哑然笑道:“你道是巫女能算天上地下所有之事?” 驾车之人突发想象,走至路边,背着杜鹃,采了点什么,握于手掌内,掌心向下,伸到杜鹃眼前,问道:“我掌中之花,有几片花瓣?” 杜鹃瞧一眼,道:“四片罢。” 驾车之人瞪圆了眼睛,道:“你真能卜算,你瞧。”说完,将黄色小花交至杜鹃手中。 杜鹃看时,花瓣上的晨露未晞,幽幽然,淡淡然。 驾车之人又问道:“你如何卜算的?未见你用筊贝或其他。” 杜鹃答道:“早春时节,路边、田埂边,能开花的便是荠菜了,荠菜花四片花瓣是定的。至于公子所摘是否荠菜花,只是猜测。” 驾车之人恍然大悟,道:“出城便长见识了,以后需多出远门。” 杜鹃依旧望着手中之花,道:“此是乡野村民常识,公子食用皆有人服侍,不知自然。” 驾车之人道:“所言极是。我叫妘昉,未曾请教姑娘大名,失礼。” 杜鹃道:“我叫杜鹃。” 公子昉道:“好名字,我可以叫你鹃儿吗?你叫我名字即可。” 杜鹃道:“行。” 公子昉来扶杜鹃,道:“须上车了,还要去其他村子接几位巫女,不然天黑前回不了城。” 杜鹃勉力上了马车,接了其他几人。一路马辔、车轼、车衡上系的铜铃,“叮铃叮铃”响。 巫女们和声雍雍:“湛湛露斯,匪阳不晞。湛湛露斯,在彼丰草。” 公子昉却是心情畅快,并不觉累。 傍晚至别院处,马车停下。侍者将巫女们迎进门,公子昉驾马车离开。 进了大门楼,是前院,绕开刻有麒麟瑞兽浮雕的石影壁。过穿堂,却是一汪绿水而成的池子,池上修有折桥,可过人,池中一侧有一凉亭。池子两侧是厢房,正对面是正堂。杜鹃心思皇家气派果真与平常人家不同,大户人家院内有天井便觉讲究了。 杜鹃她们绕着池子走进正堂,管事侍者安排每位巫女一间厢房,厢房内起居用品一应俱全。杜鹃安顿好,心思明日一早便去找林玶。 第九章 前夕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一早,仍有不少巫女陆续到达。久到的巫女在折桥上观鱼,虽有巫女年纪稍长,但许是难得到都邑王宫别院,皆饶有兴致的一起观鱼,巫女们并不十分拘礼。 杜鹃至池边找林玶。果不其然,林玶在折桥上,杜鹃便过去。林玶一只手拉着杜鹃,另一手上干粮递给杜鹃,杜鹃扯了一点下来喂鱼。 杜鹃看到有巫女脸部、脖颈或手上有纹身,虎、龙、蛇、树、花皆有。有的巫女用蛇形银饰簪发,有的巫女浑身银质铃铛,走路“叮当”作响。衣料亦多样,羽毛、皮等等。虽已入春,依然春寒料峭,却有巫女露出手臂,腹部或者腿肚子。杜鹃心思,这个热闹好瞧。 鱼看够了,巫女们便散了,因自明日始三日均要比试,她们需准备用具。 林玶与杜鹃至林玶屋内说话。林玶问道:“你也是昨天到的?” 杜鹃答道:“嗯,乘马车来的,只是我们两村那么近,却没乘同一马车。” 林玶道:“应是不太了解地理的朝臣所定。”又问道:“一路上还算顺利?” 杜鹃答道:“还好,只是不太能乘马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得紧,城里石板路上却还好。” 林玶亦道:“我也觉得马车晃动得厉害,一日里在马车上晃,便习惯了。”又问道:“谁驾马车接的你?” 杜鹃道:“公子昉,你呢?” 林玶道:“是公子尹,公子昉可曾怠慢于你?” 杜鹃道:“未曾。我被马车颠簸得头晕,公子昉为我停车休整,未有怠慢。” 林玶道:“公子尹对我甚是周到,停车让我喝水休息。原以为公子们对平民态度多少会有些轻慢。” 杜鹃察觉到林玶神色微微异样,并不作他想,道:“公子与平民都是人,无论对谁,态度本就不该有差别。若公子尹傲慢对你,便是他的不是。” 林玶道:“虽如此,世人却是区别待人者多。鹃儿心纯,不知世事。” 杜鹃道:“不知也罢。”又问道:“明天的比试要准备些什么?” 林玶道:“能用上的都带上罢,也不知试题为何。” 两人又说了些住得惯之类的话。说完话杜鹃回自己厢房休息。 次日,数驾马车辚辚,载着巫女们进宫。马车在皋门停下,王宫守卫一番盘查后放行。又经库门、雉门的盘查,至应门下马车。 杜鹃远观正殿位于三层石台阶之上,梁、柱、斗拱、屋檐,雄壮而立,气象不凡。近看时,屋檐的瓦当模刻吉祥文字,梁、柱、斗拱雕刻神兽、云纹,装饰精美。 侍卫将巫女们引进朝堂。杜鹃看到,门窗梁柱,或覆金银,或漆黑、墨绿等色,青铜烛台、香炉放置两侧,金碧辉煌。正殿内侍卫、朝臣、王公、王孙等不在少数,再加上数十名巫女们,却仍觉得空。杜鹃心下佩服设计与建造王宫的匠人。 第十章 筮卜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吴王正襟危坐于殿内高处。司仪请各位入座,由太宰主持此次比试。 太宰声明试场纪律之后,宣布第一天的试题,请吴王陛下书写一数字于竹简之上,竹简有字一面朝下置于漆盘内。参与的巫女在一个时辰内须卜算一数字,并将自己的姓名书写于竹简之上,有字一面朝下置于司仪所持之漆盘内呈给太宰。越接近吴王陛下所书者,排名越前。 吴王书写完毕,太宰宣布比试开始,铜壶刻漏启动,巫女们各凭本事。 使用蓍草、龟甲、竹条、木枝或木条枚筮卜算,此为常用。罕见的却有那向陶罐中所养之虫问卜的。有的依当日当时之天干地支,用八卦卜算。或掐指而算,平常人手指五根,手指分三节,刚好可算十天干与十二地支。 此种种林毓都教过林玶与杜鹃。林毓亦道过,天地阴阳虚实皆有数,天干、地支与八卦是综天地运行之数并推演而得,却有力所不逮之处。有时直接与天地之灵气沟通更有效。如若不能完全有把握,可用筊贝向天问是否。而何时采用何法,却是巫女从心而行。 林玶与杜鹃均向天默默祝祷,心明眼净之后心中有数。林玶用筊贝掷了四五次,得到圣筊,便将数字书于竹简上。杜鹃用筊贝掷了三次,得到圣筊。 一个时辰到时,巫女们写毕。为了公平起见,司仪当场宣布吴王陛下所书数字。有人喜形于色,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垂足、有人垂泪。林玶向杜鹃笑着眨眼睛,杜鹃明白,亦向她眨了下眼睛。 太宰请主祭与公子尹一起视察巫女们所写,按接近度一一排名。公子尹为吴王之嫡长子,已故王妃周氏所生。公子尹作为太子的最有可能人选,参与评分,确有资格。 第一天的比试结束,巫女们大致知晓自己的排名。排名靠后的只能在接下来两天的比试中得到评审的青睐。 马车送巫女们回别院休息、吃饭。林玶来找杜鹃,一进门便道:“你定是卜算对了。” 杜鹃反问道:“你不也是?” 林玶道:“姑姑教导得法。她说接下来的比试最可能是比弹琴和跳巫舞。” 杜鹃笑道:“这两样何时难倒过玶儿?” 林玶故意甩甩头发,道:“那是。”说完又漏气了,“听琴须遇知音,不知评审是否我的知音。” 杜鹃道:“玶儿的琴艺,谁听了不折服?” 林玶笑道:“承你吉言。你也累了,不叨扰你了,早点歇息,养足精神,明日上佳表现。”便回屋了。 第十一章 乐舞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第二天的比试便是弹琴,巫女自选曲目,由太宰、主祭、伶官中乐师、三位公子尹、公子珵、公子昉与太史共七人打分,去掉最高与最低分,取平均分,按平均分排名。 按姓的笔画数由小到大排比试的次序,因此杜鹃与林玶次序靠前。林玶不喜先弹,一来不能视其他人的表现调整自己,二来后面的表现更易被记得。杜鹃倒是无不可,先弹便可安心欣赏后面的琴音了。 几位巫女弹完,便是杜鹃。杜鹃选了一曲《黍离》,林毓教的,杜鹃有一些自己的变化,特别是最后的停顿,依心情而弹。然后是林玶,她选择弹《鹿鸣》,此曲比较能展现多层次的技艺,亦比较应景。 杜鹃细细听巫女们的琴,却有巫女应是从没弹过琴,完全不成调。多数巫女弹得中规中矩,无惊喜。 至午时,全部巫女弹完,司仪一一收取评审的竹简,上书分数,仍由太宰、主祭与公子尹一起计算平均分并排名。巫女们被送回别院。 林玶与杜鹃一处说话。杜鹃道:“玶儿弹得好。” 林玶道:“你的才好,只是你选的《黍离》,没有太多展现你高超技艺的片段,但是懂琴的人自然听得出好来。” 杜鹃笑道:“玶儿听出好来就行。” 林玶道:“此是比试,选曲需谨慎些,不能太过于考验评审的功力,可不是玩笑的。”因又问道:“如若明日比试巫舞,你选哪支巫舞?” 杜鹃答道:“还没想好,依当时的心意罢。” 林玶正言道:“你须好好想,比试能赢最好,要不辜负姑姑的教导了。” 杜鹃道:“嗯,我会的,我不打扰你了,你早些休息。” 第三天的比试果然是巫舞,规则与第二天的比试相似,只是巫女跳舞的次序相反按姓的笔画数由大到小排,因此杜鹃与林玶次序在后。 今次的比试煞是好看。有肢体极尽扭曲的,有肢体木然的,有踩北斗七星的,亦有弹跳飞舞的。如雷霆震怒,似江海清光,各有所长,杜鹃自认难以评判。 林玶选了姿态雍容的庆丰收巫舞,终时乐极惋伤,令人动容。杜鹃戴上面具,向天默默祝祷后,跳避战灾厄舞,却是大开大合,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三天的比试终毕。巫女们一边等待结果,一边在别院内嬉闹。许是大体能猜测到自己的排名,巫女们不似之前的紧张氛围。这么多同道汇集一处,自是难得,大家都好好认识了彼此。 第十二章 怀归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巫女们打听彼此所在的村子,有巫女夸林玶、杜鹃等人弹琴或是跳舞好。大家说了一回话,便各自回去收拾,有的准备回家,比试结果不日将公布。 杜鹃带的随身物件不多,收拾起来很快。林玶进到杜鹃屋内,讶异道:“咦,收拾得这么快。” 杜鹃问林玶:“你收拾好了么?” 林玶道:“等结果出来再收拾也不迟。”又问道:“如若你排名靠前,你会留在都邑么?” 杜鹃淡淡答道:“我回家时屋檐下的燕子窝该添新成员了。” 林玶笑问:“都邑便没有燕子么?” 杜鹃没有回答,却道:“你排名前四无疑,你考虑好了?” 林玶道:“我想在都邑多玩些日子。你排名不会在我之后。如果结果不错,你留下来陪我可好?” 杜鹃道:“姑姑教导完,我们长时间相处的时间便不多,我当然想跟玶儿一处。只是王宫中规矩多,不如村里上山下水的洒脱。” 林玶道:“都邑地处两江交汇并入大泽之处,岂无上山下水去处?” 杜鹃看着林玶的熠熠眼神,问道:“玶儿决心已定?” 林玶道:“嗯,是。我这是在求鹃儿留下了。” 杜鹃叹道:“能与玶儿一处,哪里竟是无所谓了。” 林玶笑得眼睛弯弯,拉着杜鹃的手,道:“鹃儿最好了。” 司仪并数位侍者至别院公布前十位的巫女姓名。前四位是既定,后六位待定。前面位次的巫女中如若有因故放弃的,后面的按名次顺序补上。林玶与杜鹃分列第一与第二,第三位是埔岭村的洪祎,第四位是梁村的葛玲。 当天如果没有因故放弃的巫女,那么四位陪祭大巫女便定了,隔日有马车送其余巫女回家。而四位大巫女所在村子,亦会安排卸任的大巫女去选择与教导继任者。杜鹃心思如此安排甚妥。 四位大巫女去往与王宫一墙之隔的清芬苑安顿。清芬苑虽不大,只一间堂屋并数间厢房围着药草园,但住下主祭与陪祭五位大巫女绰绰有余。大巫女们并不需要侍人,只有四位洒扫应门的嬷嬷。 林玶与杜鹃在清芬苑住下刚两天,阚筠与阚喆便至,彭村离都邑不太远。阚喆将阚筠送到,便忙其他事务去了。林玶、杜鹃将阚筠迎进杜鹃屋内饮水、吃米糕。阚筠赶了一路,也渴了、饿了。林玶与杜鹃等阚筠吃喝完。 阚筠道:“哥哥刚好有事进城,我央他带我来。嫂嫂让我来看看你们住的吃的习惯么。还让我给你们带了点米花糖。” 林玶与杜鹃称谢。 阚筠环顾四周,道:“刚才吃你们做的,倒是不错,住得也宽敞。” 林玶道:“筠儿回去转告姑姑,请她无须多虑。她若有空,随时可以来看我们。” 阚筠道:“可惜彭村的巫女没选上。你们知道吧,一伊村、沚水村得到吴王赏赐的钱财、布匹,够全村人用一整年的,其他村子羡慕得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杜鹃道:“彭村巫女未必那么愿被选上,兴许她故意表现得普通。” 阚筠诧异问道:“为何?” 杜鹃反问道:“你细想想,姑姑被选上却又放弃了,为何?” 阚筠恍然大悟,道:“有理。” 说话间,阚喆便请看门嬷嬷转告阚筠该回家了,天不早了。阚筠虽不舍也无法。林玶与杜鹃将吴王赏赐的布匹给阚筠带回去,阚筠推脱不肯收。林玶与杜鹃只道是感谢林毓姑姑的教导,阚筠便不再推脱,抱着布匹辞谢二人。 第十三章 采薇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大巫女虽忙于国之祭祀,但吴王每月发给大巫女俸例,大巫女无须从事杂务以获取少量钱帛,故大巫女反倒较在村里时闲暇更多,有更多时间钻研本职工作。 近三月三,在都邑之外执掌防务、农务等各项重要事宜的王公均回都邑祭祀。各大巫女被各大夫人请至府中教导个人祭祀之仪,竟忙得难见面。 公子尹亲至清芬苑请林玶。公子珵之母癸妃姜氏拜帖请杜鹃至后宫。 癸妃请教如何摆放祭品等,杜鹃一一说明。癸妃留杜鹃用餐,杜鹃不便推辞。餐毕,漱口吃茶时,恰公子珵来拜见母妃。杜鹃请辞,公子珵送杜鹃出宫,后宫距马车停靠处尚有一段路。 公子珵道谢并为给本就忙碌的大巫女增添事务而抱歉。 杜鹃只淡淡道:“不必。此是巫女分内之事。” 公子珵道:“尤记得姑娘于比试时所弹曲子,甚为好听。本想给姑娘打满分,只是碍于其他评审评价过低,如若我打最高分,便被去掉,不能帮到姑娘。我认为姑娘应为榜首,或与林姑娘并列。” 杜鹃微睨公子珵,道:“玶儿当之无愧。” 公子珵应声道:“那是自然。” 说话间至马车处,公子珵扶杜鹃上马车,自己驾车。杜鹃看公子珵穿着却比其他公子朴素些。 杜鹃回到清芬苑,林玶刚回不久。 林玶问杜鹃:“鹃儿去了公子珵的府第?” 杜鹃答道:“去癸妃所居之梓宫遇公子珵,他知礼送我回清芬苑。”又问林玶:“玶儿可忙?” 林玶道:“尚可,公子尹问了些祭奠母妃的事务。公子尹请我代他问你好。” 杜鹃笑问:“这却有趣。公子尹何以问我好?” 林玶答道:“公子尹问我在清芬苑住得习惯否,有什么需要只管跟他说。我告之我与你亲厚,只要与你住一处,哪里都好。公子尹于是便知你我关系非常。” 杜鹃道:“公子尹既问我好,你便代我谢他关切之意。”杜鹃又想起什么,道:“公子珵告诉我,比试弹琴评审对我评价过低,他认为我应得满分。” 林玶笑道:“当然,公子珵是知音。” 杜鹃看着林玶的笑容,道:“只是公子珵说这过去之事有何意思?我自弹我的,听者所想非我所能及。” 林玶道:“公子珵应是欣赏你所弹之曲。” 杜鹃却只轻轻摇头。 三月三祭祀亡灵之礼毕。大巫女稍有闲时间,便去山岗采新鲜薇菜。采薇成了都邑之人踏青之乐。 公子昉不知这么多人携儿带女出城为何,此时却见杜鹃与林玶背着竹篓在前行走。公子昉赶上去,问道:“姑娘们这是去作甚?” 杜鹃斜觑道:“采薇。” 公子昉道:“为何?” 林玶答道:“薇菜味美,嫩叶最好,过了时候长老便不好吃了。” 公子昉要同行,把杜鹃与林玶的竹篓一左一右背于肩上。公子昉乱拔乱问一通,至黄昏回。公子昉言自己不懂得料理薇菜,改天定至清芬苑品尝此美味,便行告辞。 林玶与杜鹃将薇菜洗净,放入烧开的水中,片刻后即捞起,过冷水后晾晒。 林玶笑对杜鹃道:“鹃儿。” 杜鹃察觉到林玶语气有异,问道:“咦,怎么啦?” 林玶更乐了,道:“公子昉可是这样唤你?” 杜鹃不理她,忙手中的薇菜,道:“上次去一伊村接我时他便这样唤我的名。” 林玶脸凑近,道:“公子昉性情却是开朗。” 杜鹃别开脸,道:“玶儿想说什么便直说,这样别扭得。” 林玶只笑道:“鹃儿却似没放在心上。” 杜鹃不解道:“放何事在心上?” 林玶笑而不答。 第十四章 卜叟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南边蛮族入侵。林玶随主祭巫女入宫占卜战事吉凶。 杜鹃出得清芬苑。都邑来了不少流离失所的人。 “请问这位姑娘,难民安置所怎么走?” 杜鹃回头看时,一个妇人搀扶着一位老叟,颠簸走来。 杜鹃道:“我正要去,跟我来罢。” 妇人连连致谢。杜鹃过去扶老叟的手臂。 老叟却停步不走了,道:“我来给姑娘占一卦。” 妇人道:“姑娘莫怪,伯伯是我们村的巫师,占卜很准的。” 杜鹃道:“那麻烦老伯了。” 杜鹃跟着老叟颤巍巍地走到路边。老叟从包袱里取出一块木板和一小捆蓍草。 “本卦泽为兑,之卦泽水困,变爻初九。兑卦,上下泽,亨,利贞。主对话。困上泽下水,泽无水,故困。初九和兌吉,和平对话,说服为吉。可能有一变,初六,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老叟占卜道。“姑娘将与人有重要的对话,能说服为好。” 杜鹃道:“我记住了,谢谢老伯。我们去安置所吧。” 杜鹃身上所有的钱财都给了安置所的人后,离开安置所。 却听得有人争吵。 “你打翻我这一篓橘子,我一家老小都等着卖橘子的这点钱用,你得赔我!”一个中年男人大声叫嚷。 “对不起,对不起,可我从南边逃难至此,身上没钱呐。”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声音颤抖地说。 杜鹃身上已无值钱之物,杜鹃想让卖橘子的人跟她至清芬苑,再给他钱。 正要上去止住争吵,却见一男子过去,往那卖橘子的人手里塞了点钱,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卖橘子的人扶起地上翻倒的竹篓和散落的几个橘子,不说话便走了。 衣衫褴褛的男人不停说谢谢,好人,好人。 那男子只说:“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就离了那人,朝杜鹃这边大步走来。杜鹃觉得那男子长相不似本国人。 第十五章 于役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杜鹃回到清芬苑,林玶已回了。杜鹃问林玶占卜如何。 “本卦雷山小过,之卦雷风恒,变爻六二。”林玶低眉道。 杜鹃见林玶担忧,道:“六二,过其祖,遇其妣,不及其君,遇其臣,无咎。虽不是吉,也无需忧心。” 林玶道:“嗯。”又陷入沉思。 杜鹃便不再说话了。 战役已然发生,公子珵领兵先发,公子尹护送粮草、补给、后备役其后,公子昉直理都邑防务,防他国趁虚而入。 大巫女忙着准备防疫病的草药,军队与难民都急需。 都邑处于战争状态,都邑守备紧张异常,生怕有人趁乱而动,事实上确有不少平时被管束的泼皮无赖出来打混,都邑守备巡防日紧。 杜鹃与林玶将防疫病的草药送至安置所。回清芬苑的路上,见都邑守备在街上抓捕异常之人。杜鹃看到那个他国人长相的男子被押走了。 杜鹃心思此时上前去已无用,待这阵子过后再想办法。 林玶虽仍时有忧思,但已渐渐好些。杜鹃来至林玶屋内说话。 “南边不时有捷报传入都邑,玶儿宽些心。”杜鹃安慰道。 “我明白,只是不知兵将损伤……”林玶话音低下去。 杜鹃见林玶的形容,问道:“你们入宫占卜,是你占的卦?” 林玶抬头看着杜鹃,道:“鹃儿是最知我的。” “那你在占卦的时候,除了想着问战事,是不是还心系他事?”杜鹃轻轻地问。 林玶并不想瞒杜鹃:“我心忧公子尹。” 杜鹃道:“玶儿对我如此坦诚,我也说实话,玶儿不必忧心,公子尹不会有事的。” 林玶道:“我信鹃儿。” 第十六章 鞸琫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杜鹃来见公子昉。公子昉问要他做什么。 杜鹃道:“从牢里放一个人。” 公子昉问:“何人?” 杜鹃道:“不知姓名。” 公子昉道:“那你随我去牢里认人罢。” 杜鹃问:“你都不问问这个人的来历?” 公子昉笑道:“你连他姓名都不知,问你有用么?” 杜鹃又问:“那你不担心错放坏人?” 公子昉笑道:“鹃儿要我放的人不会是坏人。” 杜鹃看着公子昉的脸,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杜鹃去牢里认了人。 公子昉道:“程序性地问几个问题后便放人。” 杜鹃道谢。 都邑接到捷报,战役打赢了,蛮族首领被擒获,不日大军将班师回朝。蛮族首领亦被押解回都邑。 大军在都邑外扎营。公子珵率领众将入朝。都邑人夹道迎接,马嘶车辚人声,隆隆不绝。 吴王大悦封赏功臣。 阚喆婉拒升职尉官,回乡。 蛮族首领签下永不再犯的停战协议后被送回家。 吴王对公子珵大加赞赏。 吴王很有兴致地召文臣武将讨论此次战事的细节。 有一武将道出粮草运送迟缓,延误战机。 公子珵道:“南方数日大雨,致使道路泥泞难行,此乃天时,非大哥之过。” 但公子尹终难逃能力不足,办事不力的嫌疑。吴王对公子尹渐渐疏远,而亲公子珵。 第十七章 云止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又有朝臣告公子尹谤言吴王不公。吴王大怒,令公子尹闭门思过。 林玶作为大巫女祭祀先王妃时,方能见公子尹。 公子尹对林玶感慨道:“我与几位友人喝酒,醉中说了几句玩笑话,不想传到父亲耳中,真真委屈不过了。” 林玶安慰数言后离府。 林玶来至杜鹃屋中,掩门。 林玶道:“我见到公子尹,他说了事情经过。”遂将公子尹的话向杜鹃说了。 林玶又道:“公子尹被公子珵设计陷害了。” 杜鹃道:“醉酒说错话,本不是什么大事,却防不住有人故意歪曲。” 林玶气愤道:“公子珵竟能收买公子尹的友人,真的好手段!” 杜鹃道:“看来公子珵不达目的不罢休。” 林玶道:“鹃儿,有什么法子能帮帮公子尹。以公子珵的手段,怕公子尹不止遭这点罪,还有更可怕的。” 杜鹃轻声道:“玶儿想公子珵倒台,公子尹做太子么?” 林玶道:“公子珵此等作为,如何做得太子?” 杜鹃道:“若公子尹果真做了太子,他日便是一国之主,玶儿若为王妃,后宫女子多不胜数,玶儿心高气傲,该当如何?要我说,不如公子尹借此事,今后便远离了朝政,也乐得自在啊!” 林玶道:“如此虽好,只是公子珵会罢手吗?!” 杜鹃道:“玶儿既如此说,我会想法子的。” 林玶大喜称谢。 杜鹃见到公子昉,将公子尹对林玶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公子昉道:“果真如此,我也有怀疑。” 杜鹃道:“公子珵对公子尹如此做法,难免也会对你下手。” 公子昉笑道:“鹃儿担心我么?” 杜鹃想说什么,却闭口不言了。 公子昉见杜鹃不说话,怕自己的话让杜鹃觉得窘迫,道:“大哥是嫡长子,父亲本就偏爱他,我再时不时地说些好话,父亲自会气消。” 杜鹃道:“如此甚好。”突然想起什么,道:“你若能找到公子珵收买朝臣的证据,公子珵便离太子之位远矣。公子尹又被王所嫌弃。你不想?” 公子昉道:“不想,我若与大哥相争,与二哥又有何区别?鹃儿会喜欢这样的人么?”说完看着杜鹃。 杜鹃又不言语了。 第十八章 晣晣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公子昉目光熠熠:“鹃儿,你能做我的妻子吗?唯一的妻子,我发誓。” 杜鹃心下明白,此时必须言明:“我生于乡野僻地,性情孤绝冷清,绝不是公子之妻的人选。” 公子昉有些气馁:“鹃儿拒绝的是我,还是公子之妻?” 杜鹃轻道:“一样的。” 公子昉问道:“若我不是公子,鹃儿会多加考虑吗?” 杜鹃道:“我不做这样的假设。” 杜鹃瞧着公子昉有些发愣,不说话便离开了。 公子尹果然被放出来。 公子昉找到了公子珵收买朝臣的证据。 公子珵被削去兵权幽禁府中。 这一年,喜事不断,林毓的儿子满月,阚筠出嫁,林玶与公子尹大婚。 杜鹃去市集给林玶买礼物。杜鹃心知林玶并不在乎礼物的价钱,便拣些新奇之物看。 沿市集走过,眼睛都看花了,见一对耳坠很是可爱。 “姑娘,买这耳坠,有玉附赠。” 杜鹃抬头看见那个男子,便是那个男子。杜鹃不说话,却见那男子从袖中取出一个玉坠子,虽不大,却白润无暇,像半轮皎月。 那男子将玉和耳坠用小圆木盒装了,递给杜鹃。 杜鹃付钱离开。 旁边一人道:“我的好主人,你怎的将那玉当赠品给送了?” 那男子淡淡道:“我自己的东西相送便送。” 旁边的人道:“可那是您的母亲……” 那男子眼光一收:“毋须多言!” 旁边的人还喃喃道:“可是……” 第十九章 行岸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七夕之夜,杜鹃入宫祭祀毕,乘马车回清芬苑。 此时已是䒌靘深夜,杜鹃一路上却见家家户户的风灯都亮着,行人不减于白昼。 至清芬苑,杜鹃下了马车,却不进去,向街走去。 杜鹃边看灯,边汇入人流中,不知不觉来到都邑外的江边。 人们将水灯浮于江上,影影绰绰,袅袅霭霭。 江岸上又有女孩们歌声宛转、笑语盈盈。 杜鹃在一处平平的石头上坐下,思绪渺渺,吟道: 江之有洄兮,其水汤汤。 风之泠泠兮,其夜萧萧。 芳木萋萋兮,其鸟喈喈。 女儿载歌兮,岂无忧思? 今夕何夕兮,厌厌不知。 杜鹃念完,坐了一会儿,觉得淡淡然,便起身。 忽见那个男子站在石头旁,不知站了多久。 杜鹃待要开口,那男子出声:“姑娘,好辞。” 杜鹃道:“这有何好的?谬赞了。” 那个男子说:“我与姑娘见过几次,却未知姑娘姓名。我叫于逊。” “杜鹃。” “还未曾谢谢姑娘救我。” “你如何知道?” “那日在牢里见姑娘来认人,然后我就被放出。我想起那之前在市集也见过姑娘。如此便知。”于逊道。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天你送我的玉,是酬谢?”杜鹃笑问。 “不是,我想姑娘并不稀罕什么酬谢罢。那玉是送给姑娘玩的。” “那我倒是要谢你了,我会留着玩的。我这便要回了,你请自便。” “我送你回去罢。” 杜鹃不答话。 两人行至清芬苑,一路无话。 第二十章 有酒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次日就有嬷嬷来告知杜鹃,有一名男子名叫于逊的在大门外求见。 杜鹃出得门来,一径地往街上走,于逊赶紧跟上。 来至江边,杜鹃在石头上坐下,看着江面上或撒网打鱼,或放鸬鹚,或独钓,江岸上或浣纱捣衣,或洗手濯足。 杜鹃转过头来问于逊道:“你听过《鱼丽于罶》吗?” 于逊笑道:“终于说句话,却是考我?我刚好听人唱过:鱼丽于罶,鲿鲨,君子有酒,旨且多。”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皮囊,“我有酒,从家乡带来的。” 杜鹃道:“家乡的酒,难得得很,你还是留着慢慢喝,况且我不惯喝酒。” 于逊将皮囊塞回怀里。 杜鹃又不说话了。 于逊道:“你打算就这么坐着不说话么?” 杜鹃道:“你连真实姓名都不同我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巫女。”于逊叹气道。 “你隐姓埋名必是有些原因,若实在不能说便不说罢。” “我可以同你说。我叫子载。” 杜鹃道:“你是商国王子?!” 子载道:“你竟一点都不惊讶。” “如何不惊讶?!商国王子竟长成这样!”杜鹃夸大表情。 “长成怎样?难看么?”子载问。 “长得像常人罢。” “商国王子不也是人?!” “国人都传说商王似野兽般,要不为何商国的器皿上尽是野兽纹?” “你们的器皿上不也有很多鱼鸟兽纹?” “没商国的那么凶狠。” “只是一种风格。” 杜鹃道:“那么许多风格,为何只挑凶狠的?” 子载道:“许是显得有力量。” 杜鹃又不说话了。 子载看着杜鹃的脸,问:“鹃儿生气了?” 杜鹃听见子载叫她的名字,缓缓道:“我不想同你说假话,我也不长于说假话。知道你是商国王子,我对你的想法有所改变。” 子载觉得自己胆颤了一下,问:“有什么改变?” “你若是商人,这些话我是不会对你说的。” “什么话?”子载有些期待。 “我想对商国王子说的话,你要听么?”杜鹃问。 “要听,你说的话都要听的。” “商国地广,民丰物阜,征战四方,邻国来服。我国偏安一隅,国人天性平和,生活虽然清苦,人民却甘于如此,不喜战争,从不侵犯别国。商国一直有攻打吴国的想法对吗?” “我不能否认。”子载道。 “你能尽力阻止这场战争吗?”杜鹃直直看着子载。 “我会的,如果这是鹃儿想要的。” 杜鹃不可置信:“子载,你是说为了我,而非两国人民?” “若为商国,自是领土扩张有利;若为吴国,吴国王室羸弱,吴国并入商国,人民有利。”子载道。 “战争流血死伤,对两国人民如何有利?!” “以最小的代价打赢战争。” 杜鹃气道:“果然商王似野兽般!” “鹃儿……” “商国传说,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商的祖先。玄鸟冬徙南方,春徙北方,南北之地皆可为家,人为何不能?”杜鹃问道。 “我明白鹃儿,我会尽力去做。” “我应该说谢谢的,可是对你我不想说。” “鹃儿不必说,我明白。” “子载……”杜鹃突然不说了。 “鹃儿还有何吩咐?”子载笑道。 “无有。” 第二十一章 匪报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主祭巫女从不喜多言,除非必要。这日却来至杜鹃屋内。杜鹃忙让座倒水。 主祭巫女道:“鹃儿知道我明年就要卸任,我便来同你商量。” 杜鹃道:“姐姐有事尽管说。” 主祭巫女:“鹃儿是继任主祭巫女的最佳人选。只是公子昉,还有经常来看你的那位公子,你怎么想?我是想问鹃儿,你愿意接任主祭巫女么?” 杜鹃心想:我同那位公子见面的次数,五根手指数得过来,怎么成了经常? 杜鹃道:“几年前有一位老伯给我占过卦,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这三年竟是十年之意。” 主祭巫女会意:“鹃儿愿意接任最好。只是若换做别人怎会拒绝公子昉?” 杜鹃心想:姐姐,我拒绝了公子昉,还要拒绝商国王子呢。 杜鹃微笑:“我打定主意要做主祭巫女,还须姐姐教我。” 主祭巫女点头道:“这倒不难,鹃儿这么聪明,都是知道的,有些事交代下罢了。既如此,我便不打扰鹃儿了。” 杜鹃:“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这里随时待姐姐来。” 主祭巫女:“这段时间少不了多来的。”说完起身离开。 杜鹃心想:今个儿是这些年与主祭巫女单独谈话最长的一次了。我将来做了主祭巫女,也会变成那样么?还是说我本就是一样的? 这天杜鹃与子载又走到了江边。 子载惴惴焉:“鹃儿,王兄病重,我即刻就要启程回国,你愿意同我一起吗?你不愿意的话,等我忙完那些事,我便来迎娶你做妻子。” 杜鹃:“我不能同你去,我要学习做主祭巫女,忙。” 子载惊道:“主祭巫女任期十年,所以你……”子载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杜鹃:“子载明白我的意思……” 这年公子尹在公子昉的全力协助下,治理水患颇有成效。公子尹被册立为太子,便少不了祭天祭祖。 杜鹃被请至太子府,林玶成了太子妃。 待事情完毕,林玶请杜鹃至自己的厢房。 林玶叹气道:“唉,你怎么想的啊!你拒绝了妘昉,他天天来我这里聒噪,你真的不喜欢妘昉?” 杜鹃道:“不。” 林玶道:“所以真如妘昉所言,你喜欢那个商人?” 杜鹃轻道:“嗯。” 林玶道:“那你为什么又要接任主祭巫女?鹃儿并不是那起子矫揉造作之人。你跟我说实话,别用对妘昉那套说辞来搪塞我。” 杜鹃:“我如何能搪塞玶儿?!那个商人名叫子载,现在是商王了。” 林玶大惊道:“真的?!” 杜鹃:“他离开的时候还是个王子。” 林玶疑道:“你既喜欢他,那你为什么拒绝他?”林玶顿了顿,“问句不该问的,他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毛病吗?我想他是极喜欢鹃儿的。” 杜鹃:“他好着的。当时他王兄也就是先商王病重,他要赶回去,他想让我同他一起去商国,或者处理完事情来迎娶我为妻。” 林玶道:“那为什么?鹃儿你的脑袋里到底都是些什么?” 杜鹃:“我劝他尽力阻止商国与我国的战争。若我嫁为人妇,去国远矣,我还有什么立场来说服他。” 林玶气道:“你做了商王妃,怎会没有立场?!” 杜鹃:“我不知道,我从不是个明白人。” 林玶叹气:“鹃儿,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了。妘昉真真可怜!” 杜鹃:“玶儿帮我劝他早日娶妻罢。” 林玶:“那还能怎样呢?!” 第二十二章 何求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商国遣使臣来国商议和平协议,开阜通商等事宜。 吴王大喜,宴宾客。 时值腊祭,商国使臣很想看看吴国的祭祀大典。 杜鹃作为主祭大巫女第一次主持腊祭,需要杜鹃戴面具跳巫舞。 这天所有王公大臣次序排好,祭坛外都邑人层层围个水泄不通。 杜鹃边舞边咏道: 鸿鸿宇宙,时间过隙。 向天祷告,怜我人世。 解我愁苦,忘我忧思。 沉吟涕泪,怆然至斯。 林玶听得泪流满面。 公子昉连连拭泪。 商国使臣见如此光景,心想:我的怀疑竟是真的? 原来商王在他临行前,交给他一个木匣子,嘱他交给吴国主祭大巫女。 商国使臣一路上思索和谈事宜,而思索商王与吴国大巫女的关系,是最好的消遣了。 商国使臣将木匣子交给杜鹃后,回馆驿等待回复。 杜鹃打开木匣子,只见一块半月形白玉,与自己身上的那块竟是一对。 杜鹃思绪绵悠,取来一方旧帕子,提笔写道: 暖玉生烟,丝丝缕缕,无可凭依, 不可断绝,无有尽时,无有可期。 杜鹃停笔,发了一会子呆,将那帕子在火盆里烧了。 杜鹃从自己身上取下那玉,与这块放一起,仍旧拿那木匣子装了,嘱人交回给商国使臣。 公子珵上表请准主祭大巫女至府中协助祭祀先灵。 公子珵被幽禁许久,神形不免憔悴。 公子珵问杜鹃:“原本以为你喜欢妘昉,所以帮他对付我,没想到竟不是。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付我吗?” 杜鹃道:“我想你知道原因。” 公子珵语带激愤:“吴国武力羸弱,强敌环伺,如若不是我这样手段果断强硬的人领导,吴国迟早被吞并。现在的和平协议能维持几时?” 杜鹃道:“发动战争,士兵流血,人民离散,这就是你想要的?你也知道吴国武力弱,如果战败,国家倾覆,你我都将成为亡国奴。” 公子珵哈哈大笑,道:“我们的政见竟是如此不同。” 杜鹃道:“你好似并不明白,政见不同并不是原因。” 公子珵顿一顿,突然道:“如果我没有对妘尹使用手段,我有没有机会和你一起?” 杜鹃没想到公子珵突然这样问,一时愣住后道:“你知道没有的,你毋须多想。” 公子珵若有所思道:“记得那日鹃儿弹《黍离》一曲,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公子珵神色恍惚地一直念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杜鹃离开,公子珵似乎并不在意。 倏忽十年,杜鹃即将卸任主祭巫女之职,这天杜鹃不知怎的,很想去市集看看。 “姑娘,买我的首饰附送玉。”杜鹃听到一个声音。 ——完结—— 番外一 昔人 - 一伊巫女 - 以敖以游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