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一只红狐，是深山老林中最普通的狐狸。不是所有狐狸都能修炼成妖的，若是所有的狐狸都能成妖，那世界不就成了妖族横行霸道的世界了？ 实际上成妖也是很困难的，所谓的狐妖几乎都是白狐黑狐青丘狐还有传说中的九尾狐，哪里是我专门这些普通的小狐狸能触及的？ 的确，天地间对于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所有人都可以成妖，可是九尾狐修炼百年便可修炼人形，我这种红狐却要五百年。五百年啊，太漫长了，是没有多少红狐愿意修炼成妖的，时间太久太久了，倒不如快乐潇洒二十年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并不想成妖，只想作为一只红狐在尘世间游荡罢了。 我是没有父母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外出以后就再也没能回来。或许是因为被猎人打死了，也或许是抛弃我了，在印象中我一直就是一个人。 不过没有关系，一个人的生活也不见得不好，只是偶尔会稍微有点寂寞。 我有个朋友叫做小雀儿，是一只小麻雀。最初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有一只狐狸想要吃掉小雀儿，它遇到了我。 一开始我把那只狐狸引开只是想要一个人吃掉小雀儿，谁知道那狐狸走后，小雀儿围着我又唱歌又跳舞的，说“谢谢你，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叫小雀儿！我明天还来这里找你玩儿！” 一来二去的，我和小雀儿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小雀儿有翅膀喜欢到处飞，经常告诉我些听到的人类的故事。而我在它身边，也没有别的狐狸能伤害到它。 我和小雀儿约好前去河边玩儿，却被前去湖边喝水的猎人逮了个正着。我在地上死死地咬住猎人的脚踝，小雀儿趁机逃走了。 小雀儿逃走之前对着我鸣叫，它说“小狐狸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你等等我！” 小雀儿走后，那猎人一脚把我踹到在地，用刀狠狠的刺了我一刀，嘴上还狠狠的骂着“狗东西，还敢咬老子，呸！”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身边。 那猎人本想把我的皮剥下来做成狐狸皮大衣，却被他朋友拉出了“你傻啊，小狐狸多值钱！你看着小狐狸毛发成色好！明儿个赶集把它卖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京城最近可不就有了养狐狸的风气吗？现在这活狐狸可比那什么大衣值钱多了！” 那猎人大概也是觉得朋友说的有道理，也没有把我杀掉，就把我关在笼子里大概是想着明天把我卖掉吧。 我松了口气，毕竟这做人的宠物总比被杀掉好太多太多了。 只是我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小雀儿。我看见那个猎人有好多弓箭，如果小雀儿来了一定会被杀掉的，我只能一心祈祷着小雀儿一定不要来。 可是小雀儿来了。半夜的时候我听见小雀儿大声的鸣叫，我听着它叫我“狐狸！小狐狸你在哪儿！”我怕小雀儿真的来，我不敢回答它。 我听着小雀儿一直哭着教我的名字，心里也是不停的抽痛。但是小雀儿啊，一定要活着。 直到清晨我被带走，我都听见小雀儿咿咿呀呀的鸣叫。 我被带到集市上，我听见猎人叫卖说“卖狐狸咯！你们看看啊！这小狐狸的毛发，啧啧红的发黑，这成色多好啊！只要十两银子！” 周围围了很多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不晓得是谁说了句“我看着毛发很一般啊，你这十两银子还是太贵了吧！最多五两银子！” 那猎人不干了，踹了笼子一脚，咒骂了句“垃圾东西，还不如老子弄成狐狸大衣。” 我不敢看他，只得缩成一团不敢去看他，用尾巴遮住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也是这时候我听见有一个人说“那既然没人买，那我买了。咳咳咳咳，白正给他银子。” 我抬头看，那个人脸色很惨白，若是要形容，像极了冬天落在地上的雪花。他的衣服和别人的很不一样，看上去花纹很多，在这么多人中显得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 扶着他的人大概就是他叫的白正了吧，我看着那人拿出银色的东西递给那猎人，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银子吧。白正说“既然银子给你了，这狐狸就归我们了。” 猎人看了看银子，喜笑颜开的将打开铁笼的钥匙递给他，笑着离开了。 我听着那个人又咳嗽起来，我看着他，他也像是感觉到了我在看着他，蹲下来看着我。我伸出一直爪子拍怕他的脸。我记得在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小雀儿就会用翅膀轻轻拍我的脸，感觉就会好些。 他是笑了，没过一会儿又咳嗽起来。白正拍拍他的背，说他“少爷，这小狐狸不干净还是带回家清洗一下吧，更何况你咳嗽更应该离这些带毛的动物远些才好。” 他挥手说无妨，用锁将笼子打开，将我抱了出来。 我贴在他的胸口上，他将我抱上他的马车，又咳嗽起来。白正心疼他，说他“少爷，您放下吧，我来抱着吧。” 我感觉他想说些什么，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贴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每次咳嗽心脏的剧烈的跳动。我不晓得该怎么才能减轻他的疼痛，只能轻轻给他拍拍胸前，不知道会不会好点。 他将我放在腿上，摸着我的头，手很冰凉。他说“我叫白平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给你取个名字应当会好些，既然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我又叫平生。素昧平生，叫你素素好不好？” 我晓得他在给我取名字，素昧平生是什么我听不太懂，但是我至少也是有名字的人了。我轻声鸣叫一下，表示我很喜欢。 他又笑了，笑了没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又叫我“素素。”我又鸣叫一下。 他似乎觉得很好玩儿，不停的叫着我，我不想理他，索性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可是听着他咳嗽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我又转过身来看着他，轻轻给他拍拍胸前，希望能给他顺顺气。 平生他只是笑，摸摸我的头。我蹭蹭他的手，他却又咳嗽起来，我看见他拿出的白色手帕上，似乎有一丝殷红的鲜血。 这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抽搐，我看着他发白的脸庞还有发白的嘴唇，就算是我也明白，大概平生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吧。 突然有些难过，大概是因为平生不是坏人，又从坏人手里把我买了回来，所以对于他我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第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听见外面的白正说“少爷，咱们到家了。老爷来了。” 我抬头望平生，我看见他的眼中飘过一丝欣喜，喘了口气又咳嗽起来说“好，我这就下来。” 平生将我放在马车上，摸摸我的头轻声说“乖素素，爹不喜欢狐狸，我等会儿就来带你回家，别乱跑乱叫。” 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念叨“平儿，爹来看你了。自从你染上痨病，爹与你好久不见。” 随即又传出平生的咳嗽声，我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点，看着他咳嗽的样子，心里一紧。 看着他吐血的平生的爹，替他拍了拍后背，轻声说“平儿不要怪你二娘将你赶出来，她只是怕爹也染上痨病，爹不止有你，还有一家子人啊。” 我看着平生双眼暗淡下来，用微弱的声音说“爹，您可以回去告诉二娘，我已经活不长了，犯不着为我跟您吵吵。” 痨病，我不晓得是什么病，从平生说话的语气来看，恐怕是医不好的。 没过一会儿平生便把我从马车里抱出来，我陪他一起看着马车远去，心里确是一阵酸楚，大抵是因为平生。 宅子不大，除了白正也只有两个小丫鬟。平生告诉我一个叫灵儿，一个叫小包。灵儿负责打扫这类细活儿，小包便负责做饭。 平生把我交给灵儿和小包，笑着说“灵儿小包，这是我今天买回来的小狐狸，我给她取名素素，以后每天都记得给她洗澡。” 灵儿扎着两个丸子头，叫我“素素！”我就转过身看她。小包扎着很高的一个丸子头，也叫我“素素。” 她们老叫着我，大概也是觉得叫我，我就回头看看他们很好玩，两个人不停地叫我，我不想理她们了，索性谁叫也不理。 小包还笑呵呵的说“灵儿你看，她还有脾气了。” 我趁机抖了一身的水，给她们衣服都打湿了，灵儿捏着我的头直视她的眼睛，说我“坏心眼的小家伙。”说完灵儿又呵呵呵的笑起来。 等给我洗完澡，她们便给我擦干身子。灵儿和小包洗得很认真，这身上的确比我自己舔得干净多了。 灵儿将我抱起来，放在太阳下晒着，摸摸我的头说“素素，你现在这儿晒会儿，不然毛湿漉漉的会咳嗽，就和少爷一样了。” 小包也摸了摸我的耳朵，捏了捏我的肉垫，说“不过身上的毛干了，就可以去找少爷了哦。少爷在那边，要听话哦。” 我顺着小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围着小包转圈，告诉小包我知道了。小包和灵儿又摸了摸我的头，便去自己做自己的了。 我一个人躺在太阳下，暖暖的阳光洒下来，久违的安心的感觉。 我趴着晒太阳，却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我顺着味道跑，却追到了厨房看见厨房的小灶上有一个炉子，而这味道就是从炉子里散发出来的。 看着我跑进来，灵儿吓了一跳，赶忙将我赶出去“素素我在给少爷煎药，你不可以进来，你先出去玩儿会儿好吗？素素要听话。” 灵儿再给平生煎药，那平生吃了药身体就会好起来！想到这里心里又雀跃起来。 平生的房门开着，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东西。 我已经很轻手轻脚了，可平生却就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我说“素素来了啊，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来到我这里来。” 我跑进去，跳到他的大腿上。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抬头望他，他却很平静的笑着说“素素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虽说是在问我要不要听故事，平生的手轻抚过我的背部，抚摸我的毛发。我听他说“那我给你讲狐妖妲己的故事好不好？” 我听平生说，妲己是狐妖也是妖妃，她也是个深情的女子，是一只白狐。与纣王一面之缘却也是一见钟情，可这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哪里等得了白狐化形呢？ 她尝遍了所有与化形草相似的草药，终于在最后找到了化形草，化为人形入宫与纣王相伴。 妲己与纣王相爱了，哪怕满朝臣子都说妲己是狐妖，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纣王也依然与妲己相爱了。 可惜后来，兵临城下，人们都要求杀了妲己，只要纣王杀了妲己方可再次拥有江山。可最后妲己和纣王一起死去了。 我听着平生咳嗽了起来，平生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笑着将我抱起来，问我“妲己很可怜是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平生抱了抱我说“我也觉得妲己很可怜，毕竟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平生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那股难闻的药味儿飘了进来。我从平生的怀抱中跳下来，灵儿端着一碗药进来，说“少爷，药熬好了。” 平生抬头很平静的说“灵儿，你觉得我喝药真的还有用吗？” 灵儿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哭着说“少爷，你别这么说，哪天你真的走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打小就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夫人走了，你也要走吗？你多少喝点儿，就算治不好能让你舒服点也成啊。” 灵儿话一出，眼泪止不住的流，“我还没嫁人呢，少爷以前还说要给我和小包一大笔嫁妆，还要给白正许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呢，不许胡说。” 平生叹了口气，说“给我吧，灵儿别哭了。” 灵儿擦了擦眼泪，将药放在桌子上。灵儿还念叨着“少爷以后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会好起来的，夫人也会保佑你的。” 灵儿看着平生将药喝光，低头擦了擦泪，才拿着碗端出去，临走时还嘀咕的念叨着“少爷以后可不许胡说了，你还未曾娶妻生子呢，我还等着给少爷的娃娃取名字呢。” 灵儿离开前，我分明听见灵儿轻声的说了声“所以少爷，你一定不要死啊。” 平生叹了口气。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见灵儿离开前轻声的话语，细想来，就算他没听见，大抵也明白灵儿的苦心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时候陪在平生身边，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窝在平生的身边，平生一手拿着书，我躺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另一只大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部。 那是怎样的感觉啊，安心又夹杂着温暖。 平生冰凉的大手轻轻拍打我的背部，我窝在他的大腿上，听他偶尔念叨着书上那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只是偶尔听见平生细微的咳嗽声让人格外心酸。 平生是很好的人，我是这样想的。能把我从那坏猎人手中买回来悉心照顾，那平生一定不是个坏人。 我是狐狸是动物。平生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第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平生的病也愈发严重起来了。最初平生还能出门散步，如今却只能待在家里了。 我心疼他，每天陪在他的身边，他也待我很好。他跟我讲了很多故事，白素贞和许仙还有七仙女和董永，织女和牛郎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 其实人类的情情爱爱我是听不太懂的，平生常说“他们都是相爱的。”可是爱是什么？我理解不了。这大抵就是我是动物的原因吧。 我们狐狸的寿命并不长，大多数狐狸的伴侣只会是相识的人，目的也只是一起繁衍后代罢了。 平生所说的情情爱爱好像并不是为了繁衍后代的，就像是白素贞和许仙，一个是妖一个是人，如果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伴侣呢？ 我不太明白。 我也很多天没见着小雀儿了，不晓得它还好不好，也不晓得它离了我会不会被别的狐狸吃掉，更不晓得它是不是在担心我。 想到这些，心里难免会惆怅起来，我这短暂的一生小雀儿陪我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平生大抵是注意到了，我常常跳上屋檐，遥望距离这儿不近不远的树林，那儿是我以前的家。 我待在平生的大腿上，平生咳嗽起来，我起身用头蹭蹭他。 平生却把我抱起来，我直视着平生的双眼，平生轻笑着又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素素是不是想以前的朋友了？想去找他们吗？” 我不敢看平生。我想小雀儿，可是我也不想离开平生。我不能说话，我回答不了他，只是耳朵耷拉着，低着头，我不敢直视平生的双眼。 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感觉到平生的手一松，我便掉落在地上，背轻轻的摔在地上。平生连忙把我抱起来忙说“抱歉素素。” 我蹭了蹭他的手，表示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平生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素素如果想去找朋友那就去吧，不过三天之内一定要回来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的鸣叫一声。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转而又咳嗽起来，轻声道“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再给你讲一个，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好不好？” 平生相信我一定会回去，我很感谢他的信任。 我舍不得平生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所以我一定会回家的。 我醒的很早，跑到平生房间里给他把被子盖好，用爪子摸摸他，在走之前亲亲他的额头。 我得早点离开，我明白，说不定我听到平生叫我素素，看到平生温柔的双眼，我就舍不得走了。可是我不能，小雀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离开的时候它很担心，我得回去给它报平安。 我跑的很急，我不晓得我是为了早点见到小雀儿，还是想早点回家听平生给我讲孟姜女的故事，大抵都有一点吧。 大半日过去了，我总算是走进林子。 树林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能是我离开的时间不长不短，它们还来不及长大吧。 我开始叫“小雀儿！小雀儿！”所得到的却是各种鸟类扑腾扑腾翅膀发出的声音。 我往林子里走去，边走边叫“小雀儿小雀儿，我是狐狸！我回来了小雀儿！你在哪儿？” 走着走着便累了，我趴在石头上休息，石头硬硬的没有一点温度。我又想起平生来，平生总爱将我放在他的大腿上或者将我抱着，总是很温暖的。 终于我听见小雀儿熟悉的鸣叫“狐狸！小狐狸！” 小雀儿从天空中冲下来，冲到我的面前，扑进我的怀里轻声抽泣“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小雀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它一定在我离开以后也在不停地寻找着我，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可是茫茫人海，它又如何找得到。 我听着它抽泣，感受着小雀儿的眼泪将我胸前的绒毛打湿，我告诉它“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告诉小雀儿我遇到了平生，平生救了我将我带去了他的家给了我一个家。 小雀儿在天空中飞舞，说着“那平生真是个好人。” 想到平生，我便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事儿，我问小雀儿“小雀儿，有什么治咳嗽的药吗？平生一直不停的咳嗽，我想给他找点草药回去。” 小雀儿想了好久还是跟我说“小狐狸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有什么草药可以给人类治病。不过，我以前去西山头的时候，看见有很多人类在挖一种圆柱形的草药，听说很值钱，一定可以给平生吃！我带你去！” 西山头距离这儿不选，可是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如果我去西山头再回来，我便不能及时回家了，平生一定会担心的。 我想了很久，比起平生会担心，我更担心平生的生命，如果可以，我也想救他。 我一咬牙跟着小雀儿去了西山头。 西山头是特别茂密的树林，我以往待在森林的外围不敢进去，而这一次我也想为了平生冒险一次。 大抵因为是深秋时节吧，很多动物早已冬眠，除了路上遇见过几只小兔子，其他的倒还没事。 只是当我和小雀儿跑到那儿时，有不少人类在那儿看守。 小雀儿在空中轻声的叫道“狐狸狐狸，这里太多人了，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我看看了天空，天空渐渐黑了，我距离那些人类不太远，隐约能看见很多人类在打哈欠。 我想着放弃，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模样，他咳出血来那茫然无措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终于有了可以救他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一咬牙对着小雀儿轻声说“小雀儿，我想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趁机去抢最近的药材。” 小雀儿扑腾扑腾翅膀，思索了会儿，道“等他们一走我就给你放风！我叫你回来你一定得回来知道吗小狐狸！” 我说“谢谢。” 小雀儿却是哼哼唧唧的道“你对我就这么客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么客气干什么！”说完还特地飞下来用嘴轻轻咬我两下。 我就这么和小雀儿一起等到了傍晚，傍晚这些人要换人。我就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冲出去抢距离我最近的一株药物。 平生救了我，我也想救他。说到底，我舍不得离开平生。 终于等到月亮探出头来，西山头的黑夜开始织上天空，我听见小雀儿用力的叫道“小狐狸！快来！” 我冲出灌木丛，直奔远处的药莆。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快小狐狸快！快啊！”我也不停的动手刨动着眼前的药物，爪子上沾满了不少黏土。 只是才挖到一半，小雀儿大声的吼道“小狐狸快回来他们来了！快回来啊！” 第四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看了看还有小半截埋在土里的药物，又想了想平生，一咬牙决定继续。 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小狐狸快走吧！小狐狸！”我充耳不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刨动最后小半截的药物。 那群人说说笑笑的赶过来，刚好看见我，大吼道“臭狐狸！敢来偷西洋参！”远远的就有一人用弓箭一箭射中了我的尾巴。 疼痛从尾部传来，小雀儿大喊了声“小狐狸！逃啊！” 我一咬牙直接将尾巴用力扯出来，尾巴像分成两半儿似的裂开来，我抱紧那西洋参就跑，小雀儿不停的在后面跟我提醒弓箭降落的位置，我除了尾巴竟无一点伤势。 夜黑了，他们不敢深入森林，只能放弃。我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用爪子抓起西洋参，笑呵呵的和小雀儿说道“小雀儿，平生他有救了！” 小雀儿不搭理我，摸了一把泪，转身不去看我。 我很疑惑，我用爪子摸摸它，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有些哽咽的道“小狐狸，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看看你的尾巴！” 小雀儿提醒我我才想起来，弓箭太过锋利深深的扎进地里，无论我如何东倒西歪的跳动，那弓箭还是深深的扎在地上。 情急之下我利用弓箭的锋利，用力一扯，几乎将后面的尾巴分开来成为两半。 之前一直沉浸在得到西洋参的快乐中，我竟未曾感觉到疼痛。当小雀儿这么一说，疼痛瞬间袭来，刺痛我的五脏六腑。 小雀儿看着我疼得满地打滚，问我“小狐狸，真的值得吗？你现在经历了疼痛，尾巴成为了两半，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如何忍受疼痛的呢？我想起平生温柔的对我笑着，想着他温柔的叫我素素，想着他温柔的眼眸，哪怕是这条生命为他付出，我便也觉得值得。 我说道“值得！” 回家的当天，小雀儿送了我很久，也和我说了很多话，直到快要分别，小雀儿用小嘴亲了亲我的嘴唇，轻声道“小狐狸，我不认识平生，我不知道他哪里值得你拼命去救。但是你既然拼命去救，那我相信他对你一定很好，他既然身体不好你便不用在意我，好好在他那儿陪他吧。” 我震惊的看着小雀儿，小雀儿却冲上天空，说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他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直到小雀儿离开，我才慢慢缓过神来。是啊，鸟雀的寿命有十多年，我的寿命有二十年，可平生还能撑这么久吗？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尽可能不去乱想，冲着平生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是迟了，尽管我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全用来赶路了，等我到府上也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府门还关着，我看着天空才刚蒙蒙亮，估摸着灵儿和小包估计还在屋里睡大觉，就琢磨着稍微休息一会儿，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困了。 可是我手上拿着西洋参呢，搞不好是可以救平生的药材，我万一睡着了别人偷了怎么办？ 我贼眉鼠眼的望着周围，行人不多，大部分是开铺子的都各自忙着。我想着我把这西洋参抱住，别人拿我也能有所感觉，紧紧的抱住西洋参，眼皮越来越重，变沉沉的睡过去了。 我是枕在柔软的大腿上醒来的。大抵是睡得太死了，我醒来后发现爪子空空的，西洋参都不在了，到处找着，都没找到。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道“素素，睡吧，那西洋参被小包拿走了，没被别人拿走。” 平生温柔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窝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没过一会儿便又困了，想着太久没睡，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恍恍惚惚间我听见小包的声音温柔的道“素素还是乖的，上好的西洋参的确止咳，少爷可别辜负素素的心啊。” 平生叹道“素素傻，尾巴都成两半儿了。” 灵儿道“素素心疼你。” 后来的话我迷迷糊糊的，便更听不清了，转而又沉沉的睡过去。 我醒来是在晚上，我还是躺在平生的腿上，平生的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我扭头动了动，平生的手还是缓慢的抚摸着我的头，只是轻声道“素素醒了。”说完便又咳嗽起来。 我扭头去看他，平生的眼神还是飘忽在书上，只是手上不停的抚摸着我的毛发。我又将头低下去，平生轻笑，轻笑着又开始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素素还能睡吗？都睡了一天了，不饿了？” 平生此话一出，我便听见小肚子咕咕咕的叫着。平生大概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我肚子咕咕咕的声响，抚摸着我的毛发也笑弯了眼，咳嗽两声便将我放在一旁，道“我先去给你拿吃的啊，乖就在这儿等着不要到处跑。” 平生说完就披上薄薄的外衣就出去了，我就在那儿都等着，有平生在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安心些。 没过一会儿我听着阵阵咳嗽声，便知道是平生回来了。我跑到门口去，将头伸出去，平生看到我出来了，赶忙跑回来，先是咳嗽两声，随后拍了拍我的头“外面冷，素素进去吧。” 平生将手中的小盘子放在地上，里面装满了饭菜还有些肉类，对我道“素素先吃吧。”随后自己将外衣脱下，一阵风突然吹来，惹得屋内的油灯摇曳，平生剧烈的咳嗽起来，摸了摸身上的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咳嗽起来。 大抵是太难受了，我听着平生喘着又不停的咳嗽，咳出干呕的声音，蹲在了地上。我心疼他，我从来没这么心疼过一只动物亦或是一个人。 我走到他的身边，摸了摸平生的脚。平生将帕子拿下来看了一眼，立马便遮住了，可我却看得分明，那帕子上有些血迹。 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谢谢素素的西洋参，灵儿去医馆问过了，这西洋参我服用会对我很有帮助。” 听平生这么说我这心里算是放心了些，只是平生咳嗽呕出血来，却又让我心里难过得紧，他是平生，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第五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深了，我吃了东西平生将碗拿走，随后给我弄了个窝便去床上睡了。 平生睡着了，可是我是没睡着。我听着平生时不时的咳嗽，心里一阵抽搐。不知道平生的病多久才能好，我心疼他，心疼得的的确确也真真切切。 我不晓得西洋参到底对于平生的痨病有没有作用，而我能做的，似乎除了陪在他身边，也再也没有了。 后来灵儿和小包好像将西洋参用来做饭了，当然只允许平生一个人吃。灵儿跟小包说过“医师说过，不能让西洋参入药，就像平常做饭加进去就行了，多来几次，不能一次吃太多，少爷现在身体亏空会消化不了。” 那时候我正在打盹儿，只是听见灵儿跟小包说的时候我才模模糊糊的听着了。我不是什么的记得，只是他们提起平生，我就会记得他们在说什么，可能这就是我对于平生的感情吧。 我很喜欢平生，非常非常。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倒是已经步入深秋了。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原本咳出血是我偶然发现的，可现在却是越来越频繁，我常常看见平生咳出血来，吐在痰盂里面。 最初我认识平生的时候，平生还能出门走走，虽然时间不长，可能出去走走总比窝在家里好。可现在平生却连门都不出了，最多只是白正扶着平生来到院子里坐会，平生也只是看看天空看看花鸟，风一吹来便又回房去。 平生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我最初才到这里时只是脸色不好，如今却是越来越惨白，甚至连嘴唇都再没了血色。 灵儿心疼平生，常常背着平生掉眼泪，我便是常常看见灵儿在熬药的时候边哭边熬药。偶尔还能听见灵儿轻声的祈祷“夫人，您一定要保佑少爷好起来。” 小包也是和平生一块儿长大的，常常半夜小包都在替平生缝平安符。平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平安符，都是小包从不同的道馆替他求来的。 我感觉平生其实知道，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他。平生时常叹气，望着天空的眼神却是十分暗淡。只是从来没变过的便是，他无论在哪儿，只要我在，他便会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常听平生说“素素，其实我知道灵儿小包白正他们都很担心我，可是我啊，早就活不下去了。” 每次我听他这么说，我就会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他总是失笑着说“生气了？但是素素我没办法啊，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很累了素素。” 我转身看向他，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疲惫。 我想，大概平生已经时日不多了。 入冬了，白雪皑皑的很漂亮。树木都被白雪压着，再也不见一点绿叶。动物也都冬眠了，很少能见到动物什么的。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现在已经不能下床了，终日躺在床上。平生总会看看书，灵儿给他端来的药他也还是喝，只是如今平生的话少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缓慢的发出“咚”“咚”的声响。 也只有这时候我的心里才会涌起一丝安慰，平生还没有离开我，他真真切切的或者，留在我的身边，他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平生已经不怎么说话了，他一说话就会止不住的咳嗽，自打那日小包看着他笑着笑着不停的咳嗽起来，最后吐出一滩血迹，便哭着请求他一定要活下来，平生便很少说话了。 大概是咳嗽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只要平生一咳嗽，我就能感觉到从他胸口溢出的疼痛。 白正给平生做了一个小小的桌子，平生如今躺在床上也能看书写字吃饭了。小包也将饭菜给他放在小桌子上，弄完了又将小桌子拿下来。 我舍不得平生，很舍不得。 不只是我，灵儿，小包，白正，我们没有一个人舍得他的，灵儿，小包，白正，还是看着平生长大的，一定更舍不得他。 不知道为什么，平生近日来精神很好，甚至可以下床小走一会儿。我很高兴，他一下床就围着他转圈，只是平生却笑着将我抱起来，说我“傻素素，给我转晕了。”说着又闻了我的额头。 白正陪着平生在院子里四处转转，平生摸了摸院子里香樟树的枝丫，略微遗憾的道“可惜没有梅花。” 白正道“那我便给你找来。” 平生咳嗽了会儿，笑道“你给我找梅花去了，谁扶着我呢？” 我想让平生看看梅花。 我从平生的怀中滑出来，撒开脚丫开始跑。我记得附近的人家有种梅花的，我坐在屋檐的时候，时常会看见火红的梅花挂在树上，仿佛点缀着白雪皑皑。 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我听见那家的佣人问了句“哪里来的小红狐狸？”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焦急的指了指梅花树。 这时候那家的小姐出来了，问佣人“谁啊？怎么了？” 佣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这小狐狸好像是想要梅花。” 我一听到佣人这么说，连忙点了点头。那家小姐也是个好心的人，笑道“小狐狸喜欢小梅花倒是有趣儿。”亲自替我挑了一株小梅花，我蹭了蹭她的腿表示友好，又叼着梅花飞奔回家。 我想，平生看见梅花一定很开心吧。 只是等我回到家里，却只是听见灵儿小包的抽泣声，梅花掉在地上，像极了平生吐在地上的鲜血。 平生是离开我了吗？ 我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我还是将梅花叼起来走到平生的房间。 与往日不同，往日只要我进来，平生无论怎样都会说“素素来了。”可是今日没有。 我路过眼泪不停流淌的灵儿，路过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小包，路过眼圈红着的白正，见到了平生。 平生躺在床上，我跳在床上去，和往日一样听着他轻微的心跳。而这次，只有缓慢而轻声的跳动了。 我把梅花放在平生的身边，平生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睁开双眼，最后温柔的笑着，用他细微而微弱的声音说了声“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 只是还未等我回答，我便看见平生温柔看着我的眼眸，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来，我竟再也无法望见一丝光明。 我不信平生就这么离开了。 我钻进被子，趴在平生的胸口，听见平生的心跳一点一点的清了下来，最后竟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了。 第六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平生的心跳停了下来，可是平生还有很多故事没跟我讲，还有很多话没有跟我说，还有很多事情没和我一起做，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不相信。 我叫他“平生？”可是平生不理我。我又推推平生，平生还是不搭理我。 我用脸贴上平生的脸，我感觉到平生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下降，我紧紧的抱住他，我感觉得到的，平生终于开始离开我了。 我说“平生不要走，平生不要走。”说着说着，最后眼泪止不住得到留下来“平生，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我说这么多却没人听得懂的，在他人的耳中，也不过是一阵悲鸣。 如果我不去找梅花，说不定陪在平生身边的时间还能再多些，我为什么要去呢，平生啊平生。 你怎么就走了呢。 平生的身体终于变得冰冷，双眼紧紧的闭着，好像睡着了一样，就和平常一样。 灵儿想将我从平生的床上抱下来，但是我想陪在平生的身边，她每次来抱我我都滑下去，在平生的身边蹲着，灵儿最终也放弃了，只是红着眼说“素素那就好好的陪着少爷吧。” 灵儿走的时候将房门关上了，留着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陪着平生，我不怕平生的。 我知道平生已经离开了，可是我蹲在平生的身边摸摸他，平生的皮肤还和以前一样有些许弹性，眼睛闭着嘴角微微的笑着，好像只要我闹腾一下他就又会醒来了。 他们很多人很怕亲人离世，总觉得人死了就会变成恶鬼，可是我不怕，我觉得平生一定不会害我，或者，就算是平生已经变成了恶灵，我也想再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笑起来的模样。 平生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穿着雪白或者黑色的服装，听说那是参加葬礼专用的服装，叫做丧服。 我看着他们这么多人，来来回回，来的人很多，而平生病重期间，我却什么人都没能看见。 我不明白，如果真的在意，那为何平生生前没人来看他，他死了倒是来了不少人呢？ 我见到了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平生的父亲，他似乎没有哭，眼睛也没有肿，只是定定的看着棺材中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的平生。 我想，他一定是难过极了，物极必反，我想他一定是太难过了才哭不出来吧，毕竟平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他，大抵就像他自己与平生所说，平生的二娘不允许他来看望平生，怕痨病会有所传染，可等他真真切切的看着已经离世的平生的时候，却也没办法忘却自己这个儿子。 我抬头看看天空，如果平生现在有灵魂，看见他父亲来看他会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开心吧。我还记得我最初和平生相识的时候，平生听说他的父亲来看他，眼眸中闪过的那一抹星光，那是我从认识平生到最后，见过他最开心的一次。 葬礼来的人很多，我不停的听着外面的人在说谁谁谁到，谁谁谁到。 来了这么么多人，在葬礼上哭的最厉害的还是灵儿小包和白正。很多人就算是穿着肃穆的衣服来参加葬礼，却是笑着来送礼的，哪里有几个人真正难过的？甚至还有人劝平生的父亲“不打紧，你还有一个儿子呢。” 我不理解，平生是死去了啊。他是一个人，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如此的冷漠，他们到底把平生当成了什么？ 他们怎么就这么冷漠呢？ 平生是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平生这么温柔的活在世上。 人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葬礼很简单却轰轰烈烈，来的人很多。我觉得平生一定不喜欢。平生最喜欢安静的，他喜欢一个人坐着看书，也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来的人这么多，里面却没有平生的朋友。 我记得灵儿曾经说过，平生最开始朋友不少，只是后来得了痨病，不只是朋友甚至亲人，很多都已经不再联系他了。 我一直陪在平生的身边，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看着这么多人有说有笑，心里确是酸酸的。 等到葬礼结束，平生的棺材被关上，我才终于意识到，平生啊，那个温柔的平生，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平生，那个将我抱回家的平生，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我永远的失去了他。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都想把我带回家养着，可是我哪儿也不想去，我逃跑了。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而我还在这里，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却还是依稀残留着平生的味道。哪怕是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我眼里，也是我短短数年中最重要的地方。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另谋其主了，没办法的他们也需要生活。 平生走了，这个小院儿的东西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 期间来过一个很霸道的女人，指使别人搬各种东西，还说“都给我瞧好了！白平生的母亲可是公主，肯定给他留下了不少东西！全都给我搬走！” 那个人，我猜是平生的二娘。 她找了很久，没在小院儿找到值钱的物件儿，对着平生的房间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道“赔钱玩意儿，定是把值钱的物件儿都卖了续命了！” 大抵是为了出气罢，我躲在一边，看着她把平生房间的桌椅板凳都砸了，床过于大件儿了，她还恶狠狠的踩上几脚，指使别人把院儿内值钱的东西都搬走，除了那些大件儿的东西，几乎什么都带走了。 我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才敢出来，院儿内被砸的稀巴烂，拿不走的那婆娘似乎都砸了。 我到处走着，以前熟悉的东西，而今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成了没人稀罕的破落货，以前听说的很贵的物件儿似乎也都被她拿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灰尘的味道，大抵是灰尘太多，竟将平生的味道掩盖了去。 我跑到平生的房间，屋子里桌子被掀翻了，凳子也缺一条腿儿，我跑到距离门口最远的床边儿上去，索性，床还是完好如初的。 我躺在床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鼻腔中充满了平生的味道，我整个人也就安心了下来。 尽管平生已经不在了，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不见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窝在平生的床上，哪怕现在只是木板床。 我仿佛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一个人。但是我感觉并不孤独，我也不想回森林，因为那里没有让我安心的味道。 第七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开春了，院子里的小树木小花，原是被白正照顾得很好的，白正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只是这一年开春，竟也没有开花的。 是因为植物也感觉到了人走茶凉吗？ 最高大的树也似乎有些萎靡，只有些许枝干上还有些小嫩芽，大部分枝干上却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开春的季节也无人前来看这处小院儿，这小院儿像是被遗忘了似的，甚至连飞禽走兽都很少有路过和出现的。 春天到了啊平生，可是小院儿的时间却好像留在了冬天，从你死后，这儿的时间，仿佛再也没有转动过了。 冬眠结束了，很多动物都苏醒了，有很多动物在这儿来来回回的路过，也有些住下了。有的住了很多天，有的当天就离开了。 还好，待在平生床上的始终只有我一个。 慢慢的，夏天也来了。 古老的树上也长了不少叶子，比起有白正细心照顾的时候，却还是萧条了许多。有些知了“知啦”“知啦”的叫着，偶尔听着会有些烦躁。 “知啦”“知啦”的，伴随着炎热的天气，倒是吵得人心神不宁的。 天气越来越热，我喜欢在平生的床上仰躺着，一直爪子摸着肚子，热热的，也蛮舒服的。只是偶尔想起来，平生不在了，却又会感觉有些落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没有平生的日子还是继续的过着，就像是，一开始我未曾遇见平生的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为了吃喝而拼搏。例如：抓抓小鸟，找找小兔。明明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日子，却感觉好像失去了很多。 又是一年的秋天，平生的父亲找了人来看小院儿。 他父亲的到来，惹得这么多鸟雀儿齐齐飞走，很多小蛐蛐儿小耗子们，一溜儿跑了，都是害怕他父亲来了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平生的父亲带着那人家转了很久，直到送走那家人，平生的父亲才在平生的房间内看见了我。他看着我眼神突然顿了一下，我看着他复杂的看着我问，喉结滚动着，轻声问道“你是平生那孩子生前养的狐狸吧？葬礼上的那只狐狸也是你吧。” 我走过去，他蹲下来仔细的瞅了瞅我的尾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了，就是你。我听灵儿提过，你应该是为了帮平生找西洋参受了伤。” 我过去蹭蹭他，他穿着很华丽的衣裳，看上去价格不菲，就这么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在地上也坐下，地上很多灰尘，已经大半年没人来打扫过了，屋内也生了很多蜘蛛网。除了被搬走的东西被砸坏的东西，其实屋内还是很多东西和以前的位置根本没变过。 平生的父亲摸了摸我的背，他的手很粗糙，有些老茧硌得我有些不舒服。他看遍了房间的摆设，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与深沉的悲伤。他说“我不想把这小院儿卖掉，这是平生的地方。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也想相信平生没死，可是他死了，人死了就得为活着的人着想。” 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却能听懂他话语中的悲伤。其实，他应该也是很爱很爱平生的。平生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我看着他深沉而又悲伤的视线扫过这间屋子，忽然又站起来，不顾房间的灰尘，抚摸着平生房间里面的各种家具。 我随着他一起走着，就在门框那儿他就停了下来，抚摸框上有些细细的刀痕，说“这个小院儿是夏天避暑的时候才来的，你看，最初平生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才是膝盖这么高啊，那时候也没能想到平生会在这儿殒命。” 他一步一步的在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抚摸着，眼神中有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看着他走到平生的书柜前，很多书被甩在地上，我看着他捡起一本轻轻的拂去上面的灰尘。我看着他怔住了，我听着他叹气说“平生啊，原来你还留着。” 我听着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本书是他送给平生的。是一本带有些小图画的书，大抵是平生很小的时候他送的了。而这本书上所有的图画，也都是他一笔一笔的画上的，那时候平生的生身母亲还在，平生也还未曾得痨病。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看见了平生幼年在父亲的庇佑下成长时，欢笑的模样。 他将所有书的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就算是灰尘将他华丽的衣服弄脏，他似乎也不在乎，只是定定的看着。平生生命最后的时间，他错过了。他大抵是在忏悔罢。 他走到平生的床边，看着上面空荡荡的，轻轻将手深入床铺与墙之间的缝隙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他笑着说“我最了解平生那孩子，从小到大，他只会把自己隐私的东西藏在这儿。” 我看着他笑着打开那本厚厚的书，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看着他看着看着，一页一页的翻阅，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看着他扶住书的手指不住的颤抖，也看着他最后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书上。 他又哭又笑的道“平生啊，我的儿子。”将书拥抱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是某种珍宝，似乎是要将那本书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终于哭出来了啊，我想。平生的葬礼上，我还记得他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连平生下葬的时候都未曾落泪的人啊，终于还是落下泪来。 他在平生的床上坐着，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他空洞的眼眸，我想若是平生在世一定会心疼吧。 等到夜晚，他要走了。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狐狸啊，明天这小院儿就是别人的了，平生他终是逝去了啊。” 我在平生的床上待到了半夜，好像很多事情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让我始终无法释怀。 我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了平生轻声在跟我说“素素，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说这次我们讲什么故事好？” 我想平生，很想。等到我惊醒的时候，还是清晨。昨日我听见的仿佛是真实的，又仿佛是一场梦。只是无论是真是假，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冰冷的木板床，安静的小院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所珍视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第八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跳上房檐，最后深深的看了平生的房间，还是转身离去了。 转身的一刹那，我恍惚间听到了，听到了平生轻声问我“素素我们说什么故事呢？”灵儿在一旁插嘴说道“就给素素讲吃多了的猪就会被卖掉的故事吧！素素每天吃这么多！”小包轻笑着道“小心素素记恨你啊！”白正说“灵儿迟早被素素打啊。” 那么快乐的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随着平生的离去，这些以前触手可及的却又变得遥不可及了。灵儿，小包，白正，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也不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再惦念平生。 我回到森林。 森林似乎茂密了些，大体看着却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我再次回到森林去，似乎心性也是变了很多，和最初被抓走的时候，似乎完全不同的。那时候我被猎人著走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家，可是现在我失去了平生我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那时候我是去的只是我的家，而如今我失去的是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切。 我到森林没有立刻去找小雀儿，平生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很多人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生者得为自己活着，可是我却一直没走出平生已经离世的事实。 我看惯了平生在时的风景，平生不在了，我的世界也都变了。 我不晓得小雀儿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只是等我缓过神来，小雀儿已经在我的身边了。 小雀儿看到我回来了大概是猜到了平生已经离开的事实。小雀儿拍了拍我的背，轻声道“小狐狸，别这么难过了，平生病重这么久，对他而言，死亡并不一定是坏事。” 我看着小雀儿，小雀儿抱了抱我，说“小狐狸不哭小狐狸不要哭。” 直到小雀儿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哭，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涌上心来，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和平生的相遇，我哭和平生相遇的点点滴滴，也哭平生和我所经历的一切。我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轻轻抚摸我的后背，跟我讲人类世界各种故事了啊。 小雀儿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它等着我哭完，然后拍了拍我的背叹道“那个平生既然这么喜欢你，那一定不会希望看着你这个样子吧。” 过了多少日子呢，平生一直是我心头的痛。我记得他的好，更多的时候却再也不敢回忆他的好，每次回忆起来，从心头涌上的难过就将我击败，让我所剩的坚强被伤得体无完肤。 深秋终于慢慢的过去了，在森林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小雀儿总是陪着我，也从来没有让我觉得孤单过。 冬天啊，又是白雪的季节。偶然间看到山林中有一株野生的梅花。梅花压在雪下，红红的看上去分外刺眼。就像是当年平生死去那天，我所看到的场景。 我就在能看见梅花的附近找了个洞穴安身下来，每天醒来都看见那株梅花红红点缀着雪地，心中总是充满心酸。平生，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怀念你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不想成妖拥有永恒的生命，我也没有修炼。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我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我不是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亲，我也要孕育小狐狸，可是我心里始终有着平生的影子。 我不晓得我对平生是种什么感情，是动物与主人的感情呢，还是亲情呢，还是摸不着头脑的爱情？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也不愿意接受别人。 可能能给我讲故事的人有很多，但至少我希望我只听平生一个人讲故事，我希望平生只给我讲故事。 我回去过以前的小院儿，小院已经是别人的了。那家的主人现在是一个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柔的女子，我曾远远的仔房檐上看着平生的屋子。 那屋子早就没有了平生曾经住过的痕迹，里面挂着浅粉色的珠帘，不少鹅黄色的帘子都在向我诉说：这儿现在是别人的了，我和平生曾经在这里做过的所有事，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再也没有痕迹了。 走的时候，没有了最初离开的难过，比我自己预想得冷静的多。我以为我会难过，我会哭，我会想起平生生前的故事，可这些事，终是南柯一梦吗？ 再后来，小雀儿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并不觉得意外，麻雀儿的寿命并不长的，小雀儿也不过约莫十年的寿命罢了，如今她的生命也过了很久，也到了该成亲孕育小麻雀儿的时候了。 小雀儿成亲的时候，是我亲自将她背到另一只小麻雀儿家中去的。我警告那只麻雀儿“你不许欺负小雀儿，不然我就将你吃掉。”小雀儿笑得鸣叫声都便得格外清脆。 之后我就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喜欢偶尔四处转转。不过每个季节我都会带上很多花朵去看平生。春天的迎春，夏季的荷花，秋天的菊，冬日的梅花。 偶尔我也会就在平生的坟墓前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白平生”三个大字发呆。我也喜欢和平生说说自己最近的故事，最近经历了什么有什么快乐的事，有什么有趣儿的事。 其实就算是平生在世，应当也是听不懂的，可是我喜欢告诉平生，我喜欢与他说。他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跟我说故事，那时候我无法回答他就是他一直在同我说，而如今平生他无法回答我所说的一切，那我更要同他说了，就像他当年同我说一样。 后来，小雀儿去世了。 小雀儿是老死的，麻雀的生命也只有短短十来年左右，小雀儿其实在麻雀中还算是活的长久的了，至少活到了八年。 小雀儿离世前，她的孩子都已经生了孩子了，她的丈夫也已经离开了，陪在小雀儿身边的，也只有我。 小雀儿老了，飞不起来了，她在我的背上待着，有气无力的轻声说“小狐狸，你看，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我不想听小雀儿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想听小雀儿最初的时候，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从别的狐狸手上救下它的时候，它那时候动人清脆的鸣叫。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我再也听不见当初小雀儿温柔的鸣叫了。 小雀儿大抵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我听着它有气无力的“咿咿呀呀”了几声，随后从它口中唱出了宛如我们初次见面时温婉动人的歌。是我听过最美妙的音乐，从我们相识第八章到最后，它永远都在为我歌唱。 唱着唱着，小雀儿最后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地上。我听她笑着说“小狐狸，我唱歌是不是和多年前同样动听？”我说“是啊，你唱的歌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小雀儿笑着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第九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啊，除却了平生，小雀儿也离开我了，我在这世间，好像再没任何留念了。 我最喜欢的平生，我最喜欢的小雀儿，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啊。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我看了看我的爪子，爪子还能用，却已经有些老了，我跑到湖水边，我看见我原本红得发黑的毛发已经掉了不少，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秃了。曾经那个喜欢四处游荡的狐狸，如今也已经老了啊。 我将小雀儿葬在了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小雀儿的子女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小雀儿曾经的丈夫也已经离世了，倒不如将小雀儿葬在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平生走了，小雀儿走了，那我还对这人世间到底有什么留恋呢？ 过去了很多年，我一直守在平生的墓前和小雀儿的墓前，直到我后来老了，走不得路了，爪子不锋利了，牙齿掉光了，我也还在走着。 死亡的时候，是会有感觉的。那一天我仿佛恢复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在小雀儿的坟上诉说了很多我们一起经历过得所有，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现在的我，仿佛理解了平生的父亲，为什么当初葬礼上没能有泪水掉下，却在后来走到平生的房间时，忍不住泪水滚落。 人是这样，动物也是这样啊。他的死亡我早有预感，这并不能让我绝望，而真正让我感觉绝望的，却是那偶尔想起来的平静而又触手可及的日常生活。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前去平生的墓前，我突然感觉有些难过，只是我难过的是，我和平生已经好久不见。我不晓得平生在地下还好不好，我不晓得他是否已经轮回转世，不晓得他是否还记得我。 我最后抬起爪子，轻轻的抚摸过平生的墓碑。 平生，我来陪你了。平生啊平生，你慢点走，我来见你了，我要来寻你了，我会用跑的，你稍微等我一下。 我感觉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我的心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才和平生初识的那年。 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最后我也一点都呼吸不上了。我一点都不害怕，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看着我的灵魂距离地面越来越远，距离天空越来越高，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我这短暂的一生终于结束了啊。 我看着有两个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他们来接我，我想他们一定是黑白无常吧。 他们问我“你的名字是素素？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跟我们走吧。”我回答道“好。” 他们引领着我遁入地下，我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领着我走过鬼门关，一路上我看见不少和我一样的鬼魂，他们见我再看那些灵魂，轻声道“不用害怕，这些灵魂是未到阳寿便死亡的。有的是出意外死亡有的是自杀，只能在这黄泉路上飘荡，待到他们阳寿耗尽时才能离开。” 这时候白无常转头对我说道“是不是很庆幸自己是自然死亡，不然在这黄泉路上漂泊的，也应当有你。” 我看着那些灵魂，有的也在看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感觉到这些灵魂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悲伤。我看着有些灵魂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的红月，似乎透过地底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艳得很，血红的摇曳着。远远的看着，倒像是由鲜血铺成的。实际上说是鲜血铺成的似乎也没错，是用死人的鲜血灌溉的血红的花朵。 我听着黑无常冷淡的道“彼岸花的花香有魔力，会让人忆起前世今生。而他们好很多在这里回忆过去，很多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了离开，可是这里是地狱，哪来的后悔的机会？” 我远远的看着远处的河流，白无常说“走罢，这些不必看。自是他们这么做了，就应当承受的结局，也不必可怜，在这儿地狱中没有谁不可怜。” 我同他们一道慢慢的走着，距离河流越来越近了，看着河流上有条河，河流的河畔上立着块石头，写着“三生石”。 我走到这儿，黑白无常忽然停下，说道“三生石背后是你的前世今生，记载了你该还的债该了的情。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等走过这奈何桥，踏过这忘川河，你便再没机会了。” 我走到三生石的背后，我看了很久，上面其实只有一条“与白平生之情，下世当断。” 我就这样看着，我问道“若是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 黑无常冷哼一声“若是断不得，自是由判官处置，若是轮回则由孟婆处置。” 我深吸一口气道“走罢。” 白无常问道“你悔了？” 我说“从未。只是想早日离去，早日去望乡台见孟婆罢了。” 我踏上这奈何桥，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涌上和平生的点点滴滴，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这短短的路途，我却走了很久。我想要知道平生的三生石上，是否也有我的名字，平生走过奈何桥的时候，是否也有关于我的回忆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的，我便走到了孟婆的面前。孟婆不是人间流传的那样，是个老妇人，相反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每去一个人，孟婆便会细细的打量他问他“你是否还对着今生有所留念，若是无悔，便喝下这孟婆汤陷入轮回吧。”旁边掌勺的小鬼便会舀出一小碗孟婆汤递给那人，看着他一饮而尽，将他送入轮回。 孟婆将我从地上抱起来，问我“小狐狸，你可还对今生有所留念？”我连忙点了点头，孟婆轻点我的喉咙，我再次张口，竟是人语。我说“我对今生还有留念！” 孟婆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美得惊心动魄，却冷淡的问道“你知晓这奈何桥一天走过多少灵魂吗？你知晓多少人曾说过这话吗？你若是说还有所留念，看见奈何桥下游荡在忘川河上漂浮的灵魂了吗？你若是下定决心，便下去吧，一百年若是还放不下，我便许你带着记忆轮回，中途可以放弃。小狐狸，你决定好了吗？” 我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入忘川河中，发出“噗通”的声音，我转头对婆婆挥了挥手，大喊道“婆婆一定要替我记好时间啊！” 第十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冰冷刺骨的河水竟透过我的皮肉直击我的灵魂，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炎热暴躁，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一百年。 我想了很久，比起忍受这样的痛苦，我觉得忘记平生会给我的灵魂带来更大的痛苦。 一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我听过很多人的故事，也看见了很多人中途忍受不住上去的，也看见了很多人最终哭着带着记忆再次转生去寻找挚爱之人的。那百年后，我应当在哪儿呢？应当做什么事呢？ 我看着桥上的人来来往往，有的是微笑着离开的有的是哭着离开的，有的好奇的望着我们桥下的人，我想他么恩大概很少有人知道，桥上的人在望桥下，而我也在看他们，猜测他们每个人的故事。 时间到的那天，孟婆找到我，说“小狐狸，时间到了。”我才恍惚间发现，一百年竟这样过去了。想到我不会忘记平生，想到我的下一世还能遇见平生，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灵魂，等到重生之时会哭的这般难过。 孟婆将我抱了起来，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皮毛，轻声说“傻狐狸，这一百年，人都不见得能坚持下来，你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应是很痛苦吧，你倒是个有情郎。”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很累，蹭了蹭孟婆，轻轻的睡了过去。 在这忘川河中，日日夜夜经受着煎熬，我竟百年来一次都没睡好过。 等到醒来，孟婆带我去见判官。判官坐在高高的地方，我看不见他的脸。至少是隐隐约约从他的身形中感觉熟悉。我听着判官冷漠的宣布着“下一世人界，赐予你人的情感，给予你下一世，许你经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我分明听见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却似乎是幻觉，从开始到最后都如此冷漠。 我谢过判官，孟婆将我抱到奈何桥上，我谢过孟婆，孟婆只是灿烂的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的道“小狐狸下次回来，可一定要跟婆婆讲讲你和那个人的故事啊。” 我就这样踏过了奈何桥，带着我对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带着我对平生的思念，转世成人。 我的灵魂轻轻的飘着，最终投身与江南一户人家，被取名为姜素素，是一家富足人家的女儿。 我出生的时候，第一次用人类的身份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的母亲，她满是汗珠也温柔的叫我“素素，早。”然后吻了我的额头，沉沉的睡了下去。然后我被我的父亲抱起来，他激动的看着我，连声说“好”“好”“好”将我抱起来，弯下腰闻了妈妈，说了声“辛苦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亲是老来得子，我也没有哥哥弟弟，所以对我很是宠爱。母亲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与父亲是青梅竹马相爱，父亲也未曾立过一位妾室。只是父亲比较繁忙，一大家子要养活，我自幼便是母亲带着的。 母亲喜欢绘画写诗，也喜欢看些书籍。 初为人母，我原本是有乳娘的，母亲她放不下心来，总是自己细心的照顾我，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小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 母亲经常抱着我，我直视她的眼睛，她便对着我笑，轻声道“素素，叫娘亲，叫娘亲哦。”我咿咿呀呀的，学得到很吃力，可是母亲却总是笑起来，眼睛眯着像是弯弯的月牙，然后吻吻我的脸颊。 父亲总是很晚才回家，大抵是比较繁忙，男子汉大丈夫当是以事业为重。母亲总是抱着我看着书，等着我睡着了，便把我放到床上去，自己坐在床边等着父亲回来。很多次我醒来都看见她还在等着父亲回家。 只是通常等到第二日的清晨，父亲又准备离去时我才会醒来，总是看见母亲替他穿好衣服送他离去。 我一直记得我第一次呀呀呀的，模模糊糊的叫出“娘亲。”的时候，母亲急忙放下书，将我抱在怀里，然后眼睛睁大，轻声道“乖素素，再说一次，我是谁？”我咿咿呀呀的回复她说“娘亲。”然后她亲了亲我，开心的将我举起来转了好几圈，摸了摸我的头，又亲了几次。 夜晚的时候，等到父亲回来，我模模糊糊的听见母亲跟父亲说“平哥儿，素素已经会说话了，今天我听着她叫我娘亲。平哥儿以后便交几家铺子给人家吧，现在家里很需要你。” 我模模糊糊的听着，转身又睡着了。自那以后，父亲在家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不过我确实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叫他“爹。”那时候的父亲很高兴，将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骑在他的脖子上，笑着说“兰儿，素素已经会叫爹了！”然后开心的带着我东走西走，四处炫耀着。 母亲看着父亲这个样子，笑着说“让素素骑在你的脖子上，也不怕人家看笑话。”然后又用手帕给父亲擦擦汗，父亲就说“自家女儿哪有什么笑话的。” 这种温暖的日子，一直是我今生最留念的东西。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喜欢在院子里跑动了，经常会四处跑，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倒在地上。母亲很多时候追不上我，就会远远的唤我“素素，慢点，别摔着了。” 很多时候，母亲这话刚一说完，我就摔倒在地。也不用担心母亲会生气的，就算母亲刻意板着个脸，跑到母亲的身边，轻轻的扯扯母亲的衣摆，轻声叫她“娘亲。”母亲就会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将我抱起来，哪怕我是一身的泥脏兮兮的，她也会细心得给我擦干净，然后亲一口。 父亲的也总是笑着看着我偶尔带着一身泥，他也不介意，直接将抱起来。倒是常常惹得母亲不太高兴的道“两个人都脏兮兮的了。”父亲也会大笑几声，用我身上的泥蹭在母亲的身上，笑道“这下是三个人都脏兮兮了。” 家里附近是有书院的，父亲便将我带到那里去，叮嘱我“素素要好好上学堂，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爹还是希望你能成为母亲那样有才情的女子。”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书院里的女子倒是不少，书院先生倒是见怪不怪的，告诉我“平常不懂就问，你来的晚些，自是要努力些才行。” 我在书院，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名字。那个人叫周平生。 我不止一次的怀疑，这个周平生是不是我前世所爱的平生，他带着和平生一样的脸庞，恍惚间我真的以为我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曾经还是一只红狐的时候，回到了平生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坐在我的身边，笑着跟我说道“我叫周平生，请多指教。”我说“我叫姜素素。” 我觉得他是平生又不是平生。明明同样是平生的脸，可是却又给我莫名的陌生。平生啊平生，你到底去哪儿了。 第十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书院放学的时候，我在路上走着，我发现周平生一直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我问他“周平生？你家里也在这边吗？”他说“是啊，一起走吗？”我点点头便和他一道走。 一起走了很久，直到走到家门口，我转身对他说“我到家了。”然后我发现周平生诧异的看着我，笑道“那我便是你对家。” 原来，距离是这么近的。 后来我和他一直一道走着，至少上书院和放学都有了人陪在一起，倒也不是多么寂寞。 我曾经想过，周平生到底是不是我前世所认识的平生。偶尔我跟他说“平生你要听故事吗？”他总是笑着说“你讲，我听着。”可是啊，无论我怎么讲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似乎都想不起来，只是跟我说，“这个故事是野史吧？史书上并没有这样的定论，素素你平日少看些野史，这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啊。” 无论我如何提及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都想不起来，可是他为什么想不起呢？他真的不是平生吗？可是为什么他却有一张平生的脸呢？ 我不死心的，真的不死心的。我找了很多机会给他讲了很多平生以前跟我讲过的故事，例如“孟姜女的故事”“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每一次每一次他的反应都很平淡，偶尔还会说“素素，一门亲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至于故事中的爱情，我觉得不太现实。正是因为不太现实这才只是故事，并不是传承的佳话。” 我想他不是平生吧。 我所日夜思念的平生，是一个温柔的人，是就连是我这样的狐狸都会温柔以待的，温柔的人。而周平生对于我和平生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是不屑一顾的，我不相信他是平生。 因为我清楚，我所思念的，是怎样一个温柔的人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没有一点平生的消息，甚至除了周平生以外，我在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拥有平生那张熟悉的脸，更没见过真正的平生到底去了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真的很想念你。 我一直在书院学习，从最初书院先生叮嘱我要不懂就问，已经变成了书院先生愿意同我一同探讨问题，而我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似乎同龄的很多人已经到了有所婚配的时候了。 父亲曾经也提过“素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我摇头说“没有。”母亲总会用手肘轻轻的碰碰父亲，不满的说道“你怎么说得和咱们家素素嫁不出去似的，等素素长大点再说嘛。你看小小年纪就订婚有什么好的，那些小小年纪就订婚的，不都是家里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嘛？咱们家素素可要好好选人的。” 女子一般十四岁便会成亲，便会开始为夫家付出。就连我的母亲，也是十四岁左右便嫁给了父亲，只是很多年后才有了我罢了。 来家里求亲的人随着我的年龄开始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了。偶尔听见媒婆说什么“女娃娃自然是要越早成亲越好，好歹是个妻，若是年龄大了，这容颜老了，不管夫家多在乎你，恐怕也只有个妾位了。你们想想，这姜素素如今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女，可这过几年未必还有这个称号了。” “等她容颜老去，可未必能成个妻！再者你们不过是商人罢了，什么地位都没有，如今还不如趁着这才女的名号还在，加以利用呢！” 母亲听这话总会脸色很不好，冷哼道“就算是我的女儿容颜老去，不再是才女，那又怎样！似乎与你无关！送客！” 母亲不爱搭理这些人，无论那些媒婆如何把另一个人夸成一朵花，母亲也始终冷漠的看着他们，始终不愿意松口。用母亲自己的话来说“从这些媒婆口中说出的男娃子，没一个不是貌比潘安，才情仕途并重的好人家，这些话最是信不得，最是没人性！” 父亲也不太喜欢媒婆总是说等我以后老了，就连成为别人的妻子都不行的话，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妻子，只对母亲一个人好，父亲也认为，至少等我以后嫁的人也一定要对我好，对我一个人好，三妻四妾最是要不得的。 后来父亲提起周家的平生时，小心的看了看我的表情，发现我并没有什么不满，问道“素素，爹问你，平生打小一直同你在一起，你对平生有没有什么别的感情？例如是否想过和平生成亲？” 我皱眉回答道“未曾，若是我真对平生有些感情，为何不早日告诉你们呢？既然我从未提起过，我也只是当平生是一位朋友罢了。” 后来父亲说了很多，我却再没听进去。 我想，我这一生，我只愿意嫁给平生。我想嫁给的，不是周平生，是白平生啊，我想嫁给那个曾经给过我一个家的男人啊，而不是这个对于我对于爱情有所向往，都似乎有些嗤之以鼻的男人。 可是平生你到底在哪儿？若是已经找到我了，为何又不与我相见？若是至今还未在我的世界出现，那你又在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对你的感情，似乎比我想的，沉重得多。 母亲在之后找到我，跟我提起周平生。她说道“平生实际上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婚嫁，娘也很支持你与他。平生这孩子这些年来对你怎样，娘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个好孩子。” “实际上平生的父亲已经来提过亲了，是平生自己的意思。平生与你一直在一起，这些年来，你对平生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我如实相告母亲，我说“娘，其实平生对我来说，只是比很多朋友都亲近的朋友罢了。”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娘不是要劝你什么的，只是素素啊，总有一天你也是要嫁人的。娘希望你嫁一个自己爱的人，若是未遇见，平生便是个不错的人选，知根知底的，若是遇见了可那个人不爱你，平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娘一定支持你的选择。” 等到母亲离开以后，我一个人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平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十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晚的风吹着，有些冷。我搭上衣衫走去了院子里，擦了擦手，冲着自己的手哈口气。 我就在院子里走着，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前世，我和平生相遇的所有。平生的身体不好，不能出门，灵儿小包担心他，总是很少出房门的。可是平生偶尔还是会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 我很想念平生，从我是狐狸的时候，他便待我很好，而他对我的好可能只是顺势而为，可这些细小的那些让我所怀念的所有日子，却都是我所留念的所有。 平生啊平生，我很想你，你是否也一样思念着我？ 后半夜天更凉了，我便回到房里歇息了。 梦中，我梦见了平生。这是从那年平生死去以后，至今为止我第一次梦见他。我梦见他，我还是一只狐狸，我叫他“平生不要走！”口中发出的不过是一阵悲鸣。可是平生却偏偏停了下来，穿着华丽的衣衫，转身看着我，偏向是听懂了似的，将我抱起来，轻声说道“素素，再等等我好吗？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在这之前，拜托你不要嫁给别人。”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枕边多了很多潮湿。我不明白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平生要来。我想去相信，我宁愿去相信。 平生啊平生，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求求你，别让我等太久啊。 平生一直没来，那个梦便成了我所有的依靠。我宁愿去等，我宁愿去相信，相信平生一定会来。只要他说，我就信，一直以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他的坚信啊。 我推掉了所有的公子的求亲，父亲母亲问起来的时候，我只是说“现在还不想嫁人，我只想看看书籍，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父亲母亲很宠我，虽然他们不理解，却还是由着我去了，只是偶尔会问我“素素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你总不能和书籍过一辈子吧？” 我在等，在等我深爱的人啊。我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已。 后来，一日我从书院归来的时候，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可是贵府小姐归来了？不知我能否有幸请贵府小姐喝杯茶？” 从家门到屋内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偏偏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我偏偏就听见了。 我想快点见到他，所以我立马便过去了，用跑的。 等我踏进去的一瞬间，看见平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随即笑了起来，是我熟悉的笑颜。 我怀疑过他是否是我认识的平生，我却听见他笑着说道“听闻贵府小姐最爱讲故事，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够给小姐讲一个狐妖妲己与纣王的故事？” 我能感觉到啊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着，我看着平生站起来，他笑着说“妲己很可怜是吧？”我看着他的眼眸，我颤抖着说“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我看着平生慢慢的走进我，然后用手轻轻的擦过眼角的泪水，原来，我在进门的一瞬间，亦或许是就进家门听见平生熟悉的声音的一瞬间，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我自己并不在意罢了。 我的眼中，我的心里，再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似乎就已经被他的身形填满。 他走来，轻轻的抱住我，轻轻的拍打我的背部，就像是前世我还是狐狸的时候一样。他在我的耳边轻声道“素素是个乖孩子，所以，我来接你回家了。” 直到这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抱怨他，我埋怨他，我问他“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他拍了拍我的背，任由我埋怨，任由我锤他，他也不开口，直到我累了，停下来啊，我才听见他说“抱歉素素，我来晚了，可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等到我平静下来，我才发现父亲母亲都在旁平静的看着，甚至母亲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母亲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我过去坐着，母亲轻轻的替我擦干眼泪，摸了摸我的头道“素素，眼睛都哭红了，平日可没见这么爱哭哦。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何不告诉娘呢？” 我低下头不敢开口，母亲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素素不用怕，娘很高兴，其实很高兴你有真爱的人。” 父亲在一旁坐着，父亲问平生“你是如何在哪儿与我女儿相遇的？” 我听见平生说“在梦中，日夜都见。” 母亲对父亲说道“剩下的，是你们爷俩谈你们的，我们女人家谈我们女人的。”说罢起身告辞，带着我先离去了。 我在房间里，我看着母亲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牵住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素素是真的爱那个人的吗？只要你是真的爱他，娘不会阻拦的。就算是他说你们是在梦中相见，愿意跨过梦中来找你，也能证明他对你的真心。” 我听母亲说着，说了很多，直到最后母亲惆怅的说了句“只不过娘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于要嫁人了，有些难过罢了。” 我说道“可是，我无论在哪儿，也永远都是素素。” 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道“不过真是巧了，他叫做白平生，老周家的孩子也叫平生，两人长得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我喜欢的是白品胜，并非对面周家的周平生就是了。” 母亲笑话我“小孩子性格，这白平生和周平生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就喜欢的是白平生呢？” 我回答说“大抵是性格吧。” 是啊，就算是有一个和平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所深爱的也是始终都是平生。我深爱他，一直与他的长相无关，我所深爱他，大抵只是因为他是平生而已。 所有这些年来受过的一切的一切，在我见到他之后，似乎都释怀了。 还好我最后听到了平生的声音，还好我选择了相信他，还好他来找我了。从他找到我的一瞬间开始，我的世界仿佛已经变了好多，至少，我感觉不再寂寞了。这种感觉真好。 就像我前世奋不顾身的像他跑来的时候一样，就像是我当年奋不顾身的奔向他一样，他如今也来找我了，而在此之前我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了，我觉得值得。 父亲和平生谈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应当是深爱我打的父亲对我的寄托吧。 平生的家在离这儿不太远的地方，等他和父亲谈完的时候，要去离开的时候，我便去送他。 我很奇怪为什么明明住的并不是很远，可我却从来未曾见过平生。我问平生，“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平生摸了摸我的头，最后笑着说“可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 第十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这一段原本短暂的路程，我却走了很久很久，平生也放慢脚步一直陪着我慢慢走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诉说这么久以来我的思念吗？该说我一直在等他吗？ 可是在我纠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平生的家了。只是我没注意到，依然继续向前走着。平生将我的眼睛捂住，在我耳边笑着说“素素要去哪儿，我到了哦。”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平生的家已经到了。我想了很久我到底该说些什么，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当平生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好像又变回了狐狸，看着平生离我而去，我伸手抓住他，我小声问道“能不能不要走。” 平生好像怔了一下，我松开手，平生转过身来。我不敢看他，只低头看着脚下，平生忽然将我拥入怀中，我听着他说“素素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了，放心吧。再给我点时间很快很快，很快我就又会来找你了。” 我在平生的怀中，这是和当初是狐狸的时候不一样的感觉。我听着他的心跳，健壮有力的心跳，他的心跳在告诉我：平生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他不会离开我了。 我听着着他说“好了，回去吧。”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这一次，素素也要做个乖孩子等我来啊。” 乖孩子吗…… 听平生这么说，心中却有些小雀跃。 这一世我不在是狐狸，是一个有着意识的人类啊。 时间一天天的过着，有着平生以后，我的时间也开始明媚了起来。偶尔也会给平生送些自己做的小荷包，无论样式多丑，平生都会开心的收下，然后用上。而平生偶尔也会来家里找我，曾经他给我讲的故事，几乎我都看过书，都知道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听他一字一句的跟我讲，听他讲着故事，心里总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快乐。 慢慢的，我好像明白，似乎我喜欢的并不是这些故事，喜欢的只是平生给我讲故事罢了。 后来啊，在一个春天，平生去向父亲提亲了，父亲答应了。 我们这边有风俗，自订婚开始，双方的新人不能相见，一切都得留到新婚夜。对我来说订婚以后的日子反而是过得最为漫长的，我想见平生却见不到，大抵这就是相思之苦罢。 还好，虽然我们不能见面，平生倒是每天都给我写信，将信件交给家里的伙计，我也每天给他回信，以此排解相思之苦。 母亲每次都笑我说“素素倒是惦记着嫁人，而今还未嫁过去心里便是惦记上了。”父亲也跟着哈哈笑道“素素随我，我在未和兰儿成亲之前，倒也是饱受相思之苦，直到成亲。”母亲听着，笑红了脸。 所有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啊，我想，还好我直到最后都在等着平生啊。 平生，真是太好了。最后等到了平生，真是太好了。 大婚的时间是双方父母挑选的黄道吉日，我永远记得，我嫁给平生的那天。 那日早早的被母亲叫醒，母亲将我头发放下来，跟我说“丫头，从今天起，你离了姜家的门，日后便是白家的人了，在公婆面前要懂事儿知道吗？可不能像在家里这般随意了。” “今儿就让娘来给你梳头吧。一梳梳到尾啊，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二梳梳到尾啊，生活幸福，多子多福；三梳梳到尾啊，永结同心佩，白首不分离。” 我听着母亲这样说着，心里倒是涌上一丝难过，母亲一直对我很好，倒是我似乎一直忽略了她和父亲的感受，心里只有平生。 母亲看着我眼睛红红的，笑着道“今儿是咱们家素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啊。”说完在我的额头深深的一吻。 后来喜婆来了，母亲就在旁边儿看着，看着喜婆给我梳头，看着喜婆给我点上妆容，最后母亲亲自过来，将我头上的头纱盖下来，牵着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将我扶起来，轻声说“走吧，我和你一道走。” 我踏出房门，父亲扶住我的另一只手，我感受这他手上似乎又不少老茧，听着他说道“嫁过去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家里近，偶尔也要记得回家啊。” 我永远记得那日，父亲的大手在我手上拍了拍，母亲温柔的说着“去吧孩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可要记得多回来啊。” 我听着门外传来的喇叭声，我便是这样，带着父母的祝福，走向的轿子。 “新娘到！起轿！” 心里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轿子停了下来，花轿的帘子被拉开，我感觉到平生伸向我的手，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他似乎感觉到我的紧张，对我说“素素不怕。” 平生将我从花轿上牵下来，走到火盆前。我听见喜婆再说“跨火盆！” 平生牵着我的手，我的另一只手牵着裙摆，跨过了火盆。喜婆给了我们一条红丝带，中间系着一个鲜艳的红花球。 我和平生就这样走着，走过一段路停了下来，我听着喜婆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平生护着我，将我送入洞房，在临走之前，平生轻轻的摸过我的头，笑道“素素，我们终于又是一家人了。” 是啊，终于又是一家人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 我们终于又成为一家人了，太好了。 外面很热闹，我坐在床榻上，也不敢动。 等着他们来闹洞房的时候，平生一个人被闹的很惨，平生散了不少银子过去才让他们离去。 我感受着平生轻轻的掀开我的盖头，然后将我拥入怀中“素素，我很爱你，真的。” 我是第一次听平生对我说爱这个字，平生以前是从未说过的。 他扶着我走到桌前，牵着我的手，他又跟我讲了一次狐妖妲己和纣王的故事，我听着他说“妲己和纣王的爱让纣王从此再也不上朝成为昏君。那我能否听同样是狐妖的素素说一句爱我？” 我说“我很爱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星辰大海。 他笑着和我喝了交杯酒，然后吹灭了灯。 我想了很多很多，若要问我爱不爱，我一直最爱的，便是他，平生，他是我的一切。 第十四章[番外]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孟婆。 判官要求铁面无私不懂感情的，一直没有心上人的崔判官最终在一次轮回中，也是对一个人动心，找到了一个叫做白平生的接班人，自己转世投胎去寻找心爱之人去了。 白平生来的时候年龄还不大，别人叫我婆婆，他却叫我姐姐，我最喜欢他。 白平生那时候还不太懂，总是跟着我，那时候判官的事务很多都是我替他处理的。 白平生死亡的那一世很是凄惨，母亲是个妓女，他也不晓得是谁的孩子，被母亲卖给了青楼，被迫成为了青楼的男妓，最终选择了自杀。 孩子倒是很可怜的，一直做着判官，也没出过什么事。 判官是一个很特殊的官职，不但要你理解人世感情，却也要你铁面无私，所以每过五百年便会前往人界轮回。 我一直透过黄泉看着他，看着他遇见那只狐狸。 他对那只狐狸很温柔，狐狸也很喜欢他，那时候他们的感情还不能称作爱罢了。 后来平生死去了，我看着他最后对着狐狸轻声说“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平生啊。 等到平生回到地狱，他难得的，前去了三生石，我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三生石上写着“当断与狐狸的所有感情。” 他望着我，问我“姐姐，我可不可以不断？” 我摇头对他说“若是其他人，我都有办法，可是你不行，你是判官。” 他沉默了好久，我叹了口气道“罢了，之后再说罢。” 过后很多次，我前去看望他，他都再看狐狸。他再看狐狸离开他以后的生活是怎么过的，甚至专注得没发现我来找他了。 他看着狐狸留在他的床上，看着狐狸最终绝望的回到森林，看着狐狸给他说她经历了什么。我想，这孩子其实心里的难过真的不比狐狸少。 事后他跟我说“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可是我真的放心不下，也许等狐狸轮回以后我便能想通了。” 我想，他若是能自己想通，那就好了。 直到狐狸死去，其实带狐狸来冥界的白无常，其实就是他。 狐狸问出了一样的问题，“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黑无常说出口后，他问狐狸悔不悔，狐狸说“从未。”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平生他动摇了，真真切切的动摇了，哪怕他那时候对狐狸还远算不上爱。 后来，狐狸到了我这儿。我看着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狐狸。我告诉她若是想要不忘记平生进行下一世，需在忘川河受尽百年折磨。 忘川河啊，百年折磨，哪里是这么简单的。每天那种直击灵魂的伤痛，若是不够坚持，每次都可能让狐狸魂飞魄散。 我原以为她也会被吓住，若是被吓住了，平生也会对她失望，也了却了平生一桩心事。 可是狐狸却是转身一跃，毫不犹豫的跳进忘川河。看着这一幕的，不但有我，还有平生。 百年来，平生只要有时间实际上都在看着她，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他只要有时间几乎都在这儿，承受着痛苦的其实并不只是狐狸，还有平生。 百年过去，狐狸带着所有对平生的感情，想去轮回。 实际上，狐狸此生的故事原本是将周平生当做白平生成亲生子，这是平生自己写的故事，若是不能相爱，倒也给狐狸一个幸福的结局。 可是他错了，他低估了狐狸，也低估了自己。 他无时无刻不再注意着狐狸到底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是否爱上了别人。 我想他是魔怔了。 可是狐狸偏偏发现了这个平生不是他，选择不嫁。 他找到我说“姐姐，我求求你，我想去轮回，我想见素素。” 我说“那你可知晓后果？你将被忘川河遗忘上千年！就算这样，你也愿意吗？” 他说“我心甘情愿。” 说罢，用自己的能力为自己写上一个在人类世界的身份，前去的人界。 我看着他陪着狐狸经历了很多，直到后来结婚生子，过着甜蜜的生活，我想他当真是不悔的。 最终狐狸先离开人世，他也在那天死去了。 狐狸来到地狱，遵守诺言跟我讲诉和平生的点点滴滴，我耐心的听着，其实平生也在不远处听着，不敢露面。 我告诉狐狸平生的身份，告诉她平生为了她也付出良多。 我看着狐狸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她笑着哭了起来，轻声说“太好了婆婆，真的太好了，我在一直奔向他的同时他也在奔向我，真的是太好了。” 我告诉她“平生要在忘川河流浪千年，若你愿意陪他，五百年则足够，至于判官的位置，我自然会找人的，你愿不愿意呢？” 我听着狐狸说“好，我愿意。” 我看着远方的平生的身影颤抖了一下，随后我问狐狸“你爱他吗？”狐狸说“我很爱他。” 后来平生走了出来，他对我行了礼，他说“姐姐，谢谢。” 我冲他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全当你叫我这么久姐姐的谢礼吧。” 我看着他们两人携手跳入忘川河，再也没分开过。 后来，五百年后，他们从忘川河出来，相视一笑，平生笑着说“素素，我一定会来找你，这一次，一定比上一次，更快的找到你。” 狐狸望着他笑，抱住他，轻声说“那你一定要快点来，我等你。” 最后他们两人对我行了礼，平生轻声的说着“这么久以来，谢谢姐姐。” 我笑话他“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那我便当你做弟弟，下一世可一定要毫不犹豫的去找你的新娘啊，记得要用跑的。” 我身边的小鬼问道“婆婆这么做没关系吗？” 我叹道“那我便替他寻到另一个人来接替者判官的位置罢。” 我看着他们两人牵着手陷入了轮回。 我看着他们长大，最后相遇了。 狐狸做在亭子上看书，却突然下起雨来。狐狸的小丫鬟抱怨着“小姐你看，今儿我一早便说了不宜出门，你就是不听我的，现在下雨了怎么回去嘛？” 狐狸放下书望着她笑“那你既然知道会下雨为何不拿上伞？” 小丫鬟背过身去不去理狐狸，狐狸好一顿哄才将小丫鬟哄好了。 这时候有人踏进了这个亭子，笑着说“小姐千金贵体自然是不能淋雨的，那白某人能否有幸邀请小姐与我同撑一把伞呢？” 本卷完 第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一只红狐，是深山老林中最普通的狐狸。不是所有狐狸都能修炼成妖的，若是所有的狐狸都能成妖，那世界不就成了妖族横行霸道的世界了？ 实际上成妖也是很困难的，所谓的狐妖几乎都是白狐黑狐青丘狐还有传说中的九尾狐，哪里是我专门这些普通的小狐狸能触及的？ 的确，天地间对于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所有人都可以成妖，可是九尾狐修炼百年便可修炼人形，我这种红狐却要五百年。五百年啊，太漫长了，是没有多少红狐愿意修炼成妖的，时间太久太久了，倒不如快乐潇洒二十年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并不想成妖，只想作为一只红狐在尘世间游荡罢了。 我是没有父母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外出以后就再也没能回来。或许是因为被猎人打死了，也或许是抛弃我了，在印象中我一直就是一个人。 不过没有关系，一个人的生活也不见得不好，只是偶尔会稍微有点寂寞。 我有个朋友叫做小雀儿，是一只小麻雀。最初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有一只狐狸想要吃掉小雀儿，它遇到了我。 一开始我把那只狐狸引开只是想要一个人吃掉小雀儿，谁知道那狐狸走后，小雀儿围着我又唱歌又跳舞的，说“谢谢你，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叫小雀儿！我明天还来这里找你玩儿！” 一来二去的，我和小雀儿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小雀儿有翅膀喜欢到处飞，经常告诉我些听到的人类的故事。而我在它身边，也没有别的狐狸能伤害到它。 我和小雀儿约好前去河边玩儿，却被前去湖边喝水的猎人逮了个正着。我在地上死死地咬住猎人的脚踝，小雀儿趁机逃走了。 小雀儿逃走之前对着我鸣叫，它说“小狐狸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你等等我！” 小雀儿走后，那猎人一脚把我踹到在地，用刀狠狠的刺了我一刀，嘴上还狠狠的骂着“狗东西，还敢咬老子，呸！”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身边。 那猎人本想把我的皮剥下来做成狐狸皮大衣，却被他朋友拉出了“你傻啊，小狐狸多值钱！你看着小狐狸毛发成色好！明儿个赶集把它卖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京城最近可不就有了养狐狸的风气吗？现在这活狐狸可比那什么大衣值钱多了！” 那猎人大概也是觉得朋友说的有道理，也没有把我杀掉，就把我关在笼子里大概是想着明天把我卖掉吧。 我松了口气，毕竟这做人的宠物总比被杀掉好太多太多了。 只是我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小雀儿。我看见那个猎人有好多弓箭，如果小雀儿来了一定会被杀掉的，我只能一心祈祷着小雀儿一定不要来。 可是小雀儿来了。半夜的时候我听见小雀儿大声的鸣叫，我听着它叫我“狐狸！小狐狸你在哪儿！”我怕小雀儿真的来，我不敢回答它。 我听着小雀儿一直哭着教我的名字，心里也是不停的抽痛。但是小雀儿啊，一定要活着。 直到清晨我被带走，我都听见小雀儿咿咿呀呀的鸣叫。 我被带到集市上，我听见猎人叫卖说“卖狐狸咯！你们看看啊！这小狐狸的毛发，啧啧红的发黑，这成色多好啊！只要十两银子！” 周围围了很多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不晓得是谁说了句“我看着毛发很一般啊，你这十两银子还是太贵了吧！最多五两银子！” 那猎人不干了，踹了笼子一脚，咒骂了句“垃圾东西，还不如老子弄成狐狸大衣。” 我不敢看他，只得缩成一团不敢去看他，用尾巴遮住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也是这时候我听见有一个人说“那既然没人买，那我买了。咳咳咳咳，白正给他银子。” 我抬头看，那个人脸色很惨白，若是要形容，像极了冬天落在地上的雪花。他的衣服和别人的很不一样，看上去花纹很多，在这么多人中显得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 扶着他的人大概就是他叫的白正了吧，我看着那人拿出银色的东西递给那猎人，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银子吧。白正说“既然银子给你了，这狐狸就归我们了。” 猎人看了看银子，喜笑颜开的将打开铁笼的钥匙递给他，笑着离开了。 我听着那个人又咳嗽起来，我看着他，他也像是感觉到了我在看着他，蹲下来看着我。我伸出一直爪子拍怕他的脸。我记得在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小雀儿就会用翅膀轻轻拍我的脸，感觉就会好些。 他是笑了，没过一会儿又咳嗽起来。白正拍拍他的背，说他“少爷，这小狐狸不干净还是带回家清洗一下吧，更何况你咳嗽更应该离这些带毛的动物远些才好。” 他挥手说无妨，用锁将笼子打开，将我抱了出来。 我贴在他的胸口上，他将我抱上他的马车，又咳嗽起来。白正心疼他，说他“少爷，您放下吧，我来抱着吧。” 我感觉他想说些什么，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贴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每次咳嗽心脏的剧烈的跳动。我不晓得该怎么才能减轻他的疼痛，只能轻轻给他拍拍胸前，不知道会不会好点。 他将我放在腿上，摸着我的头，手很冰凉。他说“我叫白平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给你取个名字应当会好些，既然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我又叫平生。素昧平生，叫你素素好不好？” 我晓得他在给我取名字，素昧平生是什么我听不太懂，但是我至少也是有名字的人了。我轻声鸣叫一下，表示我很喜欢。 他又笑了，笑了没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又叫我“素素。”我又鸣叫一下。 他似乎觉得很好玩儿，不停的叫着我，我不想理他，索性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可是听着他咳嗽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我又转过身来看着他，轻轻给他拍拍胸前，希望能给他顺顺气。 平生他只是笑，摸摸我的头。我蹭蹭他的手，他却又咳嗽起来，我看见他拿出的白色手帕上，似乎有一丝殷红的鲜血。 这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抽搐，我看着他发白的脸庞还有发白的嘴唇，就算是我也明白，大概平生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吧。 突然有些难过，大概是因为平生不是坏人，又从坏人手里把我买了回来，所以对于他我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第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听见外面的白正说“少爷，咱们到家了。老爷来了。” 我抬头望平生，我看见他的眼中飘过一丝欣喜，喘了口气又咳嗽起来说“好，我这就下来。” 平生将我放在马车上，摸摸我的头轻声说“乖素素，爹不喜欢狐狸，我等会儿就来带你回家，别乱跑乱叫。” 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念叨“平儿，爹来看你了。自从你染上痨病，爹与你好久不见。” 随即又传出平生的咳嗽声，我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点，看着他咳嗽的样子，心里一紧。 看着他吐血的平生的爹，替他拍了拍后背，轻声说“平儿不要怪你二娘将你赶出来，她只是怕爹也染上痨病，爹不止有你，还有一家子人啊。” 我看着平生双眼暗淡下来，用微弱的声音说“爹，您可以回去告诉二娘，我已经活不长了，犯不着为我跟您吵吵。” 痨病，我不晓得是什么病，从平生说话的语气来看，恐怕是医不好的。 没过一会儿平生便把我从马车里抱出来，我陪他一起看着马车远去，心里确是一阵酸楚，大抵是因为平生。 宅子不大，除了白正也只有两个小丫鬟。平生告诉我一个叫灵儿，一个叫小包。灵儿负责打扫这类细活儿，小包便负责做饭。 平生把我交给灵儿和小包，笑着说“灵儿小包，这是我今天买回来的小狐狸，我给她取名素素，以后每天都记得给她洗澡。” 灵儿扎着两个丸子头，叫我“素素！”我就转过身看她。小包扎着很高的一个丸子头，也叫我“素素。” 她们老叫着我，大概也是觉得叫我，我就回头看看他们很好玩，两个人不停地叫我，我不想理她们了，索性谁叫也不理。 小包还笑呵呵的说“灵儿你看，她还有脾气了。” 我趁机抖了一身的水，给她们衣服都打湿了，灵儿捏着我的头直视她的眼睛，说我“坏心眼的小家伙。”说完灵儿又呵呵呵的笑起来。 等给我洗完澡，她们便给我擦干身子。灵儿和小包洗得很认真，这身上的确比我自己舔得干净多了。 灵儿将我抱起来，放在太阳下晒着，摸摸我的头说“素素，你现在这儿晒会儿，不然毛湿漉漉的会咳嗽，就和少爷一样了。” 小包也摸了摸我的耳朵，捏了捏我的肉垫，说“不过身上的毛干了，就可以去找少爷了哦。少爷在那边，要听话哦。” 我顺着小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围着小包转圈，告诉小包我知道了。小包和灵儿又摸了摸我的头，便去自己做自己的了。 我一个人躺在太阳下，暖暖的阳光洒下来，久违的安心的感觉。 我趴着晒太阳，却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我顺着味道跑，却追到了厨房看见厨房的小灶上有一个炉子，而这味道就是从炉子里散发出来的。 看着我跑进来，灵儿吓了一跳，赶忙将我赶出去“素素我在给少爷煎药，你不可以进来，你先出去玩儿会儿好吗？素素要听话。” 灵儿再给平生煎药，那平生吃了药身体就会好起来！想到这里心里又雀跃起来。 平生的房门开着，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东西。 我已经很轻手轻脚了，可平生却就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我说“素素来了啊，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来到我这里来。” 我跑进去，跳到他的大腿上。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抬头望他，他却很平静的笑着说“素素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虽说是在问我要不要听故事，平生的手轻抚过我的背部，抚摸我的毛发。我听他说“那我给你讲狐妖妲己的故事好不好？” 我听平生说，妲己是狐妖也是妖妃，她也是个深情的女子，是一只白狐。与纣王一面之缘却也是一见钟情，可这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哪里等得了白狐化形呢？ 她尝遍了所有与化形草相似的草药，终于在最后找到了化形草，化为人形入宫与纣王相伴。 妲己与纣王相爱了，哪怕满朝臣子都说妲己是狐妖，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纣王也依然与妲己相爱了。 可惜后来，兵临城下，人们都要求杀了妲己，只要纣王杀了妲己方可再次拥有江山。可最后妲己和纣王一起死去了。 我听着平生咳嗽了起来，平生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笑着将我抱起来，问我“妲己很可怜是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平生抱了抱我说“我也觉得妲己很可怜，毕竟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平生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那股难闻的药味儿飘了进来。我从平生的怀抱中跳下来，灵儿端着一碗药进来，说“少爷，药熬好了。” 平生抬头很平静的说“灵儿，你觉得我喝药真的还有用吗？” 灵儿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哭着说“少爷，你别这么说，哪天你真的走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打小就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夫人走了，你也要走吗？你多少喝点儿，就算治不好能让你舒服点也成啊。” 灵儿话一出，眼泪止不住的流，“我还没嫁人呢，少爷以前还说要给我和小包一大笔嫁妆，还要给白正许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呢，不许胡说。” 平生叹了口气，说“给我吧，灵儿别哭了。” 灵儿擦了擦眼泪，将药放在桌子上。灵儿还念叨着“少爷以后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会好起来的，夫人也会保佑你的。” 灵儿看着平生将药喝光，低头擦了擦泪，才拿着碗端出去，临走时还嘀咕的念叨着“少爷以后可不许胡说了，你还未曾娶妻生子呢，我还等着给少爷的娃娃取名字呢。” 灵儿离开前，我分明听见灵儿轻声的说了声“所以少爷，你一定不要死啊。” 平生叹了口气。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见灵儿离开前轻声的话语，细想来，就算他没听见，大抵也明白灵儿的苦心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时候陪在平生身边，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窝在平生的身边，平生一手拿着书，我躺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另一只大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部。 那是怎样的感觉啊，安心又夹杂着温暖。 平生冰凉的大手轻轻拍打我的背部，我窝在他的大腿上，听他偶尔念叨着书上那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只是偶尔听见平生细微的咳嗽声让人格外心酸。 平生是很好的人，我是这样想的。能把我从那坏猎人手中买回来悉心照顾，那平生一定不是个坏人。 我是狐狸是动物。平生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第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平生的病也愈发严重起来了。最初平生还能出门散步，如今却只能待在家里了。 我心疼他，每天陪在他的身边，他也待我很好。他跟我讲了很多故事，白素贞和许仙还有七仙女和董永，织女和牛郎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 其实人类的情情爱爱我是听不太懂的，平生常说“他们都是相爱的。”可是爱是什么？我理解不了。这大抵就是我是动物的原因吧。 我们狐狸的寿命并不长，大多数狐狸的伴侣只会是相识的人，目的也只是一起繁衍后代罢了。 平生所说的情情爱爱好像并不是为了繁衍后代的，就像是白素贞和许仙，一个是妖一个是人，如果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伴侣呢？ 我不太明白。 我也很多天没见着小雀儿了，不晓得它还好不好，也不晓得它离了我会不会被别的狐狸吃掉，更不晓得它是不是在担心我。 想到这些，心里难免会惆怅起来，我这短暂的一生小雀儿陪我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平生大抵是注意到了，我常常跳上屋檐，遥望距离这儿不近不远的树林，那儿是我以前的家。 我待在平生的大腿上，平生咳嗽起来，我起身用头蹭蹭他。 平生却把我抱起来，我直视着平生的双眼，平生轻笑着又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素素是不是想以前的朋友了？想去找他们吗？” 我不敢看平生。我想小雀儿，可是我也不想离开平生。我不能说话，我回答不了他，只是耳朵耷拉着，低着头，我不敢直视平生的双眼。 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感觉到平生的手一松，我便掉落在地上，背轻轻的摔在地上。平生连忙把我抱起来忙说“抱歉素素。” 我蹭了蹭他的手，表示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平生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素素如果想去找朋友那就去吧，不过三天之内一定要回来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的鸣叫一声。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转而又咳嗽起来，轻声道“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再给你讲一个，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好不好？” 平生相信我一定会回去，我很感谢他的信任。 我舍不得平生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所以我一定会回家的。 我醒的很早，跑到平生房间里给他把被子盖好，用爪子摸摸他，在走之前亲亲他的额头。 我得早点离开，我明白，说不定我听到平生叫我素素，看到平生温柔的双眼，我就舍不得走了。可是我不能，小雀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离开的时候它很担心，我得回去给它报平安。 我跑的很急，我不晓得我是为了早点见到小雀儿，还是想早点回家听平生给我讲孟姜女的故事，大抵都有一点吧。 大半日过去了，我总算是走进林子。 树林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能是我离开的时间不长不短，它们还来不及长大吧。 我开始叫“小雀儿！小雀儿！”所得到的却是各种鸟类扑腾扑腾翅膀发出的声音。 我往林子里走去，边走边叫“小雀儿小雀儿，我是狐狸！我回来了小雀儿！你在哪儿？” 走着走着便累了，我趴在石头上休息，石头硬硬的没有一点温度。我又想起平生来，平生总爱将我放在他的大腿上或者将我抱着，总是很温暖的。 终于我听见小雀儿熟悉的鸣叫“狐狸！小狐狸！” 小雀儿从天空中冲下来，冲到我的面前，扑进我的怀里轻声抽泣“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小雀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它一定在我离开以后也在不停地寻找着我，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可是茫茫人海，它又如何找得到。 我听着它抽泣，感受着小雀儿的眼泪将我胸前的绒毛打湿，我告诉它“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告诉小雀儿我遇到了平生，平生救了我将我带去了他的家给了我一个家。 小雀儿在天空中飞舞，说着“那平生真是个好人。” 想到平生，我便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事儿，我问小雀儿“小雀儿，有什么治咳嗽的药吗？平生一直不停的咳嗽，我想给他找点草药回去。” 小雀儿想了好久还是跟我说“小狐狸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有什么草药可以给人类治病。不过，我以前去西山头的时候，看见有很多人类在挖一种圆柱形的草药，听说很值钱，一定可以给平生吃！我带你去！” 西山头距离这儿不选，可是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如果我去西山头再回来，我便不能及时回家了，平生一定会担心的。 我想了很久，比起平生会担心，我更担心平生的生命，如果可以，我也想救他。 我一咬牙跟着小雀儿去了西山头。 西山头是特别茂密的树林，我以往待在森林的外围不敢进去，而这一次我也想为了平生冒险一次。 大抵因为是深秋时节吧，很多动物早已冬眠，除了路上遇见过几只小兔子，其他的倒还没事。 只是当我和小雀儿跑到那儿时，有不少人类在那儿看守。 小雀儿在空中轻声的叫道“狐狸狐狸，这里太多人了，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我看看了天空，天空渐渐黑了，我距离那些人类不太远，隐约能看见很多人类在打哈欠。 我想着放弃，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模样，他咳出血来那茫然无措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终于有了可以救他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一咬牙对着小雀儿轻声说“小雀儿，我想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趁机去抢最近的药材。” 小雀儿扑腾扑腾翅膀，思索了会儿，道“等他们一走我就给你放风！我叫你回来你一定得回来知道吗小狐狸！” 我说“谢谢。” 小雀儿却是哼哼唧唧的道“你对我就这么客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么客气干什么！”说完还特地飞下来用嘴轻轻咬我两下。 我就这么和小雀儿一起等到了傍晚，傍晚这些人要换人。我就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冲出去抢距离我最近的一株药物。 平生救了我，我也想救他。说到底，我舍不得离开平生。 终于等到月亮探出头来，西山头的黑夜开始织上天空，我听见小雀儿用力的叫道“小狐狸！快来！” 我冲出灌木丛，直奔远处的药莆。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快小狐狸快！快啊！”我也不停的动手刨动着眼前的药物，爪子上沾满了不少黏土。 只是才挖到一半，小雀儿大声的吼道“小狐狸快回来他们来了！快回来啊！” 第四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看了看还有小半截埋在土里的药物，又想了想平生，一咬牙决定继续。 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小狐狸快走吧！小狐狸！”我充耳不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刨动最后小半截的药物。 那群人说说笑笑的赶过来，刚好看见我，大吼道“臭狐狸！敢来偷西洋参！”远远的就有一人用弓箭一箭射中了我的尾巴。 疼痛从尾部传来，小雀儿大喊了声“小狐狸！逃啊！” 我一咬牙直接将尾巴用力扯出来，尾巴像分成两半儿似的裂开来，我抱紧那西洋参就跑，小雀儿不停的在后面跟我提醒弓箭降落的位置，我除了尾巴竟无一点伤势。 夜黑了，他们不敢深入森林，只能放弃。我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用爪子抓起西洋参，笑呵呵的和小雀儿说道“小雀儿，平生他有救了！” 小雀儿不搭理我，摸了一把泪，转身不去看我。 我很疑惑，我用爪子摸摸它，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有些哽咽的道“小狐狸，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看看你的尾巴！” 小雀儿提醒我我才想起来，弓箭太过锋利深深的扎进地里，无论我如何东倒西歪的跳动，那弓箭还是深深的扎在地上。 情急之下我利用弓箭的锋利，用力一扯，几乎将后面的尾巴分开来成为两半。 之前一直沉浸在得到西洋参的快乐中，我竟未曾感觉到疼痛。当小雀儿这么一说，疼痛瞬间袭来，刺痛我的五脏六腑。 小雀儿看着我疼得满地打滚，问我“小狐狸，真的值得吗？你现在经历了疼痛，尾巴成为了两半，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如何忍受疼痛的呢？我想起平生温柔的对我笑着，想着他温柔的叫我素素，想着他温柔的眼眸，哪怕是这条生命为他付出，我便也觉得值得。 我说道“值得！” 回家的当天，小雀儿送了我很久，也和我说了很多话，直到快要分别，小雀儿用小嘴亲了亲我的嘴唇，轻声道“小狐狸，我不认识平生，我不知道他哪里值得你拼命去救。但是你既然拼命去救，那我相信他对你一定很好，他既然身体不好你便不用在意我，好好在他那儿陪他吧。” 我震惊的看着小雀儿，小雀儿却冲上天空，说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他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直到小雀儿离开，我才慢慢缓过神来。是啊，鸟雀的寿命有十多年，我的寿命有二十年，可平生还能撑这么久吗？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尽可能不去乱想，冲着平生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是迟了，尽管我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全用来赶路了，等我到府上也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府门还关着，我看着天空才刚蒙蒙亮，估摸着灵儿和小包估计还在屋里睡大觉，就琢磨着稍微休息一会儿，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困了。 可是我手上拿着西洋参呢，搞不好是可以救平生的药材，我万一睡着了别人偷了怎么办？ 我贼眉鼠眼的望着周围，行人不多，大部分是开铺子的都各自忙着。我想着我把这西洋参抱住，别人拿我也能有所感觉，紧紧的抱住西洋参，眼皮越来越重，变沉沉的睡过去了。 我是枕在柔软的大腿上醒来的。大抵是睡得太死了，我醒来后发现爪子空空的，西洋参都不在了，到处找着，都没找到。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道“素素，睡吧，那西洋参被小包拿走了，没被别人拿走。” 平生温柔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窝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没过一会儿便又困了，想着太久没睡，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恍恍惚惚间我听见小包的声音温柔的道“素素还是乖的，上好的西洋参的确止咳，少爷可别辜负素素的心啊。” 平生叹道“素素傻，尾巴都成两半儿了。” 灵儿道“素素心疼你。” 后来的话我迷迷糊糊的，便更听不清了，转而又沉沉的睡过去。 我醒来是在晚上，我还是躺在平生的腿上，平生的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我扭头动了动，平生的手还是缓慢的抚摸着我的头，只是轻声道“素素醒了。”说完便又咳嗽起来。 我扭头去看他，平生的眼神还是飘忽在书上，只是手上不停的抚摸着我的毛发。我又将头低下去，平生轻笑，轻笑着又开始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素素还能睡吗？都睡了一天了，不饿了？” 平生此话一出，我便听见小肚子咕咕咕的叫着。平生大概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我肚子咕咕咕的声响，抚摸着我的毛发也笑弯了眼，咳嗽两声便将我放在一旁，道“我先去给你拿吃的啊，乖就在这儿等着不要到处跑。” 平生说完就披上薄薄的外衣就出去了，我就在那儿都等着，有平生在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安心些。 没过一会儿我听着阵阵咳嗽声，便知道是平生回来了。我跑到门口去，将头伸出去，平生看到我出来了，赶忙跑回来，先是咳嗽两声，随后拍了拍我的头“外面冷，素素进去吧。” 平生将手中的小盘子放在地上，里面装满了饭菜还有些肉类，对我道“素素先吃吧。”随后自己将外衣脱下，一阵风突然吹来，惹得屋内的油灯摇曳，平生剧烈的咳嗽起来，摸了摸身上的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咳嗽起来。 大抵是太难受了，我听着平生喘着又不停的咳嗽，咳出干呕的声音，蹲在了地上。我心疼他，我从来没这么心疼过一只动物亦或是一个人。 我走到他的身边，摸了摸平生的脚。平生将帕子拿下来看了一眼，立马便遮住了，可我却看得分明，那帕子上有些血迹。 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谢谢素素的西洋参，灵儿去医馆问过了，这西洋参我服用会对我很有帮助。” 听平生这么说我这心里算是放心了些，只是平生咳嗽呕出血来，却又让我心里难过得紧，他是平生，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第五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深了，我吃了东西平生将碗拿走，随后给我弄了个窝便去床上睡了。 平生睡着了，可是我是没睡着。我听着平生时不时的咳嗽，心里一阵抽搐。不知道平生的病多久才能好，我心疼他，心疼得的的确确也真真切切。 我不晓得西洋参到底对于平生的痨病有没有作用，而我能做的，似乎除了陪在他身边，也再也没有了。 后来灵儿和小包好像将西洋参用来做饭了，当然只允许平生一个人吃。灵儿跟小包说过“医师说过，不能让西洋参入药，就像平常做饭加进去就行了，多来几次，不能一次吃太多，少爷现在身体亏空会消化不了。” 那时候我正在打盹儿，只是听见灵儿跟小包说的时候我才模模糊糊的听着了。我不是什么的记得，只是他们提起平生，我就会记得他们在说什么，可能这就是我对于平生的感情吧。 我很喜欢平生，非常非常。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倒是已经步入深秋了。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原本咳出血是我偶然发现的，可现在却是越来越频繁，我常常看见平生咳出血来，吐在痰盂里面。 最初我认识平生的时候，平生还能出门走走，虽然时间不长，可能出去走走总比窝在家里好。可现在平生却连门都不出了，最多只是白正扶着平生来到院子里坐会，平生也只是看看天空看看花鸟，风一吹来便又回房去。 平生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我最初才到这里时只是脸色不好，如今却是越来越惨白，甚至连嘴唇都再没了血色。 灵儿心疼平生，常常背着平生掉眼泪，我便是常常看见灵儿在熬药的时候边哭边熬药。偶尔还能听见灵儿轻声的祈祷“夫人，您一定要保佑少爷好起来。” 小包也是和平生一块儿长大的，常常半夜小包都在替平生缝平安符。平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平安符，都是小包从不同的道馆替他求来的。 我感觉平生其实知道，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他。平生时常叹气，望着天空的眼神却是十分暗淡。只是从来没变过的便是，他无论在哪儿，只要我在，他便会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常听平生说“素素，其实我知道灵儿小包白正他们都很担心我，可是我啊，早就活不下去了。” 每次我听他这么说，我就会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他总是失笑着说“生气了？但是素素我没办法啊，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很累了素素。” 我转身看向他，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疲惫。 我想，大概平生已经时日不多了。 入冬了，白雪皑皑的很漂亮。树木都被白雪压着，再也不见一点绿叶。动物也都冬眠了，很少能见到动物什么的。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现在已经不能下床了，终日躺在床上。平生总会看看书，灵儿给他端来的药他也还是喝，只是如今平生的话少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缓慢的发出“咚”“咚”的声响。 也只有这时候我的心里才会涌起一丝安慰，平生还没有离开我，他真真切切的或者，留在我的身边，他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平生已经不怎么说话了，他一说话就会止不住的咳嗽，自打那日小包看着他笑着笑着不停的咳嗽起来，最后吐出一滩血迹，便哭着请求他一定要活下来，平生便很少说话了。 大概是咳嗽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只要平生一咳嗽，我就能感觉到从他胸口溢出的疼痛。 白正给平生做了一个小小的桌子，平生如今躺在床上也能看书写字吃饭了。小包也将饭菜给他放在小桌子上，弄完了又将小桌子拿下来。 我舍不得平生，很舍不得。 不只是我，灵儿，小包，白正，我们没有一个人舍得他的，灵儿，小包，白正，还是看着平生长大的，一定更舍不得他。 不知道为什么，平生近日来精神很好，甚至可以下床小走一会儿。我很高兴，他一下床就围着他转圈，只是平生却笑着将我抱起来，说我“傻素素，给我转晕了。”说着又闻了我的额头。 白正陪着平生在院子里四处转转，平生摸了摸院子里香樟树的枝丫，略微遗憾的道“可惜没有梅花。” 白正道“那我便给你找来。” 平生咳嗽了会儿，笑道“你给我找梅花去了，谁扶着我呢？” 我想让平生看看梅花。 我从平生的怀中滑出来，撒开脚丫开始跑。我记得附近的人家有种梅花的，我坐在屋檐的时候，时常会看见火红的梅花挂在树上，仿佛点缀着白雪皑皑。 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我听见那家的佣人问了句“哪里来的小红狐狸？”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焦急的指了指梅花树。 这时候那家的小姐出来了，问佣人“谁啊？怎么了？” 佣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这小狐狸好像是想要梅花。” 我一听到佣人这么说，连忙点了点头。那家小姐也是个好心的人，笑道“小狐狸喜欢小梅花倒是有趣儿。”亲自替我挑了一株小梅花，我蹭了蹭她的腿表示友好，又叼着梅花飞奔回家。 我想，平生看见梅花一定很开心吧。 只是等我回到家里，却只是听见灵儿小包的抽泣声，梅花掉在地上，像极了平生吐在地上的鲜血。 平生是离开我了吗？ 我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我还是将梅花叼起来走到平生的房间。 与往日不同，往日只要我进来，平生无论怎样都会说“素素来了。”可是今日没有。 我路过眼泪不停流淌的灵儿，路过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小包，路过眼圈红着的白正，见到了平生。 平生躺在床上，我跳在床上去，和往日一样听着他轻微的心跳。而这次，只有缓慢而轻声的跳动了。 我把梅花放在平生的身边，平生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睁开双眼，最后温柔的笑着，用他细微而微弱的声音说了声“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 只是还未等我回答，我便看见平生温柔看着我的眼眸，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来，我竟再也无法望见一丝光明。 我不信平生就这么离开了。 我钻进被子，趴在平生的胸口，听见平生的心跳一点一点的清了下来，最后竟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了。 第六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平生的心跳停了下来，可是平生还有很多故事没跟我讲，还有很多话没有跟我说，还有很多事情没和我一起做，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不相信。 我叫他“平生？”可是平生不理我。我又推推平生，平生还是不搭理我。 我用脸贴上平生的脸，我感觉到平生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下降，我紧紧的抱住他，我感觉得到的，平生终于开始离开我了。 我说“平生不要走，平生不要走。”说着说着，最后眼泪止不住得到留下来“平生，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我说这么多却没人听得懂的，在他人的耳中，也不过是一阵悲鸣。 如果我不去找梅花，说不定陪在平生身边的时间还能再多些，我为什么要去呢，平生啊平生。 你怎么就走了呢。 平生的身体终于变得冰冷，双眼紧紧的闭着，好像睡着了一样，就和平常一样。 灵儿想将我从平生的床上抱下来，但是我想陪在平生的身边，她每次来抱我我都滑下去，在平生的身边蹲着，灵儿最终也放弃了，只是红着眼说“素素那就好好的陪着少爷吧。” 灵儿走的时候将房门关上了，留着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陪着平生，我不怕平生的。 我知道平生已经离开了，可是我蹲在平生的身边摸摸他，平生的皮肤还和以前一样有些许弹性，眼睛闭着嘴角微微的笑着，好像只要我闹腾一下他就又会醒来了。 他们很多人很怕亲人离世，总觉得人死了就会变成恶鬼，可是我不怕，我觉得平生一定不会害我，或者，就算是平生已经变成了恶灵，我也想再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笑起来的模样。 平生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穿着雪白或者黑色的服装，听说那是参加葬礼专用的服装，叫做丧服。 我看着他们这么多人，来来回回，来的人很多，而平生病重期间，我却什么人都没能看见。 我不明白，如果真的在意，那为何平生生前没人来看他，他死了倒是来了不少人呢？ 我见到了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平生的父亲，他似乎没有哭，眼睛也没有肿，只是定定的看着棺材中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的平生。 我想，他一定是难过极了，物极必反，我想他一定是太难过了才哭不出来吧，毕竟平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他，大抵就像他自己与平生所说，平生的二娘不允许他来看望平生，怕痨病会有所传染，可等他真真切切的看着已经离世的平生的时候，却也没办法忘却自己这个儿子。 我抬头看看天空，如果平生现在有灵魂，看见他父亲来看他会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开心吧。我还记得我最初和平生相识的时候，平生听说他的父亲来看他，眼眸中闪过的那一抹星光，那是我从认识平生到最后，见过他最开心的一次。 葬礼来的人很多，我不停的听着外面的人在说谁谁谁到，谁谁谁到。 来了这么么多人，在葬礼上哭的最厉害的还是灵儿小包和白正。很多人就算是穿着肃穆的衣服来参加葬礼，却是笑着来送礼的，哪里有几个人真正难过的？甚至还有人劝平生的父亲“不打紧，你还有一个儿子呢。” 我不理解，平生是死去了啊。他是一个人，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如此的冷漠，他们到底把平生当成了什么？ 他们怎么就这么冷漠呢？ 平生是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平生这么温柔的活在世上。 人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葬礼很简单却轰轰烈烈，来的人很多。我觉得平生一定不喜欢。平生最喜欢安静的，他喜欢一个人坐着看书，也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来的人这么多，里面却没有平生的朋友。 我记得灵儿曾经说过，平生最开始朋友不少，只是后来得了痨病，不只是朋友甚至亲人，很多都已经不再联系他了。 我一直陪在平生的身边，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看着这么多人有说有笑，心里确是酸酸的。 等到葬礼结束，平生的棺材被关上，我才终于意识到，平生啊，那个温柔的平生，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平生，那个将我抱回家的平生，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我永远的失去了他。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都想把我带回家养着，可是我哪儿也不想去，我逃跑了。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而我还在这里，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却还是依稀残留着平生的味道。哪怕是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我眼里，也是我短短数年中最重要的地方。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另谋其主了，没办法的他们也需要生活。 平生走了，这个小院儿的东西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 期间来过一个很霸道的女人，指使别人搬各种东西，还说“都给我瞧好了！白平生的母亲可是公主，肯定给他留下了不少东西！全都给我搬走！” 那个人，我猜是平生的二娘。 她找了很久，没在小院儿找到值钱的物件儿，对着平生的房间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道“赔钱玩意儿，定是把值钱的物件儿都卖了续命了！” 大抵是为了出气罢，我躲在一边，看着她把平生房间的桌椅板凳都砸了，床过于大件儿了，她还恶狠狠的踩上几脚，指使别人把院儿内值钱的东西都搬走，除了那些大件儿的东西，几乎什么都带走了。 我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才敢出来，院儿内被砸的稀巴烂，拿不走的那婆娘似乎都砸了。 我到处走着，以前熟悉的东西，而今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成了没人稀罕的破落货，以前听说的很贵的物件儿似乎也都被她拿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灰尘的味道，大抵是灰尘太多，竟将平生的味道掩盖了去。 我跑到平生的房间，屋子里桌子被掀翻了，凳子也缺一条腿儿，我跑到距离门口最远的床边儿上去，索性，床还是完好如初的。 我躺在床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鼻腔中充满了平生的味道，我整个人也就安心了下来。 尽管平生已经不在了，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不见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窝在平生的床上，哪怕现在只是木板床。 我仿佛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一个人。但是我感觉并不孤独，我也不想回森林，因为那里没有让我安心的味道。 第七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开春了，院子里的小树木小花，原是被白正照顾得很好的，白正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只是这一年开春，竟也没有开花的。 是因为植物也感觉到了人走茶凉吗？ 最高大的树也似乎有些萎靡，只有些许枝干上还有些小嫩芽，大部分枝干上却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开春的季节也无人前来看这处小院儿，这小院儿像是被遗忘了似的，甚至连飞禽走兽都很少有路过和出现的。 春天到了啊平生，可是小院儿的时间却好像留在了冬天，从你死后，这儿的时间，仿佛再也没有转动过了。 冬眠结束了，很多动物都苏醒了，有很多动物在这儿来来回回的路过，也有些住下了。有的住了很多天，有的当天就离开了。 还好，待在平生床上的始终只有我一个。 慢慢的，夏天也来了。 古老的树上也长了不少叶子，比起有白正细心照顾的时候，却还是萧条了许多。有些知了“知啦”“知啦”的叫着，偶尔听着会有些烦躁。 “知啦”“知啦”的，伴随着炎热的天气，倒是吵得人心神不宁的。 天气越来越热，我喜欢在平生的床上仰躺着，一直爪子摸着肚子，热热的，也蛮舒服的。只是偶尔想起来，平生不在了，却又会感觉有些落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没有平生的日子还是继续的过着，就像是，一开始我未曾遇见平生的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为了吃喝而拼搏。例如：抓抓小鸟，找找小兔。明明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日子，却感觉好像失去了很多。 又是一年的秋天，平生的父亲找了人来看小院儿。 他父亲的到来，惹得这么多鸟雀儿齐齐飞走，很多小蛐蛐儿小耗子们，一溜儿跑了，都是害怕他父亲来了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平生的父亲带着那人家转了很久，直到送走那家人，平生的父亲才在平生的房间内看见了我。他看着我眼神突然顿了一下，我看着他复杂的看着我问，喉结滚动着，轻声问道“你是平生那孩子生前养的狐狸吧？葬礼上的那只狐狸也是你吧。” 我走过去，他蹲下来仔细的瞅了瞅我的尾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了，就是你。我听灵儿提过，你应该是为了帮平生找西洋参受了伤。” 我过去蹭蹭他，他穿着很华丽的衣裳，看上去价格不菲，就这么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在地上也坐下，地上很多灰尘，已经大半年没人来打扫过了，屋内也生了很多蜘蛛网。除了被搬走的东西被砸坏的东西，其实屋内还是很多东西和以前的位置根本没变过。 平生的父亲摸了摸我的背，他的手很粗糙，有些老茧硌得我有些不舒服。他看遍了房间的摆设，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与深沉的悲伤。他说“我不想把这小院儿卖掉，这是平生的地方。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也想相信平生没死，可是他死了，人死了就得为活着的人着想。” 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却能听懂他话语中的悲伤。其实，他应该也是很爱很爱平生的。平生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我看着他深沉而又悲伤的视线扫过这间屋子，忽然又站起来，不顾房间的灰尘，抚摸着平生房间里面的各种家具。 我随着他一起走着，就在门框那儿他就停了下来，抚摸框上有些细细的刀痕，说“这个小院儿是夏天避暑的时候才来的，你看，最初平生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才是膝盖这么高啊，那时候也没能想到平生会在这儿殒命。” 他一步一步的在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抚摸着，眼神中有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看着他走到平生的书柜前，很多书被甩在地上，我看着他捡起一本轻轻的拂去上面的灰尘。我看着他怔住了，我听着他叹气说“平生啊，原来你还留着。” 我听着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本书是他送给平生的。是一本带有些小图画的书，大抵是平生很小的时候他送的了。而这本书上所有的图画，也都是他一笔一笔的画上的，那时候平生的生身母亲还在，平生也还未曾得痨病。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看见了平生幼年在父亲的庇佑下成长时，欢笑的模样。 他将所有书的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就算是灰尘将他华丽的衣服弄脏，他似乎也不在乎，只是定定的看着。平生生命最后的时间，他错过了。他大抵是在忏悔罢。 他走到平生的床边，看着上面空荡荡的，轻轻将手深入床铺与墙之间的缝隙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他笑着说“我最了解平生那孩子，从小到大，他只会把自己隐私的东西藏在这儿。” 我看着他笑着打开那本厚厚的书，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看着他看着看着，一页一页的翻阅，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看着他扶住书的手指不住的颤抖，也看着他最后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书上。 他又哭又笑的道“平生啊，我的儿子。”将书拥抱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是某种珍宝，似乎是要将那本书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终于哭出来了啊，我想。平生的葬礼上，我还记得他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连平生下葬的时候都未曾落泪的人啊，终于还是落下泪来。 他在平生的床上坐着，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他空洞的眼眸，我想若是平生在世一定会心疼吧。 等到夜晚，他要走了。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狐狸啊，明天这小院儿就是别人的了，平生他终是逝去了啊。” 我在平生的床上待到了半夜，好像很多事情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让我始终无法释怀。 我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了平生轻声在跟我说“素素，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说这次我们讲什么故事好？” 我想平生，很想。等到我惊醒的时候，还是清晨。昨日我听见的仿佛是真实的，又仿佛是一场梦。只是无论是真是假，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冰冷的木板床，安静的小院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所珍视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第八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跳上房檐，最后深深的看了平生的房间，还是转身离去了。 转身的一刹那，我恍惚间听到了，听到了平生轻声问我“素素我们说什么故事呢？”灵儿在一旁插嘴说道“就给素素讲吃多了的猪就会被卖掉的故事吧！素素每天吃这么多！”小包轻笑着道“小心素素记恨你啊！”白正说“灵儿迟早被素素打啊。” 那么快乐的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随着平生的离去，这些以前触手可及的却又变得遥不可及了。灵儿，小包，白正，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也不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再惦念平生。 我回到森林。 森林似乎茂密了些，大体看着却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我再次回到森林去，似乎心性也是变了很多，和最初被抓走的时候，似乎完全不同的。那时候我被猎人著走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家，可是现在我失去了平生我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那时候我是去的只是我的家，而如今我失去的是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切。 我到森林没有立刻去找小雀儿，平生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很多人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生者得为自己活着，可是我却一直没走出平生已经离世的事实。 我看惯了平生在时的风景，平生不在了，我的世界也都变了。 我不晓得小雀儿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只是等我缓过神来，小雀儿已经在我的身边了。 小雀儿看到我回来了大概是猜到了平生已经离开的事实。小雀儿拍了拍我的背，轻声道“小狐狸，别这么难过了，平生病重这么久，对他而言，死亡并不一定是坏事。” 我看着小雀儿，小雀儿抱了抱我，说“小狐狸不哭小狐狸不要哭。” 直到小雀儿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哭，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涌上心来，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和平生的相遇，我哭和平生相遇的点点滴滴，也哭平生和我所经历的一切。我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轻轻抚摸我的后背，跟我讲人类世界各种故事了啊。 小雀儿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它等着我哭完，然后拍了拍我的背叹道“那个平生既然这么喜欢你，那一定不会希望看着你这个样子吧。” 过了多少日子呢，平生一直是我心头的痛。我记得他的好，更多的时候却再也不敢回忆他的好，每次回忆起来，从心头涌上的难过就将我击败，让我所剩的坚强被伤得体无完肤。 深秋终于慢慢的过去了，在森林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小雀儿总是陪着我，也从来没有让我觉得孤单过。 冬天啊，又是白雪的季节。偶然间看到山林中有一株野生的梅花。梅花压在雪下，红红的看上去分外刺眼。就像是当年平生死去那天，我所看到的场景。 我就在能看见梅花的附近找了个洞穴安身下来，每天醒来都看见那株梅花红红点缀着雪地，心中总是充满心酸。平生，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怀念你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不想成妖拥有永恒的生命，我也没有修炼。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我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我不是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亲，我也要孕育小狐狸，可是我心里始终有着平生的影子。 我不晓得我对平生是种什么感情，是动物与主人的感情呢，还是亲情呢，还是摸不着头脑的爱情？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也不愿意接受别人。 可能能给我讲故事的人有很多，但至少我希望我只听平生一个人讲故事，我希望平生只给我讲故事。 我回去过以前的小院儿，小院已经是别人的了。那家的主人现在是一个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柔的女子，我曾远远的仔房檐上看着平生的屋子。 那屋子早就没有了平生曾经住过的痕迹，里面挂着浅粉色的珠帘，不少鹅黄色的帘子都在向我诉说：这儿现在是别人的了，我和平生曾经在这里做过的所有事，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再也没有痕迹了。 走的时候，没有了最初离开的难过，比我自己预想得冷静的多。我以为我会难过，我会哭，我会想起平生生前的故事，可这些事，终是南柯一梦吗？ 再后来，小雀儿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并不觉得意外，麻雀儿的寿命并不长的，小雀儿也不过约莫十年的寿命罢了，如今她的生命也过了很久，也到了该成亲孕育小麻雀儿的时候了。 小雀儿成亲的时候，是我亲自将她背到另一只小麻雀儿家中去的。我警告那只麻雀儿“你不许欺负小雀儿，不然我就将你吃掉。”小雀儿笑得鸣叫声都便得格外清脆。 之后我就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喜欢偶尔四处转转。不过每个季节我都会带上很多花朵去看平生。春天的迎春，夏季的荷花，秋天的菊，冬日的梅花。 偶尔我也会就在平生的坟墓前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白平生”三个大字发呆。我也喜欢和平生说说自己最近的故事，最近经历了什么有什么快乐的事，有什么有趣儿的事。 其实就算是平生在世，应当也是听不懂的，可是我喜欢告诉平生，我喜欢与他说。他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跟我说故事，那时候我无法回答他就是他一直在同我说，而如今平生他无法回答我所说的一切，那我更要同他说了，就像他当年同我说一样。 后来，小雀儿去世了。 小雀儿是老死的，麻雀的生命也只有短短十来年左右，小雀儿其实在麻雀中还算是活的长久的了，至少活到了八年。 小雀儿离世前，她的孩子都已经生了孩子了，她的丈夫也已经离开了，陪在小雀儿身边的，也只有我。 小雀儿老了，飞不起来了，她在我的背上待着，有气无力的轻声说“小狐狸，你看，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我不想听小雀儿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想听小雀儿最初的时候，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从别的狐狸手上救下它的时候，它那时候动人清脆的鸣叫。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我再也听不见当初小雀儿温柔的鸣叫了。 小雀儿大抵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我听着它有气无力的“咿咿呀呀”了几声，随后从它口中唱出了宛如我们初次见面时温婉动人的歌。是我听过最美妙的音乐，从我们相识第八章到最后，它永远都在为我歌唱。 唱着唱着，小雀儿最后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地上。我听她笑着说“小狐狸，我唱歌是不是和多年前同样动听？”我说“是啊，你唱的歌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小雀儿笑着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第九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啊，除却了平生，小雀儿也离开我了，我在这世间，好像再没任何留念了。 我最喜欢的平生，我最喜欢的小雀儿，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啊。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我看了看我的爪子，爪子还能用，却已经有些老了，我跑到湖水边，我看见我原本红得发黑的毛发已经掉了不少，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秃了。曾经那个喜欢四处游荡的狐狸，如今也已经老了啊。 我将小雀儿葬在了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小雀儿的子女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小雀儿曾经的丈夫也已经离世了，倒不如将小雀儿葬在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平生走了，小雀儿走了，那我还对这人世间到底有什么留恋呢？ 过去了很多年，我一直守在平生的墓前和小雀儿的墓前，直到我后来老了，走不得路了，爪子不锋利了，牙齿掉光了，我也还在走着。 死亡的时候，是会有感觉的。那一天我仿佛恢复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在小雀儿的坟上诉说了很多我们一起经历过得所有，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现在的我，仿佛理解了平生的父亲，为什么当初葬礼上没能有泪水掉下，却在后来走到平生的房间时，忍不住泪水滚落。 人是这样，动物也是这样啊。他的死亡我早有预感，这并不能让我绝望，而真正让我感觉绝望的，却是那偶尔想起来的平静而又触手可及的日常生活。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前去平生的墓前，我突然感觉有些难过，只是我难过的是，我和平生已经好久不见。我不晓得平生在地下还好不好，我不晓得他是否已经轮回转世，不晓得他是否还记得我。 我最后抬起爪子，轻轻的抚摸过平生的墓碑。 平生，我来陪你了。平生啊平生，你慢点走，我来见你了，我要来寻你了，我会用跑的，你稍微等我一下。 我感觉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我的心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才和平生初识的那年。 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最后我也一点都呼吸不上了。我一点都不害怕，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看着我的灵魂距离地面越来越远，距离天空越来越高，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我这短暂的一生终于结束了啊。 我看着有两个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他们来接我，我想他们一定是黑白无常吧。 他们问我“你的名字是素素？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跟我们走吧。”我回答道“好。” 他们引领着我遁入地下，我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领着我走过鬼门关，一路上我看见不少和我一样的鬼魂，他们见我再看那些灵魂，轻声道“不用害怕，这些灵魂是未到阳寿便死亡的。有的是出意外死亡有的是自杀，只能在这黄泉路上飘荡，待到他们阳寿耗尽时才能离开。” 这时候白无常转头对我说道“是不是很庆幸自己是自然死亡，不然在这黄泉路上漂泊的，也应当有你。” 我看着那些灵魂，有的也在看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感觉到这些灵魂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悲伤。我看着有些灵魂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的红月，似乎透过地底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艳得很，血红的摇曳着。远远的看着，倒像是由鲜血铺成的。实际上说是鲜血铺成的似乎也没错，是用死人的鲜血灌溉的血红的花朵。 我听着黑无常冷淡的道“彼岸花的花香有魔力，会让人忆起前世今生。而他们好很多在这里回忆过去，很多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了离开，可是这里是地狱，哪来的后悔的机会？” 我远远的看着远处的河流，白无常说“走罢，这些不必看。自是他们这么做了，就应当承受的结局，也不必可怜，在这儿地狱中没有谁不可怜。” 我同他们一道慢慢的走着，距离河流越来越近了，看着河流上有条河，河流的河畔上立着块石头，写着“三生石”。 我走到这儿，黑白无常忽然停下，说道“三生石背后是你的前世今生，记载了你该还的债该了的情。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等走过这奈何桥，踏过这忘川河，你便再没机会了。” 我走到三生石的背后，我看了很久，上面其实只有一条“与白平生之情，下世当断。” 我就这样看着，我问道“若是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 黑无常冷哼一声“若是断不得，自是由判官处置，若是轮回则由孟婆处置。” 我深吸一口气道“走罢。” 白无常问道“你悔了？” 我说“从未。只是想早日离去，早日去望乡台见孟婆罢了。” 我踏上这奈何桥，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涌上和平生的点点滴滴，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这短短的路途，我却走了很久。我想要知道平生的三生石上，是否也有我的名字，平生走过奈何桥的时候，是否也有关于我的回忆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的，我便走到了孟婆的面前。孟婆不是人间流传的那样，是个老妇人，相反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每去一个人，孟婆便会细细的打量他问他“你是否还对着今生有所留念，若是无悔，便喝下这孟婆汤陷入轮回吧。”旁边掌勺的小鬼便会舀出一小碗孟婆汤递给那人，看着他一饮而尽，将他送入轮回。 孟婆将我从地上抱起来，问我“小狐狸，你可还对今生有所留念？”我连忙点了点头，孟婆轻点我的喉咙，我再次张口，竟是人语。我说“我对今生还有留念！” 孟婆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美得惊心动魄，却冷淡的问道“你知晓这奈何桥一天走过多少灵魂吗？你知晓多少人曾说过这话吗？你若是说还有所留念，看见奈何桥下游荡在忘川河上漂浮的灵魂了吗？你若是下定决心，便下去吧，一百年若是还放不下，我便许你带着记忆轮回，中途可以放弃。小狐狸，你决定好了吗？” 我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入忘川河中，发出“噗通”的声音，我转头对婆婆挥了挥手，大喊道“婆婆一定要替我记好时间啊！” 第十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冰冷刺骨的河水竟透过我的皮肉直击我的灵魂，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炎热暴躁，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一百年。 我想了很久，比起忍受这样的痛苦，我觉得忘记平生会给我的灵魂带来更大的痛苦。 一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我听过很多人的故事，也看见了很多人中途忍受不住上去的，也看见了很多人最终哭着带着记忆再次转生去寻找挚爱之人的。那百年后，我应当在哪儿呢？应当做什么事呢？ 我看着桥上的人来来往往，有的是微笑着离开的有的是哭着离开的，有的好奇的望着我们桥下的人，我想他么恩大概很少有人知道，桥上的人在望桥下，而我也在看他们，猜测他们每个人的故事。 时间到的那天，孟婆找到我，说“小狐狸，时间到了。”我才恍惚间发现，一百年竟这样过去了。想到我不会忘记平生，想到我的下一世还能遇见平生，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灵魂，等到重生之时会哭的这般难过。 孟婆将我抱了起来，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皮毛，轻声说“傻狐狸，这一百年，人都不见得能坚持下来，你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应是很痛苦吧，你倒是个有情郎。”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很累，蹭了蹭孟婆，轻轻的睡了过去。 在这忘川河中，日日夜夜经受着煎熬，我竟百年来一次都没睡好过。 等到醒来，孟婆带我去见判官。判官坐在高高的地方，我看不见他的脸。至少是隐隐约约从他的身形中感觉熟悉。我听着判官冷漠的宣布着“下一世人界，赐予你人的情感，给予你下一世，许你经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我分明听见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却似乎是幻觉，从开始到最后都如此冷漠。 我谢过判官，孟婆将我抱到奈何桥上，我谢过孟婆，孟婆只是灿烂的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的道“小狐狸下次回来，可一定要跟婆婆讲讲你和那个人的故事啊。” 我就这样踏过了奈何桥，带着我对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带着我对平生的思念，转世成人。 我的灵魂轻轻的飘着，最终投身与江南一户人家，被取名为姜素素，是一家富足人家的女儿。 我出生的时候，第一次用人类的身份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的母亲，她满是汗珠也温柔的叫我“素素，早。”然后吻了我的额头，沉沉的睡了下去。然后我被我的父亲抱起来，他激动的看着我，连声说“好”“好”“好”将我抱起来，弯下腰闻了妈妈，说了声“辛苦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亲是老来得子，我也没有哥哥弟弟，所以对我很是宠爱。母亲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与父亲是青梅竹马相爱，父亲也未曾立过一位妾室。只是父亲比较繁忙，一大家子要养活，我自幼便是母亲带着的。 母亲喜欢绘画写诗，也喜欢看些书籍。 初为人母，我原本是有乳娘的，母亲她放不下心来，总是自己细心的照顾我，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小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 母亲经常抱着我，我直视她的眼睛，她便对着我笑，轻声道“素素，叫娘亲，叫娘亲哦。”我咿咿呀呀的，学得到很吃力，可是母亲却总是笑起来，眼睛眯着像是弯弯的月牙，然后吻吻我的脸颊。 父亲总是很晚才回家，大抵是比较繁忙，男子汉大丈夫当是以事业为重。母亲总是抱着我看着书，等着我睡着了，便把我放到床上去，自己坐在床边等着父亲回来。很多次我醒来都看见她还在等着父亲回家。 只是通常等到第二日的清晨，父亲又准备离去时我才会醒来，总是看见母亲替他穿好衣服送他离去。 我一直记得我第一次呀呀呀的，模模糊糊的叫出“娘亲。”的时候，母亲急忙放下书，将我抱在怀里，然后眼睛睁大，轻声道“乖素素，再说一次，我是谁？”我咿咿呀呀的回复她说“娘亲。”然后她亲了亲我，开心的将我举起来转了好几圈，摸了摸我的头，又亲了几次。 夜晚的时候，等到父亲回来，我模模糊糊的听见母亲跟父亲说“平哥儿，素素已经会说话了，今天我听着她叫我娘亲。平哥儿以后便交几家铺子给人家吧，现在家里很需要你。” 我模模糊糊的听着，转身又睡着了。自那以后，父亲在家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不过我确实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叫他“爹。”那时候的父亲很高兴，将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骑在他的脖子上，笑着说“兰儿，素素已经会叫爹了！”然后开心的带着我东走西走，四处炫耀着。 母亲看着父亲这个样子，笑着说“让素素骑在你的脖子上，也不怕人家看笑话。”然后又用手帕给父亲擦擦汗，父亲就说“自家女儿哪有什么笑话的。” 这种温暖的日子，一直是我今生最留念的东西。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喜欢在院子里跑动了，经常会四处跑，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倒在地上。母亲很多时候追不上我，就会远远的唤我“素素，慢点，别摔着了。” 很多时候，母亲这话刚一说完，我就摔倒在地。也不用担心母亲会生气的，就算母亲刻意板着个脸，跑到母亲的身边，轻轻的扯扯母亲的衣摆，轻声叫她“娘亲。”母亲就会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将我抱起来，哪怕我是一身的泥脏兮兮的，她也会细心得给我擦干净，然后亲一口。 父亲的也总是笑着看着我偶尔带着一身泥，他也不介意，直接将抱起来。倒是常常惹得母亲不太高兴的道“两个人都脏兮兮的了。”父亲也会大笑几声，用我身上的泥蹭在母亲的身上，笑道“这下是三个人都脏兮兮了。” 家里附近是有书院的，父亲便将我带到那里去，叮嘱我“素素要好好上学堂，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爹还是希望你能成为母亲那样有才情的女子。”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书院里的女子倒是不少，书院先生倒是见怪不怪的，告诉我“平常不懂就问，你来的晚些，自是要努力些才行。” 我在书院，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名字。那个人叫周平生。 我不止一次的怀疑，这个周平生是不是我前世所爱的平生，他带着和平生一样的脸庞，恍惚间我真的以为我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曾经还是一只红狐的时候，回到了平生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坐在我的身边，笑着跟我说道“我叫周平生，请多指教。”我说“我叫姜素素。” 我觉得他是平生又不是平生。明明同样是平生的脸，可是却又给我莫名的陌生。平生啊平生，你到底去哪儿了。 第十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书院放学的时候，我在路上走着，我发现周平生一直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我问他“周平生？你家里也在这边吗？”他说“是啊，一起走吗？”我点点头便和他一道走。 一起走了很久，直到走到家门口，我转身对他说“我到家了。”然后我发现周平生诧异的看着我，笑道“那我便是你对家。” 原来，距离是这么近的。 后来我和他一直一道走着，至少上书院和放学都有了人陪在一起，倒也不是多么寂寞。 我曾经想过，周平生到底是不是我前世所认识的平生。偶尔我跟他说“平生你要听故事吗？”他总是笑着说“你讲，我听着。”可是啊，无论我怎么讲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似乎都想不起来，只是跟我说，“这个故事是野史吧？史书上并没有这样的定论，素素你平日少看些野史，这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啊。” 无论我如何提及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都想不起来，可是他为什么想不起呢？他真的不是平生吗？可是为什么他却有一张平生的脸呢？ 我不死心的，真的不死心的。我找了很多机会给他讲了很多平生以前跟我讲过的故事，例如“孟姜女的故事”“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每一次每一次他的反应都很平淡，偶尔还会说“素素，一门亲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至于故事中的爱情，我觉得不太现实。正是因为不太现实这才只是故事，并不是传承的佳话。” 我想他不是平生吧。 我所日夜思念的平生，是一个温柔的人，是就连是我这样的狐狸都会温柔以待的，温柔的人。而周平生对于我和平生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是不屑一顾的，我不相信他是平生。 因为我清楚，我所思念的，是怎样一个温柔的人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没有一点平生的消息，甚至除了周平生以外，我在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拥有平生那张熟悉的脸，更没见过真正的平生到底去了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真的很想念你。 我一直在书院学习，从最初书院先生叮嘱我要不懂就问，已经变成了书院先生愿意同我一同探讨问题，而我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似乎同龄的很多人已经到了有所婚配的时候了。 父亲曾经也提过“素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我摇头说“没有。”母亲总会用手肘轻轻的碰碰父亲，不满的说道“你怎么说得和咱们家素素嫁不出去似的，等素素长大点再说嘛。你看小小年纪就订婚有什么好的，那些小小年纪就订婚的，不都是家里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嘛？咱们家素素可要好好选人的。” 女子一般十四岁便会成亲，便会开始为夫家付出。就连我的母亲，也是十四岁左右便嫁给了父亲，只是很多年后才有了我罢了。 来家里求亲的人随着我的年龄开始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了。偶尔听见媒婆说什么“女娃娃自然是要越早成亲越好，好歹是个妻，若是年龄大了，这容颜老了，不管夫家多在乎你，恐怕也只有个妾位了。你们想想，这姜素素如今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女，可这过几年未必还有这个称号了。” “等她容颜老去，可未必能成个妻！再者你们不过是商人罢了，什么地位都没有，如今还不如趁着这才女的名号还在，加以利用呢！” 母亲听这话总会脸色很不好，冷哼道“就算是我的女儿容颜老去，不再是才女，那又怎样！似乎与你无关！送客！” 母亲不爱搭理这些人，无论那些媒婆如何把另一个人夸成一朵花，母亲也始终冷漠的看着他们，始终不愿意松口。用母亲自己的话来说“从这些媒婆口中说出的男娃子，没一个不是貌比潘安，才情仕途并重的好人家，这些话最是信不得，最是没人性！” 父亲也不太喜欢媒婆总是说等我以后老了，就连成为别人的妻子都不行的话，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妻子，只对母亲一个人好，父亲也认为，至少等我以后嫁的人也一定要对我好，对我一个人好，三妻四妾最是要不得的。 后来父亲提起周家的平生时，小心的看了看我的表情，发现我并没有什么不满，问道“素素，爹问你，平生打小一直同你在一起，你对平生有没有什么别的感情？例如是否想过和平生成亲？” 我皱眉回答道“未曾，若是我真对平生有些感情，为何不早日告诉你们呢？既然我从未提起过，我也只是当平生是一位朋友罢了。” 后来父亲说了很多，我却再没听进去。 我想，我这一生，我只愿意嫁给平生。我想嫁给的，不是周平生，是白平生啊，我想嫁给那个曾经给过我一个家的男人啊，而不是这个对于我对于爱情有所向往，都似乎有些嗤之以鼻的男人。 可是平生你到底在哪儿？若是已经找到我了，为何又不与我相见？若是至今还未在我的世界出现，那你又在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对你的感情，似乎比我想的，沉重得多。 母亲在之后找到我，跟我提起周平生。她说道“平生实际上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婚嫁，娘也很支持你与他。平生这孩子这些年来对你怎样，娘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个好孩子。” “实际上平生的父亲已经来提过亲了，是平生自己的意思。平生与你一直在一起，这些年来，你对平生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我如实相告母亲，我说“娘，其实平生对我来说，只是比很多朋友都亲近的朋友罢了。”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娘不是要劝你什么的，只是素素啊，总有一天你也是要嫁人的。娘希望你嫁一个自己爱的人，若是未遇见，平生便是个不错的人选，知根知底的，若是遇见了可那个人不爱你，平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娘一定支持你的选择。” 等到母亲离开以后，我一个人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平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十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晚的风吹着，有些冷。我搭上衣衫走去了院子里，擦了擦手，冲着自己的手哈口气。 我就在院子里走着，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前世，我和平生相遇的所有。平生的身体不好，不能出门，灵儿小包担心他，总是很少出房门的。可是平生偶尔还是会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 我很想念平生，从我是狐狸的时候，他便待我很好，而他对我的好可能只是顺势而为，可这些细小的那些让我所怀念的所有日子，却都是我所留念的所有。 平生啊平生，我很想你，你是否也一样思念着我？ 后半夜天更凉了，我便回到房里歇息了。 梦中，我梦见了平生。这是从那年平生死去以后，至今为止我第一次梦见他。我梦见他，我还是一只狐狸，我叫他“平生不要走！”口中发出的不过是一阵悲鸣。可是平生却偏偏停了下来，穿着华丽的衣衫，转身看着我，偏向是听懂了似的，将我抱起来，轻声说道“素素，再等等我好吗？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在这之前，拜托你不要嫁给别人。”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枕边多了很多潮湿。我不明白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平生要来。我想去相信，我宁愿去相信。 平生啊平生，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求求你，别让我等太久啊。 平生一直没来，那个梦便成了我所有的依靠。我宁愿去等，我宁愿去相信，相信平生一定会来。只要他说，我就信，一直以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他的坚信啊。 我推掉了所有的公子的求亲，父亲母亲问起来的时候，我只是说“现在还不想嫁人，我只想看看书籍，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父亲母亲很宠我，虽然他们不理解，却还是由着我去了，只是偶尔会问我“素素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你总不能和书籍过一辈子吧？” 我在等，在等我深爱的人啊。我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已。 后来，一日我从书院归来的时候，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可是贵府小姐归来了？不知我能否有幸请贵府小姐喝杯茶？” 从家门到屋内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偏偏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我偏偏就听见了。 我想快点见到他，所以我立马便过去了，用跑的。 等我踏进去的一瞬间，看见平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随即笑了起来，是我熟悉的笑颜。 我怀疑过他是否是我认识的平生，我却听见他笑着说道“听闻贵府小姐最爱讲故事，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够给小姐讲一个狐妖妲己与纣王的故事？” 我能感觉到啊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着，我看着平生站起来，他笑着说“妲己很可怜是吧？”我看着他的眼眸，我颤抖着说“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我看着平生慢慢的走进我，然后用手轻轻的擦过眼角的泪水，原来，我在进门的一瞬间，亦或许是就进家门听见平生熟悉的声音的一瞬间，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我自己并不在意罢了。 我的眼中，我的心里，再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似乎就已经被他的身形填满。 他走来，轻轻的抱住我，轻轻的拍打我的背部，就像是前世我还是狐狸的时候一样。他在我的耳边轻声道“素素是个乖孩子，所以，我来接你回家了。” 直到这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抱怨他，我埋怨他，我问他“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他拍了拍我的背，任由我埋怨，任由我锤他，他也不开口，直到我累了，停下来啊，我才听见他说“抱歉素素，我来晚了，可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等到我平静下来，我才发现父亲母亲都在旁平静的看着，甚至母亲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母亲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我过去坐着，母亲轻轻的替我擦干眼泪，摸了摸我的头道“素素，眼睛都哭红了，平日可没见这么爱哭哦。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何不告诉娘呢？” 我低下头不敢开口，母亲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素素不用怕，娘很高兴，其实很高兴你有真爱的人。” 父亲在一旁坐着，父亲问平生“你是如何在哪儿与我女儿相遇的？” 我听见平生说“在梦中，日夜都见。” 母亲对父亲说道“剩下的，是你们爷俩谈你们的，我们女人家谈我们女人的。”说罢起身告辞，带着我先离去了。 我在房间里，我看着母亲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牵住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素素是真的爱那个人的吗？只要你是真的爱他，娘不会阻拦的。就算是他说你们是在梦中相见，愿意跨过梦中来找你，也能证明他对你的真心。” 我听母亲说着，说了很多，直到最后母亲惆怅的说了句“只不过娘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于要嫁人了，有些难过罢了。” 我说道“可是，我无论在哪儿，也永远都是素素。” 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道“不过真是巧了，他叫做白平生，老周家的孩子也叫平生，两人长得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我喜欢的是白品胜，并非对面周家的周平生就是了。” 母亲笑话我“小孩子性格，这白平生和周平生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就喜欢的是白平生呢？” 我回答说“大抵是性格吧。” 是啊，就算是有一个和平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所深爱的也是始终都是平生。我深爱他，一直与他的长相无关，我所深爱他，大抵只是因为他是平生而已。 所有这些年来受过的一切的一切，在我见到他之后，似乎都释怀了。 还好我最后听到了平生的声音，还好我选择了相信他，还好他来找我了。从他找到我的一瞬间开始，我的世界仿佛已经变了好多，至少，我感觉不再寂寞了。这种感觉真好。 就像我前世奋不顾身的像他跑来的时候一样，就像是我当年奋不顾身的奔向他一样，他如今也来找我了，而在此之前我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了，我觉得值得。 父亲和平生谈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应当是深爱我打的父亲对我的寄托吧。 平生的家在离这儿不太远的地方，等他和父亲谈完的时候，要去离开的时候，我便去送他。 我很奇怪为什么明明住的并不是很远，可我却从来未曾见过平生。我问平生，“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平生摸了摸我的头，最后笑着说“可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 第十三章[番外]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唐和玲，是唐朝阳的徒弟。 当初我遇到师父的时候，是很危险的，家里是押镖的，我自幼懂点武功，便和父亲一起押镖。 可是途中遇到了劫镖的，那些劫匪抢走了镖，还杀了父亲。 我害怕，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母亲已经自杀了。 我听附近的人说，在我和父亲离开家以后，母亲便被仇家找上门了，母亲终究只是一个弱女子，哪里敌得过男人？被几个男人轮着狠狠的糟蹋了，那几个男人扬长而去，母亲最终却受辱自杀。 我便成了没人爱的人。 我是在那个时候遇见师父的。 师父那时候撞见我，轻声说了句“湘儿。” 我不知道师父口中的湘儿到底是谁，我想她一定与我长得很像，否则师父一定不会这般失态。 师父那时候问了我的经历，知道了我经历的一切，知道了我父母都去世了，家里惨遭灭门。 他只是低估了句“湘儿，我似乎遇见了另一个你。” 自此师父收我为徒，带我去了巴蜀唐门，他是唐门门主，我则是唐门门主的弟子。 当年我前去唐门的时候，那时候唐门的唐老太太还活着，她当时吃惊的看着我，问师父“这便是你的弟子？” 师父点了点头，轻笑道“是啊，是我的弟子。” 唐老太太的模样似乎是很吃惊，将我转来转去，终究还是长叹一声“难怪你会将她带回来，朝阳你很感情用事，你也真的是一个深情的男人。” 师父的眼帘垂了下去，只是浅浅的笑道“太奶奶你知道的，我此生只爱她一个人，此生，以后也再不会爱上别人了。” 师父待我很好，我在唐门有自己的住处，虽然说不上金碧辉煌，可是也相当不错。可是师父总是住在后山，我每次去寻他，都要走很久。 我问师父“师父，为何你住在后山？住在唐门中不好吗？若是你住在唐门中，岂不是会方便很多？” 师父只是摸着我的头，道“师父喜欢清净，唐门弟子众多，只会打扰师父，扰师父清净，让师傅没法子修行。” 我那时年纪小只是说“好吧。” 那时候年龄小，其实并没有把这件事当一回事。毕竟很多门派的掌门都有自己的习惯，甚至神枪圣主每日都抱着枪入睡，这样比起来师父喜欢住在后山但也不算奇怪。 师父的扇子上，有一个吊坠。明明是黑色的扇子，却吊着一个浅紫色的吊坠，看上去倒是和扇子格外不搭。 等到我想摸一下的时候，师父严肃的制止了我，说道“不要动它！”一时间竟吓得我说不出话。 后来师父跟我说“这是你师娘给我留下的东西。” 师父啊，那么厉害的师父，听说一个人毁掉了鬼堡的师父啊，我竟然看着他眼睛红红的，最后竟然落下泪来。 他哽咽着，大手不停地摩挲着这珠子，泪水在眼中打转。 那是我第一次听师傅说师娘的事，我从未见过师娘，只是偶尔听长辈们提起，是一位名叫叶湘的美丽的女子，为了救师父，已经香消玉殒了。 师父从来不允许门下的弟子们谈论她，关于“叶湘”这个名字，似乎早已成为师父心中的禁忌，不愿意让别人提起。 师父这一生都没在娶妻，唐老太太经常劝慰师父，说“逝去的人已经逝去了，活着的人就得为活着的人思考，朝阳，她未必希望看见你这副样子。” 我记得师父说“太奶奶，我这一生想要明媒正娶的人，已经逝去了啊，无论我以后啊再与谁成亲，那个人心底未必欢喜，我心底也未必欢喜。倒不如这辈子都守着心里的那个人，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唐老太太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于希望师父娶妻生子的话题，竟再也没提过。 师父有一个胞妹，名为唐朝夕，在她得知师父不愿再娶妻生子后，在嫁人后过继了一个儿子给师父。她说“哥，你放心吧，我把我的儿子过继给你，这样你再也不会被子女问题束缚了。” 师父与她的感情很好，他们那天谈了很久。 我很想知道，师娘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很多人提起师父，说师父当年风流，惯会讨女孩子欢心，尤其是会讨师娘的欢心。师娘当年也是名列《江湖十大美人》之一，笑颜如花。 她的离世竟然让师父变了这么多吗？从我见到师傅开始，师父便是一个稳重的男人，似乎与他们所说的温柔又风流根本不搭边。大概一切都是因为师娘逝去了吧，听说师父最爱的人，便是她，当年为了救师娘不惜牺牲性命。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唐门外历练。 我不能理解很多人看着我的容貌目瞪口呆的模样。 后来我在茶馆坐着的时候，有一说书人说啊“今儿个我们来讲讲万相宫叶湘的故事！” 我便认真的听说书人说着“话说那女子，貌美如花，笑若明月，那可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啊，嘿嘿谁曾想竟是金陵叶家遗孤！” “叶家是什么人家，且听我说来啊！那金陵叶家啊《无双功》的执掌人啊，可惜被灭门了，只剩下那叶湘一人独活啊，被藏到了唐门等风声过了才出来。” “可别看在唐门短短的时间，可那女子勾搭上了唐门当时的少门主唐朝阳啊！” “和唐朝阳上演了一段孽缘啊！” 这时候有一把刀直射说书人而去，最后却在说书人的面前停了下来，其对内力的控制不可谓不强。 我听一人说“我见你是凡夫俗子，便留你一条性命，若是日后还敢污蔑我小师妹，我自当不再留手。” 周围的人大惊，不停的询问着“这人是谁？怎如此厉害？” “既然叫叶湘小师妹，恐怕是万相七星吧。” 我转头看过去，那女子面容清冷，只是冷冷的注视着说书人。大抵是我盯着她太久了，她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看着她身上的优雅似乎是一瞬间便破碎了，大步走到我的面前，眼中噙满了泪水。 她问我“小妹妹，你是哪儿的人？” 我说“我是巴蜀唐门的人。” 她听到巴蜀唐门自是一怔，然后落下泪来“唐门啊，唐朝阳，原来你也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小师妹啊，你倒是找了个忠心的男人啊，可是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她身边的人轻声叫道“宫主，我们走吧。” 她轻声问道“姑娘，我可以拥抱你吗？” 我点点头，她将我拥入怀中痛哭失声。我听着她轻声说着“师妹啊，湘儿，你走了大师姐走了三师妹也走了，其他的师妹大多也随你们去了，你们怎么就舍得留我一个。” 我想，师娘一定是很受宠的女子吧，她被这么多人深爱着，并牢记于心。 后来我回到了唐门，我知晓了万相宫宫主一直派了很多万相宫的弟子来保护我，听人说她当初没能保护好其余的人，她再也不想看见与她师妹长着同一张脸的我，血洒江湖。 我问师父“师父，你是将我当做师娘的替身吗？” 我害怕师父说是，我听过太多太多的传言了。 师父摇了摇头，复杂的看着我，最后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着说“你与你师娘不同，你们只是凡尘中相似的花，可终究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不一样的。” 我问师父“那你还爱师娘吗？” 师父笑道“那是自然。”师父将扇子上的吊坠摘下来，轻声道“你不一直觉得这吊坠与我的扇子不搭吗，它原本的吊坠不是这个，这个吊坠，是当初你的师娘替我买来的，我们的吊坠，是同样的。” 我看着师父温柔的笑起来，我想，他一定很爱师娘，很爱很爱。 后来我成亲了，嫁与了一位唐门弟子，留在了唐门。成亲前一晚师父告诉了我他和师娘的故事。 我看着师父微笑着提起师娘的点点滴滴，最后轻声对我说“你不用害怕，因为你师娘是一个活泼又心思细腻的女孩子，你却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你们本身便不同，你所深爱的人一定也明白。” 后来师父将门主的位置传给了养子，从那以后隐居深山，再也没出来过。 后来我也老了啊，我听唐桓杨说“老门主，逝世了。” 我前去后山寻他，我还记得我以前来的时候，后山的河流石板路，现在河流早已干枯了，石板路也出现了裂痕。 等我走进屋子，师父微笑着闭上双眼，胸前怀抱着那副师娘的画像，手上紧紧的握着师娘给她的吊坠。 师娘，师父做到了，他带着满腔的爱意，来寻你了。 第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一只红狐，是深山老林中最普通的狐狸。不是所有狐狸都能修炼成妖的，若是所有的狐狸都能成妖，那世界不就成了妖族横行霸道的世界了？ 实际上成妖也是很困难的，所谓的狐妖几乎都是白狐黑狐青丘狐还有传说中的九尾狐，哪里是我专门这些普通的小狐狸能触及的？ 的确，天地间对于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所有人都可以成妖，可是九尾狐修炼百年便可修炼人形，我这种红狐却要五百年。五百年啊，太漫长了，是没有多少红狐愿意修炼成妖的，时间太久太久了，倒不如快乐潇洒二十年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并不想成妖，只想作为一只红狐在尘世间游荡罢了。 我是没有父母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外出以后就再也没能回来。或许是因为被猎人打死了，也或许是抛弃我了，在印象中我一直就是一个人。 不过没有关系，一个人的生活也不见得不好，只是偶尔会稍微有点寂寞。 我有个朋友叫做小雀儿，是一只小麻雀。最初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有一只狐狸想要吃掉小雀儿，它遇到了我。 一开始我把那只狐狸引开只是想要一个人吃掉小雀儿，谁知道那狐狸走后，小雀儿围着我又唱歌又跳舞的，说“谢谢你，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叫小雀儿！我明天还来这里找你玩儿！” 一来二去的，我和小雀儿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小雀儿有翅膀喜欢到处飞，经常告诉我些听到的人类的故事。而我在它身边，也没有别的狐狸能伤害到它。 我和小雀儿约好前去河边玩儿，却被前去湖边喝水的猎人逮了个正着。我在地上死死地咬住猎人的脚踝，小雀儿趁机逃走了。 小雀儿逃走之前对着我鸣叫，它说“小狐狸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你等等我！” 小雀儿走后，那猎人一脚把我踹到在地，用刀狠狠的刺了我一刀，嘴上还狠狠的骂着“狗东西，还敢咬老子，呸！”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身边。 那猎人本想把我的皮剥下来做成狐狸皮大衣，却被他朋友拉出了“你傻啊，小狐狸多值钱！你看着小狐狸毛发成色好！明儿个赶集把它卖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京城最近可不就有了养狐狸的风气吗？现在这活狐狸可比那什么大衣值钱多了！” 那猎人大概也是觉得朋友说的有道理，也没有把我杀掉，就把我关在笼子里大概是想着明天把我卖掉吧。 我松了口气，毕竟这做人的宠物总比被杀掉好太多太多了。 只是我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小雀儿。我看见那个猎人有好多弓箭，如果小雀儿来了一定会被杀掉的，我只能一心祈祷着小雀儿一定不要来。 可是小雀儿来了。半夜的时候我听见小雀儿大声的鸣叫，我听着它叫我“狐狸！小狐狸你在哪儿！”我怕小雀儿真的来，我不敢回答它。 我听着小雀儿一直哭着教我的名字，心里也是不停的抽痛。但是小雀儿啊，一定要活着。 直到清晨我被带走，我都听见小雀儿咿咿呀呀的鸣叫。 我被带到集市上，我听见猎人叫卖说“卖狐狸咯！你们看看啊！这小狐狸的毛发，啧啧红的发黑，这成色多好啊！只要十两银子！” 周围围了很多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不晓得是谁说了句“我看着毛发很一般啊，你这十两银子还是太贵了吧！最多五两银子！” 那猎人不干了，踹了笼子一脚，咒骂了句“垃圾东西，还不如老子弄成狐狸大衣。” 我不敢看他，只得缩成一团不敢去看他，用尾巴遮住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也是这时候我听见有一个人说“那既然没人买，那我买了。咳咳咳咳，白正给他银子。” 我抬头看，那个人脸色很惨白，若是要形容，像极了冬天落在地上的雪花。他的衣服和别人的很不一样，看上去花纹很多，在这么多人中显得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 扶着他的人大概就是他叫的白正了吧，我看着那人拿出银色的东西递给那猎人，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银子吧。白正说“既然银子给你了，这狐狸就归我们了。” 猎人看了看银子，喜笑颜开的将打开铁笼的钥匙递给他，笑着离开了。 我听着那个人又咳嗽起来，我看着他，他也像是感觉到了我在看着他，蹲下来看着我。我伸出一直爪子拍怕他的脸。我记得在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小雀儿就会用翅膀轻轻拍我的脸，感觉就会好些。 他是笑了，没过一会儿又咳嗽起来。白正拍拍他的背，说他“少爷，这小狐狸不干净还是带回家清洗一下吧，更何况你咳嗽更应该离这些带毛的动物远些才好。” 他挥手说无妨，用锁将笼子打开，将我抱了出来。 我贴在他的胸口上，他将我抱上他的马车，又咳嗽起来。白正心疼他，说他“少爷，您放下吧，我来抱着吧。” 我感觉他想说些什么，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贴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每次咳嗽心脏的剧烈的跳动。我不晓得该怎么才能减轻他的疼痛，只能轻轻给他拍拍胸前，不知道会不会好点。 他将我放在腿上，摸着我的头，手很冰凉。他说“我叫白平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给你取个名字应当会好些，既然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我又叫平生。素昧平生，叫你素素好不好？” 我晓得他在给我取名字，素昧平生是什么我听不太懂，但是我至少也是有名字的人了。我轻声鸣叫一下，表示我很喜欢。 他又笑了，笑了没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又叫我“素素。”我又鸣叫一下。 他似乎觉得很好玩儿，不停的叫着我，我不想理他，索性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可是听着他咳嗽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我又转过身来看着他，轻轻给他拍拍胸前，希望能给他顺顺气。 平生他只是笑，摸摸我的头。我蹭蹭他的手，他却又咳嗽起来，我看见他拿出的白色手帕上，似乎有一丝殷红的鲜血。 这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抽搐，我看着他发白的脸庞还有发白的嘴唇，就算是我也明白，大概平生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吧。 突然有些难过，大概是因为平生不是坏人，又从坏人手里把我买了回来，所以对于他我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第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听见外面的白正说“少爷，咱们到家了。老爷来了。” 我抬头望平生，我看见他的眼中飘过一丝欣喜，喘了口气又咳嗽起来说“好，我这就下来。” 平生将我放在马车上，摸摸我的头轻声说“乖素素，爹不喜欢狐狸，我等会儿就来带你回家，别乱跑乱叫。” 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念叨“平儿，爹来看你了。自从你染上痨病，爹与你好久不见。” 随即又传出平生的咳嗽声，我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点，看着他咳嗽的样子，心里一紧。 看着他吐血的平生的爹，替他拍了拍后背，轻声说“平儿不要怪你二娘将你赶出来，她只是怕爹也染上痨病，爹不止有你，还有一家子人啊。” 我看着平生双眼暗淡下来，用微弱的声音说“爹，您可以回去告诉二娘，我已经活不长了，犯不着为我跟您吵吵。” 痨病，我不晓得是什么病，从平生说话的语气来看，恐怕是医不好的。 没过一会儿平生便把我从马车里抱出来，我陪他一起看着马车远去，心里确是一阵酸楚，大抵是因为平生。 宅子不大，除了白正也只有两个小丫鬟。平生告诉我一个叫灵儿，一个叫小包。灵儿负责打扫这类细活儿，小包便负责做饭。 平生把我交给灵儿和小包，笑着说“灵儿小包，这是我今天买回来的小狐狸，我给她取名素素，以后每天都记得给她洗澡。” 灵儿扎着两个丸子头，叫我“素素！”我就转过身看她。小包扎着很高的一个丸子头，也叫我“素素。” 她们老叫着我，大概也是觉得叫我，我就回头看看他们很好玩，两个人不停地叫我，我不想理她们了，索性谁叫也不理。 小包还笑呵呵的说“灵儿你看，她还有脾气了。” 我趁机抖了一身的水，给她们衣服都打湿了，灵儿捏着我的头直视她的眼睛，说我“坏心眼的小家伙。”说完灵儿又呵呵呵的笑起来。 等给我洗完澡，她们便给我擦干身子。灵儿和小包洗得很认真，这身上的确比我自己舔得干净多了。 灵儿将我抱起来，放在太阳下晒着，摸摸我的头说“素素，你现在这儿晒会儿，不然毛湿漉漉的会咳嗽，就和少爷一样了。” 小包也摸了摸我的耳朵，捏了捏我的肉垫，说“不过身上的毛干了，就可以去找少爷了哦。少爷在那边，要听话哦。” 我顺着小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围着小包转圈，告诉小包我知道了。小包和灵儿又摸了摸我的头，便去自己做自己的了。 我一个人躺在太阳下，暖暖的阳光洒下来，久违的安心的感觉。 我趴着晒太阳，却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我顺着味道跑，却追到了厨房看见厨房的小灶上有一个炉子，而这味道就是从炉子里散发出来的。 看着我跑进来，灵儿吓了一跳，赶忙将我赶出去“素素我在给少爷煎药，你不可以进来，你先出去玩儿会儿好吗？素素要听话。” 灵儿再给平生煎药，那平生吃了药身体就会好起来！想到这里心里又雀跃起来。 平生的房门开着，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东西。 我已经很轻手轻脚了，可平生却就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我说“素素来了啊，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来到我这里来。” 我跑进去，跳到他的大腿上。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抬头望他，他却很平静的笑着说“素素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虽说是在问我要不要听故事，平生的手轻抚过我的背部，抚摸我的毛发。我听他说“那我给你讲狐妖妲己的故事好不好？” 我听平生说，妲己是狐妖也是妖妃，她也是个深情的女子，是一只白狐。与纣王一面之缘却也是一见钟情，可这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哪里等得了白狐化形呢？ 她尝遍了所有与化形草相似的草药，终于在最后找到了化形草，化为人形入宫与纣王相伴。 妲己与纣王相爱了，哪怕满朝臣子都说妲己是狐妖，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纣王也依然与妲己相爱了。 可惜后来，兵临城下，人们都要求杀了妲己，只要纣王杀了妲己方可再次拥有江山。可最后妲己和纣王一起死去了。 我听着平生咳嗽了起来，平生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笑着将我抱起来，问我“妲己很可怜是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平生抱了抱我说“我也觉得妲己很可怜，毕竟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平生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那股难闻的药味儿飘了进来。我从平生的怀抱中跳下来，灵儿端着一碗药进来，说“少爷，药熬好了。” 平生抬头很平静的说“灵儿，你觉得我喝药真的还有用吗？” 灵儿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哭着说“少爷，你别这么说，哪天你真的走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打小就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夫人走了，你也要走吗？你多少喝点儿，就算治不好能让你舒服点也成啊。” 灵儿话一出，眼泪止不住的流，“我还没嫁人呢，少爷以前还说要给我和小包一大笔嫁妆，还要给白正许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呢，不许胡说。” 平生叹了口气，说“给我吧，灵儿别哭了。” 灵儿擦了擦眼泪，将药放在桌子上。灵儿还念叨着“少爷以后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会好起来的，夫人也会保佑你的。” 灵儿看着平生将药喝光，低头擦了擦泪，才拿着碗端出去，临走时还嘀咕的念叨着“少爷以后可不许胡说了，你还未曾娶妻生子呢，我还等着给少爷的娃娃取名字呢。” 灵儿离开前，我分明听见灵儿轻声的说了声“所以少爷，你一定不要死啊。” 平生叹了口气。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见灵儿离开前轻声的话语，细想来，就算他没听见，大抵也明白灵儿的苦心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时候陪在平生身边，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窝在平生的身边，平生一手拿着书，我躺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另一只大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部。 那是怎样的感觉啊，安心又夹杂着温暖。 平生冰凉的大手轻轻拍打我的背部，我窝在他的大腿上，听他偶尔念叨着书上那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只是偶尔听见平生细微的咳嗽声让人格外心酸。 平生是很好的人，我是这样想的。能把我从那坏猎人手中买回来悉心照顾，那平生一定不是个坏人。 我是狐狸是动物。平生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第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平生的病也愈发严重起来了。最初平生还能出门散步，如今却只能待在家里了。 我心疼他，每天陪在他的身边，他也待我很好。他跟我讲了很多故事，白素贞和许仙还有七仙女和董永，织女和牛郎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 其实人类的情情爱爱我是听不太懂的，平生常说“他们都是相爱的。”可是爱是什么？我理解不了。这大抵就是我是动物的原因吧。 我们狐狸的寿命并不长，大多数狐狸的伴侣只会是相识的人，目的也只是一起繁衍后代罢了。 平生所说的情情爱爱好像并不是为了繁衍后代的，就像是白素贞和许仙，一个是妖一个是人，如果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伴侣呢？ 我不太明白。 我也很多天没见着小雀儿了，不晓得它还好不好，也不晓得它离了我会不会被别的狐狸吃掉，更不晓得它是不是在担心我。 想到这些，心里难免会惆怅起来，我这短暂的一生小雀儿陪我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平生大抵是注意到了，我常常跳上屋檐，遥望距离这儿不近不远的树林，那儿是我以前的家。 我待在平生的大腿上，平生咳嗽起来，我起身用头蹭蹭他。 平生却把我抱起来，我直视着平生的双眼，平生轻笑着又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素素是不是想以前的朋友了？想去找他们吗？” 我不敢看平生。我想小雀儿，可是我也不想离开平生。我不能说话，我回答不了他，只是耳朵耷拉着，低着头，我不敢直视平生的双眼。 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感觉到平生的手一松，我便掉落在地上，背轻轻的摔在地上。平生连忙把我抱起来忙说“抱歉素素。” 我蹭了蹭他的手，表示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平生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素素如果想去找朋友那就去吧，不过三天之内一定要回来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的鸣叫一声。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转而又咳嗽起来，轻声道“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再给你讲一个，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好不好？” 平生相信我一定会回去，我很感谢他的信任。 我舍不得平生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所以我一定会回家的。 我醒的很早，跑到平生房间里给他把被子盖好，用爪子摸摸他，在走之前亲亲他的额头。 我得早点离开，我明白，说不定我听到平生叫我素素，看到平生温柔的双眼，我就舍不得走了。可是我不能，小雀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离开的时候它很担心，我得回去给它报平安。 我跑的很急，我不晓得我是为了早点见到小雀儿，还是想早点回家听平生给我讲孟姜女的故事，大抵都有一点吧。 大半日过去了，我总算是走进林子。 树林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能是我离开的时间不长不短，它们还来不及长大吧。 我开始叫“小雀儿！小雀儿！”所得到的却是各种鸟类扑腾扑腾翅膀发出的声音。 我往林子里走去，边走边叫“小雀儿小雀儿，我是狐狸！我回来了小雀儿！你在哪儿？” 走着走着便累了，我趴在石头上休息，石头硬硬的没有一点温度。我又想起平生来，平生总爱将我放在他的大腿上或者将我抱着，总是很温暖的。 终于我听见小雀儿熟悉的鸣叫“狐狸！小狐狸！” 小雀儿从天空中冲下来，冲到我的面前，扑进我的怀里轻声抽泣“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小雀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它一定在我离开以后也在不停地寻找着我，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可是茫茫人海，它又如何找得到。 我听着它抽泣，感受着小雀儿的眼泪将我胸前的绒毛打湿，我告诉它“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告诉小雀儿我遇到了平生，平生救了我将我带去了他的家给了我一个家。 小雀儿在天空中飞舞，说着“那平生真是个好人。” 想到平生，我便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事儿，我问小雀儿“小雀儿，有什么治咳嗽的药吗？平生一直不停的咳嗽，我想给他找点草药回去。” 小雀儿想了好久还是跟我说“小狐狸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有什么草药可以给人类治病。不过，我以前去西山头的时候，看见有很多人类在挖一种圆柱形的草药，听说很值钱，一定可以给平生吃！我带你去！” 西山头距离这儿不选，可是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如果我去西山头再回来，我便不能及时回家了，平生一定会担心的。 我想了很久，比起平生会担心，我更担心平生的生命，如果可以，我也想救他。 我一咬牙跟着小雀儿去了西山头。 西山头是特别茂密的树林，我以往待在森林的外围不敢进去，而这一次我也想为了平生冒险一次。 大抵因为是深秋时节吧，很多动物早已冬眠，除了路上遇见过几只小兔子，其他的倒还没事。 只是当我和小雀儿跑到那儿时，有不少人类在那儿看守。 小雀儿在空中轻声的叫道“狐狸狐狸，这里太多人了，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我看看了天空，天空渐渐黑了，我距离那些人类不太远，隐约能看见很多人类在打哈欠。 我想着放弃，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模样，他咳出血来那茫然无措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终于有了可以救他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一咬牙对着小雀儿轻声说“小雀儿，我想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趁机去抢最近的药材。” 小雀儿扑腾扑腾翅膀，思索了会儿，道“等他们一走我就给你放风！我叫你回来你一定得回来知道吗小狐狸！” 我说“谢谢。” 小雀儿却是哼哼唧唧的道“你对我就这么客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么客气干什么！”说完还特地飞下来用嘴轻轻咬我两下。 我就这么和小雀儿一起等到了傍晚，傍晚这些人要换人。我就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冲出去抢距离我最近的一株药物。 平生救了我，我也想救他。说到底，我舍不得离开平生。 终于等到月亮探出头来，西山头的黑夜开始织上天空，我听见小雀儿用力的叫道“小狐狸！快来！” 我冲出灌木丛，直奔远处的药莆。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快小狐狸快！快啊！”我也不停的动手刨动着眼前的药物，爪子上沾满了不少黏土。 只是才挖到一半，小雀儿大声的吼道“小狐狸快回来他们来了！快回来啊！” 第四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看了看还有小半截埋在土里的药物，又想了想平生，一咬牙决定继续。 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小狐狸快走吧！小狐狸！”我充耳不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刨动最后小半截的药物。 那群人说说笑笑的赶过来，刚好看见我，大吼道“臭狐狸！敢来偷西洋参！”远远的就有一人用弓箭一箭射中了我的尾巴。 疼痛从尾部传来，小雀儿大喊了声“小狐狸！逃啊！” 我一咬牙直接将尾巴用力扯出来，尾巴像分成两半儿似的裂开来，我抱紧那西洋参就跑，小雀儿不停的在后面跟我提醒弓箭降落的位置，我除了尾巴竟无一点伤势。 夜黑了，他们不敢深入森林，只能放弃。我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用爪子抓起西洋参，笑呵呵的和小雀儿说道“小雀儿，平生他有救了！” 小雀儿不搭理我，摸了一把泪，转身不去看我。 我很疑惑，我用爪子摸摸它，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有些哽咽的道“小狐狸，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看看你的尾巴！” 小雀儿提醒我我才想起来，弓箭太过锋利深深的扎进地里，无论我如何东倒西歪的跳动，那弓箭还是深深的扎在地上。 情急之下我利用弓箭的锋利，用力一扯，几乎将后面的尾巴分开来成为两半。 之前一直沉浸在得到西洋参的快乐中，我竟未曾感觉到疼痛。当小雀儿这么一说，疼痛瞬间袭来，刺痛我的五脏六腑。 小雀儿看着我疼得满地打滚，问我“小狐狸，真的值得吗？你现在经历了疼痛，尾巴成为了两半，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如何忍受疼痛的呢？我想起平生温柔的对我笑着，想着他温柔的叫我素素，想着他温柔的眼眸，哪怕是这条生命为他付出，我便也觉得值得。 我说道“值得！” 回家的当天，小雀儿送了我很久，也和我说了很多话，直到快要分别，小雀儿用小嘴亲了亲我的嘴唇，轻声道“小狐狸，我不认识平生，我不知道他哪里值得你拼命去救。但是你既然拼命去救，那我相信他对你一定很好，他既然身体不好你便不用在意我，好好在他那儿陪他吧。” 我震惊的看着小雀儿，小雀儿却冲上天空，说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他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直到小雀儿离开，我才慢慢缓过神来。是啊，鸟雀的寿命有十多年，我的寿命有二十年，可平生还能撑这么久吗？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尽可能不去乱想，冲着平生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是迟了，尽管我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全用来赶路了，等我到府上也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府门还关着，我看着天空才刚蒙蒙亮，估摸着灵儿和小包估计还在屋里睡大觉，就琢磨着稍微休息一会儿，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困了。 可是我手上拿着西洋参呢，搞不好是可以救平生的药材，我万一睡着了别人偷了怎么办？ 我贼眉鼠眼的望着周围，行人不多，大部分是开铺子的都各自忙着。我想着我把这西洋参抱住，别人拿我也能有所感觉，紧紧的抱住西洋参，眼皮越来越重，变沉沉的睡过去了。 我是枕在柔软的大腿上醒来的。大抵是睡得太死了，我醒来后发现爪子空空的，西洋参都不在了，到处找着，都没找到。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道“素素，睡吧，那西洋参被小包拿走了，没被别人拿走。” 平生温柔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窝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没过一会儿便又困了，想着太久没睡，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恍恍惚惚间我听见小包的声音温柔的道“素素还是乖的，上好的西洋参的确止咳，少爷可别辜负素素的心啊。” 平生叹道“素素傻，尾巴都成两半儿了。” 灵儿道“素素心疼你。” 后来的话我迷迷糊糊的，便更听不清了，转而又沉沉的睡过去。 我醒来是在晚上，我还是躺在平生的腿上，平生的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我扭头动了动，平生的手还是缓慢的抚摸着我的头，只是轻声道“素素醒了。”说完便又咳嗽起来。 我扭头去看他，平生的眼神还是飘忽在书上，只是手上不停的抚摸着我的毛发。我又将头低下去，平生轻笑，轻笑着又开始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素素还能睡吗？都睡了一天了，不饿了？” 平生此话一出，我便听见小肚子咕咕咕的叫着。平生大概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我肚子咕咕咕的声响，抚摸着我的毛发也笑弯了眼，咳嗽两声便将我放在一旁，道“我先去给你拿吃的啊，乖就在这儿等着不要到处跑。” 平生说完就披上薄薄的外衣就出去了，我就在那儿都等着，有平生在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安心些。 没过一会儿我听着阵阵咳嗽声，便知道是平生回来了。我跑到门口去，将头伸出去，平生看到我出来了，赶忙跑回来，先是咳嗽两声，随后拍了拍我的头“外面冷，素素进去吧。” 平生将手中的小盘子放在地上，里面装满了饭菜还有些肉类，对我道“素素先吃吧。”随后自己将外衣脱下，一阵风突然吹来，惹得屋内的油灯摇曳，平生剧烈的咳嗽起来，摸了摸身上的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咳嗽起来。 大抵是太难受了，我听着平生喘着又不停的咳嗽，咳出干呕的声音，蹲在了地上。我心疼他，我从来没这么心疼过一只动物亦或是一个人。 我走到他的身边，摸了摸平生的脚。平生将帕子拿下来看了一眼，立马便遮住了，可我却看得分明，那帕子上有些血迹。 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谢谢素素的西洋参，灵儿去医馆问过了，这西洋参我服用会对我很有帮助。” 听平生这么说我这心里算是放心了些，只是平生咳嗽呕出血来，却又让我心里难过得紧，他是平生，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第五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深了，我吃了东西平生将碗拿走，随后给我弄了个窝便去床上睡了。 平生睡着了，可是我是没睡着。我听着平生时不时的咳嗽，心里一阵抽搐。不知道平生的病多久才能好，我心疼他，心疼得的的确确也真真切切。 我不晓得西洋参到底对于平生的痨病有没有作用，而我能做的，似乎除了陪在他身边，也再也没有了。 后来灵儿和小包好像将西洋参用来做饭了，当然只允许平生一个人吃。灵儿跟小包说过“医师说过，不能让西洋参入药，就像平常做饭加进去就行了，多来几次，不能一次吃太多，少爷现在身体亏空会消化不了。” 那时候我正在打盹儿，只是听见灵儿跟小包说的时候我才模模糊糊的听着了。我不是什么的记得，只是他们提起平生，我就会记得他们在说什么，可能这就是我对于平生的感情吧。 我很喜欢平生，非常非常。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倒是已经步入深秋了。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原本咳出血是我偶然发现的，可现在却是越来越频繁，我常常看见平生咳出血来，吐在痰盂里面。 最初我认识平生的时候，平生还能出门走走，虽然时间不长，可能出去走走总比窝在家里好。可现在平生却连门都不出了，最多只是白正扶着平生来到院子里坐会，平生也只是看看天空看看花鸟，风一吹来便又回房去。 平生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我最初才到这里时只是脸色不好，如今却是越来越惨白，甚至连嘴唇都再没了血色。 灵儿心疼平生，常常背着平生掉眼泪，我便是常常看见灵儿在熬药的时候边哭边熬药。偶尔还能听见灵儿轻声的祈祷“夫人，您一定要保佑少爷好起来。” 小包也是和平生一块儿长大的，常常半夜小包都在替平生缝平安符。平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平安符，都是小包从不同的道馆替他求来的。 我感觉平生其实知道，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他。平生时常叹气，望着天空的眼神却是十分暗淡。只是从来没变过的便是，他无论在哪儿，只要我在，他便会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常听平生说“素素，其实我知道灵儿小包白正他们都很担心我，可是我啊，早就活不下去了。” 每次我听他这么说，我就会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他总是失笑着说“生气了？但是素素我没办法啊，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很累了素素。” 我转身看向他，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疲惫。 我想，大概平生已经时日不多了。 入冬了，白雪皑皑的很漂亮。树木都被白雪压着，再也不见一点绿叶。动物也都冬眠了，很少能见到动物什么的。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现在已经不能下床了，终日躺在床上。平生总会看看书，灵儿给他端来的药他也还是喝，只是如今平生的话少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缓慢的发出“咚”“咚”的声响。 也只有这时候我的心里才会涌起一丝安慰，平生还没有离开我，他真真切切的或者，留在我的身边，他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平生已经不怎么说话了，他一说话就会止不住的咳嗽，自打那日小包看着他笑着笑着不停的咳嗽起来，最后吐出一滩血迹，便哭着请求他一定要活下来，平生便很少说话了。 大概是咳嗽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只要平生一咳嗽，我就能感觉到从他胸口溢出的疼痛。 白正给平生做了一个小小的桌子，平生如今躺在床上也能看书写字吃饭了。小包也将饭菜给他放在小桌子上，弄完了又将小桌子拿下来。 我舍不得平生，很舍不得。 不只是我，灵儿，小包，白正，我们没有一个人舍得他的，灵儿，小包，白正，还是看着平生长大的，一定更舍不得他。 不知道为什么，平生近日来精神很好，甚至可以下床小走一会儿。我很高兴，他一下床就围着他转圈，只是平生却笑着将我抱起来，说我“傻素素，给我转晕了。”说着又闻了我的额头。 白正陪着平生在院子里四处转转，平生摸了摸院子里香樟树的枝丫，略微遗憾的道“可惜没有梅花。” 白正道“那我便给你找来。” 平生咳嗽了会儿，笑道“你给我找梅花去了，谁扶着我呢？” 我想让平生看看梅花。 我从平生的怀中滑出来，撒开脚丫开始跑。我记得附近的人家有种梅花的，我坐在屋檐的时候，时常会看见火红的梅花挂在树上，仿佛点缀着白雪皑皑。 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我听见那家的佣人问了句“哪里来的小红狐狸？”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焦急的指了指梅花树。 这时候那家的小姐出来了，问佣人“谁啊？怎么了？” 佣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这小狐狸好像是想要梅花。” 我一听到佣人这么说，连忙点了点头。那家小姐也是个好心的人，笑道“小狐狸喜欢小梅花倒是有趣儿。”亲自替我挑了一株小梅花，我蹭了蹭她的腿表示友好，又叼着梅花飞奔回家。 我想，平生看见梅花一定很开心吧。 只是等我回到家里，却只是听见灵儿小包的抽泣声，梅花掉在地上，像极了平生吐在地上的鲜血。 平生是离开我了吗？ 我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我还是将梅花叼起来走到平生的房间。 与往日不同，往日只要我进来，平生无论怎样都会说“素素来了。”可是今日没有。 我路过眼泪不停流淌的灵儿，路过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小包，路过眼圈红着的白正，见到了平生。 平生躺在床上，我跳在床上去，和往日一样听着他轻微的心跳。而这次，只有缓慢而轻声的跳动了。 我把梅花放在平生的身边，平生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睁开双眼，最后温柔的笑着，用他细微而微弱的声音说了声“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 只是还未等我回答，我便看见平生温柔看着我的眼眸，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来，我竟再也无法望见一丝光明。 我不信平生就这么离开了。 我钻进被子，趴在平生的胸口，听见平生的心跳一点一点的清了下来，最后竟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了。 第六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平生的心跳停了下来，可是平生还有很多故事没跟我讲，还有很多话没有跟我说，还有很多事情没和我一起做，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不相信。 我叫他“平生？”可是平生不理我。我又推推平生，平生还是不搭理我。 我用脸贴上平生的脸，我感觉到平生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下降，我紧紧的抱住他，我感觉得到的，平生终于开始离开我了。 我说“平生不要走，平生不要走。”说着说着，最后眼泪止不住得到留下来“平生，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我说这么多却没人听得懂的，在他人的耳中，也不过是一阵悲鸣。 如果我不去找梅花，说不定陪在平生身边的时间还能再多些，我为什么要去呢，平生啊平生。 你怎么就走了呢。 平生的身体终于变得冰冷，双眼紧紧的闭着，好像睡着了一样，就和平常一样。 灵儿想将我从平生的床上抱下来，但是我想陪在平生的身边，她每次来抱我我都滑下去，在平生的身边蹲着，灵儿最终也放弃了，只是红着眼说“素素那就好好的陪着少爷吧。” 灵儿走的时候将房门关上了，留着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陪着平生，我不怕平生的。 我知道平生已经离开了，可是我蹲在平生的身边摸摸他，平生的皮肤还和以前一样有些许弹性，眼睛闭着嘴角微微的笑着，好像只要我闹腾一下他就又会醒来了。 他们很多人很怕亲人离世，总觉得人死了就会变成恶鬼，可是我不怕，我觉得平生一定不会害我，或者，就算是平生已经变成了恶灵，我也想再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笑起来的模样。 平生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穿着雪白或者黑色的服装，听说那是参加葬礼专用的服装，叫做丧服。 我看着他们这么多人，来来回回，来的人很多，而平生病重期间，我却什么人都没能看见。 我不明白，如果真的在意，那为何平生生前没人来看他，他死了倒是来了不少人呢？ 我见到了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平生的父亲，他似乎没有哭，眼睛也没有肿，只是定定的看着棺材中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的平生。 我想，他一定是难过极了，物极必反，我想他一定是太难过了才哭不出来吧，毕竟平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他，大抵就像他自己与平生所说，平生的二娘不允许他来看望平生，怕痨病会有所传染，可等他真真切切的看着已经离世的平生的时候，却也没办法忘却自己这个儿子。 我抬头看看天空，如果平生现在有灵魂，看见他父亲来看他会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开心吧。我还记得我最初和平生相识的时候，平生听说他的父亲来看他，眼眸中闪过的那一抹星光，那是我从认识平生到最后，见过他最开心的一次。 葬礼来的人很多，我不停的听着外面的人在说谁谁谁到，谁谁谁到。 来了这么么多人，在葬礼上哭的最厉害的还是灵儿小包和白正。很多人就算是穿着肃穆的衣服来参加葬礼，却是笑着来送礼的，哪里有几个人真正难过的？甚至还有人劝平生的父亲“不打紧，你还有一个儿子呢。” 我不理解，平生是死去了啊。他是一个人，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如此的冷漠，他们到底把平生当成了什么？ 他们怎么就这么冷漠呢？ 平生是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平生这么温柔的活在世上。 人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葬礼很简单却轰轰烈烈，来的人很多。我觉得平生一定不喜欢。平生最喜欢安静的，他喜欢一个人坐着看书，也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来的人这么多，里面却没有平生的朋友。 我记得灵儿曾经说过，平生最开始朋友不少，只是后来得了痨病，不只是朋友甚至亲人，很多都已经不再联系他了。 我一直陪在平生的身边，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看着这么多人有说有笑，心里确是酸酸的。 等到葬礼结束，平生的棺材被关上，我才终于意识到，平生啊，那个温柔的平生，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平生，那个将我抱回家的平生，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我永远的失去了他。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都想把我带回家养着，可是我哪儿也不想去，我逃跑了。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而我还在这里，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却还是依稀残留着平生的味道。哪怕是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我眼里，也是我短短数年中最重要的地方。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另谋其主了，没办法的他们也需要生活。 平生走了，这个小院儿的东西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 期间来过一个很霸道的女人，指使别人搬各种东西，还说“都给我瞧好了！白平生的母亲可是公主，肯定给他留下了不少东西！全都给我搬走！” 那个人，我猜是平生的二娘。 她找了很久，没在小院儿找到值钱的物件儿，对着平生的房间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道“赔钱玩意儿，定是把值钱的物件儿都卖了续命了！” 大抵是为了出气罢，我躲在一边，看着她把平生房间的桌椅板凳都砸了，床过于大件儿了，她还恶狠狠的踩上几脚，指使别人把院儿内值钱的东西都搬走，除了那些大件儿的东西，几乎什么都带走了。 我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才敢出来，院儿内被砸的稀巴烂，拿不走的那婆娘似乎都砸了。 我到处走着，以前熟悉的东西，而今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成了没人稀罕的破落货，以前听说的很贵的物件儿似乎也都被她拿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灰尘的味道，大抵是灰尘太多，竟将平生的味道掩盖了去。 我跑到平生的房间，屋子里桌子被掀翻了，凳子也缺一条腿儿，我跑到距离门口最远的床边儿上去，索性，床还是完好如初的。 我躺在床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鼻腔中充满了平生的味道，我整个人也就安心了下来。 尽管平生已经不在了，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不见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窝在平生的床上，哪怕现在只是木板床。 我仿佛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一个人。但是我感觉并不孤独，我也不想回森林，因为那里没有让我安心的味道。 第七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开春了，院子里的小树木小花，原是被白正照顾得很好的，白正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只是这一年开春，竟也没有开花的。 是因为植物也感觉到了人走茶凉吗？ 最高大的树也似乎有些萎靡，只有些许枝干上还有些小嫩芽，大部分枝干上却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开春的季节也无人前来看这处小院儿，这小院儿像是被遗忘了似的，甚至连飞禽走兽都很少有路过和出现的。 春天到了啊平生，可是小院儿的时间却好像留在了冬天，从你死后，这儿的时间，仿佛再也没有转动过了。 冬眠结束了，很多动物都苏醒了，有很多动物在这儿来来回回的路过，也有些住下了。有的住了很多天，有的当天就离开了。 还好，待在平生床上的始终只有我一个。 慢慢的，夏天也来了。 古老的树上也长了不少叶子，比起有白正细心照顾的时候，却还是萧条了许多。有些知了“知啦”“知啦”的叫着，偶尔听着会有些烦躁。 “知啦”“知啦”的，伴随着炎热的天气，倒是吵得人心神不宁的。 天气越来越热，我喜欢在平生的床上仰躺着，一直爪子摸着肚子，热热的，也蛮舒服的。只是偶尔想起来，平生不在了，却又会感觉有些落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没有平生的日子还是继续的过着，就像是，一开始我未曾遇见平生的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为了吃喝而拼搏。例如：抓抓小鸟，找找小兔。明明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日子，却感觉好像失去了很多。 又是一年的秋天，平生的父亲找了人来看小院儿。 他父亲的到来，惹得这么多鸟雀儿齐齐飞走，很多小蛐蛐儿小耗子们，一溜儿跑了，都是害怕他父亲来了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平生的父亲带着那人家转了很久，直到送走那家人，平生的父亲才在平生的房间内看见了我。他看着我眼神突然顿了一下，我看着他复杂的看着我问，喉结滚动着，轻声问道“你是平生那孩子生前养的狐狸吧？葬礼上的那只狐狸也是你吧。” 我走过去，他蹲下来仔细的瞅了瞅我的尾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了，就是你。我听灵儿提过，你应该是为了帮平生找西洋参受了伤。” 我过去蹭蹭他，他穿着很华丽的衣裳，看上去价格不菲，就这么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在地上也坐下，地上很多灰尘，已经大半年没人来打扫过了，屋内也生了很多蜘蛛网。除了被搬走的东西被砸坏的东西，其实屋内还是很多东西和以前的位置根本没变过。 平生的父亲摸了摸我的背，他的手很粗糙，有些老茧硌得我有些不舒服。他看遍了房间的摆设，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与深沉的悲伤。他说“我不想把这小院儿卖掉，这是平生的地方。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也想相信平生没死，可是他死了，人死了就得为活着的人着想。” 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却能听懂他话语中的悲伤。其实，他应该也是很爱很爱平生的。平生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我看着他深沉而又悲伤的视线扫过这间屋子，忽然又站起来，不顾房间的灰尘，抚摸着平生房间里面的各种家具。 我随着他一起走着，就在门框那儿他就停了下来，抚摸框上有些细细的刀痕，说“这个小院儿是夏天避暑的时候才来的，你看，最初平生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才是膝盖这么高啊，那时候也没能想到平生会在这儿殒命。” 他一步一步的在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抚摸着，眼神中有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看着他走到平生的书柜前，很多书被甩在地上，我看着他捡起一本轻轻的拂去上面的灰尘。我看着他怔住了，我听着他叹气说“平生啊，原来你还留着。” 我听着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本书是他送给平生的。是一本带有些小图画的书，大抵是平生很小的时候他送的了。而这本书上所有的图画，也都是他一笔一笔的画上的，那时候平生的生身母亲还在，平生也还未曾得痨病。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看见了平生幼年在父亲的庇佑下成长时，欢笑的模样。 他将所有书的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就算是灰尘将他华丽的衣服弄脏，他似乎也不在乎，只是定定的看着。平生生命最后的时间，他错过了。他大抵是在忏悔罢。 他走到平生的床边，看着上面空荡荡的，轻轻将手深入床铺与墙之间的缝隙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他笑着说“我最了解平生那孩子，从小到大，他只会把自己隐私的东西藏在这儿。” 我看着他笑着打开那本厚厚的书，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看着他看着看着，一页一页的翻阅，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看着他扶住书的手指不住的颤抖，也看着他最后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书上。 他又哭又笑的道“平生啊，我的儿子。”将书拥抱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是某种珍宝，似乎是要将那本书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终于哭出来了啊，我想。平生的葬礼上，我还记得他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连平生下葬的时候都未曾落泪的人啊，终于还是落下泪来。 他在平生的床上坐着，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他空洞的眼眸，我想若是平生在世一定会心疼吧。 等到夜晚，他要走了。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狐狸啊，明天这小院儿就是别人的了，平生他终是逝去了啊。” 我在平生的床上待到了半夜，好像很多事情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让我始终无法释怀。 我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了平生轻声在跟我说“素素，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说这次我们讲什么故事好？” 我想平生，很想。等到我惊醒的时候，还是清晨。昨日我听见的仿佛是真实的，又仿佛是一场梦。只是无论是真是假，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冰冷的木板床，安静的小院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所珍视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第八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跳上房檐，最后深深的看了平生的房间，还是转身离去了。 转身的一刹那，我恍惚间听到了，听到了平生轻声问我“素素我们说什么故事呢？”灵儿在一旁插嘴说道“就给素素讲吃多了的猪就会被卖掉的故事吧！素素每天吃这么多！”小包轻笑着道“小心素素记恨你啊！”白正说“灵儿迟早被素素打啊。” 那么快乐的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随着平生的离去，这些以前触手可及的却又变得遥不可及了。灵儿，小包，白正，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也不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再惦念平生。 我回到森林。 森林似乎茂密了些，大体看着却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我再次回到森林去，似乎心性也是变了很多，和最初被抓走的时候，似乎完全不同的。那时候我被猎人著走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家，可是现在我失去了平生我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那时候我是去的只是我的家，而如今我失去的是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切。 我到森林没有立刻去找小雀儿，平生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很多人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生者得为自己活着，可是我却一直没走出平生已经离世的事实。 我看惯了平生在时的风景，平生不在了，我的世界也都变了。 我不晓得小雀儿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只是等我缓过神来，小雀儿已经在我的身边了。 小雀儿看到我回来了大概是猜到了平生已经离开的事实。小雀儿拍了拍我的背，轻声道“小狐狸，别这么难过了，平生病重这么久，对他而言，死亡并不一定是坏事。” 我看着小雀儿，小雀儿抱了抱我，说“小狐狸不哭小狐狸不要哭。” 直到小雀儿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哭，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涌上心来，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和平生的相遇，我哭和平生相遇的点点滴滴，也哭平生和我所经历的一切。我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轻轻抚摸我的后背，跟我讲人类世界各种故事了啊。 小雀儿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它等着我哭完，然后拍了拍我的背叹道“那个平生既然这么喜欢你，那一定不会希望看着你这个样子吧。” 过了多少日子呢，平生一直是我心头的痛。我记得他的好，更多的时候却再也不敢回忆他的好，每次回忆起来，从心头涌上的难过就将我击败，让我所剩的坚强被伤得体无完肤。 深秋终于慢慢的过去了，在森林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小雀儿总是陪着我，也从来没有让我觉得孤单过。 冬天啊，又是白雪的季节。偶然间看到山林中有一株野生的梅花。梅花压在雪下，红红的看上去分外刺眼。就像是当年平生死去那天，我所看到的场景。 我就在能看见梅花的附近找了个洞穴安身下来，每天醒来都看见那株梅花红红点缀着雪地，心中总是充满心酸。平生，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怀念你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不想成妖拥有永恒的生命，我也没有修炼。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我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我不是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亲，我也要孕育小狐狸，可是我心里始终有着平生的影子。 我不晓得我对平生是种什么感情，是动物与主人的感情呢，还是亲情呢，还是摸不着头脑的爱情？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也不愿意接受别人。 可能能给我讲故事的人有很多，但至少我希望我只听平生一个人讲故事，我希望平生只给我讲故事。 我回去过以前的小院儿，小院已经是别人的了。那家的主人现在是一个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柔的女子，我曾远远的仔房檐上看着平生的屋子。 那屋子早就没有了平生曾经住过的痕迹，里面挂着浅粉色的珠帘，不少鹅黄色的帘子都在向我诉说：这儿现在是别人的了，我和平生曾经在这里做过的所有事，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再也没有痕迹了。 走的时候，没有了最初离开的难过，比我自己预想得冷静的多。我以为我会难过，我会哭，我会想起平生生前的故事，可这些事，终是南柯一梦吗？ 再后来，小雀儿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并不觉得意外，麻雀儿的寿命并不长的，小雀儿也不过约莫十年的寿命罢了，如今她的生命也过了很久，也到了该成亲孕育小麻雀儿的时候了。 小雀儿成亲的时候，是我亲自将她背到另一只小麻雀儿家中去的。我警告那只麻雀儿“你不许欺负小雀儿，不然我就将你吃掉。”小雀儿笑得鸣叫声都便得格外清脆。 之后我就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喜欢偶尔四处转转。不过每个季节我都会带上很多花朵去看平生。春天的迎春，夏季的荷花，秋天的菊，冬日的梅花。 偶尔我也会就在平生的坟墓前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白平生”三个大字发呆。我也喜欢和平生说说自己最近的故事，最近经历了什么有什么快乐的事，有什么有趣儿的事。 其实就算是平生在世，应当也是听不懂的，可是我喜欢告诉平生，我喜欢与他说。他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跟我说故事，那时候我无法回答他就是他一直在同我说，而如今平生他无法回答我所说的一切，那我更要同他说了，就像他当年同我说一样。 后来，小雀儿去世了。 小雀儿是老死的，麻雀的生命也只有短短十来年左右，小雀儿其实在麻雀中还算是活的长久的了，至少活到了八年。 小雀儿离世前，她的孩子都已经生了孩子了，她的丈夫也已经离开了，陪在小雀儿身边的，也只有我。 小雀儿老了，飞不起来了，她在我的背上待着，有气无力的轻声说“小狐狸，你看，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我不想听小雀儿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想听小雀儿最初的时候，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从别的狐狸手上救下它的时候，它那时候动人清脆的鸣叫。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我再也听不见当初小雀儿温柔的鸣叫了。 小雀儿大抵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我听着它有气无力的“咿咿呀呀”了几声，随后从它口中唱出了宛如我们初次见面时温婉动人的歌。是我听过最美妙的音乐，从我们相识第八章到最后，它永远都在为我歌唱。 唱着唱着，小雀儿最后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地上。我听她笑着说“小狐狸，我唱歌是不是和多年前同样动听？”我说“是啊，你唱的歌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小雀儿笑着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第九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啊，除却了平生，小雀儿也离开我了，我在这世间，好像再没任何留念了。 我最喜欢的平生，我最喜欢的小雀儿，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啊。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我看了看我的爪子，爪子还能用，却已经有些老了，我跑到湖水边，我看见我原本红得发黑的毛发已经掉了不少，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秃了。曾经那个喜欢四处游荡的狐狸，如今也已经老了啊。 我将小雀儿葬在了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小雀儿的子女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小雀儿曾经的丈夫也已经离世了，倒不如将小雀儿葬在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平生走了，小雀儿走了，那我还对这人世间到底有什么留恋呢？ 过去了很多年，我一直守在平生的墓前和小雀儿的墓前，直到我后来老了，走不得路了，爪子不锋利了，牙齿掉光了，我也还在走着。 死亡的时候，是会有感觉的。那一天我仿佛恢复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在小雀儿的坟上诉说了很多我们一起经历过得所有，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现在的我，仿佛理解了平生的父亲，为什么当初葬礼上没能有泪水掉下，却在后来走到平生的房间时，忍不住泪水滚落。 人是这样，动物也是这样啊。他的死亡我早有预感，这并不能让我绝望，而真正让我感觉绝望的，却是那偶尔想起来的平静而又触手可及的日常生活。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前去平生的墓前，我突然感觉有些难过，只是我难过的是，我和平生已经好久不见。我不晓得平生在地下还好不好，我不晓得他是否已经轮回转世，不晓得他是否还记得我。 我最后抬起爪子，轻轻的抚摸过平生的墓碑。 平生，我来陪你了。平生啊平生，你慢点走，我来见你了，我要来寻你了，我会用跑的，你稍微等我一下。 我感觉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我的心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才和平生初识的那年。 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最后我也一点都呼吸不上了。我一点都不害怕，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看着我的灵魂距离地面越来越远，距离天空越来越高，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我这短暂的一生终于结束了啊。 我看着有两个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他们来接我，我想他们一定是黑白无常吧。 他们问我“你的名字是素素？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跟我们走吧。”我回答道“好。” 他们引领着我遁入地下，我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领着我走过鬼门关，一路上我看见不少和我一样的鬼魂，他们见我再看那些灵魂，轻声道“不用害怕，这些灵魂是未到阳寿便死亡的。有的是出意外死亡有的是自杀，只能在这黄泉路上飘荡，待到他们阳寿耗尽时才能离开。” 这时候白无常转头对我说道“是不是很庆幸自己是自然死亡，不然在这黄泉路上漂泊的，也应当有你。” 我看着那些灵魂，有的也在看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感觉到这些灵魂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悲伤。我看着有些灵魂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的红月，似乎透过地底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艳得很，血红的摇曳着。远远的看着，倒像是由鲜血铺成的。实际上说是鲜血铺成的似乎也没错，是用死人的鲜血灌溉的血红的花朵。 我听着黑无常冷淡的道“彼岸花的花香有魔力，会让人忆起前世今生。而他们好很多在这里回忆过去，很多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了离开，可是这里是地狱，哪来的后悔的机会？” 我远远的看着远处的河流，白无常说“走罢，这些不必看。自是他们这么做了，就应当承受的结局，也不必可怜，在这儿地狱中没有谁不可怜。” 我同他们一道慢慢的走着，距离河流越来越近了，看着河流上有条河，河流的河畔上立着块石头，写着“三生石”。 我走到这儿，黑白无常忽然停下，说道“三生石背后是你的前世今生，记载了你该还的债该了的情。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等走过这奈何桥，踏过这忘川河，你便再没机会了。” 我走到三生石的背后，我看了很久，上面其实只有一条“与白平生之情，下世当断。” 我就这样看着，我问道“若是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 黑无常冷哼一声“若是断不得，自是由判官处置，若是轮回则由孟婆处置。” 我深吸一口气道“走罢。” 白无常问道“你悔了？” 我说“从未。只是想早日离去，早日去望乡台见孟婆罢了。” 我踏上这奈何桥，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涌上和平生的点点滴滴，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这短短的路途，我却走了很久。我想要知道平生的三生石上，是否也有我的名字，平生走过奈何桥的时候，是否也有关于我的回忆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的，我便走到了孟婆的面前。孟婆不是人间流传的那样，是个老妇人，相反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每去一个人，孟婆便会细细的打量他问他“你是否还对着今生有所留念，若是无悔，便喝下这孟婆汤陷入轮回吧。”旁边掌勺的小鬼便会舀出一小碗孟婆汤递给那人，看着他一饮而尽，将他送入轮回。 孟婆将我从地上抱起来，问我“小狐狸，你可还对今生有所留念？”我连忙点了点头，孟婆轻点我的喉咙，我再次张口，竟是人语。我说“我对今生还有留念！” 孟婆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美得惊心动魄，却冷淡的问道“你知晓这奈何桥一天走过多少灵魂吗？你知晓多少人曾说过这话吗？你若是说还有所留念，看见奈何桥下游荡在忘川河上漂浮的灵魂了吗？你若是下定决心，便下去吧，一百年若是还放不下，我便许你带着记忆轮回，中途可以放弃。小狐狸，你决定好了吗？” 我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入忘川河中，发出“噗通”的声音，我转头对婆婆挥了挥手，大喊道“婆婆一定要替我记好时间啊！” 第十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冰冷刺骨的河水竟透过我的皮肉直击我的灵魂，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炎热暴躁，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一百年。 我想了很久，比起忍受这样的痛苦，我觉得忘记平生会给我的灵魂带来更大的痛苦。 一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我听过很多人的故事，也看见了很多人中途忍受不住上去的，也看见了很多人最终哭着带着记忆再次转生去寻找挚爱之人的。那百年后，我应当在哪儿呢？应当做什么事呢？ 我看着桥上的人来来往往，有的是微笑着离开的有的是哭着离开的，有的好奇的望着我们桥下的人，我想他么恩大概很少有人知道，桥上的人在望桥下，而我也在看他们，猜测他们每个人的故事。 时间到的那天，孟婆找到我，说“小狐狸，时间到了。”我才恍惚间发现，一百年竟这样过去了。想到我不会忘记平生，想到我的下一世还能遇见平生，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灵魂，等到重生之时会哭的这般难过。 孟婆将我抱了起来，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皮毛，轻声说“傻狐狸，这一百年，人都不见得能坚持下来，你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应是很痛苦吧，你倒是个有情郎。”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很累，蹭了蹭孟婆，轻轻的睡了过去。 在这忘川河中，日日夜夜经受着煎熬，我竟百年来一次都没睡好过。 等到醒来，孟婆带我去见判官。判官坐在高高的地方，我看不见他的脸。至少是隐隐约约从他的身形中感觉熟悉。我听着判官冷漠的宣布着“下一世人界，赐予你人的情感，给予你下一世，许你经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我分明听见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却似乎是幻觉，从开始到最后都如此冷漠。 我谢过判官，孟婆将我抱到奈何桥上，我谢过孟婆，孟婆只是灿烂的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的道“小狐狸下次回来，可一定要跟婆婆讲讲你和那个人的故事啊。” 我就这样踏过了奈何桥，带着我对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带着我对平生的思念，转世成人。 我的灵魂轻轻的飘着，最终投身与江南一户人家，被取名为姜素素，是一家富足人家的女儿。 我出生的时候，第一次用人类的身份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的母亲，她满是汗珠也温柔的叫我“素素，早。”然后吻了我的额头，沉沉的睡了下去。然后我被我的父亲抱起来，他激动的看着我，连声说“好”“好”“好”将我抱起来，弯下腰闻了妈妈，说了声“辛苦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亲是老来得子，我也没有哥哥弟弟，所以对我很是宠爱。母亲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与父亲是青梅竹马相爱，父亲也未曾立过一位妾室。只是父亲比较繁忙，一大家子要养活，我自幼便是母亲带着的。 母亲喜欢绘画写诗，也喜欢看些书籍。 初为人母，我原本是有乳娘的，母亲她放不下心来，总是自己细心的照顾我，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小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 母亲经常抱着我，我直视她的眼睛，她便对着我笑，轻声道“素素，叫娘亲，叫娘亲哦。”我咿咿呀呀的，学得到很吃力，可是母亲却总是笑起来，眼睛眯着像是弯弯的月牙，然后吻吻我的脸颊。 父亲总是很晚才回家，大抵是比较繁忙，男子汉大丈夫当是以事业为重。母亲总是抱着我看着书，等着我睡着了，便把我放到床上去，自己坐在床边等着父亲回来。很多次我醒来都看见她还在等着父亲回家。 只是通常等到第二日的清晨，父亲又准备离去时我才会醒来，总是看见母亲替他穿好衣服送他离去。 我一直记得我第一次呀呀呀的，模模糊糊的叫出“娘亲。”的时候，母亲急忙放下书，将我抱在怀里，然后眼睛睁大，轻声道“乖素素，再说一次，我是谁？”我咿咿呀呀的回复她说“娘亲。”然后她亲了亲我，开心的将我举起来转了好几圈，摸了摸我的头，又亲了几次。 夜晚的时候，等到父亲回来，我模模糊糊的听见母亲跟父亲说“平哥儿，素素已经会说话了，今天我听着她叫我娘亲。平哥儿以后便交几家铺子给人家吧，现在家里很需要你。” 我模模糊糊的听着，转身又睡着了。自那以后，父亲在家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不过我确实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叫他“爹。”那时候的父亲很高兴，将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骑在他的脖子上，笑着说“兰儿，素素已经会叫爹了！”然后开心的带着我东走西走，四处炫耀着。 母亲看着父亲这个样子，笑着说“让素素骑在你的脖子上，也不怕人家看笑话。”然后又用手帕给父亲擦擦汗，父亲就说“自家女儿哪有什么笑话的。” 这种温暖的日子，一直是我今生最留念的东西。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喜欢在院子里跑动了，经常会四处跑，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倒在地上。母亲很多时候追不上我，就会远远的唤我“素素，慢点，别摔着了。” 很多时候，母亲这话刚一说完，我就摔倒在地。也不用担心母亲会生气的，就算母亲刻意板着个脸，跑到母亲的身边，轻轻的扯扯母亲的衣摆，轻声叫她“娘亲。”母亲就会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将我抱起来，哪怕我是一身的泥脏兮兮的，她也会细心得给我擦干净，然后亲一口。 父亲的也总是笑着看着我偶尔带着一身泥，他也不介意，直接将抱起来。倒是常常惹得母亲不太高兴的道“两个人都脏兮兮的了。”父亲也会大笑几声，用我身上的泥蹭在母亲的身上，笑道“这下是三个人都脏兮兮了。” 家里附近是有书院的，父亲便将我带到那里去，叮嘱我“素素要好好上学堂，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爹还是希望你能成为母亲那样有才情的女子。”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书院里的女子倒是不少，书院先生倒是见怪不怪的，告诉我“平常不懂就问，你来的晚些，自是要努力些才行。” 我在书院，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名字。那个人叫周平生。 我不止一次的怀疑，这个周平生是不是我前世所爱的平生，他带着和平生一样的脸庞，恍惚间我真的以为我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曾经还是一只红狐的时候，回到了平生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坐在我的身边，笑着跟我说道“我叫周平生，请多指教。”我说“我叫姜素素。” 我觉得他是平生又不是平生。明明同样是平生的脸，可是却又给我莫名的陌生。平生啊平生，你到底去哪儿了。 第十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书院放学的时候，我在路上走着，我发现周平生一直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我问他“周平生？你家里也在这边吗？”他说“是啊，一起走吗？”我点点头便和他一道走。 一起走了很久，直到走到家门口，我转身对他说“我到家了。”然后我发现周平生诧异的看着我，笑道“那我便是你对家。” 原来，距离是这么近的。 后来我和他一直一道走着，至少上书院和放学都有了人陪在一起，倒也不是多么寂寞。 我曾经想过，周平生到底是不是我前世所认识的平生。偶尔我跟他说“平生你要听故事吗？”他总是笑着说“你讲，我听着。”可是啊，无论我怎么讲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似乎都想不起来，只是跟我说，“这个故事是野史吧？史书上并没有这样的定论，素素你平日少看些野史，这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啊。” 无论我如何提及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都想不起来，可是他为什么想不起呢？他真的不是平生吗？可是为什么他却有一张平生的脸呢？ 我不死心的，真的不死心的。我找了很多机会给他讲了很多平生以前跟我讲过的故事，例如“孟姜女的故事”“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每一次每一次他的反应都很平淡，偶尔还会说“素素，一门亲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至于故事中的爱情，我觉得不太现实。正是因为不太现实这才只是故事，并不是传承的佳话。” 我想他不是平生吧。 我所日夜思念的平生，是一个温柔的人，是就连是我这样的狐狸都会温柔以待的，温柔的人。而周平生对于我和平生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是不屑一顾的，我不相信他是平生。 因为我清楚，我所思念的，是怎样一个温柔的人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没有一点平生的消息，甚至除了周平生以外，我在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拥有平生那张熟悉的脸，更没见过真正的平生到底去了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真的很想念你。 我一直在书院学习，从最初书院先生叮嘱我要不懂就问，已经变成了书院先生愿意同我一同探讨问题，而我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似乎同龄的很多人已经到了有所婚配的时候了。 父亲曾经也提过“素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我摇头说“没有。”母亲总会用手肘轻轻的碰碰父亲，不满的说道“你怎么说得和咱们家素素嫁不出去似的，等素素长大点再说嘛。你看小小年纪就订婚有什么好的，那些小小年纪就订婚的，不都是家里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嘛？咱们家素素可要好好选人的。” 女子一般十四岁便会成亲，便会开始为夫家付出。就连我的母亲，也是十四岁左右便嫁给了父亲，只是很多年后才有了我罢了。 来家里求亲的人随着我的年龄开始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了。偶尔听见媒婆说什么“女娃娃自然是要越早成亲越好，好歹是个妻，若是年龄大了，这容颜老了，不管夫家多在乎你，恐怕也只有个妾位了。你们想想，这姜素素如今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女，可这过几年未必还有这个称号了。” “等她容颜老去，可未必能成个妻！再者你们不过是商人罢了，什么地位都没有，如今还不如趁着这才女的名号还在，加以利用呢！” 母亲听这话总会脸色很不好，冷哼道“就算是我的女儿容颜老去，不再是才女，那又怎样！似乎与你无关！送客！” 母亲不爱搭理这些人，无论那些媒婆如何把另一个人夸成一朵花，母亲也始终冷漠的看着他们，始终不愿意松口。用母亲自己的话来说“从这些媒婆口中说出的男娃子，没一个不是貌比潘安，才情仕途并重的好人家，这些话最是信不得，最是没人性！” 父亲也不太喜欢媒婆总是说等我以后老了，就连成为别人的妻子都不行的话，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妻子，只对母亲一个人好，父亲也认为，至少等我以后嫁的人也一定要对我好，对我一个人好，三妻四妾最是要不得的。 后来父亲提起周家的平生时，小心的看了看我的表情，发现我并没有什么不满，问道“素素，爹问你，平生打小一直同你在一起，你对平生有没有什么别的感情？例如是否想过和平生成亲？” 我皱眉回答道“未曾，若是我真对平生有些感情，为何不早日告诉你们呢？既然我从未提起过，我也只是当平生是一位朋友罢了。” 后来父亲说了很多，我却再没听进去。 我想，我这一生，我只愿意嫁给平生。我想嫁给的，不是周平生，是白平生啊，我想嫁给那个曾经给过我一个家的男人啊，而不是这个对于我对于爱情有所向往，都似乎有些嗤之以鼻的男人。 可是平生你到底在哪儿？若是已经找到我了，为何又不与我相见？若是至今还未在我的世界出现，那你又在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对你的感情，似乎比我想的，沉重得多。 母亲在之后找到我，跟我提起周平生。她说道“平生实际上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婚嫁，娘也很支持你与他。平生这孩子这些年来对你怎样，娘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个好孩子。” “实际上平生的父亲已经来提过亲了，是平生自己的意思。平生与你一直在一起，这些年来，你对平生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我如实相告母亲，我说“娘，其实平生对我来说，只是比很多朋友都亲近的朋友罢了。”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娘不是要劝你什么的，只是素素啊，总有一天你也是要嫁人的。娘希望你嫁一个自己爱的人，若是未遇见，平生便是个不错的人选，知根知底的，若是遇见了可那个人不爱你，平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娘一定支持你的选择。” 等到母亲离开以后，我一个人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平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十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晚的风吹着，有些冷。我搭上衣衫走去了院子里，擦了擦手，冲着自己的手哈口气。 我就在院子里走着，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前世，我和平生相遇的所有。平生的身体不好，不能出门，灵儿小包担心他，总是很少出房门的。可是平生偶尔还是会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 我很想念平生，从我是狐狸的时候，他便待我很好，而他对我的好可能只是顺势而为，可这些细小的那些让我所怀念的所有日子，却都是我所留念的所有。 平生啊平生，我很想你，你是否也一样思念着我？ 后半夜天更凉了，我便回到房里歇息了。 梦中，我梦见了平生。这是从那年平生死去以后，至今为止我第一次梦见他。我梦见他，我还是一只狐狸，我叫他“平生不要走！”口中发出的不过是一阵悲鸣。可是平生却偏偏停了下来，穿着华丽的衣衫，转身看着我，偏向是听懂了似的，将我抱起来，轻声说道“素素，再等等我好吗？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在这之前，拜托你不要嫁给别人。”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枕边多了很多潮湿。我不明白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平生要来。我想去相信，我宁愿去相信。 平生啊平生，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求求你，别让我等太久啊。 平生一直没来，那个梦便成了我所有的依靠。我宁愿去等，我宁愿去相信，相信平生一定会来。只要他说，我就信，一直以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他的坚信啊。 我推掉了所有的公子的求亲，父亲母亲问起来的时候，我只是说“现在还不想嫁人，我只想看看书籍，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父亲母亲很宠我，虽然他们不理解，却还是由着我去了，只是偶尔会问我“素素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你总不能和书籍过一辈子吧？” 我在等，在等我深爱的人啊。我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已。 后来，一日我从书院归来的时候，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可是贵府小姐归来了？不知我能否有幸请贵府小姐喝杯茶？” 从家门到屋内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偏偏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我偏偏就听见了。 我想快点见到他，所以我立马便过去了，用跑的。 等我踏进去的一瞬间，看见平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随即笑了起来，是我熟悉的笑颜。 我怀疑过他是否是我认识的平生，我却听见他笑着说道“听闻贵府小姐最爱讲故事，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够给小姐讲一个狐妖妲己与纣王的故事？” 我能感觉到啊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着，我看着平生站起来，他笑着说“妲己很可怜是吧？”我看着他的眼眸，我颤抖着说“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我看着平生慢慢的走进我，然后用手轻轻的擦过眼角的泪水，原来，我在进门的一瞬间，亦或许是就进家门听见平生熟悉的声音的一瞬间，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我自己并不在意罢了。 我的眼中，我的心里，再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似乎就已经被他的身形填满。 他走来，轻轻的抱住我，轻轻的拍打我的背部，就像是前世我还是狐狸的时候一样。他在我的耳边轻声道“素素是个乖孩子，所以，我来接你回家了。” 直到这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抱怨他，我埋怨他，我问他“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他拍了拍我的背，任由我埋怨，任由我锤他，他也不开口，直到我累了，停下来啊，我才听见他说“抱歉素素，我来晚了，可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等到我平静下来，我才发现父亲母亲都在旁平静的看着，甚至母亲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母亲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我过去坐着，母亲轻轻的替我擦干眼泪，摸了摸我的头道“素素，眼睛都哭红了，平日可没见这么爱哭哦。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何不告诉娘呢？” 我低下头不敢开口，母亲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素素不用怕，娘很高兴，其实很高兴你有真爱的人。” 父亲在一旁坐着，父亲问平生“你是如何在哪儿与我女儿相遇的？” 我听见平生说“在梦中，日夜都见。” 母亲对父亲说道“剩下的，是你们爷俩谈你们的，我们女人家谈我们女人的。”说罢起身告辞，带着我先离去了。 我在房间里，我看着母亲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牵住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素素是真的爱那个人的吗？只要你是真的爱他，娘不会阻拦的。就算是他说你们是在梦中相见，愿意跨过梦中来找你，也能证明他对你的真心。” 我听母亲说着，说了很多，直到最后母亲惆怅的说了句“只不过娘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于要嫁人了，有些难过罢了。” 我说道“可是，我无论在哪儿，也永远都是素素。” 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道“不过真是巧了，他叫做白平生，老周家的孩子也叫平生，两人长得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我喜欢的是白品胜，并非对面周家的周平生就是了。” 母亲笑话我“小孩子性格，这白平生和周平生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就喜欢的是白平生呢？” 我回答说“大抵是性格吧。” 是啊，就算是有一个和平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所深爱的也是始终都是平生。我深爱他，一直与他的长相无关，我所深爱他，大抵只是因为他是平生而已。 所有这些年来受过的一切的一切，在我见到他之后，似乎都释怀了。 还好我最后听到了平生的声音，还好我选择了相信他，还好他来找我了。从他找到我的一瞬间开始，我的世界仿佛已经变了好多，至少，我感觉不再寂寞了。这种感觉真好。 就像我前世奋不顾身的像他跑来的时候一样，就像是我当年奋不顾身的奔向他一样，他如今也来找我了，而在此之前我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了，我觉得值得。 父亲和平生谈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应当是深爱我打的父亲对我的寄托吧。 平生的家在离这儿不太远的地方，等他和父亲谈完的时候，要去离开的时候，我便去送他。 我很奇怪为什么明明住的并不是很远，可我却从来未曾见过平生。我问平生，“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平生摸了摸我的头，最后笑着说“可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 第十三章[番外]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唐和玲，是唐朝阳的徒弟。 当初我遇到师父的时候，是很危险的，家里是押镖的，我自幼懂点武功，便和父亲一起押镖。 可是途中遇到了劫镖的，那些劫匪抢走了镖，还杀了父亲。 我害怕，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母亲已经自杀了。 我听附近的人说，在我和父亲离开家以后，母亲便被仇家找上门了，母亲终究只是一个弱女子，哪里敌得过男人？被几个男人轮着狠狠的糟蹋了，那几个男人扬长而去，母亲最终却受辱自杀。 我便成了没人爱的人。 我是在那个时候遇见师父的。 师父那时候撞见我，轻声说了句“湘儿。” 我不知道师父口中的湘儿到底是谁，我想她一定与我长得很像，否则师父一定不会这般失态。 师父那时候问了我的经历，知道了我经历的一切，知道了我父母都去世了，家里惨遭灭门。 他只是低估了句“湘儿，我似乎遇见了另一个你。” 自此师父收我为徒，带我去了巴蜀唐门，他是唐门门主，我则是唐门门主的弟子。 当年我前去唐门的时候，那时候唐门的唐老太太还活着，她当时吃惊的看着我，问师父“这便是你的弟子？” 师父点了点头，轻笑道“是啊，是我的弟子。” 唐老太太的模样似乎是很吃惊，将我转来转去，终究还是长叹一声“难怪你会将她带回来，朝阳你很感情用事，你也真的是一个深情的男人。” 师父的眼帘垂了下去，只是浅浅的笑道“太奶奶你知道的，我此生只爱她一个人，此生，以后也再不会爱上别人了。” 师父待我很好，我在唐门有自己的住处，虽然说不上金碧辉煌，可是也相当不错。可是师父总是住在后山，我每次去寻他，都要走很久。 我问师父“师父，为何你住在后山？住在唐门中不好吗？若是你住在唐门中，岂不是会方便很多？” 师父只是摸着我的头，道“师父喜欢清净，唐门弟子众多，只会打扰师父，扰师父清净，让师傅没法子修行。” 我那时年纪小只是说“好吧。” 那时候年龄小，其实并没有把这件事当一回事。毕竟很多门派的掌门都有自己的习惯，甚至神枪圣主每日都抱着枪入睡，这样比起来师父喜欢住在后山但也不算奇怪。 师父的扇子上，有一个吊坠。明明是黑色的扇子，却吊着一个浅紫色的吊坠，看上去倒是和扇子格外不搭。 等到我想摸一下的时候，师父严肃的制止了我，说道“不要动它！”一时间竟吓得我说不出话。 后来师父跟我说“这是你师娘给我留下的东西。” 师父啊，那么厉害的师父，听说一个人毁掉了鬼堡的师父啊，我竟然看着他眼睛红红的，最后竟然落下泪来。 他哽咽着，大手不停地摩挲着这珠子，泪水在眼中打转。 那是我第一次听师傅说师娘的事，我从未见过师娘，只是偶尔听长辈们提起，是一位名叫叶湘的美丽的女子，为了救师父，已经香消玉殒了。 师父从来不允许门下的弟子们谈论她，关于“叶湘”这个名字，似乎早已成为师父心中的禁忌，不愿意让别人提起。 师父这一生都没在娶妻，唐老太太经常劝慰师父，说“逝去的人已经逝去了，活着的人就得为活着的人思考，朝阳，她未必希望看见你这副样子。” 我记得师父说“太奶奶，我这一生想要明媒正娶的人，已经逝去了啊，无论我以后啊再与谁成亲，那个人心底未必欢喜，我心底也未必欢喜。倒不如这辈子都守着心里的那个人，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唐老太太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于希望师父娶妻生子的话题，竟再也没提过。 师父有一个胞妹，名为唐朝夕，在她得知师父不愿再娶妻生子后，在嫁人后过继了一个儿子给师父。她说“哥，你放心吧，我把我的儿子过继给你，这样你再也不会被子女问题束缚了。” 师父与她的感情很好，他们那天谈了很久。 我很想知道，师娘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很多人提起师父，说师父当年风流，惯会讨女孩子欢心，尤其是会讨师娘的欢心。师娘当年也是名列《江湖十大美人》之一，笑颜如花。 她的离世竟然让师父变了这么多吗？从我见到师傅开始，师父便是一个稳重的男人，似乎与他们所说的温柔又风流根本不搭边。大概一切都是因为师娘逝去了吧，听说师父最爱的人，便是她，当年为了救师娘不惜牺牲性命。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唐门外历练。 我不能理解很多人看着我的容貌目瞪口呆的模样。 后来我在茶馆坐着的时候，有一说书人说啊“今儿个我们来讲讲万相宫叶湘的故事！” 我便认真的听说书人说着“话说那女子，貌美如花，笑若明月，那可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啊，嘿嘿谁曾想竟是金陵叶家遗孤！” “叶家是什么人家，且听我说来啊！那金陵叶家啊《无双功》的执掌人啊，可惜被灭门了，只剩下那叶湘一人独活啊，被藏到了唐门等风声过了才出来。” “可别看在唐门短短的时间，可那女子勾搭上了唐门当时的少门主唐朝阳啊！” “和唐朝阳上演了一段孽缘啊！” 这时候有一把刀直射说书人而去，最后却在说书人的面前停了下来，其对内力的控制不可谓不强。 我听一人说“我见你是凡夫俗子，便留你一条性命，若是日后还敢污蔑我小师妹，我自当不再留手。” 周围的人大惊，不停的询问着“这人是谁？怎如此厉害？” “既然叫叶湘小师妹，恐怕是万相七星吧。” 我转头看过去，那女子面容清冷，只是冷冷的注视着说书人。大抵是我盯着她太久了，她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看着她身上的优雅似乎是一瞬间便破碎了，大步走到我的面前，眼中噙满了泪水。 她问我“小妹妹，你是哪儿的人？” 我说“我是巴蜀唐门的人。” 她听到巴蜀唐门自是一怔，然后落下泪来“唐门啊，唐朝阳，原来你也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小师妹啊，你倒是找了个忠心的男人啊，可是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她身边的人轻声叫道“宫主，我们走吧。” 她轻声问道“姑娘，我可以拥抱你吗？” 我点点头，她将我拥入怀中痛哭失声。我听着她轻声说着“师妹啊，湘儿，你走了大师姐走了三师妹也走了，其他的师妹大多也随你们去了，你们怎么就舍得留我一个。” 我想，师娘一定是很受宠的女子吧，她被这么多人深爱着，并牢记于心。 后来我回到了唐门，我知晓了万相宫宫主一直派了很多万相宫的弟子来保护我，听人说她当初没能保护好其余的人，她再也不想看见与她师妹长着同一张脸的我，血洒江湖。 我问师父“师父，你是将我当做师娘的替身吗？” 我害怕师父说是，我听过太多太多的传言了。 师父摇了摇头，复杂的看着我，最后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着说“你与你师娘不同，你们只是凡尘中相似的花，可终究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不一样的。” 我问师父“那你还爱师娘吗？” 师父笑道“那是自然。”师父将扇子上的吊坠摘下来，轻声道“你不一直觉得这吊坠与我的扇子不搭吗，它原本的吊坠不是这个，这个吊坠，是当初你的师娘替我买来的，我们的吊坠，是同样的。” 我看着师父温柔的笑起来，我想，他一定很爱师娘，很爱很爱。 后来我成亲了，嫁与了一位唐门弟子，留在了唐门。成亲前一晚师父告诉了我他和师娘的故事。 我看着师父微笑着提起师娘的点点滴滴，最后轻声对我说“你不用害怕，因为你师娘是一个活泼又心思细腻的女孩子，你却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你们本身便不同，你所深爱的人一定也明白。” 后来师父将门主的位置传给了养子，从那以后隐居深山，再也没出来过。 后来我也老了啊，我听唐桓杨说“老门主，逝世了。” 我前去后山寻他，我还记得我以前来的时候，后山的河流石板路，现在河流早已干枯了，石板路也出现了裂痕。 等我走进屋子，师父微笑着闭上双眼，胸前怀抱着那副师娘的画像，手上紧紧的握着师娘给她的吊坠。 师娘，师父做到了，他带着满腔的爱意，来寻你了。 第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一只红狐，是深山老林中最普通的狐狸。不是所有狐狸都能修炼成妖的，若是所有的狐狸都能成妖，那世界不就成了妖族横行霸道的世界了？ 实际上成妖也是很困难的，所谓的狐妖几乎都是白狐黑狐青丘狐还有传说中的九尾狐，哪里是我专门这些普通的小狐狸能触及的？ 的确，天地间对于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所有人都可以成妖，可是九尾狐修炼百年便可修炼人形，我这种红狐却要五百年。五百年啊，太漫长了，是没有多少红狐愿意修炼成妖的，时间太久太久了，倒不如快乐潇洒二十年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并不想成妖，只想作为一只红狐在尘世间游荡罢了。 我是没有父母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外出以后就再也没能回来。或许是因为被猎人打死了，也或许是抛弃我了，在印象中我一直就是一个人。 不过没有关系，一个人的生活也不见得不好，只是偶尔会稍微有点寂寞。 我有个朋友叫做小雀儿，是一只小麻雀。最初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有一只狐狸想要吃掉小雀儿，它遇到了我。 一开始我把那只狐狸引开只是想要一个人吃掉小雀儿，谁知道那狐狸走后，小雀儿围着我又唱歌又跳舞的，说“谢谢你，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叫小雀儿！我明天还来这里找你玩儿！” 一来二去的，我和小雀儿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小雀儿有翅膀喜欢到处飞，经常告诉我些听到的人类的故事。而我在它身边，也没有别的狐狸能伤害到它。 我和小雀儿约好前去河边玩儿，却被前去湖边喝水的猎人逮了个正着。我在地上死死地咬住猎人的脚踝，小雀儿趁机逃走了。 小雀儿逃走之前对着我鸣叫，它说“小狐狸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你等等我！” 小雀儿走后，那猎人一脚把我踹到在地，用刀狠狠的刺了我一刀，嘴上还狠狠的骂着“狗东西，还敢咬老子，呸！”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身边。 那猎人本想把我的皮剥下来做成狐狸皮大衣，却被他朋友拉出了“你傻啊，小狐狸多值钱！你看着小狐狸毛发成色好！明儿个赶集把它卖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京城最近可不就有了养狐狸的风气吗？现在这活狐狸可比那什么大衣值钱多了！” 那猎人大概也是觉得朋友说的有道理，也没有把我杀掉，就把我关在笼子里大概是想着明天把我卖掉吧。 我松了口气，毕竟这做人的宠物总比被杀掉好太多太多了。 只是我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小雀儿。我看见那个猎人有好多弓箭，如果小雀儿来了一定会被杀掉的，我只能一心祈祷着小雀儿一定不要来。 可是小雀儿来了。半夜的时候我听见小雀儿大声的鸣叫，我听着它叫我“狐狸！小狐狸你在哪儿！”我怕小雀儿真的来，我不敢回答它。 我听着小雀儿一直哭着教我的名字，心里也是不停的抽痛。但是小雀儿啊，一定要活着。 直到清晨我被带走，我都听见小雀儿咿咿呀呀的鸣叫。 我被带到集市上，我听见猎人叫卖说“卖狐狸咯！你们看看啊！这小狐狸的毛发，啧啧红的发黑，这成色多好啊！只要十两银子！” 周围围了很多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不晓得是谁说了句“我看着毛发很一般啊，你这十两银子还是太贵了吧！最多五两银子！” 那猎人不干了，踹了笼子一脚，咒骂了句“垃圾东西，还不如老子弄成狐狸大衣。” 我不敢看他，只得缩成一团不敢去看他，用尾巴遮住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也是这时候我听见有一个人说“那既然没人买，那我买了。咳咳咳咳，白正给他银子。” 我抬头看，那个人脸色很惨白，若是要形容，像极了冬天落在地上的雪花。他的衣服和别人的很不一样，看上去花纹很多，在这么多人中显得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 扶着他的人大概就是他叫的白正了吧，我看着那人拿出银色的东西递给那猎人，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银子吧。白正说“既然银子给你了，这狐狸就归我们了。” 猎人看了看银子，喜笑颜开的将打开铁笼的钥匙递给他，笑着离开了。 我听着那个人又咳嗽起来，我看着他，他也像是感觉到了我在看着他，蹲下来看着我。我伸出一直爪子拍怕他的脸。我记得在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小雀儿就会用翅膀轻轻拍我的脸，感觉就会好些。 他是笑了，没过一会儿又咳嗽起来。白正拍拍他的背，说他“少爷，这小狐狸不干净还是带回家清洗一下吧，更何况你咳嗽更应该离这些带毛的动物远些才好。” 他挥手说无妨，用锁将笼子打开，将我抱了出来。 我贴在他的胸口上，他将我抱上他的马车，又咳嗽起来。白正心疼他，说他“少爷，您放下吧，我来抱着吧。” 我感觉他想说些什么，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贴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每次咳嗽心脏的剧烈的跳动。我不晓得该怎么才能减轻他的疼痛，只能轻轻给他拍拍胸前，不知道会不会好点。 他将我放在腿上，摸着我的头，手很冰凉。他说“我叫白平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给你取个名字应当会好些，既然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我又叫平生。素昧平生，叫你素素好不好？” 我晓得他在给我取名字，素昧平生是什么我听不太懂，但是我至少也是有名字的人了。我轻声鸣叫一下，表示我很喜欢。 他又笑了，笑了没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又叫我“素素。”我又鸣叫一下。 他似乎觉得很好玩儿，不停的叫着我，我不想理他，索性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可是听着他咳嗽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我又转过身来看着他，轻轻给他拍拍胸前，希望能给他顺顺气。 平生他只是笑，摸摸我的头。我蹭蹭他的手，他却又咳嗽起来，我看见他拿出的白色手帕上，似乎有一丝殷红的鲜血。 这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抽搐，我看着他发白的脸庞还有发白的嘴唇，就算是我也明白，大概平生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吧。 突然有些难过，大概是因为平生不是坏人，又从坏人手里把我买了回来，所以对于他我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第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听见外面的白正说“少爷，咱们到家了。老爷来了。” 我抬头望平生，我看见他的眼中飘过一丝欣喜，喘了口气又咳嗽起来说“好，我这就下来。” 平生将我放在马车上，摸摸我的头轻声说“乖素素，爹不喜欢狐狸，我等会儿就来带你回家，别乱跑乱叫。” 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念叨“平儿，爹来看你了。自从你染上痨病，爹与你好久不见。” 随即又传出平生的咳嗽声，我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点，看着他咳嗽的样子，心里一紧。 看着他吐血的平生的爹，替他拍了拍后背，轻声说“平儿不要怪你二娘将你赶出来，她只是怕爹也染上痨病，爹不止有你，还有一家子人啊。” 我看着平生双眼暗淡下来，用微弱的声音说“爹，您可以回去告诉二娘，我已经活不长了，犯不着为我跟您吵吵。” 痨病，我不晓得是什么病，从平生说话的语气来看，恐怕是医不好的。 没过一会儿平生便把我从马车里抱出来，我陪他一起看着马车远去，心里确是一阵酸楚，大抵是因为平生。 宅子不大，除了白正也只有两个小丫鬟。平生告诉我一个叫灵儿，一个叫小包。灵儿负责打扫这类细活儿，小包便负责做饭。 平生把我交给灵儿和小包，笑着说“灵儿小包，这是我今天买回来的小狐狸，我给她取名素素，以后每天都记得给她洗澡。” 灵儿扎着两个丸子头，叫我“素素！”我就转过身看她。小包扎着很高的一个丸子头，也叫我“素素。” 她们老叫着我，大概也是觉得叫我，我就回头看看他们很好玩，两个人不停地叫我，我不想理她们了，索性谁叫也不理。 小包还笑呵呵的说“灵儿你看，她还有脾气了。” 我趁机抖了一身的水，给她们衣服都打湿了，灵儿捏着我的头直视她的眼睛，说我“坏心眼的小家伙。”说完灵儿又呵呵呵的笑起来。 等给我洗完澡，她们便给我擦干身子。灵儿和小包洗得很认真，这身上的确比我自己舔得干净多了。 灵儿将我抱起来，放在太阳下晒着，摸摸我的头说“素素，你现在这儿晒会儿，不然毛湿漉漉的会咳嗽，就和少爷一样了。” 小包也摸了摸我的耳朵，捏了捏我的肉垫，说“不过身上的毛干了，就可以去找少爷了哦。少爷在那边，要听话哦。” 我顺着小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围着小包转圈，告诉小包我知道了。小包和灵儿又摸了摸我的头，便去自己做自己的了。 我一个人躺在太阳下，暖暖的阳光洒下来，久违的安心的感觉。 我趴着晒太阳，却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我顺着味道跑，却追到了厨房看见厨房的小灶上有一个炉子，而这味道就是从炉子里散发出来的。 看着我跑进来，灵儿吓了一跳，赶忙将我赶出去“素素我在给少爷煎药，你不可以进来，你先出去玩儿会儿好吗？素素要听话。” 灵儿再给平生煎药，那平生吃了药身体就会好起来！想到这里心里又雀跃起来。 平生的房门开着，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东西。 我已经很轻手轻脚了，可平生却就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我说“素素来了啊，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来到我这里来。” 我跑进去，跳到他的大腿上。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抬头望他，他却很平静的笑着说“素素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虽说是在问我要不要听故事，平生的手轻抚过我的背部，抚摸我的毛发。我听他说“那我给你讲狐妖妲己的故事好不好？” 我听平生说，妲己是狐妖也是妖妃，她也是个深情的女子，是一只白狐。与纣王一面之缘却也是一见钟情，可这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哪里等得了白狐化形呢？ 她尝遍了所有与化形草相似的草药，终于在最后找到了化形草，化为人形入宫与纣王相伴。 妲己与纣王相爱了，哪怕满朝臣子都说妲己是狐妖，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纣王也依然与妲己相爱了。 可惜后来，兵临城下，人们都要求杀了妲己，只要纣王杀了妲己方可再次拥有江山。可最后妲己和纣王一起死去了。 我听着平生咳嗽了起来，平生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笑着将我抱起来，问我“妲己很可怜是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平生抱了抱我说“我也觉得妲己很可怜，毕竟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平生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那股难闻的药味儿飘了进来。我从平生的怀抱中跳下来，灵儿端着一碗药进来，说“少爷，药熬好了。” 平生抬头很平静的说“灵儿，你觉得我喝药真的还有用吗？” 灵儿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哭着说“少爷，你别这么说，哪天你真的走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打小就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夫人走了，你也要走吗？你多少喝点儿，就算治不好能让你舒服点也成啊。” 灵儿话一出，眼泪止不住的流，“我还没嫁人呢，少爷以前还说要给我和小包一大笔嫁妆，还要给白正许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呢，不许胡说。” 平生叹了口气，说“给我吧，灵儿别哭了。” 灵儿擦了擦眼泪，将药放在桌子上。灵儿还念叨着“少爷以后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会好起来的，夫人也会保佑你的。” 灵儿看着平生将药喝光，低头擦了擦泪，才拿着碗端出去，临走时还嘀咕的念叨着“少爷以后可不许胡说了，你还未曾娶妻生子呢，我还等着给少爷的娃娃取名字呢。” 灵儿离开前，我分明听见灵儿轻声的说了声“所以少爷，你一定不要死啊。” 平生叹了口气。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见灵儿离开前轻声的话语，细想来，就算他没听见，大抵也明白灵儿的苦心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时候陪在平生身边，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窝在平生的身边，平生一手拿着书，我躺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另一只大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部。 那是怎样的感觉啊，安心又夹杂着温暖。 平生冰凉的大手轻轻拍打我的背部，我窝在他的大腿上，听他偶尔念叨着书上那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只是偶尔听见平生细微的咳嗽声让人格外心酸。 平生是很好的人，我是这样想的。能把我从那坏猎人手中买回来悉心照顾，那平生一定不是个坏人。 我是狐狸是动物。平生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第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平生的病也愈发严重起来了。最初平生还能出门散步，如今却只能待在家里了。 我心疼他，每天陪在他的身边，他也待我很好。他跟我讲了很多故事，白素贞和许仙还有七仙女和董永，织女和牛郎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 其实人类的情情爱爱我是听不太懂的，平生常说“他们都是相爱的。”可是爱是什么？我理解不了。这大抵就是我是动物的原因吧。 我们狐狸的寿命并不长，大多数狐狸的伴侣只会是相识的人，目的也只是一起繁衍后代罢了。 平生所说的情情爱爱好像并不是为了繁衍后代的，就像是白素贞和许仙，一个是妖一个是人，如果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伴侣呢？ 我不太明白。 我也很多天没见着小雀儿了，不晓得它还好不好，也不晓得它离了我会不会被别的狐狸吃掉，更不晓得它是不是在担心我。 想到这些，心里难免会惆怅起来，我这短暂的一生小雀儿陪我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平生大抵是注意到了，我常常跳上屋檐，遥望距离这儿不近不远的树林，那儿是我以前的家。 我待在平生的大腿上，平生咳嗽起来，我起身用头蹭蹭他。 平生却把我抱起来，我直视着平生的双眼，平生轻笑着又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素素是不是想以前的朋友了？想去找他们吗？” 我不敢看平生。我想小雀儿，可是我也不想离开平生。我不能说话，我回答不了他，只是耳朵耷拉着，低着头，我不敢直视平生的双眼。 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感觉到平生的手一松，我便掉落在地上，背轻轻的摔在地上。平生连忙把我抱起来忙说“抱歉素素。” 我蹭了蹭他的手，表示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平生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素素如果想去找朋友那就去吧，不过三天之内一定要回来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的鸣叫一声。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转而又咳嗽起来，轻声道“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再给你讲一个，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好不好？” 平生相信我一定会回去，我很感谢他的信任。 我舍不得平生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所以我一定会回家的。 我醒的很早，跑到平生房间里给他把被子盖好，用爪子摸摸他，在走之前亲亲他的额头。 我得早点离开，我明白，说不定我听到平生叫我素素，看到平生温柔的双眼，我就舍不得走了。可是我不能，小雀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离开的时候它很担心，我得回去给它报平安。 我跑的很急，我不晓得我是为了早点见到小雀儿，还是想早点回家听平生给我讲孟姜女的故事，大抵都有一点吧。 大半日过去了，我总算是走进林子。 树林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能是我离开的时间不长不短，它们还来不及长大吧。 我开始叫“小雀儿！小雀儿！”所得到的却是各种鸟类扑腾扑腾翅膀发出的声音。 我往林子里走去，边走边叫“小雀儿小雀儿，我是狐狸！我回来了小雀儿！你在哪儿？” 走着走着便累了，我趴在石头上休息，石头硬硬的没有一点温度。我又想起平生来，平生总爱将我放在他的大腿上或者将我抱着，总是很温暖的。 终于我听见小雀儿熟悉的鸣叫“狐狸！小狐狸！” 小雀儿从天空中冲下来，冲到我的面前，扑进我的怀里轻声抽泣“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小雀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它一定在我离开以后也在不停地寻找着我，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可是茫茫人海，它又如何找得到。 我听着它抽泣，感受着小雀儿的眼泪将我胸前的绒毛打湿，我告诉它“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告诉小雀儿我遇到了平生，平生救了我将我带去了他的家给了我一个家。 小雀儿在天空中飞舞，说着“那平生真是个好人。” 想到平生，我便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事儿，我问小雀儿“小雀儿，有什么治咳嗽的药吗？平生一直不停的咳嗽，我想给他找点草药回去。” 小雀儿想了好久还是跟我说“小狐狸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有什么草药可以给人类治病。不过，我以前去西山头的时候，看见有很多人类在挖一种圆柱形的草药，听说很值钱，一定可以给平生吃！我带你去！” 西山头距离这儿不选，可是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如果我去西山头再回来，我便不能及时回家了，平生一定会担心的。 我想了很久，比起平生会担心，我更担心平生的生命，如果可以，我也想救他。 我一咬牙跟着小雀儿去了西山头。 西山头是特别茂密的树林，我以往待在森林的外围不敢进去，而这一次我也想为了平生冒险一次。 大抵因为是深秋时节吧，很多动物早已冬眠，除了路上遇见过几只小兔子，其他的倒还没事。 只是当我和小雀儿跑到那儿时，有不少人类在那儿看守。 小雀儿在空中轻声的叫道“狐狸狐狸，这里太多人了，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我看看了天空，天空渐渐黑了，我距离那些人类不太远，隐约能看见很多人类在打哈欠。 我想着放弃，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模样，他咳出血来那茫然无措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终于有了可以救他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一咬牙对着小雀儿轻声说“小雀儿，我想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趁机去抢最近的药材。” 小雀儿扑腾扑腾翅膀，思索了会儿，道“等他们一走我就给你放风！我叫你回来你一定得回来知道吗小狐狸！” 我说“谢谢。” 小雀儿却是哼哼唧唧的道“你对我就这么客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么客气干什么！”说完还特地飞下来用嘴轻轻咬我两下。 我就这么和小雀儿一起等到了傍晚，傍晚这些人要换人。我就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冲出去抢距离我最近的一株药物。 平生救了我，我也想救他。说到底，我舍不得离开平生。 终于等到月亮探出头来，西山头的黑夜开始织上天空，我听见小雀儿用力的叫道“小狐狸！快来！” 我冲出灌木丛，直奔远处的药莆。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快小狐狸快！快啊！”我也不停的动手刨动着眼前的药物，爪子上沾满了不少黏土。 只是才挖到一半，小雀儿大声的吼道“小狐狸快回来他们来了！快回来啊！” 第四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看了看还有小半截埋在土里的药物，又想了想平生，一咬牙决定继续。 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小狐狸快走吧！小狐狸！”我充耳不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刨动最后小半截的药物。 那群人说说笑笑的赶过来，刚好看见我，大吼道“臭狐狸！敢来偷西洋参！”远远的就有一人用弓箭一箭射中了我的尾巴。 疼痛从尾部传来，小雀儿大喊了声“小狐狸！逃啊！” 我一咬牙直接将尾巴用力扯出来，尾巴像分成两半儿似的裂开来，我抱紧那西洋参就跑，小雀儿不停的在后面跟我提醒弓箭降落的位置，我除了尾巴竟无一点伤势。 夜黑了，他们不敢深入森林，只能放弃。我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用爪子抓起西洋参，笑呵呵的和小雀儿说道“小雀儿，平生他有救了！” 小雀儿不搭理我，摸了一把泪，转身不去看我。 我很疑惑，我用爪子摸摸它，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有些哽咽的道“小狐狸，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看看你的尾巴！” 小雀儿提醒我我才想起来，弓箭太过锋利深深的扎进地里，无论我如何东倒西歪的跳动，那弓箭还是深深的扎在地上。 情急之下我利用弓箭的锋利，用力一扯，几乎将后面的尾巴分开来成为两半。 之前一直沉浸在得到西洋参的快乐中，我竟未曾感觉到疼痛。当小雀儿这么一说，疼痛瞬间袭来，刺痛我的五脏六腑。 小雀儿看着我疼得满地打滚，问我“小狐狸，真的值得吗？你现在经历了疼痛，尾巴成为了两半，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如何忍受疼痛的呢？我想起平生温柔的对我笑着，想着他温柔的叫我素素，想着他温柔的眼眸，哪怕是这条生命为他付出，我便也觉得值得。 我说道“值得！” 回家的当天，小雀儿送了我很久，也和我说了很多话，直到快要分别，小雀儿用小嘴亲了亲我的嘴唇，轻声道“小狐狸，我不认识平生，我不知道他哪里值得你拼命去救。但是你既然拼命去救，那我相信他对你一定很好，他既然身体不好你便不用在意我，好好在他那儿陪他吧。” 我震惊的看着小雀儿，小雀儿却冲上天空，说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他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直到小雀儿离开，我才慢慢缓过神来。是啊，鸟雀的寿命有十多年，我的寿命有二十年，可平生还能撑这么久吗？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尽可能不去乱想，冲着平生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是迟了，尽管我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全用来赶路了，等我到府上也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府门还关着，我看着天空才刚蒙蒙亮，估摸着灵儿和小包估计还在屋里睡大觉，就琢磨着稍微休息一会儿，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困了。 可是我手上拿着西洋参呢，搞不好是可以救平生的药材，我万一睡着了别人偷了怎么办？ 我贼眉鼠眼的望着周围，行人不多，大部分是开铺子的都各自忙着。我想着我把这西洋参抱住，别人拿我也能有所感觉，紧紧的抱住西洋参，眼皮越来越重，变沉沉的睡过去了。 我是枕在柔软的大腿上醒来的。大抵是睡得太死了，我醒来后发现爪子空空的，西洋参都不在了，到处找着，都没找到。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道“素素，睡吧，那西洋参被小包拿走了，没被别人拿走。” 平生温柔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窝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没过一会儿便又困了，想着太久没睡，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恍恍惚惚间我听见小包的声音温柔的道“素素还是乖的，上好的西洋参的确止咳，少爷可别辜负素素的心啊。” 平生叹道“素素傻，尾巴都成两半儿了。” 灵儿道“素素心疼你。” 后来的话我迷迷糊糊的，便更听不清了，转而又沉沉的睡过去。 我醒来是在晚上，我还是躺在平生的腿上，平生的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我扭头动了动，平生的手还是缓慢的抚摸着我的头，只是轻声道“素素醒了。”说完便又咳嗽起来。 我扭头去看他，平生的眼神还是飘忽在书上，只是手上不停的抚摸着我的毛发。我又将头低下去，平生轻笑，轻笑着又开始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素素还能睡吗？都睡了一天了，不饿了？” 平生此话一出，我便听见小肚子咕咕咕的叫着。平生大概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我肚子咕咕咕的声响，抚摸着我的毛发也笑弯了眼，咳嗽两声便将我放在一旁，道“我先去给你拿吃的啊，乖就在这儿等着不要到处跑。” 平生说完就披上薄薄的外衣就出去了，我就在那儿都等着，有平生在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安心些。 没过一会儿我听着阵阵咳嗽声，便知道是平生回来了。我跑到门口去，将头伸出去，平生看到我出来了，赶忙跑回来，先是咳嗽两声，随后拍了拍我的头“外面冷，素素进去吧。” 平生将手中的小盘子放在地上，里面装满了饭菜还有些肉类，对我道“素素先吃吧。”随后自己将外衣脱下，一阵风突然吹来，惹得屋内的油灯摇曳，平生剧烈的咳嗽起来，摸了摸身上的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咳嗽起来。 大抵是太难受了，我听着平生喘着又不停的咳嗽，咳出干呕的声音，蹲在了地上。我心疼他，我从来没这么心疼过一只动物亦或是一个人。 我走到他的身边，摸了摸平生的脚。平生将帕子拿下来看了一眼，立马便遮住了，可我却看得分明，那帕子上有些血迹。 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谢谢素素的西洋参，灵儿去医馆问过了，这西洋参我服用会对我很有帮助。” 听平生这么说我这心里算是放心了些，只是平生咳嗽呕出血来，却又让我心里难过得紧，他是平生，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第五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深了，我吃了东西平生将碗拿走，随后给我弄了个窝便去床上睡了。 平生睡着了，可是我是没睡着。我听着平生时不时的咳嗽，心里一阵抽搐。不知道平生的病多久才能好，我心疼他，心疼得的的确确也真真切切。 我不晓得西洋参到底对于平生的痨病有没有作用，而我能做的，似乎除了陪在他身边，也再也没有了。 后来灵儿和小包好像将西洋参用来做饭了，当然只允许平生一个人吃。灵儿跟小包说过“医师说过，不能让西洋参入药，就像平常做饭加进去就行了，多来几次，不能一次吃太多，少爷现在身体亏空会消化不了。” 那时候我正在打盹儿，只是听见灵儿跟小包说的时候我才模模糊糊的听着了。我不是什么的记得，只是他们提起平生，我就会记得他们在说什么，可能这就是我对于平生的感情吧。 我很喜欢平生，非常非常。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倒是已经步入深秋了。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原本咳出血是我偶然发现的，可现在却是越来越频繁，我常常看见平生咳出血来，吐在痰盂里面。 最初我认识平生的时候，平生还能出门走走，虽然时间不长，可能出去走走总比窝在家里好。可现在平生却连门都不出了，最多只是白正扶着平生来到院子里坐会，平生也只是看看天空看看花鸟，风一吹来便又回房去。 平生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我最初才到这里时只是脸色不好，如今却是越来越惨白，甚至连嘴唇都再没了血色。 灵儿心疼平生，常常背着平生掉眼泪，我便是常常看见灵儿在熬药的时候边哭边熬药。偶尔还能听见灵儿轻声的祈祷“夫人，您一定要保佑少爷好起来。” 小包也是和平生一块儿长大的，常常半夜小包都在替平生缝平安符。平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平安符，都是小包从不同的道馆替他求来的。 我感觉平生其实知道，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他。平生时常叹气，望着天空的眼神却是十分暗淡。只是从来没变过的便是，他无论在哪儿，只要我在，他便会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常听平生说“素素，其实我知道灵儿小包白正他们都很担心我，可是我啊，早就活不下去了。” 每次我听他这么说，我就会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他总是失笑着说“生气了？但是素素我没办法啊，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很累了素素。” 我转身看向他，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疲惫。 我想，大概平生已经时日不多了。 入冬了，白雪皑皑的很漂亮。树木都被白雪压着，再也不见一点绿叶。动物也都冬眠了，很少能见到动物什么的。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现在已经不能下床了，终日躺在床上。平生总会看看书，灵儿给他端来的药他也还是喝，只是如今平生的话少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缓慢的发出“咚”“咚”的声响。 也只有这时候我的心里才会涌起一丝安慰，平生还没有离开我，他真真切切的或者，留在我的身边，他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平生已经不怎么说话了，他一说话就会止不住的咳嗽，自打那日小包看着他笑着笑着不停的咳嗽起来，最后吐出一滩血迹，便哭着请求他一定要活下来，平生便很少说话了。 大概是咳嗽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只要平生一咳嗽，我就能感觉到从他胸口溢出的疼痛。 白正给平生做了一个小小的桌子，平生如今躺在床上也能看书写字吃饭了。小包也将饭菜给他放在小桌子上，弄完了又将小桌子拿下来。 我舍不得平生，很舍不得。 不只是我，灵儿，小包，白正，我们没有一个人舍得他的，灵儿，小包，白正，还是看着平生长大的，一定更舍不得他。 不知道为什么，平生近日来精神很好，甚至可以下床小走一会儿。我很高兴，他一下床就围着他转圈，只是平生却笑着将我抱起来，说我“傻素素，给我转晕了。”说着又闻了我的额头。 白正陪着平生在院子里四处转转，平生摸了摸院子里香樟树的枝丫，略微遗憾的道“可惜没有梅花。” 白正道“那我便给你找来。” 平生咳嗽了会儿，笑道“你给我找梅花去了，谁扶着我呢？” 我想让平生看看梅花。 我从平生的怀中滑出来，撒开脚丫开始跑。我记得附近的人家有种梅花的，我坐在屋檐的时候，时常会看见火红的梅花挂在树上，仿佛点缀着白雪皑皑。 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我听见那家的佣人问了句“哪里来的小红狐狸？”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焦急的指了指梅花树。 这时候那家的小姐出来了，问佣人“谁啊？怎么了？” 佣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这小狐狸好像是想要梅花。” 我一听到佣人这么说，连忙点了点头。那家小姐也是个好心的人，笑道“小狐狸喜欢小梅花倒是有趣儿。”亲自替我挑了一株小梅花，我蹭了蹭她的腿表示友好，又叼着梅花飞奔回家。 我想，平生看见梅花一定很开心吧。 只是等我回到家里，却只是听见灵儿小包的抽泣声，梅花掉在地上，像极了平生吐在地上的鲜血。 平生是离开我了吗？ 我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我还是将梅花叼起来走到平生的房间。 与往日不同，往日只要我进来，平生无论怎样都会说“素素来了。”可是今日没有。 我路过眼泪不停流淌的灵儿，路过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小包，路过眼圈红着的白正，见到了平生。 平生躺在床上，我跳在床上去，和往日一样听着他轻微的心跳。而这次，只有缓慢而轻声的跳动了。 我把梅花放在平生的身边，平生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睁开双眼，最后温柔的笑着，用他细微而微弱的声音说了声“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 只是还未等我回答，我便看见平生温柔看着我的眼眸，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来，我竟再也无法望见一丝光明。 我不信平生就这么离开了。 我钻进被子，趴在平生的胸口，听见平生的心跳一点一点的清了下来，最后竟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了。 第六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平生的心跳停了下来，可是平生还有很多故事没跟我讲，还有很多话没有跟我说，还有很多事情没和我一起做，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不相信。 我叫他“平生？”可是平生不理我。我又推推平生，平生还是不搭理我。 我用脸贴上平生的脸，我感觉到平生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下降，我紧紧的抱住他，我感觉得到的，平生终于开始离开我了。 我说“平生不要走，平生不要走。”说着说着，最后眼泪止不住得到留下来“平生，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我说这么多却没人听得懂的，在他人的耳中，也不过是一阵悲鸣。 如果我不去找梅花，说不定陪在平生身边的时间还能再多些，我为什么要去呢，平生啊平生。 你怎么就走了呢。 平生的身体终于变得冰冷，双眼紧紧的闭着，好像睡着了一样，就和平常一样。 灵儿想将我从平生的床上抱下来，但是我想陪在平生的身边，她每次来抱我我都滑下去，在平生的身边蹲着，灵儿最终也放弃了，只是红着眼说“素素那就好好的陪着少爷吧。” 灵儿走的时候将房门关上了，留着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陪着平生，我不怕平生的。 我知道平生已经离开了，可是我蹲在平生的身边摸摸他，平生的皮肤还和以前一样有些许弹性，眼睛闭着嘴角微微的笑着，好像只要我闹腾一下他就又会醒来了。 他们很多人很怕亲人离世，总觉得人死了就会变成恶鬼，可是我不怕，我觉得平生一定不会害我，或者，就算是平生已经变成了恶灵，我也想再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笑起来的模样。 平生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穿着雪白或者黑色的服装，听说那是参加葬礼专用的服装，叫做丧服。 我看着他们这么多人，来来回回，来的人很多，而平生病重期间，我却什么人都没能看见。 我不明白，如果真的在意，那为何平生生前没人来看他，他死了倒是来了不少人呢？ 我见到了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平生的父亲，他似乎没有哭，眼睛也没有肿，只是定定的看着棺材中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的平生。 我想，他一定是难过极了，物极必反，我想他一定是太难过了才哭不出来吧，毕竟平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他，大抵就像他自己与平生所说，平生的二娘不允许他来看望平生，怕痨病会有所传染，可等他真真切切的看着已经离世的平生的时候，却也没办法忘却自己这个儿子。 我抬头看看天空，如果平生现在有灵魂，看见他父亲来看他会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开心吧。我还记得我最初和平生相识的时候，平生听说他的父亲来看他，眼眸中闪过的那一抹星光，那是我从认识平生到最后，见过他最开心的一次。 葬礼来的人很多，我不停的听着外面的人在说谁谁谁到，谁谁谁到。 来了这么么多人，在葬礼上哭的最厉害的还是灵儿小包和白正。很多人就算是穿着肃穆的衣服来参加葬礼，却是笑着来送礼的，哪里有几个人真正难过的？甚至还有人劝平生的父亲“不打紧，你还有一个儿子呢。” 我不理解，平生是死去了啊。他是一个人，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如此的冷漠，他们到底把平生当成了什么？ 他们怎么就这么冷漠呢？ 平生是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平生这么温柔的活在世上。 人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葬礼很简单却轰轰烈烈，来的人很多。我觉得平生一定不喜欢。平生最喜欢安静的，他喜欢一个人坐着看书，也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来的人这么多，里面却没有平生的朋友。 我记得灵儿曾经说过，平生最开始朋友不少，只是后来得了痨病，不只是朋友甚至亲人，很多都已经不再联系他了。 我一直陪在平生的身边，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看着这么多人有说有笑，心里确是酸酸的。 等到葬礼结束，平生的棺材被关上，我才终于意识到，平生啊，那个温柔的平生，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平生，那个将我抱回家的平生，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我永远的失去了他。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都想把我带回家养着，可是我哪儿也不想去，我逃跑了。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而我还在这里，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却还是依稀残留着平生的味道。哪怕是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我眼里，也是我短短数年中最重要的地方。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另谋其主了，没办法的他们也需要生活。 平生走了，这个小院儿的东西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 期间来过一个很霸道的女人，指使别人搬各种东西，还说“都给我瞧好了！白平生的母亲可是公主，肯定给他留下了不少东西！全都给我搬走！” 那个人，我猜是平生的二娘。 她找了很久，没在小院儿找到值钱的物件儿，对着平生的房间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道“赔钱玩意儿，定是把值钱的物件儿都卖了续命了！” 大抵是为了出气罢，我躲在一边，看着她把平生房间的桌椅板凳都砸了，床过于大件儿了，她还恶狠狠的踩上几脚，指使别人把院儿内值钱的东西都搬走，除了那些大件儿的东西，几乎什么都带走了。 我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才敢出来，院儿内被砸的稀巴烂，拿不走的那婆娘似乎都砸了。 我到处走着，以前熟悉的东西，而今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成了没人稀罕的破落货，以前听说的很贵的物件儿似乎也都被她拿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灰尘的味道，大抵是灰尘太多，竟将平生的味道掩盖了去。 我跑到平生的房间，屋子里桌子被掀翻了，凳子也缺一条腿儿，我跑到距离门口最远的床边儿上去，索性，床还是完好如初的。 我躺在床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鼻腔中充满了平生的味道，我整个人也就安心了下来。 尽管平生已经不在了，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不见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窝在平生的床上，哪怕现在只是木板床。 我仿佛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一个人。但是我感觉并不孤独，我也不想回森林，因为那里没有让我安心的味道。 第七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开春了，院子里的小树木小花，原是被白正照顾得很好的，白正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只是这一年开春，竟也没有开花的。 是因为植物也感觉到了人走茶凉吗？ 最高大的树也似乎有些萎靡，只有些许枝干上还有些小嫩芽，大部分枝干上却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开春的季节也无人前来看这处小院儿，这小院儿像是被遗忘了似的，甚至连飞禽走兽都很少有路过和出现的。 春天到了啊平生，可是小院儿的时间却好像留在了冬天，从你死后，这儿的时间，仿佛再也没有转动过了。 冬眠结束了，很多动物都苏醒了，有很多动物在这儿来来回回的路过，也有些住下了。有的住了很多天，有的当天就离开了。 还好，待在平生床上的始终只有我一个。 慢慢的，夏天也来了。 古老的树上也长了不少叶子，比起有白正细心照顾的时候，却还是萧条了许多。有些知了“知啦”“知啦”的叫着，偶尔听着会有些烦躁。 “知啦”“知啦”的，伴随着炎热的天气，倒是吵得人心神不宁的。 天气越来越热，我喜欢在平生的床上仰躺着，一直爪子摸着肚子，热热的，也蛮舒服的。只是偶尔想起来，平生不在了，却又会感觉有些落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没有平生的日子还是继续的过着，就像是，一开始我未曾遇见平生的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为了吃喝而拼搏。例如：抓抓小鸟，找找小兔。明明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日子，却感觉好像失去了很多。 又是一年的秋天，平生的父亲找了人来看小院儿。 他父亲的到来，惹得这么多鸟雀儿齐齐飞走，很多小蛐蛐儿小耗子们，一溜儿跑了，都是害怕他父亲来了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平生的父亲带着那人家转了很久，直到送走那家人，平生的父亲才在平生的房间内看见了我。他看着我眼神突然顿了一下，我看着他复杂的看着我问，喉结滚动着，轻声问道“你是平生那孩子生前养的狐狸吧？葬礼上的那只狐狸也是你吧。” 我走过去，他蹲下来仔细的瞅了瞅我的尾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了，就是你。我听灵儿提过，你应该是为了帮平生找西洋参受了伤。” 我过去蹭蹭他，他穿着很华丽的衣裳，看上去价格不菲，就这么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在地上也坐下，地上很多灰尘，已经大半年没人来打扫过了，屋内也生了很多蜘蛛网。除了被搬走的东西被砸坏的东西，其实屋内还是很多东西和以前的位置根本没变过。 平生的父亲摸了摸我的背，他的手很粗糙，有些老茧硌得我有些不舒服。他看遍了房间的摆设，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与深沉的悲伤。他说“我不想把这小院儿卖掉，这是平生的地方。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也想相信平生没死，可是他死了，人死了就得为活着的人着想。” 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却能听懂他话语中的悲伤。其实，他应该也是很爱很爱平生的。平生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我看着他深沉而又悲伤的视线扫过这间屋子，忽然又站起来，不顾房间的灰尘，抚摸着平生房间里面的各种家具。 我随着他一起走着，就在门框那儿他就停了下来，抚摸框上有些细细的刀痕，说“这个小院儿是夏天避暑的时候才来的，你看，最初平生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才是膝盖这么高啊，那时候也没能想到平生会在这儿殒命。” 他一步一步的在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抚摸着，眼神中有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看着他走到平生的书柜前，很多书被甩在地上，我看着他捡起一本轻轻的拂去上面的灰尘。我看着他怔住了，我听着他叹气说“平生啊，原来你还留着。” 我听着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本书是他送给平生的。是一本带有些小图画的书，大抵是平生很小的时候他送的了。而这本书上所有的图画，也都是他一笔一笔的画上的，那时候平生的生身母亲还在，平生也还未曾得痨病。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看见了平生幼年在父亲的庇佑下成长时，欢笑的模样。 他将所有书的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就算是灰尘将他华丽的衣服弄脏，他似乎也不在乎，只是定定的看着。平生生命最后的时间，他错过了。他大抵是在忏悔罢。 他走到平生的床边，看着上面空荡荡的，轻轻将手深入床铺与墙之间的缝隙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他笑着说“我最了解平生那孩子，从小到大，他只会把自己隐私的东西藏在这儿。” 我看着他笑着打开那本厚厚的书，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看着他看着看着，一页一页的翻阅，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看着他扶住书的手指不住的颤抖，也看着他最后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书上。 他又哭又笑的道“平生啊，我的儿子。”将书拥抱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是某种珍宝，似乎是要将那本书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终于哭出来了啊，我想。平生的葬礼上，我还记得他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连平生下葬的时候都未曾落泪的人啊，终于还是落下泪来。 他在平生的床上坐着，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他空洞的眼眸，我想若是平生在世一定会心疼吧。 等到夜晚，他要走了。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狐狸啊，明天这小院儿就是别人的了，平生他终是逝去了啊。” 我在平生的床上待到了半夜，好像很多事情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让我始终无法释怀。 我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了平生轻声在跟我说“素素，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说这次我们讲什么故事好？” 我想平生，很想。等到我惊醒的时候，还是清晨。昨日我听见的仿佛是真实的，又仿佛是一场梦。只是无论是真是假，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冰冷的木板床，安静的小院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所珍视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第八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跳上房檐，最后深深的看了平生的房间，还是转身离去了。 转身的一刹那，我恍惚间听到了，听到了平生轻声问我“素素我们说什么故事呢？”灵儿在一旁插嘴说道“就给素素讲吃多了的猪就会被卖掉的故事吧！素素每天吃这么多！”小包轻笑着道“小心素素记恨你啊！”白正说“灵儿迟早被素素打啊。” 那么快乐的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随着平生的离去，这些以前触手可及的却又变得遥不可及了。灵儿，小包，白正，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也不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再惦念平生。 我回到森林。 森林似乎茂密了些，大体看着却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我再次回到森林去，似乎心性也是变了很多，和最初被抓走的时候，似乎完全不同的。那时候我被猎人著走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家，可是现在我失去了平生我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那时候我是去的只是我的家，而如今我失去的是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切。 我到森林没有立刻去找小雀儿，平生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很多人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生者得为自己活着，可是我却一直没走出平生已经离世的事实。 我看惯了平生在时的风景，平生不在了，我的世界也都变了。 我不晓得小雀儿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只是等我缓过神来，小雀儿已经在我的身边了。 小雀儿看到我回来了大概是猜到了平生已经离开的事实。小雀儿拍了拍我的背，轻声道“小狐狸，别这么难过了，平生病重这么久，对他而言，死亡并不一定是坏事。” 我看着小雀儿，小雀儿抱了抱我，说“小狐狸不哭小狐狸不要哭。” 直到小雀儿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哭，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涌上心来，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和平生的相遇，我哭和平生相遇的点点滴滴，也哭平生和我所经历的一切。我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轻轻抚摸我的后背，跟我讲人类世界各种故事了啊。 小雀儿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它等着我哭完，然后拍了拍我的背叹道“那个平生既然这么喜欢你，那一定不会希望看着你这个样子吧。” 过了多少日子呢，平生一直是我心头的痛。我记得他的好，更多的时候却再也不敢回忆他的好，每次回忆起来，从心头涌上的难过就将我击败，让我所剩的坚强被伤得体无完肤。 深秋终于慢慢的过去了，在森林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小雀儿总是陪着我，也从来没有让我觉得孤单过。 冬天啊，又是白雪的季节。偶然间看到山林中有一株野生的梅花。梅花压在雪下，红红的看上去分外刺眼。就像是当年平生死去那天，我所看到的场景。 我就在能看见梅花的附近找了个洞穴安身下来，每天醒来都看见那株梅花红红点缀着雪地，心中总是充满心酸。平生，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怀念你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不想成妖拥有永恒的生命，我也没有修炼。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我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我不是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亲，我也要孕育小狐狸，可是我心里始终有着平生的影子。 我不晓得我对平生是种什么感情，是动物与主人的感情呢，还是亲情呢，还是摸不着头脑的爱情？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也不愿意接受别人。 可能能给我讲故事的人有很多，但至少我希望我只听平生一个人讲故事，我希望平生只给我讲故事。 我回去过以前的小院儿，小院已经是别人的了。那家的主人现在是一个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柔的女子，我曾远远的仔房檐上看着平生的屋子。 那屋子早就没有了平生曾经住过的痕迹，里面挂着浅粉色的珠帘，不少鹅黄色的帘子都在向我诉说：这儿现在是别人的了，我和平生曾经在这里做过的所有事，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再也没有痕迹了。 走的时候，没有了最初离开的难过，比我自己预想得冷静的多。我以为我会难过，我会哭，我会想起平生生前的故事，可这些事，终是南柯一梦吗？ 再后来，小雀儿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并不觉得意外，麻雀儿的寿命并不长的，小雀儿也不过约莫十年的寿命罢了，如今她的生命也过了很久，也到了该成亲孕育小麻雀儿的时候了。 小雀儿成亲的时候，是我亲自将她背到另一只小麻雀儿家中去的。我警告那只麻雀儿“你不许欺负小雀儿，不然我就将你吃掉。”小雀儿笑得鸣叫声都便得格外清脆。 之后我就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喜欢偶尔四处转转。不过每个季节我都会带上很多花朵去看平生。春天的迎春，夏季的荷花，秋天的菊，冬日的梅花。 偶尔我也会就在平生的坟墓前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白平生”三个大字发呆。我也喜欢和平生说说自己最近的故事，最近经历了什么有什么快乐的事，有什么有趣儿的事。 其实就算是平生在世，应当也是听不懂的，可是我喜欢告诉平生，我喜欢与他说。他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跟我说故事，那时候我无法回答他就是他一直在同我说，而如今平生他无法回答我所说的一切，那我更要同他说了，就像他当年同我说一样。 后来，小雀儿去世了。 小雀儿是老死的，麻雀的生命也只有短短十来年左右，小雀儿其实在麻雀中还算是活的长久的了，至少活到了八年。 小雀儿离世前，她的孩子都已经生了孩子了，她的丈夫也已经离开了，陪在小雀儿身边的，也只有我。 小雀儿老了，飞不起来了，她在我的背上待着，有气无力的轻声说“小狐狸，你看，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我不想听小雀儿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想听小雀儿最初的时候，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从别的狐狸手上救下它的时候，它那时候动人清脆的鸣叫。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我再也听不见当初小雀儿温柔的鸣叫了。 小雀儿大抵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我听着它有气无力的“咿咿呀呀”了几声，随后从它口中唱出了宛如我们初次见面时温婉动人的歌。是我听过最美妙的音乐，从我们相识第八章到最后，它永远都在为我歌唱。 唱着唱着，小雀儿最后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地上。我听她笑着说“小狐狸，我唱歌是不是和多年前同样动听？”我说“是啊，你唱的歌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小雀儿笑着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第九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啊，除却了平生，小雀儿也离开我了，我在这世间，好像再没任何留念了。 我最喜欢的平生，我最喜欢的小雀儿，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啊。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我看了看我的爪子，爪子还能用，却已经有些老了，我跑到湖水边，我看见我原本红得发黑的毛发已经掉了不少，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秃了。曾经那个喜欢四处游荡的狐狸，如今也已经老了啊。 我将小雀儿葬在了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小雀儿的子女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小雀儿曾经的丈夫也已经离世了，倒不如将小雀儿葬在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平生走了，小雀儿走了，那我还对这人世间到底有什么留恋呢？ 过去了很多年，我一直守在平生的墓前和小雀儿的墓前，直到我后来老了，走不得路了，爪子不锋利了，牙齿掉光了，我也还在走着。 死亡的时候，是会有感觉的。那一天我仿佛恢复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在小雀儿的坟上诉说了很多我们一起经历过得所有，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现在的我，仿佛理解了平生的父亲，为什么当初葬礼上没能有泪水掉下，却在后来走到平生的房间时，忍不住泪水滚落。 人是这样，动物也是这样啊。他的死亡我早有预感，这并不能让我绝望，而真正让我感觉绝望的，却是那偶尔想起来的平静而又触手可及的日常生活。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前去平生的墓前，我突然感觉有些难过，只是我难过的是，我和平生已经好久不见。我不晓得平生在地下还好不好，我不晓得他是否已经轮回转世，不晓得他是否还记得我。 我最后抬起爪子，轻轻的抚摸过平生的墓碑。 平生，我来陪你了。平生啊平生，你慢点走，我来见你了，我要来寻你了，我会用跑的，你稍微等我一下。 我感觉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我的心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才和平生初识的那年。 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最后我也一点都呼吸不上了。我一点都不害怕，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看着我的灵魂距离地面越来越远，距离天空越来越高，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我这短暂的一生终于结束了啊。 我看着有两个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他们来接我，我想他们一定是黑白无常吧。 他们问我“你的名字是素素？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跟我们走吧。”我回答道“好。” 他们引领着我遁入地下，我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领着我走过鬼门关，一路上我看见不少和我一样的鬼魂，他们见我再看那些灵魂，轻声道“不用害怕，这些灵魂是未到阳寿便死亡的。有的是出意外死亡有的是自杀，只能在这黄泉路上飘荡，待到他们阳寿耗尽时才能离开。” 这时候白无常转头对我说道“是不是很庆幸自己是自然死亡，不然在这黄泉路上漂泊的，也应当有你。” 我看着那些灵魂，有的也在看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感觉到这些灵魂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悲伤。我看着有些灵魂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的红月，似乎透过地底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艳得很，血红的摇曳着。远远的看着，倒像是由鲜血铺成的。实际上说是鲜血铺成的似乎也没错，是用死人的鲜血灌溉的血红的花朵。 我听着黑无常冷淡的道“彼岸花的花香有魔力，会让人忆起前世今生。而他们好很多在这里回忆过去，很多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了离开，可是这里是地狱，哪来的后悔的机会？” 我远远的看着远处的河流，白无常说“走罢，这些不必看。自是他们这么做了，就应当承受的结局，也不必可怜，在这儿地狱中没有谁不可怜。” 我同他们一道慢慢的走着，距离河流越来越近了，看着河流上有条河，河流的河畔上立着块石头，写着“三生石”。 我走到这儿，黑白无常忽然停下，说道“三生石背后是你的前世今生，记载了你该还的债该了的情。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等走过这奈何桥，踏过这忘川河，你便再没机会了。” 我走到三生石的背后，我看了很久，上面其实只有一条“与白平生之情，下世当断。” 我就这样看着，我问道“若是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 黑无常冷哼一声“若是断不得，自是由判官处置，若是轮回则由孟婆处置。” 我深吸一口气道“走罢。” 白无常问道“你悔了？” 我说“从未。只是想早日离去，早日去望乡台见孟婆罢了。” 我踏上这奈何桥，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涌上和平生的点点滴滴，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这短短的路途，我却走了很久。我想要知道平生的三生石上，是否也有我的名字，平生走过奈何桥的时候，是否也有关于我的回忆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的，我便走到了孟婆的面前。孟婆不是人间流传的那样，是个老妇人，相反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每去一个人，孟婆便会细细的打量他问他“你是否还对着今生有所留念，若是无悔，便喝下这孟婆汤陷入轮回吧。”旁边掌勺的小鬼便会舀出一小碗孟婆汤递给那人，看着他一饮而尽，将他送入轮回。 孟婆将我从地上抱起来，问我“小狐狸，你可还对今生有所留念？”我连忙点了点头，孟婆轻点我的喉咙，我再次张口，竟是人语。我说“我对今生还有留念！” 孟婆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美得惊心动魄，却冷淡的问道“你知晓这奈何桥一天走过多少灵魂吗？你知晓多少人曾说过这话吗？你若是说还有所留念，看见奈何桥下游荡在忘川河上漂浮的灵魂了吗？你若是下定决心，便下去吧，一百年若是还放不下，我便许你带着记忆轮回，中途可以放弃。小狐狸，你决定好了吗？” 我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入忘川河中，发出“噗通”的声音，我转头对婆婆挥了挥手，大喊道“婆婆一定要替我记好时间啊！” 第十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冰冷刺骨的河水竟透过我的皮肉直击我的灵魂，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炎热暴躁，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一百年。 我想了很久，比起忍受这样的痛苦，我觉得忘记平生会给我的灵魂带来更大的痛苦。 一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我听过很多人的故事，也看见了很多人中途忍受不住上去的，也看见了很多人最终哭着带着记忆再次转生去寻找挚爱之人的。那百年后，我应当在哪儿呢？应当做什么事呢？ 我看着桥上的人来来往往，有的是微笑着离开的有的是哭着离开的，有的好奇的望着我们桥下的人，我想他么恩大概很少有人知道，桥上的人在望桥下，而我也在看他们，猜测他们每个人的故事。 时间到的那天，孟婆找到我，说“小狐狸，时间到了。”我才恍惚间发现，一百年竟这样过去了。想到我不会忘记平生，想到我的下一世还能遇见平生，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灵魂，等到重生之时会哭的这般难过。 孟婆将我抱了起来，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皮毛，轻声说“傻狐狸，这一百年，人都不见得能坚持下来，你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应是很痛苦吧，你倒是个有情郎。”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很累，蹭了蹭孟婆，轻轻的睡了过去。 在这忘川河中，日日夜夜经受着煎熬，我竟百年来一次都没睡好过。 等到醒来，孟婆带我去见判官。判官坐在高高的地方，我看不见他的脸。至少是隐隐约约从他的身形中感觉熟悉。我听着判官冷漠的宣布着“下一世人界，赐予你人的情感，给予你下一世，许你经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我分明听见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却似乎是幻觉，从开始到最后都如此冷漠。 我谢过判官，孟婆将我抱到奈何桥上，我谢过孟婆，孟婆只是灿烂的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的道“小狐狸下次回来，可一定要跟婆婆讲讲你和那个人的故事啊。” 我就这样踏过了奈何桥，带着我对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带着我对平生的思念，转世成人。 我的灵魂轻轻的飘着，最终投身与江南一户人家，被取名为姜素素，是一家富足人家的女儿。 我出生的时候，第一次用人类的身份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的母亲，她满是汗珠也温柔的叫我“素素，早。”然后吻了我的额头，沉沉的睡了下去。然后我被我的父亲抱起来，他激动的看着我，连声说“好”“好”“好”将我抱起来，弯下腰闻了妈妈，说了声“辛苦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亲是老来得子，我也没有哥哥弟弟，所以对我很是宠爱。母亲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与父亲是青梅竹马相爱，父亲也未曾立过一位妾室。只是父亲比较繁忙，一大家子要养活，我自幼便是母亲带着的。 母亲喜欢绘画写诗，也喜欢看些书籍。 初为人母，我原本是有乳娘的，母亲她放不下心来，总是自己细心的照顾我，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小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 母亲经常抱着我，我直视她的眼睛，她便对着我笑，轻声道“素素，叫娘亲，叫娘亲哦。”我咿咿呀呀的，学得到很吃力，可是母亲却总是笑起来，眼睛眯着像是弯弯的月牙，然后吻吻我的脸颊。 父亲总是很晚才回家，大抵是比较繁忙，男子汉大丈夫当是以事业为重。母亲总是抱着我看着书，等着我睡着了，便把我放到床上去，自己坐在床边等着父亲回来。很多次我醒来都看见她还在等着父亲回家。 只是通常等到第二日的清晨，父亲又准备离去时我才会醒来，总是看见母亲替他穿好衣服送他离去。 我一直记得我第一次呀呀呀的，模模糊糊的叫出“娘亲。”的时候，母亲急忙放下书，将我抱在怀里，然后眼睛睁大，轻声道“乖素素，再说一次，我是谁？”我咿咿呀呀的回复她说“娘亲。”然后她亲了亲我，开心的将我举起来转了好几圈，摸了摸我的头，又亲了几次。 夜晚的时候，等到父亲回来，我模模糊糊的听见母亲跟父亲说“平哥儿，素素已经会说话了，今天我听着她叫我娘亲。平哥儿以后便交几家铺子给人家吧，现在家里很需要你。” 我模模糊糊的听着，转身又睡着了。自那以后，父亲在家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不过我确实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叫他“爹。”那时候的父亲很高兴，将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骑在他的脖子上，笑着说“兰儿，素素已经会叫爹了！”然后开心的带着我东走西走，四处炫耀着。 母亲看着父亲这个样子，笑着说“让素素骑在你的脖子上，也不怕人家看笑话。”然后又用手帕给父亲擦擦汗，父亲就说“自家女儿哪有什么笑话的。” 这种温暖的日子，一直是我今生最留念的东西。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喜欢在院子里跑动了，经常会四处跑，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倒在地上。母亲很多时候追不上我，就会远远的唤我“素素，慢点，别摔着了。” 很多时候，母亲这话刚一说完，我就摔倒在地。也不用担心母亲会生气的，就算母亲刻意板着个脸，跑到母亲的身边，轻轻的扯扯母亲的衣摆，轻声叫她“娘亲。”母亲就会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将我抱起来，哪怕我是一身的泥脏兮兮的，她也会细心得给我擦干净，然后亲一口。 父亲的也总是笑着看着我偶尔带着一身泥，他也不介意，直接将抱起来。倒是常常惹得母亲不太高兴的道“两个人都脏兮兮的了。”父亲也会大笑几声，用我身上的泥蹭在母亲的身上，笑道“这下是三个人都脏兮兮了。” 家里附近是有书院的，父亲便将我带到那里去，叮嘱我“素素要好好上学堂，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爹还是希望你能成为母亲那样有才情的女子。”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书院里的女子倒是不少，书院先生倒是见怪不怪的，告诉我“平常不懂就问，你来的晚些，自是要努力些才行。” 我在书院，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名字。那个人叫周平生。 我不止一次的怀疑，这个周平生是不是我前世所爱的平生，他带着和平生一样的脸庞，恍惚间我真的以为我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曾经还是一只红狐的时候，回到了平生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坐在我的身边，笑着跟我说道“我叫周平生，请多指教。”我说“我叫姜素素。” 我觉得他是平生又不是平生。明明同样是平生的脸，可是却又给我莫名的陌生。平生啊平生，你到底去哪儿了。 第十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书院放学的时候，我在路上走着，我发现周平生一直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我问他“周平生？你家里也在这边吗？”他说“是啊，一起走吗？”我点点头便和他一道走。 一起走了很久，直到走到家门口，我转身对他说“我到家了。”然后我发现周平生诧异的看着我，笑道“那我便是你对家。” 原来，距离是这么近的。 后来我和他一直一道走着，至少上书院和放学都有了人陪在一起，倒也不是多么寂寞。 我曾经想过，周平生到底是不是我前世所认识的平生。偶尔我跟他说“平生你要听故事吗？”他总是笑着说“你讲，我听着。”可是啊，无论我怎么讲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似乎都想不起来，只是跟我说，“这个故事是野史吧？史书上并没有这样的定论，素素你平日少看些野史，这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啊。” 无论我如何提及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都想不起来，可是他为什么想不起呢？他真的不是平生吗？可是为什么他却有一张平生的脸呢？ 我不死心的，真的不死心的。我找了很多机会给他讲了很多平生以前跟我讲过的故事，例如“孟姜女的故事”“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每一次每一次他的反应都很平淡，偶尔还会说“素素，一门亲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至于故事中的爱情，我觉得不太现实。正是因为不太现实这才只是故事，并不是传承的佳话。” 我想他不是平生吧。 我所日夜思念的平生，是一个温柔的人，是就连是我这样的狐狸都会温柔以待的，温柔的人。而周平生对于我和平生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是不屑一顾的，我不相信他是平生。 因为我清楚，我所思念的，是怎样一个温柔的人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没有一点平生的消息，甚至除了周平生以外，我在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拥有平生那张熟悉的脸，更没见过真正的平生到底去了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真的很想念你。 我一直在书院学习，从最初书院先生叮嘱我要不懂就问，已经变成了书院先生愿意同我一同探讨问题，而我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似乎同龄的很多人已经到了有所婚配的时候了。 父亲曾经也提过“素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我摇头说“没有。”母亲总会用手肘轻轻的碰碰父亲，不满的说道“你怎么说得和咱们家素素嫁不出去似的，等素素长大点再说嘛。你看小小年纪就订婚有什么好的，那些小小年纪就订婚的，不都是家里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嘛？咱们家素素可要好好选人的。” 女子一般十四岁便会成亲，便会开始为夫家付出。就连我的母亲，也是十四岁左右便嫁给了父亲，只是很多年后才有了我罢了。 来家里求亲的人随着我的年龄开始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了。偶尔听见媒婆说什么“女娃娃自然是要越早成亲越好，好歹是个妻，若是年龄大了，这容颜老了，不管夫家多在乎你，恐怕也只有个妾位了。你们想想，这姜素素如今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女，可这过几年未必还有这个称号了。” “等她容颜老去，可未必能成个妻！再者你们不过是商人罢了，什么地位都没有，如今还不如趁着这才女的名号还在，加以利用呢！” 母亲听这话总会脸色很不好，冷哼道“就算是我的女儿容颜老去，不再是才女，那又怎样！似乎与你无关！送客！” 母亲不爱搭理这些人，无论那些媒婆如何把另一个人夸成一朵花，母亲也始终冷漠的看着他们，始终不愿意松口。用母亲自己的话来说“从这些媒婆口中说出的男娃子，没一个不是貌比潘安，才情仕途并重的好人家，这些话最是信不得，最是没人性！” 父亲也不太喜欢媒婆总是说等我以后老了，就连成为别人的妻子都不行的话，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妻子，只对母亲一个人好，父亲也认为，至少等我以后嫁的人也一定要对我好，对我一个人好，三妻四妾最是要不得的。 后来父亲提起周家的平生时，小心的看了看我的表情，发现我并没有什么不满，问道“素素，爹问你，平生打小一直同你在一起，你对平生有没有什么别的感情？例如是否想过和平生成亲？” 我皱眉回答道“未曾，若是我真对平生有些感情，为何不早日告诉你们呢？既然我从未提起过，我也只是当平生是一位朋友罢了。” 后来父亲说了很多，我却再没听进去。 我想，我这一生，我只愿意嫁给平生。我想嫁给的，不是周平生，是白平生啊，我想嫁给那个曾经给过我一个家的男人啊，而不是这个对于我对于爱情有所向往，都似乎有些嗤之以鼻的男人。 可是平生你到底在哪儿？若是已经找到我了，为何又不与我相见？若是至今还未在我的世界出现，那你又在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对你的感情，似乎比我想的，沉重得多。 母亲在之后找到我，跟我提起周平生。她说道“平生实际上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婚嫁，娘也很支持你与他。平生这孩子这些年来对你怎样，娘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个好孩子。” “实际上平生的父亲已经来提过亲了，是平生自己的意思。平生与你一直在一起，这些年来，你对平生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我如实相告母亲，我说“娘，其实平生对我来说，只是比很多朋友都亲近的朋友罢了。”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娘不是要劝你什么的，只是素素啊，总有一天你也是要嫁人的。娘希望你嫁一个自己爱的人，若是未遇见，平生便是个不错的人选，知根知底的，若是遇见了可那个人不爱你，平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娘一定支持你的选择。” 等到母亲离开以后，我一个人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平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十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晚的风吹着，有些冷。我搭上衣衫走去了院子里，擦了擦手，冲着自己的手哈口气。 我就在院子里走着，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前世，我和平生相遇的所有。平生的身体不好，不能出门，灵儿小包担心他，总是很少出房门的。可是平生偶尔还是会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 我很想念平生，从我是狐狸的时候，他便待我很好，而他对我的好可能只是顺势而为，可这些细小的那些让我所怀念的所有日子，却都是我所留念的所有。 平生啊平生，我很想你，你是否也一样思念着我？ 后半夜天更凉了，我便回到房里歇息了。 梦中，我梦见了平生。这是从那年平生死去以后，至今为止我第一次梦见他。我梦见他，我还是一只狐狸，我叫他“平生不要走！”口中发出的不过是一阵悲鸣。可是平生却偏偏停了下来，穿着华丽的衣衫，转身看着我，偏向是听懂了似的，将我抱起来，轻声说道“素素，再等等我好吗？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在这之前，拜托你不要嫁给别人。”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枕边多了很多潮湿。我不明白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平生要来。我想去相信，我宁愿去相信。 平生啊平生，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求求你，别让我等太久啊。 平生一直没来，那个梦便成了我所有的依靠。我宁愿去等，我宁愿去相信，相信平生一定会来。只要他说，我就信，一直以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他的坚信啊。 我推掉了所有的公子的求亲，父亲母亲问起来的时候，我只是说“现在还不想嫁人，我只想看看书籍，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父亲母亲很宠我，虽然他们不理解，却还是由着我去了，只是偶尔会问我“素素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你总不能和书籍过一辈子吧？” 我在等，在等我深爱的人啊。我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已。 后来，一日我从书院归来的时候，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可是贵府小姐归来了？不知我能否有幸请贵府小姐喝杯茶？” 从家门到屋内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偏偏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我偏偏就听见了。 我想快点见到他，所以我立马便过去了，用跑的。 等我踏进去的一瞬间，看见平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随即笑了起来，是我熟悉的笑颜。 我怀疑过他是否是我认识的平生，我却听见他笑着说道“听闻贵府小姐最爱讲故事，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够给小姐讲一个狐妖妲己与纣王的故事？” 我能感觉到啊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着，我看着平生站起来，他笑着说“妲己很可怜是吧？”我看着他的眼眸，我颤抖着说“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我看着平生慢慢的走进我，然后用手轻轻的擦过眼角的泪水，原来，我在进门的一瞬间，亦或许是就进家门听见平生熟悉的声音的一瞬间，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我自己并不在意罢了。 我的眼中，我的心里，再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似乎就已经被他的身形填满。 他走来，轻轻的抱住我，轻轻的拍打我的背部，就像是前世我还是狐狸的时候一样。他在我的耳边轻声道“素素是个乖孩子，所以，我来接你回家了。” 直到这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抱怨他，我埋怨他，我问他“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他拍了拍我的背，任由我埋怨，任由我锤他，他也不开口，直到我累了，停下来啊，我才听见他说“抱歉素素，我来晚了，可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等到我平静下来，我才发现父亲母亲都在旁平静的看着，甚至母亲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母亲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我过去坐着，母亲轻轻的替我擦干眼泪，摸了摸我的头道“素素，眼睛都哭红了，平日可没见这么爱哭哦。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何不告诉娘呢？” 我低下头不敢开口，母亲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素素不用怕，娘很高兴，其实很高兴你有真爱的人。” 父亲在一旁坐着，父亲问平生“你是如何在哪儿与我女儿相遇的？” 我听见平生说“在梦中，日夜都见。” 母亲对父亲说道“剩下的，是你们爷俩谈你们的，我们女人家谈我们女人的。”说罢起身告辞，带着我先离去了。 我在房间里，我看着母亲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牵住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素素是真的爱那个人的吗？只要你是真的爱他，娘不会阻拦的。就算是他说你们是在梦中相见，愿意跨过梦中来找你，也能证明他对你的真心。” 我听母亲说着，说了很多，直到最后母亲惆怅的说了句“只不过娘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于要嫁人了，有些难过罢了。” 我说道“可是，我无论在哪儿，也永远都是素素。” 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道“不过真是巧了，他叫做白平生，老周家的孩子也叫平生，两人长得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我喜欢的是白品胜，并非对面周家的周平生就是了。” 母亲笑话我“小孩子性格，这白平生和周平生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就喜欢的是白平生呢？” 我回答说“大抵是性格吧。” 是啊，就算是有一个和平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所深爱的也是始终都是平生。我深爱他，一直与他的长相无关，我所深爱他，大抵只是因为他是平生而已。 所有这些年来受过的一切的一切，在我见到他之后，似乎都释怀了。 还好我最后听到了平生的声音，还好我选择了相信他，还好他来找我了。从他找到我的一瞬间开始，我的世界仿佛已经变了好多，至少，我感觉不再寂寞了。这种感觉真好。 就像我前世奋不顾身的像他跑来的时候一样，就像是我当年奋不顾身的奔向他一样，他如今也来找我了，而在此之前我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了，我觉得值得。 父亲和平生谈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应当是深爱我打的父亲对我的寄托吧。 平生的家在离这儿不太远的地方，等他和父亲谈完的时候，要去离开的时候，我便去送他。 我很奇怪为什么明明住的并不是很远，可我却从来未曾见过平生。我问平生，“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平生摸了摸我的头，最后笑着说“可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 第十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这一段原本短暂的路程，我却走了很久很久，平生也放慢脚步一直陪着我慢慢走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诉说这么久以来我的思念吗？该说我一直在等他吗？ 可是在我纠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平生的家了。只是我没注意到，依然继续向前走着。平生将我的眼睛捂住，在我耳边笑着说“素素要去哪儿，我到了哦。”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平生的家已经到了。我想了很久我到底该说些什么，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当平生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好像又变回了狐狸，看着平生离我而去，我伸手抓住他，我小声问道“能不能不要走。” 平生好像怔了一下，我松开手，平生转过身来。我不敢看他，只低头看着脚下，平生忽然将我拥入怀中，我听着他说“素素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了，放心吧。再给我点时间很快很快，很快我就又会来找你了。” 我在平生的怀中，这是和当初是狐狸的时候不一样的感觉。我听着他的心跳，健壮有力的心跳，他的心跳在告诉我：平生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他不会离开我了。 我听着着他说“好了，回去吧。”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这一次，素素也要做个乖孩子等我来啊。” 乖孩子吗…… 听平生这么说，心中却有些小雀跃。 这一世我不在是狐狸，是一个有着意识的人类啊。 时间一天天的过着，有着平生以后，我的时间也开始明媚了起来。偶尔也会给平生送些自己做的小荷包，无论样式多丑，平生都会开心的收下，然后用上。而平生偶尔也会来家里找我，曾经他给我讲的故事，几乎我都看过书，都知道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听他一字一句的跟我讲，听他讲着故事，心里总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快乐。 慢慢的，我好像明白，似乎我喜欢的并不是这些故事，喜欢的只是平生给我讲故事罢了。 后来啊，在一个春天，平生去向父亲提亲了，父亲答应了。 我们这边有风俗，自订婚开始，双方的新人不能相见，一切都得留到新婚夜。对我来说订婚以后的日子反而是过得最为漫长的，我想见平生却见不到，大抵这就是相思之苦罢。 还好，虽然我们不能见面，平生倒是每天都给我写信，将信件交给家里的伙计，我也每天给他回信，以此排解相思之苦。 母亲每次都笑我说“素素倒是惦记着嫁人，而今还未嫁过去心里便是惦记上了。”父亲也跟着哈哈笑道“素素随我，我在未和兰儿成亲之前，倒也是饱受相思之苦，直到成亲。”母亲听着，笑红了脸。 所有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啊，我想，还好我直到最后都在等着平生啊。 平生，真是太好了。最后等到了平生，真是太好了。 大婚的时间是双方父母挑选的黄道吉日，我永远记得，我嫁给平生的那天。 那日早早的被母亲叫醒，母亲将我头发放下来，跟我说“丫头，从今天起，你离了姜家的门，日后便是白家的人了，在公婆面前要懂事儿知道吗？可不能像在家里这般随意了。” “今儿就让娘来给你梳头吧。一梳梳到尾啊，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二梳梳到尾啊，生活幸福，多子多福；三梳梳到尾啊，永结同心佩，白首不分离。” 我听着母亲这样说着，心里倒是涌上一丝难过，母亲一直对我很好，倒是我似乎一直忽略了她和父亲的感受，心里只有平生。 母亲看着我眼睛红红的，笑着道“今儿是咱们家素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啊。”说完在我的额头深深的一吻。 后来喜婆来了，母亲就在旁边儿看着，看着喜婆给我梳头，看着喜婆给我点上妆容，最后母亲亲自过来，将我头上的头纱盖下来，牵着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将我扶起来，轻声说“走吧，我和你一道走。” 我踏出房门，父亲扶住我的另一只手，我感受这他手上似乎又不少老茧，听着他说道“嫁过去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家里近，偶尔也要记得回家啊。” 我永远记得那日，父亲的大手在我手上拍了拍，母亲温柔的说着“去吧孩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可要记得多回来啊。” 我听着门外传来的喇叭声，我便是这样，带着父母的祝福，走向的轿子。 “新娘到！起轿！” 心里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轿子停了下来，花轿的帘子被拉开，我感觉到平生伸向我的手，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他似乎感觉到我的紧张，对我说“素素不怕。” 平生将我从花轿上牵下来，走到火盆前。我听见喜婆再说“跨火盆！” 平生牵着我的手，我的另一只手牵着裙摆，跨过了火盆。喜婆给了我们一条红丝带，中间系着一个鲜艳的红花球。 我和平生就这样走着，走过一段路停了下来，我听着喜婆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平生护着我，将我送入洞房，在临走之前，平生轻轻的摸过我的头，笑道“素素，我们终于又是一家人了。” 是啊，终于又是一家人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 我们终于又成为一家人了，太好了。 外面很热闹，我坐在床榻上，也不敢动。 等着他们来闹洞房的时候，平生一个人被闹的很惨，平生散了不少银子过去才让他们离去。 我感受着平生轻轻的掀开我的盖头，然后将我拥入怀中“素素，我很爱你，真的。” 我是第一次听平生对我说爱这个字，平生以前是从未说过的。 他扶着我走到桌前，牵着我的手，他又跟我讲了一次狐妖妲己和纣王的故事，我听着他说“妲己和纣王的爱让纣王从此再也不上朝成为昏君。那我能否听同样是狐妖的素素说一句爱我？” 我说“我很爱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星辰大海。 他笑着和我喝了交杯酒，然后吹灭了灯。 我想了很多很多，若要问我爱不爱，我一直最爱的，便是他，平生，他是我的一切。 第十四章[番外]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孟婆。 判官要求铁面无私不懂感情的，一直没有心上人的崔判官最终在一次轮回中，也是对一个人动心，找到了一个叫做白平生的接班人，自己转世投胎去寻找心爱之人去了。 白平生来的时候年龄还不大，别人叫我婆婆，他却叫我姐姐，我最喜欢他。 白平生那时候还不太懂，总是跟着我，那时候判官的事务很多都是我替他处理的。 白平生死亡的那一世很是凄惨，母亲是个妓女，他也不晓得是谁的孩子，被母亲卖给了青楼，被迫成为了青楼的男妓，最终选择了自杀。 孩子倒是很可怜的，一直做着判官，也没出过什么事。 判官是一个很特殊的官职，不但要你理解人世感情，却也要你铁面无私，所以每过五百年便会前往人界轮回。 我一直透过黄泉看着他，看着他遇见那只狐狸。 他对那只狐狸很温柔，狐狸也很喜欢他，那时候他们的感情还不能称作爱罢了。 后来平生死去了，我看着他最后对着狐狸轻声说“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平生啊。 等到平生回到地狱，他难得的，前去了三生石，我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三生石上写着“当断与狐狸的所有感情。” 他望着我，问我“姐姐，我可不可以不断？” 我摇头对他说“若是其他人，我都有办法，可是你不行，你是判官。” 他沉默了好久，我叹了口气道“罢了，之后再说罢。” 过后很多次，我前去看望他，他都再看狐狸。他再看狐狸离开他以后的生活是怎么过的，甚至专注得没发现我来找他了。 他看着狐狸留在他的床上，看着狐狸最终绝望的回到森林，看着狐狸给他说她经历了什么。我想，这孩子其实心里的难过真的不比狐狸少。 事后他跟我说“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可是我真的放心不下，也许等狐狸轮回以后我便能想通了。” 我想，他若是能自己想通，那就好了。 直到狐狸死去，其实带狐狸来冥界的白无常，其实就是他。 狐狸问出了一样的问题，“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黑无常说出口后，他问狐狸悔不悔，狐狸说“从未。”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平生他动摇了，真真切切的动摇了，哪怕他那时候对狐狸还远算不上爱。 后来，狐狸到了我这儿。我看着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狐狸。我告诉她若是想要不忘记平生进行下一世，需在忘川河受尽百年折磨。 忘川河啊，百年折磨，哪里是这么简单的。每天那种直击灵魂的伤痛，若是不够坚持，每次都可能让狐狸魂飞魄散。 我原以为她也会被吓住，若是被吓住了，平生也会对她失望，也了却了平生一桩心事。 可是狐狸却是转身一跃，毫不犹豫的跳进忘川河。看着这一幕的，不但有我，还有平生。 百年来，平生只要有时间实际上都在看着她，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他只要有时间几乎都在这儿，承受着痛苦的其实并不只是狐狸，还有平生。 百年过去，狐狸带着所有对平生的感情，想去轮回。 实际上，狐狸此生的故事原本是将周平生当做白平生成亲生子，这是平生自己写的故事，若是不能相爱，倒也给狐狸一个幸福的结局。 可是他错了，他低估了狐狸，也低估了自己。 他无时无刻不再注意着狐狸到底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是否爱上了别人。 我想他是魔怔了。 可是狐狸偏偏发现了这个平生不是他，选择不嫁。 他找到我说“姐姐，我求求你，我想去轮回，我想见素素。” 我说“那你可知晓后果？你将被忘川河遗忘上千年！就算这样，你也愿意吗？” 他说“我心甘情愿。” 说罢，用自己的能力为自己写上一个在人类世界的身份，前去的人界。 我看着他陪着狐狸经历了很多，直到后来结婚生子，过着甜蜜的生活，我想他当真是不悔的。 最终狐狸先离开人世，他也在那天死去了。 狐狸来到地狱，遵守诺言跟我讲诉和平生的点点滴滴，我耐心的听着，其实平生也在不远处听着，不敢露面。 我告诉狐狸平生的身份，告诉她平生为了她也付出良多。 我看着狐狸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她笑着哭了起来，轻声说“太好了婆婆，真的太好了，我在一直奔向他的同时他也在奔向我，真的是太好了。” 我告诉她“平生要在忘川河流浪千年，若你愿意陪他，五百年则足够，至于判官的位置，我自然会找人的，你愿不愿意呢？” 我听着狐狸说“好，我愿意。” 我看着远方的平生的身影颤抖了一下，随后我问狐狸“你爱他吗？”狐狸说“我很爱他。” 后来平生走了出来，他对我行了礼，他说“姐姐，谢谢。” 我冲他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全当你叫我这么久姐姐的谢礼吧。” 我看着他们两人携手跳入忘川河，再也没分开过。 后来，五百年后，他们从忘川河出来，相视一笑，平生笑着说“素素，我一定会来找你，这一次，一定比上一次，更快的找到你。” 狐狸望着他笑，抱住他，轻声说“那你一定要快点来，我等你。” 最后他们两人对我行了礼，平生轻声的说着“这么久以来，谢谢姐姐。” 我笑话他“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那我便当你做弟弟，下一世可一定要毫不犹豫的去找你的新娘啊，记得要用跑的。” 我身边的小鬼问道“婆婆这么做没关系吗？” 我叹道“那我便替他寻到另一个人来接替者判官的位置罢。” 我看着他们两人牵着手陷入了轮回。 我看着他们长大，最后相遇了。 狐狸做在亭子上看书，却突然下起雨来。狐狸的小丫鬟抱怨着“小姐你看，今儿我一早便说了不宜出门，你就是不听我的，现在下雨了怎么回去嘛？” 狐狸放下书望着她笑“那你既然知道会下雨为何不拿上伞？” 小丫鬟背过身去不去理狐狸，狐狸好一顿哄才将小丫鬟哄好了。 这时候有人踏进了这个亭子，笑着说“小姐千金贵体自然是不能淋雨的，那白某人能否有幸邀请小姐与我同撑一把伞呢？” 本卷完 第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一只红狐，是深山老林中最普通的狐狸。不是所有狐狸都能修炼成妖的，若是所有的狐狸都能成妖，那世界不就成了妖族横行霸道的世界了？ 实际上成妖也是很困难的，所谓的狐妖几乎都是白狐黑狐青丘狐还有传说中的九尾狐，哪里是我专门这些普通的小狐狸能触及的？ 的确，天地间对于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所有人都可以成妖，可是九尾狐修炼百年便可修炼人形，我这种红狐却要五百年。五百年啊，太漫长了，是没有多少红狐愿意修炼成妖的，时间太久太久了，倒不如快乐潇洒二十年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并不想成妖，只想作为一只红狐在尘世间游荡罢了。 我是没有父母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外出以后就再也没能回来。或许是因为被猎人打死了，也或许是抛弃我了，在印象中我一直就是一个人。 不过没有关系，一个人的生活也不见得不好，只是偶尔会稍微有点寂寞。 我有个朋友叫做小雀儿，是一只小麻雀。最初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有一只狐狸想要吃掉小雀儿，它遇到了我。 一开始我把那只狐狸引开只是想要一个人吃掉小雀儿，谁知道那狐狸走后，小雀儿围着我又唱歌又跳舞的，说“谢谢你，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叫小雀儿！我明天还来这里找你玩儿！” 一来二去的，我和小雀儿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小雀儿有翅膀喜欢到处飞，经常告诉我些听到的人类的故事。而我在它身边，也没有别的狐狸能伤害到它。 我和小雀儿约好前去河边玩儿，却被前去湖边喝水的猎人逮了个正着。我在地上死死地咬住猎人的脚踝，小雀儿趁机逃走了。 小雀儿逃走之前对着我鸣叫，它说“小狐狸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你等等我！” 小雀儿走后，那猎人一脚把我踹到在地，用刀狠狠的刺了我一刀，嘴上还狠狠的骂着“狗东西，还敢咬老子，呸！”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身边。 那猎人本想把我的皮剥下来做成狐狸皮大衣，却被他朋友拉出了“你傻啊，小狐狸多值钱！你看着小狐狸毛发成色好！明儿个赶集把它卖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京城最近可不就有了养狐狸的风气吗？现在这活狐狸可比那什么大衣值钱多了！” 那猎人大概也是觉得朋友说的有道理，也没有把我杀掉，就把我关在笼子里大概是想着明天把我卖掉吧。 我松了口气，毕竟这做人的宠物总比被杀掉好太多太多了。 只是我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小雀儿。我看见那个猎人有好多弓箭，如果小雀儿来了一定会被杀掉的，我只能一心祈祷着小雀儿一定不要来。 可是小雀儿来了。半夜的时候我听见小雀儿大声的鸣叫，我听着它叫我“狐狸！小狐狸你在哪儿！”我怕小雀儿真的来，我不敢回答它。 我听着小雀儿一直哭着教我的名字，心里也是不停的抽痛。但是小雀儿啊，一定要活着。 直到清晨我被带走，我都听见小雀儿咿咿呀呀的鸣叫。 我被带到集市上，我听见猎人叫卖说“卖狐狸咯！你们看看啊！这小狐狸的毛发，啧啧红的发黑，这成色多好啊！只要十两银子！” 周围围了很多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不晓得是谁说了句“我看着毛发很一般啊，你这十两银子还是太贵了吧！最多五两银子！” 那猎人不干了，踹了笼子一脚，咒骂了句“垃圾东西，还不如老子弄成狐狸大衣。” 我不敢看他，只得缩成一团不敢去看他，用尾巴遮住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也是这时候我听见有一个人说“那既然没人买，那我买了。咳咳咳咳，白正给他银子。” 我抬头看，那个人脸色很惨白，若是要形容，像极了冬天落在地上的雪花。他的衣服和别人的很不一样，看上去花纹很多，在这么多人中显得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 扶着他的人大概就是他叫的白正了吧，我看着那人拿出银色的东西递给那猎人，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银子吧。白正说“既然银子给你了，这狐狸就归我们了。” 猎人看了看银子，喜笑颜开的将打开铁笼的钥匙递给他，笑着离开了。 我听着那个人又咳嗽起来，我看着他，他也像是感觉到了我在看着他，蹲下来看着我。我伸出一直爪子拍怕他的脸。我记得在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小雀儿就会用翅膀轻轻拍我的脸，感觉就会好些。 他是笑了，没过一会儿又咳嗽起来。白正拍拍他的背，说他“少爷，这小狐狸不干净还是带回家清洗一下吧，更何况你咳嗽更应该离这些带毛的动物远些才好。” 他挥手说无妨，用锁将笼子打开，将我抱了出来。 我贴在他的胸口上，他将我抱上他的马车，又咳嗽起来。白正心疼他，说他“少爷，您放下吧，我来抱着吧。” 我感觉他想说些什么，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贴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每次咳嗽心脏的剧烈的跳动。我不晓得该怎么才能减轻他的疼痛，只能轻轻给他拍拍胸前，不知道会不会好点。 他将我放在腿上，摸着我的头，手很冰凉。他说“我叫白平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给你取个名字应当会好些，既然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我又叫平生。素昧平生，叫你素素好不好？” 我晓得他在给我取名字，素昧平生是什么我听不太懂，但是我至少也是有名字的人了。我轻声鸣叫一下，表示我很喜欢。 他又笑了，笑了没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又叫我“素素。”我又鸣叫一下。 他似乎觉得很好玩儿，不停的叫着我，我不想理他，索性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可是听着他咳嗽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我又转过身来看着他，轻轻给他拍拍胸前，希望能给他顺顺气。 平生他只是笑，摸摸我的头。我蹭蹭他的手，他却又咳嗽起来，我看见他拿出的白色手帕上，似乎有一丝殷红的鲜血。 这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抽搐，我看着他发白的脸庞还有发白的嘴唇，就算是我也明白，大概平生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吧。 突然有些难过，大概是因为平生不是坏人，又从坏人手里把我买了回来，所以对于他我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第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听见外面的白正说“少爷，咱们到家了。老爷来了。” 我抬头望平生，我看见他的眼中飘过一丝欣喜，喘了口气又咳嗽起来说“好，我这就下来。” 平生将我放在马车上，摸摸我的头轻声说“乖素素，爹不喜欢狐狸，我等会儿就来带你回家，别乱跑乱叫。” 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念叨“平儿，爹来看你了。自从你染上痨病，爹与你好久不见。” 随即又传出平生的咳嗽声，我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点，看着他咳嗽的样子，心里一紧。 看着他吐血的平生的爹，替他拍了拍后背，轻声说“平儿不要怪你二娘将你赶出来，她只是怕爹也染上痨病，爹不止有你，还有一家子人啊。” 我看着平生双眼暗淡下来，用微弱的声音说“爹，您可以回去告诉二娘，我已经活不长了，犯不着为我跟您吵吵。” 痨病，我不晓得是什么病，从平生说话的语气来看，恐怕是医不好的。 没过一会儿平生便把我从马车里抱出来，我陪他一起看着马车远去，心里确是一阵酸楚，大抵是因为平生。 宅子不大，除了白正也只有两个小丫鬟。平生告诉我一个叫灵儿，一个叫小包。灵儿负责打扫这类细活儿，小包便负责做饭。 平生把我交给灵儿和小包，笑着说“灵儿小包，这是我今天买回来的小狐狸，我给她取名素素，以后每天都记得给她洗澡。” 灵儿扎着两个丸子头，叫我“素素！”我就转过身看她。小包扎着很高的一个丸子头，也叫我“素素。” 她们老叫着我，大概也是觉得叫我，我就回头看看他们很好玩，两个人不停地叫我，我不想理她们了，索性谁叫也不理。 小包还笑呵呵的说“灵儿你看，她还有脾气了。” 我趁机抖了一身的水，给她们衣服都打湿了，灵儿捏着我的头直视她的眼睛，说我“坏心眼的小家伙。”说完灵儿又呵呵呵的笑起来。 等给我洗完澡，她们便给我擦干身子。灵儿和小包洗得很认真，这身上的确比我自己舔得干净多了。 灵儿将我抱起来，放在太阳下晒着，摸摸我的头说“素素，你现在这儿晒会儿，不然毛湿漉漉的会咳嗽，就和少爷一样了。” 小包也摸了摸我的耳朵，捏了捏我的肉垫，说“不过身上的毛干了，就可以去找少爷了哦。少爷在那边，要听话哦。” 我顺着小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围着小包转圈，告诉小包我知道了。小包和灵儿又摸了摸我的头，便去自己做自己的了。 我一个人躺在太阳下，暖暖的阳光洒下来，久违的安心的感觉。 我趴着晒太阳，却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我顺着味道跑，却追到了厨房看见厨房的小灶上有一个炉子，而这味道就是从炉子里散发出来的。 看着我跑进来，灵儿吓了一跳，赶忙将我赶出去“素素我在给少爷煎药，你不可以进来，你先出去玩儿会儿好吗？素素要听话。” 灵儿再给平生煎药，那平生吃了药身体就会好起来！想到这里心里又雀跃起来。 平生的房门开着，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东西。 我已经很轻手轻脚了，可平生却就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我说“素素来了啊，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来到我这里来。” 我跑进去，跳到他的大腿上。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抬头望他，他却很平静的笑着说“素素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虽说是在问我要不要听故事，平生的手轻抚过我的背部，抚摸我的毛发。我听他说“那我给你讲狐妖妲己的故事好不好？” 我听平生说，妲己是狐妖也是妖妃，她也是个深情的女子，是一只白狐。与纣王一面之缘却也是一见钟情，可这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哪里等得了白狐化形呢？ 她尝遍了所有与化形草相似的草药，终于在最后找到了化形草，化为人形入宫与纣王相伴。 妲己与纣王相爱了，哪怕满朝臣子都说妲己是狐妖，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纣王也依然与妲己相爱了。 可惜后来，兵临城下，人们都要求杀了妲己，只要纣王杀了妲己方可再次拥有江山。可最后妲己和纣王一起死去了。 我听着平生咳嗽了起来，平生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笑着将我抱起来，问我“妲己很可怜是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平生抱了抱我说“我也觉得妲己很可怜，毕竟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平生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那股难闻的药味儿飘了进来。我从平生的怀抱中跳下来，灵儿端着一碗药进来，说“少爷，药熬好了。” 平生抬头很平静的说“灵儿，你觉得我喝药真的还有用吗？” 灵儿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哭着说“少爷，你别这么说，哪天你真的走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打小就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夫人走了，你也要走吗？你多少喝点儿，就算治不好能让你舒服点也成啊。” 灵儿话一出，眼泪止不住的流，“我还没嫁人呢，少爷以前还说要给我和小包一大笔嫁妆，还要给白正许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呢，不许胡说。” 平生叹了口气，说“给我吧，灵儿别哭了。” 灵儿擦了擦眼泪，将药放在桌子上。灵儿还念叨着“少爷以后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会好起来的，夫人也会保佑你的。” 灵儿看着平生将药喝光，低头擦了擦泪，才拿着碗端出去，临走时还嘀咕的念叨着“少爷以后可不许胡说了，你还未曾娶妻生子呢，我还等着给少爷的娃娃取名字呢。” 灵儿离开前，我分明听见灵儿轻声的说了声“所以少爷，你一定不要死啊。” 平生叹了口气。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见灵儿离开前轻声的话语，细想来，就算他没听见，大抵也明白灵儿的苦心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时候陪在平生身边，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窝在平生的身边，平生一手拿着书，我躺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另一只大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部。 那是怎样的感觉啊，安心又夹杂着温暖。 平生冰凉的大手轻轻拍打我的背部，我窝在他的大腿上，听他偶尔念叨着书上那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只是偶尔听见平生细微的咳嗽声让人格外心酸。 平生是很好的人，我是这样想的。能把我从那坏猎人手中买回来悉心照顾，那平生一定不是个坏人。 我是狐狸是动物。平生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第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平生的病也愈发严重起来了。最初平生还能出门散步，如今却只能待在家里了。 我心疼他，每天陪在他的身边，他也待我很好。他跟我讲了很多故事，白素贞和许仙还有七仙女和董永，织女和牛郎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 其实人类的情情爱爱我是听不太懂的，平生常说“他们都是相爱的。”可是爱是什么？我理解不了。这大抵就是我是动物的原因吧。 我们狐狸的寿命并不长，大多数狐狸的伴侣只会是相识的人，目的也只是一起繁衍后代罢了。 平生所说的情情爱爱好像并不是为了繁衍后代的，就像是白素贞和许仙，一个是妖一个是人，如果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伴侣呢？ 我不太明白。 我也很多天没见着小雀儿了，不晓得它还好不好，也不晓得它离了我会不会被别的狐狸吃掉，更不晓得它是不是在担心我。 想到这些，心里难免会惆怅起来，我这短暂的一生小雀儿陪我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平生大抵是注意到了，我常常跳上屋檐，遥望距离这儿不近不远的树林，那儿是我以前的家。 我待在平生的大腿上，平生咳嗽起来，我起身用头蹭蹭他。 平生却把我抱起来，我直视着平生的双眼，平生轻笑着又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素素是不是想以前的朋友了？想去找他们吗？” 我不敢看平生。我想小雀儿，可是我也不想离开平生。我不能说话，我回答不了他，只是耳朵耷拉着，低着头，我不敢直视平生的双眼。 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感觉到平生的手一松，我便掉落在地上，背轻轻的摔在地上。平生连忙把我抱起来忙说“抱歉素素。” 我蹭了蹭他的手，表示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平生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素素如果想去找朋友那就去吧，不过三天之内一定要回来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的鸣叫一声。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转而又咳嗽起来，轻声道“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再给你讲一个，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好不好？” 平生相信我一定会回去，我很感谢他的信任。 我舍不得平生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所以我一定会回家的。 我醒的很早，跑到平生房间里给他把被子盖好，用爪子摸摸他，在走之前亲亲他的额头。 我得早点离开，我明白，说不定我听到平生叫我素素，看到平生温柔的双眼，我就舍不得走了。可是我不能，小雀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离开的时候它很担心，我得回去给它报平安。 我跑的很急，我不晓得我是为了早点见到小雀儿，还是想早点回家听平生给我讲孟姜女的故事，大抵都有一点吧。 大半日过去了，我总算是走进林子。 树林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能是我离开的时间不长不短，它们还来不及长大吧。 我开始叫“小雀儿！小雀儿！”所得到的却是各种鸟类扑腾扑腾翅膀发出的声音。 我往林子里走去，边走边叫“小雀儿小雀儿，我是狐狸！我回来了小雀儿！你在哪儿？” 走着走着便累了，我趴在石头上休息，石头硬硬的没有一点温度。我又想起平生来，平生总爱将我放在他的大腿上或者将我抱着，总是很温暖的。 终于我听见小雀儿熟悉的鸣叫“狐狸！小狐狸！” 小雀儿从天空中冲下来，冲到我的面前，扑进我的怀里轻声抽泣“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小雀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它一定在我离开以后也在不停地寻找着我，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可是茫茫人海，它又如何找得到。 我听着它抽泣，感受着小雀儿的眼泪将我胸前的绒毛打湿，我告诉它“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告诉小雀儿我遇到了平生，平生救了我将我带去了他的家给了我一个家。 小雀儿在天空中飞舞，说着“那平生真是个好人。” 想到平生，我便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事儿，我问小雀儿“小雀儿，有什么治咳嗽的药吗？平生一直不停的咳嗽，我想给他找点草药回去。” 小雀儿想了好久还是跟我说“小狐狸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有什么草药可以给人类治病。不过，我以前去西山头的时候，看见有很多人类在挖一种圆柱形的草药，听说很值钱，一定可以给平生吃！我带你去！” 西山头距离这儿不选，可是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如果我去西山头再回来，我便不能及时回家了，平生一定会担心的。 我想了很久，比起平生会担心，我更担心平生的生命，如果可以，我也想救他。 我一咬牙跟着小雀儿去了西山头。 西山头是特别茂密的树林，我以往待在森林的外围不敢进去，而这一次我也想为了平生冒险一次。 大抵因为是深秋时节吧，很多动物早已冬眠，除了路上遇见过几只小兔子，其他的倒还没事。 只是当我和小雀儿跑到那儿时，有不少人类在那儿看守。 小雀儿在空中轻声的叫道“狐狸狐狸，这里太多人了，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我看看了天空，天空渐渐黑了，我距离那些人类不太远，隐约能看见很多人类在打哈欠。 我想着放弃，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模样，他咳出血来那茫然无措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终于有了可以救他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一咬牙对着小雀儿轻声说“小雀儿，我想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趁机去抢最近的药材。” 小雀儿扑腾扑腾翅膀，思索了会儿，道“等他们一走我就给你放风！我叫你回来你一定得回来知道吗小狐狸！” 我说“谢谢。” 小雀儿却是哼哼唧唧的道“你对我就这么客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么客气干什么！”说完还特地飞下来用嘴轻轻咬我两下。 我就这么和小雀儿一起等到了傍晚，傍晚这些人要换人。我就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冲出去抢距离我最近的一株药物。 平生救了我，我也想救他。说到底，我舍不得离开平生。 终于等到月亮探出头来，西山头的黑夜开始织上天空，我听见小雀儿用力的叫道“小狐狸！快来！” 我冲出灌木丛，直奔远处的药莆。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快小狐狸快！快啊！”我也不停的动手刨动着眼前的药物，爪子上沾满了不少黏土。 只是才挖到一半，小雀儿大声的吼道“小狐狸快回来他们来了！快回来啊！” 第四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看了看还有小半截埋在土里的药物，又想了想平生，一咬牙决定继续。 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小狐狸快走吧！小狐狸！”我充耳不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刨动最后小半截的药物。 那群人说说笑笑的赶过来，刚好看见我，大吼道“臭狐狸！敢来偷西洋参！”远远的就有一人用弓箭一箭射中了我的尾巴。 疼痛从尾部传来，小雀儿大喊了声“小狐狸！逃啊！” 我一咬牙直接将尾巴用力扯出来，尾巴像分成两半儿似的裂开来，我抱紧那西洋参就跑，小雀儿不停的在后面跟我提醒弓箭降落的位置，我除了尾巴竟无一点伤势。 夜黑了，他们不敢深入森林，只能放弃。我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用爪子抓起西洋参，笑呵呵的和小雀儿说道“小雀儿，平生他有救了！” 小雀儿不搭理我，摸了一把泪，转身不去看我。 我很疑惑，我用爪子摸摸它，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有些哽咽的道“小狐狸，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看看你的尾巴！” 小雀儿提醒我我才想起来，弓箭太过锋利深深的扎进地里，无论我如何东倒西歪的跳动，那弓箭还是深深的扎在地上。 情急之下我利用弓箭的锋利，用力一扯，几乎将后面的尾巴分开来成为两半。 之前一直沉浸在得到西洋参的快乐中，我竟未曾感觉到疼痛。当小雀儿这么一说，疼痛瞬间袭来，刺痛我的五脏六腑。 小雀儿看着我疼得满地打滚，问我“小狐狸，真的值得吗？你现在经历了疼痛，尾巴成为了两半，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如何忍受疼痛的呢？我想起平生温柔的对我笑着，想着他温柔的叫我素素，想着他温柔的眼眸，哪怕是这条生命为他付出，我便也觉得值得。 我说道“值得！” 回家的当天，小雀儿送了我很久，也和我说了很多话，直到快要分别，小雀儿用小嘴亲了亲我的嘴唇，轻声道“小狐狸，我不认识平生，我不知道他哪里值得你拼命去救。但是你既然拼命去救，那我相信他对你一定很好，他既然身体不好你便不用在意我，好好在他那儿陪他吧。” 我震惊的看着小雀儿，小雀儿却冲上天空，说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他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直到小雀儿离开，我才慢慢缓过神来。是啊，鸟雀的寿命有十多年，我的寿命有二十年，可平生还能撑这么久吗？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尽可能不去乱想，冲着平生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是迟了，尽管我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全用来赶路了，等我到府上也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府门还关着，我看着天空才刚蒙蒙亮，估摸着灵儿和小包估计还在屋里睡大觉，就琢磨着稍微休息一会儿，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困了。 可是我手上拿着西洋参呢，搞不好是可以救平生的药材，我万一睡着了别人偷了怎么办？ 我贼眉鼠眼的望着周围，行人不多，大部分是开铺子的都各自忙着。我想着我把这西洋参抱住，别人拿我也能有所感觉，紧紧的抱住西洋参，眼皮越来越重，变沉沉的睡过去了。 我是枕在柔软的大腿上醒来的。大抵是睡得太死了，我醒来后发现爪子空空的，西洋参都不在了，到处找着，都没找到。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道“素素，睡吧，那西洋参被小包拿走了，没被别人拿走。” 平生温柔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窝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没过一会儿便又困了，想着太久没睡，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恍恍惚惚间我听见小包的声音温柔的道“素素还是乖的，上好的西洋参的确止咳，少爷可别辜负素素的心啊。” 平生叹道“素素傻，尾巴都成两半儿了。” 灵儿道“素素心疼你。” 后来的话我迷迷糊糊的，便更听不清了，转而又沉沉的睡过去。 我醒来是在晚上，我还是躺在平生的腿上，平生的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我扭头动了动，平生的手还是缓慢的抚摸着我的头，只是轻声道“素素醒了。”说完便又咳嗽起来。 我扭头去看他，平生的眼神还是飘忽在书上，只是手上不停的抚摸着我的毛发。我又将头低下去，平生轻笑，轻笑着又开始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素素还能睡吗？都睡了一天了，不饿了？” 平生此话一出，我便听见小肚子咕咕咕的叫着。平生大概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我肚子咕咕咕的声响，抚摸着我的毛发也笑弯了眼，咳嗽两声便将我放在一旁，道“我先去给你拿吃的啊，乖就在这儿等着不要到处跑。” 平生说完就披上薄薄的外衣就出去了，我就在那儿都等着，有平生在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安心些。 没过一会儿我听着阵阵咳嗽声，便知道是平生回来了。我跑到门口去，将头伸出去，平生看到我出来了，赶忙跑回来，先是咳嗽两声，随后拍了拍我的头“外面冷，素素进去吧。” 平生将手中的小盘子放在地上，里面装满了饭菜还有些肉类，对我道“素素先吃吧。”随后自己将外衣脱下，一阵风突然吹来，惹得屋内的油灯摇曳，平生剧烈的咳嗽起来，摸了摸身上的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咳嗽起来。 大抵是太难受了，我听着平生喘着又不停的咳嗽，咳出干呕的声音，蹲在了地上。我心疼他，我从来没这么心疼过一只动物亦或是一个人。 我走到他的身边，摸了摸平生的脚。平生将帕子拿下来看了一眼，立马便遮住了，可我却看得分明，那帕子上有些血迹。 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谢谢素素的西洋参，灵儿去医馆问过了，这西洋参我服用会对我很有帮助。” 听平生这么说我这心里算是放心了些，只是平生咳嗽呕出血来，却又让我心里难过得紧，他是平生，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第五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深了，我吃了东西平生将碗拿走，随后给我弄了个窝便去床上睡了。 平生睡着了，可是我是没睡着。我听着平生时不时的咳嗽，心里一阵抽搐。不知道平生的病多久才能好，我心疼他，心疼得的的确确也真真切切。 我不晓得西洋参到底对于平生的痨病有没有作用，而我能做的，似乎除了陪在他身边，也再也没有了。 后来灵儿和小包好像将西洋参用来做饭了，当然只允许平生一个人吃。灵儿跟小包说过“医师说过，不能让西洋参入药，就像平常做饭加进去就行了，多来几次，不能一次吃太多，少爷现在身体亏空会消化不了。” 那时候我正在打盹儿，只是听见灵儿跟小包说的时候我才模模糊糊的听着了。我不是什么的记得，只是他们提起平生，我就会记得他们在说什么，可能这就是我对于平生的感情吧。 我很喜欢平生，非常非常。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倒是已经步入深秋了。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原本咳出血是我偶然发现的，可现在却是越来越频繁，我常常看见平生咳出血来，吐在痰盂里面。 最初我认识平生的时候，平生还能出门走走，虽然时间不长，可能出去走走总比窝在家里好。可现在平生却连门都不出了，最多只是白正扶着平生来到院子里坐会，平生也只是看看天空看看花鸟，风一吹来便又回房去。 平生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我最初才到这里时只是脸色不好，如今却是越来越惨白，甚至连嘴唇都再没了血色。 灵儿心疼平生，常常背着平生掉眼泪，我便是常常看见灵儿在熬药的时候边哭边熬药。偶尔还能听见灵儿轻声的祈祷“夫人，您一定要保佑少爷好起来。” 小包也是和平生一块儿长大的，常常半夜小包都在替平生缝平安符。平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平安符，都是小包从不同的道馆替他求来的。 我感觉平生其实知道，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他。平生时常叹气，望着天空的眼神却是十分暗淡。只是从来没变过的便是，他无论在哪儿，只要我在，他便会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常听平生说“素素，其实我知道灵儿小包白正他们都很担心我，可是我啊，早就活不下去了。” 每次我听他这么说，我就会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他总是失笑着说“生气了？但是素素我没办法啊，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很累了素素。” 我转身看向他，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疲惫。 我想，大概平生已经时日不多了。 入冬了，白雪皑皑的很漂亮。树木都被白雪压着，再也不见一点绿叶。动物也都冬眠了，很少能见到动物什么的。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现在已经不能下床了，终日躺在床上。平生总会看看书，灵儿给他端来的药他也还是喝，只是如今平生的话少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缓慢的发出“咚”“咚”的声响。 也只有这时候我的心里才会涌起一丝安慰，平生还没有离开我，他真真切切的或者，留在我的身边，他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平生已经不怎么说话了，他一说话就会止不住的咳嗽，自打那日小包看着他笑着笑着不停的咳嗽起来，最后吐出一滩血迹，便哭着请求他一定要活下来，平生便很少说话了。 大概是咳嗽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只要平生一咳嗽，我就能感觉到从他胸口溢出的疼痛。 白正给平生做了一个小小的桌子，平生如今躺在床上也能看书写字吃饭了。小包也将饭菜给他放在小桌子上，弄完了又将小桌子拿下来。 我舍不得平生，很舍不得。 不只是我，灵儿，小包，白正，我们没有一个人舍得他的，灵儿，小包，白正，还是看着平生长大的，一定更舍不得他。 不知道为什么，平生近日来精神很好，甚至可以下床小走一会儿。我很高兴，他一下床就围着他转圈，只是平生却笑着将我抱起来，说我“傻素素，给我转晕了。”说着又闻了我的额头。 白正陪着平生在院子里四处转转，平生摸了摸院子里香樟树的枝丫，略微遗憾的道“可惜没有梅花。” 白正道“那我便给你找来。” 平生咳嗽了会儿，笑道“你给我找梅花去了，谁扶着我呢？” 我想让平生看看梅花。 我从平生的怀中滑出来，撒开脚丫开始跑。我记得附近的人家有种梅花的，我坐在屋檐的时候，时常会看见火红的梅花挂在树上，仿佛点缀着白雪皑皑。 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我听见那家的佣人问了句“哪里来的小红狐狸？”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焦急的指了指梅花树。 这时候那家的小姐出来了，问佣人“谁啊？怎么了？” 佣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这小狐狸好像是想要梅花。” 我一听到佣人这么说，连忙点了点头。那家小姐也是个好心的人，笑道“小狐狸喜欢小梅花倒是有趣儿。”亲自替我挑了一株小梅花，我蹭了蹭她的腿表示友好，又叼着梅花飞奔回家。 我想，平生看见梅花一定很开心吧。 只是等我回到家里，却只是听见灵儿小包的抽泣声，梅花掉在地上，像极了平生吐在地上的鲜血。 平生是离开我了吗？ 我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我还是将梅花叼起来走到平生的房间。 与往日不同，往日只要我进来，平生无论怎样都会说“素素来了。”可是今日没有。 我路过眼泪不停流淌的灵儿，路过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小包，路过眼圈红着的白正，见到了平生。 平生躺在床上，我跳在床上去，和往日一样听着他轻微的心跳。而这次，只有缓慢而轻声的跳动了。 我把梅花放在平生的身边，平生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睁开双眼，最后温柔的笑着，用他细微而微弱的声音说了声“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 只是还未等我回答，我便看见平生温柔看着我的眼眸，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来，我竟再也无法望见一丝光明。 我不信平生就这么离开了。 我钻进被子，趴在平生的胸口，听见平生的心跳一点一点的清了下来，最后竟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了。 第六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平生的心跳停了下来，可是平生还有很多故事没跟我讲，还有很多话没有跟我说，还有很多事情没和我一起做，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不相信。 我叫他“平生？”可是平生不理我。我又推推平生，平生还是不搭理我。 我用脸贴上平生的脸，我感觉到平生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下降，我紧紧的抱住他，我感觉得到的，平生终于开始离开我了。 我说“平生不要走，平生不要走。”说着说着，最后眼泪止不住得到留下来“平生，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我说这么多却没人听得懂的，在他人的耳中，也不过是一阵悲鸣。 如果我不去找梅花，说不定陪在平生身边的时间还能再多些，我为什么要去呢，平生啊平生。 你怎么就走了呢。 平生的身体终于变得冰冷，双眼紧紧的闭着，好像睡着了一样，就和平常一样。 灵儿想将我从平生的床上抱下来，但是我想陪在平生的身边，她每次来抱我我都滑下去，在平生的身边蹲着，灵儿最终也放弃了，只是红着眼说“素素那就好好的陪着少爷吧。” 灵儿走的时候将房门关上了，留着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陪着平生，我不怕平生的。 我知道平生已经离开了，可是我蹲在平生的身边摸摸他，平生的皮肤还和以前一样有些许弹性，眼睛闭着嘴角微微的笑着，好像只要我闹腾一下他就又会醒来了。 他们很多人很怕亲人离世，总觉得人死了就会变成恶鬼，可是我不怕，我觉得平生一定不会害我，或者，就算是平生已经变成了恶灵，我也想再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笑起来的模样。 平生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穿着雪白或者黑色的服装，听说那是参加葬礼专用的服装，叫做丧服。 我看着他们这么多人，来来回回，来的人很多，而平生病重期间，我却什么人都没能看见。 我不明白，如果真的在意，那为何平生生前没人来看他，他死了倒是来了不少人呢？ 我见到了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平生的父亲，他似乎没有哭，眼睛也没有肿，只是定定的看着棺材中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的平生。 我想，他一定是难过极了，物极必反，我想他一定是太难过了才哭不出来吧，毕竟平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他，大抵就像他自己与平生所说，平生的二娘不允许他来看望平生，怕痨病会有所传染，可等他真真切切的看着已经离世的平生的时候，却也没办法忘却自己这个儿子。 我抬头看看天空，如果平生现在有灵魂，看见他父亲来看他会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开心吧。我还记得我最初和平生相识的时候，平生听说他的父亲来看他，眼眸中闪过的那一抹星光，那是我从认识平生到最后，见过他最开心的一次。 葬礼来的人很多，我不停的听着外面的人在说谁谁谁到，谁谁谁到。 来了这么么多人，在葬礼上哭的最厉害的还是灵儿小包和白正。很多人就算是穿着肃穆的衣服来参加葬礼，却是笑着来送礼的，哪里有几个人真正难过的？甚至还有人劝平生的父亲“不打紧，你还有一个儿子呢。” 我不理解，平生是死去了啊。他是一个人，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如此的冷漠，他们到底把平生当成了什么？ 他们怎么就这么冷漠呢？ 平生是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平生这么温柔的活在世上。 人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葬礼很简单却轰轰烈烈，来的人很多。我觉得平生一定不喜欢。平生最喜欢安静的，他喜欢一个人坐着看书，也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来的人这么多，里面却没有平生的朋友。 我记得灵儿曾经说过，平生最开始朋友不少，只是后来得了痨病，不只是朋友甚至亲人，很多都已经不再联系他了。 我一直陪在平生的身边，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看着这么多人有说有笑，心里确是酸酸的。 等到葬礼结束，平生的棺材被关上，我才终于意识到，平生啊，那个温柔的平生，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平生，那个将我抱回家的平生，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我永远的失去了他。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都想把我带回家养着，可是我哪儿也不想去，我逃跑了。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而我还在这里，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却还是依稀残留着平生的味道。哪怕是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我眼里，也是我短短数年中最重要的地方。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另谋其主了，没办法的他们也需要生活。 平生走了，这个小院儿的东西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 期间来过一个很霸道的女人，指使别人搬各种东西，还说“都给我瞧好了！白平生的母亲可是公主，肯定给他留下了不少东西！全都给我搬走！” 那个人，我猜是平生的二娘。 她找了很久，没在小院儿找到值钱的物件儿，对着平生的房间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道“赔钱玩意儿，定是把值钱的物件儿都卖了续命了！” 大抵是为了出气罢，我躲在一边，看着她把平生房间的桌椅板凳都砸了，床过于大件儿了，她还恶狠狠的踩上几脚，指使别人把院儿内值钱的东西都搬走，除了那些大件儿的东西，几乎什么都带走了。 我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才敢出来，院儿内被砸的稀巴烂，拿不走的那婆娘似乎都砸了。 我到处走着，以前熟悉的东西，而今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成了没人稀罕的破落货，以前听说的很贵的物件儿似乎也都被她拿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灰尘的味道，大抵是灰尘太多，竟将平生的味道掩盖了去。 我跑到平生的房间，屋子里桌子被掀翻了，凳子也缺一条腿儿，我跑到距离门口最远的床边儿上去，索性，床还是完好如初的。 我躺在床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鼻腔中充满了平生的味道，我整个人也就安心了下来。 尽管平生已经不在了，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不见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窝在平生的床上，哪怕现在只是木板床。 我仿佛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一个人。但是我感觉并不孤独，我也不想回森林，因为那里没有让我安心的味道。 第七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开春了，院子里的小树木小花，原是被白正照顾得很好的，白正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只是这一年开春，竟也没有开花的。 是因为植物也感觉到了人走茶凉吗？ 最高大的树也似乎有些萎靡，只有些许枝干上还有些小嫩芽，大部分枝干上却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开春的季节也无人前来看这处小院儿，这小院儿像是被遗忘了似的，甚至连飞禽走兽都很少有路过和出现的。 春天到了啊平生，可是小院儿的时间却好像留在了冬天，从你死后，这儿的时间，仿佛再也没有转动过了。 冬眠结束了，很多动物都苏醒了，有很多动物在这儿来来回回的路过，也有些住下了。有的住了很多天，有的当天就离开了。 还好，待在平生床上的始终只有我一个。 慢慢的，夏天也来了。 古老的树上也长了不少叶子，比起有白正细心照顾的时候，却还是萧条了许多。有些知了“知啦”“知啦”的叫着，偶尔听着会有些烦躁。 “知啦”“知啦”的，伴随着炎热的天气，倒是吵得人心神不宁的。 天气越来越热，我喜欢在平生的床上仰躺着，一直爪子摸着肚子，热热的，也蛮舒服的。只是偶尔想起来，平生不在了，却又会感觉有些落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没有平生的日子还是继续的过着，就像是，一开始我未曾遇见平生的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为了吃喝而拼搏。例如：抓抓小鸟，找找小兔。明明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日子，却感觉好像失去了很多。 又是一年的秋天，平生的父亲找了人来看小院儿。 他父亲的到来，惹得这么多鸟雀儿齐齐飞走，很多小蛐蛐儿小耗子们，一溜儿跑了，都是害怕他父亲来了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平生的父亲带着那人家转了很久，直到送走那家人，平生的父亲才在平生的房间内看见了我。他看着我眼神突然顿了一下，我看着他复杂的看着我问，喉结滚动着，轻声问道“你是平生那孩子生前养的狐狸吧？葬礼上的那只狐狸也是你吧。” 我走过去，他蹲下来仔细的瞅了瞅我的尾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了，就是你。我听灵儿提过，你应该是为了帮平生找西洋参受了伤。” 我过去蹭蹭他，他穿着很华丽的衣裳，看上去价格不菲，就这么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在地上也坐下，地上很多灰尘，已经大半年没人来打扫过了，屋内也生了很多蜘蛛网。除了被搬走的东西被砸坏的东西，其实屋内还是很多东西和以前的位置根本没变过。 平生的父亲摸了摸我的背，他的手很粗糙，有些老茧硌得我有些不舒服。他看遍了房间的摆设，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与深沉的悲伤。他说“我不想把这小院儿卖掉，这是平生的地方。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也想相信平生没死，可是他死了，人死了就得为活着的人着想。” 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却能听懂他话语中的悲伤。其实，他应该也是很爱很爱平生的。平生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我看着他深沉而又悲伤的视线扫过这间屋子，忽然又站起来，不顾房间的灰尘，抚摸着平生房间里面的各种家具。 我随着他一起走着，就在门框那儿他就停了下来，抚摸框上有些细细的刀痕，说“这个小院儿是夏天避暑的时候才来的，你看，最初平生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才是膝盖这么高啊，那时候也没能想到平生会在这儿殒命。” 他一步一步的在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抚摸着，眼神中有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看着他走到平生的书柜前，很多书被甩在地上，我看着他捡起一本轻轻的拂去上面的灰尘。我看着他怔住了，我听着他叹气说“平生啊，原来你还留着。” 我听着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本书是他送给平生的。是一本带有些小图画的书，大抵是平生很小的时候他送的了。而这本书上所有的图画，也都是他一笔一笔的画上的，那时候平生的生身母亲还在，平生也还未曾得痨病。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看见了平生幼年在父亲的庇佑下成长时，欢笑的模样。 他将所有书的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就算是灰尘将他华丽的衣服弄脏，他似乎也不在乎，只是定定的看着。平生生命最后的时间，他错过了。他大抵是在忏悔罢。 他走到平生的床边，看着上面空荡荡的，轻轻将手深入床铺与墙之间的缝隙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他笑着说“我最了解平生那孩子，从小到大，他只会把自己隐私的东西藏在这儿。” 我看着他笑着打开那本厚厚的书，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看着他看着看着，一页一页的翻阅，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看着他扶住书的手指不住的颤抖，也看着他最后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书上。 他又哭又笑的道“平生啊，我的儿子。”将书拥抱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是某种珍宝，似乎是要将那本书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终于哭出来了啊，我想。平生的葬礼上，我还记得他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连平生下葬的时候都未曾落泪的人啊，终于还是落下泪来。 他在平生的床上坐着，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他空洞的眼眸，我想若是平生在世一定会心疼吧。 等到夜晚，他要走了。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狐狸啊，明天这小院儿就是别人的了，平生他终是逝去了啊。” 我在平生的床上待到了半夜，好像很多事情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让我始终无法释怀。 我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了平生轻声在跟我说“素素，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说这次我们讲什么故事好？” 我想平生，很想。等到我惊醒的时候，还是清晨。昨日我听见的仿佛是真实的，又仿佛是一场梦。只是无论是真是假，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冰冷的木板床，安静的小院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所珍视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第八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跳上房檐，最后深深的看了平生的房间，还是转身离去了。 转身的一刹那，我恍惚间听到了，听到了平生轻声问我“素素我们说什么故事呢？”灵儿在一旁插嘴说道“就给素素讲吃多了的猪就会被卖掉的故事吧！素素每天吃这么多！”小包轻笑着道“小心素素记恨你啊！”白正说“灵儿迟早被素素打啊。” 那么快乐的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随着平生的离去，这些以前触手可及的却又变得遥不可及了。灵儿，小包，白正，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也不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再惦念平生。 我回到森林。 森林似乎茂密了些，大体看着却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我再次回到森林去，似乎心性也是变了很多，和最初被抓走的时候，似乎完全不同的。那时候我被猎人著走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家，可是现在我失去了平生我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那时候我是去的只是我的家，而如今我失去的是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切。 我到森林没有立刻去找小雀儿，平生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很多人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生者得为自己活着，可是我却一直没走出平生已经离世的事实。 我看惯了平生在时的风景，平生不在了，我的世界也都变了。 我不晓得小雀儿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只是等我缓过神来，小雀儿已经在我的身边了。 小雀儿看到我回来了大概是猜到了平生已经离开的事实。小雀儿拍了拍我的背，轻声道“小狐狸，别这么难过了，平生病重这么久，对他而言，死亡并不一定是坏事。” 我看着小雀儿，小雀儿抱了抱我，说“小狐狸不哭小狐狸不要哭。” 直到小雀儿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哭，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涌上心来，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和平生的相遇，我哭和平生相遇的点点滴滴，也哭平生和我所经历的一切。我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轻轻抚摸我的后背，跟我讲人类世界各种故事了啊。 小雀儿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它等着我哭完，然后拍了拍我的背叹道“那个平生既然这么喜欢你，那一定不会希望看着你这个样子吧。” 过了多少日子呢，平生一直是我心头的痛。我记得他的好，更多的时候却再也不敢回忆他的好，每次回忆起来，从心头涌上的难过就将我击败，让我所剩的坚强被伤得体无完肤。 深秋终于慢慢的过去了，在森林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小雀儿总是陪着我，也从来没有让我觉得孤单过。 冬天啊，又是白雪的季节。偶然间看到山林中有一株野生的梅花。梅花压在雪下，红红的看上去分外刺眼。就像是当年平生死去那天，我所看到的场景。 我就在能看见梅花的附近找了个洞穴安身下来，每天醒来都看见那株梅花红红点缀着雪地，心中总是充满心酸。平生，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怀念你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不想成妖拥有永恒的生命，我也没有修炼。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我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我不是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亲，我也要孕育小狐狸，可是我心里始终有着平生的影子。 我不晓得我对平生是种什么感情，是动物与主人的感情呢，还是亲情呢，还是摸不着头脑的爱情？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也不愿意接受别人。 可能能给我讲故事的人有很多，但至少我希望我只听平生一个人讲故事，我希望平生只给我讲故事。 我回去过以前的小院儿，小院已经是别人的了。那家的主人现在是一个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柔的女子，我曾远远的仔房檐上看着平生的屋子。 那屋子早就没有了平生曾经住过的痕迹，里面挂着浅粉色的珠帘，不少鹅黄色的帘子都在向我诉说：这儿现在是别人的了，我和平生曾经在这里做过的所有事，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再也没有痕迹了。 走的时候，没有了最初离开的难过，比我自己预想得冷静的多。我以为我会难过，我会哭，我会想起平生生前的故事，可这些事，终是南柯一梦吗？ 再后来，小雀儿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并不觉得意外，麻雀儿的寿命并不长的，小雀儿也不过约莫十年的寿命罢了，如今她的生命也过了很久，也到了该成亲孕育小麻雀儿的时候了。 小雀儿成亲的时候，是我亲自将她背到另一只小麻雀儿家中去的。我警告那只麻雀儿“你不许欺负小雀儿，不然我就将你吃掉。”小雀儿笑得鸣叫声都便得格外清脆。 之后我就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喜欢偶尔四处转转。不过每个季节我都会带上很多花朵去看平生。春天的迎春，夏季的荷花，秋天的菊，冬日的梅花。 偶尔我也会就在平生的坟墓前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白平生”三个大字发呆。我也喜欢和平生说说自己最近的故事，最近经历了什么有什么快乐的事，有什么有趣儿的事。 其实就算是平生在世，应当也是听不懂的，可是我喜欢告诉平生，我喜欢与他说。他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跟我说故事，那时候我无法回答他就是他一直在同我说，而如今平生他无法回答我所说的一切，那我更要同他说了，就像他当年同我说一样。 后来，小雀儿去世了。 小雀儿是老死的，麻雀的生命也只有短短十来年左右，小雀儿其实在麻雀中还算是活的长久的了，至少活到了八年。 小雀儿离世前，她的孩子都已经生了孩子了，她的丈夫也已经离开了，陪在小雀儿身边的，也只有我。 小雀儿老了，飞不起来了，她在我的背上待着，有气无力的轻声说“小狐狸，你看，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我不想听小雀儿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想听小雀儿最初的时候，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从别的狐狸手上救下它的时候，它那时候动人清脆的鸣叫。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我再也听不见当初小雀儿温柔的鸣叫了。 小雀儿大抵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我听着它有气无力的“咿咿呀呀”了几声，随后从它口中唱出了宛如我们初次见面时温婉动人的歌。是我听过最美妙的音乐，从我们相识第八章到最后，它永远都在为我歌唱。 唱着唱着，小雀儿最后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地上。我听她笑着说“小狐狸，我唱歌是不是和多年前同样动听？”我说“是啊，你唱的歌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小雀儿笑着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第九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啊，除却了平生，小雀儿也离开我了，我在这世间，好像再没任何留念了。 我最喜欢的平生，我最喜欢的小雀儿，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啊。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我看了看我的爪子，爪子还能用，却已经有些老了，我跑到湖水边，我看见我原本红得发黑的毛发已经掉了不少，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秃了。曾经那个喜欢四处游荡的狐狸，如今也已经老了啊。 我将小雀儿葬在了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小雀儿的子女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小雀儿曾经的丈夫也已经离世了，倒不如将小雀儿葬在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平生走了，小雀儿走了，那我还对这人世间到底有什么留恋呢？ 过去了很多年，我一直守在平生的墓前和小雀儿的墓前，直到我后来老了，走不得路了，爪子不锋利了，牙齿掉光了，我也还在走着。 死亡的时候，是会有感觉的。那一天我仿佛恢复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在小雀儿的坟上诉说了很多我们一起经历过得所有，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现在的我，仿佛理解了平生的父亲，为什么当初葬礼上没能有泪水掉下，却在后来走到平生的房间时，忍不住泪水滚落。 人是这样，动物也是这样啊。他的死亡我早有预感，这并不能让我绝望，而真正让我感觉绝望的，却是那偶尔想起来的平静而又触手可及的日常生活。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前去平生的墓前，我突然感觉有些难过，只是我难过的是，我和平生已经好久不见。我不晓得平生在地下还好不好，我不晓得他是否已经轮回转世，不晓得他是否还记得我。 我最后抬起爪子，轻轻的抚摸过平生的墓碑。 平生，我来陪你了。平生啊平生，你慢点走，我来见你了，我要来寻你了，我会用跑的，你稍微等我一下。 我感觉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我的心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才和平生初识的那年。 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最后我也一点都呼吸不上了。我一点都不害怕，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看着我的灵魂距离地面越来越远，距离天空越来越高，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我这短暂的一生终于结束了啊。 我看着有两个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他们来接我，我想他们一定是黑白无常吧。 他们问我“你的名字是素素？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跟我们走吧。”我回答道“好。” 他们引领着我遁入地下，我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领着我走过鬼门关，一路上我看见不少和我一样的鬼魂，他们见我再看那些灵魂，轻声道“不用害怕，这些灵魂是未到阳寿便死亡的。有的是出意外死亡有的是自杀，只能在这黄泉路上飘荡，待到他们阳寿耗尽时才能离开。” 这时候白无常转头对我说道“是不是很庆幸自己是自然死亡，不然在这黄泉路上漂泊的，也应当有你。” 我看着那些灵魂，有的也在看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感觉到这些灵魂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悲伤。我看着有些灵魂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的红月，似乎透过地底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艳得很，血红的摇曳着。远远的看着，倒像是由鲜血铺成的。实际上说是鲜血铺成的似乎也没错，是用死人的鲜血灌溉的血红的花朵。 我听着黑无常冷淡的道“彼岸花的花香有魔力，会让人忆起前世今生。而他们好很多在这里回忆过去，很多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了离开，可是这里是地狱，哪来的后悔的机会？” 我远远的看着远处的河流，白无常说“走罢，这些不必看。自是他们这么做了，就应当承受的结局，也不必可怜，在这儿地狱中没有谁不可怜。” 我同他们一道慢慢的走着，距离河流越来越近了，看着河流上有条河，河流的河畔上立着块石头，写着“三生石”。 我走到这儿，黑白无常忽然停下，说道“三生石背后是你的前世今生，记载了你该还的债该了的情。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等走过这奈何桥，踏过这忘川河，你便再没机会了。” 我走到三生石的背后，我看了很久，上面其实只有一条“与白平生之情，下世当断。” 我就这样看着，我问道“若是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 黑无常冷哼一声“若是断不得，自是由判官处置，若是轮回则由孟婆处置。” 我深吸一口气道“走罢。” 白无常问道“你悔了？” 我说“从未。只是想早日离去，早日去望乡台见孟婆罢了。” 我踏上这奈何桥，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涌上和平生的点点滴滴，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这短短的路途，我却走了很久。我想要知道平生的三生石上，是否也有我的名字，平生走过奈何桥的时候，是否也有关于我的回忆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的，我便走到了孟婆的面前。孟婆不是人间流传的那样，是个老妇人，相反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每去一个人，孟婆便会细细的打量他问他“你是否还对着今生有所留念，若是无悔，便喝下这孟婆汤陷入轮回吧。”旁边掌勺的小鬼便会舀出一小碗孟婆汤递给那人，看着他一饮而尽，将他送入轮回。 孟婆将我从地上抱起来，问我“小狐狸，你可还对今生有所留念？”我连忙点了点头，孟婆轻点我的喉咙，我再次张口，竟是人语。我说“我对今生还有留念！” 孟婆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美得惊心动魄，却冷淡的问道“你知晓这奈何桥一天走过多少灵魂吗？你知晓多少人曾说过这话吗？你若是说还有所留念，看见奈何桥下游荡在忘川河上漂浮的灵魂了吗？你若是下定决心，便下去吧，一百年若是还放不下，我便许你带着记忆轮回，中途可以放弃。小狐狸，你决定好了吗？” 我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入忘川河中，发出“噗通”的声音，我转头对婆婆挥了挥手，大喊道“婆婆一定要替我记好时间啊！” 第十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冰冷刺骨的河水竟透过我的皮肉直击我的灵魂，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炎热暴躁，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一百年。 我想了很久，比起忍受这样的痛苦，我觉得忘记平生会给我的灵魂带来更大的痛苦。 一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我听过很多人的故事，也看见了很多人中途忍受不住上去的，也看见了很多人最终哭着带着记忆再次转生去寻找挚爱之人的。那百年后，我应当在哪儿呢？应当做什么事呢？ 我看着桥上的人来来往往，有的是微笑着离开的有的是哭着离开的，有的好奇的望着我们桥下的人，我想他么恩大概很少有人知道，桥上的人在望桥下，而我也在看他们，猜测他们每个人的故事。 时间到的那天，孟婆找到我，说“小狐狸，时间到了。”我才恍惚间发现，一百年竟这样过去了。想到我不会忘记平生，想到我的下一世还能遇见平生，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灵魂，等到重生之时会哭的这般难过。 孟婆将我抱了起来，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皮毛，轻声说“傻狐狸，这一百年，人都不见得能坚持下来，你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应是很痛苦吧，你倒是个有情郎。”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很累，蹭了蹭孟婆，轻轻的睡了过去。 在这忘川河中，日日夜夜经受着煎熬，我竟百年来一次都没睡好过。 等到醒来，孟婆带我去见判官。判官坐在高高的地方，我看不见他的脸。至少是隐隐约约从他的身形中感觉熟悉。我听着判官冷漠的宣布着“下一世人界，赐予你人的情感，给予你下一世，许你经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我分明听见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却似乎是幻觉，从开始到最后都如此冷漠。 我谢过判官，孟婆将我抱到奈何桥上，我谢过孟婆，孟婆只是灿烂的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的道“小狐狸下次回来，可一定要跟婆婆讲讲你和那个人的故事啊。” 我就这样踏过了奈何桥，带着我对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带着我对平生的思念，转世成人。 我的灵魂轻轻的飘着，最终投身与江南一户人家，被取名为姜素素，是一家富足人家的女儿。 我出生的时候，第一次用人类的身份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的母亲，她满是汗珠也温柔的叫我“素素，早。”然后吻了我的额头，沉沉的睡了下去。然后我被我的父亲抱起来，他激动的看着我，连声说“好”“好”“好”将我抱起来，弯下腰闻了妈妈，说了声“辛苦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亲是老来得子，我也没有哥哥弟弟，所以对我很是宠爱。母亲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与父亲是青梅竹马相爱，父亲也未曾立过一位妾室。只是父亲比较繁忙，一大家子要养活，我自幼便是母亲带着的。 母亲喜欢绘画写诗，也喜欢看些书籍。 初为人母，我原本是有乳娘的，母亲她放不下心来，总是自己细心的照顾我，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小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 母亲经常抱着我，我直视她的眼睛，她便对着我笑，轻声道“素素，叫娘亲，叫娘亲哦。”我咿咿呀呀的，学得到很吃力，可是母亲却总是笑起来，眼睛眯着像是弯弯的月牙，然后吻吻我的脸颊。 父亲总是很晚才回家，大抵是比较繁忙，男子汉大丈夫当是以事业为重。母亲总是抱着我看着书，等着我睡着了，便把我放到床上去，自己坐在床边等着父亲回来。很多次我醒来都看见她还在等着父亲回家。 只是通常等到第二日的清晨，父亲又准备离去时我才会醒来，总是看见母亲替他穿好衣服送他离去。 我一直记得我第一次呀呀呀的，模模糊糊的叫出“娘亲。”的时候，母亲急忙放下书，将我抱在怀里，然后眼睛睁大，轻声道“乖素素，再说一次，我是谁？”我咿咿呀呀的回复她说“娘亲。”然后她亲了亲我，开心的将我举起来转了好几圈，摸了摸我的头，又亲了几次。 夜晚的时候，等到父亲回来，我模模糊糊的听见母亲跟父亲说“平哥儿，素素已经会说话了，今天我听着她叫我娘亲。平哥儿以后便交几家铺子给人家吧，现在家里很需要你。” 我模模糊糊的听着，转身又睡着了。自那以后，父亲在家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不过我确实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叫他“爹。”那时候的父亲很高兴，将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骑在他的脖子上，笑着说“兰儿，素素已经会叫爹了！”然后开心的带着我东走西走，四处炫耀着。 母亲看着父亲这个样子，笑着说“让素素骑在你的脖子上，也不怕人家看笑话。”然后又用手帕给父亲擦擦汗，父亲就说“自家女儿哪有什么笑话的。” 这种温暖的日子，一直是我今生最留念的东西。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喜欢在院子里跑动了，经常会四处跑，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倒在地上。母亲很多时候追不上我，就会远远的唤我“素素，慢点，别摔着了。” 很多时候，母亲这话刚一说完，我就摔倒在地。也不用担心母亲会生气的，就算母亲刻意板着个脸，跑到母亲的身边，轻轻的扯扯母亲的衣摆，轻声叫她“娘亲。”母亲就会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将我抱起来，哪怕我是一身的泥脏兮兮的，她也会细心得给我擦干净，然后亲一口。 父亲的也总是笑着看着我偶尔带着一身泥，他也不介意，直接将抱起来。倒是常常惹得母亲不太高兴的道“两个人都脏兮兮的了。”父亲也会大笑几声，用我身上的泥蹭在母亲的身上，笑道“这下是三个人都脏兮兮了。” 家里附近是有书院的，父亲便将我带到那里去，叮嘱我“素素要好好上学堂，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爹还是希望你能成为母亲那样有才情的女子。”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书院里的女子倒是不少，书院先生倒是见怪不怪的，告诉我“平常不懂就问，你来的晚些，自是要努力些才行。” 我在书院，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名字。那个人叫周平生。 我不止一次的怀疑，这个周平生是不是我前世所爱的平生，他带着和平生一样的脸庞，恍惚间我真的以为我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曾经还是一只红狐的时候，回到了平生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坐在我的身边，笑着跟我说道“我叫周平生，请多指教。”我说“我叫姜素素。” 我觉得他是平生又不是平生。明明同样是平生的脸，可是却又给我莫名的陌生。平生啊平生，你到底去哪儿了。 第十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书院放学的时候，我在路上走着，我发现周平生一直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我问他“周平生？你家里也在这边吗？”他说“是啊，一起走吗？”我点点头便和他一道走。 一起走了很久，直到走到家门口，我转身对他说“我到家了。”然后我发现周平生诧异的看着我，笑道“那我便是你对家。” 原来，距离是这么近的。 后来我和他一直一道走着，至少上书院和放学都有了人陪在一起，倒也不是多么寂寞。 我曾经想过，周平生到底是不是我前世所认识的平生。偶尔我跟他说“平生你要听故事吗？”他总是笑着说“你讲，我听着。”可是啊，无论我怎么讲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似乎都想不起来，只是跟我说，“这个故事是野史吧？史书上并没有这样的定论，素素你平日少看些野史，这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啊。” 无论我如何提及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都想不起来，可是他为什么想不起呢？他真的不是平生吗？可是为什么他却有一张平生的脸呢？ 我不死心的，真的不死心的。我找了很多机会给他讲了很多平生以前跟我讲过的故事，例如“孟姜女的故事”“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每一次每一次他的反应都很平淡，偶尔还会说“素素，一门亲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至于故事中的爱情，我觉得不太现实。正是因为不太现实这才只是故事，并不是传承的佳话。” 我想他不是平生吧。 我所日夜思念的平生，是一个温柔的人，是就连是我这样的狐狸都会温柔以待的，温柔的人。而周平生对于我和平生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是不屑一顾的，我不相信他是平生。 因为我清楚，我所思念的，是怎样一个温柔的人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没有一点平生的消息，甚至除了周平生以外，我在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拥有平生那张熟悉的脸，更没见过真正的平生到底去了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真的很想念你。 我一直在书院学习，从最初书院先生叮嘱我要不懂就问，已经变成了书院先生愿意同我一同探讨问题，而我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似乎同龄的很多人已经到了有所婚配的时候了。 父亲曾经也提过“素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我摇头说“没有。”母亲总会用手肘轻轻的碰碰父亲，不满的说道“你怎么说得和咱们家素素嫁不出去似的，等素素长大点再说嘛。你看小小年纪就订婚有什么好的，那些小小年纪就订婚的，不都是家里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嘛？咱们家素素可要好好选人的。” 女子一般十四岁便会成亲，便会开始为夫家付出。就连我的母亲，也是十四岁左右便嫁给了父亲，只是很多年后才有了我罢了。 来家里求亲的人随着我的年龄开始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了。偶尔听见媒婆说什么“女娃娃自然是要越早成亲越好，好歹是个妻，若是年龄大了，这容颜老了，不管夫家多在乎你，恐怕也只有个妾位了。你们想想，这姜素素如今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女，可这过几年未必还有这个称号了。” “等她容颜老去，可未必能成个妻！再者你们不过是商人罢了，什么地位都没有，如今还不如趁着这才女的名号还在，加以利用呢！” 母亲听这话总会脸色很不好，冷哼道“就算是我的女儿容颜老去，不再是才女，那又怎样！似乎与你无关！送客！” 母亲不爱搭理这些人，无论那些媒婆如何把另一个人夸成一朵花，母亲也始终冷漠的看着他们，始终不愿意松口。用母亲自己的话来说“从这些媒婆口中说出的男娃子，没一个不是貌比潘安，才情仕途并重的好人家，这些话最是信不得，最是没人性！” 父亲也不太喜欢媒婆总是说等我以后老了，就连成为别人的妻子都不行的话，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妻子，只对母亲一个人好，父亲也认为，至少等我以后嫁的人也一定要对我好，对我一个人好，三妻四妾最是要不得的。 后来父亲提起周家的平生时，小心的看了看我的表情，发现我并没有什么不满，问道“素素，爹问你，平生打小一直同你在一起，你对平生有没有什么别的感情？例如是否想过和平生成亲？” 我皱眉回答道“未曾，若是我真对平生有些感情，为何不早日告诉你们呢？既然我从未提起过，我也只是当平生是一位朋友罢了。” 后来父亲说了很多，我却再没听进去。 我想，我这一生，我只愿意嫁给平生。我想嫁给的，不是周平生，是白平生啊，我想嫁给那个曾经给过我一个家的男人啊，而不是这个对于我对于爱情有所向往，都似乎有些嗤之以鼻的男人。 可是平生你到底在哪儿？若是已经找到我了，为何又不与我相见？若是至今还未在我的世界出现，那你又在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对你的感情，似乎比我想的，沉重得多。 母亲在之后找到我，跟我提起周平生。她说道“平生实际上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婚嫁，娘也很支持你与他。平生这孩子这些年来对你怎样，娘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个好孩子。” “实际上平生的父亲已经来提过亲了，是平生自己的意思。平生与你一直在一起，这些年来，你对平生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我如实相告母亲，我说“娘，其实平生对我来说，只是比很多朋友都亲近的朋友罢了。”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娘不是要劝你什么的，只是素素啊，总有一天你也是要嫁人的。娘希望你嫁一个自己爱的人，若是未遇见，平生便是个不错的人选，知根知底的，若是遇见了可那个人不爱你，平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娘一定支持你的选择。” 等到母亲离开以后，我一个人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平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十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晚的风吹着，有些冷。我搭上衣衫走去了院子里，擦了擦手，冲着自己的手哈口气。 我就在院子里走着，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前世，我和平生相遇的所有。平生的身体不好，不能出门，灵儿小包担心他，总是很少出房门的。可是平生偶尔还是会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 我很想念平生，从我是狐狸的时候，他便待我很好，而他对我的好可能只是顺势而为，可这些细小的那些让我所怀念的所有日子，却都是我所留念的所有。 平生啊平生，我很想你，你是否也一样思念着我？ 后半夜天更凉了，我便回到房里歇息了。 梦中，我梦见了平生。这是从那年平生死去以后，至今为止我第一次梦见他。我梦见他，我还是一只狐狸，我叫他“平生不要走！”口中发出的不过是一阵悲鸣。可是平生却偏偏停了下来，穿着华丽的衣衫，转身看着我，偏向是听懂了似的，将我抱起来，轻声说道“素素，再等等我好吗？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在这之前，拜托你不要嫁给别人。”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枕边多了很多潮湿。我不明白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平生要来。我想去相信，我宁愿去相信。 平生啊平生，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求求你，别让我等太久啊。 平生一直没来，那个梦便成了我所有的依靠。我宁愿去等，我宁愿去相信，相信平生一定会来。只要他说，我就信，一直以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他的坚信啊。 我推掉了所有的公子的求亲，父亲母亲问起来的时候，我只是说“现在还不想嫁人，我只想看看书籍，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父亲母亲很宠我，虽然他们不理解，却还是由着我去了，只是偶尔会问我“素素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你总不能和书籍过一辈子吧？” 我在等，在等我深爱的人啊。我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已。 后来，一日我从书院归来的时候，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可是贵府小姐归来了？不知我能否有幸请贵府小姐喝杯茶？” 从家门到屋内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偏偏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我偏偏就听见了。 我想快点见到他，所以我立马便过去了，用跑的。 等我踏进去的一瞬间，看见平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随即笑了起来，是我熟悉的笑颜。 我怀疑过他是否是我认识的平生，我却听见他笑着说道“听闻贵府小姐最爱讲故事，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够给小姐讲一个狐妖妲己与纣王的故事？” 我能感觉到啊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着，我看着平生站起来，他笑着说“妲己很可怜是吧？”我看着他的眼眸，我颤抖着说“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我看着平生慢慢的走进我，然后用手轻轻的擦过眼角的泪水，原来，我在进门的一瞬间，亦或许是就进家门听见平生熟悉的声音的一瞬间，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我自己并不在意罢了。 我的眼中，我的心里，再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似乎就已经被他的身形填满。 他走来，轻轻的抱住我，轻轻的拍打我的背部，就像是前世我还是狐狸的时候一样。他在我的耳边轻声道“素素是个乖孩子，所以，我来接你回家了。” 直到这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抱怨他，我埋怨他，我问他“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他拍了拍我的背，任由我埋怨，任由我锤他，他也不开口，直到我累了，停下来啊，我才听见他说“抱歉素素，我来晚了，可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等到我平静下来，我才发现父亲母亲都在旁平静的看着，甚至母亲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母亲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我过去坐着，母亲轻轻的替我擦干眼泪，摸了摸我的头道“素素，眼睛都哭红了，平日可没见这么爱哭哦。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何不告诉娘呢？” 我低下头不敢开口，母亲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素素不用怕，娘很高兴，其实很高兴你有真爱的人。” 父亲在一旁坐着，父亲问平生“你是如何在哪儿与我女儿相遇的？” 我听见平生说“在梦中，日夜都见。” 母亲对父亲说道“剩下的，是你们爷俩谈你们的，我们女人家谈我们女人的。”说罢起身告辞，带着我先离去了。 我在房间里，我看着母亲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牵住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素素是真的爱那个人的吗？只要你是真的爱他，娘不会阻拦的。就算是他说你们是在梦中相见，愿意跨过梦中来找你，也能证明他对你的真心。” 我听母亲说着，说了很多，直到最后母亲惆怅的说了句“只不过娘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于要嫁人了，有些难过罢了。” 我说道“可是，我无论在哪儿，也永远都是素素。” 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道“不过真是巧了，他叫做白平生，老周家的孩子也叫平生，两人长得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我喜欢的是白品胜，并非对面周家的周平生就是了。” 母亲笑话我“小孩子性格，这白平生和周平生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就喜欢的是白平生呢？” 我回答说“大抵是性格吧。” 是啊，就算是有一个和平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所深爱的也是始终都是平生。我深爱他，一直与他的长相无关，我所深爱他，大抵只是因为他是平生而已。 所有这些年来受过的一切的一切，在我见到他之后，似乎都释怀了。 还好我最后听到了平生的声音，还好我选择了相信他，还好他来找我了。从他找到我的一瞬间开始，我的世界仿佛已经变了好多，至少，我感觉不再寂寞了。这种感觉真好。 就像我前世奋不顾身的像他跑来的时候一样，就像是我当年奋不顾身的奔向他一样，他如今也来找我了，而在此之前我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了，我觉得值得。 父亲和平生谈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应当是深爱我打的父亲对我的寄托吧。 平生的家在离这儿不太远的地方，等他和父亲谈完的时候，要去离开的时候，我便去送他。 我很奇怪为什么明明住的并不是很远，可我却从来未曾见过平生。我问平生，“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平生摸了摸我的头，最后笑着说“可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 第十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这一段原本短暂的路程，我却走了很久很久，平生也放慢脚步一直陪着我慢慢走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诉说这么久以来我的思念吗？该说我一直在等他吗？ 可是在我纠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平生的家了。只是我没注意到，依然继续向前走着。平生将我的眼睛捂住，在我耳边笑着说“素素要去哪儿，我到了哦。”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平生的家已经到了。我想了很久我到底该说些什么，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当平生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好像又变回了狐狸，看着平生离我而去，我伸手抓住他，我小声问道“能不能不要走。” 平生好像怔了一下，我松开手，平生转过身来。我不敢看他，只低头看着脚下，平生忽然将我拥入怀中，我听着他说“素素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了，放心吧。再给我点时间很快很快，很快我就又会来找你了。” 我在平生的怀中，这是和当初是狐狸的时候不一样的感觉。我听着他的心跳，健壮有力的心跳，他的心跳在告诉我：平生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他不会离开我了。 我听着着他说“好了，回去吧。”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这一次，素素也要做个乖孩子等我来啊。” 乖孩子吗…… 听平生这么说，心中却有些小雀跃。 这一世我不在是狐狸，是一个有着意识的人类啊。 时间一天天的过着，有着平生以后，我的时间也开始明媚了起来。偶尔也会给平生送些自己做的小荷包，无论样式多丑，平生都会开心的收下，然后用上。而平生偶尔也会来家里找我，曾经他给我讲的故事，几乎我都看过书，都知道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听他一字一句的跟我讲，听他讲着故事，心里总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快乐。 慢慢的，我好像明白，似乎我喜欢的并不是这些故事，喜欢的只是平生给我讲故事罢了。 后来啊，在一个春天，平生去向父亲提亲了，父亲答应了。 我们这边有风俗，自订婚开始，双方的新人不能相见，一切都得留到新婚夜。对我来说订婚以后的日子反而是过得最为漫长的，我想见平生却见不到，大抵这就是相思之苦罢。 还好，虽然我们不能见面，平生倒是每天都给我写信，将信件交给家里的伙计，我也每天给他回信，以此排解相思之苦。 母亲每次都笑我说“素素倒是惦记着嫁人，而今还未嫁过去心里便是惦记上了。”父亲也跟着哈哈笑道“素素随我，我在未和兰儿成亲之前，倒也是饱受相思之苦，直到成亲。”母亲听着，笑红了脸。 所有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啊，我想，还好我直到最后都在等着平生啊。 平生，真是太好了。最后等到了平生，真是太好了。 大婚的时间是双方父母挑选的黄道吉日，我永远记得，我嫁给平生的那天。 那日早早的被母亲叫醒，母亲将我头发放下来，跟我说“丫头，从今天起，你离了姜家的门，日后便是白家的人了，在公婆面前要懂事儿知道吗？可不能像在家里这般随意了。” “今儿就让娘来给你梳头吧。一梳梳到尾啊，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二梳梳到尾啊，生活幸福，多子多福；三梳梳到尾啊，永结同心佩，白首不分离。” 我听着母亲这样说着，心里倒是涌上一丝难过，母亲一直对我很好，倒是我似乎一直忽略了她和父亲的感受，心里只有平生。 母亲看着我眼睛红红的，笑着道“今儿是咱们家素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啊。”说完在我的额头深深的一吻。 后来喜婆来了，母亲就在旁边儿看着，看着喜婆给我梳头，看着喜婆给我点上妆容，最后母亲亲自过来，将我头上的头纱盖下来，牵着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将我扶起来，轻声说“走吧，我和你一道走。” 我踏出房门，父亲扶住我的另一只手，我感受这他手上似乎又不少老茧，听着他说道“嫁过去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家里近，偶尔也要记得回家啊。” 我永远记得那日，父亲的大手在我手上拍了拍，母亲温柔的说着“去吧孩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可要记得多回来啊。” 我听着门外传来的喇叭声，我便是这样，带着父母的祝福，走向的轿子。 “新娘到！起轿！” 心里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轿子停了下来，花轿的帘子被拉开，我感觉到平生伸向我的手，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他似乎感觉到我的紧张，对我说“素素不怕。” 平生将我从花轿上牵下来，走到火盆前。我听见喜婆再说“跨火盆！” 平生牵着我的手，我的另一只手牵着裙摆，跨过了火盆。喜婆给了我们一条红丝带，中间系着一个鲜艳的红花球。 我和平生就这样走着，走过一段路停了下来，我听着喜婆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平生护着我，将我送入洞房，在临走之前，平生轻轻的摸过我的头，笑道“素素，我们终于又是一家人了。” 是啊，终于又是一家人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 我们终于又成为一家人了，太好了。 外面很热闹，我坐在床榻上，也不敢动。 等着他们来闹洞房的时候，平生一个人被闹的很惨，平生散了不少银子过去才让他们离去。 我感受着平生轻轻的掀开我的盖头，然后将我拥入怀中“素素，我很爱你，真的。” 我是第一次听平生对我说爱这个字，平生以前是从未说过的。 他扶着我走到桌前，牵着我的手，他又跟我讲了一次狐妖妲己和纣王的故事，我听着他说“妲己和纣王的爱让纣王从此再也不上朝成为昏君。那我能否听同样是狐妖的素素说一句爱我？” 我说“我很爱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星辰大海。 他笑着和我喝了交杯酒，然后吹灭了灯。 我想了很多很多，若要问我爱不爱，我一直最爱的，便是他，平生，他是我的一切。 第十四章[番外]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孟婆。 判官要求铁面无私不懂感情的，一直没有心上人的崔判官最终在一次轮回中，也是对一个人动心，找到了一个叫做白平生的接班人，自己转世投胎去寻找心爱之人去了。 白平生来的时候年龄还不大，别人叫我婆婆，他却叫我姐姐，我最喜欢他。 白平生那时候还不太懂，总是跟着我，那时候判官的事务很多都是我替他处理的。 白平生死亡的那一世很是凄惨，母亲是个妓女，他也不晓得是谁的孩子，被母亲卖给了青楼，被迫成为了青楼的男妓，最终选择了自杀。 孩子倒是很可怜的，一直做着判官，也没出过什么事。 判官是一个很特殊的官职，不但要你理解人世感情，却也要你铁面无私，所以每过五百年便会前往人界轮回。 我一直透过黄泉看着他，看着他遇见那只狐狸。 他对那只狐狸很温柔，狐狸也很喜欢他，那时候他们的感情还不能称作爱罢了。 后来平生死去了，我看着他最后对着狐狸轻声说“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平生啊。 等到平生回到地狱，他难得的，前去了三生石，我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三生石上写着“当断与狐狸的所有感情。” 他望着我，问我“姐姐，我可不可以不断？” 我摇头对他说“若是其他人，我都有办法，可是你不行，你是判官。” 他沉默了好久，我叹了口气道“罢了，之后再说罢。” 过后很多次，我前去看望他，他都再看狐狸。他再看狐狸离开他以后的生活是怎么过的，甚至专注得没发现我来找他了。 他看着狐狸留在他的床上，看着狐狸最终绝望的回到森林，看着狐狸给他说她经历了什么。我想，这孩子其实心里的难过真的不比狐狸少。 事后他跟我说“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可是我真的放心不下，也许等狐狸轮回以后我便能想通了。” 我想，他若是能自己想通，那就好了。 直到狐狸死去，其实带狐狸来冥界的白无常，其实就是他。 狐狸问出了一样的问题，“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黑无常说出口后，他问狐狸悔不悔，狐狸说“从未。”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平生他动摇了，真真切切的动摇了，哪怕他那时候对狐狸还远算不上爱。 后来，狐狸到了我这儿。我看着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狐狸。我告诉她若是想要不忘记平生进行下一世，需在忘川河受尽百年折磨。 忘川河啊，百年折磨，哪里是这么简单的。每天那种直击灵魂的伤痛，若是不够坚持，每次都可能让狐狸魂飞魄散。 我原以为她也会被吓住，若是被吓住了，平生也会对她失望，也了却了平生一桩心事。 可是狐狸却是转身一跃，毫不犹豫的跳进忘川河。看着这一幕的，不但有我，还有平生。 百年来，平生只要有时间实际上都在看着她，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他只要有时间几乎都在这儿，承受着痛苦的其实并不只是狐狸，还有平生。 百年过去，狐狸带着所有对平生的感情，想去轮回。 实际上，狐狸此生的故事原本是将周平生当做白平生成亲生子，这是平生自己写的故事，若是不能相爱，倒也给狐狸一个幸福的结局。 可是他错了，他低估了狐狸，也低估了自己。 他无时无刻不再注意着狐狸到底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是否爱上了别人。 我想他是魔怔了。 可是狐狸偏偏发现了这个平生不是他，选择不嫁。 他找到我说“姐姐，我求求你，我想去轮回，我想见素素。” 我说“那你可知晓后果？你将被忘川河遗忘上千年！就算这样，你也愿意吗？” 他说“我心甘情愿。” 说罢，用自己的能力为自己写上一个在人类世界的身份，前去的人界。 我看着他陪着狐狸经历了很多，直到后来结婚生子，过着甜蜜的生活，我想他当真是不悔的。 最终狐狸先离开人世，他也在那天死去了。 狐狸来到地狱，遵守诺言跟我讲诉和平生的点点滴滴，我耐心的听着，其实平生也在不远处听着，不敢露面。 我告诉狐狸平生的身份，告诉她平生为了她也付出良多。 我看着狐狸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她笑着哭了起来，轻声说“太好了婆婆，真的太好了，我在一直奔向他的同时他也在奔向我，真的是太好了。” 我告诉她“平生要在忘川河流浪千年，若你愿意陪他，五百年则足够，至于判官的位置，我自然会找人的，你愿不愿意呢？” 我听着狐狸说“好，我愿意。” 我看着远方的平生的身影颤抖了一下，随后我问狐狸“你爱他吗？”狐狸说“我很爱他。” 后来平生走了出来，他对我行了礼，他说“姐姐，谢谢。” 我冲他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全当你叫我这么久姐姐的谢礼吧。” 我看着他们两人携手跳入忘川河，再也没分开过。 后来，五百年后，他们从忘川河出来，相视一笑，平生笑着说“素素，我一定会来找你，这一次，一定比上一次，更快的找到你。” 狐狸望着他笑，抱住他，轻声说“那你一定要快点来，我等你。” 最后他们两人对我行了礼，平生轻声的说着“这么久以来，谢谢姐姐。” 我笑话他“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那我便当你做弟弟，下一世可一定要毫不犹豫的去找你的新娘啊，记得要用跑的。” 我身边的小鬼问道“婆婆这么做没关系吗？” 我叹道“那我便替他寻到另一个人来接替者判官的位置罢。” 我看着他们两人牵着手陷入了轮回。 我看着他们长大，最后相遇了。 狐狸做在亭子上看书，却突然下起雨来。狐狸的小丫鬟抱怨着“小姐你看，今儿我一早便说了不宜出门，你就是不听我的，现在下雨了怎么回去嘛？” 狐狸放下书望着她笑“那你既然知道会下雨为何不拿上伞？” 小丫鬟背过身去不去理狐狸，狐狸好一顿哄才将小丫鬟哄好了。 这时候有人踏进了这个亭子，笑着说“小姐千金贵体自然是不能淋雨的，那白某人能否有幸邀请小姐与我同撑一把伞呢？” 本卷完 第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一只红狐，是深山老林中最普通的狐狸。不是所有狐狸都能修炼成妖的，若是所有的狐狸都能成妖，那世界不就成了妖族横行霸道的世界了？ 实际上成妖也是很困难的，所谓的狐妖几乎都是白狐黑狐青丘狐还有传说中的九尾狐，哪里是我专门这些普通的小狐狸能触及的？ 的确，天地间对于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所有人都可以成妖，可是九尾狐修炼百年便可修炼人形，我这种红狐却要五百年。五百年啊，太漫长了，是没有多少红狐愿意修炼成妖的，时间太久太久了，倒不如快乐潇洒二十年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并不想成妖，只想作为一只红狐在尘世间游荡罢了。 我是没有父母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外出以后就再也没能回来。或许是因为被猎人打死了，也或许是抛弃我了，在印象中我一直就是一个人。 不过没有关系，一个人的生活也不见得不好，只是偶尔会稍微有点寂寞。 我有个朋友叫做小雀儿，是一只小麻雀。最初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有一只狐狸想要吃掉小雀儿，它遇到了我。 一开始我把那只狐狸引开只是想要一个人吃掉小雀儿，谁知道那狐狸走后，小雀儿围着我又唱歌又跳舞的，说“谢谢你，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叫小雀儿！我明天还来这里找你玩儿！” 一来二去的，我和小雀儿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小雀儿有翅膀喜欢到处飞，经常告诉我些听到的人类的故事。而我在它身边，也没有别的狐狸能伤害到它。 我和小雀儿约好前去河边玩儿，却被前去湖边喝水的猎人逮了个正着。我在地上死死地咬住猎人的脚踝，小雀儿趁机逃走了。 小雀儿逃走之前对着我鸣叫，它说“小狐狸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你等等我！” 小雀儿走后，那猎人一脚把我踹到在地，用刀狠狠的刺了我一刀，嘴上还狠狠的骂着“狗东西，还敢咬老子，呸！”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身边。 那猎人本想把我的皮剥下来做成狐狸皮大衣，却被他朋友拉出了“你傻啊，小狐狸多值钱！你看着小狐狸毛发成色好！明儿个赶集把它卖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京城最近可不就有了养狐狸的风气吗？现在这活狐狸可比那什么大衣值钱多了！” 那猎人大概也是觉得朋友说的有道理，也没有把我杀掉，就把我关在笼子里大概是想着明天把我卖掉吧。 我松了口气，毕竟这做人的宠物总比被杀掉好太多太多了。 只是我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小雀儿。我看见那个猎人有好多弓箭，如果小雀儿来了一定会被杀掉的，我只能一心祈祷着小雀儿一定不要来。 可是小雀儿来了。半夜的时候我听见小雀儿大声的鸣叫，我听着它叫我“狐狸！小狐狸你在哪儿！”我怕小雀儿真的来，我不敢回答它。 我听着小雀儿一直哭着教我的名字，心里也是不停的抽痛。但是小雀儿啊，一定要活着。 直到清晨我被带走，我都听见小雀儿咿咿呀呀的鸣叫。 我被带到集市上，我听见猎人叫卖说“卖狐狸咯！你们看看啊！这小狐狸的毛发，啧啧红的发黑，这成色多好啊！只要十两银子！” 周围围了很多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不晓得是谁说了句“我看着毛发很一般啊，你这十两银子还是太贵了吧！最多五两银子！” 那猎人不干了，踹了笼子一脚，咒骂了句“垃圾东西，还不如老子弄成狐狸大衣。” 我不敢看他，只得缩成一团不敢去看他，用尾巴遮住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也是这时候我听见有一个人说“那既然没人买，那我买了。咳咳咳咳，白正给他银子。” 我抬头看，那个人脸色很惨白，若是要形容，像极了冬天落在地上的雪花。他的衣服和别人的很不一样，看上去花纹很多，在这么多人中显得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 扶着他的人大概就是他叫的白正了吧，我看着那人拿出银色的东西递给那猎人，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银子吧。白正说“既然银子给你了，这狐狸就归我们了。” 猎人看了看银子，喜笑颜开的将打开铁笼的钥匙递给他，笑着离开了。 我听着那个人又咳嗽起来，我看着他，他也像是感觉到了我在看着他，蹲下来看着我。我伸出一直爪子拍怕他的脸。我记得在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小雀儿就会用翅膀轻轻拍我的脸，感觉就会好些。 他是笑了，没过一会儿又咳嗽起来。白正拍拍他的背，说他“少爷，这小狐狸不干净还是带回家清洗一下吧，更何况你咳嗽更应该离这些带毛的动物远些才好。” 他挥手说无妨，用锁将笼子打开，将我抱了出来。 我贴在他的胸口上，他将我抱上他的马车，又咳嗽起来。白正心疼他，说他“少爷，您放下吧，我来抱着吧。” 我感觉他想说些什么，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贴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每次咳嗽心脏的剧烈的跳动。我不晓得该怎么才能减轻他的疼痛，只能轻轻给他拍拍胸前，不知道会不会好点。 他将我放在腿上，摸着我的头，手很冰凉。他说“我叫白平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给你取个名字应当会好些，既然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我又叫平生。素昧平生，叫你素素好不好？” 我晓得他在给我取名字，素昧平生是什么我听不太懂，但是我至少也是有名字的人了。我轻声鸣叫一下，表示我很喜欢。 他又笑了，笑了没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又叫我“素素。”我又鸣叫一下。 他似乎觉得很好玩儿，不停的叫着我，我不想理他，索性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可是听着他咳嗽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我又转过身来看着他，轻轻给他拍拍胸前，希望能给他顺顺气。 平生他只是笑，摸摸我的头。我蹭蹭他的手，他却又咳嗽起来，我看见他拿出的白色手帕上，似乎有一丝殷红的鲜血。 这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抽搐，我看着他发白的脸庞还有发白的嘴唇，就算是我也明白，大概平生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吧。 突然有些难过，大概是因为平生不是坏人，又从坏人手里把我买了回来，所以对于他我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第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听见外面的白正说“少爷，咱们到家了。老爷来了。” 我抬头望平生，我看见他的眼中飘过一丝欣喜，喘了口气又咳嗽起来说“好，我这就下来。” 平生将我放在马车上，摸摸我的头轻声说“乖素素，爹不喜欢狐狸，我等会儿就来带你回家，别乱跑乱叫。” 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念叨“平儿，爹来看你了。自从你染上痨病，爹与你好久不见。” 随即又传出平生的咳嗽声，我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点，看着他咳嗽的样子，心里一紧。 看着他吐血的平生的爹，替他拍了拍后背，轻声说“平儿不要怪你二娘将你赶出来，她只是怕爹也染上痨病，爹不止有你，还有一家子人啊。” 我看着平生双眼暗淡下来，用微弱的声音说“爹，您可以回去告诉二娘，我已经活不长了，犯不着为我跟您吵吵。” 痨病，我不晓得是什么病，从平生说话的语气来看，恐怕是医不好的。 没过一会儿平生便把我从马车里抱出来，我陪他一起看着马车远去，心里确是一阵酸楚，大抵是因为平生。 宅子不大，除了白正也只有两个小丫鬟。平生告诉我一个叫灵儿，一个叫小包。灵儿负责打扫这类细活儿，小包便负责做饭。 平生把我交给灵儿和小包，笑着说“灵儿小包，这是我今天买回来的小狐狸，我给她取名素素，以后每天都记得给她洗澡。” 灵儿扎着两个丸子头，叫我“素素！”我就转过身看她。小包扎着很高的一个丸子头，也叫我“素素。” 她们老叫着我，大概也是觉得叫我，我就回头看看他们很好玩，两个人不停地叫我，我不想理她们了，索性谁叫也不理。 小包还笑呵呵的说“灵儿你看，她还有脾气了。” 我趁机抖了一身的水，给她们衣服都打湿了，灵儿捏着我的头直视她的眼睛，说我“坏心眼的小家伙。”说完灵儿又呵呵呵的笑起来。 等给我洗完澡，她们便给我擦干身子。灵儿和小包洗得很认真，这身上的确比我自己舔得干净多了。 灵儿将我抱起来，放在太阳下晒着，摸摸我的头说“素素，你现在这儿晒会儿，不然毛湿漉漉的会咳嗽，就和少爷一样了。” 小包也摸了摸我的耳朵，捏了捏我的肉垫，说“不过身上的毛干了，就可以去找少爷了哦。少爷在那边，要听话哦。” 我顺着小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围着小包转圈，告诉小包我知道了。小包和灵儿又摸了摸我的头，便去自己做自己的了。 我一个人躺在太阳下，暖暖的阳光洒下来，久违的安心的感觉。 我趴着晒太阳，却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我顺着味道跑，却追到了厨房看见厨房的小灶上有一个炉子，而这味道就是从炉子里散发出来的。 看着我跑进来，灵儿吓了一跳，赶忙将我赶出去“素素我在给少爷煎药，你不可以进来，你先出去玩儿会儿好吗？素素要听话。” 灵儿再给平生煎药，那平生吃了药身体就会好起来！想到这里心里又雀跃起来。 平生的房门开着，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东西。 我已经很轻手轻脚了，可平生却就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我说“素素来了啊，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来到我这里来。” 我跑进去，跳到他的大腿上。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抬头望他，他却很平静的笑着说“素素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虽说是在问我要不要听故事，平生的手轻抚过我的背部，抚摸我的毛发。我听他说“那我给你讲狐妖妲己的故事好不好？” 我听平生说，妲己是狐妖也是妖妃，她也是个深情的女子，是一只白狐。与纣王一面之缘却也是一见钟情，可这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哪里等得了白狐化形呢？ 她尝遍了所有与化形草相似的草药，终于在最后找到了化形草，化为人形入宫与纣王相伴。 妲己与纣王相爱了，哪怕满朝臣子都说妲己是狐妖，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纣王也依然与妲己相爱了。 可惜后来，兵临城下，人们都要求杀了妲己，只要纣王杀了妲己方可再次拥有江山。可最后妲己和纣王一起死去了。 我听着平生咳嗽了起来，平生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笑着将我抱起来，问我“妲己很可怜是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平生抱了抱我说“我也觉得妲己很可怜，毕竟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平生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那股难闻的药味儿飘了进来。我从平生的怀抱中跳下来，灵儿端着一碗药进来，说“少爷，药熬好了。” 平生抬头很平静的说“灵儿，你觉得我喝药真的还有用吗？” 灵儿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哭着说“少爷，你别这么说，哪天你真的走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打小就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夫人走了，你也要走吗？你多少喝点儿，就算治不好能让你舒服点也成啊。” 灵儿话一出，眼泪止不住的流，“我还没嫁人呢，少爷以前还说要给我和小包一大笔嫁妆，还要给白正许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呢，不许胡说。” 平生叹了口气，说“给我吧，灵儿别哭了。” 灵儿擦了擦眼泪，将药放在桌子上。灵儿还念叨着“少爷以后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会好起来的，夫人也会保佑你的。” 灵儿看着平生将药喝光，低头擦了擦泪，才拿着碗端出去，临走时还嘀咕的念叨着“少爷以后可不许胡说了，你还未曾娶妻生子呢，我还等着给少爷的娃娃取名字呢。” 灵儿离开前，我分明听见灵儿轻声的说了声“所以少爷，你一定不要死啊。” 平生叹了口气。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见灵儿离开前轻声的话语，细想来，就算他没听见，大抵也明白灵儿的苦心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时候陪在平生身边，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窝在平生的身边，平生一手拿着书，我躺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另一只大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部。 那是怎样的感觉啊，安心又夹杂着温暖。 平生冰凉的大手轻轻拍打我的背部，我窝在他的大腿上，听他偶尔念叨着书上那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只是偶尔听见平生细微的咳嗽声让人格外心酸。 平生是很好的人，我是这样想的。能把我从那坏猎人手中买回来悉心照顾，那平生一定不是个坏人。 我是狐狸是动物。平生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第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平生的病也愈发严重起来了。最初平生还能出门散步，如今却只能待在家里了。 我心疼他，每天陪在他的身边，他也待我很好。他跟我讲了很多故事，白素贞和许仙还有七仙女和董永，织女和牛郎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 其实人类的情情爱爱我是听不太懂的，平生常说“他们都是相爱的。”可是爱是什么？我理解不了。这大抵就是我是动物的原因吧。 我们狐狸的寿命并不长，大多数狐狸的伴侣只会是相识的人，目的也只是一起繁衍后代罢了。 平生所说的情情爱爱好像并不是为了繁衍后代的，就像是白素贞和许仙，一个是妖一个是人，如果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伴侣呢？ 我不太明白。 我也很多天没见着小雀儿了，不晓得它还好不好，也不晓得它离了我会不会被别的狐狸吃掉，更不晓得它是不是在担心我。 想到这些，心里难免会惆怅起来，我这短暂的一生小雀儿陪我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平生大抵是注意到了，我常常跳上屋檐，遥望距离这儿不近不远的树林，那儿是我以前的家。 我待在平生的大腿上，平生咳嗽起来，我起身用头蹭蹭他。 平生却把我抱起来，我直视着平生的双眼，平生轻笑着又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素素是不是想以前的朋友了？想去找他们吗？” 我不敢看平生。我想小雀儿，可是我也不想离开平生。我不能说话，我回答不了他，只是耳朵耷拉着，低着头，我不敢直视平生的双眼。 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感觉到平生的手一松，我便掉落在地上，背轻轻的摔在地上。平生连忙把我抱起来忙说“抱歉素素。” 我蹭了蹭他的手，表示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平生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素素如果想去找朋友那就去吧，不过三天之内一定要回来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的鸣叫一声。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转而又咳嗽起来，轻声道“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再给你讲一个，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好不好？” 平生相信我一定会回去，我很感谢他的信任。 我舍不得平生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所以我一定会回家的。 我醒的很早，跑到平生房间里给他把被子盖好，用爪子摸摸他，在走之前亲亲他的额头。 我得早点离开，我明白，说不定我听到平生叫我素素，看到平生温柔的双眼，我就舍不得走了。可是我不能，小雀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离开的时候它很担心，我得回去给它报平安。 我跑的很急，我不晓得我是为了早点见到小雀儿，还是想早点回家听平生给我讲孟姜女的故事，大抵都有一点吧。 大半日过去了，我总算是走进林子。 树林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能是我离开的时间不长不短，它们还来不及长大吧。 我开始叫“小雀儿！小雀儿！”所得到的却是各种鸟类扑腾扑腾翅膀发出的声音。 我往林子里走去，边走边叫“小雀儿小雀儿，我是狐狸！我回来了小雀儿！你在哪儿？” 走着走着便累了，我趴在石头上休息，石头硬硬的没有一点温度。我又想起平生来，平生总爱将我放在他的大腿上或者将我抱着，总是很温暖的。 终于我听见小雀儿熟悉的鸣叫“狐狸！小狐狸！” 小雀儿从天空中冲下来，冲到我的面前，扑进我的怀里轻声抽泣“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小雀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它一定在我离开以后也在不停地寻找着我，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可是茫茫人海，它又如何找得到。 我听着它抽泣，感受着小雀儿的眼泪将我胸前的绒毛打湿，我告诉它“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告诉小雀儿我遇到了平生，平生救了我将我带去了他的家给了我一个家。 小雀儿在天空中飞舞，说着“那平生真是个好人。” 想到平生，我便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事儿，我问小雀儿“小雀儿，有什么治咳嗽的药吗？平生一直不停的咳嗽，我想给他找点草药回去。” 小雀儿想了好久还是跟我说“小狐狸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有什么草药可以给人类治病。不过，我以前去西山头的时候，看见有很多人类在挖一种圆柱形的草药，听说很值钱，一定可以给平生吃！我带你去！” 西山头距离这儿不选，可是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如果我去西山头再回来，我便不能及时回家了，平生一定会担心的。 我想了很久，比起平生会担心，我更担心平生的生命，如果可以，我也想救他。 我一咬牙跟着小雀儿去了西山头。 西山头是特别茂密的树林，我以往待在森林的外围不敢进去，而这一次我也想为了平生冒险一次。 大抵因为是深秋时节吧，很多动物早已冬眠，除了路上遇见过几只小兔子，其他的倒还没事。 只是当我和小雀儿跑到那儿时，有不少人类在那儿看守。 小雀儿在空中轻声的叫道“狐狸狐狸，这里太多人了，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我看看了天空，天空渐渐黑了，我距离那些人类不太远，隐约能看见很多人类在打哈欠。 我想着放弃，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模样，他咳出血来那茫然无措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终于有了可以救他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一咬牙对着小雀儿轻声说“小雀儿，我想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趁机去抢最近的药材。” 小雀儿扑腾扑腾翅膀，思索了会儿，道“等他们一走我就给你放风！我叫你回来你一定得回来知道吗小狐狸！” 我说“谢谢。” 小雀儿却是哼哼唧唧的道“你对我就这么客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么客气干什么！”说完还特地飞下来用嘴轻轻咬我两下。 我就这么和小雀儿一起等到了傍晚，傍晚这些人要换人。我就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冲出去抢距离我最近的一株药物。 平生救了我，我也想救他。说到底，我舍不得离开平生。 终于等到月亮探出头来，西山头的黑夜开始织上天空，我听见小雀儿用力的叫道“小狐狸！快来！” 我冲出灌木丛，直奔远处的药莆。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快小狐狸快！快啊！”我也不停的动手刨动着眼前的药物，爪子上沾满了不少黏土。 只是才挖到一半，小雀儿大声的吼道“小狐狸快回来他们来了！快回来啊！” 第四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看了看还有小半截埋在土里的药物，又想了想平生，一咬牙决定继续。 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小狐狸快走吧！小狐狸！”我充耳不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刨动最后小半截的药物。 那群人说说笑笑的赶过来，刚好看见我，大吼道“臭狐狸！敢来偷西洋参！”远远的就有一人用弓箭一箭射中了我的尾巴。 疼痛从尾部传来，小雀儿大喊了声“小狐狸！逃啊！” 我一咬牙直接将尾巴用力扯出来，尾巴像分成两半儿似的裂开来，我抱紧那西洋参就跑，小雀儿不停的在后面跟我提醒弓箭降落的位置，我除了尾巴竟无一点伤势。 夜黑了，他们不敢深入森林，只能放弃。我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用爪子抓起西洋参，笑呵呵的和小雀儿说道“小雀儿，平生他有救了！” 小雀儿不搭理我，摸了一把泪，转身不去看我。 我很疑惑，我用爪子摸摸它，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有些哽咽的道“小狐狸，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看看你的尾巴！” 小雀儿提醒我我才想起来，弓箭太过锋利深深的扎进地里，无论我如何东倒西歪的跳动，那弓箭还是深深的扎在地上。 情急之下我利用弓箭的锋利，用力一扯，几乎将后面的尾巴分开来成为两半。 之前一直沉浸在得到西洋参的快乐中，我竟未曾感觉到疼痛。当小雀儿这么一说，疼痛瞬间袭来，刺痛我的五脏六腑。 小雀儿看着我疼得满地打滚，问我“小狐狸，真的值得吗？你现在经历了疼痛，尾巴成为了两半，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如何忍受疼痛的呢？我想起平生温柔的对我笑着，想着他温柔的叫我素素，想着他温柔的眼眸，哪怕是这条生命为他付出，我便也觉得值得。 我说道“值得！” 回家的当天，小雀儿送了我很久，也和我说了很多话，直到快要分别，小雀儿用小嘴亲了亲我的嘴唇，轻声道“小狐狸，我不认识平生，我不知道他哪里值得你拼命去救。但是你既然拼命去救，那我相信他对你一定很好，他既然身体不好你便不用在意我，好好在他那儿陪他吧。” 我震惊的看着小雀儿，小雀儿却冲上天空，说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他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直到小雀儿离开，我才慢慢缓过神来。是啊，鸟雀的寿命有十多年，我的寿命有二十年，可平生还能撑这么久吗？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尽可能不去乱想，冲着平生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是迟了，尽管我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全用来赶路了，等我到府上也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府门还关着，我看着天空才刚蒙蒙亮，估摸着灵儿和小包估计还在屋里睡大觉，就琢磨着稍微休息一会儿，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困了。 可是我手上拿着西洋参呢，搞不好是可以救平生的药材，我万一睡着了别人偷了怎么办？ 我贼眉鼠眼的望着周围，行人不多，大部分是开铺子的都各自忙着。我想着我把这西洋参抱住，别人拿我也能有所感觉，紧紧的抱住西洋参，眼皮越来越重，变沉沉的睡过去了。 我是枕在柔软的大腿上醒来的。大抵是睡得太死了，我醒来后发现爪子空空的，西洋参都不在了，到处找着，都没找到。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道“素素，睡吧，那西洋参被小包拿走了，没被别人拿走。” 平生温柔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窝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没过一会儿便又困了，想着太久没睡，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恍恍惚惚间我听见小包的声音温柔的道“素素还是乖的，上好的西洋参的确止咳，少爷可别辜负素素的心啊。” 平生叹道“素素傻，尾巴都成两半儿了。” 灵儿道“素素心疼你。” 后来的话我迷迷糊糊的，便更听不清了，转而又沉沉的睡过去。 我醒来是在晚上，我还是躺在平生的腿上，平生的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我扭头动了动，平生的手还是缓慢的抚摸着我的头，只是轻声道“素素醒了。”说完便又咳嗽起来。 我扭头去看他，平生的眼神还是飘忽在书上，只是手上不停的抚摸着我的毛发。我又将头低下去，平生轻笑，轻笑着又开始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素素还能睡吗？都睡了一天了，不饿了？” 平生此话一出，我便听见小肚子咕咕咕的叫着。平生大概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我肚子咕咕咕的声响，抚摸着我的毛发也笑弯了眼，咳嗽两声便将我放在一旁，道“我先去给你拿吃的啊，乖就在这儿等着不要到处跑。” 平生说完就披上薄薄的外衣就出去了，我就在那儿都等着，有平生在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安心些。 没过一会儿我听着阵阵咳嗽声，便知道是平生回来了。我跑到门口去，将头伸出去，平生看到我出来了，赶忙跑回来，先是咳嗽两声，随后拍了拍我的头“外面冷，素素进去吧。” 平生将手中的小盘子放在地上，里面装满了饭菜还有些肉类，对我道“素素先吃吧。”随后自己将外衣脱下，一阵风突然吹来，惹得屋内的油灯摇曳，平生剧烈的咳嗽起来，摸了摸身上的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咳嗽起来。 大抵是太难受了，我听着平生喘着又不停的咳嗽，咳出干呕的声音，蹲在了地上。我心疼他，我从来没这么心疼过一只动物亦或是一个人。 我走到他的身边，摸了摸平生的脚。平生将帕子拿下来看了一眼，立马便遮住了，可我却看得分明，那帕子上有些血迹。 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谢谢素素的西洋参，灵儿去医馆问过了，这西洋参我服用会对我很有帮助。” 听平生这么说我这心里算是放心了些，只是平生咳嗽呕出血来，却又让我心里难过得紧，他是平生，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第五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深了，我吃了东西平生将碗拿走，随后给我弄了个窝便去床上睡了。 平生睡着了，可是我是没睡着。我听着平生时不时的咳嗽，心里一阵抽搐。不知道平生的病多久才能好，我心疼他，心疼得的的确确也真真切切。 我不晓得西洋参到底对于平生的痨病有没有作用，而我能做的，似乎除了陪在他身边，也再也没有了。 后来灵儿和小包好像将西洋参用来做饭了，当然只允许平生一个人吃。灵儿跟小包说过“医师说过，不能让西洋参入药，就像平常做饭加进去就行了，多来几次，不能一次吃太多，少爷现在身体亏空会消化不了。” 那时候我正在打盹儿，只是听见灵儿跟小包说的时候我才模模糊糊的听着了。我不是什么的记得，只是他们提起平生，我就会记得他们在说什么，可能这就是我对于平生的感情吧。 我很喜欢平生，非常非常。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倒是已经步入深秋了。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原本咳出血是我偶然发现的，可现在却是越来越频繁，我常常看见平生咳出血来，吐在痰盂里面。 最初我认识平生的时候，平生还能出门走走，虽然时间不长，可能出去走走总比窝在家里好。可现在平生却连门都不出了，最多只是白正扶着平生来到院子里坐会，平生也只是看看天空看看花鸟，风一吹来便又回房去。 平生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我最初才到这里时只是脸色不好，如今却是越来越惨白，甚至连嘴唇都再没了血色。 灵儿心疼平生，常常背着平生掉眼泪，我便是常常看见灵儿在熬药的时候边哭边熬药。偶尔还能听见灵儿轻声的祈祷“夫人，您一定要保佑少爷好起来。” 小包也是和平生一块儿长大的，常常半夜小包都在替平生缝平安符。平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平安符，都是小包从不同的道馆替他求来的。 我感觉平生其实知道，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他。平生时常叹气，望着天空的眼神却是十分暗淡。只是从来没变过的便是，他无论在哪儿，只要我在，他便会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常听平生说“素素，其实我知道灵儿小包白正他们都很担心我，可是我啊，早就活不下去了。” 每次我听他这么说，我就会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他总是失笑着说“生气了？但是素素我没办法啊，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很累了素素。” 我转身看向他，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疲惫。 我想，大概平生已经时日不多了。 入冬了，白雪皑皑的很漂亮。树木都被白雪压着，再也不见一点绿叶。动物也都冬眠了，很少能见到动物什么的。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现在已经不能下床了，终日躺在床上。平生总会看看书，灵儿给他端来的药他也还是喝，只是如今平生的话少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缓慢的发出“咚”“咚”的声响。 也只有这时候我的心里才会涌起一丝安慰，平生还没有离开我，他真真切切的或者，留在我的身边，他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平生已经不怎么说话了，他一说话就会止不住的咳嗽，自打那日小包看着他笑着笑着不停的咳嗽起来，最后吐出一滩血迹，便哭着请求他一定要活下来，平生便很少说话了。 大概是咳嗽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只要平生一咳嗽，我就能感觉到从他胸口溢出的疼痛。 白正给平生做了一个小小的桌子，平生如今躺在床上也能看书写字吃饭了。小包也将饭菜给他放在小桌子上，弄完了又将小桌子拿下来。 我舍不得平生，很舍不得。 不只是我，灵儿，小包，白正，我们没有一个人舍得他的，灵儿，小包，白正，还是看着平生长大的，一定更舍不得他。 不知道为什么，平生近日来精神很好，甚至可以下床小走一会儿。我很高兴，他一下床就围着他转圈，只是平生却笑着将我抱起来，说我“傻素素，给我转晕了。”说着又闻了我的额头。 白正陪着平生在院子里四处转转，平生摸了摸院子里香樟树的枝丫，略微遗憾的道“可惜没有梅花。” 白正道“那我便给你找来。” 平生咳嗽了会儿，笑道“你给我找梅花去了，谁扶着我呢？” 我想让平生看看梅花。 我从平生的怀中滑出来，撒开脚丫开始跑。我记得附近的人家有种梅花的，我坐在屋檐的时候，时常会看见火红的梅花挂在树上，仿佛点缀着白雪皑皑。 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我听见那家的佣人问了句“哪里来的小红狐狸？”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焦急的指了指梅花树。 这时候那家的小姐出来了，问佣人“谁啊？怎么了？” 佣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这小狐狸好像是想要梅花。” 我一听到佣人这么说，连忙点了点头。那家小姐也是个好心的人，笑道“小狐狸喜欢小梅花倒是有趣儿。”亲自替我挑了一株小梅花，我蹭了蹭她的腿表示友好，又叼着梅花飞奔回家。 我想，平生看见梅花一定很开心吧。 只是等我回到家里，却只是听见灵儿小包的抽泣声，梅花掉在地上，像极了平生吐在地上的鲜血。 平生是离开我了吗？ 我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我还是将梅花叼起来走到平生的房间。 与往日不同，往日只要我进来，平生无论怎样都会说“素素来了。”可是今日没有。 我路过眼泪不停流淌的灵儿，路过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小包，路过眼圈红着的白正，见到了平生。 平生躺在床上，我跳在床上去，和往日一样听着他轻微的心跳。而这次，只有缓慢而轻声的跳动了。 我把梅花放在平生的身边，平生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睁开双眼，最后温柔的笑着，用他细微而微弱的声音说了声“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 只是还未等我回答，我便看见平生温柔看着我的眼眸，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来，我竟再也无法望见一丝光明。 我不信平生就这么离开了。 我钻进被子，趴在平生的胸口，听见平生的心跳一点一点的清了下来，最后竟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了。 第六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平生的心跳停了下来，可是平生还有很多故事没跟我讲，还有很多话没有跟我说，还有很多事情没和我一起做，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不相信。 我叫他“平生？”可是平生不理我。我又推推平生，平生还是不搭理我。 我用脸贴上平生的脸，我感觉到平生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下降，我紧紧的抱住他，我感觉得到的，平生终于开始离开我了。 我说“平生不要走，平生不要走。”说着说着，最后眼泪止不住得到留下来“平生，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我说这么多却没人听得懂的，在他人的耳中，也不过是一阵悲鸣。 如果我不去找梅花，说不定陪在平生身边的时间还能再多些，我为什么要去呢，平生啊平生。 你怎么就走了呢。 平生的身体终于变得冰冷，双眼紧紧的闭着，好像睡着了一样，就和平常一样。 灵儿想将我从平生的床上抱下来，但是我想陪在平生的身边，她每次来抱我我都滑下去，在平生的身边蹲着，灵儿最终也放弃了，只是红着眼说“素素那就好好的陪着少爷吧。” 灵儿走的时候将房门关上了，留着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陪着平生，我不怕平生的。 我知道平生已经离开了，可是我蹲在平生的身边摸摸他，平生的皮肤还和以前一样有些许弹性，眼睛闭着嘴角微微的笑着，好像只要我闹腾一下他就又会醒来了。 他们很多人很怕亲人离世，总觉得人死了就会变成恶鬼，可是我不怕，我觉得平生一定不会害我，或者，就算是平生已经变成了恶灵，我也想再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笑起来的模样。 平生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穿着雪白或者黑色的服装，听说那是参加葬礼专用的服装，叫做丧服。 我看着他们这么多人，来来回回，来的人很多，而平生病重期间，我却什么人都没能看见。 我不明白，如果真的在意，那为何平生生前没人来看他，他死了倒是来了不少人呢？ 我见到了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平生的父亲，他似乎没有哭，眼睛也没有肿，只是定定的看着棺材中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的平生。 我想，他一定是难过极了，物极必反，我想他一定是太难过了才哭不出来吧，毕竟平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他，大抵就像他自己与平生所说，平生的二娘不允许他来看望平生，怕痨病会有所传染，可等他真真切切的看着已经离世的平生的时候，却也没办法忘却自己这个儿子。 我抬头看看天空，如果平生现在有灵魂，看见他父亲来看他会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开心吧。我还记得我最初和平生相识的时候，平生听说他的父亲来看他，眼眸中闪过的那一抹星光，那是我从认识平生到最后，见过他最开心的一次。 葬礼来的人很多，我不停的听着外面的人在说谁谁谁到，谁谁谁到。 来了这么么多人，在葬礼上哭的最厉害的还是灵儿小包和白正。很多人就算是穿着肃穆的衣服来参加葬礼，却是笑着来送礼的，哪里有几个人真正难过的？甚至还有人劝平生的父亲“不打紧，你还有一个儿子呢。” 我不理解，平生是死去了啊。他是一个人，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如此的冷漠，他们到底把平生当成了什么？ 他们怎么就这么冷漠呢？ 平生是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平生这么温柔的活在世上。 人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葬礼很简单却轰轰烈烈，来的人很多。我觉得平生一定不喜欢。平生最喜欢安静的，他喜欢一个人坐着看书，也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来的人这么多，里面却没有平生的朋友。 我记得灵儿曾经说过，平生最开始朋友不少，只是后来得了痨病，不只是朋友甚至亲人，很多都已经不再联系他了。 我一直陪在平生的身边，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看着这么多人有说有笑，心里确是酸酸的。 等到葬礼结束，平生的棺材被关上，我才终于意识到，平生啊，那个温柔的平生，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平生，那个将我抱回家的平生，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我永远的失去了他。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都想把我带回家养着，可是我哪儿也不想去，我逃跑了。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而我还在这里，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却还是依稀残留着平生的味道。哪怕是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我眼里，也是我短短数年中最重要的地方。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另谋其主了，没办法的他们也需要生活。 平生走了，这个小院儿的东西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 期间来过一个很霸道的女人，指使别人搬各种东西，还说“都给我瞧好了！白平生的母亲可是公主，肯定给他留下了不少东西！全都给我搬走！” 那个人，我猜是平生的二娘。 她找了很久，没在小院儿找到值钱的物件儿，对着平生的房间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道“赔钱玩意儿，定是把值钱的物件儿都卖了续命了！” 大抵是为了出气罢，我躲在一边，看着她把平生房间的桌椅板凳都砸了，床过于大件儿了，她还恶狠狠的踩上几脚，指使别人把院儿内值钱的东西都搬走，除了那些大件儿的东西，几乎什么都带走了。 我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才敢出来，院儿内被砸的稀巴烂，拿不走的那婆娘似乎都砸了。 我到处走着，以前熟悉的东西，而今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成了没人稀罕的破落货，以前听说的很贵的物件儿似乎也都被她拿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灰尘的味道，大抵是灰尘太多，竟将平生的味道掩盖了去。 我跑到平生的房间，屋子里桌子被掀翻了，凳子也缺一条腿儿，我跑到距离门口最远的床边儿上去，索性，床还是完好如初的。 我躺在床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鼻腔中充满了平生的味道，我整个人也就安心了下来。 尽管平生已经不在了，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不见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窝在平生的床上，哪怕现在只是木板床。 我仿佛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一个人。但是我感觉并不孤独，我也不想回森林，因为那里没有让我安心的味道。 第七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开春了，院子里的小树木小花，原是被白正照顾得很好的，白正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只是这一年开春，竟也没有开花的。 是因为植物也感觉到了人走茶凉吗？ 最高大的树也似乎有些萎靡，只有些许枝干上还有些小嫩芽，大部分枝干上却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开春的季节也无人前来看这处小院儿，这小院儿像是被遗忘了似的，甚至连飞禽走兽都很少有路过和出现的。 春天到了啊平生，可是小院儿的时间却好像留在了冬天，从你死后，这儿的时间，仿佛再也没有转动过了。 冬眠结束了，很多动物都苏醒了，有很多动物在这儿来来回回的路过，也有些住下了。有的住了很多天，有的当天就离开了。 还好，待在平生床上的始终只有我一个。 慢慢的，夏天也来了。 古老的树上也长了不少叶子，比起有白正细心照顾的时候，却还是萧条了许多。有些知了“知啦”“知啦”的叫着，偶尔听着会有些烦躁。 “知啦”“知啦”的，伴随着炎热的天气，倒是吵得人心神不宁的。 天气越来越热，我喜欢在平生的床上仰躺着，一直爪子摸着肚子，热热的，也蛮舒服的。只是偶尔想起来，平生不在了，却又会感觉有些落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没有平生的日子还是继续的过着，就像是，一开始我未曾遇见平生的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为了吃喝而拼搏。例如：抓抓小鸟，找找小兔。明明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日子，却感觉好像失去了很多。 又是一年的秋天，平生的父亲找了人来看小院儿。 他父亲的到来，惹得这么多鸟雀儿齐齐飞走，很多小蛐蛐儿小耗子们，一溜儿跑了，都是害怕他父亲来了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平生的父亲带着那人家转了很久，直到送走那家人，平生的父亲才在平生的房间内看见了我。他看着我眼神突然顿了一下，我看着他复杂的看着我问，喉结滚动着，轻声问道“你是平生那孩子生前养的狐狸吧？葬礼上的那只狐狸也是你吧。” 我走过去，他蹲下来仔细的瞅了瞅我的尾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了，就是你。我听灵儿提过，你应该是为了帮平生找西洋参受了伤。” 我过去蹭蹭他，他穿着很华丽的衣裳，看上去价格不菲，就这么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在地上也坐下，地上很多灰尘，已经大半年没人来打扫过了，屋内也生了很多蜘蛛网。除了被搬走的东西被砸坏的东西，其实屋内还是很多东西和以前的位置根本没变过。 平生的父亲摸了摸我的背，他的手很粗糙，有些老茧硌得我有些不舒服。他看遍了房间的摆设，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与深沉的悲伤。他说“我不想把这小院儿卖掉，这是平生的地方。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也想相信平生没死，可是他死了，人死了就得为活着的人着想。” 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却能听懂他话语中的悲伤。其实，他应该也是很爱很爱平生的。平生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我看着他深沉而又悲伤的视线扫过这间屋子，忽然又站起来，不顾房间的灰尘，抚摸着平生房间里面的各种家具。 我随着他一起走着，就在门框那儿他就停了下来，抚摸框上有些细细的刀痕，说“这个小院儿是夏天避暑的时候才来的，你看，最初平生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才是膝盖这么高啊，那时候也没能想到平生会在这儿殒命。” 他一步一步的在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抚摸着，眼神中有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看着他走到平生的书柜前，很多书被甩在地上，我看着他捡起一本轻轻的拂去上面的灰尘。我看着他怔住了，我听着他叹气说“平生啊，原来你还留着。” 我听着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本书是他送给平生的。是一本带有些小图画的书，大抵是平生很小的时候他送的了。而这本书上所有的图画，也都是他一笔一笔的画上的，那时候平生的生身母亲还在，平生也还未曾得痨病。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看见了平生幼年在父亲的庇佑下成长时，欢笑的模样。 他将所有书的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就算是灰尘将他华丽的衣服弄脏，他似乎也不在乎，只是定定的看着。平生生命最后的时间，他错过了。他大抵是在忏悔罢。 他走到平生的床边，看着上面空荡荡的，轻轻将手深入床铺与墙之间的缝隙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他笑着说“我最了解平生那孩子，从小到大，他只会把自己隐私的东西藏在这儿。” 我看着他笑着打开那本厚厚的书，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看着他看着看着，一页一页的翻阅，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看着他扶住书的手指不住的颤抖，也看着他最后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书上。 他又哭又笑的道“平生啊，我的儿子。”将书拥抱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是某种珍宝，似乎是要将那本书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终于哭出来了啊，我想。平生的葬礼上，我还记得他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连平生下葬的时候都未曾落泪的人啊，终于还是落下泪来。 他在平生的床上坐着，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他空洞的眼眸，我想若是平生在世一定会心疼吧。 等到夜晚，他要走了。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狐狸啊，明天这小院儿就是别人的了，平生他终是逝去了啊。” 我在平生的床上待到了半夜，好像很多事情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让我始终无法释怀。 我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了平生轻声在跟我说“素素，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说这次我们讲什么故事好？” 我想平生，很想。等到我惊醒的时候，还是清晨。昨日我听见的仿佛是真实的，又仿佛是一场梦。只是无论是真是假，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冰冷的木板床，安静的小院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所珍视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第八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跳上房檐，最后深深的看了平生的房间，还是转身离去了。 转身的一刹那，我恍惚间听到了，听到了平生轻声问我“素素我们说什么故事呢？”灵儿在一旁插嘴说道“就给素素讲吃多了的猪就会被卖掉的故事吧！素素每天吃这么多！”小包轻笑着道“小心素素记恨你啊！”白正说“灵儿迟早被素素打啊。” 那么快乐的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随着平生的离去，这些以前触手可及的却又变得遥不可及了。灵儿，小包，白正，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也不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再惦念平生。 我回到森林。 森林似乎茂密了些，大体看着却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我再次回到森林去，似乎心性也是变了很多，和最初被抓走的时候，似乎完全不同的。那时候我被猎人著走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家，可是现在我失去了平生我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那时候我是去的只是我的家，而如今我失去的是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切。 我到森林没有立刻去找小雀儿，平生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很多人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生者得为自己活着，可是我却一直没走出平生已经离世的事实。 我看惯了平生在时的风景，平生不在了，我的世界也都变了。 我不晓得小雀儿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只是等我缓过神来，小雀儿已经在我的身边了。 小雀儿看到我回来了大概是猜到了平生已经离开的事实。小雀儿拍了拍我的背，轻声道“小狐狸，别这么难过了，平生病重这么久，对他而言，死亡并不一定是坏事。” 我看着小雀儿，小雀儿抱了抱我，说“小狐狸不哭小狐狸不要哭。” 直到小雀儿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哭，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涌上心来，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和平生的相遇，我哭和平生相遇的点点滴滴，也哭平生和我所经历的一切。我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轻轻抚摸我的后背，跟我讲人类世界各种故事了啊。 小雀儿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它等着我哭完，然后拍了拍我的背叹道“那个平生既然这么喜欢你，那一定不会希望看着你这个样子吧。” 过了多少日子呢，平生一直是我心头的痛。我记得他的好，更多的时候却再也不敢回忆他的好，每次回忆起来，从心头涌上的难过就将我击败，让我所剩的坚强被伤得体无完肤。 深秋终于慢慢的过去了，在森林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小雀儿总是陪着我，也从来没有让我觉得孤单过。 冬天啊，又是白雪的季节。偶然间看到山林中有一株野生的梅花。梅花压在雪下，红红的看上去分外刺眼。就像是当年平生死去那天，我所看到的场景。 我就在能看见梅花的附近找了个洞穴安身下来，每天醒来都看见那株梅花红红点缀着雪地，心中总是充满心酸。平生，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怀念你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不想成妖拥有永恒的生命，我也没有修炼。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我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我不是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亲，我也要孕育小狐狸，可是我心里始终有着平生的影子。 我不晓得我对平生是种什么感情，是动物与主人的感情呢，还是亲情呢，还是摸不着头脑的爱情？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也不愿意接受别人。 可能能给我讲故事的人有很多，但至少我希望我只听平生一个人讲故事，我希望平生只给我讲故事。 我回去过以前的小院儿，小院已经是别人的了。那家的主人现在是一个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柔的女子，我曾远远的仔房檐上看着平生的屋子。 那屋子早就没有了平生曾经住过的痕迹，里面挂着浅粉色的珠帘，不少鹅黄色的帘子都在向我诉说：这儿现在是别人的了，我和平生曾经在这里做过的所有事，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再也没有痕迹了。 走的时候，没有了最初离开的难过，比我自己预想得冷静的多。我以为我会难过，我会哭，我会想起平生生前的故事，可这些事，终是南柯一梦吗？ 再后来，小雀儿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并不觉得意外，麻雀儿的寿命并不长的，小雀儿也不过约莫十年的寿命罢了，如今她的生命也过了很久，也到了该成亲孕育小麻雀儿的时候了。 小雀儿成亲的时候，是我亲自将她背到另一只小麻雀儿家中去的。我警告那只麻雀儿“你不许欺负小雀儿，不然我就将你吃掉。”小雀儿笑得鸣叫声都便得格外清脆。 之后我就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喜欢偶尔四处转转。不过每个季节我都会带上很多花朵去看平生。春天的迎春，夏季的荷花，秋天的菊，冬日的梅花。 偶尔我也会就在平生的坟墓前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白平生”三个大字发呆。我也喜欢和平生说说自己最近的故事，最近经历了什么有什么快乐的事，有什么有趣儿的事。 其实就算是平生在世，应当也是听不懂的，可是我喜欢告诉平生，我喜欢与他说。他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跟我说故事，那时候我无法回答他就是他一直在同我说，而如今平生他无法回答我所说的一切，那我更要同他说了，就像他当年同我说一样。 后来，小雀儿去世了。 小雀儿是老死的，麻雀的生命也只有短短十来年左右，小雀儿其实在麻雀中还算是活的长久的了，至少活到了八年。 小雀儿离世前，她的孩子都已经生了孩子了，她的丈夫也已经离开了，陪在小雀儿身边的，也只有我。 小雀儿老了，飞不起来了，她在我的背上待着，有气无力的轻声说“小狐狸，你看，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我不想听小雀儿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想听小雀儿最初的时候，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从别的狐狸手上救下它的时候，它那时候动人清脆的鸣叫。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我再也听不见当初小雀儿温柔的鸣叫了。 小雀儿大抵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我听着它有气无力的“咿咿呀呀”了几声，随后从它口中唱出了宛如我们初次见面时温婉动人的歌。是我听过最美妙的音乐，从我们相识第八章到最后，它永远都在为我歌唱。 唱着唱着，小雀儿最后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地上。我听她笑着说“小狐狸，我唱歌是不是和多年前同样动听？”我说“是啊，你唱的歌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小雀儿笑着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第九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啊，除却了平生，小雀儿也离开我了，我在这世间，好像再没任何留念了。 我最喜欢的平生，我最喜欢的小雀儿，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啊。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我看了看我的爪子，爪子还能用，却已经有些老了，我跑到湖水边，我看见我原本红得发黑的毛发已经掉了不少，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秃了。曾经那个喜欢四处游荡的狐狸，如今也已经老了啊。 我将小雀儿葬在了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小雀儿的子女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小雀儿曾经的丈夫也已经离世了，倒不如将小雀儿葬在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平生走了，小雀儿走了，那我还对这人世间到底有什么留恋呢？ 过去了很多年，我一直守在平生的墓前和小雀儿的墓前，直到我后来老了，走不得路了，爪子不锋利了，牙齿掉光了，我也还在走着。 死亡的时候，是会有感觉的。那一天我仿佛恢复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在小雀儿的坟上诉说了很多我们一起经历过得所有，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现在的我，仿佛理解了平生的父亲，为什么当初葬礼上没能有泪水掉下，却在后来走到平生的房间时，忍不住泪水滚落。 人是这样，动物也是这样啊。他的死亡我早有预感，这并不能让我绝望，而真正让我感觉绝望的，却是那偶尔想起来的平静而又触手可及的日常生活。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前去平生的墓前，我突然感觉有些难过，只是我难过的是，我和平生已经好久不见。我不晓得平生在地下还好不好，我不晓得他是否已经轮回转世，不晓得他是否还记得我。 我最后抬起爪子，轻轻的抚摸过平生的墓碑。 平生，我来陪你了。平生啊平生，你慢点走，我来见你了，我要来寻你了，我会用跑的，你稍微等我一下。 我感觉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我的心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才和平生初识的那年。 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最后我也一点都呼吸不上了。我一点都不害怕，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看着我的灵魂距离地面越来越远，距离天空越来越高，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我这短暂的一生终于结束了啊。 我看着有两个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他们来接我，我想他们一定是黑白无常吧。 他们问我“你的名字是素素？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跟我们走吧。”我回答道“好。” 他们引领着我遁入地下，我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领着我走过鬼门关，一路上我看见不少和我一样的鬼魂，他们见我再看那些灵魂，轻声道“不用害怕，这些灵魂是未到阳寿便死亡的。有的是出意外死亡有的是自杀，只能在这黄泉路上飘荡，待到他们阳寿耗尽时才能离开。” 这时候白无常转头对我说道“是不是很庆幸自己是自然死亡，不然在这黄泉路上漂泊的，也应当有你。” 我看着那些灵魂，有的也在看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感觉到这些灵魂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悲伤。我看着有些灵魂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的红月，似乎透过地底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艳得很，血红的摇曳着。远远的看着，倒像是由鲜血铺成的。实际上说是鲜血铺成的似乎也没错，是用死人的鲜血灌溉的血红的花朵。 我听着黑无常冷淡的道“彼岸花的花香有魔力，会让人忆起前世今生。而他们好很多在这里回忆过去，很多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了离开，可是这里是地狱，哪来的后悔的机会？” 我远远的看着远处的河流，白无常说“走罢，这些不必看。自是他们这么做了，就应当承受的结局，也不必可怜，在这儿地狱中没有谁不可怜。” 我同他们一道慢慢的走着，距离河流越来越近了，看着河流上有条河，河流的河畔上立着块石头，写着“三生石”。 我走到这儿，黑白无常忽然停下，说道“三生石背后是你的前世今生，记载了你该还的债该了的情。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等走过这奈何桥，踏过这忘川河，你便再没机会了。” 我走到三生石的背后，我看了很久，上面其实只有一条“与白平生之情，下世当断。” 我就这样看着，我问道“若是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 黑无常冷哼一声“若是断不得，自是由判官处置，若是轮回则由孟婆处置。” 我深吸一口气道“走罢。” 白无常问道“你悔了？” 我说“从未。只是想早日离去，早日去望乡台见孟婆罢了。” 我踏上这奈何桥，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涌上和平生的点点滴滴，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这短短的路途，我却走了很久。我想要知道平生的三生石上，是否也有我的名字，平生走过奈何桥的时候，是否也有关于我的回忆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的，我便走到了孟婆的面前。孟婆不是人间流传的那样，是个老妇人，相反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每去一个人，孟婆便会细细的打量他问他“你是否还对着今生有所留念，若是无悔，便喝下这孟婆汤陷入轮回吧。”旁边掌勺的小鬼便会舀出一小碗孟婆汤递给那人，看着他一饮而尽，将他送入轮回。 孟婆将我从地上抱起来，问我“小狐狸，你可还对今生有所留念？”我连忙点了点头，孟婆轻点我的喉咙，我再次张口，竟是人语。我说“我对今生还有留念！” 孟婆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美得惊心动魄，却冷淡的问道“你知晓这奈何桥一天走过多少灵魂吗？你知晓多少人曾说过这话吗？你若是说还有所留念，看见奈何桥下游荡在忘川河上漂浮的灵魂了吗？你若是下定决心，便下去吧，一百年若是还放不下，我便许你带着记忆轮回，中途可以放弃。小狐狸，你决定好了吗？” 我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入忘川河中，发出“噗通”的声音，我转头对婆婆挥了挥手，大喊道“婆婆一定要替我记好时间啊！” 第十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冰冷刺骨的河水竟透过我的皮肉直击我的灵魂，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炎热暴躁，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一百年。 我想了很久，比起忍受这样的痛苦，我觉得忘记平生会给我的灵魂带来更大的痛苦。 一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我听过很多人的故事，也看见了很多人中途忍受不住上去的，也看见了很多人最终哭着带着记忆再次转生去寻找挚爱之人的。那百年后，我应当在哪儿呢？应当做什么事呢？ 我看着桥上的人来来往往，有的是微笑着离开的有的是哭着离开的，有的好奇的望着我们桥下的人，我想他么恩大概很少有人知道，桥上的人在望桥下，而我也在看他们，猜测他们每个人的故事。 时间到的那天，孟婆找到我，说“小狐狸，时间到了。”我才恍惚间发现，一百年竟这样过去了。想到我不会忘记平生，想到我的下一世还能遇见平生，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灵魂，等到重生之时会哭的这般难过。 孟婆将我抱了起来，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皮毛，轻声说“傻狐狸，这一百年，人都不见得能坚持下来，你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应是很痛苦吧，你倒是个有情郎。”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很累，蹭了蹭孟婆，轻轻的睡了过去。 在这忘川河中，日日夜夜经受着煎熬，我竟百年来一次都没睡好过。 等到醒来，孟婆带我去见判官。判官坐在高高的地方，我看不见他的脸。至少是隐隐约约从他的身形中感觉熟悉。我听着判官冷漠的宣布着“下一世人界，赐予你人的情感，给予你下一世，许你经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我分明听见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却似乎是幻觉，从开始到最后都如此冷漠。 我谢过判官，孟婆将我抱到奈何桥上，我谢过孟婆，孟婆只是灿烂的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的道“小狐狸下次回来，可一定要跟婆婆讲讲你和那个人的故事啊。” 我就这样踏过了奈何桥，带着我对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带着我对平生的思念，转世成人。 我的灵魂轻轻的飘着，最终投身与江南一户人家，被取名为姜素素，是一家富足人家的女儿。 我出生的时候，第一次用人类的身份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的母亲，她满是汗珠也温柔的叫我“素素，早。”然后吻了我的额头，沉沉的睡了下去。然后我被我的父亲抱起来，他激动的看着我，连声说“好”“好”“好”将我抱起来，弯下腰闻了妈妈，说了声“辛苦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亲是老来得子，我也没有哥哥弟弟，所以对我很是宠爱。母亲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与父亲是青梅竹马相爱，父亲也未曾立过一位妾室。只是父亲比较繁忙，一大家子要养活，我自幼便是母亲带着的。 母亲喜欢绘画写诗，也喜欢看些书籍。 初为人母，我原本是有乳娘的，母亲她放不下心来，总是自己细心的照顾我，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小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 母亲经常抱着我，我直视她的眼睛，她便对着我笑，轻声道“素素，叫娘亲，叫娘亲哦。”我咿咿呀呀的，学得到很吃力，可是母亲却总是笑起来，眼睛眯着像是弯弯的月牙，然后吻吻我的脸颊。 父亲总是很晚才回家，大抵是比较繁忙，男子汉大丈夫当是以事业为重。母亲总是抱着我看着书，等着我睡着了，便把我放到床上去，自己坐在床边等着父亲回来。很多次我醒来都看见她还在等着父亲回家。 只是通常等到第二日的清晨，父亲又准备离去时我才会醒来，总是看见母亲替他穿好衣服送他离去。 我一直记得我第一次呀呀呀的，模模糊糊的叫出“娘亲。”的时候，母亲急忙放下书，将我抱在怀里，然后眼睛睁大，轻声道“乖素素，再说一次，我是谁？”我咿咿呀呀的回复她说“娘亲。”然后她亲了亲我，开心的将我举起来转了好几圈，摸了摸我的头，又亲了几次。 夜晚的时候，等到父亲回来，我模模糊糊的听见母亲跟父亲说“平哥儿，素素已经会说话了，今天我听着她叫我娘亲。平哥儿以后便交几家铺子给人家吧，现在家里很需要你。” 我模模糊糊的听着，转身又睡着了。自那以后，父亲在家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不过我确实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叫他“爹。”那时候的父亲很高兴，将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骑在他的脖子上，笑着说“兰儿，素素已经会叫爹了！”然后开心的带着我东走西走，四处炫耀着。 母亲看着父亲这个样子，笑着说“让素素骑在你的脖子上，也不怕人家看笑话。”然后又用手帕给父亲擦擦汗，父亲就说“自家女儿哪有什么笑话的。” 这种温暖的日子，一直是我今生最留念的东西。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喜欢在院子里跑动了，经常会四处跑，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倒在地上。母亲很多时候追不上我，就会远远的唤我“素素，慢点，别摔着了。” 很多时候，母亲这话刚一说完，我就摔倒在地。也不用担心母亲会生气的，就算母亲刻意板着个脸，跑到母亲的身边，轻轻的扯扯母亲的衣摆，轻声叫她“娘亲。”母亲就会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将我抱起来，哪怕我是一身的泥脏兮兮的，她也会细心得给我擦干净，然后亲一口。 父亲的也总是笑着看着我偶尔带着一身泥，他也不介意，直接将抱起来。倒是常常惹得母亲不太高兴的道“两个人都脏兮兮的了。”父亲也会大笑几声，用我身上的泥蹭在母亲的身上，笑道“这下是三个人都脏兮兮了。” 家里附近是有书院的，父亲便将我带到那里去，叮嘱我“素素要好好上学堂，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爹还是希望你能成为母亲那样有才情的女子。”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书院里的女子倒是不少，书院先生倒是见怪不怪的，告诉我“平常不懂就问，你来的晚些，自是要努力些才行。” 我在书院，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名字。那个人叫周平生。 我不止一次的怀疑，这个周平生是不是我前世所爱的平生，他带着和平生一样的脸庞，恍惚间我真的以为我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曾经还是一只红狐的时候，回到了平生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坐在我的身边，笑着跟我说道“我叫周平生，请多指教。”我说“我叫姜素素。” 我觉得他是平生又不是平生。明明同样是平生的脸，可是却又给我莫名的陌生。平生啊平生，你到底去哪儿了。 第十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书院放学的时候，我在路上走着，我发现周平生一直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我问他“周平生？你家里也在这边吗？”他说“是啊，一起走吗？”我点点头便和他一道走。 一起走了很久，直到走到家门口，我转身对他说“我到家了。”然后我发现周平生诧异的看着我，笑道“那我便是你对家。” 原来，距离是这么近的。 后来我和他一直一道走着，至少上书院和放学都有了人陪在一起，倒也不是多么寂寞。 我曾经想过，周平生到底是不是我前世所认识的平生。偶尔我跟他说“平生你要听故事吗？”他总是笑着说“你讲，我听着。”可是啊，无论我怎么讲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似乎都想不起来，只是跟我说，“这个故事是野史吧？史书上并没有这样的定论，素素你平日少看些野史，这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啊。” 无论我如何提及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都想不起来，可是他为什么想不起呢？他真的不是平生吗？可是为什么他却有一张平生的脸呢？ 我不死心的，真的不死心的。我找了很多机会给他讲了很多平生以前跟我讲过的故事，例如“孟姜女的故事”“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每一次每一次他的反应都很平淡，偶尔还会说“素素，一门亲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至于故事中的爱情，我觉得不太现实。正是因为不太现实这才只是故事，并不是传承的佳话。” 我想他不是平生吧。 我所日夜思念的平生，是一个温柔的人，是就连是我这样的狐狸都会温柔以待的，温柔的人。而周平生对于我和平生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是不屑一顾的，我不相信他是平生。 因为我清楚，我所思念的，是怎样一个温柔的人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没有一点平生的消息，甚至除了周平生以外，我在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拥有平生那张熟悉的脸，更没见过真正的平生到底去了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真的很想念你。 我一直在书院学习，从最初书院先生叮嘱我要不懂就问，已经变成了书院先生愿意同我一同探讨问题，而我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似乎同龄的很多人已经到了有所婚配的时候了。 父亲曾经也提过“素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我摇头说“没有。”母亲总会用手肘轻轻的碰碰父亲，不满的说道“你怎么说得和咱们家素素嫁不出去似的，等素素长大点再说嘛。你看小小年纪就订婚有什么好的，那些小小年纪就订婚的，不都是家里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嘛？咱们家素素可要好好选人的。” 女子一般十四岁便会成亲，便会开始为夫家付出。就连我的母亲，也是十四岁左右便嫁给了父亲，只是很多年后才有了我罢了。 来家里求亲的人随着我的年龄开始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了。偶尔听见媒婆说什么“女娃娃自然是要越早成亲越好，好歹是个妻，若是年龄大了，这容颜老了，不管夫家多在乎你，恐怕也只有个妾位了。你们想想，这姜素素如今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女，可这过几年未必还有这个称号了。” “等她容颜老去，可未必能成个妻！再者你们不过是商人罢了，什么地位都没有，如今还不如趁着这才女的名号还在，加以利用呢！” 母亲听这话总会脸色很不好，冷哼道“就算是我的女儿容颜老去，不再是才女，那又怎样！似乎与你无关！送客！” 母亲不爱搭理这些人，无论那些媒婆如何把另一个人夸成一朵花，母亲也始终冷漠的看着他们，始终不愿意松口。用母亲自己的话来说“从这些媒婆口中说出的男娃子，没一个不是貌比潘安，才情仕途并重的好人家，这些话最是信不得，最是没人性！” 父亲也不太喜欢媒婆总是说等我以后老了，就连成为别人的妻子都不行的话，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妻子，只对母亲一个人好，父亲也认为，至少等我以后嫁的人也一定要对我好，对我一个人好，三妻四妾最是要不得的。 后来父亲提起周家的平生时，小心的看了看我的表情，发现我并没有什么不满，问道“素素，爹问你，平生打小一直同你在一起，你对平生有没有什么别的感情？例如是否想过和平生成亲？” 我皱眉回答道“未曾，若是我真对平生有些感情，为何不早日告诉你们呢？既然我从未提起过，我也只是当平生是一位朋友罢了。” 后来父亲说了很多，我却再没听进去。 我想，我这一生，我只愿意嫁给平生。我想嫁给的，不是周平生，是白平生啊，我想嫁给那个曾经给过我一个家的男人啊，而不是这个对于我对于爱情有所向往，都似乎有些嗤之以鼻的男人。 可是平生你到底在哪儿？若是已经找到我了，为何又不与我相见？若是至今还未在我的世界出现，那你又在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对你的感情，似乎比我想的，沉重得多。 母亲在之后找到我，跟我提起周平生。她说道“平生实际上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婚嫁，娘也很支持你与他。平生这孩子这些年来对你怎样，娘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个好孩子。” “实际上平生的父亲已经来提过亲了，是平生自己的意思。平生与你一直在一起，这些年来，你对平生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我如实相告母亲，我说“娘，其实平生对我来说，只是比很多朋友都亲近的朋友罢了。”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娘不是要劝你什么的，只是素素啊，总有一天你也是要嫁人的。娘希望你嫁一个自己爱的人，若是未遇见，平生便是个不错的人选，知根知底的，若是遇见了可那个人不爱你，平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娘一定支持你的选择。” 等到母亲离开以后，我一个人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平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十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晚的风吹着，有些冷。我搭上衣衫走去了院子里，擦了擦手，冲着自己的手哈口气。 我就在院子里走着，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前世，我和平生相遇的所有。平生的身体不好，不能出门，灵儿小包担心他，总是很少出房门的。可是平生偶尔还是会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 我很想念平生，从我是狐狸的时候，他便待我很好，而他对我的好可能只是顺势而为，可这些细小的那些让我所怀念的所有日子，却都是我所留念的所有。 平生啊平生，我很想你，你是否也一样思念着我？ 后半夜天更凉了，我便回到房里歇息了。 梦中，我梦见了平生。这是从那年平生死去以后，至今为止我第一次梦见他。我梦见他，我还是一只狐狸，我叫他“平生不要走！”口中发出的不过是一阵悲鸣。可是平生却偏偏停了下来，穿着华丽的衣衫，转身看着我，偏向是听懂了似的，将我抱起来，轻声说道“素素，再等等我好吗？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在这之前，拜托你不要嫁给别人。”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枕边多了很多潮湿。我不明白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平生要来。我想去相信，我宁愿去相信。 平生啊平生，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求求你，别让我等太久啊。 平生一直没来，那个梦便成了我所有的依靠。我宁愿去等，我宁愿去相信，相信平生一定会来。只要他说，我就信，一直以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他的坚信啊。 我推掉了所有的公子的求亲，父亲母亲问起来的时候，我只是说“现在还不想嫁人，我只想看看书籍，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父亲母亲很宠我，虽然他们不理解，却还是由着我去了，只是偶尔会问我“素素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你总不能和书籍过一辈子吧？” 我在等，在等我深爱的人啊。我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已。 后来，一日我从书院归来的时候，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可是贵府小姐归来了？不知我能否有幸请贵府小姐喝杯茶？” 从家门到屋内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偏偏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我偏偏就听见了。 我想快点见到他，所以我立马便过去了，用跑的。 等我踏进去的一瞬间，看见平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随即笑了起来，是我熟悉的笑颜。 我怀疑过他是否是我认识的平生，我却听见他笑着说道“听闻贵府小姐最爱讲故事，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够给小姐讲一个狐妖妲己与纣王的故事？” 我能感觉到啊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着，我看着平生站起来，他笑着说“妲己很可怜是吧？”我看着他的眼眸，我颤抖着说“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我看着平生慢慢的走进我，然后用手轻轻的擦过眼角的泪水，原来，我在进门的一瞬间，亦或许是就进家门听见平生熟悉的声音的一瞬间，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我自己并不在意罢了。 我的眼中，我的心里，再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似乎就已经被他的身形填满。 他走来，轻轻的抱住我，轻轻的拍打我的背部，就像是前世我还是狐狸的时候一样。他在我的耳边轻声道“素素是个乖孩子，所以，我来接你回家了。” 直到这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抱怨他，我埋怨他，我问他“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他拍了拍我的背，任由我埋怨，任由我锤他，他也不开口，直到我累了，停下来啊，我才听见他说“抱歉素素，我来晚了，可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等到我平静下来，我才发现父亲母亲都在旁平静的看着，甚至母亲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母亲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我过去坐着，母亲轻轻的替我擦干眼泪，摸了摸我的头道“素素，眼睛都哭红了，平日可没见这么爱哭哦。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何不告诉娘呢？” 我低下头不敢开口，母亲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素素不用怕，娘很高兴，其实很高兴你有真爱的人。” 父亲在一旁坐着，父亲问平生“你是如何在哪儿与我女儿相遇的？” 我听见平生说“在梦中，日夜都见。” 母亲对父亲说道“剩下的，是你们爷俩谈你们的，我们女人家谈我们女人的。”说罢起身告辞，带着我先离去了。 我在房间里，我看着母亲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牵住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素素是真的爱那个人的吗？只要你是真的爱他，娘不会阻拦的。就算是他说你们是在梦中相见，愿意跨过梦中来找你，也能证明他对你的真心。” 我听母亲说着，说了很多，直到最后母亲惆怅的说了句“只不过娘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于要嫁人了，有些难过罢了。” 我说道“可是，我无论在哪儿，也永远都是素素。” 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道“不过真是巧了，他叫做白平生，老周家的孩子也叫平生，两人长得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我喜欢的是白品胜，并非对面周家的周平生就是了。” 母亲笑话我“小孩子性格，这白平生和周平生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就喜欢的是白平生呢？” 我回答说“大抵是性格吧。” 是啊，就算是有一个和平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所深爱的也是始终都是平生。我深爱他，一直与他的长相无关，我所深爱他，大抵只是因为他是平生而已。 所有这些年来受过的一切的一切，在我见到他之后，似乎都释怀了。 还好我最后听到了平生的声音，还好我选择了相信他，还好他来找我了。从他找到我的一瞬间开始，我的世界仿佛已经变了好多，至少，我感觉不再寂寞了。这种感觉真好。 就像我前世奋不顾身的像他跑来的时候一样，就像是我当年奋不顾身的奔向他一样，他如今也来找我了，而在此之前我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了，我觉得值得。 父亲和平生谈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应当是深爱我打的父亲对我的寄托吧。 平生的家在离这儿不太远的地方，等他和父亲谈完的时候，要去离开的时候，我便去送他。 我很奇怪为什么明明住的并不是很远，可我却从来未曾见过平生。我问平生，“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平生摸了摸我的头，最后笑着说“可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 第十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这一段原本短暂的路程，我却走了很久很久，平生也放慢脚步一直陪着我慢慢走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诉说这么久以来我的思念吗？该说我一直在等他吗？ 可是在我纠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平生的家了。只是我没注意到，依然继续向前走着。平生将我的眼睛捂住，在我耳边笑着说“素素要去哪儿，我到了哦。”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平生的家已经到了。我想了很久我到底该说些什么，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当平生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好像又变回了狐狸，看着平生离我而去，我伸手抓住他，我小声问道“能不能不要走。” 平生好像怔了一下，我松开手，平生转过身来。我不敢看他，只低头看着脚下，平生忽然将我拥入怀中，我听着他说“素素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了，放心吧。再给我点时间很快很快，很快我就又会来找你了。” 我在平生的怀中，这是和当初是狐狸的时候不一样的感觉。我听着他的心跳，健壮有力的心跳，他的心跳在告诉我：平生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他不会离开我了。 我听着着他说“好了，回去吧。”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这一次，素素也要做个乖孩子等我来啊。” 乖孩子吗…… 听平生这么说，心中却有些小雀跃。 这一世我不在是狐狸，是一个有着意识的人类啊。 时间一天天的过着，有着平生以后，我的时间也开始明媚了起来。偶尔也会给平生送些自己做的小荷包，无论样式多丑，平生都会开心的收下，然后用上。而平生偶尔也会来家里找我，曾经他给我讲的故事，几乎我都看过书，都知道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听他一字一句的跟我讲，听他讲着故事，心里总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快乐。 慢慢的，我好像明白，似乎我喜欢的并不是这些故事，喜欢的只是平生给我讲故事罢了。 后来啊，在一个春天，平生去向父亲提亲了，父亲答应了。 我们这边有风俗，自订婚开始，双方的新人不能相见，一切都得留到新婚夜。对我来说订婚以后的日子反而是过得最为漫长的，我想见平生却见不到，大抵这就是相思之苦罢。 还好，虽然我们不能见面，平生倒是每天都给我写信，将信件交给家里的伙计，我也每天给他回信，以此排解相思之苦。 母亲每次都笑我说“素素倒是惦记着嫁人，而今还未嫁过去心里便是惦记上了。”父亲也跟着哈哈笑道“素素随我，我在未和兰儿成亲之前，倒也是饱受相思之苦，直到成亲。”母亲听着，笑红了脸。 所有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啊，我想，还好我直到最后都在等着平生啊。 平生，真是太好了。最后等到了平生，真是太好了。 大婚的时间是双方父母挑选的黄道吉日，我永远记得，我嫁给平生的那天。 那日早早的被母亲叫醒，母亲将我头发放下来，跟我说“丫头，从今天起，你离了姜家的门，日后便是白家的人了，在公婆面前要懂事儿知道吗？可不能像在家里这般随意了。” “今儿就让娘来给你梳头吧。一梳梳到尾啊，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二梳梳到尾啊，生活幸福，多子多福；三梳梳到尾啊，永结同心佩，白首不分离。” 我听着母亲这样说着，心里倒是涌上一丝难过，母亲一直对我很好，倒是我似乎一直忽略了她和父亲的感受，心里只有平生。 母亲看着我眼睛红红的，笑着道“今儿是咱们家素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啊。”说完在我的额头深深的一吻。 后来喜婆来了，母亲就在旁边儿看着，看着喜婆给我梳头，看着喜婆给我点上妆容，最后母亲亲自过来，将我头上的头纱盖下来，牵着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将我扶起来，轻声说“走吧，我和你一道走。” 我踏出房门，父亲扶住我的另一只手，我感受这他手上似乎又不少老茧，听着他说道“嫁过去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家里近，偶尔也要记得回家啊。” 我永远记得那日，父亲的大手在我手上拍了拍，母亲温柔的说着“去吧孩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可要记得多回来啊。” 我听着门外传来的喇叭声，我便是这样，带着父母的祝福，走向的轿子。 “新娘到！起轿！” 心里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轿子停了下来，花轿的帘子被拉开，我感觉到平生伸向我的手，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他似乎感觉到我的紧张，对我说“素素不怕。” 平生将我从花轿上牵下来，走到火盆前。我听见喜婆再说“跨火盆！” 平生牵着我的手，我的另一只手牵着裙摆，跨过了火盆。喜婆给了我们一条红丝带，中间系着一个鲜艳的红花球。 我和平生就这样走着，走过一段路停了下来，我听着喜婆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平生护着我，将我送入洞房，在临走之前，平生轻轻的摸过我的头，笑道“素素，我们终于又是一家人了。” 是啊，终于又是一家人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 我们终于又成为一家人了，太好了。 外面很热闹，我坐在床榻上，也不敢动。 等着他们来闹洞房的时候，平生一个人被闹的很惨，平生散了不少银子过去才让他们离去。 我感受着平生轻轻的掀开我的盖头，然后将我拥入怀中“素素，我很爱你，真的。” 我是第一次听平生对我说爱这个字，平生以前是从未说过的。 他扶着我走到桌前，牵着我的手，他又跟我讲了一次狐妖妲己和纣王的故事，我听着他说“妲己和纣王的爱让纣王从此再也不上朝成为昏君。那我能否听同样是狐妖的素素说一句爱我？” 我说“我很爱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星辰大海。 他笑着和我喝了交杯酒，然后吹灭了灯。 我想了很多很多，若要问我爱不爱，我一直最爱的，便是他，平生，他是我的一切。 第十四章[番外]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孟婆。 判官要求铁面无私不懂感情的，一直没有心上人的崔判官最终在一次轮回中，也是对一个人动心，找到了一个叫做白平生的接班人，自己转世投胎去寻找心爱之人去了。 白平生来的时候年龄还不大，别人叫我婆婆，他却叫我姐姐，我最喜欢他。 白平生那时候还不太懂，总是跟着我，那时候判官的事务很多都是我替他处理的。 白平生死亡的那一世很是凄惨，母亲是个妓女，他也不晓得是谁的孩子，被母亲卖给了青楼，被迫成为了青楼的男妓，最终选择了自杀。 孩子倒是很可怜的，一直做着判官，也没出过什么事。 判官是一个很特殊的官职，不但要你理解人世感情，却也要你铁面无私，所以每过五百年便会前往人界轮回。 我一直透过黄泉看着他，看着他遇见那只狐狸。 他对那只狐狸很温柔，狐狸也很喜欢他，那时候他们的感情还不能称作爱罢了。 后来平生死去了，我看着他最后对着狐狸轻声说“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平生啊。 等到平生回到地狱，他难得的，前去了三生石，我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三生石上写着“当断与狐狸的所有感情。” 他望着我，问我“姐姐，我可不可以不断？” 我摇头对他说“若是其他人，我都有办法，可是你不行，你是判官。” 他沉默了好久，我叹了口气道“罢了，之后再说罢。” 过后很多次，我前去看望他，他都再看狐狸。他再看狐狸离开他以后的生活是怎么过的，甚至专注得没发现我来找他了。 他看着狐狸留在他的床上，看着狐狸最终绝望的回到森林，看着狐狸给他说她经历了什么。我想，这孩子其实心里的难过真的不比狐狸少。 事后他跟我说“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可是我真的放心不下，也许等狐狸轮回以后我便能想通了。” 我想，他若是能自己想通，那就好了。 直到狐狸死去，其实带狐狸来冥界的白无常，其实就是他。 狐狸问出了一样的问题，“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黑无常说出口后，他问狐狸悔不悔，狐狸说“从未。”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平生他动摇了，真真切切的动摇了，哪怕他那时候对狐狸还远算不上爱。 后来，狐狸到了我这儿。我看着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狐狸。我告诉她若是想要不忘记平生进行下一世，需在忘川河受尽百年折磨。 忘川河啊，百年折磨，哪里是这么简单的。每天那种直击灵魂的伤痛，若是不够坚持，每次都可能让狐狸魂飞魄散。 我原以为她也会被吓住，若是被吓住了，平生也会对她失望，也了却了平生一桩心事。 可是狐狸却是转身一跃，毫不犹豫的跳进忘川河。看着这一幕的，不但有我，还有平生。 百年来，平生只要有时间实际上都在看着她，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他只要有时间几乎都在这儿，承受着痛苦的其实并不只是狐狸，还有平生。 百年过去，狐狸带着所有对平生的感情，想去轮回。 实际上，狐狸此生的故事原本是将周平生当做白平生成亲生子，这是平生自己写的故事，若是不能相爱，倒也给狐狸一个幸福的结局。 可是他错了，他低估了狐狸，也低估了自己。 他无时无刻不再注意着狐狸到底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是否爱上了别人。 我想他是魔怔了。 可是狐狸偏偏发现了这个平生不是他，选择不嫁。 他找到我说“姐姐，我求求你，我想去轮回，我想见素素。” 我说“那你可知晓后果？你将被忘川河遗忘上千年！就算这样，你也愿意吗？” 他说“我心甘情愿。” 说罢，用自己的能力为自己写上一个在人类世界的身份，前去的人界。 我看着他陪着狐狸经历了很多，直到后来结婚生子，过着甜蜜的生活，我想他当真是不悔的。 最终狐狸先离开人世，他也在那天死去了。 狐狸来到地狱，遵守诺言跟我讲诉和平生的点点滴滴，我耐心的听着，其实平生也在不远处听着，不敢露面。 我告诉狐狸平生的身份，告诉她平生为了她也付出良多。 我看着狐狸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她笑着哭了起来，轻声说“太好了婆婆，真的太好了，我在一直奔向他的同时他也在奔向我，真的是太好了。” 我告诉她“平生要在忘川河流浪千年，若你愿意陪他，五百年则足够，至于判官的位置，我自然会找人的，你愿不愿意呢？” 我听着狐狸说“好，我愿意。” 我看着远方的平生的身影颤抖了一下，随后我问狐狸“你爱他吗？”狐狸说“我很爱他。” 后来平生走了出来，他对我行了礼，他说“姐姐，谢谢。” 我冲他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全当你叫我这么久姐姐的谢礼吧。” 我看着他们两人携手跳入忘川河，再也没分开过。 后来，五百年后，他们从忘川河出来，相视一笑，平生笑着说“素素，我一定会来找你，这一次，一定比上一次，更快的找到你。” 狐狸望着他笑，抱住他，轻声说“那你一定要快点来，我等你。” 最后他们两人对我行了礼，平生轻声的说着“这么久以来，谢谢姐姐。” 我笑话他“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那我便当你做弟弟，下一世可一定要毫不犹豫的去找你的新娘啊，记得要用跑的。” 我身边的小鬼问道“婆婆这么做没关系吗？” 我叹道“那我便替他寻到另一个人来接替者判官的位置罢。” 我看着他们两人牵着手陷入了轮回。 我看着他们长大，最后相遇了。 狐狸做在亭子上看书，却突然下起雨来。狐狸的小丫鬟抱怨着“小姐你看，今儿我一早便说了不宜出门，你就是不听我的，现在下雨了怎么回去嘛？” 狐狸放下书望着她笑“那你既然知道会下雨为何不拿上伞？” 小丫鬟背过身去不去理狐狸，狐狸好一顿哄才将小丫鬟哄好了。 这时候有人踏进了这个亭子，笑着说“小姐千金贵体自然是不能淋雨的，那白某人能否有幸邀请小姐与我同撑一把伞呢？” 本卷完 第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一只红狐，是深山老林中最普通的狐狸。不是所有狐狸都能修炼成妖的，若是所有的狐狸都能成妖，那世界不就成了妖族横行霸道的世界了？ 实际上成妖也是很困难的，所谓的狐妖几乎都是白狐黑狐青丘狐还有传说中的九尾狐，哪里是我专门这些普通的小狐狸能触及的？ 的确，天地间对于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所有人都可以成妖，可是九尾狐修炼百年便可修炼人形，我这种红狐却要五百年。五百年啊，太漫长了，是没有多少红狐愿意修炼成妖的，时间太久太久了，倒不如快乐潇洒二十年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并不想成妖，只想作为一只红狐在尘世间游荡罢了。 我是没有父母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外出以后就再也没能回来。或许是因为被猎人打死了，也或许是抛弃我了，在印象中我一直就是一个人。 不过没有关系，一个人的生活也不见得不好，只是偶尔会稍微有点寂寞。 我有个朋友叫做小雀儿，是一只小麻雀。最初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有一只狐狸想要吃掉小雀儿，它遇到了我。 一开始我把那只狐狸引开只是想要一个人吃掉小雀儿，谁知道那狐狸走后，小雀儿围着我又唱歌又跳舞的，说“谢谢你，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叫小雀儿！我明天还来这里找你玩儿！” 一来二去的，我和小雀儿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小雀儿有翅膀喜欢到处飞，经常告诉我些听到的人类的故事。而我在它身边，也没有别的狐狸能伤害到它。 我和小雀儿约好前去河边玩儿，却被前去湖边喝水的猎人逮了个正着。我在地上死死地咬住猎人的脚踝，小雀儿趁机逃走了。 小雀儿逃走之前对着我鸣叫，它说“小狐狸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你等等我！” 小雀儿走后，那猎人一脚把我踹到在地，用刀狠狠的刺了我一刀，嘴上还狠狠的骂着“狗东西，还敢咬老子，呸！”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身边。 那猎人本想把我的皮剥下来做成狐狸皮大衣，却被他朋友拉出了“你傻啊，小狐狸多值钱！你看着小狐狸毛发成色好！明儿个赶集把它卖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京城最近可不就有了养狐狸的风气吗？现在这活狐狸可比那什么大衣值钱多了！” 那猎人大概也是觉得朋友说的有道理，也没有把我杀掉，就把我关在笼子里大概是想着明天把我卖掉吧。 我松了口气，毕竟这做人的宠物总比被杀掉好太多太多了。 只是我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小雀儿。我看见那个猎人有好多弓箭，如果小雀儿来了一定会被杀掉的，我只能一心祈祷着小雀儿一定不要来。 可是小雀儿来了。半夜的时候我听见小雀儿大声的鸣叫，我听着它叫我“狐狸！小狐狸你在哪儿！”我怕小雀儿真的来，我不敢回答它。 我听着小雀儿一直哭着教我的名字，心里也是不停的抽痛。但是小雀儿啊，一定要活着。 直到清晨我被带走，我都听见小雀儿咿咿呀呀的鸣叫。 我被带到集市上，我听见猎人叫卖说“卖狐狸咯！你们看看啊！这小狐狸的毛发，啧啧红的发黑，这成色多好啊！只要十两银子！” 周围围了很多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不晓得是谁说了句“我看着毛发很一般啊，你这十两银子还是太贵了吧！最多五两银子！” 那猎人不干了，踹了笼子一脚，咒骂了句“垃圾东西，还不如老子弄成狐狸大衣。” 我不敢看他，只得缩成一团不敢去看他，用尾巴遮住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也是这时候我听见有一个人说“那既然没人买，那我买了。咳咳咳咳，白正给他银子。” 我抬头看，那个人脸色很惨白，若是要形容，像极了冬天落在地上的雪花。他的衣服和别人的很不一样，看上去花纹很多，在这么多人中显得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 扶着他的人大概就是他叫的白正了吧，我看着那人拿出银色的东西递给那猎人，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银子吧。白正说“既然银子给你了，这狐狸就归我们了。” 猎人看了看银子，喜笑颜开的将打开铁笼的钥匙递给他，笑着离开了。 我听着那个人又咳嗽起来，我看着他，他也像是感觉到了我在看着他，蹲下来看着我。我伸出一直爪子拍怕他的脸。我记得在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小雀儿就会用翅膀轻轻拍我的脸，感觉就会好些。 他是笑了，没过一会儿又咳嗽起来。白正拍拍他的背，说他“少爷，这小狐狸不干净还是带回家清洗一下吧，更何况你咳嗽更应该离这些带毛的动物远些才好。” 他挥手说无妨，用锁将笼子打开，将我抱了出来。 我贴在他的胸口上，他将我抱上他的马车，又咳嗽起来。白正心疼他，说他“少爷，您放下吧，我来抱着吧。” 我感觉他想说些什么，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贴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每次咳嗽心脏的剧烈的跳动。我不晓得该怎么才能减轻他的疼痛，只能轻轻给他拍拍胸前，不知道会不会好点。 他将我放在腿上，摸着我的头，手很冰凉。他说“我叫白平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给你取个名字应当会好些，既然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我又叫平生。素昧平生，叫你素素好不好？” 我晓得他在给我取名字，素昧平生是什么我听不太懂，但是我至少也是有名字的人了。我轻声鸣叫一下，表示我很喜欢。 他又笑了，笑了没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又叫我“素素。”我又鸣叫一下。 他似乎觉得很好玩儿，不停的叫着我，我不想理他，索性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可是听着他咳嗽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我又转过身来看着他，轻轻给他拍拍胸前，希望能给他顺顺气。 平生他只是笑，摸摸我的头。我蹭蹭他的手，他却又咳嗽起来，我看见他拿出的白色手帕上，似乎有一丝殷红的鲜血。 这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抽搐，我看着他发白的脸庞还有发白的嘴唇，就算是我也明白，大概平生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吧。 突然有些难过，大概是因为平生不是坏人，又从坏人手里把我买了回来，所以对于他我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第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听见外面的白正说“少爷，咱们到家了。老爷来了。” 我抬头望平生，我看见他的眼中飘过一丝欣喜，喘了口气又咳嗽起来说“好，我这就下来。” 平生将我放在马车上，摸摸我的头轻声说“乖素素，爹不喜欢狐狸，我等会儿就来带你回家，别乱跑乱叫。” 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念叨“平儿，爹来看你了。自从你染上痨病，爹与你好久不见。” 随即又传出平生的咳嗽声，我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点，看着他咳嗽的样子，心里一紧。 看着他吐血的平生的爹，替他拍了拍后背，轻声说“平儿不要怪你二娘将你赶出来，她只是怕爹也染上痨病，爹不止有你，还有一家子人啊。” 我看着平生双眼暗淡下来，用微弱的声音说“爹，您可以回去告诉二娘，我已经活不长了，犯不着为我跟您吵吵。” 痨病，我不晓得是什么病，从平生说话的语气来看，恐怕是医不好的。 没过一会儿平生便把我从马车里抱出来，我陪他一起看着马车远去，心里确是一阵酸楚，大抵是因为平生。 宅子不大，除了白正也只有两个小丫鬟。平生告诉我一个叫灵儿，一个叫小包。灵儿负责打扫这类细活儿，小包便负责做饭。 平生把我交给灵儿和小包，笑着说“灵儿小包，这是我今天买回来的小狐狸，我给她取名素素，以后每天都记得给她洗澡。” 灵儿扎着两个丸子头，叫我“素素！”我就转过身看她。小包扎着很高的一个丸子头，也叫我“素素。” 她们老叫着我，大概也是觉得叫我，我就回头看看他们很好玩，两个人不停地叫我，我不想理她们了，索性谁叫也不理。 小包还笑呵呵的说“灵儿你看，她还有脾气了。” 我趁机抖了一身的水，给她们衣服都打湿了，灵儿捏着我的头直视她的眼睛，说我“坏心眼的小家伙。”说完灵儿又呵呵呵的笑起来。 等给我洗完澡，她们便给我擦干身子。灵儿和小包洗得很认真，这身上的确比我自己舔得干净多了。 灵儿将我抱起来，放在太阳下晒着，摸摸我的头说“素素，你现在这儿晒会儿，不然毛湿漉漉的会咳嗽，就和少爷一样了。” 小包也摸了摸我的耳朵，捏了捏我的肉垫，说“不过身上的毛干了，就可以去找少爷了哦。少爷在那边，要听话哦。” 我顺着小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围着小包转圈，告诉小包我知道了。小包和灵儿又摸了摸我的头，便去自己做自己的了。 我一个人躺在太阳下，暖暖的阳光洒下来，久违的安心的感觉。 我趴着晒太阳，却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我顺着味道跑，却追到了厨房看见厨房的小灶上有一个炉子，而这味道就是从炉子里散发出来的。 看着我跑进来，灵儿吓了一跳，赶忙将我赶出去“素素我在给少爷煎药，你不可以进来，你先出去玩儿会儿好吗？素素要听话。” 灵儿再给平生煎药，那平生吃了药身体就会好起来！想到这里心里又雀跃起来。 平生的房门开着，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东西。 我已经很轻手轻脚了，可平生却就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我说“素素来了啊，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来到我这里来。” 我跑进去，跳到他的大腿上。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抬头望他，他却很平静的笑着说“素素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虽说是在问我要不要听故事，平生的手轻抚过我的背部，抚摸我的毛发。我听他说“那我给你讲狐妖妲己的故事好不好？” 我听平生说，妲己是狐妖也是妖妃，她也是个深情的女子，是一只白狐。与纣王一面之缘却也是一见钟情，可这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哪里等得了白狐化形呢？ 她尝遍了所有与化形草相似的草药，终于在最后找到了化形草，化为人形入宫与纣王相伴。 妲己与纣王相爱了，哪怕满朝臣子都说妲己是狐妖，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纣王也依然与妲己相爱了。 可惜后来，兵临城下，人们都要求杀了妲己，只要纣王杀了妲己方可再次拥有江山。可最后妲己和纣王一起死去了。 我听着平生咳嗽了起来，平生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笑着将我抱起来，问我“妲己很可怜是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平生抱了抱我说“我也觉得妲己很可怜，毕竟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平生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那股难闻的药味儿飘了进来。我从平生的怀抱中跳下来，灵儿端着一碗药进来，说“少爷，药熬好了。” 平生抬头很平静的说“灵儿，你觉得我喝药真的还有用吗？” 灵儿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哭着说“少爷，你别这么说，哪天你真的走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打小就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夫人走了，你也要走吗？你多少喝点儿，就算治不好能让你舒服点也成啊。” 灵儿话一出，眼泪止不住的流，“我还没嫁人呢，少爷以前还说要给我和小包一大笔嫁妆，还要给白正许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呢，不许胡说。” 平生叹了口气，说“给我吧，灵儿别哭了。” 灵儿擦了擦眼泪，将药放在桌子上。灵儿还念叨着“少爷以后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会好起来的，夫人也会保佑你的。” 灵儿看着平生将药喝光，低头擦了擦泪，才拿着碗端出去，临走时还嘀咕的念叨着“少爷以后可不许胡说了，你还未曾娶妻生子呢，我还等着给少爷的娃娃取名字呢。” 灵儿离开前，我分明听见灵儿轻声的说了声“所以少爷，你一定不要死啊。” 平生叹了口气。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见灵儿离开前轻声的话语，细想来，就算他没听见，大抵也明白灵儿的苦心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时候陪在平生身边，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窝在平生的身边，平生一手拿着书，我躺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另一只大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部。 那是怎样的感觉啊，安心又夹杂着温暖。 平生冰凉的大手轻轻拍打我的背部，我窝在他的大腿上，听他偶尔念叨着书上那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只是偶尔听见平生细微的咳嗽声让人格外心酸。 平生是很好的人，我是这样想的。能把我从那坏猎人手中买回来悉心照顾，那平生一定不是个坏人。 我是狐狸是动物。平生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第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平生的病也愈发严重起来了。最初平生还能出门散步，如今却只能待在家里了。 我心疼他，每天陪在他的身边，他也待我很好。他跟我讲了很多故事，白素贞和许仙还有七仙女和董永，织女和牛郎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 其实人类的情情爱爱我是听不太懂的，平生常说“他们都是相爱的。”可是爱是什么？我理解不了。这大抵就是我是动物的原因吧。 我们狐狸的寿命并不长，大多数狐狸的伴侣只会是相识的人，目的也只是一起繁衍后代罢了。 平生所说的情情爱爱好像并不是为了繁衍后代的，就像是白素贞和许仙，一个是妖一个是人，如果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伴侣呢？ 我不太明白。 我也很多天没见着小雀儿了，不晓得它还好不好，也不晓得它离了我会不会被别的狐狸吃掉，更不晓得它是不是在担心我。 想到这些，心里难免会惆怅起来，我这短暂的一生小雀儿陪我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平生大抵是注意到了，我常常跳上屋檐，遥望距离这儿不近不远的树林，那儿是我以前的家。 我待在平生的大腿上，平生咳嗽起来，我起身用头蹭蹭他。 平生却把我抱起来，我直视着平生的双眼，平生轻笑着又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素素是不是想以前的朋友了？想去找他们吗？” 我不敢看平生。我想小雀儿，可是我也不想离开平生。我不能说话，我回答不了他，只是耳朵耷拉着，低着头，我不敢直视平生的双眼。 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感觉到平生的手一松，我便掉落在地上，背轻轻的摔在地上。平生连忙把我抱起来忙说“抱歉素素。” 我蹭了蹭他的手，表示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平生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素素如果想去找朋友那就去吧，不过三天之内一定要回来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的鸣叫一声。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转而又咳嗽起来，轻声道“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再给你讲一个，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好不好？” 平生相信我一定会回去，我很感谢他的信任。 我舍不得平生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所以我一定会回家的。 我醒的很早，跑到平生房间里给他把被子盖好，用爪子摸摸他，在走之前亲亲他的额头。 我得早点离开，我明白，说不定我听到平生叫我素素，看到平生温柔的双眼，我就舍不得走了。可是我不能，小雀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离开的时候它很担心，我得回去给它报平安。 我跑的很急，我不晓得我是为了早点见到小雀儿，还是想早点回家听平生给我讲孟姜女的故事，大抵都有一点吧。 大半日过去了，我总算是走进林子。 树林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能是我离开的时间不长不短，它们还来不及长大吧。 我开始叫“小雀儿！小雀儿！”所得到的却是各种鸟类扑腾扑腾翅膀发出的声音。 我往林子里走去，边走边叫“小雀儿小雀儿，我是狐狸！我回来了小雀儿！你在哪儿？” 走着走着便累了，我趴在石头上休息，石头硬硬的没有一点温度。我又想起平生来，平生总爱将我放在他的大腿上或者将我抱着，总是很温暖的。 终于我听见小雀儿熟悉的鸣叫“狐狸！小狐狸！” 小雀儿从天空中冲下来，冲到我的面前，扑进我的怀里轻声抽泣“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小雀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它一定在我离开以后也在不停地寻找着我，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可是茫茫人海，它又如何找得到。 我听着它抽泣，感受着小雀儿的眼泪将我胸前的绒毛打湿，我告诉它“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告诉小雀儿我遇到了平生，平生救了我将我带去了他的家给了我一个家。 小雀儿在天空中飞舞，说着“那平生真是个好人。” 想到平生，我便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事儿，我问小雀儿“小雀儿，有什么治咳嗽的药吗？平生一直不停的咳嗽，我想给他找点草药回去。” 小雀儿想了好久还是跟我说“小狐狸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有什么草药可以给人类治病。不过，我以前去西山头的时候，看见有很多人类在挖一种圆柱形的草药，听说很值钱，一定可以给平生吃！我带你去！” 西山头距离这儿不选，可是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如果我去西山头再回来，我便不能及时回家了，平生一定会担心的。 我想了很久，比起平生会担心，我更担心平生的生命，如果可以，我也想救他。 我一咬牙跟着小雀儿去了西山头。 西山头是特别茂密的树林，我以往待在森林的外围不敢进去，而这一次我也想为了平生冒险一次。 大抵因为是深秋时节吧，很多动物早已冬眠，除了路上遇见过几只小兔子，其他的倒还没事。 只是当我和小雀儿跑到那儿时，有不少人类在那儿看守。 小雀儿在空中轻声的叫道“狐狸狐狸，这里太多人了，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我看看了天空，天空渐渐黑了，我距离那些人类不太远，隐约能看见很多人类在打哈欠。 我想着放弃，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模样，他咳出血来那茫然无措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终于有了可以救他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一咬牙对着小雀儿轻声说“小雀儿，我想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趁机去抢最近的药材。” 小雀儿扑腾扑腾翅膀，思索了会儿，道“等他们一走我就给你放风！我叫你回来你一定得回来知道吗小狐狸！” 我说“谢谢。” 小雀儿却是哼哼唧唧的道“你对我就这么客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么客气干什么！”说完还特地飞下来用嘴轻轻咬我两下。 我就这么和小雀儿一起等到了傍晚，傍晚这些人要换人。我就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冲出去抢距离我最近的一株药物。 平生救了我，我也想救他。说到底，我舍不得离开平生。 终于等到月亮探出头来，西山头的黑夜开始织上天空，我听见小雀儿用力的叫道“小狐狸！快来！” 我冲出灌木丛，直奔远处的药莆。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快小狐狸快！快啊！”我也不停的动手刨动着眼前的药物，爪子上沾满了不少黏土。 只是才挖到一半，小雀儿大声的吼道“小狐狸快回来他们来了！快回来啊！” 第四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看了看还有小半截埋在土里的药物，又想了想平生，一咬牙决定继续。 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小狐狸快走吧！小狐狸！”我充耳不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刨动最后小半截的药物。 那群人说说笑笑的赶过来，刚好看见我，大吼道“臭狐狸！敢来偷西洋参！”远远的就有一人用弓箭一箭射中了我的尾巴。 疼痛从尾部传来，小雀儿大喊了声“小狐狸！逃啊！” 我一咬牙直接将尾巴用力扯出来，尾巴像分成两半儿似的裂开来，我抱紧那西洋参就跑，小雀儿不停的在后面跟我提醒弓箭降落的位置，我除了尾巴竟无一点伤势。 夜黑了，他们不敢深入森林，只能放弃。我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用爪子抓起西洋参，笑呵呵的和小雀儿说道“小雀儿，平生他有救了！” 小雀儿不搭理我，摸了一把泪，转身不去看我。 我很疑惑，我用爪子摸摸它，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有些哽咽的道“小狐狸，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看看你的尾巴！” 小雀儿提醒我我才想起来，弓箭太过锋利深深的扎进地里，无论我如何东倒西歪的跳动，那弓箭还是深深的扎在地上。 情急之下我利用弓箭的锋利，用力一扯，几乎将后面的尾巴分开来成为两半。 之前一直沉浸在得到西洋参的快乐中，我竟未曾感觉到疼痛。当小雀儿这么一说，疼痛瞬间袭来，刺痛我的五脏六腑。 小雀儿看着我疼得满地打滚，问我“小狐狸，真的值得吗？你现在经历了疼痛，尾巴成为了两半，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如何忍受疼痛的呢？我想起平生温柔的对我笑着，想着他温柔的叫我素素，想着他温柔的眼眸，哪怕是这条生命为他付出，我便也觉得值得。 我说道“值得！” 回家的当天，小雀儿送了我很久，也和我说了很多话，直到快要分别，小雀儿用小嘴亲了亲我的嘴唇，轻声道“小狐狸，我不认识平生，我不知道他哪里值得你拼命去救。但是你既然拼命去救，那我相信他对你一定很好，他既然身体不好你便不用在意我，好好在他那儿陪他吧。” 我震惊的看着小雀儿，小雀儿却冲上天空，说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他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直到小雀儿离开，我才慢慢缓过神来。是啊，鸟雀的寿命有十多年，我的寿命有二十年，可平生还能撑这么久吗？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尽可能不去乱想，冲着平生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是迟了，尽管我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全用来赶路了，等我到府上也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府门还关着，我看着天空才刚蒙蒙亮，估摸着灵儿和小包估计还在屋里睡大觉，就琢磨着稍微休息一会儿，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困了。 可是我手上拿着西洋参呢，搞不好是可以救平生的药材，我万一睡着了别人偷了怎么办？ 我贼眉鼠眼的望着周围，行人不多，大部分是开铺子的都各自忙着。我想着我把这西洋参抱住，别人拿我也能有所感觉，紧紧的抱住西洋参，眼皮越来越重，变沉沉的睡过去了。 我是枕在柔软的大腿上醒来的。大抵是睡得太死了，我醒来后发现爪子空空的，西洋参都不在了，到处找着，都没找到。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道“素素，睡吧，那西洋参被小包拿走了，没被别人拿走。” 平生温柔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窝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没过一会儿便又困了，想着太久没睡，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恍恍惚惚间我听见小包的声音温柔的道“素素还是乖的，上好的西洋参的确止咳，少爷可别辜负素素的心啊。” 平生叹道“素素傻，尾巴都成两半儿了。” 灵儿道“素素心疼你。” 后来的话我迷迷糊糊的，便更听不清了，转而又沉沉的睡过去。 我醒来是在晚上，我还是躺在平生的腿上，平生的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我扭头动了动，平生的手还是缓慢的抚摸着我的头，只是轻声道“素素醒了。”说完便又咳嗽起来。 我扭头去看他，平生的眼神还是飘忽在书上，只是手上不停的抚摸着我的毛发。我又将头低下去，平生轻笑，轻笑着又开始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素素还能睡吗？都睡了一天了，不饿了？” 平生此话一出，我便听见小肚子咕咕咕的叫着。平生大概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我肚子咕咕咕的声响，抚摸着我的毛发也笑弯了眼，咳嗽两声便将我放在一旁，道“我先去给你拿吃的啊，乖就在这儿等着不要到处跑。” 平生说完就披上薄薄的外衣就出去了，我就在那儿都等着，有平生在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安心些。 没过一会儿我听着阵阵咳嗽声，便知道是平生回来了。我跑到门口去，将头伸出去，平生看到我出来了，赶忙跑回来，先是咳嗽两声，随后拍了拍我的头“外面冷，素素进去吧。” 平生将手中的小盘子放在地上，里面装满了饭菜还有些肉类，对我道“素素先吃吧。”随后自己将外衣脱下，一阵风突然吹来，惹得屋内的油灯摇曳，平生剧烈的咳嗽起来，摸了摸身上的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咳嗽起来。 大抵是太难受了，我听着平生喘着又不停的咳嗽，咳出干呕的声音，蹲在了地上。我心疼他，我从来没这么心疼过一只动物亦或是一个人。 我走到他的身边，摸了摸平生的脚。平生将帕子拿下来看了一眼，立马便遮住了，可我却看得分明，那帕子上有些血迹。 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谢谢素素的西洋参，灵儿去医馆问过了，这西洋参我服用会对我很有帮助。” 听平生这么说我这心里算是放心了些，只是平生咳嗽呕出血来，却又让我心里难过得紧，他是平生，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第五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深了，我吃了东西平生将碗拿走，随后给我弄了个窝便去床上睡了。 平生睡着了，可是我是没睡着。我听着平生时不时的咳嗽，心里一阵抽搐。不知道平生的病多久才能好，我心疼他，心疼得的的确确也真真切切。 我不晓得西洋参到底对于平生的痨病有没有作用，而我能做的，似乎除了陪在他身边，也再也没有了。 后来灵儿和小包好像将西洋参用来做饭了，当然只允许平生一个人吃。灵儿跟小包说过“医师说过，不能让西洋参入药，就像平常做饭加进去就行了，多来几次，不能一次吃太多，少爷现在身体亏空会消化不了。” 那时候我正在打盹儿，只是听见灵儿跟小包说的时候我才模模糊糊的听着了。我不是什么的记得，只是他们提起平生，我就会记得他们在说什么，可能这就是我对于平生的感情吧。 我很喜欢平生，非常非常。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倒是已经步入深秋了。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原本咳出血是我偶然发现的，可现在却是越来越频繁，我常常看见平生咳出血来，吐在痰盂里面。 最初我认识平生的时候，平生还能出门走走，虽然时间不长，可能出去走走总比窝在家里好。可现在平生却连门都不出了，最多只是白正扶着平生来到院子里坐会，平生也只是看看天空看看花鸟，风一吹来便又回房去。 平生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我最初才到这里时只是脸色不好，如今却是越来越惨白，甚至连嘴唇都再没了血色。 灵儿心疼平生，常常背着平生掉眼泪，我便是常常看见灵儿在熬药的时候边哭边熬药。偶尔还能听见灵儿轻声的祈祷“夫人，您一定要保佑少爷好起来。” 小包也是和平生一块儿长大的，常常半夜小包都在替平生缝平安符。平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平安符，都是小包从不同的道馆替他求来的。 我感觉平生其实知道，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他。平生时常叹气，望着天空的眼神却是十分暗淡。只是从来没变过的便是，他无论在哪儿，只要我在，他便会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常听平生说“素素，其实我知道灵儿小包白正他们都很担心我，可是我啊，早就活不下去了。” 每次我听他这么说，我就会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他总是失笑着说“生气了？但是素素我没办法啊，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很累了素素。” 我转身看向他，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疲惫。 我想，大概平生已经时日不多了。 入冬了，白雪皑皑的很漂亮。树木都被白雪压着，再也不见一点绿叶。动物也都冬眠了，很少能见到动物什么的。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现在已经不能下床了，终日躺在床上。平生总会看看书，灵儿给他端来的药他也还是喝，只是如今平生的话少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缓慢的发出“咚”“咚”的声响。 也只有这时候我的心里才会涌起一丝安慰，平生还没有离开我，他真真切切的或者，留在我的身边，他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平生已经不怎么说话了，他一说话就会止不住的咳嗽，自打那日小包看着他笑着笑着不停的咳嗽起来，最后吐出一滩血迹，便哭着请求他一定要活下来，平生便很少说话了。 大概是咳嗽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只要平生一咳嗽，我就能感觉到从他胸口溢出的疼痛。 白正给平生做了一个小小的桌子，平生如今躺在床上也能看书写字吃饭了。小包也将饭菜给他放在小桌子上，弄完了又将小桌子拿下来。 我舍不得平生，很舍不得。 不只是我，灵儿，小包，白正，我们没有一个人舍得他的，灵儿，小包，白正，还是看着平生长大的，一定更舍不得他。 不知道为什么，平生近日来精神很好，甚至可以下床小走一会儿。我很高兴，他一下床就围着他转圈，只是平生却笑着将我抱起来，说我“傻素素，给我转晕了。”说着又闻了我的额头。 白正陪着平生在院子里四处转转，平生摸了摸院子里香樟树的枝丫，略微遗憾的道“可惜没有梅花。” 白正道“那我便给你找来。” 平生咳嗽了会儿，笑道“你给我找梅花去了，谁扶着我呢？” 我想让平生看看梅花。 我从平生的怀中滑出来，撒开脚丫开始跑。我记得附近的人家有种梅花的，我坐在屋檐的时候，时常会看见火红的梅花挂在树上，仿佛点缀着白雪皑皑。 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我听见那家的佣人问了句“哪里来的小红狐狸？”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焦急的指了指梅花树。 这时候那家的小姐出来了，问佣人“谁啊？怎么了？” 佣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这小狐狸好像是想要梅花。” 我一听到佣人这么说，连忙点了点头。那家小姐也是个好心的人，笑道“小狐狸喜欢小梅花倒是有趣儿。”亲自替我挑了一株小梅花，我蹭了蹭她的腿表示友好，又叼着梅花飞奔回家。 我想，平生看见梅花一定很开心吧。 只是等我回到家里，却只是听见灵儿小包的抽泣声，梅花掉在地上，像极了平生吐在地上的鲜血。 平生是离开我了吗？ 我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我还是将梅花叼起来走到平生的房间。 与往日不同，往日只要我进来，平生无论怎样都会说“素素来了。”可是今日没有。 我路过眼泪不停流淌的灵儿，路过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小包，路过眼圈红着的白正，见到了平生。 平生躺在床上，我跳在床上去，和往日一样听着他轻微的心跳。而这次，只有缓慢而轻声的跳动了。 我把梅花放在平生的身边，平生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睁开双眼，最后温柔的笑着，用他细微而微弱的声音说了声“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 只是还未等我回答，我便看见平生温柔看着我的眼眸，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来，我竟再也无法望见一丝光明。 我不信平生就这么离开了。 我钻进被子，趴在平生的胸口，听见平生的心跳一点一点的清了下来，最后竟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了。 第六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平生的心跳停了下来，可是平生还有很多故事没跟我讲，还有很多话没有跟我说，还有很多事情没和我一起做，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不相信。 我叫他“平生？”可是平生不理我。我又推推平生，平生还是不搭理我。 我用脸贴上平生的脸，我感觉到平生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下降，我紧紧的抱住他，我感觉得到的，平生终于开始离开我了。 我说“平生不要走，平生不要走。”说着说着，最后眼泪止不住得到留下来“平生，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我说这么多却没人听得懂的，在他人的耳中，也不过是一阵悲鸣。 如果我不去找梅花，说不定陪在平生身边的时间还能再多些，我为什么要去呢，平生啊平生。 你怎么就走了呢。 平生的身体终于变得冰冷，双眼紧紧的闭着，好像睡着了一样，就和平常一样。 灵儿想将我从平生的床上抱下来，但是我想陪在平生的身边，她每次来抱我我都滑下去，在平生的身边蹲着，灵儿最终也放弃了，只是红着眼说“素素那就好好的陪着少爷吧。” 灵儿走的时候将房门关上了，留着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陪着平生，我不怕平生的。 我知道平生已经离开了，可是我蹲在平生的身边摸摸他，平生的皮肤还和以前一样有些许弹性，眼睛闭着嘴角微微的笑着，好像只要我闹腾一下他就又会醒来了。 他们很多人很怕亲人离世，总觉得人死了就会变成恶鬼，可是我不怕，我觉得平生一定不会害我，或者，就算是平生已经变成了恶灵，我也想再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笑起来的模样。 平生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穿着雪白或者黑色的服装，听说那是参加葬礼专用的服装，叫做丧服。 我看着他们这么多人，来来回回，来的人很多，而平生病重期间，我却什么人都没能看见。 我不明白，如果真的在意，那为何平生生前没人来看他，他死了倒是来了不少人呢？ 我见到了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平生的父亲，他似乎没有哭，眼睛也没有肿，只是定定的看着棺材中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的平生。 我想，他一定是难过极了，物极必反，我想他一定是太难过了才哭不出来吧，毕竟平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他，大抵就像他自己与平生所说，平生的二娘不允许他来看望平生，怕痨病会有所传染，可等他真真切切的看着已经离世的平生的时候，却也没办法忘却自己这个儿子。 我抬头看看天空，如果平生现在有灵魂，看见他父亲来看他会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开心吧。我还记得我最初和平生相识的时候，平生听说他的父亲来看他，眼眸中闪过的那一抹星光，那是我从认识平生到最后，见过他最开心的一次。 葬礼来的人很多，我不停的听着外面的人在说谁谁谁到，谁谁谁到。 来了这么么多人，在葬礼上哭的最厉害的还是灵儿小包和白正。很多人就算是穿着肃穆的衣服来参加葬礼，却是笑着来送礼的，哪里有几个人真正难过的？甚至还有人劝平生的父亲“不打紧，你还有一个儿子呢。” 我不理解，平生是死去了啊。他是一个人，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如此的冷漠，他们到底把平生当成了什么？ 他们怎么就这么冷漠呢？ 平生是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平生这么温柔的活在世上。 人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葬礼很简单却轰轰烈烈，来的人很多。我觉得平生一定不喜欢。平生最喜欢安静的，他喜欢一个人坐着看书，也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来的人这么多，里面却没有平生的朋友。 我记得灵儿曾经说过，平生最开始朋友不少，只是后来得了痨病，不只是朋友甚至亲人，很多都已经不再联系他了。 我一直陪在平生的身边，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看着这么多人有说有笑，心里确是酸酸的。 等到葬礼结束，平生的棺材被关上，我才终于意识到，平生啊，那个温柔的平生，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平生，那个将我抱回家的平生，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我永远的失去了他。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都想把我带回家养着，可是我哪儿也不想去，我逃跑了。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而我还在这里，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却还是依稀残留着平生的味道。哪怕是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我眼里，也是我短短数年中最重要的地方。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另谋其主了，没办法的他们也需要生活。 平生走了，这个小院儿的东西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 期间来过一个很霸道的女人，指使别人搬各种东西，还说“都给我瞧好了！白平生的母亲可是公主，肯定给他留下了不少东西！全都给我搬走！” 那个人，我猜是平生的二娘。 她找了很久，没在小院儿找到值钱的物件儿，对着平生的房间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道“赔钱玩意儿，定是把值钱的物件儿都卖了续命了！” 大抵是为了出气罢，我躲在一边，看着她把平生房间的桌椅板凳都砸了，床过于大件儿了，她还恶狠狠的踩上几脚，指使别人把院儿内值钱的东西都搬走，除了那些大件儿的东西，几乎什么都带走了。 我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才敢出来，院儿内被砸的稀巴烂，拿不走的那婆娘似乎都砸了。 我到处走着，以前熟悉的东西，而今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成了没人稀罕的破落货，以前听说的很贵的物件儿似乎也都被她拿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灰尘的味道，大抵是灰尘太多，竟将平生的味道掩盖了去。 我跑到平生的房间，屋子里桌子被掀翻了，凳子也缺一条腿儿，我跑到距离门口最远的床边儿上去，索性，床还是完好如初的。 我躺在床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鼻腔中充满了平生的味道，我整个人也就安心了下来。 尽管平生已经不在了，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不见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窝在平生的床上，哪怕现在只是木板床。 我仿佛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一个人。但是我感觉并不孤独，我也不想回森林，因为那里没有让我安心的味道。 第七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开春了，院子里的小树木小花，原是被白正照顾得很好的，白正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只是这一年开春，竟也没有开花的。 是因为植物也感觉到了人走茶凉吗？ 最高大的树也似乎有些萎靡，只有些许枝干上还有些小嫩芽，大部分枝干上却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开春的季节也无人前来看这处小院儿，这小院儿像是被遗忘了似的，甚至连飞禽走兽都很少有路过和出现的。 春天到了啊平生，可是小院儿的时间却好像留在了冬天，从你死后，这儿的时间，仿佛再也没有转动过了。 冬眠结束了，很多动物都苏醒了，有很多动物在这儿来来回回的路过，也有些住下了。有的住了很多天，有的当天就离开了。 还好，待在平生床上的始终只有我一个。 慢慢的，夏天也来了。 古老的树上也长了不少叶子，比起有白正细心照顾的时候，却还是萧条了许多。有些知了“知啦”“知啦”的叫着，偶尔听着会有些烦躁。 “知啦”“知啦”的，伴随着炎热的天气，倒是吵得人心神不宁的。 天气越来越热，我喜欢在平生的床上仰躺着，一直爪子摸着肚子，热热的，也蛮舒服的。只是偶尔想起来，平生不在了，却又会感觉有些落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没有平生的日子还是继续的过着，就像是，一开始我未曾遇见平生的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为了吃喝而拼搏。例如：抓抓小鸟，找找小兔。明明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日子，却感觉好像失去了很多。 又是一年的秋天，平生的父亲找了人来看小院儿。 他父亲的到来，惹得这么多鸟雀儿齐齐飞走，很多小蛐蛐儿小耗子们，一溜儿跑了，都是害怕他父亲来了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平生的父亲带着那人家转了很久，直到送走那家人，平生的父亲才在平生的房间内看见了我。他看着我眼神突然顿了一下，我看着他复杂的看着我问，喉结滚动着，轻声问道“你是平生那孩子生前养的狐狸吧？葬礼上的那只狐狸也是你吧。” 我走过去，他蹲下来仔细的瞅了瞅我的尾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了，就是你。我听灵儿提过，你应该是为了帮平生找西洋参受了伤。” 我过去蹭蹭他，他穿着很华丽的衣裳，看上去价格不菲，就这么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在地上也坐下，地上很多灰尘，已经大半年没人来打扫过了，屋内也生了很多蜘蛛网。除了被搬走的东西被砸坏的东西，其实屋内还是很多东西和以前的位置根本没变过。 平生的父亲摸了摸我的背，他的手很粗糙，有些老茧硌得我有些不舒服。他看遍了房间的摆设，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与深沉的悲伤。他说“我不想把这小院儿卖掉，这是平生的地方。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也想相信平生没死，可是他死了，人死了就得为活着的人着想。” 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却能听懂他话语中的悲伤。其实，他应该也是很爱很爱平生的。平生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我看着他深沉而又悲伤的视线扫过这间屋子，忽然又站起来，不顾房间的灰尘，抚摸着平生房间里面的各种家具。 我随着他一起走着，就在门框那儿他就停了下来，抚摸框上有些细细的刀痕，说“这个小院儿是夏天避暑的时候才来的，你看，最初平生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才是膝盖这么高啊，那时候也没能想到平生会在这儿殒命。” 他一步一步的在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抚摸着，眼神中有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看着他走到平生的书柜前，很多书被甩在地上，我看着他捡起一本轻轻的拂去上面的灰尘。我看着他怔住了，我听着他叹气说“平生啊，原来你还留着。” 我听着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本书是他送给平生的。是一本带有些小图画的书，大抵是平生很小的时候他送的了。而这本书上所有的图画，也都是他一笔一笔的画上的，那时候平生的生身母亲还在，平生也还未曾得痨病。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看见了平生幼年在父亲的庇佑下成长时，欢笑的模样。 他将所有书的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就算是灰尘将他华丽的衣服弄脏，他似乎也不在乎，只是定定的看着。平生生命最后的时间，他错过了。他大抵是在忏悔罢。 他走到平生的床边，看着上面空荡荡的，轻轻将手深入床铺与墙之间的缝隙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他笑着说“我最了解平生那孩子，从小到大，他只会把自己隐私的东西藏在这儿。” 我看着他笑着打开那本厚厚的书，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看着他看着看着，一页一页的翻阅，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看着他扶住书的手指不住的颤抖，也看着他最后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书上。 他又哭又笑的道“平生啊，我的儿子。”将书拥抱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是某种珍宝，似乎是要将那本书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终于哭出来了啊，我想。平生的葬礼上，我还记得他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连平生下葬的时候都未曾落泪的人啊，终于还是落下泪来。 他在平生的床上坐着，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他空洞的眼眸，我想若是平生在世一定会心疼吧。 等到夜晚，他要走了。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狐狸啊，明天这小院儿就是别人的了，平生他终是逝去了啊。” 我在平生的床上待到了半夜，好像很多事情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让我始终无法释怀。 我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了平生轻声在跟我说“素素，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说这次我们讲什么故事好？” 我想平生，很想。等到我惊醒的时候，还是清晨。昨日我听见的仿佛是真实的，又仿佛是一场梦。只是无论是真是假，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冰冷的木板床，安静的小院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所珍视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第八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跳上房檐，最后深深的看了平生的房间，还是转身离去了。 转身的一刹那，我恍惚间听到了，听到了平生轻声问我“素素我们说什么故事呢？”灵儿在一旁插嘴说道“就给素素讲吃多了的猪就会被卖掉的故事吧！素素每天吃这么多！”小包轻笑着道“小心素素记恨你啊！”白正说“灵儿迟早被素素打啊。” 那么快乐的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随着平生的离去，这些以前触手可及的却又变得遥不可及了。灵儿，小包，白正，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也不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再惦念平生。 我回到森林。 森林似乎茂密了些，大体看着却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我再次回到森林去，似乎心性也是变了很多，和最初被抓走的时候，似乎完全不同的。那时候我被猎人著走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家，可是现在我失去了平生我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那时候我是去的只是我的家，而如今我失去的是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切。 我到森林没有立刻去找小雀儿，平生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很多人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生者得为自己活着，可是我却一直没走出平生已经离世的事实。 我看惯了平生在时的风景，平生不在了，我的世界也都变了。 我不晓得小雀儿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只是等我缓过神来，小雀儿已经在我的身边了。 小雀儿看到我回来了大概是猜到了平生已经离开的事实。小雀儿拍了拍我的背，轻声道“小狐狸，别这么难过了，平生病重这么久，对他而言，死亡并不一定是坏事。” 我看着小雀儿，小雀儿抱了抱我，说“小狐狸不哭小狐狸不要哭。” 直到小雀儿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哭，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涌上心来，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和平生的相遇，我哭和平生相遇的点点滴滴，也哭平生和我所经历的一切。我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轻轻抚摸我的后背，跟我讲人类世界各种故事了啊。 小雀儿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它等着我哭完，然后拍了拍我的背叹道“那个平生既然这么喜欢你，那一定不会希望看着你这个样子吧。” 过了多少日子呢，平生一直是我心头的痛。我记得他的好，更多的时候却再也不敢回忆他的好，每次回忆起来，从心头涌上的难过就将我击败，让我所剩的坚强被伤得体无完肤。 深秋终于慢慢的过去了，在森林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小雀儿总是陪着我，也从来没有让我觉得孤单过。 冬天啊，又是白雪的季节。偶然间看到山林中有一株野生的梅花。梅花压在雪下，红红的看上去分外刺眼。就像是当年平生死去那天，我所看到的场景。 我就在能看见梅花的附近找了个洞穴安身下来，每天醒来都看见那株梅花红红点缀着雪地，心中总是充满心酸。平生，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怀念你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不想成妖拥有永恒的生命，我也没有修炼。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我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我不是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亲，我也要孕育小狐狸，可是我心里始终有着平生的影子。 我不晓得我对平生是种什么感情，是动物与主人的感情呢，还是亲情呢，还是摸不着头脑的爱情？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也不愿意接受别人。 可能能给我讲故事的人有很多，但至少我希望我只听平生一个人讲故事，我希望平生只给我讲故事。 我回去过以前的小院儿，小院已经是别人的了。那家的主人现在是一个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柔的女子，我曾远远的仔房檐上看着平生的屋子。 那屋子早就没有了平生曾经住过的痕迹，里面挂着浅粉色的珠帘，不少鹅黄色的帘子都在向我诉说：这儿现在是别人的了，我和平生曾经在这里做过的所有事，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再也没有痕迹了。 走的时候，没有了最初离开的难过，比我自己预想得冷静的多。我以为我会难过，我会哭，我会想起平生生前的故事，可这些事，终是南柯一梦吗？ 再后来，小雀儿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并不觉得意外，麻雀儿的寿命并不长的，小雀儿也不过约莫十年的寿命罢了，如今她的生命也过了很久，也到了该成亲孕育小麻雀儿的时候了。 小雀儿成亲的时候，是我亲自将她背到另一只小麻雀儿家中去的。我警告那只麻雀儿“你不许欺负小雀儿，不然我就将你吃掉。”小雀儿笑得鸣叫声都便得格外清脆。 之后我就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喜欢偶尔四处转转。不过每个季节我都会带上很多花朵去看平生。春天的迎春，夏季的荷花，秋天的菊，冬日的梅花。 偶尔我也会就在平生的坟墓前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白平生”三个大字发呆。我也喜欢和平生说说自己最近的故事，最近经历了什么有什么快乐的事，有什么有趣儿的事。 其实就算是平生在世，应当也是听不懂的，可是我喜欢告诉平生，我喜欢与他说。他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跟我说故事，那时候我无法回答他就是他一直在同我说，而如今平生他无法回答我所说的一切，那我更要同他说了，就像他当年同我说一样。 后来，小雀儿去世了。 小雀儿是老死的，麻雀的生命也只有短短十来年左右，小雀儿其实在麻雀中还算是活的长久的了，至少活到了八年。 小雀儿离世前，她的孩子都已经生了孩子了，她的丈夫也已经离开了，陪在小雀儿身边的，也只有我。 小雀儿老了，飞不起来了，她在我的背上待着，有气无力的轻声说“小狐狸，你看，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我不想听小雀儿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想听小雀儿最初的时候，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从别的狐狸手上救下它的时候，它那时候动人清脆的鸣叫。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我再也听不见当初小雀儿温柔的鸣叫了。 小雀儿大抵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我听着它有气无力的“咿咿呀呀”了几声，随后从它口中唱出了宛如我们初次见面时温婉动人的歌。是我听过最美妙的音乐，从我们相识第八章到最后，它永远都在为我歌唱。 唱着唱着，小雀儿最后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地上。我听她笑着说“小狐狸，我唱歌是不是和多年前同样动听？”我说“是啊，你唱的歌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小雀儿笑着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第九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啊，除却了平生，小雀儿也离开我了，我在这世间，好像再没任何留念了。 我最喜欢的平生，我最喜欢的小雀儿，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啊。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我看了看我的爪子，爪子还能用，却已经有些老了，我跑到湖水边，我看见我原本红得发黑的毛发已经掉了不少，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秃了。曾经那个喜欢四处游荡的狐狸，如今也已经老了啊。 我将小雀儿葬在了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小雀儿的子女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小雀儿曾经的丈夫也已经离世了，倒不如将小雀儿葬在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平生走了，小雀儿走了，那我还对这人世间到底有什么留恋呢？ 过去了很多年，我一直守在平生的墓前和小雀儿的墓前，直到我后来老了，走不得路了，爪子不锋利了，牙齿掉光了，我也还在走着。 死亡的时候，是会有感觉的。那一天我仿佛恢复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在小雀儿的坟上诉说了很多我们一起经历过得所有，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现在的我，仿佛理解了平生的父亲，为什么当初葬礼上没能有泪水掉下，却在后来走到平生的房间时，忍不住泪水滚落。 人是这样，动物也是这样啊。他的死亡我早有预感，这并不能让我绝望，而真正让我感觉绝望的，却是那偶尔想起来的平静而又触手可及的日常生活。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前去平生的墓前，我突然感觉有些难过，只是我难过的是，我和平生已经好久不见。我不晓得平生在地下还好不好，我不晓得他是否已经轮回转世，不晓得他是否还记得我。 我最后抬起爪子，轻轻的抚摸过平生的墓碑。 平生，我来陪你了。平生啊平生，你慢点走，我来见你了，我要来寻你了，我会用跑的，你稍微等我一下。 我感觉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我的心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才和平生初识的那年。 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最后我也一点都呼吸不上了。我一点都不害怕，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看着我的灵魂距离地面越来越远，距离天空越来越高，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我这短暂的一生终于结束了啊。 我看着有两个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他们来接我，我想他们一定是黑白无常吧。 他们问我“你的名字是素素？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跟我们走吧。”我回答道“好。” 他们引领着我遁入地下，我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领着我走过鬼门关，一路上我看见不少和我一样的鬼魂，他们见我再看那些灵魂，轻声道“不用害怕，这些灵魂是未到阳寿便死亡的。有的是出意外死亡有的是自杀，只能在这黄泉路上飘荡，待到他们阳寿耗尽时才能离开。” 这时候白无常转头对我说道“是不是很庆幸自己是自然死亡，不然在这黄泉路上漂泊的，也应当有你。” 我看着那些灵魂，有的也在看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感觉到这些灵魂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悲伤。我看着有些灵魂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的红月，似乎透过地底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艳得很，血红的摇曳着。远远的看着，倒像是由鲜血铺成的。实际上说是鲜血铺成的似乎也没错，是用死人的鲜血灌溉的血红的花朵。 我听着黑无常冷淡的道“彼岸花的花香有魔力，会让人忆起前世今生。而他们好很多在这里回忆过去，很多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了离开，可是这里是地狱，哪来的后悔的机会？” 我远远的看着远处的河流，白无常说“走罢，这些不必看。自是他们这么做了，就应当承受的结局，也不必可怜，在这儿地狱中没有谁不可怜。” 我同他们一道慢慢的走着，距离河流越来越近了，看着河流上有条河，河流的河畔上立着块石头，写着“三生石”。 我走到这儿，黑白无常忽然停下，说道“三生石背后是你的前世今生，记载了你该还的债该了的情。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等走过这奈何桥，踏过这忘川河，你便再没机会了。” 我走到三生石的背后，我看了很久，上面其实只有一条“与白平生之情，下世当断。” 我就这样看着，我问道“若是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 黑无常冷哼一声“若是断不得，自是由判官处置，若是轮回则由孟婆处置。” 我深吸一口气道“走罢。” 白无常问道“你悔了？” 我说“从未。只是想早日离去，早日去望乡台见孟婆罢了。” 我踏上这奈何桥，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涌上和平生的点点滴滴，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这短短的路途，我却走了很久。我想要知道平生的三生石上，是否也有我的名字，平生走过奈何桥的时候，是否也有关于我的回忆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的，我便走到了孟婆的面前。孟婆不是人间流传的那样，是个老妇人，相反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每去一个人，孟婆便会细细的打量他问他“你是否还对着今生有所留念，若是无悔，便喝下这孟婆汤陷入轮回吧。”旁边掌勺的小鬼便会舀出一小碗孟婆汤递给那人，看着他一饮而尽，将他送入轮回。 孟婆将我从地上抱起来，问我“小狐狸，你可还对今生有所留念？”我连忙点了点头，孟婆轻点我的喉咙，我再次张口，竟是人语。我说“我对今生还有留念！” 孟婆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美得惊心动魄，却冷淡的问道“你知晓这奈何桥一天走过多少灵魂吗？你知晓多少人曾说过这话吗？你若是说还有所留念，看见奈何桥下游荡在忘川河上漂浮的灵魂了吗？你若是下定决心，便下去吧，一百年若是还放不下，我便许你带着记忆轮回，中途可以放弃。小狐狸，你决定好了吗？” 我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入忘川河中，发出“噗通”的声音，我转头对婆婆挥了挥手，大喊道“婆婆一定要替我记好时间啊！” 第十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冰冷刺骨的河水竟透过我的皮肉直击我的灵魂，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炎热暴躁，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一百年。 我想了很久，比起忍受这样的痛苦，我觉得忘记平生会给我的灵魂带来更大的痛苦。 一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我听过很多人的故事，也看见了很多人中途忍受不住上去的，也看见了很多人最终哭着带着记忆再次转生去寻找挚爱之人的。那百年后，我应当在哪儿呢？应当做什么事呢？ 我看着桥上的人来来往往，有的是微笑着离开的有的是哭着离开的，有的好奇的望着我们桥下的人，我想他么恩大概很少有人知道，桥上的人在望桥下，而我也在看他们，猜测他们每个人的故事。 时间到的那天，孟婆找到我，说“小狐狸，时间到了。”我才恍惚间发现，一百年竟这样过去了。想到我不会忘记平生，想到我的下一世还能遇见平生，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灵魂，等到重生之时会哭的这般难过。 孟婆将我抱了起来，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皮毛，轻声说“傻狐狸，这一百年，人都不见得能坚持下来，你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应是很痛苦吧，你倒是个有情郎。”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很累，蹭了蹭孟婆，轻轻的睡了过去。 在这忘川河中，日日夜夜经受着煎熬，我竟百年来一次都没睡好过。 等到醒来，孟婆带我去见判官。判官坐在高高的地方，我看不见他的脸。至少是隐隐约约从他的身形中感觉熟悉。我听着判官冷漠的宣布着“下一世人界，赐予你人的情感，给予你下一世，许你经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我分明听见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却似乎是幻觉，从开始到最后都如此冷漠。 我谢过判官，孟婆将我抱到奈何桥上，我谢过孟婆，孟婆只是灿烂的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的道“小狐狸下次回来，可一定要跟婆婆讲讲你和那个人的故事啊。” 我就这样踏过了奈何桥，带着我对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带着我对平生的思念，转世成人。 我的灵魂轻轻的飘着，最终投身与江南一户人家，被取名为姜素素，是一家富足人家的女儿。 我出生的时候，第一次用人类的身份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的母亲，她满是汗珠也温柔的叫我“素素，早。”然后吻了我的额头，沉沉的睡了下去。然后我被我的父亲抱起来，他激动的看着我，连声说“好”“好”“好”将我抱起来，弯下腰闻了妈妈，说了声“辛苦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亲是老来得子，我也没有哥哥弟弟，所以对我很是宠爱。母亲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与父亲是青梅竹马相爱，父亲也未曾立过一位妾室。只是父亲比较繁忙，一大家子要养活，我自幼便是母亲带着的。 母亲喜欢绘画写诗，也喜欢看些书籍。 初为人母，我原本是有乳娘的，母亲她放不下心来，总是自己细心的照顾我，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小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 母亲经常抱着我，我直视她的眼睛，她便对着我笑，轻声道“素素，叫娘亲，叫娘亲哦。”我咿咿呀呀的，学得到很吃力，可是母亲却总是笑起来，眼睛眯着像是弯弯的月牙，然后吻吻我的脸颊。 父亲总是很晚才回家，大抵是比较繁忙，男子汉大丈夫当是以事业为重。母亲总是抱着我看着书，等着我睡着了，便把我放到床上去，自己坐在床边等着父亲回来。很多次我醒来都看见她还在等着父亲回家。 只是通常等到第二日的清晨，父亲又准备离去时我才会醒来，总是看见母亲替他穿好衣服送他离去。 我一直记得我第一次呀呀呀的，模模糊糊的叫出“娘亲。”的时候，母亲急忙放下书，将我抱在怀里，然后眼睛睁大，轻声道“乖素素，再说一次，我是谁？”我咿咿呀呀的回复她说“娘亲。”然后她亲了亲我，开心的将我举起来转了好几圈，摸了摸我的头，又亲了几次。 夜晚的时候，等到父亲回来，我模模糊糊的听见母亲跟父亲说“平哥儿，素素已经会说话了，今天我听着她叫我娘亲。平哥儿以后便交几家铺子给人家吧，现在家里很需要你。” 我模模糊糊的听着，转身又睡着了。自那以后，父亲在家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不过我确实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叫他“爹。”那时候的父亲很高兴，将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骑在他的脖子上，笑着说“兰儿，素素已经会叫爹了！”然后开心的带着我东走西走，四处炫耀着。 母亲看着父亲这个样子，笑着说“让素素骑在你的脖子上，也不怕人家看笑话。”然后又用手帕给父亲擦擦汗，父亲就说“自家女儿哪有什么笑话的。” 这种温暖的日子，一直是我今生最留念的东西。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喜欢在院子里跑动了，经常会四处跑，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倒在地上。母亲很多时候追不上我，就会远远的唤我“素素，慢点，别摔着了。” 很多时候，母亲这话刚一说完，我就摔倒在地。也不用担心母亲会生气的，就算母亲刻意板着个脸，跑到母亲的身边，轻轻的扯扯母亲的衣摆，轻声叫她“娘亲。”母亲就会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将我抱起来，哪怕我是一身的泥脏兮兮的，她也会细心得给我擦干净，然后亲一口。 父亲的也总是笑着看着我偶尔带着一身泥，他也不介意，直接将抱起来。倒是常常惹得母亲不太高兴的道“两个人都脏兮兮的了。”父亲也会大笑几声，用我身上的泥蹭在母亲的身上，笑道“这下是三个人都脏兮兮了。” 家里附近是有书院的，父亲便将我带到那里去，叮嘱我“素素要好好上学堂，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爹还是希望你能成为母亲那样有才情的女子。”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书院里的女子倒是不少，书院先生倒是见怪不怪的，告诉我“平常不懂就问，你来的晚些，自是要努力些才行。” 我在书院，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名字。那个人叫周平生。 我不止一次的怀疑，这个周平生是不是我前世所爱的平生，他带着和平生一样的脸庞，恍惚间我真的以为我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曾经还是一只红狐的时候，回到了平生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坐在我的身边，笑着跟我说道“我叫周平生，请多指教。”我说“我叫姜素素。” 我觉得他是平生又不是平生。明明同样是平生的脸，可是却又给我莫名的陌生。平生啊平生，你到底去哪儿了。 第十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书院放学的时候，我在路上走着，我发现周平生一直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我问他“周平生？你家里也在这边吗？”他说“是啊，一起走吗？”我点点头便和他一道走。 一起走了很久，直到走到家门口，我转身对他说“我到家了。”然后我发现周平生诧异的看着我，笑道“那我便是你对家。” 原来，距离是这么近的。 后来我和他一直一道走着，至少上书院和放学都有了人陪在一起，倒也不是多么寂寞。 我曾经想过，周平生到底是不是我前世所认识的平生。偶尔我跟他说“平生你要听故事吗？”他总是笑着说“你讲，我听着。”可是啊，无论我怎么讲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似乎都想不起来，只是跟我说，“这个故事是野史吧？史书上并没有这样的定论，素素你平日少看些野史，这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啊。” 无论我如何提及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都想不起来，可是他为什么想不起呢？他真的不是平生吗？可是为什么他却有一张平生的脸呢？ 我不死心的，真的不死心的。我找了很多机会给他讲了很多平生以前跟我讲过的故事，例如“孟姜女的故事”“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每一次每一次他的反应都很平淡，偶尔还会说“素素，一门亲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至于故事中的爱情，我觉得不太现实。正是因为不太现实这才只是故事，并不是传承的佳话。” 我想他不是平生吧。 我所日夜思念的平生，是一个温柔的人，是就连是我这样的狐狸都会温柔以待的，温柔的人。而周平生对于我和平生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是不屑一顾的，我不相信他是平生。 因为我清楚，我所思念的，是怎样一个温柔的人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没有一点平生的消息，甚至除了周平生以外，我在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拥有平生那张熟悉的脸，更没见过真正的平生到底去了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真的很想念你。 我一直在书院学习，从最初书院先生叮嘱我要不懂就问，已经变成了书院先生愿意同我一同探讨问题，而我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似乎同龄的很多人已经到了有所婚配的时候了。 父亲曾经也提过“素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我摇头说“没有。”母亲总会用手肘轻轻的碰碰父亲，不满的说道“你怎么说得和咱们家素素嫁不出去似的，等素素长大点再说嘛。你看小小年纪就订婚有什么好的，那些小小年纪就订婚的，不都是家里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嘛？咱们家素素可要好好选人的。” 女子一般十四岁便会成亲，便会开始为夫家付出。就连我的母亲，也是十四岁左右便嫁给了父亲，只是很多年后才有了我罢了。 来家里求亲的人随着我的年龄开始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了。偶尔听见媒婆说什么“女娃娃自然是要越早成亲越好，好歹是个妻，若是年龄大了，这容颜老了，不管夫家多在乎你，恐怕也只有个妾位了。你们想想，这姜素素如今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女，可这过几年未必还有这个称号了。” “等她容颜老去，可未必能成个妻！再者你们不过是商人罢了，什么地位都没有，如今还不如趁着这才女的名号还在，加以利用呢！” 母亲听这话总会脸色很不好，冷哼道“就算是我的女儿容颜老去，不再是才女，那又怎样！似乎与你无关！送客！” 母亲不爱搭理这些人，无论那些媒婆如何把另一个人夸成一朵花，母亲也始终冷漠的看着他们，始终不愿意松口。用母亲自己的话来说“从这些媒婆口中说出的男娃子，没一个不是貌比潘安，才情仕途并重的好人家，这些话最是信不得，最是没人性！” 父亲也不太喜欢媒婆总是说等我以后老了，就连成为别人的妻子都不行的话，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妻子，只对母亲一个人好，父亲也认为，至少等我以后嫁的人也一定要对我好，对我一个人好，三妻四妾最是要不得的。 后来父亲提起周家的平生时，小心的看了看我的表情，发现我并没有什么不满，问道“素素，爹问你，平生打小一直同你在一起，你对平生有没有什么别的感情？例如是否想过和平生成亲？” 我皱眉回答道“未曾，若是我真对平生有些感情，为何不早日告诉你们呢？既然我从未提起过，我也只是当平生是一位朋友罢了。” 后来父亲说了很多，我却再没听进去。 我想，我这一生，我只愿意嫁给平生。我想嫁给的，不是周平生，是白平生啊，我想嫁给那个曾经给过我一个家的男人啊，而不是这个对于我对于爱情有所向往，都似乎有些嗤之以鼻的男人。 可是平生你到底在哪儿？若是已经找到我了，为何又不与我相见？若是至今还未在我的世界出现，那你又在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对你的感情，似乎比我想的，沉重得多。 母亲在之后找到我，跟我提起周平生。她说道“平生实际上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婚嫁，娘也很支持你与他。平生这孩子这些年来对你怎样，娘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个好孩子。” “实际上平生的父亲已经来提过亲了，是平生自己的意思。平生与你一直在一起，这些年来，你对平生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我如实相告母亲，我说“娘，其实平生对我来说，只是比很多朋友都亲近的朋友罢了。”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娘不是要劝你什么的，只是素素啊，总有一天你也是要嫁人的。娘希望你嫁一个自己爱的人，若是未遇见，平生便是个不错的人选，知根知底的，若是遇见了可那个人不爱你，平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娘一定支持你的选择。” 等到母亲离开以后，我一个人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平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十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晚的风吹着，有些冷。我搭上衣衫走去了院子里，擦了擦手，冲着自己的手哈口气。 我就在院子里走着，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前世，我和平生相遇的所有。平生的身体不好，不能出门，灵儿小包担心他，总是很少出房门的。可是平生偶尔还是会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 我很想念平生，从我是狐狸的时候，他便待我很好，而他对我的好可能只是顺势而为，可这些细小的那些让我所怀念的所有日子，却都是我所留念的所有。 平生啊平生，我很想你，你是否也一样思念着我？ 后半夜天更凉了，我便回到房里歇息了。 梦中，我梦见了平生。这是从那年平生死去以后，至今为止我第一次梦见他。我梦见他，我还是一只狐狸，我叫他“平生不要走！”口中发出的不过是一阵悲鸣。可是平生却偏偏停了下来，穿着华丽的衣衫，转身看着我，偏向是听懂了似的，将我抱起来，轻声说道“素素，再等等我好吗？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在这之前，拜托你不要嫁给别人。”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枕边多了很多潮湿。我不明白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平生要来。我想去相信，我宁愿去相信。 平生啊平生，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求求你，别让我等太久啊。 平生一直没来，那个梦便成了我所有的依靠。我宁愿去等，我宁愿去相信，相信平生一定会来。只要他说，我就信，一直以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他的坚信啊。 我推掉了所有的公子的求亲，父亲母亲问起来的时候，我只是说“现在还不想嫁人，我只想看看书籍，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父亲母亲很宠我，虽然他们不理解，却还是由着我去了，只是偶尔会问我“素素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你总不能和书籍过一辈子吧？” 我在等，在等我深爱的人啊。我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已。 后来，一日我从书院归来的时候，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可是贵府小姐归来了？不知我能否有幸请贵府小姐喝杯茶？” 从家门到屋内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偏偏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我偏偏就听见了。 我想快点见到他，所以我立马便过去了，用跑的。 等我踏进去的一瞬间，看见平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随即笑了起来，是我熟悉的笑颜。 我怀疑过他是否是我认识的平生，我却听见他笑着说道“听闻贵府小姐最爱讲故事，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够给小姐讲一个狐妖妲己与纣王的故事？” 我能感觉到啊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着，我看着平生站起来，他笑着说“妲己很可怜是吧？”我看着他的眼眸，我颤抖着说“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我看着平生慢慢的走进我，然后用手轻轻的擦过眼角的泪水，原来，我在进门的一瞬间，亦或许是就进家门听见平生熟悉的声音的一瞬间，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我自己并不在意罢了。 我的眼中，我的心里，再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似乎就已经被他的身形填满。 他走来，轻轻的抱住我，轻轻的拍打我的背部，就像是前世我还是狐狸的时候一样。他在我的耳边轻声道“素素是个乖孩子，所以，我来接你回家了。” 直到这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抱怨他，我埋怨他，我问他“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他拍了拍我的背，任由我埋怨，任由我锤他，他也不开口，直到我累了，停下来啊，我才听见他说“抱歉素素，我来晚了，可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等到我平静下来，我才发现父亲母亲都在旁平静的看着，甚至母亲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母亲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我过去坐着，母亲轻轻的替我擦干眼泪，摸了摸我的头道“素素，眼睛都哭红了，平日可没见这么爱哭哦。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何不告诉娘呢？” 我低下头不敢开口，母亲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素素不用怕，娘很高兴，其实很高兴你有真爱的人。” 父亲在一旁坐着，父亲问平生“你是如何在哪儿与我女儿相遇的？” 我听见平生说“在梦中，日夜都见。” 母亲对父亲说道“剩下的，是你们爷俩谈你们的，我们女人家谈我们女人的。”说罢起身告辞，带着我先离去了。 我在房间里，我看着母亲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牵住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素素是真的爱那个人的吗？只要你是真的爱他，娘不会阻拦的。就算是他说你们是在梦中相见，愿意跨过梦中来找你，也能证明他对你的真心。” 我听母亲说着，说了很多，直到最后母亲惆怅的说了句“只不过娘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于要嫁人了，有些难过罢了。” 我说道“可是，我无论在哪儿，也永远都是素素。” 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道“不过真是巧了，他叫做白平生，老周家的孩子也叫平生，两人长得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我喜欢的是白品胜，并非对面周家的周平生就是了。” 母亲笑话我“小孩子性格，这白平生和周平生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就喜欢的是白平生呢？” 我回答说“大抵是性格吧。” 是啊，就算是有一个和平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所深爱的也是始终都是平生。我深爱他，一直与他的长相无关，我所深爱他，大抵只是因为他是平生而已。 所有这些年来受过的一切的一切，在我见到他之后，似乎都释怀了。 还好我最后听到了平生的声音，还好我选择了相信他，还好他来找我了。从他找到我的一瞬间开始，我的世界仿佛已经变了好多，至少，我感觉不再寂寞了。这种感觉真好。 就像我前世奋不顾身的像他跑来的时候一样，就像是我当年奋不顾身的奔向他一样，他如今也来找我了，而在此之前我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了，我觉得值得。 父亲和平生谈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应当是深爱我打的父亲对我的寄托吧。 平生的家在离这儿不太远的地方，等他和父亲谈完的时候，要去离开的时候，我便去送他。 我很奇怪为什么明明住的并不是很远，可我却从来未曾见过平生。我问平生，“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平生摸了摸我的头，最后笑着说“可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 第十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这一段原本短暂的路程，我却走了很久很久，平生也放慢脚步一直陪着我慢慢走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诉说这么久以来我的思念吗？该说我一直在等他吗？ 可是在我纠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平生的家了。只是我没注意到，依然继续向前走着。平生将我的眼睛捂住，在我耳边笑着说“素素要去哪儿，我到了哦。”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平生的家已经到了。我想了很久我到底该说些什么，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当平生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好像又变回了狐狸，看着平生离我而去，我伸手抓住他，我小声问道“能不能不要走。” 平生好像怔了一下，我松开手，平生转过身来。我不敢看他，只低头看着脚下，平生忽然将我拥入怀中，我听着他说“素素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了，放心吧。再给我点时间很快很快，很快我就又会来找你了。” 我在平生的怀中，这是和当初是狐狸的时候不一样的感觉。我听着他的心跳，健壮有力的心跳，他的心跳在告诉我：平生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他不会离开我了。 我听着着他说“好了，回去吧。”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这一次，素素也要做个乖孩子等我来啊。” 乖孩子吗…… 听平生这么说，心中却有些小雀跃。 这一世我不在是狐狸，是一个有着意识的人类啊。 时间一天天的过着，有着平生以后，我的时间也开始明媚了起来。偶尔也会给平生送些自己做的小荷包，无论样式多丑，平生都会开心的收下，然后用上。而平生偶尔也会来家里找我，曾经他给我讲的故事，几乎我都看过书，都知道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听他一字一句的跟我讲，听他讲着故事，心里总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快乐。 慢慢的，我好像明白，似乎我喜欢的并不是这些故事，喜欢的只是平生给我讲故事罢了。 后来啊，在一个春天，平生去向父亲提亲了，父亲答应了。 我们这边有风俗，自订婚开始，双方的新人不能相见，一切都得留到新婚夜。对我来说订婚以后的日子反而是过得最为漫长的，我想见平生却见不到，大抵这就是相思之苦罢。 还好，虽然我们不能见面，平生倒是每天都给我写信，将信件交给家里的伙计，我也每天给他回信，以此排解相思之苦。 母亲每次都笑我说“素素倒是惦记着嫁人，而今还未嫁过去心里便是惦记上了。”父亲也跟着哈哈笑道“素素随我，我在未和兰儿成亲之前，倒也是饱受相思之苦，直到成亲。”母亲听着，笑红了脸。 所有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啊，我想，还好我直到最后都在等着平生啊。 平生，真是太好了。最后等到了平生，真是太好了。 大婚的时间是双方父母挑选的黄道吉日，我永远记得，我嫁给平生的那天。 那日早早的被母亲叫醒，母亲将我头发放下来，跟我说“丫头，从今天起，你离了姜家的门，日后便是白家的人了，在公婆面前要懂事儿知道吗？可不能像在家里这般随意了。” “今儿就让娘来给你梳头吧。一梳梳到尾啊，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二梳梳到尾啊，生活幸福，多子多福；三梳梳到尾啊，永结同心佩，白首不分离。” 我听着母亲这样说着，心里倒是涌上一丝难过，母亲一直对我很好，倒是我似乎一直忽略了她和父亲的感受，心里只有平生。 母亲看着我眼睛红红的，笑着道“今儿是咱们家素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啊。”说完在我的额头深深的一吻。 后来喜婆来了，母亲就在旁边儿看着，看着喜婆给我梳头，看着喜婆给我点上妆容，最后母亲亲自过来，将我头上的头纱盖下来，牵着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将我扶起来，轻声说“走吧，我和你一道走。” 我踏出房门，父亲扶住我的另一只手，我感受这他手上似乎又不少老茧，听着他说道“嫁过去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家里近，偶尔也要记得回家啊。” 我永远记得那日，父亲的大手在我手上拍了拍，母亲温柔的说着“去吧孩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可要记得多回来啊。” 我听着门外传来的喇叭声，我便是这样，带着父母的祝福，走向的轿子。 “新娘到！起轿！” 心里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轿子停了下来，花轿的帘子被拉开，我感觉到平生伸向我的手，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他似乎感觉到我的紧张，对我说“素素不怕。” 平生将我从花轿上牵下来，走到火盆前。我听见喜婆再说“跨火盆！” 平生牵着我的手，我的另一只手牵着裙摆，跨过了火盆。喜婆给了我们一条红丝带，中间系着一个鲜艳的红花球。 我和平生就这样走着，走过一段路停了下来，我听着喜婆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平生护着我，将我送入洞房，在临走之前，平生轻轻的摸过我的头，笑道“素素，我们终于又是一家人了。” 是啊，终于又是一家人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 我们终于又成为一家人了，太好了。 外面很热闹，我坐在床榻上，也不敢动。 等着他们来闹洞房的时候，平生一个人被闹的很惨，平生散了不少银子过去才让他们离去。 我感受着平生轻轻的掀开我的盖头，然后将我拥入怀中“素素，我很爱你，真的。” 我是第一次听平生对我说爱这个字，平生以前是从未说过的。 他扶着我走到桌前，牵着我的手，他又跟我讲了一次狐妖妲己和纣王的故事，我听着他说“妲己和纣王的爱让纣王从此再也不上朝成为昏君。那我能否听同样是狐妖的素素说一句爱我？” 我说“我很爱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星辰大海。 他笑着和我喝了交杯酒，然后吹灭了灯。 我想了很多很多，若要问我爱不爱，我一直最爱的，便是他，平生，他是我的一切。 第十四章【番外】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长欢，是薇薇的师兄，我一直活着，倒不如死去来的痛快。 我知道的，是我拖累了薇薇。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薇薇的时候，她怀里揣着一个包子飞快的从我面前跑过去，她的身后一直有人在叫着“偷包子！你偷包子！”她当时飞快的跑过去，实际上我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去了。 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跟过去了，应该怎么说呢？这就是缘分吧。 等我慢慢过去的时候，掌柜的已经离开了，那些伙计将她推倒在地上她脸被地上的石子儿刮破了正流着血，她正呆坐着将包子塞进嘴里，眼泪一滴一滴的滴落。 其实我们的日子并不好过，若是加上一个人的饭量可能我们的吃的就会更少了。我原本想过转身就走的，可是看着她的样子，还是忍不下心放下她一个人。 我走过去的时候，她抬头望着我，我将她拉起来，替她擦拭脸上耳朵血迹，我问她“如果你没地方去，愿意跟我来吗？” 其实刚说完我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哪有这样说话的？平白无故便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你走，听上去就不像好人。不过她却答应了。我那时候着急解释，我说“我不是坏人，我看你在街上游荡很久了，所以才问你愿意跟我一起来吗。虽然说我不能让你拥有大富大贵的生活，不过最基本的过活是没问题的，你愿意跟我一起来吗？” 那时候的薇薇啊，似乎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听着我干巴巴的解释，后来我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这便是我和薇薇的相遇。 我一直在想，我与薇薇应当是有缘的。若是无缘，我当日便不会将她带回来，她也不会就这么跟着我走了。 好在师父舟舟和铃铛都很喜欢薇薇，薇薇便跟着我们一起住下了。薇薇性子单纯，偷东西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和我们在一起以后，便再也没有偷东西了。 师父曾经告诉我，若是与师父同门的师叔祖找上这里来，一定要让他们把薇薇带走，薇薇很适合习武，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可惜，师父一直没等到那天，便永远的离去了。 若是说我们是一家人，师父倒像是家长一般的存在，师父逝世以后，一切的重担便压在了我和薇薇身上。 我对于薇薇，其实心里总是有些歉疚。应当这么说吗？我将薇薇带回来，甚至连果腹的日子都给不了她，最后还得让她照顾舟舟和铃铛。 我记得以前我提过一次，我跟薇薇说“我总觉得是亏欠你的，你来这里也受了不少苦。”倒是薇薇笑着说“有什么苦不苦的？若是师兄没将薇薇带回来，薇薇说不准啊已经饿死了，还有什么苦不苦的？” 我也只是笑笑，便没再说什么了。我不知道薇薇还记不记得，可是我始终记得。 我这一生都在拖累她。 后来鬼堡的人来了，舟舟和铃铛死了，而我也成了半死不活的残废。 我睁不开眼睛，我不能动弹，可是我能听见，我能听见薇薇叫我“师兄。”我能听见薇薇痛哭失声，我能听见薇薇与天毒教的教主做的交易。 我都知道，我从未如此的恨过自己，我这副样子，倒不如死了算了。若是没了我，说不准薇薇便不会成为天毒教的天毒圣女，也不会变成那副模样。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又活在世上，哪怕是死了我也认了，我想要的，只是薇薇能好好的活着。 我被带到了天毒教，薇薇离去的时候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温柔的声音轻声的说“师兄莫要害怕，下次见面，薇薇便会活着回来了。待到薇薇活着回来，我就能救你了师兄。你再等等我，再等等薇薇。” 最后她在天毒教那群人的催促下放下了我的手。 我想叫她，我用尽了全力想要抓住她，最后却只能轻轻的动一下指尖罢了。 我听着天毒教的人说“诶你们知道吗？又死了好多人，谁知道这么多人能不能爬出来一个？” “我看不行，伪毒体哪里是那么容易出来的？上一次就已经死了百来人了，谁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和上一次一样？” “说的也是。” …… 这些话无时无刻不是刺伤着我，我担心薇薇。若是我还能动，倒不如死了算了，若是我死了倒也不会拖累薇薇了，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下一次听到薇薇的消息，便是听他们说“诶，你们知道吗？这一次倒真是爬出来一个！”“我知道叫莫薇是吧？我记得她，眼睛像是能杀人似的。”“就是她！教主把她收为弟子了，日后便是咱们天毒教的圣女了。” 其实听他们的描述我便知道，薇薇这些年并不好过，过得应该很艰难。 后来薇薇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薇薇的泪水滴落在我的手上，我听她说“师兄，我活着回来了，薇薇活着回来了。”我听着她痛哭失声，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听她说“师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师兄，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救你，师兄你再等等我，你别和师父他们一样。铃铛舟舟和师父都走了，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听着她痛苦的声音，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了她，因为我她成为了天毒教的利刃，因为我她承受了这些伤痛，因为我她这样用力的活着。 我知道的，是我拖累了她，若是没有我，薇薇说不定会被某个门派的人救助，然后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天毒教的地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其实直到最后，薇薇带着我前往青山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了。 我一次一次的听着她叫我的名字，我知道她已经很累了，她甚至会看见我们的幻影。这些行为无时无刻的不在告诉我，是我害了她。哪怕她自己不这么觉得，我也能感觉到，是我害了她。 我睡了七年，我却听着微微努力了七年。 最后，薇薇堂堂正正的将我背起来，从正门走了出去。我知道她做好了准备，我也是。 我们已经做好了，一起赴死的准备。 最后我能感觉到我们的鲜血洒在地上，我一直想要叫她，我想要叫她“薇薇。” 她似乎是听见了，缓慢的将手搭在了我的手上，手上似乎拿着石头。 我能感觉到我似乎的灵魂飘了出来，我时隔七年终于再次睁开了双眼。我听见师父叫我“长欢？怎么不去叫薇薇？薇薇今儿怎么这么贪睡。” 我叫她“薇薇，薇薇？微微醒醒，你怎么又贪睡？” 薇薇缓慢的睁开双眼，我看着她看见了我，然后笑着闭上了双眼。 第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一只红狐，是深山老林中最普通的狐狸。不是所有狐狸都能修炼成妖的，若是所有的狐狸都能成妖，那世界不就成了妖族横行霸道的世界了？ 实际上成妖也是很困难的，所谓的狐妖几乎都是白狐黑狐青丘狐还有传说中的九尾狐，哪里是我专门这些普通的小狐狸能触及的？ 的确，天地间对于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所有人都可以成妖，可是九尾狐修炼百年便可修炼人形，我这种红狐却要五百年。五百年啊，太漫长了，是没有多少红狐愿意修炼成妖的，时间太久太久了，倒不如快乐潇洒二十年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并不想成妖，只想作为一只红狐在尘世间游荡罢了。 我是没有父母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外出以后就再也没能回来。或许是因为被猎人打死了，也或许是抛弃我了，在印象中我一直就是一个人。 不过没有关系，一个人的生活也不见得不好，只是偶尔会稍微有点寂寞。 我有个朋友叫做小雀儿，是一只小麻雀。最初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有一只狐狸想要吃掉小雀儿，它遇到了我。 一开始我把那只狐狸引开只是想要一个人吃掉小雀儿，谁知道那狐狸走后，小雀儿围着我又唱歌又跳舞的，说“谢谢你，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叫小雀儿！我明天还来这里找你玩儿！” 一来二去的，我和小雀儿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小雀儿有翅膀喜欢到处飞，经常告诉我些听到的人类的故事。而我在它身边，也没有别的狐狸能伤害到它。 我和小雀儿约好前去河边玩儿，却被前去湖边喝水的猎人逮了个正着。我在地上死死地咬住猎人的脚踝，小雀儿趁机逃走了。 小雀儿逃走之前对着我鸣叫，它说“小狐狸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你等等我！” 小雀儿走后，那猎人一脚把我踹到在地，用刀狠狠的刺了我一刀，嘴上还狠狠的骂着“狗东西，还敢咬老子，呸！”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身边。 那猎人本想把我的皮剥下来做成狐狸皮大衣，却被他朋友拉出了“你傻啊，小狐狸多值钱！你看着小狐狸毛发成色好！明儿个赶集把它卖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京城最近可不就有了养狐狸的风气吗？现在这活狐狸可比那什么大衣值钱多了！” 那猎人大概也是觉得朋友说的有道理，也没有把我杀掉，就把我关在笼子里大概是想着明天把我卖掉吧。 我松了口气，毕竟这做人的宠物总比被杀掉好太多太多了。 只是我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小雀儿。我看见那个猎人有好多弓箭，如果小雀儿来了一定会被杀掉的，我只能一心祈祷着小雀儿一定不要来。 可是小雀儿来了。半夜的时候我听见小雀儿大声的鸣叫，我听着它叫我“狐狸！小狐狸你在哪儿！”我怕小雀儿真的来，我不敢回答它。 我听着小雀儿一直哭着教我的名字，心里也是不停的抽痛。但是小雀儿啊，一定要活着。 直到清晨我被带走，我都听见小雀儿咿咿呀呀的鸣叫。 我被带到集市上，我听见猎人叫卖说“卖狐狸咯！你们看看啊！这小狐狸的毛发，啧啧红的发黑，这成色多好啊！只要十两银子！” 周围围了很多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不晓得是谁说了句“我看着毛发很一般啊，你这十两银子还是太贵了吧！最多五两银子！” 那猎人不干了，踹了笼子一脚，咒骂了句“垃圾东西，还不如老子弄成狐狸大衣。” 我不敢看他，只得缩成一团不敢去看他，用尾巴遮住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也是这时候我听见有一个人说“那既然没人买，那我买了。咳咳咳咳，白正给他银子。” 我抬头看，那个人脸色很惨白，若是要形容，像极了冬天落在地上的雪花。他的衣服和别人的很不一样，看上去花纹很多，在这么多人中显得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 扶着他的人大概就是他叫的白正了吧，我看着那人拿出银色的东西递给那猎人，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银子吧。白正说“既然银子给你了，这狐狸就归我们了。” 猎人看了看银子，喜笑颜开的将打开铁笼的钥匙递给他，笑着离开了。 我听着那个人又咳嗽起来，我看着他，他也像是感觉到了我在看着他，蹲下来看着我。我伸出一直爪子拍怕他的脸。我记得在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小雀儿就会用翅膀轻轻拍我的脸，感觉就会好些。 他是笑了，没过一会儿又咳嗽起来。白正拍拍他的背，说他“少爷，这小狐狸不干净还是带回家清洗一下吧，更何况你咳嗽更应该离这些带毛的动物远些才好。” 他挥手说无妨，用锁将笼子打开，将我抱了出来。 我贴在他的胸口上，他将我抱上他的马车，又咳嗽起来。白正心疼他，说他“少爷，您放下吧，我来抱着吧。” 我感觉他想说些什么，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贴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每次咳嗽心脏的剧烈的跳动。我不晓得该怎么才能减轻他的疼痛，只能轻轻给他拍拍胸前，不知道会不会好点。 他将我放在腿上，摸着我的头，手很冰凉。他说“我叫白平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给你取个名字应当会好些，既然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我又叫平生。素昧平生，叫你素素好不好？” 我晓得他在给我取名字，素昧平生是什么我听不太懂，但是我至少也是有名字的人了。我轻声鸣叫一下，表示我很喜欢。 他又笑了，笑了没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又叫我“素素。”我又鸣叫一下。 他似乎觉得很好玩儿，不停的叫着我，我不想理他，索性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可是听着他咳嗽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我又转过身来看着他，轻轻给他拍拍胸前，希望能给他顺顺气。 平生他只是笑，摸摸我的头。我蹭蹭他的手，他却又咳嗽起来，我看见他拿出的白色手帕上，似乎有一丝殷红的鲜血。 这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抽搐，我看着他发白的脸庞还有发白的嘴唇，就算是我也明白，大概平生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吧。 突然有些难过，大概是因为平生不是坏人，又从坏人手里把我买了回来，所以对于他我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第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听见外面的白正说“少爷，咱们到家了。老爷来了。” 我抬头望平生，我看见他的眼中飘过一丝欣喜，喘了口气又咳嗽起来说“好，我这就下来。” 平生将我放在马车上，摸摸我的头轻声说“乖素素，爹不喜欢狐狸，我等会儿就来带你回家，别乱跑乱叫。” 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念叨“平儿，爹来看你了。自从你染上痨病，爹与你好久不见。” 随即又传出平生的咳嗽声，我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点，看着他咳嗽的样子，心里一紧。 看着他吐血的平生的爹，替他拍了拍后背，轻声说“平儿不要怪你二娘将你赶出来，她只是怕爹也染上痨病，爹不止有你，还有一家子人啊。” 我看着平生双眼暗淡下来，用微弱的声音说“爹，您可以回去告诉二娘，我已经活不长了，犯不着为我跟您吵吵。” 痨病，我不晓得是什么病，从平生说话的语气来看，恐怕是医不好的。 没过一会儿平生便把我从马车里抱出来，我陪他一起看着马车远去，心里确是一阵酸楚，大抵是因为平生。 宅子不大，除了白正也只有两个小丫鬟。平生告诉我一个叫灵儿，一个叫小包。灵儿负责打扫这类细活儿，小包便负责做饭。 平生把我交给灵儿和小包，笑着说“灵儿小包，这是我今天买回来的小狐狸，我给她取名素素，以后每天都记得给她洗澡。” 灵儿扎着两个丸子头，叫我“素素！”我就转过身看她。小包扎着很高的一个丸子头，也叫我“素素。” 她们老叫着我，大概也是觉得叫我，我就回头看看他们很好玩，两个人不停地叫我，我不想理她们了，索性谁叫也不理。 小包还笑呵呵的说“灵儿你看，她还有脾气了。” 我趁机抖了一身的水，给她们衣服都打湿了，灵儿捏着我的头直视她的眼睛，说我“坏心眼的小家伙。”说完灵儿又呵呵呵的笑起来。 等给我洗完澡，她们便给我擦干身子。灵儿和小包洗得很认真，这身上的确比我自己舔得干净多了。 灵儿将我抱起来，放在太阳下晒着，摸摸我的头说“素素，你现在这儿晒会儿，不然毛湿漉漉的会咳嗽，就和少爷一样了。” 小包也摸了摸我的耳朵，捏了捏我的肉垫，说“不过身上的毛干了，就可以去找少爷了哦。少爷在那边，要听话哦。” 我顺着小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围着小包转圈，告诉小包我知道了。小包和灵儿又摸了摸我的头，便去自己做自己的了。 我一个人躺在太阳下，暖暖的阳光洒下来，久违的安心的感觉。 我趴着晒太阳，却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我顺着味道跑，却追到了厨房看见厨房的小灶上有一个炉子，而这味道就是从炉子里散发出来的。 看着我跑进来，灵儿吓了一跳，赶忙将我赶出去“素素我在给少爷煎药，你不可以进来，你先出去玩儿会儿好吗？素素要听话。” 灵儿再给平生煎药，那平生吃了药身体就会好起来！想到这里心里又雀跃起来。 平生的房门开着，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东西。 我已经很轻手轻脚了，可平生却就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我说“素素来了啊，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来到我这里来。” 我跑进去，跳到他的大腿上。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抬头望他，他却很平静的笑着说“素素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虽说是在问我要不要听故事，平生的手轻抚过我的背部，抚摸我的毛发。我听他说“那我给你讲狐妖妲己的故事好不好？” 我听平生说，妲己是狐妖也是妖妃，她也是个深情的女子，是一只白狐。与纣王一面之缘却也是一见钟情，可这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哪里等得了白狐化形呢？ 她尝遍了所有与化形草相似的草药，终于在最后找到了化形草，化为人形入宫与纣王相伴。 妲己与纣王相爱了，哪怕满朝臣子都说妲己是狐妖，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纣王也依然与妲己相爱了。 可惜后来，兵临城下，人们都要求杀了妲己，只要纣王杀了妲己方可再次拥有江山。可最后妲己和纣王一起死去了。 我听着平生咳嗽了起来，平生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笑着将我抱起来，问我“妲己很可怜是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平生抱了抱我说“我也觉得妲己很可怜，毕竟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平生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那股难闻的药味儿飘了进来。我从平生的怀抱中跳下来，灵儿端着一碗药进来，说“少爷，药熬好了。” 平生抬头很平静的说“灵儿，你觉得我喝药真的还有用吗？” 灵儿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哭着说“少爷，你别这么说，哪天你真的走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打小就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夫人走了，你也要走吗？你多少喝点儿，就算治不好能让你舒服点也成啊。” 灵儿话一出，眼泪止不住的流，“我还没嫁人呢，少爷以前还说要给我和小包一大笔嫁妆，还要给白正许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呢，不许胡说。” 平生叹了口气，说“给我吧，灵儿别哭了。” 灵儿擦了擦眼泪，将药放在桌子上。灵儿还念叨着“少爷以后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会好起来的，夫人也会保佑你的。” 灵儿看着平生将药喝光，低头擦了擦泪，才拿着碗端出去，临走时还嘀咕的念叨着“少爷以后可不许胡说了，你还未曾娶妻生子呢，我还等着给少爷的娃娃取名字呢。” 灵儿离开前，我分明听见灵儿轻声的说了声“所以少爷，你一定不要死啊。” 平生叹了口气。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见灵儿离开前轻声的话语，细想来，就算他没听见，大抵也明白灵儿的苦心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时候陪在平生身边，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窝在平生的身边，平生一手拿着书，我躺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另一只大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部。 那是怎样的感觉啊，安心又夹杂着温暖。 平生冰凉的大手轻轻拍打我的背部，我窝在他的大腿上，听他偶尔念叨着书上那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只是偶尔听见平生细微的咳嗽声让人格外心酸。 平生是很好的人，我是这样想的。能把我从那坏猎人手中买回来悉心照顾，那平生一定不是个坏人。 我是狐狸是动物。平生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第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平生的病也愈发严重起来了。最初平生还能出门散步，如今却只能待在家里了。 我心疼他，每天陪在他的身边，他也待我很好。他跟我讲了很多故事，白素贞和许仙还有七仙女和董永，织女和牛郎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 其实人类的情情爱爱我是听不太懂的，平生常说“他们都是相爱的。”可是爱是什么？我理解不了。这大抵就是我是动物的原因吧。 我们狐狸的寿命并不长，大多数狐狸的伴侣只会是相识的人，目的也只是一起繁衍后代罢了。 平生所说的情情爱爱好像并不是为了繁衍后代的，就像是白素贞和许仙，一个是妖一个是人，如果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伴侣呢？ 我不太明白。 我也很多天没见着小雀儿了，不晓得它还好不好，也不晓得它离了我会不会被别的狐狸吃掉，更不晓得它是不是在担心我。 想到这些，心里难免会惆怅起来，我这短暂的一生小雀儿陪我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平生大抵是注意到了，我常常跳上屋檐，遥望距离这儿不近不远的树林，那儿是我以前的家。 我待在平生的大腿上，平生咳嗽起来，我起身用头蹭蹭他。 平生却把我抱起来，我直视着平生的双眼，平生轻笑着又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素素是不是想以前的朋友了？想去找他们吗？” 我不敢看平生。我想小雀儿，可是我也不想离开平生。我不能说话，我回答不了他，只是耳朵耷拉着，低着头，我不敢直视平生的双眼。 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感觉到平生的手一松，我便掉落在地上，背轻轻的摔在地上。平生连忙把我抱起来忙说“抱歉素素。” 我蹭了蹭他的手，表示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平生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素素如果想去找朋友那就去吧，不过三天之内一定要回来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的鸣叫一声。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转而又咳嗽起来，轻声道“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再给你讲一个，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好不好？” 平生相信我一定会回去，我很感谢他的信任。 我舍不得平生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所以我一定会回家的。 我醒的很早，跑到平生房间里给他把被子盖好，用爪子摸摸他，在走之前亲亲他的额头。 我得早点离开，我明白，说不定我听到平生叫我素素，看到平生温柔的双眼，我就舍不得走了。可是我不能，小雀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离开的时候它很担心，我得回去给它报平安。 我跑的很急，我不晓得我是为了早点见到小雀儿，还是想早点回家听平生给我讲孟姜女的故事，大抵都有一点吧。 大半日过去了，我总算是走进林子。 树林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能是我离开的时间不长不短，它们还来不及长大吧。 我开始叫“小雀儿！小雀儿！”所得到的却是各种鸟类扑腾扑腾翅膀发出的声音。 我往林子里走去，边走边叫“小雀儿小雀儿，我是狐狸！我回来了小雀儿！你在哪儿？” 走着走着便累了，我趴在石头上休息，石头硬硬的没有一点温度。我又想起平生来，平生总爱将我放在他的大腿上或者将我抱着，总是很温暖的。 终于我听见小雀儿熟悉的鸣叫“狐狸！小狐狸！” 小雀儿从天空中冲下来，冲到我的面前，扑进我的怀里轻声抽泣“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小雀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它一定在我离开以后也在不停地寻找着我，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可是茫茫人海，它又如何找得到。 我听着它抽泣，感受着小雀儿的眼泪将我胸前的绒毛打湿，我告诉它“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告诉小雀儿我遇到了平生，平生救了我将我带去了他的家给了我一个家。 小雀儿在天空中飞舞，说着“那平生真是个好人。” 想到平生，我便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事儿，我问小雀儿“小雀儿，有什么治咳嗽的药吗？平生一直不停的咳嗽，我想给他找点草药回去。” 小雀儿想了好久还是跟我说“小狐狸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有什么草药可以给人类治病。不过，我以前去西山头的时候，看见有很多人类在挖一种圆柱形的草药，听说很值钱，一定可以给平生吃！我带你去！” 西山头距离这儿不选，可是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如果我去西山头再回来，我便不能及时回家了，平生一定会担心的。 我想了很久，比起平生会担心，我更担心平生的生命，如果可以，我也想救他。 我一咬牙跟着小雀儿去了西山头。 西山头是特别茂密的树林，我以往待在森林的外围不敢进去，而这一次我也想为了平生冒险一次。 大抵因为是深秋时节吧，很多动物早已冬眠，除了路上遇见过几只小兔子，其他的倒还没事。 只是当我和小雀儿跑到那儿时，有不少人类在那儿看守。 小雀儿在空中轻声的叫道“狐狸狐狸，这里太多人了，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我看看了天空，天空渐渐黑了，我距离那些人类不太远，隐约能看见很多人类在打哈欠。 我想着放弃，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模样，他咳出血来那茫然无措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终于有了可以救他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一咬牙对着小雀儿轻声说“小雀儿，我想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趁机去抢最近的药材。” 小雀儿扑腾扑腾翅膀，思索了会儿，道“等他们一走我就给你放风！我叫你回来你一定得回来知道吗小狐狸！” 我说“谢谢。” 小雀儿却是哼哼唧唧的道“你对我就这么客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么客气干什么！”说完还特地飞下来用嘴轻轻咬我两下。 我就这么和小雀儿一起等到了傍晚，傍晚这些人要换人。我就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冲出去抢距离我最近的一株药物。 平生救了我，我也想救他。说到底，我舍不得离开平生。 终于等到月亮探出头来，西山头的黑夜开始织上天空，我听见小雀儿用力的叫道“小狐狸！快来！” 我冲出灌木丛，直奔远处的药莆。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快小狐狸快！快啊！”我也不停的动手刨动着眼前的药物，爪子上沾满了不少黏土。 只是才挖到一半，小雀儿大声的吼道“小狐狸快回来他们来了！快回来啊！” 第四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看了看还有小半截埋在土里的药物，又想了想平生，一咬牙决定继续。 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小狐狸快走吧！小狐狸！”我充耳不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刨动最后小半截的药物。 那群人说说笑笑的赶过来，刚好看见我，大吼道“臭狐狸！敢来偷西洋参！”远远的就有一人用弓箭一箭射中了我的尾巴。 疼痛从尾部传来，小雀儿大喊了声“小狐狸！逃啊！” 我一咬牙直接将尾巴用力扯出来，尾巴像分成两半儿似的裂开来，我抱紧那西洋参就跑，小雀儿不停的在后面跟我提醒弓箭降落的位置，我除了尾巴竟无一点伤势。 夜黑了，他们不敢深入森林，只能放弃。我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用爪子抓起西洋参，笑呵呵的和小雀儿说道“小雀儿，平生他有救了！” 小雀儿不搭理我，摸了一把泪，转身不去看我。 我很疑惑，我用爪子摸摸它，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有些哽咽的道“小狐狸，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看看你的尾巴！” 小雀儿提醒我我才想起来，弓箭太过锋利深深的扎进地里，无论我如何东倒西歪的跳动，那弓箭还是深深的扎在地上。 情急之下我利用弓箭的锋利，用力一扯，几乎将后面的尾巴分开来成为两半。 之前一直沉浸在得到西洋参的快乐中，我竟未曾感觉到疼痛。当小雀儿这么一说，疼痛瞬间袭来，刺痛我的五脏六腑。 小雀儿看着我疼得满地打滚，问我“小狐狸，真的值得吗？你现在经历了疼痛，尾巴成为了两半，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如何忍受疼痛的呢？我想起平生温柔的对我笑着，想着他温柔的叫我素素，想着他温柔的眼眸，哪怕是这条生命为他付出，我便也觉得值得。 我说道“值得！” 回家的当天，小雀儿送了我很久，也和我说了很多话，直到快要分别，小雀儿用小嘴亲了亲我的嘴唇，轻声道“小狐狸，我不认识平生，我不知道他哪里值得你拼命去救。但是你既然拼命去救，那我相信他对你一定很好，他既然身体不好你便不用在意我，好好在他那儿陪他吧。” 我震惊的看着小雀儿，小雀儿却冲上天空，说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他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直到小雀儿离开，我才慢慢缓过神来。是啊，鸟雀的寿命有十多年，我的寿命有二十年，可平生还能撑这么久吗？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尽可能不去乱想，冲着平生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是迟了，尽管我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全用来赶路了，等我到府上也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府门还关着，我看着天空才刚蒙蒙亮，估摸着灵儿和小包估计还在屋里睡大觉，就琢磨着稍微休息一会儿，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困了。 可是我手上拿着西洋参呢，搞不好是可以救平生的药材，我万一睡着了别人偷了怎么办？ 我贼眉鼠眼的望着周围，行人不多，大部分是开铺子的都各自忙着。我想着我把这西洋参抱住，别人拿我也能有所感觉，紧紧的抱住西洋参，眼皮越来越重，变沉沉的睡过去了。 我是枕在柔软的大腿上醒来的。大抵是睡得太死了，我醒来后发现爪子空空的，西洋参都不在了，到处找着，都没找到。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道“素素，睡吧，那西洋参被小包拿走了，没被别人拿走。” 平生温柔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窝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没过一会儿便又困了，想着太久没睡，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恍恍惚惚间我听见小包的声音温柔的道“素素还是乖的，上好的西洋参的确止咳，少爷可别辜负素素的心啊。” 平生叹道“素素傻，尾巴都成两半儿了。” 灵儿道“素素心疼你。” 后来的话我迷迷糊糊的，便更听不清了，转而又沉沉的睡过去。 我醒来是在晚上，我还是躺在平生的腿上，平生的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我扭头动了动，平生的手还是缓慢的抚摸着我的头，只是轻声道“素素醒了。”说完便又咳嗽起来。 我扭头去看他，平生的眼神还是飘忽在书上，只是手上不停的抚摸着我的毛发。我又将头低下去，平生轻笑，轻笑着又开始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素素还能睡吗？都睡了一天了，不饿了？” 平生此话一出，我便听见小肚子咕咕咕的叫着。平生大概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我肚子咕咕咕的声响，抚摸着我的毛发也笑弯了眼，咳嗽两声便将我放在一旁，道“我先去给你拿吃的啊，乖就在这儿等着不要到处跑。” 平生说完就披上薄薄的外衣就出去了，我就在那儿都等着，有平生在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安心些。 没过一会儿我听着阵阵咳嗽声，便知道是平生回来了。我跑到门口去，将头伸出去，平生看到我出来了，赶忙跑回来，先是咳嗽两声，随后拍了拍我的头“外面冷，素素进去吧。” 平生将手中的小盘子放在地上，里面装满了饭菜还有些肉类，对我道“素素先吃吧。”随后自己将外衣脱下，一阵风突然吹来，惹得屋内的油灯摇曳，平生剧烈的咳嗽起来，摸了摸身上的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咳嗽起来。 大抵是太难受了，我听着平生喘着又不停的咳嗽，咳出干呕的声音，蹲在了地上。我心疼他，我从来没这么心疼过一只动物亦或是一个人。 我走到他的身边，摸了摸平生的脚。平生将帕子拿下来看了一眼，立马便遮住了，可我却看得分明，那帕子上有些血迹。 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谢谢素素的西洋参，灵儿去医馆问过了，这西洋参我服用会对我很有帮助。” 听平生这么说我这心里算是放心了些，只是平生咳嗽呕出血来，却又让我心里难过得紧，他是平生，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第五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深了，我吃了东西平生将碗拿走，随后给我弄了个窝便去床上睡了。 平生睡着了，可是我是没睡着。我听着平生时不时的咳嗽，心里一阵抽搐。不知道平生的病多久才能好，我心疼他，心疼得的的确确也真真切切。 我不晓得西洋参到底对于平生的痨病有没有作用，而我能做的，似乎除了陪在他身边，也再也没有了。 后来灵儿和小包好像将西洋参用来做饭了，当然只允许平生一个人吃。灵儿跟小包说过“医师说过，不能让西洋参入药，就像平常做饭加进去就行了，多来几次，不能一次吃太多，少爷现在身体亏空会消化不了。” 那时候我正在打盹儿，只是听见灵儿跟小包说的时候我才模模糊糊的听着了。我不是什么的记得，只是他们提起平生，我就会记得他们在说什么，可能这就是我对于平生的感情吧。 我很喜欢平生，非常非常。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倒是已经步入深秋了。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原本咳出血是我偶然发现的，可现在却是越来越频繁，我常常看见平生咳出血来，吐在痰盂里面。 最初我认识平生的时候，平生还能出门走走，虽然时间不长，可能出去走走总比窝在家里好。可现在平生却连门都不出了，最多只是白正扶着平生来到院子里坐会，平生也只是看看天空看看花鸟，风一吹来便又回房去。 平生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我最初才到这里时只是脸色不好，如今却是越来越惨白，甚至连嘴唇都再没了血色。 灵儿心疼平生，常常背着平生掉眼泪，我便是常常看见灵儿在熬药的时候边哭边熬药。偶尔还能听见灵儿轻声的祈祷“夫人，您一定要保佑少爷好起来。” 小包也是和平生一块儿长大的，常常半夜小包都在替平生缝平安符。平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平安符，都是小包从不同的道馆替他求来的。 我感觉平生其实知道，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他。平生时常叹气，望着天空的眼神却是十分暗淡。只是从来没变过的便是，他无论在哪儿，只要我在，他便会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常听平生说“素素，其实我知道灵儿小包白正他们都很担心我，可是我啊，早就活不下去了。” 每次我听他这么说，我就会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他总是失笑着说“生气了？但是素素我没办法啊，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很累了素素。” 我转身看向他，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疲惫。 我想，大概平生已经时日不多了。 入冬了，白雪皑皑的很漂亮。树木都被白雪压着，再也不见一点绿叶。动物也都冬眠了，很少能见到动物什么的。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现在已经不能下床了，终日躺在床上。平生总会看看书，灵儿给他端来的药他也还是喝，只是如今平生的话少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缓慢的发出“咚”“咚”的声响。 也只有这时候我的心里才会涌起一丝安慰，平生还没有离开我，他真真切切的或者，留在我的身边，他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平生已经不怎么说话了，他一说话就会止不住的咳嗽，自打那日小包看着他笑着笑着不停的咳嗽起来，最后吐出一滩血迹，便哭着请求他一定要活下来，平生便很少说话了。 大概是咳嗽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只要平生一咳嗽，我就能感觉到从他胸口溢出的疼痛。 白正给平生做了一个小小的桌子，平生如今躺在床上也能看书写字吃饭了。小包也将饭菜给他放在小桌子上，弄完了又将小桌子拿下来。 我舍不得平生，很舍不得。 不只是我，灵儿，小包，白正，我们没有一个人舍得他的，灵儿，小包，白正，还是看着平生长大的，一定更舍不得他。 不知道为什么，平生近日来精神很好，甚至可以下床小走一会儿。我很高兴，他一下床就围着他转圈，只是平生却笑着将我抱起来，说我“傻素素，给我转晕了。”说着又闻了我的额头。 白正陪着平生在院子里四处转转，平生摸了摸院子里香樟树的枝丫，略微遗憾的道“可惜没有梅花。” 白正道“那我便给你找来。” 平生咳嗽了会儿，笑道“你给我找梅花去了，谁扶着我呢？” 我想让平生看看梅花。 我从平生的怀中滑出来，撒开脚丫开始跑。我记得附近的人家有种梅花的，我坐在屋檐的时候，时常会看见火红的梅花挂在树上，仿佛点缀着白雪皑皑。 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我听见那家的佣人问了句“哪里来的小红狐狸？”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焦急的指了指梅花树。 这时候那家的小姐出来了，问佣人“谁啊？怎么了？” 佣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这小狐狸好像是想要梅花。” 我一听到佣人这么说，连忙点了点头。那家小姐也是个好心的人，笑道“小狐狸喜欢小梅花倒是有趣儿。”亲自替我挑了一株小梅花，我蹭了蹭她的腿表示友好，又叼着梅花飞奔回家。 我想，平生看见梅花一定很开心吧。 只是等我回到家里，却只是听见灵儿小包的抽泣声，梅花掉在地上，像极了平生吐在地上的鲜血。 平生是离开我了吗？ 我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我还是将梅花叼起来走到平生的房间。 与往日不同，往日只要我进来，平生无论怎样都会说“素素来了。”可是今日没有。 我路过眼泪不停流淌的灵儿，路过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小包，路过眼圈红着的白正，见到了平生。 平生躺在床上，我跳在床上去，和往日一样听着他轻微的心跳。而这次，只有缓慢而轻声的跳动了。 我把梅花放在平生的身边，平生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睁开双眼，最后温柔的笑着，用他细微而微弱的声音说了声“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 只是还未等我回答，我便看见平生温柔看着我的眼眸，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来，我竟再也无法望见一丝光明。 我不信平生就这么离开了。 我钻进被子，趴在平生的胸口，听见平生的心跳一点一点的清了下来，最后竟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了。 第六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平生的心跳停了下来，可是平生还有很多故事没跟我讲，还有很多话没有跟我说，还有很多事情没和我一起做，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不相信。 我叫他“平生？”可是平生不理我。我又推推平生，平生还是不搭理我。 我用脸贴上平生的脸，我感觉到平生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下降，我紧紧的抱住他，我感觉得到的，平生终于开始离开我了。 我说“平生不要走，平生不要走。”说着说着，最后眼泪止不住得到留下来“平生，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我说这么多却没人听得懂的，在他人的耳中，也不过是一阵悲鸣。 如果我不去找梅花，说不定陪在平生身边的时间还能再多些，我为什么要去呢，平生啊平生。 你怎么就走了呢。 平生的身体终于变得冰冷，双眼紧紧的闭着，好像睡着了一样，就和平常一样。 灵儿想将我从平生的床上抱下来，但是我想陪在平生的身边，她每次来抱我我都滑下去，在平生的身边蹲着，灵儿最终也放弃了，只是红着眼说“素素那就好好的陪着少爷吧。” 灵儿走的时候将房门关上了，留着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陪着平生，我不怕平生的。 我知道平生已经离开了，可是我蹲在平生的身边摸摸他，平生的皮肤还和以前一样有些许弹性，眼睛闭着嘴角微微的笑着，好像只要我闹腾一下他就又会醒来了。 他们很多人很怕亲人离世，总觉得人死了就会变成恶鬼，可是我不怕，我觉得平生一定不会害我，或者，就算是平生已经变成了恶灵，我也想再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笑起来的模样。 平生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穿着雪白或者黑色的服装，听说那是参加葬礼专用的服装，叫做丧服。 我看着他们这么多人，来来回回，来的人很多，而平生病重期间，我却什么人都没能看见。 我不明白，如果真的在意，那为何平生生前没人来看他，他死了倒是来了不少人呢？ 我见到了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平生的父亲，他似乎没有哭，眼睛也没有肿，只是定定的看着棺材中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的平生。 我想，他一定是难过极了，物极必反，我想他一定是太难过了才哭不出来吧，毕竟平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他，大抵就像他自己与平生所说，平生的二娘不允许他来看望平生，怕痨病会有所传染，可等他真真切切的看着已经离世的平生的时候，却也没办法忘却自己这个儿子。 我抬头看看天空，如果平生现在有灵魂，看见他父亲来看他会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开心吧。我还记得我最初和平生相识的时候，平生听说他的父亲来看他，眼眸中闪过的那一抹星光，那是我从认识平生到最后，见过他最开心的一次。 葬礼来的人很多，我不停的听着外面的人在说谁谁谁到，谁谁谁到。 来了这么么多人，在葬礼上哭的最厉害的还是灵儿小包和白正。很多人就算是穿着肃穆的衣服来参加葬礼，却是笑着来送礼的，哪里有几个人真正难过的？甚至还有人劝平生的父亲“不打紧，你还有一个儿子呢。” 我不理解，平生是死去了啊。他是一个人，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如此的冷漠，他们到底把平生当成了什么？ 他们怎么就这么冷漠呢？ 平生是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平生这么温柔的活在世上。 人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葬礼很简单却轰轰烈烈，来的人很多。我觉得平生一定不喜欢。平生最喜欢安静的，他喜欢一个人坐着看书，也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来的人这么多，里面却没有平生的朋友。 我记得灵儿曾经说过，平生最开始朋友不少，只是后来得了痨病，不只是朋友甚至亲人，很多都已经不再联系他了。 我一直陪在平生的身边，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看着这么多人有说有笑，心里确是酸酸的。 等到葬礼结束，平生的棺材被关上，我才终于意识到，平生啊，那个温柔的平生，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平生，那个将我抱回家的平生，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我永远的失去了他。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都想把我带回家养着，可是我哪儿也不想去，我逃跑了。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而我还在这里，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却还是依稀残留着平生的味道。哪怕是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我眼里，也是我短短数年中最重要的地方。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另谋其主了，没办法的他们也需要生活。 平生走了，这个小院儿的东西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 期间来过一个很霸道的女人，指使别人搬各种东西，还说“都给我瞧好了！白平生的母亲可是公主，肯定给他留下了不少东西！全都给我搬走！” 那个人，我猜是平生的二娘。 她找了很久，没在小院儿找到值钱的物件儿，对着平生的房间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道“赔钱玩意儿，定是把值钱的物件儿都卖了续命了！” 大抵是为了出气罢，我躲在一边，看着她把平生房间的桌椅板凳都砸了，床过于大件儿了，她还恶狠狠的踩上几脚，指使别人把院儿内值钱的东西都搬走，除了那些大件儿的东西，几乎什么都带走了。 我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才敢出来，院儿内被砸的稀巴烂，拿不走的那婆娘似乎都砸了。 我到处走着，以前熟悉的东西，而今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成了没人稀罕的破落货，以前听说的很贵的物件儿似乎也都被她拿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灰尘的味道，大抵是灰尘太多，竟将平生的味道掩盖了去。 我跑到平生的房间，屋子里桌子被掀翻了，凳子也缺一条腿儿，我跑到距离门口最远的床边儿上去，索性，床还是完好如初的。 我躺在床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鼻腔中充满了平生的味道，我整个人也就安心了下来。 尽管平生已经不在了，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不见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窝在平生的床上，哪怕现在只是木板床。 我仿佛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一个人。但是我感觉并不孤独，我也不想回森林，因为那里没有让我安心的味道。 第七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开春了，院子里的小树木小花，原是被白正照顾得很好的，白正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只是这一年开春，竟也没有开花的。 是因为植物也感觉到了人走茶凉吗？ 最高大的树也似乎有些萎靡，只有些许枝干上还有些小嫩芽，大部分枝干上却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开春的季节也无人前来看这处小院儿，这小院儿像是被遗忘了似的，甚至连飞禽走兽都很少有路过和出现的。 春天到了啊平生，可是小院儿的时间却好像留在了冬天，从你死后，这儿的时间，仿佛再也没有转动过了。 冬眠结束了，很多动物都苏醒了，有很多动物在这儿来来回回的路过，也有些住下了。有的住了很多天，有的当天就离开了。 还好，待在平生床上的始终只有我一个。 慢慢的，夏天也来了。 古老的树上也长了不少叶子，比起有白正细心照顾的时候，却还是萧条了许多。有些知了“知啦”“知啦”的叫着，偶尔听着会有些烦躁。 “知啦”“知啦”的，伴随着炎热的天气，倒是吵得人心神不宁的。 天气越来越热，我喜欢在平生的床上仰躺着，一直爪子摸着肚子，热热的，也蛮舒服的。只是偶尔想起来，平生不在了，却又会感觉有些落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没有平生的日子还是继续的过着，就像是，一开始我未曾遇见平生的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为了吃喝而拼搏。例如：抓抓小鸟，找找小兔。明明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日子，却感觉好像失去了很多。 又是一年的秋天，平生的父亲找了人来看小院儿。 他父亲的到来，惹得这么多鸟雀儿齐齐飞走，很多小蛐蛐儿小耗子们，一溜儿跑了，都是害怕他父亲来了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平生的父亲带着那人家转了很久，直到送走那家人，平生的父亲才在平生的房间内看见了我。他看着我眼神突然顿了一下，我看着他复杂的看着我问，喉结滚动着，轻声问道“你是平生那孩子生前养的狐狸吧？葬礼上的那只狐狸也是你吧。” 我走过去，他蹲下来仔细的瞅了瞅我的尾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了，就是你。我听灵儿提过，你应该是为了帮平生找西洋参受了伤。” 我过去蹭蹭他，他穿着很华丽的衣裳，看上去价格不菲，就这么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在地上也坐下，地上很多灰尘，已经大半年没人来打扫过了，屋内也生了很多蜘蛛网。除了被搬走的东西被砸坏的东西，其实屋内还是很多东西和以前的位置根本没变过。 平生的父亲摸了摸我的背，他的手很粗糙，有些老茧硌得我有些不舒服。他看遍了房间的摆设，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与深沉的悲伤。他说“我不想把这小院儿卖掉，这是平生的地方。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也想相信平生没死，可是他死了，人死了就得为活着的人着想。” 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却能听懂他话语中的悲伤。其实，他应该也是很爱很爱平生的。平生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我看着他深沉而又悲伤的视线扫过这间屋子，忽然又站起来，不顾房间的灰尘，抚摸着平生房间里面的各种家具。 我随着他一起走着，就在门框那儿他就停了下来，抚摸框上有些细细的刀痕，说“这个小院儿是夏天避暑的时候才来的，你看，最初平生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才是膝盖这么高啊，那时候也没能想到平生会在这儿殒命。” 他一步一步的在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抚摸着，眼神中有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看着他走到平生的书柜前，很多书被甩在地上，我看着他捡起一本轻轻的拂去上面的灰尘。我看着他怔住了，我听着他叹气说“平生啊，原来你还留着。” 我听着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本书是他送给平生的。是一本带有些小图画的书，大抵是平生很小的时候他送的了。而这本书上所有的图画，也都是他一笔一笔的画上的，那时候平生的生身母亲还在，平生也还未曾得痨病。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看见了平生幼年在父亲的庇佑下成长时，欢笑的模样。 他将所有书的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就算是灰尘将他华丽的衣服弄脏，他似乎也不在乎，只是定定的看着。平生生命最后的时间，他错过了。他大抵是在忏悔罢。 他走到平生的床边，看着上面空荡荡的，轻轻将手深入床铺与墙之间的缝隙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他笑着说“我最了解平生那孩子，从小到大，他只会把自己隐私的东西藏在这儿。” 我看着他笑着打开那本厚厚的书，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看着他看着看着，一页一页的翻阅，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看着他扶住书的手指不住的颤抖，也看着他最后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书上。 他又哭又笑的道“平生啊，我的儿子。”将书拥抱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是某种珍宝，似乎是要将那本书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终于哭出来了啊，我想。平生的葬礼上，我还记得他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连平生下葬的时候都未曾落泪的人啊，终于还是落下泪来。 他在平生的床上坐着，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他空洞的眼眸，我想若是平生在世一定会心疼吧。 等到夜晚，他要走了。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狐狸啊，明天这小院儿就是别人的了，平生他终是逝去了啊。” 我在平生的床上待到了半夜，好像很多事情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让我始终无法释怀。 我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了平生轻声在跟我说“素素，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说这次我们讲什么故事好？” 我想平生，很想。等到我惊醒的时候，还是清晨。昨日我听见的仿佛是真实的，又仿佛是一场梦。只是无论是真是假，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冰冷的木板床，安静的小院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所珍视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第八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跳上房檐，最后深深的看了平生的房间，还是转身离去了。 转身的一刹那，我恍惚间听到了，听到了平生轻声问我“素素我们说什么故事呢？”灵儿在一旁插嘴说道“就给素素讲吃多了的猪就会被卖掉的故事吧！素素每天吃这么多！”小包轻笑着道“小心素素记恨你啊！”白正说“灵儿迟早被素素打啊。” 那么快乐的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随着平生的离去，这些以前触手可及的却又变得遥不可及了。灵儿，小包，白正，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也不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再惦念平生。 我回到森林。 森林似乎茂密了些，大体看着却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我再次回到森林去，似乎心性也是变了很多，和最初被抓走的时候，似乎完全不同的。那时候我被猎人著走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家，可是现在我失去了平生我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那时候我是去的只是我的家，而如今我失去的是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切。 我到森林没有立刻去找小雀儿，平生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很多人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生者得为自己活着，可是我却一直没走出平生已经离世的事实。 我看惯了平生在时的风景，平生不在了，我的世界也都变了。 我不晓得小雀儿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只是等我缓过神来，小雀儿已经在我的身边了。 小雀儿看到我回来了大概是猜到了平生已经离开的事实。小雀儿拍了拍我的背，轻声道“小狐狸，别这么难过了，平生病重这么久，对他而言，死亡并不一定是坏事。” 我看着小雀儿，小雀儿抱了抱我，说“小狐狸不哭小狐狸不要哭。” 直到小雀儿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哭，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涌上心来，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和平生的相遇，我哭和平生相遇的点点滴滴，也哭平生和我所经历的一切。我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轻轻抚摸我的后背，跟我讲人类世界各种故事了啊。 小雀儿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它等着我哭完，然后拍了拍我的背叹道“那个平生既然这么喜欢你，那一定不会希望看着你这个样子吧。” 过了多少日子呢，平生一直是我心头的痛。我记得他的好，更多的时候却再也不敢回忆他的好，每次回忆起来，从心头涌上的难过就将我击败，让我所剩的坚强被伤得体无完肤。 深秋终于慢慢的过去了，在森林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小雀儿总是陪着我，也从来没有让我觉得孤单过。 冬天啊，又是白雪的季节。偶然间看到山林中有一株野生的梅花。梅花压在雪下，红红的看上去分外刺眼。就像是当年平生死去那天，我所看到的场景。 我就在能看见梅花的附近找了个洞穴安身下来，每天醒来都看见那株梅花红红点缀着雪地，心中总是充满心酸。平生，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怀念你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不想成妖拥有永恒的生命，我也没有修炼。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我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我不是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亲，我也要孕育小狐狸，可是我心里始终有着平生的影子。 我不晓得我对平生是种什么感情，是动物与主人的感情呢，还是亲情呢，还是摸不着头脑的爱情？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也不愿意接受别人。 可能能给我讲故事的人有很多，但至少我希望我只听平生一个人讲故事，我希望平生只给我讲故事。 我回去过以前的小院儿，小院已经是别人的了。那家的主人现在是一个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柔的女子，我曾远远的仔房檐上看着平生的屋子。 那屋子早就没有了平生曾经住过的痕迹，里面挂着浅粉色的珠帘，不少鹅黄色的帘子都在向我诉说：这儿现在是别人的了，我和平生曾经在这里做过的所有事，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再也没有痕迹了。 走的时候，没有了最初离开的难过，比我自己预想得冷静的多。我以为我会难过，我会哭，我会想起平生生前的故事，可这些事，终是南柯一梦吗？ 再后来，小雀儿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并不觉得意外，麻雀儿的寿命并不长的，小雀儿也不过约莫十年的寿命罢了，如今她的生命也过了很久，也到了该成亲孕育小麻雀儿的时候了。 小雀儿成亲的时候，是我亲自将她背到另一只小麻雀儿家中去的。我警告那只麻雀儿“你不许欺负小雀儿，不然我就将你吃掉。”小雀儿笑得鸣叫声都便得格外清脆。 之后我就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喜欢偶尔四处转转。不过每个季节我都会带上很多花朵去看平生。春天的迎春，夏季的荷花，秋天的菊，冬日的梅花。 偶尔我也会就在平生的坟墓前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白平生”三个大字发呆。我也喜欢和平生说说自己最近的故事，最近经历了什么有什么快乐的事，有什么有趣儿的事。 其实就算是平生在世，应当也是听不懂的，可是我喜欢告诉平生，我喜欢与他说。他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跟我说故事，那时候我无法回答他就是他一直在同我说，而如今平生他无法回答我所说的一切，那我更要同他说了，就像他当年同我说一样。 后来，小雀儿去世了。 小雀儿是老死的，麻雀的生命也只有短短十来年左右，小雀儿其实在麻雀中还算是活的长久的了，至少活到了八年。 小雀儿离世前，她的孩子都已经生了孩子了，她的丈夫也已经离开了，陪在小雀儿身边的，也只有我。 小雀儿老了，飞不起来了，她在我的背上待着，有气无力的轻声说“小狐狸，你看，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我不想听小雀儿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想听小雀儿最初的时候，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从别的狐狸手上救下它的时候，它那时候动人清脆的鸣叫。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我再也听不见当初小雀儿温柔的鸣叫了。 小雀儿大抵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我听着它有气无力的“咿咿呀呀”了几声，随后从它口中唱出了宛如我们初次见面时温婉动人的歌。是我听过最美妙的音乐，从我们相识第八章到最后，它永远都在为我歌唱。 唱着唱着，小雀儿最后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地上。我听她笑着说“小狐狸，我唱歌是不是和多年前同样动听？”我说“是啊，你唱的歌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小雀儿笑着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第九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啊，除却了平生，小雀儿也离开我了，我在这世间，好像再没任何留念了。 我最喜欢的平生，我最喜欢的小雀儿，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啊。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我看了看我的爪子，爪子还能用，却已经有些老了，我跑到湖水边，我看见我原本红得发黑的毛发已经掉了不少，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秃了。曾经那个喜欢四处游荡的狐狸，如今也已经老了啊。 我将小雀儿葬在了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小雀儿的子女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小雀儿曾经的丈夫也已经离世了，倒不如将小雀儿葬在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平生走了，小雀儿走了，那我还对这人世间到底有什么留恋呢？ 过去了很多年，我一直守在平生的墓前和小雀儿的墓前，直到我后来老了，走不得路了，爪子不锋利了，牙齿掉光了，我也还在走着。 死亡的时候，是会有感觉的。那一天我仿佛恢复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在小雀儿的坟上诉说了很多我们一起经历过得所有，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现在的我，仿佛理解了平生的父亲，为什么当初葬礼上没能有泪水掉下，却在后来走到平生的房间时，忍不住泪水滚落。 人是这样，动物也是这样啊。他的死亡我早有预感，这并不能让我绝望，而真正让我感觉绝望的，却是那偶尔想起来的平静而又触手可及的日常生活。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前去平生的墓前，我突然感觉有些难过，只是我难过的是，我和平生已经好久不见。我不晓得平生在地下还好不好，我不晓得他是否已经轮回转世，不晓得他是否还记得我。 我最后抬起爪子，轻轻的抚摸过平生的墓碑。 平生，我来陪你了。平生啊平生，你慢点走，我来见你了，我要来寻你了，我会用跑的，你稍微等我一下。 我感觉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我的心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才和平生初识的那年。 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最后我也一点都呼吸不上了。我一点都不害怕，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看着我的灵魂距离地面越来越远，距离天空越来越高，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我这短暂的一生终于结束了啊。 我看着有两个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他们来接我，我想他们一定是黑白无常吧。 他们问我“你的名字是素素？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跟我们走吧。”我回答道“好。” 他们引领着我遁入地下，我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领着我走过鬼门关，一路上我看见不少和我一样的鬼魂，他们见我再看那些灵魂，轻声道“不用害怕，这些灵魂是未到阳寿便死亡的。有的是出意外死亡有的是自杀，只能在这黄泉路上飘荡，待到他们阳寿耗尽时才能离开。” 这时候白无常转头对我说道“是不是很庆幸自己是自然死亡，不然在这黄泉路上漂泊的，也应当有你。” 我看着那些灵魂，有的也在看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感觉到这些灵魂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悲伤。我看着有些灵魂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的红月，似乎透过地底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艳得很，血红的摇曳着。远远的看着，倒像是由鲜血铺成的。实际上说是鲜血铺成的似乎也没错，是用死人的鲜血灌溉的血红的花朵。 我听着黑无常冷淡的道“彼岸花的花香有魔力，会让人忆起前世今生。而他们好很多在这里回忆过去，很多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了离开，可是这里是地狱，哪来的后悔的机会？” 我远远的看着远处的河流，白无常说“走罢，这些不必看。自是他们这么做了，就应当承受的结局，也不必可怜，在这儿地狱中没有谁不可怜。” 我同他们一道慢慢的走着，距离河流越来越近了，看着河流上有条河，河流的河畔上立着块石头，写着“三生石”。 我走到这儿，黑白无常忽然停下，说道“三生石背后是你的前世今生，记载了你该还的债该了的情。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等走过这奈何桥，踏过这忘川河，你便再没机会了。” 我走到三生石的背后，我看了很久，上面其实只有一条“与白平生之情，下世当断。” 我就这样看着，我问道“若是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 黑无常冷哼一声“若是断不得，自是由判官处置，若是轮回则由孟婆处置。” 我深吸一口气道“走罢。” 白无常问道“你悔了？” 我说“从未。只是想早日离去，早日去望乡台见孟婆罢了。” 我踏上这奈何桥，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涌上和平生的点点滴滴，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这短短的路途，我却走了很久。我想要知道平生的三生石上，是否也有我的名字，平生走过奈何桥的时候，是否也有关于我的回忆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的，我便走到了孟婆的面前。孟婆不是人间流传的那样，是个老妇人，相反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每去一个人，孟婆便会细细的打量他问他“你是否还对着今生有所留念，若是无悔，便喝下这孟婆汤陷入轮回吧。”旁边掌勺的小鬼便会舀出一小碗孟婆汤递给那人，看着他一饮而尽，将他送入轮回。 孟婆将我从地上抱起来，问我“小狐狸，你可还对今生有所留念？”我连忙点了点头，孟婆轻点我的喉咙，我再次张口，竟是人语。我说“我对今生还有留念！” 孟婆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美得惊心动魄，却冷淡的问道“你知晓这奈何桥一天走过多少灵魂吗？你知晓多少人曾说过这话吗？你若是说还有所留念，看见奈何桥下游荡在忘川河上漂浮的灵魂了吗？你若是下定决心，便下去吧，一百年若是还放不下，我便许你带着记忆轮回，中途可以放弃。小狐狸，你决定好了吗？” 我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入忘川河中，发出“噗通”的声音，我转头对婆婆挥了挥手，大喊道“婆婆一定要替我记好时间啊！” 第十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冰冷刺骨的河水竟透过我的皮肉直击我的灵魂，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炎热暴躁，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一百年。 我想了很久，比起忍受这样的痛苦，我觉得忘记平生会给我的灵魂带来更大的痛苦。 一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我听过很多人的故事，也看见了很多人中途忍受不住上去的，也看见了很多人最终哭着带着记忆再次转生去寻找挚爱之人的。那百年后，我应当在哪儿呢？应当做什么事呢？ 我看着桥上的人来来往往，有的是微笑着离开的有的是哭着离开的，有的好奇的望着我们桥下的人，我想他么恩大概很少有人知道，桥上的人在望桥下，而我也在看他们，猜测他们每个人的故事。 时间到的那天，孟婆找到我，说“小狐狸，时间到了。”我才恍惚间发现，一百年竟这样过去了。想到我不会忘记平生，想到我的下一世还能遇见平生，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灵魂，等到重生之时会哭的这般难过。 孟婆将我抱了起来，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皮毛，轻声说“傻狐狸，这一百年，人都不见得能坚持下来，你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应是很痛苦吧，你倒是个有情郎。”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很累，蹭了蹭孟婆，轻轻的睡了过去。 在这忘川河中，日日夜夜经受着煎熬，我竟百年来一次都没睡好过。 等到醒来，孟婆带我去见判官。判官坐在高高的地方，我看不见他的脸。至少是隐隐约约从他的身形中感觉熟悉。我听着判官冷漠的宣布着“下一世人界，赐予你人的情感，给予你下一世，许你经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我分明听见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却似乎是幻觉，从开始到最后都如此冷漠。 我谢过判官，孟婆将我抱到奈何桥上，我谢过孟婆，孟婆只是灿烂的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的道“小狐狸下次回来，可一定要跟婆婆讲讲你和那个人的故事啊。” 我就这样踏过了奈何桥，带着我对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带着我对平生的思念，转世成人。 我的灵魂轻轻的飘着，最终投身与江南一户人家，被取名为姜素素，是一家富足人家的女儿。 我出生的时候，第一次用人类的身份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的母亲，她满是汗珠也温柔的叫我“素素，早。”然后吻了我的额头，沉沉的睡了下去。然后我被我的父亲抱起来，他激动的看着我，连声说“好”“好”“好”将我抱起来，弯下腰闻了妈妈，说了声“辛苦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亲是老来得子，我也没有哥哥弟弟，所以对我很是宠爱。母亲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与父亲是青梅竹马相爱，父亲也未曾立过一位妾室。只是父亲比较繁忙，一大家子要养活，我自幼便是母亲带着的。 母亲喜欢绘画写诗，也喜欢看些书籍。 初为人母，我原本是有乳娘的，母亲她放不下心来，总是自己细心的照顾我，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小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 母亲经常抱着我，我直视她的眼睛，她便对着我笑，轻声道“素素，叫娘亲，叫娘亲哦。”我咿咿呀呀的，学得到很吃力，可是母亲却总是笑起来，眼睛眯着像是弯弯的月牙，然后吻吻我的脸颊。 父亲总是很晚才回家，大抵是比较繁忙，男子汉大丈夫当是以事业为重。母亲总是抱着我看着书，等着我睡着了，便把我放到床上去，自己坐在床边等着父亲回来。很多次我醒来都看见她还在等着父亲回家。 只是通常等到第二日的清晨，父亲又准备离去时我才会醒来，总是看见母亲替他穿好衣服送他离去。 我一直记得我第一次呀呀呀的，模模糊糊的叫出“娘亲。”的时候，母亲急忙放下书，将我抱在怀里，然后眼睛睁大，轻声道“乖素素，再说一次，我是谁？”我咿咿呀呀的回复她说“娘亲。”然后她亲了亲我，开心的将我举起来转了好几圈，摸了摸我的头，又亲了几次。 夜晚的时候，等到父亲回来，我模模糊糊的听见母亲跟父亲说“平哥儿，素素已经会说话了，今天我听着她叫我娘亲。平哥儿以后便交几家铺子给人家吧，现在家里很需要你。” 我模模糊糊的听着，转身又睡着了。自那以后，父亲在家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不过我确实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叫他“爹。”那时候的父亲很高兴，将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骑在他的脖子上，笑着说“兰儿，素素已经会叫爹了！”然后开心的带着我东走西走，四处炫耀着。 母亲看着父亲这个样子，笑着说“让素素骑在你的脖子上，也不怕人家看笑话。”然后又用手帕给父亲擦擦汗，父亲就说“自家女儿哪有什么笑话的。” 这种温暖的日子，一直是我今生最留念的东西。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喜欢在院子里跑动了，经常会四处跑，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倒在地上。母亲很多时候追不上我，就会远远的唤我“素素，慢点，别摔着了。” 很多时候，母亲这话刚一说完，我就摔倒在地。也不用担心母亲会生气的，就算母亲刻意板着个脸，跑到母亲的身边，轻轻的扯扯母亲的衣摆，轻声叫她“娘亲。”母亲就会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将我抱起来，哪怕我是一身的泥脏兮兮的，她也会细心得给我擦干净，然后亲一口。 父亲的也总是笑着看着我偶尔带着一身泥，他也不介意，直接将抱起来。倒是常常惹得母亲不太高兴的道“两个人都脏兮兮的了。”父亲也会大笑几声，用我身上的泥蹭在母亲的身上，笑道“这下是三个人都脏兮兮了。” 家里附近是有书院的，父亲便将我带到那里去，叮嘱我“素素要好好上学堂，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爹还是希望你能成为母亲那样有才情的女子。”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书院里的女子倒是不少，书院先生倒是见怪不怪的，告诉我“平常不懂就问，你来的晚些，自是要努力些才行。” 我在书院，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名字。那个人叫周平生。 我不止一次的怀疑，这个周平生是不是我前世所爱的平生，他带着和平生一样的脸庞，恍惚间我真的以为我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曾经还是一只红狐的时候，回到了平生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坐在我的身边，笑着跟我说道“我叫周平生，请多指教。”我说“我叫姜素素。” 我觉得他是平生又不是平生。明明同样是平生的脸，可是却又给我莫名的陌生。平生啊平生，你到底去哪儿了。 第十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书院放学的时候，我在路上走着，我发现周平生一直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我问他“周平生？你家里也在这边吗？”他说“是啊，一起走吗？”我点点头便和他一道走。 一起走了很久，直到走到家门口，我转身对他说“我到家了。”然后我发现周平生诧异的看着我，笑道“那我便是你对家。” 原来，距离是这么近的。 后来我和他一直一道走着，至少上书院和放学都有了人陪在一起，倒也不是多么寂寞。 我曾经想过，周平生到底是不是我前世所认识的平生。偶尔我跟他说“平生你要听故事吗？”他总是笑着说“你讲，我听着。”可是啊，无论我怎么讲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似乎都想不起来，只是跟我说，“这个故事是野史吧？史书上并没有这样的定论，素素你平日少看些野史，这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啊。” 无论我如何提及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都想不起来，可是他为什么想不起呢？他真的不是平生吗？可是为什么他却有一张平生的脸呢？ 我不死心的，真的不死心的。我找了很多机会给他讲了很多平生以前跟我讲过的故事，例如“孟姜女的故事”“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每一次每一次他的反应都很平淡，偶尔还会说“素素，一门亲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至于故事中的爱情，我觉得不太现实。正是因为不太现实这才只是故事，并不是传承的佳话。” 我想他不是平生吧。 我所日夜思念的平生，是一个温柔的人，是就连是我这样的狐狸都会温柔以待的，温柔的人。而周平生对于我和平生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是不屑一顾的，我不相信他是平生。 因为我清楚，我所思念的，是怎样一个温柔的人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没有一点平生的消息，甚至除了周平生以外，我在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拥有平生那张熟悉的脸，更没见过真正的平生到底去了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真的很想念你。 我一直在书院学习，从最初书院先生叮嘱我要不懂就问，已经变成了书院先生愿意同我一同探讨问题，而我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似乎同龄的很多人已经到了有所婚配的时候了。 父亲曾经也提过“素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我摇头说“没有。”母亲总会用手肘轻轻的碰碰父亲，不满的说道“你怎么说得和咱们家素素嫁不出去似的，等素素长大点再说嘛。你看小小年纪就订婚有什么好的，那些小小年纪就订婚的，不都是家里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嘛？咱们家素素可要好好选人的。” 女子一般十四岁便会成亲，便会开始为夫家付出。就连我的母亲，也是十四岁左右便嫁给了父亲，只是很多年后才有了我罢了。 来家里求亲的人随着我的年龄开始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了。偶尔听见媒婆说什么“女娃娃自然是要越早成亲越好，好歹是个妻，若是年龄大了，这容颜老了，不管夫家多在乎你，恐怕也只有个妾位了。你们想想，这姜素素如今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女，可这过几年未必还有这个称号了。” “等她容颜老去，可未必能成个妻！再者你们不过是商人罢了，什么地位都没有，如今还不如趁着这才女的名号还在，加以利用呢！” 母亲听这话总会脸色很不好，冷哼道“就算是我的女儿容颜老去，不再是才女，那又怎样！似乎与你无关！送客！” 母亲不爱搭理这些人，无论那些媒婆如何把另一个人夸成一朵花，母亲也始终冷漠的看着他们，始终不愿意松口。用母亲自己的话来说“从这些媒婆口中说出的男娃子，没一个不是貌比潘安，才情仕途并重的好人家，这些话最是信不得，最是没人性！” 父亲也不太喜欢媒婆总是说等我以后老了，就连成为别人的妻子都不行的话，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妻子，只对母亲一个人好，父亲也认为，至少等我以后嫁的人也一定要对我好，对我一个人好，三妻四妾最是要不得的。 后来父亲提起周家的平生时，小心的看了看我的表情，发现我并没有什么不满，问道“素素，爹问你，平生打小一直同你在一起，你对平生有没有什么别的感情？例如是否想过和平生成亲？” 我皱眉回答道“未曾，若是我真对平生有些感情，为何不早日告诉你们呢？既然我从未提起过，我也只是当平生是一位朋友罢了。” 后来父亲说了很多，我却再没听进去。 我想，我这一生，我只愿意嫁给平生。我想嫁给的，不是周平生，是白平生啊，我想嫁给那个曾经给过我一个家的男人啊，而不是这个对于我对于爱情有所向往，都似乎有些嗤之以鼻的男人。 可是平生你到底在哪儿？若是已经找到我了，为何又不与我相见？若是至今还未在我的世界出现，那你又在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对你的感情，似乎比我想的，沉重得多。 母亲在之后找到我，跟我提起周平生。她说道“平生实际上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婚嫁，娘也很支持你与他。平生这孩子这些年来对你怎样，娘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个好孩子。” “实际上平生的父亲已经来提过亲了，是平生自己的意思。平生与你一直在一起，这些年来，你对平生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我如实相告母亲，我说“娘，其实平生对我来说，只是比很多朋友都亲近的朋友罢了。”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娘不是要劝你什么的，只是素素啊，总有一天你也是要嫁人的。娘希望你嫁一个自己爱的人，若是未遇见，平生便是个不错的人选，知根知底的，若是遇见了可那个人不爱你，平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娘一定支持你的选择。” 等到母亲离开以后，我一个人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平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十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晚的风吹着，有些冷。我搭上衣衫走去了院子里，擦了擦手，冲着自己的手哈口气。 我就在院子里走着，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前世，我和平生相遇的所有。平生的身体不好，不能出门，灵儿小包担心他，总是很少出房门的。可是平生偶尔还是会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 我很想念平生，从我是狐狸的时候，他便待我很好，而他对我的好可能只是顺势而为，可这些细小的那些让我所怀念的所有日子，却都是我所留念的所有。 平生啊平生，我很想你，你是否也一样思念着我？ 后半夜天更凉了，我便回到房里歇息了。 梦中，我梦见了平生。这是从那年平生死去以后，至今为止我第一次梦见他。我梦见他，我还是一只狐狸，我叫他“平生不要走！”口中发出的不过是一阵悲鸣。可是平生却偏偏停了下来，穿着华丽的衣衫，转身看着我，偏向是听懂了似的，将我抱起来，轻声说道“素素，再等等我好吗？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在这之前，拜托你不要嫁给别人。”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枕边多了很多潮湿。我不明白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平生要来。我想去相信，我宁愿去相信。 平生啊平生，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求求你，别让我等太久啊。 平生一直没来，那个梦便成了我所有的依靠。我宁愿去等，我宁愿去相信，相信平生一定会来。只要他说，我就信，一直以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他的坚信啊。 我推掉了所有的公子的求亲，父亲母亲问起来的时候，我只是说“现在还不想嫁人，我只想看看书籍，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父亲母亲很宠我，虽然他们不理解，却还是由着我去了，只是偶尔会问我“素素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你总不能和书籍过一辈子吧？” 我在等，在等我深爱的人啊。我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已。 后来，一日我从书院归来的时候，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可是贵府小姐归来了？不知我能否有幸请贵府小姐喝杯茶？” 从家门到屋内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偏偏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我偏偏就听见了。 我想快点见到他，所以我立马便过去了，用跑的。 等我踏进去的一瞬间，看见平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随即笑了起来，是我熟悉的笑颜。 我怀疑过他是否是我认识的平生，我却听见他笑着说道“听闻贵府小姐最爱讲故事，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够给小姐讲一个狐妖妲己与纣王的故事？” 我能感觉到啊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着，我看着平生站起来，他笑着说“妲己很可怜是吧？”我看着他的眼眸，我颤抖着说“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我看着平生慢慢的走进我，然后用手轻轻的擦过眼角的泪水，原来，我在进门的一瞬间，亦或许是就进家门听见平生熟悉的声音的一瞬间，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我自己并不在意罢了。 我的眼中，我的心里，再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似乎就已经被他的身形填满。 他走来，轻轻的抱住我，轻轻的拍打我的背部，就像是前世我还是狐狸的时候一样。他在我的耳边轻声道“素素是个乖孩子，所以，我来接你回家了。” 直到这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抱怨他，我埋怨他，我问他“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他拍了拍我的背，任由我埋怨，任由我锤他，他也不开口，直到我累了，停下来啊，我才听见他说“抱歉素素，我来晚了，可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等到我平静下来，我才发现父亲母亲都在旁平静的看着，甚至母亲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母亲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我过去坐着，母亲轻轻的替我擦干眼泪，摸了摸我的头道“素素，眼睛都哭红了，平日可没见这么爱哭哦。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何不告诉娘呢？” 我低下头不敢开口，母亲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素素不用怕，娘很高兴，其实很高兴你有真爱的人。” 父亲在一旁坐着，父亲问平生“你是如何在哪儿与我女儿相遇的？” 我听见平生说“在梦中，日夜都见。” 母亲对父亲说道“剩下的，是你们爷俩谈你们的，我们女人家谈我们女人的。”说罢起身告辞，带着我先离去了。 我在房间里，我看着母亲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牵住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素素是真的爱那个人的吗？只要你是真的爱他，娘不会阻拦的。就算是他说你们是在梦中相见，愿意跨过梦中来找你，也能证明他对你的真心。” 我听母亲说着，说了很多，直到最后母亲惆怅的说了句“只不过娘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于要嫁人了，有些难过罢了。” 我说道“可是，我无论在哪儿，也永远都是素素。” 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道“不过真是巧了，他叫做白平生，老周家的孩子也叫平生，两人长得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我喜欢的是白品胜，并非对面周家的周平生就是了。” 母亲笑话我“小孩子性格，这白平生和周平生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就喜欢的是白平生呢？” 我回答说“大抵是性格吧。” 是啊，就算是有一个和平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所深爱的也是始终都是平生。我深爱他，一直与他的长相无关，我所深爱他，大抵只是因为他是平生而已。 所有这些年来受过的一切的一切，在我见到他之后，似乎都释怀了。 还好我最后听到了平生的声音，还好我选择了相信他，还好他来找我了。从他找到我的一瞬间开始，我的世界仿佛已经变了好多，至少，我感觉不再寂寞了。这种感觉真好。 就像我前世奋不顾身的像他跑来的时候一样，就像是我当年奋不顾身的奔向他一样，他如今也来找我了，而在此之前我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了，我觉得值得。 父亲和平生谈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应当是深爱我打的父亲对我的寄托吧。 平生的家在离这儿不太远的地方，等他和父亲谈完的时候，要去离开的时候，我便去送他。 我很奇怪为什么明明住的并不是很远，可我却从来未曾见过平生。我问平生，“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平生摸了摸我的头，最后笑着说“可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 第十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这一段原本短暂的路程，我却走了很久很久，平生也放慢脚步一直陪着我慢慢走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诉说这么久以来我的思念吗？该说我一直在等他吗？ 可是在我纠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平生的家了。只是我没注意到，依然继续向前走着。平生将我的眼睛捂住，在我耳边笑着说“素素要去哪儿，我到了哦。”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平生的家已经到了。我想了很久我到底该说些什么，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当平生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好像又变回了狐狸，看着平生离我而去，我伸手抓住他，我小声问道“能不能不要走。” 平生好像怔了一下，我松开手，平生转过身来。我不敢看他，只低头看着脚下，平生忽然将我拥入怀中，我听着他说“素素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了，放心吧。再给我点时间很快很快，很快我就又会来找你了。” 我在平生的怀中，这是和当初是狐狸的时候不一样的感觉。我听着他的心跳，健壮有力的心跳，他的心跳在告诉我：平生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他不会离开我了。 我听着着他说“好了，回去吧。”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这一次，素素也要做个乖孩子等我来啊。” 乖孩子吗…… 听平生这么说，心中却有些小雀跃。 这一世我不在是狐狸，是一个有着意识的人类啊。 时间一天天的过着，有着平生以后，我的时间也开始明媚了起来。偶尔也会给平生送些自己做的小荷包，无论样式多丑，平生都会开心的收下，然后用上。而平生偶尔也会来家里找我，曾经他给我讲的故事，几乎我都看过书，都知道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听他一字一句的跟我讲，听他讲着故事，心里总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快乐。 慢慢的，我好像明白，似乎我喜欢的并不是这些故事，喜欢的只是平生给我讲故事罢了。 后来啊，在一个春天，平生去向父亲提亲了，父亲答应了。 我们这边有风俗，自订婚开始，双方的新人不能相见，一切都得留到新婚夜。对我来说订婚以后的日子反而是过得最为漫长的，我想见平生却见不到，大抵这就是相思之苦罢。 还好，虽然我们不能见面，平生倒是每天都给我写信，将信件交给家里的伙计，我也每天给他回信，以此排解相思之苦。 母亲每次都笑我说“素素倒是惦记着嫁人，而今还未嫁过去心里便是惦记上了。”父亲也跟着哈哈笑道“素素随我，我在未和兰儿成亲之前，倒也是饱受相思之苦，直到成亲。”母亲听着，笑红了脸。 所有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啊，我想，还好我直到最后都在等着平生啊。 平生，真是太好了。最后等到了平生，真是太好了。 大婚的时间是双方父母挑选的黄道吉日，我永远记得，我嫁给平生的那天。 那日早早的被母亲叫醒，母亲将我头发放下来，跟我说“丫头，从今天起，你离了姜家的门，日后便是白家的人了，在公婆面前要懂事儿知道吗？可不能像在家里这般随意了。” “今儿就让娘来给你梳头吧。一梳梳到尾啊，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二梳梳到尾啊，生活幸福，多子多福；三梳梳到尾啊，永结同心佩，白首不分离。” 我听着母亲这样说着，心里倒是涌上一丝难过，母亲一直对我很好，倒是我似乎一直忽略了她和父亲的感受，心里只有平生。 母亲看着我眼睛红红的，笑着道“今儿是咱们家素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啊。”说完在我的额头深深的一吻。 后来喜婆来了，母亲就在旁边儿看着，看着喜婆给我梳头，看着喜婆给我点上妆容，最后母亲亲自过来，将我头上的头纱盖下来，牵着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将我扶起来，轻声说“走吧，我和你一道走。” 我踏出房门，父亲扶住我的另一只手，我感受这他手上似乎又不少老茧，听着他说道“嫁过去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家里近，偶尔也要记得回家啊。” 我永远记得那日，父亲的大手在我手上拍了拍，母亲温柔的说着“去吧孩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可要记得多回来啊。” 我听着门外传来的喇叭声，我便是这样，带着父母的祝福，走向的轿子。 “新娘到！起轿！” 心里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轿子停了下来，花轿的帘子被拉开，我感觉到平生伸向我的手，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他似乎感觉到我的紧张，对我说“素素不怕。” 平生将我从花轿上牵下来，走到火盆前。我听见喜婆再说“跨火盆！” 平生牵着我的手，我的另一只手牵着裙摆，跨过了火盆。喜婆给了我们一条红丝带，中间系着一个鲜艳的红花球。 我和平生就这样走着，走过一段路停了下来，我听着喜婆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平生护着我，将我送入洞房，在临走之前，平生轻轻的摸过我的头，笑道“素素，我们终于又是一家人了。” 是啊，终于又是一家人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 我们终于又成为一家人了，太好了。 外面很热闹，我坐在床榻上，也不敢动。 等着他们来闹洞房的时候，平生一个人被闹的很惨，平生散了不少银子过去才让他们离去。 我感受着平生轻轻的掀开我的盖头，然后将我拥入怀中“素素，我很爱你，真的。” 我是第一次听平生对我说爱这个字，平生以前是从未说过的。 他扶着我走到桌前，牵着我的手，他又跟我讲了一次狐妖妲己和纣王的故事，我听着他说“妲己和纣王的爱让纣王从此再也不上朝成为昏君。那我能否听同样是狐妖的素素说一句爱我？” 我说“我很爱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星辰大海。 他笑着和我喝了交杯酒，然后吹灭了灯。 我想了很多很多，若要问我爱不爱，我一直最爱的，便是他，平生，他是我的一切。 第十四章【番外】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长欢，是薇薇的师兄，我一直活着，倒不如死去来的痛快。 我知道的，是我拖累了薇薇。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薇薇的时候，她怀里揣着一个包子飞快的从我面前跑过去，她的身后一直有人在叫着“偷包子！你偷包子！”她当时飞快的跑过去，实际上我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去了。 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跟过去了，应该怎么说呢？这就是缘分吧。 等我慢慢过去的时候，掌柜的已经离开了，那些伙计将她推倒在地上她脸被地上的石子儿刮破了正流着血，她正呆坐着将包子塞进嘴里，眼泪一滴一滴的滴落。 其实我们的日子并不好过，若是加上一个人的饭量可能我们的吃的就会更少了。我原本想过转身就走的，可是看着她的样子，还是忍不下心放下她一个人。 我走过去的时候，她抬头望着我，我将她拉起来，替她擦拭脸上耳朵血迹，我问她“如果你没地方去，愿意跟我来吗？” 其实刚说完我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哪有这样说话的？平白无故便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你走，听上去就不像好人。不过她却答应了。我那时候着急解释，我说“我不是坏人，我看你在街上游荡很久了，所以才问你愿意跟我一起来吗。虽然说我不能让你拥有大富大贵的生活，不过最基本的过活是没问题的，你愿意跟我一起来吗？” 那时候的薇薇啊，似乎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听着我干巴巴的解释，后来我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这便是我和薇薇的相遇。 我一直在想，我与薇薇应当是有缘的。若是无缘，我当日便不会将她带回来，她也不会就这么跟着我走了。 好在师父舟舟和铃铛都很喜欢薇薇，薇薇便跟着我们一起住下了。薇薇性子单纯，偷东西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和我们在一起以后，便再也没有偷东西了。 师父曾经告诉我，若是与师父同门的师叔祖找上这里来，一定要让他们把薇薇带走，薇薇很适合习武，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可惜，师父一直没等到那天，便永远的离去了。 若是说我们是一家人，师父倒像是家长一般的存在，师父逝世以后，一切的重担便压在了我和薇薇身上。 我对于薇薇，其实心里总是有些歉疚。应当这么说吗？我将薇薇带回来，甚至连果腹的日子都给不了她，最后还得让她照顾舟舟和铃铛。 我记得以前我提过一次，我跟薇薇说“我总觉得是亏欠你的，你来这里也受了不少苦。”倒是薇薇笑着说“有什么苦不苦的？若是师兄没将薇薇带回来，薇薇说不准啊已经饿死了，还有什么苦不苦的？” 我也只是笑笑，便没再说什么了。我不知道薇薇还记不记得，可是我始终记得。 我这一生都在拖累她。 后来鬼堡的人来了，舟舟和铃铛死了，而我也成了半死不活的残废。 我睁不开眼睛，我不能动弹，可是我能听见，我能听见薇薇叫我“师兄。”我能听见薇薇痛哭失声，我能听见薇薇与天毒教的教主做的交易。 我都知道，我从未如此的恨过自己，我这副样子，倒不如死了算了。若是没了我，说不准薇薇便不会成为天毒教的天毒圣女，也不会变成那副模样。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又活在世上，哪怕是死了我也认了，我想要的，只是薇薇能好好的活着。 我被带到了天毒教，薇薇离去的时候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温柔的声音轻声的说“师兄莫要害怕，下次见面，薇薇便会活着回来了。待到薇薇活着回来，我就能救你了师兄。你再等等我，再等等薇薇。” 最后她在天毒教那群人的催促下放下了我的手。 我想叫她，我用尽了全力想要抓住她，最后却只能轻轻的动一下指尖罢了。 我听着天毒教的人说“诶你们知道吗？又死了好多人，谁知道这么多人能不能爬出来一个？” “我看不行，伪毒体哪里是那么容易出来的？上一次就已经死了百来人了，谁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和上一次一样？” “说的也是。” …… 这些话无时无刻不是刺伤着我，我担心薇薇。若是我还能动，倒不如死了算了，若是我死了倒也不会拖累薇薇了，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下一次听到薇薇的消息，便是听他们说“诶，你们知道吗？这一次倒真是爬出来一个！”“我知道叫莫薇是吧？我记得她，眼睛像是能杀人似的。”“就是她！教主把她收为弟子了，日后便是咱们天毒教的圣女了。” 其实听他们的描述我便知道，薇薇这些年并不好过，过得应该很艰难。 后来薇薇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薇薇的泪水滴落在我的手上，我听她说“师兄，我活着回来了，薇薇活着回来了。”我听着她痛哭失声，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听她说“师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师兄，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救你，师兄你再等等我，你别和师父他们一样。铃铛舟舟和师父都走了，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听着她痛苦的声音，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了她，因为我她成为了天毒教的利刃，因为我她承受了这些伤痛，因为我她这样用力的活着。 我知道的，是我拖累了她，若是没有我，薇薇说不定会被某个门派的人救助，然后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天毒教的地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其实直到最后，薇薇带着我前往青山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了。 我一次一次的听着她叫我的名字，我知道她已经很累了，她甚至会看见我们的幻影。这些行为无时无刻的不在告诉我，是我害了她。哪怕她自己不这么觉得，我也能感觉到，是我害了她。 我睡了七年，我却听着微微努力了七年。 最后，薇薇堂堂正正的将我背起来，从正门走了出去。我知道她做好了准备，我也是。 我们已经做好了，一起赴死的准备。 最后我能感觉到我们的鲜血洒在地上，我一直想要叫她，我想要叫她“薇薇。” 她似乎是听见了，缓慢的将手搭在了我的手上，手上似乎拿着石头。 我能感觉到我似乎的灵魂飘了出来，我时隔七年终于再次睁开了双眼。我听见师父叫我“长欢？怎么不去叫薇薇？薇薇今儿怎么这么贪睡。” 我叫她“薇薇，薇薇？微微醒醒，你怎么又贪睡？” 薇薇缓慢的睁开双眼，我看着她看见了我，然后笑着闭上了双眼。 第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一只红狐，是深山老林中最普通的狐狸。不是所有狐狸都能修炼成妖的，若是所有的狐狸都能成妖，那世界不就成了妖族横行霸道的世界了？ 实际上成妖也是很困难的，所谓的狐妖几乎都是白狐黑狐青丘狐还有传说中的九尾狐，哪里是我专门这些普通的小狐狸能触及的？ 的确，天地间对于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所有人都可以成妖，可是九尾狐修炼百年便可修炼人形，我这种红狐却要五百年。五百年啊，太漫长了，是没有多少红狐愿意修炼成妖的，时间太久太久了，倒不如快乐潇洒二十年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并不想成妖，只想作为一只红狐在尘世间游荡罢了。 我是没有父母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外出以后就再也没能回来。或许是因为被猎人打死了，也或许是抛弃我了，在印象中我一直就是一个人。 不过没有关系，一个人的生活也不见得不好，只是偶尔会稍微有点寂寞。 我有个朋友叫做小雀儿，是一只小麻雀。最初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有一只狐狸想要吃掉小雀儿，它遇到了我。 一开始我把那只狐狸引开只是想要一个人吃掉小雀儿，谁知道那狐狸走后，小雀儿围着我又唱歌又跳舞的，说“谢谢你，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叫小雀儿！我明天还来这里找你玩儿！” 一来二去的，我和小雀儿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小雀儿有翅膀喜欢到处飞，经常告诉我些听到的人类的故事。而我在它身边，也没有别的狐狸能伤害到它。 我和小雀儿约好前去河边玩儿，却被前去湖边喝水的猎人逮了个正着。我在地上死死地咬住猎人的脚踝，小雀儿趁机逃走了。 小雀儿逃走之前对着我鸣叫，它说“小狐狸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你等等我！” 小雀儿走后，那猎人一脚把我踹到在地，用刀狠狠的刺了我一刀，嘴上还狠狠的骂着“狗东西，还敢咬老子，呸！”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身边。 那猎人本想把我的皮剥下来做成狐狸皮大衣，却被他朋友拉出了“你傻啊，小狐狸多值钱！你看着小狐狸毛发成色好！明儿个赶集把它卖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京城最近可不就有了养狐狸的风气吗？现在这活狐狸可比那什么大衣值钱多了！” 那猎人大概也是觉得朋友说的有道理，也没有把我杀掉，就把我关在笼子里大概是想着明天把我卖掉吧。 我松了口气，毕竟这做人的宠物总比被杀掉好太多太多了。 只是我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小雀儿。我看见那个猎人有好多弓箭，如果小雀儿来了一定会被杀掉的，我只能一心祈祷着小雀儿一定不要来。 可是小雀儿来了。半夜的时候我听见小雀儿大声的鸣叫，我听着它叫我“狐狸！小狐狸你在哪儿！”我怕小雀儿真的来，我不敢回答它。 我听着小雀儿一直哭着教我的名字，心里也是不停的抽痛。但是小雀儿啊，一定要活着。 直到清晨我被带走，我都听见小雀儿咿咿呀呀的鸣叫。 我被带到集市上，我听见猎人叫卖说“卖狐狸咯！你们看看啊！这小狐狸的毛发，啧啧红的发黑，这成色多好啊！只要十两银子！” 周围围了很多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不晓得是谁说了句“我看着毛发很一般啊，你这十两银子还是太贵了吧！最多五两银子！” 那猎人不干了，踹了笼子一脚，咒骂了句“垃圾东西，还不如老子弄成狐狸大衣。” 我不敢看他，只得缩成一团不敢去看他，用尾巴遮住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也是这时候我听见有一个人说“那既然没人买，那我买了。咳咳咳咳，白正给他银子。” 我抬头看，那个人脸色很惨白，若是要形容，像极了冬天落在地上的雪花。他的衣服和别人的很不一样，看上去花纹很多，在这么多人中显得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 扶着他的人大概就是他叫的白正了吧，我看着那人拿出银色的东西递给那猎人，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银子吧。白正说“既然银子给你了，这狐狸就归我们了。” 猎人看了看银子，喜笑颜开的将打开铁笼的钥匙递给他，笑着离开了。 我听着那个人又咳嗽起来，我看着他，他也像是感觉到了我在看着他，蹲下来看着我。我伸出一直爪子拍怕他的脸。我记得在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小雀儿就会用翅膀轻轻拍我的脸，感觉就会好些。 他是笑了，没过一会儿又咳嗽起来。白正拍拍他的背，说他“少爷，这小狐狸不干净还是带回家清洗一下吧，更何况你咳嗽更应该离这些带毛的动物远些才好。” 他挥手说无妨，用锁将笼子打开，将我抱了出来。 我贴在他的胸口上，他将我抱上他的马车，又咳嗽起来。白正心疼他，说他“少爷，您放下吧，我来抱着吧。” 我感觉他想说些什么，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贴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每次咳嗽心脏的剧烈的跳动。我不晓得该怎么才能减轻他的疼痛，只能轻轻给他拍拍胸前，不知道会不会好点。 他将我放在腿上，摸着我的头，手很冰凉。他说“我叫白平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给你取个名字应当会好些，既然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我又叫平生。素昧平生，叫你素素好不好？” 我晓得他在给我取名字，素昧平生是什么我听不太懂，但是我至少也是有名字的人了。我轻声鸣叫一下，表示我很喜欢。 他又笑了，笑了没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又叫我“素素。”我又鸣叫一下。 他似乎觉得很好玩儿，不停的叫着我，我不想理他，索性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可是听着他咳嗽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我又转过身来看着他，轻轻给他拍拍胸前，希望能给他顺顺气。 平生他只是笑，摸摸我的头。我蹭蹭他的手，他却又咳嗽起来，我看见他拿出的白色手帕上，似乎有一丝殷红的鲜血。 这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抽搐，我看着他发白的脸庞还有发白的嘴唇，就算是我也明白，大概平生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吧。 突然有些难过，大概是因为平生不是坏人，又从坏人手里把我买了回来，所以对于他我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第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听见外面的白正说“少爷，咱们到家了。老爷来了。” 我抬头望平生，我看见他的眼中飘过一丝欣喜，喘了口气又咳嗽起来说“好，我这就下来。” 平生将我放在马车上，摸摸我的头轻声说“乖素素，爹不喜欢狐狸，我等会儿就来带你回家，别乱跑乱叫。” 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念叨“平儿，爹来看你了。自从你染上痨病，爹与你好久不见。” 随即又传出平生的咳嗽声，我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点，看着他咳嗽的样子，心里一紧。 看着他吐血的平生的爹，替他拍了拍后背，轻声说“平儿不要怪你二娘将你赶出来，她只是怕爹也染上痨病，爹不止有你，还有一家子人啊。” 我看着平生双眼暗淡下来，用微弱的声音说“爹，您可以回去告诉二娘，我已经活不长了，犯不着为我跟您吵吵。” 痨病，我不晓得是什么病，从平生说话的语气来看，恐怕是医不好的。 没过一会儿平生便把我从马车里抱出来，我陪他一起看着马车远去，心里确是一阵酸楚，大抵是因为平生。 宅子不大，除了白正也只有两个小丫鬟。平生告诉我一个叫灵儿，一个叫小包。灵儿负责打扫这类细活儿，小包便负责做饭。 平生把我交给灵儿和小包，笑着说“灵儿小包，这是我今天买回来的小狐狸，我给她取名素素，以后每天都记得给她洗澡。” 灵儿扎着两个丸子头，叫我“素素！”我就转过身看她。小包扎着很高的一个丸子头，也叫我“素素。” 她们老叫着我，大概也是觉得叫我，我就回头看看他们很好玩，两个人不停地叫我，我不想理她们了，索性谁叫也不理。 小包还笑呵呵的说“灵儿你看，她还有脾气了。” 我趁机抖了一身的水，给她们衣服都打湿了，灵儿捏着我的头直视她的眼睛，说我“坏心眼的小家伙。”说完灵儿又呵呵呵的笑起来。 等给我洗完澡，她们便给我擦干身子。灵儿和小包洗得很认真，这身上的确比我自己舔得干净多了。 灵儿将我抱起来，放在太阳下晒着，摸摸我的头说“素素，你现在这儿晒会儿，不然毛湿漉漉的会咳嗽，就和少爷一样了。” 小包也摸了摸我的耳朵，捏了捏我的肉垫，说“不过身上的毛干了，就可以去找少爷了哦。少爷在那边，要听话哦。” 我顺着小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围着小包转圈，告诉小包我知道了。小包和灵儿又摸了摸我的头，便去自己做自己的了。 我一个人躺在太阳下，暖暖的阳光洒下来，久违的安心的感觉。 我趴着晒太阳，却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我顺着味道跑，却追到了厨房看见厨房的小灶上有一个炉子，而这味道就是从炉子里散发出来的。 看着我跑进来，灵儿吓了一跳，赶忙将我赶出去“素素我在给少爷煎药，你不可以进来，你先出去玩儿会儿好吗？素素要听话。” 灵儿再给平生煎药，那平生吃了药身体就会好起来！想到这里心里又雀跃起来。 平生的房门开着，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东西。 我已经很轻手轻脚了，可平生却就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我说“素素来了啊，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来到我这里来。” 我跑进去，跳到他的大腿上。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抬头望他，他却很平静的笑着说“素素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虽说是在问我要不要听故事，平生的手轻抚过我的背部，抚摸我的毛发。我听他说“那我给你讲狐妖妲己的故事好不好？” 我听平生说，妲己是狐妖也是妖妃，她也是个深情的女子，是一只白狐。与纣王一面之缘却也是一见钟情，可这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哪里等得了白狐化形呢？ 她尝遍了所有与化形草相似的草药，终于在最后找到了化形草，化为人形入宫与纣王相伴。 妲己与纣王相爱了，哪怕满朝臣子都说妲己是狐妖，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纣王也依然与妲己相爱了。 可惜后来，兵临城下，人们都要求杀了妲己，只要纣王杀了妲己方可再次拥有江山。可最后妲己和纣王一起死去了。 我听着平生咳嗽了起来，平生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笑着将我抱起来，问我“妲己很可怜是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平生抱了抱我说“我也觉得妲己很可怜，毕竟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平生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那股难闻的药味儿飘了进来。我从平生的怀抱中跳下来，灵儿端着一碗药进来，说“少爷，药熬好了。” 平生抬头很平静的说“灵儿，你觉得我喝药真的还有用吗？” 灵儿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哭着说“少爷，你别这么说，哪天你真的走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打小就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夫人走了，你也要走吗？你多少喝点儿，就算治不好能让你舒服点也成啊。” 灵儿话一出，眼泪止不住的流，“我还没嫁人呢，少爷以前还说要给我和小包一大笔嫁妆，还要给白正许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呢，不许胡说。” 平生叹了口气，说“给我吧，灵儿别哭了。” 灵儿擦了擦眼泪，将药放在桌子上。灵儿还念叨着“少爷以后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会好起来的，夫人也会保佑你的。” 灵儿看着平生将药喝光，低头擦了擦泪，才拿着碗端出去，临走时还嘀咕的念叨着“少爷以后可不许胡说了，你还未曾娶妻生子呢，我还等着给少爷的娃娃取名字呢。” 灵儿离开前，我分明听见灵儿轻声的说了声“所以少爷，你一定不要死啊。” 平生叹了口气。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见灵儿离开前轻声的话语，细想来，就算他没听见，大抵也明白灵儿的苦心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时候陪在平生身边，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窝在平生的身边，平生一手拿着书，我躺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另一只大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部。 那是怎样的感觉啊，安心又夹杂着温暖。 平生冰凉的大手轻轻拍打我的背部，我窝在他的大腿上，听他偶尔念叨着书上那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只是偶尔听见平生细微的咳嗽声让人格外心酸。 平生是很好的人，我是这样想的。能把我从那坏猎人手中买回来悉心照顾，那平生一定不是个坏人。 我是狐狸是动物。平生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第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平生的病也愈发严重起来了。最初平生还能出门散步，如今却只能待在家里了。 我心疼他，每天陪在他的身边，他也待我很好。他跟我讲了很多故事，白素贞和许仙还有七仙女和董永，织女和牛郎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 其实人类的情情爱爱我是听不太懂的，平生常说“他们都是相爱的。”可是爱是什么？我理解不了。这大抵就是我是动物的原因吧。 我们狐狸的寿命并不长，大多数狐狸的伴侣只会是相识的人，目的也只是一起繁衍后代罢了。 平生所说的情情爱爱好像并不是为了繁衍后代的，就像是白素贞和许仙，一个是妖一个是人，如果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伴侣呢？ 我不太明白。 我也很多天没见着小雀儿了，不晓得它还好不好，也不晓得它离了我会不会被别的狐狸吃掉，更不晓得它是不是在担心我。 想到这些，心里难免会惆怅起来，我这短暂的一生小雀儿陪我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平生大抵是注意到了，我常常跳上屋檐，遥望距离这儿不近不远的树林，那儿是我以前的家。 我待在平生的大腿上，平生咳嗽起来，我起身用头蹭蹭他。 平生却把我抱起来，我直视着平生的双眼，平生轻笑着又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素素是不是想以前的朋友了？想去找他们吗？” 我不敢看平生。我想小雀儿，可是我也不想离开平生。我不能说话，我回答不了他，只是耳朵耷拉着，低着头，我不敢直视平生的双眼。 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感觉到平生的手一松，我便掉落在地上，背轻轻的摔在地上。平生连忙把我抱起来忙说“抱歉素素。” 我蹭了蹭他的手，表示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平生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素素如果想去找朋友那就去吧，不过三天之内一定要回来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的鸣叫一声。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转而又咳嗽起来，轻声道“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再给你讲一个，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好不好？” 平生相信我一定会回去，我很感谢他的信任。 我舍不得平生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所以我一定会回家的。 我醒的很早，跑到平生房间里给他把被子盖好，用爪子摸摸他，在走之前亲亲他的额头。 我得早点离开，我明白，说不定我听到平生叫我素素，看到平生温柔的双眼，我就舍不得走了。可是我不能，小雀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离开的时候它很担心，我得回去给它报平安。 我跑的很急，我不晓得我是为了早点见到小雀儿，还是想早点回家听平生给我讲孟姜女的故事，大抵都有一点吧。 大半日过去了，我总算是走进林子。 树林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能是我离开的时间不长不短，它们还来不及长大吧。 我开始叫“小雀儿！小雀儿！”所得到的却是各种鸟类扑腾扑腾翅膀发出的声音。 我往林子里走去，边走边叫“小雀儿小雀儿，我是狐狸！我回来了小雀儿！你在哪儿？” 走着走着便累了，我趴在石头上休息，石头硬硬的没有一点温度。我又想起平生来，平生总爱将我放在他的大腿上或者将我抱着，总是很温暖的。 终于我听见小雀儿熟悉的鸣叫“狐狸！小狐狸！” 小雀儿从天空中冲下来，冲到我的面前，扑进我的怀里轻声抽泣“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小雀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它一定在我离开以后也在不停地寻找着我，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可是茫茫人海，它又如何找得到。 我听着它抽泣，感受着小雀儿的眼泪将我胸前的绒毛打湿，我告诉它“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告诉小雀儿我遇到了平生，平生救了我将我带去了他的家给了我一个家。 小雀儿在天空中飞舞，说着“那平生真是个好人。” 想到平生，我便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事儿，我问小雀儿“小雀儿，有什么治咳嗽的药吗？平生一直不停的咳嗽，我想给他找点草药回去。” 小雀儿想了好久还是跟我说“小狐狸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有什么草药可以给人类治病。不过，我以前去西山头的时候，看见有很多人类在挖一种圆柱形的草药，听说很值钱，一定可以给平生吃！我带你去！” 西山头距离这儿不选，可是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如果我去西山头再回来，我便不能及时回家了，平生一定会担心的。 我想了很久，比起平生会担心，我更担心平生的生命，如果可以，我也想救他。 我一咬牙跟着小雀儿去了西山头。 西山头是特别茂密的树林，我以往待在森林的外围不敢进去，而这一次我也想为了平生冒险一次。 大抵因为是深秋时节吧，很多动物早已冬眠，除了路上遇见过几只小兔子，其他的倒还没事。 只是当我和小雀儿跑到那儿时，有不少人类在那儿看守。 小雀儿在空中轻声的叫道“狐狸狐狸，这里太多人了，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我看看了天空，天空渐渐黑了，我距离那些人类不太远，隐约能看见很多人类在打哈欠。 我想着放弃，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模样，他咳出血来那茫然无措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终于有了可以救他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一咬牙对着小雀儿轻声说“小雀儿，我想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趁机去抢最近的药材。” 小雀儿扑腾扑腾翅膀，思索了会儿，道“等他们一走我就给你放风！我叫你回来你一定得回来知道吗小狐狸！” 我说“谢谢。” 小雀儿却是哼哼唧唧的道“你对我就这么客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么客气干什么！”说完还特地飞下来用嘴轻轻咬我两下。 我就这么和小雀儿一起等到了傍晚，傍晚这些人要换人。我就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冲出去抢距离我最近的一株药物。 平生救了我，我也想救他。说到底，我舍不得离开平生。 终于等到月亮探出头来，西山头的黑夜开始织上天空，我听见小雀儿用力的叫道“小狐狸！快来！” 我冲出灌木丛，直奔远处的药莆。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快小狐狸快！快啊！”我也不停的动手刨动着眼前的药物，爪子上沾满了不少黏土。 只是才挖到一半，小雀儿大声的吼道“小狐狸快回来他们来了！快回来啊！” 第四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看了看还有小半截埋在土里的药物，又想了想平生，一咬牙决定继续。 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小狐狸快走吧！小狐狸！”我充耳不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刨动最后小半截的药物。 那群人说说笑笑的赶过来，刚好看见我，大吼道“臭狐狸！敢来偷西洋参！”远远的就有一人用弓箭一箭射中了我的尾巴。 疼痛从尾部传来，小雀儿大喊了声“小狐狸！逃啊！” 我一咬牙直接将尾巴用力扯出来，尾巴像分成两半儿似的裂开来，我抱紧那西洋参就跑，小雀儿不停的在后面跟我提醒弓箭降落的位置，我除了尾巴竟无一点伤势。 夜黑了，他们不敢深入森林，只能放弃。我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用爪子抓起西洋参，笑呵呵的和小雀儿说道“小雀儿，平生他有救了！” 小雀儿不搭理我，摸了一把泪，转身不去看我。 我很疑惑，我用爪子摸摸它，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有些哽咽的道“小狐狸，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看看你的尾巴！” 小雀儿提醒我我才想起来，弓箭太过锋利深深的扎进地里，无论我如何东倒西歪的跳动，那弓箭还是深深的扎在地上。 情急之下我利用弓箭的锋利，用力一扯，几乎将后面的尾巴分开来成为两半。 之前一直沉浸在得到西洋参的快乐中，我竟未曾感觉到疼痛。当小雀儿这么一说，疼痛瞬间袭来，刺痛我的五脏六腑。 小雀儿看着我疼得满地打滚，问我“小狐狸，真的值得吗？你现在经历了疼痛，尾巴成为了两半，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如何忍受疼痛的呢？我想起平生温柔的对我笑着，想着他温柔的叫我素素，想着他温柔的眼眸，哪怕是这条生命为他付出，我便也觉得值得。 我说道“值得！” 回家的当天，小雀儿送了我很久，也和我说了很多话，直到快要分别，小雀儿用小嘴亲了亲我的嘴唇，轻声道“小狐狸，我不认识平生，我不知道他哪里值得你拼命去救。但是你既然拼命去救，那我相信他对你一定很好，他既然身体不好你便不用在意我，好好在他那儿陪他吧。” 我震惊的看着小雀儿，小雀儿却冲上天空，说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他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直到小雀儿离开，我才慢慢缓过神来。是啊，鸟雀的寿命有十多年，我的寿命有二十年，可平生还能撑这么久吗？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尽可能不去乱想，冲着平生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是迟了，尽管我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全用来赶路了，等我到府上也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府门还关着，我看着天空才刚蒙蒙亮，估摸着灵儿和小包估计还在屋里睡大觉，就琢磨着稍微休息一会儿，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困了。 可是我手上拿着西洋参呢，搞不好是可以救平生的药材，我万一睡着了别人偷了怎么办？ 我贼眉鼠眼的望着周围，行人不多，大部分是开铺子的都各自忙着。我想着我把这西洋参抱住，别人拿我也能有所感觉，紧紧的抱住西洋参，眼皮越来越重，变沉沉的睡过去了。 我是枕在柔软的大腿上醒来的。大抵是睡得太死了，我醒来后发现爪子空空的，西洋参都不在了，到处找着，都没找到。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道“素素，睡吧，那西洋参被小包拿走了，没被别人拿走。” 平生温柔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窝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没过一会儿便又困了，想着太久没睡，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恍恍惚惚间我听见小包的声音温柔的道“素素还是乖的，上好的西洋参的确止咳，少爷可别辜负素素的心啊。” 平生叹道“素素傻，尾巴都成两半儿了。” 灵儿道“素素心疼你。” 后来的话我迷迷糊糊的，便更听不清了，转而又沉沉的睡过去。 我醒来是在晚上，我还是躺在平生的腿上，平生的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我扭头动了动，平生的手还是缓慢的抚摸着我的头，只是轻声道“素素醒了。”说完便又咳嗽起来。 我扭头去看他，平生的眼神还是飘忽在书上，只是手上不停的抚摸着我的毛发。我又将头低下去，平生轻笑，轻笑着又开始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素素还能睡吗？都睡了一天了，不饿了？” 平生此话一出，我便听见小肚子咕咕咕的叫着。平生大概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我肚子咕咕咕的声响，抚摸着我的毛发也笑弯了眼，咳嗽两声便将我放在一旁，道“我先去给你拿吃的啊，乖就在这儿等着不要到处跑。” 平生说完就披上薄薄的外衣就出去了，我就在那儿都等着，有平生在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安心些。 没过一会儿我听着阵阵咳嗽声，便知道是平生回来了。我跑到门口去，将头伸出去，平生看到我出来了，赶忙跑回来，先是咳嗽两声，随后拍了拍我的头“外面冷，素素进去吧。” 平生将手中的小盘子放在地上，里面装满了饭菜还有些肉类，对我道“素素先吃吧。”随后自己将外衣脱下，一阵风突然吹来，惹得屋内的油灯摇曳，平生剧烈的咳嗽起来，摸了摸身上的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咳嗽起来。 大抵是太难受了，我听着平生喘着又不停的咳嗽，咳出干呕的声音，蹲在了地上。我心疼他，我从来没这么心疼过一只动物亦或是一个人。 我走到他的身边，摸了摸平生的脚。平生将帕子拿下来看了一眼，立马便遮住了，可我却看得分明，那帕子上有些血迹。 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谢谢素素的西洋参，灵儿去医馆问过了，这西洋参我服用会对我很有帮助。” 听平生这么说我这心里算是放心了些，只是平生咳嗽呕出血来，却又让我心里难过得紧，他是平生，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第五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深了，我吃了东西平生将碗拿走，随后给我弄了个窝便去床上睡了。 平生睡着了，可是我是没睡着。我听着平生时不时的咳嗽，心里一阵抽搐。不知道平生的病多久才能好，我心疼他，心疼得的的确确也真真切切。 我不晓得西洋参到底对于平生的痨病有没有作用，而我能做的，似乎除了陪在他身边，也再也没有了。 后来灵儿和小包好像将西洋参用来做饭了，当然只允许平生一个人吃。灵儿跟小包说过“医师说过，不能让西洋参入药，就像平常做饭加进去就行了，多来几次，不能一次吃太多，少爷现在身体亏空会消化不了。” 那时候我正在打盹儿，只是听见灵儿跟小包说的时候我才模模糊糊的听着了。我不是什么的记得，只是他们提起平生，我就会记得他们在说什么，可能这就是我对于平生的感情吧。 我很喜欢平生，非常非常。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倒是已经步入深秋了。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原本咳出血是我偶然发现的，可现在却是越来越频繁，我常常看见平生咳出血来，吐在痰盂里面。 最初我认识平生的时候，平生还能出门走走，虽然时间不长，可能出去走走总比窝在家里好。可现在平生却连门都不出了，最多只是白正扶着平生来到院子里坐会，平生也只是看看天空看看花鸟，风一吹来便又回房去。 平生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我最初才到这里时只是脸色不好，如今却是越来越惨白，甚至连嘴唇都再没了血色。 灵儿心疼平生，常常背着平生掉眼泪，我便是常常看见灵儿在熬药的时候边哭边熬药。偶尔还能听见灵儿轻声的祈祷“夫人，您一定要保佑少爷好起来。” 小包也是和平生一块儿长大的，常常半夜小包都在替平生缝平安符。平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平安符，都是小包从不同的道馆替他求来的。 我感觉平生其实知道，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他。平生时常叹气，望着天空的眼神却是十分暗淡。只是从来没变过的便是，他无论在哪儿，只要我在，他便会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常听平生说“素素，其实我知道灵儿小包白正他们都很担心我，可是我啊，早就活不下去了。” 每次我听他这么说，我就会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他总是失笑着说“生气了？但是素素我没办法啊，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很累了素素。” 我转身看向他，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疲惫。 我想，大概平生已经时日不多了。 入冬了，白雪皑皑的很漂亮。树木都被白雪压着，再也不见一点绿叶。动物也都冬眠了，很少能见到动物什么的。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现在已经不能下床了，终日躺在床上。平生总会看看书，灵儿给他端来的药他也还是喝，只是如今平生的话少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缓慢的发出“咚”“咚”的声响。 也只有这时候我的心里才会涌起一丝安慰，平生还没有离开我，他真真切切的或者，留在我的身边，他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平生已经不怎么说话了，他一说话就会止不住的咳嗽，自打那日小包看着他笑着笑着不停的咳嗽起来，最后吐出一滩血迹，便哭着请求他一定要活下来，平生便很少说话了。 大概是咳嗽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只要平生一咳嗽，我就能感觉到从他胸口溢出的疼痛。 白正给平生做了一个小小的桌子，平生如今躺在床上也能看书写字吃饭了。小包也将饭菜给他放在小桌子上，弄完了又将小桌子拿下来。 我舍不得平生，很舍不得。 不只是我，灵儿，小包，白正，我们没有一个人舍得他的，灵儿，小包，白正，还是看着平生长大的，一定更舍不得他。 不知道为什么，平生近日来精神很好，甚至可以下床小走一会儿。我很高兴，他一下床就围着他转圈，只是平生却笑着将我抱起来，说我“傻素素，给我转晕了。”说着又闻了我的额头。 白正陪着平生在院子里四处转转，平生摸了摸院子里香樟树的枝丫，略微遗憾的道“可惜没有梅花。” 白正道“那我便给你找来。” 平生咳嗽了会儿，笑道“你给我找梅花去了，谁扶着我呢？” 我想让平生看看梅花。 我从平生的怀中滑出来，撒开脚丫开始跑。我记得附近的人家有种梅花的，我坐在屋檐的时候，时常会看见火红的梅花挂在树上，仿佛点缀着白雪皑皑。 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我听见那家的佣人问了句“哪里来的小红狐狸？”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焦急的指了指梅花树。 这时候那家的小姐出来了，问佣人“谁啊？怎么了？” 佣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这小狐狸好像是想要梅花。” 我一听到佣人这么说，连忙点了点头。那家小姐也是个好心的人，笑道“小狐狸喜欢小梅花倒是有趣儿。”亲自替我挑了一株小梅花，我蹭了蹭她的腿表示友好，又叼着梅花飞奔回家。 我想，平生看见梅花一定很开心吧。 只是等我回到家里，却只是听见灵儿小包的抽泣声，梅花掉在地上，像极了平生吐在地上的鲜血。 平生是离开我了吗？ 我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我还是将梅花叼起来走到平生的房间。 与往日不同，往日只要我进来，平生无论怎样都会说“素素来了。”可是今日没有。 我路过眼泪不停流淌的灵儿，路过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小包，路过眼圈红着的白正，见到了平生。 平生躺在床上，我跳在床上去，和往日一样听着他轻微的心跳。而这次，只有缓慢而轻声的跳动了。 我把梅花放在平生的身边，平生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睁开双眼，最后温柔的笑着，用他细微而微弱的声音说了声“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 只是还未等我回答，我便看见平生温柔看着我的眼眸，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来，我竟再也无法望见一丝光明。 我不信平生就这么离开了。 我钻进被子，趴在平生的胸口，听见平生的心跳一点一点的清了下来，最后竟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了。 第六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平生的心跳停了下来，可是平生还有很多故事没跟我讲，还有很多话没有跟我说，还有很多事情没和我一起做，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不相信。 我叫他“平生？”可是平生不理我。我又推推平生，平生还是不搭理我。 我用脸贴上平生的脸，我感觉到平生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下降，我紧紧的抱住他，我感觉得到的，平生终于开始离开我了。 我说“平生不要走，平生不要走。”说着说着，最后眼泪止不住得到留下来“平生，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我说这么多却没人听得懂的，在他人的耳中，也不过是一阵悲鸣。 如果我不去找梅花，说不定陪在平生身边的时间还能再多些，我为什么要去呢，平生啊平生。 你怎么就走了呢。 平生的身体终于变得冰冷，双眼紧紧的闭着，好像睡着了一样，就和平常一样。 灵儿想将我从平生的床上抱下来，但是我想陪在平生的身边，她每次来抱我我都滑下去，在平生的身边蹲着，灵儿最终也放弃了，只是红着眼说“素素那就好好的陪着少爷吧。” 灵儿走的时候将房门关上了，留着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陪着平生，我不怕平生的。 我知道平生已经离开了，可是我蹲在平生的身边摸摸他，平生的皮肤还和以前一样有些许弹性，眼睛闭着嘴角微微的笑着，好像只要我闹腾一下他就又会醒来了。 他们很多人很怕亲人离世，总觉得人死了就会变成恶鬼，可是我不怕，我觉得平生一定不会害我，或者，就算是平生已经变成了恶灵，我也想再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笑起来的模样。 平生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穿着雪白或者黑色的服装，听说那是参加葬礼专用的服装，叫做丧服。 我看着他们这么多人，来来回回，来的人很多，而平生病重期间，我却什么人都没能看见。 我不明白，如果真的在意，那为何平生生前没人来看他，他死了倒是来了不少人呢？ 我见到了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平生的父亲，他似乎没有哭，眼睛也没有肿，只是定定的看着棺材中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的平生。 我想，他一定是难过极了，物极必反，我想他一定是太难过了才哭不出来吧，毕竟平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他，大抵就像他自己与平生所说，平生的二娘不允许他来看望平生，怕痨病会有所传染，可等他真真切切的看着已经离世的平生的时候，却也没办法忘却自己这个儿子。 我抬头看看天空，如果平生现在有灵魂，看见他父亲来看他会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开心吧。我还记得我最初和平生相识的时候，平生听说他的父亲来看他，眼眸中闪过的那一抹星光，那是我从认识平生到最后，见过他最开心的一次。 葬礼来的人很多，我不停的听着外面的人在说谁谁谁到，谁谁谁到。 来了这么么多人，在葬礼上哭的最厉害的还是灵儿小包和白正。很多人就算是穿着肃穆的衣服来参加葬礼，却是笑着来送礼的，哪里有几个人真正难过的？甚至还有人劝平生的父亲“不打紧，你还有一个儿子呢。” 我不理解，平生是死去了啊。他是一个人，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如此的冷漠，他们到底把平生当成了什么？ 他们怎么就这么冷漠呢？ 平生是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平生这么温柔的活在世上。 人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葬礼很简单却轰轰烈烈，来的人很多。我觉得平生一定不喜欢。平生最喜欢安静的，他喜欢一个人坐着看书，也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来的人这么多，里面却没有平生的朋友。 我记得灵儿曾经说过，平生最开始朋友不少，只是后来得了痨病，不只是朋友甚至亲人，很多都已经不再联系他了。 我一直陪在平生的身边，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看着这么多人有说有笑，心里确是酸酸的。 等到葬礼结束，平生的棺材被关上，我才终于意识到，平生啊，那个温柔的平生，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平生，那个将我抱回家的平生，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我永远的失去了他。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都想把我带回家养着，可是我哪儿也不想去，我逃跑了。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而我还在这里，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却还是依稀残留着平生的味道。哪怕是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我眼里，也是我短短数年中最重要的地方。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另谋其主了，没办法的他们也需要生活。 平生走了，这个小院儿的东西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 期间来过一个很霸道的女人，指使别人搬各种东西，还说“都给我瞧好了！白平生的母亲可是公主，肯定给他留下了不少东西！全都给我搬走！” 那个人，我猜是平生的二娘。 她找了很久，没在小院儿找到值钱的物件儿，对着平生的房间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道“赔钱玩意儿，定是把值钱的物件儿都卖了续命了！” 大抵是为了出气罢，我躲在一边，看着她把平生房间的桌椅板凳都砸了，床过于大件儿了，她还恶狠狠的踩上几脚，指使别人把院儿内值钱的东西都搬走，除了那些大件儿的东西，几乎什么都带走了。 我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才敢出来，院儿内被砸的稀巴烂，拿不走的那婆娘似乎都砸了。 我到处走着，以前熟悉的东西，而今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成了没人稀罕的破落货，以前听说的很贵的物件儿似乎也都被她拿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灰尘的味道，大抵是灰尘太多，竟将平生的味道掩盖了去。 我跑到平生的房间，屋子里桌子被掀翻了，凳子也缺一条腿儿，我跑到距离门口最远的床边儿上去，索性，床还是完好如初的。 我躺在床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鼻腔中充满了平生的味道，我整个人也就安心了下来。 尽管平生已经不在了，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不见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窝在平生的床上，哪怕现在只是木板床。 我仿佛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一个人。但是我感觉并不孤独，我也不想回森林，因为那里没有让我安心的味道。 第七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开春了，院子里的小树木小花，原是被白正照顾得很好的，白正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只是这一年开春，竟也没有开花的。 是因为植物也感觉到了人走茶凉吗？ 最高大的树也似乎有些萎靡，只有些许枝干上还有些小嫩芽，大部分枝干上却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开春的季节也无人前来看这处小院儿，这小院儿像是被遗忘了似的，甚至连飞禽走兽都很少有路过和出现的。 春天到了啊平生，可是小院儿的时间却好像留在了冬天，从你死后，这儿的时间，仿佛再也没有转动过了。 冬眠结束了，很多动物都苏醒了，有很多动物在这儿来来回回的路过，也有些住下了。有的住了很多天，有的当天就离开了。 还好，待在平生床上的始终只有我一个。 慢慢的，夏天也来了。 古老的树上也长了不少叶子，比起有白正细心照顾的时候，却还是萧条了许多。有些知了“知啦”“知啦”的叫着，偶尔听着会有些烦躁。 “知啦”“知啦”的，伴随着炎热的天气，倒是吵得人心神不宁的。 天气越来越热，我喜欢在平生的床上仰躺着，一直爪子摸着肚子，热热的，也蛮舒服的。只是偶尔想起来，平生不在了，却又会感觉有些落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没有平生的日子还是继续的过着，就像是，一开始我未曾遇见平生的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为了吃喝而拼搏。例如：抓抓小鸟，找找小兔。明明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日子，却感觉好像失去了很多。 又是一年的秋天，平生的父亲找了人来看小院儿。 他父亲的到来，惹得这么多鸟雀儿齐齐飞走，很多小蛐蛐儿小耗子们，一溜儿跑了，都是害怕他父亲来了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平生的父亲带着那人家转了很久，直到送走那家人，平生的父亲才在平生的房间内看见了我。他看着我眼神突然顿了一下，我看着他复杂的看着我问，喉结滚动着，轻声问道“你是平生那孩子生前养的狐狸吧？葬礼上的那只狐狸也是你吧。” 我走过去，他蹲下来仔细的瞅了瞅我的尾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了，就是你。我听灵儿提过，你应该是为了帮平生找西洋参受了伤。” 我过去蹭蹭他，他穿着很华丽的衣裳，看上去价格不菲，就这么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在地上也坐下，地上很多灰尘，已经大半年没人来打扫过了，屋内也生了很多蜘蛛网。除了被搬走的东西被砸坏的东西，其实屋内还是很多东西和以前的位置根本没变过。 平生的父亲摸了摸我的背，他的手很粗糙，有些老茧硌得我有些不舒服。他看遍了房间的摆设，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与深沉的悲伤。他说“我不想把这小院儿卖掉，这是平生的地方。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也想相信平生没死，可是他死了，人死了就得为活着的人着想。” 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却能听懂他话语中的悲伤。其实，他应该也是很爱很爱平生的。平生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我看着他深沉而又悲伤的视线扫过这间屋子，忽然又站起来，不顾房间的灰尘，抚摸着平生房间里面的各种家具。 我随着他一起走着，就在门框那儿他就停了下来，抚摸框上有些细细的刀痕，说“这个小院儿是夏天避暑的时候才来的，你看，最初平生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才是膝盖这么高啊，那时候也没能想到平生会在这儿殒命。” 他一步一步的在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抚摸着，眼神中有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看着他走到平生的书柜前，很多书被甩在地上，我看着他捡起一本轻轻的拂去上面的灰尘。我看着他怔住了，我听着他叹气说“平生啊，原来你还留着。” 我听着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本书是他送给平生的。是一本带有些小图画的书，大抵是平生很小的时候他送的了。而这本书上所有的图画，也都是他一笔一笔的画上的，那时候平生的生身母亲还在，平生也还未曾得痨病。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看见了平生幼年在父亲的庇佑下成长时，欢笑的模样。 他将所有书的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就算是灰尘将他华丽的衣服弄脏，他似乎也不在乎，只是定定的看着。平生生命最后的时间，他错过了。他大抵是在忏悔罢。 他走到平生的床边，看着上面空荡荡的，轻轻将手深入床铺与墙之间的缝隙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他笑着说“我最了解平生那孩子，从小到大，他只会把自己隐私的东西藏在这儿。” 我看着他笑着打开那本厚厚的书，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看着他看着看着，一页一页的翻阅，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看着他扶住书的手指不住的颤抖，也看着他最后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书上。 他又哭又笑的道“平生啊，我的儿子。”将书拥抱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是某种珍宝，似乎是要将那本书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终于哭出来了啊，我想。平生的葬礼上，我还记得他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连平生下葬的时候都未曾落泪的人啊，终于还是落下泪来。 他在平生的床上坐着，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他空洞的眼眸，我想若是平生在世一定会心疼吧。 等到夜晚，他要走了。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狐狸啊，明天这小院儿就是别人的了，平生他终是逝去了啊。” 我在平生的床上待到了半夜，好像很多事情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让我始终无法释怀。 我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了平生轻声在跟我说“素素，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说这次我们讲什么故事好？” 我想平生，很想。等到我惊醒的时候，还是清晨。昨日我听见的仿佛是真实的，又仿佛是一场梦。只是无论是真是假，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冰冷的木板床，安静的小院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所珍视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第八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跳上房檐，最后深深的看了平生的房间，还是转身离去了。 转身的一刹那，我恍惚间听到了，听到了平生轻声问我“素素我们说什么故事呢？”灵儿在一旁插嘴说道“就给素素讲吃多了的猪就会被卖掉的故事吧！素素每天吃这么多！”小包轻笑着道“小心素素记恨你啊！”白正说“灵儿迟早被素素打啊。” 那么快乐的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随着平生的离去，这些以前触手可及的却又变得遥不可及了。灵儿，小包，白正，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也不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再惦念平生。 我回到森林。 森林似乎茂密了些，大体看着却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我再次回到森林去，似乎心性也是变了很多，和最初被抓走的时候，似乎完全不同的。那时候我被猎人著走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家，可是现在我失去了平生我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那时候我是去的只是我的家，而如今我失去的是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切。 我到森林没有立刻去找小雀儿，平生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很多人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生者得为自己活着，可是我却一直没走出平生已经离世的事实。 我看惯了平生在时的风景，平生不在了，我的世界也都变了。 我不晓得小雀儿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只是等我缓过神来，小雀儿已经在我的身边了。 小雀儿看到我回来了大概是猜到了平生已经离开的事实。小雀儿拍了拍我的背，轻声道“小狐狸，别这么难过了，平生病重这么久，对他而言，死亡并不一定是坏事。” 我看着小雀儿，小雀儿抱了抱我，说“小狐狸不哭小狐狸不要哭。” 直到小雀儿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哭，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涌上心来，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和平生的相遇，我哭和平生相遇的点点滴滴，也哭平生和我所经历的一切。我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轻轻抚摸我的后背，跟我讲人类世界各种故事了啊。 小雀儿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它等着我哭完，然后拍了拍我的背叹道“那个平生既然这么喜欢你，那一定不会希望看着你这个样子吧。” 过了多少日子呢，平生一直是我心头的痛。我记得他的好，更多的时候却再也不敢回忆他的好，每次回忆起来，从心头涌上的难过就将我击败，让我所剩的坚强被伤得体无完肤。 深秋终于慢慢的过去了，在森林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小雀儿总是陪着我，也从来没有让我觉得孤单过。 冬天啊，又是白雪的季节。偶然间看到山林中有一株野生的梅花。梅花压在雪下，红红的看上去分外刺眼。就像是当年平生死去那天，我所看到的场景。 我就在能看见梅花的附近找了个洞穴安身下来，每天醒来都看见那株梅花红红点缀着雪地，心中总是充满心酸。平生，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怀念你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不想成妖拥有永恒的生命，我也没有修炼。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我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我不是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亲，我也要孕育小狐狸，可是我心里始终有着平生的影子。 我不晓得我对平生是种什么感情，是动物与主人的感情呢，还是亲情呢，还是摸不着头脑的爱情？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也不愿意接受别人。 可能能给我讲故事的人有很多，但至少我希望我只听平生一个人讲故事，我希望平生只给我讲故事。 我回去过以前的小院儿，小院已经是别人的了。那家的主人现在是一个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柔的女子，我曾远远的仔房檐上看着平生的屋子。 那屋子早就没有了平生曾经住过的痕迹，里面挂着浅粉色的珠帘，不少鹅黄色的帘子都在向我诉说：这儿现在是别人的了，我和平生曾经在这里做过的所有事，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再也没有痕迹了。 走的时候，没有了最初离开的难过，比我自己预想得冷静的多。我以为我会难过，我会哭，我会想起平生生前的故事，可这些事，终是南柯一梦吗？ 再后来，小雀儿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并不觉得意外，麻雀儿的寿命并不长的，小雀儿也不过约莫十年的寿命罢了，如今她的生命也过了很久，也到了该成亲孕育小麻雀儿的时候了。 小雀儿成亲的时候，是我亲自将她背到另一只小麻雀儿家中去的。我警告那只麻雀儿“你不许欺负小雀儿，不然我就将你吃掉。”小雀儿笑得鸣叫声都便得格外清脆。 之后我就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喜欢偶尔四处转转。不过每个季节我都会带上很多花朵去看平生。春天的迎春，夏季的荷花，秋天的菊，冬日的梅花。 偶尔我也会就在平生的坟墓前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白平生”三个大字发呆。我也喜欢和平生说说自己最近的故事，最近经历了什么有什么快乐的事，有什么有趣儿的事。 其实就算是平生在世，应当也是听不懂的，可是我喜欢告诉平生，我喜欢与他说。他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跟我说故事，那时候我无法回答他就是他一直在同我说，而如今平生他无法回答我所说的一切，那我更要同他说了，就像他当年同我说一样。 后来，小雀儿去世了。 小雀儿是老死的，麻雀的生命也只有短短十来年左右，小雀儿其实在麻雀中还算是活的长久的了，至少活到了八年。 小雀儿离世前，她的孩子都已经生了孩子了，她的丈夫也已经离开了，陪在小雀儿身边的，也只有我。 小雀儿老了，飞不起来了，她在我的背上待着，有气无力的轻声说“小狐狸，你看，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我不想听小雀儿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想听小雀儿最初的时候，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从别的狐狸手上救下它的时候，它那时候动人清脆的鸣叫。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我再也听不见当初小雀儿温柔的鸣叫了。 小雀儿大抵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我听着它有气无力的“咿咿呀呀”了几声，随后从它口中唱出了宛如我们初次见面时温婉动人的歌。是我听过最美妙的音乐，从我们相识第八章到最后，它永远都在为我歌唱。 唱着唱着，小雀儿最后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地上。我听她笑着说“小狐狸，我唱歌是不是和多年前同样动听？”我说“是啊，你唱的歌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小雀儿笑着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第九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啊，除却了平生，小雀儿也离开我了，我在这世间，好像再没任何留念了。 我最喜欢的平生，我最喜欢的小雀儿，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啊。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我看了看我的爪子，爪子还能用，却已经有些老了，我跑到湖水边，我看见我原本红得发黑的毛发已经掉了不少，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秃了。曾经那个喜欢四处游荡的狐狸，如今也已经老了啊。 我将小雀儿葬在了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小雀儿的子女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小雀儿曾经的丈夫也已经离世了，倒不如将小雀儿葬在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平生走了，小雀儿走了，那我还对这人世间到底有什么留恋呢？ 过去了很多年，我一直守在平生的墓前和小雀儿的墓前，直到我后来老了，走不得路了，爪子不锋利了，牙齿掉光了，我也还在走着。 死亡的时候，是会有感觉的。那一天我仿佛恢复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在小雀儿的坟上诉说了很多我们一起经历过得所有，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现在的我，仿佛理解了平生的父亲，为什么当初葬礼上没能有泪水掉下，却在后来走到平生的房间时，忍不住泪水滚落。 人是这样，动物也是这样啊。他的死亡我早有预感，这并不能让我绝望，而真正让我感觉绝望的，却是那偶尔想起来的平静而又触手可及的日常生活。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前去平生的墓前，我突然感觉有些难过，只是我难过的是，我和平生已经好久不见。我不晓得平生在地下还好不好，我不晓得他是否已经轮回转世，不晓得他是否还记得我。 我最后抬起爪子，轻轻的抚摸过平生的墓碑。 平生，我来陪你了。平生啊平生，你慢点走，我来见你了，我要来寻你了，我会用跑的，你稍微等我一下。 我感觉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我的心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才和平生初识的那年。 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最后我也一点都呼吸不上了。我一点都不害怕，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看着我的灵魂距离地面越来越远，距离天空越来越高，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我这短暂的一生终于结束了啊。 我看着有两个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他们来接我，我想他们一定是黑白无常吧。 他们问我“你的名字是素素？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跟我们走吧。”我回答道“好。” 他们引领着我遁入地下，我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领着我走过鬼门关，一路上我看见不少和我一样的鬼魂，他们见我再看那些灵魂，轻声道“不用害怕，这些灵魂是未到阳寿便死亡的。有的是出意外死亡有的是自杀，只能在这黄泉路上飘荡，待到他们阳寿耗尽时才能离开。” 这时候白无常转头对我说道“是不是很庆幸自己是自然死亡，不然在这黄泉路上漂泊的，也应当有你。” 我看着那些灵魂，有的也在看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感觉到这些灵魂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悲伤。我看着有些灵魂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的红月，似乎透过地底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艳得很，血红的摇曳着。远远的看着，倒像是由鲜血铺成的。实际上说是鲜血铺成的似乎也没错，是用死人的鲜血灌溉的血红的花朵。 我听着黑无常冷淡的道“彼岸花的花香有魔力，会让人忆起前世今生。而他们好很多在这里回忆过去，很多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了离开，可是这里是地狱，哪来的后悔的机会？” 我远远的看着远处的河流，白无常说“走罢，这些不必看。自是他们这么做了，就应当承受的结局，也不必可怜，在这儿地狱中没有谁不可怜。” 我同他们一道慢慢的走着，距离河流越来越近了，看着河流上有条河，河流的河畔上立着块石头，写着“三生石”。 我走到这儿，黑白无常忽然停下，说道“三生石背后是你的前世今生，记载了你该还的债该了的情。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等走过这奈何桥，踏过这忘川河，你便再没机会了。” 我走到三生石的背后，我看了很久，上面其实只有一条“与白平生之情，下世当断。” 我就这样看着，我问道“若是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 黑无常冷哼一声“若是断不得，自是由判官处置，若是轮回则由孟婆处置。” 我深吸一口气道“走罢。” 白无常问道“你悔了？” 我说“从未。只是想早日离去，早日去望乡台见孟婆罢了。” 我踏上这奈何桥，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涌上和平生的点点滴滴，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这短短的路途，我却走了很久。我想要知道平生的三生石上，是否也有我的名字，平生走过奈何桥的时候，是否也有关于我的回忆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的，我便走到了孟婆的面前。孟婆不是人间流传的那样，是个老妇人，相反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每去一个人，孟婆便会细细的打量他问他“你是否还对着今生有所留念，若是无悔，便喝下这孟婆汤陷入轮回吧。”旁边掌勺的小鬼便会舀出一小碗孟婆汤递给那人，看着他一饮而尽，将他送入轮回。 孟婆将我从地上抱起来，问我“小狐狸，你可还对今生有所留念？”我连忙点了点头，孟婆轻点我的喉咙，我再次张口，竟是人语。我说“我对今生还有留念！” 孟婆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美得惊心动魄，却冷淡的问道“你知晓这奈何桥一天走过多少灵魂吗？你知晓多少人曾说过这话吗？你若是说还有所留念，看见奈何桥下游荡在忘川河上漂浮的灵魂了吗？你若是下定决心，便下去吧，一百年若是还放不下，我便许你带着记忆轮回，中途可以放弃。小狐狸，你决定好了吗？” 我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入忘川河中，发出“噗通”的声音，我转头对婆婆挥了挥手，大喊道“婆婆一定要替我记好时间啊！” 第十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冰冷刺骨的河水竟透过我的皮肉直击我的灵魂，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炎热暴躁，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一百年。 我想了很久，比起忍受这样的痛苦，我觉得忘记平生会给我的灵魂带来更大的痛苦。 一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我听过很多人的故事，也看见了很多人中途忍受不住上去的，也看见了很多人最终哭着带着记忆再次转生去寻找挚爱之人的。那百年后，我应当在哪儿呢？应当做什么事呢？ 我看着桥上的人来来往往，有的是微笑着离开的有的是哭着离开的，有的好奇的望着我们桥下的人，我想他么恩大概很少有人知道，桥上的人在望桥下，而我也在看他们，猜测他们每个人的故事。 时间到的那天，孟婆找到我，说“小狐狸，时间到了。”我才恍惚间发现，一百年竟这样过去了。想到我不会忘记平生，想到我的下一世还能遇见平生，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灵魂，等到重生之时会哭的这般难过。 孟婆将我抱了起来，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皮毛，轻声说“傻狐狸，这一百年，人都不见得能坚持下来，你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应是很痛苦吧，你倒是个有情郎。”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很累，蹭了蹭孟婆，轻轻的睡了过去。 在这忘川河中，日日夜夜经受着煎熬，我竟百年来一次都没睡好过。 等到醒来，孟婆带我去见判官。判官坐在高高的地方，我看不见他的脸。至少是隐隐约约从他的身形中感觉熟悉。我听着判官冷漠的宣布着“下一世人界，赐予你人的情感，给予你下一世，许你经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我分明听见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却似乎是幻觉，从开始到最后都如此冷漠。 我谢过判官，孟婆将我抱到奈何桥上，我谢过孟婆，孟婆只是灿烂的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的道“小狐狸下次回来，可一定要跟婆婆讲讲你和那个人的故事啊。” 我就这样踏过了奈何桥，带着我对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带着我对平生的思念，转世成人。 我的灵魂轻轻的飘着，最终投身与江南一户人家，被取名为姜素素，是一家富足人家的女儿。 我出生的时候，第一次用人类的身份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的母亲，她满是汗珠也温柔的叫我“素素，早。”然后吻了我的额头，沉沉的睡了下去。然后我被我的父亲抱起来，他激动的看着我，连声说“好”“好”“好”将我抱起来，弯下腰闻了妈妈，说了声“辛苦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亲是老来得子，我也没有哥哥弟弟，所以对我很是宠爱。母亲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与父亲是青梅竹马相爱，父亲也未曾立过一位妾室。只是父亲比较繁忙，一大家子要养活，我自幼便是母亲带着的。 母亲喜欢绘画写诗，也喜欢看些书籍。 初为人母，我原本是有乳娘的，母亲她放不下心来，总是自己细心的照顾我，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小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 母亲经常抱着我，我直视她的眼睛，她便对着我笑，轻声道“素素，叫娘亲，叫娘亲哦。”我咿咿呀呀的，学得到很吃力，可是母亲却总是笑起来，眼睛眯着像是弯弯的月牙，然后吻吻我的脸颊。 父亲总是很晚才回家，大抵是比较繁忙，男子汉大丈夫当是以事业为重。母亲总是抱着我看着书，等着我睡着了，便把我放到床上去，自己坐在床边等着父亲回来。很多次我醒来都看见她还在等着父亲回家。 只是通常等到第二日的清晨，父亲又准备离去时我才会醒来，总是看见母亲替他穿好衣服送他离去。 我一直记得我第一次呀呀呀的，模模糊糊的叫出“娘亲。”的时候，母亲急忙放下书，将我抱在怀里，然后眼睛睁大，轻声道“乖素素，再说一次，我是谁？”我咿咿呀呀的回复她说“娘亲。”然后她亲了亲我，开心的将我举起来转了好几圈，摸了摸我的头，又亲了几次。 夜晚的时候，等到父亲回来，我模模糊糊的听见母亲跟父亲说“平哥儿，素素已经会说话了，今天我听着她叫我娘亲。平哥儿以后便交几家铺子给人家吧，现在家里很需要你。” 我模模糊糊的听着，转身又睡着了。自那以后，父亲在家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不过我确实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叫他“爹。”那时候的父亲很高兴，将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骑在他的脖子上，笑着说“兰儿，素素已经会叫爹了！”然后开心的带着我东走西走，四处炫耀着。 母亲看着父亲这个样子，笑着说“让素素骑在你的脖子上，也不怕人家看笑话。”然后又用手帕给父亲擦擦汗，父亲就说“自家女儿哪有什么笑话的。” 这种温暖的日子，一直是我今生最留念的东西。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喜欢在院子里跑动了，经常会四处跑，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倒在地上。母亲很多时候追不上我，就会远远的唤我“素素，慢点，别摔着了。” 很多时候，母亲这话刚一说完，我就摔倒在地。也不用担心母亲会生气的，就算母亲刻意板着个脸，跑到母亲的身边，轻轻的扯扯母亲的衣摆，轻声叫她“娘亲。”母亲就会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将我抱起来，哪怕我是一身的泥脏兮兮的，她也会细心得给我擦干净，然后亲一口。 父亲的也总是笑着看着我偶尔带着一身泥，他也不介意，直接将抱起来。倒是常常惹得母亲不太高兴的道“两个人都脏兮兮的了。”父亲也会大笑几声，用我身上的泥蹭在母亲的身上，笑道“这下是三个人都脏兮兮了。” 家里附近是有书院的，父亲便将我带到那里去，叮嘱我“素素要好好上学堂，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爹还是希望你能成为母亲那样有才情的女子。”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书院里的女子倒是不少，书院先生倒是见怪不怪的，告诉我“平常不懂就问，你来的晚些，自是要努力些才行。” 我在书院，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名字。那个人叫周平生。 我不止一次的怀疑，这个周平生是不是我前世所爱的平生，他带着和平生一样的脸庞，恍惚间我真的以为我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曾经还是一只红狐的时候，回到了平生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坐在我的身边，笑着跟我说道“我叫周平生，请多指教。”我说“我叫姜素素。” 我觉得他是平生又不是平生。明明同样是平生的脸，可是却又给我莫名的陌生。平生啊平生，你到底去哪儿了。 第十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书院放学的时候，我在路上走着，我发现周平生一直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我问他“周平生？你家里也在这边吗？”他说“是啊，一起走吗？”我点点头便和他一道走。 一起走了很久，直到走到家门口，我转身对他说“我到家了。”然后我发现周平生诧异的看着我，笑道“那我便是你对家。” 原来，距离是这么近的。 后来我和他一直一道走着，至少上书院和放学都有了人陪在一起，倒也不是多么寂寞。 我曾经想过，周平生到底是不是我前世所认识的平生。偶尔我跟他说“平生你要听故事吗？”他总是笑着说“你讲，我听着。”可是啊，无论我怎么讲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似乎都想不起来，只是跟我说，“这个故事是野史吧？史书上并没有这样的定论，素素你平日少看些野史，这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啊。” 无论我如何提及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都想不起来，可是他为什么想不起呢？他真的不是平生吗？可是为什么他却有一张平生的脸呢？ 我不死心的，真的不死心的。我找了很多机会给他讲了很多平生以前跟我讲过的故事，例如“孟姜女的故事”“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每一次每一次他的反应都很平淡，偶尔还会说“素素，一门亲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至于故事中的爱情，我觉得不太现实。正是因为不太现实这才只是故事，并不是传承的佳话。” 我想他不是平生吧。 我所日夜思念的平生，是一个温柔的人，是就连是我这样的狐狸都会温柔以待的，温柔的人。而周平生对于我和平生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是不屑一顾的，我不相信他是平生。 因为我清楚，我所思念的，是怎样一个温柔的人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没有一点平生的消息，甚至除了周平生以外，我在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拥有平生那张熟悉的脸，更没见过真正的平生到底去了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真的很想念你。 我一直在书院学习，从最初书院先生叮嘱我要不懂就问，已经变成了书院先生愿意同我一同探讨问题，而我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似乎同龄的很多人已经到了有所婚配的时候了。 父亲曾经也提过“素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我摇头说“没有。”母亲总会用手肘轻轻的碰碰父亲，不满的说道“你怎么说得和咱们家素素嫁不出去似的，等素素长大点再说嘛。你看小小年纪就订婚有什么好的，那些小小年纪就订婚的，不都是家里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嘛？咱们家素素可要好好选人的。” 女子一般十四岁便会成亲，便会开始为夫家付出。就连我的母亲，也是十四岁左右便嫁给了父亲，只是很多年后才有了我罢了。 来家里求亲的人随着我的年龄开始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了。偶尔听见媒婆说什么“女娃娃自然是要越早成亲越好，好歹是个妻，若是年龄大了，这容颜老了，不管夫家多在乎你，恐怕也只有个妾位了。你们想想，这姜素素如今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女，可这过几年未必还有这个称号了。” “等她容颜老去，可未必能成个妻！再者你们不过是商人罢了，什么地位都没有，如今还不如趁着这才女的名号还在，加以利用呢！” 母亲听这话总会脸色很不好，冷哼道“就算是我的女儿容颜老去，不再是才女，那又怎样！似乎与你无关！送客！” 母亲不爱搭理这些人，无论那些媒婆如何把另一个人夸成一朵花，母亲也始终冷漠的看着他们，始终不愿意松口。用母亲自己的话来说“从这些媒婆口中说出的男娃子，没一个不是貌比潘安，才情仕途并重的好人家，这些话最是信不得，最是没人性！” 父亲也不太喜欢媒婆总是说等我以后老了，就连成为别人的妻子都不行的话，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妻子，只对母亲一个人好，父亲也认为，至少等我以后嫁的人也一定要对我好，对我一个人好，三妻四妾最是要不得的。 后来父亲提起周家的平生时，小心的看了看我的表情，发现我并没有什么不满，问道“素素，爹问你，平生打小一直同你在一起，你对平生有没有什么别的感情？例如是否想过和平生成亲？” 我皱眉回答道“未曾，若是我真对平生有些感情，为何不早日告诉你们呢？既然我从未提起过，我也只是当平生是一位朋友罢了。” 后来父亲说了很多，我却再没听进去。 我想，我这一生，我只愿意嫁给平生。我想嫁给的，不是周平生，是白平生啊，我想嫁给那个曾经给过我一个家的男人啊，而不是这个对于我对于爱情有所向往，都似乎有些嗤之以鼻的男人。 可是平生你到底在哪儿？若是已经找到我了，为何又不与我相见？若是至今还未在我的世界出现，那你又在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对你的感情，似乎比我想的，沉重得多。 母亲在之后找到我，跟我提起周平生。她说道“平生实际上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婚嫁，娘也很支持你与他。平生这孩子这些年来对你怎样，娘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个好孩子。” “实际上平生的父亲已经来提过亲了，是平生自己的意思。平生与你一直在一起，这些年来，你对平生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我如实相告母亲，我说“娘，其实平生对我来说，只是比很多朋友都亲近的朋友罢了。”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娘不是要劝你什么的，只是素素啊，总有一天你也是要嫁人的。娘希望你嫁一个自己爱的人，若是未遇见，平生便是个不错的人选，知根知底的，若是遇见了可那个人不爱你，平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娘一定支持你的选择。” 等到母亲离开以后，我一个人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平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十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晚的风吹着，有些冷。我搭上衣衫走去了院子里，擦了擦手，冲着自己的手哈口气。 我就在院子里走着，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前世，我和平生相遇的所有。平生的身体不好，不能出门，灵儿小包担心他，总是很少出房门的。可是平生偶尔还是会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 我很想念平生，从我是狐狸的时候，他便待我很好，而他对我的好可能只是顺势而为，可这些细小的那些让我所怀念的所有日子，却都是我所留念的所有。 平生啊平生，我很想你，你是否也一样思念着我？ 后半夜天更凉了，我便回到房里歇息了。 梦中，我梦见了平生。这是从那年平生死去以后，至今为止我第一次梦见他。我梦见他，我还是一只狐狸，我叫他“平生不要走！”口中发出的不过是一阵悲鸣。可是平生却偏偏停了下来，穿着华丽的衣衫，转身看着我，偏向是听懂了似的，将我抱起来，轻声说道“素素，再等等我好吗？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在这之前，拜托你不要嫁给别人。”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枕边多了很多潮湿。我不明白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平生要来。我想去相信，我宁愿去相信。 平生啊平生，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求求你，别让我等太久啊。 平生一直没来，那个梦便成了我所有的依靠。我宁愿去等，我宁愿去相信，相信平生一定会来。只要他说，我就信，一直以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他的坚信啊。 我推掉了所有的公子的求亲，父亲母亲问起来的时候，我只是说“现在还不想嫁人，我只想看看书籍，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父亲母亲很宠我，虽然他们不理解，却还是由着我去了，只是偶尔会问我“素素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你总不能和书籍过一辈子吧？” 我在等，在等我深爱的人啊。我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已。 后来，一日我从书院归来的时候，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可是贵府小姐归来了？不知我能否有幸请贵府小姐喝杯茶？” 从家门到屋内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偏偏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我偏偏就听见了。 我想快点见到他，所以我立马便过去了，用跑的。 等我踏进去的一瞬间，看见平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随即笑了起来，是我熟悉的笑颜。 我怀疑过他是否是我认识的平生，我却听见他笑着说道“听闻贵府小姐最爱讲故事，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够给小姐讲一个狐妖妲己与纣王的故事？” 我能感觉到啊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着，我看着平生站起来，他笑着说“妲己很可怜是吧？”我看着他的眼眸，我颤抖着说“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我看着平生慢慢的走进我，然后用手轻轻的擦过眼角的泪水，原来，我在进门的一瞬间，亦或许是就进家门听见平生熟悉的声音的一瞬间，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我自己并不在意罢了。 我的眼中，我的心里，再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似乎就已经被他的身形填满。 他走来，轻轻的抱住我，轻轻的拍打我的背部，就像是前世我还是狐狸的时候一样。他在我的耳边轻声道“素素是个乖孩子，所以，我来接你回家了。” 直到这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抱怨他，我埋怨他，我问他“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他拍了拍我的背，任由我埋怨，任由我锤他，他也不开口，直到我累了，停下来啊，我才听见他说“抱歉素素，我来晚了，可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等到我平静下来，我才发现父亲母亲都在旁平静的看着，甚至母亲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母亲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我过去坐着，母亲轻轻的替我擦干眼泪，摸了摸我的头道“素素，眼睛都哭红了，平日可没见这么爱哭哦。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何不告诉娘呢？” 我低下头不敢开口，母亲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素素不用怕，娘很高兴，其实很高兴你有真爱的人。” 父亲在一旁坐着，父亲问平生“你是如何在哪儿与我女儿相遇的？” 我听见平生说“在梦中，日夜都见。” 母亲对父亲说道“剩下的，是你们爷俩谈你们的，我们女人家谈我们女人的。”说罢起身告辞，带着我先离去了。 我在房间里，我看着母亲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牵住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素素是真的爱那个人的吗？只要你是真的爱他，娘不会阻拦的。就算是他说你们是在梦中相见，愿意跨过梦中来找你，也能证明他对你的真心。” 我听母亲说着，说了很多，直到最后母亲惆怅的说了句“只不过娘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于要嫁人了，有些难过罢了。” 我说道“可是，我无论在哪儿，也永远都是素素。” 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道“不过真是巧了，他叫做白平生，老周家的孩子也叫平生，两人长得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我喜欢的是白品胜，并非对面周家的周平生就是了。” 母亲笑话我“小孩子性格，这白平生和周平生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就喜欢的是白平生呢？” 我回答说“大抵是性格吧。” 是啊，就算是有一个和平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所深爱的也是始终都是平生。我深爱他，一直与他的长相无关，我所深爱他，大抵只是因为他是平生而已。 所有这些年来受过的一切的一切，在我见到他之后，似乎都释怀了。 还好我最后听到了平生的声音，还好我选择了相信他，还好他来找我了。从他找到我的一瞬间开始，我的世界仿佛已经变了好多，至少，我感觉不再寂寞了。这种感觉真好。 就像我前世奋不顾身的像他跑来的时候一样，就像是我当年奋不顾身的奔向他一样，他如今也来找我了，而在此之前我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了，我觉得值得。 父亲和平生谈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应当是深爱我打的父亲对我的寄托吧。 平生的家在离这儿不太远的地方，等他和父亲谈完的时候，要去离开的时候，我便去送他。 我很奇怪为什么明明住的并不是很远，可我却从来未曾见过平生。我问平生，“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平生摸了摸我的头，最后笑着说“可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 第十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这一段原本短暂的路程，我却走了很久很久，平生也放慢脚步一直陪着我慢慢走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诉说这么久以来我的思念吗？该说我一直在等他吗？ 可是在我纠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平生的家了。只是我没注意到，依然继续向前走着。平生将我的眼睛捂住，在我耳边笑着说“素素要去哪儿，我到了哦。”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平生的家已经到了。我想了很久我到底该说些什么，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当平生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好像又变回了狐狸，看着平生离我而去，我伸手抓住他，我小声问道“能不能不要走。” 平生好像怔了一下，我松开手，平生转过身来。我不敢看他，只低头看着脚下，平生忽然将我拥入怀中，我听着他说“素素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了，放心吧。再给我点时间很快很快，很快我就又会来找你了。” 我在平生的怀中，这是和当初是狐狸的时候不一样的感觉。我听着他的心跳，健壮有力的心跳，他的心跳在告诉我：平生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他不会离开我了。 我听着着他说“好了，回去吧。”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这一次，素素也要做个乖孩子等我来啊。” 乖孩子吗…… 听平生这么说，心中却有些小雀跃。 这一世我不在是狐狸，是一个有着意识的人类啊。 时间一天天的过着，有着平生以后，我的时间也开始明媚了起来。偶尔也会给平生送些自己做的小荷包，无论样式多丑，平生都会开心的收下，然后用上。而平生偶尔也会来家里找我，曾经他给我讲的故事，几乎我都看过书，都知道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听他一字一句的跟我讲，听他讲着故事，心里总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快乐。 慢慢的，我好像明白，似乎我喜欢的并不是这些故事，喜欢的只是平生给我讲故事罢了。 后来啊，在一个春天，平生去向父亲提亲了，父亲答应了。 我们这边有风俗，自订婚开始，双方的新人不能相见，一切都得留到新婚夜。对我来说订婚以后的日子反而是过得最为漫长的，我想见平生却见不到，大抵这就是相思之苦罢。 还好，虽然我们不能见面，平生倒是每天都给我写信，将信件交给家里的伙计，我也每天给他回信，以此排解相思之苦。 母亲每次都笑我说“素素倒是惦记着嫁人，而今还未嫁过去心里便是惦记上了。”父亲也跟着哈哈笑道“素素随我，我在未和兰儿成亲之前，倒也是饱受相思之苦，直到成亲。”母亲听着，笑红了脸。 所有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啊，我想，还好我直到最后都在等着平生啊。 平生，真是太好了。最后等到了平生，真是太好了。 大婚的时间是双方父母挑选的黄道吉日，我永远记得，我嫁给平生的那天。 那日早早的被母亲叫醒，母亲将我头发放下来，跟我说“丫头，从今天起，你离了姜家的门，日后便是白家的人了，在公婆面前要懂事儿知道吗？可不能像在家里这般随意了。” “今儿就让娘来给你梳头吧。一梳梳到尾啊，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二梳梳到尾啊，生活幸福，多子多福；三梳梳到尾啊，永结同心佩，白首不分离。” 我听着母亲这样说着，心里倒是涌上一丝难过，母亲一直对我很好，倒是我似乎一直忽略了她和父亲的感受，心里只有平生。 母亲看着我眼睛红红的，笑着道“今儿是咱们家素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啊。”说完在我的额头深深的一吻。 后来喜婆来了，母亲就在旁边儿看着，看着喜婆给我梳头，看着喜婆给我点上妆容，最后母亲亲自过来，将我头上的头纱盖下来，牵着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将我扶起来，轻声说“走吧，我和你一道走。” 我踏出房门，父亲扶住我的另一只手，我感受这他手上似乎又不少老茧，听着他说道“嫁过去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家里近，偶尔也要记得回家啊。” 我永远记得那日，父亲的大手在我手上拍了拍，母亲温柔的说着“去吧孩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可要记得多回来啊。” 我听着门外传来的喇叭声，我便是这样，带着父母的祝福，走向的轿子。 “新娘到！起轿！” 心里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轿子停了下来，花轿的帘子被拉开，我感觉到平生伸向我的手，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他似乎感觉到我的紧张，对我说“素素不怕。” 平生将我从花轿上牵下来，走到火盆前。我听见喜婆再说“跨火盆！” 平生牵着我的手，我的另一只手牵着裙摆，跨过了火盆。喜婆给了我们一条红丝带，中间系着一个鲜艳的红花球。 我和平生就这样走着，走过一段路停了下来，我听着喜婆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平生护着我，将我送入洞房，在临走之前，平生轻轻的摸过我的头，笑道“素素，我们终于又是一家人了。” 是啊，终于又是一家人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 我们终于又成为一家人了，太好了。 外面很热闹，我坐在床榻上，也不敢动。 等着他们来闹洞房的时候，平生一个人被闹的很惨，平生散了不少银子过去才让他们离去。 我感受着平生轻轻的掀开我的盖头，然后将我拥入怀中“素素，我很爱你，真的。” 我是第一次听平生对我说爱这个字，平生以前是从未说过的。 他扶着我走到桌前，牵着我的手，他又跟我讲了一次狐妖妲己和纣王的故事，我听着他说“妲己和纣王的爱让纣王从此再也不上朝成为昏君。那我能否听同样是狐妖的素素说一句爱我？” 我说“我很爱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星辰大海。 他笑着和我喝了交杯酒，然后吹灭了灯。 我想了很多很多，若要问我爱不爱，我一直最爱的，便是他，平生，他是我的一切。 第十四章【番外】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长欢，是薇薇的师兄，我一直活着，倒不如死去来的痛快。 我知道的，是我拖累了薇薇。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薇薇的时候，她怀里揣着一个包子飞快的从我面前跑过去，她的身后一直有人在叫着“偷包子！你偷包子！”她当时飞快的跑过去，实际上我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去了。 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跟过去了，应该怎么说呢？这就是缘分吧。 等我慢慢过去的时候，掌柜的已经离开了，那些伙计将她推倒在地上她脸被地上的石子儿刮破了正流着血，她正呆坐着将包子塞进嘴里，眼泪一滴一滴的滴落。 其实我们的日子并不好过，若是加上一个人的饭量可能我们的吃的就会更少了。我原本想过转身就走的，可是看着她的样子，还是忍不下心放下她一个人。 我走过去的时候，她抬头望着我，我将她拉起来，替她擦拭脸上耳朵血迹，我问她“如果你没地方去，愿意跟我来吗？” 其实刚说完我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哪有这样说话的？平白无故便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你走，听上去就不像好人。不过她却答应了。我那时候着急解释，我说“我不是坏人，我看你在街上游荡很久了，所以才问你愿意跟我一起来吗。虽然说我不能让你拥有大富大贵的生活，不过最基本的过活是没问题的，你愿意跟我一起来吗？” 那时候的薇薇啊，似乎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听着我干巴巴的解释，后来我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这便是我和薇薇的相遇。 我一直在想，我与薇薇应当是有缘的。若是无缘，我当日便不会将她带回来，她也不会就这么跟着我走了。 好在师父舟舟和铃铛都很喜欢薇薇，薇薇便跟着我们一起住下了。薇薇性子单纯，偷东西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和我们在一起以后，便再也没有偷东西了。 师父曾经告诉我，若是与师父同门的师叔祖找上这里来，一定要让他们把薇薇带走，薇薇很适合习武，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可惜，师父一直没等到那天，便永远的离去了。 若是说我们是一家人，师父倒像是家长一般的存在，师父逝世以后，一切的重担便压在了我和薇薇身上。 我对于薇薇，其实心里总是有些歉疚。应当这么说吗？我将薇薇带回来，甚至连果腹的日子都给不了她，最后还得让她照顾舟舟和铃铛。 我记得以前我提过一次，我跟薇薇说“我总觉得是亏欠你的，你来这里也受了不少苦。”倒是薇薇笑着说“有什么苦不苦的？若是师兄没将薇薇带回来，薇薇说不准啊已经饿死了，还有什么苦不苦的？” 我也只是笑笑，便没再说什么了。我不知道薇薇还记不记得，可是我始终记得。 我这一生都在拖累她。 后来鬼堡的人来了，舟舟和铃铛死了，而我也成了半死不活的残废。 我睁不开眼睛，我不能动弹，可是我能听见，我能听见薇薇叫我“师兄。”我能听见薇薇痛哭失声，我能听见薇薇与天毒教的教主做的交易。 我都知道，我从未如此的恨过自己，我这副样子，倒不如死了算了。若是没了我，说不准薇薇便不会成为天毒教的天毒圣女，也不会变成那副模样。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又活在世上，哪怕是死了我也认了，我想要的，只是薇薇能好好的活着。 我被带到了天毒教，薇薇离去的时候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温柔的声音轻声的说“师兄莫要害怕，下次见面，薇薇便会活着回来了。待到薇薇活着回来，我就能救你了师兄。你再等等我，再等等薇薇。” 最后她在天毒教那群人的催促下放下了我的手。 我想叫她，我用尽了全力想要抓住她，最后却只能轻轻的动一下指尖罢了。 我听着天毒教的人说“诶你们知道吗？又死了好多人，谁知道这么多人能不能爬出来一个？” “我看不行，伪毒体哪里是那么容易出来的？上一次就已经死了百来人了，谁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和上一次一样？” “说的也是。” …… 这些话无时无刻不是刺伤着我，我担心薇薇。若是我还能动，倒不如死了算了，若是我死了倒也不会拖累薇薇了，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下一次听到薇薇的消息，便是听他们说“诶，你们知道吗？这一次倒真是爬出来一个！”“我知道叫莫薇是吧？我记得她，眼睛像是能杀人似的。”“就是她！教主把她收为弟子了，日后便是咱们天毒教的圣女了。” 其实听他们的描述我便知道，薇薇这些年并不好过，过得应该很艰难。 后来薇薇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薇薇的泪水滴落在我的手上，我听她说“师兄，我活着回来了，薇薇活着回来了。”我听着她痛哭失声，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听她说“师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师兄，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救你，师兄你再等等我，你别和师父他们一样。铃铛舟舟和师父都走了，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听着她痛苦的声音，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了她，因为我她成为了天毒教的利刃，因为我她承受了这些伤痛，因为我她这样用力的活着。 我知道的，是我拖累了她，若是没有我，薇薇说不定会被某个门派的人救助，然后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天毒教的地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其实直到最后，薇薇带着我前往青山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了。 我一次一次的听着她叫我的名字，我知道她已经很累了，她甚至会看见我们的幻影。这些行为无时无刻的不在告诉我，是我害了她。哪怕她自己不这么觉得，我也能感觉到，是我害了她。 我睡了七年，我却听着微微努力了七年。 最后，薇薇堂堂正正的将我背起来，从正门走了出去。我知道她做好了准备，我也是。 我们已经做好了，一起赴死的准备。 最后我能感觉到我们的鲜血洒在地上，我一直想要叫她，我想要叫她“薇薇。” 她似乎是听见了，缓慢的将手搭在了我的手上，手上似乎拿着石头。 我能感觉到我似乎的灵魂飘了出来，我时隔七年终于再次睁开了双眼。我听见师父叫我“长欢？怎么不去叫薇薇？薇薇今儿怎么这么贪睡。” 我叫她“薇薇，薇薇？微微醒醒，你怎么又贪睡？” 薇薇缓慢的睁开双眼，我看着她看见了我，然后笑着闭上了双眼。 第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是一只红狐，是深山老林中最普通的狐狸。不是所有狐狸都能修炼成妖的，若是所有的狐狸都能成妖，那世界不就成了妖族横行霸道的世界了？ 实际上成妖也是很困难的，所谓的狐妖几乎都是白狐黑狐青丘狐还有传说中的九尾狐，哪里是我专门这些普通的小狐狸能触及的？ 的确，天地间对于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所有人都可以成妖，可是九尾狐修炼百年便可修炼人形，我这种红狐却要五百年。五百年啊，太漫长了，是没有多少红狐愿意修炼成妖的，时间太久太久了，倒不如快乐潇洒二十年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并不想成妖，只想作为一只红狐在尘世间游荡罢了。 我是没有父母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外出以后就再也没能回来。或许是因为被猎人打死了，也或许是抛弃我了，在印象中我一直就是一个人。 不过没有关系，一个人的生活也不见得不好，只是偶尔会稍微有点寂寞。 我有个朋友叫做小雀儿，是一只小麻雀。最初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有一只狐狸想要吃掉小雀儿，它遇到了我。 一开始我把那只狐狸引开只是想要一个人吃掉小雀儿，谁知道那狐狸走后，小雀儿围着我又唱歌又跳舞的，说“谢谢你，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叫小雀儿！我明天还来这里找你玩儿！” 一来二去的，我和小雀儿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小雀儿有翅膀喜欢到处飞，经常告诉我些听到的人类的故事。而我在它身边，也没有别的狐狸能伤害到它。 我和小雀儿约好前去河边玩儿，却被前去湖边喝水的猎人逮了个正着。我在地上死死地咬住猎人的脚踝，小雀儿趁机逃走了。 小雀儿逃走之前对着我鸣叫，它说“小狐狸你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你等等我！” 小雀儿走后，那猎人一脚把我踹到在地，用刀狠狠的刺了我一刀，嘴上还狠狠的骂着“狗东西，还敢咬老子，呸！”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身边。 那猎人本想把我的皮剥下来做成狐狸皮大衣，却被他朋友拉出了“你傻啊，小狐狸多值钱！你看着小狐狸毛发成色好！明儿个赶集把它卖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京城最近可不就有了养狐狸的风气吗？现在这活狐狸可比那什么大衣值钱多了！” 那猎人大概也是觉得朋友说的有道理，也没有把我杀掉，就把我关在笼子里大概是想着明天把我卖掉吧。 我松了口气，毕竟这做人的宠物总比被杀掉好太多太多了。 只是我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小雀儿。我看见那个猎人有好多弓箭，如果小雀儿来了一定会被杀掉的，我只能一心祈祷着小雀儿一定不要来。 可是小雀儿来了。半夜的时候我听见小雀儿大声的鸣叫，我听着它叫我“狐狸！小狐狸你在哪儿！”我怕小雀儿真的来，我不敢回答它。 我听着小雀儿一直哭着教我的名字，心里也是不停的抽痛。但是小雀儿啊，一定要活着。 直到清晨我被带走，我都听见小雀儿咿咿呀呀的鸣叫。 我被带到集市上，我听见猎人叫卖说“卖狐狸咯！你们看看啊！这小狐狸的毛发，啧啧红的发黑，这成色多好啊！只要十两银子！” 周围围了很多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不晓得是谁说了句“我看着毛发很一般啊，你这十两银子还是太贵了吧！最多五两银子！” 那猎人不干了，踹了笼子一脚，咒骂了句“垃圾东西，还不如老子弄成狐狸大衣。” 我不敢看他，只得缩成一团不敢去看他，用尾巴遮住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也是这时候我听见有一个人说“那既然没人买，那我买了。咳咳咳咳，白正给他银子。” 我抬头看，那个人脸色很惨白，若是要形容，像极了冬天落在地上的雪花。他的衣服和别人的很不一样，看上去花纹很多，在这么多人中显得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 扶着他的人大概就是他叫的白正了吧，我看着那人拿出银色的东西递给那猎人，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银子吧。白正说“既然银子给你了，这狐狸就归我们了。” 猎人看了看银子，喜笑颜开的将打开铁笼的钥匙递给他，笑着离开了。 我听着那个人又咳嗽起来，我看着他，他也像是感觉到了我在看着他，蹲下来看着我。我伸出一直爪子拍怕他的脸。我记得在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小雀儿就会用翅膀轻轻拍我的脸，感觉就会好些。 他是笑了，没过一会儿又咳嗽起来。白正拍拍他的背，说他“少爷，这小狐狸不干净还是带回家清洗一下吧，更何况你咳嗽更应该离这些带毛的动物远些才好。” 他挥手说无妨，用锁将笼子打开，将我抱了出来。 我贴在他的胸口上，他将我抱上他的马车，又咳嗽起来。白正心疼他，说他“少爷，您放下吧，我来抱着吧。” 我感觉他想说些什么，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贴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每次咳嗽心脏的剧烈的跳动。我不晓得该怎么才能减轻他的疼痛，只能轻轻给他拍拍胸前，不知道会不会好点。 他将我放在腿上，摸着我的头，手很冰凉。他说“我叫白平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给你取个名字应当会好些，既然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我又叫平生。素昧平生，叫你素素好不好？” 我晓得他在给我取名字，素昧平生是什么我听不太懂，但是我至少也是有名字的人了。我轻声鸣叫一下，表示我很喜欢。 他又笑了，笑了没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又叫我“素素。”我又鸣叫一下。 他似乎觉得很好玩儿，不停的叫着我，我不想理他，索性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可是听着他咳嗽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我又转过身来看着他，轻轻给他拍拍胸前，希望能给他顺顺气。 平生他只是笑，摸摸我的头。我蹭蹭他的手，他却又咳嗽起来，我看见他拿出的白色手帕上，似乎有一丝殷红的鲜血。 这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抽搐，我看着他发白的脸庞还有发白的嘴唇，就算是我也明白，大概平生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吧。 突然有些难过，大概是因为平生不是坏人，又从坏人手里把我买了回来，所以对于他我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第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听见外面的白正说“少爷，咱们到家了。老爷来了。” 我抬头望平生，我看见他的眼中飘过一丝欣喜，喘了口气又咳嗽起来说“好，我这就下来。” 平生将我放在马车上，摸摸我的头轻声说“乖素素，爹不喜欢狐狸，我等会儿就来带你回家，别乱跑乱叫。” 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念叨“平儿，爹来看你了。自从你染上痨病，爹与你好久不见。” 随即又传出平生的咳嗽声，我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点，看着他咳嗽的样子，心里一紧。 看着他吐血的平生的爹，替他拍了拍后背，轻声说“平儿不要怪你二娘将你赶出来，她只是怕爹也染上痨病，爹不止有你，还有一家子人啊。” 我看着平生双眼暗淡下来，用微弱的声音说“爹，您可以回去告诉二娘，我已经活不长了，犯不着为我跟您吵吵。” 痨病，我不晓得是什么病，从平生说话的语气来看，恐怕是医不好的。 没过一会儿平生便把我从马车里抱出来，我陪他一起看着马车远去，心里确是一阵酸楚，大抵是因为平生。 宅子不大，除了白正也只有两个小丫鬟。平生告诉我一个叫灵儿，一个叫小包。灵儿负责打扫这类细活儿，小包便负责做饭。 平生把我交给灵儿和小包，笑着说“灵儿小包，这是我今天买回来的小狐狸，我给她取名素素，以后每天都记得给她洗澡。” 灵儿扎着两个丸子头，叫我“素素！”我就转过身看她。小包扎着很高的一个丸子头，也叫我“素素。” 她们老叫着我，大概也是觉得叫我，我就回头看看他们很好玩，两个人不停地叫我，我不想理她们了，索性谁叫也不理。 小包还笑呵呵的说“灵儿你看，她还有脾气了。” 我趁机抖了一身的水，给她们衣服都打湿了，灵儿捏着我的头直视她的眼睛，说我“坏心眼的小家伙。”说完灵儿又呵呵呵的笑起来。 等给我洗完澡，她们便给我擦干身子。灵儿和小包洗得很认真，这身上的确比我自己舔得干净多了。 灵儿将我抱起来，放在太阳下晒着，摸摸我的头说“素素，你现在这儿晒会儿，不然毛湿漉漉的会咳嗽，就和少爷一样了。” 小包也摸了摸我的耳朵，捏了捏我的肉垫，说“不过身上的毛干了，就可以去找少爷了哦。少爷在那边，要听话哦。” 我顺着小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围着小包转圈，告诉小包我知道了。小包和灵儿又摸了摸我的头，便去自己做自己的了。 我一个人躺在太阳下，暖暖的阳光洒下来，久违的安心的感觉。 我趴着晒太阳，却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我顺着味道跑，却追到了厨房看见厨房的小灶上有一个炉子，而这味道就是从炉子里散发出来的。 看着我跑进来，灵儿吓了一跳，赶忙将我赶出去“素素我在给少爷煎药，你不可以进来，你先出去玩儿会儿好吗？素素要听话。” 灵儿再给平生煎药，那平生吃了药身体就会好起来！想到这里心里又雀跃起来。 平生的房门开着，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东西。 我已经很轻手轻脚了，可平生却就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我说“素素来了啊，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来到我这里来。” 我跑进去，跳到他的大腿上。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抬头望他，他却很平静的笑着说“素素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虽说是在问我要不要听故事，平生的手轻抚过我的背部，抚摸我的毛发。我听他说“那我给你讲狐妖妲己的故事好不好？” 我听平生说，妲己是狐妖也是妖妃，她也是个深情的女子，是一只白狐。与纣王一面之缘却也是一见钟情，可这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哪里等得了白狐化形呢？ 她尝遍了所有与化形草相似的草药，终于在最后找到了化形草，化为人形入宫与纣王相伴。 妲己与纣王相爱了，哪怕满朝臣子都说妲己是狐妖，是祸国殃民的妖妃，纣王也依然与妲己相爱了。 可惜后来，兵临城下，人们都要求杀了妲己，只要纣王杀了妲己方可再次拥有江山。可最后妲己和纣王一起死去了。 我听着平生咳嗽了起来，平生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笑着将我抱起来，问我“妲己很可怜是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平生抱了抱我说“我也觉得妲己很可怜，毕竟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平生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那股难闻的药味儿飘了进来。我从平生的怀抱中跳下来，灵儿端着一碗药进来，说“少爷，药熬好了。” 平生抬头很平静的说“灵儿，你觉得我喝药真的还有用吗？” 灵儿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哭着说“少爷，你别这么说，哪天你真的走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打小就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夫人走了，你也要走吗？你多少喝点儿，就算治不好能让你舒服点也成啊。” 灵儿话一出，眼泪止不住的流，“我还没嫁人呢，少爷以前还说要给我和小包一大笔嫁妆，还要给白正许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呢，不许胡说。” 平生叹了口气，说“给我吧，灵儿别哭了。” 灵儿擦了擦眼泪，将药放在桌子上。灵儿还念叨着“少爷以后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会好起来的，夫人也会保佑你的。” 灵儿看着平生将药喝光，低头擦了擦泪，才拿着碗端出去，临走时还嘀咕的念叨着“少爷以后可不许胡说了，你还未曾娶妻生子呢，我还等着给少爷的娃娃取名字呢。” 灵儿离开前，我分明听见灵儿轻声的说了声“所以少爷，你一定不要死啊。” 平生叹了口气。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见灵儿离开前轻声的话语，细想来，就算他没听见，大抵也明白灵儿的苦心的。 我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时候陪在平生身边，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我窝在平生的身边，平生一手拿着书，我躺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另一只大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部。 那是怎样的感觉啊，安心又夹杂着温暖。 平生冰凉的大手轻轻拍打我的背部，我窝在他的大腿上，听他偶尔念叨着书上那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只是偶尔听见平生细微的咳嗽声让人格外心酸。 平生是很好的人，我是这样想的。能把我从那坏猎人手中买回来悉心照顾，那平生一定不是个坏人。 我是狐狸是动物。平生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味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第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平生的病也愈发严重起来了。最初平生还能出门散步，如今却只能待在家里了。 我心疼他，每天陪在他的身边，他也待我很好。他跟我讲了很多故事，白素贞和许仙还有七仙女和董永，织女和牛郎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 其实人类的情情爱爱我是听不太懂的，平生常说“他们都是相爱的。”可是爱是什么？我理解不了。这大抵就是我是动物的原因吧。 我们狐狸的寿命并不长，大多数狐狸的伴侣只会是相识的人，目的也只是一起繁衍后代罢了。 平生所说的情情爱爱好像并不是为了繁衍后代的，就像是白素贞和许仙，一个是妖一个是人，如果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伴侣呢？ 我不太明白。 我也很多天没见着小雀儿了，不晓得它还好不好，也不晓得它离了我会不会被别的狐狸吃掉，更不晓得它是不是在担心我。 想到这些，心里难免会惆怅起来，我这短暂的一生小雀儿陪我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平生大抵是注意到了，我常常跳上屋檐，遥望距离这儿不近不远的树林，那儿是我以前的家。 我待在平生的大腿上，平生咳嗽起来，我起身用头蹭蹭他。 平生却把我抱起来，我直视着平生的双眼，平生轻笑着又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素素是不是想以前的朋友了？想去找他们吗？” 我不敢看平生。我想小雀儿，可是我也不想离开平生。我不能说话，我回答不了他，只是耳朵耷拉着，低着头，我不敢直视平生的双眼。 平生又咳嗽起来，我感觉到平生的手一松，我便掉落在地上，背轻轻的摔在地上。平生连忙把我抱起来忙说“抱歉素素。” 我蹭了蹭他的手，表示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平生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素素如果想去找朋友那就去吧，不过三天之内一定要回来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的鸣叫一声。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转而又咳嗽起来，轻声道“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再给你讲一个，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好不好？” 平生相信我一定会回去，我很感谢他的信任。 我舍不得平生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所以我一定会回家的。 我醒的很早，跑到平生房间里给他把被子盖好，用爪子摸摸他，在走之前亲亲他的额头。 我得早点离开，我明白，说不定我听到平生叫我素素，看到平生温柔的双眼，我就舍不得走了。可是我不能，小雀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离开的时候它很担心，我得回去给它报平安。 我跑的很急，我不晓得我是为了早点见到小雀儿，还是想早点回家听平生给我讲孟姜女的故事，大抵都有一点吧。 大半日过去了，我总算是走进林子。 树林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能是我离开的时间不长不短，它们还来不及长大吧。 我开始叫“小雀儿！小雀儿！”所得到的却是各种鸟类扑腾扑腾翅膀发出的声音。 我往林子里走去，边走边叫“小雀儿小雀儿，我是狐狸！我回来了小雀儿！你在哪儿？” 走着走着便累了，我趴在石头上休息，石头硬硬的没有一点温度。我又想起平生来，平生总爱将我放在他的大腿上或者将我抱着，总是很温暖的。 终于我听见小雀儿熟悉的鸣叫“狐狸！小狐狸！” 小雀儿从天空中冲下来，冲到我的面前，扑进我的怀里轻声抽泣“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小雀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它一定在我离开以后也在不停地寻找着我，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可是茫茫人海，它又如何找得到。 我听着它抽泣，感受着小雀儿的眼泪将我胸前的绒毛打湿，我告诉它“没事了，我回来了。” 我告诉小雀儿我遇到了平生，平生救了我将我带去了他的家给了我一个家。 小雀儿在天空中飞舞，说着“那平生真是个好人。” 想到平生，我便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事儿，我问小雀儿“小雀儿，有什么治咳嗽的药吗？平生一直不停的咳嗽，我想给他找点草药回去。” 小雀儿想了好久还是跟我说“小狐狸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有什么草药可以给人类治病。不过，我以前去西山头的时候，看见有很多人类在挖一种圆柱形的草药，听说很值钱，一定可以给平生吃！我带你去！” 西山头距离这儿不选，可是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如果我去西山头再回来，我便不能及时回家了，平生一定会担心的。 我想了很久，比起平生会担心，我更担心平生的生命，如果可以，我也想救他。 我一咬牙跟着小雀儿去了西山头。 西山头是特别茂密的树林，我以往待在森林的外围不敢进去，而这一次我也想为了平生冒险一次。 大抵因为是深秋时节吧，很多动物早已冬眠，除了路上遇见过几只小兔子，其他的倒还没事。 只是当我和小雀儿跑到那儿时，有不少人类在那儿看守。 小雀儿在空中轻声的叫道“狐狸狐狸，这里太多人了，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我看看了天空，天空渐渐黑了，我距离那些人类不太远，隐约能看见很多人类在打哈欠。 我想着放弃，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又想起来平生咳嗽的模样，他咳出血来那茫然无措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终于有了可以救他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一咬牙对着小雀儿轻声说“小雀儿，我想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趁机去抢最近的药材。” 小雀儿扑腾扑腾翅膀，思索了会儿，道“等他们一走我就给你放风！我叫你回来你一定得回来知道吗小狐狸！” 我说“谢谢。” 小雀儿却是哼哼唧唧的道“你对我就这么客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么客气干什么！”说完还特地飞下来用嘴轻轻咬我两下。 我就这么和小雀儿一起等到了傍晚，傍晚这些人要换人。我就等着他们换人的时候冲出去抢距离我最近的一株药物。 平生救了我，我也想救他。说到底，我舍不得离开平生。 终于等到月亮探出头来，西山头的黑夜开始织上天空，我听见小雀儿用力的叫道“小狐狸！快来！” 我冲出灌木丛，直奔远处的药莆。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快小狐狸快！快啊！”我也不停的动手刨动着眼前的药物，爪子上沾满了不少黏土。 只是才挖到一半，小雀儿大声的吼道“小狐狸快回来他们来了！快回来啊！” 第四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看了看还有小半截埋在土里的药物，又想了想平生，一咬牙决定继续。 小雀儿不停的叫着“小狐狸快走吧！小狐狸！”我充耳不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刨动最后小半截的药物。 那群人说说笑笑的赶过来，刚好看见我，大吼道“臭狐狸！敢来偷西洋参！”远远的就有一人用弓箭一箭射中了我的尾巴。 疼痛从尾部传来，小雀儿大喊了声“小狐狸！逃啊！” 我一咬牙直接将尾巴用力扯出来，尾巴像分成两半儿似的裂开来，我抱紧那西洋参就跑，小雀儿不停的在后面跟我提醒弓箭降落的位置，我除了尾巴竟无一点伤势。 夜黑了，他们不敢深入森林，只能放弃。我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用爪子抓起西洋参，笑呵呵的和小雀儿说道“小雀儿，平生他有救了！” 小雀儿不搭理我，摸了一把泪，转身不去看我。 我很疑惑，我用爪子摸摸它，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有些哽咽的道“小狐狸，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看看你的尾巴！” 小雀儿提醒我我才想起来，弓箭太过锋利深深的扎进地里，无论我如何东倒西歪的跳动，那弓箭还是深深的扎在地上。 情急之下我利用弓箭的锋利，用力一扯，几乎将后面的尾巴分开来成为两半。 之前一直沉浸在得到西洋参的快乐中，我竟未曾感觉到疼痛。当小雀儿这么一说，疼痛瞬间袭来，刺痛我的五脏六腑。 小雀儿看着我疼得满地打滚，问我“小狐狸，真的值得吗？你现在经历了疼痛，尾巴成为了两半，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如何忍受疼痛的呢？我想起平生温柔的对我笑着，想着他温柔的叫我素素，想着他温柔的眼眸，哪怕是这条生命为他付出，我便也觉得值得。 我说道“值得！” 回家的当天，小雀儿送了我很久，也和我说了很多话，直到快要分别，小雀儿用小嘴亲了亲我的嘴唇，轻声道“小狐狸，我不认识平生，我不知道他哪里值得你拼命去救。但是你既然拼命去救，那我相信他对你一定很好，他既然身体不好你便不用在意我，好好在他那儿陪他吧。” 我震惊的看着小雀儿，小雀儿却冲上天空，说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他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直到小雀儿离开，我才慢慢缓过神来。是啊，鸟雀的寿命有十多年，我的寿命有二十年，可平生还能撑这么久吗？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尽可能不去乱想，冲着平生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是迟了，尽管我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全用来赶路了，等我到府上也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府门还关着，我看着天空才刚蒙蒙亮，估摸着灵儿和小包估计还在屋里睡大觉，就琢磨着稍微休息一会儿，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困了。 可是我手上拿着西洋参呢，搞不好是可以救平生的药材，我万一睡着了别人偷了怎么办？ 我贼眉鼠眼的望着周围，行人不多，大部分是开铺子的都各自忙着。我想着我把这西洋参抱住，别人拿我也能有所感觉，紧紧的抱住西洋参，眼皮越来越重，变沉沉的睡过去了。 我是枕在柔软的大腿上醒来的。大抵是睡得太死了，我醒来后发现爪子空空的，西洋参都不在了，到处找着，都没找到。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道“素素，睡吧，那西洋参被小包拿走了，没被别人拿走。” 平生温柔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窝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没过一会儿便又困了，想着太久没睡，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恍恍惚惚间我听见小包的声音温柔的道“素素还是乖的，上好的西洋参的确止咳，少爷可别辜负素素的心啊。” 平生叹道“素素傻，尾巴都成两半儿了。” 灵儿道“素素心疼你。” 后来的话我迷迷糊糊的，便更听不清了，转而又沉沉的睡过去。 我醒来是在晚上，我还是躺在平生的腿上，平生的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我扭头动了动，平生的手还是缓慢的抚摸着我的头，只是轻声道“素素醒了。”说完便又咳嗽起来。 我扭头去看他，平生的眼神还是飘忽在书上，只是手上不停的抚摸着我的毛发。我又将头低下去，平生轻笑，轻笑着又开始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素素还能睡吗？都睡了一天了，不饿了？” 平生此话一出，我便听见小肚子咕咕咕的叫着。平生大概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我肚子咕咕咕的声响，抚摸着我的毛发也笑弯了眼，咳嗽两声便将我放在一旁，道“我先去给你拿吃的啊，乖就在这儿等着不要到处跑。” 平生说完就披上薄薄的外衣就出去了，我就在那儿都等着，有平生在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安心些。 没过一会儿我听着阵阵咳嗽声，便知道是平生回来了。我跑到门口去，将头伸出去，平生看到我出来了，赶忙跑回来，先是咳嗽两声，随后拍了拍我的头“外面冷，素素进去吧。” 平生将手中的小盘子放在地上，里面装满了饭菜还有些肉类，对我道“素素先吃吧。”随后自己将外衣脱下，一阵风突然吹来，惹得屋内的油灯摇曳，平生剧烈的咳嗽起来，摸了摸身上的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咳嗽起来。 大抵是太难受了，我听着平生喘着又不停的咳嗽，咳出干呕的声音，蹲在了地上。我心疼他，我从来没这么心疼过一只动物亦或是一个人。 我走到他的身边，摸了摸平生的脚。平生将帕子拿下来看了一眼，立马便遮住了，可我却看得分明，那帕子上有些血迹。 平生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谢谢素素的西洋参，灵儿去医馆问过了，这西洋参我服用会对我很有帮助。” 听平生这么说我这心里算是放心了些，只是平生咳嗽呕出血来，却又让我心里难过得紧，他是平生，是我很重要的人啊。 第五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深了，我吃了东西平生将碗拿走，随后给我弄了个窝便去床上睡了。 平生睡着了，可是我是没睡着。我听着平生时不时的咳嗽，心里一阵抽搐。不知道平生的病多久才能好，我心疼他，心疼得的的确确也真真切切。 我不晓得西洋参到底对于平生的痨病有没有作用，而我能做的，似乎除了陪在他身边，也再也没有了。 后来灵儿和小包好像将西洋参用来做饭了，当然只允许平生一个人吃。灵儿跟小包说过“医师说过，不能让西洋参入药，就像平常做饭加进去就行了，多来几次，不能一次吃太多，少爷现在身体亏空会消化不了。” 那时候我正在打盹儿，只是听见灵儿跟小包说的时候我才模模糊糊的听着了。我不是什么的记得，只是他们提起平生，我就会记得他们在说什么，可能这就是我对于平生的感情吧。 我很喜欢平生，非常非常。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倒是已经步入深秋了。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原本咳出血是我偶然发现的，可现在却是越来越频繁，我常常看见平生咳出血来，吐在痰盂里面。 最初我认识平生的时候，平生还能出门走走，虽然时间不长，可能出去走走总比窝在家里好。可现在平生却连门都不出了，最多只是白正扶着平生来到院子里坐会，平生也只是看看天空看看花鸟，风一吹来便又回房去。 平生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我最初才到这里时只是脸色不好，如今却是越来越惨白，甚至连嘴唇都再没了血色。 灵儿心疼平生，常常背着平生掉眼泪，我便是常常看见灵儿在熬药的时候边哭边熬药。偶尔还能听见灵儿轻声的祈祷“夫人，您一定要保佑少爷好起来。” 小包也是和平生一块儿长大的，常常半夜小包都在替平生缝平安符。平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平安符，都是小包从不同的道馆替他求来的。 我感觉平生其实知道，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他。平生时常叹气，望着天空的眼神却是十分暗淡。只是从来没变过的便是，他无论在哪儿，只要我在，他便会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常听平生说“素素，其实我知道灵儿小包白正他们都很担心我，可是我啊，早就活不下去了。” 每次我听他这么说，我就会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他总是失笑着说“生气了？但是素素我没办法啊，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很累了素素。” 我转身看向他，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疲惫。 我想，大概平生已经时日不多了。 入冬了，白雪皑皑的很漂亮。树木都被白雪压着，再也不见一点绿叶。动物也都冬眠了，很少能见到动物什么的。 平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现在已经不能下床了，终日躺在床上。平生总会看看书，灵儿给他端来的药他也还是喝，只是如今平生的话少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缓慢的发出“咚”“咚”的声响。 也只有这时候我的心里才会涌起一丝安慰，平生还没有离开我，他真真切切的或者，留在我的身边，他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平生已经不怎么说话了，他一说话就会止不住的咳嗽，自打那日小包看着他笑着笑着不停的咳嗽起来，最后吐出一滩血迹，便哭着请求他一定要活下来，平生便很少说话了。 大概是咳嗽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只要平生一咳嗽，我就能感觉到从他胸口溢出的疼痛。 白正给平生做了一个小小的桌子，平生如今躺在床上也能看书写字吃饭了。小包也将饭菜给他放在小桌子上，弄完了又将小桌子拿下来。 我舍不得平生，很舍不得。 不只是我，灵儿，小包，白正，我们没有一个人舍得他的，灵儿，小包，白正，还是看着平生长大的，一定更舍不得他。 不知道为什么，平生近日来精神很好，甚至可以下床小走一会儿。我很高兴，他一下床就围着他转圈，只是平生却笑着将我抱起来，说我“傻素素，给我转晕了。”说着又闻了我的额头。 白正陪着平生在院子里四处转转，平生摸了摸院子里香樟树的枝丫，略微遗憾的道“可惜没有梅花。” 白正道“那我便给你找来。” 平生咳嗽了会儿，笑道“你给我找梅花去了，谁扶着我呢？” 我想让平生看看梅花。 我从平生的怀中滑出来，撒开脚丫开始跑。我记得附近的人家有种梅花的，我坐在屋檐的时候，时常会看见火红的梅花挂在树上，仿佛点缀着白雪皑皑。 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我听见那家的佣人问了句“哪里来的小红狐狸？”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焦急的指了指梅花树。 这时候那家的小姐出来了，问佣人“谁啊？怎么了？” 佣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这小狐狸好像是想要梅花。” 我一听到佣人这么说，连忙点了点头。那家小姐也是个好心的人，笑道“小狐狸喜欢小梅花倒是有趣儿。”亲自替我挑了一株小梅花，我蹭了蹭她的腿表示友好，又叼着梅花飞奔回家。 我想，平生看见梅花一定很开心吧。 只是等我回到家里，却只是听见灵儿小包的抽泣声，梅花掉在地上，像极了平生吐在地上的鲜血。 平生是离开我了吗？ 我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我还是将梅花叼起来走到平生的房间。 与往日不同，往日只要我进来，平生无论怎样都会说“素素来了。”可是今日没有。 我路过眼泪不停流淌的灵儿，路过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小包，路过眼圈红着的白正，见到了平生。 平生躺在床上，我跳在床上去，和往日一样听着他轻微的心跳。而这次，只有缓慢而轻声的跳动了。 我把梅花放在平生的身边，平生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睁开双眼，最后温柔的笑着，用他细微而微弱的声音说了声“素素，梅花真美啊，是吧？” 只是还未等我回答，我便看见平生温柔看着我的眼眸，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来，我竟再也无法望见一丝光明。 我不信平生就这么离开了。 我钻进被子，趴在平生的胸口，听见平生的心跳一点一点的清了下来，最后竟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了。 第六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平生的心跳停了下来，可是平生还有很多故事没跟我讲，还有很多话没有跟我说，还有很多事情没和我一起做，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不相信。 我叫他“平生？”可是平生不理我。我又推推平生，平生还是不搭理我。 我用脸贴上平生的脸，我感觉到平生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下降，我紧紧的抱住他，我感觉得到的，平生终于开始离开我了。 我说“平生不要走，平生不要走。”说着说着，最后眼泪止不住得到留下来“平生，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我说这么多却没人听得懂的，在他人的耳中，也不过是一阵悲鸣。 如果我不去找梅花，说不定陪在平生身边的时间还能再多些，我为什么要去呢，平生啊平生。 你怎么就走了呢。 平生的身体终于变得冰冷，双眼紧紧的闭着，好像睡着了一样，就和平常一样。 灵儿想将我从平生的床上抱下来，但是我想陪在平生的身边，她每次来抱我我都滑下去，在平生的身边蹲着，灵儿最终也放弃了，只是红着眼说“素素那就好好的陪着少爷吧。” 灵儿走的时候将房门关上了，留着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陪着平生，我不怕平生的。 我知道平生已经离开了，可是我蹲在平生的身边摸摸他，平生的皮肤还和以前一样有些许弹性，眼睛闭着嘴角微微的笑着，好像只要我闹腾一下他就又会醒来了。 他们很多人很怕亲人离世，总觉得人死了就会变成恶鬼，可是我不怕，我觉得平生一定不会害我，或者，就算是平生已经变成了恶灵，我也想再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笑起来的模样。 平生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穿着雪白或者黑色的服装，听说那是参加葬礼专用的服装，叫做丧服。 我看着他们这么多人，来来回回，来的人很多，而平生病重期间，我却什么人都没能看见。 我不明白，如果真的在意，那为何平生生前没人来看他，他死了倒是来了不少人呢？ 我见到了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平生的父亲，他似乎没有哭，眼睛也没有肿，只是定定的看着棺材中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的平生。 我想，他一定是难过极了，物极必反，我想他一定是太难过了才哭不出来吧，毕竟平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他，大抵就像他自己与平生所说，平生的二娘不允许他来看望平生，怕痨病会有所传染，可等他真真切切的看着已经离世的平生的时候，却也没办法忘却自己这个儿子。 我抬头看看天空，如果平生现在有灵魂，看见他父亲来看他会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开心吧。我还记得我最初和平生相识的时候，平生听说他的父亲来看他，眼眸中闪过的那一抹星光，那是我从认识平生到最后，见过他最开心的一次。 葬礼来的人很多，我不停的听着外面的人在说谁谁谁到，谁谁谁到。 来了这么么多人，在葬礼上哭的最厉害的还是灵儿小包和白正。很多人就算是穿着肃穆的衣服来参加葬礼，却是笑着来送礼的，哪里有几个人真正难过的？甚至还有人劝平生的父亲“不打紧，你还有一个儿子呢。” 我不理解，平生是死去了啊。他是一个人，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如此的冷漠，他们到底把平生当成了什么？ 他们怎么就这么冷漠呢？ 平生是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平生这么温柔的活在世上。 人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葬礼很简单却轰轰烈烈，来的人很多。我觉得平生一定不喜欢。平生最喜欢安静的，他喜欢一个人坐着看书，也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来的人这么多，里面却没有平生的朋友。 我记得灵儿曾经说过，平生最开始朋友不少，只是后来得了痨病，不只是朋友甚至亲人，很多都已经不再联系他了。 我一直陪在平生的身边，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看着这么多人有说有笑，心里确是酸酸的。 等到葬礼结束，平生的棺材被关上，我才终于意识到，平生啊，那个温柔的平生，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平生，那个将我抱回家的平生，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我永远的失去了他。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都想把我带回家养着，可是我哪儿也不想去，我逃跑了。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而我还在这里，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却还是依稀残留着平生的味道。哪怕是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我眼里，也是我短短数年中最重要的地方。 灵儿小包还有白正另谋其主了，没办法的他们也需要生活。 平生走了，这个小院儿的东西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 期间来过一个很霸道的女人，指使别人搬各种东西，还说“都给我瞧好了！白平生的母亲可是公主，肯定给他留下了不少东西！全都给我搬走！” 那个人，我猜是平生的二娘。 她找了很久，没在小院儿找到值钱的物件儿，对着平生的房间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道“赔钱玩意儿，定是把值钱的物件儿都卖了续命了！” 大抵是为了出气罢，我躲在一边，看着她把平生房间的桌椅板凳都砸了，床过于大件儿了，她还恶狠狠的踩上几脚，指使别人把院儿内值钱的东西都搬走，除了那些大件儿的东西，几乎什么都带走了。 我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才敢出来，院儿内被砸的稀巴烂，拿不走的那婆娘似乎都砸了。 我到处走着，以前熟悉的东西，而今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成了没人稀罕的破落货，以前听说的很贵的物件儿似乎也都被她拿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灰尘的味道，大抵是灰尘太多，竟将平生的味道掩盖了去。 我跑到平生的房间，屋子里桌子被掀翻了，凳子也缺一条腿儿，我跑到距离门口最远的床边儿上去，索性，床还是完好如初的。 我躺在床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鼻腔中充满了平生的味道，我整个人也就安心了下来。 尽管平生已经不在了，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不见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窝在平生的床上，哪怕现在只是木板床。 我仿佛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一个人。但是我感觉并不孤独，我也不想回森林，因为那里没有让我安心的味道。 第七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开春了，院子里的小树木小花，原是被白正照顾得很好的，白正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只是这一年开春，竟也没有开花的。 是因为植物也感觉到了人走茶凉吗？ 最高大的树也似乎有些萎靡，只有些许枝干上还有些小嫩芽，大部分枝干上却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开春的季节也无人前来看这处小院儿，这小院儿像是被遗忘了似的，甚至连飞禽走兽都很少有路过和出现的。 春天到了啊平生，可是小院儿的时间却好像留在了冬天，从你死后，这儿的时间，仿佛再也没有转动过了。 冬眠结束了，很多动物都苏醒了，有很多动物在这儿来来回回的路过，也有些住下了。有的住了很多天，有的当天就离开了。 还好，待在平生床上的始终只有我一个。 慢慢的，夏天也来了。 古老的树上也长了不少叶子，比起有白正细心照顾的时候，却还是萧条了许多。有些知了“知啦”“知啦”的叫着，偶尔听着会有些烦躁。 “知啦”“知啦”的，伴随着炎热的天气，倒是吵得人心神不宁的。 天气越来越热，我喜欢在平生的床上仰躺着，一直爪子摸着肚子，热热的，也蛮舒服的。只是偶尔想起来，平生不在了，却又会感觉有些落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没有平生的日子还是继续的过着，就像是，一开始我未曾遇见平生的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为了吃喝而拼搏。例如：抓抓小鸟，找找小兔。明明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日子，却感觉好像失去了很多。 又是一年的秋天，平生的父亲找了人来看小院儿。 他父亲的到来，惹得这么多鸟雀儿齐齐飞走，很多小蛐蛐儿小耗子们，一溜儿跑了，都是害怕他父亲来了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平生的父亲带着那人家转了很久，直到送走那家人，平生的父亲才在平生的房间内看见了我。他看着我眼神突然顿了一下，我看着他复杂的看着我问，喉结滚动着，轻声问道“你是平生那孩子生前养的狐狸吧？葬礼上的那只狐狸也是你吧。” 我走过去，他蹲下来仔细的瞅了瞅我的尾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了，就是你。我听灵儿提过，你应该是为了帮平生找西洋参受了伤。” 我过去蹭蹭他，他穿着很华丽的衣裳，看上去价格不菲，就这么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在地上也坐下，地上很多灰尘，已经大半年没人来打扫过了，屋内也生了很多蜘蛛网。除了被搬走的东西被砸坏的东西，其实屋内还是很多东西和以前的位置根本没变过。 平生的父亲摸了摸我的背，他的手很粗糙，有些老茧硌得我有些不舒服。他看遍了房间的摆设，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与深沉的悲伤。他说“我不想把这小院儿卖掉，这是平生的地方。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也想相信平生没死，可是他死了，人死了就得为活着的人着想。” 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却能听懂他话语中的悲伤。其实，他应该也是很爱很爱平生的。平生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我看着他深沉而又悲伤的视线扫过这间屋子，忽然又站起来，不顾房间的灰尘，抚摸着平生房间里面的各种家具。 我随着他一起走着，就在门框那儿他就停了下来，抚摸框上有些细细的刀痕，说“这个小院儿是夏天避暑的时候才来的，你看，最初平生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才是膝盖这么高啊，那时候也没能想到平生会在这儿殒命。” 他一步一步的在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抚摸着，眼神中有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看着他走到平生的书柜前，很多书被甩在地上，我看着他捡起一本轻轻的拂去上面的灰尘。我看着他怔住了，我听着他叹气说“平生啊，原来你还留着。” 我听着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本书是他送给平生的。是一本带有些小图画的书，大抵是平生很小的时候他送的了。而这本书上所有的图画，也都是他一笔一笔的画上的，那时候平生的生身母亲还在，平生也还未曾得痨病。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看见了平生幼年在父亲的庇佑下成长时，欢笑的模样。 他将所有书的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就算是灰尘将他华丽的衣服弄脏，他似乎也不在乎，只是定定的看着。平生生命最后的时间，他错过了。他大抵是在忏悔罢。 他走到平生的床边，看着上面空荡荡的，轻轻将手深入床铺与墙之间的缝隙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他笑着说“我最了解平生那孩子，从小到大，他只会把自己隐私的东西藏在这儿。” 我看着他笑着打开那本厚厚的书，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看着他看着看着，一页一页的翻阅，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看着他扶住书的手指不住的颤抖，也看着他最后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书上。 他又哭又笑的道“平生啊，我的儿子。”将书拥抱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是某种珍宝，似乎是要将那本书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终于哭出来了啊，我想。平生的葬礼上，我还记得他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连平生下葬的时候都未曾落泪的人啊，终于还是落下泪来。 他在平生的床上坐着，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说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他空洞的眼眸，我想若是平生在世一定会心疼吧。 等到夜晚，他要走了。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狐狸啊，明天这小院儿就是别人的了，平生他终是逝去了啊。” 我在平生的床上待到了半夜，好像很多事情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让我始终无法释怀。 我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了平生轻声在跟我说“素素，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说这次我们讲什么故事好？” 我想平生，很想。等到我惊醒的时候，还是清晨。昨日我听见的仿佛是真实的，又仿佛是一场梦。只是无论是真是假，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冰冷的木板床，安静的小院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所珍视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第八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我跳上房檐，最后深深的看了平生的房间，还是转身离去了。 转身的一刹那，我恍惚间听到了，听到了平生轻声问我“素素我们说什么故事呢？”灵儿在一旁插嘴说道“就给素素讲吃多了的猪就会被卖掉的故事吧！素素每天吃这么多！”小包轻笑着道“小心素素记恨你啊！”白正说“灵儿迟早被素素打啊。” 那么快乐的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随着平生的离去，这些以前触手可及的却又变得遥不可及了。灵儿，小包，白正，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也不知道他们心里还有没有再惦念平生。 我回到森林。 森林似乎茂密了些，大体看着却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我再次回到森林去，似乎心性也是变了很多，和最初被抓走的时候，似乎完全不同的。那时候我被猎人著走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家，可是现在我失去了平生我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那时候我是去的只是我的家，而如今我失去的是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切。 我到森林没有立刻去找小雀儿，平生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很多人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生者得为自己活着，可是我却一直没走出平生已经离世的事实。 我看惯了平生在时的风景，平生不在了，我的世界也都变了。 我不晓得小雀儿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只是等我缓过神来，小雀儿已经在我的身边了。 小雀儿看到我回来了大概是猜到了平生已经离开的事实。小雀儿拍了拍我的背，轻声道“小狐狸，别这么难过了，平生病重这么久，对他而言，死亡并不一定是坏事。” 我看着小雀儿，小雀儿抱了抱我，说“小狐狸不哭小狐狸不要哭。” 直到小雀儿陪在我的身边让我不哭，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涌上心来，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和平生的相遇，我哭和平生相遇的点点滴滴，也哭平生和我所经历的一切。我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轻轻抚摸我的后背，跟我讲人类世界各种故事了啊。 小雀儿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它等着我哭完，然后拍了拍我的背叹道“那个平生既然这么喜欢你，那一定不会希望看着你这个样子吧。” 过了多少日子呢，平生一直是我心头的痛。我记得他的好，更多的时候却再也不敢回忆他的好，每次回忆起来，从心头涌上的难过就将我击败，让我所剩的坚强被伤得体无完肤。 深秋终于慢慢的过去了，在森林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小雀儿总是陪着我，也从来没有让我觉得孤单过。 冬天啊，又是白雪的季节。偶然间看到山林中有一株野生的梅花。梅花压在雪下，红红的看上去分外刺眼。就像是当年平生死去那天，我所看到的场景。 我就在能看见梅花的附近找了个洞穴安身下来，每天醒来都看见那株梅花红红点缀着雪地，心中总是充满心酸。平生，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怀念你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不想成妖拥有永恒的生命，我也没有修炼。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我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我不是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亲，我也要孕育小狐狸，可是我心里始终有着平生的影子。 我不晓得我对平生是种什么感情，是动物与主人的感情呢，还是亲情呢，还是摸不着头脑的爱情？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也不愿意接受别人。 可能能给我讲故事的人有很多，但至少我希望我只听平生一个人讲故事，我希望平生只给我讲故事。 我回去过以前的小院儿，小院已经是别人的了。那家的主人现在是一个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柔的女子，我曾远远的仔房檐上看着平生的屋子。 那屋子早就没有了平生曾经住过的痕迹，里面挂着浅粉色的珠帘，不少鹅黄色的帘子都在向我诉说：这儿现在是别人的了，我和平生曾经在这里做过的所有事，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再也没有痕迹了。 走的时候，没有了最初离开的难过，比我自己预想得冷静的多。我以为我会难过，我会哭，我会想起平生生前的故事，可这些事，终是南柯一梦吗？ 再后来，小雀儿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并不觉得意外，麻雀儿的寿命并不长的，小雀儿也不过约莫十年的寿命罢了，如今她的生命也过了很久，也到了该成亲孕育小麻雀儿的时候了。 小雀儿成亲的时候，是我亲自将她背到另一只小麻雀儿家中去的。我警告那只麻雀儿“你不许欺负小雀儿，不然我就将你吃掉。”小雀儿笑得鸣叫声都便得格外清脆。 之后我就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喜欢偶尔四处转转。不过每个季节我都会带上很多花朵去看平生。春天的迎春，夏季的荷花，秋天的菊，冬日的梅花。 偶尔我也会就在平生的坟墓前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白平生”三个大字发呆。我也喜欢和平生说说自己最近的故事，最近经历了什么有什么快乐的事，有什么有趣儿的事。 其实就算是平生在世，应当也是听不懂的，可是我喜欢告诉平生，我喜欢与他说。他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跟我说故事，那时候我无法回答他就是他一直在同我说，而如今平生他无法回答我所说的一切，那我更要同他说了，就像他当年同我说一样。 后来，小雀儿去世了。 小雀儿是老死的，麻雀的生命也只有短短十来年左右，小雀儿其实在麻雀中还算是活的长久的了，至少活到了八年。 小雀儿离世前，她的孩子都已经生了孩子了，她的丈夫也已经离开了，陪在小雀儿身边的，也只有我。 小雀儿老了，飞不起来了，她在我的背上待着，有气无力的轻声说“小狐狸，你看，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我不想听小雀儿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想听小雀儿最初的时候，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从别的狐狸手上救下它的时候，它那时候动人清脆的鸣叫。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我再也听不见当初小雀儿温柔的鸣叫了。 小雀儿大抵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我听着它有气无力的“咿咿呀呀”了几声，随后从它口中唱出了宛如我们初次见面时温婉动人的歌。是我听过最美妙的音乐，从我们相识第八章到最后，它永远都在为我歌唱。 唱着唱着，小雀儿最后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地上。我听她笑着说“小狐狸，我唱歌是不是和多年前同样动听？”我说“是啊，你唱的歌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小雀儿笑着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第九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啊，除却了平生，小雀儿也离开我了，我在这世间，好像再没任何留念了。 我最喜欢的平生，我最喜欢的小雀儿，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啊。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我看了看我的爪子，爪子还能用，却已经有些老了，我跑到湖水边，我看见我原本红得发黑的毛发已经掉了不少，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秃了。曾经那个喜欢四处游荡的狐狸，如今也已经老了啊。 我将小雀儿葬在了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小雀儿的子女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小雀儿曾经的丈夫也已经离世了，倒不如将小雀儿葬在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平生走了，小雀儿走了，那我还对这人世间到底有什么留恋呢？ 过去了很多年，我一直守在平生的墓前和小雀儿的墓前，直到我后来老了，走不得路了，爪子不锋利了，牙齿掉光了，我也还在走着。 死亡的时候，是会有感觉的。那一天我仿佛恢复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在小雀儿的坟上诉说了很多我们一起经历过得所有，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现在的我，仿佛理解了平生的父亲，为什么当初葬礼上没能有泪水掉下，却在后来走到平生的房间时，忍不住泪水滚落。 人是这样，动物也是这样啊。他的死亡我早有预感，这并不能让我绝望，而真正让我感觉绝望的，却是那偶尔想起来的平静而又触手可及的日常生活。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前去平生的墓前，我突然感觉有些难过，只是我难过的是，我和平生已经好久不见。我不晓得平生在地下还好不好，我不晓得他是否已经轮回转世，不晓得他是否还记得我。 我最后抬起爪子，轻轻的抚摸过平生的墓碑。 平生，我来陪你了。平生啊平生，你慢点走，我来见你了，我要来寻你了，我会用跑的，你稍微等我一下。 我感觉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我的心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才和平生初识的那年。 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轻微，最后我也一点都呼吸不上了。我一点都不害怕，平生我来见你了。 我看着我的灵魂距离地面越来越远，距离天空越来越高，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我这短暂的一生终于结束了啊。 我看着有两个人，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他们来接我，我想他们一定是黑白无常吧。 他们问我“你的名字是素素？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跟我们走吧。”我回答道“好。” 他们引领着我遁入地下，我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领着我走过鬼门关，一路上我看见不少和我一样的鬼魂，他们见我再看那些灵魂，轻声道“不用害怕，这些灵魂是未到阳寿便死亡的。有的是出意外死亡有的是自杀，只能在这黄泉路上飘荡，待到他们阳寿耗尽时才能离开。” 这时候白无常转头对我说道“是不是很庆幸自己是自然死亡，不然在这黄泉路上漂泊的，也应当有你。” 我看着那些灵魂，有的也在看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感觉到这些灵魂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悲伤。我看着有些灵魂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的红月，似乎透过地底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艳得很，血红的摇曳着。远远的看着，倒像是由鲜血铺成的。实际上说是鲜血铺成的似乎也没错，是用死人的鲜血灌溉的血红的花朵。 我听着黑无常冷淡的道“彼岸花的花香有魔力，会让人忆起前世今生。而他们好很多在这里回忆过去，很多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了离开，可是这里是地狱，哪来的后悔的机会？” 我远远的看着远处的河流，白无常说“走罢，这些不必看。自是他们这么做了，就应当承受的结局，也不必可怜，在这儿地狱中没有谁不可怜。” 我同他们一道慢慢的走着，距离河流越来越近了，看着河流上有条河，河流的河畔上立着块石头，写着“三生石”。 我走到这儿，黑白无常忽然停下，说道“三生石背后是你的前世今生，记载了你该还的债该了的情。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等走过这奈何桥，踏过这忘川河，你便再没机会了。” 我走到三生石的背后，我看了很久，上面其实只有一条“与白平生之情，下世当断。” 我就这样看着，我问道“若是断不了这情，应当如何。” 黑无常冷哼一声“若是断不得，自是由判官处置，若是轮回则由孟婆处置。” 我深吸一口气道“走罢。” 白无常问道“你悔了？” 我说“从未。只是想早日离去，早日去望乡台见孟婆罢了。” 我踏上这奈何桥，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涌上和平生的点点滴滴，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这短短的路途，我却走了很久。我想要知道平生的三生石上，是否也有我的名字，平生走过奈何桥的时候，是否也有关于我的回忆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的，我便走到了孟婆的面前。孟婆不是人间流传的那样，是个老妇人，相反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每去一个人，孟婆便会细细的打量他问他“你是否还对着今生有所留念，若是无悔，便喝下这孟婆汤陷入轮回吧。”旁边掌勺的小鬼便会舀出一小碗孟婆汤递给那人，看着他一饮而尽，将他送入轮回。 孟婆将我从地上抱起来，问我“小狐狸，你可还对今生有所留念？”我连忙点了点头，孟婆轻点我的喉咙，我再次张口，竟是人语。我说“我对今生还有留念！” 孟婆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美得惊心动魄，却冷淡的问道“你知晓这奈何桥一天走过多少灵魂吗？你知晓多少人曾说过这话吗？你若是说还有所留念，看见奈何桥下游荡在忘川河上漂浮的灵魂了吗？你若是下定决心，便下去吧，一百年若是还放不下，我便许你带着记忆轮回，中途可以放弃。小狐狸，你决定好了吗？” 我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入忘川河中，发出“噗通”的声音，我转头对婆婆挥了挥手，大喊道“婆婆一定要替我记好时间啊！” 第十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冰冷刺骨的河水竟透过我的皮肉直击我的灵魂，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炎热暴躁，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一百年。 我想了很久，比起忍受这样的痛苦，我觉得忘记平生会给我的灵魂带来更大的痛苦。 一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我听过很多人的故事，也看见了很多人中途忍受不住上去的，也看见了很多人最终哭着带着记忆再次转生去寻找挚爱之人的。那百年后，我应当在哪儿呢？应当做什么事呢？ 我看着桥上的人来来往往，有的是微笑着离开的有的是哭着离开的，有的好奇的望着我们桥下的人，我想他么恩大概很少有人知道，桥上的人在望桥下，而我也在看他们，猜测他们每个人的故事。 时间到的那天，孟婆找到我，说“小狐狸，时间到了。”我才恍惚间发现，一百年竟这样过去了。想到我不会忘记平生，想到我的下一世还能遇见平生，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灵魂，等到重生之时会哭的这般难过。 孟婆将我抱了起来，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皮毛，轻声说“傻狐狸，这一百年，人都不见得能坚持下来，你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应是很痛苦吧，你倒是个有情郎。”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很累，蹭了蹭孟婆，轻轻的睡了过去。 在这忘川河中，日日夜夜经受着煎熬，我竟百年来一次都没睡好过。 等到醒来，孟婆带我去见判官。判官坐在高高的地方，我看不见他的脸。至少是隐隐约约从他的身形中感觉熟悉。我听着判官冷漠的宣布着“下一世人界，赐予你人的情感，给予你下一世，许你经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我分明听见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却似乎是幻觉，从开始到最后都如此冷漠。 我谢过判官，孟婆将我抱到奈何桥上，我谢过孟婆，孟婆只是灿烂的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的道“小狐狸下次回来，可一定要跟婆婆讲讲你和那个人的故事啊。” 我就这样踏过了奈何桥，带着我对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带着我对平生的思念，转世成人。 我的灵魂轻轻的飘着，最终投身与江南一户人家，被取名为姜素素，是一家富足人家的女儿。 我出生的时候，第一次用人类的身份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的母亲，她满是汗珠也温柔的叫我“素素，早。”然后吻了我的额头，沉沉的睡了下去。然后我被我的父亲抱起来，他激动的看着我，连声说“好”“好”“好”将我抱起来，弯下腰闻了妈妈，说了声“辛苦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亲是老来得子，我也没有哥哥弟弟，所以对我很是宠爱。母亲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与父亲是青梅竹马相爱，父亲也未曾立过一位妾室。只是父亲比较繁忙，一大家子要养活，我自幼便是母亲带着的。 母亲喜欢绘画写诗，也喜欢看些书籍。 初为人母，我原本是有乳娘的，母亲她放不下心来，总是自己细心的照顾我，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小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 母亲经常抱着我，我直视她的眼睛，她便对着我笑，轻声道“素素，叫娘亲，叫娘亲哦。”我咿咿呀呀的，学得到很吃力，可是母亲却总是笑起来，眼睛眯着像是弯弯的月牙，然后吻吻我的脸颊。 父亲总是很晚才回家，大抵是比较繁忙，男子汉大丈夫当是以事业为重。母亲总是抱着我看着书，等着我睡着了，便把我放到床上去，自己坐在床边等着父亲回来。很多次我醒来都看见她还在等着父亲回家。 只是通常等到第二日的清晨，父亲又准备离去时我才会醒来，总是看见母亲替他穿好衣服送他离去。 我一直记得我第一次呀呀呀的，模模糊糊的叫出“娘亲。”的时候，母亲急忙放下书，将我抱在怀里，然后眼睛睁大，轻声道“乖素素，再说一次，我是谁？”我咿咿呀呀的回复她说“娘亲。”然后她亲了亲我，开心的将我举起来转了好几圈，摸了摸我的头，又亲了几次。 夜晚的时候，等到父亲回来，我模模糊糊的听见母亲跟父亲说“平哥儿，素素已经会说话了，今天我听着她叫我娘亲。平哥儿以后便交几家铺子给人家吧，现在家里很需要你。” 我模模糊糊的听着，转身又睡着了。自那以后，父亲在家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不过我确实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叫他“爹。”那时候的父亲很高兴，将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骑在他的脖子上，笑着说“兰儿，素素已经会叫爹了！”然后开心的带着我东走西走，四处炫耀着。 母亲看着父亲这个样子，笑着说“让素素骑在你的脖子上，也不怕人家看笑话。”然后又用手帕给父亲擦擦汗，父亲就说“自家女儿哪有什么笑话的。” 这种温暖的日子，一直是我今生最留念的东西。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喜欢在院子里跑动了，经常会四处跑，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倒在地上。母亲很多时候追不上我，就会远远的唤我“素素，慢点，别摔着了。” 很多时候，母亲这话刚一说完，我就摔倒在地。也不用担心母亲会生气的，就算母亲刻意板着个脸，跑到母亲的身边，轻轻的扯扯母亲的衣摆，轻声叫她“娘亲。”母亲就会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将我抱起来，哪怕我是一身的泥脏兮兮的，她也会细心得给我擦干净，然后亲一口。 父亲的也总是笑着看着我偶尔带着一身泥，他也不介意，直接将抱起来。倒是常常惹得母亲不太高兴的道“两个人都脏兮兮的了。”父亲也会大笑几声，用我身上的泥蹭在母亲的身上，笑道“这下是三个人都脏兮兮了。” 家里附近是有书院的，父亲便将我带到那里去，叮嘱我“素素要好好上学堂，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爹还是希望你能成为母亲那样有才情的女子。”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书院里的女子倒是不少，书院先生倒是见怪不怪的，告诉我“平常不懂就问，你来的晚些，自是要努力些才行。” 我在书院，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名字。那个人叫周平生。 我不止一次的怀疑，这个周平生是不是我前世所爱的平生，他带着和平生一样的脸庞，恍惚间我真的以为我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曾经还是一只红狐的时候，回到了平生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坐在我的身边，笑着跟我说道“我叫周平生，请多指教。”我说“我叫姜素素。” 我觉得他是平生又不是平生。明明同样是平生的脸，可是却又给我莫名的陌生。平生啊平生，你到底去哪儿了。 第十一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书院放学的时候，我在路上走着，我发现周平生一直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我问他“周平生？你家里也在这边吗？”他说“是啊，一起走吗？”我点点头便和他一道走。 一起走了很久，直到走到家门口，我转身对他说“我到家了。”然后我发现周平生诧异的看着我，笑道“那我便是你对家。” 原来，距离是这么近的。 后来我和他一直一道走着，至少上书院和放学都有了人陪在一起，倒也不是多么寂寞。 我曾经想过，周平生到底是不是我前世所认识的平生。偶尔我跟他说“平生你要听故事吗？”他总是笑着说“你讲，我听着。”可是啊，无论我怎么讲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似乎都想不起来，只是跟我说，“这个故事是野史吧？史书上并没有这样的定论，素素你平日少看些野史，这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啊。” 无论我如何提及妲己和纣王的故事他都想不起来，可是他为什么想不起呢？他真的不是平生吗？可是为什么他却有一张平生的脸呢？ 我不死心的，真的不死心的。我找了很多机会给他讲了很多平生以前跟我讲过的故事，例如“孟姜女的故事”“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每一次每一次他的反应都很平淡，偶尔还会说“素素，一门亲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至于故事中的爱情，我觉得不太现实。正是因为不太现实这才只是故事，并不是传承的佳话。” 我想他不是平生吧。 我所日夜思念的平生，是一个温柔的人，是就连是我这样的狐狸都会温柔以待的，温柔的人。而周平生对于我和平生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都是不屑一顾的，我不相信他是平生。 因为我清楚，我所思念的，是怎样一个温柔的人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没有一点平生的消息，甚至除了周平生以外，我在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拥有平生那张熟悉的脸，更没见过真正的平生到底去了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真的很想念你。 我一直在书院学习，从最初书院先生叮嘱我要不懂就问，已经变成了书院先生愿意同我一同探讨问题，而我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似乎同龄的很多人已经到了有所婚配的时候了。 父亲曾经也提过“素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我摇头说“没有。”母亲总会用手肘轻轻的碰碰父亲，不满的说道“你怎么说得和咱们家素素嫁不出去似的，等素素长大点再说嘛。你看小小年纪就订婚有什么好的，那些小小年纪就订婚的，不都是家里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嘛？咱们家素素可要好好选人的。” 女子一般十四岁便会成亲，便会开始为夫家付出。就连我的母亲，也是十四岁左右便嫁给了父亲，只是很多年后才有了我罢了。 来家里求亲的人随着我的年龄开始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了。偶尔听见媒婆说什么“女娃娃自然是要越早成亲越好，好歹是个妻，若是年龄大了，这容颜老了，不管夫家多在乎你，恐怕也只有个妾位了。你们想想，这姜素素如今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女，可这过几年未必还有这个称号了。” “等她容颜老去，可未必能成个妻！再者你们不过是商人罢了，什么地位都没有，如今还不如趁着这才女的名号还在，加以利用呢！” 母亲听这话总会脸色很不好，冷哼道“就算是我的女儿容颜老去，不再是才女，那又怎样！似乎与你无关！送客！” 母亲不爱搭理这些人，无论那些媒婆如何把另一个人夸成一朵花，母亲也始终冷漠的看着他们，始终不愿意松口。用母亲自己的话来说“从这些媒婆口中说出的男娃子，没一个不是貌比潘安，才情仕途并重的好人家，这些话最是信不得，最是没人性！” 父亲也不太喜欢媒婆总是说等我以后老了，就连成为别人的妻子都不行的话，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妻子，只对母亲一个人好，父亲也认为，至少等我以后嫁的人也一定要对我好，对我一个人好，三妻四妾最是要不得的。 后来父亲提起周家的平生时，小心的看了看我的表情，发现我并没有什么不满，问道“素素，爹问你，平生打小一直同你在一起，你对平生有没有什么别的感情？例如是否想过和平生成亲？” 我皱眉回答道“未曾，若是我真对平生有些感情，为何不早日告诉你们呢？既然我从未提起过，我也只是当平生是一位朋友罢了。” 后来父亲说了很多，我却再没听进去。 我想，我这一生，我只愿意嫁给平生。我想嫁给的，不是周平生，是白平生啊，我想嫁给那个曾经给过我一个家的男人啊，而不是这个对于我对于爱情有所向往，都似乎有些嗤之以鼻的男人。 可是平生你到底在哪儿？若是已经找到我了，为何又不与我相见？若是至今还未在我的世界出现，那你又在哪儿？ 平生啊平生，我对你的感情，似乎比我想的，沉重得多。 母亲在之后找到我，跟我提起周平生。她说道“平生实际上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婚嫁，娘也很支持你与他。平生这孩子这些年来对你怎样，娘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个好孩子。” “实际上平生的父亲已经来提过亲了，是平生自己的意思。平生与你一直在一起，这些年来，你对平生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我如实相告母亲，我说“娘，其实平生对我来说，只是比很多朋友都亲近的朋友罢了。”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娘不是要劝你什么的，只是素素啊，总有一天你也是要嫁人的。娘希望你嫁一个自己爱的人，若是未遇见，平生便是个不错的人选，知根知底的，若是遇见了可那个人不爱你，平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娘一定支持你的选择。” 等到母亲离开以后，我一个人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平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十二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夜晚的风吹着，有些冷。我搭上衣衫走去了院子里，擦了擦手，冲着自己的手哈口气。 我就在院子里走着，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前世，我和平生相遇的所有。平生的身体不好，不能出门，灵儿小包担心他，总是很少出房门的。可是平生偶尔还是会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 我很想念平生，从我是狐狸的时候，他便待我很好，而他对我的好可能只是顺势而为，可这些细小的那些让我所怀念的所有日子，却都是我所留念的所有。 平生啊平生，我很想你，你是否也一样思念着我？ 后半夜天更凉了，我便回到房里歇息了。 梦中，我梦见了平生。这是从那年平生死去以后，至今为止我第一次梦见他。我梦见他，我还是一只狐狸，我叫他“平生不要走！”口中发出的不过是一阵悲鸣。可是平生却偏偏停了下来，穿着华丽的衣衫，转身看着我，偏向是听懂了似的，将我抱起来，轻声说道“素素，再等等我好吗？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在这之前，拜托你不要嫁给别人。”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枕边多了很多潮湿。我不明白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平生要来。我想去相信，我宁愿去相信。 平生啊平生，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求求你，别让我等太久啊。 平生一直没来，那个梦便成了我所有的依靠。我宁愿去等，我宁愿去相信，相信平生一定会来。只要他说，我就信，一直以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他的坚信啊。 我推掉了所有的公子的求亲，父亲母亲问起来的时候，我只是说“现在还不想嫁人，我只想看看书籍，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父亲母亲很宠我，虽然他们不理解，却还是由着我去了，只是偶尔会问我“素素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你总不能和书籍过一辈子吧？” 我在等，在等我深爱的人啊。我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已。 后来，一日我从书院归来的时候，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可是贵府小姐归来了？不知我能否有幸请贵府小姐喝杯茶？” 从家门到屋内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偏偏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我偏偏就听见了。 我想快点见到他，所以我立马便过去了，用跑的。 等我踏进去的一瞬间，看见平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随即笑了起来，是我熟悉的笑颜。 我怀疑过他是否是我认识的平生，我却听见他笑着说道“听闻贵府小姐最爱讲故事，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够给小姐讲一个狐妖妲己与纣王的故事？” 我能感觉到啊自己的浑身都在颤抖着，我看着平生站起来，他笑着说“妲己很可怜是吧？”我看着他的眼眸，我颤抖着说“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我看着平生慢慢的走进我，然后用手轻轻的擦过眼角的泪水，原来，我在进门的一瞬间，亦或许是就进家门听见平生熟悉的声音的一瞬间，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我自己并不在意罢了。 我的眼中，我的心里，再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似乎就已经被他的身形填满。 他走来，轻轻的抱住我，轻轻的拍打我的背部，就像是前世我还是狐狸的时候一样。他在我的耳边轻声道“素素是个乖孩子，所以，我来接你回家了。” 直到这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抱怨他，我埋怨他，我问他“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他拍了拍我的背，任由我埋怨，任由我锤他，他也不开口，直到我累了，停下来啊，我才听见他说“抱歉素素，我来晚了，可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等到我平静下来，我才发现父亲母亲都在旁平静的看着，甚至母亲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母亲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我过去坐着，母亲轻轻的替我擦干眼泪，摸了摸我的头道“素素，眼睛都哭红了，平日可没见这么爱哭哦。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何不告诉娘呢？” 我低下头不敢开口，母亲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素素不用怕，娘很高兴，其实很高兴你有真爱的人。” 父亲在一旁坐着，父亲问平生“你是如何在哪儿与我女儿相遇的？” 我听见平生说“在梦中，日夜都见。” 母亲对父亲说道“剩下的，是你们爷俩谈你们的，我们女人家谈我们女人的。”说罢起身告辞，带着我先离去了。 我在房间里，我看着母亲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牵住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素素是真的爱那个人的吗？只要你是真的爱他，娘不会阻拦的。就算是他说你们是在梦中相见，愿意跨过梦中来找你，也能证明他对你的真心。” 我听母亲说着，说了很多，直到最后母亲惆怅的说了句“只不过娘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于要嫁人了，有些难过罢了。” 我说道“可是，我无论在哪儿，也永远都是素素。” 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道“不过真是巧了，他叫做白平生，老周家的孩子也叫平生，两人长得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我喜欢的是白品胜，并非对面周家的周平生就是了。” 母亲笑话我“小孩子性格，这白平生和周平生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就喜欢的是白平生呢？” 我回答说“大抵是性格吧。” 是啊，就算是有一个和平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所深爱的也是始终都是平生。我深爱他，一直与他的长相无关，我所深爱他，大抵只是因为他是平生而已。 所有这些年来受过的一切的一切，在我见到他之后，似乎都释怀了。 还好我最后听到了平生的声音，还好我选择了相信他，还好他来找我了。从他找到我的一瞬间开始，我的世界仿佛已经变了好多，至少，我感觉不再寂寞了。这种感觉真好。 就像我前世奋不顾身的像他跑来的时候一样，就像是我当年奋不顾身的奔向他一样，他如今也来找我了，而在此之前我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了，我觉得值得。 父亲和平生谈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应当是深爱我打的父亲对我的寄托吧。 平生的家在离这儿不太远的地方，等他和父亲谈完的时候，要去离开的时候，我便去送他。 我很奇怪为什么明明住的并不是很远，可我却从来未曾见过平生。我问平生，“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平生摸了摸我的头，最后笑着说“可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 第十三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这一段原本短暂的路程，我却走了很久很久，平生也放慢脚步一直陪着我慢慢走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诉说这么久以来我的思念吗？该说我一直在等他吗？ 可是在我纠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平生的家了。只是我没注意到，依然继续向前走着。平生将我的眼睛捂住，在我耳边笑着说“素素要去哪儿，我到了哦。”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平生的家已经到了。我想了很久我到底该说些什么，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当平生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好像又变回了狐狸，看着平生离我而去，我伸手抓住他，我小声问道“能不能不要走。” 平生好像怔了一下，我松开手，平生转过身来。我不敢看他，只低头看着脚下，平生忽然将我拥入怀中，我听着他说“素素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了，放心吧。再给我点时间很快很快，很快我就又会来找你了。” 我在平生的怀中，这是和当初是狐狸的时候不一样的感觉。我听着他的心跳，健壮有力的心跳，他的心跳在告诉我：平生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他不会离开我了。 我听着着他说“好了，回去吧。”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这一次，素素也要做个乖孩子等我来啊。” 乖孩子吗…… 听平生这么说，心中却有些小雀跃。 这一世我不在是狐狸，是一个有着意识的人类啊。 时间一天天的过着，有着平生以后，我的时间也开始明媚了起来。偶尔也会给平生送些自己做的小荷包，无论样式多丑，平生都会开心的收下，然后用上。而平生偶尔也会来家里找我，曾经他给我讲的故事，几乎我都看过书，都知道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听他一字一句的跟我讲，听他讲着故事，心里总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快乐。 慢慢的，我好像明白，似乎我喜欢的并不是这些故事，喜欢的只是平生给我讲故事罢了。 后来啊，在一个春天，平生去向父亲提亲了，父亲答应了。 我们这边有风俗，自订婚开始，双方的新人不能相见，一切都得留到新婚夜。对我来说订婚以后的日子反而是过得最为漫长的，我想见平生却见不到，大抵这就是相思之苦罢。 还好，虽然我们不能见面，平生倒是每天都给我写信，将信件交给家里的伙计，我也每天给他回信，以此排解相思之苦。 母亲每次都笑我说“素素倒是惦记着嫁人，而今还未嫁过去心里便是惦记上了。”父亲也跟着哈哈笑道“素素随我，我在未和兰儿成亲之前，倒也是饱受相思之苦，直到成亲。”母亲听着，笑红了脸。 所有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啊，我想，还好我直到最后都在等着平生啊。 平生，真是太好了。最后等到了平生，真是太好了。 大婚的时间是双方父母挑选的黄道吉日，我永远记得，我嫁给平生的那天。 那日早早的被母亲叫醒，母亲将我头发放下来，跟我说“丫头，从今天起，你离了姜家的门，日后便是白家的人了，在公婆面前要懂事儿知道吗？可不能像在家里这般随意了。” “今儿就让娘来给你梳头吧。一梳梳到尾啊，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二梳梳到尾啊，生活幸福，多子多福；三梳梳到尾啊，永结同心佩，白首不分离。” 我听着母亲这样说着，心里倒是涌上一丝难过，母亲一直对我很好，倒是我似乎一直忽略了她和父亲的感受，心里只有平生。 母亲看着我眼睛红红的，笑着道“今儿是咱们家素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啊。”说完在我的额头深深的一吻。 后来喜婆来了，母亲就在旁边儿看着，看着喜婆给我梳头，看着喜婆给我点上妆容，最后母亲亲自过来，将我头上的头纱盖下来，牵着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将我扶起来，轻声说“走吧，我和你一道走。” 我踏出房门，父亲扶住我的另一只手，我感受这他手上似乎又不少老茧，听着他说道“嫁过去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家里近，偶尔也要记得回家啊。” 我永远记得那日，父亲的大手在我手上拍了拍，母亲温柔的说着“去吧孩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可要记得多回来啊。” 我听着门外传来的喇叭声，我便是这样，带着父母的祝福，走向的轿子。 “新娘到！起轿！” 心里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轿子停了下来，花轿的帘子被拉开，我感觉到平生伸向我的手，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他似乎感觉到我的紧张，对我说“素素不怕。” 平生将我从花轿上牵下来，走到火盆前。我听见喜婆再说“跨火盆！” 平生牵着我的手，我的另一只手牵着裙摆，跨过了火盆。喜婆给了我们一条红丝带，中间系着一个鲜艳的红花球。 我和平生就这样走着，走过一段路停了下来，我听着喜婆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平生护着我，将我送入洞房，在临走之前，平生轻轻的摸过我的头，笑道“素素，我们终于又是一家人了。” 是啊，终于又是一家人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 我们终于又成为一家人了，太好了。 外面很热闹，我坐在床榻上，也不敢动。 等着他们来闹洞房的时候，平生一个人被闹的很惨，平生散了不少银子过去才让他们离去。 我感受着平生轻轻的掀开我的盖头，然后将我拥入怀中“素素，我很爱你，真的。” 我是第一次听平生对我说爱这个字，平生以前是从未说过的。 他扶着我走到桌前，牵着我的手，他又跟我讲了一次狐妖妲己和纣王的故事，我听着他说“妲己和纣王的爱让纣王从此再也不上朝成为昏君。那我能否听同样是狐妖的素素说一句爱我？” 我说“我很爱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星辰大海。 他笑着和我喝了交杯酒，然后吹灭了灯。 我想了很多很多，若要问我爱不爱，我一直最爱的，便是他，平生，他是我的一切。 第十四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艾乐微微一笑，轻声道“若是教主还活着，我会愿意满足他的愿望。但是我有私心，我想让你知道教主活在怎样的世界里，为了你到底做到了怎样的地步。哪怕教主知道这些以后，并不会快乐。” “我忠于教主，不过我希望能让你看看教主过的生活，请您跟我走吧。”艾乐蹲下身来，将林乔的尸体抱起，轻叹道“抱歉主子，我得带你妹妹走。也许你不会同意的，可是，这一次我得违背你的意思了。” 艾乐并非一开始就打算将林佳带走，反倒是林佳最初就想和林乔一起走，一直以来对于林佳来说只要哥哥在她身边什么都可以。 林佳至始至终都记得林乔，林乔可能对于人欲教来说并不是个好教主，对于艾乐来说也不算是个好主子，可是却是林佳的好兄长。若是林乔当初没有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救她，林佳也早就应该没了。 “我请你带我走，我想离开神算门。”林佳这样说着。 其实她在见到哥哥的时候，她在听见林乔说自己是人欲教教主的时候，早就做好了背叛神算门的准备了。比起整个神算门，当年为了救自己沦落成男不男女不女模样的哥哥，她觉得哥哥更重要， 只是这些话还都没有告诉林乔，这些话便再也来不及说出口了。因为哥哥已经不在了。 林佳没有想过哥哥会自杀，没有想过哥哥会用这样的方法，只是为了自己能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好不容易等到林乔的林佳，从来没有希望过林乔会死。 那些重聚的欢喜还没有好好的体会过，一切便结束了。 林佳跟在了艾乐的身后，神算门想要跟过来的时候，却听见艾乐冷淡的道了声“还请你们不要乱动，你们加起来也打不过我的。” 神算门的中人便停了下来，只是最后却焦急的叫道“佳儿！你莫要走错了路啊！” 林佳的神色平淡，转过头来，道“若我知晓来神算门会失去哥哥，一开始我便宁愿死了才好。”是一种从未用过的阴冷的语气，最后轻笑道“看啊，天空上，救世主的星星陨落了啊。” 林佳抬头望着天空，天空上紫微星与救世星距离很近，只是紫微星闪烁着奇异的微光，只有救世星的光芒能与它并列，可现在不一样了。救世星的光芒黯淡下来，紫微星奇异的光芒大盛，完全盖住了救世星的光芒。 “预言要成真了，紫微星祸乱世间，终要成真了。”林佳大笑几声，眼泪不自觉的留下来了，轻声问道“为什么呢？明明如果你们不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为什么呢？” “告诉我啊，为什么？明明你们都知道的，哥哥最初为了把我救出来，差点命丧黄泉，只要哥哥一句话，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们怎么就想伤害哥哥？”林佳呆呆的望着，最里面不停的说着“那是我在世上最爱的人啊，你们怎么就伤了他呢？” 林佳这副样子，神算门那么多人从未见过。至少在他们的眼中，林佳永远都是淡然的模样，甚至很少会有一点点情绪。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家也都认为林佳才应该是救世主。 救世主从来都是为人清冷，所以林佳才会一开始便被神算门认为是救世主。却没想到她只是将自己所有的感情压抑了下来，压抑在了自己的心里，她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她的感情，都给了哥哥罢了。 最后好不容易见到哥哥，所有的事情接踵而来，直接刺伤了林佳的心，也让她永远的铭记了哥哥对她所有的爱。 如果哥哥稍微自私一些，一开始就没去接林佳，如果哥哥稍微自私一些，在发现神算门想要杀掉他的时候直接走了，就不会有这些事了。林佳的心思仿佛钻进了死胡同，出不来。 “哥哥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了。”林佳跟着艾乐走着，许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艾乐抱着林乔，林乔临死的时候始终带着浅薄的笑容。艾乐和林乔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林佳和林乔在一起的时间都长，越是在这种时候，艾乐的心越是涌上无尽的悲哀。 其实，如果林乔不想死，无论做什么艾乐都会护着他，更何况神算门只是一个二流门派，比起人欲教这样的宗教都弱了些，只要林乔想走，绝对没有走不掉的说法。 可是林佳在神算门呢，林乔唯一的弱点，也是林乔唯一的牵挂，在神算门。只要林乔还活着，林佳在神算门便很有可能会遭到威胁，迟早有一天会有人发现林乔的眉心也有紫砂的，迟早有一天，可能会给自己的妹妹带来不利。 只是为了可能会伤害到妹妹，也是为了报答神算门将林佳养大，林乔选择就这样去了，哪怕他知道这个选择林佳可能会接受不了。 明明是在人欲教这样的地方长大的，艾乐苦笑着：明明是在人欲教这样的地方长大的，教主却是个很温柔的男人啊。难怪会是救世主啊。 林乔不能下葬，他是人欲教的教主，就算是死，也得回到人欲教的第三层，死在人欲教准备好的陶罐里。 只是艾乐将林乔给他的玉烟嘴拿了出来，道“教主，这东西看来与我是没有缘分的，只能给你妹妹了啊。”艾乐轻笑着，眼神却有些怅然“你怎么就去了呢？我还没准备好侍奉下一任的主子，你怎么就去了？” 最后艾乐将玉烟嘴递给了林佳，林佳问着“这是什么？”在林佳接过玉烟嘴的一瞬间便跪在地上，道“这是人欲教教主的标志，是你哥哥留给你的东西。” 林佳直视着艾乐的眼睛，最后大笑起来，却也掉出了眼泪“哥哥他是让你拿着吧？哥哥一定是想让我回到神算门好好的活着吧？” 艾乐并没有回答她，直视抬头望着林佳。 林佳的眼神有些空洞，直视定定的望着艾乐，似乎从未想过等待艾乐的回答。 哥哥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哥哥死去也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哥哥就不会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这样的想法笼罩着林佳：如果不是我，哥哥一定会活的很好吧？ 只是林佳并没有注意到，她越是这样想，头顶的紫微星的光芒便越强，直到最后甚至将救世星最后的光芒泯灭了。 “带我去人欲教，可以吗？”林佳望着艾乐问道。 艾乐答了声“是。”可是却有了种奇怪的感觉。林佳身上所带来的气息并不像是林乔，反而很像是萧长歌。 艾乐心想：是与萧长歌一样冷漠吗？最后却起身来将林佳带近了人欲教。 第十五章【终章】 - 一只狐狸的故事 - 芷昭 “艾乐，有什么要说的吗？”林佳躺在人欲教教主才能坐的椅子上，吸了口烟，轻笑几声“又在想以前的事？”烟顺着烟杆慢慢向上飘着，林佳的眼神不停的追随着，最后又将目光移像艾乐。 艾乐道“不，没有。” 最初林佳才来到人欲教的时候，原本有不少长老反对，最后却都被艾乐用不同的手段镇压下来，强行扶持林佳成为了人欲教的教主，也算是他对于林乔的交代。 只是艾乐也并没有想到，林佳会如此快的融入人欲教，甚至就像是为了人欲教而生。长老们也逐渐从反对变成了赞扬，赞扬林佳的性子，赞扬林佳为人欲教所做的一切。 林佳出自神算门，利用神算门所教她的一切，去计算哪个门派弱，去与各个门派合作，甚至巴蜀唐门也是人欲教的盟友，这也是她对于神算门的报复。 在林佳掌权人欲教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调动人欲教的弟子去攻打神算门。人欲教中，教主拥有崇高的地位，断是那时候有不少人反对，最后却还是调动了大量弟子去攻打了神算门。 神算门提起林佳，便会想到三个字“白眼狼。”被神算门养大，最后却去了人欲教，甚至几度想要做出灭掉神算门的事情，怎么说都是大逆不道。 可是林佳不在乎，早就不在乎了。林乔死的时候，林乔的面容在林佳的心里徘徊，从来就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觉得放松，反而是随着时间越来越凝固，刻在了林佳的心上。 林佳从来不是没有感情，从来不是。 只不过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不在自己的身边，强行忘记所有的感情，强迫让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罢了。 “我只是在想，你后悔过吗？”艾乐说道，目光追逐着林佳裸露的脚踝，看着林佳一口又一口的吹出烟雾，眼底深深的青色。 “后悔？”林佳便是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出声来，脚上绑好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悦耳清脆的“叮叮”声。林佳便站起来，伸了伸腰，最后轻声道“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艾乐。在我来这里之前我就想好了，就算是我背叛神算门，我也要和哥哥走，可惜了，只走了我一个人。” 林佳的神色有些落寞，鲜红的衣衫披在她的身上，她吐了口烟轻笑着，“哥哥是个傻瓜。” 林佳这时候背对着艾乐，艾乐并没有看见林佳这时候露出的是怎样的表情，是怎样的悲伤，又是怎样强忍住泪水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乏了，你退下吧。明儿，等着唐门主到来在叫我”林佳平息了一会儿，冲着艾乐挥了挥手，艾乐答了声“是”便下去了。 艾乐离去后，屋子便只剩下了林佳一人，林佳长叹了口气，又躺到椅子上去，迷迷糊糊的倒是听见了哥哥在叫她“佳儿，佳儿。” 她知道是幻觉，一直都知道。可是还是会让艾乐出去，哪怕只是幻觉她也想要听听林乔的声音。“哥哥是傻瓜，那时候叫我跟你一起走不就好了吗？”林佳一只手遮住的自己的眼睛，眼泪却没忍住不停的滴落下来。 “佳儿，最近还好吗？”哥哥的声音传入林佳的耳中，明明知道是过分吸食烟草带来的幻觉，林佳却还是回答着“还好，哥哥呢？哥哥是不是好好的？” 那声音在没有出现在林佳的耳中，林佳却自顾自的回答着“很好吗？哥哥再等等佳儿，再等等。佳儿很快就回去找你，佳儿能感觉到的，很快佳儿就会去找你了。” 林佳一直在这椅子上躺着，也只是因为这椅子曾经林乔也坐过，她能感觉到哥哥的气息罢了。林佳，比林乔想象中的还要思念他。 林佳去抱了被子，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双腿甚至无处安放，只能吊在椅子外面。可只有这样林佳再能有着一点点安心，只有在这里才会感觉距离林乔近一点。 “哥哥，在我去找你之前，神算门一定会灭门哦，我算出来了，就算未能灭门也会死伤很多。哥哥会怪我吗？”林佳自言自语的说着，吸了一口烟草“如果是哥哥一定做不来这种事，可是佳儿不行。是他们抢走了哥哥的，我不会原谅他们的，永远不会。” 林佳蜷缩着身子，迷迷糊糊的将烟杆放下了，就这么睡下。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了，自从林乔死去以后她也再也不是以前的林佳了。 “又是这样吗？”林佳模模糊糊的听见有人这样说，然后将她抱到床上去，叹了口气。 是艾乐吧？林佳能感觉到，只是一瞬间希望将自己抱到床上去，然后担心自己的哥哥。不过最后总是在心里苦笑着：哥哥都已经死去了，他怎么照顾我？ 林佳不是不知道，就算是神算门灭门了，就算是江湖大乱，就算是一切伤害过林乔的全都毁灭了，林乔也回不来了。她一直都知道。 只是没法子接受而已。没法子接受自己挚爱的人为了自己死去了，憎恨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而已。 所以才会沉醉在烟草中，只有这样才能听到哥哥的声音，只有这样才会暂时忘记哥哥已经离去的事情。仅仅是这样罢了。 神算门长期被人欲教攻打，如今当初的神算门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了没多少弟子了，大概神算门自己也从没算出紫微星是因为他们才会变成紫薇的吧？ 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林佳心想着，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教主，唐门主来了。”艾乐的声音传入林佳的耳中，林佳坐了起来，随意的梳妆了一下便前去见唐门主。 “唐门主，别来无恙。”林佳轻声说着，看着唐朝阳将扇子收起来转过来，道“你想找的巫师，我替你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呢？” 林佳从怀中掏出一叠纸来，递给他，纸上详细的记载了所有的鬼堡的动向，林佳轻笑道“这就是我替你算出来的，所有鬼堡的动向了，不过唐门主的痴情倒还真让人有些敬佩。为了一个已死之人竟然做到了这一步，想必那人九泉之下也会有些感动。” “这似乎与你并无关系。”唐朝阳瞥了林佳一眼，拍了拍手便有巫师走上前来，正打算转身就走，却听见林佳问道“唐门主，你最初救那人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想她好好的活下去。”唐朝阳自嘲的笑了笑，便消失在了林佳的眼前，只留下了那巫师站在林佳的面前。林佳本人是能出人欲教的，只是不便于露面，才让唐朝阳找来了巫师罢了。 “我要见我哥哥，你又法子吗？”林佳直接问道。 林佳望着巫师答道“可以，还请小姐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林佳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巫师在她的身边絮絮叨叨的念着什么，终于她睁开了眼睛，的的确确见到了哥哥，见到了林乔。 “哥。”林佳轻声叫道“我好想你啊。” 林乔望着她道“佳儿，跟哥哥走罢。” 林佳答应道“好。” 神算门的预言成真“救世主拯救了紫微星，最终拯救了被紫微星祸乱的人世间。” 【全书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