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黜降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万历六年,明神宗朱翊钧十六岁大婚,册封浙江王氏为皇后,诏清丈天下田亩,限三年完成。张居正任首辅,申时行为东阁大学士。 此时戚继光被罢免至登州老家颐养天年、七十多高龄的俞大猷先被夺职,后复以署都督佥事起右府佥书,领车营训练。 另一方面《西游记》作者吴承恩在杭州以卖文为生,晚景凄凉。李时珍撰写完成医学著作《本草纲目》…… 同年,江苏常州府宜兴县一间占地颇广的宅院内,两个少年相对坐在露天的石凳上,只见一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穿一身儒衫,玉sè布绢质地,宽袖皂缘,皂条软巾垂带,这么年轻就取得了生员功名,也就是俗称的秀才,可见平时肯定勤于读书。 “兄长,忍一忍风平浪静,何必为了一件小事,险些被书院黜降。”原来这个年轻人名叫时彬与时光是亲生兄弟,年纪只差两岁,从小聪明伶俐,深得父亲时朋的欢喜,也是宜兴县最有希望在弱冠之年成为举人的神童。 时家在当地为制作、销售紫砂陶壶的一大世家,家资殷实,又是宋代尚书时彦的后裔,因此家学渊博,只是到了时朋这一代还没出过举人,更别提进士了!所以已经脱离了传统的士族阶层,沦为商人,当然万历年间的商人地位还是比较高的,故而时朋可以专心研究供chūn大壶的制作工艺,成为了著名的紫砂壶四大家,文人sāo客、商贾富人都极其讲究茶具的选择,时家的紫砂壶成为了一种品茗的必备器具。 时彬口中所道的兄长乃是姓时名光,表字伯连,年十八,也考取了秀才的功名。一袭褐sè直裰,系一条白sè丝绦。只见他摆了摆方袖,语气颇为不屑地道:“如此风气的书院,我不读也罢!” 此时光早就非原先的时光了,而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前世是一座小县城的公务员,混到了三十岁,还只是一个小科员,领着每个月两千多的工资,终rì无所事事,谁曾想一梦竟然穿越了!万历六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年头了。 两兄弟相聚在自家院子商谈的这件事,无非是时光在宜兴书院言语冲突了教学的博士,起因不过是这位博士肆无忌惮地批判时政,这也是万历年间各地书院的风气。 一般来说批判没什么,可是时光曾今在一则历史专题的文章里看到过,万历七年首辅张居正会大规模撤销天下书院,归根结底是受不了这帮读书人擅自议论政事。 时光也是借此先行脱离书院再说,而且在宜兴书院读了一年有余,对于古文基础不牢靠、繁体字只有看不会写的他来说,不知道出了多少洋相,如今准备到例行考核了,如果不通过书院的检查,那么他这个秀才功名也差不多没了。 为了学习直隶南京话,时光可谓是把《洪武正韵》都快翻烂了。他在现代是一个北方大汉,可想而知从头学习南京话是多么的困难,这可是所谓的中原雅音呀!不论是吟诗、朗诵经书都要用到,正如现代朗诵用普通话一样。 冲撞就冲撞!以时家在宜兴的名望,收拾残局是没问题的。时光心中暗道:“读书这条路是不行了,这个时代的八股文实在太考验人的智商了,我接受了三十多年的现代教育,要学习这个不是撞破南墙吗?不行,一定要离开书院。” 其实时彬也不耻这些博士终rì妄论朝堂之事,作为一名博士就应该专注教学,以圣人之学为根本,谈论那些有用吗?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职”,如今的博士都有点愤世嫉俗了,影响了这一代的读书人。时光深知这一点,故经过思索一段rì子,就在不久前,毅然决然怒斥书院内滔滔不绝议论当朝首辅过错的博士。 “敢问鲁先生骂詈当朝首辅,按照《大明律》该当何罪!”这句话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乍舌,坐堂的一名锦衣卫着飞鱼服,佩绣chūn刀,系鸾带,挂黄梨木腰牌,上书“锦衣卫校尉张楷”。 对于读书人议论朝堂政事,作为负责宜兴书院坐堂的张大胡子早就见惯不惯了,一直都充耳不闻,百户大人也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没有上报给京师镇抚司,毕竟如今内阁当道,张居正掌权,锦衣卫不像以前这么横行霸道了,当然对普通百姓的威慑力依然深入骨髓。 眯着眼睛,如同铁塔般伫立在书院门前的张楷,徒然睁开,目露凶光,身材魁梧的他,虚拔绣chūn刀,目视着堂上的博士,只要他敢再进一步阐明无视《大明律》的言论,那么作为天子亲军的他,将毫不犹豫地缉拿他归案! 时光的话,一下子营造出了紧张的气氛,似乎随时都会出现流血事件。鲁东阳年近五十,一身深sè的儒服,手拿戒尺,花白的头发显然是用脑过多了,整天忧国忧民,杞人忧天导致的。 鲁东阳是庆隆三年中的举人,可惜尽管中了举人,碍于气运的问题,当官是了了无期了。举人有当官的资格,不过如今官场上不是你有资格就能做的,名额不够、上面关系不够硬等因素制约了鲁东阳从政的路子,这位博士当选了几次江苏布政司的贡生,赴京师参加科举,却屡中不第,年纪也逐渐老了,只好在宜兴县书院教导制艺了。 作为一个前朝的举人,不仅宜兴县衙每月会支付其不菲的薪资外,书院还会以聘仪、程仪、薪膳、节仪等名义发放的款项。 这还不包括学生们“贽礼”,生活很是富足,已经完全达到了中等地主的水平。粗略一算,鲁东阳这名制艺博士,至少年收入在500-600两银子之间,包括了基本工资、伙食补贴、节敬等。 毕竟宜兴位于经济发达的常州府,毗邻应天府,读书俨然成了平民、富商、地主子嗣鱼跃龙门的最佳途径。 “你,你!竖子安敢!”鲁东阳气得全身发抖,被问得哑口无言,引据明太祖修订的《大明律》,一向颇有读书人气节的他也不敢放肆,锦衣卫的绣chūn刀可不是吃素的!平时张楷听到这些读书人攻讦朝廷,那也没什么,只要不怒骂圣上或者历代先皇,锦衣卫还是知道变通的。 坐堂也属于一件苦差事,张楷是这方面的老油条,不会屠戮乡亲乡里的!今天不一样,一名文弱书生大众指摘出鲁东阳的过错,并以大明法典为依据,这就不得不让张楷摆出一副天子亲军的样子了。 之所以安插锦衣卫到宜兴书院坐堂,主要的任务就是监听,这是张楷的本职工作,他哪里敢马虎。 时光可不顾什么师生情谊,本来嘛,他就是冒牌货,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熟悉了大明万历书院的生活、风俗、人文,起初只能装内向,如今一鸣惊人,让平时小看他的同窗,刮目相看,纷纷陷入了思考。 “岂不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等为读书之人,朝堂之事自不由尔等cāo心,鲁先生做好本分即可。”时光一副教训的口吻,让与之同桌的时彬不由得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劝道:“兄长,慎言!” 一些平时与之要好的同窗也附和道:“伯连,鲁老师平rì倾囊相授,所谓‘一rì为师,终生为父’你这话有违圣人教导。” 时光言辞犀利,全然不像是接受了儒学的熏陶,“尊师重道”是儒学的一个核心思想,他的这一番话打破了常规,如果是平时必定会受到众人围攻。 今时不同往rì,先有鲁东阳妄自非议首辅张居正大人的施政方针,且言辞讥讽、挖苦,颇有暗地里骂人之感。锦衣卫校尉坐堂,也如此不知轻重,蔑视之意显露无疑,经时光的引大明法典之条款,让莽夫张楷终于坐不住了。 这是关乎飞鱼服还穿不穿得了的大事啊!骂不骂张君正其实问题不大,主要是身为天子亲军坐堂,如果鲁东阳触犯了明太祖一手制定的《大明律》那就无法说清楚了,张楷现在还没动手,只是不想把事态扩大化,看这个鲁东阳是不是一个酸儒,一味不知进退,张楷可不会手下留情。 也许是惧怕锦衣卫的绣chūn刀和非人的审讯手段,鲁东阳深呼一口气,恢复了平rì里学识渊博的模样,说道:“吾错矣!”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鲁东阳可是出了名的牛脾气啊!谁曾想被一个秀才说服了,并且亲口说了一句分量极重的话语。 明朝的读书人傲骨极重,有举人功名的鲁东阳见到县尊大人都可以趾高气扬,这就是读书人的特权,连首辅大人都敢谩骂。不过现在却对一名以前沉默寡言、木楞之极的秀才赔礼道歉,一番逻辑严谨的叱喝,出之时光这口,让众人皆大惊失sè。 鲁东阳除了是宜兴书院的老师,还兼任县学的教谕,按照一般常理推断时光秀才的功名被黜降,也就是革除是铁板钉钉的。 时光听其承认错误,语重心长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张校尉,请勿见怪,之前的话语本是吾师无心之言,实属初犯,初犯!” 后面两个“初犯”时光特意加重语气,揶揄之意表露无遗。时光暗爽道:“你这个老学究,平rì里嘴里不饶人,今rì你知道百口莫辩的感觉了吧!”不论是万历年间的时伯连,还是来到这个时代一年有余的时光,都受到过这名酸儒教谕的苛责,甚至是用戒尺打手心。 曾经有一次时光愣是一个月无法拿毛笔写字,这是他刚穿越到万历年两天前因为无法背诵出《论语・颜渊第十二》受到的“优渥”。 你让一个现代人背《论语》里面的章节,那不是扯谈吗?而且时光还丢了课本十年之久,哪里记得住。 除了这一点外,鲁教谕的劣迹罄竹难书,要罗列罪证的话,时光可以写几十条。作为一个厚道人,时光觉得让其当众出丑就已经够了,并且黜降,免除秀才功名也是他所乐于看到的。 花费无数的jīng力、脑细胞去学习四书五经与制艺等应试科目,如果是从婴儿阶段就穿越的话,时光可能会考虑,现在嘛,还是看看杂书就行了。 在二十一世纪为了高考都费尽心力,回到古代还读书,时光觉得这太没挑战xìng了。 “回到了明朝万历就应该好好享受人生,亦或者走别的出路?话说,张楷的飞鱼服、绣chūn刀真花俏啊!这还是特务的服饰吗?太拉风了!” 第二章 新任百户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正在兄弟俩于庭院内谈论着今天早课时冲撞鲁东阳的情景,管家时福急急忙忙小跑了过来,一件青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在走动中摆动,显得甚为着急的样子。 “大少爷,二少爷,老爷叫你们到书房一趟……”从时富的表情上看,似乎时朋已经知道了时光在书院闹出的风波。肯定会大发雷霆,本来嘛,这一年多来,时朋对时光种种的异常行为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只是碍于时光大病初愈,不便发作,今天积攒的愤怒顷刻间爆发! 时光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这个便宜老爹一直都看不顺眼自己,可能是因为时光经历了一次大难之后,不仅毛笔字歪歪扭扭不堪入目之外,连带着四书五经都背不全。 这也不能怪时光啊!穿越来后并没有过多的融合原来时光的文化基础,所以产生了诸多的问题,好在都可以归结于撞伤了头部引起的。 “富叔,你先去吧,我和兄长稍后就到。”时彬应承了一句,扯着时光的方袖,等管家回去禀告了之后才道:“你看吧!这么快就传到父亲耳中了,兄长你要如何应对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还不是大事?黜降了秀才功名,不仅会让我时家在宜兴丢尽脸面,还要支付一笔历年来免除的徭役和米钱数,怎么着也要个四五十两左右吧。”时光的秀才功名是十四岁考取的,每年享受国家的生活补贴,这么多年了,大概也就这个数,当然罚惩的力度会高一些。 时光并不知道这个规矩,还以为只是免除了一些秀才的特权而已,没想到还要缴纳罚款!时家虽然家资殷实,属于宜兴的一大乡绅,但凭白缴纳五十两,还是有点不痛快,最主要的是被黜降秀才,面子上不好听啊。 “他一个教谕有权利革除我的功名?如果他公私不分的话,我不介意到县衙再状告这个老匹夫。”鲁东阳这个人心眼比较小,肯定会抓住这个把柄不放,用其他的方式来革除时光的功名。 比如说县学例行的考试会让秀才会写一篇八股文,末等的秀才则有可能会被革除功名,这也是为了让他们不至于懈怠的办法。 时彬也明白如今的大哥,制艺方面的水平可能比一个童生都不如,叹息道:“鲁东阳不会用这个由头的,再过半个月不是县学考核了吗?兄长如若再考个末等成绩,那么……” 平时还能走点后门,比如说称病之类的,许多老秀才也是为了不被革除功名,会在考核之前送礼给教谕大人、训导大人,一般都会批准的。 而时光得罪了身为教谕的鲁东阳,结果不言而喻,走歪门邪道是不可能了,半个月要写一篇看得过去的制艺对时光来说,还不如直接黜降。 说着说着,到了时朋的书房,年近四十的时朋止步于秀才功名之后就开始专心料理生意了,使得家境富裕了不少,可是依然向往着子孙们能够走向官场之路,金榜题名恢复宋神宗元丰二年祖先时彦己未科状元殊荣! 宋代的状元之后,到了明朝却连一个进士没有,更别提状元了。更让时朋气愤的是,老大时光竟然不顾礼法,出言惹怒县学教谕大人鲁东阳,这不是让我时家在宜兴无立锥之地吗? 时朋用手指按着太阳穴,缓解了心神的疲惫,最近供chūn大壶的销量一直上不去,工匠们也都逐渐懈怠了,别看表面上时家在宜兴混得风生水起,但是家家有本想念的经,时家近些年茶壶一直沿袭着正德至嘉靖年间的供chūn壶,诸如树罂壶、六瓣圆囊壶等式样,符合文人们的需求,因此受到过热捧。 不过这个供chūn大壶也有很多缺点,比如不便携带、样式臃肿等,而且当地的读书人就这么多,供chūn壶达到了饱和的程度,时朋又没现代的市场开拓的意识,滞销是肯定的。 总结起来为两点:一,固步自封,因循守旧,没有创新jīng神;二,市场窄小,只限于本地。 时光、时彬两兄弟站在书桌前方等待着训示,一家之主时朋此刻好像也并不想之前这么生气了,冷静过后的他想到了一个解决之道。 “为父听说今天早课上,鲁教谕拂袖而去,事情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仲黎你说说吧。”时朋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瞥了瞥时光,见他并不在意,气不打一处,暗道:“伯连一年前大病一场,难道现在还没好?” 时彬详细述说了一遍书院里的事情,与时朋听到的传闻大同小异,对此也就死心了。 “好吧,伯连,我想科举之路你无法走下去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到陶窑里监工?”时朋的想法是让时光熟悉土陶的制作流程和工艺,接替家族的制作茶壶的技艺,多一项本领,也不至于到分家的时候无法立足吧。 做这种技术xìng的活,时光还真做不来,毕竟以前时光的记忆零零碎碎的,一些重要的工序全部遗忘了,要一步一步学,起码要几年的时间,专职做这个未免太浪费来之不易的穿越名额了。 通过一年的熟悉,他发现时彬在制作茶具方面的热情、技艺、潜力等更大,要继承和发扬时氏紫砂壶的名头,寄托于时光不如把目光转向时彬这个天才! “父亲大人,我对制作紫砂壶不感兴趣,而且没那方面的天赋,我想可能仲黎的天赋更高,他去年亲手制作过一个供chūn壶,你也赞扬过的,不如……” “不行!仲黎是有希望中举人的,我们时家必须要有人走仕途!”时彬中举人的话,那么就符合当官的资格,时朋会倾尽所有的财力,谋取一个职位。时朋是打算让时彬死磕读书这条路了。 古人的思想和现代人在某方面还是一致的,比如时朋力主读书考举人做官,而现代的父母则让子女们考大学,本质上都是想为子女们好,可是却不顾当事人的想法和意见。 举人可不是这么容易考的,每三年一次,无数莘莘学子踏上这一条不归路,真正能成功的少之又少。从宜兴县六十多岁的童生考了一辈子生员都不成功就可以看出,秀才功名都如此难,比之更上一层楼的举人那不是万人过独木桥吗? 时光明白再和他争吵也是没用的,价值理念上不同,俗称有代沟!现代人五年一个代沟,如今这距离了多少个五年啊? “你别转移话题,说吧!有什么想法,不读书,你还能干什么?”时朋颇为不耐烦地道,时光这些rì子的作为让他十分不满。而且时光还不适应做人家儿子的身份,故语气、行为、言辞等都有点不太符合做儿子该有的姿态。 时朋这个人又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信奉的是棍棒教育,一个拥有三十多岁阅历的成年人,被如此对待,虽然知道这一世是对方的儿子,但还是难以接受。 一年多了,时光才慢慢适应,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 沉默了片刻的时光,突然说道:“我要做锦衣卫!” “笑话!锦衣卫?就是那群狐假虎威、敲诈勒索,为祸百姓的渣滓?”从时朋的语气不难看出,他对于锦衣卫的愤懑,作为一个生意人,他在宜兴县城是有一个铺面贩卖紫砂壶的!而宜兴驻守着百户所,每个月都会去收取例份钱,凭白每月要被榨取十两左右的银子,时朋能有好印象? 其实做锦衣卫还是可以的,主要是如今的锦衣卫都是世袭制,根本就没缺额,有的话也是被内部人员消化掉了,找亲戚或者子嗣来填补,哪里会让外人参与进来? 这个时候书房门走进了一名三十多岁身材丰腴、美艳的妇人,穿桃红大袖袍子,发髻上系“遮眉勒”最近天气稍冷了些,额上系兜子可以起到御寒的作用。 这妇人就是时光这一世的母亲沈氏,贤良淑德,具备古代女人的“三从四德”,xìng格上也很温婉,江南水乡人氏。 “夫君,你这话就有点过了啊!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伯连有志做锦衣卫我们应该高兴啊。”沈氏一直以来都不敢违逆时朋,今天却在儿子面前反驳他的话语,有点异常啊!明朝万历年间的女子地位还是比较低的,在家庭里面的话语权一般不是很大,沈氏也一直勤勤恳恳,不敢逾越雷池一步,与时朋的夫妻感情很是和睦。 时朋见状,有点摸不着沈氏话中带话,摆手示意道:“男人们在谈话,你一个妇道人家凑什么热闹!” 一般情况下,沈氏都会依言离开书房,今天算是奇了怪,沈氏继续说道:“伯连,你要做锦衣卫也不是没有可能,你舅舅刚接任宜兴的百户卫所,新官上任嘛,总是有空缺的。” 此话一出,时朋这才明白,原来宜兴的百户调离到别处了,接任的居然是沈氏的亲弟弟,沈氏的父辈就是锦衣卫总旗,没想到他这个弟弟居然当上了百户。 百户属于锦衣卫的高级官校,外派的百户更是比待在京师里的百户油水更高,所谓山高皇帝远,监察一地的百户受到的制约就少了,相对自主权大。 “沈德胜调到宜兴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如果真是这样,伯连做锦衣卫还真的有可能啊!”天下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过得好,科举之路被封住了,走锦衣卫这条路,还是比较有前途的。 至少以后自家的茶壶店铺不用缴纳例份钱了吧?时光一开始也只是随便说说,之前在书院见到坐堂的校尉如此拉风,一把锈chūn刀唬住了一众读书人,可见锦衣卫的名头是多么的响亮,尽管是出于惧怕…… 沈氏笑声连连,回道:“刚到宜兴呢,可能还在百户所忙着处理交接的事宜。” “嗯,今晚我们一家子登门拜访下,已经有好些年没见了吧。”时朋也是极为高兴,自家亲戚升官了,对时家来说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夫妻俩在那兀自高兴,时光却暗自腹诽道:“又来个便宜舅舅,还是新到任的锦衣卫百户,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样。” 第三章 力士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在明代,锦衣卫是一群特权阶级,实权比较大,因此百户以上的职位都属于世袭制度,要通过自身本事晋升的,不是说没有,可是数量极少,而这些晋升的试百户、百户、副千户等,都是一些具有真才实干的锦衣卫,相比较京师的纨绔锦衣卫,外派的缇骑才不愧为天子亲军的名头。 沈德胜正是这样的人物,曾在嘉靖四十二年跟随俞大猷参加了平海卫抗倭战役当中,因为深通多国语言(朝鲜、倭国、佛郎机等),率领了一对jīng英士卒,深入倭寇军营,里应外合击溃了倭军,因此经过俞大猷亲自上报从锦衣卫小旗升到了总旗,而后混了些资历于万历六年升任宜兴锦衣卫百户卫所百户。 刚到任的沈德胜第一时间集合了宜兴的锦衣卫,人数不足五十人,相比较京城百户卫所的属下,可谓少得可怜,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万历皇帝年幼,锦衣卫势单力孤,人员配置上肯定会捉襟见肘,相比锦衣卫鼎盛时期,一个百户卫所,至少有几百校尉。 沈德胜看着稀稀拉拉的校尉,气不打一处来,知道这帮老油条不把他这个百户放在眼里,抽出绣chūn刀,寒光闪现的刀身,令人为之一震。 “诸位,我沈德胜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如果惹怒了你们的话,还望见谅啊!”沈德胜的语气充满了敌意,话中带话,显然是在说反话。 众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队列整齐了不少,前排的一名大约四十来岁的总旗李大贵眼神流露出了不屑之意,嘲讽道:“百户大人,规矩不规矩的还不是你定的吗?何必来问我们?” “好,这位总旗说的没错,你是李大贵对吧?那我就叫你一声李大哥,规矩是人定的,但是制定了规矩大家都不遵守,那还是规矩吗?”宜兴原来的百户一直以来不太管百户所的事,年纪也比较大,属于一个老好人,卫所的大事小事全是由李大贵这个总旗负责,商户的例钱大多都进了他的腰包。 按理说宜兴百户应该是他接任,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南京锦衣卫千户卫所会任命沈德胜这个无名小卒,不免让李大贵心生不满。 百户卫所的校尉基本上与李大贵交好,如果要真正执掌宜兴百户卫所,解决李大贵是当务之急。 沈德胜在接任之前也做了些准备工作,明白卫所里的猫腻,第一天上任点卯后便集合了众人,主要的目的是给李大贵一个姿态。 “我沈德胜来到宜兴,百户所就不是你李大贵可以为所yù为的了!” 李大贵瞥了一眼这个新来的百户,锦衣卫体系中的确是官大压死人,却还有一句话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李大贵是宜兴本地人,在这里驻守了一辈子,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与卫所的校尉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乡里乡亲的,大家都很团结,而且李大贵为人豪爽,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因此校尉们都听命于他。 沈德胜一个外来人,就算是百户,底下人不听他的命令,还不是一个被架空的上峰嘛。 这一切沈德胜都看在眼里,从大多数校尉的立场来看,站在李大贵一方的肯定会过半,还有一半则属于墙头草,事态不明朗之前,不会轻易表态。 见李大贵没再多说什么,沈德胜解散了众人,待在卫所里面思考着对策。 “这个李大贵,仗着自己在弟兄们的威信,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如果是以前,我一刀就砍了,现在嘛,还是要徐徐图之。”斩杀锦衣卫总旗可不是开玩笑的,没有充分的理由,那可是要偿命的! 正当沈德胜为李大贵的事情头疼不已之时,一名卫所小吏拿来一张名刺,上面写了时朋一家人要来拜访的字样。 “哦?忙都忙糊涂了,姐夫他们一家子就是本地的乡绅啊,快,快,请他们进厅堂,叫厨房做一桌子菜上来。”沈德胜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不是嫁到了宜兴多年了?小时候的记忆涌入,沈氏的悉心照顾深深烙印在内心。 作为一个百户亲自到门口迎接,给足了时朋、沈氏面子,沈德胜看到熟悉的面孔,铁血大汉也能流露出柔情的一面。 “姐夫,姐姐你们怎么亲自来了啊!我刚来宜兴忙着处理卫所的事,没第一时间去拜访你们是我的过错。这是时光还是时彬,一表人才呀。”沈德胜忙着招待时朋、沈氏,瞥见了跟在后面壮实且jīng神头十足的小伙子。 时光这一年多没浪费,来到陌生的世界,接触新鲜的事物,感受到了不一样的面貌,出于对原来身体主人的体魄不满意,时光开始结合现代的锻炼方法,坚持训练了一年,不再是以前那个弱不禁风的秀才了。 明朝时期的读书人并不像是汉唐时期文武兼备,一心专研在圣贤书之上,缺少基本上的锻炼,自然身体素质每况愈下。 沈氏笑颜如花拉着时光到沈德胜的跟前,介绍道:“这是你大外甥时光,今年有十八岁了,还不喊舅舅?愣着干什么。” “舅舅安好!外甥时光前来拜谒。”时光不卑不亢,唱个诺,作揖言道,礼节做足了,让沈德胜欢喜不已,连忙扶起言道:“伯连都这么大了啊!我记得小时候还抱过你呢,进来说吧。” 时光听了这句话不由得暗自腹诽道:“你抱得是冤死鬼时光,可不是我。” 宾主落座,沈德胜与众人拉起了家常,客套了许久,时朋这个人还是比较不善于走后门的,开不了这个口,而且内心对锦衣卫还是有抵触的,用眼神示意沈氏开口。 “德胜啊!可能你还不知道,伯连他惹出大麻烦了。”沈氏面带忧sè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与沈氏相处了一年多,时光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这一世父母的亲情,为了自己的前途求爷爷告nǎinǎi的,不论是不是有亲戚关系,看人脸sè始终被人诟病。 沈德胜眉头一皱,语气冷谈了一些,毕竟新官上任,许多事都没解决清楚,就让他来善后?说实话,他有点不悦,只是碍于沈氏在这里不好发作。 “哦?什么麻烦?”沈德胜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期待感,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自己卫所里还有一大堆,还有什么闲情帮时光啊!亲戚这一层关系,又不得不让他无法直接拒绝,只好听沈氏说下文了。 “时光得罪了县学教谕鲁东阳,也是他书院的老师,秀才的功名会被革除,所以……”沈德胜见自家亲姐姐支支吾吾,还以为是让他跟鲁东阳说好话,为难道:“阿姐,你不是不知道我作为锦衣卫百户实在不好出面跟县学教谕接触,留下把柄的话,千户所不好交代啊。” 时朋急忙接口道:“不是让你跟鲁东阳交涉,而是伯连想进你卫所任职。” 这句话倒让沈德胜啧啧称奇了,一个秀才居然要当锦衣卫?那不是断送了自己科举之路?按理说锦衣卫的名声不仅让平头百姓惧如猛虎,读书人更是嗤之以鼻,是比胥吏更加避之不及的行当。 这也是为什么锦衣卫里没有读书人存在的原因,基本上都是一帮莽夫。沈德胜上下打量了时光,直缀的袍子看不出具体其体魄如何,大概目测下时光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以古代的营养程度来看,时光的体型极为符合锦衣卫的要求。 锦衣卫除了有巡察缉捕之权外,早期是皇帝的侍卫亲军和仪仗队,甄选的条件是体貌雄伟、有勇力者充任,作为殿廷卫士。校尉、力士拣选民间身体健康、没有前科的男子充任,校尉掌管卤簿、伞盖,力士举持金鼓、旗帜。 如今的时光身材高大,样貌英武,带一丝书卷气,极为沉稳、内敛,让人心生好感。本来沈德胜在门口见面打招呼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现在仔细观察发觉,时光至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动作,这说明时光是一个有节制的人。 颇有些好感,不由得问道:“伯连年岁几何?可习武否?” “年十八,未习武。” 两人在客堂之上简单地一问一答,看似随意,其实这已经是在考验时光了。时光的家世清白,身体素质又比寻常人高出不少,符合锦衣卫挑选的条件,并且最重要的是时光有秀才功名在身,沈德胜上报南京千户卫所就不用过多的麻烦了。 秀才做锦衣卫,这可是极其少见的,印象分都会多一些,况且沈德胜与时光是亲戚关系,要进锦衣卫的门槛还是比较容易的。 思考了一盏茶的时间,沈德胜叫了一名百户所的老吏,大约有五十来岁,在宜兴百户卫所干了几十年,资历颇高,一朝天下一朝臣,老余为人圆滑,不拉帮结伙,所以沈德胜初来乍到,只好委任于他了。 “老余,卫所里还有锦衣卫空缺?”沈德胜刚来宜兴许多名册都没来得及看,老余一听百户大人说缺额,立马想到了前段时间好像有一个锦衣卫力士从宜兴的百户卫所提升到南京千户卫所做校尉了。 恭敬地回道:“禀告百户大人,宜兴百户卫所还剩一个锦衣卫力士的空缺。” 力士在锦衣卫体系中相当于后世企业的实习生,要混一段时间的资历才能转正为校尉。沈德胜转头征询着时光的意见,说道:“伯连,锦衣卫力士你做吗?” 进了这个门槛,一切都好办了,时光自然不会拒绝,点了点头说道:“多谢舅父栽培!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场面话总要说的,力士就力士呗,能进锦衣卫以后升职不是铁板钉钉的吗?何况时光知道能进锦衣卫这个圈子没有沈德胜这层关系,根本不可能。 “那好吧,老余你帮忙草拟下上报千户所的文书,带伯连下去领取一套锦衣卫飞鱼服和绣chūn刀吧,明天辰时点卯。”沈德胜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与时朋、沈氏聊起了一些奇闻趣事。 而时光则跟随老余到百户卫所的军械库领取锦衣卫标准配备了,时光终于踏上了锦衣卫这条路,虽然只是从底层的力士起步。 正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饭要一口一口吃,时光拥有后世三十多年的人生阅历,混迹锦衣卫的圈子不会太过吃力,总比死磕四书五经和制艺要强上许多。 “锦衣卫!我时光来了!” 第四章 派系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老余的真名为余则清,宜兴本地人士,早年也是走科举之路的,可是三十好几还只是一个童生,碍于生活上的压力,余则清只好服徭役,到县衙任一个小吏糊口。明代的读书人之所以鲜少人会从事吏员,主要是明太祖朱元璋曾今下达过凡从吏员者不得科举。 可以想象各地方的胥吏都是一些读书失意的落魄书生,简单地说做胥吏的都是能力较差的一群人,只想着混rì子而已,人生基本上没有什么盼头了,当官?没资格啊! 余则清是一个老油条了,从县衙转到锦衣卫百户卫所充当一个书吏,负责整理文书、登记点卯什么的琐事,一个月除了基本俸禄一两八钱外,平时还能分些商户的例份钱,生活倒是无碍,与一般的酸儒不同,余则清在各个衙门都当过差,三教九流都认识些人,可谓是结交甚广。 不过为人低调,见风使舵,谨言慎行,也不会在局面不清楚之前妄言。带着时光来到器械库,找了一套满身布满灰尘的飞鱼服和锈迹斑斑的绣chūn刀,说道:“诺,这就是你当差的家什。” 时光哭笑不得地道:“余老,您不会是说笑的吧?这,这还是锦衣卫的飞鱼服?”且不说这套飞鱼服布满了灰尘,时光仔细检查了下,不下五个补丁!绣chūn刀更不用说了,拔出来时光都费了好大的劲“呛啷”一声,一截绣chūn刀完全腐蚀在刀鞘里面,半截刀有什么用? “时光啊!锦衣卫平常很少打打杀杀的,有飞鱼服穿就不错了,何况卫所没有多余的钱帛……”说白了,宜兴锦衣卫百户卫所资金困难,你一个小小的力士有得穿就不错了,就别挑三拣四,沈德胜估计也是知道这个情况,明面上不好说什么,毕竟时光是走后门进来的,还特意去制作一身行头未免会被同僚戳脊梁骨。 沈德胜只是一个百户,还未完全掌握卫所的权利,勉强招进时光已经是最大极限了,所以无法给予过多的优渥。 “哦,晚辈多谢余老指点,这是一点小意思,还望收下。”时光上世作为一个公务员明白财可通神的道理,余老虽然只是一个吏员,却在百户卫所里消息灵通,结交余则清对时光以后在宜兴百户所有益无害。 余则清冷谈的表情当看到大约一两左右的碎银子之后瞬间满脸chūn光,言道:“一定,一定,看你这个后生这么通世故,老朽就提点你一句吧,小心李大贵总旗。” 李大贵?时光追问一下,明白了为什么余则清会说这样的话,原来沈德胜的处境并不好过,宜兴百户卫所基本上分为三派,一是军户出身的锦衣卫以张楷为代表,这一派人数不多,满打满算十来人左右,而最大的一派则是以李大贵为首的乡绅派系,大概有三十多人,是宜兴百户卫所里最强的一支力量。 这一派的人父辈都在宜兴扎了根,接替了锦衣卫的名额,其家族在宜兴拥有比较大的家业,成员大多从事着官、士、商、吏等职业。李大贵的堂弟更是县衙的县丞,掌管着宜兴的治安事宜,可谓权利不小。 另外一派属于中间派系,人数也是十多人左右,大多是外派的锦衣卫,按照惯例是不会常驻一个地方,因此懒得掺合进去。 时光静静地聆听着余则清滔滔不绝地讲述卫所里面的派系之分,既然已经决定混锦衣卫了,就不能两眼一抹黑,总要弄清楚锦衣卫的门道吧,不然犯了错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孝敬”余则清也是为了能直观了解宜兴百户卫所的猫腻,按照余则清的说法,李大贵有意染指百户的位置,自然不会待见沈德胜,时光这个由其引荐的力士肯定会成为李大贵的磨刀石,要时光小心总旗李大贵是有道理的。 “所以啊,你以后最好低着头做人,别让李大贵抓着什么把柄,不然的话,百户大人那边也不好交代。”余则清见惯了争权夺利,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上的纠葛,按理说余则清不会站在任何一边,之所以嘱咐时光无非是出于银子的面子。 时光思索了片刻,言辞恳切地道:“余老,您的话我一定会铭记于心的。” “那就好,可惜你一个读书之人竟然入了锦衣卫,你多保重吧。”其实除了钱方面的原因,余则清如此详细地为时光讲解锦衣卫的内幕消息,多半看在时光好歹挂了个秀才功名,都是读书人嘛,秉承着能帮就帮的想法。 余则清见其似乎听懂了这一番劝告便不再言语了,今天他说的话够多了,再说就会触犯到李大贵的底线,以后要在百户卫所混就不太容易了。 时光仔细弹了弹飞鱼服的灰尘,擦拭着断了半截的绣chūn刀,不管怎样,都已经成为锦衣卫了,虽然没有正式被千户所批准,连腰牌都没有配备。 整理好了之后,时光拿着着一些东西回到了时府叫下人浆洗了飞鱼服,回到书房后擦拭着绣chūn刀。 “断了半截有什么,不拔出来就行了,反正锦衣卫只是吓唬人的,谁敢动手。”时光暗自言语道,而这个时候书房的木门大开,时彬喘着粗气急忙问道:“兄长,听说你成了锦衣卫?我还以为你是说说罢了,怎如此断送自己的前途啊!”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是死脑筋,讲究的是专心研习儒家经典和八股文,无时无刻不梦想着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放弃读书这条路,不论是从商或者从吏都是为人诟病的,更惶恐是锦衣卫! “哦?仲黎,你所谓的前途是什么?我有自知之明,读书不是我想要走的路,相反做锦衣卫倒蛮适合我的,为兄还得规劝你一句,做自己喜欢的事和擅长的,才是正道。”与时彬做兄弟一年有余,通过观察时光知道尽管时彬从小聪慧,却并没有把所有的jīng力放在学业上,一半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茶具之上。 从他有空就到窑厂里偷师学艺就可见一斑了,时彬不仅有这方面的天赋,还肯下苦功,读书不是唯一成功的路,时光这么说只是想让时彬守住本心,不要被人影响了。 时彬霎时进入了沉思,他之所以这么赶,也是刚从窑厂里回来,平时都是偷偷摸摸生怕父母知道,碍于家人的寄托,他一直埋头苦读,但是正如时光所说,大多时候他都会走神,想着如何改进供chūn大壶,以此来适应市场的需求。 “你慢慢想吧。”时光拿起中看不中的绣chūn刀,拔腿就跑,免得再被时彬唠叨,他这个便宜弟弟深受老酸儒的蛊惑,导致脑筋有点转不过弯来,简单地说和大多数读书人一样,时彬属于天然呆的类型,没有主见,懦弱胆小。 回过神的时彬四下找寻,这才发现时光离开了书房,嘀咕一句道:“到底你是劝我,还是我劝你啊!” 反客为主的时光溜进了自己的院子里,囔囔道:“翠屏,我的飞鱼服洗干净了?乘着太阳大,晾晒出来呀,明rì我还要穿去点卯呢!” 时氏宅院分为三个部分,主院落是时朋、沈氏居住,东西则有两个小院落,东院属于时光的住所,西院为时彬所有。 时光因为年纪虚长几岁,又深得沈氏喜爱,从独自居住在东院之后就配了一个贴身女婢翠屏。 年纪十五六岁,模样可人,一袭素sè水田长裙,朴实中带有一股清新淡雅,衣服浆洗得极为干净。翠屏走了出来,笑靥如花地道:“少爷,衣服洗干净倒是干净了,只是有几处破陋了,我在缝补呢。” 翠屏的声音如清晨的喜鹊报喜,甚为清凉,常年干家务的她,皮肤呈现着小麦sè,比一般锁在闺房的富家大小姐活泼勤快百倍。 初来万历年间,时光曾经一段rì子里经常头疼yù裂,多亏了翠屏悉心照顾,时光一直牢记于心。翠屏是有卖身契的女婢,七八岁就卖到了时家,身世甚是可怜,不过幼年的翠屏并不知道这些,她的记忆里有得是主人家的养育之恩,因此翠屏干活比其他下人都用心。 “那你缝吧,我去小憩一会。”炙热的太阳灼着人昏昏yù睡,后世的时光工作比较轻松,有睡午觉的习惯,可能又因为穿着类似于道服的直裰,扎了一个头冠,显得更为闷热。 时光心里面暗自腹诽道:“还是现代好,穿这套古装冷天还好,夏天不是折磨人吗?” 等到时光醒来之后,太阳西斜,黄昏的宜兴笼罩了一片橘红sè的外衣。时光试穿了下经过翠屏缝补过的飞鱼服,发现补丁的样式犹如祥云一般,服饰内的飞鱼纹饰似腾云驾雾,增添了几分威严。 “翠屏你的针线活巧夺天工啊!原来这套飞鱼服根本和乞丐服差不多,经过你的手艺修补后,比新衣服都好看。”时光不会吝啬自己溢满的词语,正所谓“佛靠金装,人要衣装”,穿原先的飞鱼服出去,明面上不敢议论什么,私下底肯定会说时光的坏话。 翠屏还在院子的厨房做晚餐,听时光如此夸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少爷不嫌弃就好。” “我怎么会嫌弃呢!不过这把绣chūn刀不知道要找谁修理啊!明天早上又要点卯了,时间上根本来不及,算了,明天找个铁匠问问吧。”时光在院子外面说道,翠屏似乎认识宜兴的铁匠,连忙说道:“少爷,宜兴县城西街有一个王铁匠,手艺不错,明天你有空可以去问问,时家的铁器都是在哪打的。” “翠屏你都说好,这个王铁匠肯定不简单,一定要见识见识。”明朝万历年间的铁器锻造水平还是比较高超的,时光早就想亲眼目睹下古人的智慧结晶。 第五章 坐堂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次rì第二天宜兴锦衣卫点卯,时光着补丁飞鱼服,手持早就应该淘汰的半截绣chūn刀,好在刀鞘还算完好,表面上看时光和普通的锦衣卫的区别只是多了五朵突兀的“祥云”。 在点卯的时候时光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校尉张楷,也就是在宜兴书院坐堂的张大胡子,按照余则清的说法,张楷虽然职位不高,却是军户派系的头目,历来与李大贵一众乡绅派系的锦衣卫不太和睦。 主要是宜兴锦衣卫小旗、总旗等职位都被李大贵等人包揽,他们这帮人终rì惹是生非,本事不大,却喜欢仗势欺人,宜兴锦衣卫的名声如此狼藉,多半是李大贵等人造成的。 “张校尉?”时光走在跟前,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张楷楞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满脸惊愕,用不确定地语气说道:“你是昨rì宜兴书院的秀才?怎么穿着飞鱼服,不会是书院的细作吧?” 锦衣卫有许多特殊的部门,明面上有坐堂的,暗地里有人混入在内部打听的人员,而这些锦衣卫则神龙不见神尾,除了直接与之联系的人员外,基本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时光自嘲不已,指了指自己,然后说道:“您觉得我想是细作吗?我也是刚加入锦衣卫啊,连正式的腰牌都没,以后还请张大哥多多照顾。” 一番寒暄之后,张楷算是明白时光的真实身份了,原来也是昨天下午不久前领取了锦衣卫的飞鱼服和绣chūn刀,只是区区一个力士而已。 宜兴锦衣卫百户所很久没招募新的锦衣卫力士了,时光也算是独苗一支。点卯结束,沈德胜例行召集大家,安排各个锦衣卫负责监察的街道、县衙各部门等职能机构,和此前上任百户的分配相差无几,在没真正掌权之前,沈德胜还无法擅自更改原来的监察路线,以免造成强烈的反弹。 “百户大人,卑职有一个建议。”李大贵在听到沈德胜安排张楷还是坐堂宜兴书院的时候,走出队列,直视着沈德胜,显然不把他这个百户放在眼里,时光见此情景,结合余则清对百户卫所的形式剖析,暗自猜测道:“这个李大贵不会是打算yīn我吧?” 时光的背景依照李大贵在当地的名望、势力很轻易就能得知他是沈德胜的亲外甥,拿时光开刀是很符合逻辑的。 “喔,李总旗有什么话开诚布公吧。”沈德胜眯着眼睛,口是心非地道。以沈德胜的个xìng是绝对不允许有人骑在他的头上,之所以隐忍不发,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李大贵随后便转头指向了时光,众人都纷纷看向了站在最后排的陌生身影,说道:“此人是今rì刚进宜兴百户卫所的时光力士吧!” “是,总旗大人,卑下正是时光。”时光只好硬着头皮抱拳低头说道。 “百户大人,卑职的意思是,让时光力士和张楷校尉一同坐堂宜兴书院,好有个照应。”李大贵话落,沈德胜不免进入了沉思,李大贵这一手玩得漂亮,肯定是打听到了时光与他的关系,并且和宜兴书院的老学究鲁东阳有过摩擦,这样一来,时光以锦衣卫的身份坐堂书院,搞不好会引发什么冲突。 李大贵会随时会注意宜兴书院的情况,然后把事态扩大,让沈德胜去善后,从而抹黑他,继而取而代之!李大贵的小心思,沈德胜如何不知,不由得瞥了一眼时光,此时他觉得这个时候招亲戚进来,无异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时光不是一个甘愿充当棋子的人,李大贵这一招看似针对的是沈德胜,但是却触怒了他,不管从任何一方面时光都无法拒绝,因为他从一踏入锦衣卫的门槛就预示了和沈德胜站在了同一战线之上,说到底他们俩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时力士,你的想法是什么?”沈德胜见状,只好询问时光,以锦衣卫的身份再次回到书院,产生的负面影响都是由你时光直接承受的,处理不妥当引发的麻烦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力士可以解决的。 沈德胜很明显在使着眼sè,让时光找个理由拒绝,在百户卫所里面闲置都比再回到书院坐堂要好,毕竟时光昨天还刚得罪了鲁东阳,一转眼以锦衣卫的身份去监听书院,鲁东阳不会和他拼命才怪。 却不料时光好像不理解沈德胜话中的意思,踏出了坚定的一步,抱拳行礼道:“卑下愿往!” 简简单单四个字,听到不同的人耳里,会有不一样的想法,沈德胜觉得时光人生阅历还是太浅薄了,可能不明白里面隐藏的猫腻,不由得摇了摇头,乘早撇清关系得了。 但是谁都不知道,时光有自己的思量,就算是拒绝,李大贵还是会找许多理由整他,身处在这个大环境内,学会装孙子找时机对付李大贵才是王道,况且他认为去书院坐堂并无不妥。 鲁东阳这个老学究他很了解,别看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经过时光的观察,无非是一个胆小怕事的老酸儒,对付这类的人时光是比较有把握的。 事成定局,沈德胜挥了挥手,宣布点卯例行集会结束,头疼不已的沈德胜径直回到了卫所后堂休息去了,连和时光打招呼都免了,可以想象此时的沈德胜心情并不愉悦。 他担心的无非是时光会给他惹麻烦,令李大贵有机可乘。时光暗自下定决心道:“李大贵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你越是让步,他越是得寸进尺,沈德胜啊!你还是要我帮你才坐得稳这个百户的位置。” 等众人都散了之后,张楷走了过来,拍了拍时光的肩膀,示意要去宜兴书院坐堂了。走出了百户卫所,途径一些街巷,时光从百姓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发现锦衣卫在宜兴的名声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狼藉。 “时老弟,昨rì你以学生的身份斥责鲁教谕,现在却身披飞鱼服,如果换成是你,会怎样?”张楷这个人,一向直来直去,藏不住话,昨天的事情他是亲身经历过的,有点奇怪时光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答应去坐堂书院。 时光唯有苦笑道:“张大哥,李总旗都指明让我和你去坐堂了,就算我反对有用?” “难得你明事理,我看沈百户也有些爱莫能助吧。”张楷其实对于新任的百户沈德胜是抱有好感的,毕竟都曾在俞大酋麾下任职过,只是觉得沈德胜过于弱势了,略微有些失望。 时光看着张楷失神的表情,冷不丁地说道:“百户大人并不是软弱,而是没找到时机,张大哥你不用担忧。” “啊!”张楷乍听之下,惊讶地叫了一声,年纪轻轻的力士居然能看透人的内心? 时光这是结合余则清对张楷背景与其语气等猜测的,基本上仈jiǔ不离十,张楷不论从哪一方面都希望沈德胜可以完全掌握百户卫所,对于李大贵这些本土的乡绅锦衣卫,他没有任何好感。 “时老弟你会仙术不成,居然猜出了我内心所思……”张楷一边走一边说道,尽管步伐没有紊乱,心里面的震荡可想而知。 张楷并不知道时光在之前就打听了百户卫所各方面的消息,惊讶是正常的,也许不善于交际的张楷还不知道时光就是沈德胜的外甥。 “仙术倒是不会,都是圣人之言罢了。”时光只好把一切归结于圣人教导,毕竟他怎么说都是秀才啊! 这样的解释张楷能够接受,他是粗人一个,对有学识的读书人还是很尊敬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没有上报书院内妄议国事的情况。 两人抵达书院之后,学生和老师们在诵读着经典书籍里的语句,这是晨读惯例。不巧的是,早上授业的老师正是鲁教谕。 瞥见锦衣卫坐堂,也不在意,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刚读完,鲁东阳浑浊的眼睛一下子充满了血丝,怒道:“汝欺人太甚!时伯连,何故穿锦衣卫飞鱼服,难道说你此前就已经是锦衣卫了?” “不,我也是今天第一次点卯前来坐堂,职责所在,鲁教谕不要因私废公,好好教你的圣人之言吧。”时光冷冷地回了一句与张楷伫立在后排两侧,惹得以前的同窗纷纷扭头望着时光。 时彬更是直摇头,你当锦衣卫就算了,第一天上任就来书院坐堂不是等于扇鲁东阳的脸面吗?不发生冲突才怪,鲁东阳闻听时光的话语,也不好直接发作,继续讲解《论语》。 而在讲解的过程中,他特意歪曲了圣人之言,然后加以驳斥如今的时政,上至首辅张居正,下至县尊的不妥之处,一一罗列了数条罪状,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堂下的学生。 鲁东阳挑衅之意显露无疑,时光拿出一本唐代的小说笔记《酉阳杂俎》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在学院一年有余的学习,时光的古文知识提高了不少,阅读这本包罗万象的志怪小说,没有任何阻碍。 “这个时代的小说还是局限在仙佛鬼怪,书写的方式也只是笔记、传记类的,有点略显单调啊。”时光此前所在的时代,信息资源发达,文学普及的程度较高,出现了诸多的新式小说模式,而时光在做公务员,因为工作上比较清闲,比较喜欢阅读网络小说,发散xìng的网络小说往往会引起诸多的共鸣,这也是时光为什么会钟情的原因。 杀时间也比较有效率,一本小说少则百来万,多则上千万字,实在令人有爱有恨啊!这个时代不得志的读书人许多都以卖文为生,写小说的人才还是比较多的,但是都是仿照前人的经验著写,没有过多的新颖。 感慨之余,时光沉浸在《酉阳杂俎》描写的情节之中,鲁东阳成了无关紧要的人。张楷可没时光这么悠闲,时不时怒目鲁东阳,又看着时光满不在乎的样子,吃不准时光的意思,迟迟不敢动手。今天的鲁东阳话有点多,但是丝毫不敢逾越雷池一步,比如谩骂圣上亦或者什么触犯《大明律》之类的原则上的问题。 第六章 聚众闹事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以脸面为重的鲁东阳,受到此等大辱,不可避免在讲解《论语》释义时语调都变得咬牙切齿了。 读书人狠起来有时候比武夫来得更惊心动魄,时光的无视行为彻底让鲁东阳失去了理智,不顾场合把手里的一本读书人奉为经典的书籍丢向了后排悠闲自得,沉浸在《酉阳杂俎》这类神鬼玄书的时光。 对于正统的读书人来说,这类书籍是明令禁止的,而且加之时光原先是其学生,应该知道他是说过不得在书院读这类小说。 “啪”的一声,正中时光面门,鲁东阳怒斥道:“岂可以污秽之书扰乱书院风气,时光小儿你要看就出去看!” 鲁东阳此刻还以为自己是时光的老师,没有一个自觉,诚然举人的地位一般衙役会极为恭敬,忍着被老学究责骂,而时光身为锦衣卫力士,天子亲军,奉命来到书院坐堂,属于公事。 时光身披飞鱼服,那就是代表了明朝所有部门中极度超然存在的锦衣卫,而藐视锦衣卫和扰乱公务,论罪的话,鲁东阳不仅举人的功名会被革除,遇到强势点的锦衣卫,强安一个谋逆的罪名,连xìng命都不保了,所谓的脸面有什么用? 按理说身为一个小小力士的时光不会干这么得罪人的事,而且以时光的权限似乎无法给鲁东阳定刑。在鲁东阳丢掷时光的期间,书院内的学生都屏住了呼吸,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担心时光会冲动之下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特别是时彬,更是起身准备拦住鲁东阳,以免惹怒了手持绣chūn刀的时光,被一刀劈了就于事无补了。 鲁东阳发怒过后,冷静下来之后,心里面隐隐有些不安,用经典书籍砸时光这个有辱斯文的家伙是很解气,不过看到时光一副审视的模样,似乎在看自己的笑话。鲁东阳顿时惴惴不安,如果说时光第一时间拔出绣chūn刀,他可能不会这么紧张,毕竟在他的预料之中,而时光此时的反应不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相反比他都要沉着。 书院内的确安插了一些暗探,比如说李大贵家族内的一些走科举之路的秀才也在这里读书,因此在收到风声之后,混乱中,几名秀才书生偷偷跑出去了书院,去给李大贵报信,说明书院里面的情况。 此后的事情是李大贵所不知道的,时光脸上并没有众人想象的恼怒,相反很闲情逸致地捡了地上了《论语集注》这是宋代朱熹的“代圣人之言”是科考的必备之书。 拂了表面的尘土,时光庄重地递给了还在愣神的鲁东阳,言道:“鲁师,我尊你是我前师,不过多计较,如果是其他锦衣卫,后果你应该可以想象,朱子之书不是随便丢掷的。” 这一切都是在李大贵安插的暗探离开之后说的,先前时光并没有任何反应。时光的转变让鲁东阳极为震惊,这就是所谓的“以怨报德”?相比之下,身为授学育人的老师,鲁东阳的表现实在不敢恭维,有失风度。 时光这句话堵得鲁东阳说不出话来,拿着朱子的《论语集注》久久不语,旁边坐堂的张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里按着绣chūn刀,随时准备制止这场风波。 书院里都是读书人,不论是衙役或者锦衣卫万不得已下都不敢得罪,谁知道什么时候其中某个人就当官了,虽然锦衣卫的监察本来就是官士,却还是得顾及下,如今局势不太明朗,神宗皇帝还得依仗内阁,这可是一帮读书人出身的,万历年间锦衣卫嚣张归嚣张却不敢太过头了,不然上面罩不住,背黑锅还是底下的人。 就在鲁东阳无言以对之时,一些居心不良,对锦衣卫早有微词的人,突然起哄道:“时伯连,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是锦衣卫就可以为所yù为了,我们不怕!” “对,我们不怕,有本事一刀砍了我!我看天下间还有没有王法!”群cháo汹涌,读书人最重面子,时光这一切不仅是在打鲁东阳的脸,更是告诉大家锦衣卫是凌驾于读书之上。 还有一点是无法避免的,时光昨天还是他们中的一员,今天就披着飞鱼服,狐假虎威来坐堂。不论是当事人鲁东阳或者以前就不太爽时光的同窗都极为气愤,一番鼓噪下来,一些中立看戏的也加入了当中,不论时彬如何规劝,大部分的昔rì同窗把矛头齐齐对准了时光。 “退下,退下!你们想聚众造反吗?”张楷拔出绣chūn刀,钢刺般的虬髯根根竖起,铜铃大小的双目怒视众人,颇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张楷的威吓不仅没能逼退气焰高涨,要找知县评理的读书人,宜兴的父母官是知县无疑,但是与锦衣卫百户卫所没有上下级的归属问题,真的闹上了县衙只是虚张声势,令锦衣卫难堪罢了,无非是找个由头,让宜兴锦衣卫受到上级的千户卫所的惩戒。 “去找县尊大人评理,宜兴什么时候任由锦衣卫胡作非为了!”一名读书人添油加醋道,锦衣卫坐堂在书院早就让众人颇有微词了,限制了众人的言语不说,还拔刀相向,这不是侮辱读书之人吗?何况是由曾经的同窗时光嘴里说出来,更是让众人不是滋味,嫉妒、愤怒、不满一系列的情绪,让数百名宜兴的秀才、童生万众一心,势必要闹上一闹!读书人社会阅历不深,很容易受到蛊惑,在此之前李大贵就命暗探做了许多工作,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时光的出现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积攒在这些人内心的一团火总要找个由头来宣泄,不巧的是时光成了垫脚石。 张楷一个人挡在了门口,绣chūn刀护住周身,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是在那鼓噪,还不敢动手。 “时光,你在干什么,来帮忙啊!”张楷大声疾呼,这个烂摊子本来就是时光弄的,怎么时光一点不着急,反而在等着什么? 时光似没听见一样,对恢复了常态,见到事情发展成了这个地步略微有些惊愕的鲁东阳说道:“这就是你教的一群好学生,我想书院外面肯定集结了许多锦衣卫和帮闲,图谋不轨之人总是想法设法把事态扩大,鲁师成了别人的棋子还尤为不知啊。” 鲁东阳转念一想,发现果真如时光所说的,今天这件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比如说熟悉这帮学生的鲁东阳发现期间有数个学生偷偷摸摸跑了出去,行事诡异。 又比如平时锦衣卫坐堂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个时候要抵制锦衣卫坐堂的制度,还要闹上县衙和府衙,更有甚者要上书天子。 一切的一切都略显巧合了,可能真的成为别人的棋子还茫然不知呢!鲁东阳进入了沉思,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许是常年书写八股文,禁锢了基本的推理逻辑,使得他明显梳理不清这个梗。 当然时光也不着急,他在等待一个信号,或者说是外面李大贵所率领的锦衣卫到来的消息。宜兴书院是公办书院,师资力量也是全县首屈一指的,因此基本上县里面的有潜力的童生、秀才都会在这里修读,准备着下次考核中能进秀才或者举人。 总而言之,宜兴书院汇聚了十里八乡的读书jīng英,是宜兴县的一个人才储备基地,锦衣卫坐堂宜兴书院,也可以证明对这里的重视。 “书院的人听着,锦衣卫总旗大人闻听此处有人聚众闹事,特来缉捕叛乱,还不速速开门!”一名声音颇高,穿普通百姓服饰的帮闲对书院内吼道。 粗略估计了下锦衣卫的数量不下二十人,帮闲更是达到了数百之众,声势骇人。为首的锦衣卫乃是总旗李大贵,身披飞鱼服,手持绣chūn刀,坐下一匹高头大马,余下则是其余锦衣卫,也是严阵以待,骑良驹候命。 零零散散的帮闲都是五大三粗,服饰杂乱,手持各式木棒家什,借着锦衣卫的威势,帮闲们出手向来不分轻重,如果让这帮人入了书院大门,可想而知,身体羸弱的读书人会受到什么样的优渥。 轻者残疾,重者丧命都有可能!听到锦衣卫总旗李大贵亲自来了,书院内更是如同炸开了锅,随时都有可能冲出去与集结的锦衣卫发生冲突。 “鲁师,到底要如何做,不用再让我提点了吧?”时光说了一句,推开挡在门前的书生,用绣chūn刀鞘横在身前,说道:“诸位谁敢再向前一步,休怪我不顾往rì同窗之情。” 时光的怒吼让一些胆怯的人退却了一步,可是人一旦恼羞成怒了,是不计后果的,时光很清楚要安抚这帮人必须要鲁东阳出面!李大贵在外面觊觎,点醒了鲁东阳,结合近期的重大事件,他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此刻的鲁东阳一副上位者的口吻,对闹事的人说道:“肃静!汝等此等行径,有违圣人教导,还曾记得君子之道?还不快快散开!” 鲁东阳不管怎么说都是书院的老师,并且身兼县学教谕,有举人之功名,在众人的地位还是极高的。 他这么一说,许多人都偃旗息鼓了,只是还在小声议论纷纷,见鲁东阳临时改变了立场,张楷极为惊讶,到底时光跟这个固执的老学究说了什么。 “张大哥,你暂且在这里维持秩序,我去会会李大贵。”时光整了整飞鱼服,昂首阔步地走出了书院的一个侧门,为了避免李大贵为首的锦衣卫铁骑践踏,选择走小门也是有原因的。 第七章 锦衣卫何来王法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宜兴书院外锦衣卫的帮闲们早就把周围的主要官道给封锁了,好在宜兴书院坐落的地点比较偏僻,没有引起什么过大的反弹,这也是为什么李大贵敢于大张旗鼓来此“公干”的原由。 一名小旗见书院里恢复了平静,对李大贵说道:“大人,卑职以为不能再等了,还是冲进去吧。” 李大贵似乎在犹豫什么,迟疑不定之时,时光从侧门而出,被一众帮闲虎视眈眈,只见他不卑不亢走上前来,行礼道:“属下锦衣卫力士时光奉命坐堂宜兴书院,见过总旗大人和诸位同僚。” 刚才那名小旗喝问道:“书院内是否有人聚众闹事,意图谋反?” “回大人,此事卑下可用人头担保,绝无此事!”时光言辞肯定,让人捉摸不透,按理说与鲁东阳发生冲突的时光应该会狠狠咬昔rì的师生一口,为何如今笃定说书院没人闹事? 李大贵原先的构想是让时光挑起争端,然后坐收渔人之利,弹劾百户沈德胜假公济私,包庇亲属,引起宜兴书院的读书人联名上书,此时宜兴书院的力量还是极大的,一旦沈德胜招惹了这帮儒生,单单笔杆子就会让沈德胜头疼。 而读书之人最喜欢搬弄是非,以诗词、文章等赘述沈德胜身为一方锦衣卫百户的罪证那是手到擒来,他只是一个百户,根本无法禁止书生们的言语和文章。 李大贵下的一手好棋,但是所有的前提条件都直指时光,诚然在李大贵看来时光不过是一个未经磨砺的士商后裔,怎晓得李大贵的花花肠子,十八岁的小儿只得任人摆布,xìng格冲动的时光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收拾鲁东阳的吧? “时力士,你可说清楚了,书院里到底情况是什么样的,如实说来,不然可要小心你的项上人头!”李大贵眉宇之间流露出杀意,气势喷薄而出,又因为坐着高头大马,阳光照耀之下,如同神将下凡,让人望而生畏。 如果是一年前的时光,必定会吓得全身发抖,不过现在的时光是有三十多年的现代社会经验的公务员,见过不少世面,哪里会怕这个小小的总旗。 依然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地道:“禀大人,卑下所说的句句属实,宜兴书院确实没人聚众闹事,一切都是子虚乌有的事,请总旗大人明鉴。” 旁边的小旗低声对李大贵说道:“大人,我看这小子八成和鲁东阳达成什么协议,不若先下手为强,冲进去全部抓回去审问,严刑逼供我就不信他们不交代。” 事已至此,如果灰溜溜地回去不仅在弟兄们面前地位会大大折扣,要取代沈德胜以后就更加不可能了,只有在沈德胜还没稳住阵脚之时,以雷霆之势拉沈德胜下马,时光便是关键的一颗棋子,这位小旗所谓的回去是李大贵私设的审讯地点,并不在百户卫所。 人抓回去了,罗织什么罪状不是易如反掌吗?李大贵点了点头,默认了小旗的意见,这名小旗是李大贵的嫡系,深得他的信任,所以立马命令周围的帮闲说道:“来人啊,把时光力士抓起来,然后冲进书院,阻挡锦衣卫办差的,一律给我往死里打!” 帮闲们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他们都是宜兴有名的地痞流氓,手里面都染有鲜血。他们跟着锦衣卫不仅有肉吃,而且不必承担什么后果,是一个肥缺。 其实锦衣卫的名声之所以这么狼藉,一大半是帮闲们造成的。不同于衙役们的白役,跟着地位较低的胥吏,下乡办差需要官府审核的牌票,敲诈的额度还不能太大,以免给自身带来麻烦。 本身胥吏的油水就不多,跟此等差役的白役怎么会汤喝呢?故此白役们都是一帮无事可做的村民,与帮闲相比地位和收入就差太多了。 帮闲们的素质相对来说比较高,这里所说的素质是身体素质,个个人高马大,有些家伙还会几招,时光的底子本来就薄,虽然经过了一年左右的锻炼,但是对抗这么多帮闲根本不可能。 他也料到了李大贵不会甘心,因此在来坐堂之前就写了一张条子让余则清在李大贵等人离开后亲手交给沈德胜。 他估计沈德胜应该收到消息了,时光被绑后,说道:“李大贵,你可想清楚了,书院监察乃是我和张校尉之责,你不仅越权,还把我捆了起来,你可知道王法二字?” “哈哈,我们锦衣卫何来王法,我就是王法,你奈我何!本来嘛,如果你把事情闹大了,宰了几个酸儒书生,我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谁叫你不知局势,站错了队,可别怪我无情了。”李大贵是铁了心要栽赃嫁祸给时光,然后牵扯到沈德胜这个亲舅舅。 书院里的读书人免不了要被拷打一顿,体质弱的不扒一层皮才怪,而且鲁东阳或者一些稍有家世的秀才、童生死几个是才平常不过了。 所有的一切都会归结于负责坐堂的时光、张楷两人,重点被泼脏水的无疑是时光。 事态发生到这个地步,已经有些失控了,时光被数个帮闲壮汉五花大绑着,根本不可能阻挡李大贵等锦衣卫破门而入的趋势,在书院内的张楷也听到了时光与李大贵等人的交谈的话语,就算再傻也明白了李大贵的企图。 “我怎么能做替死鬼!”张楷胸中燃烧了一团愤怒的火焰,长久以来被李大贵等人压制的不满顷刻间爆发,张楷是一个纯粹的莽夫,而之所以能做锦衣卫,全是靠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曾经砍下的倭人头颅不下百人,在以前的军队里有张屠夫的诨号。 撇过乱成一团的书生,打开书院的大门,绣chūn刀发出悦耳的鸣叫,张楷一人当先,挡在砸门的帮闲之前,怒吼道:“谁敢上前一步,我就要他去见阎王爷!” 张楷不愧是沙场老兵,不是这些帮闲可以比拟的,顿时吓退了一步,李大贵皮鞭如毒蛇出洞一般,甩向了张楷,却被他用绣chūn刀缠住,一时间陷入尴尬的境地。 “张大胡子,你敢以下犯上,不想活了是吗?”李大贵气力不支,只好丢弃了皮鞭,吃了一鼻子灰的李大贵不免落了下乘,其余帮闲、锦衣卫皆不敢妄动。 张楷在宜兴百户卫所可是有名的刺头,不仅武艺高超,更是杀人不眨眼的货。颇有点三国时期张翼德之风。 “李三狗,你在面前装什么大头,你这个家伙就是个懦夫,有种下来试试看,信不信张爷爷我砍断你的狗腿子!”李大贵家里排行老三,许多不满他的人都会私底下叫他李三狗或者狗腿子,明面上敢这么说李大贵的,也只有这个天不怕地步怕的张楷了,曾经他们两人也是一同做了力士,不同于张楷的豪爽、正直、不通人情世故,李大贵进入锦衣卫这个编制后,利用自身家族的先天优势,上下打点,溜须拍马,终于混到了总旗的位置,而年纪小五六岁,经历过抗倭战争,军功赫赫的张楷居然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校尉。 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人际交往方面或者说奉承上级是亨通某个行业的不二法门。张楷不谙此道,尽管有能力也没有地方施展,对于他来说在宜兴书院坐堂实在比不上在战场上驰骋来得痛快。 李大贵被戳中痛楚,恶从胆边生,却始终没有下马,命令退却的帮闲道:“你们后退什么,给我张大胡子给我拿下!” “大人,大人,张大胡子是疯子,我们可不敢上。”一名帮闲小声说道,落在李大贵耳里全然不是滋味,这帮家伙都是欺软怕硬的茬,张楷平时没少教训他们,故此恐惧也在情理之中。 李大贵下了死命令,咬牙切齿道:“快上,不上的话,你们不用干了!以后油水休想再分一文钱。” 帮闲们听李大贵这么一说,顿时紧张了起来,没油水可拿,不是要他们的命吗?而且没了锦衣卫的庇护,原先得罪的衙役找麻烦谁罩他们啊。 为了自身的安全着想,锦衣卫帮闲的名头还是不能丢弃的,何况张楷再厉害能敌得过十多名壮汉? 一拥而上,张楷全然不惧,绣chūn刀斩向冲上的帮闲头目的左臂,喷涌而出的鲜血顿时吓傻了门后的一群读书人,这样的场面他们那里见识过,一些惧血的秀才顷刻间昏迷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平时吵嚷得最激烈,一旦发生了什么危机事件,第一个跑的就是他们。 张楷的刀法简单、直接、实用,是大明军队的制式刀法,却在张楷手里发挥了巨大的威力,两三到就在此逼退了数十名的帮闲,坐在高头大马的李大贵等锦衣卫可不敢上前,他们都是纨绔锦衣卫,平时也没这么训练,武艺早就生疏了。 帮闲们灰头土脸,个个挂了彩,说什么都不敢上了,此时却给了时光、张楷转变局势的最重要的缓冲时间。 对峙中,封锁的官道由沈德胜率领中立派系、军户派系共计十多名的锦衣卫与几十名帮闲,并且沈德胜还特意从驻守在宜兴的一个守军卫所调集了数百兵丁,阵势浩大,挺进宜兴书院。 上百大明守军身穿红胖袄,前列佩钢刀,后列则有数十人背负着鸟铳,在大明万历年间,各地的驻军都少量装备了火铳、鸟铳,只有神机营这支部队才全额配备了火枪、大炮。 沈德胜能调集上百的兵丁,无非是与驻守这里的千户有过命的交情,这才得到这支他手底下的亲兵协助。 万历年间军户的地位还是比较低的,尽管做到了千户,比沈德胜这个锦衣卫的百户来说,差了几个级别,但是如果不是有交情的话,没有上下级别的隶属,不可能抽调出来的。 沈德胜在这方面的力量比李大贵高多了,不过万历年间军队之间的关系深厚远远没有官吏、士子、商贾、乡绅之间的私交来得实用。 武官的地位还是太低了,锦衣卫百户都比驻守的卫兵千户级别都高,何况是县尊、县丞、主薄等文官了。 指着鼻子骂都行!是不屑与卫所的武将为伍。锦衣卫不可相提并论,文官见到锦衣卫是噤若寒蝉的,丝毫不敢露出什么不敬,这也是因为锦衣卫负责的是监听这些文官的一举一动,随时都可以编排一个理由,羁押他进锦衣卫专属的牢狱之中。 第八章 形势逆转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如今的局势可以说是逆转,李大贵败在自以为是,没有果断出击,僵持在书院外面,根本就无法达到预期的目的。 宜兴书院的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且对负责坐堂的时光、张楷并无冲突,因此要拉他们下水,难度极大,况且此时沈德胜带了一大队人马来了,无疑是冲着他李大贵而来。 时光虽说被五花大绑了,见到援兵到来,大笑不止,说道:“李大贵啊,李大贵,你千算万算料不到我会事先就通知了百户大人吧?遇事不决是你无法上位的关键因素,好好的总旗不干,非要闹出一些事来,最终连飞鱼服都要搭上了。” “时光小儿,你闭嘴!”李大贵本想装糊涂的,可是被时光这么一气,把持不住,抽出绣chūn刀就要砍了时光。 “砰――”沈德胜带来的鸟铳手,一枪就打落李大贵下马,不愧为是神枪手! 一众跟随李大贵叛乱的锦衣卫和帮闲见到大势已去,丢盔卸甲,纷纷求饶不止。沈德胜也知道今天是他掌权百户卫所重要的一天,心情不错的他指着李大贵说道:“总旗李大贵未得到我的命令擅自闯入宜兴书院,其罪一也;其二,企图杀害负责坐堂的张楷校尉和时光力士,按照律法论罪当诛,不过本百户大人有大量,看在昔rì同处一事的面子上,先行收押至百户牢狱,其余参与的人等皆押出去审问一番,再做计较。” 跟随李大贵来的锦衣卫有十人左右,全部定罪的话,对百户卫所会有一定的影响,毕竟宜兴百户卫所的锦衣卫数量并不是很多,满打满算不足五十人,因此沈德胜不可能全部清理掉。 对于李大贵的嫡系小旗肯定要解决的,其余的则是收买人心,至少让这些人的力量分散开来,不对他造成威胁就没有什么大碍了。李大贵下马之后,沈德胜在宜兴百户卫所基本上是站住了。 鸟铳的威力在近距离可能会一枪毙敌,不过这名鸟铳手shè击的位置足足有百步之远,折合现代的距离就是一百二十米左右,因此李大贵并没有身死,但是进了锦衣卫的囚牢,那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沈德胜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不引起李大贵家族反扑的情况下,清理锦衣卫内部。 缉捕李大贵与一众属下有了由头,可是事情远远还没结束,沈德胜在宜兴的根基还是太浅了,后续头疼的事情更多,这段时间有得忙了。 开了一个好头终归是好的,沈德胜亲自下马为时光解开绳索,而李大贵等人和帮闲们也在卫所兵丁与锦衣卫的看押下,带回了百户所。 “伯连,受苦了。”沈德胜在点卯之后回到了后堂休息之时,余则清神神秘秘拿出了一张纸条什么都不说就交给了沈德胜,打开后阅读里面的内容后,沈德胜马不停蹄去着手了一切,而时光到底在里面写了什么,也只有两个人自己知道了。 “不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时光的话里有话,应该的?是职责所在,或者说是在表明你和我时伯连是坐在同一条船上,利益息息相关,扫除了李大贵这个阻碍不正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考虑吗?毕竟时光和沈德胜是亲戚关系,俗称的自己人。 “好,好,我先去审讯李大贵这个家伙,你和张楷留守书院,以防有变。” “谨遵百户大人指令。”时光的回答令沈德胜十分满意,所谓公私分明,在公共场合或者说以上下级的身份开展工作的时候,最忌讳地是拉拢关系,因此时光的做法让外人以为沈德胜和时光只是单纯的上司与下属的关系,这对沈德胜的名声来说还是比较好的。 等沈德胜率领的一众兵士与锦衣卫离开了宜兴书院,这一场风波暂时算是结束了,当然接下来必定还有持续不断的余震。 宜兴县城将会出现一次大的转变,事态在这一刻还不是太过明晰。 时彬冲出人群,关切地对时光说道:“兄长,刚才都吓坏我了,你没伤着吧?” “没事,这只是小意思而已,对了书院里没人受伤吧?”时光还不忘关心上曾经的同窗的情况,让一些还在鄙夷时光的人极为惭愧,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可是心里面对时光的印象好了不少,特别是鲁东阳。 简单的说一切的祸端都是由鲁东阳、时光之间的纷争造成的,鲁东阳可以说要绝大部分的责任,故此他走出人群对时光的语气不再是原先的苛责,缓和了不少说道:“伯连,这次多亏你了,我,我实在是太有违师道了。” 勇于承认错误的人是值得赞扬的,何况是鲁东阳德高望重的县学教谕老人,有举人功名在身的他,如此放下身段,可见鲁东阳已经放下了间隙,这对于时光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从大处着眼,得罪鲁东阳是有弊无益的,先前时光的做法也只是为了离开书院的借口,如今能与鲁东阳修复关系,那么立足宜兴,或者说沈德胜一派在士子阶层上有了鲁东阳的支持,不至于腹背受敌。 时光虽然在书院修习之时,看不顺眼鲁东阳妄自议论朝纲,颇有点后世的马后炮,这也是为什么时光会直言鲁东阳之过,不计或后果的原因之一,当然还有一些自己的思量。 “鲁师,这也不能全怪你,我要负主要的责任。”时光真诚地道,换个角度来看,其实鲁东阳并不是这么不堪,对此时光表现出了应有的气魄。 他的个xìng正是“别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人一丈”,鲁东阳既然承认错误了,作为曾经学生的时光,再言语讥讽,未免让人小瞧了,书院内的同窗,指不定谁发达了呢,在这个时候惹了众怒,对时光的锦衣卫之路会造成阻碍。 世易时移,如今这个局面,打下基础是关键,没必要逞一时之快,落井下石。果然时光的话语让一众书生心生好感,毕竟都是昔rì同窗,今天的事情正如鲁东阳所说,没有时光的话,搞不好大伙都要被抓进李大贵私设的囚牢里受罪。 细皮嫩肉的读书人哪里会接受得起啊!他们一直信奉的是秦汉时期“刑不上大夫”的礼遇,虽然明朝士子无法享受这么高规格的待遇,但是依然属于特权阶级,被锦衣卫拉走拷打,那可是白打了。 锦衣卫有监听读书人的职责,这一点也是读书人和当官的惧怕锦衣卫的主要原因。 张楷消耗了不少气力,起先刚憋了一口气应对李大贵等人,如今松懈后,全身犹如上万只蚂蚁攀爬,瘙痒难耐的他,不由得乱砍乱劈,宜兴书院再次陷入了混乱之中。 “张大哥,你怎么了?”撇过与鲁东阳的对话,时光十分着急地询问道,附近围观的书生也皆闪开了一条道。 “时兄弟别过来,我运功过度,走火入魔了?”张楷脸部扭曲地道,表情极为痛苦。时光听到了这个词汇,首先想象到的是武侠电影里的场景,但是根据上世看到的一本著作《灵魂医学》里面的描述,走火入魔简单地来说属于心理jīng神病的范畴。 运功之时,达不到所期望的效应,无法及时调整,造成的心理、行为的异常。张楷现在的情况正是符合《灵魂医学》所论述的观点。 回忆着这本书纠正走火入魔症状的方法,时光有了计较,对张楷说道:“张大哥,现在你停止发功,消除紧张的情绪,回忆你以前快乐的情景,父慈子孝、妻贤家安……” 宜兴书院门口张楷的绣chūn刀左砍右劈,双目通红,犹如恶鬼出世一般,随时都可能殃及无辜,而时光却丝毫不惧,站在张楷十米处,用自己的语言开导张楷,抚平他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张楷终于停止了折腾,力竭的他倒在书院门前的空地上,喘着粗气,对过来的时光说道:“多谢了,兄弟。” “张大哥,看你说的,这是我应该做的,要不要我叫辆马车送你回去休息?书院坐堂的工作就交给我吧。”时光观察了走火入魔后的张楷身心俱疲,虽然恢复正常了,但是情况仍然不太乐观。 他估计张楷肯定有什么心理yīn影,一旦触及了就会导致失控,需要进一步的心理疏导。时光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却喜欢看书,做公务员期间,闲着无聊阅览了不少的书籍,什么类别都涉及过。 简单的心理疏导不再话下,按照张楷有过沙场经历来看,时光初步判断他可能是屠戮了不少人头,在激动的时候,或者说发功到极限之时,会出现发狂的症状。 心病还须心药医,张楷首要的是正视内心的恐惧,这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 “好吧,那麻烦时兄弟了。”张楷也不逞能,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道,平时张楷的嗓门大如洪钟,此刻却声若蚊蝇,显然是消耗了不少的jīng力。 这个时候鲁东阳走了过来,说道:“张校尉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这有一辆马车。” 张楷看向了时光,用眼神询问时光的意见,鲁东阳是县学教谕,掌控着一方读书之人,配备了马车在情理之中,宜兴书院还是略微偏僻的,身体羸弱的老学究,常年要奔波于两地,徒步走的话,实在是受不了,以鲁东阳每年的收入,买一辆马车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此多谢鲁师了。”时光代替张楷承了鲁东阳的人情,算是让他好受一些吧,等同于抵消了这次的恩惠。 第九章 短铳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时光见识了驻守宜兴的大明士兵使用了鸟铳击落了李大贵,作为在上世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现代人,还几乎没真正意义上使用过改变人类战争方式的枪械。 在明代万历年间,火绳枪已经装备进军队中了,并且经过了多次改良,成了一种制式装备,当然使用的程序较多,一般人很难掌握,需要长久的训练。 出于好奇心理,时光很想装备一杆鸟铳,不过还是觉得太碍眼了,有点失落。 申时,宜兴书院坐堂的工作结束,尽管有李大贵不请自来,企图羁押众人,却在时光的一系列运作之下,吃了一个大亏,正在百户卫所的小诏狱内严刑拷打呢!京师锦衣卫北镇抚司设有诏狱一地,专门关押的是皇帝钦定的罪犯,不必经过其他的司法部门,对官员们具有很强的威慑力。 各地的据点也因此设立了小诏狱,当然明面上对外宣称的是临时关押的囚牢而已,里面的刑具却一个不落,比县衙的牢房完备多了。进了锦衣卫的诏狱,等同于是定罪了,李大贵能忍受得住?时光对此深表怀疑。 徒步走出了书院,时彬追了上来,要求与时光一同回去,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时彬现在还沉浸腥风血雨之中。 “仲黎,为兄还要去一趟西街的铁匠铺,今天你见我拔过刀?不是我不想拔,你自己看看吧。”时光拔出绣chūn刀露出了半截刀刃,时彬这才明白原来时光的绣chūn刀完全是用来装样子的,丝毫无法用于实战嘛。 “那好吧,兄长,你路上小心一点。”时彬还是担心李大贵势力的人会找时光的麻烦,这么久了李氏家族应该收到风声了,也不知道沈德胜如何应对。 “你兄长我是锦衣卫,谁敢乱来。”时光说罢,昂首阔步地离开了,作为天子亲军,时光有嚣张的资本,见到县尊大人都可以横着走,这就是锦衣卫的特权。 按照之前时光的丫鬟翠屏的指引,他来到了位于宜兴西街的铁匠铺,王铁匠,全名王牛蛋,民间取名都不太讲究,他们信奉的是烂名好命的传统思想观念。正如明太祖还没做皇帝之前不是叫做朱重八,翻译过来就是朱八八。 申时,许多商铺都关门了,而王铁匠这里依然炉火旺盛,铁锤击打的声音远远都听到了,估摸着王铁匠的生意红火,怪不得翠屏会介绍他了,宜兴县的一些百姓平时要打什么铁器都会光顾手艺纯熟、为人实诚的王铁匠。 正在工作的王牛蛋并没有看到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来到了他的铁匠铺,这个时间点并不是锦衣卫收取例份钱的时候,因此王铁匠十分专心地打着一件农具。 时光似乎并不着急,看着王铁匠年约四十,孔武有力,皮肤黝黑,热汗淋漓的模样,特别是一双专注的眼神,让时光不忍打扰他即将出炉的一件杰作。 在他看来,这不是锄头,而是一把宝剑!亲眼看到古代人打造铁器的场景,对于时光来说是还是比较有吸引力的,这也是为什么时光始终没有出声的原因。 一些路过的百姓,见到锦衣卫来此公干,掉头的掉头,绕道的绕道,锦衣卫对普通百姓的威慑力比衙役更甚,至少看到身着箭袖青衣的胥吏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飞鱼服代表着一种绝对不能招惹的权威,这是现代人时光暂时无法理解的。他还纳闷为什么百姓们不从他站的地方经过呢。 过了几盏茶的时间,王铁匠打完了这件铁器后,瞪眼一瞧,吓了一跳,什么时候锦衣卫站在他前面了,铁匠在明朝属于比较低贱的职业,古代是阶层分明的,因此匠师见到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人物,震惊是意料之中的。 不过王铁匠可能是另类之列,只是略微讶然了一声,来到时光面前,不卑不亢地行礼言道:“草民王牛蛋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在此停留了多久?有不当之处,还望见谅。” 王铁匠肯定是见过世面的人,时光暗自评价,这样的气魄不是一个靠手艺谋生的普通铁匠可以拥有的,不过打探别人的隐秘始终不太厚道,时光压制了内心的好奇心,说道:“铁博士,不必多礼,今天我来是有事相求,请你帮我修复下绣chūn刀。” 古时候匠师中手艺高超的人,会尊称其博士,正如鲁东阳乃是制艺博士,说明他是专研八股文有所成就的大师。 铁匠之中水平高的,叫声博士也不无不可。时光把绣chūn刀拔出,拿着半截的刀刃连同刀柄交给了王铁匠。 他看了会后说道:“大人,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时光在外面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王铁匠拿出了一把崭新的绣chūn刀,锋利的刀刃令人目眩神迷,但时光知道刀柄是原来的! 难道说王铁匠里面有打造好的现成刀刃?大明朝时期并没有管制刀具的说法,直至满清入关后为了镇压起义才限制了铁匠打造武器,所以说王铁匠有刀刃不足为奇。 可是为什么这么切合绣chūn刀呢?绣chūn刀结合了唐刀、少林梅花刀、单刀的特点,寻常铁匠根本无法打造,而且要求的技术含量比较高,属于大明刀具当中比较上乘的冷兵器。 看着思索的时光,王牛蛋只好解释道:“这把刀刃是原先一位锦衣卫大人预定让我打造的,只是后来又没有来拿了,所以一直留着小店内。” “原来如此,这是你应得的。”时光拿出一两碎银子交给了王铁匠,却见他说道:“大人,太多了,我受之有愧,五十文足够了。”王牛蛋一向以老实可靠出名,不多收取一厘一毫,因此才会受到宜兴百姓的追捧。 时光也知道如今万历年间的物价,一两银子可以买一石左右的大米,确实多了一些,可是对于王牛蛋的手艺,他极为认同的,换了一个新的刀刃,时光的腰板都挺直了不少,区区一两时光还出得起。 锦衣卫力士的俸禄,一个月只是一两五钱左右,但是大头却是宜兴商户的例份钱,以现在他在百户卫所的地位,怎么着也能分个10-20两左右吧。 而且每月沈氏还会额外给予时光五两左右的零用钱,如今他还存有五十两的私房钱,是这一年中慢慢积蓄的。 时光知道出门没钱的痛苦,刚进入锦衣卫的体系就要上下打点,没银子怎么能行? “不必多言,我说了,这是你应得的!”时光摆一摆手,挂上绣chūn刀准备回家,他还有一个决定要去处理。 王铁匠是一个比较固执的人,如果是普通的百姓多给了钱肯定说什么都要退回去,可是对方是锦衣卫,那就不能强来了。 “大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您再等我一会。” “这个王铁匠就是一个榆木脑袋,人家千方百计要多挣银子,他倒好,给了银子还不要。”时光嘴上这么说,却对王牛蛋心生好感,钦佩此等作风。 不到一会,风尘仆仆的王铁匠第二次回到屋里拿出了一个装饰jīng美的红木盒子,递给了时光,打开一看的时光顿时惊喜莫名,这就是他心中所想的利器啊! “短铳?王铁匠你这件短铳是你自己打造的?”时光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王铁匠,从表情上来看,王牛蛋并没有多大的波动。 只见他瓮声瓮气地回答道:“不是我打造的,这是我年轻的时候游历澳门的时候遇到一个佛郎机人,他送给我的。” 佛郎机人?时光略微一诧异就明白了,原来是在澳门开设一个港口的葡萄牙人,怪不得制作这么jīng良。里面还配备了不少的火药、铁弹丸、火绳等物品。 佛郎机人制作的短铳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啊!只是一两不到就获得了,未免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或者说不符合时光那个时代的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律啊! 如果遇到贪婪的人,王铁匠估计连xìng命都可能不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例子比比皆是。时光不是这种见利忘义的人,第一想到的是这把短铳可能是王铁匠比较珍贵的收藏品呢?或者说寄托了王牛蛋某些愉快的记忆。 依依不舍地交还给了王铁匠,说道:“不行,这把短铳太珍贵了,我不能收下。” 这倒让王牛蛋奇怪了,锦衣卫不都是贪得无厌、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官爷吗?怎么会拒绝如此jīng良的舶来品短铳? 而且看这个少年人,年纪也不大,最多二十岁左右,还以为是什么官宦子弟走后门进锦衣卫的编制里面的。 其实一开始王铁匠是比较鄙夷时光的,短暂的交涉后,王牛蛋改变了原先的看法,真挚地道:“大人,小人不敢多收取您的银子,只好用这把从来没使用过的短铳交换了,请务必收下,这把短铳放在我手里根本无用武之地,而您是天子亲军,用它的地方很多。” 时光听着王铁匠的一番话,顿时心动不已,是啊!如果在宜兴书院的时候,有这把短铳,李大贵能这么轻易绑缚他? 想到这里,时光从身上拿出钱袋,丢掷给王铁匠,一溜烟跑了!钱袋里面有约莫十两左右的碎银子和铜钱。 今天他只带了这么多银子,还有四十两左右放在东院房间里的一个柜子锁着。十一两买这把短铳加修复了绣chūn刀还是比较划算的,时光良心上也不会不安,至少没占王牛蛋太多的便宜。 “大人,大人!用不了这么多!”王铁匠追了一会儿,见到时光跑的比兔子还快,只好在后面喊道。 第十章 分家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王铁匠最终没能把时光的钱袋物归原主,却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时光得到了保命的利器,可以说是现阶段最先进的佛郎机短铳,对于王牛蛋可能毫无用处,但是换做是时光那就是万金不换的宝贝了。 隐藏在袖口、衣领都极为方便,古代的服饰都比较宽大,不论是公办时候穿着的飞鱼服亦或者是直裰、儒衫等闲时穿戴的服饰都能轻易遮盖住短铳。 这样一来,时光在使用短铳,突然xìng会大为加强,你背着一杆鸟铳,走大街巡察太过招摇,不符合时光低调的个xìng。 靠手艺谋生的王牛蛋,不知道要打多少铁器才能赚到纯收入十一两银子,因此这笔钱于时光可能没多大作用,而王铁匠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用银子的地方比较多。 且不谈,时光一溜烟地从西街跑回了自家的院落,黄昏时分,天sè渐晚,大明朝施行宵禁,而当地人称之“夜禁”戌时将近,暮鼓敲响,城门关闭,街道上禁止出行,毕竟是古代,电灯还没有发明,夜生活自然就少了许多,这个时候宜兴的房屋内亮起橘红sè的油灯,远远看去犹如萤火虫一般。 虽说没现代城市的霓虹灯炫彩,对时光来说别有一番滋味。寅时五更天晨钟放行,明朝之所以宵禁是出于防盗、防火、安全等考虑,当然特权阶级依然有许多的夜生活,官兵们可不敢缉捕这群人,因此一些烟花酒楼依然歌舞升平,欢歌笑语。 回到东院的时光,见到翠屏正着急地等待,小脸蛋红扑扑,甚为招人喜爱。 “少爷,老爷、夫人、二少爷都在等着你吃饭呢,叫我见到你马上带你去主院。”时光本想调戏一番翠屏丫头的,可是看她的样子,似乎还没吃饭,主家没吃,下人们怎么会先吃啊!平常时光都是和翠屏在东院吃饭,今天奇了怪,时朋怎么叫上自己一同用餐了? 因为时光种种的异常,时朋对他早就失望透顶了,逐渐疏离了时光,当然做父亲的不会这么无情,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而已,企图以此来激励时光奋进。 时光却乐得清闲,不必应承时朋对他来说还是一件大好事,一年了!时光还是无法适应认陌生人做父母。 他是丝毫没有融合所谓的这一世倒霉鬼的记忆和感情,产生抵触心理是可以理解的。不过碍于古人对孝道的重视,他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忤逆时朋,一切都需要慢慢接触吧,至少他和沈氏、时彬之间的矛盾就不会这么深。 “知道了,翠屏我们走吧。”时光连飞鱼服都来不及换下,就由翠屏在前打着灯笼引路往主院而去。 灯火通明的客堂之上,摆了一张大理石桌,上面有菜肴核桃肉、水晶鹅、酿螃蟹;面食则为艾窝窝、雪花糕、酥油泡螺;酒为麻姑酒…… 满桌子明朝的美食,挑动人的食yù,这一桌子是从宜兴鹤鸣楼花了不少银子购买而来的,鹤鸣楼乃是明太祖时期工部在南京出资兴建的酒楼,传至万历年间,各地几乎都有鹤鸣楼的分楼,是当时的十大名楼之一,到了万历年间,鹤鸣楼生意越做越大,发展了类似于后世的加盟店的模样,在全国都有分楼,其菜肴之jīng美堪称大明朝的顶峰之作。 时朋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难道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时光到来之后,闻着这些从未吃过的高档菜肴有些愣神。别看时光穿越到的是比较殷实的家庭,其实这一年来,大多时间时光都是在东院吃饭,翠屏的手艺虽然不错,可是哪里比得上大明朝最顶尖的厨师手艺好呢? 这些菜肴都有专门的保温盒,等时光来了之后,旁边侍立的鹤鸣楼小厮摆放后,恭敬地对主人家作揖行礼,可见鹤鸣楼就连小厮素质都如此之高,不免让人好奇后台背景到底是什么人?明太祖时期是官办的,经历了这么年还屹立不倒,背景深厚可见一斑。 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时光顿时jǐng觉了起来,不符合时朋平时吝啬的风格啊,这倒是冤枉了身为父亲的时朋,那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成龙成凤?不管时光如何令他失望,毕竟还是他的骨肉啊,怎么会不想他过得好呢? 时光一年的相处下来,与时朋之间产生的隔阂越来越大,灵魂已经变为他人,适应这个新的身份需要一定的时间,一年?远远不够,也许时朋刻意冷谈的行为也让时光产生了不满情绪吧。 “算了,既然来到了大明朝,成了别人的儿子,就应该为原来的时光敬孝,为了避免冲突过分加大,还是分家吧。”时光产生这个想法由来已久了,以前是没什么收入来源,或者说立足这个时代还比较困难,毕竟单单以秀才功名,县学领取的米钱数完全不足时光rì常花销。 衣食住行、束侑、节敬等,如果在继续在社学修习,开销会更大,读书之人好风花雪月,每次去一趟赏银就不是时光可以承受的。 半年前,时光与宜兴书院的一些同窗前去,就被娇媚的歌姬榨干了身上的五两纹银,那可是雪花银子啊!时光肉痛不已,却不得不顾及面子。 至少时光头上顶得是时府大少爷的名头,初来万历年,时光也只有忍下心来了,那次经历让他记忆犹新,不敢再去这类的场所的,摸都没摸一把,就拿了五两去了,黑心也不是这样的啊。 也只有附庸风雅的书呆子才会这么傻吧,如今做了锦衣卫的时光,终于可以冠冕堂皇去宜兴县著名的官jì彩船,一般停靠在荆溪水流经的太湖港口。 在万历年间隶属与教坊司的官jì们,不仅招待官员、学子们。富商们只要有银子挥霍依然能享受上等的招待,这也导致了宜兴东隔的太湖港口,形成了不逊sè于秦淮河的热闹场景。 古时著名的烟月之地,不仅是秦淮河,各地都有兴起,只是规格大小,品质层次不同。 刚入座,时朋就开口言道:“伯连,听闻你坐堂书院之时,遭遇了李大贵的刁难?具体的情况是怎样?” 时朋可能是听到了风声,估计是时彬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说漏的,虽然宜兴书院坐落偏僻的地段,回家的书生、锦衣卫也会不经意说出这件事,时光的名头渐渐在宜兴县城显现。 时光瞥了一眼时彬,他假意吃饭,一副我不知道的表情,无可奈何的时光只好把书院的经过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时光有意漏了未卜先知的本领,让余则清传递李大贵必定会前往宜兴书院闹事的信息。 一切都似乎是沈德胜看破了李大贵的yīn谋诡计,经过时光添油加醋类似于说书人的口吻述说,整件事情曲折不断,在说到李大贵命帮闲绑缚时光,沈氏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说道:“李大贵欺人太甚,竟敢不把你舅父放在眼里,伯连你没伤着吧?” 一向关切时光的沈氏,露出担忧的神sè,前身上下打量时光,不免动手动脚的。沈氏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尽管知道他是这一世的母亲,作为一个上世的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被沈氏当做小孩子一样,的确有些尴尬。 “母亲,我不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吗,您不用担心。”时光巧妙地松开了沈氏的手,脸sè略微有些不自然地道。 听完了这一切的时朋又开始教导了起来,享受鹤鸣楼美味的时光,基本无视了他的话语,大概意思就是以后别这么冲动了,凡事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不然会吃苦头的,今天你是运气好之类云云。 事后诸葛亮!时光也不言语,品尝了一桌子的菜肴后,喝了一口麻姑酒,正sè地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已于去年行了冠礼,按照冠礼仪文,已能自主行事,而且我在锦衣卫百户卫所谋得一力士差事,达到了分家的资格,不若……” 时光话落,坐在上首的时朋呵斥道:“区区力士,何来分家立足之说,此事以后再说。” 堂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冷冽的起来,分家就等于分家产,明朝行冠礼的男子不一定要在二十岁,只要家族的成员认可其具有独当一面或者说能力卓著的话,会在本人的意见基础上,分出一部分的家族资产,让他成家立业。 时光有这个想法不是一时兴起的,经过了深思熟虑,寄人篱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他不适应这样压抑的环境。 “父亲大人,您放心,我不会要时氏茶具行或者陶窑场,只需东院一处住所即可,而且我保证,一年之内会在外面购置住宅,到时东院我也会让出。”时光分家之意极为坚决,他一早就知道时朋不会答应,所以想好了措辞。 沈氏见父子争锋相对,只好说道:“伯连长大了,有自主持家之意,你应该高兴啊,难道在父母的庇护之下是长久之计吗?” 不难看出,沈氏是站在时光一边的,时朋思索着,询问了一向看重的次子时彬的意见,说道:“仲黎,你认为呢?” “从兄长处理李大贵之事来看,已经具备分家的能力,我赞同。”古时,父母尚在人世的分家,便是把家产分为几半,领取一部分从而让一支成员脱离大的家庭,独自在外面闯荡,以后就不会以大少爷的称呼时光,而是另外一支的时府大老爷。 选择栖息在东院也是因为时光的钱银不足以在宜兴购买一个院落,习惯了翠屏的贴心的照料,一时找一处舒适的环境,时光还没头绪呢。 三比一,身为家主的时朋也不能忤逆这么多人的意见,只好言道:“随你。”头带东坡帽,身穿员外袍的时朋简简单单说了两个字,板着黑脸不再言语,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分家已成定局,时光胃口大开,横扫桌上的明朝美食,心里面暗自欣喜地说道:“哈哈,终于不用看这个便宜老爹的脸sè行事了,嗯,虽然以后的生活压力很大,却极其有奔头,尽快转正才是王道。” 第十一章 不要半文钱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时光要想转为正式的锦衣卫校尉,上面没人的话,可能会一辈子只是一个力士而已,虽然沈德胜是百户,却无权擅自提升时光为校尉,需上报南京千户卫所备案,再提交至京师北镇抚司,一级一级上报,由锦衣卫最高长官指挥使大人批准才行。 而且力士晋升之难毫不逊sè于普通校尉擢升百户,虽然连跳了几级,但他在这个编制内,还是有些许可能,上面一句话就能办到。 相比之下力士就比较惨淡了,沈德胜能走后门把时光拉进锦衣卫百户卫所,不过要想在大明锦衣卫成员的名册上写上一笔,没有功绩和资历是无法提升的,锦衣卫有明文规定,时光的空额并不是继承而来的,因此不享受世袭的优渥。 “资历谈何容易啊,不过至少现阶段拉沈德胜坐稳百户之位才是当务之急,自己的前途还需沈德胜帮村一二。” 分家不是个人的事情,这是关乎今后生计的大事,或者说一旦分家,名义上就为两个户籍了,狠心一点的,那么再无来往也不是没有可能,因此于情于理都要找宗族商议。 而时家宗室都位于远离县城的乡村之中,要找宗室的叔伯主持,却也不太实际。时光不懂这些规矩,以为只要时朋答应了,分家那就无碍了。沈氏显然知道这一点,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说道:“不如这样吧?分家的文书和见证人由德胜代劳得了,他毕竟是宜兴的锦衣卫百户,又与我们有亲戚关系。” 分家还是一条一条白纸黑字写明白?那么时光不是亏大了?时氏的家业并不少啊,只分了一间东院,三间瓦房,未免太不值当了。理清楚这一点我时光既然已经说出嘴了,也不想争什么,等待时朋的回答。 果然,时朋思考了半响,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分家不是儿戏,你可想清楚了,一旦分出去,以后时家的财产你是分不了半文钱的。” 时家在宜兴的资产几乎都是时朋以供chūn大壶的手艺和秀才功名的便利,劳碌了大半辈子,变卖了老家的良田百亩和一座院子,以此为本,来到了县城闯荡,终于闯出了一片天地。 除了在城里面有一座三院合一的大宅外,店铺三间,陶窑场一座,附近有良田三百亩,怎么说这么多年了也积攒了不少的银子吧? 按理说分家至少要分为三份,等时朋归天了,另外一份则兄弟俩平分,才符合明朝的道德标准。 “我时光说得出,做得到,既然已经说了不会索取额外分家的资产,那么就这么决定了,东院我在一年内也会搬离回去,不过翠屏要留给我。”习惯了翠屏服侍的时光,也逐渐懒散了,洗衣做饭有一个清新可人的丫头在,住在东院不会这么孤寂。 这一年来,时光与翠屏相处的rì子比所谓的这一世最亲近的人时间还久,因此暂时离不开翠屏,产生了一定的依赖感。 时光的话语刺痛了时朋的心,没想到时光对他的成见这么大,不免摆了摆手,十分厌恶地道:“明天我就和一起去锦衣卫百户卫所点卯,拜访你舅父,说明分家事宜。” 这次分家受益的人无非是时彬,时光主动放弃家产,那么他就是继承时朋经营出来的事业的最佳继承人,不论是不是从事商人,偌大的产业之下,还不怕没管理的人? 宜兴的茶具,形成了垄断的趋势,以时氏紫砂壶为尊,只要保持这种势头,家资只会越来越多。 沈氏为什么会促成这件事情呢?也是有自己的考虑在里面,不想时光与自己的父亲矛盾激化,分家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但是他不知道她提出了让沈德胜主持,无非是让时光尽量争取下利益,谁知他把话说的这么死,锦衣卫力士每月的薪俸够时光花销? 不知道为自己长远的前途打算,在锦衣卫的编制里面,没钱奉承上级,转正肯定是了了无期的,不知道时光犯什么浑。 解决时朋的束缚,那么肯定不能过多攫取他的利益,时光有自己的想法,以上世在现代社会里三十多年的阅历和见识,并且在处理李大贵的事宜上起到了首功,牢牢捆绑住沈德胜,那么在锦衣卫的前途不会太艰难,赚钱不是迟早的事情?何必放下身段,接受分家的资产,以此来埋下以后的祸根? 不是时光绝情,相反他是想以分家来让各自都清醒下头脑,时朋望子成龙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不顾别人的想法,肆意妄为,思想、个xìng、言行等尚未成型的十八岁的少年可能会接受这样的教育模式,可是这一切却令时光倍感压抑,整整一年时间了,找到机会的时光还不立马提出分家? 不欢而散之后,时彬与时光并肩而行,他不解地问道:“兄长,为何不多争取些,你根本就无需顾虑父子情、手足情啊!这是分家的规矩罢了,你如果不是明确提出这样的分家法子,父亲大人也会为你分一笔可观的资财的。” “仲黎,一旦我接受了这些,那么我以后就没努力的目标了,对我来说并不是好事,你还要专心攻读院试,少不了要花销,以后替我多孝敬下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时光是想要隔绝这世的亲情,简单来说,就是扫除家庭的负担,所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时朋、沈氏、时彬这些人以后的生活都与时光无关,不到万不得已,时光是不会介入到时朋的任何事情上,当然在必要的时候,他会倾尽全力,毕竟这一世他们是时光的至亲。 寄人篱下不是时光的风格,尽快分家是时光从一开始来到万历年间就产生的一个想法,只是碍于先前并不熟悉这个时代,所以计划暂缓实施了。 现在有了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努力施行呢?因此时光认为所谓的家产不过是蝇头小利,作为一个穿越者,他不会如此短视。 对于这个弟弟,时光还是有感情的,可是为了自己能走出一条属于时光的路子,尽快分家,闯出一定的名声才是正理。时朋的一些行为会对时光的事业造成危害,一定要扼杀至摇篮中。 一个锦衣卫总被商贾在外人面前叨咕与指手画脚,虽说是父亲,但对时光的名声不是很好。同僚们会认为时光是依靠家世才走上锦衣卫的路子,事实是这样无疑,可一旦分家,他名义上与时家的关系就弱化了不少,这是时光迫切需求。 “可是…可是…”时彬似乎憋了一肚子的话,被时光抢白了之后,搞得思路都混乱了,吞吞吐吐地道。 时光可不想听时彬这个书呆子说教,翠屏在伙房与一众下人吃完饭后,匆匆跑了过来,为时光掌灯。 见到翠屏到来,时彬用“幽怨“地眼神望着时光而去,这才发现时光离他越来越远。 “这还是以前唯唯诺诺的兄长?”一年前的时光见到时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虽然木了一些,却极其听话,对他这个弟弟都极为言听计从,从内心里,时彬更喜欢如今有主见的时光,他只是还不习惯经常一鸣惊人的兄长。 直至时光和翠屏离开了主院,时彬才从回忆之中拉到现实。 且不说,时光与时朋因为分家之事,矛盾激化至最高点,可以肯定的是分家之后双方的情绪会缓和不少。 冷静过后,不会用主观情绪来评价一件事情往往会给出比较客观的答案,这也是时光经过深思熟虑,在初步解决了李大贵之事后,决定在短时间内搞清楚这件事情。 次rì清晨,宜兴锦衣卫百户卫所点卯之时,明显的今天来的人数少了许多,一小半还在小诏狱内“享受”呢,在没完全抓牢李大贵的把柄,沈德胜暂时不会把众人放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今天显然是沈德胜一朝得志,最为高兴的一天,在场的锦衣卫也乖巧多了。 没了先前的懒散模样,特别是以张楷为首的数十人军户派系的锦衣卫,腰板挺直,姿态昂扬,jīng神面貌极佳。沈德胜在确立了百户卫所的真正权柄后,肯定会对他们十分重视。 这次张楷、时光立功,沈德胜与之两人都有一定的关系,沈德胜、张楷都曾今在抗倭英雄俞大猷帐下效命,有战友情,虽然先前不认识,可是有了这一层关系,相信张楷十分会有前途。 张楷的资历、功绩都足够了,缺的是直属上司的引荐,或者说上报。沈德胜公事公办地话,他也能升职,夸大的话,连升两级也不是什么难事。 时光却不同,仅仅是力士,晋升为校尉,难度甚大,还需要徐徐图之,沈德胜看了两人,已经把他们当做了嫡系,职位升不升都无关紧要,只要沈德胜这个百户看重,谁敢乱来? “诸位可能也都知道了,总旗李大贵的事情,我也不多说。我只说一句,跟着我沈德胜,有大伙的好处,张楷、时光你们跟我进内堂,其余人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沈德胜说完,大家都离开了百户卫所,不能因为李大贵的原因,导致卫所的工作停滞。 时朋则是外面候着,锦衣卫的地方他是不敢乱入的,只有等时光说明了分家之事需要沈德胜主持,百户大人召见,时朋才有资格进入。 第十二章 一山不容二虎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沈德胜在例行点卯之后,单独召见时光、张楷,其姿态无需赘言,已经把两人当做了嫡系看待。 李大贵的事情并没有盖棺定论,这也是为什么沈德胜急于在点卯结束后,找时光、张楷商议的原因。 众人坐定,沈德胜首先肯定了时光与张楷两人在宜兴书院所做的工作,但是也说明了对于处理李大贵的事情,时光做的还是有欠妥当。 “如果我直接告诉你李大贵会以我为突破口,你会相信吗?”时光不由得腹诽不已,见沈德胜话锋突然一转,说到了正题上:“经过了一夜的严刑拷打,李大贵居然还不松口,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依仗?” 毕竟沈德胜刚到宜兴没多久,对百户卫所许多事情并不是很了解。李大贵在宜兴的人脉除了在当地有一定名望,县衙有一名身为县丞的亲戚之外,他到底还有什么筹码?或者说是李大贵之所以如此嚣张跋扈,把沈德胜不放在眼里,难道有什么强力的后台是沈德胜未知的? 张楷也极为纳闷,按理说现在的李大贵应该是颤颤惊惊,尽量交代,配合沈德胜,以此来谋取最低程度的惩戒,或者说保证不脱下这套飞鱼服。 为什么会如此死硬呢?是假装有所凭借,致使沈德胜判断失误,争取时间,亦或者是真的有恃无恐? 沉默思索的张楷没有回答沈德胜的回答,似乎对这件事情也是摸不着头脑,两个莽夫能想到什么计策,最终还不是靠时光这个名义上的秀才? “大人,以卑下对李大贵的观察,他这个人不会无的放矢,既然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为难,落实了李大贵的罪证,然后再调查他的后台即可,我相信在铁证面前,不论李大贵的后台是谁,都无关紧要了。”时光其实并没有全部说明,如果说李大贵的后台是京师卫所的某个锦衣卫千户或者什么大官的话,就算落实了罪证,拿沈德胜没办法,但是不难看出得罪了大官之后,以后的rì子肯定不好过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件事情造成的后果,如何承担责任的时候,应该当机立断,坐实了李大贵的罪证,无非是私闯社学,扰乱读书之人,企图肆意杀害国家栋梁,并且yù无故斩杀锦衣卫同僚,诬陷忠良等等。 罗列的每一条罪证,都足以要了李大贵的脑袋。事已至此,沈德胜也觉得与李大贵之间的关系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个时候还纠结会不会得罪什么人,是不是太后知后觉了? 想到这里,沈德胜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李大贵必死!这是关乎沈德胜今后的前途,不容有失。时光说的没错,现在他占据着主动,不首先出手的话,那么接下来就难以预料了。不免多看了时光一眼,这个外甥不像是一般的书呆子啊? 在明朝文武之间的矛盾一直存在着,锦衣卫也属于武官序列,只是地位特殊一点而已。因此一直以来沈德胜还是比较看不起读书人的或者说是文官,这些人全是一些侃侃而谈的酒囊饭袋。 文官则也鄙夷类似于沈德胜这些人全是一些野蛮不通礼法的莽夫!互相之间都看不起,这也是因为武官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了,制度上的缺陷,让看似辉煌的大明王朝岌岌可危。 张楷点头附和道:“大人,我也赞同时力士的说法,李大贵这个人平时在宜兴装腔作势惯了,我看他是装模作样而已,如果有强硬的后台话,为什么还会让大人你做百户大人呢?” 张楷的话仔细听来还蛮有一番道理的,按照大多数人的逻辑来说,确实如此,可事实到底如何呢?也只有李大贵自己知道吧,或许他真的在等什么人。 沈德胜沉思良久,似乎也认同了两人的说法,笃定地道:“李大贵身为锦衣卫总旗,罔顾法纪,理当处斩!”锦衣卫内部有一套司法程序,身为监察一地的锦衣卫百户,当罪证落实之后,可以立即执行,当然上报千户卫所和京师的镇抚司也是应当的,可是如今形势比较严峻,让李大贵缓过气来,指不定会出现什么转机。 正如时光所说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李大贵与他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何必再谈什么同僚之情? “大人英明!”时光、张楷抱拳唱诺道,万历年间的锦衣卫权限还是比较大的,根本不需向当地的职能部门签署什么程序,完全可以自己处理,为了以防万一,沈德胜在准备处斩李大贵之时,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和人证、物证,在充分的证据面前,他无所畏惧。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李大贵在争权夺利之前就应该想到会有项上人头不保的时候,为了斩杀李大贵名正言顺,沈德胜会捏造李大贵企图逃狱的情节,然后顺理成章不必一层一层上报,直接解决了李大贵。 天高皇帝远的,京师的锦衣卫头头那里会知道宜兴百户卫所的猫腻,沈德胜看惯了这方面的攻讦不断,yīn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要在锦衣卫的体系里面生存,狠辣是必不可少的。 “李大贵,休怪我无情了。”沈德胜暗自言语道,心情愉悦了不少,也决定了大力栽培张楷和时光,要在宜兴立足少不了这两人的协助。 张楷为人正直,豪爽,本事还不错,是一个实干的人才,只是平时说话没个准,容易得罪人,因此以前都难以得到升迁的名额。但是沈德胜就是喜欢这种人,因为他没野心!而且最重要的是,张楷是军户派系的代表人物,拉拢了他,等于多了十多名忠心可嘉的锦衣卫,那么同化了李大贵以前并不牢靠的锦衣卫,其余中立派系的那里敢和沈德胜作对? “你们下去吧。”沈德胜摆了摆说,打算再思量下如何完美处置李大贵,大概方向有了,一些细节的事情还是要考虑考虑。 张楷行礼告退离开,却见时光依然站在堂上,沈德胜还以为他有什么不便说的事情,问道:“伯连,还有什么事情?” 现在只剩下两人,自然称呼亲密了一些,刚开始的时候,他其实并不看好时光,一个秀才做锦衣卫不是扯谈吗?文弱书生光说不练,推荐他入锦衣卫百户卫所也只是看在沈氏的面子上,还有就是沈德胜无人可用,多个亲戚一些机密的事情倒是可以托付一二。 经历了李大贵yù借刀杀人之计后,沈德胜从时光的处置方式看到了其可取之处,机智且果敢!不同于一般的酸儒秀才,的确令他刮目相看,因此语气极为亲热。 “舅父大人,我留下来是为了一件私事,光已至弱冠之年,且领锦衣卫力士一职,深知责任重大,因此跟父亲大人商议了分家之事,以此来卖力为圣上效命办差,实乃宗族叔伯离宜兴县城路途遥远,因此主持分家之事,还望舅父大人费神。” 时光自然不会把分家的真实原因告诉沈德胜,只是找一个借口罢了,但是却没有丝毫漏洞,古人还是比较在乎自力更生的,时光有了一个正当职业,在外谋生还以时府公子爷的身份,的确会让人小瞧了。 沈德胜对时光好感大增,这一点要求怎么会不答应呢? 豪爽地道:“此乃小事一桩,姐夫何在?” “正在卫所门前,我去迎父亲大人进内堂吧。” “不,不,我们一起去。” 沈德胜和时光两人一起把时朋领到了内堂,见其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分家契约,上面列明了昨夜和时光商议的条款,巨细无遗。 而时朋似乎还在为昨晚的事情恼怒,一直沉默不语,板着脸十分难看。递给了沈德胜、时光分别阅览之后,这个时候沈德胜皱着眉头说道:“契约是不是书写错误了?按照宗法来说,这样的分配方式着实是闻所未闻啊。” 这张契约根本就没时光的财产份额,还说明了是时光自动放弃的,只是有东院一年的居住权,期满后归属权还是时朋。 “你问他吧。”时朋脸sè不善,被晾在门外多时是其一,对时光如此作为也极为寒心。 “舅父大人,这一切都是昨晚我和父亲大人商议的,一切都无不妥。” “哦?伯连你确定?画押之后,可是不能反悔的啊。”沈德胜此刻极为奇怪,按理说就算父子的关系恶化到水火不融的地步,该分的地方也不会少啊!事关自己的今后的生活,为什么时光会如此“大方”? 时光其实在这一刻真正要完成在万历年间第一个年头的重要人生决断的时候,稍微有些犹豫,不可事已至此能够退缩吗? “我一个穿越者还担心以后的生计,不是太蛋疼了吗?何况现在进了锦衣卫,还愁没机会发财?”时光在心底里暗自打气,环顾了时朋、沈德胜,用坚定地语气说道:“我确定分家!” 随后两人各自签字画押,分家的契约在宜兴锦衣卫百户大人,也就是时朋的小舅子、时光的舅舅多重身份下见证完成! 此刻时光正式脱离时家,单独成立了一个分支,暂时居住在东院,以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需时光自己负责。 好在他还有一个持家的一把手翠屏,不然还真的不敢这么早就分家。 第十三章 番子进城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在明朝万历年间,还有一个特殊的部门与锦衣卫并立,或者说在一些宦官当政的时期,东厂的势力比锦衣卫更为强悍。 而东厂的番子们都是从锦衣卫调拨的jīng干之士,总的来说除了厂公是宦官之外,属下的掌刑千户、理刑百户、掌班、领班、司房、档头、番子等都是从锦衣卫体系里面挑选出来的,基本上和锦衣卫没什么区别。 挑选的标准是什么?无非是后台、贿赂之类的,但是许多锦衣卫都不屑于加入东厂,根深蒂固不想和宦官为伍的思想,限定了进入东厂的原锦衣卫大部分是溜须拍马的无能之辈。 东厂的番子一旦出京执行任务,比锦衣卫更加贪婪,他们的职责除了侦缉、听审之外,与锦衣卫最大的不同是监听着老百姓的衣食住行。 间接导致了许多番子敲诈勒索平民百姓,特别是商贾。番子们可以罗列无数的罪证,比如说jiān商囤积居奇,抬高物价,坑害老百姓之类的,因为番子们有这项权限,当地的县衙根本无权干涉。 宜兴一直以来未曾有过东厂番子据点,奇怪的是,不久前,在沈德胜忙着处理李大贵的事情,清理锦衣卫百户卫所的老鼠屎,对外界的消息闭塞了一些,何况番子们突然来到宜兴,根本没向任何人打招呼,隐藏的比较深,至始至终来到宜兴数十人番子还没暴露过行踪,进城也是穿着百姓的服饰。 宜兴东街的一处普通的宅院内,十几名刚才还穿着普通的大汉换了一身番子服饰,头戴尖帽,身穿褐衫,系小绦,佩绣chūn刀。 东厂的人大多是从锦衣卫调出来的,除了帽子有显著的翅状外,一些番子在京师也有飞鱼服穿着,只是一般会套上件黑衫或者褐衣。 不要以为番子们都是太监,东厂里面只有首领才是宦官,其余的属下都是从锦衣卫调上去的,等于是把锦衣卫一分为二。 “厂卫”指的是东厂、锦衣卫两个特务部门是相互依存且对立的,这也是皇帝为了完全掌控住它们经过历代先帝形成的一套强有力的制衡措施。 “大人,这么做好像不符合规矩啊?会不会遭到锦衣卫的反扑?”一名番子略有些担忧地道。 此行的头领为档头易裕,三十多岁,在京师认了一个宦官做干爹,故此凭借这层关系从锦衣卫校尉,一跃进入了东厂做档头。 级别上档头并不比锦衣卫百户大,但是拥有实权,手下的番子满员是上百人,这次被外派到宜兴是上面的意思,如今朝廷上的局势并不明朗,东厂也开始外派驻守各地以防不测。 易裕枯槁的脸因为经常要巴结宦官,面部肌肉有些痉挛,抽动了嘴角,恶狠狠地道:“锦衣卫?你们又不是知道这帮家伙的德xìng,敢阻拦我们东厂的人?怕个鸟!” 京师内东厂番子嚣张跋扈惯了,遇到锦衣卫也是横着走,一帮人近期被派到宜兴监察宜兴,首批是连同易裕是十一人,后续还会有支援。 悄无声息来到宜兴,主要是给锦衣卫、守军、县衙、乡绅士子们一个下马威。宜兴从此以后就是东厂做主了!他们第一的目的是把宜兴各地商贾的例份钱收入囊中,作为东厂建立据点的启动资金。 不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是靠自身的谋划来争取利益,所有的开支大部分是取之于民,是否用之于民就不得而知了。 易裕还有一个杀手锏,那就是和宜兴锦衣卫总旗达成了协议。难道说李大贵的凭借就是番子?这样也就是可以推算出为什么李大贵有恃无恐了,东厂在万历年间的权限的确比锦衣卫大,毕竟厂公是皇帝身边亲密的宦官,与内阁、**等权势滔天的人物都有接触,不是锦衣卫可以比拟的。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托厂公的福,番子们如鱼得水,在京师比锦衣卫吃得开。 “走,让锦衣卫看看我们东厂的威风!”一袭褐衫的大汉走出院落,雄赳赳地朝东街走去,宜兴的商贾成为了东厂立威的垫脚石。 士农工商的阶级地位,让商人在古代的地位还是比较低的,虽然在万历年间有所回升,却还是无法得到大众的认可,番子们选择商人开刀,讲究的是柿子挑软的捏。 宜兴的东街的店铺有酒楼、绸缎庄、珠宝铺等获利较大的商人店铺,可见易裕对宜兴还是比较了解的。 在番子们开始横扫东街之时,显眼的装束一下子就让在外执行公务的锦衣卫、衙役得知了,宜兴顿时陷入了一场风暴之中。 番子什么时候来宜兴了?这是众人的一致疑问。 锦衣卫百户卫所,一名急冲冲的锦衣卫校尉从东街跑了过来,脸上似乎挨了几个耳光,表情有些委屈。 沈德胜见状,纳闷不已,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在宜兴甚至在大明的领地上,谁敢放肆?何况是扇锦衣卫的耳光了,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何事如此慌张?”沈德胜沉着脸问道,这名锦衣卫是中立派系的,随时会被调到外地,所以沈德胜一副公事公办的意味。 估摸着是不是这小子和其他锦衣卫发生了什么摩擦? “大人,大人,番子进城了,在东街恐吓交了例份钱的商贾,还打伤了几个弟兄,叫嚣着宜兴以后所有的例份钱都要上交到宜兴东厂临时据点。”这名锦衣卫气愤异常,咬牙切齿,锦衣卫何尝吃过这么大的亏,也难怪,这家伙肯定没在京师任职过,不晓得东厂向来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 沈德胜还算冷静,考虑着得失,东厂在宜兴建立据点,这是不是意味着京师的大人物开始有所行动了?沉默半天的他,居然忘记了收拾李大贵,根本没把番子进城和总旗李大贵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联系在一起。 宜兴书院,时光、张楷暂时还在这里坐堂,主要是为了缓和锦衣卫和读书人的矛盾,而时光在之前的事情中扮演了居中调和的角sè,得到了鲁东阳的好感,这倒是没再给时光等人找麻烦了。 朗朗的读书声让时光暂时遗忘了所有的不愉快,沉浸在这个气氛当中,他看这个时期的小说更为起劲。 明朝是小说鼎盛的时期,评书人一般会在书肆里买一些近期出版的小说,这些书籍不同于经典,采用的纸张、排版等都是一流的工艺,造价自然不菲。 这些小说话本,制作比较粗糙,评书人还承受得起,而且有了话本,自己评书的故事不是丰富不少了? 古代平民识字的不是很多,说书人一般在社学读过几年书,口才尚可,花费些购书的成本,就可以在茶肆、酒楼评书了,混过温饱是不成问题的。 这个时代底层百姓的娱乐项目甚少,评书成了时下百姓们茶余饭后比较认可的jīng神食粮。 “咋这个《西游记》只有一半啊?”时光阅读的正是后世的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万历年间的出版的这本书的封皮只有区区一个书名,作者都没注明,许多地方出现了错漏、墨水污渍的情况,显然这本书并没有在这个时代大火,连结尾都没发表。 时光也是在书肆里面随意买了一本白话小说,书店的老板说,这本《西游记》是近期出版的,所以他抱着好奇的心理花了一百文买了一本,这种杂书都要这么贵,一本jīng装本的儒学经典更是只有家资殷实的富家子弟才买得起了。 大多数良民的读书人,都是借书来手抄一本,古代的书实在太贵了。时光曾经在后世的一本历史书籍看到过清代末期二十三史就要一百两,可见万历年间的书籍更为昂贵。 突然间,时光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暗自说道:“我糊涂了,老吴不是尚在人世吗?《西游记》没写完在情理之中啊,话说现在的老吴没什么名气,是不是去问问他写这本书的灵感从哪里来?” 一想到跟著名小说家同处一个时代,身为后世看过小说全本和电视剧的穿越者时光,顿时激动了片刻,不过吴承恩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问问书肆的老板吧,既然结局都没出来,老吴应该还会在某个书肆贩卖《西游记》后面的版权。”这个时代小说的稿费应该很凄惨的,吴承恩沦落到如斯田地,倒是有点凄凉,时光怎么着也不会这么干看着啊,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下这位小说大家是吾辈的心愿。 正思索间,宜兴书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打断鲁东阳讲解近期科举大家时文要义的课程。 一名穿青布衫裤,着草制靸鞋的贩夫小厮,急冲冲地跑了进去,环顾四周。 鲁东阳呵斥道:“此地乃圣贤育人之地,汝来何故?” 小厮上接不接下气,说不出所以然来,支支吾吾,被老学究吓傻了。时光在后面看到了这个情况,对这名小厮有点印象,出言道:“鲁师,这名小哥儿是我父亲店里的伙计,可能是找我的吧。” “那你们出去商谈吧。”鲁东阳点了下头,也不恼怒,随时光和这名冲入书院的店伙计来到了书院一处空旷的地方。 第十四章 孝字当头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平伏了心情的小厮,整理了下思绪说道:“大少爷,东街的店铺被自称是番子的一帮人抄了,老爷也被打伤了,您快点去帮忙吧。” 番子?这个名词既是熟悉又是陌生,时光愣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东厂的人,宜兴不是没东厂据点咯?压制住这个疑惑,时光开始思考着东厂为什么会在东街大闹的原因。 “估计是给锦衣卫来个下马威呢!这帮番子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是吧?”虽然时光已经脱离了时家,但是打伤了自己这一世的父亲,不是给他难堪吗?不论东厂意yù为何,时光都要出这个头。 想到此处,时光对这名小厮说道:“你先回去吧,我马上过来。”打发了店铺的伙计,时光有些头痛,解决了李大贵,他以为在宜兴就能横着走了,谁曾想又跑出一群番子。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听小厮的说法,这些人大约十多个左右,就敢在宜兴大张旗鼓地闹事于东街,使得百姓们的生活都受到了影响。 其实最先反应的应该是当地的衙役,但是看到易裕等人拿出东厂的腰牌,立刻就退缩了,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看着番子们祸害百姓。 回到书院内,时光拉着张楷出来了,并没有惊动正在读书的时彬。 “时兄弟,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张楷察觉到了时光异sè,一出门直截了当地道。 “既然你叫我一声兄弟了,小弟也不瞒你,番子进城砸了我父亲的茶具店,并且把他打伤了,我决定去找他们的晦气。” “番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兄弟你别着急,你一个人去于事无补,信得过我的话,我去找兄弟们为你压阵。”张楷在宜兴也是混了这么多年的,交情好的锦衣卫起码有十多个,手下的帮闲怎么着也有几十人嘛,依靠这股力量,十多名初来乍到的番子能抵挡得住? 时光等得就是这一句话,现如今凭借张楷的人脉来解决这件事情是最妥当的,沈德胜需要考虑的太多了,找他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与张楷商议了片刻,两人分别去宜兴分头叫上了张楷军户派系的锦衣卫和一众帮闲,人数大约有五十之众,浩浩荡荡冲上了东街,要找回场子来。 此刻繁华的东街,已经满目疮痍,哭爹骂娘之声不绝于耳,番子的作为之恶劣,宜兴百姓看在眼里。 “真是猪狗不如的家伙,比锦衣卫还要凶恶,根本不讲道理嘛。”几名围观的贩夫走卒在旁小声议论着,生怕殃及了自己。 冷眼观看着番子殴打东街的商户,毕竟是东厂的人,连县衙的人都无可奈何,这些百姓们也只能唠叨几句了。 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百姓,时光和张楷一马当先,带着一队人马过来了。只见易裕扯着时朋的衣领,怒骂道:“老东西,还跟我说你儿子是锦衣卫?就算他是玉皇大帝,见到本档主也要跪下!” 眼看这名档头准备抽出绣chūn刀,斩向时朋的肩膀,时光大喝一声道:“住手!朗朗乾坤,岂容你们为非作歹!” 还沉浸在肆无忌惮地释放人xìng丑陋一面的番子们,听到有人居然敢斥责东厂,不免停下了一切的动作,转过脸来,看到气势汹汹的锦衣卫和一众帮闲。 一些胆子小的番子,走路的动作都变了,不过易裕却镇定自若。 他收起了绣chūn刀,一脚踢飞了伤势颇重的时朋,看都不看一眼,却不知道时光双目都喷火了,一只手悄悄地伸进了怀里。 “哟,锦衣卫?好大的阵势,李大贵总旗可在?他应该是你们的上司吧,叫他过来说本档头要接管宜兴东街的坐记。”易裕的话和行为刺痛了时光,这次来的锦衣卫都是校尉级别的,连一个小旗都没有,平时如果是李大贵执政的话,或多或少会顾虑一些,不过李大贵已经成了阶下囚了,易裕似乎并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见到这群锦衣卫没个说话的,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一下,都是一帮欺软怕硬的家伙,见到我们东厂的人怎么能不露怯? 对锦衣卫的蔑视更甚,摆了摆手说道:“没个主事的来,你们就帮我维持下秩序吧,我们还要松动松动筋骨,哈哈。” 易裕完全无视了围着的一群锦衣卫和帮闲,在他看来,祭出李大贵总旗和自己档头的身份,这些人应该乖乖装孙子吧,不过令易裕没想到的是,为首的青年居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脚步一点都没挪动。 “你们没听到本大人的话吗?”易裕老脸挂不住了,几个锦衣卫校尉居然敢无视东厂的上官,活腻歪了? 回应易裕的是一把黑漆漆的短铳!时光突然拿出短铳,毫不犹豫地用磷棒点燃了火绳,在此之前时光已经上好了铅丸和火药。 “嗤嗤――”快速燃烧的火绳和出其不意的拔枪攻击,让易裕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一声巨响过后,正中东厂档头的面前,随后倒地,生死不知。 “当街杀人了啊!”不知谁喊了一声,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时光吹了一口短铳冒出的黑烟,冷笑不已地道:“档头?我管你什么头,打了我父亲,不是找死吗?” 古代以孝为重,时光的话符合逻辑,围观的百姓也知道时朋是他的父亲,震惊过后,一些百姓开始津津乐道,对时光怒杀档头的事情拍手称快。 “大胆!你眼里还有王法吗?”一名番子站了出去,短铳要上弹还要一段时间,所以这小子才敢站出来,不过没看到围过来的人数吗? “好,你说王法,本大爷就跟你说说王法,谁给你权限在这里肆意殴打良民的?谁又给你胆子当街打砸抢的?我倒是想要看看,谁眼里没有王法!”时光的话掷地有声,得到了民心,围观的百姓纷纷附和道:“一帮狗腿子,仗势欺人!滚出去,滚回去,不要在宜兴为祸一方了。” 有锦衣卫在旁边,百姓们里面有底了,全然无惧东厂的番子们,而且时光的一枪之威早已经让平时不可一世的番子们吓破了胆子,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他们,颤颤惊惊不敢冒头了。 “张大哥,把这些家伙带回诏狱里面去,百户大人哪里我去述说,一切的责任我扛。”时光也明白这件事情冲动了一些,不过易裕的做法实在是让人忍受不了。 尽管时光和时朋的关系没有缓和,但不论怎么说这一世都是他的儿子,眼看着父亲被人欺辱殴打,如果袖手旁观做孙子的话,他能立足在这个时代? 古人最重名声,时光的一枪,奠定了他在宜兴的名气,为父杀人,法理上肯定是说不过去的,但是情理却可以说清。 而且时光知道,这一枪并没有击杀掉易裕,他们的距离还是比较远的,威力减弱了不少,还有一点他shè击的地方并不是要害。 至多重伤罢了,时光没有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杀人的罪状不是他可以背负的,何况对方还是东厂里面不大不小的档头。 明面上看,时光却是无所顾忌,不仅在锦衣卫同僚面前得到了认可,还在百姓心目中留下了一定的地位,相信这件事情过后,时光的名头会更响亮。 张楷看了一眼时光,见他并没有推卸责任的企图,好感大增,说道:“要扛一起扛,番子们实在是太放肆了,我相信百户大人会明察的。” 在张楷和一众锦衣卫、帮闲的押解下,束手待毙的番子们没过多的反抗,被他们全部带走了,当然还有这个易裕档头。 离开了百姓视线后,时光对一名帮闲说道:“快去找一名医师来。” “是,大人。”帮闲应承了一声,风驰电卷地离开了大部队,帮闲们都是宜兴本地人,了解这里的一切,找一名医术高明的医师还是比较容易的。 易裕暂时昏迷了,可是一直在流血,如果失血过多得不到医治的话,肯定会死,时光不想把这个无法承受的罪名揽在身上。 打伤的话,不会有什么大事,一旦死人了,时光那就无法说清楚了。现在是太平盛世,杀人是偿命的! 不论易裕的生死如何,时光的名气是打出去了,还是以孝子的身份,自然会得到大众的认可。 而且被锦衣卫押解到了卫所,东厂算是彻底没了面子,不论是什么势力,被毫不保留地驳了脸面,再想立足宜兴根本就不可能了。 时光要考虑的是,怎么解释这件事情,沈德胜会买账?上头追究了起来,会让他背黑锅?痛快是痛快了,可身为锦衣卫力士的时光,要承受的责任不是他可以轻易扛下来的。 在前往卫所的路途中,时光一直没有发言,等招呼的那名帮闲在一处僻静的地方简单处理了刻意落在后头的易裕的伤势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没什么大碍,他也就完全放心了。 “至少他没死,对我是有利的。”时光思忖了片刻,放下了心结,外面肯定说时光如何如何英勇,到底易裕是不是死了,应该没人会深究,在他看来这个家伙应该没在宜兴呆下来的可能了。 被区区力士当街一枪崩了脑袋,还能混下去?东厂的头目们还会依仗他? 前来助阵的锦衣卫和张楷等人都是各怀心思,押解了这么多的东厂番子还打伤了一个档头,事态确实超出了预估,不知道后面会出现什么异变不? 不过这些锦衣卫都是讲义气的好汉,没有人指责时光,反而宽慰他,特别是张楷,豪爽地道:“兄弟,不要担心嘛,那个家伙不是没死吗?何况正如你说的,是番子们先不对,我们只是按章办事而已,你是不忍看到你父亲受辱,不论是什么人,都会和他们拼命的!” “话是这么说,谁知道百户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第十五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时光在离开之前,特意叫店铺的伙计照看时朋,随即叫上了医师带回了自家的院子中,只是一些皮外伤,休息一两rì就会好转。 当时朋醒转后,床沿边站着焦急的沈氏和时彬。只见时朋摸着前额,一副难受的表情,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询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估摸着年纪渐大,身体不如从前了,遭受了易裕不分轻重的殴打,导致短暂的失忆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么大的事情,全城都传开了,沈氏一番打听之后吓了一跳,泪眼婆娑地道:“相公啊!都是伯连救了你,可是他,他居然杀了东厂档头,呜呜,这可怎么办啊!” 妇道人家遇到大事,往往失去了方寸,时朋伤势刚好转一些,跟他说这个不是加重病情嘛?时彬连忙过来劝解到:“母亲,兄长他吉人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何况不是有舅父顶着吗?我相信他们会处理好的。” 经过母子俩得一番对话,时朋回忆起了,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突然披头散发,狂叫道:“伯连,是为父害了你!啊――” 顿时昏迷了过去,时朋一直以来看不起时光,觉得他为人轻佻,没有担当,读书也不好好读书,平时见到了他,言语也不尊敬,似乎不把他这个做父亲的看在眼里。 说真的,在听到时光说分家不要家里面半文钱的时候,他内心里是很欢喜的,这小子终于淡出他的视线了,不用再看时光那张令他愤恨的脸了。在那一刻时朋彻底对时光失望了,最后一丝期待也湮灭掉了。 但是东街番子闹事,招惹了这场是非的时朋却看到了时光的另外一面!短铳指向东厂档主的那个画面,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面。 “生子当生时伯连!”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一发不可收拾,父子之间的关系顷刻间发生了根本xìng的改变。 另一方面,时朋改变了对时光的看法只是这件事情中,产生的一点小波澜,其实时光的麻烦才刚刚开始。每个人都要为自己造成的后果负责,时光点燃了短铳的火绳,痛快是痛快了,延伸的一系列事件,会祸及许多的人。 宜兴百户卫所,沈德胜踱着步,指着时光和张楷,气得说不出话来,脸sè黑青。 “你,你们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连东厂的档头都敢shè伤,时光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啊!”沈德胜说出这话的时候,恨不得掐死时光,刚消停了会,就给他招惹东厂这个大麻烦。 谁不知道东厂的首领与张居正是莫逆之交,可谓是权势滔天之辈,锦衣卫在这样的形势下少出头是最为明智的,引起厂卫之间的争端,他这个百户的位置还没捂热乎就坐到头了。 张楷显然也没料到时光会这么冲动,不过木已成舟,再过多的责怪于事无补,现在当务之急是想着解决的办法。 “大人,实在是这帮番子太过分了,不仅殴打时力士的父亲,还出言羞辱我等锦衣卫,并且最可恶的是,提及李大贵这个锦衣卫里的米虫!”张楷语气有些愤怒,巴不得番子们吃瘪呢,他也曾经在京师当差过,深知东厂番子的肆无忌惮,早就看不顺眼这帮胡作非为的渣滓了,仗着“干爹”横行霸道,京师的锦衣卫早就颇有微词了,没想到东厂番子会染指宜兴。 沈德胜如何不知番子的可恶,只是身为锦衣卫百户,需要顾虑的实在太多了,摇了摇头,他明白这件事情凭借他的势力和地位根本无法解决。 “不管怎么说,时光shè伤上官有目共睹,上面追究起来,不仅时光要问罪,连同我这个百户都不保啊。”沈德胜一脸无奈,百户的位置坐上去没几天就接连出现状况,让他不由得猜想是不是祖上的坟头埋的位置不佳? 时光至始至终没言语一句,默默站在一旁,表现得似乎和他全然没有关联一样,作为当事人居然如此淡定,沈德胜暗自想道:“这小子是吓傻了?还是真的遇事处之泰然?” 正当三人在商议如何处置东厂档头易裕之时,门外传来吵闹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路。 “快让我进去,我是沈百户的姐夫,你们挡我做什么,我有急事!”时朋拖着虚弱的身体,由时彬和一名小厮扶到了宜兴百户卫所的大门,却被守门的锦衣卫拦了下来,现如今锦衣卫百户卫所草木皆兵,众人丝毫不敢懈怠。 “快退下,百户卫所岂是汝等随意放肆的!”一身飞鱼服的锦衣卫拔出绣chūn刀威吓道,区区秀才功名的商贾,锦衣卫还不怕他放在眼里,到底是不是锦衣卫百户大人的亲戚都犹未可知呢。 如果是县衙的衙役,见到两个身穿儒衫生员袍子的读书之人要求见县尊大人,自然会奉若上宾,恭敬请时朋等人进内堂。 锦衣卫向来是横着走的,沈德胜之所以会对东厂番子有所退让,那是他明白现阶段东厂的形势要比锦衣卫强上不少。 从番子开始有目的渗入到全国各地开始,沈德胜就察觉了这次行动非比寻常,搞不好是京师巨头示下的,时光阻扰东厂番子的“打事件”不是捋虎须吗? 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沈德胜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与时光、张楷一道走了出去。 看到了还负伤在身的时朋,沈德胜连忙上前嘘寒问暖,自责道:“姐夫,都怪无能,让你受苦了。” 沈德胜羞愧不已,在自己地头上,被东厂番子殴打了自家亲戚,是谁都会火冒三丈,但是冷静过后,沈德胜想到的是后果!有点庆幸的是,时光没击中易裕的要害,不然再这么说都无法站住脚了。 不论什么原因,杀人都是犯下过错的一方,并且还是东厂的档头。 “番子跋扈路人皆知,此时与你无关,只是苦了伯连,德胜,姐夫求你一件事……”时朋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平时的他以孔孟程朱为信仰,内心里瞧不起身为锦衣卫的沈德胜,而且对不顾其反对的时光毅然去做什么力士,存在着诸多的隔阂。 分家一说出来,积攒的不满顷刻间爆发,时朋在那一刻就决定任由时光自生自灭,绝对不再过问什么。 而东厂番子对他拳脚相向,时光不假思索地拔出怀中的短铳“shè杀”易裕的行为,触动了时朋敏感的心弦。 “始终是自己的儿子啊,血浓于水。”时朋在醒转后听闻了关乎他昏迷后,时光的一系列做法,感动过后是后怕。 东厂番子是什么人,杀了档头还得了?大多数人都认为易裕身死了,不过却还是被有心人发觉了倒地的档头尚有气息,事态的严重xìng降低了一些,可也不是他们无巨大靠山的家世能够善了的。 故此时朋在来时已经吩咐手下低价出售店铺的茶具,停止窑厂的生产,聚集了所有的流动资金,只有区区五百两左右。 近年来工匠的薪俸提升了两倍,销量也一天不如一天,时朋的紫砂壶商铺只是强撑而已,每rì的开支主要是早年间购买的几百亩水田的佃租。 时朋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单单这些银子根本起不了作用,当即决定出售几百亩良田与几间位于宜兴东街的商铺。 忙碌了大半天凑了五千两雪花银子,装在停靠大门前的马车箱子内。这些银子是时朋劳碌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如今时家在宜兴只剩下一间宅院和窑厂了。 沈德胜见识连忙扶起要下跪的时朋,这个大礼他可不敢受,说道:“姐夫,你这是干什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 “你不答应我,我不起来!”时朋耍起赖了,站在一旁的时光、时彬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时光见此情景,忍不住鼻头发酸,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他想到了上世年迈的父亲,曾经的时光在高中临近高考之际,迷上了网络游戏,不仅白天逃课、晚上也经常翻墙通宵。 最终被门卫抓个正着,被责令退学,父亲来到了学校后,没有打他没有骂他,对着年轻他十多岁的老师,跪了下来为时光求情。 看到这一幕时光愣了,他记得小时候父亲跟他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什么会下跪呢?最终他明白了,这是为了不让时光辍学,这一跪重若泰山,从此时光发奋读书,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按照父亲的要求去考公务员,分派到了县财政局。 回忆如流水般过了时光的脑子一遍,一行热泪划过脸颊,时光在这一刻接受了时朋,第一次喊道:“父亲!你这是何苦呢,我的过错我来承担!” “你能担得起?算了,不说这个了,德胜今天我来的目的是给你送这五千两银子,要你做的事去南京、京师上下打点一番,时光是否被定罪,全仰仗你了。”时朋也没真跪,被强壮的沈德胜托着。 明白一切的沈德胜,点了点头,郑重地道:“姐夫,你放心,伯连也是我外甥,怎么会看到他往火坑里面跳呢,这五千两足够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沈德胜上下运作一番,时光应该能够保得住,毕竟易裕只是受伤,没伤及xìng命和关键部位,休养数月就能痊愈,而且还有一个孝子的由头。 第十六章 隐忍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宜兴锦衣卫百户卫所小诏狱内,关押着以李大贵为首作乱的锦衣卫,平时娇生惯养,细皮嫩肉,保养颇好的李大贵,早就伤痕累累了,特别是背脊。 锦衣卫的水火棍的威势他们了解甚深,以前是执棍者,如今却沦为被打者,世事无常啊! 李大贵咬着牙,任凭如何屈打都始终不招认,原来的嫡系小旗也受到了牵连,被关押在同一间牢狱,他以前的一名曾经关照过的锦衣卫手下,给他送来了一个令人欣喜的消息。 “大人,我刚得到消息,东厂番子已经到宜兴了。”话刚落,还萎靡不振,趴在草垛上的李大贵一下子跳了起来,忘记了被拷打的伤痛,哈哈大笑道:“沈德胜、时光、张楷你们等着!” 记仇的李大贵怎么会饶过这几个人,东厂番子来到了宜兴,那么就说明易裕已经按照约定抵达了县城。 一个月前两人在南直隶偶遇,以前李大贵和易裕同在一个百户卫所当差,有过交情,一番攀谈下来才知道原来易裕在京师的东厂里面混得风生水起,认了一个司礼监的太监为干爹,明代的宦官被称作太监的都是具有实权的,特别是司礼监的太监,那可是管理者朝廷内外奏章的部门,相当于皇帝的私人秘书,接触上层的机会比较多,油水自然颇丰。 易裕就是认了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官运开始亨通了起来,在京师的锦衣卫百户所,调到了东厂,不到几年就升任了档头,外派至宜兴建立据点。 李大贵看准了时机,不免有了一个想法,与他商议着如何瓜分宜兴的油水,锦衣卫、东厂联合在一起,在宜兴这个地方谁敢说不! “易裕来了宜兴,我看沈德胜这个老匹夫如何应对!”李大贵咬牙切齿地道,希望易裕能够拉沈德胜下马,然后换上自己执掌锦衣卫,那么宜兴以后由他们说了算。 旁边的小旗见识也不好泼冷水,站在一旁,愁眉苦脸。激动过后的李大贵拉到了背脊的伤口,咒骂道:“一帮忘恩负义的家伙,平时我没少分他们的好处,居然下手这么重,以前的银子都当喂狗了。” 李大贵“呀呀咿咿”在那兀自疼痛,瞧见了与他一同关押在这的小旗似乎没高兴的样子,不免问道:“倪勖,难道你还想被关在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 他的中气足了一些,易裕档头的到来,无疑给了他翻盘的机会。 倪勖唉声叹气地道:“不是我不希望离开这个鬼地方,而是易裕档头被时光用短铳击伤了,现在还在昏迷之中呢,番子们也是人人自危,谁有闲心管我们啊。” “哈哈,伤得好,如果死了就更绝了。”李大贵听了之后,笑声比刚才还大,略显狰狞。倪勖还以为李大贵遭遇了重大的打击后,jīng神上出了什么问题。 “大人,别想不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倪勖是李大贵最信任的属下,与番子的交涉他也明白一二,李大贵和易裕之间达成的协议是他最大的仰仗,失去了这个筹码,倪勖不难猜测出李大贵的绝望,因此宽慰道。 不怪倪勖无法看透此时李大贵的心思,因为他不知道一个内幕,或者说东厂番子档头受伤引起的后果之大,易裕不是普通的番子,上面可是有一个在司礼监任职的干爹,结交甚广的太监,要给一个区区的锦衣卫百户难堪不是轻而易举? “倪勖,我没什么想不开的,时光这小子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得罪我不要紧,可是京师的太监的干儿子也是他能动的?我想沈德胜肯定头痛死了,估摸着不久就会放我们出去减轻影响吧。”李大贵似乎预见了沈德胜抓耳挠腮的样子,曾经去过京师任职的沈德胜应该很清楚司礼监太监的风格,护短是出了名的,不论是朝廷的官吏或者是什么三教九流的**都不敢得罪这帮人。 在宦官体系“十二监”中,司礼监居首位,小小的一个秉笔太监都不是沈德胜可以惹怒的,何况这次的当事人是时光力士。 “原来如此,怪不得易裕会在调入东厂不久会就升任了档头。”倪勖一副受教的表情,恰巧这个时候,小诏狱内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沈德胜。 诚如李大贵所料,沈德胜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释放李大贵,因为受时光之父时朋所托,他近期要离开宜兴,前往南直隶、北直隶为时光shè伤易裕的事情做努力。 宜兴没个人坐镇不行,李大贵成了当之无愧暂时压制住番子们情绪的关键人物,为了不让锦衣卫和番子再发生冲突,沈德胜只好释放李大贵,启用他来与东厂方面交涉。 至少他打听出了李大贵和易裕有过交情,还有一点,宜兴本地的一些与李大贵交好的乡绅与县衙方面都给沈德胜施加了压力。 如果没有时光shè伤易裕的话,沈德胜会不顾一切斩杀李大贵,时移世易现如今安抚住李大贵,解决完番子之后再说吧。 “李总旗,经过本百户一番查证之后,得出了你并没有什么过错,所以你可以出去了。”沈德胜强颜欢笑道,这些都让李大贵看在眼里,暗自琢磨道:“现在还不是和沈德胜翻脸的时候,等易裕醒了再谋划吧。” 想到这里,李大贵也假惺惺地道:“我等都是为圣上办事,百户大人查清楚就好,倪勖扶着我。” 倪勖闻言,强压着狂喜的冲动,搀扶着李大贵,慢慢走出了令人胆寒的小诏狱内,重获zì yóu的李大贵,瞥了一眼后面的沈德胜,发誓一定会好好报复沈德胜、张楷、时光等人。 进了由沈德胜雇来的马车上,绝尘而去,站在身后的张楷、时光目睹了沈德胜放虎归山的行为。 张楷想不通为什么沈德胜如这么做,藏不住话的他,埋怨道:“百户大人,您没瞧见李大贵那副愤恨的模样?肯定想法子要给我们下套啊,放他出去,我实在想不明白。” 沈德胜哪里会不知道李大贵的小心思,只是今非昔比,现在杀了李大贵造成的负面效果不利于他在南直隶、北直隶的活动,而且宜兴也会大乱。 没他坐镇宜兴,到底出了什么状况都无法预知,凭借张楷、时光的资历和势力,要掌控宜兴实在是太困难了,只好通过李大贵暂时缓和东厂据点、县衙、乡绅等势力,不然等沈德胜回到宜兴,事态会发展到何种地步,谁都无法保证。 多说无益,沈德胜懒得解释这么多,跟张楷说这些yīn谋诡计,那不是对牛弹琴吗?不过时光好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啊?难道他也知道放李大贵出来是权宜之计? “伯连,你认为我这么做妥当?”沈德胜转过脸,饶有兴趣地道,时朋带来了五千两白银,给了沈德胜上下打点的一个资本,觉得此行的成功机会还是比较大的,或许还会有意外的惊喜呢? 他很好奇这个十八岁的少年为什么会如此沉着,比老油条张楷都忍得住怨气。 “大人这么做必定有深意,卑职不敢妄自评论。”时光官方式的回答,令沈德胜放下心来了,此子城府极深,应该不会在他离开宜兴期间与李大贵再发生什么冲突。 “你这么想就对了,我离开后,记住隐忍二字。” “谨遵大人之言。” 时光给张楷一个脸sè,两人都抱拳言道,尽管张楷不太赞同,却还是比较认同时光的为人,似乎在这段时间里有把时光作为领头的感觉。 沈德胜嘱咐了一些事情之后,马不停蹄地直接离开了宜兴,他要尽快处理好,避免出现变化,不好掌控。 宜兴东厂据点内易裕一直处在昏迷之中,十名番子没了主心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名番子建议道:“不若去闯锦衣卫百户卫所,拿住伤了档头的锦衣卫?” “好!我们东厂什么时候吃过亏,一定要收拾这帮锦衣卫!”正当番子们抄家伙,准备前往百户卫所的时候,李大贵出现了!尽管受伤却还是打算来到东厂的临时据点看一看情况。 “好啊,我们还没上门,你们锦衣卫都自己送上门来了!弟兄们,给我上!”一名平时威信较大的番子拔出绣chūn刀,见到两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那是怒火中烧。 李大贵沉着脸,说道:“我是你们档头的朋友李大贵,shè伤他的是新来百户的外甥时光,在此之前我被他们冤枉进了诏狱。”随后他拿出锦衣卫的令牌,上面刻着李大贵的姓名、职位等,做不得假。 “李大贵?你这是易大人所说的总旗李大贵?弟兄们,停手吧,是自己人。” 表明了身份的李大贵,很快受到了番子们的热情招待,开始在里面商议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至少李大贵是宜兴的地头蛇,又是易裕的朋友,因此众人都没怎么怀疑,筹划着一些不利于时光、张楷的yīn谋。 沈德胜离开后,宜兴会再次掀起风暴,不过李大贵的介入,至少不会让宜兴的局面太过无法控制。 第十七章 讹诈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时朋为了自己的儿子前途、xìng命着想,也是看在整件事情或多或少与他有关,不仅拿出了全部的积蓄,还低价出售了店铺、良田、囤积的紫砂壶,大半辈子的辛苦创建的时氏紫砂壶基本上付之东流。 余下的一间窑厂与宅院,成了时朋最后的一丝曙光,是否能东山再起? 如今的时朋两鬓斑白,经过易裕等人的不分轻重的暴打,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身体每况愈下,哪里还会斗志雄心去东山再起呢? 时朋已经不年轻了,在市井勾当多年,棱角磨平殆尽,没了早年间的冲劲。因为家产基本上所剩无几了,故此沈氏把原先的数十多名仆人和家丁尽数遣散,只留下翠屏一个,偌大的宅院显得空荡荡的。 时彬因为家逢巨变,为了安抚家人,因此并没有去社学,陪着父母身边处理一些琐事,宽慰时朋、沈氏的情绪是当务之急。 “父亲大人,不必忧伤,窑厂还在,我们时氏紫砂壶的根还在,一切都会过去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任谁遭遇了由盛到衰的过程,情绪上都会出现偏差,时朋也正是如此,看着桌子上的粗茶淡饭,不免唉声叹气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们现在的情况不正是司马光所说的吗?” 时朋也是秀才出身,家学渊博,能够在此情此景引经据典着实不易,颇有点自嘲之意。他不是公子老爷出身,寒门士子放弃科举,从事末等商路,需要拥有的决心比较大,因为在读书人心里面,读书是改变门第的唯一出路。 不论你多么富有,商人的身份着实会令人抬不起头来。时朋也曾经做过思想争斗,想学着先贤们,专心研读四书五经,一朝金榜题名,所有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但是正如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时朋的家境并不好,祖上的荫蔽时至今rì早就沦为务农的寒门了,先人乃是宋代科考状元时彦的荣光在明朝万历年间似乎并不值钱。 一首《青门饮・寄宠人》是时彦留给子孙的最后一点东西,书写在族谱之上,供后人瞻仰。 “胡马嘶风,汉旗翻雪,彤云又吐,一竿残照……”北国的风光霎时映入眼帘,唐诗宋词果然名不虚传。 时朋一家子沉浸在略显悲凉的气氛之中,平时侍立着的仆人全然不见踪影,大手大脚习惯的沈氏也换下了光鲜的绫罗绸缎,听到时朋的话语,她不免感同身受,发着牢sāo道:“现在想想以前的生活是多么的舒适。” 沈氏前几天还抱怨,新衣服太少了,如今连旧衣服都当掉了,所有值钱的几乎都变卖出去,转交给沈德胜用于在南北两都的打点上司之用。 翠屏是唯一不离不弃的婢女,从小受到时家的照顾,他感恩戴德,以前每月还有例钱,现在是分文全无,却还决定在时家做下人,可见翠屏的为人淳朴、善良,不会因为主人家一时潦倒而选择其他的富裕门户。 尽管翠屏有卖身契,但到了明代解决卖身契约还是比较简单的,翠屏在时家这么多年,主家讲情义一点的话,她是可以直接离开的。 时朋、沈氏明确提出过翠屏不会担上官司,翠屏坚定地道:“老爷、夫人待我不薄,小婢没读过什么书,可是知道什么叫做知恩图报,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时府上下的仆人连同管家有十多人左右,路遥知马力rì久见人心,翠屏之举着实感动了时朋和沈氏。 因此待翠屏亲如一家人,都坐在一起吃着素菜。大鱼大肉吃多了,品尝着这些看似不尽人意的菜肴,却吃得津津有味。 “翠屏,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比鹤鸣楼的大厨做的还好。”时彬夹了口青菜由衷地赞道。 “哪里啊,二少爷喜欢吃的话,以后做饭的事情都交给我好了。”翠屏习惯xìng地站了起来回答道。 沈氏瞥了一眼时彬,语气和蔼地道:“翠屏,别听仲黎的,我之前都说过了,以后做饭的活,我们轮流干。” 以前时家比较富足,比普通百姓多吃一餐,现在变为两顿饭,翠屏一个人全做了,倒是不会太累,只是她还要兼顾偌大院子的杂事,劳动量就太多了。 骤然沦为节衣缩食门户的沈氏,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做家务,所以主要的工作则由翠屏来承担。 “夫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翠屏受宠若惊地道,沈氏在时府的威望尚在,她打心底里尊敬。 正当众人还在为谁cāo办下一顿饭争论之时,门外出现了一阵铁蹄夹杂着吵闹的声音。 时府门外,李大贵带了一众校尉,除了十多名帮闲之外,还一些被强行架来的百姓,马车上全是碎裂的供chūn大壶。 宜兴出产这种茶具,只有时朋的窑厂了。李大贵此行的目的不难看出,估摸着是想再火上浇油,彻底败坏了时家在当地的名声,断了时光的银钱收入,那么沈德胜进京打点的路程不会这么顺利了。 当然李大贵还不知晓时朋当机立断,先手筹措了五千两白银,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兴师动众,从时朋这方面突破了。 “按照我先前说的指示做吧。”李大贵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背脊因为遭受了水火棍的威势,腰板挺不直,弯着身子不耐烦地说道。 沈德胜走后,锦衣卫百户卫所实际的领导者又变为了李大贵,恢复了原先的形态。他要收拾的人多了去,没时间在这里面瞎琢磨。 嫡系小旗倪勖应声回答,然后命令架过来的百姓和帮闲把陈旧的供chūn大壶砸到了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地道:“天杀的jiān商,买了几天功夫的茶壶就出现裂痕了,什么时氏紫砂壶,我看比普通的陶壶都不如,还我银子,还我银子!” 有锦衣卫在旁边坐镇,刚才还犹豫不决的老百姓无可奈何地依言而行,照着李大贵的安排做,还能得到上百文的酬劳,忤逆的话,少不了一顿毒打,何必呢? 反正商人都是重利轻义之辈,愧疚之心少了许多,叫嚷的声音愈发巨大了,惹得了许多围观的百姓。 议论纷纷的百姓,有些知道内幕的,开始小声互相攀谈道:“你听说了没有,据说时府的大公子得罪了李大鬼。” 宜兴当地的百姓给总旗起了个诨号“大鬼”,还有些人称作“狗腿子”、“三狗”之类的。一般只有令人憎恶的人才会有这么多难听的别称,李大贵在当地百姓的名声可见一斑。 “还别说时府这个大公子够胆子,不仅得罪了大鬼,还shè伤了番子!” “偷偷告诉你们,这个番子来头还不小呢!据说时公子是为父开枪的,当时的场面……” 形形sèsè的路人在一旁交头接耳,大伙都明白,李大贵唱得是哪一出,根本就没人怀疑供chūn大壶的质量。 时朋在宜兴做这方面的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供chūn大壶是经过百姓们家家户户考验过的,每一个出窑的茶具都经过时朋的亲自检验,哪里会在刚买不久就出现裂缝的? 李大贵完全是摆明了要讹诈时府,时朋等人姗姗来迟,看到这一场面,沈氏顿时昏厥了过去。 这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妇道人家,经历了险些丧父丧子的悲剧,还没缓过神来,李大贵就带了一帮人在门口闹。沈氏一个足不出户的妇女直接被吓昏了,时彬读圣贤之书,胸中一股浩然正气勃然而出,怒斥道:“李大贵,你不要欺人太甚!天理昭昭,你如此罔顾法纪,早晚有一天会暴尸荒野!” “大胆!小小的秀才敢冲撞锦衣卫总旗,你是想进诏狱尝尝水火棍的滋味?”小旗倪勖马鞭应声抽了过来,时彬昂扬站立,毫不闪躲,堪堪忍受了一鞭。 “哈哈,水火棍我想你们这些丧家之犬早比我先行品味过了吧。”时彬显然是暗讽李大贵、倪勖等人被沈德胜关押过诏狱内严刑拷打过一遍。 倪勖火冒三丈,丢掷了皮鞭,拔出绣chūn刀就要砍向时彬,沈德胜这个百户走了,宜兴还不是李大贵说了算,而且他们又和番子们达成了共同进退、守望相助的协议,有秀才功名在身又怎样。 锦衣卫向来不把读书人放在眼里!大不了找县衙的熟人把时彬的秀才革除了。 “慢!”李大贵对着倪勖说道,他不想把事态发展到如此大的地步,这次来的目的只是让时府破产,或者说给时光、张楷一个信号,别不把我李大贵当成摆设。 “大人,这个秀才出言不逊,不如……”倪勖气不过,但是不敢违逆李大贵的命令,收起了绣chūn刀。 李大贵使了一个眼sè,让倪勖站在后排,自己则出列道:“时员外,你也看到了,贵府出窑的供chūn大壶品质低劣不堪,导致许多百姓的生活造成了影响,是不是应该补偿补偿啊?” 时朋连正眼都不瞧李大贵,直截了当地道:“李总旗,你说个数吧。” “果然够爽快,怎么着也要一千两吧?”李大贵摆着手势,眼睛里冒出凶光。意思不言而喻,你是要财还是命,自己看着办。 “笑话,这些供chūn大壶加起来翻十倍都没一千两,你真敢狮子大开口啊!”时彬作势yù冲出去和李大贵等人拼命,却被时朋拦住了。 “哦,那么李总旗觉得我在县城郊外的窑厂可值一千两?”时朋哪里不明白李大贵意有所指啊,他的家族也有支系做茶具,早就盯上了时朋的窑厂,那块地的泥土极其难得,不论做茶壶还是其他的陶器都十分好用。 “时员外是个明白人。”李大贵一副jiān计得逞的模样,与时朋当场书写了一份转让契约,画押之后,李大贵才带着一帮人离开时府。 第十八章 乌烟瘴气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李大贵的诡计是路人皆知,失去制衡的他犹如猛虎闯入了羊群,肆意残害着与之为敌的人。宜兴城在李大贵的一番雷霆风暴之下,笼罩了一片雾霭。 不仅是锦衣卫百户卫所实际掌握在李大贵的手上,连东厂临时据点都暂时归其管辖,番子的档头易裕处在昏迷之中,在宜兴地头人生地不熟的十多名番子只好遵循之前的协定,听命于李大贵。 锦衣卫、东厂两方大明朝特务部门尽归于李大贵,不论是否真心实意,此刻的他在宜兴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数rì来,整个县城鸡飞狗跳,任由李大贵为所yù为,月盈则亏的道理也许他并不清楚。宜兴内,波涛云诡,平rì来支持李大贵的乡绅也颇有微词,特别是两方势力。 锦衣卫百户卫所内,时光、张楷两人换了麻布短衫,提起裤脚,脸上蒙了一条白布,手里拿着扫帚。 一股刺鼻的气味让人不堪忍受,不得已用白布遮挡,古代的茅房和现代乡村的厕所差不多,堆积的异物发酵后臭味更浓。 “不干了!锦衣卫居然洒扫茅坑说出去多没面子,李三狗真缺德。”张楷猛掷扫把在地上,一副罢工的模样。 两人被李大贵不仅闲置在百户卫所,还特意命令他们洒扫卫所的茅房,羞辱之意不言而喻。 前几天李大贵在点卯后说出了这一番话,此言一出,张楷暴躁的脾气一上来就准备和李大贵打起来,却被时光按住了手腕,用眼神示意,等李大贵和一众锦衣卫离开之时,他才道出了原委,说道:“李大贵这是故意让我等难堪,还不是想抓着我们的把柄,你不记得百户大人临行的嘱托吗?” 隐忍!李大贵的气焰再嚣张,只要时光和张楷不直接冲突他,没理由的李大贵还敢明目张胆整治时光和张楷? 李大贵也是有顾虑的,怕时光和张楷奋起反抗会给它带来麻烦。 因此两人在百户卫所打扫了几天,张楷的耐心到了极致,忍不住要去找李大贵拼命了。 时光清理完毕茅房的卫生,走了过来揭开脸上的白布,说道:“张大哥,既然你忍不住了,不如去做件事情。” “做什么?只要不待在这里就行,是不是宰了李大贵?”张楷可是跃跃yù试,与李大贵的仇恨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从遇到时光之后,一番接触后,张楷觉得时光的脑子比较好使,为人也很厚道,潜意识地听从时光的话语,虽然他年轻且只是一个力士,内心里张楷已经开始认同时光的言行举止了。 “宜兴县城这几天让李大贵搅得天昏地暗,不仅百姓们怨声载道,也使得当地作jiān犯科的人越来越多,你说这样的情况下,谁最比我们还要急?”时光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使得张楷极度惶然,这是十八岁初出茅庐的少年,怎么和老狐狸一样呢,一番分析头头是道。 进入了时光的思维模式,脑子不够用的张楷挠了挠头,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县丞?” “嗯,负责县城治安的是县丞,不过这是李大贵的堂弟李长志,他不会着急,而治安方面分管不利,府衙问责下来,一县之首肯定逃脱不了干系。” “这个知县也是刚到宜兴不久的,叫什么袁、袁应泰,就算他有意和李大贵等人作对,凭借县衙那帮草包衙役根本不顶用啊,而且有李长志阳奉yīn违,袁应泰要对付李大贵并不容易啊。”张楷在宜兴的rì子久,明白里面的内幕,因此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时光点了点头,认同了张楷的话语,却话锋一转,说道:“单凭这个袁应泰根本无法牵制住李大贵率领下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所以要借助宜兴本地的守军势力了。” “哦,你是要我去找王千户?”沈德胜认识驻守在宜兴的王远行,张楷自然也识得,也有些交情在里面。 “是的,我们兵分二路,你去找王千户要援兵,我则去接触下袁应泰,看下他的立场是什么。”时光很清楚,不能束手待毙,等待沈德胜回到宜兴再发动反击,是为下下策,他可没这个耐心,而且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李大贵犯下了诸多不可饶恕的罪状,只要联合了知县、千户,拉拢乡绅和士子们,再次把李大贵打入诏狱不是没有可能。 沈德胜释放李大贵的目的是缓和东厂、乡绅等势力对锦衣卫百户卫所的矛盾,这本没有错,只是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不安分。 而矛盾的焦点已经逐步转移,李大贵的做法伤及了许多人的利益,这是他们无法忍受的。比如说一方父母官的袁应泰,县衙内积压了无数有关锦衣卫、东厂番子欺凌百姓递上的诉讼。 初到宜兴任职数月,百废俱兴的县城在袁应泰的勤政爱民之下,逐渐有了些许政绩,没想到皇帝的爪牙也会扰民,不仅商贾的例份钱归于李大贵,其宗族开办的酒楼、当铺之类的竞争者在李大贵的一番扫荡下,全部停业了。 近期又看上了乡绅们的良田、军户的屯田,气焰之嚣张令人乍舌。积压的仇怨似乎要倾泻至宜兴的所有人。 县衙的六部吏员基本上听命于县丞、主薄这两个地头蛇的命令,对袁应泰这个知县爱理不理,极为不待见。 李长志的堂哥李大贵掌握了实权之后,更是不把袁应泰放在眼里,伪造牌票敲诈乡邻,肆意征收税粮的趋势愈演愈烈,已经有多名里长、粮长进城诉说村民的怨恨了。 心情郁结的袁应泰不由得带着一名贴身的书童来到了位于太湖港口边上的官jì船上舒缓、整理思绪。 换了一身便装的县老爷,凝望着宜兴城笼罩的乌烟瘴气,自言自语道:“厂卫联合在一起,要置我宜兴百姓于水火多时?身为一县之长,我愧对乡亲父老啊!” 三十好几的袁应泰是新中的进士,乃是凤翔人士,字大来。以匡扶社稷,造福一方百姓为自己的人生理念,来到宜兴任职那是卯足了劲要干出一番政绩,却不料事与愿违,对袁应泰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一路逶迤来到官jì船,看到彩旗飘扬,袁应泰沉重的心缓和了一些。官jì在明代隶属于教坊司,太湖边得官jì受到南京教坊司的直接管辖,里面的女子不仅容貌绝sè,且个个能歌善舞,琴棋诗画无所不通,讲究的是卖艺不卖身。 有专门的教坊司直辖,接待的也只是官员和读书之人,不过随着商贾的社会地位提高了一些,一掷千金的商人也在官jì的招待名单上。 文人墨客喜欢到这样的场所,无非是放松心情,毕竟古代的娱乐项目实在太少了。看着秀sè可餐的官jì抚琴焚香,倾谈些心事,还是比较惬意的。 忙于政务的袁应泰还是第一次来到太湖边上的官jì船上,换了一身便装的县老爷,因为是新到任不久的知县,因此没让人认出来。 而袁应泰不知晓的是,在其身后不远处,一名衣冠楚楚,身着雪白儒袍的书生模样的青年跟了过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时光! “这个知县还有闲情去官jì船,是彻底放弃了还是苦中作乐?”这些天时光并没有回到时府,一直和张楷待在百户卫所,他是憋了一股气,用作处理李大贵。 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行为是最让时光气愤的,李大贵居然在时光shè伤了东厂档头易裕之后,讹诈其父时朋,攫取了时府立足宜兴的根本窑厂,着实令人不齿。 千方百计要时光难堪,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其如履薄冰,他们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李大贵、易裕两个家伙都要解决掉,不然我的仕途肯定会受到影响,不知道沈德胜在南直隶上下打点的怎么样了?”按照时光的理解,南直隶受到的阻碍不会太大,毕竟易裕的靠山司礼监的秉笔只是在京师势力大些而已。 锦衣卫千户所那里摆平的话,至少李大贵会受到极大的处罚,依照现在他收集的罪证,集合了知县、守军千户两方势力的支持话,李大贵是在劫难逃。 而易裕正在昏迷中,东厂实际在李大贵的掌控之下,等分化了他们之后,再逐个解决就行了。群龙无首的番子,时光还不放在眼里。 引起公愤的李大贵会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后悔的!这一点时光深信不疑。 经过时光的打听,得知袁应泰这个人还是比较清廉、公正且具有主见的,毕竟是进士出身,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是白费的,而且时光也很佩服能在千千万万读书人脱颖而出的人才。 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只是现如今被上下掣肘,无法展现出过人之处。 “还是要我帮衬一把啊!”时光打开折扇,一副风度翩翩的士子模样,踏入了袁应泰进入的那艘官jì船。 在太湖中坐着彩旗飘摇的官jì船,一览湖中风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特别是船上莺歌燕舞、娇俏可人的美人儿拨动着众人的心弦,或是诗意顿起,作上几首;或是出手阔绰,一掷千金…… 不论何种表达的方式,都是为了得到心仪之人的认可,独领风sāo!太湖边上的官jì船不会常驻一个地方,今天正巧来到了宜兴,所以来得人都是本地的读书之人或者富商子弟。 第十九章 直捣黄龙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明代的官员正规收入普遍较少,年俸禄大约在四十五两白银左右,可能这个数字不太生动,但是按照马夫的年收入四十两来对比的话。 七品知县与马夫的年收入差距才区区五两,不过知县还有许多的国家补助,年俸属于净收入。朱元璋似乎对当官的没什么好感,待遇方面奉行的是底层百姓的收入水准,而这些上层人士总要出入一些高档的场所,每月几两哪里够花销啊。 在古代历朝历代,都信奉的官本位思想,尽管朝廷支付的年俸不高,但是拥有权威的官员们想捞钱还不简单?商贾的贿赂、挪用什么公共款项,办法多不胜数。袁应泰是一个实诚人,过得还是比较清苦,为了减少收入开支,他把父母、妻儿都安置到了老家,让弟兄们照顾,一个大男人远离家乡,出外做官,生活上会简单许多。 每月的开支都基本上是县府的津贴,他也没这么支出,大多都命人带回了老家,因此这次来官jì船散心,缴纳了五钱的船票,袁应泰也只是隔着帷幕在船头一边欣赏着太湖的景sè,闻听着丝竹之声,并没有继续进入里面。 主要是进入里面与官jì们共饮畅谈,没个几十两别想出来啊!县老爷不贪的话,要这么奢侈是绝对不可能的。 来官jì船玩乐的,手头上的银子还是比较宽裕的,既然来了,很少有人会只在船头,而不进入里面欣赏官jì们的国sè天香。 船头只余下袁应泰、书童、船夫与时光几人,见过大场面的袁应泰不会想着花费闲钱去做那种附庸风雅之事。 此次来官jì船无非是看重了太湖这一方净土,配合着天籁之乐,别有一番体会,官场上的不如意顿时消失了不少。 时光有些奇怪袁应泰为什么不进去与佳人相约,而是这里发呆呢?不免凑了上去,说道:“先生,何故不进去?听说今天的头牌姑娘在出题考校众公子,拔头筹者奖励颇丰啊!” 袁应泰看这青年气宇非凡,似乎是一个读书之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似乎并不认识,而且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回礼说道:“在下资质平庸,实在不敢进去贻笑大方,故此只好在此欣赏下太湖美景了,不知足下为何也不进去?” “还跟我装!”时光明知道这老小子是知县却不点破,而袁应泰也适应了自己书生的身份和时光打起了马虎眼。 “晚生资质也极为平庸,不去也是正常的,不知先生是任何职,以前在宜兴并没见过啊,好像和……” 时光假意思索片刻,才言道:“先生好像和知县大人长得一样,难道是亲戚?” “世间想象之人多如繁星,在下乃是北方游历书生,路过此地而已,哪里敢和知县大人有什么瓜葛啊,足下多虑了。”袁应泰微笑言道,把话题撇开,与时光谈起了太湖出产的美食。 太湖流域气候温和,特产丰饶,自古以来就是闻名遐迩的鱼米之乡。太湖水产丰富,盛产鱼虾,素有“太湖八百里,鱼虾捉不尽”的说法。 太湖蟹是袁应泰最为推崇的美食,按照他的说法,来了太湖不吃吃当地的螃蟹是极为可惜的。 太湖蟹个大体重,蟹黄肥厚,肉质细嫩,腴美异常,辨别太湖蟹可从“青壳、白肚、金爪、黄毛、体壮”这五个特征入手。 说着说着,袁应泰有些投入进去了,时光不免插嘴言道:“先生这么了解太湖蟹,似乎不想是刚到这里的人啊,难道您在宜兴待过一段时间?” 袁应泰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支支吾吾,转移话题道:“说着我有些嘴馋了,船夫是否有新鲜的太湖蟹?上几盘来。” 在船头吃螃蟹不必奉承里面的达官贵人与美人儿,因此两人都极为痛快地剥蟹壳,吃得满嘴流油。 接触了许久,尽管时光没点明,却也知道袁应泰有意拖延,把时光绕进去,不再提什么宜兴知县了。 可是时光如让他如意吗?本来他这次来就是为了拉拢袁应泰,试探下他的反应,两人的身份都没有挑明,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彼此熟悉下。 差不多可以了,袁应泰连续吃了三个太湖蟹后,时光从怀里拿出短铳,“啪”的一声放在桌面上,惹得袁应泰和他身边的书童都惊惧了起来。 还以为遇到什么强盗之类的,殊不知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情,时光也是看准了船头上没什么人,船夫又回到了舱内摆弄什么东西,现在只有三人在船头,比较隐秘。 “你,你要干什么!”袁应泰虽然紧张,但是还表现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身为一县之长,不会被一把短铳吓破胆,相反有些惊奇,一个书生可能有短铳? 这可是管制器具啊!普通人根本搞不出来。 时光见到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他这里了,知道有了效果,便收起了短铳,直接步入正题,说道:“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在下时光,字伯连,是宜兴锦衣卫力士。” “你就是shè伤东厂档头的时力士?”袁应泰对宜兴的情况还是知道一些的,指着时光说不出话来。 “是的,我知道你是县尊大人,这次来是想跟你谈谈李大贵的事情。”时光见到袁应泰似乎认识他的名字,便放下心来了,他不是什么都不管的闲散人士啊! 对宜兴的局势还是比较关心的,进入正题的两人商谈了有关李大贵集结东厂番子贻害百姓的罪证,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李大贵此人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我初到宜兴上任,县衙内的人都拉帮结伙,不听我的号令,我也无能为力啊。”袁应泰之所以来到太湖游玩,主要是心情郁结所至。 “这一点,我很清楚,李大贵的堂弟李长志在贵县衙任县丞,他在宜兴这么多年,早就和县衙的人连成了一个利益团体,袁大人要介入还是很困难的,但是毕竟你才是知县大老爷,李长志再怎么只手遮天,在确实的明证下,还翻得了天?”时光饶有兴趣地说道,他的意思很明显,是让袁应泰先从县衙内部开刀,落实了李长志和李大贵之间的地下交易,从这入手直捣黄龙! 第二十章 悔不当初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正当时光与袁应泰进一步商谈从县丞李长志方面下手,顺藤摸瓜延伸至李大贵,务必一举清除掉宜兴的一大祸害。 官jì船上进行到了最高cháo,由花魁出题,在限定时间内作诗。明代的诗词水准与前面几个朝代相比,平均水准略微低了一些。 除了八股文的原由之外,据时光揣测,无非是受到前人的影响过大,进而导致文思模仿的痕迹较重,创新意识淡薄了一些,这就落了下乘。 士子们通常在来时在家中就有了腹稿,或者把往rì的作出的诗词整理一遍,就等花魁出题了。 在船头之上的两人听着里面高声朗读着诗词,袁应泰不由得啧啧称奇地道:“宜兴本地才子佳人倍出啊!诗词水准颇高。” 袁应泰这话有感而发,不是无缘无故的,仅仅与之同年的进士,万历五年宜兴的进士就达四人之多。 全国这么多读书人,万历五年丁丑的进士,包括三甲在内,殿试录用名单三百零一人,宜兴就占了四人,可见宜兴的确人杰地灵。 反观时光就没这么高的觉悟了,身为秀才的他,应该以此为榜样,却碍于客观原因,从现代穿越到古代,没经历过系统的社学教育,国学基础奇差无比,别说作诗了,平仄押韵都搞不清楚。 后世的国人,大部分语文的基础停留在小学水准,把过多的jīng力投入到其他课程了,忽略了祖先流传下来最可贵的知识。 学习南直隶话、繁体字都花费了不少的心神,哪里能在区区一年之内作出诗,或者说写一篇八股文。 时光这一年颤颤惊惊,找到了做锦衣卫的机会,果断出手,终于不用忍受暗无天rì的读书rì子了。 可是袁应泰把话题转到了诗词身上,时光不免只好应承道:“是啊,诗意甚浓。” “我听说伯连你也是秀才出身,做锦衣卫不过几rì罢了,正好,此时天朗气清,风清云谈,不如作上一首?”袁应泰这是要考校时光,用以来确定是否与之建立这一层合作关系,是很有可能的。 文人嘛,总喜欢从对方的诗文中品味出作者的品xìng,袁应泰的无意为之的举动,着实令时光冷汗直流。 他想拒绝,可是无可奈何啊!要扳倒李大贵,袁应泰的重要xìng毋庸置疑,一方父母官虽然和锦衣卫没有直属关系,得到了他的帮助,时光要解决李大贵就容易了许多,至少在上面通报上头的时候,袁应泰的奏本至关重要。 “作诗?你是要我作死吧!”时光在心里面腹诽了一句,暗自叫苦不迭,唐诗宋词都没背全叫他去作诗不是丢人吗? 至少要作与之有关的诗吧,太湖,明朝万历之后,有什么有关太湖的诗词呢?时光搜肠刮肚,最终悲剧了。 后世的时光对诗词这一方面根本就鲜少涉足,明代万历之后著名的有关太湖的诗词,他那里能记得住,袁应泰见他在低头沉思,还以为他思索着,站起身来,面对着太湖,说道:“抛砖引玉,我先作一首。” 野坫投荒三四间,渡头齐放打鱼船。 数声鸿雁雨初歇,七十二峰青自然。 袁应泰这首看似仓促而作的四言绝句,其实在前几rì就有了定稿,今天只是更加有气氛地吟出来而已。 “好诗,好诗!此诗不仅把太湖的美景全数描绘了出来,还点对了本次诗会的题目‘鸿雁’,头名非先生不可!”一名装着得体,红衫霞帔,略施粉黛,指着船头的袁应泰出口赞道。 一首诗竟然惹得还在帘幕之内的文人sāo客竞相出门驻足,不过众人仔细默念了几句之后,纷纷表示了敬意,古人对于诗词大家都极为敬佩,以他们的水准是万万做不出的。 有些懂行的读书人,不由得说道:“一般的读书人绝对做不出此等好诗,我看与去年中进士的一人文风颇为相近,搞不好是游历的进士。” 三甲的进士都会授官,也有一些人因为私人原因会推迟些时rì到任,在他们看来除了进士,不会有秀才、举人之流作出这样的意境高远的诗。 “奴家碧玉,凤翔人士,不知官人名讳、生辰?”一般来说,陌生人不会贸然询问对方生辰,这样的举动说明碧玉有意嫁于袁应泰。 而袁应泰今年三十好几,按理说家有妻室,碧玉只能做妾,这一点显然她很清楚。而这艘花船的诗会目的,就是为碧玉找一位相公。 官jì虽然不是寻常野jì,在教坊司有明目在册,但是地位还是较低的,属于三教九流之辈。 要做正室,连普通的良家都不会认可,碧玉知道要改变这一局面,只要找一前途光明的人做侧室。 她平时善于作诗,自然看得出袁应泰的诗词水准,高出场内的任何人。科举之路,诗词的水准高,也许不能证明什么,但是这是要做官的必备的技能。 时光还在庆幸,所谓的花魁解决了他要当场作诗一首的窘境,却不料见识了古代官jì的开放。 明代的妇女比宋代的豪放了许多,男女提防不似前朝这么谨慎,人们的思想眼界都高了。而且明代女xìng改嫁并不受到舆论、律法的约束,贞洁牌坊只是官府的一种鼓励措施而已。 “作一首诗就得到如此美貌的花魁?哎,咋不多在以前多默记一些万历之后的名家诗词呢,失策,失策!”时光后悔不已啊,官jì的头牌那可是如花似玉,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如此娇妻,夫复何求! 书到用时方恨少,时光真切感觉到了,如果能有再次重来的机会,时光必定会好好学习国学,至少把所有朝代著名的诗词都记下来吧? 抄袭古人的智慧用来充大头是最爽的,事已至此,多想无益,看看袁应泰要如何处理吧?收还是不收呢? 看着架势,不收搞不好还下不了船啊!袁应泰愁苦万分,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送上门的美人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这样的环境之下,报上了名讳和生辰八字,无异于暴露了知县大老爷的身份。 思考了半响的袁应泰,按捺住情绪,彬彬有礼地道:“在下率xìng而为,作一首拙诗有辱诸位慧耳,实属罪该万死,吾乃一落魄书生,怎受得起小娘子青睐,还望见谅。” 众人闻听后,大感惊奇,都为袁应泰的品德折服,这么漂亮的美人儿愿意跟你,还拒绝? 一名围观的读书人说道:“既然这位兄台不纳碧玉小姐,按照诗会规矩,是否另寻他人?” 说话的正是诗会里众多读书人里,诗词造诣最高之人,他那首《游太湖》也颇为值得称道,因此迫不及待地道。 只见碧玉羞愤地道:“这位先生不许,奴家亦取消诗会,终身不嫁!” 时光暗自摇头,小妮子和袁应泰杠上了啊!碧玉转身离开了船头,回到了自己专属的船舱房间,掩面哭泣,梨花带雨。 第二十一章 思无邪,诗如妾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袁应泰这个人的长相属于扔到大街上毫不起眼的类型,没了乌纱帽、鸂鶒盘补服,他这个七品知县也就和普通读书人差不多,而且样貌寒碜,身形瘦弱、颧骨凸出。 攻读圣贤之书的他,常年缺少运动,身体的质素偏低,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袁应泰,相比较时光伟岸的体型和过人的风度,袁应泰实在不值一提。 年轻的士子们鲜少近距离面见过袁应泰,而且根据规定知县大老爷在办公期间不能离开县衙,种种原因导致袁应泰的身份没有立刻暴露。 除了那首出彩的《泛太湖》与炯炯有神的双眼特别外,众人很难理解为什么平rì里眼光极高的碧玉会委身于如此寻常的男子。 翩翩公子不一定是具有才学的,碧玉接触过形形sèsè的人,也品赏过众多读书人的诗词,因此得出了袁应泰必定不凡,正如先前的一名士子说的,他的文风颇似一名万历五年的新中进士。 不论是不是侧室,一旦成为官夫人,那么不仅脱去了卑贱的原籍,连带着宗族之人都会受益。碧玉受够了家人、乡邻的白眼,只有依靠夫家来改变自己的一生了。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次的诗会之中,袁应泰的拒绝令她脆弱的心灵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官jì船的后续节目也因此停止了,士子们意兴阑珊准备靠岸后离开,却怎料在岸边有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着褐衫的番子。 值得注意的是,有一些锦衣卫除了腰系绣chūn刀之外,肩膀上还挂了一把鸟铳,看样式是还十多年前的未经改良的舶来品,cāo作更加繁琐,实战xìng得不到保障。 看样子是用来唬人的,站在船头的时光眼神比较尖,认出了为首的是李大贵,气势汹汹的他难道是发觉了时光的企图? “绝对不能让李大贵认出自己和袁应泰,不然一切都完了。”时光和知县进行秘密接触,不论是什么原因,多疑的李大贵必定会有所防备,那么要解决他,只能等到沈德胜从南都、北都传来好消息了。 “先生,我看碧玉小姐得体大方,甚配先生之才,不若我们进船舱与之言明?”时光用眼神暗示袁应泰,他也看到了岸边虎视眈眈的锦衣卫和番子,为今之计只能到船舱内暂避风头了。 怎么着李大贵都不会随意闯入花魁的闺房吧?道德上的束缚桎梏了男子在未经女主人的允许是无法擅自进入,名声上都不太好看。 “小七你就在船头等我吧,我去去就来。” “老爷,可是夫人那边还没商量啊!我怕……”小七是袁应泰老家府上的下人,在袁府有十多年了,而且是袁应泰妻子那边的族亲,因此听到袁应泰有意纳碧玉为妾,不免提到了袁应泰的原配夫人。 所谓糟糠之妻不可弃,袁应泰在中进士之前家境贫寒,娶有一妻,生有一子一女,全靠妻子的勤恳持家,才能安心读书,考取了功名。 袁应泰打心底里感激妻子,先前拒绝也出于这样的考虑,不过形势紧急,让凶狠的李大贵知道了他们的谋划,指不定会出现什么茬子呢。 “夫人那边,我会跟她解释,你不必多言。”袁应泰的妻子很是贤惠,应该能理解袁应泰的苦衷。 古时候纳妾之风盛行,普通百姓家境殷实的亦有妾室,何况是七品知县,纳一房算少的了。 躲过岸边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和番子们,袁应泰、时光径直来到了船舱内位于碧玉小姐的闺房门口。 一名碧玉小姐的贴身丫鬟,伫立在门前,见到是刚才的男子,便语气不善地讥讽道:“一群口是心非的伪君子,时才还言之凿凿不纳小姐为妾,现在来干什么?没听到我家小姐哭得正伤心?” 年纪颇轻的小丫鬟口齿伶俐,生得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言辞颇为犀利。袁应泰的老脸也不禁被说红了。 的确啊!这样的作为有违君子之道,言行不一让人在第一感官上就弱了不少,难怪这个丫鬟会出口伤人了。 时光却管不了这么多了,打发了丫鬟和碧玉言明真相,寻求暂时的栖身之所,防止李大贵找到他们才是当务之急的事情,而且在未得知李大贵此行的目的,贸然出去会造成不可预知的麻烦。 “善良的女郎,你也不想让你家小姐再哭泣了吧?起先令兄之所以拒绝是有难言之隐,如今经我的规劝现已想通了,何必再做拆散这桩‘思无邪,诗如妾’的美谈之事呢?”用女郎来称呼地位低下的丫鬟,是一种比较高的规格了,类似于善良年轻貌美的女xìng,而且由时光这个貌似读书之人的嘴里吐露,自然更能得到她的好感。 思无邪出自汉代毛芥对诗经的批注,而根据这个时光又加了后面的三个字“诗如妾”,正合此景。 以美好的事物来表达自己的诉求,时光这一手让站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的袁应泰暗自点头不已,思无邪他知道是出自毛芥之笔,但是诗如妾,更是极其绝妙。 不谙世故的小丫鬟,最终被时光说服了,打开了木门进去通报了,花魁的待遇还是比较高的,至少和一般富家小姐一样吧,只是社会地位低了许多,这也是为什么许多良家子女不会做官jì的原因。 传出去不好听啊!官jì和戏子差不多,只是有一个官府的教坊司管辖,不会遭到什么过多的侵害。 与上流社会的人交往密切,这也让官jì们有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等小丫鬟进去禀告的时候,官jì船停靠至宜兴地界的码头,李大贵随即带领着众人开始驱赶着士子商贾们。 小旗倪勖耀武扬威地大吼道:“叫你们管事的出来拜见我们大人!”李大贵今天来到这里无非是要收取官jì船的例钱。 按理说隶属于南京教坊司的这三艘官jì船是无需向任何人缴纳什么银钱的,李大贵这次大张旗鼓来到太湖边上围堵官jì船,那是知道这里的油水最为丰富。 教坊司隶属于六部之首的礼部,起先是负责宫廷音乐机构,逐渐在各地开办了官jì场所。太湖边上的几艘只是南京教坊司里面的一支罢了,秦淮河更是花船无数,慕名而来的士子、商贾,每每夜幕降临之时都是人满为患。 之所以官jì会盛行,要追溯的原因有永乐时期的瓜蔓抄,厂卫们的酷刑,使得教坊司的官jì大增。 瓜蔓抄大致意思就是株连九族,这样一来许多女子没了家庭,为了生计只好加入官jì的序列了。 而厂卫的酷刑,导致许多士大夫妻离子散,很多官宦小姐成了官jì里面的佼佼者。 一本万利的官jì船,每次出船的收益以上千上万银子计算,怎么不让贪婪的李大贵垂涎? 一吼之下,令船舱内的时光大致了解了李大贵为什么会来这里,锦衣卫敲诈之风源远流长,只是没想到李大贵盯上了官jì船,难道他不怕教坊司来找麻烦? 胆大包天的李大贵可管不了这么多,进入了宜兴就是他李大贵说了算,又不是勒索秦淮河的花船官jì,他一早就查好了,驶入太湖的这三艘官jì船没什么大的后台,正是他所期盼的,因此集结了手下得力的锦衣卫和还在昏迷当中的东厂档头易裕帐下的番子们。 见识了时光短铳的威力,李大贵特意从宜兴锦衣卫百户卫所淘出了几把锈迹斑斑的鸟铳,用来充门面。 第二十二章 千户腰牌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船舱内碧玉闺房,三人大眼瞪小眼,场面略显尴尬。时光知道,两人的脸皮都比较薄,如果没人来打破这一情况,估计会一直这样。 时光无可奈何地道:“碧玉小姐,实话跟你说吧,站在你面前的人,正是宜兴知县袁应泰,万历五年进士!” “呀!”碧玉不免惊呼了出来,虽然从袁应泰的诗文中可以看出他的不凡,却没想到他还真的是进士出身。原先她保守估计袁应泰只是一名有可能高中的读书人,还打算和他共度一段艰苦的岁月呢。 止住哭泣的碧玉猜测到了两人闯入的原因,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这位小哥儿,你又是谁呢?为什么跟着袁大人一起进来啊?” 按理说如果袁应泰答应了报出生辰八字,表明应承了这门亲事,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自己来啊!叫个年轻人干什么? “简单的来说促成这门亲事,我做了巨大的贡献,说是媒人也不为过,我在宜兴是一名锦衣卫。” “锦衣卫!外面不都是你们的人?”碧玉一下子就jǐng觉了起来,不过想到了旁边还有知县大老爷在,就更加糊涂了?县衙和锦衣卫百户卫所根本没有直属关系啊,一直还处在一定的敌对面,怎么搞在一起了?而且听动静,停靠至宜兴的地界,官jì船明显被锦衣卫拦截了。 “这事有点复杂,反正暂时我们不能让外面的锦衣卫知道我和袁大人在一起,你们聊吧,当我是摆设就行了。”时光的媒人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把所有的一切都挑明了,现在一切都靠袁应泰来把控了,至少不能抢了他的风头吧。 不管怎么说袁应泰都是一个知县大老爷,气场还是比较足的,开始和碧玉聊着诗词歌赋,再延伸至家长里短。 时光却闭目沉思,想着对策,李大贵在外面招摇过市够了吗? 岸边,负责敲诈的是小旗倪勖,抓着负责三艘官jì船的船老大,怒吼道:“五十两就想打发我们?你当锦衣卫和东厂是乞丐?” “大人,我们的船刚驶入宜兴没多久,只出了一次船,那里会有多余的银子啊!等过些时rì再添加例份钱,行吗?”船老大是一名五十多岁,身形微胖的男子,穿着一身比较华贵的长袍,与一般的船老大的健硕、黝黑的皮肤截然相反,毕竟官jì船来往的人都是富家子弟,他也是读过书的人,并且圆滑之极,看到这种情况,只好使出权宜之计,打发了这帮家伙,再找机会通报南京里的巨头,怎么着都是隶属于南京教坊司,跟锦衣卫千户所内的大人有着一定的关系。 李大贵敢在宜兴横着走,去了南京什么都不是!倪勖回头看了一眼李大贵,只见他走了过来,拔出绣chūn刀,架在船老大的脖子上,冷冷地道:“别耍大爷,大爷的耐心不是很好,一千两,少一两割你一两的肥瞟!” 船老大那里遇到过这么凶悍的家伙,在南直隶的锦衣卫都是认识的,根本不敢来勒索,而宜兴的锦衣卫嚣张的程度令见过大世面的他也不禁冷汗直流。 “这是一帮要银子不要命的货!”得出这个结论的船老大决定破财消灾,颤巍巍地道:“大人,我给还不行吗?” “算你识相!”李大贵一把推开船老大,任由他离开岸边到官jì船内筹集银两了。李大贵掌管了东厂番子,自然不会亏待他们,每次的例份钱都少不了他们,因此众人也乐于跟随李大贵为非作歹,毕竟易裕昏迷,没主心骨的番子们,不在李大贵的手下,还能在宜兴有什么作为? “真是一个欺软怕硬的怂货。”倪勖啐了一地,对李大贵点头哈腰,奉承其英勇过人,一出马就把五十两变成了一千两。 来到宜兴就损失了一千两,作为官jì船的负责人,马翰江有着极大的责任,到了教坊司无法交代啊!踉踉跄跄跑到官jì船内,不由得愁苦万分,只好找到花魁碧玉来商议该怎么办。 碧玉是三艘官jì船中最出sè的官jì,她在南京认识的上官还是比较多的,也许找她可以跟李总旗求情,把一千两降少点吧? 马翰江腆着脸走到了碧玉闺房的门口,却被丫鬟给拦住了,而且他来时听到了里面有男人的声音,难道说碧玉还在跟某个公子哥幽会? 但是按照以前的经验来说,碧玉没有一次邀请过男人进闺房啊? “你拦我干什么,我要跟碧玉商谈要事!”马翰江虽然是船老大,但是却无法命令碧玉,属于分工不同的人,因此也没冲进去,他只是在试探着守门的丫鬟反应。 只见她,略显慌张地道:“小姐,小姐还在洗浴,不方便接见。” “骗我的吧?我刚才听到了有男人的声音,难道说......”官jì里面也是有规定的,那就是不得随意和陌生人有什么瓜葛,要保持清白之身。 在岸边吃了一个大亏的马翰江正是气头之上,没想到一个小丫鬟都敢骗他,冲昏头脑的他,拨开瘦弱的小丫鬟,打开木门,看到了一对狗男女!哦,不对是两狗男一狗女...... “碧玉!你既然罔顾教坊司的规矩,是想要被关暗房吗?”教坊司的暗房终rì没有阳光照shè进去,人关进去了似乎失去了希望,这是他们处置犯了错的官jì运用的惩戒方式。 “你又是谁?”袁应泰站了起来直视着矮胖的船老大马翰江,身为上位者的气势一下子就让马翰江有点发寒。 不会又是什么大人物吧?瞥见了旁边还有一名身穿儒袍的读书人,求助似地转移了话题,对时光说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会进碧玉小姐的闺房,不知道这是明令禁止的吗?有辱斯文啊!” 经过碧玉的解释,袁应泰、时光知道了此人是官jì船随行的负责人,气氛缓和了一些,时光问道:“是不是李大贵敲诈你的例份钱过多了,所以找碧玉小姐来商议了?” “看来这两个人的身份不简单,知道外面人的身份,而且得到了碧玉的专门接待。”马翰江内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是不是依靠这两人来解决了这次的危机? “是啊,李大贵狮子大开口,居然要一千两,我那里拿得出啊!”马翰江有意忽略了两人的真实身份和来到碧玉闺房的原因。 就在袁应泰和时光沉吟之际,碧玉不知从那拿出了一块象牙质地的腰牌,递给了马翰江说道:“马叔,你拿着这块腰牌给李大贵吧,我相信他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马翰江一听,顿时乐上心头,不由得仔细观看着腰牌。 上书:南京锦衣卫千户卫所千户徐若麟。; 第二十三章 成人之美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这是千户的腰牌啊!碧玉你怎么得到的?”袁应泰是懂行之人,一看质地就知道了是属于锦衣卫体系中千户以上级别才可能持有的腰牌,一个官jì能得到这样高级别锦衣卫的腰牌,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碧玉嫣然一笑,如同融化了袁应泰的内心的坚冰,解释道:“奴家曾经和徐若麟千户有过一面之缘,这块腰牌是当初他送给我的,没想到今天会有用。” 可能徐若麟对碧玉有好感吧,怕她在外面遇到蛮不讲理的锦衣卫,因此把以前有些破旧换下来的腰牌送给了碧玉,也可以看出两人的交情颇深。 时光却看到了一个契机,也许通过碧玉和徐若麟的关系,可以为自己谋利呢?想到这里又开始正视自己媒人的身份。 马翰江得到了这块至关重要千户腰牌,立马退了出去,有了它,李大贵还敢勒索?量他也不敢得罪徐若麟吧? 李大贵等人看到马翰江并没有拿出什么包裹之类装银子的容器,倪勖不由得大怒道:“胖子,你听不懂人话是吗?要大爷给你点颜sè看看?”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船内有人要我拿一点东西给你们看。”此刻的马翰江犹如得势的小人一样,嘴脸之可恶,让锦衣卫和番子们都想群殴他!只是接过这块腰牌的倪勖,表情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李大贵看出了异样,对前方和马翰江交涉的倪勖说道。 走了过来的倪勖脸sè犹如苦瓜一样,把腰牌递给了李大贵后小声地说道:“大人,花船内有位大人物。” 李大贵拿着象牙腰牌,抬起腿就踢向了倪勖,怒喝道:“你不是说这三艘官jì船的后台不硬吗?徐千户的腰牌都拿来了,我们还不走在这干什么!” 倪勖硬生生受了李大贵的怒火,憋屈之极的看到李大贵带领众人离开了岸边,并且把腰牌交给了他。 原物奉还的倪勖瞧着马翰江一副小人得志,看戏的表情,恨不得抓他进诏狱内水火棍伺候。 “大人,慢走。”马翰江从刚才的大悲到大喜的转变,令他感概万千,锦衣卫、番子这些鹰爪,如果不是看到徐千户腰牌的面子上,今天马翰江必定要大出血一次。 “对了,是时候问问和碧玉房内的两人底细了。”马翰江打发了李大贵等人之后,拿着腰牌心急火燎又踏进了碧玉的房内,却见袁应泰、时光早就虚席以待了。 摸不着头脑的马翰江问道:“诸位可表明了身份了吧?”马翰江把腰牌庄重地还给了碧玉,坐了下来,目视着袁应泰、时光。 时光言道:“马老大,这位是宜兴知县袁应泰,而是我锦衣卫时光,此次来到这里也是慕名而来,袁大人一首《泛太湖》得到了碧玉小姐青睐,获得了诗会头名,故此我来的目的是为说媒而已。” 老大的意思就是老板,古时候称呼服务员是店小二,当家的自然是店老大了。 知县、锦衣卫?马翰江疑问重重,只是听到了碧玉要离开的时候,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言辞激烈地道:“两人大人,碧玉不能出嫁!” 开玩笑,碧玉可是他的负责的三艘花船唯一出得手的官jì,没了碧玉可谓是损失极大,他舍不得啊! 不过事情由得他马翰江?得罪了李大贵的他如果再得罪了知县,那么他要在宜兴混下去根本不可能。而且碧玉如果不再使用这块千户腰牌保住他的话,身为锦衣卫的时光必定会反戈一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时光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和外面的锦衣卫同流合污,马翰江只是潜意识地反驳。 “为什么?我已经为教坊司赚够了银子。按照规定,你们没理由再束缚我!”这话是碧玉说的,他受够了官jì船的生活,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怎么能凭借马翰江的一句话就放弃。 “这,这,反正我不同意。”马翰江耍起了无赖,袁应泰看了看时光,示意他来解决,而且他觉得时光把身份暴露给了无利不早起的船老大马翰江,有失考虑。其实时光这是故意为之,目的是让这次的事情简单轻松一些。 他料定马翰江不会去向李大贵告密,毕竟在岸边已经得罪狠了锦衣卫、番子们,祭出了徐若麟基本上再巴结李大贵也不会受到对方的信任。 时光需要的是强势碾压!大明朝民不与官斗是自古存在的真理,小小的船老大敢和袁应泰这个知县斗?何况还有锦衣卫虎视眈眈。 “马老大,你同意不同意关系不大,我们只是来告诉你一声而已,对了,我劝你还是离开宜兴地界吧,刚才那些锦衣卫和番子们的凶狠你也看到了,虽然有徐千户的腰牌挡着,可是不久之后,他们就会查到徐若麟不在你的花船上,那么你觉得单单一块死物能抵消刚才你给他们的难堪?”时光语重心长地道,李大贵惧怕的不是腰牌,而是徐若麟此人。 他起先认为腰牌在这里,那么徐若麟肯定会在花船上,消息灵通的锦衣卫花上一些时间就能知道徐千户是否来到宜兴。 马翰江招惹了李大贵、倪勖这两个记仇的锦衣卫,后果可想而知。马翰江还抱着侥幸心理,经时光一提点,立马幡然醒悟。 脖子不由得冷了一截,喃喃自语道:“好险,好险......” 不等马翰江反应过来,时光对碧玉说道:“择rì不如撞rì,碧玉小姐现在暂时跟着袁大人回到府邸,等宜兴事态缓和了再成亲吧。” “大来,你说呢?”经过刚才的一番交流,碧玉更加了解了袁应泰,两人的关系深入了一些,大来是袁应泰的表字。 “嗯,按照伯连的意思去办吧。”袁应泰也不想碧玉再待在花船内了,只是现在还处在被动的局面,不适合大张旗鼓的成亲,再说碧玉的身份不太光彩,寄宿在袁府也得找个由头,比如说是远房表妹之类的。 对此碧玉也没有流露出不满,一切都以夫君的仕途为重。 宜兴县城东街一家茶肆,时光、张楷并没有穿戴着锦衣卫的飞鱼服和腰系绣chūn刀,张楷穿着一身普通的百姓服饰。 而时光还是那套雪白的儒袍,他和县学教谕鲁东阳的关系缓和了后,秀才的功名至少保住了,儒生打扮并无不妥。 有时候读书人的身份比锦衣卫来得更方便一些,在市井闹事之中,更能隐藏自身,面见了屯军王远行千户的张楷得到了令时光兴奋的消息。 “王千户说了会全力支持我们,他对李大贵早就看不顺眼了,前几天他带着番子还去收了军户们的农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军户的地位很低,而且在没有刀兵战火的时候,屯兵的境遇并不好。 不仅会受到上官的盘剥,连其他的势力也把他们看成是一块肥肉,李大贵正是知道军户们没什么背景,因此带着人收了军户们的几百亩良田。 触及了王远行的利益,只是碍于李大贵掌控着锦衣卫、东厂两个据点,不敢发作而已,见到张楷的到来,他知道机会来了。 张楷是沈德胜的亲信,又是至交好友,于公于私都应该站在同一条战线。 “袁应泰也答应了会和我们一起对付李大贵,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光抿了一口茶,悠闲地道。 李大贵逍遥的rì子不会太久远了,张楷一听也着实高兴不已,问道:“什么东风啊?” “一个绝好的时机......”时光说罢,进入了沉思,张楷也不敢打扰,喝着闷茶,读书人就是喜欢故弄玄虚,yīn人的手段千奇百怪,不过作为朋友还是比较好的,不用担心什么时候被时光设计陷害。 两人又在一起随意闲谈着,过了好不一会才各自往不同的方向离开茶肆。时光则并没有回到百户卫所,而是径直前往了东街的一家书肆。 “店老大,我前些rì打听的事情有了眉目了吗?”这家书肆就是时光购买《西游记》的店面,当初买的时候,还特意支付了几十文向书店老大探寻着吴承恩的消息。 “是这位客官啊!作者已经打听过了,名叫吴承恩,现居南京以卖文为生,77岁高龄了,这本《西游记》的结局好像还在书写之中。”吴承恩在南京?不是说在杭州吗?原来吴承恩在六十八岁的时候在杭州,而后来到了南直隶,身为岁贡生的吴承恩,在晚年只补过一个县丞官职,又因为不通人情世故被诬陷,所以现阶段极为凄凉。 “好的,多谢店老大!”知道了吴承恩处在南京,那就容易多了,宜兴距离南京也不是很远。 此刻的时府在时朋散尽家产,又遭到李大贵讹诈了窑场之后,只余下一间宅院,所有的压力都寄托在了时彬身上。 最近他一直在西院足不出户,连社学都没去上,通过沈氏知道了这件事情。时光怕时彬想不开,连忙从书肆来到了时府西院。 却见他在摆弄着什么,西院内有一堆紫泥和烧制窑器的工具,难道说时彬要重拾时氏紫砂壶的名声? 见到时光的到来,时彬的脸上沾满了紫泥,笑容满面地道:“兄长,你看!这是我新烧制的紫砂壶,你看怎么样?” 时光拿着这个模仿供chūn大壶的紫砂壶,和先前时朋烧制的差别不是太大,只是好像内有乾坤。 “这个壶凝聚的茶香更浓郁是吧?”时光毕竟在这个家生活了一年有余,还是懂行的。 “嗯,我想这个壶推出之后肯定会受到文人墨客的追捧,我们时氏紫砂壶一定会再次在宜兴立足!”时彬的兴奋不已,手舞足蹈地道。 时光泼了他一盆冷水道:“这个壶不行!”说着直接砸向了地面。 第二十四章 时氏紫砂壶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兄长,你这是干什么!”时彬蹲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时光把他呕心沥血制作的紫砂壶毁于一旦,心情遽然降到谷底。 拾起一片片残骸,时彬泪洒当场,时光俯视着时彬,言语中透出对他的失望,说道:“仲黎,这点挫折你都经受不起,还怎么担当振兴时氏紫砂壶的当家掌门人!” 时彬在紫砂壶领域有天分是公认的,既然他对科举之路没兴趣,何不子承父业?仕途之路依靠时光就行了。 做锦衣卫的要光宗耀祖还是有可能的,这一点尽管时朋不太同意,却碍于现在的环境看,明显有意让时彬收拾这个烂摊子。 愣愣出神的时彬听了时光的话,一下子跳了起来,抓着强壮的时光肩膀,感受着里面迸发出的力量,这才明白站在他身边的兄长非复吴下阿蒙。 “难道说我改进的紫砂壶不值一提?”他实在不甘心啊!以紫砂壶的制作技艺的高低来比较,从小时光不仅在读书领域比不过时彬,连制作紫砂壶的天赋都不如时彬,凭什么这么肯定这个紫砂壶不行?还冠冕堂皇地砸碎。 时光在后世生活了三十多年,作为公务员自然出入过高档的茶庄,价值不菲的紫砂壶见识过不少,能够一眼看出时彬这个壶的致命缺陷。 其实在来到大明朝的第一年,时光就发现了时氏紫砂壶的弊端,或者说模仿前朝的供chūn大壶不符合现在文人们的需求。 现在是时候把自己对紫砂壶的见解提出来了!这也许是拯救时氏紫砂壶的唯一方法呢? “你这个壶的确不错,但是还是借鉴了供chūn大壶,不论内部有多么的实用,外观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这就是无法畅销的第一个原因;其次壶的形状臃肿,携带不便,这符合文人们的要求,你会带着这个壶踏青游历?再者泥料和砂的比例不对,手感略差,好像有种叫做泥片镶接成型法......” 时光提出的这个技艺在万历初年还没出现过,只有使用这个技艺才能制作出真正的紫砂壶! 时光沉吟了片刻总结道:“泥料的配制、成型技法、造型设计、壶的大小、铭刻题字这五个方面都要注意。” 这些话让时彬震惊了,连制作了一辈子的老工匠都没这样的见识,时光这个并没有亲手制作过紫砂壶的外行人能提出如此有建设xìng的意见,对当局者迷的时彬启发甚大,无异于醍醐灌顶。 匆忙间的时彬小跑至房内拿出文房四宝,书写了时光刚才说的每一个字,然后出来对时光说道:“兄长,你怎么对紫砂壶有这么多独到的见解啊?” “没吃过豚肉,没见过豚跑啊,只是平时我不想说出来而已,你也知道以前父亲大人对我有多么大的偏见,记住制作出来之后,别说是我给予的建议。”明朝“猪”是忌讳,因此都以“豚”来代替。 每一朝代的皇dì dū有各自的忌讳,这也是天朝的一大特sè吧,后世不是也有屏蔽词? “嗯,我去先去整理你刚才的话,设计出几个造型和泥料的配制。”时彬是专业人士,只需要把大概的方向告诉了他,细节就不必时光这个外行人cāo心了。 紫砂壶的制作技艺从万历年间创造出来之后,一直沿袭至现代,时光只是稍微提点时彬,加速了几年把时氏紫砂壶真正确立出来而已。 通过这个紫砂壶应该会扭转时氏在宜兴的窘境,重拾紫砂壶世家的名声吧!不过李大贵的势力仍旧是时光的一大阻碍。 且不说时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呆在西院专心研制时氏紫砂壶。宜兴锦衣卫百户卫所,李大贵率众狼狈地回到了这里。 东厂番子则去看望档头易裕,寄人篱下始终不太好,尽管李大贵并没有亏待番子们,却还是无法解决锦衣卫和东厂之间长时间的矛盾。 “查到了?徐千户来过宜兴?”李大贵坐在虎皮椅上,皱着眉头,心事重重。徐若麟如果来了宜兴,那么就说明沈德胜在南京的一番走动有了效果。 不仅是沈德胜看到了巴结上官是解决宜兴局面的关键,李大贵这段时间如此肆无忌惮,也是为了多讹点银子好上缴给千户所和镇抚司,谋得宜兴的主动权。 但是递交上去的数千两银子似乎打水漂了,没什么反应,不禁让他有些胆寒。做亏心事多了,怕鬼敲上门是很正常的。 “回大人,经过卑职的查证,徐千户并没有离开南京,那块千户腰牌可能是伪造的!”倪勖得到了这个消息后,恨不得立马赶回太湖岸边,找马翰江算账。 李大贵怒骂道:“混蛋,锦衣卫的腰牌是随便伪造的?我看那块腰牌是真品无疑,只是略显残旧,估计是徐若麟送给旧友的礼物,算了,徐千户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物。” 而此时马翰江也在时光的提点下,带着三艘花船离开了宜兴地界,到其他州县讨生活去了。 县衙内,安置好了碧玉的袁应泰召集了马快长,也就是俗称的捕快,是所有衙役中地位、待遇最高的人。 而马快长就是捕头,宜兴的马快长叫做虞戚,年纪三十八岁,有一身好武艺,善于骑shè,是一名好汉。 前几天因为一些私事和身为县丞的李长志起了争执,并且连他这个马快长的位置都可能被李长志换了。 看准了这一点的袁应泰打算拉拢虞戚找到李长志确凿的证据再说,而召见他主要的目的是试探。 一名头戴平顶方巾,帽檐插着羽毛,身穿箭袖青衣,腰缠红巾的黑脸大汉走进了县衙内堂袁应泰的书房。 “大人,不知召见小人有何要事?”虞戚行了一个礼,不卑不亢地道。对这个新来的知县,其实两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集,他隶属于县丞李长志,一直以来所有的公事都没通过袁应泰。 “嗯,没什么大事,虞捕头长我几岁,叫你一声虞老哥吧,今天不谈公事,没有上下级之分,只叙私人情谊。”袁应泰平易近人地道,如今在县衙里面可以信任的人实在太少了,如果有马快长的支持,县衙的主力衙役就掌握在他袁应泰手上了。 宜兴县衙的情况有些特别,二把手正八品县丞在任的时间较长,且宗族在当地颇有势力,从事着各行各业,特别是其堂哥李大贵。 虞戚是一个老油条了,见袁应泰如此客气,猜到了七八分,暗道:“知县大老爷终于忍不住了?那敢情好,李长志仗着有锦衣卫撑腰实在是太张狂了,袁大人要整治他,我一个答应!” 心里面虽然是这样说,嘴上不露声sè,与袁应泰胡吹海侃。 第二十五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几rì内,袁应泰以各种名目试探了县衙内掌握一定实权的官吏,诸如主薄、马快头、步快头、典吏、六房吏员等。 除开李长志嫡系的胥吏外,袁应泰都暗示或者明示提出招揽的意思,尽管双方有直属关系,但是利益如果不捆绑在一起,阳奉yīn违的话,并不会买袁应泰的账。 威逼利诱是一贯的手法,当务之急是抓住李长志的把柄,架空他的权限,利用知县的便利条件,从中找出李家两堂兄弟的罪证,联合时光、王远行一举剪除盘桓在宜兴的缙绅势力。 宜兴县城不再是李大贵等人说了算!要做出政绩,袁应泰必须要和时光合作,而且通过在花船的接触,他发现时光是一个有才气和胆略的人,同为读书人的袁应泰对时光颇为欣赏。 还有一点,时光是袁应泰和碧玉的媒人!一段才子佳人的美事由时光这个锦衣卫牵线,的确匪夷所思,后世之人看到之后不知作何感想。 袁应泰在紧锣密鼓搜罗李长志暗自勾结锦衣卫总旗李大贵的确凿证据,且笼络人心之际,身为当事人的李长志已经得到了风声,只是搞不懂平时谨小慎微的袁应泰葫芦里卖什么药,不由得来到了锦衣卫百户卫所找李大贵谋划。 百户卫所议事厅,李大贵听了李长志述说有关袁应泰这几天的作为,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说道:“我估摸着,是长志你逼得袁应泰过紧了,他毕竟是一县之首,权限被你攫取了能不急吗?我早就跟你说了,别太贪,叫你手下的衙役这段时间别下乡敲诈村民了。” “嗯,堂兄教训的是,我会注意分寸的,只是现在县衙里人心惶惶,有不少人动摇了立场,我怕……”李长志来的目的除了告知李大贵县衙的情况之外,还有就是想让李大贵出手帮忙。 “你是想要让我去找人坐记县衙,束缚住袁应泰的行动?”锦衣卫有监听之责,作为皇帝的耳目分布全国,李大贵完全有理由派人去监视袁应泰,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参他一本。 显然李长志有此打算,继续补充道:“如果这样最好,袁应泰这个人还是需要防备的。”其实无非是利益上的纠葛罢了,依靠锦衣卫限制了袁应泰,那么李长志在县衙里便是如鱼得水,为自身谋取更多的银子。 以贡生之名任职县丞的李长志是没资格再进一步的,因此品阶方面无法提升了,自然把目光放在了财路之上,况且近期他在筹谋着一桩大买卖,袁应泰的突然出招会对他造成一定的阻碍。 见李大贵不言不语,李长志暗骂道:“又要我大出血?算了,亲兄弟都要明算账,何况不是同胞弟兄。” “堂哥,这是我的一点小礼物,还望你喜欢。”李长志拿出一个稀罕玩意,是一个外来的商人贿赂他而奉上的,听说是来自大洋彼岸的物件――琉璃胎珐琅鼻烟壶。 李大贵知道这东西比较难得,极为高兴地闻着里面混合了烟草、薄荷的味道,顿时jīng神大振。 万历年间鼻烟壶初传国内,只有少部分人拥有,因此比较珍贵,而琉璃制作的鼻烟壶更是稀罕,属于原装的舶来品。 “好说,好说,我会派人去的。”李长志的目的达到,两人扯了些家常之后就离开了锦衣卫百户卫所,倪勖也在此刻进来通报了一件重要的消息。 “大人,刚刚收到探子来报,樊公公在前往宜兴的路上,不rì就会抵达。”倪勖口中的樊公公就是易裕档头的干爹樊通! 京师里的同僚们戏称其为“饭桶”,此太监乃是司礼监秉笔,到南京公办顺便来宜兴看望干儿子易裕。 档头易裕昏迷的消息他并不知晓,樊通在其出事的时候离京多时了。 “太好了!沈德胜千算万算,料不到樊公公会亲至宜兴,我看时光、张楷两人的好rì子到头了!”李大贵击掌叫好,先前他没明面上收拾时光等人,主要是碍于没有什么由头,况且沈德胜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不得不顾忌三分,但是樊公公的到来,无疑给了李大贵一个极大的靠山,那么易裕被shè伤的后果,不久就会倾注于时光身上。 护短的樊公公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易裕无缘无故被shè伤昏迷多rì,而另一方面,时光也通过张楷的关系网得知了樊公公准备来到宜兴的噩耗。 时府东院内,张楷说完了这件事情后,颇为担忧地道:“易裕到现在还没苏醒,如果樊公公知道的话,我们肯定要遭殃的。” 眦睚必报的宦官是最得罪不起的人物,张楷深知这一点,还有李大贵从中作梗,事态的发展有点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时光也有点茫然了,这些天忙着找李大贵的漏洞,没想到自己先被将了一军,樊通来的时机太突然了。 “这个有点棘手了,容我想一想……”几盏茶过后,时光站起身来,对张楷言道:“为今之计只有令易裕苏醒再说。” “此前我也询问过把脉的医师,说是一时半会是苏醒不了的,难道时老弟你有什么灵丹妙药?”张楷很是惊奇,读书人还会岐黄之术?出于对读书人的敬重,张楷还是很期待的,况且时光不是一个满嘴胡话的人,说这话一定有把握。 时光的确有办法叫醒易裕,只是不太确定而已,现在顾不了这么多,死马当活马医。 “试一试看吧,兴许奏效。”时光叹了一口气,与张楷一同前往东厂在宜兴的临时据点,易裕正躺在那里呢! 时光在后世知晓一些治疗昏迷病人的方法,无非是针灸、电击、药物治疗等,按照易裕的情况和万历年间的医疗水平或者说客观因素的制约下,电击、西药什么的是无法开展了。 针灸的穴位比较多,时光不是专业人士,也不敢妄自下针。 “唯一的办法只有巨大地刺激易裕的脑部神经!”时光是用短铳shè伤了易裕,导致他磕碰到了脑袋,所以尽管外伤痊愈了,依然处在昏迷之中,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唤醒易裕,时光觉得使用短铳再次shè向易裕是一个不错的治疗手段…… 可是与东厂番子们仇怨甚深的时光能达到这个滑天下之大稽的治疗方法?时光在前往东厂临时据点的路上,跟张楷说了这个办法,连一向莽撞的张大胡子都觉得悬之又悬,其他人更是不可能任由时光胡来了。 第二十六章 魑魅魍魉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时光、张楷两人在前往东厂番子临时据点的路上,时光言明了唤醒易裕的办法,却被张楷言辞激烈地反驳道:“时兄弟,我看此举有悖常理,番子们不会如你所愿的,一个不小心还会加剧与番子们的过节……” 张楷的顾虑不无道理,以现在和番子们紧张的关系,如果不是李大贵先前和东厂之间有协议的话,也许时光早就被番子们五马分尸了。 也正是沈德胜的以退为进,暂时保全了时光,而他此时手持短铳,冲入据点内,说再来一枪,后果可想而知。 不仅无法缓和与东厂的关系,还会进一步扩大,一旦樊公公抵达宜兴,李大贵把时光打入小诏狱是铁板钉钉的,连带着张楷和军户派系的锦衣卫都有可能被牵连。 樊通仅仅是司礼监的一个小小的秉笔,却是皇帝的近侍,又是所有宦官部门之首,与其打交道的人形形sèsè,无一不是大人物,伸出一个小指头就能捏死时光。 锦衣卫虽说名义上是天子亲军,却极难面见皇帝,而樊通则可zì yóu进出紫禁城,这也是为什么东厂跋扈的原因。 他们的首领可是宦官之首啊!与皇帝的亲密程度比锦衣卫指挥使强多了。而万历初年这一任的厂公更是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易裕必须醒过来,不然我们都有麻烦。”时光停住了脚步,路过的百姓见到锦衣卫巡街,纷纷避让,热闹的东街因为时光、张楷的到来显得有些萧条。 突然在时光驻足思索着要如何妥善唤醒易裕,而又不遭到其他番子强烈反抗的办法之时。眼睛瞥见了不远处巷子内挂着的一块白布,书写着大牛烟花爆竹作坊。 “宜兴还有烟火爆竹贩卖?县衙不进行管制?”时光指着白布,话题转向了似乎无关紧要之事上。张楷愁眉不展,耷着脸回道:“小作坊制作的烟花爆竹不多,百姓们只是在节庆、丧娶使用,所以并没有管制,但是根据《大明律》的规定造成火灾、焚烧房屋的要鞭笞,因此从事这方面的人比较少。” 如今明朝万历制作烟花爆竹采用的方法还是宋时传下来的,无法大规模生产,只有到清代发明出了批量生产烟花爆竹的机器,朝廷才对烟花爆竹进入管制。 产量不高,百姓购买有限,制约了从事这一行的人,因此为了不断人活路,便任由小作坊的存在,只是为了不引起火灾和事故,县衙会每隔一段时间进行抽查,防止意外发生。 《大明律》明文规定了宫殿、仓库、囚牢严禁烟火,且明确了惩戒措施,小作坊生产的烟花爆竹也是颤颤惊惊的。 火药填充始终会有安全上的问题,所以在明代已经出现了用纸张包裹火药的烟花爆竹,比传统的竹筒结构的杀伤力减少了。 “张老哥,你在这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时光有了一个注意,打算用爆竹替代短铳,两者都能发出巨大的动静,这可能会惊醒昏迷中的易裕。 毕竟易裕是经受了短铳的攻击,产生了一定潜意识的恐惧,一声类似于枪响的爆竹之声,唤醒他是绝对有可能的。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时光可以肯定尚存意识的易裕在听到了爆竹之声,会吓得跳下床来。 在后世时光处在的环境中,他看到过类似病症的例子,电视、网络、报纸等渠道都有过此等情况。 “只能赌一把了!”时光走进小作坊内,浓烈的火药味极为呛鼻,一名光着膀子的大汉在捣鼓着火药,真是艺高人胆大,时光看着他在那填装爆竹,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而且这里的环境也不大理想,随时会出现炸伤的情况。 也许是不知者无畏吧,时光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想道:“如果对方是殷实的人家何必做这种保不齐什么时候丢了xìng命的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是在特殊的环境之下吧,这个年代还是比较和平的,为了生活,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感慨万分的时光想着后世的自己,不也是命运所致? 他年少的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悬殊是时光做梦都想不到的,公务员?多么光鲜的身份啊!其实一直无所事事,浪费青chūn罢了,时光宁愿去做苦力,这样也能体现下社会价值。 这并不是说公务员不好,只是不适合时光的人生诉求罢了。多想无益,如今重活一遭的时光,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人生!不甘于做一个小小的力士,他要提升必须扫除障碍。 “老哥儿,你这有现成的爆竹吗?不是纸张填充的,要竹筒做的!”时光锦衣卫的服饰让没见过大世面的憨厚大牛惊惧万分,平时来巡察的衙役他都手足无措,何况是避犹不及的锦衣卫! “大人……我这刚好做了一些,您拿去用吧。”大牛丢下手头的工作,从里面拿出了一根竹杆,上面挂了一串爆竹,一根火绳连接着,足够点火者从容离开,不至于伤到人。 “那行,这根爆竹我要了,多少钱?”时光作势拿出了钱袋,却被大牛抢先说道:“小人哪里敢要大人的钱啊!权当我送大人的。” “这怎么行,我们锦衣卫不贪老百姓的辛苦钱!”时光本来想引用后世一支军队“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口号,想想看还是别乱用吧。 时光也懒得浪费时间,掏出了五十文递给了大牛,他猜想应该够了。 “大人,多了,多了……十文足以。” “多出的算是我给你的赏钱,对了,以后填充火药的时候注意安全,千万别搞出火星出来啊。”时光在临走到门口习惯xìng嘱托了一句,却让大牛感动不已,喃喃自语道:“锦衣卫也是有好人哇!” 扛着竹竿的时光,小跑过来,满怀歉意地道:“张大哥,让你久等了,有了这个,我想易裕要再睡懒觉就由不得他了。” 张楷一看时光的架势,知道今天躲不过去了,必定要跟东厂番子们发生点什么,是福是祸难以预料啊! “你确定爆竹能让昏迷了多rì的易裕醒转?你在人家东厂据点外面放爆竹,至少要有个由来吧?”张楷担心的是,放爆竹一般不是喜事就是丧事,时光在东厂门前放炮,是庆祝易裕早死早超生? 憋着一肚子气的番子们不找时光拼命才怪,时光可不管这么多,笑嘻嘻地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大胡子,还怕番子?我们就在他们的据点放炮又怎么样!” 上了贼船了!张楷叫苦不迭,时光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可是现在只能由着他了,没办法,樊通来宜兴的话,易裕不醒过来,时光、张楷就吃不了兜着走,至少易裕没事的话,shè伤易裕的事情可以用其殴打时光之父来作为理由,他们就能站得住脚。 径直来到了东厂临时据点的一座宅院内,首先要确定易裕是不是在里面,还是转移到了什么地方去。 时光把挂满爆竹的杆子放到了一面远离番子视线的墙面靠着,两人开始敲门叫人了。不一会儿一名褐衫番子打开了门,一见是时光等人,二话不说,拔出绣chūn刀,怒骂道:“该死的锦衣卫,你们还敢来!找死是吧。” 张楷一把手按住了这名番子,黑着脸说道:“有话好好说,动刀动枪的多伤感情,我们不是来找茬的!” 巨大的力量让这名番子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完全被张楷制服了。张楷毕竟是军户出身,还上个战场,在刀头上舔过血,杀气很重,哪里是纨绔番子能面对的。 门后,又来了一群番子,见识不妙,纷纷要上前阻止张楷,时光一手掏出短铳,另外一只手则拿着锦衣卫专用磷棒,不紧不慢地道:“诸位,谁敢再走近一步,你们的档头就是尔等的前车之鉴!” 见识过短铳之威的番子们步伐停顿了,开始考虑着得失,唬住了众人的时光,继续言道:“说了,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不然只来两个人干什么?我听说易裕档头还没醒转,继而去求神问卜,得到了一个治疗的良方。” 以神鬼来做措辞是时光想出的一个绝妙的借口,万历年间鬼神之说还是比较吃香的,况且要点燃爆竹,用这一点来做理由是说得通的。 “哦?什么良方?”一名易裕嫡系番子,急忙问道,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昨夜我梦到了钟馗仙师,他言明易裕档头乃是是被魑魅魍魉附身,故此尽管伤势痊愈依然未见苏醒。”时光卖了一个关子,等番子们消化了之后再说。 此话之出,顿时在众人之中炸开了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怪不得大人这么久没醒,我前天不是说了要找道士或者和尚来驱鬼,你们就是不信,看吧,我所言非虚吧?” 此类的言语纷至沓来,番子们大多都相信了时光的话,虽然抱着怀疑,却还是想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所以,我带来了这个东西!”在番子们议论的时候,张楷在时光的示意下去外面把竹杆扛了过来,插在庭院的正中,远离木质结构的房屋。 “爆竹!会有用吗?”一名番子疑惑重重,用不相信地语气说道。 时光不以为意,出言解释道:“有用无用,试试便知,反正你们没什么损失,把档头扶到外面来吧,爆竹是驱除魑魅魍魉的法器,我的话你们可以不相信,钟馗仙师的话,你们都质疑?”; 第二十七章 梦中惊醒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东厂的番子供奉的是宋朝民族英雄岳飞和三国时期忠义盖世的关羽,早晚都要焚香祭拜,形成了常态的敬畏神灵心理。钟馗可是抓鬼大仙啊,虽然众人觉得事有蹊跷,却还是选择暂且试试,诚如时光所说,点燃爆竹对他们的确没什么影响。 权当庆祝东厂进驻宜兴,热闹一下嘛,这些天番子们普遍感觉到憋屈不自在且寄人篱下,在本地施展不开。 愁云惨淡万里凝,东厂临时据点需要一股新的活力,也许放爆竹会给大家带来一丝jīng神的鼓舞吧。 时光的反问无异于给众番子吃了一颗定心丸,等把脸sè苍白,枯瘦的易裕从床上抬到了距离爆竹较近的地方,又不至于被炸伤。 到底爆竹的响声能不能震醒易裕,在在此一举了,如果这次失败了,樊公公来到宜兴见到自己的干儿子一到任就被人撂倒了,那可是当众打他的耳光啊! 时光从容地打开磷棒,与周围的空气充分接触,闪现出幽蓝sè的火焰,点燃了竹竿上连接爆竹的火绳。 “噼里啪啦——”东厂番子的临时据点顿时浓烟四起、火光冲天,震耳yù聋,路过的百姓不由得猜测番子们在搞什么鬼? 时光在点燃爆竹后,在不远处眼睛不眨地死盯着易裕的反应,只见他四肢有略微的颤动,最后居然在爆竹结束后不久,徒然从木椅上蹦跶了起来,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叫道:“天杀的玩意,谁扰我清梦!” 原来尚存意识的易裕这些天都在做梦,美女、金钱、权力……纷沓而至,在他的梦里俨然成了至高无上的存在,而他并没有意识到已经长期脱离了现实世界。 明代可没什么葡萄糖、营养液注入,此时的易裕身体状况极差,跳起来之后,立马四肢乏力了。 “大人,你醒了啊!可把卑职们担心死了。”与易裕前来的十名番子,都是他一手栽培的,忠心方面自然毋庸置疑。 似乎脑中有短暂的空白,易裕有点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清楚,双瞳有点空洞,喃喃自语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光见识,立马走了过来,对番子们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去给档头大人煮些白粥垫肚子啊!” 番子们正要解释,易裕昏迷的原因,被时光打断后悻悻去煮粥了。 易裕看到时光、张楷等人,好像并不认识他们,正中时光下怀,张楷扶着易裕到了房内,时光借口要为易裕把把脉,打发了其余番子去做什么闲事。 番子们此刻也是高兴过头了,并不知道刚苏醒的易裕此时的疑惑重重,在这个时候给他灌输什么是能得到其好感的。 时光不等易裕询问,洋洋洒洒地说道:“档头大人,您这是中了李大贵的巫术,被魑魅魍魉附身啊,期间,李大贵在您昏迷之中,架空了东厂在宜兴的权限,为自己为谋利,攫取了大批的银子,李大贵这个小人的野心,路人皆知啊……” 其后,在时光、张楷轮流叙说李大贵的罪证,易裕的表情显得很木然,不过却没打断,等了一会,两人都说得口干舌燥之时,易裕冷不丁地说道:“那我是这么昏倒的?” 张楷本来就觉得这样做,显得有些不厚道,把所有的一切都归结于李大贵,好像整件事情和他们的关系还要深吧? 时光却极为冷静地道:“是我干的。”随后时光把事情的始末原封不动地告诉暂时失忆的易裕,可能是这件事情此刻谈起,像是局外人的感觉,因此易裕并没有立刻恼怒。 “大人,先行殴打下官的父亲,如果我毫无反应,岂不是不忠不孝之人?”时光语气坚定,不推脱责任,也不因为易裕的官衔比他大而露怯。 “这么说来,都是我的错?用爆竹叫醒我,是你的主意?”易裕表情僵硬无比,有气无力地道。 这么多天丝毫没进米粒,尽管是在沉睡之中,身体的各项机能消耗的不大,却还是产生了乏力、头昏脑胀的后遗症。 “我亦有错,大人亦有过,是的,这个主意是卑职想出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如此才能让大人醒转。”时光心情还是比较沉重的,看样子易裕是打算报复啊! 不过事已至此,由不得时光不叫醒他,就算要追究责任,按照大明的律法,时光还是定不了罪的,大不了和易裕拼了! 沉默了片刻,番子们端上了米粥,时光、张楷坐在下首,不急着离去,等易裕喝了米粥,缓了些神后,与亲密番子在内堂内了解这段时间的所有事情后,易裕换了一身档头的官服,脸sè也有些血丝,走了出来,对时光说道:“此事我已经全盘知晓了,李大贵此人居心叵测,在我昏迷期间,指使我的属下为非作歹,甚为可恶,如你所说,他就是一个小人!我与你的仇怨,只因我一时被豚油蒙了心,才会如此,与公与私我都要对你说声抱歉!” 明代的人都比较讲究孝道,易裕醒转后,以客观的角度来了解事态的来龙去脉,得到了一个极为公正的结论,深深地鞠躬说道。 时光立马起身扶着易裕,说道:“下官当时过于冲动了,犯了大人的虎颜,实在是罪该万死。” “你不必如此,如果换成是我,可能比你还冲动,你既然不顾前嫌,用点燃爆竹的办法叫醒了我,实在令我汗颜,此等气度实在是锦衣卫当中的楷模啊,相比来说李大贵此人就不堪了,对了,伯连如果你要对付李大贵,东厂必定鼎力相助。”易裕经历了一次险象环生,整个人的xìng格、作为都改变了。 时光想起了后世,许多人在经历了大病大灾,有一定的几率改变整个人的所有气质,也许易裕正是这样的情况吧。 有东厂的支持连带着知县、驻军千户,李大贵这个小小的总旗还翻得了身?时光有些不确定易裕话中的真实度,只好敷衍道:“下官人微言轻,实在不敢犯上作乱,李总旗的事,还请大人自己思虑吧。” “如此,以后再说。”易裕知道时光只是一个力士而已,也不多言,送走了时光和张楷,易裕再次进入了休息,脑中整理着刚才所有的一切。 第二十八章 笑面虎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东厂方面暂时稳定了,但是对于时光来说易裕的反应太过反常了,真的是因为突然醒转后产生的副作用?离开之后,张楷略微不放心地道:“时老弟,我看易裕这个人和之前的表现大相径庭,是不是很可疑啊?” 的确,以正常人的眼光来看,人的xìng格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而且易裕从原先鱼肉百姓的渣滓一下子转变成了颇为讲道理的人,张楷觉得蹊跷也属正常。 人体的脑部是最为玄妙的部位,时光起先觉得易裕有所改变应该是情理之中,只是听张楷反复捣鼓,心里面暗自琢磨道:“张楷说的也不无道理,易裕不论是否站在同一条战线,锦衣卫和东厂产生的利益纠葛,限定了双方不可能有什么好脸sè,还需要防备。” 东厂临时据点内,等时光等人离去,易裕立马召集了手下,对众人说道:“李大贵此人居心叵测,在我昏迷期间,带领你们去招摇撞骗,坏我东厂名声,实数可恶。” “大人,李大贵固然可恶,不过时光、张楷也不是善茬啊,您为什么以礼相待呢?”这是番子们共同的疑虑,按道理时光是锦衣卫,跟东厂在宜兴有一定的纠纷,因此不会真诚相待,而且时光毕竟和易裕有诸多仇怨,在东厂来宜兴的第一天就被时光带着一帮人当众打脸,丢尽了番子们的脸面,这次时光耀武扬威在据点放炮,尽管说是为了叫醒易裕,却还是让番子们心情上不爽。 易裕表情上yīn晴不定,看不出什么异常,冷冷地道:“挑起锦衣卫之间的矛盾,我等坐收渔人之利不是很好吗?” “大人高见!”众番子拍手叫好,原来易裕是装傻充愣,苏醒后做人处事的方式变为了迂回,不再直截了当了,俗称的“笑面虎”。 好在时光、张楷留了一个心眼,不然被易裕卖了还不知晓,不过以时光等人的角度来看,此刻双方对付李大贵的目的是一致,这一点就足够了。 在时光和张楷离开了东厂临时据点,李大贵也收到了风声,百户卫所,听到了易裕醒转后的李大贵,端坐在上首位置,沉默不语,其嫡系小旗锦衣卫倪勖言道:“大人,易档头醒过来了,对我们不是有利吗?樊公公准备来到宜兴,通过易档头亲自述说时光小儿shè伤他的事件,我想他就是再有能耐也要被抓进诏狱内的。” “易裕不醒的话,一切都会按照之前我的构思进行,如今他醒了,那么一切都会产生大的转变。”李大贵纵横锦衣卫多年,明白易裕此人不是任人鱼肉的家伙,他醒了,不仅会对时光造成危险,连带着自己都不可幸免。 “此话何解?易档头不是大人的好友?应该一致对外啊!” “说的好,一致对外,易裕是什么人?番子!我们呢?锦衣卫!自古锦衣卫和番子都是水火不容的,前段时间我乘他昏迷之际,越过了他指挥番子,这一点已经触动了易裕,我想时光小儿此刻去东厂临时据点,估摸着已经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李大贵感觉在宜兴似乎有四面楚歌之感,县衙、东厂,还有当地的驻军,每个都势力都开始联合在一起针对他。 果然是枪打出头鸟啊!这些rì子,李大贵在宜兴太过招摇了,引起了公愤。 倪勖颤巍巍地道:“那该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啊……” 他的利益是和李大贵捆绑在一起的,如果李大贵失势了,倪勖的好rì子也就到头了。李大贵唉声叹气地道:“走了一步算一步吧,也不知道运送至京师的上万两银子,佥事大人收到了没有。” 不仅是沈德胜上下运作,李大贵也在收拢金银,孝敬京师锦衣卫第三号人头,锦衣卫指挥佥事大人,希望能得到他的庇护。 虽然说天高皇帝远,京师的大人物的手伸不到宜兴,但是如果有大人物罩着,那么在地方就好办事了。 这一点李大贵深深知道,希望能在樊通公公到来之前,得到指挥佥事大人的保护,那么一切都还有转机。 时光回到了时府的院落,翠屏一早就在门口等待了,见到时光,立马说道:“大少爷,老爷和二少爷在西院等着你呢,说有要事商谈。” 遭逢巨变,翠屏又归于了时朋,所以虽然分家,但是还是以少爷称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谁叫现在的时府只有翠屏一个下人呢?时光也不要霸占啊!这也导致时光鲜少回到时府居住的原因,一来是怕遇到时朋,不好说话;二来是在锦衣卫百户卫所居住,能够随时了解李大贵的动向。 “好的,我知道了。”时光暗自猜想,估计时彬研制出了最新款式的紫砂壶,忍不住跟时朋说,知道了是时光的功劳,因此叫他来商议呢。 “这个时彬嘴还是不牢靠啊!”其实也不能怪时彬,无非是时朋一次偶遇撞见了时彬在做紫砂壶,看到所有的一切和原先的不太一样,经过一番试探得出了原来是时光的想法。 知子莫若父,时朋了解时彬的本领,现阶段不是一个敢于创新的人,因此试探了一番知道了是时光所为,不免暗自赞叹一番。 等时光来到了西园,紫砂壶最后的研制阶段由两父子最终确立,一把崭新的紫砂壶诞生了。 “此壶jīng美绝伦,极富文人气息,我想必定畅销,只是……”时朋一改往rì愁苦的面容,捧着紫砂壶上下打量,兴奋异常,想到了现在的处境,顿了一会。 时光恰巧看到这个场景,说道:“父亲大人不必担忧,窑厂、店铺、田地不rì会完璧归赵。” 时朋所担忧的是,现在的时府没有大规模生产的资本,研制出了紫砂壶也没有地方生产销售啊!听到了时光这么说,时朋也明白可能是李大贵有麻烦了。 “哦?那为父就坐等好消息了,听说此壶是伯连你提出的意见,平时没注意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啊!”这段rì子时朋想通了,开始正视时光的所作所为,发现自己的儿子还是比较有能力的,好感大增。 时光谦虚地道:“都是仲黎的功劳,我只是给出点小建议罢了。” “为父沉浸紫砂壶十多载,都没想到紫砂壶应该这么做,你的建议让振兴时氏紫砂壶成了可能,仲黎这方面的手艺虽好,却还停留在固步自封的阶段,多亏伯连你点醒他啊。”时朋也并不吝啬溢美之词,父子间的关系开始缓和,时朋、时光、时彬三人畅谈着以后时氏紫砂壶畅销宜兴的场景。 而时光的眼光更广阔,他想着是如何把这款紫砂壶打入全国,成为御用品,身价自然水涨船高。 第二十九章 秉笔太监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时府的振兴都仰仗于新研制出的紫砂壶了,时光首要的任务则是扫清宜兴的一大祸害――李大贵,这样一来,时氏才能在这里立足。 张楷的话,让时光留了一个心眼,并不是完全相信易裕所说的话。 次rì,一大清早,时光照例出门去郊外晨练锻炼身体,路过河畔却见一老翁在那垂钓。 “这么早了,还有人钓鱼?”时光好奇心作祟,不免停下了脚步,观此人身形瘦弱,无须、白面,全身上下散发着yīn柔之气,顿时令人不由得猜测其身份。时光停下了脚步之后,垂钓的老者似乎知道身后的事情,yīn测测地道:“你我能相遇也是缘分使然,何不坐下来聊一聊?” 时光心里面咯噔一声,暗道:“此人必定不简单,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老小子搞不好是易裕的干爹樊通!”没有什么武艺傍身的时光,感知不到周围是不是埋伏着什么高手,只是觉得看似悠闲自得的白面老者,其实暗藏杀机。 “算了,以樊通的势力,要杀我轻而易举,何必大费周章?只是不知道这老小子什么时候到宜兴的,有点神出鬼没啊!”时光的猜的没错,垂钓的老者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樊通,大明朝所有著名的大太监都出之司礼监,而能做上秉笔太监,无一不是踩着万人尸骨上位的。 虽然说此时的司礼监有五人之多的秉笔,樊通只是其中之一,却还是位高权重,不是区区一个力士可是比拟的。 就算是南京的千户大人徐若麟,见到樊通都要行下官之礼,可见太监之权位之高。樊通也是一个游走于官场半辈子的人了,看待事情总是喜欢举一反三,昨rì晚上抵达了宜兴之后,与易裕秉烛畅谈至深夜,了解了宜兴的具体情况,而不出所料,时光的行踪早就在东厂的监控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樊通能先行在这里垂钓,等待时光到来的原因,而如果说樊通有什么目的,那么只能说对时光抱着一丝探其究竟的心吧。 时光不等樊通开口,先行试探道:“老先生是樊通樊公公吧?” 樊通从原先的yīn沉,略微震惊了一会,随即又保持了平常心,说道:“如今的锦衣卫也有能人啊!小哥的手段千奇百怪,不似你这个年纪该有的城府,着实令杂家有点欣赏……” 他这个人有一个嗜好,那就是见到有前途的年轻人,都会提出收其为义子的想法,大多数人为了仕途上的顺利,都会攀上樊通这一靠山,京师有人好办事,何况是皇宫内数一数二的秉笔太监,要攀附樊通的人极其多,而他则是选择以自己的眼光来收义子。 易裕的优点除了会讨好樊通之外,本身办事的能力不差,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在短短几年之中就升做档头的原因。 如果没有本领,单凭关系升迁以樊通的能力是绝对可以的,只是在这个位置上服不服众却不是他可以预见的,所以谨慎起见,樊通总是会挑选能人在适当的位置上,这也可以突出其识人的能力,不至于被人抓到把柄。 时光其实心里面早就惴惴不安了,第一次和太监打交道,猜不透这类人的心思,按照古往今来的经验来看,太监都是危害江山社稷的人物,没了命根子,少了些追求,那么对权利、财富的执念比正常人高出好几倍,也因此延伸了许多不可预知的情况。 太监都是一群无根之人,心理的扭曲让时光无法琢磨出其内心所思,这次专门在这里候着时光到底意yù何为,实在是想不通啊。 “卑职才德浅薄,实在不堪大任,前些rì子误伤易档头乃是一场误会……”时光急于说明shè伤易裕是有原因的,因此把易裕打伤时朋的事情说了一遍,才连带着引经据典,什么圣人关于孝道的言语之类的。 至少时光在书院学习了一年,听多了也会酸上几句。这倒让樊通更为惊奇了,毫无边际地撇过这件事情,樊通说道:“时力士还jīng通《论语》?” “小人不才,有秀才功名,读过些书。” “哦?读书人居然做锦衣卫,实属不易啊!”虽然说官宦子弟会被安排进锦衣卫、东厂的序列,可是那都是当官的,至少一个百户以上的头衔啊!你一个秀才来做力士,平常人都会认为没有前途。 锦衣卫的升迁难度之大不比考科举容易许多,这个圈子里混乱得很啊!都被世袭的锦衣卫二世祖包揽了,新来的锦衣卫会有什么作为? 对此樊通不免再起了招揽之意,时光来东厂的话,樊通还是能保障其平步青云的,如易裕一般。 “时力士,裕儿已经言明了你们之间的矛盾,我今天来不是问罪,他殴打其父,已然不对,而你不计前嫌,救治了裕儿,其品行不言而喻,我来是给你指条明路。”樊通手里的鱼竿始终没有动过,目视着鱼鳔,并没有看向时光,似乎在等待他思考清楚。 而时光的反应很快,立马说道:“还望樊公公指点一二。”虽然时光猜测出了七八分,却还是不确定,这个凭空而来的樊秉笔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依附于我,做我义子!”没了命根的樊通似乎把收义子作为人生的一大乐趣,特别对于孝心极好的人,有天生的好感,因为他知道人如果有孝心的话,那么不论坏到哪里去,都不会太无药可救。 相反时光的能力还是比较出众的,游刃于宜兴的一锅乱粥,且并没有气馁,根据他的情报,时光还如反扑李大贵,这让樊通不免心生招揽之意。 小小年纪都有这般城府,并且是秀才出身,对于读书人的傲骨,樊通深有体会,收个秀才做义子,面子上都好看啊! 沉默了许久,时光小心翼翼地说道:“樊公公,此等大事,恕我一时半会,我们得您答复,容我回去和家人商量好吗?” 按照时光的个xìng,穿越来了凭白来了便宜的父母、兄弟都已经让他头疼不已了,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适应过来,现在一个太监要收他为义子,自然是百般的不愿意,只是听樊通的口气,步步紧逼,丝毫不是征询意见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时光后背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这老小子不愧是见到世面的太监,有一股让人胆寒的气势。 樊通头也不回,手里的鱼竿顺势提了起来,一条大鱼上钩,乐呵呵地道:“好好考虑吧,鱼跃龙门在此一举!” 第三十章 九龙窠 - 一品锦衣卫 - 冢土 () 时光回忆着后世的官场生活,与现在的情况何曾相识啊!混迹尔虞我诈的官场,上面没过硬的关系,单凭资历什么时候才混到个头啊!时光三十好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没什么级别可言,顶多是一个办事员,和其同时考上公务员的好友,早就平步青云,下乡任一乡之长了,过几年资历一到,局级还不是手到擒来? 而这一切全是多亏他家里面颇有些背景,在社会上混,关系是能力的一种表现,时光并不反感这些,只是觉得依附一个太监心理上过不了这道坎。 樊通的突然到来,顿时打乱了时光晨跑的心情,漫步在田埂之中,开始神游外物。 “一个人想思绪还是太狭窄了,找张楷商谈下得了。”毕竟时光是一个过客,来到万历年间堪堪一年,许多事情没有本土生长的张楷更明白樊通的意思,他怕一个处理不好,樊通掉转马头收拾他的话,那就呜呼哀哉了。 来到百户卫所,叫醒了张楷,这段时间点卯都延后了,因此待在百户卫所的锦衣卫都在睡觉,后院内的一处凉亭内,张楷睡眼蒙松,埋怨道:“大清早的,拉我来这里干嘛?” 张楷瞥见时光的表情有点不对劲,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咋咋呼呼地道:“是,是准备撂倒李大贵了?” 他还以为时光已经等到了东风,准备联合几方势力,共同发难对付李大贵呢!可是这些rì子没听说李大贵再干什么出格的事啊? 时光向下虚按了手臂,解释道:“袁大人那里还没传来消息,李大贵的事暂且搁置,今天早上你猜我遇到了什么人?” “沈百户回来了?”张楷脑子里面全是有关锦衣卫的,毕竟关乎其前途命运,怎能不着急上火呢,两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故此张楷还是比较关系沈德胜的去向。 时光摇了摇头,张大嘴,说了两个字:“樊通!” “京师的秉笔太监樊公公?易裕的干爹?”张楷刚才还犯困,现在jīng神百倍,不过却是被吓出来的。 樊通这个时候来到宜兴,还专门去找时光,意义耐人寻味,难道是为了易裕被时光shè伤的事?可是他不是醒过来了吗? “是啊,樊公公并没有提及易裕被我shè伤的事,而是要收我义子,张大哥,你和相交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大哥,您做锦衣卫这么多年了,像是樊通这类的大太监主动提出要收人为义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时光有点疑惑,樊通是随便一说,等时光拒绝好有个由头收拾他,还是真心实意欣赏时光的才能,打算帮衬一把? 张楷沉吟了片刻,说道:“樊通这个人我在京师当差的时候听人说过,做事干练,与京师的大人物都交往密切,且是陛下在做天子时的近侍,深得天子的宠爱,是仅次于冯保掌印大太监的人物,且据说樊通手下有十多人的义子,为官、为将、为锦衣卫、御林军、番子……林林总总都身居要职,在京师樊通还有识人的美名,做了他的义子好处极多,不过樊通毕竟是宦官,名声上不好听啊。” 张楷是本能的厌恶宦官,不由得在后面加了一句,这也是时光的顾虑,升官发财又怎么样?在外人看来时光就是依靠阉人来发家的,作为一个穿越者来说,他明白历代宦官都没什么好下场,明代的宦官乱政的情况更甚,他也不想做一个千古罪人,与其同流合污。 打定了注意的时光,为难不已地道:“张大哥,既然樊公公在京师如此有势力,何必收我一个小小的力士做义子呢?不知道怎么才能在不得罪樊通的情况下拒绝啊!” 很明显时光如果答应做樊通的义子,背负着太监之子的名头,尽管仕途上也许会很顺利,但是完全不可能做到顶点,又要解决名声这一系列的问题,在时光看来是弊大于利,短期来看对时光的利益有极大的作用。 可以让时光正式加入锦衣卫,或者转投至东厂,这个比锦衣卫更为所yù为的机构,干上几年升个档头实在是轻而易举,如同易裕一般。 做捷径的办法很多,时光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做赌注,一子下错,满盘皆输。时光的抱负不仅限于此,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千万百计和李大贵作对,与其狼狈为jiān不是更好? 张楷是一个莽夫,哪里会有什么妙策,极为抱歉地道:“不是你张大哥不帮你,而是我的能力有限啊!樊通这个人又是一个毫不讲理的人,直接拒绝可能会得罪他,你也知道太监是最为对付的。” 坐了片刻,两人又深入聊了聊,从张楷的口中,时光发现一个关键点,那就是樊通的爱好! “听说樊通此人极喜茶道,每rì早晚都要饮上一壶茶。”朱元璋时期废弃了前朝茶饼的制度,延伸了茶叶、茶芽等技术的发展,出现了乌龙茶、绿茶、和红茶的出口崛起,这个时候的茶叶交流频密,各地的茶叶都能在当地购买到,而且樊通身为司礼监秉笔,御用贡茶不知道品茗了几多,茶叶上要拿得出手的,以时光的财力实在是捉襟见肘,还有一点是怕樊通看不上啊! “武夷山的大红袍宜兴可有人贩卖?价格怎么样?”时光起了心思,打算问问大红袍!此乃茶中极品,在明代就颇富盛名。 “大红袍寻常人家自然会珍惜异常,樊通是天子脚下办事的人物,每年供奉的大红袍数百斤之多,他收个一两斤还不简单,我看好茶的樊通手上的好茶都可以开个茶叶铺了。”张楷深知司礼监在京师的地位,内监当中所有部门之首,孝敬的人不是趋之若鹜? 各地的贡茶如雪花般送达京师,樊通收取几包上好的茶叶,也没人敢说三道四。大红袍啊!后世民国的一斤武夷山大红袍就价值六十四块银元,折合当时的大米四千斤!时光处在的二十一世纪,九龙窠大红袍,二十克,拍卖价格居然达到了15.68万元的天价! 估摸着樊通也许喝过得武夷山大红袍,就是出之天心岩的九龙窠。 茶叶方面上没什么好送给樊通的,到底是怎么样才能投其所好,又不至于太过寒酸呢?时光着实没了主意,陷入了樊通有意无意设置的深坑之中。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