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盛夏,正午时分。 日重影深,连蝉都倦得不再鸣叫。天地空旷,万物静寂。千顷荷花,万顷湖光,江南海边的小渔村密芷美得就像一幅静止的淡彩水墨画。 忽然,河边的一棵高大的柳树无风自动,发出簌簌的声响。细细一看,那是一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少年,剑眉星目,面容俊逸,只见他侧卧于树干之上,慵懒的打着哈欠,显然是刚睡醒。他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在看向湖面的刹那失了神。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密密匝匝的荷的世界里,一叶小舟游刃有余地穿梭着,船头站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身着浅藕色布衣,干练清爽,姿容虽不算上等,却也恰如刚打苞的小荷,清新明丽。尤其是那一双顾盼生姿的明眸,如初融之冰雪,干净无邪,令人为之神夺。 此时她正在努力靠近一朵开得极好的荷花。那是一朵白莲,亭亭玉立,盈盈的白,似未染上一丝人间烟尘,圣洁无比。她盯着那支花,伸出去的手忽然顿住了,那样的美让她想要珍藏却又不忍破坏。阎浮提狡黠一笑,敏捷地跳下树,钻进花丛一闪便不见了。 正在犹豫间,叶微尘身子被人猛推一把,未及反应便“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哈哈哈,哈哈……哈哈……”猖狂的大笑在耳边响起。 好在水性不差,叶微尘扑腾了几下便反应了过来,抓住船沿愤怒地抬起头,就看见扶着船篷笑得直不起腰的阎浮提。 泡在水中的叶微尘嘴里咬牙切齿地道:“阎浮提,你怎么越来越过分了!”眼里却闪耀着久别重逢后喜悦的光芒。 阎浮提一边伸手去拉他,另一边却嬉皮笑脸地说:“咦,小丫头,当初你可是跟在我后面浮提哥哥,浮提哥哥地叫的,现在怎么改口了。” 叶微尘却不答。促狭一笑,手一用力,便把想要拉她的阎浮提拉入了水中。看着阎浮提手忙脚乱,扑腾挣扎的狼狈样,开心地依船大笑。不过她也不敢太过分,毕竟阎浮提水性本来就很差。于是在快速地爬上船之后,她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旱鸭子”阎浮提拖上了船。 “原来你出去了五年还没学会游泳。”叶微尘挪揄道。 “原来我――出去了――那么,那么多年你还是这么粗鲁,以后肯定嫁不出去。”阎浮提也不甘示弱地讥讽。 叶微尘无所谓地耸耸肩,“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娶我不就好了吗……”说着摘下一片荷叶盖在脸上,便毫无顾忌地睡在了船板上,“我才不要娶你这样的女人呢……”阎浮提嘴上毫不犹豫地拒绝,然而眼里的欢欣与痛苦已经在交织,可惜叶微尘没能看见。 “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叶微尘并没有接话,而是在荷叶下瓮声瓮气地问了另一个问题。 阎浮提也并肩躺下,望着湛蓝的天空,漫不经心地道:“我啊,挺好的。我拜了那个老头为师,喔,就是那个以前来我家硬要收我为徒的的老头。三个月前我就出师了,在外面游历了一下就回来了。”他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疲惫不堪,也只有他才知道这三个月对他来说有多么煎熬和痛苦。于是,怀着一种莫名的情感,他回到了这里。 叶微尘静默良久,缓缓地道:“我现在也挺好的。我娘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没有办法做活了。于是呢,我就学会了好多东西,做饭,洗衣。熬药,挣钱。照顾娘。虽然一开始很难,但是后来习惯了就容易了。”她的脸转向他,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阎浮提也对她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神色前所未有的温柔,“嗯,我的小丫头长大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 两人再无言,只是安静地躺着。叶微尘蹭了蹭他温暖的掌心,竟不知不觉睡着了。看着那如婴孩般沉静的睡颜,阎浮提无声地叹息,为她抚开粘在唇边的发丝,心仿佛也平定了下来。他闭上眼睛,暂且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日薄西山,晚霞绚烂。 阎浮提摸了摸已经被太阳晒干的衣服,回头发现叶微尘却仍还在熟睡。“真是的,怎么这么能睡,累坏了吗?”看着叶微尘红得有些不正常的脸庞,他自言自语地道。系好小舟,小心翼翼地抱起叶微尘,伸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却不小心碰到了她脖颈上某样滚烫的东西,一看是叶微从小戴到大的玉佩,即使心里有些疑惑他也没想太多便施展轻功回村子去了。 看到村头的那棵石榴树了,榴花盛开,如燃烧的红云,清香四溢,如梦似幻。他心里顿时生出一种熟悉感和喜悦感。然而只是片刻,他便警觉起来。 村里有几股不同寻常的强大气息,有一股尤甚,他自觉无法抗衡。 按捺住心中的想一探究竟的好奇,他终究是不敢拿怀中的人冒险。顿住前进的脚步,悄无声息地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他才轻轻地摇醒了叶微尘。 “怎么了……”叶微尘睡眼惺忪,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丫头,我们有麻烦了。”阎浮提面色沉重,一手指向村子。“你好好呆着,我去探探情况。” “我娘!我要去找我娘!”看见他那严肃的神情,叶微尘立马就慌了,挣扎着就要挣脱扶着她的阎浮提。 阎浮提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别急,别急,来人太强大了,你等我去探探情况再说。好吗……”他认真地看着她,然后将她埋入自己的胸膛,声音颤抖,带着些许恐惧,“丫头,我不能拿你冒险……” 感到他的异常,叶微尘没有坚持。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放开自己,向着村子疾掠而去。 偌大的村子竟空无一人!心中那股熟悉的恐惧迅速扩散开来。阎浮提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寻,一边向着叶微尘家的小院掠去。 然而,那股强大的气息就在院中!叶婶婶也在! 那股强大的气息让他心生怯意,然而更多的却是战意,他不能退缩。他突然很想会一会这个人。 右手按剑,他果断地跳进了院子。 尽管那个站在梨树下的黑衣男子背对着他,他依然感觉到了一种来自强者的威压。 “你是谁?”沉静地发问,阎浮提缓缓拔出了剑。 一朵梨花“突”地飞过来,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梨花!然而让他惊讶的不是梨花,却是它的速度,那速度如此之快,他甚至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阎浮提一旋身,堪堪躲过。 然而背后传来的一声闷哼却几乎让他心神俱裂。 那个黑衣人缓缓转过了身,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有些许迷惑。她的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叶微尘不小心撞进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然后再也移不开眼睛。那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却无悲无喜,甚至没有生机犹如掩映在花木之中,唱不出歌的枯井,生命的火光已经从这个沉静美丽的男人身上褪去了。 叶微尘蓦地觉得无比悲伤,鼻子一酸,眼泪便已落下。她有预感,这个男人是她一生的劫。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章 疯狂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迦叶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看着她明澈的双眸中洞悉他的悲悯以及似为他而落的泪,他的心弦仿佛被绷紧了,喉咙发干,那个熟悉的名字几乎就要从口中跳出来:明焰。 在这短暂而诡异的沉默中,两人凝望着彼此,忘却了旁的存在,仿佛宿命的重逢。 “丫头,你有没有事?”直到阎浮提大惊失色地奔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来。 就在这时,一个黑袍老者也指着她激动地道:“王,是她!是她!玉佩就在她身上。”叶微尘一脸懵懂,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阎浮提不同,他学过一点西夜的语言,“玉佩”!他心中大惊,然而更多的是莫名的恐惧。 迦叶迅速回过神来,他的眼神在刹那间因炽热的疯狂而变得通红,双脚一点便如里弦之箭一样满带杀气地向叶微尘掠去。阎浮提大惊,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抱起叶微尘便迅速飞身便向山林奔去。 迦叶抢夺玉佩不成,眼中怒火更甚,提掌运气,往树林方向追去,速度竟比之前更要快上几分。几个身材魁梧的灰衣大汉紧随其后。 暮色四合,黑夜不知不觉已拉开一张巨网,将天地包围。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所以今晚的月亮升起的特别早。东方的海面上,白玉盘似的月亮正播洒着清辉,仿若在与这无边的黑暗抗衡。 月光在黑黢黢的树林上空起舞,汹涌的波涛掀起一阵阵狂澜为它伴奏。夜色之下,正在上演一出惊险的绝地逃亡。阎叶两人犹如被几只凶猛的鸷鸟追击的小麻雀,实力悬殊,逃无可逃。 阎浮提心急如焚,迦叶也是惊怒交织,无可奈何。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制着他,他想提气,却怎么也提不了。就连带着他的速度,也被迫放慢了许多。不然,他怎么会连这么个带着一个人的毛头小子都追不上。急于得到玉佩的疯狂和对自己身体无法掌控的愤怒让他不管不顾起来,“该死!”怒喝一声,他竟生生地停了下来,两掌一沉,运功强行突破了那道压制。 黑袍老者看到迦叶如此作为,心中大骇,急忙奔到迦叶前面拦住了他。刚要开口,“滚开!”迦叶手一挥,掌风就将黑袍老者远远地甩了出去。黑袍老者武功不弱,但是猝然之下也是承受不住,幸好一个灰衣人及时接住了他,否则从树林上摔下去,不死也要半条命。他挣扎着稳住身体,仍旧不放弃,“王,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如此莽撞。王后还在等您呢。” 说着就见迦叶身形一顿,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垂直地从树上跌落下来。灰衣人们本来就跟在迦叶身后,灰衣人见此情景都加快了速度急忙来救迦叶。“去追!”迦叶强撑着身子吼到,即使是死,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救活她的机会从自己手里溜走。 灰衣人们奔向迦叶的方向立即改变,继续追了上去。他们并不是不想救自家主人,只是知道他的脾气,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在迦叶的身后,走上前来扶起晕倒的迦叶的黑袍老者在阴暗的斗篷下悄然露出了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阎浮提一手环抱着叶微尘,一手提剑格挡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力不从心之下竟几次被剑气所伤,若不是对地形熟悉,再加上轻功绝好,他差点就要被追上了。 阎浮提惊惶万分,再这样下去,他们都要死在这里。他们好像并不想伤我们,而是想活捉。一时间心绪万千,那个人那一瞬的疯狂绝对是要对小丫头不利。玉佩……,什么玉佩……他们要玉佩干什么?! 想到那块玉佩,他心中惊骇不已,那块小丫头的贴身玉佩是拿不下来的,一拿下来她必死无疑! 不能,不能让他们抓到!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拼命想着逃脱的办法。事情来得太突然,身后是什么情况,他完全没办法去关注,他只想到逃跑,也只能继续逃。 突然,一只小手拉了拉他,然而他不敢有丝毫停顿,只是拼命放大五感,叶微尘有些虚弱的声音轻轻地道:“去那儿。” 他心中一动,不再在树顶与他们周旋,而是如乳燕投林般往密林中扎去。 灰衣人们如附骨之蛆,紧随不舍地也跟进了林中。他们本是西域人,马背上的游牧民族,轻功本就不好,加之地形不熟,最强的迦叶又受了伤,所以虽然人多势众,但是也一时半会抓不到阎叶两人。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中雾气深重,把那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都稀释得几乎找不到。他们几乎都将整个树林翻了一遍,然而还是找不到人。 不敢想象王的怒火,他们又搜寻了几遍。 再一次从四方向里面地毯式搜索之后,还是无果。看着那棵高得似乎深入云霄的梧桐树,几个灰衣人面面相觑,心中惊恐万分。惊是惊两人的离奇消失,恐是恐王的怒火。 沉默了片刻,一个头领似的人物站了出来。 “所有人守在这儿,不准离开半步!我现在就去禀告王。”说罢,向上一跃,便如一只蝙蝠似的消失在了月光下。 树洞中,阎浮提屏息看着这些人远去,才放心地卸下戒备,靠在岩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是一个独属于他们俩的崖洞,它面朝大海,地势极高,洞下海水极深,又布满怪石暗礁,风高浪急,没人能进。而它的另一个出口,就是那片树林中的最大的那棵神树梧桐,村里人都信这棵树,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个巨大的树洞下有一个崖洞。要不是小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十分调皮,爱漫山遍野地乱跑,发现了这个洞,那今天他们就麻烦了。想到小时候,他突然轻笑出声。 “糟糕!”那笑容立刻僵住了,原因是他突然想起叶微尘身上的伤。 奔到叶微尘身边,就见叶微尘脸色苍白,血色尽失,似乎伤得很重。“丫头,让我看看。”他焦急地道。 然而叶微尘推开了他的手,倔强地看着他,摇摇头,“我没事,让我先看看你的伤。” “好。”阎浮提也不坚持。这丫头冷静得可怕,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好像认识那个人……“叶微尘一边低头帮他处理伤口,一边说出了那句令他心惊胆战而又不可置信的话。 ”丫头,你……,你见过他?!啊……嘶……“阎浮提惊讶地抬头看着她,一不小心便扯到了伤口。 "不,……我……”她的眼神有些迷蒙,仿佛在回忆什么。“我只是觉得见过他……,他,他叫……”阎浮提凝神看着她,觉得她不过是在胡思乱想,刚要开口取笑,就听见叶微尘惨叫一声,然后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阎浮提连忙扶住她,安慰道:“丫头。我们不想了,不想了……无所谓的,他叫什么无所谓的。”然而叶微尘推开了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道,“不,不,不!我记得的,我记得的,他叫……"阎浮提伸出的手被她接下来的话惊在了半空之中。”迦叶!迦叶!他叫迦叶!一看见他,我就不知道怎么了,既想靠近,又想远离。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她嘤嘤地哭了起来,“他是一个恶魔,我娘……,我娘,我娘在他手上,还有村里的人,怎么办,怎么办,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忽而又激动起来。 眼神晦暗不明,他的手顿了顿,然后站了起来,将她强行搂入怀中,“丫头,别想了,别想了,忘了他……没事的,一切有我。”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右手也悄悄放到了她的脖颈上,轻轻一点。怀中的人就完全瘫软了下来。 短短一天之间,重逢的喜悦,被莫名追捕的惊恐,肯定都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她需要休息。至于那个人,无论如何,即使是死,他也不会让他伤害他。他能保护她的,一定。他抱紧了怀中的人,神色决绝。 是夜,叶家小小的庭院之中,迦叶长身颀立,月华如练,月照花,花映人,他宛若天上的神袛,美丽而神秘。只是,这个时节,怎么还会有梨花? "那小子到底是谁,竟然让你们失了手?”迦叶的眼里结了一层薄冰,声音也冷厉起来。 他的身后,黑袍老者满脸惊惶,“王上,这不能怪他们,都是那小子,他轻功绝好,招式诡异,为人又狡猾无比,再加上我们对地形不熟,这才失了先机。我刚刚查到,那小子叫阎浮提,江城人士,十四年前随父母搬迁至此,五年前拜雪枭子为师,是雪枭子的关门弟子兼得意门生,三个月前听说雪枭子的女弟子赤羽在历练时身亡,之后他就突然出师下山了。他与那女孩青梅竹马,所以才出手阻拦吧。” “青梅竹马?给我想办法,把他们逼出来!"迦叶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黑袍老者应了声是,便默默退了下去。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章 眼泪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次日清晨。 叶微尘醒来的时候,阎浮提已经不在了。地上用枯枝写着两个字:等我。 她深吸了口气,走到洞前,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然而,汹涌澎湃的涛声却让她无法思考。 电光石火般的,她想到那个黑衣男子,她记得的,迦叶……多么美的名字,多么美的人。她看得见他眼里的痛苦和绝望,他需要救赎。而她,渴望救赎他。然而,她又害怕,那眼里的无情与冷漠,吞没了她。 那一瞬间,她真的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威胁。想到母亲,想到那一瞬间的惊魂,想到肩上的伤,她尖叫起来,“不,他是恶魔!”急促地喘息着,她冲到洞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知为什么,一遇到那个人,她就会理智全失。 大浪扑了上来,无情地打在脸上,生生的疼。却让她从未有过的清醒。他想杀她!不,他不是想杀她,而是想要玉佩。但是这也与杀她无异了。那块她生来就戴着的玉佩,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要玉佩做什么?他在为什么而疯狂?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过去?她突然很好奇,突然很想了解这个人,这个注定成为她命中之劫的人。 …… 残阳如血。一天很快过去了。 阎浮提带着一身血色回来了。 三尺青峰滴着血,头发滴着血,衣服也滴着血,宛如修罗场中走出的杀手。他的神色极其疲惫,身上的血已分不清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战。然而在看到安然无恙的叶微尘之后,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这么多血,你受惊了吧。呐,吃的放这儿了。”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不愿让血污沾染了她。 叶微尘看着血人似的阎浮提,看着此时此刻仍在为她着想的他,心中百味陈杂,是惊,是惧,是喜,是哀,是叹,是怨……微微抬头,将即将决堤的眼泪逼回眼中,她快步走过去,颤抖着扶他靠着岩壁坐下,然后看着那疲倦的面容无所适从。 阎浮提出去一天,带回了几个馒头和野果,还有……七八个灰衣大汉的命。看着那被血浸湿的馒头,阎浮提苦笑一声,恐怕他的手也沾满了洗不去的血垢了吧。他无力地抬起手,慢慢地展开,又缓缓地握紧。 “哎呀,丫头,恐怕你只能吃些野果了。”叹了口气,阎浮提调笑道,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叶微尘死死地咬着嘴唇,看了看他,心仿佛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眼泪再也憋不住,转身奔到洞口,嚎啕大哭。涛声为她的哭声作了掩护,所以不必担心被人发现。阎浮提并不想去打扰她,那是她为他流的泪。他心疼,也心喜。而且,他太累了,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他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那个家伙,贴心得令人心疼。她哭了一会儿,便胡乱擦了擦眼泪。撕下衣摆,在壁角的水洼里沾湿了,然后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掉血污。 边擦边哭,边擦边哭,她终于忍不住,扑倒在他身上再次哭起来。她不敢大哭,只是小声呜咽着。她不值得,不值得啊! 今夜是十五,涛声汹涌,浪潮一个接一个打上来,虽未扑进洞中,但是海风还是带了不少水汽进来。崖洞中越来越冷,崖壁也在不停地沁出水珠。 阎浮提是被噩梦惊醒的。在梦中,他仿佛被扼住了喉咙,想呼喊却发不出声。他拼命挣扎,身子一动,脑袋就撞上了突起的岩石,然后他就醒了。 月光犹如调皮的孩子,在洞口探头探脑,却不深入。因而整个洞,一半光明,一半漆黑。宛如曾经的她和他。 她站在洞口,披散着月光,柔弱的身躯承载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寂寥。那一刻,他觉得他与她是如此相同,但又如此遥远。此刻的她,仿佛与他隔了千秋万世,千山万水。 她将被被卷入黑暗,从此万劫不复。而他,不知如何阻止。 他蜷起腿,在黑暗中,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不够强,不够强,我还不够强,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救她? “……浮提哥哥,他们要的是玉佩,你把我交出去吧。不会有事的。”叶微尘发现他醒了,慢慢走近他,和他并排坐下,“我有预感,那个人不会伤害我。” “你救我,是关心我,紧张我,我知道,我也相信你能保护我,但是他们人多势众,我母亲和全村的人都在他们手上,我一个人换那么多人,不是很划算吗。而且,那个人,很强,很危险。”叶微尘淡然地笑着说。 她的话犹如一把尖刀,将他的心生生划开,也将他从颓废中拉出来。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哪怕是她自己!“你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无情,叶微尘!我费尽心力救你,不是要你去惩英雄。”阎浮提暴怒,眼里烧着熊熊烈火,他扣住她的肩膀,却又不敢伤她,只得一拳打在坚硬的石壁上。血流如注,然而他却不管不顾。 “那我能怎么办……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不知道,他……,他就是个恶魔……”叶微尘一下便哭了起来,眼里的绝望令人心疼。 “相信我,好不好,丫头,相信我……想想你母亲,想想你自己,你不能如此轻易地将自己的命交给那个恶魔,无论他多么强……答应我,”轻轻为她抹去泪水,他将叶微尘的手握住,放在胸前,温柔无比地道,“无论生死,我陪你。好不好?相信我,好不好……”他的目光清洌,带着不容忽视的执着,也带着软弱的令人心疼的请求。 “好。我信你。”她伸手抱住他,轻轻说道。怎么能不信呢,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犹如他身上的伤口一样真实。世上再没有人,能比他更为自己着想了。他一直是她最大的依靠。 洞里再次沉默下来。只听见水珠滴落在石头上清冷的声响,两人靠着彼此,等待着天明,也等待着未知的夙命。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章 比武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夏日的清晨,凉风习习,鸟语花香,这宁静的小村庄并未受到战火的影响,依旧美得像一副画。 阎浮提与叶微尘并肩踏入了村子。 整个村子死一般的寂静。然而那浓重的血腥味,似乎昭示了什么。 “……回去把她带来,只要见不到她,我便杀了所有人。”那个人含笑地看着他,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阴冷肃杀。 看着躺在地下的那具用作杀鸡儆猴的尸体,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之间失去了生命,如此轻易地……失去了,阎浮提抑制不住地颤抖……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邻居啊。那个人,还曾温柔地抱过自己,还曾每天笑着与自己打过招呼……这个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就夺去他人的生命。 胸中仿佛有一团火迅速地烧了起来,他握得手指“咯咯”直响,指甲嵌进了血肉也不知。抽出掠影剑就直逼迦叶面门,剑气如虹,凌厉地划开空气,然而迦叶不闪不避,单手就夹住剑身。 “如果明天清晨我还看不见她,那死的就是她的母亲。”迦叶轻蔑地看着他,淡淡地道。 阎浮提又惊又怒,放开剑柄,两掌交叠,雄浑的掌风向迦叶迎面而去,迦叶脸色微变,往回退了一步,就见阎浮提就着掌力迅速后退,他的手对着掠影剑一握,掠影剑就猛的从迦叶手中挣脱开去。迦叶反应不及,竟被划伤了手掌。 片刻功夫,阎浮提就蹿到树林顶端去了。这便是他们第一次交手。 阎浮提慢慢攥紧了拳头,那个人,不仅心狠手辣,实力更是深不可测。昨天一探,他便知道了两人的差距岂止是云泥之别。正面强攻肯定不行,只能用计智取。 细密的汗珠沁湿了他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他带走玉佩。 突然,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覆上了他的手,然后强硬地扳开他紧握的手指,与他,慢慢慢慢,十指紧扣,然后向他展颜一笑。 那笑容如此炫目,驱散了他的不安与焦躁。他定下心来,不成功,便成仁,能和喜欢的人死在一起,也是种幸运。 迦叶看着十指紧扣宁静悠然走过来的两人,仿佛有一把尖刀直插空洞麻木的心中。那个女孩,总是让他狠不下心。他好像做错了什么,一股巨大的不安袭来。 明焰,我的明焰,很快你便能回到我身边了。按着不知为何躁动不安的心,他拼命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情感。 两人在距离迦叶十步开外的地方站定了。“我用小丫头来换叶伯母和全村人的命。”阎浮提的声音铿锵有力,却透难言的苍凉与无奈。 “我不要她,我只要玉佩。”迦叶坐在一张巨大的躺椅中,头都不曾抬一下。 “你可能不知道,这玉佩除了我,没人能拿下来。它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在,玉佩在。我亡,玉佩碎。”叶微尘直视迦叶,坦坦荡荡,无谓无惧。 “谈个条件吧,我们俩比武。如果你赢了,玉佩归你,然后放了无辜人等。如果我赢了,玉佩小丫头,还有所有人,都归我。如何?”阎浮提冷静肃然地道。 “虽然这条件对我很不公平,但我还是很想答应你。我倒要看看,你这毛头小子哪儿来的自信!”迦叶冷冷地勾起一抹笑,欺身就攻了过来。 阎浮提将叶微尘往边上一推,反手拔出掠影也迎了上去。 两人如两道闪电激撞在一起,迦叶以手对剑,竟不落下风!阎浮提心下惊骇,挥剑力劈,生生将土地劈开一尺多长。 一时间,沙石四起,叶微尘本就没有武功,此刻更是看不清两人的对招。只得焦急万分地观看着战局。 没有迦叶的命令,几个灰衣人不敢妄动。于是叶微尘暂且是安全的。也因此,阎浮提才能安心对战。 这一剑虽然落空,但却逼得迦叶不得不认真起来。 “你再如此谦让,恐怕就只能哭着求饶了。”阎浮提挑了挑眉,一击未中,他的笑容却更灿烂了几分。 迦叶神色微敛,也开始认真起来。“小子,能死在雪霁下,是你的幸运。”只见他手腕一垂,一支两尺多长的雪白短剑便已握在手中。 那是一把极其美丽的剑,剑身薄如纸片,剑柄由玄铁打造,但却不是黑色,不知什么原因而呈现雪一般的白色。剑柄上雕刻着一朵一朵的梨花,清丽无比。雪霁,果如其名,美得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把饮过无数鲜血的剑。而且,这剑分明是把女剑。阎浮提心中暗叹,果不其然,这就是他的弱点了吧。 “能让西域之王祭出他心爱的雪霁,是我之幸。但是……”阎浮提右手举剑,做防御状,嘴里却不停刺激迦叶,“……听说这剑原为西夜公主明焰所有,是其心爱之物,却不知西夜王不仅夺其国,还夺其剑。明焰公主性情温和,不喜杀戮,现在你又为其夺去不少人命。一边不停地伤害她,一边大张旗鼓地宣传你的痴情,此番深情,不知公主可否消受得起……” 话音未落,就见迦叶手执雪霁猝然攻来,他眼中的淡然冷漠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是滔天的怒火和汹涌的绝望。 巨大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他的愤怒,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却低估了程度。杀气逼人,阎浮提胸中气血翻腾,急忙提剑格挡,却被剑气震得弹飞到几十尺外的大树上,然后重重落地,“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叶微尘大惊,刚要奔上前去,就见迦叶已飞身飘到阎浮提身前。 然而阎浮提并未束手待毙,就地一滚,扶膝按剑,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转瞬之间就已恢复战态。 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迦叶招招狠厉,式式毒辣,攻势之猛烈令阎浮提难以招架,明显落于下风。 阎浮提心中急切,长剑本就不适合近身战,必须离开他! 思及此,他毅然转身往后,全然不顾的把自己的后背留给敌人。迦叶激战正酣,怒火未息,哪容他逃跑。疾喝一声便追了上去。 迦叶速度之快,令人心惊。阎浮提身后就是悬崖,避无可避!却见阎浮提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去,身子已完全在悬崖之外。迦叶一惊,双手交叠,一掌轰然打在地下,生生降下了迅猛的速度才没有掉下悬崖。 然而一抬头,就看见阎浮提将掠影剑抛在空中,双脚一点,身子往后一翻,竟翻到了自己后面几十尺的地方。 他的御剑术竟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所有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这小子,假以时日,必成大气。 一瞬间,战局就发生了转变。 然而阎浮提不但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更加紧张。那个人,冷静下来了。之后恐怕要战得更艰难了。 阎浮提深吸了口气,眼中冷光暴长,凌空一跃,掌中运起内力,就见悬浮着的掠影剑化作了千万把,真假难辨。剑光雪亮,耀花了人眼。他一声暴喝,剑雨就向着迦叶而去。 然而迦叶却不避让,手执一把雪霁便迎入了剑雨。剑雨之中,他一袭黑衣,翩然游走,来去自如,竟未伤到分毫! “哐当”一声,就见掠影剑已被打飞,插落在地上不住摇晃。而阎浮提则重重地摔落在地,七窍流血,狼狈不堪。迦叶慢慢地走近,对着不远处的掠影剑虚虚一握,掠影剑便到了他的手中,阎浮提一惊,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迦叶一脚踩回地下,凉薄的声音不屑地道:“你的脑子不错,可惜能力不够。”他举起了掠影剑,“一把好剑,却配了个窝囊废!不如毁掉!”说罢掌中运力,那把无坚不摧的掠影就那样一寸一寸的裂掉了……一寸一寸,宛如他的心。 叶微尘大恸,哭得不能自已,却被人控制着不能上前。 迦叶残忍地破灭了他人的希望,却也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痛快,他突然不自觉地看向了那个肝肠寸断的女子,心好像也跟着痛了起来……然而他没有察觉到的是,那把他挚爱的雪霁,已经到了那个他正在嘲笑的人的手中。 直到腹部一阵痛感传来,他转过身,看到那把他珍视的剑,正插在他的腹部。“怎么样,你的剑要杀你呢,她终究还是不肯原谅你……你的剑,背叛了你呢……”那个满脸鲜血的人,嘴角扯出嘲讽的笑容,快意地报复着他。 他,怔怔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把剑,而后陷入了昏迷……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五章 身死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黑袍老者和剩下的灰衣人带走了迦叶,带走了叶微尘,却没有再伤害任何人。 有人在哭闹,有人在大笑,有乌鸦凄厉的叫声在回荡……然而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他眼里的光,在强撑着看着那些人远去后,渐渐消失,终归湮灭。眼前只剩一片血色,无边的血色…… 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先是毛毛雨,后是细雨,最后变成了豆大的雨珠。电闪雷鸣,狂风怒吼,雨水很快汇成小溪,带走了鲜血,也冲刷着一切血腥的记忆和不堪回首的屈辱。或许,雨后,每个人,都将获得新生…… 叶微尘醒来时是在马车里,马车里只有两个人,另一个,就是迦叶。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黑衣乌发,仿佛睡着了,犹如一个孩子,美丽的面容苍白失色,令人心疼……此刻,谁还能想到他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呢? 但是,就是这个人啊,伤害了她的亲人,邻居,而后不久,还要夺去她的命…… 她看着他,她能感觉到,冥冥之中,他们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在他们两人比武时,她就发现了,他受了伤,很重很重的那种。只是他一直强撑着,直到胜利……她知道自己不该去关注他,她的目光,应该是停留在那个正在为她浴血拼杀的少年身上,而不是――,这个伤害她的凶手。然而她做不到,好像有一个人潜藏在自己的心中,支使着自己去关注他。 他其实,比阎浮提还要疯狂,还要更不要命……也难怪,阎浮提会输。她是个坏人吧,辜负了浮提哥哥地付出。阎浮提对她的感情,已经表露得十分明显了。然而她却无法回应,因为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她毕生的爱意,仿佛被点燃了,她,爱上了她的敌人……犹如飞蛾扑火,一瞬的温暖,一生的破灭,也只能是如此了。这爱来得急切,也来得虚假,她仿佛被下了咒,身不由己……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她”吧。“她”与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者,“她”与他,是什么关系? 手指犹疑着慢慢抚上他的面庞:“我做了一个梦,”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狂风,黄沙,驼铃,雪山。寂静的宫殿,绵延无尽的长廊,笼罩着薄雾,飘扬着青纱,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有一座水晶棺……”她顿了顿,“那个女子,躺在棺中,安详宁静,墨发如云,肤白胜雪,冰蓝色的长裙,清冷绝美,如冷雨中的梨花……” 她收回了手,微微一笑,“她就是你要救的人吧,那样美丽纯洁的女子,一定是个值得救的人……”她的语气带着点欣羡,又带着点感伤。 “如果你直接和我说,我或许会救那个人呢。” 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的亲人,我的邻居,还有我的浮提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呢?既然你这么爱她,那如果我杀了我自己,你救不了她,是不是会更痛苦…… 她轻轻地摘下脖颈间的玉佩,好像已经剥离了自己似的,无情地看着自己的血迅速地流下来,沾湿了衣裳,染红了车内的地毯…… 之前为救村人们和阎浮提,她已经以命相抵过一次,当时就已经失血过多晕过去了。现在又再次失血,她很快,就要死了吧。“浮提哥哥,对不起,我做不到了,我还是要靠伤害自己来报复他啊……” 凉风吹起了车帘,恍惚间,她的眼睛看到了车外,天地如水一般明净,空气中有石榴的香气,良辰美景,奈何无人赏。从今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吧。 “大人,大人……她死了……”她听见有人掀开车帘尖叫呼喊,之后便是一片黑暗。 …… 轻纱飞扬,入目尽是素净的白色。再次醒来,却又是在西夜王宫了。 她以为她死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她只见过一次迦叶。他站在她的床前,冷声道:“别再想死,你若死了,我让你们村所有人陪葬。”其实她并不想死,而且,也死不了。她被下了药,动弹不得,连自杀也不能。 她其实不恨,因为不知为何,她无法恨那个女子,那个出现在她梦中的女子,让她心疼。 听侍女们说,他一直陪在那个女子身边,不知为什么有点难过;听侍女们说,今晚子时自己就要将玉佩给那个女子了,突然好像见她呢;听侍女们说,那个女子叫明焰,很好听的名字啊;听侍女们说,那个女子死了十六年了,与自己的岁数一样嘛;听侍女们说,玉佩中有那女子的三魂七魄,有了玉佩,她就可以活过来了。是吗,真的吗,一命换一命,不亏。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然而,没人会心疼……“娘,浮提哥哥,你们,会不会为我难过……”她喃喃地道。 西夜的荒原上,三个人正在策马狂奔,两个男子,一个女子,其中一个赫然正是阎浮提。 等我,丫头,等我。 子时。明月高悬,夜凉如水。 她被人抬到了一个小小的隔间里,然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独留她一个人,等待死亡。死到临头,她反而平静了下来,默默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小小的隔间,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和物品。一块薄纱隔开两边。纱这边,是亘古长夜的黑暗:纱那边,是恍如幻梦的光明。 透过轻纱,她可以看见一个用寒白玉砌成的巨大的祭台,祭台上方,是一个纷繁美丽的穹顶,那是一个可以自由关闭打开的穹顶,透过穹顶,可以看见美丽的夜空。这一切,都像是为了某人而精心设计。而祭台的中间,是巨大的冰块,冰块中间,是一具剔透玲珑的水晶棺,棺中是那个她梦中的女子那个美丽得令人心疼心醉的女子!原来如此,她心中恍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 迦叶正守在棺前,月光温柔地洒在他们周围,他们,是那么的般配。 “王,时辰到了。”她听见一个声音说道,那声音一遍遍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然后,一双冰凉而修长的手放到了她的脖颈上,她闭上了眼睛,她不想抵抗,也无力抵抗。然而那人却俯身贴在了她的耳边:“是不是很难过,很痛苦呀,她在光明中,你在黑暗里,她生,你死……”他的声音带着些恶毒的笑意,“其实啊,你才是真正的她,她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公主殿下,你说,那个人可不可恨,他夺了你的国,杀了你的父王,伤了你的浮提哥哥,现在又要亲手夺走你的生命,你说,可不可恨……” 她心中大惊,浑身战栗,却始终没有转身去看那个人。 他的手抚上了玉佩,轻轻一扯,就见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血液先是慢慢沁出,渐渐便如溪水一样汨汨地流个不停。“你说,要是他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得杀死自己……” “是你设的局吧,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报复他……”叶微尘看着那个白衣胜雪的俊美祭司,仇恨而又悲悯。就是这个人,设计了一切。 “我报复的可不仅仅是他,还有你呢,公主殿下……前世,你竟然把西夜拱手相让与他,害得我国破家亡,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你说,我怎么能不报复呢。蛰伏十余年,我本有无数机会可以杀他。但是,我怎么能那么轻易地就让他死去呢,你们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吗,我就让你们互相折磨,永远错过……喔,对了,你年少时所经历的那些,你被欺负,你母亲残疾,你家被烧,全都是我我安排的噢……不过没想到啊,我们的殿下是如以前一样那么坚强,那么能干,真是我们西夜的骄傲。可是……你为什么要爱上那个卑微的奴隶呢?为什么要毁掉我的人生呢?”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无辜的寡妇?”叶微尘猛地转身,伸手想要去抓住那个可恨的始作俑者,问问他怎么能如此残忍,对待一个可怜的无辜的女人,然而她已经发不出声音,那话语出口便变成了呜呜地低声哀鸣。 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前已是一片黑暗,那袭白衫消失被黑暗模糊。 脑中中闪过一幕幕景象,意识在快速流逝。她想抓住些什么,却只是徒劳…… 她不怀疑他的话,因为那个仅见数面的人,总是那么轻易地让她觉得心痛。她不相信神佛,也没有任何前世的记忆,但是自见到他起,就有什么东西渐渐从脑中苏醒。这是命运的捉弄吗?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却只能错过,相恋却只能相杀…… 然而即使这样,她还是无法原谅,无论前世是谁,今生她只是叶微尘,所谓的真相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错误已经发生,他的深情,他的悲伤,不会让她觉得心疼,只会让她觉得可笑。或许,他的痛苦,反而会让她生出报复的快感呢…… 不愿再想,也没有力气再想,她无声地嗤笑,闭上了眼,然后再也没有睁开。 天风吹起轻纱,送来了一阵清冷的梨花香。她忽然想到了那个小小的庭院中的那棵梨树,她仿佛看见母亲微笑着对她招手,温柔慈祥,“小尘,吃饭了”。她的双颊滑下一串泪珠,嘴角却勾起幸福的笑容。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六章 魂归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把这个女人,抬出去,天葬了吧。”烈涂听见大祭司清冷的声音,于是低着头进入了隔间。看着那个几十年依旧年轻俊美的祭司,他仿佛感觉到了时光的倒流。已经――二十年了啊……自从“她”死后,他已经在这幽冷的深宫中呆了二十年了啊。二十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皇家陵寝到祭台这边来,若不是为了帮那个可怜的少年代班,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离开那儿吧。 恍然间,一股久违的气息涌入了他的鼻腔。这是---血的味道,他曾经,最为熟悉的味道。二十年的麻木与颓废,把那段金戈铁马,长枪浴血的岁月都模糊了,掩藏了。然而,这有什么关系呢,即使武艺还在,心也已经苍老枯朽了。他甚至,没有心情再去哀伤叹惋。他只能,度日如年地等待死亡……这样,就能与她团聚了。 狭小的隔间一片漆黑,常人无法视物,然而他并非常人。 黑暗中,那个女子躺在一张小床上。她的血已经流干了,鲜血浸湿了她的衣裳,然后从床上,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满室的鲜血,却没有血腥味,反而有一丝丝的梨花香。 他看着那个躺在黑暗中女子,她浑身都是鲜血,脸庞却干净无比。那张稚嫩的脸上带着安宁天真的笑容,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他找了一张草席,怜惜地将她裹住,却见她的身旁写了两个个血字,“回家”。 是的,他认识这两个字。他鼻子一酸,竟然掉下泪来。 他以为他的心已经冷硬如石头,却不料他还会落泪。这个女孩,让他格外心疼。他知道,她死的不甘心,死的蹊跷,死的令人惋惜难过。但是他没法管,管不了,也没有心力管。他能做的,也仅仅是给她一床席子罢了。这样冷漠的自己,是曾经的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吧。 将女孩放在板车上,他便往外走。 有令牌在身,他很轻易地便出了宫城。 他为那个女孩找了一个很好地地方,没人再会打扰她。天葬的话,人的灵魂也会得到释放吧。 独自走在荒原上,四周一片漆黑,他的心也跟着阴郁起来,只好靠唱歌来驱散心中的沉重。 豪壮苍凉的歌声响起在荒原上,更衬得这荒原无比辽阔寂寞。 忽然,“踏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他转头,就见三个中原剑客骑马迎面疾驰而来。他自觉就停了下来,看着这熟悉的装扮悲欣交集。 “这行头一看就是西夜王宫的侍卫,问他他肯定知道。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中原话。”一个长相粗犷的男子说道。 “我问你,你们西夜王一个月前是不是带回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一个白衣剑客飞身下马,用剑抵着他的脖子问。 “有,不过她已经死了,还是我葬的。”他平静淡然地道,倒让那三个人一惊。 “带我去!”抓住他的男子激动得大吼,剑刃一下便划破了他的皮肤。 “好……”他不动声色地用手拨开剑刃。兀自往前走去。阎浮提立刻就跟了上去。 那一男一女对视一眼,心下也警惕起来。 “别的地方葬的人太多了,我怕玷污了她,所以把她带到了这个地方……”他指着一块空旷的高地说道。 那是一片极高的高坡,然而那白衣剑客双脚一点,便已到了上面。 那个他珍爱的,拼命保护的女孩,被裹在一张小小的席子当中,只露出特意被人清理过的干净的脸庞。她在在寒风呼啸的荒原之上,仿佛睡着了一般,静静的躺着。 他不可置信地拖着脚步靠近,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脉搏。然后忽然瘫坐在地,他吸了吸鼻子,想要强忍住泪水,那泪水看似被逼回去了,但是下一刻,就像溃堤了一般,以更猛烈的形式,哗哗地落了下来。 先是无声地啜泣,而后变成悲痛的呜咽,然后有一根弦好像崩断了,“啊!!!!!”,他仰天长啸一声,便扑倒在她身上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的悲切,被风撕碎;他的眼泪,被月凝结。月光之下,荒原之上,死去的女孩和悲痛的男孩,成为在场三个人一生都无法忘记的记忆。死者长已矣,生者奈若何? 突然,女子把剑指向烈涂,逼问道:“她临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我不知道,我进去时她已经死了……但是,去抱她的时候她在旁边写了两个字,‘回家’……”他沉静地道,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含了同情与叹息。 “浮提,浮提,”男子叹了口气,走上前,刚想安慰安慰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回家,回家,小丫头要回家。对,我们回家,回家……”他抱着那具浑身是血的尸体,用披风将她裹住,慌不择路地上马,挥鞭便往边境冲去…… 两人大惊,不想他竟会失态至此,也慌忙追了上去。 失神地看着那三人离去,他扯出一抹苦笑,心中五味陈杂。 然而不一会儿,“踏踏”的马蹄声再次响起,那个清冷如雪的女子骑着马又返回来了,“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竟然比这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我?什么人也不是,不过是个失意人罢了……”他有些惊讶她的问话,抬手指了指自己,不无嘲讽地道。 “我不管你是谁,但是,今天的事多谢了。那孩子是个苦命人,今天的事请务必保密。”那女子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掉转马头,在马背上回身对他说道。她的语气里有恳求,但更多的是威胁。 “好。”他抬眼直视她,认真地回答。他并不怕这种威胁,但是他愿意为他们保密。 风突然猛烈起来,整个荒原又似乎只有他一人了。心底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快要压制不住了。 回到城中,他没有回宫,而是粗鲁地推开一家酒馆,提起一坛酒,便喝水似的往嘴里灌。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苦笑一声,也不顾店小二怪异的眼神,他开始边笑边喝,喝着喝着,那笑也变成了哭。在灌了七八坛酒之后,他终于消停了下来。 一醉解千愁。却不知,在醒后,他即将面对的,是一场更大的暴风雨。 …… 烈涂是被冷水泼醒的。 “兰溪!”刹那间,梦醒人散,他惊叫一声,一咕噜翻了起来。 抬眼却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大殿中,火光通明,宛如白昼。 在他的不远处,向来位高权重的大祭司竟满身是伤,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他的眼中喷着火,带着恶毒的光芒,宛如吐着芯子的毒蛇。 四周冷寂无声,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他知道,上面的那个人,肯定就是西夜王迦叶。 镇静地抬起头,刚想看向那人。就见一只手瞬乎之间就向他的脖子袭来,心下一惊。他下意识后退一步,伸手去挡,然后迦叶更快,他先是听见一声脆响,那是他骨头碎裂的声音。不一会儿,剧痛才传来。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叫疼。因为,疼痛和死亡,已经不能威胁他了。 “她呢,她到哪儿去了……”迦叶放开了他的手,转而扣住了他的脖颈,手腕一分分收紧。 “死了,她死了……哈哈哈……灰飞烟灭,用不超生……你们再也见不到了……是你害死她的……哈哈哈……”迦叶并未放下他,左手一动,一个什么东西飞了出去,然后清陌的笑声就戛然而止,咽在了口中。他死了,再也发不出声。 即使被迦叶威胁着生命,他也没有丝毫惊惧。他只是悲哀地收回眼神,无悲无喜,淡漠地看着迦叶。他的身上,一定有故事。若在平时,迦叶肯定会好奇他的身份,然而此时,他在乎的只是她。 迦叶放松了手,他咳嗽了几声,方才断断续续地说,“死……死了”,迦叶的手骤然收紧,“胡说什么!她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她死了,我葬的。她是……是个个中原人,不适合天葬,所以我把她扔进赤水,让她回家了。她死前在地下留了字,说……”他摇摇头,仿若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全然不管那人愈发阴沉的脸。 “说什么?”迦叶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目光急切。 “‘回家’,她想回家……”话音未落,他便被迦叶摔到远处的柱子上。 “这儿才是她的家!她要回去哪儿!去找,给我去找!即使把整个赤水排干,也要给我找出来。我不相信,她就那么死了……”迦叶凌空一挥手,大殿上一棵柱子便被拦腰截断了。 所有人跪下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还愣着干什么,滚出去,给我去找……”迦叶怒吼。 侍卫婢女们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他和迦叶。 暗叹了一口气,他只能帮到这儿了。西夜王与明焰公主的爱恨情仇,他是听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这一切都与那个小丫头无关。死者为大,她肯定更愿意回到家人身边。他喘息着,痛苦着,心中却有一种难言的欣慰。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空气中溢满颓废绝望的气息。 那个方才还暴虐激愤的人,此刻正无助地蜷在黑暗之中,无声哭泣。 心死的感觉,他也曾尝过。只是他不曾想到,西夜王是这样深情之人。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七章 死别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放学的孩童们像一群小鸭子,在雨中嬉戏,欢快的声音吟唱着今天先生新教的词句,却不知伤了谁的心。 无边丝雨宛若千愁万绪,飞花如梦倾诉谁的深情。孩童的声音渐行渐远,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机,暮色从四野弥漫开来,天地好像突然间变得空荡荡的。 “旧栖新垅两依依……,好个……两依依啊……”黛青色的树林上空,雨雾朦胧,一个若有若无的黑色身影站在树林顶端,恍若山魅。隐约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无比落寞。他的嘴唇开开合合,但是那声音太小了,甚至被那轻得不像话的雨声给湮没了。 然后只见他仿佛低了一下头,嘴唇开合了一下,身形一动,瞬间便又消失不见了。 …… 自从阎浮提带着叶微尘的尸体走后,赤华和雪衣也跟了上去。他们整整追了三天,没日没夜,觉都没睡,连干粮都是马背上吃的。然而即使是这样,也没有追上重伤未愈带着一具尸体的阎浮提。 他们知道阎浮提一定会回密芷,于是一直往密芷的方向赶,果然在村口看见了阎浮提的爱马。 那是阎浮提最爱的马,从来舍不得打,舍不得骑,好吃好喝的喂着,此时却已经伤痕累累,脱力倒地,奄奄一息。琥珀色的大眼睛哀求地看着眼前抚摸它的人,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赤华有些不忍,但是此刻恐怕阎浮提的状况更令人担忧,起身便继续往前赶去。刚要翻身上马,却被雪衣拦住了。 “二师伯,你这是干什么?”赤华回头看向雪衣,疑惑万分,眼里的急切担忧掩不住。 “不用急,慢慢找,他肯定在这,只是你去了又有什么用。”雪衣声音清冷,自顾自地拿过缰绳,将马牵了过来。 赤华看着这个怪僻的二师伯将他们两人的马卸下马鞍,又温柔细心地去照顾安抚阎浮提的踏雪,全然不顾生死未卜的阎浮提。心中气结,却也没有办法,只得施展轻功四处寻找阎浮提。 他是在一个荷塘边发现阎浮提的,阎浮提正抱着那个女孩的尸体,痴痴的望着荷塘,眼神空洞,脸色苍白。 他淋着雨,披风和外衣盖在那个死去多时的女孩身上,自己则只穿着一件雪白的里衣。他身上的伤口裂开了,鲜血渗透了衣衫,和着雨水在他四周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涡。他的脸上满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不过恐怕,那双眼中的泪水已经流尽了吧…… 那个平时嬉笑怒骂,潇洒自由的小师弟,仿若失去了生机的人偶,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完美融合。 赤华突然明白了二师伯的话,他的确,帮不上什么,现在好像上去说什么都不对。他心疼却没有办法,只能远远地站着,看着他以防万一。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雨越来越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那连绵不绝的雨声宛若催眠曲,让人昏昏欲睡。 赤华抱着剑来回踱了踱,看了看那个一动不动的黑影,犹豫了一会儿,便跳上了一棵树,打算靠一会儿。然而他太困了,三天三夜的赶路与提心吊胆,让他疲惫不堪。所以这一靠,便让他在这样的冷雨中睡着了。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睡梦中,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低声吟唱。那声音如此悲痛,让他的心也揪了起来。然而他无法睁开眼睛,只能徒劳地呼喊,而那呼喊似乎也发不出声,他急得眼泪直流。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是谁,是谁,是谁在吟唱啊,你的声音为何如此悲凉。 “角枕粲夕,锦衾烂夕。予美亡此,谁与独旦。”那声音越来越大,伴着绝望的呜咽,让他想起了那段绝望的日子。他不安的扭动着身子,然后就仿佛突然踩空了由地域通往天堂的梯子,摔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惊叫一声,发现自己能出声,有些惊喜。然而那惊喜还未出口,一阵剧痛便传了过来。 剧痛带来的真实感让他瞬间清醒,顾不上满身的泥水,他一个鲤鱼打滚便翻了起来。结果一起来便对上了雪衣那淡漠冰冷的眼神,又被吓得坐回了地上。 “二师伯,是你啊。”赤华拍了拍胸脯,傻笑道。但是仅是片刻,那笑便被担忧和关心驱逐,沉成一块冰。“二师伯,……”他的话被那断续的吟唱声咽回喉中。 “夏之夜,冬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木然转身,他果然看见了泥泞不堪的阎浮提,他的手上泥与血混合着,指甲仿佛遭受了酷刑,全部翻起,血肉已经模糊,让人不敢直视。他竟然用手,在一夜之内挖出了一个坟墓! 这个小师弟,怎么能如此痴情…… 他喟叹一声,也和雪衣一样站在远处没有上前。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切的劝慰与同情都是可笑而无用的,不是身在其中的人,怎么也无法体会其中的痛苦。 阎浮提看着那个躺在小小的他挖出的坑里的女孩,看着他手中的土一点一点将她清秀的面容掩盖,看着她脸上纯真无邪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不见,看着她一点一点与自己隔着一层黄土,从此便是一生也无法跨越的阻隔…… 那个他约定好一起看遍万水千山,吃遍大江南北的小丫头,那个陪着他度过所有喜悦悲伤的日子的小丫头,那个永远信任他,依赖他的小丫头,就这样,与自己,阴阳相隔,不复相见……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家……”这是他爹曾在娘的坟前吟诵的诗句,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可是现在,他是不想懂。他曾幻想过他的小丫头为他披上红衣如火的嫁袍,怎奈世事无常,短暂的相逢之后竟是永久的离别。 “百年,好遥远的距离啊……”他喃喃地道,想到什么似的,情绪也激动起来,“不,我不要,为什么要百年之后!我不要!”他突然跳入了那小小的坟墓当中,用力扒掉叶微尘脸上的土。 舍不得啊,舍不得,那是他的小丫头啊。看不见她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割掉了,心都没有了,怎么会痛? 他想哭,却已没有了眼泪。或许,从今以后,他能流的,只有血了…… 将那具死去多时的尸体搂在怀中,他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等我,百岁之后,不会那么遥远的,只要一年就好了,一年后,我就来找你,好不好……”眉间眼角的雨水顺着他的脸滑下来,被初升的太阳一照,也与泪水别无二致。 他就这样抱着那具尸体,好像多一刻,她就会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 “浮提,够了……让她入土为安吧,你这样只会让她更难过。”赤华等了良久,终于忍不住了,还是走上前说道。 “好。”阎浮提出人意料的听话,并没有再做什么,而是轻柔地将叶微尘放下。然后,捧起一捧土,眷念而又决绝的,掩盖住心上人的面容。 等我……这一次,是真的,我一定会来找你。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八章 生机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少年的痴情令人心疼,此情此景几乎让人肝肠寸断,然而雪衣至始至终也不曾看向往那边看上一眼。师兄妹三人,也就只有她符合了那个雪字。但是却没有人知道,淡漠如雪的雪衣,从来不最敢看这种生离死别。 她的视线,始终都在那荒芜的荷塘上。她记得,一个月前,他们来到这个小山村时,菡萏清丽,莲叶接天,美如墨画。然而仅仅是一个月,繁花谢尽,莲叶枯黄…… 世间好物不牢靠,琉璃易碎彩云散。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也越来越耀眼。她抬起手,遮了遮阳光。不经意间,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她再凝神细看,目光追随着那光而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只已经被泥土盖住了大半部分的手镯,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就在她看的时候,那光芒竟晃了一下。 一个大胆的猜想电光石火般地冲击着她。来不及细想,她便冲上前去,一把将阎浮提推开,手忙脚乱地去挖那个已经被完全掩埋住的女孩。 “三师伯,你干什么!”赤华大惊,一边大喊,一边眼疾手快地抱住愤怒得一掌袭向雪衣的阎浮提。 “她还活着!快来,快来帮我!”雪衣头也不抬地道,淡漠的声音里也多了份欣喜,完全不顾身后的危险。 而在她的身后,那两人已经惊呆了。赤华虽然难以置信,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放开阎浮提就上前去帮忙。而阎浮提却痴呆了一般,定定地站在那儿,他的世界仿佛静止,失声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两人忙忙碌碌。 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还是只是和他开了个玩笑。会不会一眨眼,他们就会告诉他这只是一个幻觉。 “傻小子,还不过来!”赤华爽朗的笑声将他拉了出来,“……哈哈哈,她真的没死,她还有脉搏!”赤华欣喜若狂的笑声在空旷的荷塘边,一遍遍回荡。 心仿佛被猛的敲了一下,那小小的不可置信的喜悦,一点一点,慢慢慢慢,蔓延开来,他几乎喜极而泣。然而他哭不出,也笑不出,害怕得而复失的不安远远超过了失而复得的欣喜。直到那一句,‘她还有脉搏’让他再也按捺不住,即使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也要紧紧地抓住! 冲到坟边,扑倒在雪衣脚下,他便不住地磕头,认真而无比虔诚,“砰”“砰”“砰”,一声一个响头,“二师伯,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阎浮提知道,只有这个二师伯,才能救能救叶微尘。 “她还活着,然而我也没有办法救她……”雪衣摇摇头,摸着那微弱的脉搏无计可施。“也许大师兄有办法……只能回山了……”她看着阎浮提,眼神里些许的担心。 阎浮提闻言身形一晃,血色顿失,差点摔到在地。二师伯都没办法的事,师父又会有什么办法?终究还是要失去吗?难道终究还是幻灭吗? 拳头握紧了又放开,深吸了口气,向担心不已的赤华大师兄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他稳了稳身体,抬起头看向雪衣,“……那好,我们回山……”回到那个伤心之地,去见那个他亏欠一生的人。果然啊,那个人说得对啊,自己就是个废物,保护不了任何人……无论是他的师姐,还是他的心上人。 他以为,他这一生,都将回不去那个地方了,然而为了他的小丫头,他必须回去。 从赤华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叶微尘,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心跳与脉搏,让他既高兴又恐慌。 “但是首先,我们必须先休息一下。我们人马俱疲,走不了,”雪衣面无表情地道,看向叶微尘,声音也冰冷了几分。“她也需要调理一下,不然再像之前那样赶路就得丧命!” 自从迦叶来过之后,村里的人对这种外来客都是能躲即躲,唯恐再次受灾。因而三人入村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门关窗,躲入家中。道上一时冷清了起来,空荡得诡异。 然而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还是在窗口探头探脑,好奇的张望,直到被大人着急得按下去。 阎浮提心中大恸,这个他们曾经的家,此刻竟视他们如敌人,拒绝收纳。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焦急而欣喜地尖叫道:“娘,娘,是微尘姐姐,是姐姐。她回来了。” 然后,一阵跌跌绊绊的声音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推开门,旋风一般的奔到了他的面前。小脸期盼地仰起,泫然欲泣,伸手便去抓住叶微尘的手,不住地摇:“微尘姐姐,你不是说回来给我带糖吗?糖呢?” 阎浮提刚想制止,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桐桐,不要胡闹!” 那声音如此熟悉,让他想起了久违的童年。 “浮提!是你!”女子惊呼,捂住了口满眼的难以置信。“微尘呢,救回来了吗?她……”怎样了……她的话在她的视线放在阎浮提怀里时戛然而止。 看着那个毫无生机的女子,震惊与哀痛如重锤敲下,她突然忍不住转身掩面哭泣…… 一时间,那些关门观望的人纷纷打开了门,走上前来围住了他们,眼里含着担忧与关切。 阎浮提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尽力扯出了一抹笑容。“我们没事,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赤华很快反应了过来,友善地笑了笑,“我是浮提的师兄,这位是浮提的师伯。那个小姑娘受了很重的伤,需要休息。我们赶了很久的路,也需要休息一下了。各位能让一下道吗?” “去我家吧,”那个年轻女子抹了抹泪,眼神含痛,“你们俩的家都没人,你们这么累,肯定需要人照顾。” “叶伯母……”阎浮提忽然想起来叶微尘的母亲,心中划过不详的预感。“叶伯母怎么样了?”他急切地看向周围的人,想要获得确切的答案。 “呜呜呜呜……叶奶奶死了,”那个小男孩突然哭了起来,“她一直不肯吃饭,不肯睡觉,一直在村口等啊等,然后得病死了……叶奶奶对我可好了,我难过……” 阎浮提眼前一黑,身体一软,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直直地便向身后倒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明明答应好你的,我却没有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九章 回山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一场秋雨一场寒。 一场雨过后,天高云淡,秋天来了,收获的季节来临了。空气中充满了丰收的气息,江南小村,稻香四溢,令人愉悦。 然而盛夏的繁华好像也在一夜之间就被秋日的寂寥驱逐埋葬,隐隐中让人有些难言的悲伤。 秋风萧瑟,青冢孤独。纸钱翻飞,斯人憔悴。 赤华看着一身雪白单衣跪在叶霜坟前的阎浮提,突然十分心疼。这个小师弟,就是太重情重义,什么东西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扛,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阎浮提跪在叶霜坟前,看着那被整理得干干净净的一方新冢,突然想到了那个躺着的小丫头。她就是这样啊,差点就与自己一冢隔开,不复相见。 倒了两杯酒,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又将另一杯倒在地上。他方才苦涩地开口,“叶伯母,我是浮提啊,阎浮提……我把她带回来了,我把她带回来了呀。你为什么不再等等……你向来最疼爱小丫头了,你怎么忍心抛下她……”说着便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一看便是下了狠手。 “你干什么,自虐吗?叶伯母的死与你何关!”若影急忙上前阻止,想要帮他擦掉血迹。 若影就是之前那个年轻女子,她从小与阎浮提还有叶微尘一起长大,亲如手足。阎叶两家都是外来户,阎浮提无母,叶微尘无父,两人从小就受到同村孩子的排挤,嘲讽和欺负,而若影是村长家的千金,也与一般孩子相处不来。若影长阎浮提两岁,长叶微尘四岁,因而十分照顾两人,两人也视若影为亲姐。 阎浮提摇摇头,伸手轻轻地推开那只伸过来的手,满眼悲痛,“是啊,怪我,肯定怪我,如果我能早一点,小丫头就不会是那种情况,叶伯母也不会死……叶伯母待我如亲子,我却不能亲葬,还让她死不瞑目!我――我――”他哽咽不已,虚弱的身体差点又因过度悲痛而崩溃晕倒…… “够了!”雪衣果断地上前点了他的睡穴,无视阎浮提抗议愤怒的眼神,“你需要休息了。” “现在就启程回山!”她的声音冷如冰霜,不带丝毫感情。将睡倒的阎浮提推向一旁的赤华,她转身便走,完全不顾身后面面相觑的赤华和若影。 他们走得仓促,他们走时,村民们并不知情,只有若影领着桐桐在后面含泪挥手送行,若影的丈夫是个秀才,上京赶考去了,因而并未见到。 青霄偏远神秘,坐落在东海流波岛青霄山上。岛的最外围风高浪急,水下多漩涡暗流。往里面的部分却又风平浪静,但是礁石密布,且常年迷雾笼罩,一不小心就会触礁身亡。所以,若非青霄中人引路,几乎没有人能够进入这座神秘的海外孤岛。青霄这与世隔绝的便利地理位置,使它远离了武林中的纷纷扰扰,因而它也才能成为屹立几百年不倒。但是这也使得它生源不足,就在雪枭子之前那一代,就陷入了后继无人的尴尬情景。若不是雪枭子力挽狂澜,青霄可能就要就此败落。青霄与雪谷都是出了名的弟子少,但是它们门下的弟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是左右天下大势的风云人物。青霄与雪谷,几乎在同时代创立,渊源颇深,也常被人拿来做比较。一正一邪,又都在偏僻之地,弟子都是少而强。江湖传闻,青霄现任掌门雪枭子也曾是雪谷的弟子,但是这个说法却不为人们所接受,毕竟雪谷与青霄的对立不是一两天了。 一个月前,赤华接到阎浮提的秘密求救信,请他帮忙到西夜王宫救人。他悄悄出了山,不料被雪衣撞破,向师父揭穿了他。然而师父在了解情况之后,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竟然让雪衣一起陪他去西夜王宫救人。他和雪衣都十分惊讶,他看向雪衣,果然看见了她眼底的痛苦与迷茫,刚想替她拒绝,雪衣却果断答应了。 他们是清晨时分悄悄出发的,怅惘而不舍地回顾那美丽的小岛,眼尖的他便看见了一袭白衣正在重华阁的屋顶飘扬。是师父,他开心地对着那个身影挥了挥手,然后用内力催动了螺舟,冲进了迷雾之中。 螺舟形如螺,故名螺舟,是青霄人独有的海上工具。这螺舟,只有青霄独有的功法才能驱动。青霄之人可以御剑,御舟自然不再话下。赤华功力深厚,又是男子,所以御舟的事自然就交到了他的身上。 螺舟之内,分为操作和休息两个部分,中间由一道门隔开。赤华在操作室,雪衣和阎叶两人在休息间。休息间里有两张软榻,阎叶两人各占了一张。叶微尘失血过多,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现在已是气若游丝,雪衣只好坐在一旁看护,以免过度颠簸再次伤到她。而阎浮提被雪衣点了睡穴,仍是一觉未醒。 赤华看了看阎浮提,叹了口气。阎浮提那小子,就像只小老虎,天赋高,底子好,恢复力极强。但是即使这样,也架不住一再的摧残,他之前被迦叶打成重伤,后来千里奔波,又悲伤疲劳过度,如果不是雪衣点了他的穴位,让他休息一下,他肯定要搞垮自己的身体。 他又往雪衣的方向看了看,她太累了,已经靠在叶微尘的软榻边睡着了,一张莲花般素净美丽的容颜格外动人。他有些怔忡,这个三师伯,面冷心热,善良别扭得可爱。但是……她为什么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她的过去,到底遭遇了什么? 思绪越飘越远,算一算,他们相识已经近十年了。十年前,他十五岁,他是个孤儿,在街上乞讨长大,是师父将他带回了青霄,传他武艺。他爱师父,尊他如父,因为师父是他的再生父母。他也爱青霄,因为青霄是他的家,一个他从小就渴望拥有的温暖天堂。 就在他入门后几个月,师父下山了一趟,然后带回了一个美丽可爱的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姑娘。他以为那会是他的师妹,热情地上前打招呼,想和她搞好关系。然而那个小姑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一种稚嫩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音淡淡地说:“错了。我是你三师伯”。 他一下子惊呆了,一是被她那与年龄不符的冰冷摄住了,二是被她不可思议的身份吓到了。他尴尬地傻笑了几声,默默地退到了一边,然后看着仙风道骨的师祖将她领走。 据说她天份了得,很早便被师祖看中,想要将一身医术都传给她。然而她的父母并未答应,她是西夜世家贵族的千金小姐,根本不需要去学医吃苦。但是后来家族因参与叛乱被西夜王迦叶灭族,她在家奴的掩护下侥幸带着十岁的弟弟逃脱。在被追杀的途中,与弟弟不幸失散。后来她被他的师父,雪枭子带了回来。十年来,她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弟弟,然而终究是无果。 从那以后,他经常看见她。他们之间的对话话题少得可怜。在山里遇见的时候,他问一句,“三师伯,采药吗?注意点。”然后她继续采药,微不可察地点一下头。帮生病的师弟师妹们煎药的时候,她冷淡而又细致地嘱咐,他不停地点头称是。 只此而已,别无深交……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章 求情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远处,山明水净夜来霜,树树深红出浅黄。近处,银杏铺地,井梧凋残。 阎浮提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他只是在某年的某个秋日午后,偷懒睡了个觉,一觉醒来还是这样熟悉而美丽的图景。 一梦一生,今是昨非。 青霄山的秋,来得特别早。不,今年的秋,都来得特别早。它把所有生机与绿意全部赶走,然后慢慢慢慢抽走所有温度,只剩下无尽的寒冷。 “哟,我们的小师弟回来了!”一个熟悉而又讨厌的声音将他从那孤寂寒冷的世界拉了出来。 不用看他都知道是谁。一抬头,果然看见赤离那个邪魅讨厌的家伙。他一身月白长衫,正靠在小院的门口,手捏一片银杏把玩着。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不要动我的东西。”阎浮提一个眼刀飞过去,凌厉万分。 “哟,生气了。”赤离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笑得更加灿烂。“我不过是看你一个人可怜兮兮的,才过来关照一下。话说,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好像要死了,你不过去看看?”赤离与阎浮提向来就不对付,赤离嫉妒阎浮提在青霄的特殊地位,因为阎浮提是唯一一个没有以赤为名的人,而阎浮提讨厌赤离的奸猾狡诈,玩世不恭。 阎浮提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身形一动就向赤离袭来,赤离并未在意,以为与像之前的过招一样,只是随手一挡。 然而咔嚓一声,他就听见自己骨头错位的声音。巨大的疼痛感和不可置信让这个一向自信狂妄的贵族王爷第一次感到恐惧。对付阎浮提,他向来都是游刃有余,轻松自如。但是这是头一次,他被他擒住。这个人的实力,越发深不可测。 “她在哪儿?告诉我,她在哪儿?”阎浮提的脸都扭曲了,神色极其恐怖。 “她――她在青霞院的――的房间里……”赤离知道阎浮提认真了,又顾及自身,没有再故意捉弄,实情告之。 听到确切的答案,阎浮提不再纠缠,疯了一样地就往前青霞院奔去。 赤离吃痛地抬起脱臼的右手,苦笑着为自己接上。自作自受啊……他站在那棵银杏树下,透过树隙看着零落的阳光,怔怔出神。 “你一直嫉妒羡慕的那个人,其实也有他自己的辛酸苦辣。他得到了许多你没有得到的,但是与此同时,也失去了更多。”目睹了这一切地碧奴站在栅栏之外,嘲讽地着看着他。“赤离,你真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幼稚极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赤离看着那个离去的绿色身影,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地,开心的大笑起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邪魅狂狷的虚假之笑,而是潇洒开怀的真心之笑。挣开了囚禁他五年之久的枷锁,他整个人都变得明朗起来,之前的阴冷邪魅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飘若流云的光明开朗。他是真的放开了。 “砰”的一声推开院门,阎浮提心急火燎地便要往阁楼的上闯去。 “孽徒!”一声怒喝从房间里传出。紧接着,一道强力推开房门破空而来,直接将阎浮提击倒在地。 “师父……”阎浮提刚要说话,就看见师父负手而立,满脸怒容。心下一急,“哇”的一口黑血便喷了出来,然而他并没有放弃,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便开始不住地磕头。 “你这是在干什么?逼为师吗?之前是擅自离山,这次又是闯了大祸才想到找师门求救。你把青霄当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现在,又不顾礼仪,乱闯伤人,你还将为师放在眼里吗?”雪枭子的语气更加冰冷,这下连一旁的赤华也急了。 阎浮提并不辩解,只是一味地磕头,直磕得血流如注,鲜血在脸上蜿蜒流淌,十分骇人。 众人心下不忍,尤其是赤华雪衣两人,他们在这一路上,已经看见了他的坚持与疯狂,他的伤已经够多了,身体虚弱不堪,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有生命之虞。 赤华心急如焚,他年纪最大,可以说是看着各位师弟师妹们长大的,又极其看重手足之情,他想阻止阎浮提,想为他求情,但是身为弟子,也不敢僭越,只能看着师父那阴沉的脸色也不知如何是好。师父向来都是开明慈爱的,还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 赤华左右为难,情急之下竟求助了雪衣。他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子眼巴巴地哀求地看着雪衣,宛若温顺地牛羊,雪衣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她其实心若明镜,此刻,最适合开口相劝的其实就是她。她了解情况,又与大师兄同辈,她求情,师兄也会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再追究阎浮提硬闯之事。师兄本就偏爱这个小弟子,现在恐怕心中也在心疼不已。她其实已经看出了雪枭子的无奈,他其实十分偏爱和欣赏这个弟子,刚才的惩罚明是罚,暗里却是帮他打通经脉,以免瘀血堵塞,伤及修为。而且,不用她开口,肯定也会有人为他求情。 “哈哈,师兄过虑了。”向来心慈仁爱的雪影果然开口了,“阎师侄只是太过在意那个女孩,一时忘了规矩。当初私自离山,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年龄到了,也是该出去历练一番了。师兄刚才不也是罚了他了吗。至于闯祸一事,我倒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西夜王迦叶,亲自到东华抢掠民女,一般正义之士都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那是他青梅竹马地心上人呢。性情中人,青春年少,虽然急躁了些,但也还是可以原谅的。再说,浮提师侄能够与迦叶正面抗衡,全身而返,可谓不凡,师兄该高兴才是啊。”一向鲜少求人的雪影将这一席话说得有情有理,雪枭子也动摇了不少。 “师父,求求你,救救她……”阎浮提知道大家在帮他求情,却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停地磕头。那副不要命的样子把前来查看情况的碧霄三人都惊呆了。 “阎浮提,你怎么了?”向来温柔内敛爱慕阎浮提的碧歌都忍不住跑到他的跟前,想要将他扶起来。 然而阎浮提艰难而又坚决地避开了,碧歌一时有些尴尬,手僵在了半空中。一旁的碧奴走上来,狠狠地瞪了阎浮提一眼,然后又恨铁不成钢地拉走了碧歌。 雪枭子怒极反笑,“好!好!你真是好样的!男子汉大丈夫,竟然沉溺与男女情爱之中,自损身体,不思进取,我青霄没有你这样的弟子!”他转过身,负手而立,“至于那个女子,我不会救的。你带着着她,给我即刻离开青霄!” 众人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惊惧万分,纷纷跪下求情。阎浮提更是没有想到师父竟会发这样大的火,心头气血翻涌,几欲晕厥。绝望地一路跪到雪枭子身前,以头抢地,失声痛哭,“求师父救救她,她是无辜的呀!只要师父你肯救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师父,师父……求求你……” “师兄,阎师侄有什么错也不能怪到那个女孩身上啊,那是一条生命,不是小猫小狗!”医者仁心,本来打算沉默到底的雪衣看不过雪枭子的迁怒愤然出声。 雪枭子被噎了一下,自知有愧但又余怒未消,他本就是盛怒之下言语过激,此刻也有些后悔。且他心中也是矛盾万分,既怜惜这个他当作未来掌门人培养的弟子,又不愿他耽溺情爱,自毁前程,于是转过身,威严地道:“我答应你救她,但是她醒了之后,你就给我立马闭关,终身不准见她。这个条件,你可答应?” 阎浮提又惊又喜,然而更多的是悲怆,“我……”那两个字仿佛卡子了喉咙,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终生不见,比死何如?但是,如果他死,她活,他……,“……愿意,我愿意,谢——师父成全。”恭敬地磕头示谢,他将头深深的埋在地面,眼角流下一行血泪,和着他一直用内力压制的翻涌的此刻正沿着嘴角溢出的气血,在地面开出一朵朵血花……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一章 传位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重华殿内,轻纱飘扬,烟雾缭绕。 重华殿是供奉青霄历代掌门的地方,是青霄最为*肃穆的地方。 阎浮提静静地跪在蒲团上,看着正襟危坐的师父和两位师伯,有些怔愣。清晨时分,所有人也都被召集过来了,肃穆地站在殿外。他好像模模糊糊知道了什么,但是更多的是茫然迷惑。 失血过多使他的脸色苍白不堪,本就稍显瘦弱的身体此时更是单薄如女子,仿佛一不小心就会随风而去。然而更令人心疼的是他眉宇间的落寞痛苦,那双黑水晶般的眼睛黑得可怕,宛若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可以吸纳人间一切苦痛绝望。无言,无声,无法呼吸,无力挣脱,只能沉沦…… 这样俊逸青春的少年,不应该是这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地困于儿女情长,而应该是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地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已和你两位师伯商议,将掌门之位传给你。” 阎浮提惊诧莫名,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师父特别偏爱他,但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是最小的男弟子,天赋又最高。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宵想过那个位置。 心中既惊又疑,师父正值壮年,为何突然传位与他?上有师叔伯,下有师兄弟,为何偏偏选择他?他不过是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来都是在命运的激荡中随波逐流,他没有什么凌云壮志,也不需什么富贵荣华,他只愿守住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温暖,平淡一生。失去父亲之后,小丫头就是他唯一的惦念,如今他连她都没有了,其他一切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疲惫地思考了一会儿,他刚想拒绝,就听见雪枭子带着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口吻道:“我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你没有选择的权力。早在你答应我的条件时,你就逃不开了。” “为什么是我?”抬头看着这个世间他最为尊重的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痛苦。然而雪枭子也是就那样任由他看着,不躲不避,正义凛然。他又看向了雪影和雪衣,雪影哈哈一笑,却并不答,他以为阎浮提是太紧张了,觉得这个理由还是师兄告诉他比较合适。雪衣清楚的知道阎浮提想法,于是继续端着冰冷的架子,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见阎浮提疑惑求解的眼神。 阎浮提无奈,又看向了雪枭子,然而雪枭子依然不答,只是任由他盯着看。他了解这个徒弟,此刻不是告诉他原因的时候,只有把他逼到一定程度,他才会答应这个任命。 良久,仿佛在师父那坚持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是不是因为这个,师父你才不愿救小丫头。因为你想要我当掌门,所以才想拆散我们……是不是?”心中苦涩无比,最亲近的人绝望中相逼让他愤怒不已,却不知如何是好。那个毕竟是他的师父。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他对自己有授业之恩,偏护之情…… 雪枭子悲悯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并不说话。他转身取下挂在壁上的青霄剑,捧在手上,步步紧逼,“青霄弟子阎浮提听命!” 阎浮提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他已经无法思考,只是不住地摇头,“不,不,不……”他惊呼连连,身子也在不停地颤抖。 雪枭子并不理他,只是又加大了声音,“青霄弟子阎浮提听命!”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二师伯三师伯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那么多师兄妹为什么偏偏是我?”阎浮提被逼得急了,竟大声叱问雪枭子。 雪枭子哀叹一声,又深深地看了阎浮提一眼,“赤华勇猛细心但是缺乏谋略,赤休智勇双全但是气量狭小,赤离谋略武功皆为上层但是终为皇室之人,他任掌门恐青霄卷入纷争,难逃劫难。碧城儒雅不争,本为上选,但是终究还是过于软弱,恐怕撑不起青霄几百年的门庭。至于女弟子,我门也曾有过女掌门,我也并不反对女弟子任掌门。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阎浮提看向了雪衣,雪衣放下了茶杯,理了理衣衫,站起来不慌不忙地道:“雪衣专攻医术,武学疏浅,自问无法担此重任。我与掌门师兄已经商议过,由你担任掌门一职再合适不过。”阎浮提还未反应过来,雪影也起身道,潇洒地笑道:“我是粗人一个,只有蛮力,不通文辞,不懂计谋,实在做不来这劳什子掌门。至于我那三个弟子嘛,青霄的弟子都不行,他们就更是不合适了。他们三个都是乖巧的好孩子,可惜碧歌太过温软,碧奴太过刚强,碧城倒是个儒雅的君子,但是实在不适合江湖。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你是最适合的了,我们青霄的未来可全部肩负在你的身上了。”雪影真诚而又爱怜地看着阎浮提,笑着鼓励道。 阎浮提在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父亲的影子,怔忡难言。 雪枭子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师弟和师妹说完之后,又重重地为青霄后继无人哀叹一声。他看向阎浮提,直看到他的眼睛深处,坚持而又坚定,“你,心思缜密而又不阴险深沉,天赋异禀而又不恃武为恶,与世无争而又不软弱可欺。青霄屹立百年,靠的也就是这种不争之争!只有你,才是青霄掌门最合适的人选!”回顾到青霄的辉煌,雪枭子神采飞扬,自豪得意,“至于那个小姑娘,你若接下这把剑,我必然会救她,而且还会告知你你应知的一切……” 阎浮提哑然,心中五味杂陈。既有被赏识看重的喜悦,又有被逼迫上位的悲哀。自己嗤之以鼻的缺点却被师父师伯看作是别人难有的优点,师父和两位师伯的知遇之恩,怕是此生都难以回报。 “弟子――阎浮提,听命。”听完雪枭子的话,他平静了下来,不再挣扎,不再纠结,宛如一泓春水,柔顺和平。 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雪枭子并不惊讶,脸色反而更加严肃正经,因为接下来的事,事关青霄的未来。“众弟子听命!”清越的声音伴着雄浑的内力传出殿外。然后就是一片卸放刀剑,撩衣跪拜的声音。雪衣雪影也急忙下跪,听受告令。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民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皇天上帝,后土神祗。眷顾降命,属我青霄。翻覆参商,负剑伏魔。慈勇简广,为天下先。 不骄不矜,无畏无锐。仁义本心,慎始如终。永言夙志,无惭于德。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晚辈荼南,鄙贱卑微,幸得赏识,负命危难。夙夜忧叹,廿二十年。老迈体衰,无以为继。 兹有弟子,阎氏浮提,智信严勇,敬师爱亲,品行佳懿,堪为大用。授之青霄,代行天命。” “弟子谨领之。”阎浮提直立起身子,双手恭敬地接过那把非凡的宝剑,再次低头拜谢。他的脸上并未露出丝毫喜色,但是接剑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个小弟子阎浮提了,悲伤和苦痛全部掩藏,威严与气魄尽皆外显,他是,青霄掌门,左右天下的大人。 闭眼低头,用伪装来封藏一切喜怒哀乐。我曾经发誓,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救活她的希望,我也曾发誓,用一生的生命来报答师门。 接剑之日,情绝之时。用他一生,换她一命,也还青霄一份恩情……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二章 古怪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雪枭子伸手扶起跪着的阎浮提,微微一笑,眼含赞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青霄的掌门了,青霄的历史也将由你书写,万望你不要辜负为师和各位叔伯兄弟的期望,更不要辱没了青霄的名声,到外面去吧,去向所有人宣布这个好消息,让他们见识一下新任掌门的风采。”他的语气满含欣慰,然而阎浮提却听出了沉重的沧桑。 他的人生,在短短四个月内,全部变了样。他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即将得到什么,又将失去什么?容颜未老,心先沧桑。天地昏暗,前路迷茫。这样的他,如何带领青霄,重振辉煌? 森冷的寒意从手中的剑传入四肢百骸,心中的迷雾霎时被驱散,灵台一片清明。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眼雪枭子,后退了一步,猛地捧剑跪地,对向着雪枭子雪衣雪影各磕了一个头,“弟子谢师父师伯教诲,必时刻铭记自身责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推开殿门,身着玄色衣衫的弟子们全部跪在地上,等着新任掌门的吩咐。青霄弟子很少,跪在前排赤霄和碧霄的几位弟子,他们才是真正的青霄传人。而他们身后的那几十人,不是杂役就是婢女,他们大多是早期为了躲避战乱而跟随着青霄创始人来到岛上定居的居民,从此与世隔绝,不曾踏出这个岛半步。当然,还有许多的都是历代掌门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孤儿。比如雪衣,赤华,赤休,还有赤羽。因为在流波岛,只有掌门才有资格带人进来。雪衣正是知道雪枭子有传位给阎浮提的打算,才以阎浮提的名义将叶微尘带了进来。她知道他的打算,却从没想过他会这么快传位,一定有什么古怪!雪衣不动声色地看了雪枭子一眼,思虑重重。 深吸一口气,压下澎湃复杂的心潮,阎浮提沉声道:“各位请起。”好奇万分的众人齐刷刷起身地,探究地看向这个年轻的掌门。 前面几人都是面带微笑,只不过赤华碧歌碧城的是温和暖心的笑,赤离是看好戏的笑,碧奴是颇有深意的笑。从赤华开始,弟子们依次向阎浮提道贺,场面一时热闹起来。等一会儿,还有更重大的祭祖活动。 青霄向来以和睦著称,这一辈亦如是。青霄的几个长辈和弟子都不是什么喜好权位的人,所以这次换届虽然让人匪夷所思但是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殿外热闹非凡,然而一门之隔的大殿内却寂静无比。雪影突然觉得大师兄和小师妹之间的氛围十分诡异,他尴尬地搓了搓手,刚想说话打破僵局。 “二师兄,晚一点的时候要祭拜祖先们,你出去吩咐一下他们吧。”雪衣突然对雪影微笑着吩咐道。 被雪衣这个千年难见的笑容晃得迷糊了,他呆呆地应道:“好。”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然而就是不知道怪在哪里。看了都是淡淡微笑着的两人一眼,还是找不到原因,于是终于不情不愿地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 雪影的身影一消失在眼前,雪衣就立刻收起了笑容。“师兄为何这么做?是为了救那个女孩吗?”雪衣转身严肃地看着雪枭子,那语气几乎便要成为责问了。 “小师妹的变脸功夫原来如此厉害,我还是头一次见呢。”雪枭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之前的严谨与此刻的跳脱形成强烈对比,让人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其实这才是他的本性,一个既跌落过谷底又攀上过云端的人,必定是乐观豁达之人,否则他如何去忍受那些难熬的日子? “师兄不必逃避我的话。我已经知道了,只是确认一下而已。”雪衣并不理他,继续强势地逼问。 雪枭子无奈,调皮地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笑道:“既然如此,再问何用。”说罢转身往外走去。这个小师妹,和师父倒是一个脾气。 “师兄之前都是在做戏吧,你是知道了什么,如此良苦用心只是为了扶持阎浮提上位然后去送死吗?”雪衣一反常态,依旧在他背后不依不饶。 “尽人事,听天命。我不会逆天而行,放心吧。之后青霄,就交给你们了。”雪枭子的脚步顿了一下,然而只是一下,他又继续向外走去。 “是为了去取幽冥碧莲吧,因为有着青霄的禁令和职责,你无法亲自去取。所以,你才传位给阎浮提,以弟子的身份前去。难道为了一个你从未见过的女子,你便要抛下青霄,抛下天下苍生去送死吗?”雪衣不顾尊卑,厉声叱问,然而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转身,看着那个背影颤抖地道:“师兄你知道了什么?”巨大的惶恐与不安包围了她,仿佛五年前师父出事的那个夜晚。 雪枭子闻言回眸一笑,如春风拂面,沁透人心,也拂去了她内心的忧惧,“师妹之前不是还责怪我漠视人命嘛。我现在,不过是心软了,想救救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而已。我有些饿了,师妹再见。”他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她的眼前。 他和她都知道,这一转身,或许便是永别。然而他没有再停下,她亦没有再说话。 眼角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雪衣仰头,恶狠狠地将它逼了回去,却不期然看见了烟雾缭绕中恍如仙人的师父的画像,怔愣了半晌之后,愤然拂袖转身离去。 青霄的掌门,都是如此吗?师兄你,到底知道了什么?那个小子和那个女孩,到底为什么值得你这样做? 师父,我该怎么办? 重华殿内,离世的各代祖师们的画像静静地陈列在墙上,眼神悲悯地看着这一切…… 而殿外,阴云倏忽间笼罩了天地,快变天了,一场大幕即将拉起。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三章 幻梦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更深露凉,冷月如刀,疏星零落。 海雾无声无息地从海岸推进,很快占领了整个流波岛,乳白的浓雾映着疏浅的星月之光,淡淡的光芒会让人恍惚觉得它非尘世所有,乃是神秘美妙的仙山。 阎浮提今夜睡得极不安稳。他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银色的梦,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声响,天地静止,万物虚无。一朵素莲临水开放,它琉璃似的花瓣垂在水中,顾影自怜,也令人怜。然而冰雪将它封冻,它在他的眼前崩塌瓦解…… 睡梦中,一滴迟缓的比外面的露珠还要冷的眼泪,不知何时滑落他的脸庞。 那张雕花的木桌上,一张雪白的信纸静静地躺着。而那扇原本开着的窗,也不知被何人关上了。 星月无言,冷桂泣露。谁人路过,拂走幽香? 更深人静,灯火俱灭。偌大的青霄,只有几盏照明用的灯笼在檐下轻轻摇晃。 一个黑影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掠过檐角,隐入了夜色。 不一会儿,又一道身影也紧随其后,消失在夜色中。 片刻之后,一场较量拉开了。 黑暗中,一切皆模糊难辩,但四目相对之间,事情便已明了。 一人躲避,一人紧逼。两人缠斗起来,一时难分上下,不过避的人显然功力更高一些。两人似乎都有所顾忌,一来一往之间,便已过了一刻钟。 处处闪避之人似乎有些焦躁了,手上一运力,一记强掌便打了出去。紧逼之人尽管兀然不惧,但还是有些招架无力,踉跄一下,“砰”的一声闷响,撞在了旁边的桂树上,桂花如雨纷纷坠地,洒了一身。 出拳之人怔愣了一下,身子有些僵硬,心中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立刻离开。 “师兄如果忍心看着我死在这里,尽管走开便是。”树下的人勉力支撑着坐起来,倔强地看向那个马上就要跃走的身影。微弱的月光下,仍可隐约辨出那人就是雪衣。 “师妹何必如此?”轻叹一声,那人无奈放弃,终究还是缓缓走向了她。 “你要去我阻止不了,但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送死。这是我对师父的承诺,也是我身为青霄弟子的责任。”雪衣推开他伸过来的手,摇摇头,沉静而严肃。 “好。”雪枭子似乎妥协了,无奈地道。“但是,你要跟我一起去,现在这样可不行啊,来,我帮你疗伤,然后我们尽量快些出发,天快要亮了。”他的目光看向了东方,手却伸向了雪衣的后颈。 雪衣虽然冷静通透,但是终究还是玩不过雪枭子这种老于世道之人,视线下意识往东边看去,然后眼前就是一片黑暗了。 “对不起。”扶住倒下的雪衣,将她送回药庐,咽下心中的感动与苦涩,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消失在大雾中。 海水墨黑,天色冷沉,海天相连,暗夜无边,海是无垠的地狱,天似巨大的罗网。世事波上舟,沿洄安得住?身不由己,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那罗网中间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星月,对在身处暗夜的人来说,是指引方向的灯塔,还是触手难及的希望?他不知道,半生磨难,半生蹉跎,他的人生,早已与青霄紧紧联系在了一起,纵然是逆天改命,前路渺茫,他也在所不惜。 一夜大雾,露凝为霜。一人执剑,踏霜而来。 阎浮提想象过无数次再见到迦叶的样子,但没有一种,是现在这种情形。他以为,他们之间的恩怨,只能以死亡为终结。然而并不是,这个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此刻正扑倒在他最爱的女孩床前,痛哭失声。他的帷帽被掀开了,露出如雪的白发。 他的眼泪那么真实,他的痛苦那么强烈,他的深情那么感人,若不知道的人也许会感动。然而他不会,因为他见过他无情杀戮的样子,见过他丧心病狂的样子,也见过他对另一个女人情深不悔的样子。那个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女孩,就是拜他所赐。无情与深情,皆被这个男人演得惟妙惟肖。 “西夜王这又是在做什么?”所有人中,只有他和迦叶交过手,迦叶此刻的情况很不对劲。收敛了浑身暴虐的气息,阎浮提讥讽地道,手也握紧了昨天刚刚通过传承得到的赤霄。迦叶的闯山夺人的行为固然让他怒不可遏,但是更多的是疑惑惊惧。一种无法掌控的糟糕感觉涌上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改变了。 迦叶却并不理会阎浮提,他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小心翼翼地抱着叶微尘的身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神态癫狂。 青霄众人见此情景都严阵以待,青霄立派以来,迦叶是第一个闯入青霄山之人,且不说他如何闯过山脚的奇门怪阵,单想想他是如何孤身以一叶小舟穿过迷雾波涛找到茫茫大海之中的流波岛就让人不得不惊恐后怕。 迦叶一路闯山破阵,却没有伤人的意愿,他仿佛只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青霄的守山弟子们抵挡了一阵,就连忙派人通告掌门。昨天刚刚进行了传承仪式,报信的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直接去了雪枭子的院子。然而发现并没有人,这才想到找阎浮提。 阎浮提是被从梦中吵醒的,听到有人闯山,他迅速披衣拿剑便冲出了房门。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闯山的那个人竟然就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即使那人戴着帷帽,遮住了面容,他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之前两败俱伤的结局两人都不满意,这场恶战不可避免。尽管两人都是带伤之躯,也都经历了创伤巨变,但是迦叶毕竟功力深厚且经验丰富,不一会儿阎浮提便明显处于下风了。 迦叶边战边走,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要闯入山门。 这下一旁观战的众人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纷纷上前助战。阎浮提一心致迦叶于死地,也并未阻止。于是阎浮提赤离雪影从三面进攻,碧歌碧城辅战,配合严密,防无可防。双拳难敌四脚,雪影的加入更是让他吃力不已,而青霄的几名弟子虽与迦叶实力相差悬殊,但是配合之下,压倒性的优势让迦叶左支右绌,处境艰难。 然而明显迦叶的目的并不在于缠斗,此刻的他内心激愤,他只想找到叶微尘,于是顾不得成败,虚晃一招便撤出了战斗,寻着叶微尘的房间而去。 之后便是阎浮提所见的情景了。 “阁下何人,为何闯我青霄?”雪影虽然粗枝大叶,但是对江湖之事,还是十分熟悉。这人武艺高强,闯山而不伤人,又抱着这个女孩痛哭不止,必是有内情。阎浮提等人刚回山,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有告诉众人,所以除了阎浮提赤华雪衣三人,完全真相知道的人只有雪枭子一人而已。 “师伯不必问他,这个就是抓走小丫头和害死叶伯母之人,他可是西夜王呢,此刻到我们青霄,必定是有所图!”说着举剑便要攻上前。 众人皆是一惊,不曾料到此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身份也如此高贵。但是青霄向来就不惧权贵,傲气不逊,此刻被人打到家门口也怒气难平,也都摆好了阵势。 “慢着!”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四章 恩怨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众人闻言转身,只见过赤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雪衣跨进了房门。 雪衣是出了名的冷傲清高,也是众所周知的嘴硬心善,作为青霄唯一的医师,不少人都受过她的恩惠,对雪衣是尊崇与感激并存。此刻,向来冰冷强大的雪衣受了伤,众人不由得又惊又疑,关切的目光都向门口投去。一瞬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减了不少。 赤华觉得很奇怪,来来回回地在雪衣和迦叶之间打量着。在听到有人闯山的时候,他就发现师父和雪衣不见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不可能不出现。所以他先去找了师父,然而却发现了压根没动过的被褥。一种难言的恐慌如巨浪扑头盖脸地打下,他慌不择路地跑到雪衣的院子,正好看见挣扎着往外爬的雪衣。然而还没有等他询问救援,雪衣就虚弱地催促他去找阎浮提。强敌入侵,几位师兄弟都前去助战,他作为大师兄,本应也是如此,但是为防止有人趁虚而入,他仍留在山上,组织安排人员。所以,山中依旧是井然有序的样子,避免了不必要的混乱。 就在刚刚在门口听到“迦叶”这个名字的刹那,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固执地要求他放下她之后,她说出了阻拦的话。她的情况就极其不对劲,按理说迦叶是她的仇敌,以她的性格,不可能如此冷静。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父的失踪与雪衣的异样进一步加深了他的惶恐,让他惴惴不安,惊恐莫名。 手臂传来一阵痛感,他侧目看去,也许是为了获得些许支持,雪衣竟下意识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即使虚弱不堪,她的神色依然沉静镇定,令人信服,然而那微微颤抖的苍白嘴唇,却透露了她的脆弱。 撇过头,不去看那些关切与疑惑的眼神,不去看那个在床边坐着的身影,压下心底的不适,她对着阎浮提道:“掌门,我有事禀告。兹事体大,还请无关人员回避。”赤华惊愕万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其余诸人自不必言。 她的眼神坚定,却透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苍凉。阎浮提看出来了。 看了一眼迦叶,又看了看执着的雪衣。他收剑沉声,“除三师伯之外的所有人等,一律退下。”上任不过一天,阎浮提便已初具掌门威仪。 带着无奈不甘与担忧,赤华和众人一起退到了门口,然而为了防备迦叶突然发难,房门还是敞开着。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三人皆是无声。 迦叶此刻的状态就如几日前的阎浮提一般。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如是者三。纵然是他这般强大薄情之人,也不能不失常了。 从人撤出去开始,雪衣就不再说话,她紧盯着迦叶,仿佛在压抑克制着什么,眼中也翻涌着挣扎与纠结的惊涛骇浪。 她在压抑什么?看了看举止奇怪的迦叶,又看了看言行异常的雪衣,想到自己所担的责任,即使心中有再多的仇恨与不甘,他也只能压在心底,全心处置当前之事。 “师伯有何事,请将。”阎浮提沉下心,开口问道。 这一问果真将雪衣从迷茫中唤醒,然而她却没有答阎浮提的话,却径直往迦叶前面走去。阎浮提大惊,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然而雪衣用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怨毒眼神瞪了他一眼,强力挣脱了他的手,继续往前。 “西夜王可还记得我?”她在床前一尺的地方站定,死死地盯着迦叶。 感受到有人靠近,迦叶的身体就自发地做出了反应,左手提剑护护在身前。他并没有理她,眼神依然悲伤地注视着那个毫无生机的女孩。他知道,也确认了,她就是他等了十六年的那个人,他再一次,害死了她。她的生命气息在快速流逝,然而他不知道,如何救她……眼泪顺着美玉般的脸庞流下,带走了悲伤,却带不走绝望。 那人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嗤笑一声,她继续道,“果然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我却从来都没有忘记。我萧家一百三十口人夜夜都来我的梦里泣血哭诉!我们萧家不问政事,当初奴隶起义都不曾出手,又怎么可能参与叛乱呢?”雪衣的声音越来越高,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枉我当时还那么钦佩信任你,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你就是这么滥杀无辜!即使把你剥皮拆骨也不足以平息我萧家一百多口人的仇恨!” 有些惊讶在这儿遇到故人,迦叶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愤慨的女子,脑海中一个天真无邪的身影掠过,恍惚了一下,“所以,你是来报仇的吗?”看一眼怀中的女子,数十年的沧桑涌上心头,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不愿再解释,也不知如何解释,累极了似的,他闭上了眼,缓缓放下手中的剑。 “你与我的仇,我迟早会报。只是现在,你还不能死!”粗鲁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她倔强地道。 迦叶和阎浮提都是一惊,不由得看向了她,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比报仇更重要的事。雪衣却不管他们的反应,继续道,“如果你想要救你怀中的那个女子,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迦叶猛地睁开眼睛,激动得跳了起来,“你有什么办法?” “到幽冥海救一个人。”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迦叶的身子僵住了,脸上也显现出痛苦的神色,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雪衣,低声道,“好”。 “是谁?”阎浮提有种不祥的预感。雪衣面色不虞地瞟了他一眼,继续对迦叶说道:“如果你不能在十天后不能把人和花带回来,那么她就要去地府报道了。”迦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犹疑而又爱怜地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叶微尘。忽地俯下身子在她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将剑插回剑鞘,毅然地冲出门外,施展雪谷绝技空影如梦便迅速地向海面奔去。 在年少出谷历练时,他曾到过那儿一次,当时也确实是九死一生,若不是……若不是师父以命相救,他估计,就再也不可能活到今天了吧…… 阎浮提如遭雷劈,猛地明白了什么,脸色煞白,手中的剑“哐”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师父,是师父!他竟然去了幽冥海!他是要――害死自己的师父吗? 心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思考,拿起剑,他便往外冲出去。“作为青霄掌门,做事莽撞无虑,毫不考虑后果,你是要气死师兄吗?”雪衣挖苦阻拦的话随即响起,终于还是让他停住了脚步。 心中气血翻涌,阎浮提“咚”的一下跪倒在地,悲怆却无可奈何,他已无泪,然而命运却一再捉弄他,让他一再经历痛苦。 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雪衣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也消磨殆尽了…… 看见迦叶逃遁,众人以为他们动了手,急忙冲进房间,却只看见跪倒的阎浮提和正在倒下的雪衣。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五章 沙陵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迦叶自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在从烈涂那儿知道叶微尘的去向之后,他就不顾手下的阻止,安排好了一切,带着他的贴身护卫沙陵和几个随从,悄悄星夜出发,直奔东华。 沙陵是个面容艳丽的大美人,清瘦的瓜子脸,细长的丹凤眼,弯弯的柳叶眉,肤白胜雪,长腿细直,身材妖娆,光华外放,活脱脱就是一朵盛放的牡丹,不能不引人注意。然而,那双本可以魅惑众生的眸子里却满是冰冷和无情,仿佛看一眼都会让人冻死。许多人都叹息道,明明是动人心魄的牡丹,却生生把自己逼成了清冷孤寂的幽兰。 沙陵和迦叶出身于同一个奴隶园,但是比迦叶小了整整十岁。可以说,迦叶是对她的一生有举足轻重影响的人物。从很小的时候起,迦叶就是她崇敬的对象。因为迦叶将她和与她一样受尽苦难的人们从奴隶主的欺辱和压迫之下解救了出来。这种崇拜,深深盘踞于她的脑海,渐渐演变成了爱慕。尽管她与他素未谋面,但是她的爱慕之情却随着年龄的增长日渐强烈,强烈到足以令她疯狂。所以,她是忍受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痛苦,才站在了他的身边。 知道迦叶的打算之后,她并没有言语,然而她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她了解他,也知道他的执着。十六年的等待从来不曾消磨过他的痴情,反而让他陷入日渐加深的疯狂。她嫉妒那个女人,嫉妒得几乎就要发疯了,她陪了他整整十年,他的目光却从未放在过她的身上,然而她无可奈何。 上一次,她被他派了出去,所以没能陪他一起前往东华,让他最后负伤而归。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重蹈覆辙了。西夜需要他,她也需要他,她不能让他越走越极端。 人死不能复生。之前迦叶的想要复活明焰,分明就是痴心妄想,不可理喻。然而现在,他又说那个死掉的女孩子是明焰,她实在是有些无力。他的深情,哪怕是分给她一点点,她都会感激涕零。而且,作为一个君主,对爱情看得如此之重,使之成为人尽皆知的弱点,也实在是让人失望。 但她没办法阻止,也知道阻止不了。她实在不明白,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他牵肠挂肚这么多年。她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在她来到迦叶身边时,她已经死了。在心底深处,她其实,并不如所想的那么讨厌她。她甚至同情她,怜悯她,不可否认,明焰是个伟大的女人,她对奴隶,向来都是温和而友善的,据说,她还曾经劝说自己的父王废除奴隶制度。更重要的是,她不仅想办法培养迦叶,让他学最好的武功,最高超的智谋,还两次三番的与自己的父兄作对,搭救迦叶。她在亲情与爱情之间苦苦挣扎,不能两全,最后,在亲手将自己的国家交给自己的恋人之后,她在父兄的灵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以作为背叛西夜王室和整个旧王朝的惩罚。她其实,真的很想结交这样的女人啊…… 摇摇头,驱逐掉心中的那种怪异奇特,深吸了一口气,扭转刀柄,她一边做出防御的姿态,一边凝神细辨,想要找到这个石阵的破绽,趁隙而出。 她的武功,只在迦叶之下,在西夜内别无对手。然而她并不懂奇门遁甲,所以在悄悄跟随迦叶上岛之后,她就被远远地甩下了,不幸地阵法困在了这个石阵之中。 由于身份特殊,所以他们并未亮出真实身份,而是假扮出海的货商,在码头买了一艘坚固的货船。但是,他们在海上漂泊了三天,还是没有找到流波岛。最后,他还是没有拗过迦叶。迦叶还是使用了雪谷禁术,找到了流波岛。他和迦叶的是悄悄离国的,对外则宣称迦叶病重,由大祭司伊歌处理一切国务。而在他们临行前,伊歌还特意帮迦叶抑制住了伤势,而迦叶也暗中向他要了让他暂时提升功力的烟云散,当然这事是瞒着沙陵进行的。 由于迷雾的原因,大部分侍卫没有能力进去,迦叶也不允许他们进去。迦叶再三说明他只是去带回叶微尘,他不愿也不会再与青霄之人动手,沙陵这才松了口。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沙陵还是悄悄跟了上去。穿过那片遍布礁石,大雾弥漫的海域,已经让她大费心力与武功,谁曾想她刚上岛就又被石阵困住了。 焦急而无意义的尝试中,一点黑影由远及近,渐渐变大,是迦叶! 然而,还没有等她开口喊人,迦叶就飞身跳入石阵,毫不费力地提起她,往海面飞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你要去哪儿?”沙陵十分尴尬,然而迦叶的急躁更让她觉得不安。她他不相信他这么快就放弃了带走那个女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救人。”迦叶的脚步顿了一下,沉默了半晌,“……幽冥海。”他才沉痛而无奈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沙陵知道,那是他师父为了救他而葬身的地方。然而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只好沉默无言。 幽冥海――那个如其名一般吞噬过无数人生命的地狱之海,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海域。酷寒,烈风,巨鲸,恶鲨,这些都是看得见的危险,虽然凶险,但是也不是不可规避。那些看不见的潜藏在水下的冰山和漩涡,才是足够幸运和足够强大的人们侥幸逃脱后的最大杀手,因为不易察觉的危险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当然,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拥有最多宝物的地方。幽冥海最大的宝物就是幽冥碧莲,这个被天下人公认的第一宝物。传闻它具有生精造血,起死回生的功效。幽冥碧莲,其花如莲,碧绿通透,无根无叶,随波逐流,难觅其踪。这花极其古怪,它似乎特别喜欢阳光,但是对温度却没有什么要求,每月阳光最好的那天,它就会开放。然而整个海域,至多也不会超过三株。它的生命周期也极短,从生到死,从开到谢,也不过短短三天。它本身的性质加上它所处的地理位置,非但没有阻挡住人们,反而吸引了不少人前往。千百年来,无数渔夫舵手自恃经验丰富,英雄好汉独凭一身武功,前赴后继的往这个海域赶来,最后不幸葬身鱼腹。 “所以,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去吗?”沙陵知道他的答案,然而还是忍不住一问。 迦叶并不说话,用内力催动着小舟快速前行、 沙陵嗤笑了一声,发觉了自己的愚蠢。“好!我会陪你。不仅是因为……”那冲到嘴边的话就要脱口而出,然而还是被生生地压了下去。“……是因为你是西夜的王!你的子民需要你,你可不能死在异国他乡!”她坚定的看着他,眼神固执而动人。 “对不起,”迦叶转过身,用那双黑夜一样的幽邃的眸子满含歉意地看着她。“或许我真的是魔怔了,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天下间女人千千万,但是明焰只有一个。如果不这么做,那我就真真正正地失去她了。” 沙陵惊愕而无奈地苦笑,耳畔是萧萧风声和海浪拍打船舷的声响。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无言…… !! 第十六章 捕杀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幽冥海在流波岛东北方向,它们相隔不远,但是流波岛所处的海域较为暖湿,而幽冥海则靠近北海,越往北走,气候越寒冷。跟随迦叶的都是习武之人,御寒能力较强,也还没有造成什么困扰。但是那些苍头和两个副管带,却是不太习惯了。 在完全无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远航幽冥海,无疑是莽撞而危险的。这些迦叶临时雇用的雇工们,更是惊恐莫名。他们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到这么可怕的海域,也没有人告诉过他们,他们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被欺骗的愤怒,然而这种愤怒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们压根没法与之抗衡。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了这些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明面上的对抗并没有出现,但是消极对抗的行动却在进行着。不想让迦叶费神处理这种问题,在出现消极对抗的第一天,沙陵就恩威并施,先是严厉处罚了怠工的几个苍头,然后又私底下找管带认真长谈了一个时辰,于是,一场影响颇大的矛盾在不知不觉间便被消解了。 在那场并不算长的谈话中,两人都感到了深深地惊异。 在沙陵看来,那个年轻而经验丰富的管带,长生,名字虽然很是一般,但却充满了渔民家族美好的愿景。他长得高大魁梧,肤色黝黑,倒是不像东华北部沿海的本地人。不过令人好奇的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那长期海上生存培养出来的领头人智慧和勇敢。他的性格,也深受这船上的西夜人的喜欢。这是一种深深吸引人的魅力,这种魅力无疑是海陆的差异带来的相互的吸引。 而在长生看来,这个女人更是超出了他对女人的一切想象。她与江南那些眉目如画的女子――那是他想象中最美的女子,完全不同。她美丽,机警,干练,并且无比勇敢。如果说那些江南女子是柔弱的藤蔓,那她就是独立而耀眼的凌霄,她比那些可爱的小姐们更令人着迷! 由流波岛到幽冥海,预计需要三天,然而他们却走了四天。这让迦叶十分焦躁。不幸的是,他们的船,也越走越艰难。作为一艘用于远行的商业航海船,它的确够坚固,够抵御各种大风浪,除了这种它恶劣的海况。毕竟,没有哪个人,会把生意做到这种荒寒偏僻,毫无人烟的地方。 为了这一次的寻人,他们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包括租船,雇人,当然还有搜集地图和航海路线图。因为青霄在东华的特殊地位和严格的保密措施,他们并没有搜集到流波岛的地图,然而在搜集时,却偶然寻到了一张幽冥海的航海图。 这图,据说是一个三百年来唯一到过幽冥海并安然无恙回来的伟大英雄所绘,然而这位英雄从未宣扬过这件了不起的事迹,除了亲友,鲜少有人知道。他似乎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所以他的名姓也渐渐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了。这些是那个年老的摊贩告诉她的。那个老人后来又纠正了一下他的说法,谈到了迦叶的那次平幽冥海之行,然而他似乎并不认同这一次的成功,毕竟迦叶是踩着他师父的尸体才能平安无事。 沙陵听得青筋直冒,眉头紧锁,怕自己实在忍不住和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动武,她急忙付了钱便离开了。 然而即使那个无名英雄消失了,他的图却奇异地被保存了下来,然后流入了民间的集市。 曾想,这段奇遇歪打正着,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因为迦叶在认真细致地研究过图纸之后,确认了这张图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图上还细细标注了每个海域的海况和可能遇到的风险,甚至还有安全路线,看来这位英雄不仅是个不慕名利之人,而且心底也极为善良。他虽然没有大肆宣传,但是却绘制了一张详尽细致的图,给后世前往去幽冥海的人们面对危险时不至于慌惑恐慌,无计可施。他们可谓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这种雾气还于流波岛的雾不同,它冷而重,站在雾里一会儿,衣服便会被沾湿。在雾中,能见度也很低,相隔八九步便看不清人了。穿过这片雾,他们,就进入幽冥海的海域范围了。 迦叶的脸一直是绷着的,船上的氛围也很不好,侍卫们怕的是迦叶的脾气。而那些苍头和管带们,虽然不知道这位雇主的目的,但是常年漂泊在海上的经历使得他们对危险格外敏感,日渐恶劣可怕的环境也让他们明白了什么。因未知危险而产生的焦躁和恐惧如瘟疫般在船上蔓延开来。 沙陵独自站在甲板上,看着茫茫白雾,心绪也跟着空白茫然起来。她其实心里没底,到底他们,能不能安全返回?在这无边的海上,他们所依赖的,就是这一艘漂泊无依的小舟,它或许不能算小,但是与这片大海比起来,也只能算是一朵小小的随时会被打翻的浮萍。在这一片雾海之中,一切都安静得可怕,连海浪的声音都消失了。他们什么看不见,他们也不知道在这平静的海面之下,埋伏了多少可怕的“敌人”,随时准备将他们吞噬。 突然,一阵巨大的震天动地的动物的哀嚎传来,那声音是如此凄惨,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魂。虽然对海洋不够熟悉,但是长期与牲畜和野兽打交道的西夜人怎会不知道那是什么?肯定是凶狠的捕食者在围攻猎物。她似乎也听见了什么东西拍打海面的声音,再一联想那些关于幽冥海巨鲸恶鲨的传闻,沙陵心中一震,眼睛死死盯着海面,全身紧绷,做出了战备的姿势。 迦叶也是一阵头疼,但是他很快冷静下来,高深的功力和雪谷独特的功法让他能够准确的听声辨位,判断前方的情况。他很快知道发生捕猎的地点,然后指引舵手加快速度,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雾气越来越稀薄,风越来越大,那声音也越来靠近,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正巧碰上这些恶阎罗。 “嘎……嘎……嘎……”一阵惨叫继续传来,开始时还有点像鸭子的叫声,但是到后来,那声音竟然变成了婴儿的啼哭声,听到的人心都不由得揪了起来,只觉得那声音凄惨异常。 就在大雾散尽的那一刻,大风肆虐,光明重现。众人都被眼前的这凄惨的一幕惊呆了,一只三尺左右的通体银白的幼鲸,正在被两只背部浅灰,牙齿如钢锯一般可怕的大鱼围猎。它们身体硕重,尾呈新月形,约摸几十尺长,大得惊人。 白色的幼鲸在海面四处逃窜,不时跃出水面,就在它浮到水面的那一刻,那两只浅灰色从水下发起了攻击。没有任何经验的幼鲸立刻就着了道,腹部被它们锋利的牙齿撕开了一个大洞,血疯狂地外溢,很快染红了海水。两只大鱼似乎被鲜血刺激得更兴奋了,然而它们只是静静地在四周看着,并没有发起下一步的攻击。 那只可怜的幼鲸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海面,难以忍受的痛苦和巨大恐惧使得那可怜而弱小的被捕食者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凄惨的声音在这片空旷的天地间回荡。 两个副管带和苍头在下层,长生,迦叶,沙陵和所有侍卫,都到了甲板上来,随时准备战斗。长生很是满意这种安排,他也希望竭尽全力保全自己的手下们。这样安排,一方面是为了维持商船的正常运行,毕竟除了人力,它没有其他的动力,幸而现在海面风还不是那么大,不然在北海逆风而行,绝对船毁人亡。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弱肉强食,本是自然法则,然而怜悯弱小,也是人类本性。因而在旁观这一场杀戮时,众人都是同情那只白色幼鲸而憎恶那两只凶狠的深灰巨鲨。 “啊!”站在甲板上的长生突然惊呼,“那是鲛鲨!” “怎么了吗?”沙陵不解地问。 “不,不,你不了解,”长生摇了摇头,眉头紧皱,担忧地看着水面,继续道,“这两条大鱼名叫鲛鲨,而白色的那小只,则是白鲸。以前老船长曾告诉我,鲛鲨最为嗜杀,所以又叫噬人鲨。这种鲨鱼,好奇心最重,对人的危害也最大。海洋里的动物一般都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而噬人鲨,再未受刺激时的情形下会都会对游泳的人和海上的小船进行致命攻击。而且,因为它那强烈的好奇心,它甚至会吞下所有它们感兴趣的东西。” 弱小的白鲸该能否逃出生天?凶恶的鲨鱼又是否会攻击“飞云”号?迦叶与雪枭子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见面?两人能否平安归去救活叶微尘呢? 敬请期待,第十七章:恶斗。 !! 第十七章 恶斗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那只白鲸很快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无法再做挣扎了,它静静地浮在水面上,等待着丝死亡。两只大白鲨悠哉悠哉地游了上去,准备享用食物。然而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畏惧却让它奋力做出最后的一次逃跑,它竟然向着“飞云”号冲了过来。 众人大惊,一时间慌乱起来,“命令他们全速前进,立刻离开这儿!”迦叶冷肃地命令道。他并不畏惧那凶狠的巨鲨,但是“她”没有时间了,他一刻也耽误不得。 那只白色幼鲸临死前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潜力爆发,竟然倏忽一下从“飞云”号的下面钻了过去,然后消失在了迷雾之中。凭那两条鲛鲨的能力,追踪一只受了伤的流着血的幼鲸不是什么问题,然而比起猎物,它们似乎对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比它还要大的庞然大物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浮在水面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它们突然潜入了水下,只留下淡淡的水波。 “不好!”想到刚才它们捕杀那只幼鲸的行为,迦叶惊呼失声。转身便想命令转舵,却发现长生已经跑到了下层去指挥。 他难得地笑了笑,对此表示赞扬。然后果断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到船舷边上放下一只小舟,乘着小舟到了海面上。 沙陵担心他的安危,也知道了他的打算,正准备解船下海之时,“飞云”号突然转向,来了一个大拐弯,竟然将她从第二层的甲板上甩出船外,然而她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在空中一个旋身,惊险但是安全地落在了第一层,发现险情的长生也在第一时间将她扶住,使她不至于跌倒。 鲛鲨的速度极快,但是由于转向及时,它们那硕大有力的身躯只撞上了船尾,并没有对船只造成致命性的伤害。 这一系列的活动在海面掀起了一阵阵的巨浪,迦叶的一叶小舟在巨浪中上下起伏,感觉随时有倾覆的危险,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沙陵一咬牙,犹豫了片刻,转身对扶住她的长生道,“你们先走,我和王上会离立刻跟上来的。”说罢解下一只小舟,义无反顾地跳入了其中。 小舟摇晃不定,迦叶却始终稳如泰山,只是脸色阴沉可怕得厉害。他举剑傲立,于那漂移不定的方寸鲛鲨。这一剑虽然只是划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没能伤透筋骨,但是却也传递了一个信息,他,是不好惹的。 而猎物逃跑,一击不中然后又受到挑衅的鲛鲨们也受到了刺激,愤怒起来,调转身体,那只受了伤的鲛鲨张着血盆大口就向迦叶冲来,而另外一只则潜到了水下,随时准备出其不意地发动攻击。 天空阴沉,海水深黑。看得见的即将到来的冲击和看不见的随时可能出现的偷袭瞬间将迦叶置于一个极端危险的境地,然而迦叶避无可避! 无依无靠,无桨无帆的小船在鲛鲨愤怒的波涛中摇晃不定,然而迦叶却没有移动分毫。他知道逃不开,海洋是它们的天下,它们,是这儿海上的王。狭路相逢勇者胜,逃跑,不是他的风格! 受伤的鲛鲨已经冲到了迦叶身前!它跃出水面,那长着一排排锋利牙齿的大口对着猛地迦叶咬下!它带起的海水洒在迦叶身上,嘴里的腥气夹带着杀意向迦叶迎面扑来。 迦叶并不躲避,侧身执剑,点足一跃,白发在空中划开一个弧度,也向鲛鲨的方向迎去,只见剑光寒芒吞吐,顺着那张开的血盆大口一剑横劈,剑身竟将这个二十尺长的海洋霸主最为得意的利器――嘴巴给撕裂了,献血水柱似的喷了出来。迦叶厌恶地皱眉,想要迅速闪开,然而由于这鲛鲨体重肉肥,雪霁被卡在了它的嘴中,迦叶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身。 受伤的鲛鲨疼痛难忍,拼命地扭动着硕大的身躯,重重地摔入海中,然后不知往何处去了。然而迦叶还在空中的身体被往前撞飞出去,眼看就要落入水中,不过他毕竟是迦叶,并住双腿,一旋身,终于还是安全地摔在了小船上。 沙陵拼命地划动着小船,想要向迦叶靠近。汹涌的海浪扑到她的脸上,几乎要将她的眼睛糊住。她脸上的神色,随着迦叶的处境变换而变换,悲喜莫定。就在迦叶安全落入小舟的那一刻,她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几乎让她绝望。 “迦叶――,迦叶――!迦叶,不…………不,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几乎都不能呼吸。她的爱意在此刻没有任何掩饰地爆发出来了,什么尊卑等级全被她抛在了脑后,她拼命而绝望地呼喊着迦叶的名字,恨不得立刻赶到他的身边。 迦叶听到了她的声音,然而由于重伤为愈,那一剑,他用了十分的内力,这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心口的气血翻涌着,眼前是一片黑。他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水下的危险随时等着他,他挣扎着起身,手下意识地想要摸身边的剑。剑不见了!他的脑袋腾地炸了开来。 然而危险已经来临,潜入水下的鲛鲨猛地向上一冲,用它那无坚不摧的三角形利嘴从地底下将小船顶破,它的力气是如此之大,就是钢铁也会被贯穿,更何况木制的小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鲛鲨并不喜欢连续地攻击,因而它又沉入了水下,背鳍露在水面,四处游动着。也幸而迦叶还有那么一点力气来保全自己,在鲨鱼顶上来的那一刻向上跃起,没有被伤到。 迦叶的身体与四分五裂的船板一起落回了水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浮上来。艰难地抓住了一块从身旁漂过的木板,他狼狈地吐了几口血水,然后浮在水面不住地喘息。 看见迦叶安然无恙,沙陵松了口气,继续划船向迦叶靠近。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仅仅相距百尺,然而那只鲛鲨就在迦叶附近几十尺的地方转悠,随时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击。 迦叶咬了咬牙,狠下心,往自己的嘴里扔了一个什么东西,猛地跃上了水面。在看到沙陵之后,对着她吼道,“别过来!回去,它们的目标是我,别过来送死!” 说话间,鲛鲨已经发动了下一轮的攻击,这一次,因为同伴的受伤,它显得更为愤怒也更为残暴,迦叶心爱的剑被带走,心中更是狂躁。然而人与动物不同又再一次表现出来了,尽管心中已经掀起了巨浪,迦叶反而显得更加平静如水。没有武器在身的他,面对如此庞然大物只能随机应变了。 “迦叶,我来助你!”沙陵没有回去,反而更加坚定了留下帮忙的决心。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说出关心的话语。泪水盈在眼眶,她展颜一笑,向水面击出一掌,借力向迦叶靠近,然后将手中的刀向迦叶抛去。 迦叶惊愕不已,然而鲛鲨已经到了跟前,容不得他犹豫,双掌运力,他跃到半空,在鲛鲨的背上轻轻一点,再次借力往前跃去,刚好能够拿到沙陵的刀。 接住那把完全不像女人用的巨刀,张开双手,他的身体就如雄鹰展翅一般立在了空中,变幻发生在片刻之后,只见迦叶足尖一点,衣衫翻飞,翩若游龙,身子竟瞬间变了位置!这一招,分明就是当初与阎浮提比武时用的。 转身间,迦叶眼神凌厉,杀意尽显,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握住刀柄往外一拔,抛入空中,然后灌之以内力,只见那弯月型的巨刀竟化作了千千万万把,漂浮在空中,这一招,也是阎浮提的招式,但是他比阎浮提使得更加高明,因为他是在用刀使剑招! 迦叶大喝一声,那些弯刀就如同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地向鲛鲨飞去,万千把弯刀,假亦真,真亦假,连沙陵自己都分辨不出到底哪把是自己的刀。 在伊歌那个神奇药丸的帮助下,迦叶使出了这一生最高的水平。最先到达的那把刀将鲛鲨的背鳍削了下来,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刀雨全部招呼在了它的身上,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它怎么能受得住?受了伤的鲛鲨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生物的可怕之处,迅速遁入了水中。 这一击发生在片刻间,沙陵还没有赶到,迦叶便已经结束了战斗。没有借力的东西,迦叶也维持不住在空中的身体,快速地落了下来,然而他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对着打算逃走的鲛鲨的方向一握,沙陵的刀竟破水而出,直直地向着迦叶飞来! “小心!”沙陵惊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剑怎么会飞了回来。 迦叶飞身接住那把弯月巨刀,然后和刀一起落入了水中。 在沙陵的帮助下爬上了船,迦叶将刀合入刀鞘,递给沙陵,淡淡地说了句,“回去吧。”将帷帽拉起,重新掩住白发,他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沙陵关切的话语卡在了嘴中,理性回笼,两人的状态,又回复了当初。 !! 第十八章 死岛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迦叶与雪枭子之间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平安无事的相处着。对于那段带着阴谋的往事,迦叶不肯过深地解释,雪枭子不肯真正的相信。他们之间的埋藏的隐患,迟早要大爆发。 雪谷与青霄,虽然向来对立,但是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他们毫无理由地彼此仇恨,批判对方的一切,但是却没有发现,他们之间是如此的相似。迦叶和雪枭子,他们之间也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了。 尽管不合,但是为着同一个目的,迦叶和雪枭子还是坐到了一起商量对策。 “如果找不到幽冥碧莲怎么办?”沙陵充当起了调和者和组织者,首先提出了问题,谁都知道,幽冥碧莲生长的条件实在太苛刻了,一不小心就错过了日子,错过了它的生命周期。 “喔。幽冥碧莲啊,我倒是有一朵”,雪枭子挑挑眉,变戏法似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装满水的透明瓷瓶,放到了桌上,只见一朵幽绿色的重瓣小花在小瓶里摇曳不定,发出淡淡的光芒。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幽冥碧莲?”沙陵大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它竟然如此之小,怪不得他们连影子都没看见。 “既然如此,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沙陵向来高贵冷艳的冰块脸都绷不住了,高兴地回头征询迦叶的意见,然而迦叶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慎重地看着雪枭子,沉声道;“你什么时候拿到它的?你拿到时它开花了吗?” “已经死了。”雪枭子又毫不在意地微笑着,将瓶子拿回手里把玩着,有些惋惜地道,意料之中的,果然看见了迦叶身体颤抖了一下,脸色煞白。 “幽冥海上的幽冥碧莲没有了,但是有一个地方,肯定会有,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去。”雪枭子斜眼看了看迦叶,认真而又带几分玩味地道。 “无论去哪儿,刀山火海,天堂地狱,只要能救她,我都在所不惜。”迦叶的话刺痛了沙陵,她黯然地低下头,默然无语。 雪枭子虽然不喜欢迦叶,但是却对沙陵十分赏识。看着这么一个聪慧坚韧而又独特的女子也逃不脱情网,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仿佛为了发泄心中的气闷似的,他突然站起身,对着迦叶不知是劝告还是嘲讽地道,“西夜王的痴情人尽皆知,只是啊,这种感情,对那位可怜的公主来说,是祸而不是福呢。”他的影子在灯光的照耀下全部投到了迦叶的身上,迦叶看着他带着嘲讽的笑容和带着悲悯的眼神,突然感到莫名的压抑。 说完,雪枭子就转过身,径直向外走去,想到什么似的,他又停了下来,看向迦叶,“我只能告诉你,惜取眼前人,不然,你最终,什么也得不到。走吧,我在外面等你。那女孩,可快要撑不住了。” 迦叶没有愤怒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静地向外走去。或许是因为说话的是雪枭子,又或许,他从来都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昏黄的烛光跳跃着,在他脸上洒下淡淡的光晕,柔和而梦幻。他怔忪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跟了出去。 大道理谁都懂,可是没有谁能过好这一生。那些该懂的东西他都懂,只是放不下,然后慢慢地,这就变成了执念。这份原本不是那么深的爱情因为她的死去而日 渐加深,他最后,终于成了这份爱情的奴隶,除了堕落和沉沦,没有其他办法。 在迦叶的引路下,他们继续往北行去。然而奇特的是,越往北走,气温反而越高。众人预期中的暴风雪并没有来到。这让众人又是疑惑,又是庆幸。 景色变得极其壮丽,动人心魄。天空变得很低,厚重的云层仿佛伸手可及。海水也变成了幽深的蓝色,清得不像话,他们甚至可以看见一种从未见过的奇特动物,柔若无骨地趴在浮冰上,懒洋洋地打量着他们。 最后,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荒寒的小岛。 在远处看去,那是一座锥形的小岛。四周扁平地展开,中间高耸,山顶附近云雾缭绕,看不清全貌,只是隐约感觉有烟雾正在往外喷出。这是一座冰雪覆盖的小岛,除了海岸附近,几乎整座岛都是白雪皑皑。 由于整座岛是呈锥形,四周平坦,所以它并没有适合登岸避风的海湾。他们只能勉强找了一个还算可以的位置上岸。 还有一件令人头疼的事便是海岸上睡满了那种他们在海上见到的奇异动物。它们大多有六七尺长,头似圆形,形似纺锤,四肢扁平像鸭子的pu,像鱼却又不似鱼,体型肥硕,尾巴短小。黑黑圆圆的眼睛就像温顺的老牛,看起来十分温和的样子。 在观察了它们并没有攻击人的意思之后,沙陵才带着几个侍卫先下船,前去探路。 迦叶却没有急着下船,转过身看了一眼那些探头探脑观望着的人。他的面具已经摘掉,俊逸的面容冷若冰霜,眼中不带一点感情。“你们在这儿停住吧,接下来的事,你们就无能为力了。我不喜欢有人在我的背后搞阴谋,对于背叛我的人,我绝不手软。所以,该怎么做,你们知道的。”被迦叶这么一恐吓,许多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缩了缩头。 长生的脸色更是难看,但是并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们是弱势的那一方。他以为,在这几天患难与共的相处中,他们已经能够彼此信任了,没想到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有些紧张和尴尬。雪枭子忽地一笑,走过去搭上了长生的肩膀,不知是在为迦叶解围还是挖苦迦叶,“哟,二十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竟成了这种冷酷无情之人。果然啊,在那些个位高权重的地方上呆久了,心也跟着硬起来了。我雪枭子,最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人了,天下的正义,果真还是要我们青霄来维护呀。”说罢,转过头大声吆喝道,“众位别怕,有我在,他不敢伤害你们。你们且等我取了东西回来,请你们到流波岛青霄山做客。”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谁也没想到,青霄掌门竟是如此豪放旷达之人。 迦叶只是用怪异的眼神看了雪枭子一眼,没有说话,然后便飞身便跳下船去。雪枭子与众人大笑着挥手告别,也跟了上去。 风云变幻,云层从北边翻涌着堆积过来,天色也越来越暗。铅黑色的天,灰白色的地,仿佛都在预示着什么。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九章 异变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岛上原来是玄黑的火山岩,只有些许苔藓生长,随着天气的变冷,地上已经覆满了薄冰,这些顽强的植物已经沉睡了。这个死岛,现在真正是名副其实了。 山高路滑,一行人艰难地行进着,由侍卫们探路,向着山顶进发。 越往上走,云雾越发浓重,风雪也越来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本就是探索着往前走的路愈发艰险难行。 大约在半山腰的地方,他们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缓的地带,再往前,就是一个狭窄的冰谷,那是通往山顶的必经之路。 由于不愿与迦叶同行,雪枭子一直就跟在探路的侍卫后面。突然,走在前面的雪枭子奔上前去,拉住了即将踏入冰谷动人一个黑衣侍卫。 “危险,往回退!”雪枭子警告着,提起人就往回跑。几个黑衣侍卫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立刻就撤到了百尺之外,以防卫的姿态守在迦叶附近。这次与迦叶的东华之行,他们几乎没有派上什么用场,这一次又没有及时发现危险,不由得羞愧交加,暗下决心,一血前耻。 只见山谷处,两只体型硕大的白色巨熊从风雪中悠悠地走了过来。它们的毛色与四周完全融为了一体,若不是它们正在移动,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它们并不怕人,因为它们有足够的资本,那庞大如山的身躯和强壮有力的双爪,使它们能够抵御北方冬季漫长的严寒,并成为这北地霸主。所以,这一行人,在它们眼里,与食物无异,只是样子长得比较奇怪,让它们在兴奋之余又多了点好奇。 对迦叶一行人来说,这两只熊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时间不停地浪费在这些不必要的麻烦上,他还是感觉到了无比的焦躁与不耐。 就在他打算抛下所有人,独自上山时,雪枭子仿佛知道了他的打算似的,突然跃到了冰谷之上,对着迦叶说道:“我们俩先走,让你的手下们来解决这两个大家伙吧,时间经不起耽搁了。” 迦叶本就是这样打算,于是没有再管他那堆忠心耿耿然而却一直没有派上用场的侍卫们,点足一跃,也跟了上去。 虽然相信迦叶的能力,也知道自己要求跟来并带着这些侍卫的行为其实反而让迦叶的行事更加不便,脱了迦叶的后腿。但是在看见迦叶的身影消失在冰谷的那一刹那不知怎么的,沙陵的心突地毫无来由地紧张了起来,她仿佛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一直都在怀疑雪枭子,即使他光明正大得找不到破绽,即使他赞赏倾慕的眼光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找到了知音,她依然对他抱有极大的怀疑。联想到雪枭子的一系列古怪行为,沙陵蓦地明白了什么,大惊失色,抬脚便要追上去。 ?然而一抬头,一只被侍卫围攻的受伤了的白熊猛地向她奔来,沙陵没来得及躲避,也避无可避,可刀在这极寒的天气下竟然冻住了,无法拔出。那白熊正在盛怒之下,又受了伤,反而比正常的时候更加狂暴,更加不管不顾,一掌呼啸迎面而来,沙陵无法,只能举着刀鞘勉力一挡,然后以刀鞘为支撑,借力向后跃去。婀娜的身姿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安稳地着地,迅速脱离了危险的境地。 在发现情况后迅速上前帮忙的侍卫们的围攻下,这一不算危险的危险也终于解决了,他们没有任何伤亡,除了沙陵。 沙陵虽然强大但是毕竟终究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子,怎么能承受住那力大如山倒般的一掌,所以她虽然暂时远离了狂暴危险的白熊,但是那强横的力道自刀鞘贯至肩膀,还是将她带有旧伤的肩膀弄脱了,额头上冷汗直冒,一种剧烈得让她几乎以为回到了那段艰难的日子的疼痛笼罩了她。 低头看了一下不住颤抖的手和掉落在一旁的刀,她苦笑着摇摇头,她已经,无法握住她的刀了。 “老大,我来扶你。”一个年纪稍小一点的黑衣少年以为她受了重伤,着急地便跑了上来,一边蹲下身子去扶她,一边伸手去拿那把巨刀。 “不用,”沙陵突然尖叫起来,伸出左手将他恶狠狠地推倒在地,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这是十年来她第一次在手下面前如此失态。 然而沙陵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失控,微微收拾了一下心情,左手撑地,又用左手拾起那把陪伴了她十年,却在关键时刻几乎害了她的大刀,在一众侍卫的目光的注视之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还站着干什么!”她的声音比任何一次都更加冷酷和严厉,“你们应该清楚,自己的职责是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将王置于危险之下,你们真的是我暗夜的人吗!还不给我追上去,若王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唯你们是问!” 侍卫们又羞又躁,也确实明白自己在这次保卫行动中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是王一直在保护他们。在沙陵这一激之下,也都加快了速度,向山顶奔去。 没有了多余人的拖累,这两个当世最强之人,很快便到达了山顶。 入眼而见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幽蓝色湖泊,湖面平如镜,浩淼无比,奇怪的是在这种温度极低的山顶它竟然没有冻上。 湖水中央,那一点白的小岛,就是迦叶的师傅,前前任的雪谷谷主――伏霜的埋骨之地。 迦叶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也知道那幽蓝澄澈的湖水下所隐藏的危险,但是他,却不得不去冒这趟险。他此行的目的,一是救人,而是寻花。在幽冥海上找到幽冥碧莲的几率太小了,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来这儿的打算。 二十年过去了,他以为他可以忘却那段痛苦的记忆,却没想到,故地重游,那些记忆就潮水般的涌出,无法抑制。不敢再想,也不能再想,他狠狠地摇了摇头,将那些往事压回心底。 “幽冥碧莲就在岛边,我们不如比比谁先到。”雪枭子突然大笑道,傲气而挑衅地看着他。 “这儿无法御剑,我们还是小心为上,”迦叶皱眉摇头,谨慎无比,并不接受他的挑战。“难道师兄不认为两人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吗?”他扬起了头,认真地看着雪枭子。 “别叫我师兄。我可与雪谷没有任何关系。”雪枭子摆了摆手,半是不屑,半是恶毒地道:“我堂堂青霄掌门,怎会与这种邪魔歪道来往。不过倒是听说,尊师就埋骨于那座孤岛之上,重游伤心地,不知西夜王会不会因为伤心过度而没有有能力与我一搏?” “师父当时就是为了救我,被湖里的水怪所伤,然后在那座小岛上逝世的。他其实,一直很喜欢你这个弟子。”迦叶并不恼怒,看了一眼那幽蓝世界中的一点白,黯然地道。 雪枭子嗤之以鼻,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他喜欢他,他是知道的,然而为什么那种喜爱却前后不一,无法持久?他喜欢他的时候,可以到所以的武功都倾囊相授,毫无保留的地步;可是当他不喜欢了,发现了更有资质的孩子,就会把他毫不留情地丢弃。他于他,不过是一个玩偶,一个用来夺取名利的工具而已! “师兄助我合手将水面封冻,我再去湖上取幽冥碧莲,怎么样?”无船无木,这四周除了石头就没有什么可以借助的东西,迦叶只好出此下策。然而这湖水不知为何水温高得出奇,仅凭他一人压根没办法做到,这也是当初伏霜在水中央被水怪袭击的原因之一。 出人意料的,雪枭子并没有拒绝,或许是他对迦叶这种低三下四诚恳请求的态度很是满意,或许是他别有什么打算,迦叶猜不透,也不想猜,他只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 一条百十丈的细窄冰路艰难地扩展着,向着中心的小岛延伸而去。为了在水怪发现之前取得幽冥碧莲,迦叶加快了速度。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冰面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劈劈啪啪的声音像恶魔一般从身后追赶了过来,存亡就在片刻间!然而不知为何,就在这关键的时刻,他的四肢仿佛灌了铅似的,迅速下坠,内力也在快速的流失。巨大的惊恐包围了他,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在这湖中。 所幸他在恐慌中还保留了一丝理智,强烈的求生本能让他放下了颜面,向着岸边那个他曾经最信任而今最防备的人发出了求救的声音,“非也,救我!” 听到这句话,几乎是本能反应的,雪枭子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闪电一般地飞向湖中,抓起迦叶在快速融化的冰面上飞奔。 两人都只顾得处理当前的危机,却不知道,在这幽蓝的水下,异变正在产生,他们的那条冰道,将给他们,甚至整个岛上的生物,带来灭顶之灾。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章 神罚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那个宛如救命稻草般的孤岛就在眼前,雪枭子想加快速度,然而不知为何,在这湖面之上他的内力仿佛被压制了一般,完全提不起来!他已经明白了迦叶求救的原因。 心中惊惧交加,那段不算长的路程路程对他们俩而言都成了生死挑战。而迦叶,虽然是被雪枭子提着,却也在想办法地运着功,尽快恢复状态。 然而就在两人的身后,一个漩涡状的冰柱迅速形成,以极快的速度向水底延伸,所到之处,生机全无。水中正在游动的鱼儿被雕像般的冻住,瞬间就失去了生命。幽蓝的水面虽然清澈,但是却仿佛没有底似的,尽头之处就是一片黑暗,那冰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地生物会死在它的威力之下。 “嘶嘶……嘶嘶……”与此同时,一个什么东西发出低沉的声音,劈水破浪,裹挟着死亡的气息,锐不可当。 雪枭子大骇,迦叶亦是一脸凝重。在这大湖之上,两人的深厚内力都受到了强大的压制,发挥不出半点用处,但是不知为何,迦叶受到的情况明显比雪枭子更甚。 两人在快速融化的冰面上狂奔,完全顾不得身后的危险,他们没有回头,也没有时间回头,因为回头就意味着死亡! 冰越化越快,小岛越来越近,然而身后的声音也越来越靠近,那低沉的呜咽越来越高,越来越大,排山倒海,威震人心。 小岛就在眼前! 然而两人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欣喜之色,神经反而绷得更紧了,因为他们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往往就是心神松懈的那一刻。 果然,就在两人距岛只有十余尺的时候,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长啸,水面突地无风起浪,一个数十尺高巨浪呼啸着就向两人打来! 几乎没有犹豫的,跟在雪枭子之后的迦叶用尽全力将雪枭子推到了岛上。然而也就是这一推,将改变他接下来的命运。 高度的紧张交织着过去记忆,千头万缕的思绪此刻都已乱了套,雪枭子心乱如麻。于是在感觉到背后袭来的那一掌时,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回身一掌便对了上去。 四目相对之间,那一双无辜而惊愕的眼神刺痛了雪枭子。困惑与纠结缠绕着他,难道,竟是他错了吗? 两强相对,掌力激荡,巨大的掌力相互反噬,将两人弹开,向两边飞去。 “砰”的一声正面着地扑倒,摔了个狗啃泥,碎石与沙砾硌得他的手生疼,雪枭子抬起埋在地下的头,吐掉嘴里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的泥土和沙砾。 如此狼狈地正面落地,不该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目的,但是,当那双他曾经最为熟悉的眼睛里流露出依赖和悲伤时,他还是,会难过,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保护……有点可笑,在这个时刻,动摇颓丧的是他,而不是那个更应该悲伤无措的人。 他嗫嚅着,喃喃自语,茫然地站起来,看着波涛中艰难挣扎着的迦叶,以及湖水中央那只盘着红色身子的正在逗弄着迦叶的烛九阴,冷漠而又纠结,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向着湖面走去,然而他握着剑的手却在颤抖,不,他的身子也在颤抖! 呼呼的风声,汹涌的浪声,以及湖边传来的惊恐的叫声,全部都入了他的耳;沙陵的惊恐,迦叶的无力,以及湖中烛阴的不屑,全部都在他眼中。这一场本是针对“他”的阴谋,为何最后却成了他的炼狱?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是那个爹娘死去的夜晚的黑,是那个被赶出雪谷永夜的黑,也是那个看得见的将来的黑;眼前是无边的血色,是他的,是阎浮提的,是赤华的,是师父的,是爹娘的,是天下苍生的…… 他怎么会是这样优游不定的人?为什么已经谋划好的一切,在这重要的关头,他竟然下不了手?过去的背叛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他怎么能为了那虚无的情义而将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抛之脑后? 手中的剑在嘤嘤作响,眼中的光明明灭灭,前尘往事,今朝明朝,无数的片段闪烁着,翻涌着,撕扯着,竟将他逼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雪枭子还在犹豫不决,迦叶却已经到了生死的边缘。 内力被压制的他本就无法在水面长时间停留,雪枭子那一掌更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此刻的他,只能在水中艰难地浮沉。 他水性不差,但是与眼前的这个人面蛇身的怪物比起来,可就差远了。在水中,他本就微弱的优势也荡然无存。 挣扎在温软幽深的水中,头顶的那一片微弱的光亮似乎成了他的希望,猛地冲出水面,拨开湿透的长发,迦叶再次运掌,然而体内空空荡荡,竟没有一丝内力! 仓促之中,看了一眼幽蓝水下那红色的巨大身影,又瞥一眼岸边丝毫没有意愿上来帮忙的雪枭子,认命地闭上眼睛,他咬咬牙,从腰间密封的小瓶里取出那唯一剩下的一颗药丸,仰头吞了下去。 顷刻间,一股强大的热流忽地就在体内升了起来,不安分地四处蹿动,这一次的反应比前一次要剧烈可怕的多,暴涨的力量让他虚弱的身体无法承受,撕裂般的痛苦席卷全身,狂吼一声之后,便是更为无力地抗争,很明显,他想要通过烟云散来回复功力的企图失败了。强悍如迦叶,也经不起这接二连三地折腾。 赤红身子的烛九阴已经跃出了水面,巨大而扁平的头上一只竖目熠熠发光,格外摄人。这是一只还未成年的烛九阴,它或许活了很多年了,但是却还没有幻出人的面貌。 《山海经.大荒经》载曰:“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联通天地之间的道路被天帝下令堵塞了之后,神人远隔,许多神兽也从人间消失了。这只生于北方极寒之地的烛九阴,恐怕是人类世间唯一的一只神兽了。 在当初历练失败,害死师父之后,他就一直都寻找关于它的资料。然而了解得越多,他越心惊,越动摇,他爱这些奇特而稀罕的物种,但是它却是害死师父的凶手。它是独特而美丽的,亦是强大而邪恶的,它成了他心中不愿提及的噩梦,也许也会是一生都无法战胜的阴影。 他渴望战胜它,杀死它,为师父报仇,然而此刻它就在他的面前威胁着他,他却无可奈何,反而还要受制于它,甚至也许还要死在它的手下,真是可恨啊! 那吞吐着莹莹烛光的巨口裹挟着水浪扑过来,也许,他真的,要与师父一样,长眠于这个幽蓝的湖泊之上了。 “苍啷啷”,一道白芒破空而来,竟直插入赤色蛇怪的竖眼之中! “嘶嘶……”赤色的烛九阴发出痛苦的嚎叫,扭曲着庞大的身体在水中翻滚。 这个活了上万年的神兽勃然大怒,烛九阴并不是暴虐残酷的性格,相反的,它们与世无争,默默地守护着北方的幽冥之地。 二十年前,年少无知的迦叶与它结下了仇怨,最后以伏霜身死,烛九阴重伤,迦叶遁逃而结束。 生活在深湖之下的它本来也不会发现这个曾经的敌人,但是正是两人以冰为路而引发的“死亡冰冻”却惊醒了沉睡的它。 两人的无心之失,却引发了一场原本可以避免的恶战!而现在,沙陵的这一刀,更是使得局面不可挽回。 “嘶嘶”地仰天长啸,它粗壮的长满坚硬鳞片的身子搅动起了整湖的水,横扫千军般地拍向迦叶,没有任何反击能力的迦叶在这一击之下竟被压到了湖的更深处,危在旦夕。 沙陵的这一刀,没有帮到迦叶,反而让他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解决完迦叶,烛九阴转头就对准了沙陵。它那受伤的眼睛已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痊愈着,赤红的眼睛缓缓闭上,深黑的地狱之瞳徐徐睁开,阴沉的天空中仅有的光芒也开始慢慢消失。 内力被压制的一众人等毫无选择地只能跳入水中进行救援,他们的对手是如此强大,以致于这不过是一场结局注定的屠杀。 “不要看它的眼睛!”沙陵大喊着,飞身扑倒那个尚且年幼的少年。 他看见了!那双眼睛里的黑暗,如吸铁石一样强劲,一眼便无法移开,让他只能不由自主地沉沦, 他抽搐着,痛苦地*打滚,青黑的斑纹和硬质的鳞片时隐时现。他的脸和身体,已经开始扭曲变形了,他被烛九阴变成了――真正的怪物。 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突然,丑陋而剧烈的变化就在瞬乎之间,那个刚刚还在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孩子,就这样在她面前变成了,――怪物。心中疾呼着,痛哭着,脑中是一片空白,她恐惧得发不出声响。 “杀了我……”他在她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丑陋可怖的模样,他没有大哭大叫,镇定地如她之前一样恶狠狠地推开她,将她推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捡起自己的刀,递给她,温柔地笑道:“老大,帮帮我,我不想成为怪物。杀了我吧……” 从来没有掉过泪的她在这一刻泣不成声,“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宛如魔咒般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她的手颤抖着,这十年的黑暗与脆弱全部剥离在眼前,她的坚毅和无情全部崩塌瓦解,她已无力对抗眼前的一切。这是头一次,她忘记了她的王还在等着她的援救。 忽地,那个面容仍旧稚嫩的少年握着她的手,将剑刺入了自己的腹部,温热的鲜血溅到她脸上,眼前是一片血雾,她的世界,已经被血色所笼罩。而她却毫无办法,只能懦弱地摇头和哭泣。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呀?他们为何,要遭到这样的命运? 泪水湿透脸颊,几个已经变成怪物的侍卫又以更加可怕的功力攻击着幸存的人,这个上古神兽,竟将人变成了恶魔,到处是无情地杀戮…… 身为杀手的他们并不惧怕杀戮,但是这种泯灭人性,屠戮同伴的惨状却是一个极端残酷的人也无法忍受的折磨。 天色墨黑,水色浅红,这是,神的处罚吗?可是,她不能屈服,也没有退路。因为,王,还需要她!神魔莫当! 在沙陵痛哭之时,烛九阴却没有主动攻击,而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立着,而当沙陵杀意显露的那一刻,它也毫不留情地张嘴袭来。 她不躲不避,怜惜而又迅猛地拔出那把剑,眼神转厉,寒芒尽显,无畏地直视着它的眼睛,侧身迎了上去,一往无前。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一章 迦蓝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美人如玉剑如虹,剑光流转,白芒之中,她的一席红衣被湖风掀起,衣袂飘扬,她的身子四周似乎都腾起了火焰! 不!那确实是真正的火焰! 尽管她受伤的右手仍旧坚定地握着宝剑,但是肩膀处剧烈的疼痛宛如千万恶蚁叮咬,深入骨髓,她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心中那股潜藏已久的恶念蠢蠢欲动,几乎快让她失去理智,想要大开杀戒。 她知道,自己正在发生异变。然而她没有恐惧,没有惊惶,她灵巧的身体在烛九阴舞动的巨大身躯间来穿梭,剑招凌厉,步步紧逼,她的眼睛不曾躲避,始终直视着那只地狱般深黑的眼睛,仿佛已经窥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的悲壮让那些艰难地在水中挣扎的幸存者们都被感染了,那被烛九阴冲散的阵型又重新组了起来,与沙陵的进攻相互配合,一时间竟也让神通广大的烛九阴被困得身体都无法转桓,进退维谷,只能怒气冲冲地拍动着水面,激起阵阵水花。 可是与此同时,它似乎也发现了硬撑着作战的沙陵也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于是竟毫不顾忌当前的危险,向着沙陵直扑过去。 侍卫们大惊,回身去护沙陵,然而烛九阴比他们任何人都更快,巨嘴已经将沙陵的半个身子容入其中!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色的身影风一般自他们眼前地掠过,又笔直地跃上空中,与烛九阴的头颅齐高,气贯长虹,对着它粗壮的身子拦腰一斩! 剑气如裂,由天顶贯入水中,以毁天灭地的气势将烛九阴坚硬如铁的身躯砍作两半,甚至它身下的湖水也被劈斩而开,形成了一条无水之路。 巨浪涌起,血雾弥天,烛九阴的断成两截的身体和着水花四散飞去,混在其中的,还有那个白色的身影,--雪枭子 可怜的烛九阴,还没解决嘴里的猎物就被人出其不意地斩杀了。它这一死,沙陵和其它两三个正在异变的侍卫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快退!”还没来得及高兴的幸存的几个侍卫,被雪枭子一吼,这才发现身边正在发生的剧烈变化,甚至顾不得去寻找水中的迦叶就急忙拖着昏迷的沙陵往岸边游去。 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了,没有一丝光亮,沉沉黑夜,漫长无边。 血雾弥天,在黑暗的空中宛如繁星,然而那些血肉一落到水中,水面就开始噼噼啪啪地沸腾起来,隐约可见什么东西在翻滚着,撕扯着,开始只是一小片,而后以燎原之势扩展到整个湖面。水面沸腾得越来越厉害,那些翻涌的身影也更加清晰了,甚至可以听见它们哭喊*咆哮的声音,是恶灵! 雪枭子大骇,双手翻飞,自天顶结出一个大印,一层层向着湖面压下。 然而越是压制,它们反而越是兴奋,悍不畏死地冲击着结界! 忽然,“砰”的一声,整个湖面仿佛被点燃了一般,腾起巨大的火焰。火焰之中,那只烛九阴的元神正在凝聚。它的身下,那四散的血肉和两段身体也正在拼接愈合!上下两重,虚与实,灵与肉,正在快速的重组。而它那凶恶的蛇头,竟然显出了人的模样! 他的那一剑,竟促使了它的进阶吗?雪。枭子苦笑一声,悬浮于空中,再一次握紧了宝剑。 “汝等凡人,竟敢再三地伤我!”翕动着它那还在人与蛇之间不停变换的嘴唇,烛九阴竟开口说道。 雪枭子显然也很惊讶,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烛九阴能够讲话。“我们无意打扰,不过是保命之行为。”雪枭子摇了摇头,明知道解释无用但还是开了口。 “我们并没有恶意,奈何你吃着我们不放!”一道清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雪枭子回身一看,果然看见迦叶悬在空中,凛然地道:“乱杀无辜,你算什么神兽!怪不得几万年都修不成神!”迦叶冷笑者,分明是在故意激怒烛九阴。 雪枭子神色复杂地看着迦叶,却也没有出言阻止,因为,他已经知道他的想法了。 再三受到挑衅又将迦叶视作毕生死敌的烛九阴闻言怒不可遏,竟不顾还在愈合着的身体,以灵魂之态就扑了上去。 迦叶也不急,反而旋身一跳,落入水中,往水底游去。 四周的火焰已经渐渐消散了,而烛九阴的身体中光芒仍旧在流转,这天地间唯一的光亮尽管可怖却让人眷恋。 雪枭子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扬起了手,四面八方的冰雪和寒气向他汇聚而来,在他的手心汇成一个小球,然后慢慢扩大,变成甚至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大球。 “砰”的一声,雪球打进了那具正在吸收灵气来恢复的烛九阴的嘴中。“嘶嘶嘶……”冰雪 与火焰的碰撞,两败俱伤,只剩下轻袅的白雾。然而冰雪终究更强大一些,慢慢蔓延开来,由内而外,将烛九阴的整个身体都封冻了起来。然后是最美的时刻,冰雪消融,灰飞……烟灭…… 四散的幽蓝的光芒,宛如萤火虫,一闪一闪的,而后就彻底消失了。 天地间的最后一缕亮光,消失了…… “终究还是……”雪枭子落寞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正在融化的冰雪,突然纵身一跳,也向水底游去。 幽暗的水底,迦叶却比游鱼还要灵巧。他正在,将烛九阴往那个地方引去。 发现自己上当而导致肉体被毁的烛九阴暴躁恼怒,想要返回去看看情况,找雪枭子报仇,但是迦叶不停的攻击挑衅让它完全脱不了身,它也因此更加凶恶地追赶迦叶,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进入了那个平时从来不敢到的禁地之中。 水温越来越热,迦叶却不敢使用寒功,因为他的内力,所剩无几了。他的速度,也渐渐地慢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烛九阴怎会放弃这个报仇的机会,尾巴一甩便缠上了迦叶的身子,然后慢慢收紧。“哈哈哈!你这个可恨的人类,终于被我抓到了!”烛九阴口吐人言,喜不自胜。 然而它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轰隆隆!”巨大的声响宛若天雷打下,抬头看见那滚烫炽热的软流的时候,它就知道,自己又被这个狡诈的人类骗了。 它想逃,然而被它圈住的迦叶竟化光为剑,一剑封在了它头下三寸的地方。 “你……,你怎么会有困龙锁?”烛九阴惊恐万状,虚幻的身体慢慢缩小,气焰也弱了下来。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末日到了。”迦叶没有开口,因为他用的是上古的神语! 烛九阴更加的惊恐,它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 以剑为媒,层层封印,巨大的烛九阴终于变到只有拇指般大小。 忍受着极端的炽热,迦叶游到了那个水几乎都在沸腾的锥形之口上,将手中那团淡淡的魂体扔入其中。 仿佛是为了做最后的挣扎,又也许是受不了这极端的炽热,烛九阴竟挣脱了封印,以魂体之态,猛地变大,从那地狱之火中冲上来!而那原本只是小小的几道暗红的地狱裂缝,也被它那突然爆发的力量所激,“砰”的断裂开来,浓重的白雾柱子一样腾地冲向水面,水一样赤红的液体状的东西喷涌而出,所到之处,湖水沸腾,岩石融化。而那喷涌之势,还在不停扩大,几欲冲出湖面! 迦叶大惊,灌上了所有的内力,箭一般地向湖面弹去。他的身后,不惜一切,以魂飞魄散为代价也要复仇的烛九阴,携着地狱之火,紧随而来。 离湖面只有一指的距离了!然而只是分毫的距离,迦叶就要被抓住!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提出水面,往身后丢去,然后自己转身迎了上去。 他的剑顺着那头下三尺之处插了进去,与那光剑融为一体,“苍啷”作响。烛九阴的魂体穿过了他的身体,然后停留在半空,化成点点光芒,然后消失,如同它的肉体一样的逝去。 雪枭子握住了最后的一点光芒,看着它又消失在手中,忽地凄然一笑,抹掉嘴角的血迹,转身往岸边飞去。 “走!”抓起迦叶,他大喊一声,便率先往山下飞奔而去。那些在一旁观看情况的侍卫们也反应了过来,扶持着受伤的同伴,向山下奔去。 “轰隆隆……轰隆隆……”闷雷般的声响一阵盖过一阵,蘑菇般的浓云裹挟着烟雾直冲云霄,云中暗红的闪电划破了黑暗。 湖水一边沸腾着,一边腾起巨大的白雾,以极快的速度在蒸发!而那赤红的软流将整个湖泊填满,然后向外溢着! 天地自然的暴力,岂是凡人所能抵挡? 雪枭子拖着迦叶一路飞奔而下。 “为什么救我?”迦叶转头看着雪枭子,他并没有想过挣脱,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这一切其实一开始不过是个卑鄙的谋杀。”雪枭子淡笑着看着他,坦坦荡荡。 “我知道。”迦叶也笑到。 “嗯。你总是那么聪明,怪不得他喜欢你。”雪枭子的语气里似乎带了点怅惘。 “师父也喜欢你,只是……”迦叶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 “只是他看到了将来吗?”雪枭子的话让迦叶一惊,然而雪枭子并没有理会他的惊讶,又抛出了一个惊人的真相道:“当初救你的是我师父。” 没有给迦叶插话的机会,雪枭子继续道:“雪谷与青霄,从来就是一家。” 迦叶觉得雪枭子很不对劲,突地握上雪枭子的手腕,那混乱的脉象让他忍不住地恐惧颤抖。 “放我下来。”他强忍住话语里的颤抖,雪枭子宠溺地看着他,温柔地笑了笑,“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好。不管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迦叶急匆匆地道,眼泪几乎就要下来。 “不要伤害青霄的人,不要发动与东华的战争。”他固执而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 “好。好。”迦叶惊慌地替雪枭子抹掉嘴边不断溢出的鲜血,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心中惶惑不安,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但是却不敢承认。 “当初的陷害我没有参与。”他突然语无伦次起来,急于告诉他真相,因为他知道他需要。 “嗯,现在我相信了。”雪枭子的眼睛慢慢闭上了,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他们仍在狂奔,鲜血却在不停地滴落,在白雪上画出绵长的线条,然后被之后的岩浆吞没。 “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哥哥,你一直都是那么地照顾我,帮助我,我怎么会背叛你呢?”迦叶的声音都哽咽了,在雪枭子的面前,他软弱得像个孩子。 “我帮你是因为你是我弟呀。我不是李非也,不是荼南,我是……迦南……”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头歪着靠到了迦叶的肩膀上。 迦叶瞪大了眼睛,停下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仿佛沉睡了的与他一直很像的面孔,无声的眼泪决堤了一般地落下。 他的世界一片漆黑,比这无尽的黑夜更为漆黑,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身后那声势浩大的天地之威仿佛为他们作了背景。 前面两个侍卫终于发现了他们强悍无比的西夜王的异常,连拖带拽将他拖到了岸边。 这场可怕的灾难也惊扰到了那些他们上山之初遇到的慵懒动物,它们争先恐后地往水中跳去,造成了巨大的骚乱。 长生的船压根没办法靠近,最后,只能一路斩杀着那些庞大的动物登到船上。 赤红的浆状物沿着锥形的山口溢出,迅猛地将整座岛吞没,那些没来得及逃脱的生物,在顷刻间便化成了灰烬。 空气似乎也沸腾起来,那难耐的炽热,即使船驶出了很远,也依然能感觉到。而那空气中的灰尘,一旦沾上,几乎就能将一切物什点燃。 永夜已经彻底来临,如果没有迦叶,他们的船也许要在这极寒之地漂泊一辈子,然后悄然无声地死去,然后被冻成冰雕。 在进入幽冥海的迷雾之中的那一刻,迦叶抬起头,不期然撞进了那绚烂美丽的极光之中。 “我一直在寻找光亮,也渴盼着成为了他人的光亮。”他仿佛又看见了年少的他和“他”站在雪谷璀璨的星光之下,他稚气迷茫而大气豪装地对着星空许下宏愿。 他那绚烂潇洒的笑容仿佛还在他的眼前,然而又倏忽消失在天际。迦叶转身进入船舱,那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你已经是了,不必再寻找……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二章 醒来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悟叶已秋声。光阴的消逝,总是如此迅速。 天未明,阎浮提的小院里梧桐已经光秃秃的了,白色的薄雪铺了一地,一个单薄的身影“吱呀”一声推开了院门,走了出去。看那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忽然,雪地里一个白色的巨大身影突然向着女子的方向扑棱棱飞了起来,抖落了一身的雪渣,露出灰黑的双翼,它停在了梧桐树上,将那因积了雪而不堪重负的树枝压得“嘎吱嘎吱”地响着。它雪一般白的头上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始终定定地盯着女子。 散落的雪花将女子打了个正着,顺着脖颈钻进了她单薄的衣衫里,激得女子跳了起来。她一边伸手去捉那些细碎的雪花,一边抬头往往树上看去,却被那令人胆寒的尖锐眼神吓得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连脖间头顶的雪花都忘记去取了。 僵持了良久,甚至那些雪花都化成了雪水,她才发现这个外表凶狠的大家伙并没有攻击它的打算,苦笑了一声,她悻悻地收回来手,继续往外面走去。 天色阴沉沉的,雪花有气无力地飞着,长长的青黑阶梯上结了薄薄的冰花,阶梯的尽头,有一条短短的小溪,天气不够冷,它还没有完全冻上,依旧欢快地唱着曲子。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小心试探着,轻轻踏了上去。一层一层试探着,摸索着,她终于走了大半的路程。 忽地脚下一滑,她的整个身体竟顺着长长的阶梯一咕噜滚了下去,乒乒乓乓,磕磕绊绊,最后终于在中间较宽一点的地方停了下来。 头晕目眩,幸而她护住了头,所以并没有什么大碍,唯一有的,估计也就是浑身的青紫和入骨的疼痛吧。 双手撑着冰凉的地面坐起,轻轻地拔掉深深插入掌中和手臂上的尖锐石子和树枝,揉了揉已经发肿的膝盖,她咬紧了下唇,默默地又爬了起来。她的唇瓣被咬得都出了血,却始终没有逸出一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扑棱棱,又是一阵展翅飞翔的声音,然后它在她的眼前停了下来。 它就站在她的前面,好奇地偏着头,锐利的眼神里却依稀透露着几丝温情。 也许是因为这种不是关心的关心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力量,她忽然觉得那种疼痛似乎都消失了。她站起来,不再小心翼翼,大步地向前走着,一路摔着到了石阶的底部。 也许,只有这种疼痛,能够让她感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和残酷,也才能让她去忘却这些真实和残酷。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一句话,“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做连江点点萍。” 她死去时,没有人为她哭泣;而当他们千方百计救活她的时候,所有人又都在恶狠狠地诅咒她,厌弃她。 “人生百态,世事无常便恍若一梦,旧梦依稀,往事迷离,春花秋月里。怎奈人心易变,婉若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飘来又浮去。飘来……又浮去……”朱唇轻启,音声相和,如怨如诉,如琢如磨。 “嘀嗒。”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打在结冰的青石板上,她似乎都能听见声响。 她仿佛只是沉沉地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可怕的梦,醒来后,世界就都已变了。 惶惑,无助,被厌弃,被咒骂,她醒来后,面对的,却是比地狱还要寒冷黑暗的世界。 “没事的。”粗鲁地擦掉泪珠,安慰自己似地扯开僵硬了许久,几乎不会动了的双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她也明白了自己的自欺欺人。沉默着拍掉溪边黑色巨石上的薄雪,裹紧单薄的衣衫,坐了上去,然后抱成一团,静静地看着水面发呆。 而在她对面的树枝上,那只灰黑的大雪雕又像之前一样,静静地站在树枝上,闭目养神。这只神奇的大鸟,似乎很喜欢跟着自己。 寒风吹来,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继续将自己团成一团。 今天是霜降,可是其实冬天已经来临了。林间树上,草尖路旁,全都被白雪覆盖了,就连溪水中几块凸起的石头顶上那一点点的位置,也都被初雪占领了。林间袅袅的白雾,幽灵般地飘来荡去。 冷清,寥落,千山雪寂,溪石上那个孤独悲伤的身影,似乎也融入了其中。 明天就是……阎浮提的师父--雪枭子的葬礼。听说,他是为了救她而死的……山上和岛上所有人都会去参加他的葬礼,除了她。因为,她……是害死他的人。她想见他,想告诉他她的感激,她的愧疚,以及他用他的生命换来的--她的痛苦……可是,她甚至,没有见过他,也不被允许见他…… 老人们说,人的一生,于人,笑着生,哭着死;于己,哭着生,笑着死。她啊,好像反过来了。 她是在青霄众人的哭声中醒来的,因为那哭声太悲痛,太压抑,一刻不停,许是这样,将阎王吵烦了,把她放了回来。可是,他们哭的不是她呀…… 那时,空荡荡的房间里轻纱飘扬,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睁眼的一瞬间,她以为她又回到了那个梦魇之中的地方。 费力地握紧拳头,直到指甲嵌入掌心的痛感传来,她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偏头,打量了一下四周,那迥异的装饰风格让她确认了自己逃离虎口的事实。 悲凄的哭声与屋檐下叮当作响的檐铃和成一曲悲伤的歌谣,敲打在她的心上。 强烈的不安与愧疚莫名其妙地袭来,她很想起身看看发生了什么,然而房间里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浑身无力,头痛欲裂,四肢仿佛散架了一般不听指挥,她似乎连掀开被子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想叫,但是话语到了嘴边却没有了声音。可是那股巨大的不安之感却支配着她无论如何也要起来去看看情况。 掀被,放脚,扶住床沿,起身,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花了几乎一刻钟。扶住墙壁,艰难地移动,一步……两步……十步之遥的距离近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还有三步,移到桌子旁边就可以到门口了! 咬紧下唇,轻轻地摇了摇头,她试图驱散眼前越扩越大的黑暗。可是,她还是失败了。 “哐啷”,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感传来,眼前已是彻底的黑暗,“嗡嗡嗡”的声响雷鸣一般地不断回响。 可她还是听见了一门之隔,几步之遥的外面的谈话声。清清楚楚,一字不落。那是比身上的痛更令她痛苦的利刃。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响?”一个还在抽噎着的女声道。 “没有。”一个男声道,“你还以为她会醒来吗?就是她害死掌门的。”他的语气恶狠狠的,似乎恨不得将她剥皮扒骨。 “你怎么知道的?”女声吸了吸鼻子,继续问道。 “掌门的尸体已经被西夜王迦叶送了回来。二长老将那个迦叶刺伤了,但是却没有杀死他,还让他的人在我们青霄住了下来,不知道是为什么。” 脑中的声音还在嗡嗡作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她不知道那个掌门是谁,但是迦叶的名字就足以令她战栗胆寒。那个掌门是谁?他怎么会为了她而死掉?疑问还在心里盘桓,她的意识却已经完全模糊了。 如果说第一天的醒来是一个错误的话,那么她接下来的生活就是在不断强调和证实这一点。 她的身体以一种迅速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着,第一天的疼痛酸软完全不见了,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体内充盈的力量。她仿佛是一个寄生虫,以别人的死亡为代价,来换取自己的生机。 在这过去的七天中,她遭受了人世间最大的恶意,迦叶的部下谴责她,细数她所背负的人命,青霄的弟子怪罪她,讨伐她的罪大恶极。 也是,她确实,应该承受这些……她厌恶她的生,但是也不愿再卑微的死去。比之死者,她确实是幸运的。她没办法改变旁人的想法,也知道自己的理亏,她似乎,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可是,阎浮提,她的浮提哥哥,……竟然也是这么想吗? 听说他现在是青霄的掌门,他肯定,又累又忙,而且,还很伤心。因为,他的师父……被她害死了,他肯定恨死她了。所以,他才会,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也不允许她去祭拜他的师父。 弯下腰,将手伸进冰冷的溪水中,那股寒意直入心底,使得心中的绞痛,似乎得到了一些缓解。 抬眼是覆盖一切的白,闭眼是吞噬一切的黑。要么就此结束,当做自己从未醒来;要么苟且偷生,在黑暗中堕落沉沦,去背负一切自己应负的罪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没有人能救赎她,也不会有人愿意救赎她。 每一个人,生来就是一座孤岛啊,她,也不例外。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三章 光亮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呜呜……”一个细微的声音哭着跑近了,闯入了这片孤寂的树林,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 “你是谁?”还没等她开口,那个眼睛红肿得像兔子一般的小男孩就提高了嗓门,尖锐地发问。 “我……”她想开口,但是却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于是只能低头沉默。 男孩警惕地看了看她,眉头紧皱,似乎在回想他记忆中有没有这个人。 “我没有见过你!”他突然大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小兽般警觉地盯着她。“你是外面来的坏人,是不是?” 叶微尘抬起头,放开环在膝盖间的手,哀伤地看着他。 “就是你们害死了雪师父!还有那个阎浮提带来的坏女人!是她害死了雪师父!你是不是她?”头一次面对一个陌生而奇怪的女人,虽然表面做出狐假虎威的气势,但是心底的恐惧还是让他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别跑,小心!”叶微尘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大声叫道。男孩却更加害怕了,转身闷头就跑,丝毫没有发现前面就是低矮的溪岸。 叶微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猛地站起身冲了下去,但是那被寒风冻得已经僵硬的脚却不听使唤,“扑通”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 心中又气又恨,她绝望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几乎已经预见到了他的结局,眼泪不自觉糊满了脸庞。 “不,我还是要努力一下。”知道死亡的滋味,不愿让这么小的生命就在自己眼前消失,她挣扎着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体内一股奇怪的力量突然激荡起来,将她强行拖拽着,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男孩的方向飞去。 “啊!!!!”闭着眼一直跑的男孩终于发现了异常,被滚滚地溪流吓得尖叫起来,又快速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他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冰冷却又带着几分温暖的怀抱中。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入目是一张温柔苍白的脸,那个坏女人,整个身子已经浸在了水中,双手却费力地将他举在空中。 他的身体一直在摇晃,因为她的手一直在抖。 心有余悸,尚且还不懂事的小男孩“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溪水很浅,但是冰冷异常,清澈见底的水下遍布着尖锐的石子。 为了保护男孩,落水时,她下意识地支起身子,将他举了起来。背上的痛锥心蚀骨,手上的力也几乎耗竭殆尽,可是她不敢放手,也不能表露出柔弱,因为这个小家伙比她更无助软弱。 “没事的,别哭了,我们马上过去。”溪水并不宽,只是两三步的距离。艰难地起身,冰冷的溪水困住了衣衫,也困住了她的脚步,每一步,她都感觉自己像在刀刃上行走。 “好了,没事了。”尽可能轻的将男孩放回岸上,她强忍着疼痛,笑着安慰道。 “你这个坏女人!”男孩忽地睁开了眼,挣脱她的手,反手一推就跑开了。 猝不及防的叶微尘一下子又跌入了水中,惊愕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孩。 男孩似乎也被自己这下意识地一推给吓到了,不知所措地绞着手,咬紧了嘴唇。“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心软,你们这些坏女人最会骗人了!” 就在这时,那只快被叶微尘遗忘了的大鸟忽地发出尖利的啸声,扑扇着翅膀冲向男孩。 男孩吓得转身就跑,落荒而逃。 他说的什么,他做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叶微尘都已经不知道了。巨大的痛苦一阵阵地袭来,眼前是一片黑暗,脑中是嗡嗡的回响。 要赶快上岸,不然她会死在这里,脑中一个声发出警报。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跌倒在摇摇晃晃的岸上。 回去!回去!不能死在这里。她想站起来,但是已经没有了力气。 “大鸟,大鸟,你在吗?帮帮我!帮帮我!”叶微尘绝望地呼喊,那只有着温情眼神的大雕,竟然也成了她黑暗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呼”,她听见了翅膀带起的风声,它尖利的双爪扣住了她的肩膀,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无处不在的疼,锥心蚀骨的疼,她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落地很轻柔,没有想象中的痛,听力恢复了一点点,视野也慢慢清晰,她看见了一个穿着碧绿色衣服的温柔女子,焦急地呼救,向着她奔来。 “既然已经醒了,又何必装睡!”一个清冽的女声冷不防地道,语气不善。 叶微尘睁开了眼,却不小心被那斜照入户的冬季暖阳耀花了眼,模糊中只见两个身形极其相似的绿色人影出了门。 也许是被光刺激了,她的左眼不自觉流下了一行泪水。 “别以为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能打动我,我不是碧歌那样的软心肠,也不是怜香惜玉的男人。”冷哼一声,那个女子忽然扣住了她的手,逼迫她抬起头来。“我的时间有限,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叶微尘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个清丽绝俗的美人,刚要开口,女子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十五天之内养好伤,然后给我滚回你的小渔村去,永生永世不得再见阎浮提,不得再踏入青霄半步。”将一个青绿色的小瓶丢在叶微尘身上,居高临下地道。 叶微尘摇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决,“在下殡之前,让我见他一眼,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 “找死!” 那个清冷得不似会生气的女子却忽然怒了,欺身而上,手上一拧,甚至来不及惊叫,叶微尘就被一下子拉出了床,扯翻在地,头顶的豆大的汗珠细细密密的滚落。 死咬着嘴唇,不顾被肩膀手腕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我……我……不会离开的,”叶微尘抬头,倔强地看着她,“除非……除非……你让我送……送他最后一程。” “闭嘴!你没有资格去祭拜他!”女子更加的恼怒了,猛地将叶微尘推倒在地,清丽绝俗的面庞如魔鬼般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烈火,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她生吞活剥。 扶住脱臼的右手,叶微尘硬撑着在她仇恨的目光中从地下直起身子,不躲不闪,直视她的怒火。“我……只求……见他一面,我的命……是他救的,我只求见他最后一面……”不期而至的眼泪顺着她苍白的面庞滑下,与嘴角的鲜血混在一起,凄凉无比。 或许是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又或许是叶微尘的执着打动了她,女子的心似乎也软了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按住疯狂的恶念,女子垂眸,再抬眼,其中的火焰已经慢慢减弱了。恢复冰冷的姿态,她不发一言地看向叶微尘,仿佛想要得到些什么讯息。 “见了他之后,我会……离开……”叶微尘眼底那倔强的光芒已经黯淡消亡,俯下身,真诚而艰难鞠躬,“我会离开……永远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女子转身,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子时我会来找你。” “啊!好。”叶微尘的短促地惊呼,眼中忽地迸发出喜悦的光芒,伏在地上,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喜极而泣。过程虽然艰难,但是比想象中的似乎还是好了不少。 “你怎么在地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绿色的身影旋风一样就奔到了她的身边,关切地道:“你怎么样?” 被这样热切的关心吓到了,叶微尘不自觉向后退去,却又不小心触到了伤口,痛呼出声。 “怎么了,伤到哪儿了?”女子又凑上来,伸手就要拉开叶微尘的衣衫检查伤口。 又羞又怒,但是又躲不开,叶微尘一狠心,竟扭过身子,不顾身上的伤,以肩膀为着力点,往一边滚去。 “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不会伤害你的。”绿衣女子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以为她是害怕,温柔地安慰道。 “谢谢你,我没事的,你走吧。”叶微尘强忍着痛,抬起头尽可能真诚地看着她,想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决心。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女子继续温柔地道,小心翼翼地靠近叶微尘,完全不管她的抗拒。 “咳咳咳……咳咳……”叶微尘刚要张口,一阵阵抑制不住的咳嗽就猛烈地袭来,牵动着身上的伤,如万蚁噬心,疼得她说不出话,直不起身。 女子似乎也发现了叶微尘的不对劲,急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帮她拍背止咳,“还好吗?” 这不拍则已,一拍反而让叶微尘更是有苦说不出,咳的更加厉害了,颤抖着拉住了女子的手,叶微尘艰难而断续地道:“别……别……拍……了……” “那我扶你上床。”看着她这难受样,女子也急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然而她刚把叶微尘扶起来,叶微尘就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劲,也才走到了床边。 绿衣女子刚要把叶微尘扶上床,叶微尘却忽然挣开了她的手,挣扎着坐到了床沿上,揪着床幔不停地喘气。 “你怎么样?”女子到了一杯热水,放在唇边吹了吹,又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眼前。 叶微尘摆摆手,偏头躲开,虚弱一笑,“不用了,谢谢。”她是真的感谢,在这种时候,还有一份真心的关怀。“是你救的我,对吗?”她看向女子,询问道。 “嗯,是的。当时你都晕在了院子里,我都吓坏了。”女子腼腆地笑了,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温柔担忧的神色。 “谢谢……真的谢谢你。”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而美好,没有一丝的恶意与仇恨,她估计,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低头垂眸,掩下心中的苦涩,她若无其事地道,“刚才那位姐姐已经帮我诊治过了,没什么大碍了,你去休息吧。” “你不想见人,我知道的。那我就不勉强你了。”女子温和地道,又向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我叫碧歌,你说的刚才那个姐姐是我三师伯,她叫雪衣。她虽然冷冰冰的,但是其实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呢。有事找我啊,我随叫随到。” 叶微尘惊异不已,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眼前的女子,这个名叫碧歌的绿衣女子,她的眼里盛满温情,温软得仿佛江南三月的春风,能够抚走一切忧愁。 “好。”叶微尘在醒后第一次开心地笑了。原来还能有人,在黑暗的深渊中给她一丝光亮。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四章 噩梦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现在才午时,离子时还有六个时辰。 岁暮阴阳催短景,那温暖的阳光仿佛只是片刻的错觉。侧卧在床榻上,细看阳光一点一点撤退,不知不觉,叶微尘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意识模糊而又清醒,她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身上的伤口如火烧一般,疼得发热,她想醒来,但是意识却不让她做主,任那些可怕的记忆一遍遍地闪过。 浑身是血的阎浮提愤恨地指责,“我为什么要救你?早知道让你就那样死去好了。”站在她床前的迦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别想寻死,你的命,可由不得你做主。”邪恶如魔鬼的俊美祭司哈着冷气在她耳边一遍遍地道:“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悲泣流泪的母亲怜悯地看着她,“微尘,我的孩子,你不应该回来的……”还有那个为了她而死去的人,一席白衫,看不清容貌,只露出一双哀伤的眸子,静静地却又带着责备的眼神看着她。 心脏仿佛被攥紧了,呼吸也被压抑,睡梦中的她挣扎着,反叛着,不安地扭动着。还是无果,逃无可逃,逃无可逃…… “不!不!不!”惊叫着坐起,她忽地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跑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蜷缩起来,瑟瑟发抖。这忽然而来的剧烈的动作撕裂了背上的伤口,鲜血从床上一路滴到角落。 “叶微尘,叶微尘!你给我出来。”就在这时,沙陵踹开了门,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床上空荡荡的,然而顺着血迹,她在第一眼就发现了叶微尘。 “叶微尘,你给我起来!”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想让眼前这个讨厌的女人立刻到那个人身边去,沙陵拖着受伤的身躯冲到角落,粗鲁地将叶微尘拽了出来。 仍旧陷落在恐惧中无法回神的叶微尘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目光呆滞,不知所措。 沙陵也不管,拖着叶微尘就往外走去。 一个受伤的女人拖着另一个虚弱的女人,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踩下一串串带血的脚印。 白雪覆盖了整个世界,偌大的青霄路上竟空无一人。 冷风夹着纷飞的雪花迎面扑来,刺骨入髓,叶微尘激烈的咳嗽起来,咳得直不起身。 果然啊,逃避黑暗的方法,只有疼痛。 沙陵被叶微尘这猛地一咳,扯得站不稳身子,差点摔倒在地。 “我自己走吧。”叶微尘抬头,哀伤而无奈地看着这一位美艳的女郎。接二连三闯入的女子,无论是怀着恶意还是善意,她都不想再应付了,一切都随它去吧。 女子冷淡而又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扣着她的手,继续艰难地拖着她往前走去。 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将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但是叶微尘还是不明就里地跟了上去。她没有抗拒,甚至说是配合无比,因为啊,一看眼前的女子也是受了伤,她不想,再伤害任何人。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要见的,是那个她最不愿但又最想见的人--迦叶。 “他为了你,弃千万臣民于不顾,去国离乡,以身试险,现在躺在这儿昏迷不醒,而你,却不曾来看望一下,你不觉得自己太冷血了吗!”沙陵将叶微尘推到床前,一字一句,冷酷地控诉她的罪行,她的眼里含着泪花,却迟迟不肯落下,如此美艳的人儿,是多么的惹人怜爱。 然而叶微尘只觉得一盆凉水当头灌下来,从头到脚,冰冷无比。慌乱惶惑的心也沉静下来,她想嗤笑一声,然后和眼前这个忠心耿耿的大美人辩论辩论,她今日的种种,到底是谁造成的。那个带给她一切灾难的人,怎么在此刻就又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然而她没有,她已经知道,现如今的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她什么也不想辩解,什么也不想做,在认出了床上的人之后,她的眼睛就不再看向他,她只想离开,离开这个人,离开这个地方,永远,永远地离开。 她转身闷头就走,完全无视一旁的沙陵。 “你不能走!”辛辛苦苦把人拉来,沙陵怎么可能让她走呢。转身向外一退,“砰”的一声,门就被关上了。 叶微尘大惊,冲上去拍门,但是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上了。 身子无力地顺着门滑下,她蜷成一团,失声痛哭。为什么,所有的这一切要由她来承担?为什么,她想逃避都不被允许? 哭声又引发了剧烈的咳嗽,她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边咳边哭,边哭边咳,这么多天来的伪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尽皆崩塌。 “别……哭,……别哭……”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不过声音虽然微弱,还是足以让叶微尘心都提了起来,她下意识就想落荒而逃。 “开门!开门!让我出去!”像见鬼似的,她猛地站起身,大力地拍着门。 “过来……让我看看你……好不好?”那个声音鬼魅一般地纠缠着她,让她心绪混乱,癫狂不已。 “开门,开门!他醒了,你快开门!”叶微尘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哐啷”一声,铁锁落地,那个红衣的美艳女子火急火燎地就奔到了迦叶的床前,脸上写满了担忧。 而叶微尘几乎是在开门的那一刻就冲了出去,落荒而逃。她听到了他在呼喊她的名字,然而她不敢做任何停留。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灰白色的雪花与天空融为一体,兀自纷飞,几盏照明的灯笼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积满雪的青石板路上,凌乱的脚印宛如涂鸦,向着尽头不断延伸。 打更了,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 凭着记忆,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向着那个暂时的栖身之所靠近,推开积雪的院门,几乎是扑进了房内,地面的冰凉让她一震,浑浑噩噩的,她又艰难地站了起来,扯下床上的被子,将自己捂住,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够了,够了!叶微尘,你不能再这样了!”蜷在角落里的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然而内心的恐惧却丝毫未减,阴云一般环绕在心头。 忽然,她掀开了被子,冲到桌前,抓起一个被子就往地下摔去。 坚锐的碎片四散飞去,而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向着那些锐物,扑了上去。 利器刺入皮肉的痛感宛如拯救沉沦的良药,立马就将她从那个黑暗的世界拉了出来。 “够了,够了,叶微尘,别怕。”将鲜血淋漓的手掌按在胸前,止住澎湃的心潮。她不允许,如此懦弱的自己。 她就那样默默地站着,闭眼凝神,甚至连手上的鲜血都全部凝结了,都不曾动一下。 良久之后,她终于动了,拖着麻木的双腿,她走出了房门,看向了那片灯火通明的地方。所有人,都在那儿守夜。 子时,已经到了。 东边的墙下跳下一个白衣的女子,雪衣,人如其名啊。 “走吧。”叶微尘自觉地向她走去,然而雪衣却看也不看她,一声不响地抓起她的衣领就往檐上飞去,两个人的身影掩没在黑暗里。 重华殿内,灯火通明,从院内到院外,都是穿着丧服守夜的人。 正殿内守夜的是几个年轻的男女,她只认识两个人,一个是碧歌,另一个是阎浮提。 这是她醒来第一次见到阎浮提,他的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俊秀的脸庞苍白失色,瘦削的身体裹在宽大的素色丧服之中。而更让她痛苦的是他的眼神,灰浊而毫无生机。是她吧,是她将他弄成了这个样子。 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冲出去,跪在他前面磕头认罪。 可是她不能,雪衣的手扣住她肩膀,她动弹不得。 “就在这儿看吧,看完后一切就也结束了。不要挑战我,这已经是我的最大限度了。”雪衣凑在她的耳边,严厉地警告。 深吸一口气,掩下多余的感情,她站在这黑暗的一角,对着那具圣洁的躯体,偷偷地做着一个虔诚的祭拜,一个罪恶者的忏悔。 那个青霄乃至天下最重要的人物,因为她的缘故,在一个本不该由他去的险境中,失去了自己伟大的生命。她生,他死。她在黑暗中祭拜他,他在光明里接受她的祭拜。 明明是不相干的人啊,到底为什么为她失去了生命。梦中的那双眼睛是你吗?可是你再也无法睁开眼睛让我确认了。 她睁大了眼,想记住他的面容,然而泪水模糊了双眼,什么也看不清。依稀见得,大堂中的那个人,眉目清朗,面庞柔和,一席白衣,素净无双。 不敢哭出声她任凭泪水肆意流淌,害怕惊动了其他的人,她缓缓下跪,远远地向着那个人磕了三个头。 “你的要求我做到了,十五天后,我会送你离开。”丢下这么一句话,雪衣消失在了黑暗中,将她独自她丢在冰冷的雪地里。 她的要求实现了,她却不知该怎么去走接下来的路,阎浮提,迦叶,雪枭子,他们地脸庞一一在她脑海里闪过,每一次都是一阵刺痛。 她突然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她的密芷,回到母亲身边。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了,就发疯似的占据了她的整个脑海,她想离开,立刻,马上,离开这个有他们的地方,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转身往山下邹区,浑浑噩噩而又冷静无比,她知道自己已经疯了,但她不想阻止自己。 强大的意志支撑着她,她很快消失在黑暗和风雪中。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五章 下葬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纷纷扬扬,仿佛会下到地老天荒的雪,在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时,奇异的停了。千山雪寂,天冷日寒。所有的肮脏与罪恶,全部被冬雪埋葬。 长长的青石板路,向着高处无尽地延伸,然后消失在云海里。厚厚的云海之上,一座陡峭的山峰兀立,露出尖尖的一角。--那是天虞峰,历代青霄掌门的安息之地。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每一阶都站满了人,蜿蜒的长龙看不到尽头。那些都是前来祭奠的岛民们。他们的脚步被止在最顶端的那层阶梯。 站在最上层的阶梯,阎浮提回首往下看去,迷雾之外的辽阔海域,守护神一般地怀抱着方圆不过百里的流波岛。而他的脚下,那些淳朴的人们,也犹如蝼蚁一般弱小,希冀着他的保护。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青霄的重担,真正落到了他的肩上。 “二师兄也许赶不回来了,我们开始吧。”收回沉思的目光,他对着雪衣雪影点了点头,示意仪式的开始。 仪式很简单,与世俗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下葬,立碑,两步而已。唯一不同的是碑,每位掌门的墓碑都必须由接任的掌门亲自开凿打造,碑高九尺,且必须是完整的汉白玉,不得缺损。 迦叶回来的那天,也就是雪枭子的尸体送回来的那天,阎浮提就钻入矿洞,昼夜不停的开凿了。历时七天,终于在昨晚完工。上题:青霄第二十四任掌门荼南。 荼南这个名字,很少有人叫,世人都叫他雪枭子,雪枭,意同雪鸮,他本人,既有如雪鸮一般遗世独立,勇敢威猛的意思,又有世间枭雄,举世无双的含义。这个名号,在他十七岁连胜苍梧七长老之后迅速传播,以至于他的师父,都用雪字来为接下来的弟子命名。 碑已经运到山顶,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立碑的工作将由赤霄的直系弟子,也就是赤离和赤华完成,赤休本来也在计划中,但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到。 雪枭子静静地躺在沉香棺木中,面容安详得仿佛只是睡着了。 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悲伤,他们死死地盯着他的面庞,期待着奇迹的发生,期待着他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和他们说笑。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依旧静静地躺着。死者长已矣,生者长戚戚。 为了终结这场无休无止地悲伤,赤离终于走上去,缓缓将棺盖掩上。 “咚”的一声,阎浮提率先跪下,然后是雪衣,雪影,赤华,碧城,碧歌,碧奴,乌压压的人群排山倒海般地跪倒下去。 这种待遇,比皇室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也确实是,青霄本就是流波岛的主人,更是所有岛民的保护神。然而不同的是,所有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真诚地拥戴他们。 低声的呜咽变成了毫不压抑的痛哭,哭声震天,然而死者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所有人都在哭,除了阎浮提。悲伤几乎就要将他撕碎,然而他的眼睛里却酝酿不出半点泪水。他哭不出来,也没有资格哭。因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师父。 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手中,他也感觉不到疼痛,他只能一遍一遍地磕头,不停地磕头。 雪枭子的面容终于还是完全消失在了黑漆漆的棺木之中,阎浮提突然在想,师父那么阳光的一个人,会不会怕黑? 就在棺木盖上的那一刻,赤华突然跑上去推开赤离,扑倒在棺木上号啕大哭。赤华从小由雪枭子扶养长大,对雪枭子感情最深,也难怪如此痛苦。那么五大三粗的一个男子,哭得如此伤心,见者无不心碎。一时间,哭声又连绵不断地响了起来。 “大师兄,节哀。”阎浮提走上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赤华却转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一拳就抡了上去。 没有任何防备的,身体本来就虚弱的阎浮提被者力大无比的一拳打得飞了出去,眼看身体就要往山下落去。 碧城离阎浮提最近,急忙飞身去接。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下面的阶梯上突然蹿出一个人,扣住阎浮提的肩膀,带着他跃上了山顶。 “二师兄!”碧城惊呼,为避免与他们撞上只得旋身回撤。 然而还未落地,他就若无其事的,将阎浮提随意往地下扔去。重重的落地,阎浮提又滚了一段路,在撞到一块石头后才停了下来。 “大师兄,你下手怎么能这么不知轻重呢,我们这个小师弟可娇弱得很,万一不小心就担上了谋杀掌门的罪人可怎么办?”赤休走到赤华身边,斜睨着狼狈的阎浮提,面露不屑。他面如冠玉,一席黑衫,风尘仆仆,看得出赶路太急而还没来得及换上丧服。 知道两人的恩怨,雪影面露难色,雪衣冷然不动,其余人等也不敢插手,只能静观其变。 挣扎着爬起身,擦去嘴边的血迹,阎浮提笑笑说:“师兄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弱。大师兄悲痛难忍,一时情急,才出的手,我一时不备才会如此狼狈。今天是师父下葬的日子,有什么事就稍后再说吧。” 赤华与阎浮提关系本就很好,他知道师父的死不能完全怪罪于阎浮提,这么多天来他也一直在压抑自己,然而在刚才,看见阎浮提毫无悲痛之情,他终于还是爆发了。但是看见阎浮提此番的狼狈之态,心又不自觉软了下来。 心中矛盾,悲痛,烦乱,他默然转身,不想再看这些无意义的争斗。 赤休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然而他看了看雪枭子的棺木,转过身去,背对着阎浮提,终究没有再缠斗。雪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转过身去了。 碧歌担忧地看着他,他却对着她微微一笑,以示自己的无碍。 错误已经铸下,如何才能挽回?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赤休套上事先准备好的丧服,对着雪枭子的棺木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眼里已经含满了泪水。 已经午时了,流波岛的冬天,大约在申时就会天黑,然而一切必须在日落之前完成,所以,棺木不得不马上下葬了。 棺木抬起的瞬间,一个声音突然阻止道:“等等!”与此同时,一块石子打向了抬棺弟子的手腕,“哐啷”一声,棺木落到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谁!谁人竟敢破坏我青霄掌门的葬礼!”阎浮提护到棺木旁边,警惕地看着阶梯处,凛然开口。如此重要的仪式,竟然有人捣乱,众人如临大敌,屏息严阵以待。 伴着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踏上了最后一级阶梯。他看着是那样的虚弱,几乎没有人会相信之前的那块石子是他打出的。 来人正是迦叶。 “你来做什么?”阎浮提走到人群前面,防备地盯着迦叶,语气森然。雪衣别过头去,眼神晦暗不明,拳头捏得咯咯直响。赤休将两人的情况看着眼里,若有所思。 “我只是来做我应做的事。”迦叶并不在意阎浮提的态度,继续向着棺木走去,神色悲凄。 “站住!”阎浮提眼神一厉,挥拳便打了上去。 迦叶侧身一闪,右架住了阎浮提的拳,左手则迅猛地向阎浮提的肚子袭去。 阎浮提左手急回,捉住迦叶的手,一脚踢了上去,迦叶再度侧身,借力一闪,竟然就跃到了棺木之前。 离他最近的赤休飞身一脚踢过去,也被他闪开了。周围的众人见状也围了上去,将迦叶困死在中间。 “不要伤他。”尽管心中愤恨,不甘,但是考虑到迦叶的特殊身份,雪衣也不得不开口阻挠。 众人惊异地看着雪衣,搞不懂她的意图。 赤休打量了一下那位看似虚弱实则强大的对手,突然觉得那眉眼十分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 “祭拜完后立刻给我走,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完全不顾众人的看法,雪衣冷着脸,对着迦叶道。 “二师伯,不可!”阎浮提转身看着雪衣,厉声道。 “二师伯,迦叶固然有运回师父遗体的恩情,但是他应你之求前往幽冥海救师父,师父孤身一人,而他人多势众,你怎么能保证不是他故意谋害师父呢?否则为什么只有他一行人安然无恙,而师父却和我们天人永隔!他有什么资格,来祭拜师父!”赤离也看不过雪衣再三地偏袒迦叶,站出来声援阎浮提。 他这一席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在众人之中激起一阵愤慨,雪衣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我……才是这里最有资格祭拜他的人。”迦叶突然激动地开口,“他是为了救我而死,我怎么能不来祭拜呢?”谈到雪枭子的死,他神色悲凄,声音也低落了下来。 “我怕你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看不惯迦叶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阎浮提愤慨不已,语气也尖刻起来。 “够了,都别闹了!”雪衣厉声喝到,腕中飞出一段白练,卷起迦叶就把他摔到了雪枭子棺木前。迦叶没有抵抗,擦掉嘴边的血迹,缓缓地站起身来。 众人对雪衣的行为极度愤慨,嚷嚷不止。雪衣也不管众人,对着迦叶癫狂不已,完全丧失了平日的冷静淡然,“你看啊,你看吧,你在怎么看他都不会回来了!都是你,都是你,如果没有你,一切都不会发生!” “全都给我闭嘴!”一直站在一旁默默无言的赤华突然对着雪衣大吼,谁也没有料到向来好脾气而且在雪衣面前乖得像只猫的赤华也会发脾气,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逝者已矣,请让他老人家安息,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他眼中的火慢慢熄灭,含着警告意味一一扫视众人。然后,转过身,走到迦叶身边,淡淡地开口,“师父马上要下葬了,快点。” !! 第二十六章 认亲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然而,迦叶却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怔怔地拉开了棺盖,颤抖着抚上了那已经冰冷了很久的脸庞。他的双睫不停地闪动,眼泪却始终没有下来。 其实啊,在船上的时候,这张安详的脸,不眠不休地看了三天三夜,他已经经看腻了,确信自己会永生永世地记住。可是,他还是害怕,有一天,他会忘记这张脸,忘记他曾经,有过……这么一个爱他的兄长。 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一个人,他是个来路不明的奴隶,被人欺压,被人侮辱,他已经过了那个渴望亲人救赎的年纪,但是当“他”亲口说出那句话时,不可否认,他是欢喜的,童年时最尊敬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哥哥,他怎么能不开心。然而这欢喜却大不过悲哀,到头来,他还是一个人。 “到头来,我还是一个人呀……哥哥……”收回手,他缓缓地合上棺盖,神色恍惚。 “你叫他什么?”耳尖的赤华被那两个字震惊了,激动地向前扣住了迦叶的肩膀。 “我说……‘哥哥’……因为……他-是-我-的-大-哥……”迦叶对上赤华的眼睛,忽然微笑着道。 “闭嘴!不许说!”不知怎么的,雪衣突然暴怒起来,飞身上前,双手扣向迦叶的喉咙。 感受到雪衣的怒意,赤华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急忙替迦叶回身一挡。 “小心!”众人皆大喊道,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想不到赤华会突然回头,雪衣也是一震,然而惯性太大,收手已经不可能,恨恨地咬牙,她竟迅速伸出左手,一掌拍向胸口,只见她身体一歪,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就跌倒在地。 “二师伯!”“师妹!”雪衣前后矛盾的所作所为,让众人提心吊胆,但是此刻她为了不伤害赤华,竟做出如此举动,众人又是感动,又是担忧,急忙上前查看。 “他是我大哥,我是他弟弟。”无视混乱的人群,迦叶淡然地看着被赤华扶起来的雪衣,不闪不避,言辞恳切,“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我才来送他最后一程。” “他没有你这样的弟弟!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与你这种人有关系。”众人还震惊于这个不可思议的真相,难以接受,雪衣却突然变得歇斯底里,仇恨地盯着迦叶。 默然半晌,迦叶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心底的话。“是或不是,你不是已经有了判断吗?”悲悯地看了雪衣一眼,他也不辩解,转身往山下走去,“不论我是谁的兄弟,你都不必顾忌,尽管来找我报仇,我随时等着你。” 拦还是不拦,众人也迷惘起来,只能静静地看着迦叶的身影消失在阶梯下。 长长的阶梯挤满了黑黑的人头,宛如黑色的巨龙盘桓在雪岭山间。山间蜿蜒的哭声,一直绵延到山脚。 “大哥……你该很开心吧,这么多人还记挂着你,为你难过。”他喃喃自语道。 不想看那些悲泣的人们,他跳上了树冠,迅速地向下掠去。 冷风迎面而来,多少吹散了心中的愁云。 树上厚厚的积雪簌簌地掉落,惊跑了外出觅食的白色小狐,看着那跑远的小狐,想了想,他忽地俯冲下去,一伸手,就将那机灵的雪狐抓到了手间。 重伤未愈,又经历了一场打斗和奔波,他已经有点体力不支了,然而他还是在树顶迅速地行进着,马上,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 “王!”一个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原来是沙陵和几个侍卫。 “她呢?”停住脚步,迦叶立在树梢,神色不耐。他现在,只想见到她。 “王……”抬头看着迦叶,沙陵犹豫着开口,“她不见了。” “什么?”迦叶突然顿住了身形,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眼里几乎就要喷火,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怒气,“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昨晚之后就没有见过她了。”沙陵冷静地回答,真诚地看着迦叶。 “给我去找。”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却似乎蕴含了什么。沙陵感到了一种惶恐,想要再说什么,迦叶却以更快的速度向山下掠去,将他们丢在了后面。 强撑着身子,他在山庄里搜寻了一遍又一遍,遍寻不见,绝望地跌坐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他突然觉得很无力,她就这样,再一次,消失在了自己身边。 明明那么近,他却还是,没有触碰到她…… 天黑了。 一再被打扰的葬礼终于还是完成了。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山间的人群归巢的鸟儿一般散去了,所有的悲伤在今日就做了个终结。 弟子中赤休是最先走的,然后是赤离,过了好一会儿,碧家三兄妹扶着雪影也回去了。 然而有三个人,始终不肯离开。 赤华呆呆地跪在高大的碑前,一言不发。 雪衣也平复了下来,抚掉汉白玉的石碑上的纸灰,然后在旁边的天婴老人的墓前,跪倒了下来,“师父,对不起……我还是,没有拦住他……”一遍遍地磕头,一遍遍地忏悔,人前不愿意流露的胆怯、悲伤、痛苦、内疚,她已经无法隐藏。 阎浮提在碑林之外跪着,寒气从膝盖不停地涌上来,身上各处的伤痛噬咬着他,他却依旧固执地跪着。或许只有这样,只有在师父灵前,在祖先墓前,他才能,反思自己的罪过,承担自己的责任。 其实,他才是一切悲剧的根源。若不是自己无能,师父就不会死,大师兄和三师伯也不会这么难过…… 还有,小丫头……他知道她已经醒了,可是他没有时间去看她,也不敢去看她,他怕他会忍不住迁怒,更怕他会忍不住拥抱她,违背自己在师父面前发下的誓言。 想到叶微尘,迦叶那与师父有五分相似的脸也随之跳了出来。 复杂的情感在心中翻江倒海,他承认自己的无能,但是迦叶的罪过也决不能被原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看在师父的面上,也顾忌着他的身份,他不计较,但是总有一天,他会一一和他清算! 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满眼血,几乎就要走火入魔。 一阵掌风突然卷着落雪铺面而来,将他击倒在地,抬头看见雪衣冷冽的目光,他发热的头脑立马冷却下来。 一遍遍地在心中警告自己: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是青霄的掌门,我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我答应了师父的,我不能……不能再想那些…… 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驱散杂念,他挺直了腰,宛如入定一般。 三人跪立的身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风清月朗,又是一个圆月。皓皓白雪映射着皎洁的月光,打造出一个纯白的世界。 而在山那边,一艘大船孤零零地依靠着海岸。一叶小舟穿出迷雾,进入月光的视线,向着大船靠拢。 “怎么样?”船头的人迅速地把小舟上的人拉上来,焦急地问道。 艰辛地爬上船,瘫软在船板上的两人累得说不出话,只能疲惫地摇摇头。 其中一个壮硕的汉子撑着坐了起来,他那悲痛的面庞在明亮的月光下毫无遮掩,双眸含泪,那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原来是长生。 他突然愤然地锤向船板,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我们没能追上她,她可能就要这么死在海上了……” 船板发出的“咚咚”的闷响与他那愤慨的声音在这静谧的海岸上回荡,有个睡熟的船员被声音吵到,惊醒过来,但是观察一下,发现什么事之后,又迷迷糊糊地躺下去又睡着了。 “嘘,小声点,他们都睡了。”接应他们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头发都花白了,眼睛却矍铄有神,十分精明的样子。 “睡什么!人命关天的事,还比不上睡觉吗?!”长生不知是被触到了什么点,猛地跳起来叫骂道。 “够了够了,别生气。”老人连忙上前拽住他,手扶上他的背,温和地安慰道,“那个女孩穿着这个门派的衣服,应该是懂武功的人,他们不是有自己的出海方法吗?你就别瞎担心了。” “我不是瞎担心,她受伤了,你也看见了,她的衣服上都是血,而且我们那个破烂的小船,怎么能支撑着她过这个古怪的海?”老人的话没有让长生安心,反而加深了他的忧虑。 老人被驳得无话可说,只能静静地看着长生心烦意乱地踱来踱去。 “吴叔,你派人告诉山上的人了没有?”长生突然转身,吓得老人往后退了一步,拍着胸脯差点摔倒。 “没有,”吴叔摇摇头,无奈地摆手,“今天是他们掌门的忌日,所有人都不在,我们根本找不到人告知这个情况……” 长生的眉头皱得像山一样堆积起来,现在葬礼已经结束了,但是……犹豫思考了一下,他斩钉截铁地道:“我去找他们!”说完转身就往岸边走去。 “你休息一下吧!”吴叔在后面狠狠地一跺脚,大喊。然而那身影依旧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就算你不休息也要让别人休息吧,都这个时候了!……” 长生那坚毅的身躯终于还是消失在了月色尽头的黑暗中,徒留下吴叔的声音一遍遍地回荡。 船上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了,柔和、美丽而又安详。 看了看灯火,又看了看瘫倒在地一直没有插一句话的黑硕汉子,吴叔终于还是放弃了。 “瞧你这出息,以后跟着长生好好练练吧。”啐了一口痰,吴叔恨铁不成钢地扶起了大汉走进了船舱,提高了声调,冲着里面吼道:“大家都回去睡吧,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一切重归静谧,月亮已升到了正中央了。 海浪拍打着这孤寂的海外之岛,奏出悲凉的曲调,这一片月光之下,有多少的不眠人?又有多少未知的故事即将发生? !! 第二十七章 乱战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雪光与熹微的晨光,在这高山之巅,交缠着起舞。 冬日的夜很是漫长,然而终于还是过去了。 “起来吧,再跪下去没什么意义了。”一只冻得通红的宽厚大手伸到了他的视线之内,他听见了赤华那夹着无奈与悲凉的声音。 “我可以的,你去看看三师伯吧。”抬头释然地一笑,他因着得到了赤华的宽恕,声音也轻快起来。 赤华默然收回手,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着雪衣走去。 看着赤华的背影,阎浮提以手撑地,想要借力起来,然而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地跪了一夜,此刻他已经全身僵硬麻木了,这一动,只觉眼前突然一片黑了下来,耳边也嗡嗡嘤嘤什么都听不清,脚步突然像失去了着力点,怎么也站不住,“砰”地一声,他又摔到在地上。 前面的人似乎往这边看了一下,然后又转过身去了。 运气调息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站了起来。抬头搜寻赤华的身影,却看见他背着雪衣已经往山下走去了。 “三师伯怎么了?”阎浮提以为雪衣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追上去问道。 “没事,只是睡着了。”赤华淡淡地答道,眼睛都没有抬一些,不疾不徐地继续下阶梯。他比以前,更加寡言少语了。 阎浮提也发现了他的变化,莫名难过和愧疚,大师兄,应该是他除了师父最对不起的人了。 “之前的事,是我鲁莽了。”阎浮提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赤华却忽然停了下来,站在下一级阶梯歉疚地看着他。“师父的事,不能完全怪你,我不会再想,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他就沉默了,背着雪衣静静地站着,眼眸低垂,就在阎浮提以为他没什么可说,想要开口时,他却又抬头,认真地看着阎浮提道:“你已经是青霄的掌门了,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辅佐你,也希望你不要姑父师父的期望。” 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认真,阎浮提愣了一下,然后在他的注视下,郑重而严肃地点头,“是。” 赤华说罢转身继续往下走去,坚毅的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长。 三人回到山庄之时,山庄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迦叶与赤休在缠斗,迦叶的随从为保护主人也与碧奴等人斗作一团。碧奴和赤华看透了赤休的意图,主动前来帮忙,缠住护主的侍从们。碧歌和碧城劝说未果,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迦叶明显体力不支,处处落于下风,但是他招式狠厉,经验老道,赤休一时也奈何不了他。战局胶着了很久,迦叶想要尽快脱身,赤休却如水蛇一般紧紧地缠着他,甩不掉,躲不开。 这样混乱的局面更是长生没有想到的,那个女孩危在旦夕,这些人却在互相争斗,置人命于不顾。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青黑,突然提掌冲向了正在交手的迦叶和赤休,迦叶看见了他,趁机反攻,缠住了赤休。然而赤休却什么也没有察觉! 阎浮提正好碰上了这一幕,急忙飞身上前,拉开赤休,一掌对了上去。 掌风激荡,两败俱伤。长生吐了一口鲜血,向后跌倒在地。受伤过重加上旧伤未愈,阎浮提头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喷出一口暗红的浓稠的血,直直地落向地面,痛苦地闷哼一声,便晕倒过去了。 阎浮提这一晕倒,所有人焦急地上前察看,场面更加混乱起来。 赤华急忙点开了雪衣的睡穴,带着她奔上前去救治阎浮提。 与此同时,迦叶抓住空隙,捂住流血的肩膀,抓起长生,一咬牙跃上墙头,便往迅速海岸跃去。 赤离提剑欲追,沙陵一个旋身,横刀直劈,将赤离逼了下来,与他斗在一起。 混杂的人群当中,赤休木木地站立着,茫乱无神,阎浮提的举动没有感动他,他已经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生物了,但是那复杂的夹杂着报复的快感与无奈的悲哀的不知为何的东西,却让他恐惧无比…… 赤羽,我已经是这么可怕的人了吗?恍惚中,那个明丽的脸庞突然在不远处的那棵梅花树下对着他微笑,身旁嗡嗡嘤嘤的声音仿佛恶鬼纠缠着他,他的神色狰狞起来,突然就疯了一样地提刀砍向人群,想要往那边去。一个不懂武功的弟子首先背上着了一刀,尖叫起来。 碧奴就在她的前面,刚要转身查看究竟,余光瞥见赤休的刀又挥了下来,大惊之下搂住受伤了女子往地上就近一滚。 “小心!”雪影刚好赶来,一脚踢向赤休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刀踢了出去。 失去理智的赤休狂怒,一掌接一掌地拍向雪影,雪影不欲伤他,只守不攻,被步步紧逼,危险无比。碧城和赤离也急忙上前,加入了制服赤休的行列。 场面大乱,没有人再阻拦他们,沙陵和训练有素的侍从见状也迅速抽身,趁机下了山。 “赤羽师姐,你要去哪儿呀?”赤休明显是又犯病了,碧歌灵机一动,突然高声喊道。 只见赤休身体一震,欣喜若狂地转身,“赤羽…我……”……在这儿。他的声音被颈间的剧痛打断,黑暗迅速蔓延,淹没了那个在树下微笑的面容。 雪影一个手刀狠狠地劈向赤休,终于让他安静下来了。 荒唐的闹剧至此终结。 “他们俩没事吧?”雪衣一放下银针,赤华就焦急地冲了上去,拉住雪衣的手腕问道。 雪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抚掉赤华的手,对上雪影同样担忧的眼神,摇摇头,神色肃然:“赤休的癔症更加严重了,恐怕以后会控制不住。阎浮提……”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伤上加伤,可能积重难返……” “怎么会?!”碧歌惊叫一声,身体一软,扑倒在碧奴的怀里悲伤绝望地哭了起来。 “他不能死,他怎么能死呢?!他是青霄的掌门啊,他答应师父的事都还没有完成,怎么能就这样死去呢!”赤华突然就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吼道。 赤离眉头紧锁,神色阴沉,那小子…… “师妹……”雪影欲言又止,他知道,雪衣比他更加的焦急,但是青霄面临的的现状让他不得不开口。 “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他们服用了幽冥碧莲,他们的情况,应该会好一些。”雪衣复又补充道,虚惊一场,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地上。 “我不会让他们死的,这是我对你们,也是对青霄的承诺。”她的眼睛比黑珍珠更深邃,眼里的寒冰更厚了。她变了,每个人都深切地感受到。 “师兄,掌门伤重,你现在是资历最大的老人了,一切事情,就拜托你了。”雪衣解下阎浮提的掌门令,郑重其事得交到雪影的手中。 雪影愣住了,握紧了手中的令牌,终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好了,出去吧,他们需要休息了。”雪衣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开口逐人。 “师父,我们出去吧,他们俩伤的太重了,现在正是需要休息。”场面忽地有些尴尬,碧城心中一阵叹息,一边示意赤离拉起赤华,一边温润地开口道。 雪衣抬眼懒散地瞥了一眼碧城,却又没有说什么,继续闭目养神了。 雪影无奈,最终还是和碧城一起出去了。 !! 第二十八章 怪雕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大雾沉沉,一片迷蒙。一叶小舟孤单无依,毫无方向地这奇异的海面上漂流。 “……唔……”叶微尘揉着酸痛的太阳穴,迷糊地睁眼打量着四周,朦胧惨淡的环境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期然又撞进了一双发着绿光的锐利眼眸之中。 “啊!……”短促地尖叫一声之后叶微尘向后倒在了船舱中,慌乱之中抓起一块硬物往前丢去。 只听一声尖啸之后,鸟类扇翅的声音与硬物落水的声音同时响起。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没有砸中,叶微尘惊恐地抱住了头,瑟缩成一团,等待厄运的降临。 巨大的羽翼带起的风和水汽扑面而来,她心跳如雷,绝境之中,她浑身瘫软,身子比筛糠抖得还厉害,在这怪异可怕的海上,面对如此可怕的怪物,她是如此的弱小,她的反抗是如此无力。心中恐惧与绝望在交织。 也许是要死了吧,过往的一幕幕如洪流一般快速闪过,那些惶恐与悲痛,历历在目,那些笑容与泪水,渐渐模糊。死亡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也许反而会是一种解脱呢。她攥紧了拳头,绝望却又从容地闭上了眼睛。 尖锐的利嘴狠狠地在她手上啄了一下,她痛呼一声,死死咬住了嘴唇,等待被撕裂咬碎的命运。然而那怪物却久久没有动作,似乎是消失了。她的眼睛没有睁开,耳朵也因此变得灵敏万分,四周除了她的心跳声和轻轻的风声,没有其它任何异样。 叶微尘怯怯而又破釜沉舟地睁开眼,一双的金色瞳眸与她就四眼相对,近在咫尺,她退无可退,吓得不敢动弹。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横竖都是死,她大着胆子仔细全面地打量起眼前的怪物,壮丽的灰色羽翼,白色的额颈和尾翅,额上三缕黑色的羽毛,不是那只怪雕又是睡?! 之前的惊惧绝望一扫而光,叶微尘又惊又喜,一把就搂上了大雕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来?你的眼睛怎么变色了?我们俩无亲无故,你为什么一直要帮我呢?”她一股脑地倒出所有的问题,完全把眼前的猛兽当做是一个人了。尽管只与这只大雕见过一面,她却说不出来地信任它! 大雕自然不会说话,但它似乎听懂了叶微尘的话,对于叶微尘的这种动作也不抗拒,双翅轻轻拍了拍叶微尘的后背,金色的眼眸里盛满疑惑懵懂,宛如一个天真稚嫩的孩童。 终究还是没有与人如此相处过,大雕过了一会儿便显得十分不耐烦了,挣开了叶微尘的手,飞到船舷上,收拢了翅膀,眼带鄙视地看着叶微尘。叶微尘也看懂了这只怪雕的鄙视,有些羞赧,又有些恼怒,狠狠地瞪了一眼这只傲慢的大雕。 这来来回回地一闹,叶微尘低落的心情也顿时开朗起来。伸手抚上那柔软而又坚硬的铁翼,想到来自这素昧相识的猛兽的独特关怀和保护,叶微尘的心也柔和起来,孤苦无依的心仿佛有了停靠的地方。手渐渐游走到它平坦的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金眸耷拉着闭上,宁静祥和的氛围突然让她有了倾述的欲望。 “我从山上跑下来,抢了一艘别人的小船就冲进了这茫然无际,危机四伏的大海,大风将我吹进一片迷雾之中,小船撞上了一个暗礁,然后又被卷入了漩涡之中。你说我怎么那么蠢呢?”叶微尘低低地嗤笑一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闭目养神的金眸睁开了,头歪着,认真地倾听她的理由,一副探究到底的阵势。 苦涩一笑,叶微尘低下了头,“那座岛上的一切都让我厌恶,所有我恨的,恨我的,都在上面,我无法面对上面的任何一个人……我只有回到回到家,回到我自己的地方,我才能真正摆脱这些噩梦!还有我娘!当初我被抓走,我娘一定担心的要死,这么多天都没人照顾她,她会不会有事啊?” 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间,环视茫茫无路的海面,万千念头浮浮沉沉,最终还是化作了无奈的悲嚎,“你纵然是来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只会连累你罢了。你走,你走吧……”哀叹一声,不甘与绝望渐渐爬上眉眼,她忽然仰天长啸,“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老天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呜呜呜……我……到底……为什么要遭受这些?……谁……能……告诉我?”悲凄的声音在恐怖的海面上盘旋着,悲凉而又让人毛骨悚然。 一片模糊中小舟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呜呜呜……呜呜呜……”婴儿般的哀嚎不绝如缕。大雕金眸闪过诡异的光,展翅扑进了迷雾之中。 叶微尘大惊,想要划船赶上去,却哭笑不得地发现桨在刚才已经被自己丢出去了。不得已只能以手代桨,艰难地划动着。 手刚伸入冰凉的水中就触到一个柔软而光滑的物什,叶微尘不自觉又摸了摸,只觉得它无比的大,多年的海边生活经验告诉她,这一定是个大家伙!听说青霄之外的海上有巨大凶猛的大鱼,一尾便能劈开大船。等等,还有血腥味!这是一只受伤的大鱼!海中的血腥味意味着什么,不言而明。她惊出了一身冷汗,然而此时已骑虎难下,她只能硬着头皮划过去! 划了一段距离,眼前的雾也散了不少,光亮越来越足,她也刚好能看清刚才触碰到的巨物,不看则已,一看惊人,原来是一只巨大的鲛鲨!它的巨口似是被人从中横劈而过,伤口横贯至腰腹,由于水温的原因,尸体还没开始腐烂,尸体四周是一些食肉的小鱼,奇怪的是方圆几里都是血色,却没有更大的食肉动物前来,这不能说不奇怪。 她细细地打量着死去的鲛鲨,“原来如此,是因为触礁了才没有更大的食肉动物啊……幸好刚才没有撞上,等等,那是什么?”一个雪白的长形物闯入了她的眼中,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驱使着她,让她去取那个东西。 鬼使神差的,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尸体,慢慢伸出了手,手搭上去的瞬间,冷到刺骨,但更多的是莫名的熟悉感。一些零碎的片段快速地闪过,抓也抓不住。“拔剑!拔剑!拔剑!”心中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刺”地一声,剑锋带起血肉,“刺啦”扑了她一身。 仔细端量着手中那薄若纸张的雪色长剑,她开始的那种寒冷之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触感,怔忪地抚上剑刃,却不小心被划开了一个口,温热的血液沿着剑刃流淌,然后一点一点地渗入了剑锋之中!在那一瞬间,剑身激荡起来,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这是迦叶的剑!她见过,就是这把剑伤了浮提哥哥!她原本应该恨这把剑,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放不开手。她有种感觉,这原本就是她的东西。默然半晌,她将剑轻轻放在船舱的角落里,然后划着船离开了礁石。 就在这时,大雕突然不知从哪儿飞了出来。“你去哪儿了?”叶微尘微笑地看着它,大雕长啸几声,在小船上空盘旋几圈后向前飞去。 叶微尘知道它肯定是想告诉她什么,于是又艰难地跟了上去。 !! 第二十九章 阴谋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不远处的海面上,一群白色的巨鲸正围着一块巨礁“嘎嘎”叫个不停,甚至以身去撞礁石。大雕在巨礁上停了下来,歪头看着她。 叶微尘突然不知道它要做什么了,前方的那些庞然大物,她压根惹不起,它为什么还要引她前来?可是想想历次它对她的帮助,她又拼命说服自己相信它。 终于还是决定豁出去,她抓起了刚刚放下的剑,以剑为桨,向前行进。如果有危险,这剑,起码能让她感到安心。 在她靠近礁石之时,鲸群发出危险的警告声,禁止她的靠近,而大雕也飞了下来,在她上空做出保护之势。 也正在这时,叶微尘终于明白了大雕的想法。因为那礁石之中,是一只被困的银白色幼鲸。原来它是要她去救那只小鲸。 想了想,她放下手中的剑,向鲸群表示自己的无害,然后慢慢地靠近礁石。 这不只是一块礁石,而是一个礁石群,几块大石刚好围出一块狭小的空间,刚好幼鲸就困在中间。 礁石附近波涛汹涌,那单薄的小船一靠近变会被撞的粉碎,她根本无法靠近。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却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这时,鲸群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竟上前来团团围住了小船,减消波涛的威力。叶微尘艰辛万分地靠近了礁石,却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救那只可怜巴巴的幼鲸。单凭她个人之力,是绝对拉不动这么个小巨物的。 绳子!可以用绳子!在一块相对平坦的礁石上站定之后,叶微尘千方百计地想要帮幼鲸捆上,然而幼鲸却怎么也不肯配合,甚至开始惨叫,搞得鲸群也骚动起来。 万分无奈之下,叶微尘想到了那把剑,爬回船中,拿起剑,眼前突然闪过迦叶挥剑的动作,她静下心,顺着心底的那种感觉,对着礁石横着一劈,剑光刹那间猛地大涨,一阵白光闪过,那礁石摇摇晃晃地就要掉下来。 “我……我竟然成功了?”叶微尘喃喃地道。“不好,若是礁石往里倒岂不是会压死小鲸?”她忽然想到,就在她为幼鲸担心之时,断石竟直直向着她落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大雕一掠而过,用爪子扣住叶微尘的肩膀便把她往远处带。 鲸群也迅速散开,小鲸似乎受到了惊吓,凄厉地惨叫着,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得救了。 糟糕,我的船!叶微尘猛地回头,果然看见大石正中小船,把小船砸得四分五裂。 脑中一片空白,叶微尘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绝望攥住了她的心,她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大雕抓住她的爪子似乎已经松了不少,它支撑不了多久了。终于,彻底将她松开了,“啊啊!!……”尖叫着从高空中落下,软软的,没有想象中的溺水之感!叶微尘惊喜地睁眼,发现竟是白色的巨鲸接住了她。 “哈哈哈……可以回家了!”叶微尘明白了什么,欣喜若狂地大叫道。 晨光中,一人一雕以及浩浩荡荡的鲸群,正向着海岸行去。而在岸上等待她的,将是更为可怕的命运。 冬日的暖阳太短暂,很快便疲倦地落下,早早地回了家。夜色拉开了帷幕,她怕天色太晚,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算起来叶微尘已在海上呆了将近十几个个时辰,此时的她,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自从醒来之后,她几乎就没好好吃过东西,三天了,她几乎滴水未进,若不是回家的强烈渴望支撑着她,她此刻应该早已昏迷了吧。 好困……好困,好想就这样睡过去,永远都不用再醒来……不行,不行,母亲在等我呢……眼前的一切都在晃,黑暗一阵阵袭来,恍恍惚惚中,她仿佛看见家中上那微弱却温暖熟悉的光。 “嘎……嘎……嘎……”她听见了来自身下那只巨鲸悠远如深海歌谣的叫声,似乎是在召唤同伴,果然,鲸群立马喧闹起来,它们用身体拍出巨大的浪花。 小鲸游过来,跟在母亲身边,亲昵地蹭了蹭她,巨鲸也低鸣了一声,轻轻摆了摆尾巴。她感到那温软的身体正在离开,冰凉的水与身体一接触,她不由得颤抖起来。那由鲸群造成的浪花虽然声势赫赫但实际上却十分温和,叶微尘的身体被水送到沙滩上,水携着沙扑进嘴里。 鲸群拍着水面“呀呀”地告别,“谢谢!……谢谢……谢谢你们……”叶微尘用尽全力嘶喊,含泪看着鲸群消失在昏暗的海面上,声音也越来越弱。 海浪轻抚着她的身体,恍若娘亲温柔的手掌,她几乎就要睡过去了。娘……,娘在等我,我要回家……对,回家……挣扎着湿漉漉地从沙滩中爬起,她踉踉跄跄地朝着那熟悉的铺满白雪的道路走去。而她身后那只大雕,如忠心的护卫一般不离左右。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那不知是谁家的敏锐“守夜者”凶狠浑厚的叫声刺破了冬夜的寂冷,扑进那盖满白雪的庭院的瞬间,那种此心安处的温暖让她热泪盈眶。 这么大的动静,房间里竟然没有任何声响,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她不得不再次强撑着推开了房门,门没关?! 房间里一片漆黑,陌生而死寂,她什么也看不见,铺天盖地的慌乱让她控制不住第大哭大叫:“娘!娘,你在哪儿?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嚓”,一个人擦火点亮蜡烛,昏黄的灯光将黑暗驱逐,盈满整个房间。 “娘!”叶微尘惊喜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块黑色檀木的灵牌,上书:显妣叶霜之灵位! “怎么会……怎么会……”她怔怔地道,顺着那双指节分明的修长的手看上去,然后撞进一双纯黑毫无感情的眼睛里。“你是谁?”她疯了一般地扑了上去,“我娘呢?我娘呢?你把她藏到哪儿了?” “与我无关,我来时就有这个了。”男子冷漠地道,毫不费力地扣住了她的双手,让她不能再前进一步。 灵位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的响声。 “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叶微尘张口对着他的虎口狠狠咬下,趁男子吃痛之际挣脱了出去。 “娘!”她边哭边跑,翻遍了每一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房间的每一样东西都没有变过,和她离开去湖上采莲的的那天一模一样,没有灰尘,却也没有任何生活着人的气息,没有娘的气息…… 一双黑色的靴子走近了,将灵位塞到她怀里,“闹够了?”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头顶想起。 叶微尘抱着灵位突然哭倒在地,嘶声力竭。 狗吠一阵盖过一阵,灯也一盏盏地亮起。 “真烦……”男子一脸的不耐烦,一掌向着叶微尘的后颈袭去,然而手还未碰到叶微尘,她就自己晕过去了。 男子也有点错愕,怔了一下,旋即忽又扯出一抹冷笑,“公主殿下,我们回去吧……”随后将叶微尘扛在肩上就跃上屋顶,消失在了夜色中。 复仇的腥风血雨已经酝酿好了,所有的人,谁也别想逃! !! 第三十章 报仇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血,鲜红的血要流向何方?血色在蔓延,化成火焰将一切焚烧。世界在坍塌毁灭,火焰吞没到脚边了!快逃,快逃!她拼命地往前跑,却又跑入一片黑暗。 “阿焰,阿焰……你太让我失望了……”苍老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西夜毁在了你的手上,你让我怎么去面对列祖列宗呀!不孝啊,不孝啊……我怎么会把西夜交给你呢?”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她吓得跌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起初只是恐惧,可是细细一听,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恨与愧疚浮上心头:不,不是的!你听我说!她刚要辩解老人的声音却消失了。 “阿焰,阿焰,我告诉过你远离那个坏小子,你怎么不听呢?他不光害了我,还把你害得这么惨,我可怜的小妹……你聪明一世却为何如此糊涂呀?”黑暗中一只满是血色的手颤悠悠地伸向她。 “啊,滚开!你是谁?别碰我,滚开!”她尖叫着挥开那只手,闭上眼就拼命地往前跑。 跑步不多久,就撞进了一个怀抱中,她刚要尖叫,一只温暖的手却抚上了她的头顶,声音悱恻哀婉,“丫头,你怎么不等我呢?再等等我就回来了,你怎么能丢下我就独自走掉呢?”那声音是如此的温柔,那其中的悲伤是如此深切,她几乎移不动脚步。 “你是谁?”她抬头想要看清她的面容,然而除了一双悲伤温柔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 雾在慢慢散去,怀中的人也忽地远去。 “等等,你是谁?别走,告诉我,你是谁?”她伸手想要拉住他,却只是徒劳。 “别走!”她尖叫着坐起身来,抓着被子,呼吸急促,过了好一会才惊觉这是个梦。“原来是个梦呀?”手下意识地去抚摸脖子上的玉佩,却落了个空。……原来真的不见了啊,这个是梦,但之前的一切却不会只是个梦…… “阿焰……”是那个女子吗?为什么她会做关于她的梦?她真的是她吗?她要辩解地是什么?当年发生了什么?一连串的疑问盘踞在心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梦见什么了?公主殿下。”那个浑身阴鸷的男人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笑意眼里却没有任何温暖。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明焰,不是什么公主。”叶微尘强装冷静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不重不轻。 “哈哈哈,你自然不可能是明焰。”男子笑得更大声了,声音似乎要把房顶掀翻。“你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因为你的母亲从小就把你送走了,”他忽地又冷下脸来,伸手掐住了叶微尘的下巴,恶狠狠道:“现在我告诉你,你是明烟,西夜的公主,西夜王族的最后一个子嗣。你和迦叶的关系我不想追究,但是之后你最好做好自己的本分,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这才是真相吗?她不是明焰,却是明烟?这些什么该死的身份与她又何关?她从来只想做叶微尘,渺若尘土,平白无奇的叶微尘而已。 欣赏着叶微尘瞬息万变的难看脸色,沧溟心中说不出的快意,然后不知为何也夹杂着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心痛。 沧溟走了之后,又有人将她请去见了一个老者,老者很和蔼,见到她之后激动得热泪盈眶,又是磕头,又是下跪,还说要尊她为女王,号召西夜的旧部复国。他们叫他祁长老,又称黑衣男子为少主,他们似乎是祖孙。 是不是又怎么样呢?这一切与她何关?她现在最好的选择,除了死,便是出家了吧?这样,她就可以远离这一切是是非非了? 娘,你说对吗?她抱紧了怀里的灵牌,任由咸湿的眼泪流到耳畔唇边,沾湿发丝和枕巾。 “殿下,吃一点吧……”一个小侍女怯怯地把粥喂到她的唇边,她扭头避开,闭上眼无力地将头埋进枕头里。 “哟,这份刚烈的样子做给谁看呢?到底是谁将你害成这个样子,自己也不肯想想!”沧溟毫不怜惜地将她从被子里拉出来,拽着她就往外走去。 “你要干什么……”恨透了这种被人支配,被人控制的感觉,叶微尘用尽全力甩开沧溟的手,却又因为过度虚弱跌倒在长廊上。 “我要干什么?哈哈……我什么也不干,我只是要你认清事实。”沧溟冷笑着蹲了下来,夺下她手中的灵牌,“这是你的养母吧?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在迦叶把你带走之后,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在村口等你,最后病死了,死前还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还有呢,那个。”他的手突然指向了前方的花园里,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个模样疯癫的女子正哭闹着从一个劝她吃饭的侍女的手里挣脱出来,她生得极美,纵是披头散发也掩不住的柔美动人,“不要,不要,我不要吃饭。我要烟儿,我要烟儿……”她忽然坐倒在地号啕大哭。 一旁的侍女连忙把一个襁褓状的被褥递给她,“娘娘,娘娘,小殿下在这儿呢?” “坏人,坏人,你吓到我的烟儿了。”女子抢过被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 这样美丽的女子,怎么会就疯了呢?心不由得有些痛,然而更痛的在后面…… “知不知道那个疯女人是谁?”他阴恻恻地笑了,“你的母妃啊,西夜最美好最温柔的女人,柔姬啊……你在看看,这眉眼,这鼻子,和你多像啊。可是,为了保护你,她被迦叶逼疯了……哈哈哈,你说可不可笑,她拼命保护的女儿竟然对自己的仇人情根深种……” “我没有,我没有,你胡说!”叶微哭着不住地摇头,想要挣脱他却没有任何力气。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是明烟,为什么她要和迦叶扯上关系,为什么他要害死娘亲,为什么这么多多的仇恨要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否认什么呢?爱有多深,恨就有多痛呢!”沧溟嗤笑道。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就不必面对这些东西了……”叶微尘哭着抱住沧溟的大腿苦苦哀求,绝望而可怜。 “既然如此痛苦,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终结它。”沧溟声调也温柔下来,仿佛在蛊惑谁。伸出手,缓缓地抚上了她的发顶,“不要逃避,他欠你的,我们一起找回来,我们一起夺回西夜,那时,你又是西夜的公主了。不,整个西夜都是你的,好不好?那时候,你就可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的仇,我的仇,所有西夜人的仇都会得报!” 那温柔的语调似曾相识,她似乎被说服了。眼里闪过一丝迷茫,脑中一片空白,叶微尘任由他抚着,没有答应,亦没有拒绝。终结这种痛苦?她可以吗? !! 第三十一章 魔怔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死而复生之后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叶微尘终于病倒了。这一病还病得不轻,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一度还发起了高烧,可没把老者吓坏了。之后又将养了近半个月身体才稍微有些起色。 今天是第十五天了,在床上躺了十五天的叶微尘终于能够下床活动了。 “能够陪我聊聊天吗?”温顺地喝完药之后,叶微尘突然对那个乖巧的小侍女说道。小侍女的确很小,估计才十二三岁的样子,模样可人,个子小巧。 这么多天来头一次听到叶微尘讲话,还是和她说的,小侍女心中既激动,又欣喜,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张嘴喃喃地说不出话来,“可是殿下,奴婢不知道聊什么呀?”她一说话,双颊就漾起了一对甜美的小梨涡。 “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可爱的小妹妹?”遇见这么个拘谨可爱的小姑娘,叶微尘那阴翳了许久的心似乎瞬间放晴了,也不禁调笑道。 “殿下不可这么称呼!”小侍女突然“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惶恐不已。 “怎么了吗?”叶微尘也被吓到了,自己只是开个玩笑,怎么就说错话了? “奴婢只是一个奴隶,地位低微,怎配做殿下的妹妹?殿下折煞奴婢了!”小侍女战战兢兢地道,小连煞白,豆大的冷汗一颗颗从额头滑落。 “奴隶制早就被废除了,你又何必死守这一套?”心中那些微的逃避现实得到的开心也在瞬间被打下,也就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们是西夜的贵族“叛军”啊,而她,现在也是这种制度的“最大受益者”了。 “奴婢生来就是奴隶,奴婢的家人也都是奴隶,奴婢知道自己的本分,绝不敢有貳心!”小侍女更加恐惧了,“咚咚咚”,狠狠地往地上磕去。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叶微尘也不阻挠,只是淡淡地冒出这么一句。 搞不清叶微尘的想法,小侍女只得硬着头皮道:“奴婢……奴婢叫梨雪。” “小雪,和我说说这里的情况吧?”叶微尘靠着窗棂,眉间笼着化不开的忧愁,眼睛似是哀求地盯着她,却又似乎穿过她看向了什么。 “好……”梨雪听见自己呆呆地答道。 通过梨雪之口,她已经了解了大致的情况。抓她来的这些人,原是西夜的贵族,前任西夜女王,也就是明焰,废除了奴隶制,并将西夜王位传给迦叶,利益被触犯的他们不愿作迦叶的臣子,在战败后就退到了这鬿雀山之上。祁长老是西夜旧朝的元老,忠君爱国,自西夜灭国之后便以复国为己任。而关于沧溟的身份,小侍女语焉不详,只是澄清了祁长老与沧溟并非祖孙,除此之外,什么也问不出了。 “你真的不知道沧溟的身世?”叶微尘还是不死心,继续逼问道。 “奴婢真的不知!”小侍女急得团团转,又“咚”的一声跪下了。 “好了,可以了,你出去吧……”叶微尘疲倦地揉了揉眉头,看着窗外的白雪覆盖失去了生机的花园发呆。 正在这时,曲折的小道上拐出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那人似乎没想到她会站在窗前,怔怔地盯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突然折回小路,只留下一串孤单的脚印。 隔的太远,叶微尘并没有看清那人的样子。看身形有点像沧溟,然而沧溟不会那样看她,那种气质也不像。百思不得其解,她也没想太多,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关了窗又躺回了床上。 而在叶微尘关了窗之后,那个黑色的身影又拐了回来,站在雪地上,盯着叶微尘的房间一动也不动。 沧溟觉得自己似乎疯了,他开始变得不像他自己了。自从带着这个亡国公主回来之后,他的心里就经常涌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在她生病时,他就忍不住每天都要过来看一眼,而有时,甚至会站上几个时辰。更有甚者,会抑制不住地想去抚摸她,亲吻她。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抓起一把雪扑在自己脸上,靠那冰冷的刺痛感找回一点理智。他决定以后还是离这个女人远点。 尽管安全摆脱了青霄众人,迦叶等人也受了不少苦。迦叶肩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兼之受了不少刺激,也病倒下去。长生与阎浮提受了阎浮提一掌,虽然没有大碍,但是状况也不是很好。而沙陵的情况更加糟糕,自从上了船就没有醒过。 “你要救的人,就是那个女孩?”将手里的药递给迦叶,长生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是。”迦叶嫌弃地看了一眼黑乌乌的汤药,皱着眉头,怎么也下不了口。 “怎么,嫌弃啊?幸好船上还有一点以前储备的药,不然你怎么病死也不知道。”长生半开玩笑地道,心下对迦叶多了点反感。 “不是……我从小不爱喝药,这么多年,生了病都是挺过去的。”迦叶的眉眼渐渐缓和,端着药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唯一一次喝药,是那时的她强硬地掰开他的嘴,喂进去的。她总是,那么的霸道……可是,他却是那么的……想念她。 “小心!药要洒了!”长生伸手扶住了正在倾斜的药碗,对迦叶的走神十分无奈。 “喔喔……”尽管回神了,迦叶还是一脸恍惚像。 “是想到她了吗? “……是啊……”迦叶低声答道,心中怅惘万分。这副失落的样子,倒让长生惊奇不已。 “你知道吗?你现在像极了一只被拔掉利爪和尖牙的老虎,弱得都唬不住人。”长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从见面第一天开始,你所表现的,都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强者。可是……”他顿了一下,叹着气摇摇头,“你的弱点太明显了。” “这样不好吗?”迦叶轻笑一声,不知是豁达还是嘲讽地说,“起码证明我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冷血怪物。” “那你怎么能对沙姑娘如此无情?”长生不吃他那一套,反而为沙陵打抱不平。 “怎么,你喜欢她?要不我做主将她许配给你?”迦叶笑侃道,果然看见长生脸色阴沉了下来。 “你!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长生气得脸色发青,“咣”地一声将药放下药碗便摔门而出。 自己也真是的,怎么会对他说那么多呢?或许是因为他太正直义气,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虚弱畏惧?迦叶自嘲地笑笑,抓起药碗一饮而尽。 你在畏惧什么呢,迦叶?有个声音在心底呐喊。 我,我不知道……我已经知道她没有死,她已离开了这片危险的海洋。可是,我还是怕……是怕她不记得我,还是怕她不愿见我?抑或是,怕重来一世,我们还是错过?未来的路,到底要怎么去走,才不会错? 眼皮有些沉,睡一觉吧,醒来就好了,梦醒了说不定就回到从前了,说不定现在才是一个梦呢。他在心里头一次这么欺骗自己。 !! 第三十二章 故人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纷纷扬扬一夜大雪,将寂寥的花园再次银装素裹起来,昨晚她也确实因窗外那噼噼啪啪的折竹落雪之声惊醒,然后彻夜未眠。 “殿下,祁长老请您去千霜阁议事。”梨雪恭敬地在门外请示道。 “好,我马上就到。”该来的总会来的。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深吸一口气,她推开了房门。 这几天,祁长老亲自向她说明了他们的情况,又不断派丫鬟掌事她时时刻刻提点她,甚至是院外的守卫,也多了一倍不止。她有预感,他们正在谋划什么大事。 千霜阁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起伏不断,外面却被侍卫围的水泄不通。 “殿下,进去吧,各位大人恭候多时了。”跟着她前来的乐毅,也就是这些天一直跟在她身边保护的侍卫,见她踌躇了半天不敢进去,小心提点道。 “好。”放下攥着裙子的手,将手交叠在裙侧,她在侍女的引导下进入了喧哗热闹的大厅。 “明烟殿下到!”门帘旁的一个老太监模样的人尖声通传。 觥筹交错的喧哗仿佛被突然停止了,静,时光被静止了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那个站在灯火中央的女子。 华丽的长裙曳地,乌发高高盘起,精致的妆容,端庄大气,光华自生。就像,那个人…… “陛下!”祁长老首先大呼一声,继而“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叶微尘被他们的反应弄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祁老,您认错人了,快起来吧。”一个中年女子走上前,扶起祁长老,她的侧脸温婉秀气,而当她抬起头时,她几乎就要站不住了。 “是七妹妹吧,我是卢溦,你大嫂。第一次见你时你刚出生,想不到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过来,让大嫂看看。你长得这么像阿焰,怪不得刚才我都认错了。”卢溦微微一笑,向着她亲切地招手。 “大皇子妃可别吓到我们的小公主,沧溟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她带回来呢。”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的声音极其好听,如珠玉环佩,悦耳温润。 “风曜你小子就是嘴贫,都别站着了,还不把公主迎过来让大家伙好好看看。”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梧男子拨开人群,豪放地笑着一把拍上应曜的脑袋。 “公主殿下,走吧,大家都想看看你呢?”沧溟皱眉看着呆若木鸡的叶微尘,走上前去,假意扶她,实则是扣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桌席上带。叶微尘没有挣扎,反而不停在颤抖,似乎是太紧张了。 将叶微尘扶到为她预留的主位上坐好,沧溟坐到了叶微尘的左下角的位置上,收回了视线。 “殿下怎么一直不说话,是害羞吗?”风曜见叶微尘一直不说话,半是好奇半是试探地问道。 “殿下前几天受了风寒,昨天刚刚好,因而现在可能有些不舒服,兼之头一次见这么多陌生人,可能不太适应吧。”祁长老见叶微尘魂不守舍,怎么也不开口的样子,只好出面为她解围。 “我……我……”叶微尘突然激动站起头来,眼睛出奇地亮,眼里似乎有泪光在闪烁,而恰巧这时一个侍女端了一大碗热汤从经过叶微尘身旁,被叶微尘这一吓,脚下一个不稳,连人带汤整个向叶微尘飞去。而叶微尘还恍然不觉,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斟酌词汇。 “闪开!”沧溟与大胡子同时喊道,一左一右分别拉开了叶微尘和侍女。 叶微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沧溟这一拉,紧张得又绊住了凳子,直直地扑向沧溟,将沧溟搞得措手不及,反而被叶微尘扑倒在地。 侍女已经被络腮胡拉住了,然而热汤却没有办法抓住。沧溟被叶微尘死死地扒住,眼角余光眼瞥见热汤就要泼到叶微尘身上,只得抱着叶微尘,将她埋进怀里,顺势往旁边一滚。 “啪”的一声,汤洒一地,碗瓷飞溅,毕竟是在餐桌旁,位置有限,所以任沧溟反应如何敏捷,还是被热汤泼湿了背。 “怎么样?没事吧。”应曜急忙上前将两人扶起,众人也围上来询问情况。 叶微尘被沧溟拉过去之后,就一直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两眼无神,嘴唇嘟喃着,却什么说不出。 “我没事,倒是公主殿下,被吓坏了,衣服也被弄脏了。”沧溟将叶微尘从怀里拉出来,对她那一脸呆滞的神情十分不满,但也只能为她打掩护。 “唉呀,七妹妹的脸都流血了!穆易,快来给七妹妹看看,到底是怎么了?”卢溦一惊一乍地把一个青衣的中年男子拉上前来,推到叶微尘跟前。 穆易无奈地抓起叶微尘的手,这位“殿下”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压根没必要看。于是漫不经心地扣住叶微尘的脉搏准备敷衍敷衍,然而那诡异的脉搏却让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怎么了?”看见穆易脸色奇怪,沧溟也紧张起来。 “没事,先扶殿下去休息吧。”穆易摇摇头,招手让一个侍女将叶微尘带了下去。 “到底怎么了,你说啊!”卢溦拽了一下穆易,焦急不已,明烟毕竟是夫君最后的亲人,西夜最后的希望,可不能出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她的脉象十分奇怪。”穆易无奈地扶额,对叶微尘也萌生了一丝好奇。 “嗯……,那有没有大碍?”风曜沉吟片刻,摸着下巴道。 “那倒应该没有。”穆易肯定地道,“她的脉象虽然有些沉涩,但也还平稳和缓,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就好那就好。”祁长老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擦掉了额顶的冷汗,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沧溟低头敛眉,突然沉声道,“我去换个衣服。”说完便往门外走去。 沧溟向来喜怒无常,不循规矩,又有严重的洁癖,因而众人对他的突然离去也不见怪。除了……风曜,他可是一直关注着沧溟的一举一动,怎么会忽略他那紧皱的眉头?风曜诡秘一笑,仰头喝下杯中之酒。 梨雪扶着叶微尘往住处的方向回去,身后跟了三个侍卫。开始时叶微尘都是一副萎靡不振,虚弱无力的样子,然而路过一片树林时,她突然推开了梨雪,喝令侍卫们不许上前,跑进了树林。 “殿下……”梨雪惊恐不已,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几个侍卫也不敢掉以轻心,跟了上去。 树林里一片漆黑,终于甩掉跟屁虫的叶微尘背靠着临近的树,突然失声痛哭,哭了一会儿,就听见混乱的脚步声往这边赶来。不想被找到,于是她伸手捂住了嘴不敢哭出声,眼泪顺着手决堤一般地往下流,嘀嗒嘀嗒地落在脚下的枯叶上,在这深夜的树林中显得格外瘆人。 就在这时,一只大雕暗无声息地滑过夜空,落到了她的身边! “是你!”叶微尘惊喜地出声,刚要上前,大雕却又展翅往前飞去。 “等等我!”叶微尘叫道,站起身去追,却因蹲得太久而腿脚发麻,刚跑没几步就踩空了,尖叫一声后顺着一个陡坡一路滚了下去。前面有石头! 摔得头昏脑胀的叶微尘心中警铃大作,拼命抓住身边的植物,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眼看就要撞上那块坚硬的大石头了! 说时迟那时快,叶微尘正好抓住了旁边的野草,将横着滚的身子给竖着吊了过来。这棵野草久不了她,但好歹能让她缓一缓。 果然,野草没能承受住她的重量,她直直地挫了下去,双脚抵住了大石。 终于,有惊无险!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字还没说出,脚上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小心翼翼地将脚移开,一抬眼却看见了一座亮着微弱灯火的小院。 怀着好奇的心,她拖着半残的腿慢慢地靠近小院。不知为何,越靠近她就越好奇,那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也越来越强烈。 终于……手已经放到了门上,推开门就能…… “你在干什么?”身后冷不丁传来的声音吓得本就莫名紧张的她直接跌倒在地,再次加剧了脚上的伤。 她痛的说不出话,眼泪一个劲往下掉。 “从上面摔下来了?”来人正是沧溟,语气里透着不快,“不舒服还要乱跑,真是让人不省心。”他蹲下来察看了一下叶微尘脚步的伤势,把她打横抱起就走了回去。 而在他怀里的叶微尘,看着那座愈离愈远的小院,一种错过了什么的无奈感愈来愈烈…… !! 第三十三章 离开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沧溟把她抱回房间,又找了个大夫来帮她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折腾到半夜才回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很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屋外风飒飒地掠过,激烈地拍打着窗户,“砰”的一声推开窗户灌入房门,寒风夹着雪花扑进来,冷冽刺骨。 睡不着,却又不想动,叶微尘本想叫人进来把窗户关了,但想想这么晚了,不好再折腾人,只得无奈地起床。然而,刚坐起身来,就看见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坐在桌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桌上那把泛着银光的剑分明就是雪霁! 心中紧张不已,叶微尘往里面挪了挪,面上不动声色,眼睛却死死盯着男子暗自盘算。只见男子拿起剑,起身向着床边走来。叶微尘大惊,裹住被子往里面一闪,躲开男子的手,张嘴就大叫:“来人啊!”尖厉的女声刺破了静寂的夜,四周的护卫迅速地集结过来!门口的侍卫“砰”地推开门就往里闯。“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男子没能阻止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只手反手握剑,一只手抱着她扑到地下,就地往床下一滚。 乐毅首先冲了进来,他看了空荡荡的床铺一眼,又扑到窗前察看,然而窗台上没有任何脚印,甚至雪地里也没有! “发生了什么?”还没等他理清思路,沧溟就带着大批侍卫冲了进来。 “大人,我们在外当值,突然听见风吹开窗户的声音,我们本来打算进去帮殿下关窗,然而殿下没有传唤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然后不一会儿我们就听见了殿下的叫声,冲进来时就发现殿下不见了。”乐毅急忙来到沧溟身边汇报情况。 “一群饭桶!”沧溟突然发怒,抬脚将乐毅踢翻在地。 乐毅挣扎着跪起来,擦掉嘴角的血迹道:“窗外没有脚印,我猜想此人若非武艺高强,轻功卓绝,就肯定是还躲在房间内。大人不必着急。” 听了他的话,沧溟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连看他的眼光也不同了,“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姓乐名毅。”乐毅不卑不亢。 “你以后就到我身边当值吧。” “属下遵命,谢大人厚爱。”乐毅嘴里说着厚爱,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沧溟十分满意他的反应,心中也知道捡到了个人才。 抬手让乐毅起来,沧溟命令道:“一对和二队,跟着乐毅,给我封锁山庄,仔细排查可疑人等。其余人,仔细地搜查房间,不许放过一个角落!”说罢便越出窗外,去搜查外面的踪迹了。 屋内一瞬间只剩五个人了,“这屋内该怎么查?”一个侍卫开口道。 “我从窗户那边查起,你们俩从门口开始,老孔负责警戒,小七排查房梁处。”一个貌似是领头的人安排道,说着渐渐就要查到床下了。 “呜呜呜……”早在沧溟进门时叶微尘就一直在喊了,然而声音太小,屋内人多杂乱,所以沧溟也没发觉。 此刻正是好时机,叶微尘又怎能不叫呢?然而,那个人甚至都趴到地上往床下察看了,竟然没有看见他们! “在奇怪他们为什么看不见我们吗?”黑暗之中,男子放开了她,冰冷生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微尘惊惶失色,转头看向男子,却发现他的眼睛是金色的! 怎么会有金色的眸子?!叶微尘对这双金色的眸子既熟悉又惊异,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紧盯着男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想起我了吗?小丫头?”男子冷硬的声音里夹了些笑意,似乎是在捉弄她。 “你是谁?我们应该没见过吧?”叶微尘虽然对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这么多天以来的经历早已让她习惯于猜忌和怀疑。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害你。我是来救你出去的。”男子说着拽住了叶微尘的手,将她束在怀里。 “笑话!我在这儿好吃好喝,地位尊崇,为什么要出去。”叶微尘冷笑一声,手使劲一拐,朝男子身上招呼去。地方狭小,不好躲闪,男子生生挨了一招,却不恼怒,反而放开了她。 叶微尘见势就往外爬,却被男子接下来的话给惊得魂飞魄散。 “明焰,既然已经恢复记忆了,你又何必再自欺欺人。这些复国军,都是你的故人。西夜局势已定,复国不过是逆天而行的痴人说梦,你难道还要陪着他们去走这条不归路?” 叶微尘,不,是明焰,缓缓转身,呆若木鸡地看着男子,泪流满面。 “离开吧,不要做明焰,也不要做明烟,做你的叶微尘就好了。难道你还想重复上一世的人生,重复那无可奈何的命运?你是复国的关键人物,只要你离开,他们的复国计划就实施不了,所有人都可以有一个好结局。离开这儿,离开迦叶,离开阎浮提,离开沧溟,忘掉所有人,忘掉国仇,忘掉家恨,忘掉前世今生,重新过只属于你的人生,如何?”男子凑了上来,冰凉的唇吻上了她的唇,他的话语还回响在耳边,她的意识却已经模糊不清了。 “大哥,殿下怎么在床上?”房梁上的小七惊叫一声,揉了揉眼睛,床上躺着的那个确实是殿下!怎么会,刚才明明没有的。 朱老大也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确认不是幻觉,刚要上前察看,一只大雕突然从床下飞出,抓起叶微尘就往窗外飞去。 这一连串奇异的变故将屋内的几人吓得怔愣在原地,甚至没有呼救。 而正在屋顶察看踪迹的沧溟听见一股不同寻常的声音,转身去看时刚好看见被抓在空中的叶微尘。沧溟一惊,脚下一点追了上去,然而大雕的速度太快,他很快便被甩掉了。 “放箭!”不远处的风曜手一挥,弓箭手们的箭就如密集的雨点一般射向了空中的大雕和叶微尘! “住手!”沧溟大声喝止,怒发冲冠,眼眶欲裂,提刀劈出一道白芒,直贯天地,将飞在空中的箭矢全部拦腰截断! 可是!风曜也射出了一支箭,那支箭冲破了沧溟凶残的刀气,狠狠地贯穿了正在飞翔的大雕的翅膀。 大雕凄厉地尖啸,身子一斜,差点就要把叶微尘从空中抛下来!幸而它终究还是挺住了,带着叶微尘消失在现出微光的天边。 沧溟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后,转身看向了刚好也正在看着他的风曜。“你到底是何居心?”沧溟飞身一掌打向风曜,却被他躲开了。 “如你所见,救人啊。”风曜也不畏惧,有恃无恐地道,“我的箭瞄准的可是那怪鸟,而不是你的公主殿下。”说罢便扬长而去。 “你……”沧溟头一次发现自己对这个狡猾的家伙是这么的厌恶和无可奈何。 !! 第三十四章 鸿蒙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嘶……”叶微尘幽幽转醒,却不小心硌到一块小石头,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还好吧?”一张俊俦无匹的男子的脸放大在眼前,然而他口里说着关心的话,脸上和眼里却没有任何温暖的感觉,叶微尘不自觉向后退了退。 “你是谁?”她警惕地看着他,想也没想冲出这句话,然而这句话不仅将对方问倒了,也让她自己陷入了恐慌。因为,她发现她不仅不知道对方是谁,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我记不得我的名字。”男子摇摇头,一脸正经地说出这个是人都不会相信的事实。 “你骗我,怎么会有人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呢?”叶微尘又好笑又好气,只觉得他是在耍自己。 “我记得你的名字,你叫叶微尘。”他木着脸说道,声音平直没有一丝起伏。 “……为什么你记住了我的名字却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叶微尘扶额,无语至极,但是仍旧高度警惕。 “我活得太久了。” 原来是个傻子……叶微尘无话可说,死死地盯着他,有些卸下了防备,但手中抓着一块石头,随时准备防御反击。 然而她不动,男子也不动。男子甚至比她更能忍,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僵持了好一会儿,叶微尘终于累了,不想再这样无意义地耗下去,豁出去了,“好吧,既然我也记不得自己的名字,那我就姑且信你,就叫叶微尘吧。”‘ “嗯……’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做这大千世界中的一芥微尘,渺小却不卑微,挺好。”仔细一想,叶微尘发现自己确实很喜欢这个名字,便也开心地接受了这个“新名字”,展颜嫣然一笑。 那笑容是如此明媚,一如那日荷塘上无忧无虑的少女的笑靥。 男子也被这笑容迷了眼,怔怔地看着她。 “呀,我有了名字,你还没有呢?不如叫你傻蛋吧?”叶微尘一拍掌,不怀好意地奸笑着。 “傻蛋?可以。”男子皱了一下眉,认真思索了一下,却没有反抗这个名字。 “你果真是傻啊!”叶微尘一巴掌闪向他的头,男子手一扬就抓住了叶微尘的手,顺势一拧,叶微尘就被制住了。 “疼……疼疼疼疼……”叶微尘的手被反扣着,疼得她脸上都冒汗了。 “你为什么袭击我?”男子冷着声音道,显出几分冷酷无情的感觉。 “我……那只是表示亲昵的动作好吧!”叶微尘被再次这个敏感恐怖的傻蛋气哭了。 “亲昵是什么意思?”男子好奇地问道,声音还是那么的冷酷无情,但也终于让叶微尘明白了,这人的声音本来就是这样的欠揍。 “没什么意思!”叶微尘没好气地道。 “那傻蛋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还不放开我!” “你不说我就不放!” “你放开我,我就帮你再取一个更好的名字。”叶微尘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似的人物,不敢去解释傻蛋的意思,只得半骗半哄的语气道。 “名字不过是个符号,我不需要。”男子放开了叶微尘,毫不在意。他虽然扣住了叶微尘,但是其实也没用多少力,不然她的手就可以废了。 “那你让我怎么称呼你?”叶微尘翻了个白眼,对这说辞无可奈何。 “那就叫我傻蛋吧。” “算了,我还是重新取一个吧。”叶微尘想着自己在大街上这样叫他的情形,顿时被刺激得不清。不要不要,这种名字怎么叫得出口。 “嗯……,看你这懵懂无知的样,不如就叫鸿蒙怎么样。鸿蒙,天地之始,‘盘古破鸿蒙,从兹清浊辨’。你可是天地的本源呢,怎么样,可满意这个名字?”叶微尘跳到他前面,调皮第眨了眨眼,嘴角含笑,眼中尽是璀璨的星辰。 “你开心就好。”鸿蒙不反对也不同意,搞得叶微尘到有点泄气了,“不管,你就叫鸿蒙了,不许反对!”她抬起手指着他的鼻尖,煞有其事地警告道。 “不对,我怎么会记得这么多诗呢?我到底是谁?”仔细想想那些脱口而出的话,她能感觉到以前的自己似乎是个不平凡的人,但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那样的人,似乎与自己差得太远了。 “喂,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吗?”叶微尘将头埋进膝盖,闷闷不乐,瓮声瓮气。 “不知道,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鸿蒙闭着眼,靠着石壁坐下,脸上虚汗细细密密,像是忍着极大的痛苦,然而把自己捂成一团的叶微尘并没有看见。 “我就知道,你这个笨蛋一问三不知。不对……既然是第一次见面,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叶微尘猛地抬起头来,细思恐极。 “我……我之前……听过……你的名字……”鸿蒙断断续续地道,叶微尘这才发现他的异样。 “喂,喂,你怎么了?”叶微尘大惊失色,跪起来扶住了他,鸿蒙脸色惨白,冷汗直冒,一直在发抖,他的意识正在渐渐溃散,他一遍遍地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他想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却什么也说不出。 “血,哪儿来的血?”一不小心瞥见手上那殷红的血,叶微尘知道情况肯定十分严重了,咽了下口水,她紧张得口干舌燥,手也在不停地颤抖。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叶微尘急得团团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对,检查伤口……伤口……”脑中突然蹦出这几个字,叶微尘大喜过望,终于有办法了。然而扒开鸿蒙的衣服后却再次愣住了。光滑健壮的背部上尽是青紫的刮伤痕迹,而左肩胛骨附近,一个拇指节大小的伤口正在汩汩地冒出鲜血。 看起来像是箭伤。但是,她为什么会知道呢?一不小心又陷入了对自己身份的疑惑之中,她的手竟不知不觉落在了那伤口之上,搞得鸿蒙闷哼一声,将她又惊醒过来。 “算了,别想了,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叶微尘“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鸿蒙的伤口上来。 幸好叶微尘虽然失去了一切记忆,但还没有完全忘记一些基本的救护常识,否则,鸿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拼命地搜刮记忆中那些零碎的片段,艰难地替鸿蒙处理完了伤口,瞟了一眼洞外的冰雪天地,叶微尘觉得有点冷,裹紧了单薄的衣服,不自觉地向着身旁的热源靠近不一会就睡着了。 !! 第三十五章 斗蛇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一觉醒来外面已是一片黑暗了,叶微尘又冷又饿,睡得本就不安稳,偏偏洞内又一直有寒风灌进来,生生将她冷醒了。 “咕……咕咕……”肚子一直在打鼓,叶微尘想睡也睡不着了。捂着瘪瘪的肚子,叶微尘纠结万分,到底要不要出去呢?这么晚了,外面冰天雪地的,肯定很危险,但是她真的很饿呀?饿得几乎都想死了。 洞里一片漆黑,凭着雪光和清冷的月光,她转头看了一眼睡得也不十分安稳的鸿蒙,他的眉紧皱着,身子不停地发抖,洞里没有火,估计是冷的。叶微尘突然觉得或许除了食物,他们还需要火。可是,这么冷的天,根本不会有干的柴火吧?就算有,她也生不起来。 “啊,天要亡我啊……”叶微尘叹了一口气,气鼓鼓地在洞内走来走去。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死我也要做个饱死鬼。”脑子还在拼命地搜刮方法,肚子却在强烈地抗议了,叶微尘一跺脚,终于还是决定出去找吃的。 然而刚迈出步,脚下一个软软滑滑的东西突然动了一下。叶微尘吓得低头去看是什么东西,这不看则已,一看吓得她尖叫一声跳开了去,直接扑到了鸿蒙身上。 那是一条黑蛇的巨蛇,盘成一团,不知道有多长,只是看那碗口粗的尾巴,就知道这绝对是个大家伙。它的周围铺满了干草和树枝,看样子是在冬眠。据说蛇冬眠的时候不吃不动,行动迟缓,应该,大概,没有被她打扰到吧。 叶微尘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嗯,没动。巨蛇没有动,鸿蒙也没有动。这么大的动静,竟然都没有吵醒两位大爷。叶微尘突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哀。 叶微尘无奈地从鸿蒙身上爬起来,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把这巨蛇吃了!这想法刚出来,她就被自己吓到了。可是这心里掩饰不住的激动是怎么回事?唉,果真是饿坏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失忆的叶微尘不怕蛇。在洞里团团转地找了半天,叶微尘终于在鸿蒙的衣袖里找到了一把雪白的薄剑。 为什么一把剑会藏在袖子里呢?叶微尘不是很明白,这把剑甚至没有剑鞘,剑身也很长,到底是怎么放进去的?纠结了半天,叶微尘还是没有搞懂是怎么放进去的,只得作罢。 只是,这剑看起来太过漂亮,薄如蝉翼的剑身,精致绝美的雕花,雪亮刺目的剑芒,总让人有种华而不实的感觉。“这剑不会压根没开封吧?”叶微尘说着就伸手去触碰剑尖,刚一靠近手就被划破了一个口子,鲜血汩汩流个不停。 叶微尘急忙缩回手按住伤口,由衷地赞叹道:“好剑!”而剑也仿佛有灵性似的,激烈地抖动着,爆出一阵白芒。 对食物的强烈渴望以及其解决潜在麻烦的需要,再加上这把奇剑的助攻,叶微尘的胆子自然更壮了。紧握着剑的手不停地收放,呼吸也放轻下来,此刻她的心里眼里都是那个可口的食物,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脚步走出的竟是她都没有意识到的最适宜防御攻击的轨迹,她的握剑的姿势是那么的熟练,她的眼睛能看清黑暗中的一切事物,甚至她的呼吸,已经轻到听不见了。 已经靠近巨蛇了!叶微尘眼中冷芒一聚,剑光大涨,一剑就朝盘在最中央的蛇头斩去。 巨蛇也感觉到了危险,猛地睁开了闪着绿光的眼睛,不顾剑刃的危险,突然立起身来,抡起长尾横扫过来,直击叶微尘的身体。 巨蛇来势汹汹,蛇头也离开了剑的攻击范围,叶微尘只得无奈地收回剑气,横剑护在胸前,以脚蹬地,向后跃开,这一退就退到了洞穴口,离开巨蛇尾巴的攻击范围。 巨蛇冬眠中被弄醒,被攻击,竭尽全力还没用抓到那个大胆的始作俑者,一怒之下甩着尾巴就将靠在石壁上的鸿蒙卷了起来,吊在空中,张大了嘴就要往嘴里扔。 叶微尘吓坏了,持剑于胸前,大喝一声,挽出一个剑花,迎上了巨蛇。鸿蒙虽然是个死性子,但是怎么说也是她醒来遇到的第一个人,而且祸是自己闯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死在蛇口。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巨蛇见叶微尘自己送上来了,却也没有放下鸿蒙,而是张嘴向着叶微尘袭来。不敢硬碰硬,叶微尘往石壁上一蹬,借力一跃,骑上了蛇头。 巨蛇在这附近作威作福惯了,怎能忍受一个人类的欺辱,旋即松开鸿蒙,仰起头直接就往洞顶撞去,叶微尘躲闪不及,身体撞到洞顶一块尖锐的石头,一口鲜血就喷在了蛇头上,巨蛇闻见了血腥味更加地狂暴,拼命扭动着身子。叶微尘在蛇头上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掉下来。 蛇头上一片光滑,并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抓的地方,叶微尘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否则只有思路一条。 躺尸已久的鸿蒙翻身吐了一口鲜血也醒了过来,起初看见眼前混乱的场景时他依旧是一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的镇定,但当看清蛇头上的人是叶微尘时,他脸上那惊恐万状的神色简直让叶微尘想仰天大笑,这个呆子终于能有点其他表情了。 “鸿蒙,看本大侠的表演!”叶微尘觉得自己疯了,她竟然能够一边对着鸿蒙开心地笑,一边精准无误地将剑插进巨蛇的眼睛里。 “噗嗤”一声,她听见了利剑刺破脆弱的眼珠的声音,鲜血狂飙,喷了她一身,然后是巨蛇嘶吼着,翻滚着向外冲的声音。 叶微尘被掉在剑上一路带着冲出了山洞,她痛极了,忍不住想,等会儿掉到地上会疼死吧。 “小心!”鸿蒙扑上来抓住了她,使劲往里一带,而她也连带着把剑拔了出来。鸿蒙做了垫子,她倒没有多疼,只是眼前一片血雾,什么也看不清。 “还不起来!”鸿蒙的声音冰冷无比,似乎是生气了。 鸿蒙背上有伤,摔了一次,又被压了一次,肯定是好面子不肯喊疼,所以才这么生气。叶微尘暗自笑他,但是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咦,怎么没听见大蛇落地的声音?” “哼,”鸿蒙冷哼一声,不阴不阳地道,“要不要去外面看看情况?” 叶微尘怪异地瞟了他一眼,拂开眼前的血气蒙蒙的液体,一瘸一拐地往洞外看去。 “啊!!”刚看了一眼叶微尘就惊叫着跳了回来,不停地拍着胸口安慰自己。 “怎么?不去看了?”鸿蒙冷笑一声,眼神嘲讽。 “外面,外面怎么会是悬崖?”叶微尘细思恐极,幸亏刚才鸿蒙拉住了她,否则她现在肯定和那大蛇一样摔成肉饼了。啊,刚才她第一次躲开大蛇时就站在悬崖边缘。还有之前,她还打算出去找吃的来着……自己可真是命大啊,不然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那蛇冬眠得好好的,你为什么去惹它?”鸿蒙瞪着叶微尘,面色不虞地道。 “我……我……”叶微尘心虚不已,但又强装没错,强词夺理地道,“我还不是怕它伤害你,还有,你伤得这么重,若没有点肉食补补,说不定就死在这荒山野岭了。” “怕是你要补补吧?”鸿蒙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谎话,毫不留情地直接拆穿。 “我当然也要补,难道只准你补啊!”叶微尘叉着腰,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补脑。”鸿蒙继续补刀。 “你……你侮辱人!”叶微尘气极,没想到这人说话这么毒,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转过头去一言不发,不再看鸿蒙。 “那你要不要吃东西?”身后的声音不再平直,反而带了点小傲娇。 “不要!” 鸿蒙没有再说话,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做什么。直到洞内“轰”地腾起一团火焰,照亮了整个山洞,叶微尘这才惊奇地转过头,看着手里捏着两条蛇的鸿蒙。 “冬眠的蛇。”看见叶微尘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鸿蒙往洞里一指,好心地解释道。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叶微尘不出所料看见了一群团在一起冬眠的蛇,大约有几十条的样子。叶微尘眼角抽了抽,突然觉得有些心碎。要是早发现这些小蛇,她干嘛还去找死啊。 大快朵颐之后,叶微尘心满意足地拍着肚皮,一脸惬意地靠着火,昏昏欲睡。 “怎么,不怕那些蛇醒来咬你?”鸿蒙开着玩笑道,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尽是风情。 “天啦,大哥,别对我笑,我可受不住。”叶微尘夸张地捂住胸口。不得不说,这家伙长得真是妖孽啊。 “我笑了吗?”鸿蒙抚上嘴角,自己也觉得奇怪,算起来,自己有多少年没笑了? “嗯,笑了,千真万确。……话说,你为什么不吃?嫌弃蛇肉?还是嫌弃我的手艺?”叶微尘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如果等他说出那个答案就准备给他一拳。 “不为什么,我只是不习惯吃东西,我也不需要吃东西。”鸿蒙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叶微尘自然不信,撇了撇嘴没有再理他。 火焰左右摇摆着跳舞,不时蹦出几点火星。 “哎……,你说,我们该怎么下去啊?”叶微尘越来越困,耷拉着眼皮道。冷和饿的问题都解决了,恶战一番之后,叶微尘的力气也差不多耗尽了。 “明天再说,睡吧。”鸿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那柔软触感倒是挺新奇的。 “嗯……那以后呢?以后要怎么办啊?”感受到鸿蒙的温度,叶微尘往他那边靠了靠,声音也越来越小。 “有我在,没事的。”鸿蒙抬头看了看洞外,月亮已经落下去了,疏星零落,寰宇苍茫,那偏离的轨道,宛如她的命运。我在,我一定,不让你重复那样的命运。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六章 名字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嘀嗒嘀嗒……”水珠滴到石头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怎么了,下雨了吗?”伸了个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叶微尘起身来到洞前,与鸿蒙并肩站在一起。 雪化了。山顶上的雪最先化的,晶亮的雪水由四方汇聚起来,沿着陡峭的山坡一路叮咚作响。对面的向阳的山坡上薄薄的白雪全部化尽了,露出黑色的地皮,仔细一想甚至可以看见刚冒芽的嫩草。 “春天来了,真好啊。”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叶微尘在阳光下又伸了一个懒腰,只觉得身心都舒畅无比。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春秋嬗变,斗转星移,不过皆是一场浮生幻梦,你又何必厚此薄彼呢?”将山河风光尽收眼底,鸿蒙转头看着叶微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原来你还能说这么多话呀!”叶微尘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古人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春夏秋冬,各有其趣。然而我是个俗人,我不爱冬的肃杀正直,偏爱春的明媚慵懒,你奈我何?” 鸿蒙被噎得无话可说,又不喜欢与人辩驳,遂不说话,也像叶微尘一样张开手臂,享受阳光。 “喂,你可不能这样?昨天晚上你可说的了你会带我下去的,还不想办法?”叶微尘见鸿蒙也闭目养神起来,不由得急了,伸手捅了捅他。 “喏,那儿?”鸿蒙手往洞穴旁一个隐秘的夹缝指了指。 叶微尘这才发现那个杂草掩映的地方竟是一个秘密通道。 “不然你以为那些蛇是怎么进来的?”鸿蒙用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瞟了她一眼,抬脚就走了进去。叶微尘恨恨地瞪回去,也跟上了他的步伐。 “喂,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叶微尘跨过一条僵硬的死蛇,跳到鸿蒙前面问道。 “既然名字都取了,为什么不叫?”鸿蒙停下来,看着她,脸色有些不爽。 “之前是谁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有没有无所谓的?”叶微尘斜睨了他一眼,心中暗笑。 鸿蒙也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竟然在纠结名字的事情,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于是眉头一皱,抿紧了嘴不再说话。 “喂,阿蒙,你不是生气了吧?”见鸿蒙脸色沉了下来,叶微尘忐忑不安地开口。 “不,没有生气。”鸿蒙越过叶微尘,往前走去,声音又恢复成了那种毫无感情的平直。 他又恢复那种冷漠无情的状态了,叶微尘对自己这个准确的认知十分沮丧,之前气氛明明还很好的,他甚至都笑了。 这人怎么能说变就变,比女人还难搞?叶微尘闷闷不乐低头地踢着碎石,一不小心撞在了突然停下来的鸿蒙的背上。 “你在想什么?”鸿蒙后退一步,将叶微尘提开,皱着眉头道:“为什么不好好走路?” “我……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伤口的。”一不小心看见鸿蒙的肩胛处又开始渗血,叶微尘知道自己又闯祸了。 “前面的路很危险,自己注意。”鸿蒙直接忽视了她的道歉,自顾自地交代。 “嗯,好。”叶微尘点点头,魂不守舍地跟在鸿蒙后面。 亮光越来越足,洞穴已经到底了。 鸿蒙率先跨了出去,站在阳光里看着她。“过来。”鸿蒙向着她招手。 “你是不是讨厌我?”叶微尘忽地蹦出一句,不知怎么的,她一直在纠结鸿蒙的态度问题,鸿蒙是她醒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除了他,她一无所有。 “别胡思乱想,过来。”鸿蒙沉着声,面色阴黑。见叶微尘还是不动,只得无奈地上前把她拽出来。 一出洞穴,仍旧寒意十足的山风扑面而来,而脚一寸之外的地方,就是云雾缭绕的悬崖,她几乎风中凌乱。 “抓住我的手。”鸿蒙看她一副呆滞的模样,只得把手递了上去。 鸿蒙主动亲近,叶微尘突然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像灌了蜜糖一般。于是也伸手上去,紧紧地握住了那只修长好看的手。 叶微尘几乎是木偶一般被鸿蒙牵着下了险峻的峭壁,她本是个大胆的人,对悬崖无所畏惧,但是有一个人能够牵着,让她安心地走下来,也不赖。嗯,她决定了,赖定这个人了。 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叶微尘追上鸿蒙的步伐,与他并肩走在一起,看着两人的影子在阳光下交缠在一起。 “诶,话说,我们俩也算生死之交了吧,你还不把我们俩的前尘往事给我倒腾一遍?”叶微尘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缠上了鸿蒙。 “我说过了,我们是第一次见面。”鸿蒙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嘴巴怎么也撬不开。 “那我晕过去之前的事呢?你总该记得吧?不然我们俩怎么会在山洞里醒来。”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就在山洞里了,然后就遇见你了。” “你是打死也不肯说,是不是?”叶微尘也动怒了,这个死脑筋到底为什么要瞒着她。 “那我怎么会失忆?” “抱歉,我不知道。”鸿蒙身子僵了一下,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只是他克制得好,在叶微尘看来依旧是那副不痛不痒的状态。 “那我的记忆满有没有办法恢复?”叶微尘不屈不挠地追问,关于她身世谜团一直缠绕着她。她一点也不不相信鸿蒙的话,或许他是为她好,但是她需要的是真相,而不是欺骗。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既然忘记了,又何必强求?”鸿蒙没有正面回答,对她的坚持十分无奈。 “你不懂,没有过去,我就一无所有,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爱人,没有归处。没有记忆的我只能任人涂抹,你想要我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就能捏造成什么样的。”叶微尘突然停了下来,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身形单薄,眼神悲伤。 “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段不愉快的过去,知道了对你有害无益。你也不是一无所有,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鸿蒙无法理解她的痛,但是她真的不能再重复那样的人生。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过往的一切,包括我的家人朋友,然后你来代替他们吗?”叶微尘嗤笑道,神色落寞绝望。她好想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但是不能,她不能,在他的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 “谁也代替不了谁的。”鸿蒙疲惫不已,突然悔不当初,在她醒来之前他就应该离开的,可他不但没离开,反而还将她拖了另一个痛苦之中。 “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叶微尘突然发问,鸿蒙沉默了,叶微尘失望了。 气氛沉寂下来,两人莫名其妙地僵持起来。叶微尘不动,鸿蒙也不动。叶微尘不说话,鸿蒙也不说话。眼看着太阳从东边升到了正中央,叶微尘腿又酸又麻,最后终于还是弃械投降了。 “我们去哪儿?”叶微尘问。 “不知道。” “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鸿蒙惊奇地看着她,想了想后放缓了声调,不再那么冷硬,“等安排好你的一切事情之后。” 叶微尘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觉得心中还是酸涩难当,“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因为这是我欠你的。鸿蒙在心底说道,然而面对叶微尘,他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肯说。这些,牵扯到太多过去,不宜多说,那还不如不说。 春风轻拂起两人的衣衫,黑与白相互对立。世界光明如许,叶微尘却觉得迷雾重重,徘徊难前。 鸿蒙直视着叶微尘的眼睛,不闪不避,叶微尘可以看见里面的愧疚,痛心,以及潜伏的残酷与无情。 爱恨都飘零,形单还影只。纵然前路茫茫,也只能自己去走了,对吗?鸿蒙的不语终于让叶微尘明白,她的路,终究只能她一个人去走。而她,会如他所愿,不去刻意寻找从前的记忆,只做快乐无忧的叶微尘。让自己过得好好的,然后等待着他离开。 “谢谢你。”收敛了之前的玩闹之心,叶微尘对着鸿蒙真诚一笑,感谢他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陪着她。 鸿蒙摇摇头,更加沉默了。 叶微尘拉了拉单薄的衣服,抿了抿唇,无奈地开口,压下心中的悲凉,“走吧,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鸿蒙点了点头,等着叶微尘走上来,两人并肩沉默地下了山。 阳光依旧温暖,只是两人的心,都不如之前那么热了。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七章 闭关 - 一叶微尘 - 木妖苏溪 大年初一,青霄的雪也化了。 阎浮提推开小院的门时,只见轻雪馀寒,已没有她在是的深雪寒霄了。落叶的梧桐又发了新芽,可是那颗死在去年的心,不知道能否重新焕发生机…… 她没醒之前,他每天都守着她;她醒了之后,他却没能再见她一面。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手指一一抚过门楹,窗框,桌子,床铺,阎浮提小心地辨认着她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一缕气息。然后再小心地退出门,关上,上锁,最后离开。 答应过师父的,我到现在才真正兑现。从此相思情绝,山高水阔,山遥路远,再不相见。松开手,手里已被碾成灰烬的钥匙被风带到空中,然后飘散。 不再缠绵留恋,阎浮提转身,将那座小院连同那些回忆全部埋在了心底。 “你恨我吗?”雪衣踏着残雪走近,雪色衣裙,雪色容颜,雪样冰冷。 “没有,我不恨任何人,从始至终,我能恨的,我需要恨的,都只是我自己而已。”阎浮提摇头,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是我逼走她的。”雪衣直言不讳。 “我知道。”心中苦涩万分,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他没有陪在她身边,他违背了他俩的承诺。 “你不想知道她是死是活吗?不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吗?不想离开青霄去找她吗?”雪衣咄咄逼人地道,尖厉的眼神似乎要刺到他的心底。 “三师伯,”阎浮提心中刺痛,无奈有之,愤怒有之,但终于还是按下不满,不卑不亢地道:“答应师父的,我不会忘记。应负的责任,我也不会逃避。而叶微尘的死活,我也不能不管,就算不能爱她,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也不能丢下她不管。所以,我会用自己的办法查找她的下落。这一点,不劳师伯费心了。另外,等一会我有要事交代,师伯记得到重华殿召集众弟子。”阎浮提说完恭敬地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雪衣一人在原地发愣。 连称呼都由“小丫头”变为“叶微尘”了,果真是,要彻底抛开了吗?雪衣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但是看着阎浮提沉稳大气的样子她突然又明白了师兄的用意。 “师妹你这是何苦呢?为什么偏偏要扮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坏角,这不是师兄应该做的事吗?”雪影不知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哀怜地看着雪衣。 “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青霄能够好好的,我是好是坏什么关系呢?”雪衣不想多言,不想看见雪影眼中的同情,跃上屋顶便消失了。 偌大的青霄,在这喜庆的节日之中,竟是如此的空荡寂寥。山下炮竹声声,山上除了檐下摇曳的红灯笼,哪里看得出一丝喜庆? 雪影突然想到雪枭子,他的音容笑貌,都还存在于山庄的每个角落,可是人却永远地也回不来了。若是他在,此刻山里一定是热闹非凡,欢声笑语。 雪影在雪地里站了很久,只觉天地寂寥,万事偬倥,师父,师兄,师妹,甚至是这个年轻的师侄,为着这青霄的威名与荣耀,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东西。大家一直苦苦支持地天下第一大派的青霄,到底还能辉煌到几时?这个到底要耗尽多少人的心血才能止? “叮铃铃……叮铃铃……”檐铃无风自动,发出规律的声响,这是阎浮提在通知青霄诸弟子到重华殿议事。 雪影收回了心思,抬脚准备去重华殿,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寒气顺着脚底爬上来,心口都是冷意。微微皱了皱眉,雪影运气在腿脚上走了一趟,驱逐掉寒气,活络了一下筋骨,这才往重华殿赶去。 处于山庄最高处的重华殿,大气华丽,九重大门,第一重作为议事厅,也只在重大场合才会打开,而其他的从来就没有打开过。那儿永远都是云雾缭绕,宛如九重天上的宫阙,神秘,禁忌。 重华殿是青霄的绝对禁地,除了青霄掌门,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而它也是历练青霄掌门的修罗场,五百年,二十八位掌门,闯关者二十五,死在九重宫殿之中的就有十五位。但若能成功闯关,是对心性脾气和武功修为都大有裨益,青霄在武林中的地位也能得到巩固和提高。 雪影到的时候,除了雪衣,所有人都到齐了。阎浮提一身白衣,负手立于烟雾之中,竟也有了几分雪枭子的风范。 “三师伯还没来,我们再等一下吧。”阎浮提快速扫了一眼来的人,马上就确认了雪衣的缺席。 “我来了,开始吧。”阎浮提话刚落,雪衣就跨进了门槛。 “事关青霄前途命运,我不能不负责任,这才请各位师伯兄弟们前来共同商议。”阎浮提对着雪衣说道,算是解释。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不知道阎浮提会宣布什么样的消息。 “我打算进重华殿的九重门闭关修炼。”阎浮提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众人反应不一,赤华震惊焦急,赤离深思沉吟,碧歌惊恐万状,碧奴面无表情,碧城神色复杂,雪衣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雪影则是皱紧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并非来征求各位的意见,我很清楚在做什么。今天我召集大家前来,主要是要交代我闭关之后的事情。”阎浮提这话说得专横独断,若在平时肯定又要掀起一场风波,幸而他们的关注点不在这个上,所以除了氛围有点怪之外也还好。反应虽然各有不同,但几乎与他的猜想无二。 “我不同意!”首先站出来的果然是雪影,可能是情绪太激动,说话太急了,雪影刚说完这句话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咳得撕心裂肺,让人为之着急。 “二师伯别着急,慢慢说。”阎浮提离雪影最近,连忙上前扶住他,一边替他拍着背顺气,一边温声细语地道。 “别去,”雪影拉着阎浮提的手臂,死死地盯着他,固执地摇头。 “师父,你先别着急,坐下慢慢说。”碧歌见阎浮提有些尴尬,又担心自己的师父,连忙上前解围。 然而雪影拂开了碧歌,看着阎浮提认真地道:“你天资聪颖,武功修为的提升也只是时间问题。然而师兄新丧,你也才继位不过月余,九重殿虽然是历练的好地方,但是五百年来平安出关者不超半数,实在太过冒险。之前赤羽……浮提,你还年轻,不必操之过急。青霄……青霄……咳咳……”说着说着他又咳了起来,“青霄……不能没有掌门。” 雪影提到赤羽时,所有人都静默了。 阎浮提眼神暗了暗,半晌才开口道:“师伯,面对迦叶的时候,我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我太弱,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我这样的修为在武林中不过是个笑话,谈什么号令武林!当年青霄没落,师祖带回师父,让师父重振青霄辉煌,师父历经千辛万苦,付出了多少血泪才使青霄有了今天的位置。而今师父将青霄交与我,我与青霄便绑在一起了,再也无法置身事外。青霄五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我这儿,我可以无所谓,但是青霄不能丢这个脸!”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愤慨,让人仿佛又看到了以前那个壮志凌云,雄心勃勃的他。 “这才是青霄的弟子!”雪衣沉声大喝,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欣慰,“师兄果然没有看错你。” “不……不……为了这虚名,多少人已死在这重门之中?多少弟子失去他们珍视的东西?师父,师兄,师妹你,赤羽,还有浮提,以后还不知道又会是哪个孩子……”雪影这番话把众人都吓得不轻,这是谁都没有想过的问题,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 “师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雪衣怒了,她对青霄的爱和忠诚,容不得任何人亵渎。 “师父,别说了。”碧奴觉得情况不对,急忙用眼神示意碧城等人想办法,同时上前来制止雪影。 “不,这些话早该说了。若一个门派带给它的弟子除了虚无的荣耀而没有任何快乐,甚至在剥夺他们的快乐,那么它的存在有何意义?”雪影捂着胸口不让人靠近,艰难地说着自己几十年的感受:“从我被师父带到青霄的那一刻,我就把青霄当做自己的家,青霄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家人,你们不快乐,我也痛苦。我性子软弱温和,甚至还不如师妹刚强,所以小的时候,责任都是师父、师兄和师妹在承担,而现在,是你们在承担。”他的眼神一一悲伤地扫过赤华等人,“可是正是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才能看清你们是多么的痛苦和不幸。青霄先人不在名山大川之上立派,偏偏选这么个孤异的小岛,不过也就是要躲开那些无谓的纷争,真正地做到与世无争吗?既是与世无争,又何必去争那个第一的名头?不争故无尤,争得太多只会害死我们的孩子们……” “我同意师伯的看法。”赤华率先站出来表态,青霄多年前崛起的惨痛,他看在心里,师父的付出太惨重了,这样的悲剧不应该重演。 “师伯说得不无道理,只是竞争向来是残酷的,你不争,便只能死。”赤离的态度与他的身份有关,毕竟是皇家的人。 “师父不是不赞同争,只是不希望用这样残酷的方式。”碧城心灵剔透,一眼就看透了这场争端的核心关键。 阎浮提一直没有说话,沉思良久之后才道:“去年我离开青霄回家时,发现武林中有一些异样。” 阎浮提如此严肃,说明是大问题,难道这个竟是他闭关的原因?众人洗耳恭听。 “我在封川遇到了几个苍梧派弟子,他们当时行为举止十分奇怪……,所以我跟踪他们到了一座洞穴,发现里面是成千上万的兵器。我回去报了官,官府不但不行动,反而以谋逆之名通缉我”,阎浮提眉心紧皱,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叙述也模糊起来“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我才回了密芷。” 赤离的脸色很难看,作为东华名门望族的碧霄三兄妹眼神也暗了下来。 “他们背后的人是谁?”封川是太子的封地,但赤离实在不敢去想,还是侥幸一问。 “太子作乱,苍梧为虎作伥,势必要先铲除青霄这个绊脚石,所以,你是非闭关不可了吗?”雪影立刻就明白了个中关节,哀叹还是逃不过命运。 “是的,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阎浮提坚定而又无奈。 “那么,去吧。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认定的事,我不会阻拦,万望你自己保重,平安归来。”雪影终于还是妥协了。 “我明天开始闭关。掌门令在二师伯那儿,那我闭关之后,门中之事一律就交由二师伯全权处理,三师伯从旁辅助。”阎浮提看了一眼眼前这些陪他度过人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的人,将他们的模样刻在心底,“若我归来,那我仍是青霄掌门。若我不幸罹难,青霄的接任者就由你们自行决定吧。”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更多的是坚定。 “谨遵掌门教诲。”众人躬身致礼,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阎浮提进入就重门之时,叶微尘和鸿蒙刚好抵达东华帝都东明,将沙陵送回国的迦叶正准备放弃一切,踏上追妻的路程。好戏即将开场,大幕已经拉开,却不知这场戏是喜还是悲? 下载免费阅读器!!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