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上有个小道士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小道士下山去化斋,老道士有交代。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清脆的童声在山野间回荡,密林间蹿出一个瓷娃娃般的男孩儿,男孩儿穿着一身蓝色的粗布衣裳,一手提着个木桶,一只手拿着山间的野果塞进嘴里。 “哈哈哈,小师弟!你又偷懒,我要告诉师傅,让他用戒尺,狠狠的打你的屁股。”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身高七尺的赤膊壮汉,站在溪流中,雄健魁梧的肌肉微微隆起,打湿的旧道袍扭转,滴出淅淅沥沥的溪水来。 “才不是呢,明天又到了施粥的日子了,师傅让我打些水来备着。” 男孩儿把桶扔进小溪,手脚并用的爬上男人身边的大石头,从兜里掏出一颗果子拿衣服蹭蹭,塞进男人嘴里。 “二师兄,吃果子,刚摘的呐。 ” “你又动你三师兄的桃树了,怪不得他一天到晚坐在树底下看着。” “笃竹师兄太无聊了嘛,活像个木头,除了种树就是念经,还是大师兄好玩。” “那颗桃树从小陪他长大,可是他的命根子,哦!怎么这么酸!”男人龇牙咧嘴的回过头,看着男孩儿捂着嘴,明目张胆的偷笑。 “好啊,看我教训你!” 男人把手中的桃子放下,舀起一盆水对着男孩儿泼了上去。 嬉笑声伴着潺潺流水,飘向远方。 —————— “好像……也没有那么酸。” 玩累了,一大一小并肩躺在石头上,大的拿去先前放下的桃子,塞进嘴里。 “三师兄说还没熟。” “也快了。”男人大口的吃着桃子,嘴里发出啃萝卜一样的脆响。 “今天早上,慈凉寺的弘远大师来了,慈凉寺要封山,法原寺也一样,这次施粥就只剩下我们天清观自己。”男孩儿把右腿搭在左腿上。 “你早课又偷懒了!?” “师姐做饭太香了嘛。”男孩儿声音软糯:“你不会和师傅告状的吧,济源师兄最好啦。” 济源是男人的道号。 “……最近……好像来喝粥的人越来越多了。”济源的声音有些低沉。 “是啊,明日……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的粥来分给他们,我们得多烧些热水,最起码……要是和之前一样其他几个寺庙一起就好了。”男孩儿双手交叉,靠在脑后:“师兄,他们为什么封山?” “因为乱世已至。” “那我们为什么不封?” “因为乱世已至。” “哦。”男孩儿还小,听不太懂,只是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静亭,你要好好练功好好读书,明天记得打碗粥,送到山下天门村最里面刘爷爷家里,他腿脚不方便,没法来取粥。” 济源向上伸出手,夕阳的余晖穿过指缝落在男人的脸上。 “明日施粥,师兄不去?” “我已经得到师傅准允下山,明日启程。” “师兄要去哪儿?” “谁知道呢,我想先出最近的天门关看看梧国,再去安国看看,中原九国走上一圈,最后去北磐见见塞外风光。” “师傅说,山下的诱惑很多很多呐,二师兄会不会和大师兄一样不回来了?”男孩儿紧紧的抓着男人的手臂。 “哈哈,怎么可能,小师弟你记着,等你再去施粥却没人来领时,我就回来了。” “那没人喝粥的话,晚上我就能多吃两碗饭了。” “好好好,到时候我们一起。” “那师兄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些肉回来,我最喜欢吃肉了,观里香火不旺,我都已经好久没吃上肉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啪! 一大一小两个手掌印在一起。 “小师弟,你的水桶好像飘下去了。” “师兄能帮我捡回来嘛,不然又要被师傅说了。”男孩儿墨黑色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 “你……哎……好吧。” 男人顺着溪流冲了下去,留给男孩儿一个宽阔的背影。 “当年大师兄说,等我提着水桶上山如履平地时,他就回来了…… 骗子!” —————— 秋去冬来,一连两个严冬。 当还捎带着凛冽的春风,划破天清观的冰雪,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了观门前。 “笃竹师兄你也要下山了嘛?” “是啊,小五子,师兄也要下山了。”笃竹摸了摸静尘的脑袋:“你在山上,要多帮帮你师姐照料道观,师傅年纪大了,记得房间一直不能太冷。” “什么时候回来?” “师兄只是下山看看,等桃树结果,果熟落地,师兄就回来了,你把桃子捡好,别偷偷都吃光了。” —————— 小道士坐在桃树下等啊等,等到春去秋来,桃子落到地上,等到放在篮子里的桃子也完全烂掉,也没等来男人的身影。 从来不说谎的三师兄也成了骗子。 等桃树上最后一片叶子也飘落下来,回来的只有一封书信。 四师姐哭了。 静亭第一次见到师姐落泪,那个揪着静亭耳朵,让他不要到厨房偷吃的女人,哭的像个泪人。 第二天,天清观的厨房里没有传来饭香。 微凉的稀粥下压着一张纸条:小师弟!师姐下山啦。以后做饭的事就要交给小师弟啦!别难过,等你学会一百道菜,师姐就会带着你三师兄一块回来的! 静亭把纸条拿给师傅,老道士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挥挥手,示意他知道了,桃树下,老道士的胡子又白了几根。 于是……施粥的队伍里只剩下静亭一人,可来喝粥的百姓却越来越多,流民总会带来最新的消息,九国之间战乱四起,北磐数次逼近中原。 “北磐的那些蛮子们,又一次被打了回去,我们每年把他们打回去几次,可一临近冬天,他们却又不知道疼。”施粥棚里,缺了一条腿的汉子,端着一碗稀粥。 说那是稀粥其实已经不算,他已经清澈的连米粒都可以数过来,或许三粒,或许五粒,可施粥棚前依然排着长队。 “赢了?”掏空桶里的最后一口热水,静亭加入了对话。 “当然,听说萧将军亲率铁骑,追杀十数里。” “赢了……怎么?” “赢是赢了,只是……我家……没了……” 拍拍男人的肩膀,静亭把施粥的空桶捆上推车,观里的桃子又熟了,香甜可口,只是这次再没人和他抢。 —————— 巍巍乱世,煌煌数年。 很多人熬不过一年苦过一年的岁月,比如山下天门村的刘爷爷,施粥棚里缺了一条腿的汉子,以及破旧的老道观中央的那棵桃树。 在最后一颗桃子落下之后,它终于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吃桃子的小道士也终于长成了如桃花般盛开的少年。 静亭犹豫了很久,才把桃树推倒,掏出最后一颗桃子的果核,亲手种在了原地,他做这些时,老道士从房间里走出来,静静的看着他。 “师傅。” 老人没说话,只是捏了捏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房间。 送回老人,小道士沿着破败的桃树坐下。 “师兄……我能提起好多个水桶了,喝粥的人却越来越多……我学会了做饭,可来来回回的就是那么几道,师傅说我做的还不错,还有……桃子又熟了呢。” ———— 永佑一年,春。 桃树自土地中冒出新芽,天清观迎来了第一位香客。 女人红衣昭昭,风华绝代。 第二章 任如意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小道士,这些是香火钱。”女人拿出一沓银票,递给静亭。 “多谢女施主。”没有多余的矫情,静亭双手接过,转身递给女人三炷香。 香火气飘荡在大殿,女人跪在垫上,拜了又拜,才与静亭一同走出大殿。 “小道士。” “小道道号静亭。” “静亭小道士,天尊会保佑我吗?” “不会。” “……” “他们只是泥塑,灵宝天尊的手臂还有些开裂了,很抱歉,观里香火很差,我们并没有银子修理。” “但姑娘,你今天的香火钱,可以让方圆几里有需要的百姓喝上一口热粥,人民会保佑你。” “你呢?你会为我祈福吗?” “当然会,姑娘似乎要去做件大事,小道就祝姑娘平安吧。” “我叫任如意,祈福时记得别祈错了。” “这是假名字。” 任如意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干净,带着一点消瘦,双眼清澈的如同空中皎月,看的她一时间~竟有些自惭形秽。 “你说名字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人不会对自己的名字陌生,只可能……名字是新的,也可能你只是不忍心骗我,无论姑娘真名为何,小道仍会为姑娘祈福,也希望姑娘如新名字一样,安乐如意。” “我……” “如意这个名字很好听,师傅说人要向前走,总要舍弃一些东西。” 两人说着一阵米香传进口鼻。 “咕噜……” 声音很大,尤其是在空旷的道观里。 “来的匆忙还没吃东西,观里有吃的吗?听说出家人清修之地,饭菜都很好吃。”任如意大方的笑笑,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没有。” “……” “今天是施粥的日子,厨房里的粥,是煮给天门关附近的灾民吃的,我一会儿会把粥送到山下天门村的施粥棚里,姑娘可以和小道一道去天门村,村子里有间客栈,不好吃,但果腹足矣,小道可以请姑娘。” “用我刚给的香火钱?” “是,但他们大概率不会收我的银子。” “那还是我请你吧。” —————— 不消多时,静亭推着车从厨房出来,四个木桶竖在车上,任如意凑上去,看了看车上的四桶米汤。 “条件有限,天清观已经尽力了。” “我来帮你吧。”任如意伸出手臂搭在车上。 “山路难行,小道自己来就好。” 静亭不着痕迹的拨开任如意的手,两人小心的绕开院里的嫩芽,向外走去。 “院子里种了什么?” “桃树,桃子很甜,等结了果,小道送给姑娘尝尝。” —————— 今天施粥的时辰比以往要晚一些,静亭赶到时,粥棚已经排起了长队,静亭笑着和村民们打招呼,然后拿着大木勺,把米汤舀进灾民的碗里。 任如意就坐在旁边,笑盈盈的打量着静亭。 乖巧~ “嘿,听说了吗?二十多天前,安国的昭节皇后被一个叛徒刺杀了,邀月楼一把大火,听说烧红了半边天呐。” 肚子里有了东西,几个流民凑到一起,倚着木桩子聊起了闲天。 “我听说了,现在安国都沸腾了,各地方官府都在找那个刺客,要我说他们哪懂什么找刺客啊,就是借机敛财,你看没看见,最近天门关又涌进来很多安国的难民。” 听着,静亭看了一眼身边的任如意。 女人对着静亭笑笑,很甜。 “先喝点粥。”静亭递把一碗米汤塞进任如意手中,外加两个药瓶。 “内伤和外伤的,瓶上有写。”静亭搭了一下任如玉的手臂:“你身上有血腥味儿。” “我有药。” “外伤这瓶是我师傅的独门秘方,药效很好,且不会留下疤痕。” 药瓶几乎是被抢了过去。 —————— 分发完所有的米汤,静亭领着任如意,来到了村里唯一的客栈。 其实就是大一点的村民家,厅里摆着两张桌子,后院有房能住,如果对客栈的要求比较低,它勉强也能算是个客栈。 “这不是我们的静亭道长嘛,要吃点什么嘛,都算我的。” 前脚刚踏进客栈的大门,一个爽朗的大汉就迎了出来。 “王大哥,好久不见,我身上还是有些银钱的。”静亭赶忙回答。 “跟哥哥见外了不是,你们天清观什么样,哥哥清楚的很,呦~还有个小美人。”看到跟着静亭一起进来的任如意,大汉对着静亭一阵挤眉弄眼。 “咳咳,王大哥今天有什么吃的吗?” “你们先聊着,正好今天喜子进山打了一只野山鸡,刚给我送来,我让我家婆娘给你们炖上。”大汉推着两人坐下,掀开门帘冲进后厨。 任如意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静亭,后者抬眼看了看女人的眼睛,又把头低了下去。 “咳……那个……山鸡……挺好吃的。” “是嘛?” “嗯。”静亭下意识的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任如意把凳子挪了挪,拄着脸贴近静亭,小道士慌忙躲开。 “很多。” “你今年多大了?” “十……十七。” “道士能娶亲吗?” “有的不能,有的可以。” “你呢?” “师傅说我们这一脉,可以。” 静亭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在烧,现在已经烧到了耳朵,直冲大脑。 “山鸡来喽!”还好,一只被炖的香气四溢的山鸡从天而降救了静亭。 “姑娘我和你说啊,别看我们静亭年纪不大,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医道圣手,上次我半个身子不能动了,就是我们静亭道长几针就把我救了回来,谁要是嫁给他啊,就那一手医术,绝饿不了肚子。”王掌管一边上菜,一边向任如意推销着静亭。 “没有,王大哥只是喝醉了酒,受了些风,不算什么高明的医术。”静亭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嘿嘿,自家酿的,没什么度数,那天喝的有点晕,我就想着吹吹风就好了,谁知道睡醒后,就在田里不能动了,还好有静亭小道长。” “我们静亭啊……” “王大哥!”静亭觉得此处应该打断。 “好好,你们聊,你们聊。”王掌柜躲进了柜台里,后厨的门帘掀开了一角,露出王掌柜夫人的眼睛。 “医道圣手?”任如意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王大哥太夸张了,师傅教过一些医术,这附近几个村子,又都没有郎中,所以……”静亭摆摆手。 “那也给我看看吧。”任如意伸出一只手臂。 静亭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女人的皓腕上。 缓缓吐出一口气。 “脉若犹丝,内息全摧,内伤非常严重,暗伤极多,虽此处无法检查,但在小道看来姑娘身上最少有四处极严重的外伤,姑娘虽极力掩饰,但仍难掩倦色,应该是失血过多再加上长途奔袭导致,小道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讲无妨。” “姑娘怎么还活着。” 第三章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我还有事没做完。” 把任如意的手翻过来,静亭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银针,扎进了任如意的掌心。 “呼。”任如意精神一震。“不愧是圣手,我感觉好多了。” “姑娘现在需要静养,小道不知道姑娘的事情有多急,但如果不停下来,再这样下去,不出五日,神仙难救。”静亭表情有些严肃。 “我不能在这儿停下。” “那晚些再走,我回去拿些药,你带着。”说着,静亭手指微微用力。 任如意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好,你……” “小道自幼修习道家内功,内息中正平和,这道内力可以护住你受损的筋脉,对你的内伤也有些好处,若路上真有紧急时刻……也能护姑娘一二,就当是对姑娘香火钱的报答吧。” “多谢,其实我……” 任如意想说什么,突然被静亭伸出的手掌止住。 “有人冲这里来了,外人,身上有武器。” “朱衣卫!他们是来抓我的。”拔掉掌中的银针,任如意猛的站起身,看着静亭目露凶光:“她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除了灾民,这个村子很久都不会来一次外人,姑娘又美若天仙。” “我得离开这里!”任如意声音急切。 “晚了。” 嘣! 咔! 静亭话音刚落,王掌柜家可怜的门,就裂成了两半。 数个身穿黑衣的人,手持利器冲进房间。 没有一句废话,只一眼,他们都已经认出了任如意的身份。 下意识的任如意向前一步,紧接着巨力传来,静亭把她护在了背后,紧紧的贴着后背。 砰! 一声闷响! 最先扑上来的黑衣人,口中鲜血狂涌,倒飞而回。 任如意瞳孔猛的一缩,她视力很好,看的清清楚楚,静亭手掌落到朱衣卫胸口之时,这位杀手的胸口明显凹了下去,身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小道士,一掌之下竟有开碑裂石之力。 倒下的那名朱衣卫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这一次,所有杀手都停下了脚步。 “回去吧,这里是边关,但也是梧国,小道不愿大开杀戒,几位怎么来,怎么走便好。”静亭率先开口。 “此事,与阁下无关。”人群中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是女声。 “她是个好人,一个善良的好人。” “小道士,你不知道她杀了多少人!你现在护着她,下一秒她就能从背后捅你一刀!她是个!叛徒!最擅长的就是背叛!” “她本来……不用来道观的,她不信教,也根本不在乎天尊会不会护佑她,她大可以直接穿过天门村进入天门关,只是一路上她发现安国借着搜捕她的名义,已经害了太多人,太多的难民涌入天门关,又有一个道观,在施粥救济。” 道士缓缓开口。 “于是她借着香火钱的名义,给了观里一大笔银子,她在逃亡,身上应该并没有多少银两,也多亏了她,涌进来的灾民,不至于几天之内就被饿死,所以她或许杀人无数,但在小道眼中,却算的上是一个好人。” “各位,请回吧,有我在,你们杀不了她。” 女人不说话了。 手下的朱衣卫散成一个半圆,隐隐把静亭罩在当中。 “小心,有毒。”任如意细微的声音,从后背传进静亭的耳朵。 “好。” 就在道士分神的一瞬间,所有刺客几乎同时扑了上来。 砰! 砰! 静亭一步未动。 双臂化作数道残影,挡下所有攻击,又一一反击回去。 砰!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片刻之间十二具尸体,倒在了边关的客栈里。 “你没事吧?” 静亭转过头。 噗! 或许是因为杀手尽数丧命带来的突然放松,或许是因为旧伤复发,看着少年的脸,女人喉咙一甜,倒了下去。 —————— “娘娘!娘娘!” “你快走!你快走啊!不要管我!” 火焰与哭喊声刺激着神经,任如意猛的的睁开眼睛,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一切归于沉寂。 有些破旧的房顶映入眼帘,浓重的药味传进鼻腔,动一动,伤口的麻木带着些许被束缚的感觉传遍全身。 “你醒了,比我预想的还要早上一些。” 任如意寻声转头,静亭就坐在不远处的炭盆旁边,盆上吊着一个药壶,噼啪的火焰声,给房间里带来了一些温暖。 任如意挣扎着想坐起来,被静亭扶着靠好,又盖好被子。 “今天有点倒春寒,房间里还是有点凉的,姑娘身上的暗伤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很多,还是躺着比较好。” “你的恩情,我记住了。” “无需如此,小道救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报恩的,嗯~火候差不多了,趁热喝。”炭盆上的药壶取下,静亭把药碗端到任如意面前。 “会有点苦……” 静亭话音未落,任如意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姑娘休息,小道先……。” “你第一次杀人?”任如意手指伸出被子,轻轻勾住静亭,后者心底一阵酥麻,被定在了床边。 “嗯,这是小道第一次和别人……搏杀?之前都是师兄和师傅陪我练的。” “感觉怎么样?” “很轻松,只是……有点恶心。” “你武功很高。”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我打不过师傅,师兄,还有师姐,等我长大了,师兄和师姐都下了山,我还是打不过师傅,师兄以前说,我是武学奇才,师傅说,我是武学蠢材,最多有点小聪明。” “你师傅一定是个隐世高人。” “隐世?还好吧,天清观不是很难找,高人?应该算的吧。小时候师兄学武之后偷偷下山,师傅总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然后把师兄狠揍一顿。” “我的衣服……” “你的衣服是掌柜夫人帮忙换上的,至于治疗的时候……姑娘吐血昏迷,事急从权,事关姑娘清誉,小道绝不会出去乱说。” 提起衣服,小道士脸涨的通红。 “你有名字吗?俗家的名字。” “没有,自从记事起,我就一直呆在观里了。” “以后我们的孩子,叫任小楼怎么样?” “孩……孩子!!!” “虽然我不在乎你的选择,但这里面毕竟需要你的参与,在名字方面,你可以提些建议。” 女人手指轻轻勾了勾少年的手心,少年触电般弹射而起,口中喃喃自语。 “师傅说的对,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千万要躲开。” 第四章 我还是想她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我是出家人。” “你刚才说你能娶妻的。” “话虽如此,但娶妻之事,小道还是要问过师傅。”多年清修,静亭情绪稳定的很快。 “没让你娶妻,只是让你生子而已。” “啊?” “我从小就被卖给了安国的朱衣卫,在那里,接受了朱衣卫的训练,成为了一个刺客,我做的很好,很快就成了朱衣卫最好的刺客。” 听着任如意的故事,静亭在床边坐了下来。 “但朱衣卫的日子暗无天日,除了杀人,什么都没有,昭节皇后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从我加入朱衣卫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很照顾我,她不是我杀的,我赶去邀月楼的时候,邀月楼已经是一片火海了,昭节皇后死前对我说对我说:不要轻易爱上男人,但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为什么找我生孩子?” “你武功很高,心地善良,身家清白,长得也很好看,是我见到的最佳人选,但我也不会强迫你,所以~你的意见呢?” “姑娘该换药了。” “我自己来就好。”任如意声音很急切。 “好。” 把调制好的药膏放在床边,静亭坐回到碳盆旁背过身子。 身后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 静亭发誓,他已经拼尽全力,让那个玲珑雪白的胴体不在脑子里浮现出来。 “那个……” 背后传来任如意的声音。 “臂上有伤,背后面涂不到……” “我去叫掌柜夫人。” “你来就好,又不是没看过。”女人声音很慢,带着一丝诱惑。 “好。” 静亭转过身,任如意已经趴在了床上,定了定神,静亭端起药碗。 微凉的药膏刺激着女人的神经,任如意紧闭双眼,只是通红的脸蛋和抖动的睫毛,在诉说着女人的内心,并不平静。 “先不要裹的太紧,晚饭过后,小道再为姑娘施针一次,帮姑娘调理内息。” “嗯……”任如意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掌柜夫人说煲了汤,我去看看。” “好,对了,虽然这次死了一个小队,但朱衣卫还会派人来的。” “无妨,我在。” 门关了。 任如意的脑袋还埋在被子里,满脑袋都是静亭挡在身前的样子。 “他的背,好暖。” 女人自己都没发现,嘴角正微微上扬,任如意就这么想着,直到少年的身影被大火吞噬,归于平静。 —————— 就这样,任如意在天门村待了两天。 两天后的清晨,红衣女人背上行囊,向村口走去。 静亭默默的跟着,女人身上的伤还没好,不仅仅是外伤,内伤也需要些时日调养,想要痊愈,安下心来修养,也要4,5年之久,可她执意要上路。 “朱衣卫一定知道我在天门村了,我必须离开,继续待在这里,会连累村民,我也查不到杀害娘娘的凶手。” 看着面前倔强的任如意,静亭只能点头。 “你好像不开心。” 两人走到村口,任如意回头看向静亭。 “我以为,师姐离开的时候,我已经能习惯离别。” “没人能习惯离别,孩子的事,你认真考虑一下,一是你现在年龄尚浅,二是我现在重伤之躯,若是怀了身孕,对孩子也不好,等我再回到这里的时候,你要给我一个答案。” 任如意轻轻的为静亭整理了下衣领,手指顺着脸颊滑落。 “好,无论你要做什么,要记得活下去。” 小道士挥挥手,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野间。 春天的清晨,一袭红衣的女人离开了天门村,天气也开始渐渐和暖。 —————— 小道士回到了山上,在三清殿中坐了很久,从日上三竿,到日暮西山。 背后传来脚步声。 “师傅。” “你的道心,乱了。” “徒儿知道。” “是因为前两天,上山的那个女孩儿吗?” “是。” “她人呢?” “她走了,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师傅,我有点想她。” “抄一百遍道德经。” “师傅,有点多……” “五百遍。” —————— “师傅,道德经抄完了。” “嗯。” “我还是想她。” 第五章 宁远舟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永佑六年,春。 静亭缓步走进天门村的客栈,自从任如意离开,道士多了一个习惯,每次施粥之后,都会来客栈坐坐。 静亭刚进门,就看到面如黑炭的王掌管,瘫坐在椅子上。 “王大哥,怎么了?” “安梧两国又起摩擦了,梧皇亲率大军来了天门关,昨天他们又来村里抓壮丁,要打大仗咯。” “哦。” 静亭点点头,有些事情见的多了,就有些麻木,自打他记事起,中原大地上战事就再没停过。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听南边来的人说,好像为了什么金矿,谁知道呢,反正就是有再多的金矿,也跟咱们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最近,她……来过吗?” “没有,要我说静亭道长,你要是真想娶妻,我让我家那口子帮你张罗着,保证啊……” 静亭跑了,落荒而逃。 他回去准备药箱,大战在即,伤员灾民无数,能救一个算一个。 天清观的桃树下,老道士正在打拳,一招一式浑然天成,老人很老了,但内力雄厚,身子骨极好。 看到静亭进门,反手一拳! 砰! 小道士后退一步,稳稳接住。 “师傅。” “不错,十数年苦练,你的武功,总算像个人了。”老道士拍拍身上的灰尘。 “……” “她这次也没来?” “没有,天门关又要打仗了,山下的几个村子,已经几乎没有了年轻人。” “药箱在房间里。” “师傅,他们为什么总要打来打去?”走到房间门口,静亭猛然回头。 “我年轻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 “师傅有答案吗?” “我当时也期待别人给我答案,我揪着北磐王的脖子,他告诉我,他也不想的。” “师傅又在吹牛了。 ” “静亭啊,你如今也已长大成人,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或所愿之事。” 小道士张开嘴巴,两次想出声,又沉默下来。 看着沉默的静亭,老道士没说话,他摆好拳架,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 和所有人预想的都不一样,梧皇亲率的五万大军,在天门关前,只坚持了不到三个月,就迎来了全面的溃败。 天门关失守,连带着周边的村山,都成为了安国的领土。 静亭把施粥棚扩大了一倍,还搭上了几张草床,变成了一个简易的药庐,方便救治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病人。 是的,就是捡回来。 撤退时,大部分失去战力的重伤员都会被放弃,而在战场上就受了重伤的,只能等死,静亭把他们拖了回来,能活着的,尽量还是别死了。 喝粥的人也来了很多,安国的军队踏过天门关,比蝗虫强不了多少。 “我老家在盛州,明日我就启程回老家,我想我女儿了。”说话的是老陈,他是上个月被静亭捡回来的,运气很好,正用唯一剩下的一只手,端着粥碗。 老陈是个朴实的汉子,静亭行医,一直都是他来帮忙施粥。 “老陈,今天怎么样?” “还不错,道长。”老陈笑着,他已经脱去了边军的战袍,换上一身粗布麻衣。 “天门关传来消息,梧国输了。” “我已经知道了,道长。” “梧国战败,你好像……并不难过。” “我已经赢了,道长,至少我还活着呢,我们村来的……就只剩我自己还活着……” 他本来笑着,突然就流下泪来。 ………… 这是静亭最后一次去天门关的战场了,少年捂着鼻子,抬起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他们大多冰凉,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穿过半个战场,静亭翻开一个背着饭锅的尸体。 “尸体”握住了他。 “你还活着?” 静亭蹲下身。 “道长,安军还在打扫战场。” 尸体站了起来,是个比静亭还高了半头的伙头军,看着足有八尺有余。 “你看着不严重。” “箭伤不深,应该只是刺穿了皮肉,也无毒。”伙头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有人吗?有没有活人?”远处传来呼喊声。 “听着好像是萧明将军的声音,不好,这里还有安军呢。” 伙头军向前跑去,肩膀上的箭伤划出一片血红。 ………… “果然,还是引来了。” 奉命最后清扫战场的只是几个小队,三十几个安兵把三人团团围住。 萧明捡起地上的一把战刀,晃晃荡荡的站在了两人身前。 砰! 为首的安兵已经冲了上来,静亭只好拍了他一掌。 “你们还是……” 第二个冲上来的安兵根本不给静亭说话的机会,于是又是一掌,安兵身上的铠甲毫发无损,整个人却狂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 转瞬之间,二十几个安兵倒在了血泊之中,剩下的也一哄而散。 “我也不想的。” 静亭转过头,身边两人看着他,眼中满是震惊。 “跟我来吧,趁着今天还有药,给你们处理一下伤口。” 道士摆摆手,向着天门村的方向走去。 ………… “箭头已经拔出来,伤口不深,你自己把伤口包好,注意点别碰水,应该就可以了。” 施粥棚内,静亭把一块布,带着一点药膏塞进伙头军的手上。 “谢谢,我叫宁远舟。” “贫道,道号静亭。” 入夜,两人并肩靠在施粥棚的木桩上,抬起头看着月亮,今天的月亮好像特别的亮,很美,如果没有棚里响亮的鼾声就更美了。 自从两国开战,静亭就一直睡在施粥棚里,宁远舟伤的不重,竟还会些医术,今天一直忙前忙后,帮了静亭许多,就连今天的晚饭,也多亏了宁远舟身上背着的大锅。 “我从没见过这么能打的道士。” “贫道也从未见过,这么不像伙头军的伙头军。” “我哪里不像?” “你做饭也太难吃了。”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嘛,就你那两粒米还能做出花来不成。”宁远舟嘟囔一句:“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吃的。” “宁兄。” “嗯。” “小道今天为宁兄搭脉,发现宁兄内息不弱,只是全身暗伤极多,甚至于寿元有损,这些并不是一个伙头军应该有的。” “我以前曾是六道堂的成员。” “这就说的通了,听闻六道堂堂口众多,宁兄在哪里当值?” “梧都。” “那是个大地方啊,宁兄一定见过很多人,贫道想向宁兄打探一个人,不知宁兄是否见过。” 静亭站起身,在一个包裹里翻了很久,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幅卷轴。 卷轴打开是一幅画,画上红衣美人,面若桃花。 “她叫如意,任如意。” “好美的女子,只我离开梧都有一段时间了,这一时间真的没什么印象。”宁远舟拿着画像微微皱眉。 “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孩子的母亲。” 第六章 下山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师傅,我想下山。” 三清殿中,青衣道士跪倒在地。 “又想她了?” “想。” “她五年未来寻你,或许早就嫁人了。” “弟子只需看她一眼,她过的好,弟子便心安了,弟子也想看看这个世道,弟子施粥行医赠药多年,听了无数,但总归是想亲眼看看。” “前些日子,我问你想做什么,想好了吗?” “还没……” “下山之后慢慢想,总会有答案的。” “弟子不孝。” “有什么可不孝的,老道又不是老到需要人照顾了。”老道士笑了笑。 邦!邦!绑! 静亭磕了三个响头,回到房间取了包裹。 天清观破旧的老木门,发出刺耳的响动,只是这一次,静亭听的格外认真。 “小五子。” 青衣道士扭过头,老道士就站在那棵刚刚长成的小桃树下。 “记得回来,师傅老了牙口不好,桃子熟了,总得有人吃吧。” —————— 静亭走下山,山脚下,宁远舟正在等他。 “走了?” “走了。” “想哭的话,不用忍着。” “想……但算了。” “那喝酒吧,酒是好东西,一醉解千愁。” “你哪来的酒?” “听说你要走,那个王掌柜送的,还有这头驴,是村民们一起送给你的,说是报答你多年行医的恩情,喂!你怎么往那边走啊?这边才是去天门关的路!” “我把驴送回去,酒……就算了。” —————— “你师傅还挺开明的,就剩你一个徒弟了,还愿意把你放下山。” “是啊,也许他只是一个疯狂的老头,他之前还和我说,他拽过北磐王的脖子呢。” “你师傅叫什么?” “道号,青阳子。” “你师傅是青阳子!!” “怎么了?” “我之前在六道堂掌管过总理消息的地狱道,你师傅说的是真的,只不过是在六十余年前。” “……” “你背着剑,我却从未见你用过。” “师傅说,剑是君子器,但也是杀人器,上天有好生之德,能不用便不用吧。” 永佑六年,初夏。 青衣道士自边关而来,飘然走进~梧都的烟雨朦胧之中。 —————— “这里是我家,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梧都城内的大宅子旁,静亭,宁远舟两人翻墙而入。 “好大的宅子啊,比天门关的将军府还要大了。” 静亭满脸惊叹。 “我家是江东世家的宁氏,这些都是祖上的蒙阴。”提起老宅,宁远舟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是你家,我们为什么要翻墙进来。” “因为我还是个死人,假死瞒不了多久,但越晚被人发现越好一些。” “死人吃这么多一口酥,真的没问题吗?” “你先尝尝,张记的一口酥,真的很好吃。” “味道是不错。” “是吧,明天你再去买一些。” “你家~晚上也有人做饭的,对吧?” “我久不归家,我家连个下人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人做饭,你若是饿了,我可以带你去我常吃的酒楼尝尝。” “若是没人做饭,那你家着火了。” 青衣道士指着内堂的方向,堂里浓烟滚滚。 —————— “呼~吓我一跳,只是纸钱烧的太多了而已。” 内堂外的院墙上,宁远舟探出脑袋。 “这个孩子?” 静亭也探出头,内堂的浓烟中,一个少年正咳嗽着跑出来。 “他叫元禄,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还有点单纯,很听话,对我也很好。” 宁远舟的声音里带着点骄傲。 “看的出来,他以为你死了,给你烧了那么~那么多的纸钱,还差点拉你家祖宅跟和你一起陪葬。” “……” “那你是不是该下去。”静亭在戳宁远舟。 “元禄要是停止悲伤,那全梧都的人都知道我没死了。” “所以……” “天门关大败,数万人死于非命,梧国连丢三城,陛下被擒,不仅仅是因为陛下莽撞自大,指挥失当,还因为朝堂之上有人通敌!伤了我的那支箭,就是从背后射来的!” “与你有什么关系,宁远舟,作为一个伙头军~你连饭都做不好。” “是啊,我连饭都做不好。”沉默了许久,宁远舟憋出一句话。 ………… 第二天,梧都城里多了一个拿着女子画像算命的道士。 一两银子难倒英雄汉,更何况静亭现在穷的叮当响。 算一次命不贵,两个铜币,外加上见没见过画像上的女人。 神奇的是,静亭生意很好。 来算命的人很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口袋里的铜币多的,足够让静亭填饱肚子,只是,没人见过画像上的女人。 “你真的会算命?” 又一天傍晚,静亭和宁远舟坐在了一家不算大的酒楼里,酒过三巡,宁远舟放下手中的筷子。 “不会,如果我真的会算,我就不用找人了。” “可是,这才第四天,你就能请我上酒楼了,虽然~我们只要了一壶酒。” “因为这是乱世。” 听着静亭的话,宁远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卖炊饼的小六子,搬货的老陈,市场上卖鱼的高家兄弟,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都想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我就告诉他们,只要努力下去,日子就会越来越好!这是他们想听到的!” 静亭抬起直视着宁远舟的眼睛:“可这是谎言。事实是,一但刀兵再起,他们就会变成远方的书信,变成不知道多久才能发下来的一贯钱。” 宁远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师傅说红尘炼心,这红尘……有点人讨厌呢。” 闷酒一顿,两人各自离开,宁远舟不知道要去干嘛,静亭则是继续摆摊,直到晚上。 只是今晚,有些不同。 道上城卫军跑来跑去,甚至还有六道堂,行色匆匆。 可能是因为白天死了很多人吧,梧都的今天死了很多人,这事儿已经传开了。 静亭把画像卷好,收在怀里,朝着宁府的方向走去,拐过一个转角,道士停下脚步,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儿,闻起来有些刺鼻。 —————— 梧都城中的一个酒坊之内,任如意闭着眼睛把一坛烈酒倒向自己的右肩。 肩膀处的伤口很深,还带着剧毒,如果不立即处理,她必死无疑,打开一颗药丸服下,朱衣卫的万毒解服下之后,七日内功力尽失,但她已无太多选择。 倚着栏杆靠住,任如意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小药瓶,打开,瓶里黑色的药膏已然见底,她挖出一点,涂抹在肩膀的伤口上。 看着手中的药瓶,任如意突然有些恍惚。 “外伤这瓶是我师傅的独门秘方,药效很好,且不会留下疤痕。”小道士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任如意的脑海。 “他应该……长大了吧,说不定已经娶妻生子,这次若是能活下来,就回去看看吧。”甩甩脑袋,任如意挣扎着站起身,这里不安全,她必须换一个地方。 抬腿迈出第一步,任如意的脚步缓缓停住。 有人来了! 来人武功极高,脚步落地无声,暴露他的,是因为激动,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任如意捏紧手中的匕首,若是被六道堂的人抓去,她宁愿死在这里! 冰凉的匕首抵住喉咙,眼前没来由的闪过昭节皇后的脸,又想起那个边关的小道士,他好像说过,让自己好好活着的话。 酒馆门帘掀开走进一个道士,青衣玉面与脑海中的身影渐渐重合。 “任姑娘,为什么贫道每次见到姑娘,姑娘都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啊。” 第七章 替天行道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咳……” 看着静亭的脸,任如意想说些什么,一张嘴,一口鲜血吐出。 “先带你去疗伤吧。” 静亭弯下身子,把任如意抱在怀里,女人很轻,抱起来也很舒服。 “我自己能走。” “哦。” 静亭没放下,任如意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 “你心跳很快。”任如意的手指轻轻搭在静亭的胸膛。 “嗯,见到你之后,它不太受控制,我可以用内力平复下来,但这样的感觉~还挺好的。” “有六道堂的人在追我。”任如意提醒着静亭,酒馆门口躺着一具尸体,任如意瞟了一眼又转向静亭:“就是他。” “刚才他也想进来,我劝他不要,他不听,还想杀我。” “我们去哪儿?” “宁府,我借住在那里。” “你怎么来梧都了?” “我来寻你,我不知道你在哪儿,但宁兄说他在梧都有些人脉,可以帮我找找,我就来梧都了,寻你是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五年未见,你成亲了吗?” “没有。” “有没有生孩子?” “也没有。” “那贫道觉得,任小楼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月光下,道士红着脸,声音有些颤抖。 —————— 推开宁府的大门,府里气氛有些严肃,宁远舟和元禄站在一边,对面是一群六道堂的缇骑。 “回来了。”宁远舟对着静亭挥手。 “回来了。”静亭抱着任如意点点头。 “听察子来报,陪宁远舟一起买一口酥的还有一个道士,就是你吧。”为首的六道堂统领目光扫过静亭。 “吃的也是他,我一个不留神的功夫,十三块一口酥,一多半都被他吃掉了。” 宁远舟指着静亭,身边元禄的表情越发无语。 “你说让我随便吃的。”静亭目光扫过几人,停在宁远舟脸上:“宁兄,人我已经找到了,你们聊,她受了伤,我先进去给她疗伤。” “等等。” 六道堂的统领,向前一步拦住静亭。 “本官赵季,蒙圣上信任为六道堂副堂主!我手下的人,今天捣毁了一处,朱衣卫在梧都的分部!但跑出去了一只白雀,这只白雀曾在孙拾遗府中表演,与本官也有着一面之缘,怎么看着~与道长怀里的这位姑娘,这么相像呢!” “你是白雀吗?”静亭低头看着怀里的任如意。 女人摇摇头,把脑袋埋进静亭怀里。 “她不是。” “是或不是!陪本官回六道堂一审便知!” “无论是不是,她都不会跟你回去,她受了伤需要调养,还是贫道未来孩子的母亲。”静亭直视着面前的六道堂副堂主。 “如果本官,偏要带她回去呢!” “那你等一下,贫道先把她送进房间,再出来杀了你。” “上天有好生之德啊,静亭道长。”背后传来宁远舟的声音。 “贫道来到梧都这几天,听到的六道堂的坏话,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其中以六道堂副堂主赵季为最,上任时间不长,鱼肉百姓的事却没少做,贫道这是替天行道。” “你……”赵季的手指都快戳到静亭的鼻子尖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宁远舟不知何时走上前,手中的香匙,划破了赵季的脖子,上任不久的六道堂副使,捂着脖子倒了下去,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宁远舟满身。 “那这次的替天行道,就由我代劳吧。” “谢谢,改天请你吃一口酥。” 静亭点点头,抱着任如意向内堂走去,赵季是六道堂的副堂主,杀了他麻烦会很多,宁远舟先出手杀人,算是帮了静亭一把。 “你还人情的方式,你就请他吃一口酥?”任如意趴在静亭耳边。 “张记的一口酥很贵的,我摆摊算命,一个人才两个铜币。” “你会算命?” “不会,但我是出家多年的真道士,只要两个铜币就能听一个真道士说两句好话,生意还行。” —————— 从这天开始,任如意也住进了宁府里,用宁远舟的话说,宁家家大业大也不差这一间屋子,更何况静亭还是个医道大家。 “再施针两次,你就又能多活几年了。”把银针从宁远舟身上拔下,静亭淡淡开口。 任如意在宁府疗伤,宁远舟的身体经过多年厮杀早已破败不堪,也拜托静亭帮着看看。 “怎么了,和任姑娘吵架了?”宁远舟发现静亭兴致不高。 “宁兄,你说~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没有。” “……” “她是个白雀啊,道长,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白雀。” “不知道。” “白雀虽然在朱衣卫最底层,但干的都是勾引男人,牺牲美色,套取情报的活儿,逢场作戏,她们最是擅长。” “如意不会骗我的。” “她那天告诉你,她不是白雀,是不是骗你。” “那是……事急从权。” “她身上的秘密很多,赵季虽然不才,但六道堂的其他兄弟,可不是吃干饭的,她若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雀,怎么可能从六道堂手里逃脱。” “她跟我说过,以前……在朱衣卫做过左使。” “太好了,道长,她还是个刺客,能在朱衣卫做到左使,她一定杀了很多人,杀人先杀己,她连感情都没有,怎么喜欢你,爱上她,你可得辛苦喽。”宁远舟把手搭在静亭的肩膀上:“走吧,道长,我陪你喝一杯。” “你的身体外强中干,像一个系紧的破布袋,最好还是不要喝酒。” “那我以茶代酒总行了吧。” “喝什么!”刚开门元禄的脑袋,就从房檐上垂了下来。 嗖! 静亭屈指一弹,一根银针扎进元禄的左胸口。 “呼。”元禄从房檐上掉下来,像一条溺水的鱼一样大口的喘息着。 “道长!” “呼,宁头儿,我感觉我好多了,前所未有的好。”元禄揉揉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宁远舟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根银针送你了,记住位置,觉的呼吸困难的话,就给自己来一针。” “好嘞。”少年脸上露出笑容,蹦蹦跳跳的进房间研究位置去了。 “道长,我这小兄弟先天心脉有缺,不知道长能否……” “贫道医术有限,若是有机会,让我师傅给他看看吧,先天心脉有损,能长这么大已是奇迹了,贫道且先开个方子,让他试试吧。” “多谢道长了。”宁远舟俯下身,恭恭敬敬的对着静亭拜了下去。 “宁兄直呼我静亭便好,贫道正好有事要有劳宁兄。” “静亭兄,但讲无妨。” “如意……任姑娘,朱衣卫的身份,一直待在城里也不好,我想再过两日,宁兄寻个日子,找机会送她出城。” “好。” “所以……怎么才能让她喜欢我,而不是……生完孩子就……远走天涯。” “你已经够招人喜欢的了静亭兄,再说你问我,我也没成亲啊。” “可是我听元禄说,这方面你是老手,以前在六道堂的时候,六道堂有上百个女缇骑,都想嫁给你。”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智计好,武功高,对兄弟们讲义气,还跟宫里的女官有一腿,女史也不放过,就连公主你都……你往回走做什么?” “我去把他胸口的银针拔下来,插嘴上!” 第八章 吾愿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宁远舟动作很快,只用了两天,就带着静亭和任如意出了城。 任如意的身体应该再养一阵子的,只是女人执意要离开。 宁远舟带着元禄,四人出城不过数里,就被大批的六道堂缇骑团团围住,任如意瞪着宁远舟,眼神锋利。 “这跟我没关系。”宁远舟对着两人苦笑。 任如意冷哼一声,静亭点点头,若是宁远舟真想抓人,只需要把六道堂的人带来府里便好。 “要杀出去吗?” 静亭扫过六道堂包围的薄弱点,元禄拿出一根带着齿轮的小针轻轻扎进胸口的穴位之中,少年手很巧,他把静亭扎在他胸口的银针稍作改良,能短时间内刺激心脉,大大增加了他对敌的持续性。 “先等等。”几人刚握紧手中的缰绳,就看到,六道堂的包围散开,缺口处走出一个身着大红袍的官员。 “章菘。”宁远舟吐出一个名字。 “冲你来的。”静亭看了一眼宁远舟,伸手牵过任如意的缰绳,两匹马走向一边。 来人情绪很激动,两人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宁远舟妥协了。 等到六道堂的人离开,宁远舟在原地踌躇了很久,犹豫再三走到静亭面前。 “静亭……” “犹豫不决,可不像你。” “我要护送一个人去安国,想请你一起。” “危险吗?” “很危险。” “会不会死?” “可能会,基本上是死定了。” “那算了,我才刚下山,孩子的爹还没当上呢。”静亭笑着,引着任如意的马,两人走向拐角的小道。 “对了元禄,胸口的针别用的太多了,你的心脉本就脆弱,刺激的多了,恐将伤及性命。” 道士笑笑消失在小路。 “宁头儿,我们为什么要邀请静亭道长啊,要是医师的话,钱大哥不是也可以嘛。”元禄盘腿坐在马上,看着他静亭哥和如意姐的背影缓缓消失。 “你是不知道他有多能打……”心里默念着宁远舟揉了揉元禄的脑袋:“要是死了,他还能给我超度超度不是嘛。” 叹了口气,宁远舟捏紧缰绳向着六道堂总堂的方向走去。 “宁头儿不会死的。” 元禄在后面吵闹着跟上。 —————— “你好像~有些后悔拒绝宁远舟。”任如意戳了戳身边的静亭:“现在去追,也不晚啊。” “我刚刚听到他们讲话了。” “几年不见,你的武功又有所精进,隔着这么远,你都能听到。” “梧国皇帝被俘,安国要十万两黄金和一位皇子出使才肯放人,他们选了一个公主,封大梧礼王,女扮男装出使,那个当官的,是来找宁远舟保护使团的,宁远舟以前的手下都被当成了叛徒,他同意护卫,也是为了给他以前的手下正名。” “听闻现在梧国掌权的是梧国皇帝的弟弟丹阳王,兄终弟及,这个丹阳王一定不想让梧皇回去,这才派了一颗弃子出来。”任如意冷笑一声。 “朝堂上的事,贫道不太懂,但我也能想的明白,若是使团出了事,梧皇死于安国,只怕两国之间,便再无宁日了。” “那宁远舟真是选了个送死的差事。” “他本可以不去的,可是他还是去了,他的身体刚调养的有点起色,这一趟,怕是要把命都搭上。” “这是他自己选的。” “下山之前,师傅曾经问我,我所愿之事,从天门关到梧都辗转数日,足行千里,我终于明白了我心中所愿。” “说来听听?” “我这一生,惟愿四海升平,天下安宁。” “按照这条路直走,便是涌城,等到了涌城,你跟我把孩子生了!你为了天下苍生去死,也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静亭转头想看看任如意的脸,女人把头扭了过去,阳光下,美的令人心惊。 —————— 涌城客栈。 被刺眼的阳光照醒,静亭下意识的向身边摸了摸,床铺是空的,有些潮湿,床单缺了一块,带着一丝微凉。 “掌柜的,和贫道一起来的那位女子向哪个方向走了?” 无视掌管玩味儿的眼神,静亭草草收拾一番,就冲出房间。 “向东。” 静亭跑了出去。 一盏茶的功夫,静亭在涌城郊外的山坡上,见到了任如意,她正划破一个女人的喉咙,鲜血流了满身,女人的尸体顺着山坡翻滚下来。 “你来干什么?” 见到静亭,任如意冷漠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微红。 “我……你这是做什么?” “当年和你分开之后,我在盛州潜伏养伤,正巧朱衣卫来挑选白雀,我便重新加入其中打探消息,朱衣卫的梧都分部被灭,我的姐妹玲珑也死在其中,我这是为她报仇。” 任如意挥剑入鞘。 “所以,玲珑的仇算是报了?” “还没有。” “报了玲珑的仇之后呢,你打算做什么。” “我要查清楚当年昭节皇后的死因,找到真正的凶手,报仇!” 任如意与静亭擦身而过。 “你这一生二十几年,有一天在为自己而活吗?” 红衣女人停下脚步:“先做眼前的事吧。” “昭节皇后已经死了五年,你打算从哪里开始查?” “我~~” 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风尘仆仆的宁远舟就站在两人不远处,指着自己。 “六道堂可以帮你查。” “代价。” “礼王缺个通晓安国的老师。” “成交。” 宁远舟又把目光移到静亭身上,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包裹,提起来。 “一口酥吃到饱怎么样,你这辈子的我也全包了,还有你闺女的,要是儿子也一样,我决不食言。” —————— “怀上了吗?” 马车上,宁远舟悄咪咪的怼了一下身边正襟危坐的静亭。 “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你笑什么?” “她刚刚杀人,用的最后一剑,是我五年前留在她身体里修复筋脉,保护她的内力,用一点少一点,她一直留到现在。” “静亭。” “嗯?” “这不能证明她心里有你,只能证明你的内力……真的很好用。” “什么好用?” 元禄出探头,静亭顺手把手中的糕点盒子,拍在了他的脸上。 第九章 师傅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这就是大梧礼王,杨盈殿下。” 客栈的房间里,静亭第一次见到了这个第一次走出深宫的小姑娘。 小姑娘坐在书桌后,拄着脑袋,大大的眼睛,带着一丝迷茫,不知是对前路还是外面的世界。 “贫道天清观静亭,参见殿下。” “哦哦,你好。” 静亭对着杨盈点了点,这位礼王殿下竟也站起来,对着静亭躬了躬身。 “殿下啊。” 杨盈身边的红衣官员和侍女一阵手忙脚乱。 “这位是杜长使,负责使团的一些对外事务和教授殿下的,明女使也负责教授殿下。” 宁远舟笑笑虚指了一下刚才的红衣官员和侍女,又转向静亭:“殿下的身子骨太弱了,这一路上山高路远,我想让你教他一些功法,不求成为武林高手,能强身健体就好。” “我们六道堂的武功都以杀人为主,不太适合殿下。”宁远舟又补充道。 静亭向前一步,手指轻轻搭在杨盈的手腕上。 “经脉弱是弱了点,叫师傅。” “师傅~” 小姑娘打量了一眼静亭,软糯糯的声音传进道士的耳朵。 “好,敬茶吧。” 静亭话一出,宁远舟一把抓着他的胳膊:“你认真的?” “你不愿意?” “我怕你后悔。”宁远舟后退一步,拦住想说什么的明女史。 杨盈颤颤巍巍的端起桌上的茶壶,深吸了两口气,才把茶水倒进杯子,小心翼翼的递给静亭。 静亭一饮而尽。 “你凭什么……啊!!!”敬完茶,明女史终于有机会冲了上来,刚开口质问,便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静亭屈指一弹,三根银针破空,扎在了她的身上,女史瞬间瘫倒在地上,惨叫着疯狂扭动。 “静亭!” 宁远舟看着道士没有阻拦,只是带着询问的目光。 “她扎我徒弟了。” 静亭微微抬手,用道袍的衣袖,盖住杨盈的眼睛,不让她看见地上的惨状。 “呜呜……呜……师傅。”衣袖湿了。 —————— “说说吧,为什么收殿下为徒。” 回到使团,宁远舟安排了很多事务,直到夕阳西下,他才得空,拎着两块糕点来到静亭身边。 “她与贫道有缘。” “你能不能具体一点。” “看她的眼睛,贫道下山已有一月,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眼睛,武功差可以再教,人心若是恶了又如何能改。” 青衣道人的声音幽幽响起:“再说,我下山之时,观里便只剩下我和师傅两人了,师傅上了年纪,早已不再收徒,他老人家一身的本领,我虽然只得皮毛,但还是传承下去的好。” “你打算从哪里开始教?” “练武之事绝非一日之功,她这身子骨,现在开始练,到了安国也练不出气感来,先从医术开始吧。” “你是怎么发现殿下受伤的?” “贫道搭脉的时候,用一道内力在她的筋脉之中走了一圈,右臂处不畅,稍微试探,她便皱了眉头,想是针扎的。” “这件事是我疏忽了,使团里的人,你还不认识吧,我介绍给你。” “元禄已经替你介绍过了,于十三爱打扮,会酿酒,钱昭能开方子,但不太爱说话,孙朗武功差,至于其他的,路还长慢慢会了解的。” “孙朗武功其实不差的。”宁远舟环顾四周:“他们人呢?” “他们想知道,我凭什么能当殿下的师傅,贫道就一人拍了他们一掌,现在疗伤去了。” “……” “如意呢?” “明女史被任姑娘赶回梧都了,她现在正在给殿下上课,都要出发了,殿下还是白纸一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你就这么放心,把礼王交给她?” “不然呢,满客栈舞刀弄剑的,谁来教?” “你就不怕她把她那个,不要有感情,但要生孩子的理论,给你的殿下也灌输下去?” “嘶~我们是不是应该看看。” 宁远舟倒吸一口凉气。 “贫道知道窗户在哪儿。” “加我一个!”两人不远处,元禄探出脑袋,嘴角还沾着糖丸里的药渣儿。 —————— 当半个使团的人,都挤在一个窗口上的时候,有些事自然而然的就瞒不住了。 窗子打开再狠狠关上,劲风刮过,落下的除了树叶,还有于十三额前的一缕秀发。 “啊!!!” 今天的第二声惨叫,来自于十三。 神奇的是,闹了这么一出,静亭与使团众人的关系,竟然熟络了起来,用过晚饭,静亭与宁远舟,于十三,钱昭等人坐在一起喝酒闲聊,明天使团便要出发,怕是没有如此放松的时间了。 “任姑娘真是倾国倾城,我于十三阅女无数,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人啊。” 众人东拉西扯,宁远舟讲了讲天门关的战场,钱昭也提了羽林卫的对梧皇宫的防卫,最后还是免不了回到男人的话题上。 “是啊,是啊。” 静亭随声附和。 “你在牢里,不是还有一大堆相好的呢嘛,人家都等着你回去呢。” 钱昭一刀精准命中于十三的心脏。 “那些歪瓜裂枣,怎么能够跟任姑娘相比,光是看看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就让人心驰神往。” 于十三伸手捋了捋簪子上的白毛:“谁要是能娶了任姑娘,那可真是多少世修来的功德啊。” “是啊,是啊。” 静亭盯着于十三,化身没有感情的点头机器。 “若是能一亲芳泽,死我也……” 于十三还想说什么,刚张嘴便一脸尴尬的收了回去,不知什么时候,任如意站在他身后,手中淡红色的细剑,搭在于十三的脖子上。 “如意。” 静亭站起身。 “天色不早了。”任如意收剑入鞘,转向静亭。 “是啊。” “该休息了。” 不由分说,任如意抓起静亭的衣领,把道士拖进了自己房间里。 “他们……她……他俩……”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于十三有些语无伦次。 “是啊,刚刚静亭道长没有拍死你,还真是道心稳固啊。” 宁远舟拍了拍于十三的肩膀,举起手中的酒杯。 第十章 情之一字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你没有把任姑娘的身份说漏嘴吧。” 清晨,使团上路。 宁远舟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还在打哈欠的静亭。 “没有,本来贫道以为就算说了也没什么,直到钱昭说朱衣卫都该死,我便觉得还是先不说的好。” “安梧两国相争多年,朱衣卫与六道堂自然是水火不容,孙朗的父亲就是死在朱衣卫手里,因为朱衣卫,六道堂失去了太多兄弟。” 宁远舟叹了口气:“这些年~六道堂对朱衣卫一向是有杀无错,朱衣卫一样,为名为利各为其主,没什么好说的,对外,你就说她是大褚的不良人就好。” “她已经不是朱衣卫了,她现在……只是我未来孩子的娘。” “这正是我想提醒你的静亭,你武功很高又被她迷住了,任如意身上谎言太多,迷雾重重,别太相信她。” 静亭愣了一下,宁远舟勒住缰绳策马离去,带走了清晨的露水。 “你和宁头儿聊什么呢?”于十三脸上带着笑容。 “没……没什么。” “道长,你一点也不会骗人,而且我刚刚听到了任姑娘名字哦。” 于十三笑着,把手中的酒壶递给静亭。 “我之前问你们宁头儿,怎么才能让她喜欢上我,他好像也不太懂样子。” “你们都……她还不喜欢你啊。” “嗯。”静亭点点头。 “那你问我啊,我告诉你啊,我可是阅女无数,在这方面啊,我可太懂了。” 于十三拍着胸脯,脑袋上的白毛一抖一抖,像一只风骚的天鹅。 “其实是这样……” 静亭把他和任如意的故事稍微讲了讲。 “什么!她要你生孩子,还不要你负责!天呐!这种馅饼,怎么就砸不到我头上!” 听完故事,于十三抱着脑袋发出一声哀嚎。 “你有没有办法,快说。” “宁头说的对,她断情绝爱,让她爱上你比登天还难。” 于十三美人摊手。 “其实……我是被她迷住了,但也不是非要她喜欢上我。” 静亭缓缓放慢马步,看着使团前进:“她是个间客,从小就待在组织里,服从和任务充斥着她整个人生,一个接着一个的没完没了,她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哪怕已经离开那里。 她想跟我生孩子,也并不是她有多喜欢孩子,只是那个恩人临终之前的又一个任务罢了,我想她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哪怕她不会爱上我。” 马车前进声不绝于耳,沉默了许久,于十三轻轻搂住静亭的肩膀:“这我不会。” “师姐下山的时候,师傅说,世间万字,只有情字最是难懂,也许就是这样吧。” 于十三没接话,只是把腰间的酒壶解下灌了一口。 “我们说话,她们听不见吧。” “放心吧,宁头的安排,任姑娘和殿下在最前面那辆马车,而我们现在,在最后一辆马车旁边。” 于十三笑了笑,把手中的酒壶递给静亭。 最后一辆马车里,杨盈小心翼翼的看着身边的任如意。 “师娘,师傅待你真好。” “我不是你师娘。” “唔。” “把安国长庆侯的资料背一下。” “唔,安国长庆侯李同光,有梧国血脉,是安国长公主与一梧国面首所生……在朝中没有党羽,只与宫中初贵妃关系密切……这次天门关大战,也是他生擒了皇兄……如意姐……你怎么哭了?” 第十一章 从骰子到骨牌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使团上下六十多人,又有十万两黄金,脚程并不算快,还好一路上算是平静,一行人,没有任何意外的来到了诸城。 诸城驿,后院。 任如意教训杨盈的声音,全驿馆都能听见。 “怎么了?” 静亭按着于十三的脑袋探出头。 “她只是知道了,他皇兄皇嫂~送他出来的真相。”宁远舟靠在柱子上,淡淡开口:“得知从小就宠爱自己的皇兄皇嫂,都要杀自己,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原来她不知道。” “你这个师傅当的……你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宁远舟皱着眉头,就看到和静亭勾肩搭背的于十三,小心翼翼的从袖口里拿出两个骰盅。 “于十三!静亭道长二十多年的道行,跟你才认识三天!你把他拐赌坊里去了?!” 宁远舟的脸一抽一抽。 于十三美人摊手。 “师兄说的对,山下确实很有趣,元禄刚把他剩下所有的一口酥都输给我了,贫道得找他要去。” 拍了拍宁远舟的肩膀,静亭一颠一颠的朝前厅走去。 “元禄也学会了?” 宁远舟盯着自己的兄弟目露凶光。 “没有吧……他不是输……哎哟~” 于十三又挨了一脚。 —————— 在驿馆休息了一天,使团又踏上了去安国的道路,只是这一次,气压很低。 礼王殿下不开心,全使团的人都知道。 安慰女孩子,这个静亭最不擅长,徒弟不开心,他这个做师傅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此孙郎和钱昭,表示非常理解。 “女人呐,是全天下最难懂的生物。” 晚饭的饭桌上,孙郎端着茶杯感叹,今晚的晚饭可以放松一些,杨盈因为肚子不舒服,一口没吃就离开了饭桌,任如意要去趟镇上,也不在。 “不要议论殿下!” 杜长史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好了,快吃饭,多吃一点把嘴堵上。” 宁远舟出来打圆场,端起茶杯,静亭的两根手指伸出按住他的手腕。 “茶里有毒。” 道士嘴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宁远舟却听的一清二楚。 “这!” 宁远舟目光扫过,饭桌上的人大多都把杯中的茶水喝了下去。 “我尝了,只是普通的蒙汗药而已,剂量不大。” 静亭把茶杯贴近嘴边。 “有人害我们。”宁远舟心如电转:“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你饭后,本来打算做什么?” “殿下身体不舒服,我当然要去探望。” “那你就正常去,外面有我。” 砰! 宁远舟前脚刚刚离席,饭桌上杜大人脑袋一垂,倒了下去。 在客栈逛了一圈,看到所有人都呼呼大睡之后,静亭在杨盈房间的门口,看见了软倒在地上的宁远舟。 “是殿下,这小姑娘给我下了软筋散,我一时不察,真是马失前蹄。”靠在门框上,宁远舟有气无力。 “挺棒的。” “你怎么听起来,这么骄傲?” “这才学了几天医术,就把整个使团,连同六道堂这么多高手都药倒了,我这个做师傅的当然骄傲了。” “你徒弟都跑了!” “没跑远,刚出客栈就迎面撞上了从镇上回来的,我孩子她娘,现在已经回房间了。” “呼~” 宁远舟长舒一口气。 “你这脉象,不像是中了软筋散啊。”静亭手指搭在宁远舟的手腕上:“倒像是……一旬千机,老宁啊,这才出京几天,你又要死了。” “朝堂上控制人的手段罢了,他们每个月都会送解药来,这个毒你能解吗?” “这毒挺难的,得需要特殊的解药,你问其他人一定解不了,但谁就你偏偏就遇上了,天门村方圆几十里,第一神医了呢。” “看来是可以。”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有一味药材,有些困难。” “什么药材,我让人去找。” “如意吃过朱衣卫的秘药万毒解,她的血是最好的药引,当然你要是能直接找来一枚万毒解是最好的。” “血的话,要多少?” “一碗。” “一!碗!?” 宁远舟惊的差点站起来,接着又瘫回门框上。 “她应该是不太愿意放血救我的对吧。” “那肯定啊,不过她最近脾气好了很多,昨天晚上还对我笑来着,趴在我胸口上,听我讲了讲山上的故事,我可以帮你问问。” “那只是对你而已,你看她对我们,哪个不是冷眼相相的。” “是吗?” “你先帮我把软筋散解了吧,还有……你们村方圆几十里,有别的郎中吗?” “没有。” —————— 月上初弦,皎洁的照在美人白玉一般的背上,任如意拿起床边的衣服,遮住身上的玲珑。 “美人如玉,一颦一笑,真是让我迷醉。” 静亭靠在床头上,缓缓开口。 “这句谁教你的?” “十三,他说,说这句你会开心。” “这句不好听,说你想说的。” “你好美。” “这句就听着顺耳多了。” 任如意冲着静亭笑笑,红色劲装套在身上,扣好腰带。 “你要出去?” “有一个杀害玲珑的凶手就在这边,我去杀了他。” “你身上还有伤,我和你一起去。” “这些天你一直帮我温养,已经好了许多了,论武功十个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但论刺杀一百个你加在一起也及不上我,对方也是一个朱衣卫,你和我一起,隔着两条街 都会把他吓跑。”任如意在凑近静亭,在他脸上轻啄了一口:“目标离这不远,乖乖等我回来。” “小心,要是杀不了,别逞能,回来找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把内力悄悄留在我身体里了。” 戳了一下静亭的额头,任如意飘然离开房间。 在床上辗转,翻滚了两圈,睡不着的静亭推门走进院子,院子里有人在喝酒,是宁远舟和他的几个兄弟。 “哟~我还以为你们会决战到天明呢。” 看到静亭出来,于十三第一个调笑。 “今晚不行,她要去杀一个人。” “杀人?”宁远舟站起来了。 “她有个仇人,就在这附近,顺道杀了。” 宁远舟已经蹿了出去。 “他怎么了?” “宁头儿是怕如意姑娘这样杀人会连累使团,要我说~我们现在还在梧国境内,有什么好担心的,话说~如意姑娘去杀人,你怎么不跟着?”于十三拿起一坛子酒递给静亭。 “她不让跟着,让我在这等她。” “你就这么相信她,万一她是出去见什么男人,或者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钱昭拿起酒壶灌了一口。 “如意……她不会骗我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玩骨牌怎么样,道长我跟你说,这个可好玩了,老钱也一起?” 于十三变戏法一般,变出一副骨牌。 “好啊。” “我不玩,我要睡觉。”钱昭站起身。 “那我去找元禄,他一定愿意玩。” 钱昭又坐下了。 第十二章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沙汐镇,酒楼。 任如意手中长剑,刮过一个男人的脖子,这次杀人,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 “你的武功恢复的很快啊。” 任如意收剑准备离开,拐角处探出宁远舟的脑袋。 “你跟踪我!” “你晚上吃的饭里有迷蝶蜜,元禄的迷蝶方圆五里之内,都能找到你。” “你要做什么?” 任如意捏紧手中的剑柄,心念一动,丹田处一股至阳至刚的内力激活,流转在筋脉之中。 “我想找你聊聊。” “我们没什么可聊的。”任如意抽身躲过宁远舟。 “聊聊静亭道长。” “你想说什么?”任如意猛的回头。 “他是个好人。” “这个不用你说!” “比一般的好人还要好的多,武功高,医术高,施粥行医赠药多年,天清观位处天门关附近的山脉,安国,梧国,北磐三国交汇,这些年他救的人何止数千,甚至可能上万!不说是个活圣人,也算是功德无量,只有一个缺点,那太容易相信别人。 我和他说我是伙头军,他信,我说我是六道堂的,他也信,他说他想找你,我说我能帮他,他二话不说,就跟我来了千里之外的梧都!”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跟他认识不算太久,但当他把我从天门关战场上救下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把他当成了我的兄弟!他修道二十年,刚刚入世,连骗人都不会,说两句好听的假话哄人开心,都会有负罪感! 这次出使安国,使团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杨盈被皇兄嫂哄骗,我想为天道兄弟们正名,你想查明当年的真相,找出杀害你恩人的凶手,只有他!只有他单纯的是为了黎民百姓不再重染战火,为了天下安宁。 再看看你,满手血腥,满口谎言,你用谎言编织成一副面具,连你自己都骗!” “我从未骗过他!” “连你的名字也是吗?!” “我从静亭的口中得知,你曾经是朱衣卫的左使,六道堂翻了无数资料,永佑一年昭节皇后死前,朱衣卫的左使叫任辛,不叫什么任如意。” 任如意站在原地哑口无言。 “今天最后一次,不要再随意脱离使团,不然我们的交易作废。” 瞟上一眼地上的男尸,宁远舟转身走远。 任如意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静亭一个人坐在石桌前,摆弄着手中的骨牌,桌上摆着几个空酒壶,反射着晨曦的光。 “回来了。” 静亭看着面前的女人。 “嗯,咳!”任如意抄起一个还有酒的,猛灌一口。 “我的真名,叫任辛。” “哦,还是如意更好听一些。” “你不生气,我用假名字骗你?” “初见时我已知晓这是假名,又为何生气,任如意也好,任辛也罢,都是你,我喜欢的是你,如此而已。” “呸!才下山一个月就学的油嘴滑舌,竟说些好听的来哄我开心。” “那~你……开心吗?” “你刚刚这句话,不会是又从哪里学来吧。” “是真心的,贫道平生最喜桃花,你比桃花更美。” “既然如此~那本姑娘就勉为其难的开心一下吧。” —————— “吃一口吧,别的菜不敢说,你师傅对自己做粥的手艺,还是非常自信的。” 天色大亮,杨盈的房间里,静亭端着一碗白粥,坐在床边。 “你生你皇兄、皇嫂的气,师傅没有得罪你吧,来尝尝师傅的手艺。” 静亭舀起一勺白粥,吹了吹热气,递到杨盈嘴边。 “唔,好香。” “好香吧,这可是师傅的绝学,过几天教你。” “呜呜……师傅,你也早知道我皇兄和皇嫂是想让我去死嘛。” “听如意说过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师傅不太懂,老实说昨天以前,我都以为你是自愿出使的。” “我从小就在深宫之中,朝堂上的事,我也一样不懂。”放下粥碗,小姑娘抱紧自己的双腿。 “我可以不懂这些,但你得懂,你是大梧的礼王,天生下来有这样的责任。” “呜呜~可是我不是什么礼王,我只是个小娘子,我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我不是想离开使团,我只是想回去,跟皇兄皇嫂问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小姑娘越想越激动,越哭越凶。 “有些答案注定要自己寻找,你师爷曾对师傅说过:当你有些事情想不通的时候,就先做眼前的事,做事就是做事,有的时候,没答案也要做事。”静亭轻轻的摸着杨盈的脑袋。 “师傅,我从小娘就不在身边,爹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在宫里,就连内侍,宫女都没把我当个公主,这次出使,大家都夸我为国为民,但其实我没那么伟大的,这次出使安国,我只是想要自由,只是想把远舟哥哥从充军中救出来。” “无论因为什么,你现在都在这里不是吗,阿盈已经足够勇敢,足够坚强了,至于你皇兄皇嫂想让你去送死,你放心有师傅在,师傅不会让你死的。” 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儿,静亭的声音极度温柔。 “呜呜……” 杨盈趴在静亭的肩膀上失声痛哭。 “这教育孩子的事还得我来,静亭你心太软了。”静亭正一点一点的给杨盈擦着眼泪,宁远舟推门而入。 “关于怎么当一个好师傅,贫道还在学习。” “那道长看好了,殿下,跟我走!” 宁远舟把杨盈拽出房间,轻功一点飞上房顶,指着大梧的江山,慷慨激昂。 静亭也跟了出去,站在底下听着。 啪! “擦擦吧。”任如意拿着一块手帕狠狠拍在静亭身上:“你肩膀都湿透了,我教她的时候也发现,你徒弟人小小的,怎么这么多眼泪。” “你怎么好像不开心。” “我没有啊,你一个做师傅的安慰安慰徒弟,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那就好。” “……” 宁远舟一通说教,紧接着召集使团众人,把梨花带雨的杨盈带到了前头。 “礼王殿下为了一己私欲,祸及使团,罚,处罚菭掌之刑二十记,此令!”宁远舟拿出戒尺,无视手下兄弟们的求情,硬是罚了下去。 啪! “啊~” 啪! “啊~” 任如意接下了处罚杨盈的的活,房间里传来小姑娘的惨叫。 “啧啧,要我说,这美人狠下心来是真厉害,你看看这打的,礼王殿下细皮嫩肉的,这手啊~肯定得肿起来,刚才宁头儿罚殿下的时候,我都开口了,你这个做师傅的硬是没张嘴,不像你啊。” 于十三听着里面的惨叫,对着就静亭开口。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不然以后会酿成大错。” “说的对。”钱昭支持静亭。 “可这……”元禄有些于心不忍,把耳朵堵了起来。 还好的是,任如意只打了十下,就推门而出,静亭迎上去,女人白了道士一眼,戒尺一抛,把头拧到一边,不理静亭。 钱昭,于十三几个六道堂的都尉在旁边,探头探脑想看看房间里的情况。 “好了,别看了,两个时辰之后出发,都去准备准备。”宁远舟挡住众人视线,关好房门。 “两个时辰之后,贫道就不与你们一起了。”宁远舟话音刚落,静亭淡淡开口。 “嗯?” “俗话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做徒弟的受了这么大委屈,我这个当师傅的也得为她出出头才行,她不是想问丹阳王和她皇嫂为什么吗,她问不了,我这个师傅替她来问。” “道长不要冲动,你可知梧皇宫有三千羽林卫把守,宫内宫外大内高手无数,固若金汤,绝不可硬闯啊。”听到静亭的话,钱昭马上开口。 “老钱不必担忧,贫道也不是泥捏的。” “真的不行,道长,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任姑娘你也劝劝他。”劝说静亭无果,于十三看着站在旁边的任如意。 “哼,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任如意脸上担忧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便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静亭赶忙跟上。 “他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宁远舟看着两人的背影。 “那可有意思了,他俩一个像木头,不懂女人的心思,一个像葫芦,一肚子心思到了嘴边,就是倒不出来。”于十三拍了拍宁远舟的肩膀。 —————— 任如意想甩开静亭,静亭不想被任如意甩开,就这样走了半个时辰,任如意停下脚步。 “有什么话,你就说。” “你好像误会了,我与杨盈只是师徒之情,并无男女之念。” “我知你心中所想,可我看到她抱着你,我就是……我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为了她要强闯梧皇宫!若是我也受了委屈,你可会为了我……” “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若你真受了委屈,我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直视着任如意的眼睛,静亭轻轻上前一步,眼中满是真诚。 “我知我劝不住你,这一去,你要多加小心,还有……你刚刚为徒弟出头的样子,挺帅的。” “乖乖等我回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女人脸上轻啄了一口,静亭转身跑开。 —————— 永佑六年 夏至 青衣道士提着一把戒尺,第二次走入梧国都城,轻轻一扣,便扣碎了梧皇宫的大门。 第十三章 名震天下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她是我徒弟,我就这么一个徒弟。” 把昏死过去的最后一个大内高手扔到一边,静亭轻轻推开殿门,大殿内,丹阳王杨行衍和皇后萧妍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丹阳王殿下,贫道静亭,有礼了。” 静亭进殿,反手关上殿门。 “道长,孤乃大梧丹阳王,现在的梧国监国,你只要不伤害孤,你有什么条件,孤都可以答应你!”身后已无退路,丹阳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贫道什么都不要,贫道有个徒弟,因为二位被掌刑了二十下,贫道想在二位身上打回来,以及贫道还有一个问题。” “敢问道长的徒弟是……” “礼王杨盈。” 杨行衍腿一软,又瘫倒在了地上。 “她近日才得知,她从小信任的皇兄皇嫂送她去死,她有些伤心,哭喊着想问两位为什么,贫道替她问问。” “道长,杨盈是孤的亲妹妹,孤怎么会让她去送死呢。” “那为什么你不去。” “如今梧国已无圣上,安国千里之遥还是敌国,孤要有个好歹……” “这是托词,你旁边这位就巴不得去是你,贫道说的对吧,皇后娘娘。” “道长……” “罢了,你们朝堂上这点事儿,就连三岁孩童也想的清楚,我徒弟自然也能想的明白,害死这个害死那个,无非为了那张龙椅而已,贫道不想多问,伸手!” “道长,本宫已有了身孕。” “既然如此,贫道也略懂些医术,待贫道打完,再给你开一副安胎的药,伸手。” 啪~! 啪~! 啪~! 连绵不断的惨叫声,在深宫中响起,每人四十个手板儿落下,不消多时,皇后与丹阳王的两只手,已经肿的像猪蹄一样。 “此时,想必贫道进宫的消息已经传遍梧都,贫道猜梧皇宫外已经被城卫军围的水泄不通,贫道要走了,丹阳王送贫道一程如何?” 把戒尺放入袖口,静亭拎起瘫在地上的杨行衍。 “孤……” “贫道不愿听你说话,走吧。”扔下一张药方,静亭推门而出。 推开宫门。 与静亭推测的一样,梧皇宫被围的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强弓劲弩在烈日下寒光闪闪,羽林军长矛结阵,封锁宫门。 只可惜,静亭的手现在抓着的是丹阳王的脖子,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道人,到底有多么可怕。 “放开丹阳王殿下。” 军阵打开,一个六道堂都尉打扮的人站在了静亭面前。 “六道堂的?” “我是六道堂天道蒋穹。” “满朝文武,那么多大官都躲开了,就你站在贫道面前,老宁的手下果然跟他是一个德行。” “职责所在。” “贫道所来~不为伤人性命,让这些羽林军和城卫退开,待贫道离开梧都,自会放开丹阳王。” 蒋穹站在原地犹豫。 “你没有选择。”手掌微微用力,丹阳王的脸上瞬间变的紫红。 军阵分开,刀斧携身而过,在上万将士的“护送”之下,道人登上梧都城楼,放下丹阳王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句话。 “我徒弟杨盈,活了十几年一直待在深宫之中,娘见不到,爹又死了,碰到了什么委屈,也只能哭一鼻子,贫道此来,便是告诉天下,她身后,还有我这个师傅!” 永佑六年,盛夏,桃花盛开的芳香之中,道士第二次离开梧都,这一次~ 天下震动! —————— 涂山镇,涂山客栈。 宁远舟等人围坐在一圈,翻动着手中分堂刚刚传来的密报。 “两个消息,第一丹阳王的手下平远将军周健,已经率领三千亲兵,准备对我们进行拦截,目前他已经率兵进入了咱们的必经之路,涂山关。 第二静亭道长扣碎了宫门,把丹阳王和皇后一人掌刑了四十下,挟持丹阳王离开了梧都,最后把丹阳王放在了梧都城头上飘然而去,这个消息应该已经传遍天下了,丹阳王有令,谁能杀得了静亭,赏万金,加官封爵。” “静亭哥好厉害。”元禄激动的站了起来。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我还挺爽的。”于十三笑着,拍了下桌子。 “先有圣上兵败被擒,再有摄政王被从宫里拽出来,我们大梧的面子,算是狠狠的被扔在地上踩了两脚啊。”宁远舟暗叹一声,压住心中喜悦。 “不过这样也好,周健就算带兵拦截我们,为了他自己和主子的小命,也绝不敢动殿下一根汗毛。”钱昭还算是比较冷静。 “他们可以假装护送或者接待,哪怕就是扣住,也会耽误行程,圣上在安国多待一天就多一分风险,万一圣上出了什么意外就万事皆休了。”宁远舟手指轻点在桌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出来吧。” 帘后走出任如意的身影。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任姑娘潜伏之术极佳,只是……我提到静亭道长的时候,呼吸重了些。”宁远舟示意任如意坐下:“要听就大方听,静亭道长的消息,我本来也打算一会儿就去告诉你的。” “谁要听他的消息了!” “不知道,也许是礼王殿下吧,自从道长走后,她一直念叨着师傅师傅的,连饭都不怎么吃了,任姑娘这几天一直陪着殿下住,应该知道的吧。”于十三捂着嘴,发出一声轻笑。 “你!” 如果眼神能杀人,于十三的脑袋和人已经分家了。 “好了,说正事,周健的事,任姑娘有什么意见吗?”宁远舟把话题拉回正轨。 “你问我?” “起码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 “一等二杀,这一等是等静亭回到使团,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可以带着殿下离开,二杀是我去杀了周健,周健一死,使团就可以抢闯涂山关。” “那样伤亡太大,使团里不只有六道堂的护卫,还有侍女随从,还有像杜大人一样的文官,我先打探打探消息,在从长计议吧。” 宁远舟打发众人离开,捂住自己的脑袋。 —————— 夜幕降临,涂山客栈,礼王房间。 任如意和杨盈并肩坐在床边,任如意刚教了她如何对付朱衣卫的引诱手段,现在两人正在闲聊。 “如意姐,这些天下来,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嘴上说着厉害的呢,其实就是想吓唬吓唬我。” “杨盈,你记住真心实意这种东西,在我身上早就死了,别相信任何人,因为不会背叛你的,只有你自己。”任如意盯着杨盈,目光冰冷。 “那师傅……” “那只不过是我想生个孩子,与他逢场作戏罢了。” 咔! 窗外传出响动。 任如意探出脑袋,只看到道士带着咳嗽声离去的背影。 第十四章 大开杀戒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师傅,喝粥。” 敲了敲静亭的房门,杨盈小心翼翼的探出还沾着碳灰的小脑袋,端着粥凑到静亭身边,道士正在床上盘膝打坐,脸上带着一丝苍白。 “师傅,你受伤啦。” “小伤而已,梧皇宫中几个高手结阵,还是有点意思。” 静亭伸手接过粥碗,手指抚过少女的脸颊,抹去脸上的黑灰。 “师傅,昨天晚上如意姐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教育我的,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她为什么不亲自来告诉我。” “……” “因为她不是真心待我是真的,与我逢场作戏,虚与委蛇也是真的,宁远舟早就提醒过我,可我没听。” “师傅……” “不要说了,你今天早课做了吗?我离开的这些天,你经络图背的如何了?” “唔~最近功课很多,还没背熟。”杨盈小脸一垮。 “那还不快去背。” “唔,好。”小姑娘垂头丧气的走向门口。 “算了,你最近很累了,今天休息一天吧,我会和宁远舟那边打好招呼的。” “嘿嘿,师傅真好。” “去玩吧,但注意别跑出客栈。”静亭缓缓闭上眼睛。 “那我去了哦,对了师傅,粥好喝嘛?” “这是你煮的。” “是啊,煮了一个早晨呢!” “嗯……咳……挺好喝的。” —————— “涂山关的事,我帮不上忙,强闯梧皇宫,让我受了点伤。” 客栈房间里,静亭结束调息,睁眼看着面前的宁远舟。 “我还没开口呢。” “愁这个字,都写在你的脸上了。” “你脸上也有。” “贫道是清修之人,会没有的。” “行了~我都听杨盈说了,先喝药,尝尝我们六道堂的药方,治内伤的,猜猜谁熬的?”宁远舟端起跟他一起来的药碗。 “不过是又一次的虚与委蛇而已,出去。” “人家辛辛苦苦,你别……” “贫道出家之人,你别在这儿乱我道心,出去。” 砰! 门关了。 宁远舟端着药碗,略显尴尬的站在门口,转身,任如意就站在他背后。 “任如意,我提醒过你,再看看现在,梧皇宫高手无数,都不及你伤他更深!” 宁远舟目露凶光盯着面前的女人,狠狠把药碗塞进任如意手中: “好好想想吧。” 把药碗轻轻放在窗沿,任如意消失在客栈之中。 —————— 任如意离开,哭的最凶的是杨盈,小姑娘拍了两次静亭的房门,道士没开。 他在房中坐着,像个雕像。 静亭不能动武,关于如何通过涂山关,宁远舟决定智取,他先是让于十三偷了周健与丹阳王往来的书信,再让元禄模仿了丹阳王的印章,宁远舟用鼻子闻出了两人之间的密语是用毛笔蘸奶书写,钱昭抓了个信使,破开密语,几人伪造了丹阳王的书信,让使团顺利通过了涂山关。 “远舟哥哥好厉害啊。” 马车上,杨盈悄悄探出头,看着身后远去的涂山关。 “是啊。”静亭坐在少女身边缓缓开口:“这些东西,你日后也要学会。” “师傅。” “怎么了?” “我感觉我好笨,如意姐教的好多东西都学不会,你把她找回来,再教教我吧。” —————— “计划被识破了,周健率了一千兵马来追,我打算让于十三领一队,引开他们一部分,我带着使团,走天星峡阻击他们。” 使团往述洲方向走了一天,宁远舟拿着地图召集众人开会。 “天星峡过道狭小,使团一共六十九人,我们分来埋伏,道长你身上的伤,到底有多严重?” “一周内最好不要动用内力,要痊愈的话,得半个月吧。” 青衣道人负剑,声音平淡。 “我徒弟的保护任务,可以交给我。” “好,那你带着殿下先走,如果计划顺利,我们去前面的镇子见面。” “好。” “孤不走,师傅为了我皇宫都能闯,你们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离开使团呢。”杨盈火急火燎的冲出营帐。 “任姑娘把她教的不错。” 宁远舟看着静亭。 “那就让她留下吧,这些总要见识的。”静亭点点头,悄悄把一根银针塞进宁远舟手心:“一念千机的解药还没拿到吧,毒性发作的时候,和元禄一个位置。” “谢谢。” 就这样,使团在天星峡布下了天罗地网,挖好一个个陷阱埋下雷火弹,宁远舟在烈日下的大石头后面等到了满头大汗,也没见到周健的身影,天星峡静悄悄的,只有微风拂过,黄沙漫天。 “殿下,也许是周健被于十三他们引走了,我已经让元禄去于十三那边查看。” 马车里,宁远舟找到杨盈。 砰! 话音未落,坐在杨盈身边的静亭腾空而起,穿过车棚,两个纵跃,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他不是不能用内力的嘛。” 宁远舟嘟囔一句,接替静亭守在了杨盈身边。 —————— 天星峡入口处。 大梧的平远将军周健死了。 睁着眼睛,倒在河边,脖颈被抓出了两个明晃晃的血洞。 罪魁祸首就在不远处,被他手下的七百精兵围着,左突右冲,试图杀出重围。 天星峡入口处,飘来一青衣道士,内力漫卷,双掌一推,十数个士兵口鼻溢血,被活活生震飞出去,密不透风的包围被撕开一个缺口。 包围中站着一个女人,红衣,黑发,一手成爪,一手持剑,全身浴血,面色惨白如纸。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女人笑了,美的痛彻心扉,像彼岸河畔盛开的血花。 当啷! 看见道士的身影的那一刻,女人手中的宝剑落地,人也喷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道士就像是瞬移了一般,出现在她身边,单手轻轻把要落地的女人揽入怀中。 “蠢女人。” 静亭看着怀中的任如意轻声开口,任如意只是看着道士的脸笑了笑,把脑袋埋进静亭颈间,闭上双眼,昏了过去。 静亭伸出左手,缓缓抓住背后的剑柄,宝剑出鞘的一瞬,一声嘹亮的剑鸣响彻整个峡谷。 领头的亲兵统领,看着面前道士越来越红的眼睛,悄悄后退一步,他们有六百多精兵,而对手只有一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但心底抑制不住的恐惧,好像一双大手捏住他的心脏,迫使他越退越快。 但很快,他就不怕了,一道锋利无匹的剑气,划过了他的脖颈,他听到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 道士悲天悯人的声音,仿若清风又直通九幽。 “师傅,小五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第十五章 你比桃花更美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在元禄传回消息,于十三那边并没有带走多少敌人,且已经解决之后,嘱咐好孙朗留守,宁远舟带着钱昭小心翼翼的顺着来路探察。 “好重的血腥味儿。” 还没走到峡口,宁远舟停下脚步,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好像天门关的战场。 “是啊,比六道堂的监牢还难闻。” 钱昭随声附和,出了峡口,映入眼帘的是淡红色的溪水,一具士兵的尸体顺水飘下,钱昭伸手捞起,腹部巨大的伤口要了他的命。 不用提醒,两人加快了脚步,顺流而下没走多远,一座尸山映入眼帘。 尸山前,青衣道士全身染血,一手持剑,一手抱着任如意,缓步向两人走来。 “静亭!” “道长!” 宁远舟和钱昭赶忙迎上去。 “周健已死,可以启程了。”道士伤的很重,每说出一个字,嘴角便多渗出一缕鲜血,但双眼却很明亮,看着怀中的女人,嘴角带着微笑。 六道堂森罗殿记载: 永佑六年,夏末。 涂山关外,天星峡口,静亭道人一人一剑,破甲七百。 剑鸣贯浊世,只手斩清天。 —————— 天星峡外,客栈。 任如意把一支桃花,放在鼻下闻了闻,插到静亭床头,她身上有伤,但是还好,被静亭亲自抱进马车里放好,又确定没有大碍之后,睡了一晚就醒了过来。 可是道人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他在给她把过脉后,便喷血昏迷倒了下去,直至今日,已经是第三天。 “如意姐,你又是一夜没睡啊,钱大哥说你现在身子虚弱,应该多休息的。” 房门口,杨盈端着一碗白粥进来,轻轻放下,自从静亭昏迷之后,杨盈便每天服侍在侧,日日也不落下。 杜长使劝过:“礼王殿下千金之躯,怎可行如此之事。” 杨盈只是摇摇头。 “我是礼王,但我也是师傅的徒弟,做这些是应该的。” “他平生最爱桃花,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我便寻了枝来,让他闻闻。” 女人的目光落在道人略有些消瘦的脸上。 “你之前说过,我比桃花好看,你现在睁眼看我一眼,看看是不是真的好看。” 任如意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手臂微微颤抖,可还是握着静亭的手,不愿松开。 “如意姐。” 杨盈在任如意的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 “你不要再离开师傅了好不好,你走那天,师傅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难过的紧呢,把自己锁在屋里一整天也没出来,我怎么敲门,他也不开。” “好。” “此言当真?” 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两人身下传来。 “当然是真的。” 任如意下意识的回答道,紧接着她愣了一下,就看见面前的杨盈已经泪流满面。 低下头。 静亭正对着她笑。 “什么时候醒的?” 任如意有些手忙脚乱,她有许多话要说,她做过白雀嘴不笨,甚至还在静亭昏迷的时候,还偷偷演练过几次,但到了嘴边,只干巴巴的吐出来这一句。 “你确实比桃花更美。” 两人相视一笑,已无需多言。 晚上,使团举办了盛大的晚宴,来庆祝使团通过涂山关,也庆祝静亭苏醒过来,烤羊和美酒的香味儿传遍客栈,静亭也端着白粥走到了桌旁。 “贫道又没法喝酒,他们就是想找个理由大醉一场。” 静亭和宁远舟变成了难兄难弟,两个不能喝酒的人凑到了一起。 “让他们喝点吧,这一路上确实有些压抑,不过现在好了,得益于你的威名,使团现在非常安全。” “要是知道我这个高手现在动不了武,不知道多少人,要来取贫道这项上的万两黄金呢。” 静亭笑着答话。 “黄金万两啊,还能加官进爵,诱惑真不是一般的大哦。” 于十三一袭白衣凑到两人中间,把手中的酒壶递给静亭:“听闻你喜桃花,这桃花酿是我的独门秘方,度数不高,尝尝。” “这黄金万两十三若是想要,和贫道说一声就行。” 举起酒壶猛灌一口,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静亭啧啧嘴:“咳咳……桃花的香气,略带一点杏仁的苦味儿,还有一丝果脯的香甜,搭配的恰到好处。” “识货!看,还是有懂酒之人的。” 于十三笑的很开心,挤开宁远舟坐下,手掌向前一推,袖口中弹出两个骰盅:“道长,玩两把?就用这壶桃花酿做赌注怎么样。” “可以,贫道上次赢元禄的一口酥还剩一些,你若是赢了贫道,便全拿去。” “成交。” 于十三背后,宁远舟狠狠举起拳头,又缓缓放下,扭过头,钱昭顶着一副死人脸,切着刚烤好的羊肉。 咔! 匕首插在了骨头上,割出一道裂痕。 “道长,吃肉。” 钱昭端着一块烤的香气四溢的羊肉,送到静亭面前:“这块本来是烤给任姑娘的,但她不吃茱萸,便给道长吧。” “谢谢。” 静亭捏起肉块不带一丝犹豫的扔进嘴巴,一边咀嚼一边嘟囔:“老钱你的手艺真不错,不过贫道还是得少吃些油腻的东西,再来一块吧,帮我多放点辣椒。” 这一晚,大多数人都玩的很开心,杨盈又自掏腰包添了二十坛美酒,小姑娘笼络人心的手段还有些稚嫩,但还好,很有用。 众人笑着,围着篝火又唱又跳,直至余烬天明。 —————— 茳城,陶然客栈。 使团的脚程不算快,但已离安国所占地界只有二百余里了,大战过后,无论胜败,百姓流离失所已是常事。 客栈里,杨盈有些焦虑,她的脑海中总是闪过一路上见到的乞儿,心中隐隐的泛起担忧。 “如意姐,我们去帮帮他们好不好。” 客栈的房间里,杨盈拽着任如意的袖子。 “你现在应该好好准备应对安国,至于那些灾民和乞儿,你没发现,你师傅已经不在客栈里了吗?” 杨盈更用功了,来到茳城的第一晚,礼王殿下房间的油灯亮了很久,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杨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书卷之上。 她睡不着,闭上眼,脑中就浮现出今天静亭在马车上对她说的话。 “师傅,好多灾民啊,我们让使团停下帮帮他们吧。” “不必,你能帮的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好好看记住他们的脸,这些人本安居乐业,是因为你们杨家才变为难民的。 你要记住,这天下非杨家之天下,亦非李家之天下,而是百姓之天下,一位医者穷尽一生,所治愈之人不过余千,而你要做的事,便是要救这天下千万黎民。” “所以……师傅才收了我作徒弟嘛?” 杨盈乌黑亮丽的双眸中,道人苍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不,贫道收你为徒,只因为你是个好孩子,仅此而已。” 第十六章 大侠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茳城的夜,有些微凉。 大滴的雨水穿过破庙房顶上的破洞,再被风刮到静亭好不容易升起的篝火上。 滋啦~ 滋啦~ 篝火上升起一缕青烟,躺在静亭身边,正熟睡的两个乞儿,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身体,道士把身上的道袍脱下给他们盖上,迈步走出庙门。 门外是连绵不断的细雨,青石与烛光交相辉堂,勾勒出如花般的烟雨朦胧。 头顶上的雨好像停了,静亭转过头,任如意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手中的油伞撑开微微向他倾斜。 “让万两黄金在外面乱跑,不太安全啊。”任如意笑道。 “怎么找到我的?” 静亭接过任如意手中的伞,女人手很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轻轻依偎在静亭身边。 “随便打听一下,城里有个免费为灾民治病的道士,你还挺好找的,灾民会越来越多的,你救不过来。” “能救一个算一个吧,没人能救的了所有人,但看到了,也就别视而不见了吧。” 静亭牵起任如意的手,漫步雨中。 “这里很美。”任如意率先开口。 “是啊,只是逃难过来的人,没有心情欣赏,我们也没有,使团上下行色匆匆,到了客栈安顿下来倒头便睡,一路上,我们已经错过了许多。” “因为这是乱世,还好我们没有错过今晚。” “那如意姑娘有兴致陪贫道走走吗?” “当然愿意。” 两人走了很久,直至雨停,夏夜的凉风吹散乌云,温柔的烛火照亮女人的脸。 咔哒。 竹伞被静亭合上,抖一抖,雨水就顺着伞面滴落下来。 “面诶,小面~” 雨一停,街边的面摊掌柜,就把铺子直了起来,桌子摆好,动作麻利。 “要吃碗面吗?” “用我给的香火钱?” “茳城的掌柜可没承我的情,这次真的我请。” 把伞放在桌边,两人坐下要了两碗面,面是清水煮的,加了些本地的豆子还有酱料,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饱了。” 放下筷子,静亭微微靠在椅子上。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从来没见你说过。” 任如意微微一笑,也跟着放下筷子。 “我喜欢的东西很多,我喜欢这里,也喜欢梧都,涌城,涂山关,喜欢山河,日月,清风。” 静亭掏出几个铜币递给掌管,转身对着任如意笑了笑:“都不及你。” “越来越油嘴滑舌了,真该让你离于十三远点。” “有朋友也算是一件幸事,于十三,钱昭,元禄他们,都是值得一交的好人,” “如果他们知道我是朱衣卫呢?” “我会和他们解释清楚。” “有些事光靠嘴,说不清楚!” “所以你才联系朱衣卫的是吗?” 听到静亭的话,任如意猛的抬头看向道士。 “我只是让几个乞儿,留意红衣女子,人群中长得最美的就是,他们看到你,在一个红色的朱雀旁边做印记。” “越三娘死了,我想假扮她的手下,看看总部的反应,打探消息,绝对没有出卖使团的意思。” 任如意突然有些慌乱。 “你不必与我解释,我相信你。” 静亭温柔的笑着,搂住任如意的肩膀:“所以不要骗我哦,我会很伤心的。” 任如意的反应很大,女人眼圈一红,转身猛的抱住静亭,紧紧的,不撒手。 —————— 在茳城休息一夜。 使团又踏上了前往安国的旅程,安梧两国的边境已然不远,脚下的土地几个月之前还是梧国,现在已属安国,这一段路众人走的很小心,可偏偏这一段却很安全,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穿过边军哨卡,走着走着众人已进入了安国的领土,许城。 “奇怪,我也出过好多次任务了,这里也曾是梧国的领土,怎么有点……远离故乡的感觉。” 骑在静亭身边,元禄一边嘟囔着嘴,一边掏出一把糖丸塞进嘴里。 “想家吗?” 道人负剑骑在马上,对着元禄笑笑。 “没有啦,我的家人都在这里了。” 元禄扫了一圈使团的众人,摸摸脑袋:“我只是……有点担心,道长你说,我们这一趟会顺利嘛?” “不太清楚,贫道若是安帝,等到了安国国都,换人一定顺利的很。” “嗯?” “你们那个皇上,现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杀又杀不得,留着也没用,还了还能换十万两黄金,等你们皇上回去之后,梧国朝堂上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又能得到黄金,又能打击敌国,没什么理由拒绝吧,再说~谁又会跟黄金过不去呢?” “厉害啊,道长!这才几日,您已经可以分析两国局势了。” 元禄竖起大拇指。 “以前在山上,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几国打来打去的,现在亲身体验,感悟自然不一样,还有……” 静亭轻轻靠近元禄的耳边:“你们殿下上课的时候,贫道偷偷旁听来着。” “那下次有机会,我也去听听。” 元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了道长,自从你天星峡一战回来之后,钱大哥就一直和我们说你剑法通神,我看你这天天背着,也不拔出来,平时里也见不到你练剑啊。” “贫道在养剑,这柄道剑是师傅送给贫道的,从小便在贫道身边,与贫道内息相通,日日温养,养兵千日,一朝出鞘自然寒光四射,至于剑法通神,你钱大哥玩笑了。” 摸了摸身后的剑柄,伴随着哒哒的马蹄,静亭声音温和:“一山更比一山高,等这趟旅程结束,贫道便要去行走江湖,看看那些更高的山。” “哇~听上去真好!” 元禄的声音中带着羡慕:“我要是能活过二十岁,我也要跟宁头儿说,让他放我去江湖上逛逛,做一个话本子里说的大侠!” “话本子里的大侠是什么样子?” “就像道长你一样。” 元禄思考了一下,回答的很快:“闯皇宫,杀追兵,威震天下!” “贫道是说……他们也爱一个女人爱的死去活来吗?” “……” 使团进了许城,照例是要去府衙见一见守卫边境的安国将军,静亭对这种事情不感冒,府衙也不接待一个没有官身的道士,在许城转了一圈,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静亭直接走进使团下榻的驿馆。 啪! 前脚刚踏进驿馆的大门,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就传进了静亭的耳朵。 缓缓抬起腿,静亭把脚收了回来。 “听见了吗?你孩子她娘打你徒弟呢。”于十三压着步子,凑到静亭身边。 “嗯~没听见。” 第十七章 什么烈帝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噗! 于十三没憋住笑。 静亭想跑,没等转身,任如意就从房间里快步走了出来。 “那个……教学生嘛,难免……”静亭迎了上去。 “她很乖,面对安国的刁难应对的也很得体,是我不好。” 任如意轻轻抿了抿嘴唇,她突然好想抱抱静亭,但看了看满园的使团众人,刚伸出的手又放下。 “想抱就抱。” 静亭一把把任如意搂进怀里。 “你……不知羞。” 任如意俏脸一红,轻轻抚在静亭耳边:“杨盈她刚刚侮辱昭节皇后,我一时冲动……” “放心吧,我去和她聊聊,杨盈一向懂事,不会记恨你的。” 静亭轻轻揉了揉任如意的脑袋:“你先去城里逛逛吧,刚刚趁着你们去官府,我在城中施了些药,城里有乞儿告诉我,第二条街后巷口,竹篮后面,有红色的鸟样式的印记,我没去看,但应该是朱雀。” “嗯,谢谢。” 轻轻点头,任如意脚步轻快,转身离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想娶亲的道士啊。” 回味了一下任如意身上的香气,静亭白了一眼旁边探出脑袋的于十三。 “哈哈哈。” 院里暗处传来一阵阵偷笑。 —————— “怎么了,跟你如意姐吵架了。” 静亭走进客栈,杨盈正坐在满是灰尘的桌子旁边,委屈的抱着自己,缩在刚刚擦干净的椅子上。 小姑娘被敌国刁难没哭,进了满是灰尘的脏屋子没哭,被扇了一巴掌没哭,听到静亭的声音,泪水瞬间浸满了整个眼眸,委屈的眼泪哗哗的淌。 “呜呜……呜呜……师傅……呜~” “你已经很棒了,你如意姐不是故意的,师傅替她道歉。” 静亭走到杨盈身边,小姑娘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肚子上。 静亭伸手,轻轻揉了揉。 “我知道……呜~” “师傅!你都不知道!那个申屠赤到底有多过分!” 哭累了,杨盈开始张牙舞爪的描述着刚刚在官府里发生的一切,奶凶奶凶的表情恨不得把面前的空气当成申屠赤当场撕碎。 “他要看我大梧的国书,还言语奚落我们,又安排了这么破的房子,刚才进来的时候,房间里还有老鼠呢!” 静亭笑笑没说话,拽了把椅子,坐到了杨盈旁边,小姑娘还噘着嘴巴。 “刚才我想让十三哥,教训教训那个领路的官兵,如意姐都不让。” “那师傅现在去杀了申屠赤,替你出出气?”静亭笑道。 “不行啊,那个申屠赤武功好像挺高的,而且那个府衙里面好多好多官兵呢,师傅身上还有伤,不要去。” 听到静亭要去杀申屠赤,杨盈紧紧抱住静亭的胳膊。 静亭愣了一下。 小姑娘没担心申屠赤死了,会不会对使团造成什么影响,先担心的~是他的安危。 “放心吧,师傅不去。” 静亭拍了拍杨盈的手背:“你知道嘛,没下山之前,师傅一直在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里施粥行医,有个四面漏风的小粥棚,有很多难民会选择住在里面。” “我听远舟哥哥说过,你也是把他带去那里治伤的。”杨盈点点头。 “天门关很冷,夏天还好一些,一入秋,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就一天赛一天的冷,很多难民没有地方去,就会在粥棚里找个草席卷好对付一夜,可到了冬天,每隔几天就会有人冻死,我就挖个坑,把他们连同身上的草席一起埋掉。” “师傅会给他们念往生咒吗?” “我小时候念过一次,被师兄阻拦了,那时候师兄告诉我,他们不想往生。” 杨盈不说话了,小姑娘低着头,拳头攥紧又松开,如此往复。 “现在,看这里顺眼多了吧,这一路上虽然偶有接触,但为了你的安全,使团还是把你保护的太好了,其实你应该走出去,好好看看城中百姓,为王者并不比他们尊贵,要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愿百姓之所愿,才能做一个真正的好王。” 静亭声音轻柔平和,缓缓渗入杨盈的内心。 “师傅,你懂的好多,徒儿记下了。”杨盈点点头。 “这些道理,也是我师傅告诉我的,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教过一个人,好像叫……什么烈帝的。” 哆,哆,哆。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于十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殿下,殿下。” 杨盈起身打开房门。 “启禀殿下,城中大族要设宴款待使团,殿下要不要去?” 于十三换了一身新行头,明明还是白色却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孤就不……”杨盈拒绝的话说到嘴边,脑海中突然想起,静亭说要多出去走走的话,变了嘴:“孤准备一下,会出席宴会。” “师傅也一起去吧。” 杨盈转身看向静亭。 “贫道一个修道之人,宴会上的琳琅与粗茶淡饭对贫道而言并无不同,就不去了。”静亭摆摆手。 “孙朗要查看周围,老钱要留守使团,看守黄金,我陪殿下去。”于十三看上去兴致勃勃。 “好。” 杨盈点点头,收拾了一番跟着与十三和杜长使,带着使团的众人离开了驿馆。 不多时,整个驿站就剩下钱昭与静亭两人。 “道长,今天去官府的路上,我发现许城有很多难民,聚集在离官府不远,一处拐角处的草棚之中,我粗略看了一眼,里面有人像是患了疟疾。” 静亭刚走进院子,钱昭便迎了上来。 “这疟疾可不是小事啊,老钱,你看清楚了?” “只是粗略一眼,只是我这要留守使团走不开,还得请道长去看看。” 钱昭微微躬身,面无表情。 “好啊,但贫道今日逛了许久,这身子有些乏了,不如贫道替你,留守使团,你跑一趟吧。” 驿馆的院子很大,可气氛凝固的令人窒息。 “老钱,你知道梧国五万将士大半战死,连丢三城,让这块土地多了多少乞丐吗?” “不知道。” “多到什么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静亭站起身,盯着钱昭:“你看见,如意与朱衣卫接头了,对吗?” “你醒来晚宴那天,我看到她跳了胡旋舞,而且只有安国人不吃茱萸,之后,我便跟踪了她。” 钱昭很坦荡,他看着静亭的眼睛,眼中没有一丝退缩:“我知道,哪怕你身上有伤,我也绝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第十八章 那种……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这是个误会,五年前,她已经叛出朱衣卫,如今不过是在假扮朱衣卫,打探消息罢了。”静亭微微一笑。 “道长!你武功盖世,但是却心思单纯!她是个朱衣卫!她杀人如麻,她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她在利用你!”钱昭很激动。 “刺杀周健那天,我赶去之时,她已经深陷重围,绝无逃脱的可能。” “她那是为了挽回你!” “那她就绝不会骗我。” 钱昭嘴唇抖了抖,没说出话,只是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贫道知六道堂与朱衣卫恩怨甚多,但各为其主,也怪不到她一个前朱衣卫的身上。” “就算是各为其主,她身上也有六道堂的血债,她……。” “你就没杀过朱衣卫吗?她若是想动手对付使团,使团上下早就死光了。” “……” “她曾是朱衣卫的事,你们宁头儿也知道,一直没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反应过激,我静亭自下山以来,就交了你们几个兄弟,我相信你们,也希望你们能像相信我一样相信她。” 静亭微微一笑,拍了拍钱昭的肩膀:“把她朱衣卫的身份告诉使团其他人吧,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行了背叛之事,贫道就奉上自己的脑袋,让你带着万两黄金,加官封爵。” 说完,静亭与钱昭错身而过,向外走去,钱昭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就连枯黄的树叶沙沙作响,落在他的肩头也浑然不觉。 “房间里有酒,让孙朗从房顶上下来吧。” 静亭的声音让钱昭如梦方醒,再过神,道人已经消失在客栈的院墙之中。 驿馆墙外,任如意正站在原地,她回来的有些晚,但也听到了大部分。 “让贫道猜猜,这破驿馆连大门都关不上,肯定也不隔音。” 走出驿馆看到任如意,静亭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女人的眼圈瞬间红了。 “怎么跟杨盈待久了,也变得爱哭鼻子了。”静亭搂任如意,伸手,轻轻刮了下任如意的鼻尖。 “才没有。” 抽了抽鼻子,任如意牵起静亭的手。 “糖人不错,是送给我的嘛,看着好甜啊。”静亭注意到任如意手中捏着的糖人,是个小兔子的模样。 “这是给杨盈的,刚刚……我对她态度不好。” “那她可没有口福了,她和使团里的人去参加了当地大族举办的宴席,山珍海味多着呢,这个的话,就我这个师傅替她尝尝吧。” 说着,静亭右手猛的伸出一下,任如意手中的糖人就到了静亭手中。 “嘿!快把孤的糖人还给孤。”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跑来,一扭一扭的指着静亭手中的小兔子糖人。 “那你来抢啊。” 静亭玩心大起。 “如意姐~~~师傅欺负我~~~”跑到跟前,杨盈摇晃着任如意的胳膊。 “放心,我替你抢回来!” 任如意拍着胸脯,眼冒精光,脸上带着笑意扑了上来。 “投怀送抱,这一天我等了蛮久了。” 静亭躲开任如意的一扑,趁着女人脑袋冲着地面的瞬间,手臂夹住她的纤腰,道人晃动着手中的糖人,空气中弥漫着快乐的味道。 —————— “申屠赤邀请使团去参观许城,你不怎么不去。” 使团在许城休整了几天,离开前申屠赤邀请使团参观,客栈里只剩下静亭与任如意。 道人的面前支着几口大锅,正咕噜咕噜的沸腾着,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申屠赤邀请的使团,我一个道士,无官无职的去做什么。” “陪你徒弟呗。” 静亭身后任如意叉着腰,声音微微上扬。 “怎么有点醋味儿?” 呼~ 说完,道人缩了缩脑袋,头上挂过一缕劲风。 “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从梧皇宫回来之后,那丫头有点依赖你了。” 任如意把静亭挤到一边,自己坐在静亭烧火的小凳子上。 “你说了我不跟着使团的理由,总护着她,对她来说未必是件好事,雏鸟也要学着飞嘛,何况给她升空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了。” 凳子被任如意占走,静亭只能拿着扇子蹲在柴火旁,观察着火候,不时的添两块劈好的木柴进去:“虽然我没露面,但申屠赤也肯定知道我就在许城,他最多也就刁难刁难,不会真的出什么事,这是难得的锻炼时机。” “我说的不是这个……” 任如意的声音有些古怪:“是……那种……” “哪种?” “她会找你,看不见你会到处问,你只要外出,她都会心神不宁,我每次上课她都会问,师傅在哪里,在干什么,她在宫里有一个叫郑青云的情郎,刚开始上路的时候,她总是挂在嘴边,现在提也不提了。”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宠着她,护过她,现在有了我这个师傅,有些依赖~也是正常的嘛。” 静亭拿来大木勺,在铁锅里搅动了几圈,舀起来了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药熬好了,这两天我去城里看了看,老钱说的对,城里确实有些疟疾的苗头,把这些药分到那些灾民手里,我们也能安心上路了。” 静亭转过身,对上的是任如意的死亡凝视,女人双手抱在胸前,一双美目露着凶光。 把木勺放好,静亭轻轻把她搂在怀里:“你知我对你的感情,我这段时间我注意一些,若真是如你说的一样,我再去与杨盈聊聊。” 轻轻在静亭怀里蹭蹭,任如意凑到静亭的耳边,示威一般轻轻咬了一下道士的脸:“你记住!我现在只有你了,要是有一天对我不好,我就剁了你!” “你不想生孩子啦?” “先剁了你!再跟别人生孩子。” 任如意恶狠狠的皱了皱鼻子,只是这个表情,在静亭眼中带着一丝可爱。 “还真是任大女侠啊,贫道佩服佩服。” “哼~” 靠在静亭的怀里,任如意嘴角上扬。 “好啦~你对我的感情,我都明白,现在我要去把这些药,分发给城里的难民,不知道任女侠有没有兴趣一起啊?” “你自己去吧,我得去看看你那个宝贝徒弟,你这个师傅做的像个甩手掌柜一样,别回头,她真让人给欺负了。” 第十九章 嫁妆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安国,归德源。 朱衣卫指挥使邓诙,正跪在龙椅之下低垂着脑袋,哪怕他已经进宫多次,在安国的陛下面前,心里也还是有些发紧。 这次安皇携大胜归来,身上威严更甚,让他不敢直视。 “梧国的使团,应该进入我大安境内了吧。” 安主李隼正阅读着手中的奏章,他连看都懒得看邓诙一眼,或者在他的心里,邓诙根本不值得一看。 “启禀陛下,确实如此,梧帝也以押回归德源正关押于永安塔之中。” “这次出使的,是安国的哪位亲王啊?” “启禀陛下,是大梧礼王,名唤杨盈,说是从小便待在深宫之中。 “嗯~还有呢?” “这……启禀陛下,这礼王从小就待在深宫之中,从未出过宫门,如今朱衣卫梧都分部被拔除,这一时之间难以重建,现今除了名字,还没有更多的消息传来。” “废物!人家使团都已经入我国境,要走到朕的宫门口了,你就知道个名字!” “属下该死!” 邓诙跪在地上,脑袋死死的抵住地板上昂贵的地毯,毯子被内侍们打理的很好,绒毛很顺很软,却硌的邓诙生疼。 安帝扔下手中的奏章,抬眼打量着面前跪着的邓诙,似乎在思考,他是不是真的该死。 豆大的汗水顺着朱衣卫堂主的脸颊流下,不等安帝出声,邓诙率先开口。 “属下!属下还有一个消息!” “说。” 冷冰冰的声音传播大殿,安帝只吐出一个字。 “这位礼王有个师傅,是个道士,道号静亭,武功很高,很值得注意。” “一介武夫而已。” “两月前,他不满礼王出使,硬闯了梧皇宫,听说一通掌刑,打的丹阳王两手红肿,后来丹阳王被他从皇宫拽了出来,丹阳王的双手,无数百姓都亲眼所见。” “你是说~他也能硬闯安皇宫来杀朕!” “微臣携朱衣卫,定携赴死之心,定护陛下安危!” “携赴死之心?定?” “两周前,丹阳王派兵拦截使团于天星峡,那道人一人一剑,杀了平远将军周健,和他的七百亲兵,臣只能保证,如陛下遇险,臣早已身死!命入黄泉!” 什么时候该表忠心,能爬到这个位置上的邓诙非常清楚。 “永安塔是朱衣卫在守,他是礼王的师傅,礼王若是请他闯塔救人,你打算如何?” “微臣已在永安塔下埋好火药,他若是敢来硬闯,哪怕他是得道仙人,也必然身死道消!” “做的好,去给朕好好查查这个静亭,是人都有弱点,朕不信!他真的得道成仙了!” —————— 晃晃悠悠的迈着步子,使团离开许城,许城这个地方,众人算是待够了,能离开都很开心。 只有一个人,很不开心。 前安国西面行营马军都指挥使申屠赤,被倒吊在了许城的城楼之上,嘴巴被一捆烂白菜叶塞住,风一吹就晃一晃,发出呜呜的嘶吼声。 “你就这样把他吊城楼上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他可是昭节皇后的侄子,昭节皇后现在没有几个亲人在世了,你要把他玩死了,你那日思夜想的如意姑娘,该不高兴了。” 马车里,宁远舟跟静亭打趣,六道堂副堂主此时正赤裸着上身,心脉处扎着几根银针,嘴角渗血,面色白的惊人。 因为钱昭与孙朗护卫不利让杨盈受了委屈,宁远舟自罚了十鞭,这十鞭下去,宁远舟旧伤复发,加上体内一念千机的毒性发作,直接倒了下去。 “恭喜啊老宁,你离死又进了一步。” 引动着银针,静亭拿起身边的木桶扣到宁远舟脸上。 噗~ 一口毒血喷出,宁远舟的脸上恢复一丝血色。 “毒血算是逼出来了,但毒性还在,你今天死不了了,找地儿哭吧。” “我还有多久?” 拿起手帕,宁远舟擦掉嘴角的鲜血。 “这不好说,得看你旧伤和毒性复发的情况,还要看你多久填一次新伤,也许……是你见到你天道兄弟们的雪冤诏的时候吧。” “那看来还要好久。” 宁远舟笑了:“我是个命硬的人。” “谁说的?” “我自己。” “要不要贫道帮你卜一卦。” “好啊。”宁远舟来了兴致。 “十两银子一次,概不赊账,无论卦象如何,银两不退。”静亭微微一笑。 “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啊!?” “贫道这不是正在抢嘛。” “不会只是说两句好话吧。” “卜卦之术,自然不同!” “给你。” 宁远舟掏出十两银子塞到静亭手上,道人放进嘴里咬了咬,是真的,拿袖子蹭蹭,小心翼翼的塞进怀中。 问了宁远舟的生辰八字,静亭掏出一枚铜币向上抛了三次,放在手中捻了又捻,合掌收起,微微吐出一口浊气。 “怎么样?”宁远舟凑了上来。 “贫道抛铜钱的时候才想起来,卜卦之术,师傅没教。” “你不会,你算什么!把银子还我!” “银两不退。” “你……!” 宁远舟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指着静亭的手指不停颤抖:“你学坏了静亭,我记得所谓金银财宝,在你眼中从来都是不值一提!” “现在也是。” “那你要钱做什么?” “如意说,杨盈在宫里和一个叫郑青云的侍卫私定了终身,贫道是两袖清风惯了,身无分文。 但杨盈要是有一天成婚,我这个做师傅的,总得添件嫁妆吧,她一个公主出嫁,嫁妆不能太浅薄,王掌柜家的女儿出嫁,还带了两只母鸡,一床被褥呢。” 宁远舟把脑袋转向窗外,又转回来盯着静亭,再转向窗外……如此往复数次,盯着静亭的眼睛:“你连那个叫郑青云的面都没见过,就开始攒嫁妆了?” “他只要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对杨盈好就行,再说我徒儿也喜欢他。” “要是不好呢?” “等见到他的时候,贫道大概已经存了些银两了,应该也够埋了他。” “呼~” 宁远舟深吸了一口气,闭眼瘫在了身后的软垫上。 静亭转身走下马车,使团的队伍里传来道人欢快的声音: “谁想算卦,十两银子一次!” 第二十章 金沙楼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安国,秦家村。 随便找了一家草庐休息,静亭靠在磨盘边上,一块一块的数银子。 十两,二十两,三十两,四十两,没了…… 整个商队上当的人只有,钱昭,于十三,孙朗,元禄,看着元禄上当之后可怜巴巴的样子,静亭又把银子还了回去。 “四十两的话,应该够了吧。” 四十两是一大笔银子,静亭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不够~” 于十三端着一个水瓢走到静亭身边:“公主出嫁,什么东西不得上百两,还差的多呢。” “那你要不要再算一卦?” “道长……你……你怎么就盯上我们几个了。” “其他人与贫道不熟,下不去手,你算不算?” “不算。” 于十三端起水瓢喝了一口。 “水里有毒。” “呕~” 水里确实有毒,一只死老鼠正安详的飘在井里,散发着恶臭。 草庐的缝隙中,走出一个穿着孝衣的男孩儿,抓着一块石头,举起,瞄准杨盈,静亭瞬移一般出现杨盈身边。 男孩儿看到静亭愣了愣,把手中的石头丢下转身跑开。 “怎么了?” 任如意看着静亭略显呆滞的表情。 “那是喜子他儿子。” “什么喜子?” “你还吃了人家打的山鸡呢。” 任如意抿了下嘴唇,她已经想起了五年前,天门村客栈里沸腾的香气。 “你离开之后不久,他夫人便有了身孕,喜子觉得天门村不太安全,就想搬的更接近中原一些,趁着他夫人刚怀孕不久,行动还算方便,便拖家带口的离开了天门村。 等他孩子大了一点,学会了走路,还带回村里给我看过,小家伙身子骨,长得和他爹一样结实。” 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杨盈的脑袋,静亭招呼宁远舟,这里并不欢迎使团,该上路了。 —————— 安国,归德源。 邓诙已经快疯了,朱衣卫卫主一声令下,无数的朱衣卫暗探潜入梧都,花费了无数钱财人力,只得到了一个消息。 这个叫静亭的道士是凭空从梧都冒出来的,待的时间很短,什么也没留下。 “大人,只有这个。” 面前的朱衣卫跪在地上,手中举着一幅画卷:“他是去梧都找什么人的,一边算命一边拿着画卷找人,属下让卫所里的画师,根据见过画卷的人,所描述的画了下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邓诙打开画卷,瞳孔猛的一缩,画卷上是一个女人,很美,看的邓诙浑身颤抖,恐惧冲上邓诙的大脑,又被强行压下。 深呼吸了好几次,邓诙按住还在颤抖的双手,双目圆睁。 “备马车,我要去见陛下!不!等等……去长庆侯府。” —————— “这金沙楼啊,是天子第一号的销金窑……” 蔡城客栈里,于十三对着众人眉飞色舞:“最美的美人,最好喝的酒,都在金沙楼,听说他们还从西塞重金请了弹琵琶的乐手,那小曲弹的~啧啧~” 六道堂的安都分堂没传来,安都的消息,宁远舟提议去金沙帮打探消息,金沙帮是一个有数万帮众的盐帮,也做些买卖情报的生意,下属有两个组织,一是金宝栈,二是金沙楼,提起金沙楼便到了于十三的领域。 他兴奋的站起身,绕着众人走了一圈,除了年纪还小的元禄,众人都没表现出兴奋的神情。 “美人如云,佳酿似海啊,道长。”于十三用力拍打着静亭的肩膀。 任如意的目光像刀一样,刮过正襟危坐的青衣道人。 “咳咳……美人贫道已经有了,自诩天下也没有比如意更美的姑娘,至于佳酿的话,这些身外之物,贫道不爱喝。” 没有任何犹豫,静亭挺直后背。 “骨牌声震天,骰子,骨牌,投壶……你玩过的,没玩过的应有尽有!” 静亭亭站起来了。 宁远舟隐晦的拽了他一把,静亭坐了下来,任如意白皙的纤纤玉手,顺势,轻飘飘的搭在了道人的肩膀上。 “咳咳……那个……贫道不想去。” “说正事,说正事呢,当务之急是要打听安都的消息。” 宁远舟手指点在桌子上,抬头询问于十三:“最近的金沙楼在哪儿?” “就在离这里七十里地的景城,明天会路过。”元禄嘴巴很快。 静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明日我要去一趟金沙楼,你们谁同我一起。”宁远舟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 元禄悄咪咪的举手。 啪! 钱昭拍了他的脑袋一下。 “我要去,好久没去都憋死我了。”于十三第一个开口。 “你不许去,留下来看守使团。” 宁远舟毫不留情的驳回了于十三的请求:“老钱跟我去吧。” “是。”钱昭点点头。 “道长?” 宁远舟又把目光看向了坐在旁边的静亭,任如意的手不知何时又往上挪了二寸,到了脖颈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咳咳……咳。” 静亭尬笑着,隐晦的动了动手指。 “那就我和老钱去吧,明天到了景城,使团也正好休整一下。” 宁远舟挥挥手,示意众人散会。 —————— 次日,景城,金沙楼。 摘下斗笠,换上便衣,宁远舟,钱昭三人,踏进这天下第一销金窑。 “道长,你这么鬼鬼祟祟的更容易被发现。” 随手把一小锭银子,扔给迎客的美人,宁远舟搂住静亭的脖子,道士今天没穿道袍,而是向于十三,借了一身月白色的劲装,如清风般俊朗的少年,像一个行走江湖的浊世公子。 “贫道跟你们,这么偷偷出来不好吧……” “昨天打手势的时候,你怎么没觉得的不好,你现在想回去还来的及。” “来都来了嘛,你们办你们的正事,不用管我,贫道就是来玩玩的。” “放心好了,使团里我都替你说好了,就说景城难民多,你出去赠药了,任姑娘那里你不会露馅的。” 宁愿舟拍了拍静亭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塞进静亭手中:“穿过大厅再往前走,左拐下楼便是赌坊,我身上就这五十两银子了,你悠着点。” “多谢兄弟!” “你若是想寻我们,就到二楼雅间和侍女说找钱掌柜就好,你安心玩,要走的时候我们再去叫你。 不是我说你静亭,你这惧内的毛病得改改了,你现在怎么说,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这传出去多不好,有损形象啊。”于十三上前插话。 “贫道这是惧内嘛!这是……尊重!” “切~~” 第二十一章 金媚娘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如意姐,我们来这里,会不会被远舟哥哥和师傅他们发现啊。” 静亭三人前脚刚离开,后脚一身男装打扮的任如意带着同样一身男装的杨盈,迈进金沙楼,后面还跟着看什么都很好奇的恶鬼道元禄。 “看到就看到了,又能如何,你师傅不是说要你感受民间疾苦嘛,这酒楼客栈,也算是感受民间生活了。”任如意摆摆手,显得毫不在意。 几人说着,一位身穿红色薄纱的女子从天而降芳香扑鼻,大片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皙水嫩,元禄直视一眼便害羞的低下头去,眼睛又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偷看。 “这也太疾苦了~” 少年通红着脸蛋儿,喃喃自语。 —————— “我们沙帮主三年前就过世了,现在金沙帮做主的是金帮主,二位做问之事太过机密,奴家还是要禀报帮主才行,今日帮主不在,请两位明日再来。” “好。”宁远舟点头。 “那两位公子请便,奴家告退。” 二楼雅间,金沙帮的侍女,拿好作为引荐费的夜明珠,退出房间。 “明日我们再来,去楼下叫静亭,我们先回去。” 宁远舟站起身,他不打算再金沙楼多待,使团还在去安都的路上,多一次行动就多一分风险。 宁远舟带着钱昭转过身,走过两个房间,钱昭停下脚步。 “怎么了?” “元禄的声音。”钱昭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那里传出来的,还有……殿下。” 宁远舟冲了过去,猛的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玩的不亦乐乎的杨盈。 砰! 假装醉酒的元禄倒在了桌子上。 钱昭紧随其后,他没进屋,只是在拽了拽宁远舟的衣服,隐晦的摇了摇头。 看了眼主位上,被妖童包裹的任如意,宁远舟明白了钱昭的意思,现在把静亭从赌坊里叫出来,说不定要直接斩妖除魔。 “哎~先回去吧。” 叹了口气摇摇头,宁远舟带着众人离开了金沙楼。 赶着马车马不停蹄的回到使团,宁远舟火急火燎的把钱昭和于十三拉进房间,关好房门。 “老宁啊,有话说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明天不上路,于十三喝了点桃花酿,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 “刚才在金沙楼,任姑娘带着殿下和元禄也去了那里。” “去就去了呗,任姑娘有分寸的。” “关键是静亭道长就在楼下,我们不敢声张,只能带她们先回来了。”钱昭补充道。 “所以……你们把道长自己扔那儿了。” 于十三脸上的醉意好像清醒了一点:“那可坏了,他超级好骗。” “关键是金沙楼中没有时间概念,现在天已经黑了,静亭还不回来,任姑娘要是问起来,我们得好好想想对策,我们总不能说,静亭道长在金沙楼嫖到失联了吧。” 宁远舟捂着脑袋,声音略带一丝绝望:“她可一点也不好骗。” —————— 景城,金沙楼。 金沙楼中,无论白天黑夜灯火通明,没有时间概念,但静亭有。 玩了几把骰子和骨牌之后,静亭抱着怀里的五百两银票,走上二楼。 是的,就是五百两,不是静亭运气有多好,而是玩了几局后道士发现,他可以用内力控制骰子,把身上剩下的所有的银子全赌上,仅仅一局静亭就通杀了全场。 这样作弊是不对的,于是静亭放弃了骰子,转攻骨牌,仅仅一个时辰,赚来的银子便缩水成了一半,只剩五百两。 “姑娘你好,贫……我在找一个姓钱的掌柜,不知道他在哪间?” 二楼的入口处站着一位蓝色衣裙的侍女,静亭迎了上去。 “这位公子,二楼的雅间中,并没有一个姓钱的掌柜。” 侍女脸上带着笑容,缓缓靠近静亭,手掌划上他的胸膛:“也许是人多奴家记错了,这位公子,二楼还有房间,不如公子先移步用些酒菜,奴家再替公子慢慢找好不好~” “那个……谢谢,不用了。”红着脸摆摆手,静亭飞快的跑下二楼。 二楼上侍女在和姐妹的调笑:“还挺有趣的呢,又俊俏又害羞,一看就没有成亲,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呀,就是春心萌动。” “你胡说,我……我就是为了打探打探消息,他是和那个六道堂的堂主一起来的。” “什么六道堂?” 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一位红衣女子出现在两人身后,见到来人,两人赶忙躬身行礼。 “帮主。” “我刚到景城,说说吧什么六道堂?” “是六道堂的堂主宁远舟,他来金沙楼是想打探安国的两位皇子,河东王和落西王的消息,属下不敢拿主意,在等您回来。”蓝衣女子急忙开口。 “宁远舟?就是他?” 金沙帮帮主指着一楼左顾右盼的静亭。 “不是他,六道堂的人,是分两批,一批三个进入金沙楼的,可走的时候,却只走了五个,只剩下了他,不知道留下来要做什么,属下便想探听一二。” “天门关梧国战败,六道堂护送梧国亲王前往安都出使,这一趟来的以堂主宁远舟为首,都不是一般角色,这个人交给我。” 拔下插在脑后的发簪,如瀑般的黑发散落,又擦去了些脸上的胭脂,红衣女人飞身下楼,留下一个倩影。 没找到宁远舟,静亭在楼下逛了逛,西塞的舞女扭动着身姿,吸引人们把银子抛向舞台,妖童吹响牧笛控制着罐子里的花蛇攀绳而上,还有艺人喷出一道道火焰,引发围观的众人一片惊呼。 “公子,要看相吗?五两银子一次。” 静亭正准备凑上前看解语花的题面时,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叫住了他,转过头,一位红衣女子,抓着他的衣袖,大眼睛眨呀眨。 静亭愣了一下,不是因为眼前的女子,而是因为五两银子,在金沙楼实在太便宜了,刚刚舞女跳舞,台下客人都是银票乱撒,最少的也是二三十两,在金沙楼一壶最便宜的酒也要十两,不是什么琼浆玉液,量还少的可怜。 静亭打量着面前的女人,红衣赤脚,不着粉黛,身上也没有任何首饰,在周围的莺歌燕舞中,显得格格不入。 “你叫什么名字?”静亭把女人拉出人群。 “金……金媚娘。” 第二十二章 长夜漫漫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金……金媚娘。” 作为金沙楼的楼主,掌管着上万人的盐帮,金媚娘骗人无数,看着面前少年清澈又真诚的眸子,心底里竟然泛出一丝愧疚。 “不疼吗?” 静亭下一个问题,就让金媚娘满肚子的话无从开口,少年指着女人赤裸的双脚,满眼疑问。 金沙楼的地面是由硬石板打磨铺就,整齐美观,但并不柔软,女人一路走来,脚掌已被硌的发红。 “有点……但奴家已经习惯,姐姐们说……这样会更惹男人喜欢。” 金媚娘如实回答。 紧接着她看见面前的少年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下来,递到了她的面前。 “有些大,你先踩一下,相我们去那边看,顺便给你买双鞋。” 看着静亭转身的背影,套上还带着余温的鞋子,金媚娘眼中满是挣扎。 “给。” 买来一双带着金色雕花的红色绣鞋,静亭把鞋子递给金媚娘,女人试了试,很合脚。 “谢谢,我给你免费看吧。” “不必了,五两就五两吧,你晚上应该也没看几个人吧。” 静亭温柔的笑笑,把左手伸出,放给金媚娘。 金媚娘握住细细看去,少年手很暖,白皙修长,骨节颗颗分明,掌心没有茧,指间也没有血腥味儿,干净的就像一个不会武功的读书人。 “看出什么来了?” 金媚娘抬起头就看到静亭的眼睛,她在这金沙楼见了妖童无数,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年笑起来很好看,而且是好看的有些过分了,看着他的眼睛,她这个早已习惯了谎言的人,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她只能低下头:“公子,路过这里向北,是要做件大事。” “事关黎民,是大事。” “公子这一去,便是官运亨通。” “谢谢,可惜我平生,并不会做官,也不想做官。” “啊?” 金媚娘明显愣了一下。 “我是个道士。” 跟着六道堂一起,道士,听着面前少年的话,金媚娘已经脑海中已经响起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静亭道长。”她下意识的念了出来。 “是我,姑娘怎么认识贫道。” “你……道长很有名,我们金沙楼也做些掮客的生意,自然能认出来。” “有多有名?” “你离开梧都的那一天,江湖中多了无数剑客,青衣负剑,他们中有些会模仿你的事迹行侠仗义,每到一个地方,有条件的便会施粥赠药,都极其护短,很多道观还趁机收了不少弟子,江湖中隐隐有传言,说你是天下第一高手。” “江湖流言不可轻信,天下第一也过誉了,但能为百姓和道门做些事,听上去倒也不错。” “奴家做梦也想不到,名震天下的静亭道长就坐在奴家面前,还长得如此……俊俏。” “多谢姑娘夸奖,我们继续吧。” “道长想看些什么?” “贫道有一心爱女子,想知道她会不会与我成婚。” “从道长的手相上来看,确有一婚,但具体是谁,便看不出来了。” 金媚娘的手指刮过静亭掌心。 “有婚,那便好。”静亭笑了笑,掩盖掌心的酥麻。 “道长怎么确定是她?难道~道长对命数也有研究?” “没有研究,然贫道一生,唯她而已。” 看着满脸洋溢着幸福微笑的静亭,金媚娘眼底突然闪过一丝愤恨!而且愈发咬牙切齿。 “其他的,你还看出什么了?” “没……没什么了,看相之术奴家参透的还不详细。”金媚娘摆摆手,她知道道士多少都会些算命看相之术,知道了静亭的身份,她怕再试探下去,在静亭面前会露出马脚。 “那谢谢姑娘了,这是五两银子,你拿好。”袖口中掏出五两碎银放在桌上,静亭起身,抬腿欲走。 “道长别走……” 静亭转过身,红衣女子正拽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的望着他:“长夜漫漫,奴家也无生意,道长陪奴家说说话也好。” “只是说话?” “只是说话。” 金媚娘点点头,玉手虚指二楼雅阁:“道长请。” 进入房间,静亭落座,金媚娘跟外面候着的侍女说了些什么,不多时,侍女端上来一壶茶水放在桌上,还未打开,便已经是茶香四溢。 金媚娘倒上一杯,玉手轻举送到静亭嘴边。 “好茶。” 脑袋微微向后,静亭先是接过送到嘴巴的茶杯,接着把淡红色的茶水送入嘴中。 “这是湖州子笋,南离水浸泡,再辅以刑窑白瓷烹煮,是金沙楼最好的茶水,把南离水运至景城实为不易,这茶金沙楼也没有许多。” “确实好茶,这样一壶,要很多银子吧。”静亭把手中茶杯放下,又忍不住拿起喝了一口。 “奴家请道长一叙,自然是奴家请道长,道长品茶稍后,奴家去去就来。” 金媚娘起身,缓缓退至屏风后。 看了眼能照出人影的屏风,静亭把目光收回,移到茶杯上,茶确实是好茶,不喝浪费,第一次见到如此好茶,静亭也是不紧不慢的品尝了起来。 一炷香的功夫,金媚娘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已换了一身衣服,还是红色,却是绫罗薄衫,魅惑异常,俏脸略施粉黛,腰如细柳,加上黄金雕花的配饰,衬托着一双玉腿,白皙修长,暴露在静亭面前的空气之中。 “姑娘很美。” 静亭微微笑笑:“但还是之前更漂亮一些。” “哦?道长觉得我不比之前?” 金媚娘凑到静亭身边,带来一阵香风,身体缓缓靠近,胸前的柔软划过手臂,整个人都差点钻入静亭的怀中。 “因为那是你本来的样子,你心里的样子。” 金媚娘勾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离开了静亭的身体,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脏,不该靠近面前如星辰般的少年。 “这张脸多美,你已经习惯了画成这个样子,久而久之你觉得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而把自己真正的样子,当做了一种伪装。” 看着面前百媚千娇的女人,静亭眼中满是温柔与心疼:“一个人要经历什么?才会把自己包裹成这个样子。” “与你无关。” “是与贫道无关,但如果姑娘想说,贫道就在这里。” “我是被卖到这里的……” 第二十三章 其实我也很好看呢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我是被卖到这里的,从一个……破败了的府邸……” 不敢直视静亭的眼睛,金媚娘低垂着脑袋:“我已经习惯了从一个地方,被卖到另一个地方。”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小时候做错了事情会被罚,被打的遍体鳞伤,那时候有一个姐姐告诉我,这就是命,做……注定的,我开始不相信,这些年……我信了。” 金媚娘声音顿了顿:“后来我逃了出来,又被抓回去受了刑,卖到了金沙帮,签了卖身契。” “没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 “这话讲的可不像一个道士。” “所谓命数,本就虚乎飘渺,谁又能真的参透呢,与其去了解它,还不如向前走,走出自己的命。” 静亭倒上一杯茶,推到金媚娘面前:“贫道行医多年,很多人都说自己命不好,可什么样子才算好呢,要皇亲国戚还是富可敌国,贫道去了梧皇宫,冰冷压抑,不如乡间草舍万一。” 金媚娘听着,喝了口茶水,贝唇轻咬在刑州的白瓷上。 “若是有天能离开金沙楼,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 犹豫了许久,金媚娘的眼中带着一丝迷茫。 “在金沙楼,你过的开心吗?” “金沙楼的大家都对我很好,还算……可以吧。” “那就好,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总好过逃离一个又一个的囧境。” 静亭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金媚娘:“这里是五百两,若你有天厌倦了这里的日子,可以为自己赎身。” “道长这是要买了奴家吗?” “不,赎不赎身,什么时候赎身,全看你自己,若是真的赎身,之后也不必前来寻我,你与贫道萍水相逢,若是有缘,江湖再见便好。” “你……” “拿着吧,身外之物而已,刚在金沙楼赢的不用还。” “金沙楼规矩很大的,要是……他们不放我走怎么办?” “金沙楼有传递消息的渠道,你可以传信给六道堂让他们找我,贫道会再来金沙楼,带着姑娘离开。” “那你会和金沙帮结仇的,金沙帮势力很大,帮众上万。”金媚娘抓紧静亭的衣袖。 “贫道没有几个朋友,你也知我护短的很。” “我……也算是道长的朋友了吗?” “当然算了。” 攥紧手中的银票,金媚娘僵在了原地,看着少年的眼睛,久违的安全感涌上心头,接着肩膀抽动,咬紧的嘴唇中发出隐隐的哭泣声。 掏出一个干净的白色手帕,静亭放在桌子上,缓缓推到金媚娘面前,女人猛的抬头,通红的眼圈,留下两道清泪。 “你……能借我一个肩膀吗?” “别,贫道这身衣裳是借……” 没等静亭说完,她便扑了上去,直到泪水打湿了肩膀,女人抽动的身体才缓缓停下。 “对不起,我骗了你。” 这一次抬头,金媚娘终于能直视静亭的眼睛:“我曾是朱衣卫的绯衣使,叛逃出来后被金沙帮所救,便嫁给了金沙帮的帮主,三年前帮主病逝,帮里的众人就推选了我为帮主。” “原来姑娘就是大名鼎鼎的金沙帮主,贫道失敬。” 静亭微笑着拱拱手。 “我骗了你,你不生气?” “贫道与姑娘不过萍水相逢,姑娘有些防备心也好。” “我接近你,只是想打听些六道堂使团的消息罢了。” “那恐怕让帮主失望了,贫道也知道的不多的,只知道宁远舟是来找那两个什么皇子的情报,我连他们的名字都没记……” “别说了!” 金媚娘猛的凑近,手指搭在静亭的嘴唇上:“我不想知道!” “姑娘想怎么样?” “我只是有些累,有些累,为了保住这条命,从加入朱衣卫的第一天起,我一天也没有好好休息过,后来到了金沙帮,没两年老帮主就死了,我接下来这个位置,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只是想……什么也不想。” 拔下头顶的发簪随手扔出,任由高高盘起的秀发散落在肩膀,金媚娘贴在静亭的后背上,声音平添了几分娇弱:“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大醉是什么时候了。” “上次不记得没关系,下次就是今天。” 静亭伸手揉了揉肩膀上的脑袋:“不知道贫道有没有这个荣幸,与金帮主一醉。” “若是有人趁机要杀我怎么办?” “今夜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先过我静亭这一关!” “等着。” 金媚娘起身走出房门,不多时,便带着几个手下回来,美酒佳酿摆了整整一桌,浓郁的酒香绕梁,光是闻闻已是醉人。 “我金沙楼,最烈的八仙醉,道长~敢吗?” 拿起一坛酒,金媚娘挑衅似的对着静亭抬了抬下巴。 “看来今晚,姑娘是想让贫道舍命相陪了?” “不敢嘛?还是~要奴家亲自喂你才好。”金媚娘如同一只妖艳的水蛇,顺着静亭的后背,缓缓爬直他的肩头。 “姑娘如此美人,贫道怕是无福消受了,头悬皎皎明月,杯有玉液琼浆,对贫道而言,足矣。” 静亭大笑着举起酒杯:“干!” “干!” 清脆的酒杯碰撞声响彻房间,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人的大笑声。 这顿放肆的狂饮,一直持续到天空乍亮,阳光透过窗棂,潵进满是空酒坛的房间。 揉着自己发疼的眉心,金媚娘眯着一双醉眼,向着面前醉倒在软垫上的静亭,悄悄爬了过去,脑袋小心翼翼的靠在静亭的胸口上,感受着让她安心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安静而平和。 “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金媚娘的双眼落在静亭出尘般脸上,眼泪顺着脸颊渗入道人的衣襟:“若是没有你心里那个女子,你会不会……正眼瞧我一眼,其实我……也很好看呢。” 道人没有回应,他早已醉死过去,睡的安详。 犹豫再三,金媚娘向上蹭了蹭,在静亭的脸上轻轻啄了一口,趴回到胸口,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景城,锣市街。 任如意脚步缓缓穿行于街道,静亭昨夜一夜未归,问宁远舟等人,也只是含糊不清的说景城靠近战场,灾民众多忙不过来。 她睡不着,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慌乱,就想着出来走走,说不定也能帮上什么忙。 景城天光已经大亮,此时的锣市街喧嚣不断,包子,酥饼混着这糖油的香气,不断传进任如意的鼻子里。 “桃子~新鲜的蜜桃,今年头一批~” 果农的叫卖声,让任如意停下了脚步。 “他最喜欢吃桃子了。”脑子里想着情郎的身影,女人笑笑,走近果摊。 “姑娘,买桃子?一个铜币一个,个保个的水灵,绝对好吃。” 果农招呼着,推销着自己的水果。 “给我来上一些。” 任如意拿上一篮,继续向前,拐角处一个乞儿正瘫坐着,看到任如意,跑到跟前,伸出手奶声奶气的开口:“姐姐~给点吃的吧。” “想吃桃子吗?” 任如意拿出一个桃子晃晃。 “想~” “给,不过吃了姐姐的水果,要回答姐姐一个问题哦!” “好~”乞儿接过桃子咬了一口,笑的很甜。 “你知不知道,有一个道士,在景城施医赠药,他在哪里呀?” “姐姐,你找错啦,景城根本没有道士呀!” 乞儿低头啃着桃子,笑的很灿烂,没注意到面前这个,刚刚还笑意莹莹的姐姐,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可怖。 咔!!! 任如意脚下青石板碎裂,手中的桃子滚落一地。 第二十四章 造孽啊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任如意行尸走肉般回到客栈。 宁远舟正与元禄,孙朗,并肩站在院子里。 “不好。” 看到任如意发青的脸色,宁远舟暗骂一声,急忙拉过孙朗商量对策。 然而,任如意没给他这个机会,她径直走到三人面前,开口质问。 “昨天,你们去金沙楼的时候,静亭是不是也去了?!” “没~有~啊~” 三人点头的点头,摇头的摇头,但嘴上却出奇的一致。 任如意穿过三人,面无表情的走进房间,再出来,手里多了一把出鞘的利剑,身后还跟着慌慌张张的杨盈。 “冷静,冷静。” 宁远舟飞身跃起,跳到任如意身前:“道长就是去见识见识,昨晚你又在那,我们也不好叫他一起回来不是,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于十三和钱昭去了,他俩是去找金沙楼主买情报,也一定能把静亭带回来,你别看他们平时嘻嘻哈哈点,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让开!” 任如意掌中利剑抬起,指向宁远舟:“你们每天勾肩搭背的,替他扯谎,静亭就是跟着你们学坏的!” “你先冷静冷静,你现在去金沙楼一闹,这情报的事不就砸了嘛,再说你不相信我们,你还不相信静亭嘛,他是那种见到漂亮姑娘,就把持不住自己的人嘛!他又不是于十三!” “也对~” 任如意好像被宁远舟说服似的点点头。 “对嘛~你要相信你们感情,你想啊,他修道这么多年,那道心多稳固啊,那是一般胭脂俗粉,就能诱惑的了的嘛。” 宁远舟赶紧趁热打铁,一边给杨盈狂使眼色。 “是,是,是,远舟哥哥说的对,再说刚刚见到郭将军,孤还有些问题想的不太明白,我们先上课吧,好不好嘛~如意姐~” 为了自家师傅的姓命,杨盈用上了撒娇大法,连拖带拽的,让任如意走进了房间。 “呼~” 看到任如意进屋,宁远舟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元禄:“这都出去快两个时辰了,你十三哥怎么还没回来?” “金沙楼不在城内嘛,来回路远。” 孙朗像安慰自己一样,安慰宁远舟:“再说静亭道长武功那么高,没事的。” “元禄你去看看,别真出了什么事。” 宁远舟看着两人,发号施令:“孙朗你去守着殿下的屋子,静亭道长回来之前,任姑娘若是要离开使团,你拦上一拦。” “不是,我……” 孙朗指着自己,脸一垮:“我们一起吧,我自己拦不住啊。” “我得去看看杜大人,他腰疾复发,疼痛难忍,可偏偏使团里两个会医术的,没一个在。”宁远舟晃晃脑袋,走向里屋的房间。 元禄牵马冲出客栈,霎时间院子里只剩下孙朗一人。 “这不造孽嘛,这不是。” 叹了一口气,抱着自己的盾牌,孙朗在杨盈房间的门口,蹲了下来。 —————— 景城,金沙楼。 静亭是被吵醒的,房间外惊呼阵阵,还有刀兵之声。 砰! 静亭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被吊起来钱昭,六道堂的人道都尉被一张大网网在了半空,晃啊晃。 “老钱?” 静亭从二楼的阁楼处探出头来:“你……这是……来金沙楼打秋千啊。” “说来话长,都赖于十三那个浪荡子,道长快救我!” 见到静亭,钱昭晃悠的更厉害了。 “好。” 随手提起一个酒壶,一掌震碎,碎片破空而出,束缚着钱昭的大网,炸成漫天碎片。 “好!太好了!道长。” 静亭抬头,不远处传来于十三的欢呼声:“我们一起杀出去!” “哟~昨天还跟奴家对酒当歌的,怎么一夜过去,这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静亭刚想答应,就听见金媚娘的声音婉婉传来,魅惑天成。 “裤子!!!” 宁十三的眼珠子瞪的像要掉出来了一样,钱昭面无表情,但双眼也直勾勾的盯着静亭。 “喝酒倒是有……可贫道不记得还有这段啊。” 静亭手忙脚乱的检查自己的裤子。 “逗你的,真可爱。” 看着静亭慌乱的样子,金媚娘笑了,笑的花枝乱颤,她好像很享受逗弄静亭的感觉。 “哎~” 于十三叹了口气,钱昭眼中也闪过一丝失望。 “好了,把这个负心薄幸的东西,给我抓起来!” 金媚娘一声令下,金沙帮的帮众又围了上来,于十三躲到静亭身后。 “等一下!” 静亭先是示意金媚娘稍安勿躁,接着拉过身边的钱昭,低声开口:“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钱昭没说话,只是目光不停的在于十三和金媚娘身上来回游动。 “你……那你得跑啊,你怎么不跑啊?” 静亭把于十三也拽了过来。 “宁头儿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嘛,你这不是正好有关系。” 于十三趴在静亭的耳边:“昨天晚上……你们都干什么啦?” “我们只是喝酒聊天。” “喝酒聊天,这是喝到哪儿去了?” 于十三伸出手戳了下静亭的脸,道士伸手一蹭,指尖多了一层红色的唇脂。 “这……” 静亭看向金媚娘,女人眼神妩媚,手指轻点了下自己的嘴唇。 “这是那女人的阴谋,贫道下次少喝点。” “你这次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下次。”于十三搂着静亭的肩膀:“美人是美,那脾气也是~啧啧~” “任姑娘会杀了你,我的建议是跑!” 钱昭的声音听上去很沉稳:“以道长的武功,要是硬扛上几剑的话,我想任姑娘可能会心软。” “几剑!?” 静亭声音稍大,又赶紧压低:“我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我去找金媚娘谈谈,十三你找好逃跑路线。” “好。” 于十三点点头,静亭走到金媚娘身边:“金帮主。” “叫我媚娘就行,昨天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客气,你们商量好了?”金媚娘躺靠在一个巨大的座椅上,示意静亭坐到她身边。 “媚娘,我们想要安国两位皇子的情报,还有安国朝堂的消息,银子多少你开个价。” 静亭没坐,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不整的衣衫。 “我不要银子。” 金媚娘略带些慵懒的直起身,手指轻轻挑动了一下静亭的下巴:“我要于十三的人头,或者~你每隔几日就来一次金沙楼,让我见见你,你放心~金沙楼各地都有,不用你特地跑到景城来,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的。” “这不行。” “你昨晚不是亲口说,我们是朋友的嘛,我只是想见见你,静亭你是不是不打算见我了,我连见见你都不行吗?” 金媚娘眼中升起一层薄雾,娇柔的声音中带着静亭猜不透的东西,有一丝愧疚,好像还有一丝……哀求…… 第二十五章 剁了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没看见都谈崩了嘛,你怎么还不跑?” 静亭扭头,看着身后正抓狂的于十三。 于十三腾空而起,钱昭慢了一步,脖子上瞬间被架满钢刀。 “道长保护好老钱!我找老宁商量救你们啊~” 连滚带爬的跑上房顶,于十三喊了一嗓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十三哥~” 从房顶跳下来,于十三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扭头看去是鬼鬼祟祟想往金沙楼里溜的元禄。 “元禄!你……学坏了!” “什么呀十三哥,是宁头让我来找你们的,如意姐知道了道长来了金沙楼,提着剑就要杀出来,我们好不容易才劝住。” 元禄走到于十三身边:“里面情况怎么样?情报你们拿到了吗?钱大哥呢?” “里面……一言难尽啊,情况太复杂了,我们先回去找老宁商量商量吧,还有……你知道老宁的房间靠近哪个外墙嘛,我们最好偷偷溜进去,别让美人发现。” 与此同时,金沙楼中,静亭一脸无奈的看着金媚娘:“你先把老钱放了,有话我们好好说,动刀动枪的多不好~” “哼,我若是把他放了,你带着他硬闯出去,就凭我金沙楼这几个帮众,可拦不住你。” 金媚娘手指顺着静亭的胳膊往上爬,被道士轻轻躲开:“你们男人都这个德行,今天要是让你直接离开金沙楼,你就不会回来了。” “贫道保证不走,你先放开他。” “不放,除非你亲我一口。” “这怎么可以。” “你不亲,我让人把他的耳朵切下来!” 钱昭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紧接着钱昭听见让他更加无语的声音。 “切就切!” 静亭回头看着钱昭,一脸认真:“老钱你放心,贫道保证给你接上,就像没切过一样!” “我知道你懂医术,这你都能接上?”说话的是金媚娘,女人看着静亭的时候,眼中好像有星星闪耀。 “贫道学过,但还没在活人身上试过。” 钱昭四五度抬头仰望天空,他突然有点想哭,不是很强烈,还有点想笑,也不是很强烈,要是把刀带来就好了,这个想法无比强烈。 景城,客栈。 宁远舟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元禄去找还没回来,他有些担心。 咚~咚咚~ 宁远舟停下脚步,有人在敲他房间的窗户。 打开窗,面前是灰头土脸的于十三和元禄。 “就你自己,道长呢?!” “没回来。” “老钱呢?!” “也搭在金沙楼里了。” 捂着脑袋后退两步,宁远舟觉得自己热血上涌,有点头晕。 —————— “事情就是这样,我跟她有过一段情,但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于十三耷拉着脑袋,看着宁远舟:“我当时救她的时候,她一脸的伤,我还夸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结果她说她要嫁给我,我当天晚上就跑了,我临走的时候,还留了钱,留了玉容丹,还有一封情真意切的信,谁知道她就成了金沙楼的楼主呢。” “那老钱不会有危险吧。”站在一旁的孙朗心直口快。 “那倒不会,静亭也在那儿呢,生命危险倒是没有。” 于十三摆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他昨晚什么都没干,就是喝多了,在金沙楼睡了一晚上。” “那他怎么不带着钱昭杀出来?”宁远舟稍微思索,就找到了重点:“金沙楼这么厉害,竟然能拦住静亭和老钱联手?” “他昨晚就是跟金媚娘喝醉的,媚娘好像看上他了。” 于十三神色怪异的夹着嗓子:“你别走,你别走~我就是想见见你,见见你都不行嘛~” 咔嚓!门外传来动静。 宁远舟冲出门,只看到一个红色的背影。 “那好像是任姑娘啊。”于十三跟着冲出房间。 “她一定是去金沙楼,元禄,于十三跟我追,孙朗留守使团。” 宁远舟嘱咐一声冲入黑夜,身后跟着有些兴奋的元禄,还有不太情愿的于十三。 —————— 景城,金沙楼。 钱昭已经被放开了,坐到了桌子边上,喝上了金沙楼最贵的茶叶。 静亭没出卖色相,道士找到了一个好方法,那就是板着脸,一言不发的盯着金媚娘,只需片刻金媚娘就下令放了钱昭,还准备了茶水。 代价也是有的,架在钱昭脖子上的刀,现在被金媚娘,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你个没良心的,今天要是敢硬杀出去,我就死在这儿。”女人这样说。 于是静亭也在桌子旁边坐下,肩膀轻轻顶了顶还板着脸的钱昭。 “老钱~钱大哥~别闹脾气了,现在怎么办,给拿个主意啊。” “你答应她不就好了。”钱昭瞟了一眼静亭:“人家就是想见你,又不做什么,每隔几天就能来一次金沙楼,这要是于十三做梦都能笑醒。” “好啊,那贫道就告诉如意,是你让我答应的,到时候她连你一块杀。” “你……”钱昭瞪了静亭一眼,闷头喝茶。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茶你都喝了,等回了使团见到如意,你得替贫道说两句好话吧,就两句好不好~” “……” 咔! 砰!砰! 两人正说着,巨大的破碎声响起,大堂中的所有人,都向金沙楼的大门处看去。 两个吐着血的金沙帮帮众,随着断裂的门栓飞了进来,两人身后是一个,一袭红衣的女人,女人很美,只是周身升腾着的杀气让人不敢直视。 任如意提着剑,缓步迈进金沙楼。 “如意~” 见到任如意,静亭站起身,兴奋的挥了挥手。 钱昭放下茶杯,低着头,悄咪咪的躲到了一边。 任如意没有犹豫,踢开两个拦路的金沙帮帮众,走到静亭身前。 “你怎么不杀出去?” “我……老钱……她……” 静亭愣了一下,一时间含糊不清。 没给静亭组织语言的机会,任如意伸手提起静亭的衣领,一把他拽到身前,凑近闻了一下。 噌! 任如意猛的推开静亭,手中利刃出鞘,瞄准道士双腿之间,砍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 你敢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这一刻,静亭无比感谢自己的师傅,天清观里老道士教了他很多东西,保命的武功当属第一。 道士双脚一蹬飞速后退,保住了自己的兄弟。 再抬头,静亭对上的是任如意的眼睛,女人在哭,没有声音,却泪如雨下。 当啷~ 手中攥紧的剑,也掉在地上。 “如意……我……”静亭冲上去抱紧任如意,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 任如意推了静亭一把,用力很大,但没推开。 “贫道……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静亭抱着任如意慌忙解释。 “松开!” 任如意在静亭怀里挣扎。 “不松!” “我杀了你!” “刚刚那一剑,我就是不退,也砍不到。” 静亭怀中的挣扎消失了,女人拍打着他的后背,力气越来越小。 “那你躲什么?” “我害怕……” “怎么又回来了。” “更害怕失去你。” 任如意还在流泪,只是拍后背的动作停止了。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就是想来玩玩,玩了一会儿,去二楼找宁远舟他们,结果他们都不在,我就逛了逛,喝了点酒,就喝的有点多了。” 静亭赶紧继续开口,指着旁边看戏的金媚娘:“她能作证!” 接着静亭扭过头,想拜托金媚娘给他作证,就看到金沙帮的帮主已经跪在了地上。 “有这么吓人吗?” 道士脱口而出。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如意做过朱衣卫,金媚娘也做过朱衣卫,如意做过金媚娘的上司,把她从一个白雀一手提拔成一个绯衣使,金媚娘帮如意叛逃出了朱衣卫,后来也被追杀就来了金沙楼,她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所以关系很好。” 看着宁远舟苦大仇深的脸,静亭有些口干舌燥。 “你下回别穿于十三的衣服,你就不会找我借吗?” 宁远舟打量着静亭,憋出一句话。 “我的衣服怎么了,看看我们道长,多么风流倜傥啊。” 于十三立马出言反驳,刚刚金沙楼的侍女卫众人端来了茶水,最好的湖州子笋,只是于十三连杯子都没有一个。 “十三说他最懂怎么穿了。”静亭耸肩。 “这金媚娘就喜欢这样的。”宁远舟手掌向前,虚指了静亭一下:“再说于十三身上的坏毛病,你是一点都没有,现在引火烧身了吧,还好她们俩认识,不然你就算全身都是嘴,也难说清了。” “我相信如意,也相信她相信我。” “我身上有什么坏毛病了?是你不懂欣赏。” “静亭待人真诚,你对女孩子满口胡言,金媚娘提出要嫁给你之后,你转身就走,再也没出现,静亭最起码没跑吧。” 宁远舟怼了于十三一句。 “我也很真诚啊,我是真的不想娶亲,我跑的那么快,难道还不够真诚吗?” 于十三端起钱昭的茶杯喝了一口。 “怪不得……”静亭在旁边低声开口。 “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她没提出要我娶她,只是说要看看我,看看我就好,原来……她是怕,怕我也像十三一样,一走……便再也不出现了。” “哎~” 宁远舟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瞪了于十三一眼。 房间里气氛有些沉闷,直到一个小脑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师傅,远舟哥哥。” 杨盈从门口探出头来。 “殿下,你怎么来了?”宁远舟赶忙起身迎接,静亭也跟着站起来。 “师傅~” 杨盈噘着小嘴,迈着小腿跑到静亭身边,抱住道士的胳膊:“你都两天没回客栈了,我很想……我很是担心呢,远舟哥哥和钱大哥他们,出门也是一夜未归,我就拜托孙大哥带我过来了。” “你这私自离开使团,杜长使知道嘛,殿下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还有使团里的其他人,你不能抛下他们……” 宁远舟还想说两句,被静亭拦住。 “少说两句吧,使团那边,一会儿让金沙楼的人传个消息就好。” 静亭拿起桌上的茶杯递给杨盈:“先喝杯茶休息休息,一会儿让元禄陪你逛逛,上次来金沙楼,都没好好玩吧。” “嗯!” 杨盈点点头,对着静亭傻笑两声,喝了杯茶,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元禄,跑下了楼。 “静亭啊,你这……你这是不是有些太宠着她了。” 杨盈刚离开,宁远舟就凑到静亭身边:“你这毛病得改改了,你现在宠着她,等到了安都怎么办,你还指望安帝和那些安国官员,也宠着她嘛。” “道理我都明白,这不是狠不下那个心嘛,她还是个孩子啊,平时已经够累的了,旅途劳顿,接待各种官员不说,还要趴在马车里上课,如意这个教习当的很严,连杀人都教,贫道教的那几个穴位,就死穴记的最牢。” 静亭手指轻触茶杯,杯中的淡红色茶水被内力卷成一个旋涡忽上忽下,时而飘出茶杯,又倒卷而回:“到了安都若真发生了什么意外,有我这个师傅在,还能让她真出了什么事不成。” “你……哎……” 宁远舟摇摇头,不再开口。 —————— 金沙楼内堂的房间里,任如意与金媚娘对坐。 姐妹两个已经很久没见,私房话整整聊了一个晚上,可话题终究转了回来。 “你对静亭……” 任如意拿起茶杯又放下,看着金媚娘缓缓开口。 “没有。” “说实话,你是我带出来的,怎么还能骗过我?”任如意盯着自己的姐妹眼神锋利。 “好吧,刚开始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只是……他真诚到让我有些……从白雀到金沙楼男人见的多了,还没见过这样的。” 金媚娘扣动着自己的手指:“他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塞给我赎身的时候,我多希望~我编的故事是真的,只是尊上,他心中已经装满了你,再容不下别人了……” “你要是喜欢,我让给你了。” “真的?” “真的!” 哗啦~ 内堂的门帘被金媚娘掀开,门外是挤成一团,保护静亭的六道堂众人。 “静亭~” “诶~”钱昭身后,静亭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 “收拾收拾,明天和我成婚!” 道士的目光穿过金媚娘的颈间,望向站在她身后的任如意,女人面无表情,只是嘴唇抖动,吐出两个无声的字。 静亭看懂了,是~ “你敢!” 第二十七章 我喜欢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在所有人惊呆的目光中,静亭跑了。 道人踉跄了两步,脚尖轻点顺着房檐,直接蹿了出去,消失不见。 “媚娘你看~又把人吓跑了吧。” 于十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对着金媚娘摊手:“连静亭道长都害怕,所以你能理解,我当年……” “闭嘴!” 瞪了于十三一眼,金媚娘从袖口掏出几张纸条,递给宁远舟:“这是你要的情报,我跟尊上还有话说,你们不用在这儿守着了。” “多谢。” 宁远舟道谢后接过,一把抓住于十三后颈处的衣襟,把他拖了出去。 —————— 入夜,景城客栈,任如意房间。 任如意坐在床上,双手抱在胸前,盯面前的脸色略微有些局促的静亭。 静亭床沿都没得坐,只能搬个小凳子坐在床边。 “坐什么坐,站起来!” “贫道不站,大侠要有尊严。”静亭说话声音很小。 “现在没人。” 静亭站起来了。 “说说吧,偷偷去金沙楼,还编理由骗我,谁给你出的主意。” “是贫道自己想去金沙楼,找老宁他们商量,理由是他们编的……” 啪! 任如意一巴掌拍在床上:“你现在连我都骗了。” “没……” “你去金沙楼没什么,我只是不希望你对我说谎,你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任何隐瞒,任何都不行,你知道嘛~” “唔。”静亭点点头。 “还有,除了我跟你说的,其他女人的话,你都不能轻易相信,昨天晚上 要是金媚娘真有歹心呢!你就危险了!你知不知道。” 任如意双手叉腰。 “我明白,如意……我也有一个问题。” “说?” “你今天……为什么要把我让给金媚娘。” “我没有。” 下意识的任如意开口拒绝。 “你忘了,当初在梧都郊外,离的那么远,我都能听到宁远舟和那个章菘讲话,何况我们只隔了一个门帘。” 月光下静亭轻轻握着拳头,声音有些低落:“就这样把我丢给别人,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我喜欢!” 没经过思考,任如意脱口而出,捂住嘴巴,女人俏脸通红。 “于十三教了我一大堆哄女孩子的话,看来我不用说了。” 静亭轻轻拉着任如意柔若无骨般的小手:“相信我,贫道以道心起誓,此生绝不负你。” “幸好金沙楼主是媚娘,她把你昨晚和她喝酒事事,原原本本的跟我说了一遍,你表现还算不错。” 任如意通红的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拳头攥紧轻轻锤了锤静亭的胸膛:“你知不知道,在金沙楼见到你时,闻到你身上那么浓的胭脂味儿,我有……我有多难过……” 看着任如意的脸,静亭一时间有些呆了,今晚的任如意有些不一样,不是初见时的冷面刺客,不是再见时的快意女侠,像个小姑娘,害羞中带着一丝可爱。 啵! 静亭没忍住,低头亲了一口。 “你……” 后续的话任如意没说出来,她的嘴被堵住了。 良久~唇分。 任如意脸蛋红红的,靠在静亭的胸膛,噘着嘴巴:“别以为这样就过去了,你私自去金沙楼,还和姑娘喝花酒,该罚还是要罚的。” “那你想怎么罚我?我都接受。” “那就罚你~三天不能上床!” “啊?” “啊什么啊,出去!” 任如意从静亭怀中脱离,飞身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啊!” 静亭被踹出房门,站在门口微凉的晚风划过景城的秋叶,为只穿着里衣的道人带来一丝清凉。 拨开门前奇怪出现的杂草,静亭面前出现十二双眼睛,以及宁远舟,于十三,杨盈,钱昭等人憋笑的脸。 “都听到了?” “嗯嗯。” 众人点头。 “想笑就憋一会儿吧,如意要是冲出来打你们,贫道可能会帮着她一起。” 噗! 于十三第一个憋不住了,紧接着是元禄,孙朗,宁远舟,连最沉稳的钱昭也绷不住了,至于杨盈,小姑娘早已笑的前仰后合。 笑了一会儿,众人渐渐收声,夜已深了明天使团还要继续上路,是要到了休息的时候了。 “笑够了,你们谁愿意把自己的房间贡献出来,收留一下贫道啊。” 静亭的目光扫过六道堂的众人。 嗖~ 于十三,元禄和孙朗瞬间消失,宁远舟也转身跑远,只剩下钱昭还站在原地。 “老钱,我就知道,这些人里,就你最靠谱,对我最好!” “我就是轻功不好。” 躲开静亭伸向自己肩膀的手,钱昭对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才还喧嚣的庭院,霎时间安静下来,听着秋日里最后的蝉鸣,静亭靠着院中的大树坐了下来,落叶沙沙作响,一片枯黄掉落,盖在道人的脑袋上。 “师傅~” 杨盈没走,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静亭面前:“我的房间,是整个客栈最大的房间,有两张床铺的。” “不用了,你休息吧。” 静亭温柔的轻抚着女孩儿的脑袋:“快去睡觉,明天还有一天的路要赶呢。” “不要,院子里冷,我陪着师傅。”女孩儿固执的声音响起,杨盈拍了拍地上的尘土,贴着静亭靠着大树坐下。 “师傅,马上就到安都了,我有点害怕。” 静亭没说话,道人捡起地上飘落的枫叶,制成一个花环戴在女孩的头上。 砰! 任如意房间门开了,女人对着静亭勾勾手,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开口道:“天冷,进屋睡。” “好嘞~” 静亭笑笑,扶起身边的杨盈,两人分别走进自己的房间,不远处的柱子后面,于十三探出脑袋,接着就是宁远舟等人。 “怎么样,我厉害吧,我们只要谁都不收留静亭,放他在院里冻着,美人儿自然就会心软。”于十三的语气中不无得意。 “你是厉害,这多年了,这么多情债,也没见一个修成正果的。”宁远舟拍了拍于十三的肩膀,走进自己的房间。 “切,你不也一样~嘛。” 于十三回了一句嘴,招呼众人散开。 —————— 清晨,使团准备继续上路,客栈门口,静亭把元禄拉到一边 “静亭哥,怎么了?” “我这里有封信,你帮我做旧一下,伪造成一个月前寄出,给和六道堂合作的信客,这可是你如意姐的大事,别耽搁了。” “静亭哥放心,这点小事我办的妥。” 元禄接过信封:“不过这做旧的话,我恐怕得看看信里的内容。” “可以,你如意姐,计划十月十五日,引朱衣卫的人到合县的清风观,到时候我也会过去,你可以提前和使团里的人打好招呼,到时候别出了什么事。” “好嘞。” 元禄把信件放进自己的怀里拍拍胸脯,转身离去。 “要走了也不知会一声,昨天还跑的那么快。” 元禄刚离开,静亭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使团门口驶来一架装饰华丽的马车,马车上站着一个蓝衣美人,人未至声先到。 是金媚娘。 第二十八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静亭站在原地咧咧嘴。 他想跑,转身就看到任如意从房间走出,只能硬着头皮转了回来。 “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金媚娘莲步向前走到静亭身边,掏出一个包裹塞进静亭怀里:“湖州紫笋,我见你挺爱喝的,就拿了一些,南离水保存不易,没给你拿,包里有一壶用南离水泡好的,喝了就没了。” “多谢。” “这是我们金沙楼长老的玉牌,用这个可以驱使各地的金沙帮,你拿着他去金宝栈,就能联系到当地的金沙帮,你要找我的话……也可以在金宝栈传话。” 捏紧玉牌,静亭想说声感谢的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有点矫情。 “对了,从今天开始,金沙楼不欢迎你了,但如果可以的话……别忘了我。” 金媚娘拂袖而去,留下一阵香风。 “啧啧啧啧啧~” 于十三从背后绕到静亭身边:“别忘了我~哟~,诶道长,这美人要是知道了,你不是又没床睡了。” “再拿贫道打趣,你就跟贫道一起睡地上吧。” “你昨晚睡地上了?” “咳……” “辛苦了。” 于十三拍了拍静亭的肩膀,把手伸向静亭抱着的包裹:“南零水泡的紫笋呢,快拿出来尝尝,我这刚用完早饭,正好缺上一壶好茶。” “媚娘是个好姑娘。” 不理会于十三从包里掏茶壶,静亭看着金媚娘的背影,缓缓开口。 “是呀,长的美又爽利,可惜就是太爱找人成婚了。” 于十三掏出茶壶美美的喝上一口,赞叹道:“这金沙楼煮茶的手艺,真是一绝。” “你从来没想过要成婚吗?” “我是个浪子道长,没有姑娘会喜欢三天两头就跑出家门的夫君,所以我不要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 “怪不得如意让我离你远点。” “不是吧,我这么玉树临风的,多讨人喜欢呐。” 于十三故意原地转了个圈,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再转回来,就看到金媚娘出现在了他面前。 “媚娘……” 啪! 耳光声清脆又爽朗,回荡在景城还没睡醒的清晨。 把于十三手中的茶壶抢过来塞进静亭手上之后,金媚娘登上来时的马车,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茶好喝吗?” 任如意带着杨盈走到静亭身边,眼神中略有一丝危险:“媚娘亲手煮的。” “我还没喝,都让十三喝了。” 道人笑笑,把茶壶塞进了身边捂脸的于十三手中。 永佑六年,秋。 金沙楼中,金媚娘把她最宝贝的首饰盒拿了出来,掏出所有首饰扔到一边,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件物品放好,又忍不住看了又看,盒子里~ 是一双金红色的绣鞋。 —————— 合县,刘家庄。 合县也是景城治下,刘家庄与景城也不过五六个时辰的路程,临近清风观,静亭与任如意下马步行。 秋夜的凉风吹起女人鬓角的碎发,清冷的月光四溢挥洒,让今夜的她看上去格外美丽。 “都说了,我自己没问题的,你偏要跟来。” 两人牵着手沐浴在月光下,任如意红着脸,声音中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天清观与清风观同属道门,贫道行至此处,自然要前来拜会。” 静亭捏了捏任如意的掌心:“今日事完之后,我们可以在观里打窖,明日逛逛合县,这里靠近天门关,山峦叠嶂,景色极好,如果有机会……我想……拐道与你去天清观,让你……见见我师傅。” “你……我还没说要嫁给你呢……” “那如意姑娘,你愿意嫁给我吗?” “啊!!!谁要你这么问的啊!” 任如意双拳敲打着静亭的胸口,满脸羞红,嘴上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 “按照朱衣卫的习惯,他们一定会在清风观提前埋伏。” 略带朴素的庙宇在黑夜中逐渐显现,拴好马匹,面色已经恢复常态的任如意看着静亭:“我们一明一暗分开行动,我在明,你在暗,方便配合,朱衣卫的人可能已经在道观里了,你潜进去的时候要小心。” “放心,你走大路,我从后面绕上去。” 搂住任如意的纤腰,看着女人的俏脸和微翘的红唇,静亭埋头印了上去:“注意安全。” 双唇一触即分,没等任如意反应过来,道人几个纵跃,消失在静谧的黑夜之中。 “呸!才去了一次金沙楼就学坏了!” 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蛋,任如意轻啐一口,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 —————— 不对劲,很不对劲。 穿过山间小道,翻过院墙,静亭摸到清风观之中。 晚风中没有火烛的清香,整个道观寂静的可怕,浓重的血腥味儿溢满道观,飘进静亭的鼻子,道人鞋尖在房檐处轻点,轻飘飘的落在道观最高处的房顶。 举目望去,一览无余下,是道观各个阴影处藏匿的朱衣卫,和被扔在一起的清风观道士的尸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目光扫过朱衣卫的所有人,青衣道人掐指,口中默念往生咒:“现在念虽然早了点,但贫道也不想为了你们,再念第二次了!” 念完往生咒,静亭的目光锁定在任如意身上,女人一袭白衣,缓步走进清风观的道场之中。 嗖! 刚踏进清风观的观门,无数暗器便如雨点般,射向任如意。 静亭目光一凝,忍住了出手的冲动,这种级别的埋伏也许能伤了孙朗,但绝不可能让任如意受伤。 很快,任如意解决掉了朱衣卫的喽啰,一个女人走到她面前,两人的交谈不算愉快,以任如意手中利刃,划破朱衣卫首领喉咙告终。 静亭刚想飞身下楼,就看到任如意在朱衣卫首领身上搜出了什么,跑出房间,一道火鸟样式的烟花,在清风观天空炸响。 道人站在清风观顶举目望去,不远处,两队朱衣卫,正从两个方向,快速朝着清风观赶来,其中一队中还押着囚犯。 啪嗒~ 微凉的雨水滴在静亭的脸上。 抬起头,明月藏入乌云,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炸响,清风观观门处,任如意已经与赶来的朱衣卫刀剑相向。 倾盆大雨中,青衣道人自观顶飘然而下,为世间带来一丝清朗。 第二十九章 努力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砰! 静亭看似轻飘飘的一掌推出,两个朱衣卫被震碎心脉,当场吐血身亡。 “静亭,快救我娘!” 任如意挥剑横挡,挡开近身的两柄长剑。 见到静亭落下,朱衣卫首领先是一惊,紧接着快步向着被五花大绑的妇人冲去,只可惜静亭比她更快。 道人单脚猛踩地面,雄厚的内力瞬间爆开,无数枯叶被震上半空,道人手掌一缩一放之间,枯黄的落叶卷起,如同无数把利刃飞出,在雨夜中雕刻出朵朵血花。 闪身来到妇人身边,静亭拔掉妇人塞嘴的破布,把绳子解开,将自己身上的道袍披到妇人的身上。 “多谢道长相救。” 被绑了许久的妇人,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靠坐在石头上,望向静亭。 “娘。” 一脚踢开一个想要靠近的朱衣卫,静亭脱口而出。 —————— “就是这样,小道在山上一直等,一直等,如意也不回来,小道就下山来找她了……” 刘家庄客栈之中,静亭小心翼翼的把一杯热茶,递到任如意的义母,欧阳氏的面前。 “我听过你,我们家如意是个好孩子,就是忙了些,她在家养伤这几年,时常提起你,说你长的不错,人也善良。” 欧阳氏轻握着静亭的手,满脸笑容:“她命苦,性子又争强好胜,你只要待她好些,凡事不与她计较,我也就放心了。” “娘~我哪有……” 任如意脸颊有些泛红,看着欧阳氏不依的开口。 “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的待如意,嘶~” 静亭刚开口,任如意在桌下,就狠狠的踩了静亭一脚。 “你这声娘叫的倒是亲切,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诶~你这孩子,老身爱听,多叫几声~” 欧阳氏拍了任如意一下,看向静亭。 “娘~” “诶~” 客栈里一片其乐融融。 “好孩子,你们打算什么时间成婚,让老身抱上孙子啊?” “那个娘……孙子的事,我和如意已经在努力了……啊!” 任如意这一脚,俏脸通红咬牙切齿,比前面那一脚要重的多。 —————— “你们倒是相处的很好啊。” 入夜,静亭房间,任如意靠在静亭的胸口上。 静亭向掌管要了三个房间,但等欧阳氏睡下,任如意就钻进了他的房间里。 “原来有娘是这种感觉。” 静亭搂紧任如意:“还不错。” “是啊,住在义母家的这几年,我也感觉很好。” 任如意倾听着静亭的心跳:“你有没有想过找你的亲生爹娘。” “我是被师傅捡来的,师傅就是我的家人,至于亲生的爹娘,若是有缘自然会相见,告知他我已长大成人无须挂念,若是无缘也不必强求,你呢?” “若是看到我亲爹,我想刺他一剑,问他为什么生我,却把我卖给朱衣卫。” “哈哈。”静亭笑了。 “我义母是不能跟我们一起上路的,她现在也不能回盛州老家,我在想把她安顿在哪里才好。”任如意皱着眉头。 静亭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放到人如意的面前。 “金沙楼的长老玉牌,你怎么会有。”任如意美目一横:“金媚娘给的?我嘱咐她不让你再进金沙楼,她竟敢跟我玩这套!” “是媚娘给的,让我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她帮忙。” 静亭搂紧怀中的任如意:“金沙帮下属的金宝栈分店众多,转移方便,而且安全不容易暴露,在金宝栈又有金媚娘照顾,应该没问题。” “不行。” “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行!”任如意拍了静亭一巴掌。 “那……我们明日把义母带回合县,我去找老宁帮忙,六道堂各地都有分部,藏个人还不是轻轻松松。”静亭略微思索,开口道。 “这个主意不错,那我就多谢你啦~”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夜已经深了,明天还要赶回合县,也该休息了。” 静亭松开怀里的任如意,女人还坐在床上,没动。 “你……” “你自己跟我娘说,我们正在努力的嘛~” 烛光下,任如意的脑袋都快彻底迈进胸口的柔软之中了:“这些天,先是受伤接着又是风餐露宿,也没怎么……努力嘛。” “不是……我……” 呼~ 任如意微微抬掌,房间内的火烛飘起一缕清烟,床边的卷帘也落了下来。 —————— 漫漫长夜。 在刘家庄的客栈里用了早饭,又租了马车,静亭和任如意才带着义母慢悠悠的朝合县走去。 进入和县,还没到使团下榻的客栈,隔着老远,静亭就闻到一股焦糊味儿。 “怎么回事?” 任如意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她当然也闻到了。 “不知道,我先去看看,现在已是晌午了,你带着义母先吃点东西。” 拍了拍任如意的手背,静亭把手中的缰绳递给任如意。 “好,你注意点小心些,真出了什么事,先回来与我商量。” 静亭点点头,飞身而去。 走进满是被烧的残垣断壁的客栈,静亭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地盖着白布的尸体,还有满脸土灰的宁远舟。 此时的六道堂副堂主,正瘫坐在门口的阶梯上,拿着一个水囊往自己的嘴里猛灌。 “你终于回来了。”静亭走近,宁远舟抬起头:“任姑娘呢?” “如意和她义母在一起,这事儿说来话长,使团出什么事了,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静亭伸手,捏了一下宁远舟的水囊。 噗~ 水囊中的清水被挤出,喷了宁远舟一脸。 “你徒弟的情郎上门了。” 没好气的瞪了静亭一眼,宁远舟用脸上的水擦拭着灰尘:“那个叫郑青云的宫中侍卫。” “他人在哪儿呢?长的怎么样?人品如何,武功高不高?” “丹阳王许了他一个将军的职位,让他带着殿下私奔,他勾结盗匪火烧客栈,想把殿下连同十万两黄金一并劫走,幸好我在使团,把盗匪杀退,活捉了郑青云, 殿下去见他,他竟然还想挟持殿下逃出去,三脚猫的功夫被我两招就按住了,软骨头一个,还没审呢,钱昭只是吓唬一下,他就全招了。” 宁远舟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幸好火势不大,还没蔓延到客栈的房间里,殿下现在在房里,饭不吃,话也不说,连眼泪都不掉一颗,元禄在守着,你去看看吧。” “贫道还是先去看看郑青云吧,把他骨头抽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软!” 第三十章 力气突然好大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景城,客栈。 吩咐宁远舟派个人去找如意,静亭推开了杨盈房间的大门。 房间里,元禄正绞尽脑汁手忙脚乱的做着各种滑稽的鬼脸,试图逗杨盈开心,杨盈坐在地上靠着柱子一言不发。 “静亭哥。” 看到静亭进来,元禄站起身,看看静亭又看看面部表情,低垂着脑袋,目光呆滞的杨盈,眼中满是担心。 静亭摆摆手,示意元禄先离开。 少年快步走出房间,关上门,静亭也陪着杨盈坐到了地上。 没说话,静亭把杨盈的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手掌像哄婴儿入睡一般,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呜……” 慢慢的,小姑娘先是抽泣了一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放声大哭。 小姑娘昨天受了惊吓,再遭背叛一夜未眠,加上没吃东西身体虚弱,哭累了,杨盈就趴在静亭的腿上,缓缓的睡了过去。 —————— 等杨盈睁开眼睛,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她还枕在静亭的腿上,只是身上多了一条毯子。 “师傅~” 小姑娘蠕动了一下,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静亭的笑容。 “别乱动,你急火攻心,又身体虚弱,我为你施了几针,你先躺好。” 道士先是拿起毯子垫了垫杨盈的脑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双腿,再把小姑娘横着抱起,放到了床上。 “我已经让老钱把药熬好了,正在炉上温着,现在是晚饭时间,一会儿让人把吃的送进来,先吃点东西,再把药喝了。” 摸着杨盈的脑袋,静亭声音轻柔:“吓到了吧,这次是师傅不好,没保护好你。” “不是的~不是的,师傅。” 小姑娘慌忙摆手,想坐起来,静亭拿来软垫,被杨盈推开,小姑娘用仅能动的那只手臂,拽着静亭的胳膊晃啊晃。 静亭把肩膀移过去,杨盈才乖乖靠好。 “是我不好,我不该去土地庙的,我只是……有点害怕,马上要到安都了,我心里有点慌慌的,十三哥就说有个土地庙可以拜一拜,我就想去求一个安心。” 小姑娘说着又落下泪来:“呜~如果我不去土地庙,就不会遇到郑青云,就不会带他回来,暴露了使团的位置,死了那么多人……呜呜……X﹏X” “你也不知道郑青云是这样的人不是。” 拿起手帕,静亭小心的蹭过杨盈的脸蛋,带走女孩儿眼角的泪水:“不要自责,善良本没有错,只是这世道,对善良的人不太友好罢了。” “师傅,他为什么要骗我,我明明是……是为了他才出使安国的,他竟然……他竟然……呜呜……” “因为人很容易就可以被打动,人的恶念压制住善念往往只需要一瞬间,而恶念一起,人就会化作自己都不认识的厉鬼,连同自己一起拽下地狱。” 静亭说着声音平缓:“从脉象上来看,你只是身体虚弱,我听宁远舟说,郑青云劫持了你,试图冲出去,你没受什么外伤吧。” “没有外伤……只是师傅,昨天晚上郑青云要轻薄我,他偷偷溜进我的房间,抱着我……摸我……要脱我的衣服……我不敢……不敢跟远舟哥哥他们说……”杨盈满眼泪水,脑袋委屈巴巴的架在静亭的肩膀上。 “什么!” “师傅,师傅,我没事,我把他推开了,刚开始推不开,可是当他要撕扯我的衣服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一股热流,从肚子中涌上来,力气好大啊,一下子就把他推了个跟头,他就不敢上来了。” 杨盈红着眼睛,用一只胳膊做了一个推的手势,破涕为笑:“师傅,我是不是好厉害,好厉害。” “是好厉害。”静亭温柔的笑笑:“我们杨盈会武功了,以后能保护师傅了。” “放心吧,师傅,以后你要是受了谁的欺负,我就替你教训他。” 小姑娘一只拳头在空中乱挥,皱着鼻子一副奶凶奶凶的样子,只是眼中还有泪水,女孩儿一皱鼻子,泪就流了下来,梨花带雨的脸上,又多了一分可怜。 静亭拿起手帕,为女孩儿擦去泪痕。 “不哭了,哭的太多容易变老,变老了就不好看了,师傅这一脉可不收丑徒弟的哦。”看着杨盈破涕为笑,静亭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 “啊~那我不哭了。”抽动了一下鼻子,杨盈慌忙的抢过手帕,擦了又擦,嘴巴噘的老高:“师傅~我好容易流眼泪啊,我现在是不是不好看了~” “怎么可能,我们杨盈是梧国的小公主,是整个大梧最美丽的明珠呢。” “嘿嘿。” 杨盈看着静亭傻笑:“那如果有一天徒儿不漂亮了,师傅也不要赶徒儿走,好不好呀~” “其实~不收丑徒弟的事,是骗你的。” “唔……” 杨盈张开小嘴,一口咬在了静亭的肩膀上。 哆~哆~ 咔。 房门一声轻响,任如意打开门,端着一个食盒走进房间,看到靠在静亭肩膀上的杨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铛! 食盒被放到桌子上。 “你们两个都没吃饭呢吧,大家都吃完了,这是你们的,一起吃。” 横了静亭一眼,任如意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拿出。 晚饭很丰盛,有几道容易消化的蔬菜,诱人的排骨,还有炖煮软烂的鸡汤,粥碗打开,浓郁的米香飘荡在空气中。 咕咚~ 许久都没进食的杨盈,咽了咽口水。 “来吧,多吃一些,这些都是钱昭特意做的,他说是他护卫不利,才让郑青云有机会接触到了你。” 盛出一碗鸡汤放在桌上,任如意把杨盈从静亭肩膀上拉下来,扶到饭桌旁坐下。 “师傅~” 杨盈看了眼桌子上的汤,又看了眼扎着银针的手臂,眼巴巴的望着静亭。 静亭把碗端了起来,舀出一勺放在嘴巴吹掉热气,刚要递到杨盈嘴巴,连勺带碗都被任如意抢了过去。 “你吃你的,我来喂!” 任如意声音里带着一丝生硬。 咔~ 静亭闷头吃饭,没敢抬头,他好像听见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第三十一章 夜半噩梦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吃完饭,又把熬好的汤药给杨盈灌下去,嘱咐礼王殿下好好休息之后,静亭和任如意离开了房间。 砰! 房门一关,醋意上涌刚想说两句的任如意,就看见刚才还温柔和煦,脸上带着笑容的道士,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可怖。 “你……没事吧。” 拉住静亭的手,任如意心中醋意瞬间消失,只剩下了担心。 “昨天晚上,郑青云潜入了杨盈的房间,抱她,摸她,还差点轻薄了她,贫道不敲断他两根骨头,道心不通达。” 砰! 任如意气的一掌打在了身边的立柱上,留下一道掌印。 “你在这儿等着,论折磨人,我可比你专业的多了。” 任如意马尾一甩,快步走进了关押郑青云的房间,不消片刻,凄厉的惨叫声传出,只有一瞬,就变成了被嘟嘴的闷响 道人举目望去,秋日的空气中还残存着一丝焦糊,宁远舟正带领着使团的众人把完全烧毁大门推到,抬起头枯黄的枫叶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映着残血般的夕阳,缓缓沉落。 一个半时辰之后,任如意打开门,女人身上没血,可血腥味儿却格外浓重。 静亭提着药箱走进房间。 再走出来,只是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活了。” 任如意又走了进去。 如此往复,直到静亭再次走出,拦住还想再进去的任如意,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宁远舟带着钱昭走了进去,见过大世面的六道堂副堂主双目圆睁,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堆烂肉,是郑青云。 拉着钱昭出来,宁远舟双眼中带着疑问,看向静亭。 “他没死,只是不能说话了,也丧失了读写的能力,估计只剩下两个月的寿命,如果有人每天用内力为他续命,能多活半年。” 道人清理着药箱,把染着紫黑色血迹的抹布扔掉:“可他接下来每多活一天,对他来说都是极致痛苦的煎熬。” “为什么,他已经被控制住了……” 宁远舟拦住要回房间的静亭。 “……” 道人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拍了拍宁远舟的肩膀。 “使团的防卫得加强了。”钱昭面无表情的开口:“一定是杨盈出了什么事,不然道长一定会拦着任姑娘的。” “你说的对,去告诉孙朗,带着使团护卫组织巡逻,接下来使团到过的任何地方,都要仔细盘查,不仅仅是驿馆或者客栈,还有周边的环境怎样,有什么人,通通都要查清楚,殿下身边,随时都要有人保护,就连睡觉都要有人站岗。” “是。” 钱昭点点头,转身离开。 入夜。 吹灭房中的烛火,静亭躺在任如意身边,感受着女人轻柔的呼吸声,手指轻轻拨弄过任如意脸上的秀发,露出女人清雅秀丽的面容。 微暗的月光下,静亭微微一笑,他很喜欢这样看着她,只是这样看着,他就很已经非常开心。 过了一会儿,一个淅淅索索的声音传入道人的耳朵里。 任如意睡觉很轻,任何声音都会刺激到她敏感的神经,声音一出,女人马上就有了惊醒的迹象。 看到窗边逐渐出现的脸,静亭双指在任如意脖颈处一搭,女人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窗口处出现的是杨盈的脸,不远处的柱子后面还有钱昭探出的脑袋。 “师傅~” 小姑娘轻声呼唤静亭。 “怎么了?” 静亭打开窗户,跳出房间,落到杨盈面前,挥手示意钱昭这里没事,让他去休息。 “我……有点害怕,我……做了个噩梦,梦里……郑青云在撕我的衣服,他满脸是血一副狰狞的样子……后面还有我皇兄皇嫂,提着剑要杀我……我跑啊跑啊,跑到一个满地是死人的地方,我看大家就在前面,可是又感觉好远好远,远舟哥哥,还有钱大哥,元禄他们,都在好远好远的地方,我怎么喊……他们也不回头……” 杨盈描述着,又把自己说的眼泪汪汪。 “傻丫头,梦都是反的,你钱大哥他们不就在客栈里吗?” 揉了揉杨盈的脑袋,静亭笑着开口:“再说了你师傅我是个道士,你放心,有师傅在,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会帮你赶跑的。” “那……师傅,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当然了,我是你师傅嘛。” “那……拉钩。” 一大一小两个拇指印在了一起。 静亭把杨盈带回了她的房间,看着女孩儿乖乖躺好,盖好被子,自己则找了个软垫,坐在了床边。 静亭刚坐下,就看到杨盈的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女孩儿像是睡觉的样子,可双眼时不时的就睁开一下,看向床边的静亭。 “放心吧,师傅不走。” 道人温柔的笑笑:“不过徒儿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男女授受不亲,师傅也不能天天陪着你,明天让你如意姐陪你睡,好不好。” “好~” 小公主声音软软的:“那师傅以后可不可以叫我盈儿啊,小时候长姐和母亲也是这么叫我的。” “盈儿。” “嘿嘿~”女孩儿傻笑一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床边,道士盘膝而坐,内力运转周天,聆听着静谧的黑暗,只是……安静的时间并不长,杨盈睡觉并不老实,女孩儿踢开被子,皱着眉头,在床上动来动去,像是做了噩梦。 叹了口气,静亭起身坐到床沿上,手掌轻抚杨盈的脑袋,女孩儿才渐渐安静下来。 —————— 突如其来的插曲,耽搁了使团的行程,还好客栈只是烧坏了院墙,房间尚在,使团也就将就休整一下。 静亭房间,任如意睁开眼睛,透进窗子的阳光告诉她,今天她比以往起的晚了一些。 “醒了,先吃点东西吧。” 道人就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桌上摆着今天的早饭:“我已经和宁远舟说了你娘的事,他愿意帮忙,让六道堂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等你用了早饭,再和伯母见上一面,娘就可以上路了。” “好。” 任如意站起身,红色的衣袍遮盖住静亭眼前的玲珑,坐到桌边,端起静亭已经吹到恰到好处的粥碗:“你昨晚干嘛去了?” “啊?” “床铺上你的位置是凉的,如果你只是早起,不会这么凉,你一定是昨晚出去了。” 任如意放下手中的碗,目光如刀直视静亭:“你昨晚出去干嘛了?” 第三十二章 笑脸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杨盈她……白天受了惊吓,做噩梦不敢睡觉,她昨晚来找我,贫道就去了她的房间,坐了一夜。” 当啷~ 任如意面色一冷,手中的粥碗被她在桌面上。 “不合胃口吗?” “合个鬼!给你徒弟喝吧!” 砰! 任如意其实冲出房间,房门与门槛的撞击,化作一缕劲风。 道士追出房间,迎面撞上的是任如意气鼓鼓的脸蛋,女人没走只是站在门口,顺着女人的目光,静亭看见不远处的院子中央,欧阳氏正站在六道堂已经准备好的马车旁。 “那个……如意……” “先应付我娘,等她走了,我在收拾你!” 恶狠狠的瞪了静亭一眼,任如意转过头,微红的俏脸像翻书一样,翻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来。 “娘,这次出发一定要注意安全,到了六道堂准备好的地方,就传信给我。” 两人走到马车旁,任如意拉着自己义母的手。 “放心吧,娘会注意的。” 欧阳氏把目光转移到静亭身上:“孩子,我知道你们要做大事,但无论如何,要保护好如意。” “伯母放心。” 静亭点点头。 “昨天叫娘,叫的不是挺亲热的嘛~” “娘。” “诶~”看着眼前的静亭欧阳氏满脸笑容,伸出手把道士拉倒一边:“如意冲出房间的样子,娘都看到了,怎么吵架了?” “娘,是我不好。” 静亭低着脑袋:“是我做事欠考虑了,没有顾及如意的感受。” “你们年轻人的事,为娘的也不了解,但我知道,我家如意呀,是爱惨了你,别伤了她的心。” “娘放心,小胥明白。” “好好好,等你们办完事,再来找娘的时候,就把聘礼也一起带来吧。” 拍了拍静亭的手背,欧阳氏登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驶出客栈。 “如意~” 静亭凑到任如意身边。 “哼╯^╰”女人扭头,看也不看静亭一眼转身离开。 宁远舟走上前拍了拍静亭的肩膀,接着就是于十三,孙朗,元禄也上来凑了凑热闹。 啪! 轮到钱昭的时候,静亭一把抓住他拍向自己肩膀的手。 “你已经把昨晚看见的,告诉他们了对吧。” “就他们几个,不会出去乱说的。” 砰!砰! 静亭也拍了拍钱昭的肩膀,两声闷响过后,天道都尉捂着肩蹲了下去。 —————— 使团停在景城休整,众人也迎来了难得的闲暇。 做完了今天的功课,杨盈拉着元禄开玩,两人在院中追逐跑动,欢声笑语传遍整个客栈。 任如意就在不远处看着,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微笑。 “咳咳……” 静亭悄无声息的飘到了任如意身边。 任如意把头扭了过去,但人没走。 “贫道是来找如意道歉的。” 静亭凑近任如意的身边:“有些事,是我……没有顾及到姑娘的感受。” “那你打算~如何补偿我?” “这个如何?” 静亭变戏法一般,变出一条红色的剑穗,剑穗之上,细密的金线勾勒出,盛开的桔梗花,安静绽放。 “这是你做的?” 任如意接过,轻轻握在掌心。 “是我亲手编的,送给你。” “哼,你还编给过其他女孩子吗?”任如意抬着下巴,看着比她高出不少的静亭。 “还没有。” “那以后也不许,只能送给我一个人,知道嘛!” “娘子吩咐,为夫自当遵从。” “呸!谁要嫁给你了!” “你娘都同意了……” “找打!” 呼~ 任如意打向静亭的手掌被躲开,追的道人满院乱蹿。 跑累了,静亭就搂着任如意坐在院墙上,看着院里元禄和杨盈玩游戏。 “你是真的没感觉到杨盈对你的情意,还是装的。”靠在静亭的怀里,任如意声音略带一丝危险。 “她还小,感情之事,还不清楚,等她再长大一些,自然就会明白的。” “她都能跟那个郑青云私定终身了。” “所以她不懂嘛。” “说的好像你很懂一样。” “我也不懂,可我遇上了一个好姑娘,她会教我一辈子。”静亭搂紧任如意,蹭了蹭她的鼻尖。 “啊,你一辈子才能学会啊!那也太笨了吧。”女人笑道。 “那就让我更笨一点,下辈子,还是你来教我。” 渐沉的夕阳下,任如意搂着静亭的脖子,两人的嘴唇印在一起,像一幅静止的水墨画,正逐渐飘散。 良久~唇分。 杨盈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两人,少女正拍打着元禄的后背,追打着少年。 “宁远舟和我说,让我平时上课的时候严厉一些,说你平时太宠着她了。” 任如意拄着脑袋:“确实有些太宠了,连我都……连我都忍不住的有点嫉妒。” “看着她,她是谁?” “她是杨盈,梧国礼王,肩负着出使安国保护黎民的使命。” “宁远舟,你,还有使团的大家,你们都忘了,她还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 静亭声音低沉传来:“爹死了,娘不在,兄嫂欲杀之,再加上郑青云的背叛,天下之大,她只剩我这个师傅了,我不宠她,谁来宠。” “可是……” “别说这个了,听钱昭说合县郊外有个土地庙,庙里的姻缘树很是灵验,明天我们也过去求一求吧,求土地公公保佑我们两个的姻缘别有太多磨难。” “好啊,但明日不行,郑青云带来的盗匪袭击,惊扰了安国高层的神经,宁远舟说,明日安国的引进使,就要来拜见。” 听静亭要求姻缘,任如意轻捶了一下身边的道人,又冷静开口:“这个引进使长庆侯李同光,听说是个狠角色,在战场了俘虏了梧国皇帝,你不在的话,杨盈会害怕的,我也想趁机试探一下,安国当前的朝局。” “好吧,那走之前再去,土地庙也不会跑。”静亭点点头。 靠着静亭的胸膛,任如意把目光又放在院中嬉笑的元禄与杨盈身上:“看他们笑的多开心啊,再过两日到了安国,恐怕就没办法笑的这么开心了。” “是啊,我喜欢这样的笑,终有一日,贫道要让这天下百姓,也要像这么笑。” 初弦的月光下,任如意抬头目光落在静亭的脸上,道人面色如常,云淡风轻般吐出她想都不敢想的豪言壮语。 —————— 客栈院中。 玩的有些累了的杨盈,坐在落叶布满的草地上,抱着双腿,怔怔的看着任如意与静亭跳下院墙,牵着手向房间走去。 “殿下,殿下~” 元禄抱着一个小蝴蝶凑到杨盈身边:“殿下你看,这是我自己做的蝴蝶,虽然是木头做的,但是他也可以飞呢,你看看,可好玩啦。” 元禄操控着木碟升空,绕着杨盈飞舞。 啪! 杨盈一巴掌把木碟扇落,晃晃悠悠的掉在地上。 “玩什么玩!” 第三十三章 李同光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次日,合县客栈。 一大早,宁远舟就把正在打坐的静亭拽了起来。 原因无他,六道堂的探子来报。 要来探望使团的引进使长庆侯等人,已经进了合县。 “他们进合县来找使团,你叫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使团的人。” 感受着初晨的朝阳,静亭伸了个懒腰:“吃早饭了吗?一起?” “吃什么早饭啊,这次安国来的是两个人,引进使长庆侯李同光,还有一位是安国的鸿胪寺少卿范东明。”宁远舟拉着懒洋洋的静亭:“要见殿下的就是这位鸿胪寺少卿。” “那长庆侯来干嘛?” “这位长庆侯,没进合县就放出话来,说要见你。” “哦。”静亭淡淡的回了一声。 “哦!?你怎么看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长庆侯算什么,摄政王也不是没打过,等他来了,告诉他,我在后院的亭子里等他,还有……” 静亭打了个哈欠:“把贫道的早饭端过来。” —————— 安国人到的很快,早饭还没吃完,静亭就见到大名鼎鼎的长庆侯。 少年白衣锦裘,面容俊秀,一袭紫袍顺着微风轻摆,手持长剑,缓缓走到静亭的面前。 “吃了吗?” 静亭抬起头,示意少年坐下。 “本侯一路急行,不愿在路上耽搁,今早还没有。” “哦。” 静亭点点头,看了看李同光,又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白粥,再抬头:“没吃赶紧吃去吧,贫道这也没有。” 后院亭中的气氛有些凝固。 “哈哈,你这道士倒是有趣。” 李同光笑了,坐到静亭面前:“从安都到合县,本侯急行千里而来,可不是为了道长的一碗清粥的。” “那是为了什么?” “朱衣卫调查过道长,数月前道长曾去过梧都,为了找什么人。” 李同光拿来随身携带的画卷,在石桌上摊开,画上是一个女人,与任如意长得有八分相似:“本侯想知道,道长找到了没有?” “画的太差了,这里……还有这里……” 没回答李同光的话,静亭清水为墨,筷尾为笔,勾勒画卷,寥寥数笔画卷上的任如意便已然活灵活现。 “你见过!在哪儿见过!她在哪儿!”李同光双目圆睁,猛的站起。 “贫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噌! 李同光拔出宝剑,直指静亭:“这是她当年送我的宝剑青云,天陨铁打造而成,多年来本侯从未离身,陪我征战沙场,杀人无数!你敢不说,信我杀了你吗!” “试试?” 青衣道人微微一笑。 “好!” 宝剑出鞘的寒芒映亮初晨的朝阳,雪亮的剑光划过之处,一片肃杀,可惜……只一瞬。 道人左手闪电般的探出,食指与中指夹住了青云剑的剑身。 “你……” 握紧剑柄,李同光猛的一抽,可宝剑就像被铁箍箍住了一样,安安静静的停在道人的双指之间,纹丝不动。 “好剑。” 静亭欣赏着指间的青云剑:“你刚刚说这把剑是她送给你的,贫道要了,松手!。” “不可能!” 李同光已经用上了全身力气,双眼通红咬牙切齿。 “贫道说~松手!” 微微抬起食指,静亭运起三成功力,屈指一弹。 嗡! 宝剑发出一声轰鸣,强横的内力瞬间穿过震到李同光的手上 ,刹那间长庆侯只觉得手掌麻木,刺痛感直冲大脑,可手中的宝剑还是紧紧攥着。 “松手!” 静亭再次抬指,这一次~是六成功力。 少年持剑的手掌颤抖,虎口瞬间裂开,鲜血迸溅,染红剑柄,滴落在石桌上,可还是死死的抓着剑柄,咬着牙双面通红。 静亭深深的看了李同光一眼,又一次抬起了手指。 这一次,是九成功力。 噗! 李同光面色如纸,口鼻溢血,双唇之间鲜血压制不住的狂喷而出,染红了少年雪白的锦裘。 “贫道下一指,你必死无疑,贫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松手!” 静亭淡淡的开口。 “休……想……” 李同光说话很慢,声音也很微弱,每吐出一个字,就伴随着一口鲜血,可少年眼神坚定,盯着面前的静亭,眼中满是死寂与疯狂。 出乎意料的,静亭松开了夹着宝剑的双指。 李同光已无力握剑,在静亭松开的一瞬间,宝剑落下。 无声…… 长庆侯没让宝剑落地,他极速俯身,用双臂夹住了宝剑。 噗! 这个动作,又让他的伤势加重了几分。 待他起身重新瘫坐在石凳上,静亭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丸,推到他面前。 “治疗内伤的。” “我……咳咳……本侯……自己有。”从怀中掏出两颗药丸服下,李同光闭眼运转内力,好一会儿,嘴角才不再往渗血。 “说说你们的故事吧,你和她。” 静亭轻点着桌上的画卷,画卷上的女子,已经被李同光的鲜血染红,平添了几分妖异。 “她是我师傅。” 缓了几口气,李同光终于能勉强说话了:“我是长公主与一个梧人面首所生,出身低微受尽凌辱,她是皇后娘娘为我请来的老师。” “昭节皇后?” “是。”李同光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继续。” “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只有她看得起我,她教我武功,教我道理,保护我,带着我冲出狼群,在我输的时候,告诉我要记住屈辱,下次就不会输……六年前,她走了,说要去执行任务,就再也没回来,后来邀月楼大火,昭节皇后身死,陛下她就是罪魁,我不信……可我没办法……再后来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你相信她死了。” “我不信!咳……咳……我不信,可所有人都这么告诉我……直到~我看到这幅画。” 说着李同光竟然跪了下来,对着静亭俯首哀求:“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道长,你告诉我她在哪儿,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们使团不是要梧国国主吗,我回去就放了他,把他送来合县,只求你,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贫道什么都不要。” 静亭摇摇头,把李同光扶起:“还能动武吗?把她教你的最厉害的一招,对我试一试。” “可以!” 李同光咬紧牙关,单手成爪,化作数道诡异的幻影,角度刁钻的抓向静亭的鼻子。 “步步生莲手,他真的是……” 静亭认出了李同光招式的名字,没选择抵抗,静亭微微后退半步,躲开李同光的攻击。 “道长……” 这招对李同光消耗很大,刚压制住的伤势又一次复发,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没理会李同光的呼唤,静亭转身离开。 捂着发疼的胸口,李同光站起身想追上去,整个人呆在了原地,青衣道人离开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 红衣,风华绝代。 第三十四章 来吃药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安国大理寺少卿范东明那边,杨盈加上杜长使,已经可以熟练应付。 难应付的是,李同光…… 安国人离开,他这个引进使竟然留了下来,理由是他身上有伤不宜乱动,还有他作为引进使,有义务把使团带进安都。 理由正当的,让静亭把后院的石桌子拍成了粉末。 道士的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容,只是一整天,浓重的低气压都让使团其他人绕着他走。 吃过晚饭,任如意端着药碗走进了李同光的房间。 “来鹫儿,喝药。” 任如意一边把药碗递到李同光嘴边,一边看向窗外,窗口处静亭正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两人。 “你要不要进来?”任如意挑衅一样抬了抬下巴。 “不进。” “哼。” 轻巧的鼻音发出,任如意舀起一勺汤药递到李同光嘴边,李同光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这一刻对他来说,眼前苦涩的药汤,要比琼浆玉液,好喝的多。 李同光喝下第一勺,静亭身边多出了一排脑袋,钱昭,于十三,宁远舟,孙朗,杨盈,没有元禄。 “老钱你说,道长什么时候冲进去拍死他?” 于十三摇晃着钱昭的肩膀:“我赌第三勺。” “道长不是冲动的人。”钱昭淡淡开口:“我们不能让李同光死在这儿,一会儿记得拦一拦。” “要拦你拦……” 第二勺喂下去,静亭的手掌放到了窗沿上。 宁远舟联合孙朗,直接给静亭来了个强人锁男。 “别,冷静,道长冷静。” 宁远舟紧紧抱着静亭:“你现在杀了他,使团就可以直接调头了。” “贫道很冷静,不会杀他。” 静亭推开姿势有些暧昧的宁远舟:“你应该能感受到,贫道对他并无杀意。” “道长,你……是要我感叹不愧是修道之人嘛。” 宁远舟指着房间里的两人:“这要是我,早就冲进去了,或者找机会让他离开使团。” “如意与我说,他在安国朝堂树敌很多。” “这个倒是真的,资料记载这位长庆侯,与安国的两位皇子关系都不好,和安国朝臣的关系也很差,甚至有一些还是仇人,只跟宫里的初贵妃有点关系。” 杨盈掰着手指头:“安国现在的朝堂上,也只有他同意和谈,反对出兵。” “贫道今天下了多重的手,贫道心里清楚,就这么让他离开使团,他的仇家随便派个人,都能让他死在外面。” 静亭的目光一直盯着房间里的两人:“他是如意的徒弟,他若是死了,如意会不开心的。” “这才是你不杀他的理由吧。”于十三凑近。 “是。” 道士点点头,摆摆手:“贫道再看一会儿,你们都散了吧,再看下去也没什么热闹了。” 众人离去,只剩下杨盈还站在静亭身边。 “你怎么不走,今天接待那个什么少卿,还不够累吗?” 静亭习惯性的揉了揉杨盈的脑袋。 “师傅~盈儿闯祸了。” 女孩儿双手捧着一个摔坏的木制蝴蝶,乖巧的贴在静亭身边:“昨天玩的时候,我态度不好,把元禄的蝴蝶弄坏了,我修了好久,也没弄好。” “师傅看看。” 静亭接过杨盈手中的蝴蝶,蝴蝶的翅膀断了,两个小齿轮掉了出来。 “这墨家的机关术,确实神奇,师傅也修不上。” 把蝴蝶递还给杨盈,捏了捏杨盈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最重要的不是这只蝴蝶,而是盈儿要去找元禄,告诉她你做的不对,去和他道歉,而不是摆着礼王的架子,在这里扣蝴蝶,师傅怎么教你的?” “王侯将相,并不比普通人更加尊贵。”杨盈老老实实的说一段话。 “去吧,去找元禄。” “那师傅,可不可以和盈儿一起去呀。” “自己去,有些事情总要自己面对的,就从交朋友开始吧。” 静亭声音温柔,鼓励着杨盈:“你已经很勇敢了,都能应付安国官员了,还怕一个元禄啊?这以后怎么保护师傅。” “我可以的。” 杨盈跺了跺脚,鼓着脸蛋,迈开腿冲向元禄房间。 李同光的房间里,喂了一勺药的任如意抬头,正巧看到静亭的手,宠溺的放在杨盈的脸蛋上。 哗啦! 女人手中药碗一抖,半碗汤药都撒在了李同光身上。 “师傅。” “都多大的人了,自己喝!” “哦。” —————— 客栈,元禄房间。 手中捧着受损的蝴蝶,杨盈敲响了元禄房间的大门。 “谁啊?”少年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杨盈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砰! 与起身开门的元禄,撞了满怀。 “哎呦~”女孩儿倒在地上。 “殿下!”元禄急忙上前搀扶。 “唔~好疼。” 杨盈捂着自己的脑袋站起身:“孤……我,我是来找你道歉的,但你都撞了我了,你可不能再生我的气了。” “啊?” 看着面前撅着小嘴的杨盈,元禄一愣。 “这是你昨天的蝴蝶,我修了好久,可还是修不好。” 女孩儿打开手掌,是摔倒也没松手的木蝴蝶:“昨天对不起,我态度不好。” “没……没事,没事的殿下,我从来也没生殿下的气啊。” 看着面前乖巧的杨盈,元禄脸红的像一只刚出锅的螃蟹,慌忙摆手。 “那你今天怎么都躲着我。” 杨盈小声嘟囔:“这个还能修好吗,其实还蛮好看的,我也……很喜欢。” “可以的,我可是墨家机关术的传人。” 元禄拍着胸脯,拉着杨盈坐到房间的桌子旁边:“很快的,只要破损的地方更换一下,再修理一下翅膀,很快它又能飞起来了,殿下在这儿等一下,属下很快就能让殿下看到它飞起来。” “好。” 杨盈坐了下来。 元禄拿来齿轮,把破损的地方换成新的,又拿出小刀修理翅膀:“属下不明白,殿下昨天怎么突然发火了,是哪里出什么事了吗?” “我……我就是……你知道的使团里除了师傅,就如意姐待我最好,她虽然是远舟哥哥找来的,可一直尽心尽力。 师傅只教我医术和我到现在都没练出来的内功,其实很多道理都是如意姐教我的,我好感激她的,也把她当我的亲姐姐。 可是……可是不知怎么了,只要看见如意姐和师傅在一起,我就好难受……” 第三十五章 我吃醋了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尤其是郑青云那个王八蛋闹出来的事情之后,如果见不到师傅,我就……就是很不舒服,每次看到如意姐和师傅在一起,师傅满眼都是如意姐的时候,我就……就好难过……好难过,好像又有点生气……” 杨盈举起小拳头又放下,小脸一垮趴在桌子上:“我大概是病了。” 元禄修理蝴蝶翅膀的手抖了一下,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看病的事,静亭道长和钱大哥才比较再行,不过如意姐对殿下是不错,郑青云挟持了你的事情,被如意姐知道了之后啊,她和静亭哥没点没杀了郑青云,殿下是没看到郑青云的惨样, 他现在不能说话了,全身上下大半的被骨头都打断了一遍,连手指上的骨头都被抽出去了好几根,钱大哥看过了,说中途没死已经算是静亭哥的医术高超,不过他也活不过几天了。” “她活该!谁叫他夜里冲进我的房间,摸……” 杨盈小脸气的通红,话说到一半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摸什么?殿下!他轻薄你了!”元禄猛的站起,放下手中的还在修理的蝴蝶。 “没有没有,他是想轻薄我来着,可我现在好厉害了,我一拳就给他打飞了出去,他跑出去的时候,好像还吐血了呢。” 说起这个杨盈开心起来,女孩儿挥舞着小玩意,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郑青云再差,也当了几年的宫中侍卫,殿下这手无缚鸡之力的,难道殿下练出气感了?” 元禄满脸不可置信:“这才短短几天,殿下难道是天纵横才。” “我也不知道呐。” 杨盈的小拳头在空气中假模假样的挥出两下:“你能感应到嘛?” “这个简单,我内力虽然差,但探查一个人有没有内力,还是轻轻松松的。” 元禄笑笑,看着杨盈:“把手给我。” 把杨盈的手放在桌上,元禄把手中搭上杨盈的脉门,想用自身的内力探察一下。 内力刚入体,元禄面色一白,搭在杨盈脉门上的手猛的缩了回来。 “怎么了?” 小公主看着触电一样的元禄。 “好强的内力,我刚刚想用内力探察一下殿下的丹田,可内力刚一入体,就被打了出来。” 元禄活动着有些酸麻的双指。 “这么说我有内力啦!”小姑娘双眼一亮。 “殿下刚刚习武,就算有内力也不可能如此强横,这内力至阳至纯,是……静亭哥的内力,你平时感觉不到,只要你有危险,它就会出现保护你……” 元禄低垂着双眼,又拿起来桌上,还未修好的蝴蝶忙活起来。 “师傅……”小姑娘眼圈又红了。 “静亭哥是个好师傅。”元禄轻轻拨弄蝴蝶的翅膀。 “元禄,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出内力啊,我每天都有打坐的,虽然坐一会儿就睡着了但也每天都有的……” 小嘴一撅杨盈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我也好想像师傅一样厉害,能保护大家。” “殿下,你已经在保护大家了,出使安国更是保护两国黎民。” 元禄看着杨盈眼睛:“你保护百姓,我保护你。” “哪怕……是搭上我这条命。”这句话元禄看着杨盈的脸,默默的念在了心里。 “师傅会保护我的啦。” 杨盈笑着:“不过元禄,你真好,远舟哥哥,钱大哥他们,都拿我当小孩子看,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什么朋友,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啦。” “嘿嘿。”少年红了脸,挠了挠头,这是略有些憨憨的笑着。 烛影飘摇之间,一只木制的蝴蝶,在少女的欢笑声中,抖动翅膀,缓缓升空。 —————— “我吃醋了。” 看着任如意从李同光的房间里走出来,这是静亭的第一句话。 “他就是我徒弟。” 任如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还小呢~不懂感情之事~” “杨盈才十六,李同光都二十三了,按理说,他孩子都应该会说话了。” “哼~” 任如意把头扭到一边:“找你徒弟去吧,刚才在窗边不是聊的挺开心的嘛。” “她把元禄惹生气了,我让她自己去哄,仅此而已。” 静亭拉住任如意的手,女人身上挣了挣,没脱开。 “出息了,你在这儿,杨盈竟然能自己去做事,平时上课,她都得先看你一眼,才能乖乖翻书。”任如意翻了个白眼。 “慢慢来嘛。” 静亭抓紧任如意柔软的小手:“她总会明白的,依赖与爱并不一样,她是我的徒弟,她此生都可以依赖我,但我仍希望她能找到她所爱之人,幸福一生。” “希望如此吧。”这次任如意没有想挣开。 “李同光有点喜欢你。” “可能是有一些,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六年前我离开安都,我们就再没见过,那年他才十七岁,次年他母亲病逝,我赶回去想宽慰他两句,他连见都没见我。” 任如意耸耸肩:“他应该早就放下了。” “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 静亭微微俯身,贴近任如意的耳朵:“如意姑娘,你太小看自己的魅力了。” “你呢?你年少之时,有没有什么不可得之物?” “五年前我遇到了你,那年贫道也是十七岁。” 月光下,静亭看着任如意的脸:“一个身受重伤,还在逃亡的女人,把身上几乎所有的银子都捐给一个道观,简直傻的可怕,你说你会回来,我就等啊等啊,五年过去了,你也不回来,贫道只好下山找你了,还好让我找到了。” “你若是找不到我呢?” “那贫道会继续找下去,走遍万水千山,直到最后一次闭上眼睛……” 没等静亭说完,任如意踮起脚尖,猛的吻了上去。 轻轻搂住任如意的后背,静亭闭上眼睛。 “臭道士,把你的脏手撒开!别碰我师傅!” 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动作,转过头,脸色苍白的李同光,提着剑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李同光!你知不知道,贫道下了多大决心,才决定留你一命啊。” 晚夜风中,静亭将任如意拉至身后,狂暴的内力卷起满天枯叶,道人张开手,掌心之中赫然出现一把由落叶凝成的利剑,枯黄如血。 第三十六章 你们不想活了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别!道长……” 宁远舟等人冲出房间,杨盈和元禄也来到院子里,小姑娘肩膀上的木蝴蝶还在扇动着翅膀。 “要杀就杀,臭道士!你有什么资格碰她!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同光双眼通红盯着静亭。 “贫道一个修道之人,怕你变成鬼!” 静亭缓缓向前,宁远舟等人想上前阻拦,可近乎实质化的庞大内力,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肩头,道人每前进一步,这座大山就沉重一分。 噗! 李同光喷出一口鲜血,身上的骨头嘎嘎作响,青衣剑拄着地面,才让自己没跪下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划破夜空。 任如意走上去,一巴掌扇在李同光的脸上。 所有人为之一愣,静亭也停下脚步。 “我不许你这么跟他说话。” 任如意盯着李同光:“他是你师丈。” “你打我……师傅,你竟然为了他打我……” 李同光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他是个什么东西,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一个乡野道士……” “他心里有我,他愿意为了我上刀山下火海,不顾性命!为了找我,他愿意不远万里,去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世界!” “我也愿意!” “那你愿意辞官吗?放弃你现在有的一切,只是做我的徒弟。” “……” 李同光低垂着脑袋,说不出话。 “我们走吧。” 任如意走到静亭的面前,温柔的拉住道士的手,声音轻柔:“我们回房间吧,我有点累了。” 呼~ 一瞬间,所有压力全部消失了,静亭掌中的剑,化作落叶重新飘落。 钱昭上去把李同光拉回房间,所有人都能看到,长庆侯双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 轰隆~ 下雨了。 看着静亭与任如意两人,离开的背影,杨盈跟了两步,熟悉的声音传进小姑娘的耳朵里。 “师丈,嘿嘿,你刚刚说~贫道是他师丈。” 静亭用肩膀轻轻顶了顶身边的任如意:“你答应嫁给我啦。” “呸~不知羞,不嫁给你,我还能嫁给别人不成。” 任如意红着脸,捏了捏道士的手心。 杨盈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两人离开。 哗啦~ 雨水滴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感受不到雨水滴落,转过头,元禄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一把伞,就站在杨盈身后。 “殿下,该回房休息了。” 秋雨中,少年笑容灿烂:“下雨了,晚上凉,容易染上风寒的。” —————— 秋雨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静亭打开房门,门口是杜长使的脸。 “道长~” 年纪不小的杜长使,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砰! 静亭把门关上了。 “怎么了?” 房间里的任如意揉揉眼睛。 “没事……” 哆……哆……哆…… 没等静亭说完,门又响了,静亭打开这次是宁远舟,脸上带着和杜长使一样的笑。 静亭还想关门,宁远舟顺着门缝,搂住了静亭的胳膊,把道士拉了出去。 “大早上,你们一个两个,是不是有点毛病” 静亭打掉肩膀上搭着的手。 “我和杜长使,商量了一下,这个李同光还是可以争取的,毕竟安国朝堂上,也没有几个朝臣支持放归梧帝,他要是能说上话,说不定迎帝之事能顺利的多。” 宁远舟把静亭拉到院子里。 “你们打算……?” “我们本来打算,把盗匪袭击使团的事,栽赃在两位皇子身上,告诉李同光是两位皇子想要陷害他,把他拉到我们的船上来,现在嘛……” “任姑娘既然是他的师傅,那这一切都好说了,这徒弟哪敢不听师傅的话嘛。” 杜长使接上宁远舟的话。 “贫道听明白了。” “宁大人你看,我就说道长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嘛,静亭道长你就让任姑娘去找……” “你们两个不想活了。” 静亭淡淡的声音传来。 “……” —————— 就这样,使团又在合县待了两天,安国派了引进使来接人,就可能不会伤害梧帝的性命,使团也乐得休整,能让杨盈多学一刻安国的知识也是好的。 使团里唯二两个不开心的人,可能就是静亭和李同光了。 静亭看见李同光,就想把他就地拍死索性不看。 李同光除了讨厌静亭之外,还讨厌身后的尾巴,他早上打开房门,于十三就在门口等着他,昨天是钱昭,两人换班,美其名曰保护,其实就是正大光明的监视他,他想出言挖苦一下两人,发现跟这两个六道堂的打嘴仗,他都讨不到便宜。 在院里走了一圈,他看到一个女人走进使团,穿过前院,向他师傅的房间走去,路上看到在树下打坐的静亭,没打招呼,但一双美目一直停在道人身上。 “她是谁?”李同光看向于十三。 “跟你有什么关系。” 于十三脸上带着让李同光很不爽的笑容:“我劝你赶紧掉头,等道长看见你,要你的命,我可拦不住。” “你怎么看着这么害怕?” “我有吗?我没有!”于十三抻着脖子。 “哼。” 冷哼一声,李同光拂袖而走。 “尊上,李同光有间密室,专门存放和您有关的物品,他软禁了宫廷画师,专门画您的画像,把您以前穿过的衣服都收罗起来用来祭奠您。” 屋中金媚娘与如意对坐:“这些年无论谁说亲,他都一概拒绝,他对您别有用心!” “我也有点感觉到了,以前还觉得没什么,自从看到静亭和他那个徒……算了,鹫儿的事我会处理,先说说你打探到朱衣卫的情况吧,我想讲朱衣卫,那些沦为弃子的白雀解救出来,让她们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已经在打探了,愿意的话,离开朱衣卫,金沙楼可以收留她们。”金媚娘点点头。 “她们都是命苦的孩子,能多解救一些,就尽量多解救一些,不愿去金沙楼的,也要教一些谋生之道,放她们离开,不要强迫。” 任如意盯着金媚娘:“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尊上放心,属下明白。” “还有其他消息吗?” “还有就是安都的情况了,梧帝已经到了安都,现在被关在永安塔,由朱衣卫把守,现任的衣衣卫卫主邓诙,运来了不少硝石火油,就埋在永安塔底下。 因为……静亭,安皇宫也加强了戒备,安帝除了殿前卫,还特调了两支禁军拱卫安皇宫,现在安皇宫,侍卫挨着侍卫,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巡逻,从不间断。” 金媚娘声音顿了顿:“还有……不知道尊上有没有听说过,关在东湖草舍最深处的大魔头?” 第三十七章 孤才不怕他呢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不知道尊上,有没有听说过,关在东湖草舍最深处的大魔头?” “听过一些,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小,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他来安都,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接着被朱衣卫抓获,其余的便不知道了,朱衣卫中也没有相关的记载。” 任如意思索着:“我只记得,当年那场围杀,包括朱衣卫卫主,左右使,还有绯衣使在内的所有人,全部身死,朱衣卫重建,提拔人才,我也才有了晋升紫衣使的机会,他被放出来了?” “不清楚,我的人看到朱衣卫从东湖草舍接了什么人,运到了永安塔,但具体是什么人,我的人看不太清楚,也不认识,更没法去永安塔打探,毕竟已经十几年过去了,是不是那个魔头,也是属下的猜测。” 金媚娘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我们花了不少银子,也买通了几个朱衣卫,可他们也不知道情况,甚至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他是东湖草舍的一个囚犯,但邓诙不会平白无故的拉一个囚犯出来,尊上要小心。” “嗯。” 任如意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扔到桌上,金媚娘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金沙帮长老的玉佩,俏脸上飘过一丝尴尬。 “属下,属下只是觉得……有什么事,联系起来也方便些。” “那可以直接给我,给静亭做什么。” 任如意脸色冷了下来:“他还放在了贴身的口袋里,要不是我为他洗衣裳,他都没告诉我。” 金媚娘低着头,脸上竟露出一丝有点甜蜜的笑容。 “玉佩我会还给他,但你跟他之间,要注意分寸。” 任如意把玉佩收好,目光盯着金媚娘。 “咳,属下明白,尊上要是无事,属下就告退了。” 收起脸上的笑容,金媚娘站起身。 “去吧。” “是。” 金媚娘前脚刚走,任如意还没来及送送,就看见李同光带着于十三走了进来。 “师傅。” 李同光刚刚行礼,任如意就看见静亭的脸出现在窗户外面,身后还跟着宁远舟,钱昭等人的一串脑袋。 “有什么事吗?”任如意衣袖一扫,挺直腰背。 “徒儿是来向师傅辞行的,在使团叨扰了几日,这梧国使团徒儿作为引进使也不能一直待下去,接待事宜公务繁忙,徒儿该回去了。” “那你走吧。” “不过……这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徒儿在这里叨扰了几天,也想邀请使团的各位,去我那儿看看。” 李同光扭过头看向窗口处的静亭。 “长庆侯好意,我们心……” “好。” 宁远舟刚想推诿,静亭一口答应了下来。 咚~咚~ 好久没吃到一旬千机解药的六道堂副堂主,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 “去就去,孤才不怕那个李同光呢!” 吃过晚饭,杨盈又把李同光相关的情报,找了出来,趴在案桌上仔细观看,砚台边是一只木蝴蝶,正缓慢的拍打着翅膀。 “殿下~殿下~” 杨盈看向窗口,窗外元禄拿着个瓶子轻声呼唤:“殿下,这是我去求钱大哥最新调出来的饮料,是甜的,可好喝啦,拿给你尝尝。” “好诶。” 杨盈眼前一亮,手脚并用的从窗户翻了出去。 “嘿~”元禄熟练一接,女孩儿稳稳落地。 看到杨盈跳窗户被元禄接到,不远处差点跳出来的钱昭,又把头埋了下去,悄悄往前挪了两步。 “给,殿下尝尝。” 两人靠着墙角坐下,元禄把手中的竹筒递给杨盈。 “唔~”杨盈拿起竹筒喝了一打开:“好甜,好喝。” “嘿嘿,好喝吧,这里面有梨子,桃子还有其他的果铺,好难买呢,钱大哥熬了一下午才做好。” 看到女孩儿因为喝到甜的,而闪亮的眸子,元禄笑的格外开心。 “好喝,元禄你也喝。” 喝了好几口,杨盈有些恋恋不舍,却坚决的把竹筒塞进了元禄手上。 “不用不用,殿下每天功课这么辛苦,我刚才已经喝过了。” 元禄慌忙摆手:“殿下喝就好了,喝没了我再去求钱大哥熬就好啦。” “那你记得告诉老钱,要酸梅味的,酸酸甜甜的最好喝啦。” 小公主一笑,大大的眼睛,就眯成一条缝,看的少年一阵发愣。 “好。” “元禄谢谢你哦,你也要替我谢谢钱大哥。” “唔~”少年红了脸。 “宁头儿说明天长庆侯一定会摆鸿门宴,殿下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过神,元禄把话题引回正轨。 “孤才不会怕他呢!” 杨盈一抬下巴学着任如意的样子,十分的霸气中带着七分可爱:“无论他要干什么,孤都有信心,孤一定要替师傅!教训教训这个长庆侯!” “长庆侯也不好对付,不过殿下这一次,一定得占点上风才行。” 元禄嘟着嘴:“不然静亭哥以后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啊,为什么啊?” “殿下你想啊,你是静亭哥的徒弟,这李同光呢,是如意姐的徒弟,这明天看似是你们两个对上,那其实就是静亭哥和如意姐,在比谁教的徒弟好啊。” 说起正事,元禄还略有些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你想想啊,这李同光已经出师了很久,又经历了战场的历练,年纪轻轻就被封长庆侯。 而殿下呢,才刚刚成为静亭哥的徒弟不久,但当李同光提出邀请的时候,静亭哥一口答应,这是多大的信任啊,不过殿下要是没接住李同光出的难题,静亭哥就是不被如意姐笑,估计也被炫耀几句的。” “孤不会给师傅丢人的,长庆侯的资料,孤都已经背熟啦!孤……孤一点也不怕他,孤可厉害了!” 杨盈衣袍一抖站起身来:“你看着吧,等到天一亮,孤就能镇镇定定的去见那个长庆侯了,到时候不管是鸿门宴还是什么,孤都第一个进去!” 满天繁星之下,少年坐在地上,扬起脑袋看着眼前如星光般璀璨的女孩儿,慢慢的,眼中只剩下她的身影。 第三十八章 我们联合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准备到半夜,又养足了精神, 杨盈昂首挺胸的,走进了李同光准备好的校场。 扑面而来的,是烤羊肉的香气。 李同光亲自下厨,一只只鲜嫩的肥羊在篝火上翻腾,油脂的噼啪声,混着香气传进的使团众人的鼻子里。 咽了咽口水,杨盈下意识的回头看着身后的静亭。 “礼王殿下驾到,在下有失远迎。” 没等静亭回答,李同光已经迎了出来,满脸笑容:“使团一路辛苦,下官略备薄酒,给殿下接风。” “长庆侯有心了。” 虽然与来之前预想的不一样,但杨盈还是应对得体。 众人一阵客套之后,李同光引着众人入席,炙烤到刚好的羊肉,流水一样被送至众人面前,清冽的山泉酒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合县并不是富庶之地,这已经是李同光能够做到的极限。 宁远舟手指微动,示意孙朗注意周边环境,又看向钱昭,后者摇了摇头,表示无毒。 再看向与任如意坐在一起的静亭,道人已经喝上了,还把盘中的羊肉夹起,喂至任如意的嘴边。 强忍着移开目光,李同光挥挥手,几位壮汉被带了上来,表演摔跤击打之术,引来众人的一片喝彩。 “殿下你看,有沙中部的,还有沙东部和沙北部的安人,这边这个,看穿着是北磐人。” 元禄在杨盈不远处为杨盈讲解:“这长庆侯确实征战无数,就连北磐的俘虏都有。” “不错,不错。” 杨盈点点头,她对眼前的野蛮并不感兴趣,但却也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来,殿下,使团的各位,请满饮此杯,今日过后,本侯便要先行一步返回安都,本侯引进使的职责还未了结,在安都恭候使团的大驾。” 酒过三巡,李同光站起身,端着酒杯向使团的众人致意。 “长庆侯客气了,孤代表使团上下,感谢长庆侯设宴。” 杨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本侯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殿下。” 李同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手下的副官挥挥手:“把他们带上来。” 副官离开宴席,转眼之间,就带上了一队囚犯,这群囚犯没带手铐,衣着也并无破烂,只是有明显受刑痕迹,低着头不敢看向使团的众人。 “陶健!” 看到站在前头的犯人,宁远舟站了起来。 “宁堂主,陶健无能,对不起六道堂也对不起你,没能护住柴明。” 看到宁远舟,陶健满眼泪水。 “柴明人呢,葬在哪里?” 说起柴明,钱昭激动的冲下宴席。 “归德园边的河里……”陶健低着头,满脸悲痛。 “袁将军。” 杨盈也站起身,他在元禄的提示之下,认出了众位囚犯中为首的老人。 “殿下……” 袁将军从未见过杨盈,但看着杨盈身上的亲王穿着,顶冠玉带案前金碗,也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跪倒在地:“老臣无能,战不利,至使陛下被擒,死罪也。” “老将军,快快请起。” 杨盈下台,亲手扶起老人:“老将军为国至此,已是英雄,怎能跪我这深宫之中,养尊处优的礼王。” “礼王殿下能万里入安,便是心系天下,当然能受的罪臣一拜。”袁将军被搀扶着站起身,眼中老泪纵横。 “好,不愧大梧礼王,本侯佩服。” 李同光站起身,缓缓走至台前:“今日本侯做主,这些天门关战俘,就让礼王殿下带回去吧。” 李同光话音未落,任如意便看向身边的静亭,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如此~多谢长庆侯了,这个恩情,我大梧记住了。” 这份礼物没办法拒绝,杨盈只能点头应下,宁远舟挥手让孙朗和杜长使去办理交接事宜。 宴会继续,只是此时场内,已经没有刚开始时的紧张氛围。 李同光频频举杯,看着杨盈欲言又止。 “长庆侯有话,不妨直说。” 杨盈淡淡开口。 “这里人多口杂不太方便,还请殿下,随本侯入静室一叙。” 李同光微微一笑,站起身。 “殿下。” 元禄时时刻刻关注着杨盈的动向。 “放心,孤相信长庆侯不会对本王做什么的,对吗?” 杨盈也站起身,小姑娘看了眼不远处的静亭,道人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请。” 杨盈跟着李同光走进了静室。 咔哒,咔哒,铛~铛~铛~ 刚进人静室坐下,李同光就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机关,机关发出阵阵响动,避免着两人的谈话,不入第三人之耳。 “长庆侯这又是设宴款待,又是送囚的,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说了。” 缓缓呼出一口气,杨盈稳住心神:“你今天做的这些事,已经足以让本王惊讶。” “本侯也在惊讶,大梧的礼王,竟然位个女子。” 李同光下一句话,直接震的杨盈目瞪口呆:“殿下不会以为本侯在使团待着的这两天,光是为了养伤吧,也不会小看我师傅,我可是她唯一的徒弟!” “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得多亏天天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六道堂小侍卫,昨日上午,他抱着一大堆水果,从本侯窗前经过,嘴里还嘟囔着:这些都是甜的,殿下虽然是礼王但也是女孩儿,肯定会喜欢。” 李同光直视着杨盈的双眼:“本侯可以发誓,隐瞒你的身份!不透露给任何人!” “你想怎么样?!” “你不是要迎回你那个皇兄吗?本侯可以帮你!本侯回去之后,立刻向安帝进言,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动用本侯在宫中的贵妃,本侯保证,只要使团踏进安都城门,一个月之内就会有消息!” “你想要什么?” “本侯要你帮我!让师傅,回到我的身边!”李同光双眼通红。 “不可能!” “那就别怪本侯翻脸无情!你们来之前,本侯已经让合县守将吴谦整肃了三军大营,一但使团入席,立刻包围这里,那个臭道士武功高强,能带你离开,但你们使团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你身份暴露,也会导致无法再继续出使安国,现在使团众人的安危,大梧的万千黎民全系你一人之手!” 李同光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扇铜镜,放在杨盈面前: “看看你的眼睛!礼王殿下,这是和我一样的眼睛,你和我一样!你喜欢你师傅!喜欢那个臭道士! 与我合作!你带着两国的和平和那个道士回到梧国,而我……我只要我师傅,能再回到我的身边!” 第三十九章 不救他好不好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殿下。” 看着杨盈从静室中走出,元禄赶忙迎上去:“李同光和您说了什么?” “我们回去再说。” 杨盈淡淡的回了一句,走到静亭身边坐下,拉着道人的袖子摇晃:“师傅~盈儿累了,我们回去吧。” “好~” 静亭与任如意对视一眼,招呼宁远舟和使团的众人,离开了李同光精心准备的宴席。 —————— “李同光要做首辅,要求我们必须帮他。” 刚回到客栈,安置好带回来的袁将军等人,杨盈就把众人召集了起来:“作为交换,他会帮我们营救皇兄。” “这个可以。”宁远舟略微思索:“李同光主和,又是任姑娘的徒弟,若是他做了安国首辅,对安梧两国,对百姓都是有利的,我们可以答应他。” “好……” 杨盈情绪不高,只是点点头:“我们应该怎么帮他?” “先告诉他投靠二皇子,其他的等我们进了安都再说。”任如意点点头,双眼看着杨盈,微微皱眉。 “好,等他到了安都,我们派个信使给他传话,现在天色已晚,大家先休息吧。” 杨盈揉着脑袋一副困倦的样子。 众人离开房间,任如意把静亭拉到了院子里。 “怎么了?” “你徒弟有点不对,你感觉不出来吗?” “从宴会回来的这段路上,她是蔫了一点。” 静亭点点头:“也许是累了吧,或者是今天李同光表现的太好,让她有点不开心,贫道还以为李同光要出些难题,刁难一下使团,没想到这么顺利。” “使团入安,关乎两国百姓,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不会出错的,不然我不会放过他。” 静亭对李同光的夸奖,让任如意觉的很受用:“杨盈也不差啊,小小年纪应对得体。” “有你一多半功劳,平时的功课都是你在教她。”静亭牵住任如意的小手。 “不过她这个胆量,还是得练练,今天要不你在那儿,她早就吓的腿软了。” 任如意的手指刮过静亭的掌心:“今天她和李同光进入静室,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没有,我们离的不算近,静室中有机关,机关的响动和他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不清楚。” 静亭摇头:“盈儿不是说了嘛,李同光要坐上首辅的位置,与我们合作。” “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没必要背着我们,他心里也清楚,杨盈一定会告诉我们的,他甚至可以直接来找我,却找了杨盈。” 任如意皱着眉头:“而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做杀手这么多年,这种预感一向很准。” “也许是校场里还有其他人吧,这种事李同光怕走漏了风声,也正常。” 秋夜的晚风吹过,静亭搂着任如意的肩膀:“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杨盈嘛,她是不会骗我的。” 咻~ 啪! 两人正说着,一道鸣嘀在不远处的天空炸开。 “是安国军中的样式,李同光现在正在赶回安都的途中,是他遇袭了!” 任如意反应很快:“离我们这儿差不多三里,合县县衙和军营都在十里之外,他那么要强估计是迫不得已才会鸣嘀求救,现在身上还有伤,估计是危在旦夕。” 任如意说话间,使团的众人也冲了出来。 “我们去救他,合作刚开始就让他欠我们一个大大的人情,是个好事。” 宁远舟听到了任如意的话。 “他有安国人救嘛。”元禄撇撇嘴。 “他一但死了,会影响和谈的,孙朗你留……” 宁远舟话没说完,突然脸色一白,身体猛的一晃,就要倒下去。 幸亏静亭脚步轻点,瞬移般出现在宁远舟身后抵住了他,才防止了在众人面前出丑。 “你旧伤复发了,留守使团,贫道跟着其他人去,你放心。” 静亭把宁远舟撑起来,一道声音顺着内力传音入密:“一旬牵机发作了吧,尽快去取解药,你已经拖了太多天了,再这样下去,心脉容易受损。” “我明白,那就麻烦你了。”宁远舟点点头。 “我们走。” 静亭一声令下,任如意化作一道红影消失在黑夜。 其他人却没动。 因为~杨盈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女孩儿冲出房间,一把从身后抱住静亭:“师傅~你不要去好不好,盈儿不喜欢那个长庆侯,我们不救他好不好~” 小姑娘说着,声音里竟有了哭腔。 “说什么傻话呢。” 静亭转过身蹲下,袖口轻轻的擦拭女孩儿梨花带雨的脸:“这合作才刚刚开始,他怎么能死呢,你不想救你皇兄了?百姓怎么办,也不救了~” 杨盈咬着嘴唇,死死抱着静亭不说话。 “乖~你如意姐已经过去了,师傅得陪她一起,你放心,师傅很快就回来了。” 拍了拍杨盈的后背,静亭解开女孩儿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拍拍手背:“我让元禄留下来陪你。” “放心吧,静亭哥,我会照顾好殿下的。” 元禄走到杨盈身边,扶住女孩儿,静亭点点头,招呼于十三,钱昭和孙朗,冲出客栈。 “呜……” 看着众人消失在夜幕之中,杨盈呜咽一声跑回房间,元禄赶忙跟上。 略显萧瑟的庭院里,转瞬间只剩下宁远舟一人,六道堂副堂主捂着胸口,看着的方向,是杨盈的房间。 —————— 合县,郊外。 李同光强忍着身上伤痛,手中长刀划破一个黑衣人的喉咙。 “侯爷,这些刺客用的像是朱衣卫的飞花阵。”侍女琉璃杀退一个黑衣人,撤到李同光身边。 “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们得先杀出去,我身上有伤,坚持不了太久。” 李同光咬着牙:“本侯绝不能死在这儿!等本侯出去了,再去找邓诙算账!” 铛! 噗! 架住围攻上来的长刀,腹部中了一脚的李同光,还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咳……” 李同光喷出一口鲜血,用力撑了一下,严重的内伤让他已经无法起身。 “死之前……能看到师傅活过来,也值了。”黑衣人的长刀离他越来越近,这是李同光闭上眼睛之前,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噌! 噌!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睁开眼,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就站在眼前。 “没死就起来!” 任如意清冷的声音,划过战场中的刀剑嘶鸣,女人一脚踹飞一个黑衣人,抬头望着天空:“轻功那么好,怎么这么慢?” “师傅。” 李同光捂着胸口挣扎起身,站到任如意身边。 “来了。” 任如意脸上露出一抹李同光从未见过的笑容。 “什么来了?” 没等任如意回答,空中一青衣道人从天而降,落地的一瞬间,庞大的内力瞬间炸开,围攻上来的黑衣人顷刻间鲜血狂喷,倒飞而回。 “小子,救你一命,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叫师丈。” 第四十章 无关对错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小子,救你一命,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叫师丈。” 静亭笑着拍飞两个黑衣人, “切。”李同光冷哼一声。 “他们人呢?” 叮!叮! 任如意掌中利刃划过,两个黑衣人的胸口,竟传出金铁敲击之声:“小心!他们身上有软猬甲,打他们脖颈处和手臂 !” “贫道比马快亿点。” 说话间,静亭两掌拍在冲上来的两个黑衣人胸口,道士破解软猬甲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 打穿! 强横的内力穿过贴身的甲胄,直接打入内腑,让内脏连同心脉被一起震成碎片。 “见不得人的家伙们,阵仗不小啊。” 静亭活动着自己的手腕,缓缓向前:“这段时间不是赶路就是休整的,再加上李同光那个毛孩子,贫道火气很大啊。” 躲开黑衣倒下时溅出的血花,李同光咬牙切齿的看向静亭的方向,道人一掌一个黑衣人像杀鸡一样容易,只是……后心处空档很大。 李同光双目通红,举起的手中的青云剑,犹豫了一下,又砍向另一处地方。 战团里,静亭随手扔掉一具黑衣人的尸体,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全身内力激荡,后心处的破绽也消失不见。 嗖! 头顶传来弩箭的破空声。 于十三,孙朗,钱昭,带着六道堂的缇骑杀到! —————— 众人战至破晓,留下一地尸体,使团的损失,不过是几个护卫,受了点小伤而已。 “人倒是不少,可惜全死透了,一个活口也没有。” 钱昭检查着尸体,沉稳开口。 “不是说,要你留几个活口的吗?”任如意看向静亭。 “牙里有毒囊,咬开即死。” 静亭看着最后倒下的黑衣人首领尸体:“最后这几个,明知必死,都是同时服毒的。” 于十三一把扯开黑衣人蒙脸的面巾。 “北磐人。”孙朗一眼认出。 “是北磐人。” 静亭点点头,拿起黑衣人首领胸口处的狼牙:“这个领头的,可能还是个部落的小头目,合县离天门关不远,可也不近,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是,朱衣卫。” 李同光掀起一具尸体脸上的面巾,是一个女人:“刚开始围攻我的是朱衣卫,后面才出现了这些北磐人,” “朱衣卫现在已经堕落到,要和北磐人合作了?” 任如意皱着眉头。 “不清楚,只能等回安都再慢慢查了。” 李同光摇头:“不过以我对邓诙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但他手下的左右使就未必了,不过这件事怎么也得给他个教训才行。” “你带你的人处理尸体,钱昭带着六道堂的找一找北磐人留下的痕迹,他们是不可能凭空冒出来的,于十三去合县县衙调一下最近几个月的案卷,看看有多少起盗匪洗劫的案件发生。” 任如意熟练的发号施令,好像又回到了在朱衣卫搅动风云之时。 众人得令离开。 回过头。 静亭站在尸体中央,念诵经文,道士悲天悯人的声音传播整个战场,带来安宁的沉寂。 “尔时,救苦天尊,徧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 道士念了很久,再将尸体的眼睛一一合起。 任如意靠近静亭把自己的小手,塞进道士的掌心。 “让我们的人,把他们也埋了吧,这些北磐人,大概是不会有人替他们收尸的。” 静亭握紧任如意的手。 “好。” 任如意点点头:“安国的守将本想让他们曝尸荒野,你好像对北磐人,不像其他人那样仇恨。” “天清观虽在高山,但也接近边界,北磐之事,我比其他人更加清楚一些。” 静亭轻轻搂住任如意的肩膀,任由女人靠在自己的胸膛:“没有人生下来就应该去死,北磐部落数次南侵,不是他们生来弑杀,而是那片贫瘠的土地,养活不了那么多的人民。” “……” “村里的产婆都知道,如果孕妇在秋天诞下一子,在寒冷而漫长的北境,这个孩子哪怕强壮,也很难熬过即将到来的严冬。” 静亭摇摇头:“几乎每年冬天,都有北磐部落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横穿长长的山脉来到山下的村子,只是为了让她的孩子活下去。” “可这不是抢掠的理由。” “是啊,这不是抢掠的理由,在这场长达数百年的血仇中,早已无关任何理由,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道士低头看着脚下北磐首领的尸体:“他们一定有一个秘密地点,能够穿过天门关,进入中原境内,为了保住这个地方,他才会带着手下,毫无抵抗的果断自尽,把他埋了吧,对于他的家人和部族来说,他已经是个英雄了。” 任如意抬起头,远处的山巅,朝阳正在翻越山脉,一点一点露出脑袋,低下头,眼前是混杂着鲜血与落叶的泥土,凝结着初晨的露滴。 微风流转,山河已秋。 —————— 合县,客栈。 整个客栈最豪华最舒适的软床上,杨盈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手掌抚过额头细密的汗珠,杨盈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刚刚噩梦中的那张狰狞的脸,还历历在目。 “你全身都被我摸过了!你不干净了!你好脏!你配不上你师傅!” “不……不……师傅不会嫌弃我的,师傅不会嫌弃我的……” 女孩儿抱紧枕头,指甲深深的陷入绵软之中,口中喃喃自语:“我不脏……我不脏……师傅肯定不会不要我的……不会的……不会的……” 小姑娘又把被子裹紧了一圈,温暖包裹着全身,可惜没有任何安全感,传来的只有心底中恐惧的声音。 “他要是知道了你和李同光合作,欺骗他!欺骗整个使团!他就再也不会认你这个徒弟了! 到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会喜欢你!你就会再变回那个,深宫里没人愿意看一眼的垃圾,谁都能踢上一脚!” “不会的……不会的……师傅不会离开我的……他说过的……他会一直保护我……他会一直保护我的……” 女孩苍白的脸上,泪痕遍布,双手下意识的向床边摸去,那是一把匕首,扎穿过无数个苹果的匕首。 第四十一章 我不脏!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 房门口是已经睡着了的元禄,少年闭眼靠在门柱上,睡的香甜。 支援李同光的队伍还未回来,整个客栈一片寂静。 轻手轻脚的绕过元禄,穿过客栈的长廊,大梧的礼王殿下,推开一个房间。 扑面而来的,是药味儿与血腥味儿混杂的,极其难闻恶心气味,房间布置简陋只有一块硬床而已,床上躺着那个她曾经爱过,现在恨之入骨的男人。 啪! 郑青云被脸上的疼痛惊醒。 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血红,他已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发出唔唔的喊叫声。 “我不脏!我不脏!我不脏!” 去阎罗殿受刑之前,这是郑青云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当啷! 喷溅的鲜血染红衣襟,女孩儿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她牢牢的记得师傅说的死穴,只是一刀扎进去,忍不住又是一刀。 “呕~” 杨盈蜷缩在地面上,大口的呼吸着,全身止不住的发抖,浓重的血腥味儿灌入口鼻,恶心的感觉让她的胃里不断翻腾。 缓了好一会儿。 杨盈才爬起身来,转过身,房门口是脸色苍白的元禄。 “元禄,元禄。” 杨盈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被元禄伸手扶住。 “殿下。” 少年丝毫不在意,女孩儿身上的血污:“你没事吧?” “没事……我只是……我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轻薄过我……你……你会替我保守秘密的,对吗?” “当然了殿下。” 元禄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你,送我回房间吧。” “殿下先回去吧,我把这处理一下。” 元禄看了看满床的鲜血与郑青云的尸体:“宁头儿还在客栈里呢,这儿放久了容易被其他人发现。” “好。” 扶着墙壁,杨盈缓缓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元禄把郑青云的尸体连同被褥裹好,在院中的大树下挖了个坑,扔了进去。 把泥土倒进去埋好,又踩了两脚彻底压实,少年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突然一愣。 “他不是……不能说话了嘛。” —————— 合县,左家岭岩洞。 使团众人已经找到了北磐人进入中原境内的山洞,轰隆一声炸响,北磐部落又一次掠夺中原的美梦,变成了一堆碎石。 “安梧两国天门关一战之后,防备北磐的天门关守备空虚,可能北磐人钻了空子。” 众人站在洞前,钱昭开口。 “合县第一次受难,是在两月之前,后面连续还有几起,只不过被当做山匪处理了。”于十三带着合县县衙的案卷赶回左家岭。 “一定是趁着安梧两国大战挖的密道。”任如意皱着眉头。 “洞口只有这一个吗?有没有其他的还未可知,我得快点赶回去,向圣上禀报。” 李同光看着任如意:“师傅,我们可以一起走,越快上路越好。” “可以,但使团还需要准备一下。” 任如意点点头:“让你的人准备好,走之前,我们会派人通知你。” “好。” 李同光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为能和师傅同行而感到开心,下一秒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扭曲狰狞,静亭搂住了任如意的肩膀,把女人揽入了自己的怀里。 “走吧娘子,这荒郊野岭的有什么好看的。” 静亭的声音故意带着一点挑衅:“忙了一夜也饿了,我们先回去吃早饭,睡一觉再上路。” “哼。” 任如意撒娇似的,捶了一下静亭的胸口,两人共乘一骑,向合县的房间走去。 噗! 李同光目眦欲裂浑身颤抖,内伤加重,一口血喷了出来。 “哎~可怜~”于十三从李同光身边走过,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哎~难受~”孙朗是第二个。 “哎~” 钱昭刚哎的一声,就看到李同光扭过头,双眼露出要杀人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自己。 收回后面的话,钱昭撇撇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塞进李同光手里:“治内伤的药,别生太大气,对身体不好。” “咳……!” 看着几人的背影,李同光剧烈的咳嗽了一声。 “侯爷。” 李同光身边的副将朱殷赶忙上前。 “本侯没事!去调集人马,把最近的两个朱衣卫分部砸了!” 李同光一把推开想要扶自己一把的朱殷,双眼通红:“本侯亲自去!” —————— 合县,客栈。 忙了一晚上的众人,聚在了饭桌前,留守使团的宁远舟早就准备好了早饭,还算丰盛。 “这李同光平时不怎么样,北磐的事倒是挺上心,他身上伤可不轻啊,竟然还要急行赶去安都。” 咽下嘴里的包子,于十三看向任如同开口:“美人儿,你教的不错。” “这种大事上,他不会出错。”任如意点点头。 “那安帝会出兵吗?” 孙朗接上话茬。 “我看悬,现在安国的兵力,都在边境和褚国对峙,这安帝就是想增援天门关也没有兵力啊。” 于十三放下手中的汤匙:“这个安帝啊,一心只爱抢掠,安褚两国大战在即,只等我梧国的黄金作为军费便能开战,依我看,李同光就是赶去上奏也是白去,这个节骨眼上,安帝不可能调兵下来,增援天门关。” “所以我们要说的严重一些,让他觉得北磐入侵,天门关事态紧急,必须立刻增援,这样也可以避免安褚两国开战,生灵涂炭。” 钱昭看向宁远舟:“可以让殿下来说,殿下的话,安帝会更容易取信。” 宁远舟点点头,明显心不在焉。 “怎么了老宁,怎么一直不说话,你这休息了一夜,还比不上我们这些忙到现在的。” 于十三笑着,戳了戳宁远舟。 “郑青云死了。” “这应该不会吧,贫道看过的,他虽然快死了,可至少还能活一个多月。” 静亭皱着眉头开口:“本来还想把他送回去,吓一吓那个丹阳王的。” “是元禄发现的。” 宁远舟指了指饭桌上默不作声的元禄。 “啊……是我……我……我早上去送饭,就看到他死在屋里了,我就……把他埋了。” 少年小脸一僵,对着众人咧咧嘴。 “行吧,死了就死了吧,他活着还浪费一份粮食,现在粮价可贵了。” 静亭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端起粥碗,夹了一口小菜放在碗里,道士不太在意郑青云的死活,也不会因此影响了胃口。 放下碗,静亭就看到众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怎么了?” “道长,元禄一个根本不会撒谎的人撒谎,这你都看不出来吗?” 于十三把小臂搭在了静亭的肩膀上。 饭桌上,静亭看了看元禄,又把目光移向宁远舟。 “孩子第一次撒谎,你轻点打。” 第四十二章 腿打断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宁远舟是不舍得打元禄的。 钱昭,于十三和孙朗也不舍得。 于是四人商量了一下,把元禄关在房间里,威逼利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苦口婆心的劝了半个时辰。 什么也没劝出来。 而等了一会儿无果的静亭与任如意已经回到了房间。 “元禄这小子嘴还挺硬。” 脱掉外穿的道袍,静亭在桌边坐了下来。 “你不去看看你徒弟。” 任如意接过静亭的道袍叠好,拿出一件干净的递给静亭,又把两人换洗的衣服放进包裹。 “她还睡懒觉呢,元禄说她等到半夜太困了,这不……连早饭都没吃。” 静亭倒上一杯茶递给任如意:“让她睡吧,等出发了再叫也不迟。” “郑青云是杨盈杀的。” 任如意接过茶杯。 “怎么可能,她连扎苹果都得准备好一会儿。” “你们能不能动动脑子想想,除了你徒弟,这个世界上谁还能让元禄守口如瓶,连宁远舟都不说。” 任如意看着静亭继续开口:“最近这段日子,他们两个每天都待在一起,我看啊,元禄是对杨盈有了点好感。” “嘶~” 静亭站了起来。 “你去找你徒弟?” “不,贫道去把元禄那个混小子腿打断。” —————— 在元禄关禁闭的房门口转了两圈,最终,静亭还是走进了杨盈的房间。 女孩儿蜷缩在床上睡着,眉头锁在一起,小脸发白。 静亭顺着床沿坐了下来,手指轻抚过杨盈的眉心,好像是感受到了静亭的到来,女孩儿眉心舒展,脑袋下意识的朝静亭身边靠了靠,蜷缩的身体也舒展了一些。 又过了好一会儿,叮咛一声,杨盈睁开眼睛。 入眼,是在刚刚梦中,保护她的身影。 “师傅~!” 女孩儿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嗓子静亭,扑进道人怀里。 “怎么啦~” 静亭抱住挂在身上的杨盈,拍了拍女孩儿的后背。 “唔~” 女孩儿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往静亭怀里钻。 “好啦~好啦~师傅不怪你,说说吧为什么杀郑青云?” 静亭看着怀里的女孩儿微微一笑。 “师傅~我一直在做噩梦,我好害怕。” 杨盈小嘴一撅:“每次在梦里,郑青云就出来骂我脏,我就……我就……我一开始只是想骂他两句,可看见他我就一时冲动,师傅~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郑青云死有余辜。” 静亭轻抚女孩儿的长发:“盈儿,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礼王,不能再随随便便的给人道歉了。” “在师傅身边,我就不是礼王,其实有了师傅之后,做杨盈,要比做礼王要开心很多呢。” 小姑家紧紧抱着静亭:“师傅,你说过会一直保护的对吗?” “是啊,你是我徒弟嘛。” “那要是我犯了什么错误呢?” 杨盈坐在静亭怀里,仰着脑袋,看着静亭 “你犯什么错误了?” “没……没……万一嘛,万一嘛。” “那得看有多大错了,不过你放心,你就算真犯了什么错误,师傅也会替你撑腰,站在你这边的。” 静亭抱起杨盈,让她自己坐在床上:“元禄那小子,为了不把你杀人的事情说出来,被你远舟哥哥关了禁闭,你去跟你远舟哥哥坦白,把他救出来好不好~” “好~” 杨盈抓着静亭的袖子:“那师傅~你陪着盈儿一起去好不好。” “师傅就不去了,师傅怕他腿断了。” “啊?” —————— 安抚好杨盈,静亭回到自己的房间。 任如意已经收拾好上路的行李,坐在桌边喝茶。 “怎么回事?” 看见静亭进来,任如意开口问道。 “她做噩梦,总是梦到郑青云侵犯她,她去郑青云那里,就想骂他两句,结果一时冲动……就捅了他。” 静亭坐下来,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这些天你一直教她防身之术,还让她练习使用匕首,我已经探查过,她的筋脉在我内力的温养之下,已经快产生气感,习武之人起杀心是正常的。” “只不过一但杀心太过,便会坠入邪道。”任如意接上静亭的话。 “她是个秉性纯良的好孩子,还有我们在身边,不会的。” 静亭点点头,又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 “茶好喝吗?” “湖州紫笋,媚娘给的好茶,当然好喝。” 静亭放下茶杯:“你泡茶的手艺,愈发的好了。” “不是我泡的。” 任如意端起茶杯,细细观看:“这茶壶,是我们一回房间就在这里,而从昨晚开始一直到早上回房,我们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 “那可能是老宁或者十三泡的吧,他们喜欢这湖州紫笋,经常会来拿一些,可能是拿的时候良心发现,顺便泡了一壶吧。” “哦~宁远舟和于十三,今早也了用皂角的吗?” 任如意把茶杯的底部,翻过来对着道人的脸:“这茶杯底部有皂角的痕迹,应该是手上有皂角粉,不小心蹭上的,这茶是杨盈今早洗掉身上的血渍之后,来泡的。” “徒弟的一片孝心嘛。”静亭点点头。 “她见你喜欢喝这茶,又外出一夜,想让你回来就能喝到,才偷偷进来泡好的。” 任如意严肃的盯着静亭:“静亭,这已经不是孝心了,她嘴上叫着师傅,心里已经把你当情郎了!就像……李同光……” “看来我们在教徒弟的事上,还真是天生一对。” “你认真一点。” “给她些时间,她会明白的。” 静亭凑到任如意身边:“或者说~你就对你自己这么没有自信,让她能把我从你身边抢走?” “哼,小丫头片子,我才不把她放在眼里呢!” “那不就结了。” 静亭把任如意搂进怀里,轻轻的啄了一口:“我都没把李同光拍死,不就是对我们的感情,有着绝对的自信嘛,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 两个半时辰的准备之后,使团和李同光的羽林卫卫队一起,踏上了前往安都的旅程。 合县,郊外,土地庙。 秋风一吹,风铃乍响。 姻缘树的树枝上,密密麻麻的红绸飘起,如果仔细望去,大部分的红绸上,都写着一位道士的名字。 第四十三章 忠魂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使团继续上路。 得益于李同光和他手下的羽林卫,使团这一路走的还算是平静,穿过俊州,途径玣州,众人缓缓的朝着,安都之前的最后一站,归德源走去。 使团的最前端,杨盈一马当先,身后半个身位,跟着神情紧张的元禄。 她已经在马车里闷了许久,难得有一片坦途可以纵马,玩的颇为开心,女孩儿没有离开使团太远,一直保持在回头就能看见静亭的距离。 道士骑在一匹白马上,懒洋洋的享受着秋日里为数不多的温暖阳光。 嗒~嗒嗒。 马蹄声响起,宁远舟策马来到静亭身边。 “杨盈和元禄他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太不对了。”静亭眯着眼睛。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自从上次从李同光那个宴会回来,你徒弟就有点疏远元禄。” “有吗?” 静亭扭头看向身边的任如意。 “没注意。” 女人摇头。 “小孩子嘛,一天开心,一天不开心的,也正常。” 静亭拍拍宁远舟的肩膀。 “我十六岁都是朱衣卫的丹衣使了,还是最出色的那个。” 任如意看着前方策马的两人开口。 “不是谁生下来都没有父母的。” 宁远舟感叹着开口,转过头,面前是静亭与任如意,略带冷漠的四只眼睛。 “呃……不好意思,我最近可能和钱昭呆的有点久了……” 宁远舟挠挠头,急忙转移话题:“不过这两个孩子要是真有点什么的话,元禄的病确实是个问题。” “是人都会死的,有些事刚开始就考虑结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嘛。” 道士笑了笑,看向身边的女人:“见到她的那一刻,贫道还以为拜了十几年的道祖显灵了呢。” 宁远舟本来还带着笑容的脸,瞬间落了下来。 “老宁你也老大不小了,贫道之前听元禄说,你跟一个宫里的女官定过亲啊,怎么没消息……” 静亭没说完,宁远舟已经拍马离去。 —————— “师傅吃青枣。” 使团停下来休息,李同光捧着一袋枣子,凑到任如意的身边。 “嗯,不错。” 任如意拿起一颗咬下,清甜的口感,遍布整个味蕾。 “嘿嘿,鹫儿记得师傅爱吃这枣子,现在正是成熟的季节,就采了来,给师傅。” 看着任如意吃下,李同光脸上露出笑容,他想再拿出一颗递给自己的师傅,刚把手放进口袋,少年脸色一僵。 刚刚还满满登登的袋子,现在空空如也。 耳边传来咀嚼的声音,李同光扭过头,静亭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抓着一捧枣子。 “臭道士!” 少年咬牙切齿:“把枣还我!” “什么枣,贫道没吃。” 静亭说着,把嘴里的枣核吐了出去,又拿起一颗新的咬了一口。 “你!臭道士!你欺人太甚!” 李同光脖颈处青筋暴起,涨得满脸通红。 “好了,别逗他了,枣子好吃吗?” 任如意拦住要冲上来拼命的李同光,看向静亭。 “还不错。” 静亭拿起一颗青枣,用袖子蹭了蹭递给任如意:“以前怎么没见你说过,喜欢吃这个。” “这种私人的喜好,师傅当然只会告诉我一个人!” 没等任如意回答,李同光就扯着脖子向静亭嘶吼。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喜好了,我有了新的身份,开启了新的生活,自然也要跟之前的喜好割裂开。” 任如意拉着静亭的手:“之前的事太长也太复杂了,这种早就没有的喜好,我一时也记不起来。” 砰! 李同光猛的一跺脚,转身走远。 “你别总刺激他。” 看着李同光走远,任如意拍了下静亭的胳膊。 “这种事儿,习惯了就好了,不然我们每次休息的时候,他都冲上来,师傅前师傅后的。” “还真是……”任如意无奈的笑着。 “师傅,如意姐你们在吃什么啊。” 静亭身后,杨盈探出小脑袋。 “新摘的青枣,你尝尝。”任如意拿起一块塞进杨盈嘴里。 “嗯~好甜!” 女孩儿吃到甜的,憨憨一笑。 “都给你吃吧。” 任如意把静亭手里的枣,一股脑的倒进杨盈手中:“你师傅怕是一颗也吃不下了,你记得洗洗再吃。” “好!谢谢如意姐。” 杨盈跑了出去。 “看来~你徒弟也得刺激一下了。” 马车旁,女人抬手向上,抓住道人的衣领。 溪水旁。 抱着青枣蹦蹦跳跳的杨盈,迎面撞上面色阴沉的李同光。 “你……” “你手上的青枣哪儿来的!” 没等杨盈开口,李同光就盯着杨盈的双手,严厉开口。 “这是如意姐给孤的,可好吃了,孤不会给你的!” 女孩儿抱住手里的青枣,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少年。 “这是我摘给师傅的!你不配吃!” 李同光猛的推了杨盈一把,女孩儿跌倒在溪边的泥土上,怀中的枣子掉出,滚落满地。 “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 看着身上沾满了泥土的杨盈,李同光留下一句话,拂袖离去。 “师傅~~~呜呜~~呜~” 女孩儿的哭声传出很远。 等使团再出发,安国风头正盛的长庆侯被挂在了枣树上,嘴里被塞了满满一嘴青枣,每晃荡一下,就喷出来一颗。 —————— “好像就在这儿了,当时天门关一战,六道堂有几个护卫,拼死也要保护你们那个皇上,我敬他们是条汉子,就没把他们按照规矩抛尸河中,而是连夜让人挖了几个浅坑,埋在了这儿。” 使团又向前行进到傍晚,李同光指挥着他的羽林卫在河边停下,回头看向宁远舟。 “你是说……柴明他们葬在这儿!” 宁远舟激动的跳下马来。 “本侯不认识什么柴明,你要是找你们皇上的护卫,他们就在这儿。” 李同光淡淡开口,接着转身离开。 不用宁远舟招呼,使团的众人已经冲了上去,用手指和刀鞘,抠挖着浅滩上的泥土。 李同光的手下埋尸很匆忙,六道堂众人找到的很快,哭声不算大,隐隐传进静亭的耳朵里。 “你不去说什么嘛,念念往生咒什么的。” 任如意走下马车,缓步来到静亭身边。 “他们已经有人来接了,贫道又何必多此一举,这些将士,为国为民,死得其所。” 道士平静止水的声音中带着让人心安的魔力:“忠魂不渡,亦能归乡。” 第四十四章 不好的感觉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前面就是安都了。” 又是几日的路程,使团众人翻过一座山顶,久违的安都,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上去,是个好地方。” 道士举目望去,这是一座威武煊赫的都城,环山邻水,没有梧都的华丽,朦胧中带着丝丝庄严,像一只伏在地面上的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 “师傅。” 杨盈小声开口,小心翼翼的抓住静亭的手指:“好大的城池啊,你说~我能带着皇兄,平平安安的离开这里嘛。” “要相信自己,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离开梧都的小姑娘了。” 道人温柔的笑着:“去吧,去告诉梧国的黎民,你已经是他们头上的擎天立柱了。” 小姑娘眼神变得坚定,带着宁远舟等人下了山。 只剩静亭还站在山上,看着头顶上的毛毛细雨,逐渐打湿面前的安国皇城。 “怎么了?怎么不下去。” 任如意举着伞,走到静亭身边。 “没什么。” 道士摇摇头。 “我截获了朱衣卫的信鸽,我的身份还没暴露,他们的分部还认为,我只是如意,等进了安都,这会对我们有利很多。” 任如意说着看向静亭,道士明显心不在焉:“到底怎么了?” “只是……有些心慌罢了。” “怎么,怕了?” “不,只是这种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你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 “还记得我在梧都见你吗,那天夜里你受了重伤,在一个酒馆为自己包扎伤口。” “当然记得,你第二次救了我的命。” “这种感觉上次出现,就是在那天晚上,所以我在收摊之后,才会莫名其妙的绕路,绕到那个酒馆门口……” —————— 踏过京城时刁难的菜叶,梧国使团被安排在了,专门招待他国使臣的四夷馆。 四夷馆内,杨盈无力的垂着脑袋,她需要召见才能入宫见安帝,而什么时候才召见,要看安帝的心情。 “如意姐,你说安都会不会一直不召见我啊。” 杨盈身在异乡,自己在房间里睡不着,于是软磨硬泡之下,任如意只能陪她一起。 “他会见你的。” “如果他拖上很久怎么办呀。” “安帝需要使团的黄金发兵褚国,我想他不会拖上很久。” 任如意眉头微皱:“安帝这人生性多疑,你得时刻做好准备才行,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快休息。” “好。” 杨盈点点头,刚钻进被子躺好,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 紧接着,就是敲门声。 “殿下~殿下~” 元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安皇宫中有内监来传旨了,安帝要召见殿下。” —————— 三更时分,迎着满天星斗,杨盈穿戴整齐,跟着使团的众人一起走到了宫门口。 “大安有律,凡他国使臣入宫觐见,任何侍卫不得陪同。” 宫门口安皇宫的侍卫拦住众人。 听到这句话,杨盈下意识的回头,紧接着全身猛的一抖,女孩儿看的很清楚,刚刚还一起来的众人之中,自己的师傅已经消失不见。 汗珠噌的一下布满额头,杨盈的后退一步,捏着手心,强行镇定下来。 “殿下不必惊慌,静亭哥已经在里面了,殿下若是安全进宫,他就放迷蝶,让使团的大家安心。” 扮成贴身内侍的元禄,附在杨盈耳边小声开口。 “呼~” 杨盈吐出一大口气,缓缓点头。 抱起梧国国书和给安帝的礼物,在众人的视线中,走入安皇宫的黑暗。 砰! 宫门紧闭。 现在是三更天,进宫的路没有烛火,一片黑暗。 “师傅~师傅~” 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杨盈不敢向前,只能小声的呼唤着静亭,然而声音传入黑暗,没有一丝回应。 “师傅~” 又是一声呼唤石沉大海。 没办法,杨盈只能咬着牙,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 砰! 不知是被什么绊到了一下,杨盈倒在地上,手臂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小姑娘红了眼眶。 黑暗中,静亭按住了自己想要搀扶的手。 慢慢的,慢慢的,杨盈自己站了起来,拍打掉身上的尘土,向前穿过门廊 走到正门面前。 “不错。” 静亭的声音在黑暗中淡淡响起。 “师傅。” 杨盈一惊,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要流出来。 比杨盈更加心惊的,是奉命恐吓女孩儿的两个小太监,他们很清楚,守门的殿前卫,只放进来了礼王一人。 砰!砰! 两人刚想解开锁链查看情况,便双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静亭解开缠绕大门的铁锁,推开大门,接住向他飞扑过来的女孩儿。 “师傅~” “表现不错,先说正事,这安皇宫师傅已经看过了,守卫确实森严,要靠近安帝非常困难,有很多地方是避不开的。 但现在是三更,大部分宫里的烛火都是灭的,只有一处偏殿还亮着,应该是给你准备的,师傅直接带你过去。” 静亭直接抱着杨盈飞身而起:“你如意姐说,安帝这个时候召见你,肯定要先晾你一晾,你要有耐心。” “放心吧师傅,盈儿明白。” “师傅不会离你太远的,要是有危险,可以大声喊。” 打开偏殿的窗户,静亭把杨盈放了进去:“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师傅刚刚已经找到膳房在哪儿了。” “不了师傅,这里不能出恭,会失了梧国的颜面的。” 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杨盈有点心动,但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好,师傅先去把迷蝶放了,你先休息。” 轻轻合上窗口,静亭消失在夜幕之中。 杨盈寻了个正中的座位坐下,观察着偏殿的环境,偏殿很大却很空旷,烛火通明,与梧皇宫不同,这处偏殿并无一奢华之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女孩儿静静的看着,看着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越来越急。 “哎哟,这都这么久了,这梧国的礼王,不会被弄出什么事了吧。” 小太监急得在门口来回踱步,转身间突然愣住,余光中……看到殿内似乎有人。 转过头,面前的正位上,坐着一位身着黄袍少年,胸口绣着的蟒纹象征着他的身份,正盯着他,眼神不怒自威。 “怎么,见到孤~还不见礼!” 第四十五章 你是我外甥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圣上,北磐入侵之事,臣亲身经历,绝无虚言。” 下了早朝,李同光把北磐入侵的事件,禀到了御前。 “这北磐近年来一向老实,竟然在朕要打褚国的时候跳出来了。” 安帝大手一挥:“先不管他们,北磐这些部落,每年秋天都蠢蠢欲动,几十年了都是如此,估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 “不用再说了。” 安帝刚想斥责李同光两句,就看到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什么事,慌张成这样?” “陛下,梧国的礼王来了,但……没人接。” 贴身的内监问清楚情况,走到安帝身边:“听偏殿的内监说,这位礼王是自己突然出现在偏殿里的,奴婢派人去查看,原本安排接礼王的两个内监,已经昏过去了。” “这倒是……有趣。” 安帝轻轻捻着自己的胡子,脑海中突然闪过邓诙说过的话,双眼一抬,看向李同光:“朕记得邓诙和朕说过,这礼王有个师傅叫……” “静亭道人。” 李同光听见安帝问话,赶忙跪下回答。 “你见过。” “臣作为引进使,与梧国使团交接,自然见过。” “怎么样?” “武功极高,臣回京途中遇北磐刺杀,是他出手救了臣,上百个北磐蛮子,大半都命丧他手。” 李同光有些咬牙切齿,一提起静亭,他就想起臭道士一边咧嘴大笑,一边往他嘴里塞青枣的画面。 “哦~那他对你有救命之恩呐。” 殿中的气氛有些冷了下来。 “多管闲事罢了。”李同光反应很快:“陛下的意思是……” “他现在就在宫里,说不定~我们之间的谈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安帝站起身,缓缓的在殿中走动,不经意间走到帝剑面前:“同光啊,你知道的这文武百官之中,朕最信任就是你。” “臣明白,多谢陛下信任。” “之前邓诙提醒过朕,说这个静亭有能力进宫来刺杀朕,朕就把殿前卫安排在宫里,还抽调了禁军中的两支,增加了守备力量,看来……还是防不住他。” “陛下,这凡是布防必有疏漏,陛下久经沙场,比臣要明白的多。” 李同光垂着脑袋,声音低沉。 “好了,不必恭维我,朕听说你这趟出去受了伤,严不严重啊。” “有劳陛下牵挂,臣身上的伤,只是小伤。” “小伤也要养,这些年你征战四方,受伤无数,身子薄,更要多静养才行。” 安帝说着走上前,轻轻的拍了拍,还跪倒在地的,李同光的肩膀:“这段日子好好歇一歇,正好你和初国公之女初月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多谢陛下关心。” “朕知道,你手下的羽林卫个个骁勇,你休息,也别让他们闲着了,明日就让你手下那个统领带着,守卫宫城吧。” “臣……明白……!” 深呼了一口气,李同光才挤出这句话。 “好好好,同光啊,你要清楚,你是朕的外甥,与那些文武百官不同,你和朕是一家人。” 安帝缓缓蹲下,亲手扶起李同光,长庆侯受宠若惊似的后退一步。 “陛下不见见那个礼王吗?” “朕本来想先晾一晾这个礼王,现在看来,不见也不行了。” 安帝看向身边的内监:“宣吧。” “不!等等!” 内监刚走又被安帝叫回来。 “起驾,朕亲自去。” —————— 安皇宫,偏殿。 等了许久的杨盈,感觉自己喉咙在烧,嘴唇也有些干裂,有些不安的在凳子上扭了扭,女孩儿看向四周。 师傅不知道去哪里了,自从她坐在这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门口传来说话声,举目望去,杨盈看到一个中年内监,走到了偏殿门口,内监嘱咐了两句偏殿的小太监,便入殿,径直走到杨盈面前。 “是安帝陛下要召见孤了吗?” 看着面前的内监,杨盈仰淡淡开口。 “梧国礼王,准备接驾!” 内监尖细的声音传进杨盈的耳朵里,震的女孩儿一惊。 “还愣着干什么~礼王殿下,接驾啊~”内监又提醒一句,杨盈才从座位上站起身。 跟着内监行至偏殿门口,龙辇已到。 落地,龙辇中走出一个脸上颇有些风霜的中年人。 身边所有的内监,齐刷刷跪下。 “大梧礼王杨盈,参见安帝陛下。” 抖了抖袖子,杨盈躬身行礼,这种礼仪一路上她已经在杜长使的监督下,练习多次,绝无一点差错。 “平身。” 安帝微微抬手,走入殿中。 “这是我大梧国书,请陛下过目。” 打开带进宫中的盒子,杨盈拿出国书,呈交给安帝身边的内监,再由内监呈交给安帝。 “嗯,朕知道了。” 安帝没看,把国书放在桌上,注视着身下杨盈。 “小王与换回皇兄的十万两黄金,都已至安都,不知陛下如何安排,何时交换。” 看安帝不说话,杨盈又一次开口。 “急什么。” 安帝摸过桌上的茶壶,茶壶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 “陛下也知,国不可一日无君,临行之前,皇后娘娘还特意嘱咐,一定要迎回圣驾。” “换囚之事,朕还要再考虑考虑,你国已无国主数月,想来也不多这几日。” 安帝轻轻捋着,自己有些发白的胡须。 “那陛下可不可准许,让小王先去探望皇兄,小王与皇兄多日未见,小王心中很是想念。” “朕可以安排。” “还有……” “够了,朕来见你,不是要听你提要求的。” 安帝声音冷漠的打断了杨盈的话:“你知不知道,朕明明可以召你,却为何亲自前来。” “本王……不知。” “因为朕根本就不想见你!” 安帝起身,目光扫过整个偏殿:“朕想见,那个把你带进来的人。” “陛下在说什么?本王怎么听不懂。” “出来吧,你怕了朕不成。” 无视杨盈的话,安帝一声大吼。 再回头,刚刚他坐着的主位上多了一个人,道士青衣玉面,手中拿着一块糕点。 “你找我。” 静亭示意安帝坐下。 “是。” 安帝点头坐下,丝毫不在意自己坐的,乃是下首位,男人盯着静亭手中的糕点,缓缓开口:“本来临近午时,还想请道长共同用膳,看来道长已经吃过了。” “有事直说。” “安国属地万里,雄兵数万,为中原第一大国,李隼不才,愿拜道长为国师。” 第四十六章 大内高手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贫道要是不同意呢?” “那就是安国无福。” “行,那贫道不同意。” 在杨盈紧张的目光中,道人拒绝的干脆:“你四处征战杀戮无数,贫道没一掌拍死你,安国已经很有福了,你还有事儿吗?” “朕没有了。” “没事儿,我带我徒弟先走了,你什么时候考虑好,什么时候去使团通知一声,别天天大半夜的把人叫起来,容易掉头发。” 道人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的样子。 “朕知道了,道长请便。” 安帝点点头,脸上带着笑容目送静亭拉着杨盈离去。 直到两人消失不见,他会站在偏殿里,像一尊木雕。 “陛下~陛下~” 身边的内监轻声呼唤:“陛下,梧国的礼王和那个道士已经出宫了。” 砰! 安帝飞起一脚,把主位上的木椅踹的支离破碎。 “摆驾!回寝宫!” 安帝声音严厉,怒不可遏:“去告诉百官,小朝会取消,任何人不得求见!” “是。” 内监跪在地上,全身颤抖。 —————— “师傅!你刚刚~好威风啊!” 刚刚拉着杨盈走出宫门,小公主就没有了刚才在安皇宫里的镇定,奶声奶气的挎着静亭的胳膊。 “殿下~殿下~” 没等静亭回话,六道堂的众人就围了上来。 “怎么样?” 宁远舟眼中带着疑问看向静亭。 “回去再说,这里不安全。”道士脸色略有一丝凝重,快速开口。 “先走。” 宁远舟点点头,杨盈登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六道堂众人护卫在侧,快速向四夷馆驶去。 —————— “师傅,我挺住啦,我今天晚上,表现怎么样!?” 刚下了马车,走进四夷馆,杨盈就迫不及待的摇晃着静亭的袖子。 “临危不乱,非常不错。” 静亭目光赞赏的看着杨盈,毫不吝啬的向众人炫耀:“安皇宫那些内监,设了陷阱想吓她,是盈儿自己化解的,在偏殿等了那么久,茶水就在面前,一口都没喝,就是怕落了梧国的面子,面对安帝也是不卑不亢,对答得体。” “殿下,真棒!”元禄第一个开口。 “太厉害了。”孙朗接着夸赞。 “真是有勇有谋。”宁远舟赞美声不停。 “不愧是先帝之子,进退有度,不失我大梧风范。”这句是杜长使说的。 “不错。” 任如意最后一个开口,去安皇宫她不方便,就在院里迎接着使团的众人,对着杨盈点点头。 “好了好了别夸我啦,你们都不知道,刚刚师傅有多威风,指着那个安帝……” 杨盈寻了椅子坐下,学着静亭懒洋洋的样子:“什么无福,贫道没拍死你,你已经很有福啦~” “哈哈哈哈哈哈。”杨盈滑稽的样子,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好了好了,迎回陛下之事,安帝怎么说?” 笑闹了一阵,宁远舟提起正事。 “安帝说还要考虑考虑,不过他已经同意我去见皇兄了。” 杨盈点点头:“不过北磐之事没来得及说。” “那也可以,先确认圣上的安危,北磐之事,我们再徐徐图之。” 杜长使表示肯定:“只要确认了圣上安全无事,我们就有了回转的余地。” “没错。” 任如意点点头,目光敏锐的看到了欢笑的众人之中,眉头紧锁的静亭,走到道人身边,握紧他的手:“怎么了?在皇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啊,静亭,刚刚我们出来的时候,你也说不安全,到底怎么了?” 宁远舟看向道人。 “安皇宫里有个高手,贫道刚刚从宫墙边上摸进去,就被发现了。” 静亭缓缓开口,拿起桌上的宣纸和准备好的炭笔,画出一个一个方格:“贫道摸了一圈,这里是正殿,偏殿,另外几个偏殿,后面是御膳房,再后面是一堆宫殿,还有御花园,暖房……” “御花园旁边这一片应该是后宫,我小时候跟着皇后娘娘去过。” 任如意指着静亭画的草图。 “那个高手在这里。”静亭指着图上的一个小方块。 “如果还和几年前一样,这里应该是安帝的寝宫。” 任如意开口:“他把大内高手放寝宫里?” “是下面,应该在寝宫的下面。” 道士拿起杨盈倒好的茶水轻抿一口:“他发现了我,我也发现了他,可他没有出来阻止我,任由我在宫里转了一圈,还去御膳房偷吃了给安帝的午膳,我路过寝宫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手试探。” “静亭,这位大内高手的武功,和你比如何?” 宁远舟抚着下巴,缓缓开口。 “没动手,贫道也不知道,但感受上,应该在伯仲之间,这也是贫道刚才让大家快走的原因,万一他杀出来,我没把握在和他交手的情况下,还能护住你们。” “有可能……只是守卫皇宫的高手,我们不杀安帝的话,他应该不会出手。” 钱昭分析着静亭的话:可这又说不通,按理来讲,守卫皇宫的大内高手,在遇到入侵的时候,都会出手的,哪怕只是警告。” “别管是什么原因,都意味着,安帝手里有一把刀,随时都能杀掉除了道长以外,我们中的任何人。” 宁远舟接上钱昭的话:“从现在开始,只要外出,无论做什么,我们至少,都要有两人一起,每个人都要随身带好鸣嘀,有危险立刻示警。” “明白。” 使团的众人点头。 “今天大家都起的很早,先休息吧。” 宁远舟摆摆手,众人各自散了。 静亭回到房里,就看到刚刚任如意紧握的玉手上,多了一条血痕。 “你受伤了?” 静亭握住任如意的小手。 “你们今天去安皇宫的时候,我扮成了化人厂的车夫,出去打探了一下情况,绑绳子的时候,不小心勒了一下。” 任如意靠在静亭怀里:“我这是小伤,连皮都没破,倒是你,偷入安皇宫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今天若是那个高手,现身对付你怎么办,安皇宫守卫森严,你被拖住,肯定不好脱身的。” “我也没想到嘛,都是上次梧皇宫那几个草包迷惑了我。” 静亭轻轻贴着任如意的脸蛋:“你说~他今天若是真的出手,我死在安皇宫里了怎么办?” “那我只能再找一个男人了呗,孩子也得换个名字了。” “你敢!”道士双眼一瞪。 “好啊,静亭,你现在都敢凶我了,是不是!” “没有……” “什么没有!明明就有!你别跑~看我打你!” “没有啊!娘子!没有啊……!” 道士在房间里抱头鼠窜。 —————— 安都,安皇宫,安帝寝宫。 吩咐好任何人不得入内,安帝在卧榻边的地板上按了几下,咔~咔的机关声响起,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一条密道出现在安帝的面前。 举起墙边上的火把缓步而下,映入眼帘的,是一把还染着鲜血的宝剑,剑硌上雕刻着醒目的阴阳太极。 第四十七章 ……男的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李隼。” 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冰冷而沙哑。 “他们都是武学奇才,培养的他们花了不少功夫的,养在宫里,就是为了保护皇宫……” 安帝看着满地的大内高手尸体:“就这么让你杀了。” “那你还没见过真正的武学奇才。” 沙哑的声音继续响起:“你养出来的,这就是一群草包。” “那也是一群愿意为朕去死的草包。” 摇曳的火焰之下,安帝面对着黑暗:“有人入侵,为什么不让他们出去,还杀了他们。” “因为我不喜欢。” “你为什么不去,他都已经摸到朕的面前了!” “因为我不想。” 黑暗中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 “那这个月的东西呢?” “朕已经尽力了,这个月的……还没搜集完全,不过梧国的十万两黄金,已经到了安都,等朕掠夺了褚国,一定……” “我不听这些,三日之后就是每月约定好的日子了。” “朕没有那么多东西,你清楚的,国库和朕的私库,你都能随意进入,缺的那些,朕已经叫邓诙去找了。” “最多再给你七天,交不出,我相信你的两个儿子,一定愿意替你交的。” “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 “今日进宫那个梧国礼王,朕之前从未听说过,朱衣卫那群废物查了许久,只说这梧国先皇,除了几个皇子和长公主之外,曾经还有个小女儿,其余的一概不知,这个礼王,到底是男是女?” “…………男的。” 沉寂了好一会儿,黑暗中传出声音。 啪嗒! 长剑上的最后一滴鲜血,顺着剑刃滑落,掉在棕褐色到地面上,炸开一朵血花。 黑暗彻底归于平静。 呼~ 一阵阴风刮过,吹灭了安帝手中的火把。 关门声响起良久,黑暗中才传来沙哑的叹息:“小五~小五长大了啊……是啊……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吗……” —————— 又是一天清晨。 静亭拄着脑袋,看着身边的任如意,一笔一划的勾描着,桌上摊开的人皮面具。 “我昨日去化人厂,其实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任如意把人皮面具揭开在脸上比了比,对着道士笑笑:“我想再乔装一次,去一趟朱衣卫的总衙的册令房,看看有没有关于当年邀月楼事件的记载,还有找出一点梧都分部被灭的线索。” “宁远舟不是说,他会帮你查吗?” “他就是翻一翻安都分堂这些年的记载,应该有有关邀月楼的,现在使团刚到安都事务繁忙,等闲下来一些,我再让他拿给我。” 任如意轻握的静亭的小臂:“自己查到的,总比别人告诉的,要更加牢靠一些。” “那我陪你一起去。” “别了,你现在目标太大,这使团周围明里暗里的,都是盯着你的,你跟我一起,我还怎么潜入啊。” 任如意声音温柔:“你别忘了,我可是第一刺客,凭我对朱衣卫的了解,这种小事手到擒来。” “就靠门口这两个卫众,怎么可能盯的住我。” 静亭轻笑一声:“贫道保证,就是贫道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他们都发不现我。” “也好,正好你第一次来安都,等我探察完,我们可以逛逛,这里不比梧都繁华,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任如意伸出一根手指,搭在静亭的嘴唇:“不过我跟你约法三章啊,第一,潜入的时候要听我的指挥,第二,不许随便动武,第三,安都的赌坊你一个也不许进去!” “都听夫人的。” 静亭笑着,把道袍套在了自己身上。 哆……哆……哆。 两人刚穿戴整齐,就听见房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推开门,门口是元禄的脸。 “元小禄,怎么了?” 任如意一眼就看出了眼前少年的急切。 “那个大理寺少卿范东明来了,要殿下去现在去永安探望圣上,殿下现在以换衣服为由拖着……想让……” 元禄看着静亭和任如意:“静亭哥和如意姐,你们这是要出去?” “有点小事,我自己就行了。” 任如意当机立断,用力捏了捏静亭的掌心:“永安塔一行,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你跟着,杨盈也安心一些。” “可是……” “别可是了,我这儿又没什么危险。” “好吧,那你把鸣嘀带着,有危险我立刻赶过去。” “放心吧。” 任如意为静亭整理好道袍的衣领:“我去去就回。” 目送任如意离开,静亭看向元禄。 “殿下在房里。” 元禄赶忙开口。 道人抓住少年脖颈后的衣襟,两人消失。 —————— “远舟哥哥,我已经好久没见到皇兄了,要是皇兄认不出我,那怎么办啊。” 静亭赶到房间里的时候,杨盈已经换好了衣服,正着急的来回踱步。 “没事,圣上英明睿智,一定能认出殿下的。” 杜长使在旁边宽慰杨盈。 “他要是英明睿智,也不能听信谗言御驾亲征,带着五万大军一败涂地。” 当着杜长使的面,道士毫不客气:“你们那个圣上笨的很,有没有直观一点的办法。” “不许你侮辱圣上。” 杜长使气的吹胡子瞪眼。 “六道堂之前有一枚指环,圣上应该认识。” 宁永舟掏出指环递给杨盈:“这里面元禄改造过,内藏一枚小针,扎中即晕,若是圣上认不出你,就先把他扎晕,再说圣上开心过度,趁机留下来照顾,若是还有其他意外……” 宁远舟看向静亭。 “那就得麻烦道长了。” “放心。” “还有一件事。” 宁远舟把静亭拉到一边:“把永安塔的机关还有构造,以及守备情况摸清楚,安帝的态度有些模糊,我怕他不放人。” “贫道直接把他带下来多好。” “那不行,现在没有撤离计划,只是带下来,我们也出不了城。” 宁远舟摇摇头:“不算宫里那个神秘高手,这安都算上殿前卫,羽林卫,上万禁军,可不是说杀出去就杀出去的。” “老宁,你可以先把黄金和使团里的其他人先转移,等真到了那一步……” 静亭思索着,门外传来范东明的声音:“这礼王殿下怎么这么慢,永安塔那边还等着呢!” “这件事,我们回头在商量。” 宁远舟对着杨盈点点头:“殿下,我们先走。” “师傅~” 女孩儿看向身边的静亭。 “贫道在暗处。” 话音刚落,道人消失在房间之中。 —————— 坐上马车,杨盈走上了前往永安塔的路程。 内心忐忑之下,掌心有些冒汗,小姑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呼~” 再睁眼,静亭出现在他的面前。 捂住女孩儿要叫师傅的嘴,道人迅速开口。 “别说话,昨天在宫里的那个高手来了,一直在跟着你的马车,你一切如常,师傅去会会他。” 第四十八章 刘家铺子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感受着那股强横的,带着妖异感的内力,静亭缓缓握住手中道剑的剑柄,单脚一点,快速向目标冲去。 然而……让道士感到奇怪的是,感受到静亭的到来,对方转身就跑。 速度没有静亭快,但对方熟悉安都地形,这一时之间,静亭根本无法追上。 两人如风般在安都里转了两圈,静亭停下脚步。 道士抬起头,安皇宫的宫墙之上,一个黑衣人,正静静伫立在当中。 黑纱蒙面,整个人的身形,也藏在宽大的衣袍之中。 两人就这么站着,直到黑衣人转身,消失在城头。 “这是……要干什么?” 道士皱着眉头,有些不明所以,话也不说,架也不打,这位大内高手,带着静亭逛了两圈安都。 “难道是为了支开我,或者……这儿有埋伏?” 道士向永安塔的方向望去,没有鸣嘀声响起,望向四周,身边菜市人来人往,一片祥和。 “算了,先去永安塔吧,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静亭转过身,不远处,一个朱衣卫的卫众,吸引了道士的注意,熟悉的身形,熟悉的走路姿势,还有~静亭在这个朱衣卫卫众的身上,感受到了自己的内力。 微微侧目,静亭看着朱衣卫走进了一处府衙。 —————— 与此同时,安皇宫。 安帝把一杯茶水,整个浇在了朱衣卫卫主邓诙的脑袋上。 “朕让你找点东西,怎么就那么难!” “臣有罪,只是……陛下,这些年~各个部族里的存货,都已经所剩不多了,这朱衣卫要拿,总得有个理由不是。” 邓诙跪在地上,任由茶水顺着脸颊流下。 “朕要,这就是理由!” 安帝一掌拍的桌子,嗡嗡作响:“去把东西给朕拿回来,不然朕要你何用!” “臣,明白。” 邓诙低垂着脑袋。 “你不明白,朕给你五天时间,东西凑不齐,朕就拿你的人头添上。” “臣必当不辱使命。” “看看这个。” 一道奏折,被安帝从案桌上,扫到了邓诙面前。 “陛下~” “你好好看看,这是长庆侯的奏本,上面说你们朱衣卫,联合北磐刺杀他。” “这……联合北磐刺杀长庆侯,臣没做过。” “李同光把你们朱衣卫的尸体,都拖到了刑部,证据确凿。你回去就查,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勾结北磐,但最重要的,是先把东西拿过来。” “臣!遵旨。” 邓诙叩拜,缓步退去。 殿门外,邓诙揉着发疼的眉心,长叹一口气,转过脑袋,他好像看到大殿外的围栏处,站着一个黑影,揉揉眼睛,黑影又消失不见。 —————— 摸进府衙,静亭看到一具尸体。 是一个男人。 被暗器索命。 杀他的人,是那个朱衣卫卫众。 “约法三章不让我动武,自己倒是杀起人来了。” 静亭一声轻笑,落在朱衣卫卫众身后,朱衣卫转过身,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正是任如意。 “你怎么在这儿?” 任如意贴近静亭。 “昨天宫里的那个高手,一直跟着杨盈的马车,我追出来,她一直把我引到宫城边上,我本来想去永安塔,就看到了你。” 静亭耸耸肩,看着面前的尸体:“这是谁?” “朱衣卫的左使,陈癸。” 任如意双手抱在胸前:“就是他派人刺杀李同光的。” “原来是为徒弟报仇啊。” “好了,有人来了,我们先离开这儿,陈癸的死,估计能震慑一下他们,让他们不敢再对李同光下手。” 任如意笑着,搂住静亭的胳膊:“我陪你一起去永安塔。” “鸣嘀声没响,也没见到迷蝶,估计是无事。” 搂住任如意的纤腰,静亭单脚轻点,飞出府衙大院,混入人流:“贫道记得,有人说过,要陪贫道逛逛安都来着。” “走吧,这边。” 任如意抓着静亭的手,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道人装作踉跄的样子,欢笑着穿过朱衣卫搜查的乱流。 左拐右拐,两人穿过数条小巷,站到一家小店门口,还没进屋道人已经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饭香。 道人抬头,歪歪扭扭的牌匾上刻着刘家铺子,四个大字。 “这是我之前,经常来的一个馆子,每次任务之后,都来这里犒劳一下自己。” 任如意拉着静亭,寻了个位置坐下:“要不是刘掌柜的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招待客人,估计能在主街开上一家酒楼呢。” “哈哈哈,姑娘夸奖了。” 饭馆很小,五张方桌,也没有小二招呼,掌柜的亲自迎了出来,老人见到任如意很是亲切:“你可有几年没来了。” “之前去了很远的地方,寻亲戚。” 任如意笑着,接过刘掌柜手中的茶壶,看向静亭:“这家店的鱼做的很好,你一定要尝尝。” “这位是……” 刘掌柜年纪不小了,看着静亭,又看了看任如意脸上带着慈祥的笑。 “这是我……” 刚想介绍静亭,任如意突然愣了一下。 “还没过门的……相公。”说到最后两个字,女人突然声音很小。 “哈哈哈,好好好。” 刘掌柜笑着,亲自为静亭倒上清茶:“先喝茶,今日这顿我来安排。” “多谢掌柜。” 静亭微微一笑,目送刘掌柜钻进后厨。 “在朱衣卫那儿,打探到什么了?”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趁着上菜的间隙,静亭打开话题。 “陈癸说是大皇子让去杀李同光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任如意摇摇头:“他往合县派了几十个人,就是为了杀李同光的,现在全死了。” “那朱衣卫梧都分部的事?” “不是他做的,他不知道,之前在梧都,越三娘的事他也一概不知。” 任如意手指在桌上轻点:“听陈癸的意思,邓诙上任朱衣卫卫主之后,就一直在搜集着什么,为此得罪了不少王宫贵族,梧都分部,包括后面的清风观之事,到底是不是他做的,还得慢慢摸索才行。” “换囚之事不顺利,使团也得待上一段时间,慢慢来吧。” 静亭安慰任如意。 “杀手最重要的就是耐心,为了找到杀害娘娘的真凶,我已经等了五年,不急在一时。” 提起昭节皇后,任如意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一会儿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好。” 静亭话音刚落,刘掌管就端着几道菜,走到两人桌边。 炖好的鲫鱼,香味浓郁的鸡汤,煎烤到恰到好处的豆腐,搭配着清炒的时蔬,还有一小坛桂花酒。 “好香啊。” 道士夹起一块豆腐,放入嘴中。 “是吧,尝尝这个~” 任如意把鲜嫩的鱼腹夹入静亭的碗中。 道人吃了一圈,最后筷子还是落在煎烤的豆腐上。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 任如意也为自己夹上一筷,细细咀嚼:“你最喜欢这个吗?” “没有啦,我最喜欢吃肉,在天清观,很久才能吃上一次肉。” 静亭笑着,端起杯中佳酿一饮而尽:“有一次师姐做了这道煎豆腐,我吃了很多,她就觉得我很爱吃,之后便经常做,这盘煎豆腐的味道,就和师姐做的很像……” “她哪里知道,我喜欢它,不过是因为这道豆腐的口感,像肉而已。” 第四十九章 路的尽头是一座坟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轰隆~ 雷声炸响,带来阵阵秋雨。 静亭与任如意走在安都城郊的小路。 青衣道人撑开纸伞,倾斜向右,任由漂泊的细雨缓缓打湿左臂的衣襟。 任如意情绪很低落,自从踏上这条路,她便一言不发。 路的尽头是一座坟,这座坟的主人,是昭节皇后。 守陵的卫兵不多,静亭向前一步,被任如意拦住。 噌! 剑光划过雨水,切开的还有几个卫兵的脖子,道士手掌轻推,掌中纸伞飘出,始终停留在女人的头顶。 砰! 最后一个卫兵的尸体倒下,纸伞缓缓回到静亭的手里。 任如意弯下腰,把买好的贡品,规矩摆好。 静亭上前一步,走到陵前,道士不得不承认,作为一朝之后,这座陵寝也瞧着太朴素了一些。 “她好像被世人遗忘了,除了我。” 任如意跪了下来,丝毫不在意雪白的裙摆粘上泥水,缓缓闭上眼睛:“娘娘,阿辛回来了,阿辛现在叫如意了,您的遗旨上说,不要爱上男人,如意没遵从,我把他带来见你了,您看看,他配不配的上我。” 任如意说着,转过头。 静亭已经跪了下来,对着陵墓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小胥静亭,拜见娘娘。” “娘娘,他待我很好,就是有的时候像个木头,有点气人。” 任如意握紧静亭的手,好像在向母亲介绍自己的情郎:“我们之间经历了很多事,没有他,如意早就死了。” “娘娘,前二十年,是您护着她,后面的日子,就交给我吧,我会保护好她,让她安乐如意的活着。” 静亭牵着任如意的手,郑重起誓。 轰隆。 天空划过一声惊雷。 任如意眼圈红红的,有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 从昭节皇后陵寝出来, 静亭与任如意找了的茶摊坐下。 听着沸腾的茶水咕噜声,看着眼前的大雨,逐渐让安都美景变得朦胧。 “圣上曾经发誓,此生只爱娘娘一个人,在娘娘过世之后,还写了那么多怀念娘娘的诗文,竟然对娘娘的身后事,如此敷衍。” 任如意皱着眉头:“没有香火也就罢了,竟然连守卫的士兵,也只有四个。” “诗文嘛,都是写给别人看的。” 静亭手中蒲扇一上一下,小心的控制着煮茶的火候:“要评价对人好不好,要看生前做了什么,死后做的再多,不过是做给别人看。” “好像……还行?”任如意皱着眉头。 “那娘娘死前,干嘛说不要相信男人的话。” “这……我倒是没想过。” “有的是时间想呢,有些事不管过了多久,只要有人念着,总会水落石出。” 静亭把煮好的清茶,倒进任如意的茶杯:“先看看面前吧,多美。” 任如意举目望去,面前是泛着涟漪的小河,石桥耸立其上,远处飘来一小舟,老翁带着斗笠坐在船上,任由小船顺流而下,消失在北国的秋雨。 “我之前还从未欣赏过这些。” 任如意端起茶杯:“其实……安都也挺美的。” “有些东西,需要停下来感受。” 道人笑着,缓缓闭上眼睛:“这一路上,我们错过了太多的风景,等安都的事结束,我们在好好逛一逛。” 静亭闭上眼睛,雨点滴在莲蓬上的清脆,伴随着蝉鸣和市街的嘈杂传进道人的耳朵里。 睁开眼,静亭猛的站起身。 “怎么了?” “离这里不远,有人在杀人,连孩子也不放过。” “去看看。” 任如意很自然的靠向静亭。 搂住任如意的纤腰,静亭纵身一跃,两人消失在雨幕之中。 落在民宅的屋顶,入眼是一片血红。 整个府邸的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各处,鲜血混着雨水,一遍遍的冲刷。 “这种刀口,是朱衣卫。” 任如意把手指放在一个孩子鼻前,摇了摇头:“这里不是什么官员的府邸,灭门可是大事,要圣上下旨,还要上报刑部,他们这样直接冲进来见人就砍,疯了不成?” “他们应该还没走远,我们抓一个问问。” 静亭的方法简单粗暴的多,道人直接腾空而起,再回来,手里就多了个面如死灰的男人。 “这是那个领头的,其余都死了。” “说!叫什么名字,谁的手下!” 审讯之事,任如意很擅长,三两下就让领头的朱衣卫,发出痛苦哀嚎。 “张……张戌,邓尊上手下……紫衣使。” “为什么灭门?” “尊上……让的……” 张戌痛苦的捂着胸口:“我就是……奉命行事……” “邓诙呢?” “左使……陈癸死了,尊上……去查了……” 咔吧! 一声脆响,任如意扭断了张戌的脖子。 “不用问了,他就知道这么多。” 任如意站起身,看向静亭:“朱衣卫做事不问原由,他是真的不知道。” “四十七条人命啊。” 静亭诵完往生咒:“竟然没有理由。” “陈癸死之前说,邓诙一直在找什么东西,还为此得罪了很多王公贵族。” 任如意环顾四周:“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可是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静亭看着地上的尸体,又抬起头,看了看府邸的牌匾:“这个王家是做什么的?” “药铺,在安都有很多家店,多年前就很有名了,养了不少医师,一直经营的很好。” 任如意还想补充,一只蓝色的蝴蝶穿过倾盆大雨,落在女人的肩膀上。 “是迷蝶,使团在找我们。” 静亭向任如意伸出手:“我们先回去,宁远舟他们去了永安塔,可能有什么情况。” 混着鲜血的雨水,泛起一丝涟漪,豆大的雨水滴落,映照着天地间的支离破碎。 —————— “什么!没见到!” 静亭和任如意刚走进四夷馆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杜长使难以置信的声音。 第五十章 炸上天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皇兄是没见到。” 杨盈着急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半路上,师傅就被宫里的那个高手引走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殿下放心,应该没事。” 元禄开口安慰杨盈:“以静亭哥的武功,两人要是动手,肯定动静很大的,我们都没听到,肯定是没动手,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派迷蝶去找了。” “元小禄说的对。” 静亭从门外走进,抖动着身上沾水的道袍,看向杨盈:“到底出什么事了?” “师傅~” 看到静亭,杨盈又没了礼王的气场,走过来靠在静亭身边:“那个范东明,根本没让我们上去,皇兄在永安塔的第九层,可我们只走到了第八层,就突然有个朱衣卫来找他,接着他就说皇兄身体不适,改日再来探望。” “殿下没有要求留下照顾嘛?” 于十三马上开口。 “我要求了,可他说……会安排人照顾,还会让御医过来,说什么也不同意让我看一眼,就把我赶下来了。” 杨盈撅着小嘴:“我被赶出来的时候,远舟哥哥也看到了。” “我看到了。” 宁远舟点点头:“我怀疑圣上根本不在塔里,还想带着钱昭他们试探一下,可没想到在永安塔里的,竟然都是朱衣卫的精锐,他们还有强弩,只能撤了。” “这就奇怪了,这安帝下旨,又是大理寺少卿亲自前来引路,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杜长使坐下又站起:“准备上书,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殿下亲眼见到圣上才行。” “等等……” 任如意看着桌上的安都地图:“邓诙在不在永安塔?” “没有看见。” 说话的是孙朗,六道堂都尉的手还放在刀柄上:“要打起来的时候,我当时应该离永安塔最近,塔里出来的朱衣卫中,没有看到邓诙的身影。” “宫里的那个高手,把你引到哪里了?” 任如意看向静亭。 “在安都转了两圈,最后到了宫墙边。” 道人指着地图。 “这跟永安塔,可是两个方向。” 宁远舟反应过来。 “媚娘跟我说过,邓诙往永安塔里运了很多火油,还从东湖草舍的囚牢里,运出了一个囚犯放到了永安塔。” 任如意在安都城外的湖上画了个圈:“这东湖草舍,位于湖的中心,隔绝四方,最开始是给一文人写词之用,现在可不是什么草舍,这里面关着的,全是罪大恶极,或者江湖上最厉害的顶尖高手。 邓诙带出来的这个,十几年前曾经一个人,杀光了整个朱衣卫的高层。” “就朱衣卫那几个草包,贫道要杀他们,也是易如反掌。” 静亭撇撇嘴。 “十几年前的朱衣卫可不是这样,朱衣卫自安国建国便已经建立,死的这些,是当年安国建国时,先帝亲自选派的,可都是李家培养了几十年的高手。” 任如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叹息:“从那之后,朱衣卫的卫主和左右使,每几年就要更换换一次,朱衣卫慢慢的也就没落了。” “确实是这样,六道堂有记载,之前六道堂建立,就是为了对付朱衣卫的。” 宁远舟接上任如意的话:“为了建立六道堂,与朱衣卫对抗,前辈们牺牲了很多。” “这么说的话,贫道倒是想会会他了,也不知道他关了十几年,还剩下多少战力。” 道士轻轻握拳。 “他大概率不是你的对手,武功若是没废,也不可能被草舍关住。” 任如意手指在地图上轻点。 “那邓诙把他调出来的意义是什么?又防不住我。” “如果只是拖住你呢。” 任如意在火油上画了个圈:“他能把塔里的所有人,连同整个永安塔一起炸上天!” “……” 静亭张了张嘴没说话。 “但要是这么说,宫里那个高手,是救了静亭哥一命啊。” 元禄拄着脑袋,趴在桌子上:“他为什么这么做?” 众人面面相觑。 “总之,你不能再去永安塔了。” 任如意盯着静亭:“自从你从梧都出来,朱衣卫应该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关键是圣上,圣上!” 杜长使把发愣的众人叫醒:“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圣上。” “如果真是如任姑娘分析的那样,那下次安排殿下见圣上的地方,一定还是永安塔。” 宁远舟思索后,开口。 “老宁说的对,如果道长一定不会在永安塔出现,那这里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被武力劫走。” 于十三赞同宁远舟的话:“永安塔里有高手,我们摸不清楚情况,也不能冒然动手。” “先等下次探望吧,这次不成,以我对安帝的了解,他很快会安排下次的。” 任如意坐下,眉头紧锁:“而下次,你们那个圣上一定会出现的。”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把黄金带来,不就是为了换圣上的嘛,如果能拿黄金把圣上换出来,我们知不知道永安塔里的情况,都是一样的嘛。” 看着严肃的众人,于十三打破有些僵硬的气氛:“忙了这么久,大家都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休息。 晚上我让外面的酒楼准备了安都的特色美食送来,大家都多吃两碗饭。” “对对对,多吃点嘛。” 元禄站起身:“吃饱了更有助于思考,我吃三碗。” —————— 夜幕降临。 安都,安皇宫,正殿。 安都李隼正一脚一脚的,踹在面前的邓诙身上,势大力沉,直到朱衣卫卫主的嘴角流出鲜血。 “废物!” 这是安帝的第一句话。 “是属下疏忽了。” 邓诙趴在地上,像一直耷拉着尾巴的狗:“不过陛下要的东西,属下已经集齐了,就在殿外。” “很好,算你还有点用。” 看着趴下的邓诙,安帝淡淡出声:“去通知范东明,就说杨行远身体已经无碍,让他明日,再带那个礼王去永安塔。” “是。” “滚吧,李同光那边,还抓着刺杀的事情不放,你去找他,给他一个交代。” “是,属下告退。” 袖口轻抚掉嘴角的鲜血,邓诙躬身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刚离开大殿,邓诙停下了脚步,殿门口有个黑影,这次他看清楚了。 因为黑影手中的剑,正抵着他的脖子! 第五十一章 买衣服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有血,顺着脖颈流下来。 邓诙瞪大着眼睛,尽量不去看面前的黑影。 他应该跑,可他没跑,腿软只是一部分原因。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清楚,只要后退一步,必死无疑,几乎庞大到实质化的杀气,像一只大手紧紧攥着他的喉咙,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他还有用。” 那个全天下最有权力的帝王,走出了他的金殿,不知何时,殿内殿外的所有侍卫和内监,全都已经消失不见。 剑刃离开了邓诙的脖子。 扑通~ 朱衣卫卫主瘫倒在地上。 砰! 又挨了一脚。 安帝抬起腿,把这个挡路的垃圾,踹到了一边。 “为什么换地方?” “因为朕需要他的帮助,朕担心梧帝被人劫走。” 安帝声音低沉:“就这个月,等梧国使团离开,立刻换回去,还有……这个月的东西加量,朕知道……你永远也不嫌多……” “你还能坚持多久?” “很久,但我们要加强合作,梧国的使团让朕看到了一个机会,还像当年你帮我那样,这次……就从沙西部……开始吧……” 这是邓诙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又下雨了。 自从使团踏进安都的城门,这雨就没停过。 一大早范东明就来了,说梧帝身体已经无恙,接杨盈前去探望。 不能去的静亭没待在四夷馆,道士搬了把椅子,直接坐在了安皇宫的宫门前。 你不让我过去,好,你也别过去。 在这样的大雨之下,一个宫门口撑伞而坐的道士,真的很显眼,连同看他的人,也会很变得显眼。 比如不远处屋檐下的少年,和站在他身边的未婚妻。 “这就是……那个名震天下的道士。” 初月的目光,停留在宫城门口的身影上。 她是初国公的女儿,不爱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唯爱骑马射艺,兵法战旗,她史书上看到一位女将军,从小到大她都幻想着像那位女将军一样,在战场上纵马浴血,挥斥方遒。 她看了很多话本子,里面的大侠虚幻到让她有些嗤之以鼻。 但今天她见到了真的。 就坐在面前那把并不昂贵的椅子上。 道人坐在那里,笔直的像一棵雪松。 “这是在威胁陛下,威胁陛下放人。” 初月口中喃喃自语:“这很危险,陛下从来不接受威胁。” 李同光没有搭话,哪怕身边的少女与他的婚期已至。 少年的目光全在对面的街道上,那里站着一个女人,红衣,像一朵雨中盛开的血莲。 任如意也看到了李同光,她举起手,对着少年打了个招呼。 李同光想跑过去,少年迈开腿,又收了回去。 这里是宫墙边上,他的一言一行,禁军都看在眼里,于是……他只能笑笑,把手中的伞柄攥的咔咔作响。 众人就这么站着,直到一只蓝色的迷蝶,落在静亭的肩膀上。 道人起身离开,留下一把椅子。 任如意迎了上去,两人并肩而行。 李同光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静亭刚刚坐到的椅子前面,他已经为和平做了很多事,却没有勇气坐上去。 “它看上去有点硬。” 少年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看着任如意离去的背影,他第一次没有追上去。 “我们不用那么急着回去,迷蝶的到来,意味着一切无事。” 静亭握住任如意的小手,女人的手有点凉,他把她包裹在他的掌心。 雨已经停了,道人把伞收起,轻抖着伞面上的水滴。 “那~我们要去做什么?” 任如意抬头看着静亭的脸。 “寻常人家的女子和情郎在一起的时候,应该做什么?” “那~就先从买衣服开始吧。” 任如意停下脚步,抬起头,静亭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布庄的门口。 被任如意拉着走进去,静亭细细的观察着这里,有成卷的布匹出售,也有已经缝制好的成品。 “好看吗?” 任如意挑选了一条白色绸缎的衣裙,换好之后,在静亭面前走过,转了个圈。 “说实话,你穿上之前,贫道还觉得挺普通的。” 静亭微微一笑,看向旁边的掌管:“多少银子?” “二十五两。” “咳……多少!?”静亭瞪大了眼睛。 “道长,这可是现在安都最好料子了,再辅以手工的刺绣,您摸摸~这可不是寻常衣裳能比的。” “这……” “包起来。” 任如意把换下来的衣裙,直接递给掌柜打包,自己则走到静亭身边:“静亭,你是金沙帮的长老,你是不是不知道,金沙帮有多有钱?” “那又不是我的钱。” 道士眨眨眼睛。 “怎么~花金媚娘的钱,你心疼啦~!” 靠在静亭的胸膛上,任如意仰着头盯着道士。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 女人发出娇俏的鼻音,把脑袋扭到一边。 “不过这里的衣服还真是不错,要不给杨盈也买两件吧。” 砰! 明知道静亭是故意调笑,任如意还是狠狠的给了道士肩膀上一拳。 “哎哟。” 静亭假装吃痛。 只是这事掌管已经带着包好的衣裙,走到了两人身边:“道长,夫人,楼上还有新做出来的给公子,员外的衣裳,两位要不要看看。” “当然要看,上楼!” 任如意从静亭怀里离开,双手叉腰。 “贫道不需要。” “谁说给你了,我给鹫儿买两件。” “咳……” —————— 安都,初国公府。 初月满脸委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这已经是第三次跟父亲提出要退婚的事了,而与前两次一样,初国公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发牢骚。 “爹~那个李同光根本不在乎我,他今天,又把我自己扔大街上了。” 双手掐腰,初月气的在地毯上跺脚。 “这种事,可以慢慢培养嘛。” 初国公手掌轻落在身边的案桌上:“他是长庆侯,又是陛下的外甥,按身份也配的上你,最重要的这是陛下的赐婚,我们没有办法拒绝。” “……” “听爹的话,再去见见那个李同光吧,试着接触接触,他没你想的那么不堪的。” 初月说不出话来了,她知道她已经岁数不小,因为喜欢舞刀弄剑,也不是众人口中的良配,为了她的婚事,父亲已经操碎了心。 猛的一跺脚,少女撅着已经能挂油瓶的小嘴跑了出去。 “哎,你这孩子……” 初国公刚站起来想追,门外匆匆跑进的侍女就打断了他的步伐。 “怎么了?” “是朱衣卫邓大人,他又来了。” 第五十二章 我们都一样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初国公还想着要不要见邓诙,这位朱衣卫的卫主,就已经冲了进来。 “邓大人!你如此冒然闯入,难道是不把我沙西部……” 初国公看着邓诙,猛的站起。 扑通! 没等初国公说完,邓诙直接跪了下来。 “邓大人,你这是何意?” “我要死了,国公爷,我要死了……” 邓诙抬起头,他的脸上已经满是纵横交错的泪水,这位朱衣卫的卫主拍打着脖颈处的绷带,一下又一下,直到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一次迸裂,把绷带染红 。 “如果邓大人来求救,那你找错人了。” “不……我就是来说说,有的时候……人是会感觉到孤独的,国公爷,我也一样。” 邓诙跌坐在地上:“我死了还会有下一个,又一个……直到你,还有你刚刚跑出去的女儿……”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陛下把我当狗,但国公爷,其实我们都一样。” 邓诙说着,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晃晃荡荡的起身离开。 就好像从未来过。 —————— 静亭和任如意回到了四夷馆。 道士换了一身白色长袍,身上挂了很多东西,他给个于十三挑了一身绿色的衣袍,给宁远舟的则是红色的,任如意给元禄选了身蓝衣,还买了根簪子送给杨盈。 送礼的时候,两人避开了钱昭和孙朗。 于十三也想要个新簪子,被静亭拍一边去了。 “静亭,任姑娘,这位是六道堂安都分堂的叶光,是统领安都分堂的都尉。” 换上新衣服,宁远舟第一时间向静亭两人介绍四夷馆中,多出来的六道堂缇骑:“安都分堂在安都扎根已久,消息比我们灵通的多。” “说说吧。” 宁远舟把地图摊开,看向叶光。 “永安塔,宁头儿已经去过了,周围的情况其实也并不复杂。” 叶光指着地图:“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最近长庆侯手下的羽林卫也开始巡逻,负责宫城的防卫。” 任如意和静亭对视一眼,道士看出了女人眼中的担忧。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于十三接上话。 “还有更差的。”叶光指着安都城:“郊外多了一支军队,从埋火做饭的炊烟上看,应该有上万人,看旗帜是沙中部的,如果安都城中出事,这支军队半个时辰之内就能赶到。” “安帝把和褚国对峙的军队调回来了吗?” 宁远舟皱着眉头:“这可不像安帝。” “没有,褚国那边沙中部的空缺,是沙北部添上的。” 叶光回答很快:“这是飞鸽刚刚传来的消息。” “如果沙北部的军队调走~” 钱昭食指轻抚着自己的下巴:“那天门关及其周边的州县……是谁在把守?” “……” “看来李同光的话,安帝是一句也没能听进去。” 宁远舟叹了口气:“我们只能祈祷,今年对于北磐来说……是个丰收年。” “关键是他想干什么,要是围杀使团,那城里的禁军就够了,哪怕加上静亭。” 任如意皱着眉头:“你们六道堂有没有更确切的消息。” “我们正在努力。” 叶光点点头:“可最近安都巡查很紧,我们联系上使团都很困难。” “行,你们先去吧,有什么消息马上通知我们,如果传递有困难就留下暗号,我们想办法。” 宁远舟拍了拍叶光的肩膀。 “是,属下告退。” 叶光点点头,离开房间,向后院的院墙走去。 “圣上那边情况如何?” 看着叶光走远,宁远舟看着还在摆弄簪子的杨盈,看的出来,女孩儿很喜欢这个簪子,每拨弄一下琉璃雕成的淡黄色花瓣上悬挂的珠翠,杨盈的脸上就露出一丝浅笑。 “圣上无碍,也认出了我。” 小心翼翼的收好簪子,杨盈开口:“我已经按照原计划告诉他,如果到了要营救他的地步,就以脂膏传信,风筝为号,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皇兄不愿意,为柴明他们写雪冤诏,说要等平安回到梧都再说。” 杨盈低垂着脑袋:“我劝了,他就发火说,他只能这么做。” “没事,意料之中的嘛。” 宁远舟开口安慰杨盈,脸上带着一丝牵强的笑容:“我们本来也没想过,圣上现在就能下旨。” “恕贫道直言……” 静亭欲言又止。 任如意隐晦的拉了下静亭,就听见于十三开口了。 “静亭有话直说。” “让你们那个圣上,写雪冤诏基本不可能。” 静亭叹了口气:“现在整个梧国都在传,天门关战场的失利,是因为贴身的天道侍卫背叛,但如果这雪冤诏一写…… 他不就真成了,听信谗言,阵前失利的昏君了嘛,史官一笔,他可是遗臭万年。” “……” 静亭一句话,引得六道堂的众人集体沉默。 “咳咳……也说不准嘛,我们应该对圣上有信心。” 第一个打破气氛的是元禄,少年还是一如往常的乐观,他揉着肚子,做出一个滑稽的表情:“我们先吃饭吧,我都饿了。” “是是是,先吃饭吧,我也饿了。” 于十三站起身向外走去。 草草的吃了一顿午饭,静亭拉着任如意走出四夷馆。 因为道士的话,现在四夷馆中,气氛并不是很好。 静亭觉得他应该为此道歉,但又觉得不应该,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 “他们会想明白的。” 任如意与静亭十指相扣:“实话总是伤人。” 抬起头,四夷馆不远处,任如意看到一串灯笼三红一白。 “这是朱衣卫的暗记,有人在找我,今日子时城南土地庙。” 任如意看着静亭的脸:“这种暗记只有和我同批的白雀才用过,是朱衣卫的右使伽陵。” “那我们……还和青云观那次一样?” “还和那次一样。” “我们现在做什么?” “带你去吃点东西,刚才在饭桌上,你都没怎么吃。” 任如意把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扬起来又放下,摇晃着向前走去。 —————— 入夜,亥时,四夷馆。 静亭正盘膝坐在软垫上,准备着子时的行动。 咻~~ 啪! 天空中炸响的鸣嘀声,让道人睁开眼睛。 房间里的任如意已经冲了出去,女人在门口探出脑袋:“出事了!是李同光的长庆侯府!” 第五十三章 终于抓到你了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今夜的雨,好像格外的冷。 这让从初国公府跑出来的初月,打了个冷颤,不过少女很清楚,雨很快会停。 安都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 在府衙门口转了两圈,初月放弃了灰溜溜的回去这个想法。 “跑都跑出来了,就这么回去显得很没有面子。” 安国的金明县主,沙西部的掌上明珠这样想,她决定去找李同光,反正拒绝不了的事,多接触接触也许会有转机。 至于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 从小被捧在掌心的沙西部小公主,并不在意。 嗯~还是要打扮一番。 少女想着,向访市走去。 于是……夜深人静的长庆侯府,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吵醒了。 在初月把长庆侯府的门拆下来之前,她终于见到了穿着睡袍的李同光。 “李同光!” 少女脸上怒气冲冲。 “县主这么晚来,有事吗?” 李同光把初月迎入府邸,又吩咐下人上茶。 “李同光,你这个没良心的,本县主是听说你受了伤,早上特意是去看你,你就把本县主自己扔大街了上了!” 初月双手掐腰:“这次我又来,你还把我挡外面了!亏我还特意打扮了呢!” “县主看本侯做什么,看我死没死吗?” 李同光一句话,把初月满肚子的牢骚噎了回去。 “哼,要不是我爹让我和你多接触,我才懒得见你呢。” 少女坐了下来,扭过头看也不看李同光一眼。 “初国公现在不在这里,本侯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县主可以不必装了。” 李同光脸上带着微笑,看着初月气不打一处来,他总是这样,平静的看着自己胡闹的样子,就像看着一个要吃糖的小孩儿。 “真想拿起马鞭,给他的脸上来上两鞭!”少女咬牙切齿的眯着眼睛。 “本侯对你根本不感兴趣县主。” 李同光看着初月,伸手捏了捏少女的脸蛋:“可我们都没法反抗,不是嘛。” 啪~ “别碰我。” 初月把李同光拍到了一边:“李同光我警告你!你要是还想跟我沙西部联姻的话,你最好对我客气一点!” “不然呢?你还能把婚退了不成,还是……你想赖在初国公府一辈子。” “……” “所以相敬如宾是最好的方法,本侯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希望县主也能如此,本侯保证成亲之后,侯府的中馈之余全部有县主掌握,也绝不干涉县主的自由。” “自由?包括我找面首,然后~让他也府里来。” “当然,如果县主愿意,别说一个,十个八个也无妨,成亲之后,为夫甚至可以,亲自为你挑选。” 李同光毫不在乎的收回手掌:“现在,如果县主是想在我这儿发发牢骚,那可以开始了。” “你……” “如果没有,那就请县主饮下桌上的热茶,然后离开吧,夜已经深了,而你还没过门。 ” 李同光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眉头紧皱:“这茶怎么还没上来?” 扑通~ 咚~ 茶上来了,跟着茶一起上来的,还有长庆侯府门口,侍卫的脑袋。 血腥味儿混着晚风,穿过微凉的大堂。 “什么人!?” 初月握紧拳头,摆出迎敌的姿势。 “来人啊。” 少女的呼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相比之下,李同光要冷静的多,少年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侯府建成之时,就早已准备好的机关之上。 咻~ 鸣嘀升空,炸响,化作一道烟雾。 突兀的,正厅门口,出现了一个黑影,黑影个头不高,背后斜背着一柄长剑,全身都隐藏在宽大的衣袍之中,双手各提着一个,已经被扭断了脖子的侍卫。 砰~ 砰~ 又是两声闷响,两具尸体被扔在了李同光面前。 长庆侯已然拔剑在手,这把天陨铁制成的青云剑,自从来到他手上开始,就绝不会离他太远,哪怕是睡觉,他都会放在床头。 黑影没有因为鸣嘀的炸响,而出自一丝一毫的急切,而是缓缓的伸出,握住左肩上的剑柄,缓缓拔出长剑。 他的手藏于宽大的袖口之中,袖口外只露出森然的剑刃。 黑影的目光,在李同光和初月两人的脸上扫过,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李同光看不清来人的眼睛,却有一种无所遁形的透明感。 裸露在外的剑刃对准了初月。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与整个沙西部为敌!” 少女色厉内敛。 黑影没有回应,仿佛他天生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只是不在乎。” 铛! 金铁碰撞的声音响起,与初月说话的同时,挡在初月身前的李同光,被一脚踹飞了出去,喷出一口鲜血。 得益于青云剑的坚固,他没有被这一剑直接劈成两半。 看着李同光倒飞而出,初月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她还没活够呢。 还有好多的事情没做,没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也没成为女将军,驰骋沙场。 可惜~当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 她也只能倔强的咬着嘴唇。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温热的血液飞溅的到少女的脸上,少女猛的闭眼。 疼痛感没有如期而至。 睁开眼睛。 利刃穿透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挡在她身前的李同光。 “我真是疯了。” 李同光喷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扑通~ 看着黑影把剑刃,从李同光的身上拔出来,初月腿一软,不听使唤的瘫倒在地上。 她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勇敢。 呼~ 雨夜的清风穿堂而过,打在少女的脸上,面前~越来越近的剑刃上有血,让初月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但少女知道,一定丑的要死。 当她默念那句孩儿不孝的时候。 面前的身影猛然回头。 顺着黑影的目光向堂门口望去,初月看到了一把剑。 一把插在地上的剑。 剑柄上站着一个道士,白衣如雪,与这片荒凉的雨夜,格格不入。 看到静亭的到来,黑影没有一丝迟疑。 剑刃还是朝着初月,直刺而下。 铛! 静亭如同瞬移一般来到初月的身后,为少女挡下这致命的一剑。 看着道士的脸,初月紧绷的神经,迎来突如其来的松弛。 少女双眼一翻昏过去。 “终于让贫道抓住了!贫道这件衣服可是新的,希望你的血,不像你的外表一样肮脏!” 轰隆! 道人温和的声音,伴着划过的天雷,融入侯府上空压城般的黑云之中。 第五十四章 我!不会再走了!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无须再开口了。 也没有任何再开口的必要。 静亭长身而立,庞大到几乎液化的内力,带着浩然正气倾泻而出,排山倒海般像黑影压了上去。 黑影没动,在道人如同洪流般的冲击下,他就像一块飘荡在瀑布中央的落叶,那诡异的内力就像一叶扁舟,好像随时会被冲垮,又仿佛无处不在。 噌! 一声剑鸣。 终于,静亭出剑了,道人的剑不算快快,自正道而来,如九霄神雷荡诸天,又如高山的积雪,纯洁无瑕。 噌~ 又是一声剑鸣! 黑影也也出剑了,他的剑很快!满天剑影划过,像一条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带着难闻的腥臭,铺天盖地的撕咬而来。 铛~~! 明明是两柄长剑相撞,却发出如同洪钟般的轰鸣。 噔噔噔! 黑影后退三步,静亭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他不能退,他身后……是生死不知的李同光,还有一个昏倒在地上的姑娘。 静亭欺身而上! 既然不能后退,就要把战场带离这里,两人战作一团,慢慢的战场从正厅移到了,正厅面前的庭院。 两把长剑剑锋交错,破碎的剑气飞溅,把庭院中修剪规整的花草,搅成满天碎屑。 交手之中,道人的面色越来越沉。 原因很简单,他被防住了,不是单纯的挡住,而是……被看透了,静亭的一招一式,仿佛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仿佛他还未出剑,对方就已经知道,他的下一个招式是什么。 左边!铛! 右边!铛! 眼睛!铛! 肋骨!铛! 迎风掸月!道人用出他练习过无数次的一招。 铛!噌…… 又一次碰撞,两人身影交错,这一次……道人的左腿的大腿上,多出了一道血痕。 院子里多了一个女人,红衣。 任如意到了有一会儿了,只是两人的战斗,她根本无法插手。 嗖!嗖!嗖! 眼见两人分开,静亭挂彩,女人手中暗器,带着点点雨滴飞速向着黑影杀去! “不要!” 静亭开口,便知道晚了一瞬。 黑影衣袍轻抖,三枚飞镖消匿于无形,再一抖,便以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 顷刻间,已至任如意面门! 当~当~当! 三声轻响。 任如意扭头看去,静亭舍了手中长剑,飞剑挡住了三枚飞镖,道剑也直飞而去,斜插在了,庭院边缘的假山之上。 这一刻,任如意无比后悔。 静亭微微运气,横移数步来到任如意身前,把女人护在身后。 黑影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对准静亭。 大雨倾泻而下。 “李同光受了伤在屋里,还有一个姑娘,去带他们走。” 静亭没回头,只是轻推了一下任如意:“算了……别管他们了,你自己快跑,越快越好。” “我不……” “快走!” 静亭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黑影,嘴里只重复着两个字:“快走!”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说其他,手中无剑,他不知道还能抵挡多久。 黑影的目的是谁。是那个女孩儿?还是李同光。但看着满园的侍卫尸体,静亭也知道,他绝不会留活口。 道人感受着左腿上刺痛的伤口,内力凝练在双掌,眼神无比坚定。 “我带着你离开,他能追上,你自己走。” 雨夜之中,苍白的闪电映着道人的脸:“快走,还有……忘了我……别报仇,离开安都,为自己活着,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任如意盯着静亭的背影,道士身上纯白色的道袍,已经被大雨打湿,勾勒出肩颈的轮廓。 倾盆大雨之中,任如意眼前闪过一片火海,这火海……来自五年前的邀月楼。 “快走!快走!” 这两个字响彻任如意的脑海,一会儿是昭节皇后,一会儿来自静亭。 晃了晃脑袋,女人颤抖着没说话,只是牵住静亭的手,十指相扣。 这一次!我不会再逃了! 静亭甩开。 她又牵上。 “跟你在一起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哪怕我们死在一起。” 任如意紧紧的贴着静亭的后背,这一次道人没有甩开。 出乎意料的。 黑影把剑放了下来,垂下,在破碎的青石上,划出一道剑痕,横在静亭与自己之间。 转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没有思考黑影为什么离开,静亭猛的把任如意搂进怀里,用力抱紧,仿佛要把女人揉进自己的胸膛。 “对不起……对不起……” 任如意喃喃着,泪水混合着雨水,打湿道人的胸膛。 雨……好像停了。 不,没停。 是宁远舟带着钱昭和于十三,冲了进来,为两人撑起竹伞。 “没事吧?” 宁远舟咧着大嘴,看上去格外欠揍。 静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埋怨他来的太晚,还是应该庆幸他来的太晚。 “李同光快死了。” 静亭把怀中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任如意抱起,任由女人把脑袋深埋进颈窝:“让钱昭去看看,屋里还有个女人,先找个客栈吧。” “我们不着急的静亭。” 宁远舟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满天黑云:“你没发现吗,从鸣嘀响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城卫军,禁军,朱衣卫,殿前卫,甚至包括李同光自己的羽林卫,就像聋了一样。” —————— 安国,安都,某客栈。 犹豫了一下,静亭还是没选择金沙帮属下的金宝栈。 金沙帮是个大帮,只是对于安帝来说,不算什么。 浓重的药味儿弥漫在整个客房。 客房的床上,是被绷带捆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李同光。 “我已经尽力了。” 钱昭叹了口气:“内伤不谈,外伤也是极重,而且流了太多血,能不能挺过来,全看造化了。” “他命挺硬的。” 任如意靠着静亭的肩膀,道人腿上的伤口,已经上药包扎。 “多亏了那位姑娘,一直捂着伤口,不然李同光,可挺不到现在。” 钱昭的目光,落在初月的身上。 “贫道记得她昏过去了?” “她又醒了,据她自己说……” 钱昭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任如意:“这是李同光怀里搜出来的,好像是治疗内伤的药,你认识吗?” “这是更始丹,对内伤有奇效,快给他服下。” 任如意拿起一粒,放在鼻下闻了闻。 吱嘎~ 房门响动的声音,牵动着众人的神经,在于十三的弓弩对准门口之后,宁远舟的脑袋,从打开的缝隙伸进来。 把还带着水珠的斗笠,随手扔在桌子,宁远舟拉了把凳子坐下,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众人: “什么狗屎丹?” 第五十五章 不必放在心上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好药,你一会儿也来一颗。” 钱昭撇了撇嘴。 “是嘛。” 宁远舟为自己倒上一杯清茶,这客栈不算很大,桌上的清茶和热水比起来,也差不了许多。 “好了老宁,快说说外面的情况。” 于十三关好门窗,走到桌边。 “还能是什么情况,长庆侯府遇袭,安帝的亲外甥,长庆侯李同光失踪,城卫军和羽林卫,现在都正在城里,配合朱衣卫挨家挨户的搜查,找劫走长庆侯的匪徒。” 宁远舟看了一眼众人:“猜猜谁是匪徒?” “太好了。” 于十三咧嘴一笑:“这六道堂的衣服还没穿热,我又成匪徒了。” “这里不安全,但也不能回四夷馆。” 说话的是钱昭,都尉面无表情声音沉稳:“他们巴不得搜查使团,一定会借此机会的。” “安都分堂也联系不上……实在不行,只能联系金帮主了。” 宁远舟思索着。 “可以去我那里……” 坐在李同光床边的少女站了起来:“不,只要把我和他,放到初国公府门口就行了。” “姑娘贵姓。” 于十三见到美人儿,就把什么东西都抛诸脑后了。 “我叫初月,初国公的女儿,金明县主,也是……李同光的未婚妻。” 初月看着众人:“黑衣人那一剑,本来是……刺向我的,被李同光挡住了。” “这是个好方法。” 任如意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你挺漂亮的,也配的上鹫儿。” “啊?” 少女明显一愣。 “咳……我们会想办法,把你和李同光送到初国公府的。” 宁远舟咳嗽了一声:“等你到了之后,应该有办法应付那些城卫军。” 初月点点头,少女走到静亭面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静亭道长,您的恩情,我会记得的,整个沙西部会记得。” “不必放在心上。” 静亭有些心不在焉的扶起初月。 “不必放在心上……” 道士重复着这句话。 “快到子时了,我得去城南。” 任如意轻轻的拉着静亭的袖子:“你受了伤,先回四夷馆休息,我处理完事情,就回去。” “小伤而已,贫道与你一起去。” “不……” “一起。” 静亭目光坚定,在看了一眼宁远舟之后,带着任如意离开客栈。 雨已经停了。 —————— 子时,安都城南,土地庙。 今夜的安都城很喧闹,这里却很安静。 任如意赶到之时,一身白衣的伽陵已经等在了这里。 静亭找了一个离他们不远院墙,趴了下来。 道士的旁边还趴着一个朱衣卫。 静亭对他笑笑,然后……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 下压。 咔~ 骨骼断裂的脆响,在只有蝉鸣的深夜还是很明显的,更何况~ 这个朱衣卫还从土地庙的院墙上,掉了下去。 砰! 伽陵看着任如意,任如意也看着伽陵,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位朱衣卫的现任右使,准备了一肚子谎言要骗曾经的上司,结果还没开始,就咽了回去。 “尊上,这是个误会……” 伽陵还想做最后的尝试。 “伽陵,我今夜,心情很不好。” 任如意看着面前的女子:“因为我刚刚犯了一个错误,这让我非常后悔,也认识到所谓的第一刺客,有多么不值一提。” “尊上……呃……” 咔~ 任如意鬼魅一般,出现在伽陵的身边,单手锁住她的脖子。 因为窒息,女人下意识的掰着任如意铁箍一样的手指,有些慌张的望向四周。 她埋伏的朱衣卫应该早就到了,可没有一个人出来。 哦,他们出来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静亭推下院墙。 砰! 最后一个朱衣卫落地,还带走了土地庙院墙上的,最后两块破瓦。 伽陵也被任如意扔在了地上。 “咳……咳……” 女人在咳嗽,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着可能是人生中最后几口空气,刚下过雨,午夜的晚风很凉,这让她头脑恢复了一丝清醒。 “本来还想配合你演一会儿的。” 任如意看着伽陵:“你别忘了,五年前在邀月楼外,是你亲手抓的我,我任辛,怎么会相信自己的敌人。” 听着任如意的话,伽陵向后看去,她还不想死,于是下意识的寻找出路。 她身后,站着一个年轻道士。 能悄无声息的,杀死这么多朱衣卫,她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个道士的身份。 “我必死了是吗?” 女人惨淡一笑。 “如果你好好答话,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任如意盯着伽陵的脸,声音不急不缓:“还记得吗?这是当年在邀月楼外,你对我说过的话。” “呵呵……” 伽陵笑了,脸色惨白:“我可以回答你,告诉你,你最想知道的,但我不要这样死去……我要你把我的尸身伪装成和北磐间客搏斗,不敌而亡,我要像个英雄一样死去。” “好,答应你。” “我还要他。” 伽陵指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静亭:“我要这个道士,亲自为我诵经超度。” 任如意看向静亭。 “可以。”道士点点头:“只是……这不能改变,你一定会下酆都诸狱的事实。” “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笑起来,听上去有些凄惨。 笑完,她看向任如意:“问吧。”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是吗?” 伽陵看着任如意,眼中竟流露出些许怜悯的神情:“为什么当年在邀月楼,娘娘不肯跟你走,为什么你没有任何审问,就定性成了凶手!一个人的心死了,肉体也会跟着死去。” 噌! 噗! 伽陵拔出头顶上的发簪,狠狠的扎进了自己的喉咙。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这姑且……算是遗言吧。 静亭走上前合上女人的眼睛,城郊的荒野上响起随风而逝的诵经声。 他答应为她超度的,虽然她不配。 任如意很喜欢听静亭诵经,道士的声音总是很快让她能平静下来,只是这一次……并没有。 她在抗拒着,抗拒着她早已想到过的事情,变为现实,任如意有些烦躁的捂着脑袋,直到诵经声停止,她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要为娘娘报仇!” 靠在静亭的怀里,任如意缓缓开口。 “贫道还以为,你早已下定决心了呢。” “这九死一生。” “是啊,可我的孩子就这么一个娘啊。” 第五十六章 静亭的师兄们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静亭,你好像很难过。” 伪装好伽陵的尸身,静亭与任如意回到了四夷馆。 夜已经深了,可两人却全无睡意。 躺在床上,任如意看着道士,她刚刚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 “你好像很难过。” 任如意又问了一遍。 “我……是……” 静亭看着窗外,雨已经停了,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里,不愿意降下一点光华。 “还好吧。” “你的眼睛不会骗人,还有~我有没有说过,不许骗我。” 任如意把脸蛋贴在静亭的胸膛上:“你难过不是因为伽陵,是因为晚上输给那个黑衣人了吗,那都是因为我……” “不,我已经输了,哪怕是没有任何干扰。” 静亭搂住任如意的后背:“我内力比他强,速度比他快,可是我还是会输,因为他已经看透了我,看透了我每一剑。” “这不可能,哪怕实力相差极大,也不能猜到每一招吧。” “是啊,可是……他就是知道。” “除非他非常了解你……” 任如意突然愣住了:“你师傅……不,你好像从没提过,你还有师兄弟。” “他们已经下山很久了,十几年。” 道士轻声开口:“没有任何消息。” “能和我说说吗?” 任如意紧贴着静亭的胸膛:“如果你想的话。” “我是被师傅捡回山上的。” 静谧的黑夜里,静亭的声音满溢着悲伤:“师傅捡我的时候,年龄已经很大,所以……我的武功,基本上都是师兄们教给我,他再从旁指点,师兄们的武功,尽得师傅真传。 大师兄摒尘擅长道术,开坛做法,纸符焚香,星象命数,玄之又玄。我小时候听不懂也不喜欢,学的不多。 二师兄济源天生神力,一身横练,钢筋铁骨,最擅长拳法,小的时候,我最爱粘着二师兄,是因为二师兄身上,总有好吃的东西,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来的。 三师兄笃竹最喜欢的事情是种树,可他在医道上天赋奇高,师傅传下来的针法他早已练至大成,我的掌法也是三师兄教我的。 祝瑶师姐是师傅唯一的女徒弟,和我一样是师傅捡来的,她应该……最喜欢三师兄,做饭很好吃,专修剑术,师傅曾说过,她是剑道的天才。” “你呢?擅长什么?” “我什么都会一点。” 静亭靠在并入柔软的枕头上:“最擅长的应该是轻功吧,我不喜欢练武,小时候总去偷吃供奉天尊的贡品,被师兄们追的满山跑,慢慢的……他们也抓不住我了。 在山上的时候,师傅总说我愚笨的很,可我自己知道,我好像……在武学上还是有点天赋的,师兄和师姐们练了几十年的东西,我很快就能学会,然后和他们打的有来有回。” “你怀疑……今天晚上的黑衣人是……?” “我的剑法,是师姐手把手教出来的,我出剑的角度,习惯,衔接的招式,如果有人能尽数破掉,除了师傅,应该只有她……” 静亭犹豫着:“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太不像了,内力剑法,都太不像了,师姐的剑,和她的为人一样,堂堂正正,温婉如水,绝不是这样。” 静亭轻抚着任如意披散下来的秀发,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有些烦躁的心情平复下来。 “十几年过去了,也许是你师姐的徒弟呢?” “也许吧。” 道人明亮的双眼,在夜幕中闪闪发光:“或许是这个黑衣人的剑法,真的高出我太多,能尽数破解也说不定,不过下一次,我绝不会再输了。” 看着道人眼睛,任如意一阵心疼,这是逃避,就像自己早就猜到,安帝是杀害娘娘的凶手,也一定要听伽陵亲口说出来一样。 “你打算怎么报仇?” 看着怀里的任如意,静亭岔开了话题。 “我打算先去二皇子那里,使些手段逼问一下当年具体情况如何,再找宁远舟把他欠我的资料拿出来,总之~谋害过娘娘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任如意说着,静亭的耳朵微微一动,道人听见了窗外窸窸窣窣的草丛飘动声。 “怎么了?” “没什么,夜里凉,把窗户关上吧。” 道人行至窗前,拿下叉杆,房间彻底显然黑暗。 窗外院中的假山后面,杨盈探出小脑袋,又轻手轻脚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 安都,初国公府。 躲过搜查的城卫,宁远舟已经把初月和李同光送到了初国公府。 长庆侯还在昏迷着。 床边坐着初月,和担心女儿一夜未眠的初国公。 男人满脸严肃,握拳的手轻轻颤抖。 “爹,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看了眼生死不知的李同光,初月一拳锤在桌子上,力道大的让杯中的茶水,都飞溅了出来。 “谁指使的刺杀,到底要杀谁,还不清楚。” “鸣嘀声响,城卫和禁军没有一点动静,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那个黑衣人去的是长庆侯府。” “可她却踢开李同光,把剑捅向了孩儿。” 初月咬着嘴唇,眼圈泛红:“李同光是为了救我,才挡剑的,如果不是他,你已经见不到我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你不是不喜欢他嘛。” “爹~喜欢和救命恩人是两回事!” “陛下不会承认的。” 初国公脸上的肌肉崩的很紧:“但我们沙西部,绝不会坐以待毙!李同光是沙西部的女婿,不管是杀你还是杀李同光,我们都不能善罢甘休。 不过这件事与你无关,一但李同光苏醒,你们立刻成婚,然后爹安排你秘密离开安都,去你的封地金明县,那里是沙西部的地盘。” “不,爹,这个时候,女儿怎么能走呢!” “你必须走,别忘了……我们的陛下为了登上皇位,是如何屠杀宗亲,你当时还小不清楚,一夜之间,太子府上下无一活口,在他登基之后,他那些还没死去的兄弟,一个接着一个的暴毙,你真以为……是突发的瘟疫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 “想办法联系邓诙,今夜你走之后,邓诙曾经来到府上,胡言乱语的哭诉了一阵,现在想来,是在提醒我,朱衣卫是陛下的亲军,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还有……” 初国公的手指轻点自己的太阳穴,几十年的官场沉浮,让他思路无比清晰:“准备礼物,天亮之后,我们立刻拜访四夷馆,告诉礼王,沙西部全力支持他迎回梧帝,我们太需要一个高手了,不然我们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 第五十七章 我同意了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安都郊外,南大寺,大雄宝殿。 巨大的黄金佛像华丽庄严,数百根燃烧的蜡烛,映的宝殿如同白昼,安帝李隼正跪在佛像面前,双手合十,模样无比虔诚。 他把调回来的沙中部军队,就驻扎在了南大寺,还他特意挑了今夜……出宫礼佛。 焚香,祈祷,拜了又拜。 揉了揉有些发僵的双腿,安帝站了起来。 “都出去。” 安帝看着左右侍奉的内监侍卫,还有南大寺的住持:“把门关上。” 关门的声音响起,对着佛像安帝又跪了下来,这一次,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来人站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和佛香混在一起,让人闻起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反胃感。 “结束了?” “失手了。” “什么!?” “你给的情报里没说,他会出现在长庆侯府。” 黑袍中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那个道士?” “对。” 似乎并不能习惯佛堂里的烛火,黑影后退几步融入阴影处的黑暗:“你让我杀的那个小姑娘,从初国公府离开之后,去了长庆侯府,我想进去杀她,那个……道士就出现了。” “那是因为朕培养的大内高手,都被你杀干净了,这才没有人盯着那个道士。” 阴影处没有声音传来。 “这是你第一次失手,如果再失手,朕觉得~我们就应该重新谈谈,合作的条件了。” “你敢!” 阴影处传来一阵阴风,佛堂里点燃的火烛摇曳着,瞬间熄灭了大半,冰冷的声音,彷如九幽传来寒入骨髓。 “你可别忘了!李隼!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不想杀你!” —————— 安都,四夷馆。 杨盈打了个哈欠,在杜长使急切的眼神中,把放在桌上的帽子,拿起,扣在脑袋上。 原因无他。 一大早,安国的初国公,就亲自来到了四夷馆。 这些天为了营救梧帝,杨盈已经拜访太多了安国官员,大部分都是虚与委蛇一番,还有的直接闭门不见。 初国公位高权重,又是亲自前来,这让杜长使惊喜万分。 “国公,久等了,不知国公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国公恕罪。” 带着杜长使和宁远舟,迈进四夷馆的正厅,杨盈的目光,落在站在大厅中央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边有座位,桌上有茶,可他还是站着,没有动一下茶杯的意思。 “请两位出去,本公有事,要和礼王殿下详谈。” 目光扫过宁远舟与杜长使,初国公盯着面前比他矮上了不少的杨盈。 “这……” 宁远舟与杜长使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好。” 杨盈点点头,看向身后的两人:“杜大人,宁大人,你们先出去,孤相信,国公既然前来,就不是来伤害孤的。” “是。” 砰~ 几乎察觉不到的关门声响起。 “国公请坐,有话我们可以慢慢说。” 杨盈示意初国公坐下。 “本公可以助你们迎回梧帝。” 初国公第一句话,就让杨盈精神一震:“沙西部的官员,在安国朝堂之中,占了两成,如果有需要,本公可以让他们联名上书,让陛下尽快换囚。” “国公要什么?” 深呼一口气,杨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本公听闻~礼王殿下有个师傅,本公有些事,希望他能帮忙。” “国公的条件,请恕孤不能同意。” 毫不犹豫,杨盈拒绝了初国公的请求。 “礼王殿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本王清楚的很,国公要师傅帮忙之事,想必凶险异常,本王自拜师以来,师傅一直宠我护我,本王绝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让师傅身陷险境。” 女孩儿目光坚定。 “礼王殿下……” “国公不要再说了。” 杨盈直接打断了初国公,接下来还要劝说的话:“换囚之事虽然艰难,但事在人为,本王已经上书安帝,无论成功与否,近日可能都会有结果,本王会自己努力。” “贫道同意。” 在初国公叹息之际,一道突兀的声音,插入了两人的对话。 身穿青色道袍的静亭,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边,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师傅~” 看到静亭腿上缠绕的细布,杨盈满脸担忧,下意识的就想上前查看,又因为自己的身份,定在了原地。 “在下初国公,拜谢道长,昨夜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看到静亭,初国公上前两步,直接拜了下去。 “不必了。” 静亭抬手一股柔和的内力透体而出,扶起初国公。 “那……本公的条件,道长是同意了?” “是。” “师傅~” 杨盈皱着眉头,急切的又喊了一声静亭。 “放心。” 静亭给了杨盈一个安心的眼神。 “既如此~还请道长移步初国公府。” “不必了,贫道就在四夷馆,你有危险便直接鸣嘀,贫道马上赶过去。” 静亭看着面前的初国公:“宫里那位你不必在意,其他的事,贫道也帮不了你。” “这就够了,本公回去,就着手准备换囚之事,道长,殿下,本公告辞。” 又对着静亭鞠了一躬,初国公转身离开。 “师傅~” 初国公刚离开,杨盈就不顾外面走进的宁远舟和杜长使,扑到了静亭身边,检查着道士左腿上的伤口。 “小伤很浅,没事~” 静亭拍了拍杨盈的后背,示意女孩儿还有人看着呢。 “唔~” 杨盈小脸一红,又回到座位上坐好,摆出一副礼王殿下的姿态。 “好了,这初国公来到底怎么回事?” 宁远舟看着杨盈正经的样子,忍不住一笑。 “初国公答应帮我们上书安帝,营救皇兄了。” 杨盈看着面前的两人。 “太好了。” 杜长使一拍大腿:“这下圣上有救了!” “付出了什么?” 宁远舟注意到了房间里的静亭,皱着眉头看向道士。 “没什么,只是保护他一段时间而已。” 道士平淡一笑。 “宫里那个高手,昨天让你受伤了。” “下次不会。” “……” 宁远舟想说些感谢的话,看着道人的笑脸,如如鲠在喉。 “如果没别的事,贫道得再去睡一会儿,昨天睡得太晚,让人一大早的没有精神。” 伸了个懒腰,静亭向着门外走去,道士接下来的话,让宁远舟汗毛倒竖:“晚上说不定要杀一个皇子,得好好休息休息。” 第五十八章 噩梦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入夜,安都,二皇子府。 一杯迷幻药灌进了二皇子李镇业的肚子。 少年把五年前邀月楼的真相,完全倾诉了出来。 安帝勾结北磐,昭节皇后愤而跪祖庙,一个太子的空口许诺,打动了那个十四岁的孩子,上书弹劾自己的母亲,三千骑奴买通了年迈的老国公,放弃了自己的女儿。 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那个不合格的丈夫,让全天下的所有人,都相信那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变成了一个疯子。 于是……邀月楼的大火越烧越旺。 “母亲不支持我,她不想让我当太子,她根本没拿我当她的儿子!” 少年最后的一句话,成为的压倒任如意的最后一根稻草。 追寻多年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任如意能感受到,当年昭节皇后的感受,背叛的痛苦,带着绝望一遍一遍的上涌,冲刷,终于……女人脸色一白,倒了下去。 抱住昏迷的任如意,静亭走到李镇业的身边。 安国的二皇子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哗啦~ 静亭打开桌上的茶壶盖,整壶茶水都倒在了李镇业的脑袋上。 他还是一动不动。 “别装了,这迷幻药,哪有这么大的效用,更何况,因为是你昭节皇后的唯一血脉,还特意减少的药量。” 道士淡淡开口。 李镇业把脑袋抬了起来,任由茶水流下,打湿身上昂贵的衣袍。 “她是任辛吧。” 李镇业看了眼静亭怀里的女人:“比起我,她更像是娘的孩子。” “后悔过吗?” “有。” “什么时候?” “每天。” “那为什么不去祭拜。” “我不敢,父皇不喜欢有人去祭拜母后,哪怕是我也不行,我想做太子……我是嫡出的……理应生来就是太子!” “你应该庆幸,你是她唯一的骨肉。” 道士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他已经厌倦了和李镇业的交谈,他再怕再聊说上两句,这位昭节皇后最后的血脉,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提前投胎。 “其实邀月楼那天,我也去了,我不想杀她的……她是我娘啊,我只想做太子,我不想杀她,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黑衣人,她和娘娘说了什么,娘娘就自己推倒了房间里的烛台!” 李镇业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越来越小,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想杀她的……” 道士已经走远了。 —————— 任如意病了,很重。 发着高烧,昏迷不醒,一病就是三天。 静亭坐在床边,三天没合眼,他已经施了针,还用内力为任如意疏通了内息,把高烧退了下来。 可她还没醒。 任如意苍白的脸蛋,映入道人略带血丝的双眼,静亭握住任如意的手,女人的手很柔软,却也很凉。 她眉头紧锁,精致的脸蛋不时的抽动,露出挣扎的表情。 火……无穷无尽的火。 黑暗中,任如意摸索着,向着火光走去。 这是梦,她很清楚。 前方是是一栋不算威武,但精致的塔楼,她见过无数次,这是邀月楼,楼上站着一个女人,霞衣凤冠,正在被火焰逐渐吞噬。 “不!娘娘!不!不要!” 这个在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又一次引动了任如意的神经。 她向邀月楼跑去。 邀月楼离她很近,却好像又很远,无论她怎么跑,她都跑不到。 砰! 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任如意摔在地上。 没有疼痛感,但眼前一阵模糊。 揉了揉眼睛,不远处的邀月楼,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好冷啊…… 没等任如意从地上爬起来,刺骨的寒冷就传遍女人全身。 下雪了。 铺天盖地的大雪,淹没着任如意眼前的一切,就连邀月楼的残垣断壁,也被压倒掩埋。 任如意冷的全身发抖,蜷缩在一起试图找到一丝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雪好像停了。 不雪没停,只是没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任如意抬起头,身边站着那个发誓要保护她一辈子的道士,静亭拿着伞,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拉我一把。” 任如意呼唤了一声,伸出手。 静亭也伸出手,两人手指接触的一瞬间,一阵寒风吹过,道士的身影瞬间消散,又在不远处重组。 “你去哪儿?” 任如意爬起来向静亭走去,又一次伸出手。 呼~ 又一次消散。 这次视线里再也没有了静亭的身影。 “那边,如意姐。” 一个声音传来,任如意扭头看去是元禄,少年指着一个方向,静亭就站在那里。 于是,任如意冲了过去。 又一次消散。 “任姑娘,那边。” 这一次是宁远舟。 “站住。” 呼喊着静亭,任如意又一次跑了过去。 道士不说话,也不停下。 “别着急美人儿,他就是不想让你追上呢。” 于十三的声音传来。 任如意咬着牙,向着静亭的方向跑去,漫天大雪中,她又一次失去了方向。 “这里。” 呼唤声传来,是抱着小猫的孙朗,那只狸花,不愿意待在他的怀里,正扭动着想跑出去。 这一次,静亭停了下来。 任如意跑到静亭不远处,停下脚步。 “过去啊。” 不远处钱昭对着任如意开口:“他在等你。” 任如意走到静亭身边,伸手,这一次她摸到了道士的手,很凉,但很熟悉。 “就到这里了。” 静亭看着任如意,眼中带着任如意看不懂的情绪,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哪里?你什么意思?” 道人没有回答,只是把手轻轻的放在了任如意的肚子上,笑笑,转身向前走去。 “别走!” 任如意想跟着静亭一起,只是…… 咚…… 她没办法向前,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膜,挡住了她。 而静亭大半个身子,已经穿过了这道看不见的屏障。 “别丢下我!” 任如意抓紧了静亭的手,用力的向后拽,道士不动了,回头凝望着她,任如意看着静亭笑了,紧接着,是一股巨大的推力传来。 任如意跌坐在地上,看着静亭消失在黑暗中。 坠落的感觉。 咔~梦境支离破碎。 任如意睁开眼睛。 “如意,你醒了。” 入眼是静亭担心的目光,道士的手还和她攥在一起,她能感受到,情郎掌中温暖的热量。 “是啊,如意姐,你总算醒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说话的是元禄,任如意抬头看去,房间里还有杨盈,带着六道堂的众人。 孙朗怀中,抱着和刚刚梦里一样的小猫,只是这一只乖巧的很,丝毫没有挣扎脱离的意思。 第五十九章 面也太难吃了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出乎意料的,任如意做出了一个,她绝不会做出的举动。 当着众人的面,女人直接把脑袋埋进了静亭的胸膛。 静亭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众人,道人没直说,但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于十三轻笑一声,抱着孙朗和钱昭的肩膀走出房间,宁远舟推了元禄一把,元禄拉了下,还看着静亭怔怔出神的杨盈,拽着她离开。 一直等到关门声响起,静亭才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任如意。 “怎么了?” “没什么。” “唔。” “让我抱一会儿。” “好。” —————— “我昏迷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抱够了,任如意靠在静亭的肩膀上,看着静亭把刚熬好的药汤,吹凉,再送到自己嘴边。 “初国公做的了他承诺的事,可惜……安帝铁了心就是不放人。” 静亭摇摇头:“初国公说,安帝在计划着更可怕的事,这件事似乎比他掠夺褚国还要重要。” “就没有点好消息吗?” “李同光醒了,他还活着,可这也不算什么好消息。” 静亭叹了口气。 “他怎么了?” “那一剑没要了他的命,却也要了他的命。” 静亭摇了摇头:“老钱去看了,他是以军功封侯的侯爷,可他再也不能上马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任如意的声音明显抖了一下。 “内府的损伤实在太严重了,他不能动武了,或者说……从他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连快跑都成了一种奢望。” “……” “我应该该去看看他。” 沉默了良久,任如意缓缓开口。 “是啊,你该去看看他。” 这是第一次,任如意要看李同光,静亭没有反对。 于是,在吃了一些东西,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静亭扶着任如意,走进了初国公府的大门。 李同光坐在床上,旁边是一脸担忧的初月。 少年不说话,只是看到任如意进来的进门的时候,眼中划过一丝神采。 “师傅……” 李同光低垂着脑袋,少年眼里的光黯淡了许多。 “抬起头来!” 任如意让李同光振作起来的方式,和鼓励沾不上边:“抬起头,看我!” 李同光抬起头。 “没有武功,你就又变回废物了吗?你的那些抱负去哪儿了!我教了你那么久,是只教了你武功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一点像我的徒弟!” “我不是废物……” “那就让那些从小就因为出身,而嘲笑你的人看看,你没有武功,照样可以骑在他们头上。” “可是……” “没有可是!你还活着不是吗,那就别摆出这副死人的样子来。” 任如意晃了一下,她刚刚恢复了一点的身体,还经不起这么大的情绪波动,静亭赶忙扶住。 “师傅!你怎么了!” 李同光险些从床上跌下来,少年恶狠狠的看着静亭:“臭道士!你没保护好我师傅!” “我很抱歉。” 静亭没有任何反驳,只是点点头。 道人略带怜悯的眼神,激化了李同光的内心的愤怒。 恶毒的咒骂,自少年的嘴巴里,喷涌而出开始,由任如意的巴掌声响起结束。 啪! 不算很响,却又很响。 “师傅!你竟然为了这个臭道士打我!” “他是你师丈,没有他你早死了!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为了救你,他差点就回不来!你知不知道,没有他的内力为你吊命,你的坟头都长草了!” 任如意甩开静亭拽着她的手,盯着李同光:“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两次!你连感恩都不会了吗?” “……” 李同光盯着静亭,嘴唇颤抖,感谢的话,他说不出口。 “算了,今天都很累了。” 静亭拉了拉任如意的袖子,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初月:“大家都需要休息,我们改天再来。” “道长,我送你。” 初月站起身。 “你陪着他吧,他看着很坚强,其实蛮需要人陪的。” 拦住了初月,静亭扶着任如意走了出去,初国公不在府里,静亭也没有去拜访的意思。 天空已经暗淡了下来。 顶着渐沉的夕阳,静亭和任如意找了个小摊坐下。 清水煮的面条,再加上两道小菜,两人吃的很开心。 “你昏迷的时候,宁远舟已经把六道堂所掌握的,关于当年邀月楼的情报,给了我,他不知道你要哪个,这些都是。” 静亭放下筷子,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宣纸,递给任如意:“我看了看,把你可能需要的,整理到了前面。 最开始,吏部侍郎陶谓的上奏,皇后疯癫无状,忤逆君王,德行败坏,不堪凤位……” 砰! 任如意把手中的六道堂的文书,拍在了桌子上。 “这个陶谓,是大皇子岳父汪国公的人。” 任如意拿起另一本,看着上面的记载:“我记得,五年前,大皇子与汪国公唯一的女儿订了婚,他是长子却是庶出,当然会不择手段的弹劾娘娘。” “那~从哪个开始?” “就从这个陶谓开始吧,这些年来,娘娘的陵前,就连瓜果都没有,就拿他们补上吧!” 回去的路上,静亭看着任如意的脸,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 “你这一巴掌打下去,李同光估计会恨死我。” “他以前不也恨你嘛。” 任如意看着静亭:“你第一次见面就把他打成重伤,还不让他记仇,小时候他练武,谁激讽他一句,他都要打回去的。” “贫道这不是还救了他两次。” 静亭耸耸肩:“还有,今天晚上的面也太难吃了。” “是啊,小菜也好咸。” 任如意轻锤了一下静亭:“你找到好地方。” “掌柜吆喝的声音很大嘛。” 盯着初露的星光,道士委屈的撇撇嘴。 —————— 而此时的安都,四夷馆。 趁着静亭和任如意走了出去。 宁远舟把六道堂的众人,召集了起来。 一副地图被打开,平铺在桌面上,宁远舟表情严肃。 “初国公说安帝有个计划,但具体是什么,并不清楚,但能让安帝如此重视,一定会刮起一场腥风血雨。” “那就让他刮呗,我们看就好了。” 元禄双手抱在胸前,一根带着齿轮的银针在指甲上下翻飞。 “想坐山观虎斗,可没那么容易。” 于十三拍了拍元禄的肩膀:“但凡上位者做事,都是要名正言顺,哪怕他要做的事,肮脏的他自己都觉得反胃。” “这安都里,还哪有比我们这些梧国人更好的替罪羊呢。” 钱昭接上于十三的话:“更何况,我们这些天拜访了很多安国官员,初国公更是当朝为我们说话,我们已经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宁远舟看着地图眉头紧锁:“所以安帝才会不顾朝臣上书,态度强硬的抑留使团,他这次袭击长庆侯府不成,一定还有下一步的计划。” “直接下命令吧宁头儿。” 孙朗轻抚着怀中猫咪的毛发,看向宁远舟。 “对,宁头儿,你就直接说怎么办吧。”元禄也看向宁远舟。 “六道堂众缇骑听令!” “在!” “准备强攻永安塔!” 第六十章 再看一眼吧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这是十万两黄金换成的金票,金沙帮做保,这些金票分属六个钱庄。” 宁远舟从怀里掏出一大沓金票,递给元禄:“这个你拿着。” “宁头儿……” “一旦攻塔开始,你的的任务是带着殿下和这些金票离开安都。” “放心吧宁头儿。” 虽然很想参与攻塔,但面对宁远舟的命令,元禄只能点点头。 “永安塔周围的情况,安都分堂的兄弟们已经替我们打探好了。” 宁远舟指着地图上,永安塔附近的街道:“这南方和西方两条路都是商铺居多,到时候朱衣卫杀红眼,不会在乎街上的行人,我们最好,是从北面或者塔正面进行强攻。” “现在最关键的是,塔里到底什么情况,我们根本一无所知。” 于十三摇晃着脑袋:“朱衣卫到底安排了守卫,有多少机关,邓诙运进永安塔的火油存放在哪里,那个从东湖草舍拉出来的囚犯被放在哪儿,我们根本一无所知。” “十三,准备好人皮面具,等下次殿下去探望的时候,我去探一探。” 宁远舟沉吟了一下。 “不行。” 钱昭第一个出言反对:“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万一永安塔炸了怎么办。” “万一永安塔炸了,元禄直接带着殿下出城。” 宁远舟手指在桌上轻点:“我们总得试试,再等下去就是坐以待毙。” “我们可以等,静亭哥和如意姐回来,再商量商量,说不定他们有更好的办法呢?”元禄举手。 “他们不是六道堂的人,这一路上,已经帮我们够多了。” 宁远舟摇了摇头:“只是摸进去而已,有危险我最快撤出来。” “……” 众人沉默着,不说话,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宁远舟确实是六道堂众人之中,武功最好的一个。 “我们先把撤离的路线规划好,你们看我们可以走山路,从这里……到这里……还有……” 宁远舟揉了揉元禄的脑袋,招呼众人继续把目光落在地图上。 —————— 安都,永安塔。 梧帝杨行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最近,他有很多事情值得开心。 比如,梧国的使团终于来了安都,他离开这里的日子指日可待,再比如他的牢房里有了一个恭桶,每天还有丰盛的酒菜送进来。 最关键的事,他不必在被拉出去羞辱了,不必再像一只猴子一样,被安都的百姓指指点点。 这一切都拜面前的这个男人所赐。 杨行远细细的打量着不远处坐着的男人,男人是在梧国使团进京之后出现的,身上没有铁链,没有任何鞭打的痕迹,但听外面的朱衣卫说,他是个囚犯。 也是从男人来的那天起,牢房里环境被改善了,柔软的被褥,丰盛的酒菜被送了进来,只是……男人吃的非常少,除了少量的清水,他几乎不吃任何东西。 而他剩下的……杨行远不挑。 自从被俘,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往常唾手可得的东西,现在也显得十分珍贵。 感受到杨行远的目光,男人转过头来,梧帝赶忙低下脑袋,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逃避,有可能……是因为男人长得太可怕了吧。 他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男人很瘦,瘦的可怕,像一具干瘪的尸骨,每动一下就发出咔咔,骨骼摩擦声,他的呼吸也很沉重,仿佛每吸入一口空气,就会用掉他全身的力气。 他几乎从不说话,对于杨行远主动挑起的话题,他也只是敷衍两句,就让梧帝的问题石沉大海。 最令杨行远恐惧的是,那天自己的妹妹来探望自己,男人把使团对自己的营救计划,听了个一清二楚,包括他怀里用来联络的脂膏,还有做信号的风筝。 “得想个办法,让他别说出去才行。” 杨行远思索着,脑海中不断涌现着能打动男人的条件,他想与男人聊聊,却不敢开口。 “你妹妹……” 男人沉重的声音传进杨行远的耳朵,抬起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他的双眼无比黯淡,像一缕幽魂。 “什么?” 杨行远愣了一下。 “我说……那天来的那个姑娘。” “对,是朕的皇妹,你……您认识?” 杨行远小心翼翼的搭话。 “不认识……咳……咳……” 说话对男人来说,像是一种负担,男人每咳一下,嘴里就有鲜血流出:“想办法,让她再来。” “你……看上她了?” 杨行远好像找到了打动男人的曙光:“她长得的其实不差的,你只要不把营救的事情说出去,等朕的手下来救朕的时候,只要你放朕离开,朕就把她许配给你!” 男人盯着杨行远,一动不动。 “你……” 梧帝试探着开口。 “你真……咳……该死……” 男人费力的声音,夹杂着沉重的呼吸:“你不用……不用知道我要做什么……想办法让她再来……不然你以后……就接着喝稀粥吧。” “朕明白了。” 杨行远点点头,在怀中扣了扣,掏出一枚黄金做成的扣子,看向门口的侍卫。 —————— 夜,安都,四夷馆。 关于强攻永安塔的讨论已经接近尾声,而对于元禄来说,早已结束。 他不需要知道许多,只需要把要用的武器准备好,再明确从四夷馆到城外的路线就够了。 穿过景致还算不错的庭院,鬼使神差的元禄走到了杨盈房间的门口。 今夜执勤负责保护礼王殿下的,是抱着狸花的孙朗。 “孙朗哥。” 元禄喊了一声。 “怎么了?” 孙朗看向元禄。 “你最近辛苦了,我替你吧。” “不用,我一点都不……” 孙朗的话没说完,钱昭的手不知道从哪里伸了出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唔~” 六道堂的都尉被拖了下去。 杨盈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少年的目光透过窗棂,落在女孩儿精致的脸上。 “我是个短命鬼……” 少年把目光收了回来。 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目光又一次的落在女孩儿的脸上。 “再看一眼吧……就一眼……” 第六十一章 暗恋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人生最尴尬的事,莫过于你在看着她的时候,她也在看你。 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在看她的时候,她也在看你。 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杨盈放下手中关于工部侍郎尹礼的文卷,目光扫过飘摇的烛火,向窗外看去。 窗外站着一个少年,正直愣愣的看着他。 元禄不知道该尴尬,还是该开心。 于是~他蹲了下去,消失在窗沿下面。 啪嗒~ 少女从窗子里探出头来,拍了一下少年的脑袋。 “哎呦~” 蹲着的元禄,摔了一个屁墩儿。 “看什么呢?” 女孩儿笑的很好看,眼睛眯起来,就像两道弯弯的月牙。 “没……没什么……” 少年红了脸。 这一刻,他好像说了很多话,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因为……她没听。 “接住我。” 杨盈跳上窗沿。 “嘿……” 元禄接住杨盈,安全落地。 “宁头儿,叫大家商议强攻永安塔的事,殿下怎么不去。” 沐浴着清冷的月光,两人沿着窗边坐了下来。 “因为我不同意。” 杨盈抱紧自己的双腿蜷缩着:“攻塔的计划,我不同意,永安塔……很危险,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 “你要相信我们。” “我有些害怕元禄,我在害怕看着你们离开,就是最后一眼,那天雨夜,师傅带着伤回来,我的心就像跳错了一拍似的,还有如意姐发着高烧,一直昏迷……我好像没法想象,你们出什么意外,只是想想我就好难过……好害怕……” 女孩儿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腿窝之中:“可我是礼王就不能害怕。” 元禄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能听着女孩儿压抑的啜泣声,把每天都要吃的糖丸塞进嘴里。 “你……你在吃什么啊?” 咀嚼声打扰了女孩儿的悲伤,杨盈抬头望着少年,脸上梨花带雨:“你怎么~自己吃啊!” “这是我的糖丸,可苦了。” 元禄拿出一颗糖丸给杨盈展示:“说是糖丸其实是药丸,我先天心脉不全,没有它我会死的。” 少年笑着,似乎没有一点在意,自己的死活。 “吃了这个,你就能一直活下去了吗?” “好像也不能吧。” 元禄惨然一笑:“可人活着不是为了去死的,这也是我想来安都,宁头儿二话不说就带上我的原因,我要轰轰烈烈,才不要在冰冷的病床上,满身都是药味儿的合上眼睛。” “你不怕死吗?” “当然怕了,但要看怎么死。” 元禄向杨盈身边靠了靠,感受着女孩儿身上的温度:“我都活了十九年了,每天都在担心怎么死,我要死的像个英雄,要是大家都知道我的话,也算死得其所了吧。” “呸呸呸!快收回去!孤命令你!不许你这样说!” 杨盈捶了一拳,打在元禄的肩膀上。 “好好好,不说不说,我还没活够呢,有好多的事情没做,有好多好吃的没吃呢,怎么会轻易死了呢。” 元禄笑了笑:“其实静亭哥已经在给我治啦,他给了银针,还改良了钱大哥的药方。 之前御医给我看过,说我活不过二十岁,但现在我对活过二十岁,还是充满希望的呐,等救了圣上,送你平安回到梧都,我就跟静亭哥去天清观,看看静亭哥的师傅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我。” “师傅那么厉害,他肯定有办法的。” 杨盈嘟囔着,看着元禄:“元禄~我之前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你,远舟哥哥,还有使团里的大家,你们都不理我,一直向前走,我怎么喊,你们也不回头,就像…… 我好担心,你去劝远舟哥哥不要攻塔了好不好,我再努力一下,去多找些朝臣,肯定可以的。” “梦都是反的啦殿下。” 元禄用肩膀轻轻顶了顶杨盈:“初国公出面都不行,其他人也没用了,不过~你放心好了殿下,宁头儿带领的任务,我们还从来没失手过呢。” “可是……” “没有可是啦,说说别的吧,殿下有什么想要的嘛?” “想要的?” “就是愿望啦。” “我想……我想穿花钗君衣,那是公主最正式的礼装啦。” 杨盈双手合十,眼中带着星星:“我想穿着这套衣服,嫁给……” 女孩儿突然停顿了下来,声音也变得低落:“嫁给我喜欢的人。” “唔~” 元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元禄,你有喜欢的人嘛?” “有啊!” 少年回答的很快。 “是谁啊?” “那我可不能告诉你,我连她都没告诉呢,我都想好了,等我去天清观治好了病,再告诉她,给她一个惊喜!” 元禄的眼睛里,满是杨盈的倒影。 “那你……若是……” “那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啦!” —————— PS: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征战沙场无人知晓,战死沙场无人关心。 —————— 就这样,又是两天。 身体恢复了一些的任如意终于坐不住了。 “每当我闭上眼睛,满眼都是娘娘的样子,她在质问我,问我为什么知道了谁是凶手,却什么都没做,所以我等不了了,再也等不下去。” 看着眼前,被吓的屎尿齐流的陶谓,任如意缓缓攥紧手中长剑,道人亲手编制而成是剑穗,微微抖动。 噌! 理所当然的,陶谓的脑袋掉了下来。 “咳咳……” 走出户部侍郎的官邸,一阵咳嗽声传来,任如意抬头看向天空,房檐上,白衣道人的衣摆轻轻飘动。 “睡觉睡到一半,娘子丢了,贫道出来寻找,姑娘可见到了?” 静亭缓缓落在任如意面前。 “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任如意抓着静亭的手摇晃了一下。 “你之前有旧伤,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他多活一天,都是对娘娘的亵渎。” 任如意提起以后包裹,静亭清楚,里面装着的,是陶谓的脑袋。 “下一家去哪儿?” “先去汪国公府吧。” —————— 安都,汪国公府。 比起任如意的悄声潜入,静亭的方法简单粗暴的多,道人轻轻一跃,就跃过了汪国公府的高墙。 迎面而来的,是凝重的血腥味儿。 汪国公已经死了,略带臃肿的身体倒在了自己房间的门口。 不是很安详。 第六十二章 喜脉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很抱歉拿走你的头,但贫道觉得,这是对你平时所犯之罪的一种救赎。” 用蘸着生石灰的布,裹住汪国公的脑袋,静亭走出房间。 庭院里,任如意正靠在一根柱子上,一根手指抵在鼻子下面,眉头紧锁。 “怎么了,为没有亲手报仇而遗憾吗?” 静亭走到她身边。 “没什么。” 女人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我想知道,汪国公为什么死了,他该死,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除非我们能找到杀他的凶手。” “我刚刚走了一圈,汪国公府已经没有活人了。” 任如意蹲下来,捂着鼻子翻开一具尸体,尸体的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痕:“从国公府的情况来看,与朱衣卫抄家不同,动手的人可能很少,守门的侍卫应该是最后一个,这说明动手的人,不想让任何人活着逃出去。” “也许他得罪的人不少呢。” 道士打了个哈欠。 夜已经深了,或者说今夜已经快过去了。 “现在去大皇子,河东王的府上?” 静亭把手中的包裹递给任如意。 “不,我们先回去,我有些累了。” 挽着静亭的胳膊,在道士看不到的地方,任如意最后,回望了汪国公府一眼。 她十几岁就已经开始杀人,她已经杀过很多人,见过很多血,目标的,也有自己的,血腥味儿早已无法给她带来任何不适,只是这一次…… 她竟然觉得有些恶心。 两人回去的路上,已经有摊贩支起了铺子。 “他们都是这个时间出来摆摊的,再过一个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们要保证天亮有客来的时候,已经把摊位准备好了。” 任如意打量着周围,烧水声,搬动货物的声音不绝于耳,当然还有食物的香气,熟悉肚肚馄饨的香气飘进女人的鼻孔,打开了她的味蕾。 任如意看向静亭,推了推道人:“这家馄饨摊儿在安都开了好多年了,我们吃完了再回去吧。” “好啊。” 于是,两人在摊位上坐了下来,成为了摊主今天的第一个食客。 很快,两碗馄饨被端上了桌。 “闻起来很香。” 静亭动了动鼻子。 “快尝尝。” 任如意拿起勺子递给静亭,像一个和情郎分享糖果的普通女孩儿。 “还不错。” 静亭咀嚼着,给出很高的评价:“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了。” “你之前还吃过别的馄饨吗?” “这是第一次。” 静亭嘴里都是食物,声音听起来模糊不清:“你之前去过天清观,观里的香火只够喝粥吃饼,这些年也愈发的不好了。” “那你在梧都的时候呢?” “我算命一次的才两个铜币,为了感谢老宁让我住在他府上,我攒了好几天才请他吃了顿饭。” 静亭咽下嘴里的食物。 任如意也舀起一个放进嘴里,刚一入口,女人便眉头紧皱。 “好难吃啊,配方变了嘛。” “啊?” 听到任如意的话,静亭抬起头:“你那碗不好吃嘛,我们换换。” “还是不好吃。” 任如意放下勺子,把装着馄饨的瓷碗推给静亭:“我回四夷馆再吃吧,这碗也给你。” 道人笑着应下。 想到刚刚没来由的恶心感,任如意缓缓的,攥紧了自己的手心。 回到四夷馆,看着静亭打着哈欠走进房间,任如意第一时间敲开了钱昭的房门。 也许是用踹开来形容,更合适一些。 “任姑娘有事?” 被直接拉起来的钱昭,脸上还带着倦意。 “给我把脉。” “姑娘和道长吵架了?” “快!” 任如意脸上严肃的表情,让钱昭伸出了手指。 感受到任如意脉象的那一刻,六道堂的都尉瞪大了眼睛,钱昭面前没有镜子,不然他一定能看见,此时自己的表情有多精彩。 “这是……” “喜脉对吗?” “是。” 钱昭点点头:“我现在就去找静亭。” 砰! 钱昭刚起身,就被任如意按在了凳子上。 “先别告诉任何人。” “这……” “按我说的做。” 拍了拍钱昭的肩膀,任如意向着四夷馆,厨房的位置走去。 有件事她没告诉静亭,她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刺客,在伤口上她比一个刚刚下山几个月的道士敏锐的多,刚刚汪国公府的尸体上的伤口,与道人左腿上的伤口一样。 不是江湖上大把大把的普通长剑,而是…… 静亭每天身上背着的……道剑。 —————— 陶谓和汪国公的死,不只是昭陵皇后的坟前多了两颗脑袋,也让安国朝堂上,沙中部的势力丢失了方向,一股脑的扎到了沙中部的女婿,大皇子河东王李守基的帐下。 压的二皇子李镇业喘不过气来。 国公府原本的骑奴收编,归到了御前。 可这一切,与带着四夷馆的使团无关。 四夷馆中,杨盈撅着小嘴,把象征着亲王身份的官帽,扣在脑袋上。 她又一次能去永安塔见皇兄了。 自从上一次过后,她有点不想见到那张,根本就没见过几次的脸。 钱昭把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假扮宁远舟与杨盈一起走到永安塔外,装模做样的观察起了永安塔周围的环境。 “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这是见到杨盈后,梧帝杨行远说出的第一句话。 “这都多少天了,宁远舟到底在搞什么!” 这是第二句。 杨盈有种想打他的冲动。 “皇兄放心,宁大人已经在计划救你了,这些天,安都发生了很多事,我们真的已经在尽力了。” 杨盈勉力安抚着面前的皇兄,小声开口:“宁大人已经偷偷进来了,打探一下塔里情况。 ” “那他人呢?为什么不来拜见朕!” 杨行远双面有些泛红,死死抓着杨盈的衣领:“你是不是在和宁远舟联合起来,哄骗朕!” “撒手!别碰我!” 对于突然暴起抓着自己衣服的皇兄,杨盈反应很大。 她一巴掌拍在杨行远抓着她衣服的手上,猛的把面前的男人推开。 护身的强横内力透体而出,把跌倒在地上的杨行远,震出一口鲜血。 “你……” “臣妹……臣妹不是故意的皇兄。”杨盈慌忙上前搀扶:“臣妹只是,特别不喜欢,别人碰臣妹身上的衣服……还有宁大人,他真的已经来了。” 杨盈说的没错,宁远舟已经摸进了永安塔。 躲过守卫和层层的机关,他已经把永安塔内的守备力量,大致摸清。 至少前八层,是如此。 迈上踏往第九次的阶梯,宁远舟停下了脚步。 突兀的,他的面前出现一个男人。 很白,很瘦,像一具骷髅。 看着面前干尸一样的男人,宁远舟有一种不和谐的怪异感,他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又给自己如山般的压迫。 第六十三章 十三月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永安塔中的囚犯。 来之前,宁远舟已经做好了对付他的准备。 “这里……这里没有……咳……朱衣卫的杂碎会上来,但我建……咳……建议你原路返回。” 男人开口,如果不考虑,偶尔穿插的咳嗽和剧烈的喘息声,宁远舟觉得,他的声音还算好听。 “杂碎……” 宁远舟重复着,男人对朱衣卫的称呼。 “对……就是杂碎,满口谎言的废物。” 男人对着楼下轻蔑一笑,随即看向宁远舟:“你该走了。” “我要是不走呢?” “我快死了……咳……这点显而易见。” 男人停顿了一下,缓了口气:“我不想把续命的内力,浪费在对付你身上,说实话……咳……我已经活够了,但……也……咳……不介意多活两年。” 宁远舟已经拔出腰间的短刀,他本不欲带任何武器,但出发前想了想,还是把拿出一把短刀带在了身上。 毫不犹疑的他向男人砍去。 他没有轻视对手,也必须速战速决,这是平生最快的一刀。 像纸一样单薄的男人,只是微微侧身就躲过了宁远舟的攻击,紧接着左手上抬,趁着宁远舟衔接招式的空隙,扣住了他的手腕。 六道堂副堂主的第二刀,就这么消失于无形。 一扣,一拉,一推。 看似轻飘飘的招式,却有难以想象的力道,宁远舟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而如影随形的,是男人的手掌。 噗! 胸口发出一声闷响,宁远舟喷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他想爬起来,可是胸腹间的剧痛告诉他最好别动。 男人似乎也没有杀他的意思,只是转身,走进了永安塔第九层,唯一的房间之中。 噗~ 宁远舟又喷出一口鲜血,那个男人说的对,这里确实没有朱衣卫会上来。 不……甚至陪同杨盈一起来的安国官员,都留在了第七层,没有再往上走。 房间里。 杨盈已经把自己发皇兄扶了起来,她没有很长时间说好话,两人能见面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 “皇兄,六道堂天道的……” 杨盈还想继续劝说,让杨行远写下证明六道堂天道兄弟的雪冤诏,就看到眼前的皇兄身形一晃,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皇兄!” 没等杨盈惊呼出声,杨行远倒下的身后,就出现了一个男人,形如枯槁般的男人吓了女孩儿一跳。 下意识的杨盈后退几步。 “别害怕,小姑娘。” 男人露出一个笑容,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你……” “能伸手给我看看嘛。” 男人说着请求的话,在女孩儿犹豫之际,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砰! 护身的内力再次激发,只是杨盈没想到,能把杨行远震到吐血的强横内力,却没能对眼前的男人,造成什么伤害。 男人笑了,笑的很难看,却很开心。 杨盈看着男人的眼睛,好像出现了之前,完全没有的活力。 “不错,不错,不算偷懒。” 男人念叨着杨盈听不懂的话,接着看向女孩儿:“你能不能告诉我,护身的内力……是你什么人留下的?” “是我师傅……” 杨盈愣了一下,怯生生的开口。 她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但下意识的相信了眼前这个男人,因为~一股轻柔的内力顺着小臂上的筋脉流入了他的丹田,与她体内的内力融为一体。 “你……” 杨盈惊讶的说不出话。 “你想救他吗?” 男人盯着地上昏迷的杨行远。 “想。” “三日后的子时,我不在永安塔。” 男人摇摇头:“我身无分文,这个废物,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吧。” “谢谢……谢谢……” 杨盈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男人。 “叫三师伯。” 男人温柔的笑笑,枯树枝一般的手掌,放在杨盈脸蛋上,捏了捏:“门外还有个伤员,我下手不重,把他一起带走吧,注意点,别让塔里的杂碎发现。” “三师伯……” “去吧。” 男人笑笑,把杨盈推了出去。 房门口,是捂着胸口的宁远舟。 “远舟哥哥~” 杨盈扶住有些晃悠的宁远舟:“三师伯他,说下手不重……” “什么三师伯?” 宁远舟看着面前,也迷迷糊糊的杨盈:“算了回去再说,你正常下塔,通知于十三在塔后接我一下,我偷偷下去。” “好。” 偷偷打探永安塔情况的计划还算顺利,只是宁远舟下塔的时候,捂着胸口的他,闹出了一点点动静。 朱衣卫的反应很快。 为引开朱衣卫的追击,宁远舟和于十三顺着计划好的路线,分头跑开。 —————— 时间回到杨盈刚刚离开四夷馆。 安都,初国公府。 初月正气鼓鼓的盯着李同光。 刚刚,初国公来了,当着初月的面,李同光拒绝了立马成婚的要求,只说再等一等。 理由也很充分。 “我不喜欢您的女儿,您的女儿也不喜欢我,既然是注定的相看两厌,为何不让它晚点来呢。” 李同光的坦然,让初国公没有再开口,只是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你不喜欢我,干嘛替我挡剑!” 讨厌自己生闷气的初月,在瞪了李同光一眼之后,质问起了少年。 “我说过,我疯了。” 李同光淡淡开口,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停留在女孩儿身上一秒,就移开:“自作多情,看看你自己,人长的不怎么样,还是这种性格,你哪点值得我喜欢。” “你……” 小姑娘不算汹涌的波涛来回起伏:“那我也比你强!你……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傅!那天你那个师傅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那天那个样子……像被抛弃的小狗!” “是!又怎么样。” 提起任如意,李同光的脸上布满了狂热。 “她是你师傅!而且,她身边已经有人了!” “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她哪里好?” “你懂什么!” 少年的眼中满是疯狂:“全天下的女人,都比不过她一根头发,而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李同光!你有没有良心,我在这儿没日没夜的,照顾你这么多天!” “不敢劳烦县主,是本侯求你照顾我的吗?” 咚! 初月猛的一跺脚,跑了出去。 愤怒的女孩儿冲出初国公府,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白影向她冲了过来。 咚! 两人狠狠撞在一起。 疼痛感袭来,初月摇了摇有些发昏的脑袋,耳边传来撞他之人的声音。 “哎呀,我于十三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美人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 第六十四章 喝酒就是要喝到尽兴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于十三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 看了看身后朱衣卫的追兵,又看了看地面上迷迷糊糊的初月。 “初月!” 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女,于十三一惊,伸手把少女扛了起来。 “县主得罪了,你肯定也不想被当成从犯,被朱衣卫抓起来吧。” “呕~” 一阵天旋地转。 干呕声响起, 初月晕的更厉害了。 “呃……忍住!别吐!” 于十三快步在人流中穿梭,还不忘拍拍初月的后背。 “呕~~” !!! 这次不是干呕。 于十三只能加快脚步。 他现在庆幸的是,为了思考营救计划,他已经把永安塔周围的街道,全都已经摸清楚了,三拐两拐翻过院墙,于十三跳进一家酒楼的后院,从后门钻进自己早就定好,准备藏身的雅间。 路过后厨的时候,还顺手拿了个大碗递给肩膀上的初月。 “呕~” 胃里所剩不多的食物,被少女吐干净了。 “对……对不起啊,谁叫你撞我来着。” 酒楼的雅间里,初月小心的擦着于十三身上,自己的呕吐物。 “都怪那些朱衣卫。” 于十三笑笑:“先别擦了,我一会儿换一件就好了。” “你为什么带我一起跑?” 初月放下手中细布,手肘拄在桌子上。 “因为朱衣卫大概率,会把你当成我的从犯,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初国公估计要废很多口舌了。” “朱衣卫追你一个六道堂的做什么?” “因为我做了件坏事,很坏很坏的那种。” 于十三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不像坏人,更像是行走江湖的游侠。 “切~” 少女发出不屑的声音:“那我还得感谢你喽?” 初月很想说,就算被抓住朱衣卫也不会对她怎么样,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于十三说的对,在整合了沙中部的力量之后,初国公府连同沙西部在朝堂上,确实有些艰难,这个时候,她不能惹出乱子。 “这是个酒楼,姑娘请我喝酒就行了。” 于十三拍了拍肚子,这次出来侦查他身上没带银子,扛着个大活人跑了这么久,他也有些饿了。 “行。” 初月一排桌子:“不过本姑娘有个要求。” “姑娘请讲。” “你得陪我喝酒,而且是必须喝到,本姑娘尽兴了才行。” “姑娘是不是不记得,我刚刚说自己刚刚做了很坏的事,做了坏事,自然就是坏人。” 于十三凑近初月:“你就不怕,我把你灌醉了,然后……” “你若是个坏人,就不会带我一起跑了。” 初月看着于十三,挑衅似的抬了下下巴:“再说你一个六道堂的,还敢对我怎么样不成,你是不是酒量不行,不敢啊~” “笑话,这天下的酒,我于十三什么酒没喝过,还从没有人说我酒量不行!” 于十三一拍桌子。 “哦~原来你叫于十三啊,那天晚上光顾着李同光了,都没听你叫什么。” 啪! 于十三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太久没开荤了,还得多去去金沙楼才行。” “那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初月。” 少女看着于十三,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记住哦,本姑娘是第一个把你喝趴下的人。” —————— “你说什么!” 四夷馆内,静亭不可置信的看着杨盈,道士的声音不若往日平静:“三师兄已经没有消息已经十几年了,你确定,他让你叫他三师伯!” “是啊。” 杨盈点头:“他是这么说的,他的内力和师傅是一样的,我觉得……还是可信的。” “我得去永安塔。” 静亭直接向外走去。 “冷静,道长冷静。” 宁远舟站了出来,拦住静亭。 “你拦我干什么,我师兄被困在永安塔,我得去救他。” “他不是被困住的,静亭。” 宁远舟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他身上没有枷锁,完全有能力离开永安塔,他若是想走,那座塔里的朱衣卫也不可能拦的住他,他是自愿呆在那儿的。” “这怎么可能。” 静亭在房间来来回踱步,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平静:“三师兄若是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山,他……明明说过……跟我保证过的,树上的桃子熟了,他就会回来的。” “也许……” 钱昭与身边的孙朗交换眼神:“他在帮安帝。” “不可能!” 道人的声音微微提高:“他不可能帮着安帝的,他一定知道,安帝是个并不爱惜子民的暴君,三师兄连不小心踩到树苗都会心疼的,他那么拼命的练医术,就是为了多救几个人。” “人都会变的道长。” 钱昭看了看,不远处一言不发的任如意:“人都会变的,不然他不可能不离开,还出手打伤宁头儿。” “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静亭握着拳头:“我得问清楚才行。” “那可不可以,等三天之后。” 宁远舟看着道士:“他自己说,三天之后的子时,他不在永安塔,这是我们救人的好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现在安国朝堂局势紧张,我们必须试一试。” 静亭走了,道士转身离开议事的大堂,跟着一起离开的,还有任如意。 任如意在四夷馆的后院里追上静亭,轻轻挽住道人的胳膊。 “我刚刚……直接离开,是不是不太好。” 低着脑袋,道士的手掌拄在庭中的石桌上。 “攻塔是他们六道堂的事,静亭,不是我们的。” 任如意拉着静亭坐下:“我们不该插手。” “师兄已经失踪十几年了,可一但有了确切的消息,我却没法再等三天。” 静亭的手掌打开握紧,再打开,来回重复:“我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他,或者……我也没什么想问的。” 任如意没说话,只是把脑袋搭在静亭的肩膀的,试图给他一点温暖。 “我只是……怕三天之后,他又一次了无音讯,这天下太大了,我怕我再也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你不能去永安塔,那里太危险了。” 能感受到静亭的急切,任如意声音比以往还要温柔:“我们不能操之过急,他既然已经和杨盈坦白身份,这就说明,他并不抵触见你。” “可三天之后,无论老宁他们成功或者失败,安都肯定都会风声鹤唳,甚至会发生其他更糟的情况,也许……我不再有机会。” “那我们就想个办法,提前引他出来。” 第六十五章 祝瑶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唔,呃……这金明县主的酒量,还真不错。” 安都城的酒楼里,于十三摇晃着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 一起喝酒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一起不见的,还有他被吐过的衣服。 “喝酒就喝酒,拿人衣服做什么。” 揉了揉太阳穴,于十三愣在原地:“好像是……我让她拿走的。” “啊~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于十三捂着脑袋,脑袋里只有醉倒之前,断片式的记忆。 “喂,于十三,你懂不懂男女之间的感情之事啊。” 于十三回忆着,脑海里浮现女孩儿的脸。 “姑娘要问男女之间的感情之事,那我可太懂了,不过……” “不过什么?” “你得把我的衣服洗了,还得亲自送到四夷馆去,衣服你得亲手洗哦~” 啪! 清醒状态的于十三真想扇自己一巴掌,他也确实扇了,轻轻的…… 回忆继续。 啪! 这一声,是初月拍桌子的声音。 “你敢让本县主给你洗衣服!” “怎么了,你还想不想知道男女之事,看你的样子,一定是情感之路不顺吧,初国公又催婚了吧,你和李同光一定还没培养出什么感情吧,你们相看两厌,但又不得不尊从,对不对?” 于十三靠在软垫上。 “你……你怎么知道?” “要不然怎么能说精通男女之事呢。” 于十三得意一笑,内心暗爽:李同光喜欢谁我一清二楚,至于其他的,我怎么能告诉你,我是按照大户人家婚约的通病,瞎猜的呢。 “那……我答应你。” 初月看了看,放在旁边的脏衣服,点点头。 “说说吧~” 于十三为两人把酒杯倒满。 “李同光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的他,他说的相敬如宾,只是在其他人的面前,做的很好,可是只要剩下我们两个人,他就立马变了一个模样。” 初月撅着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有落差了是吧。” “也……有一些……” 初月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可李同光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舍命救我。” “你问过他吗?” “问过,他说他疯了。” “他确实……有点……” 于十三脑海里浮现出李同光的样子,尤其是见到任如意的时候。 “他喜欢他的师傅,就那天在长庆侯府那个红衣服的女人。” 初月皱着眉头:“我问过他,他承认了。” “他确实喜欢如意姑娘。” “那个如意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仙女的脸蛋儿,可杀起人来却绝不留情,接触了这么久,应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吧。” 于十三耸耸肩:“李同光也就能想想,有静亭道长在呢。” “外冷内热,外冷内热。” 初月重复着于十三的话:“外冷内热的人,平时都是什么样子的?” “你不会……想学她的样子吧。” 于十三看着初月的脸,满眼认真:“你已经是个美人儿,不需要去学任何人。” “可是……人生还很长啊,我不想未来的每天,睁开眼睛,生活都是这个样子。” 初月叹了口气,少女的脸蛋被酒精染的通红,伴随着飘摇的烛火,映在于十三的眼睛里。 他竟有些痴了。 甩甩头,于十三强行打断了自己回忆,后面初月好像还说了什么,他已经不愿意再想起。 忘记了的话,就让他忘记吧。 房间中的蜡烛已经燃尽,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火苗。 于十三甩了甩脑袋。 该死的,他总是想起那个烛火旁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蛋。 我劝她什么来着? 好像是活成自己的样子吧,还有……头疼……不记得了,下次不能再喝这么多酒了。 还有……我说出来的话,什么时候和静亭那个道士一样了。 晃荡着站起身,于十三向外走去,酒楼外还下着大雨,冰凉的雨水打在于十三的脸上,为他带来一丝清爽。 “得快回四夷馆,不然老宁他们又会瞎操心的。” 夜已经深了,于十三冒着大雨,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安都城夜间的巡逻,向四夷馆的方向走去。 突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街道上站着一个人,白色衣袍,身背长剑。 是静亭。 —————— 关于怎么才能引三师兄笃竹下塔。 任如意给静亭的建议是,准备一支绑着见面地址的弩箭,趁着天黑,直接射进永安塔的第九层。 因为据宁远舟说,永安塔第九层没有朱衣卫,只有笃竹和梧帝两个人。 而对于这种事,毫无经验的静亭本人,决定就按照自己娘子说的办。 趁着夜深人静,窗外夜雨,道人带着绑好地址的弩箭,悄悄的离开了四夷馆,刚走出两条街,就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困难,躲开城卫军的巡逻对于静亭来说很简单,难的是……眼前的人。 黑衣,雪亮的剑刃顺着宽大的探出,低垂向下,泛着点点寒光,大滴大滴的雨水,顺着兜帽的帽檐流下,滴在剑刃上,破碎着静谧的黑暗。 啪嗒!啪嗒! 两人就这么站着,任由满天的大雨,让这漫漫长夜,变得越来越深。 “祝瑶师姐……” 静亭终于开口了,道人的声音不大,还带着一丝颤抖。 一声叹息,自黑袍下发出。 黑袍人缓缓脱下兜帽。 兜帽下是一个女人,面色苍白,眼角处已经有了些许皱纹,但依稀还能年轻时风华绝代的模样。 “你能猜到的……是啊……你从小就聪明,当然能猜到的。” “为什么?” 静亭已经尽力的控制了声音的颤抖,可惜没用。 “什么为什么?” 师姐的声音变了,曾经那个温柔的,像夜莺一样的声音,已经变的沙哑,刺耳,伴随着瓢泼而下的大雨,在这冰凉的皇城,仿佛它本来,就应该是那个样子。 “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去?” 静亭大口的呼吸着,任由冰凉的空气流入身体。 “你学会一百道菜了吗?” “师姐骗人的,师姐留下的那个菜谱里,根本就没有一百道菜,只有二十道,还都是小五讨厌的青菜。” 雨水落在道人的脸上,有一滴是滚烫的。 “二十道,你学的怎么样了。” “都学会了,师傅说很好吃。” “有机会的话,做给我尝尝吧。” “好……” 第六十六章 桃树死了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你还想问什么?” “没什么了。” 静亭其实还有一大堆问题,可是他忽然发现,无论这些问题有多少理由,有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你做了不对的事,师姐。” 道士颤抖但轻柔的声音穿过雨幕:“还记得我去伙房偷吃嘛,你当时罚我练剑五百次,当时你说……做了错事,就要受罚。” “我的惩罚还未到来。” 祝瑶的目光低垂,避开静亭的眼睛:“或者说它早已到开始了,我不在乎,师弟,我不在乎,李隼是个暴君,他该死,我也不在乎。” “师姐!天门关的战场血流成河,数万人流离失所,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可我不在乎。” “那师傅的教诲呢,他从小就告诉我们的,那些做人的道理呢!你也不在乎吗。” 静亭握剑的手越抓越紧,道人澄澈的双眼中满是绝望与挣扎:“学了剑,要做对的事,挥出的每一剑都要无愧于心,这是我拿起剑的那一天,你教我的,师姐,你的剑心呢。” “我不在乎了,小五。” “别这么叫我!既然你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为什么不让安帝直接炸死我!” “什么炸死你?” “安帝在永安塔埋了火油,师姐,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故意引走我……是想救我。” 道人嘴唇微动。 “我不知道,你三师兄在永安塔,我只是……不想让你过去罢了。” 祝瑶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看向静亭的眼睛,她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当初围着她乱跑,蹦跳着要吃肉肉的小豆芽,如今已经长的比她还要高大。 “所以……你又来拦我了,师姐,你在怕什么,怕你们那些勾当被我发现吗。” “这些……都是我做的,与你三师兄无关!” 提起笃竹,祝瑶第一次有了情绪波动。 “与我有关,师妹。”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黑暗中,一个道人的身影走了出来。 “不!不!不!你不能出来,你的身体,你现在不能淋雨!” 笃竹出现的一瞬间,祝瑶单脚轻点地面,飘到了他的身边,解下身上的黑袍盖在男人身上。 男人笑了笑,拒绝了。 他把黑袍重新套回女人的身上,枯树枝一般消瘦的手掌,温柔的抚平女人衣领上的褶皱:“现在不行……咳咳……那还要什么时候,回到十年几前?还是等一场大雨降在我的坟上。” “不……不……” 笃竹笑了,他不是一个面部表情丰富的人,可今天他笑的格外开心。 伸手,穿过冰冷的雨幕,男人伸手,轻抚去了女人脸上的泪水:“你先去吧,按我说的去找她,让我和小五单独聊一聊。” “不……你……” 祝瑶颤抖的嘴唇,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已经苟延残喘了很多年,但不是今天。” 道人摇头,黯淡了十几年的双眼,在夜幕中格外明亮。 转身,女人消失在夜幕。 “师兄。” 静亭的声音传进笃竹的耳朵里。 “好久不见,小五,你长大了,比我都高了。” 夜幕中,男人敞开怀抱:“要抱一下吗?就像小时候我把你抱起来,送去桃树上摘果子一样,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师兄的话。” 砰! 雨水飞溅,静亭抱住了面前的男人,这一次,是他把男人举起。 “我记得小时候,你不爱哭来着。” 放下,静亭已经热泪盈眶,瓢泼的大雨中,道人声音哽咽。 “师兄,桃树死了……” —————— 倾盆的大雨,会冲刷掉很多痕迹。 比如,没人能想到,今天还在朝堂上风光无量的安国大皇子,河东王李守基,被毒死在了自己的卧榻之上。 任如意绕开巡逻的守卫,小心翼翼的顺着进来时的院墙,翻出河东王府,静亭不在,她久违的做为了一个刺客,而不是简单粗暴的杀进去。 呼~ 深呼吸,任如意借着手中利爪刮过墙面,稳稳落地。 仇人又少了一个。 任如意手掌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小腹,裹了裹身上的衣袍。 “不错。” 沙哑的夸赞声,突兀的在和黑夜的响起。 “谁!” 下意识的,任如意的利爪向着声音的来源抓去。 咔! 手腕被扣住了,麻木感袭来。 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任如意瞳孔一缩,她已经认出,这就是安皇宫里的那个大内高手。 今晚,她没把自己的脸,隐藏在兜帽之中。 任如意打量着面前的女人,犹豫着开口。 “祝瑶……师姐?” “看来小五,把我们的身份,告诉过你。” “是。” 任如意点点头:“那天从长庆侯府回来,他不说但我看的出来,他很伤心,我从未见到过他如此伤心。” “你们认识多久了?” “五……五年多。” 任如意突然有些紧张:“最近几个月,我们才一直在一起。” “任辛,我认识你,几年前,你执掌过朱衣卫。” “我现在叫任如意。” “我很讨厌满口谎言的朱衣卫,长庆侯府那晚,如果不是小五挡在你身前,你已经死了。” 任如意后退了一步,她能感受到女人扑面而来的杀气,这句不是假话。 “对他好一些,他很爱你。” 盯了任如意很久,祝瑶只说出这一句干巴巴的话,随后她把一张纸条,塞进任如意的手中。 瞥了一眼任如意的肚子。 转身消失在黑暗。 任如意打开纸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三日之后,子时,请来城南小巷子中的刘家铺子。 ——笃竹。 第六十七章 两个时辰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笃竹带着静亭穿过雨幕,两人站到一处城东郊外的小屋之中。 笃竹熟练的解开木门上的铁锁,推门而入,点燃茅屋中的烛火。 “这里……算是个家吧,我和你师姐的。” 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坛酒,放在桌上,笃竹招呼静亭坐下。 “我快死了,很快,咳!” 笃竹拿起小酒坛,饮下一口:“咳……你师姐,平时都不许我喝酒的。” “师兄,让我看看。” 静亭伸出手,搭在自己师兄的脉搏上,笃竹很配合,没躲开,也没有移动。 “这是……” 静亭倒吸一口凉气。 “死脉。” 笃竹咳嗽着,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 “或者说,我已是个死人。” “可……” 静亭看着面前的男人,脉象上来看,他应该早就……除非……:“师傅传下来的针法,师兄已经练到最高境界了。” “哈哈,咳……是。” 笃竹笑了,点点头:“当年离开道观之后不久,我便练成了续命金针。” 续命金针,就是天清观道门,针法的最高境界,以极其细微的内力凝针,修补内腑的伤势,无论多重的内伤,只要内力不散,都能保住性命。 “可惜,我的伤太重了。” 笃竹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重到就算是续命金针,也只是吊着,无法治愈。” “可是……师兄的身体。” 静亭的手指还搭在笃竹的手腕上:“经脉的受损到如此程度,身体已经没办法产生内力了啊,这么多年……” “是啊。” 笃竹叹了口气:“这些年,一直是你师姐,她每个月会把一些药材送来,靠着这些药材催生出的内力,我才能维持续命金针,十几年来一直如此。” “师兄可知道,师姐她……” “在帮安帝,不然这天下,还有谁,能凑出如此多的珍稀药材来,百年的老参,这些年,我不知吃了多少。” 静亭张了张嘴,他想说这是不对的,可却无从指责。 “如果是我……可能也会做出一样的事来吧。” 静亭拿起桌上的酒坛,往嘴里猛灌,辛辣的酒液灌进肚子,燃起一团烈火,酒气上涌,刺激着道人的神经,静亭脑海中浮现着任如意的脸:“如果有哪怕一点点的办法,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 “可我本就该死啊。” 笃竹的呼吸已经越发沉重,可喝酒的频率却越来越快:“十三年前,受了重伤的时候,我其实就打算安安静静的死去的,于是我写了封信,托人送去了天清观,我没想到,祝瑶竟然找了过来。” “师兄……写了什么?” “你没看。” “师姐不许我看,第二天,师姐就带着信下山了。” “什么也没写,受伤垂死之事,我更是只字未提,只是写了些,在山下遇到一个姑娘,心生爱慕,她也看得上,便我决定成婚,常伴在她身边之类的假话,还有就是徒儿不孝,无法常伴师傅膝下的忏悔了。” 笃竹惨然一笑:“我不能让师傅用内力给我续命吧,那会消耗师傅的寿元的。 我在安都城外找到了这个小屋,这里风景不错,树林围绕,死在这儿应该还蛮好的,可就在续命金针快消散的时候,你师姐一脚,把这茅屋的门板踹碎了。” “师姐那么温柔,才不会踹门呢。” “哈哈哈……咳咳咳,小五,你忘了你偷喝灾民的米汤,被你师姐揪耳朵的事情了。” 笃竹笑着,鲜血混着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两人都默契的选择了无视。 “你猜猜门碎之后,你师姐说了什么?” “嗯……师姐不会给你一拳吧。” “咳咳……那倒没有,总共就两句话。” 干枯如骷髅般男人,眼中闪着回忆的光:“第一句是,我就知道不敢娶别人,第二句是,你竟然敢一声不吭的自己去死!哈哈哈……咳……哈哈~” 男人突兀的大笑起来,眼中的泪水再也压制不住,口中喷涌的鲜血,也没有让他停下。 静亭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男人,三坛烈酒,笑的像个孩子。 “那之后,你师姐就不见了,一天后她回来,带了好多,珍贵的药材。” 或许是笑累了,或许是到了这具身体的极限,笃竹停了下来:“我问她药材哪来的,她不说,可她身上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儿,怎么能瞒得过我。 又过了两个月,她终于坦白了,这些药材是五皇子李隼收集来的,代价是他的两个哥哥,及其府上所有人的脑袋,也是那天,她离开了这间茅屋,去了李隼那里随时听命。” 静亭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这是不对的,可我很懦弱,懦弱到无可救药,看着她的脸,我承认我开始恐惧,我怕我闭上眼睛,就再也见不到她。 她每个月会在送药材的时候来看我,就在这间屋子里,给我做做菜,讲一讲她这个月做了些什么,待上两个时辰左右。” 笃竹的声音颤抖:“为了这两个时辰,我已经苟延残喘了十一年。 再后来那个五皇子当上了安国的皇帝,我也就去了东湖草舍,那里是关押囚犯的地方,可景色却蛮好的,我也没有被限制自由,只是除了那两个时辰,我也不愿意出来罢了。” “十三年前,师兄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静亭沉声开口:“我只知道,与朱衣卫有关,其他的,就完全不知道了。” “人心很可怕的,师弟,可怕到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就是一瞬间。” 笃竹晃晃脑袋,道士的双眼愈发明亮,声音中也没有了,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当年离开观里之后,我去了几个地方,走着走着就到了俊州,那时候,俊州爆发了一场很大的瘟疫,整个俊州尸横遍野,于是我便留了下来,在城中大户的支持下,弄了个不算很大的药庐,治病救人。 有一天外出看诊回来,药庐的角落里多了一个女孩儿,她没染上疫病,只是受了很重的伤,躲在这里,为了把她和其他病人隔开,我就把她带回了自己的住处治疗,她叫癸巳,是个朱衣卫。 也就是在治疗她的时候,我发现她身上有毒,她说是朱衣卫用来控制卫众的毒药,我配了解药给她,打算等瘟疫过去,就去安都,把这些被药物控制的朱衣卫们,都解救出来。 癸巳也留下来了,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也帮我一起解救朱衣卫,她本身是朱衣卫,对朱衣卫很熟悉,我就答应了她。” “两个多月后……我就踏进了安都城的大门。” 第六十八章 我不恨她,只是后悔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去安都之前,我其实已经做了一些解药的。” 笃竹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但到了安都我才知道,根本不够,需要解药的朱衣卫太多了,解药用完,我只能开始在安都的药铺里买药。 可没过几天,就被朱衣卫发现了,当时的朱衣卫右使,带着手下在我经常买药的药铺埋伏了我,被我尽数拍死了,那之后朱衣卫就开始通缉我。 于是,癸巳就把买药的任务接了过来,那段时间其实我们救了不少人,但后来我才知道,安都城中我们熬制解药,所需要的药材,其实早就被朱衣卫买光了。” “那她在哪里买的药材?” 静亭微微皱眉。 “朱衣卫那儿,她把解药给了几个朱衣卫的卫众,让她们先不要着急离开朱衣卫,偷偷把朱衣卫收购的药材拿出来,可是……还是被发现了,她被朱衣卫抓了起来。 我想去救她,可隔天她却突然自己跑了回来了,说是之前,因为解药欠她人情的几个朱衣卫私放了她,我没多想,只是说安都危险,催促她离开安都。” 笃竹摇摇头:“当天晚上,朱衣卫就包围了我们的住处。” “那天晚上她做了很多菜,还买了酒,说是庆祝她逃出魔掌,与我约定江湖再见,还跟我说,她这辈子最想做的,就是回到村子里,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菜里有毒,我吃了,她也一样,我第一口就吃出了菜里有毒,可那时,她已经把整瓶毒药,都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飘摇的烛火,映在道士闪闪发光的眼中:“她死之前,一直在道歉,说对不起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我的恩情。” “我不恨她,只是有点后悔。” “……” 静亭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酒坛撞击的脆响,在有些破旧的茅屋中回荡。 “我救了很多人,却没能救的了她,她是个好人,只是苦痛,已经折磨她太久了,我之前不知道,她离开朱衣卫,朱衣卫就会把她的家人抓进安都。 她家里还有个妹妹,她是为了她的妹妹不被朱衣卫带走,才加入朱衣卫的。 我很生气,非常生气,那一战,朱衣卫几十年的精锐,应该全都死在了我的掌下,我本来能杀出去的,直到那群畜生,把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孩儿,带到了我的面前。” “那是癸巳的妹妹。” “是啊,跟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那时候才知道,她不叫癸巳,叫丁香,她的妹妹,叫丁甜,那女孩儿~当年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 道人排骨般消瘦的胸膛上下起伏:“朱衣卫把刀,架在丁甜的脖子上,要我束手就擒,不然就杀了那个小姑娘,我……怎么能让她死在我面前呢。” “所以,师兄被抓住了?” “没有。” “那……” “我本打算束手就擒的,只是……” 笃竹的声音在颤抖:“在我就要被扣上枷锁的时候,丁甜把自己撞在刀刃上……” “大哥哥要打坏人呢,甜甜也要帮忙。” 女孩儿微弱的声音,像山顶的大钟轰鸣在笃竹的脑海,道士颤抖的嘴唇,声音带着幕鼓般的叹息:“我没能救下她,可笑的是,我当时连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了。 我只是,疯狂的把面前的所有人全部杀掉了,一直到,再没有一个朱衣卫的增援到来。” “我把她们葬在了一起。” —————— 安都,安皇宫。 安帝很生气。 因为他的儿子死了,他只有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中,大皇子李守基,是他最看重的。 可现在他死了。 邓诙一大早就跪在了宫门口,等候召见。 安帝想下旨直接让他去死,可还是把他昭了进来,他的儿子已经死了,杀再多的人也活不过来,邓诙还有用,至少这条忠犬,还有牙。 “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节哀。” 见到安帝,邓诙跪了下去。 “朕的儿子死了。” 安帝冷漠的声音传进邓诙的耳朵里:“你怎么还活着?” “陛下……” “你应该比朕知道的要早,说说你怀疑谁。” “这……臣已去河东王府看过,大皇子殿下,是饮了自己房间的毒茶,而致毒发身亡的,而这茶……” “别犹犹豫豫的!” “这茶是内务府,统一派给各个府邸的,这内务府总管是……” “是老二还在学堂时的,贴身内监。” 安帝一掌拍在桌子上:“你在怀疑朕的儿子。” “臣,不敢。” 安帝盯着邓诙,不说话,他自己也很清楚,在彻底得到了沙中部在朝堂上的力量之后,李守基把他的弟弟,压制的有多么凄惨,李镇业身后的沙东部,也因为昭节皇后早已离世,而选择视而不见。 而三皇子尚在襁褓之中,这太子之位…… “邓诙。” “臣在。” “朕还没老呢,他就敢杀他大哥,你说朕若是老了……” “二皇子还是有孝心的,该不会……” “那皇后的陵,他可是一次都没去过啊。” 安帝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把他给朕叫来。” “是。” “不,不用叫了,最近北磐入侵,袭击合县之事,沙西部不是闹得很欢嘛,传朕旨意,当他去驻守天门关,无召不得回銮,出发的时候,不必再来见朕了。” “臣,遵旨。” “你去四夷馆,告诉那群梧国人,杨行远的赎金再加三万两,朕的儿子死了,他凭什么还活的这么好。” “臣,明白。” 邓诙离开,房间只剩安帝一人。 “李隼,你演戏演的越来越好了。” 屏退左右,安帝坐了良久,祝瑶一身黑袍出现在他面前:“虎毒尚不食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的去手。” “十三年前的太子府,五年前的邀月楼,不都是你动的手吗,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李隼,你会不得好死。” “我们都会,你这次,怎么改下毒了?” 安帝看着面前的黑影。 “因为我想。” “朕还没老呢,为了朕的千秋霸业,一个儿子值得,只是委屈了老二,你先下去吧。” 祝瑶没动,手中的剑指向安帝。 “你……” “李隼,永安塔有火油的事,别告诉你不知道!” “邓诙害怕有人劫塔,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个时候,你师兄已经被换进塔里了。” 安帝拿出一个玉盒:“千年的紫参,算是一点补偿吧,我已经让邓诙把火油搬走了。” 面前没有声音传来,黑影缓缓消失。 待一切归于平静,安帝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是四块木牌,雕刻着安国四大部族的名字。 木牌上,沙中部,沙东部,和沙北部,都打上了一个红色的叉,四大部族之中,只剩沙西部还完好无损。 第六十九章 当信任慢慢消散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静亭回到四夷馆的时候,任如意正在吃早饭。 见到静亭,女人把一碗已经盛好的白粥递给道士。 “我亲手做的,尝尝。” “大皇子死了。” 静亭接过粥碗,贴着任如意坐下:“怎么不等我一起。” “昨晚是个好机会嘛,我主要是怕,怕三天后出现什么变故。” 挽着静亭的胳膊,任如意的声音突然柔软起来:“我还在做噩梦,静亭,它就像缠着我一样。” “还是那个,我把你抛下的那个。” 静亭把任如意搂进怀里:“我怎么会抛下你呢。” “我知道。” 任如意贴近静亭:“不过现在大皇子也死了,只剩李隼那个忘恩负义的暴君,娘娘的仇就算报了。” 静亭愣了一下。 半晌轻轻拍了拍任如意的后背:“我们得计划一下,安皇宫不比其他地方,很危险,我们……先不对他动手吧。” “你……” 哆……哆……哆……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开门门口是钱昭的脸。 “怎么了?” “有个女人来四夷馆了,来找于十三的,手里还拿着于十三的衣服。” 钱昭透过静亭,看向坐在房间里的任如意:“是金明县主初月,她好像和十三发生了什么,宁头儿让我过来问问,任姑娘可能想听听。” “快走,快走。” 听于十三的墙角,静亭很感兴趣,拉着任如意出了门。 跟着钱昭偷偷摸到花园的假山后面,静亭拉着任如意挤开孙朗,揉了揉杨盈的脑袋,听见的第一句话,就让道人双目一亮。 “于十三!我衣服都给你洗了!你当真不记得,你昨晚说过的话啦!” 初月把洗干净的白衣,扔在于十三的身上。 “我……” 六道堂的花孔雀一脸茫然:“我……我说什么了?” “你!” 初月的手指头都快戳到,于十三脸上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放了下来。 “你真不记得了?” 少女的大黑眼珠,在眼窝中滴溜溜的打转。 “真的!” 于十三猛点脑袋,可能是他骗女孩子骗的有些多了,看起来不是很真诚。 “那算了。” 初月耸耸肩:“走,陪我喝酒去。” “还喝啊,现在不行,我这还好多事儿呢。” “你还能有什么事,这四夷馆一个人都没有。” 初月凑近于十三微微皱眉:“你不会是讨厌我吧。” “哪有,这是看上去是没有人,其实满院子里全是人,我太了解他们了。” 于十三翻了个白眼,看着四周大喊:“都出来。” 一片寂静。 转过头,只有歪着脑袋盯着他的初月。 呼~ 于十三深吸了一口气,又喊了一声:“出来吧。” 确实有人出现了,是邓诙,朱衣卫的卫主,从四夷馆的大门走进,看着院子的两人。 “县主。” 邓诙先是对着初月行礼。 “邓大人有事?” 于十三一抖衣袍,站在邓诙面前。 “当然,礼王殿下可在馆中?”邓诙点头。 “咳!孤在。” 轻咳一声挺直腰背,杨盈从假山后面走了出去,后面还跟着宁远舟,元禄等,一大堆人…… 于十三扭头看向初月,一副“你看,我说的对吧”的表情。 “陛下有口谕,本官给礼王殿下传个话。” “邓大人请讲。” “换囚之事,朕思虑再三,梧帝杨行远,赎金加至十三万两,钦此~” “邓大人,这恐怕不妥吧。” 杨盈微微皱眉:“这十万两黄金,是当时贵国国主钦定的,如今朝令夕改……” “那这旨~礼王殿下是不接~。” “孤接。” 杨盈咬着牙。 “那还请礼王殿下快些筹集黄金吧,毕竟陛下的耐心,可是很有限的,下官告辞。” 说完,这位朱衣卫卫主拂袖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 初月叫住了他。 “县主有事。” 邓诙停下脚步,看向初月。 “长庆侯府袭击的事,朱衣卫查的怎么样了。” “还在查。” “那就快点,初国公府的耐心也很有限。”初月一抬下巴。 “下官明白。” “去吧。” “下官告退。” 邓诙后退两步,转身快步四夷馆。 “不错嘛。” 于十三用肩膀顶了顶初月。 “我就是看不惯他趾高气扬的样子,一条狗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 看着邓诙离开的背影,初月轻啐一口:“我爹还要与他合作,我们沙西部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和这种人合作了。” “多谢县主了。” 宁远舟走上前,目光扫过于十三和初月。 “不用客气,让于十三请我喝酒吧。”少女咧嘴一笑。 “好啊。” “不是,老宁你……” “于十三听令!” 宁远舟双手抱胸。 “在……” 于十三有气无力的声音,在院中响起,一脸幽怨的看向宁远舟。 “找个时间,陪县主喝酒。” “是,属下遵命。” 静亭拉住了要说什么的任如意,缓缓摇摇头。 —————— “你为什么拦着我,李同光与初月有婚约,宁远舟也知道的。” 初月走后,宁远舟招呼六道堂众人进房议事,任如意则是和静亭,在院中散步。 安都城已至秋末,满园尽是破败的金黄。 “初月喜欢上于十三了,于十三好像也喜欢她。” 静亭低头看着任如意的双眼:“与其与李同光相看两厌,不如成全他们。” “于十三见到个美人就喜欢。” 任如意撇撇嘴:“你怎么看出来,初月喜欢李同光的,人家可是国公的女儿。” “她手上有皂粉的痕迹,一个国公的女儿,这辈子可能是第一次洗衣服吧。” “静亭!” “嗯!?” 道人感觉到被任如意挽着的胳膊,传来刺痛。 “平时没见你这么认真,这个初月~你怎么观察的这么仔细啊~!?” —————— 与此同时。 四夷馆,宁远舟房间,那幅安都的地图又被平铺在了桌子上。 “我们拿不出三万两黄金。” 宁远舟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落在杨盈脸上:“梧国的国库,也拿不出来。” “我明白。”杨盈点点头。 “所以三日之后的子时,我们必须一搏,不算今日,我们还有两天的时间准备。” 宁远舟看向于十三:“我们没有盟友,十三,金明县主那边,你能争取一下吗?” “这……” 于十三咬了咬嘴唇:“我不能保证。” “我觉的得和师傅商量商量。” 杨盈开口道。 “不行。” 于十三和钱昭同时摇头。 “昨天我喝多了,夜里返回四夷馆的时候,看见静亭在和一个人交谈,就是宫里那个高手。” 于十三指了下地图:“就在离我们四夷馆不远处的这里,他们没动手,只是交谈。” “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雨太大了。” 于十三摇头。 “我刚刚去叫任姑娘的时候,听见她和道长在讨论杀安帝,为昭节皇后报仇的事,可……静亭竟然拒绝了,只是说再等等。” 钱昭接上于十三的话。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营救圣上,事关使团上下所有人的性命,我们现在不能完全信任静亭。” 第七十章 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你们在干什么,师傅不会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情。” 大梧礼王声音严肃,女孩儿眼神坚定。 “那天晚上在长庆侯府。” 于十三低垂着脑袋:“我们去晚了,李同光重伤,初月昏迷,任如意也在,如果静亭和宫里那个高手,武功相当,那他不可能护住所有人。” “我相信我师傅。” 杨盈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众人,这一刻她像一个真正的礼王:“孤命令你们,也要相信。” “钱昭。” 宁远舟看了看杨盈,又把目光落下。 “在。” “去找人。” “是。” 静亭拉着任如意进入房间,房间里的气氛有些许紧张。 “静亭哥,如意姐。” 元禄首先打破宁静:“我们在聊攻塔的事,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没有。” 任如意捏了下静亭的手掌:“这是你们的事。” “我们……想和你们通个气。” 钱昭犹豫了一下:“那天城里会很混乱的。” “需要帮忙就直说。” 静亭微微一笑。 “需要。” 宁远舟抬起头看向道士:“于十三看到了你和宫里那个高手聊天,你是我们这边的,对吧。” “说实话,你们那个圣上,贫道一点也不在乎。” 静亭摇摇头:“如果放弃他,带着黄金离开,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那天道的兄弟们,就要被封永世的骂名了。” “逝者已逝,生者当保全有用之身。” “道长,有些东西,比性命还重要的。” 宁远舟直视着静亭的眼睛:“天门关的战场上埋骨了上万人,多少人心中的清明与理想就这样消散,他们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把他救出来,他也未必会写雪冤诏。” “知道。” “你知不知道,一旦攻塔,你身边的兄弟们,不一定都回的来。” “知道。” “还是要救。” “要救。”这句话不是宁远舟说的,而是六道堂在屋里的所有人。 “说说计划吧,还差哪里。” 静亭叹了口气,握紧任如意的小手。 “这里。” 宁远舟指了指城门:“我们本来的计划是六道堂安都分部的兄弟们,来假扮商队,在城门拖延时间。 可永安塔一出事,城门一定会戒严,安都分部的兄弟们不一定能坚持多久,驻扎在大安寺的沙中部军队赶到,一定会包围安都,到时候,我们就算是把圣上救出来,也出不了安都。” “要多久?” “半个时辰。” “太多了,最多两炷香。” 任如意美目一凝:“从大安寺到城门,沙中部的最精锐的骑奴,一炷香就能赶到,再加上城防军,两炷香是极限了。” “好。” 宁远舟点点头,目光落在孙朗身上:“永安塔的火油都存放在地下,杀进去之后,需要有人守着第一层。” “我来,要论防守阵法,这里我最擅长。” 孙朗当然知道宁远舟什么意思。 “殿下,你和杜长使跟着元禄。” “嗯。” 杨盈点头。 “放心吧宁头儿。” 元禄一拍胸口:“这次雷火弹是用不上了,我把使团里现有的弩箭改造了一下,让它们更轻,也能发射的更快些,应该能派上些用场。” “从永安塔到城门这段,就交给我吧。” 钱昭紧紧的攥紧自己的拳头:“使团里参与攻塔以外的护卫,都让我安排。” “可以。” 宁远舟点点头。 “我呢,我呢。” 于十三举起自己的爪子。 “去找金明县主喝酒。” 宁远舟推了推于十三的后背:“这位县主有骑奴五百,就驻扎在安都城郊的马场,不求她帮我们上战场,只要能使使绊子,拦一拦沙中部的军队就好。” 于十三没动。 “去啊,你不是最喜欢美人儿了嘛,还自诩是,六道堂最英俊的美男子。” 孙朗抓起怀中狸花猫的爪子,戳了戳于十三:“给你个用美男计的机会。” “我突然不想去了。” —————— 于十三还是去了。 天生微暗,他把初月约在了金沙楼,他今天特意打扮了,换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带上来一直不舍得戴的毡子。 站在了女人面前。 今晚的初月也很美,蓝黄相间的衣裙 衬托着少女的身形,琥珀色的吊坠,在昏黄的烛光下闪闪发光,沙西部的掌上明珠,俏生生的站在于十三面前。 面容精致如云中仙女,略施粉黛的俏脸上找不到一丝瑕疵。 “这是哪里来儿的小仙女啊。” 于十三看着初月,笑的有些勉强:“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请姑娘喝上一杯。” “哼~说话还挺好听的。” 初月撇了撇嘴:“这是什么地方?” “酒楼~天下最好玩的酒楼,我之前经常来。” “那走吧。” 初月跟着于十三 ,踏进了金沙楼的大门。 今天晚上的于十三格外用心,带着初月把金沙楼能玩的都玩了个遍,投壶,解语花,西域的舞姬,都让从小就舞刀弄剑的少女大开眼界。 他甚至还借了,静亭的金沙帮令牌,用来点金沙楼里最珍藏的陈酿。 “好酒。” 初月轻抿了一口,双眼一亮,抬起头,少女看见面前的于十三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仿若牛饮。 “你今天……一直不开心。” 酒杯重重的落在杯子上,初月微微皱眉:“于十三!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出来!” “不,美人相邀,我一直很愿意。” 于十三摇摇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今天我很不愿意,因为我并不是来和朋友喝酒的,而是为了讨好你。” 于十三放下酒杯:“这让我感觉很不好。” “讨好我,因为我是初国公的女儿,于十三,我还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因为你有五百骑奴,因为我们要强攻永安塔。” 于十三放下酒杯,看向初月:“使团里的人想让我利用你,挡一挡沙中部的军队。” “……” 初月嘴唇微动,于十三的坦诚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这不行的。” 犹豫了好一会儿,初月还是摇了摇头:“沙西部现在在朝堂上,举步维艰,如果我的骑奴去拦了沙中部的军队,那正好是给了安帝把柄,我也要为自己的部族考虑。” “呼~” 于十三像放下了什么包袱一样,长舒了一口气:“说出来好多了,其实我今天并不想来的,我就怕你一时冲动,答应下来。” “那怎么又来了?” “因为攻塔救人九死一生,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 第七十一章 子时已到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这样啊。” “是啊。” 于十三端起桌上的酒杯,这一次他终于闻到了佳酿的香甜。 “你是不是喜欢我?” “咳!” 于十三呛到了。 “我喜欢全天下的美人儿。”他忍住咳嗽。 初月只是看着他,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 这一夜,他们喝了很多酒,于十三没再让自己失去记忆,找来一床被子盖在女孩儿的身上,于十三的手指,划过初月鬓间的碎发,留下一阵芳香。 “还挺好看的。” 于十三拉了拉初月身上的被子,转身打开房门。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金媚娘笑容灿烂。 “呦~~我们于大浪子也有被拿住的一天啊。” 金媚娘向房间里看去,目光又回到于十三的脸上:“手下的帮众告诉我,静亭长老的令牌被使用了,原来是你啊……” 你怎么还有点失望!看着金媚娘的脸,于十三皱了皱眉头。 “好久不见,媚娘。” “好久不见,不请我进去坐坐?” “金沙楼是你的,但……她睡着了。” 于十三顺势关上房门:“静亭有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话,快说。” “他希望金沙帮能帮他收集药材,百年以上的,越珍贵越好,最好能找到药商长期收购。” 于十三学着静亭的样子对着金媚娘行礼:“大恩不言谢,贫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告诉静亭,我答应了。” 金媚娘点点头。 “能不能也帮我个忙?” “你说,我考虑考虑。” “让她睡一会,再把她送回去。” 于十三指了指身后的房间。 “喜欢又不肯说,这可不像你啊,于十三。” 金媚娘双手叉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嘛,能让你这个风流浪子,都变成这样。” “这是我的事。” “这句挺霸道的。” “过两天安都有件大事要发生,如果有我的死讯传来,就在她大婚的那天,替我送份礼物。” 于十三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这是一副马鞭,你送的时候,不用报我的名字。” “这种晦气的事情,老娘才不做呢!” “谢谢。” “滚……” —————— “师兄……需要药物续命,所以……一旦安帝死了……” 安都,四夷馆。 静亭犹豫之下,还是把笃竹的情况告知了任如意。 “我已经拜托金媚娘搜集药材,寻找药商合作,一旦有了稳定的药材来源,我们就去找师姐,让她不再帮着安帝。” 房间里静亭搂着任如意的肩膀:“我保证,一定让你亲手割掉安帝的脑袋 ,送到昭节皇后的陵前。” 任如意不说话,只是把脑袋靠在静亭的胸膛上。 “怎么了?” 道人声音轻柔。 “我帮不上忙,静亭,从那天的长庆侯府开始,到了安都,我一直在拖累你。” 任如意的眼圈红了起来:“两天后子时,让我和你一起去城门吧,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不行,太危险了。” 静亭抱紧任如意,轻轻擦去女人脸上的泪水:“城东郊外有个小屋,你去那里等我,我会去找你的。” “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找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我保证。” 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任如意搂着静亭的脖子,两人的嘴唇印在一起。 ——————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两天安都依然动荡,为了掩护攻塔计划,杨盈更加频繁的,奔走在安国各个的朝臣之间,做出一副请求安帝收回成命的架势,迷惑安帝。 夜里的四夷馆一片肃杀。 现在距离子时,只剩下半个时辰。 “静亭,叶光他们已经在城门口了,等到子时,他们会率先制造混乱,等我们快到城门的时候,你再出手。” 宁远舟,嘱咐着静亭。 “我知道了。” 静亭点点头,对着不远处和杨盈站在一起的元禄招了招手。 “静亭哥。” 元禄拉着杨盈一起走近。 静亭拿出一封信递给他:“你去天门关打听一下,天门关附近的山里,有一个天门村,和村民说我的名字,他们知道天清观在哪儿,会为你指路,把这封信交给我师傅,他会帮你看看你的心脉问题。” “静亭哥……” 元禄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感谢。 “保护好盈儿。” 静亭胡噜了一把元禄的脑袋,把他推到一边。 “师傅~” 杨盈贴到静亭身边。 “保全自己为主。” 静亭提起袖子,想擦掉杨盈脸上的泪水,可女孩儿的双眼就像决堤了一般,不停的流出泪来。 “别哭,你现在要坚强,使团上下都靠你一个人了,这一路你一直做的很好,师傅为你很骄傲。” “我知道的,师傅,盈儿明白。” 杨盈撅着嘴巴,哽咽着抽着鼻子,女孩儿紧紧的抓着静亭的袖子,关节处攥的发白。 “道长,时间到了,该出发了。” 钱昭的声音出现在静亭的耳朵里,道士直起身,目光穿过庭院,落在任如意的脸上。 女人也在看他,这一刻世间仿佛只剩下两人。 “记得你跟我保证过的。” 任如意为静亭抚平胸前略有褶皱的衣襟:“你要是不回来,我就等你五年,然后再满世界的去找你。” 清冷的月光下,道人笑了。 众人缓缓消失于黑暗。 —————— 子时。 任如意缓缓走近刘家铺子,如此深夜,这间小巷中的饭馆还开着,浓郁的菜香混着微弱的烛光,忽明忽暗。 刘掌柜就坐在门口,那张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岁月风霜的摇椅上,顶着深秋夜晚的寒风,注视着任如意的到来。 “这么晚了,掌柜的还不休息啊。” 也许是因为心中的忐忑,也许是刺客血液里习惯性的试探,任如意主动和老人搭话。 “哈哈哈。” 老人的声音沙哑但和蔼,传进任如意的耳朵。 “等过了今晚,老头子就彻底休息喽……” 第七十二章 最后一顿喽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过了今晚,老头子就彻底退休了……” 老人的声音,传进任如意的耳朵里,袖口滑落的,还有一柄短刀。 “这把刀,你是朱衣卫!” 任如意后退两步,脑海中只有陷阱两个字。 “很久很久之前了,久到老头子自己都快忘了。” 老人颤抖的手,掂了掂手上的利刃,回头看向房间:“他在等你,这不是陷阱。” 走进房间。 任如意第一次见到静亭的师兄,干枯的男人抬起头看向她,任如意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要死了,就在今晚。” 男人声音沉稳,语气平淡,就好像要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师兄……” 任如意在笃竹的示意下坐了下来,满桌饭菜溢香,她却没有品尝的心思。 “尝尝。” 任如意夹起盘子里的豆腐,咬下去,熟悉的口感传遍味蕾。 “好吃吗?” “很好吃。” “老刘要高兴了,他忙活了整整一个晚上。” 道人也举起筷子:“多吃一些吧,别对不起这一桌子的好菜。” 两人开始吃饭,刘掌柜做的菜很好吃,这一顿两人都吃了很多,笃竹甚至还添了一碗,吃的干干净净。 “苟延残喘到今天,已经够了。” 放下筷子,笃竹缓缓开口,这一刻,男人双眼明亮,仿佛两支燃烧的火炬,道人向任如意伸出手:“贫道有幸,能给你把把脉吗?” 任如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手指搭在任如意的手腕上,笃竹露出一丝笑容。 “是他的?” “嗯,静亭的孩子。”任如意点点头。 “师兄是看不到你们成婚的那天了,就送你个见面礼吧。” “什么?” 没等任如意反应过来,笃竹已经扣住了任如意的手腕,任如意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强横的内力在整个房间爆发,手腕处传来阵阵刺痛。 任如意看向笃竹,男人的双瞳耀眼的可怕,带着炙热又温暖的光。 两人都已经听见了,刀剑的嘶鸣声,就在门外。 “不要管外面,听我说。” 笃竹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祝瑶的武功我很清楚,老刘挡不了她太久,续命金针的最高境界,只有练成才知道,我可以把我的金针渡给其他人,这根金针会留在你的心脉之中,只要你的筋脉之中还有内力,它就不会停止修复你身体里的伤势。” “师兄……” “听说我,我时间很少,我这一辈子,去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救了很多也害了很多,曾进入囚笼也曾离开,爱过一个人,拥有过自己的故事,没什么遗憾的了。 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师弟。” “师兄……” “你不用与我保证什么,我这个师弟经历过的太少了,看重的也少,心里没有几件事,也装不下几个人,他很爱你,无可救药的那种。” 男人笑着,任如意已经泪流满面。 “替我向他道歉,今晚过后,他心里又要少一个人了。” “……” 任如意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最后一件事了。” 笃竹的双眼开始黯淡下来,房间里澎湃的内力也开始逐渐消散。 “小五给我讲了你们的故事,你在找杀害昭节皇后的凶手。” 任如意点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已经能够挣开男人扣在她手腕上的手,可她没有……面前如阳光般温暖的男人,已经如夕阳渐沉,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脉之中,金针已经成型。 “五年前,邀月楼,是李隼下的命令,祝瑶动的手。” 笃竹松开任如意的手腕,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我替她向你道歉。” “可娘娘……是……自焚的。” “昭节皇后是个好人,一位心系百姓,母仪天下的皇后,邀月楼上她已心存死志,于是祝瑶给了她最后的体面。” 笃竹拍了任如意的手背:“我没法请求你的原谅,但……请你别记恨她。” 砰! 陈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呻吟,碎成满天碎屑。 门口出现了祝瑶的身影,女人手中的道剑上还滴着血,门口的阶梯上,是奄奄一息的刘掌柜。 当啷! 长剑落地。 女人扑飞到笃竹身边。 “别哭,你来的刚刚好。” 笃竹抬起手,轻轻擦着祝瑶脸上的泪水,任如意退了出去,把这里留给了她们。 笃竹,天清观道士,三十九岁。 走出破碎的木门,任如意扶起了伤口还在流血的刘掌柜,老人喘着粗气,瘫在那个他已经躺了几十年的摇椅上。 “今晚的菜,好吃吗?” “很好吃。” “他吃了多少。” “很多,还添了饭。” “最后一顿喽。” 老人笑着,缓缓的闭上眼睛。 当啷~ 老人手中攥紧的利刃顺着袖口滑落,掉在地上。 刘寅,前朱衣卫紫衣使,案牍库管理,六十七岁。 轰! 巨大的爆炸声,打断了任如意的悲伤,火油爆炸的巨响,吵醒了整个安都,隔着好远,任如意都能看到永安塔方向,传来的滚滚浓烟。 第七十三章 强攻永安塔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老宁,风筝回来了。” 安都,永安塔,塔外。 于十三把一个涂抹着蓝色脂膏的风筝,递给宁远舟。 风筝是杨盈进塔时,和梧帝杨行远的约定,代表着六道堂攻塔救人的信号,蓝色的脂膏,则代表着,塔内一如往常。 “上!” 放下风筝,宁远舟一声令下。 孙朗和于十三,早已经找好了各自的目标,带着手下的六道堂缇骑杀了上去。 无声,但有效。 半炷香之内,永安塔外围的所有岗哨,都已经按照原定计划,清理了个干净。 随后,于十三和宁远舟假扮朱衣卫,敲开了永安塔的大门。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带着狂飙的鲜血,攻塔开始了! 第一层,孙朗带着几个缇骑留守。 地下室有邓诙埋了好几个月的火油,他负责看守,也顺带着接应众人下塔,还有防止任何人进塔。 第二层。 第三层。 第四层。 攻塔进行的很顺利,超乎宁远舟想象的顺利。 第五层。 第…… 一脚踹开第八层最后一个朱衣卫。 宁远舟推开了,关押着梧帝的牢房大门。 房间的中央站着一个人,红袍短须,苦大仇深的脸上带着奸滑的笑容。 不是杨行远,是邓诙! “有埋伏!撤!”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宁远舟在见到邓诙的一瞬间,就已经下了撤退的命令。 只是…… 有些……晚了。 六道堂众人回头,永安塔的第八层已经站满了朱衣卫,于十三举目望去,只有朱衣卫最精锐的紫衣与丹衣。 啪!啪!啪! 邓诙鼓着掌走出,手指上还沾着蓝色的脂膏。 “这怎么可能!” 宁远舟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邓诙。 “脂膏是吧,风筝是吧。” 邓诙缓缓的走到宁远舟面前,宁远舟成名已久,而他上任朱衣卫卫主仅有五年,看着包围中的宁远舟,他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宁大堂主,我的消息传递还算准确吧,蓝色,我应该没记错。” “你怎么可能知道?” 宁远舟攥紧手中的刀柄,为了保险起见,他下了严密的禁口令,风筝和脂膏联络的暗号,只有六道堂的五人,还有杨盈与杨行远才知道。 “当然是你们那个圣上,告诉我的喽。” 邓诙还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猜猜他拿你们换了什么?” “还能换什么。” 宁远舟冷血一声,绝望之色慢慢爬到男人的脸上:“他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愧是宁远舟。” 邓诙好像很欣赏宁远舟脸上的表情。 “你怎么可能说动他。” “我当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只是昨日早朝过后,我们的安帝陛下,亲自来了趟永安塔。” 邓诙拔出腰间长剑悬垂而下:“算算时辰,你们那个圣上,现在应该已经到四夷馆了吧。” “多说无益,你知道我不会束手就擒,我手下的兄弟们也不会。” 宁远舟拔出长刀。 “当然了,而且本官也没有让你束手就擒资格,我还有圣旨要宣。” 邓诙看看身边的朱衣卫,一个丹衣使拿出一卷金色的卷轴,打开递给邓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道堂副堂主宁远舟,及其手下六道堂众,自进入安都以来,刺杀户部侍郎陶谓,汪国公府,初国公府满门,杀害河东王李守基,意图报复天门关之战,祸乱朝纲,罪大恶极,就地处斩!钦此~” “初国公府!?” 于十三面色通红,声音颤抖。 “哦,没念错,本官想想啊,初国公府灭门就是今晚亥时,现在~初国公府的各位,应该已经在下面等你们了。” 邓诙歪着脑袋看向于十三:“那个县主叫初月是吧,你下去之后告诉她,就说那晚长庆侯的凶手已经找到了,就是你自己。” “你该死!” 于十三对着邓诙扑了上去。 “那就是,抗旨喽。” 把圣旨塞进怀里,邓诙手中长剑上挑,与于十三战在一起。 “兄弟们!杀出去!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宁远舟一挥手中长刀,带着手下六道堂的精锐,对着第八层杀了过去。 噗! 双方近身战厮杀在一起,鲜血飞溅。 与此同时,永安塔一层。 孙朗把缺了一块的盾牌,从地上捡了起来,他已经想到朱衣卫会疯狂的试图进塔支援,但没想到,塔上也会下来敌人。 宁远舟上楼的时候,给他留了十二个兄弟,现在算上他自己,还剩八个。 噗! 挡住面前朱衣卫刺来的长剑,孙朗顺势一刀砍在来人的腹部,鲜血喷涌。 活动了肩膀,孙朗退回他的防御位置,肩膀上伤口剧痛让他清醒,他的以八卦为基础的防御阵型还能维持,但……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他又听到了身边兄弟的惨叫。 朱衣卫实在太多了,比侦查的时候,还要多出很多很多,好像整个安都的朱衣卫,都已经集结在了这里。 砰! 狂暴破空的盾牌,敲碎一个朱衣卫卫众的鼻梁,一滴滚烫的血液,飞溅到孙朗的眼睛。 “嘶~” 揉揉眼睛,视线里又一个兄弟倒了下去。 “别后退!” 孙朗怒吼一声:“在我们死去之前!” 噗! 地形的狭小给六道堂的众人带来了优势,朱衣卫只能一批一批的分别上,这是孙朗能坚持到现在的唯一理由。 可……已经是极限了。 踢开一个朱衣卫,孙朗向旁边看去,身边的兄弟都浑身浴血,还剩下三个。 两个…… 一个…… 噗! 只剩下他自己。 左臂上的盾牌碎的只剩下一半,孙朗把它扔到了最近的朱衣卫脸上,捡起最后一个倒下的兄弟的长刀。 “来吧!” 手持双刀的六道堂人道都尉,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朱衣卫的杂碎们,还我兄弟们的命来!” 双刀横斩而过,三个朱衣卫倒下。 又是两刀,心存死志的孙朗,感觉左手一轻。 左手握着的长刀向上抛飞,带着的还有都尉的手臂。 “呼~” 叮! 麻木感传遍全身,踢开近身的朱衣卫,孙朗长刀柱地,不让自己倒下去。 朱衣卫的众人分开。 那个一直指挥手下,没出过手的丹衣使站在了孙朗面前。 “朱衣卫总堂,丹衣使金申,很荣幸送你上路。” 男人盯着摇摇欲坠的孙朗:“我会按照梧国的习俗埋了你,不会抛尸河中。” “六道堂人道!孙朗!” 喷出一口鲜血,孙朗笑了笑:“能埋点毛绒绒的东西一起吗?” “可以。” 金申认真的点点头,拔出腰间的长刀。 可惜…… 要埋的可能是他自己了。 一柄沉重的大刀呼啸而来,砸碎了这位朱衣卫丹衣使的脑袋。 “妈的老钱,你还能来的再晚一点嘛。” 看到熟悉的大刀,孙朗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刀兵相撞声响起,钱昭带着一队六道堂的缇骑杀了进来。 “接应的时间都到了,我看你们还没出来,就带着一半的接应人员,来看看。” 钱昭拔出地上的大刀,目光落在孙朗:“你没死吧,我来晚了。” “死倒是死不了。” 都尉笑笑,满脸是血的他显得格外狰狞:“我可能得还乡了。” 第七十四章 我像个英雄吧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胳膊呢,我让道长给你接上。” 钱昭一边砍翻两个朱衣卫,一边在地上翻翻找找:“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踩碎的那种能行吗?” “……” “别管我了,留下几个人,其他的上楼去救宁头儿。” 孙朗拽起两块细布,勒住自己肩膀上的断口,让血流的没那么快:“这么多朱衣卫,宁头儿肯定在上面中埋伏了!” “我先把你送出去疗伤吧。” 一脚踹开一名朱衣卫,钱昭抡起大刀,一刀横斩,面前的朱衣卫卫众,从中间断开。 “快上去啊!” 孙朗咬着牙站起身,断臂处只是麻木,没有痛感传来,但大量的失血,让他的脑袋一阵阵眩晕。 躲开砍到脸上的长剑,孙朗反手一刀送眼前的朱衣卫,陪他的兄弟一起躺了下去,扔下刀,用唯一的手掌,推了钱昭一把:“快去!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别死了,等我下来带你走,丁辉你带上几个人,跟我上楼!” 钱昭拎着大刀,招呼着手下的六道堂缇骑,冲了上去。 孙朗捡起长刀,指挥着钱昭给他留下的十几名缇骑,按照防御阵型站好,浑身浴血的挺直腰背:“关山陷阵,归德魂追!” “壮胆义魄,丹心为谁!” “六道长泣,梧土含泪!” “同袍恭祭,孤忠必慰!” 人道都尉的声音高亢: “兄弟们~~我们的尸骨回不到故土了,你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 嘶吼声响彻整个永安塔! “我们将一步不退!” 安都,永安塔,第六层。 邓诙也很崩溃。 他集结了朱衣卫安都总堂的所有精锐,本以为围杀会进行的很顺利,他甚至还想着,把六道堂众人的脑袋,带到御前邀功。 可老谋深算的朱衣卫卫主没算准,面前这个久负盛名的六道堂副堂主,在绝望与愤怒的双重加持下,迸发出了超强的战力。 双面通红的六道堂都尉,更是拼着重伤,三次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六道堂众人浑身浴血,硬生生的从永安塔的第九层杀到了第六层。 “呼~” 长舒了一口气,躲开于十三贴脸的长刀,邓诙躲到了两个丹衣使身后,他现在无比后悔,应该等六道堂众人落入陷阱后就直接引爆火油,而不是围杀请功,试图在安帝那,加重自己的信任。 最近这段日子,他已经让安帝失望太多次了,他太需要六道堂众人的脑袋,来保住自己朱衣卫卫主的位置。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邓诙回头,下面是一个拿着大刀的六道堂都尉,他看过资料,这个都尉是从梧皇宫羽林军调出来的,叫钱昭。 “老宁!” 钱昭大喊一声。 “去救于十三,我们杀出去!” 宁远舟手中的利刃,划过两个紫衣使的脖子。 朱衣卫总堂培养了数年的精锐,在这一战之下,大半尽去。 宁远舟后背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杀到第六层,他带上来的六道堂道众,算是他和于十三在内,只剩下四人。 “杀!” 没有任何犹豫,钱昭和他带来的手下兄弟,直接加入了厮杀。 “十三,我们快走!” 钱昭一把抱住杀红眼了的于十三,把他往楼下拖~ 于十三身上伤势很重,钱昭甚至不用慢慢诊断,只是看一眼,就知道他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 腹部的伤口很深,万幸的是捅进伤口的匕首,没有被拔出,不至于血流不止,全身上下浴血看不到伤口,但脖颈处有一道很明显的,看上去不深,但有鲜血滴落。 “不!我不走!我要杀了他!” 被钱昭抱住的于十三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死死的盯着邓诙。 砰! 钱昭直接给他后颈一掌,于十三双眼一翻,倒在了钱昭怀里。 “老宁,我们快撤!孙朗那里坚持不了多久!外面的朱衣卫实在太多了!” 钱昭一只手抱着于十三,一只手抡起大刀,刀面拍飞一个冲上来的朱衣卫。 “你带着于十三先走,我断后!” 宁远舟每杀一个朱衣卫,就瞪一眼邓诙,仿佛在告诉他,下一个就是你。 “头儿快走!我来断后!” 说话的是丁辉,来自六道堂梧都总堂,使团上路的时候,他是自告奋勇。 “老宁!快!” 钱昭的呼喊声传来,他已经带着于十三冲下了五层。 宁远舟回头,深深的看了眼丁辉,仿佛要把少年的样子,刻进自己的脑海。 接着他转身,从第六层冲了下去。 “踏过我的尸体吧。” 丁辉带着身边的六道堂道众,堵住了通往第五层的阶梯,少年喘着粗气,盯着邓诙:“我还没杀过这么大的官呢!” 噗! 鲜血模糊了少年的眼睛。 宁远舟冲到一楼的时候,能喘气的六道堂道众,只剩下了两个。 “宁头儿……咳……” 孙朗吐出嘴里的鲜血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对着宁远舟打招呼,刚刚情急之下,他咬断了一个朱衣卫的喉咙。 “没事吧。” 宁远舟扒开面前堆积的尸体,看了眼孙朗的断臂。 “没事儿~” 孙朗脸色惨白,但还带着笑容:“就是不知道,馆里那个狸奴,还让不让我抱了。” “我们杀出去。” 宁远舟伸手去扶孙朗,却被后者晃荡着躲开。 “孙朗……” “外面还有两队朱衣卫的,宁头儿,带着我,你杀不出去。” 孙朗喷出一口鲜血:“还有……钱昭……十三……元禄……静亭,告诉他们,这辈子我孙朗能和他们做兄弟,很值。” “你犯什么傻!” “我认真的……” 这个断臂都没哭的汉子泪流满面:“宁头儿,我孙朗够英雄吧。” “够了,你当然是英雄。” 朱衣卫还在向永安塔里冲,宁远舟胡乱的砍死两个,他全身的内力都已经用尽了,一旬牵机的剧毒,正折磨着他的心脉。 “快走!” 背着于十三的钱昭从楼上窜了下来:“冲出去,丁辉他们要顶不住了!” “走!” 宁远舟大喊一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从早已破碎的门槛上跨了过去。 邓诙带着剩下不多的朱衣卫精锐冲了下来。 他本来能更快的,只是那个叫丁辉的六道堂缇骑临死前,带着身边的兄弟,用自己的尸体把路挡住了。 通往第一层的楼梯上,邓诙笑了,他已经看到了宁远舟离开的背影,而挡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断了臂的废物。 孙朗也笑了,他扔掉手中的长刀,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黑色的铁球。 “雷火弹,认识吗,朱衣卫的卫主。” 邓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杀了他!” 这是邓诙,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命令。 孙朗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男人最后看了塔外一眼,然后把手中的雷火弹向后扔出。 黑色的小球弹了两下,掉进了地下室。 轰! 火光冲天! 丁辉,六道堂缇骑,二十二岁。 孙朗,六道堂人道都尉,二十六岁。 第七十五章 烈火正熊熊燃烧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轰! 剧烈的爆炸,带着强大的气浪从背后传来,让刚杀出永安塔的宁远舟平拍在了地上。 钱昭在倒地的一瞬间,抱住了于十三。 一起震倒的,还有正在围杀两人的朱衣卫。 咬破舌尖。 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宁远舟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站起身,宁远舟把离自己最近的两个朱衣卫抹了脖子,才有时间去观察战场。 战场上除了自己和朱衣卫,还有第三股势力,黑衣蒙面,拿着安国军中的治式长刀。 “快醒醒。” 宁远舟一巴掌扇在了迷迷糊糊的钱昭脸上,他想选择更温柔的办法,但战场不允许。 不远处重新爬起来的朱衣卫,已经和黑衣人又厮杀在了一起。 “小心!” 提醒声传来,宁远舟循声望去。 朱衣卫的长刀,离刚爬起来还在扶于十三的钱昭,就差一寸。 嗖! 一根长鞭破空,缠住了朱衣卫的刀尖。 黑衣人一拉一拽,朱衣卫摔倒在地上。 噌! 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的钱昭,补了一刀。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帮我们们?”宁远舟盯着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直截了当的扯下了面巾,露出一张姣好的俏脸。 “初月!你没死!” 宁远舟瞳孔一缩。 “什么死?” 初月皱了皱眉头:“于十三那个混蛋根本没告诉我几时要动手,我都在永安塔旁边趴一晚上了! 听到永安塔有动静,我就带身边的护卫来支援了,虽然我不能调动骑奴,但还是能尽一份力嘛。” “谢谢。” 宁远舟抹了把脸上的鲜血,让自己尽可能看上去友善一些:“于十三受了伤,在后面。” 初月已经扑了过去。 “老钱,朱衣卫剩的不多了,帮着县主的护卫把他们全部清理掉,我们快点离开。” 钱昭早就已经等不及了! 抡起大刀,就对着最近的朱衣卫砍了上去! 不一会儿,战斗就平息了下来。 “这里不安全,动静太大了,我们得立刻离开。” 钱昭背着大刀,走到宁远舟身边,他身上也挂彩了,右臂上缠着的细布,已经被鲜血染红:“圣上呢,塔里到底怎么回事。” “整个永安塔就是个陷阱,我们被出卖了。” 宁远舟低垂着脑袋,用一捆破布勒住后背的伤口。 “被谁!?” “杨行远。” 宁远舟拍了拍钱昭的肩膀:“邓诙死之前说,他已经离塔了,代价是我们所有人性命。” 砰! 钱昭狠狠的踹了一脚身边的朱衣卫尸体,鲜血飞溅! “他现在在哪儿?!” “应该在四夷馆吧,他估计会说,我们为他战死了,一定会追封之类的话。” 宁远舟牛嚼牡丹一样的,把一瓶伤药灌进了嘴里。 “我去杀了他!” “等等,先统计人数。” 宁远舟拉住暴怒的钱昭。 “宁远舟!孙朗死了!丁辉也死了!你还在拦着我!” 钱昭甩开宁远舟的手臂:“我早说他是个昏君,你偏偏要救他!就应该杀了他,给兄弟们偿命!” “他当然得死!六道堂兄弟们的命,我会去偿!” 宁远舟双眼通红,对着钱昭疯狂的咆哮:“现在!六道堂天道都尉,钱昭!告诉我,我们还有多少人!” “多亏了行动之前,俊州分堂和卞州分堂都派人来援,算上你我,我们现在还有二十四个。” 钱昭看着宁远舟:“都尉一个,就在你面前,剩下的人,还在我们约定好的接应地点。” “我的带来的还剩下十七个。” 初月抱着昏迷不醒于十三,目光扫过战场:“他伤势很重,需要救治,我带他先回我那儿。” “不行!” 宁远舟看了眼初月的脸,抿了下干裂的嘴唇,没敢说初国公府已经灭门的消息:“你知道金宝栈吗?” “知道,于十三带我去过金沙楼。” 初月点点头。 “这里向东走两条街,就有一家金宝栈,你带着于十三去那里,跟掌柜的说,你是静亭长老的朋友,他会帮你的,千万别去初国公府,也别去长庆侯府找李同光。” 宁远舟缓了口气:“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县主应允,你的这些护卫,可以让我带走十五个吗?” “这……” “求你了。” “好吧,但你要尽可能的保证他们活着。” 看了看怀中昏迷的于十三,初月松了口,看向不远处的黑衣人:“张统领,留两个人,你带着其他人跟着宁远舟。” “是,县主。” 黑衣人习惯性的站直,回答初月的话。 “谢谢。” 宁远舟看向初月,目光移到昏迷的于十三身上:“别让他死了。” “放心。” 初月丝毫不在乎于十三脸上的血污,用自己的袖口一点点的擦着,月光下女孩儿笑的格外甜美:“我会把他救活的。” “钱昭。” 掏出一根银针扎进自己的胸口,宁远舟顶着一旬牵机的剧痛,猛的站起身。 “在。” 钱昭正躲避着火焰,在永安塔的废墟里翻东西,听到宁远舟的呼唤,六道堂的都尉回过头。 “找到什么了吗?” 钱昭只是摇摇头,拿出一个布包挂在身上:“都炸碎了,我只能……扣了一块带着孙朗盾牌碎片的,装起来。” “先别找了,去原本约定接应的地点,带上我们的所有人,去城门!” 宁远舟回望了一眼还在熊熊燃烧的永安塔,破碎的瓦片混杂着烧焦的木屑,不时的掉落下来。 “是。” 钱昭点点头:“去那儿干嘛?” “今天晚上永安塔是个陷阱,那安帝不会想不到,我们攻塔之后就要出城,城门处一定也会戒严,安帝说不定早就把城外的沙中部军队调回了安都防御,现在整个安都城,有整整三万守军!” 宁远舟看向远方,迎着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无尽黑暗: “我们去把静亭救出来!” 第七十六章 梧帝的谎言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夜,子时,安都城门。 静亭确实陷入苦战,道人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甲胄,头顶上十尺长的巨大弩箭呼啸而过,穿透了两个自己人的尸体,溅起满地砂石。 “没良心的臭道士,你还没死吧,老娘来救你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喊叫。 咚~!咚~!咚~! 道人举目向北,远方传来巨大的钟鸣。 —————— 时间回到亥时。 按计划来到城门处的静亭,与早就乔装成粮食商队的,六道堂安都分堂的众人接上了头。 “道长。” 安都分堂的都尉倚靠着粮车,对着静亭打招呼。 都尉叫叶光,静亭在四夷馆见过。 “情况如何?” 静亭走到叶光身边。 “守卫的情况与平时相同,只是……” 叶光盯着秋夜中寂静的城门:“今晚突然宵禁了,任何人不得出城。” “常见吗?” “宵禁的情况,在安都~也不算少吧。” 叶光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只是这样的话,计划就要改变一下了。” “你怎么想。” “按照之前侦查的情况,换班之后,守卫城门的禁军不会超过四个小队,我已经把分堂里的兄弟们都叫来了,等宁头儿带着圣上一到,我们就强闯城门,用粮车挡住,等圣上他们一出城,我们就按照原定路线撤退。” 叶光搓着自己有些发僵的双手:“听到动静的话,禁军会有支援,但应该不会来的太快,只是掩护出城,我们时间足够,麻烦道长了。” “不麻烦,听上去还蛮轻松的。” 静亭微微一笑,轻抚了一下身后道剑的剑柄。 “四十多个兄弟,我只准备了五个名额的抚恤。” 叶光笑笑,抬头仰望着高悬的明月:“之前,一直是宁头儿统领安都分堂,我也想让他看看,安都分堂交到我手里,做的一点也不比他差,没给他丢人。” “贫道刚来安都的时候,怎么没见到城墙上有这个。” 静亭看上城墙,城墙上一个个巨大的弩车成排而立,带着点点寒光。 “沙中部的军队,从褚国对峙的前线带回来的,之前禁军可没这东西。” 叶光皱了皱眉头:“可能是为了装饰吧,道长你看,上面连弩箭都没有。” “希望吧。” 静亭看着不远处的城墙,找了个粮车坐了下来。 安都城的城墙很高,深秋的寒夜里,像一只狰狞的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 —————— 静亭和六道堂的众人还在城门口埋伏的时候,梧帝杨行远已经跑到了四夷馆的门口。 这是这位梧国圣上,第一次来四夷馆。 踉踉跄跄的推开大门,四夷馆的院中,杜长使正站在马车旁边,把一些要带走的相关文书,小心翼翼的递给车上的元禄。 “圣上!” 见到杨行远,岁数不小的长史,膝盖一软。 元禄也赶忙行礼。 “爱卿快快请起。” 杨行远上前两步,扶起杜长使。 “圣上,宁头儿他们呢,行动还顺利吗?” 元禄向杨行远身后望去,这位梧帝的身后,空空如也。 “这……宁爱卿他……爱卿他……” 伸手狠狠的拧了拧自己的大腿,杨行远才挤出一滴眼泪:“宁爱卿他为了救我,和那朱衣卫同归于尽了!” “什么!” 元禄只觉眼前一黑:“那十三哥呢,钱大哥呢,还有孙朗哥……” “他们……他们……” 杨行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都是忠义之士啊,待朕回了梧都,朕一定,一定要昭告天下,让他们死得其所。” 砰! 元禄深吸一口气,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皇兄!” 听见外面的动静,杨盈从马车里钻出来,她还在整理这些天看到的,安国朝堂的资料,打算一起带回去。 “阿盈。” 杨行远上前两步拉着杨盈的手:“我快离开这儿,下一步是怎么计划的?” “是去……城门……” 杨盈打量着面前略有狼狈的梧国皇帝:“皇兄,钱大哥呢,负责接应的六道堂道众呢,只有你……” “朱衣卫有很多人,他们为了救朕……” “可是……按照计划,钱大哥率领的接应人员,根本就没去永安塔啊。” 杨盈皱着眉头看向杨行远:“皇兄你和他们是错过了嘛,可你……又是……怎么找到四夷馆的。” “可能是错过了吧,先不说这个了,阿盈,我们快离开这儿!” 杨行远拉了杨盈一把,钻进马车。 杨盈站在马车上没动,盯着庭院中的香炉,香炉上,第八根香即将燃尽。 啪! 杨盈扇了元禄一巴掌,猛按了一下少年的人中。 “呼~” 元禄像溺水的鱼一样,醒了过来。 “殿下。” 元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杨盈的脸。 “跟我下车!” 杨盈此刻的表情,严肃的可怕。 元禄跟着杨盈下车,礼王小手一挥,宁远舟留下的四个侍卫,包围了马车。 “我们怎么还不走啊。” 杨行远又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看着面前的一幕:“阿盈,你这是……” “皇兄,攻塔的行动,是从子时开始的。” 杨盈盯着自己的哥哥,指着不远处的香炉,第八根香化作一缕土灰:“宁大人亥时离开四夷馆,现在才到子时而已,行动刚刚开始,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可能是宁爱卿搞错了呢,阿盈~” 杨行远走下马车来到杨盈面前:“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来的及,皇兄。” 杨盈的目光如刀一般划在杨行远的脸上:“你到底是……怎么从永安塔里跑出来的。” “攻塔计划事关所有人,宁头儿不可能提前开始。” 元禄向着侧面缓缓的迈出一步,堵住杨行远的退路。 “这不重要,阿盈。” 梧帝看向庭院中的众人:“我们先离开这里!” “这很重要。” 没有杨盈的命令,庭院中没一个人移动。 “朕命令你们!现在保护朕离开安都!” 杨行远的目光看向庭院内的众人:“你们要抗旨吗!” “皇兄!” 看着面前的兄长,杨盈的声音颤抖而坚定:“若皇兄真的是从永安塔里逃出来,身上的衣服,怎么可能这么干净!” 第七十七章 弑兄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你们来安都,不就是为了救朕的嘛,现在你们成功了,快护着朕出城啊。” 杨行远看向众人,神色一阵慌乱。 “除非皇兄告诉孤,你是怎么出来的。” “……” 沉默开始在庭院中蔓延。 杨盈盯着杨行远没动,也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整个安都,也惊醒了院中的众人。 众人扬首望去,远处的永安塔浓烟滚滚,再回头,梧帝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匕首,抵着杨盈的脖子。 “皇兄,我是你亲妹妹啊。” “为了回到梧都!朕谁都可以牺牲!” “所以……宁大人也是你牺牲中的一个吗?” 在杨行远看不到的地方,一把锋利的短刃顺着杨盈的袖口,落在女孩儿手中。 “宁远舟根本不想救朕,他就是要雪冤诏!雪冤诏!” 杨行远声音激动,拿着利刃的手微微颤抖:“你第一次上塔见朕,他就让你向朕要雪冤诏!好啊,朕给他写,上面加上他的名字!” “圣上!” 杜长使在不远处几近昏厥:“宁大人一路上呕心沥血,为了救圣上不顾生死啊,您怎么可以……天道众人忠心耿耿这雪冤诏……” “他是在逼朕!逼朕成为那个昏君……雪冤诏一写,天门关一战罪责全在朕身上,朕在百官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天门关一战我大梧五十年基业毁于一旦,雪冤诏一写,朕遗臭万年!” 盯着杜长使这位先皇老臣,双目通红:“朕不怕告诉你,朕已经答应安帝,把安都之中所有的命案,强加在了使团的身上,宁远舟就是不死,也跑不出安都。 现在你们跟朕回去,就是从龙之功,等到了梧都,朕自然会说这是权宜之计,为他平反,如果朕回不去,他带着的整个六道堂,就是为了逼朕写雪冤诏,而不择手段的罪人!” “圣上此言,可把我大梧数万将士放在心上。” 说到此处,杜长使已是老泪纵横:“圣上此举,是否想过……有愧先皇啊。” “朕要回去!朕不在乎!朕……” 噗! 杨行远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一把利刃穿过了他的喉咙,鲜血狂喷而出,溅了杨盈满身。 “皇兄疯聩,以失神智,今日他的所作所为,孤听到了也看到了,诸位也亲眼所见,回去之后,孤自会为六道堂的众人平反。” 杨盈的目光扫过庭院中的众人,落在元禄脸上:“孤以先皇之名起誓。” “殿下……你……你……弑兄!” 杜长使全身颤抖,必须让人扶着,才能说出话来。 “杜长使何出此言,皇兄发疯之时挥刀乱舞,孤上前夺刀,却不想皇兄却划伤自己。” 杨盈低头看向还未断气,在地上睁大眼睛发出唔唔声的杨行远:“大家都看到了。” “看到了!” 元禄第一个开口。 “看到了~看到了~”众人接连点头。 “安国人逼疯皇兄,致使其自杀,这个大仇我们大梧不会忘,速速收敛皇兄尸身,我们离开安都。” 元禄拖起杨行远的尸体,扔在马车上,马鞭一响,早已加固的马车狂飙而出,向城门口冲去。 杜长使靠在软垫上,昏昏沉沉,这位前朝便入仕为官的老臣看着杨盈的背影,礼王殿下端坐在马车上,风采巍然一如当年的梧国先帝。 —————— 轰! 永安塔方向巨大的爆炸声,城门处也能听到。 “计划里好像没有引爆永安塔这一项吧。” 静亭看向身边的叶光。 “一定是宁头儿那出了什么意外。” 叶光站起身:“这下可坏了,动静太大,守卫城门的禁军一定会有示警。” “你们那个圣上……不会炸死了吧。” 看着永安塔的方向,静亭微微皱眉。 “圣上吉人天相……” “他要是真的吉人天相,就不用千里迢迢的来安都救他了。” 静亭打断叶光的话:“禁军一定会快速集结加强守备,我们不能再等了。” “道长的意思是~” “先把城门拿下来,我们守到宁远舟他们来!算好时间,如果过了时间他们还不到,那就是出事了,我们直接撤。” 静亭拔出背后宝剑:“没有时间犹豫了,行动!” “杀~!” 六道堂众人推起准备好的粮车向城门口冲去,他们本就扮做等候开门的商队,所以离城门不远。 解决掉城门处的两个禁军,一抬头,静亭就知道上当了,与叶光说的四个小队完全不同,城门口中,蹲着密密麻麻的禁军。 回首。 大批大批的禁军从身后的商铺,民房,还有小道之中涌出。 静亭看向叶光,后者的脸上满是迷茫。 “背叛是安都的特产吗?” 道人口中轻喝,道剑斩开面前禁军的脖子。 厮杀开始了! 嘹亮的剑鸣划过秋月,响彻整个安都。 鲜血与利刃的碰撞是主旋律,双方此前从未谋面,可一见便是挥刀相向。 六道堂的众人已经撕掉了伪装,露出了代表六道堂身份的战袍,他们为身上的衣服骄傲,就算死,也要堂堂正正的死去。 噗! 剑气呼啸而过,划过一片禁军的脑袋,静亭拎起倒在地上的叶光。 “没事吧。” “看来五份抚恤是不够了。” 男人咧咧嘴,他的肩膀上好像少了一块,血肉模糊,拿起地上的长刀,又加入了战场。 “诶!臭道士!” 一脚把一名禁军的内脏踹的粉碎,嘶吼声传入静亭的耳朵,面前的禁军军阵突然分开,一个身披重甲手持利斧的男人,出现在了静亭眼前 。 “申屠赤。” 道人歪歪脖子。 “托了道长的福,让我在城楼之上,喝了整整一个半时辰的西北风。” 昭节皇后的侄子挥舞着手中利斧:“今夜,我就把道长的脑袋挂在城头,让你也喝个够!” 噌! 白影一闪,剑锋掠过。 噗! 申屠赤无头的尸体跪倒在地,头颅抛飞在半空,喷出满天血雨。 “一招都接不下,口气倒是不小。” 对着申屠赤的尸体吐了吐沫,静亭挥剑斩断近身的七八根长矛,又把矛尖踢了回去:“不过……被挂在城头上,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静亭能看到,六道堂的缇骑们已经越来越少,他们本就人数不多,就算短暂集结,也会被禁军组成的洪流冲垮。 禁军实在是太多了。 道人目之所及,全是身披黑甲的禁军。 “六道堂结阵!我们杀出去!” 叶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位安都分堂的都尉,也预见到了全军覆没的结局。 静亭已经化身成为了一个无情的杀戮机器,道人内力全开,手中道剑如闪电,似惊鸿,肆虐的剑气酿成风暴,撕碎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禁军。 带着六道堂的众人试图打开一个缺口。 嗡! 沉重的弓鸣声响起。 城头上的弩车不知何时调转了角度,近两米长的弩箭,对着道士,攒射而出。 第七十八章 安阳钟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道长小心!” 叶光的呼喊,让静亭躲过箭矢,代价是他身后的两个六道堂道众,漏了出来。 弩箭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撕碎了他们,包括他们身后的禁军,也一起被钉在了地上。 “简直疯了!” 看了一眼自己倒下的兄弟,六道堂安都分堂的都尉开口怒骂:“他们自己人死的更多!” “这应该是死命令。” 静亭抓起身边的一个禁军,直接扔到半空中的弩箭上:“不记伤亡的,干掉靠近城门的所有人,六道堂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弩箭。” “除非摸到城楼上去。” 叶光咬着牙,肩膀上的伤势让他只能单手持刀。 静亭看了一眼高耸的城墙,又转身看了一眼死伤大半的六道堂众人,没等他冲上城墙,叶光他们估计已经赴死了。 “道长。” 叶光似乎看出了静亭内心的犹豫:“别管我们了,你杀出去,告诉宁头儿他们这是陷阱,别过来。” “现在就是想杀出去……” 静亭看着面前望不到头的禁军黑甲:“也很困难。” 两人说话间厮杀没停,但头上的弩箭又一次打破了众人杀出去的幻想,躲开两发弩箭,透过禁军的尸体,静亭回头望去,六道堂的道众只剩下了各个带伤的十几个人。 叶光的呐喊也无法再激励他们。 死亡在蔓延。 静亭突然想起天门关的战场,施粥棚里那些明明能活下来,却崩溃大哭,说什么也吃药的老兵。 背负很多人活下去是很困难的。 剩下的六道堂道众开始聚在一起,把身上的象征自己的金属牌摘下。 有的人掏出来的是整整一袋。 “行动之前,我就把我小队所有人的都收上来了。” 那个六道堂道众流着眼泪,把牌子交给叶光:“我再也没有把它们发下去的机会了。” 叶光收好连同自己的也一起放进袋里,递给静亭。 “把他们带出去。” “贫道不是六道堂的人。” “可我们现在站在一起。” “我也未必杀的出去,禁军太多了。” “我们会帮你,一定要把这些名牌带出去。” 叶光咬着牙,双眼看向静亭又离开,手中长刀指着禁军包围圈的薄弱点,声音响彻整个战场:“所有人!杀!” 最后的反冲锋开始了。 是悲壮的。 也是惨烈的。 每一位六道堂的缇骑都爆发出了,远超自身的战力,可…… 终究是人数太少了。 “抱歉……” 这是叶光被数杆长矛扎穿身体之前,对着静亭说的最后一句话,或许是对已经死在他面前的所有兄弟说的。 然后。 他脑袋一垂,倒了下去。 叶光,六道堂安都分堂都尉,二十五岁。 战场上只剩那个全身浴血的道士。 静亭已经能看到战场的边缘,只是他已然无法再移动一步,小山一样的禁军尸体围在他的周围,道士最引以为傲的轻功,在弩箭的封锁下也施展不出来。 他只是徒劳的杀死着眼前的禁军。 一个,两个……三个…… 直到精疲力竭。 “呼~” 又一个禁军倒下,静亭用手中的宝剑,抵住自己的身体。 城东郊外的小屋。 如意已经在那儿了吧。 我好像……要食言了。 静亭露出一丝苦笑,如意说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来着,好想听一听啊。 道剑低垂,剑气横扫下血肉横幅,在地上流出一道长长的剑痕。 静亭盯着踏着同僚的尸体,又一次扑上来的禁军。 胳膊很重。 似乎就到这里了。 远方传来嘈杂。 “静亭!” 是宁远舟的声音。 “坚持住!” 钱昭的声音也一起传来:“我们来了!” “没良心的臭道士!没死吧,老娘来救你来了!” 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静亭抬起头。 伸出红衣的身影,临着一个禁军的尸体打招呼,脚下红金色的绣鞋,正踩着报废了的弩车。 女人蒙着面,但静亭还是一眼认出了她的身份。 是金媚娘。 “蠢女人。” 静亭对着金媚娘咧咧嘴。 “接住我!” 金媚娘从城墙上飞身而下,静亭狂暴的剑气轻空一片区域,接住女人。 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 “感谢的话,容贫道稍后再说。” 静亭弯腰,金媚娘手中短刀一挥,插入禁军士兵盔甲的缝隙。 “我总不能让金沙帮的长老,就这么死了吧。”女人笑道。 金媚娘带了不少金沙帮帮众,直接摸上了城墙,干掉了守卫弩车的禁军。 “这里!” 钱昭砍翻两个禁军与静亭会合。 “老钱,这到底怎么回事。” 静亭折断刺到脸上的矛尖,挥剑干掉长矛的主人:“永安塔什么情况,别告诉我这也在你们的计划之中。” “说来话长了。” 钱昭挥舞着大刀:“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殿下和元禄的马车,离这儿只有两条街了!” “那让他们回去啊。” 静亭踹开身边的禁军:“我们也杀出去,这儿禁军人数太多了。” “安都待不下去了!” 面色苍白的宁远舟冲至两人身边:“我们得想办法,把她们送出去。” “你流了多少血了?” 静亭撑了一把摇摇欲坠的宁远舟。 “暂时……死不了。” 宁远舟狰狞着脸,捂着自己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后背。 “你们那个圣上呢?” “死了。” “死了?死了这么多人,你救了个死人?!” 静亭难以置信的看着宁远舟:“你的安都分堂已经没了,你知不知道。” “他该死。” 宁远舟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是不是意识到的有点晚了!” 静亭拽了宁远舟一把,让后者躲开近身的利刃。 “其他的我们后面再说,总之必须让殿下出城。” 宁远舟喘着粗气。 “还好本来准备堵城门的粮车还在。”静亭指着身后。 “上面的弩车,金沙帮已经割坏了。” 金媚娘紧紧的贴着静亭的后背,女人没受伤,只是手中的短刀已经卷刃,小臂也因为高强度的战斗微微颤抖。 “那就来吧!” —————— 战场的最远端,任如意悄悄的躲在一间民房后面。 她本应该去城东郊外的小屋,可走到一半,就听见了永安塔的巨响。 出事了! 经验丰富的朱衣卫刺客,心如电转。 她直接向城门处冲来,想提醒静亭,可为时已晚。 道士已经中了埋伏,身处于上万禁军的层层包围之中。 任如意没有暴露自己。 这种情况下,多一个刺客不会影响战局,哪怕这个刺客天下第一。 她必须把这些禁军调走,可……怎么调呢,看着面前的血肉横飞,女人苦思冥想。 安阳钟! 月光下,任如意眼前一亮。 安皇宫中的安阳钟! 只要安阳钟一响,那就代表着皇宫出事,安都中的所有军队,就会不顾一切,回援安皇宫。 最后看了一眼,战团之中浴血厮杀的静亭。 任如意转身,消失在静谧的黑暗。 第七十九章 恭送殿下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潜入,任如意很熟悉。 皇宫,任如意也很熟悉,小时候昭节皇后经常带她进来。 哪怕现在的皇宫,有羽林卫,殿前卫,再加上两支禁军的联合把守。 她还是摸到了安阳钟旁。 守卫不多只有几个,今晚大部分的守卫都集中在安帝的寝宫。 摸了下自己的肚子,任如意的眼神无比坚定。 任如意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她应该躲起来,这样哪怕静亭战死,他还有孩子留存下来,而现在……他们有可能在不同的地方同时战死。 安阳钟一响,我就出不去了,娘娘的大仇也没有机会再报。 扔下最后一具守卫的尸体,任如意看着面前巍峨的大钟。 “那还等什么呢?” 任如意口中喃喃自语,举起巨大的钟锤。 咚!咚~!咚~~! 钟鸣声传遍整个安都。 向城门的方向走吧,这样能离他近一些。 最后一次。 任如意轻抚着长剑上,静亭亲手编织的剑穗,向着闻声而来的殿前卫们,杀了过去! —————— 城门处的战场上,静亭也听见了钟鸣。 随之而来的,是面前的包围的禁军成倍的消失,静亭带着六道堂的众人还在包围圈中,只是压力骤减。 没时间思考更多。 杨盈的马车已经冲到了街口。 调动起全身上下所剩不多的内力,静亭飞身而起,踩着禁军的脑袋,落在的马车顶上。 “元禄!雷火弹!” “早就准备好了。” 元禄把一个包裹,递给静亭:“不够还有。” “捂住战马的眼睛和耳朵。” 静亭拿起手中的雷火弹,朝着围过来的禁军扔了过去。 轰! 惨叫声不绝于耳。 “本来还想留一颗给那个昏君的。” 元禄从背后背着的盒子里,又掏出一袋雷火弹,爆炸声响彻整个城门。 杨盈小心翼翼的推开窗帘,探出小脑袋想看静亭一眼,只看到了道人的背影。 “宁远舟,开门!” 马车临近城门,静亭飞身下车,落地的同时,踩死一个安国禁军。 “禁军太多了,再来一个人推门。” 宁远舟呼喊着。 可没人回应他,他带来的六道堂道众和初月的护卫,大半都已经永远的倒在了城门口。 “来不及了。” 静亭看着刚刚被推开一个缝隙的安都城门。 马蹄声已然呼啸而至。 宁远舟看向静亭,脸色苍白的道士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六道堂!全体集合!” “有!” 随着宁远舟的一声怒吼,六道堂剩余的道众全都集结在了城门之上。 “推门!” “是!” 骤然失去抵抗,负责围杀的禁军扑了上来。 噌~ 如龙般的剑气呼啸而过,满身血痕的道士靠在城门门洞的墙壁上,喷出一口鲜血:“想过去吗,贫道还没死呢!” 终于……杨盈的马车到了。 元禄奋力的挥舞着马鞭,泪水在半空中化作一道细线。 吱嘎~ 沉重的铁门声响起。 安都的铁门被咆哮的六道堂众人推开,初晨的朝阳顺着铁门的缝隙,照在满身血污的众人脸上。 “臣!原六道堂地狱道,宁远舟!” “六道堂天道,钱昭!” “六道堂天道,郭亚莎!” “六道堂天道,包文枫!” “六道堂人道,李家兴!” “六道堂畜生道,江远!” “并天道丁辉,人道孙朗,阿修罗道于十三。” 宁远舟声音顿了顿:“以及在城门和永安塔战死的,一百二十五名六道堂死灵,恭送殿下!” “恭送殿下!” 众人齐声呐喊。 呐喊声中,静亭抓住了钱昭脖颈处的衣襟。 “静亭,你……” “出门在外,连个郎中都没有怎么行呢。” 静亭干裂着嘴唇笑了笑,手臂用力,把钱昭扔向了飞驰而过的马车。 砰! 城门关闭。 “老宁,这次装死没用了吧。” 扶着摇摇欲坠的金媚娘,静亭看向双手的虎口处,都在崩裂流血的宁远舟:“还能杀出去吗?” “怎么说呢,他们可是安帝从战场上调回来的,沙中部里面,精锐中的精锐。” 宁远舟带着六道堂的众人,与静亭并肩而立:“我想我们杀不出去了。” “别说废话。” 静亭一边说着,一边把受了重伤的金媚娘绑在后背上。 “贫道可不想再带着一堆牌子离开,我连六道堂的人都不是,你要是死在这儿,清明寒食,他们连个发丧的人都没有。” “咳咳咳……” 宁远舟想笑,喉咙里却发出干咳声:“那我们就试一试吧。” 砰! 城门外,钱昭狠狠的落在马车的棚顶上。 这辆马车被元禄改造过,特意加固的车棚让钱昭摔得浑身生疼。 右肋骨好像断的更厉害了,左臂的伤口……应该又蹦开了,挣扎着爬下车棚,钱昭有些庆幸元禄改造的时候,没在车棚上安两个尖刺。 “钱大哥。” 杨盈和杜长使手忙脚乱的把钱昭拖进马车。 “殿下。” 钱昭一脚踢开马车上,杨行远的尸体:“我们现在去哪儿?” “你受伤了,我们先去最近的城镇买药。” 杨盈拼命按着,钱昭还在涌出鲜血的伤口:“马车上没有药,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咳咳……不行,安帝……安帝会通缉我们。” 钱昭努力睁大着自己眼睛,大量的失血加上骤然的放松,让六道堂的都尉觉得天旋地转。 “可……那我们去哪儿?” 杜长使有些手足无措。 “我也……” 咚……咚…… 钱昭感觉有东西在敲打着自己的胸膛,低头,他看见一块玉佩,代表着金沙楼长老身份的玉佩。 “这个臭道士……” —————— 安都,安皇宫。 任如意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还没那么甘心。 女人扶着自己的肚子,切开面前殿前卫的脖子。 他还不知道呢!他还不知道呢! 扑通~ 疼痛感从背后袭来,任如意跪倒在地上,双眼模糊。 面前的殿前卫,在嘶吼着什么。 象征着死亡的长剑,离她越来越近! 第八十章 任如意的选择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鲜血。 顺着长剑的剑尖滴落下来。 宁远舟已经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哪怕他现在应该感觉到疼痛。 衣服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凝固,有一些是他的,有一些不是。 当啷~ 手中早已卷刃的长剑滑落,掉在地上。 眩晕感和身体的虚弱让他的意志已到极限,或者说……他的意志还没到极限,而到了极限的是他的手。 “多少次了,还有多远。” 宁远舟无法想象自己声音的沙哑,他没有力气转头,但问题是问向身边的静亭的,因为~除非昏迷的金媚娘突然醒过来,宁远舟再也得不到其他人的回应了。 “不知道……” 静亭的攥着道剑的手在微微颤抖,道人感受着背上背着女人:“你得振作起来,金媚娘是为了救我才来的,我不能让她死在这儿。” 静亭在激励宁远舟,更像是在鼓励自己。 道人的目光下。 禁军们握着长枪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是恐惧。 哪怕初晨的朝阳,已经照在了他们的肩膀上。 面前这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道士,已经厮杀了整整一个晚上,从深夜到黎明,从未倒下。 小山般的尸体堆满了整个城门。 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攻城战。 静亭前进一步,禁军就后退一步,道士持剑的手在颤抖,这代表着他已经力竭,禁军士兵们看着眼里,可还是控制不住后退的脚步。 直到。 禁军统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有四个字。 “后退者死!” 他们还能怎么选择呢,身后是袍泽的屠刀,面前只有一个重伤力竭的道士。 噗! 机械性的抬起手臂,静亭手中的道剑,插入第一个冲上来的禁军脖颈。 只是这一次,它没能被拔出来。 静亭脱手了。 漫长的战斗让他失去的最后的力气。 随即扑上来的禁军,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仿佛军功近在眼前。 他们是幸运的,直到离开这个不太美好的世界之前,都保持着这份喜悦。 一把长剑破空,一剑枭首! 一个身穿黑袍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师姐。” 静亭的声音穿越战场。 祝瑶缓缓的摘下兜帽,这是她十三年来,第一次站在阳光下,尽管呼啸而过的岁月,带走了她的一切,她的皮肤变的苍白,眼底也爬上来些许皱纹,可她还是那么美,因为她在阳光下。 “走吧。” 祝瑶看向静亭,她好像要交代什么,又好像已经交代了很多。 “师姐……” “走。” 祝瑶的声音伴着高亢的剑鸣,死志与绝望,席卷整个战场。 这一夜,守卫这片城墙的上万将兵,伤亡整整四千有余。 祝瑶,天青观道士,三十七岁。 —————— 相遇是安排,分离亦是如此。 遇见你是美好,之后便是造化。 滴答……滴答……滴答…… 任如意是被水滴的声音吵醒的,准确的来说,是被吓醒的。 这是她恐惧的声音。 接连不断的水滴声,让她的灵魂止不住的颤抖。 睁开眼睛,是水牢。 阴冷感带着恶臭扑面而来,五年前她曾在这里,经历了近两个月的漫长折磨,才被救出。 而这一次,甚至没人知道她被关在了这里。 屏住呼吸,窒息感扑面而来。 任如意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手腕脚腕,被沉重而又带着血垢的铁链,磨出一道道血痕。 水位上涨。 没过任如意的口鼻。 “咳……唔……呕……” 任如意已经竭尽全力,可人没法一直屏住呼吸。 水位下降。 “呼~咳咳咳……咳……” 任如意咳出灌入口鼻的污水。 流水的声音再一次传进任如意的耳朵里。 如此往复,直到这位天下第一刺客,失去意识。 哗啦~ 任如意是被泼醒的。 凉水仿佛深入骨髓,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一张她做梦,都想碎尸万段的脸。 那个刚刚整合了四大部族的势力,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皇帝。 “凶手!” 任如意这么称呼李隼。 “任辛。” 安帝看着面前的女人:“你竟然还活着,陶谓和守卫那个女人陵寝的侍卫一死,朕就该想到的。” “那个女人?” 任如意呲笑一声:“你连娘娘的名字都不敢提了嘛,还是……你觉的自己不配!” “你给朕闭嘴!” 啪! 安帝一巴掌扇在任如意脸上,登时便是五道血红。 “你敢做不敢认。” 任如意甩开粘在脸上的秀发:“李隼!没有娘娘和沙东部的支持,哪有你的今天!” “没有她!朕一样能登上皇位!太子府灭门那天!她竟然还怪朕心慈手软!” 安帝眼中满是疯狂:“她也不想想,没有朕!她怎么能凤袍加身成为皇后,没有朕,沙东部又怎么能成为四个部族中最有权势的一个!没有朕!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你,娘娘仍然是沙东部的掌上明珠,受百姓爱戴,群臣拥护,至于皇后,娘娘不在乎。” “她在乎!她在乎!” 安帝咆哮着,似乎只要声音足够大,她说的话就能成为现实。 “哈哈哈哈……哈哈……” 任如意不说话了,这是看着安帝冷笑。 “我真想杀了你!” 安帝看着面前是任如意咬牙切齿。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任如意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李隼:“我告诉你,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让我再离开这儿,你一定死的很惨!” “因为这个。” 安帝从身上拿出一柄还带着鲜血的道剑,扔在地上:“朕真是想不通,万人围剿,竟然让还是他跑了!禁军那群废物!饭桶!” 任如意笑了,这次是发自现真心的。 “他一定会来杀朕,而朕手里唯一能对抗他的高手,今早也死在了城门。” 安帝握紧了拳头:“朕需要你。” “呸!你做梦!” 任如意一口吐在安帝的脸上。 “他自从进城朕就在注意他,你们两个……很明显,这个道士或许已经天下无敌,但是人都有弱点,而他的弱点,就是你!” 安帝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而你的弱点嘛……” “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帮你!” 任如意的声音斩钉截铁。 “那他死呢!” 安帝指着任如意的肚子:“朕本来还很苦恼,该怎么才能让你乖乖听话呢,直到这水牢的郎中,给了朕这么大一个惊喜。” “你想让我干什么?!” “邓诙死了,朕需要一个新的朱衣卫卫主,哪怕只是用一段时间,就要替换掉的垃圾。” “你……” “你当然可以拒绝,可朕的耐心很有限,朕只给你五个数的时间考虑。” 安帝身后的托盘上,拿出两个玉瓶分别放在自己的两只手上:“左边这瓶是我们李家历代控制大内高手的药物,喝了它,你直接离开这里,上任朱衣卫总堂。 右边这瓶是御医精心熬制的堕胎药!选了这瓶,你就永远这水牢中受刑,直到尸体腐烂发臭吧,哦对了,你最好死的快一点,朕很想剖开你的肚子,看看不到两个月大的孩子,是个什么样子。” “……” “五!” “四!” “三!” “二!” “一!” 第八十一章 战后与神医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任如意来到朱衣卫总堂的第一件事。 就是找出一瓶朱衣卫的秘药万毒解。 给自己灌了两颗。 任如意身上的伤,不静养一个月都别想好转,万毒解七日之内功力尽失的副作用,这一刻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手心传来的清晰的剧痛,万毒解第一次失效了。 这不是毒,是蛊! 任如意吞下毒药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明确的感应,可她还是尝试着吃了万毒解,哪怕……万一呢。 任如意瘫倒在象征朱衣卫权利的靠椅上。 空旷的朱衣卫总堂里,陪伴她的只有穿堂而过的秋风。 第一批补充总堂的朱衣卫,最早也要两天后才能赶到,任如意闭上眼睛,泪水划过眼角。 “六道堂还有人躲在安都,朕要他们尸体,要尽快,朕只给你七天时间。” 安帝的咆哮声归于虚无。 —————— 夜,安都,金宝栈密室。 揉了揉眼睛,静亭从噩梦中醒来,道士带着宁远舟和金媚娘冲进金宝栈之后,昏了过去。 伴随着静亭睁开眼睛,无言的悲伤开始在房间里蔓延。 师姐明明能走的,静亭拖着宁远舟冲出包围,祝瑶无视了师弟的呼喊,直战到力竭而亡。 她只是不想活了。 师姐不想活了,那大概率……三师兄他也…… 感受着身上缠绕的细布,静亭挣扎着向床边挪去,他得出城,任如意还在城东郊外的小屋里等他呢。 “静亭~你醒了。” 静亭挪动的声音吵醒了不远处的金媚娘,女人靠在软垫上看着道士:“谢天谢地,这个一点阳光都没有的密室里,终于有个说话的人了。” “你……没事吧。” 静亭看着为了救他,全身被止血的细布缠的像个粽子一样的金媚娘。 “幸亏我早有准备,金宝栈里就有金沙帮的医师,不然……” 金媚娘想晃一下脑袋,没能动弹:“只是力竭加上失血过多而已,我比你早醒了一会儿。” “救命之恩……” “别把赴汤蹈火那一套,拿出来了行不行。” 金媚娘不能动,只能用面部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你要是哪天真死了,可别说是为我赴汤蹈火而死的。” “总之……谢谢。” “切,臭道士假客气,喝多的时候你怎么不……” 不理会金媚娘的喃喃自语,静亭继续一点点的往床边挪动。 “你要去哪儿?” 金媚娘瞪大眼睛:“你身上的伤很重,内力耗尽,又流了很多血,得留在这儿静养。” “我得出城,如意还在城郊等我呢,我们约好了的。” 静亭的挪动还没停止。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出城!现在安都满城都是巡逻的城卫,你想一点一点的挪出城吗。” 金媚娘盯着静亭:“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出去找她,你在城门口重伤垂死的时候,她在哪里!” “是我嘱咐她去城东汇合的。” 静亭的目光和金媚娘撞在一起:“她是你的尊上,你不应该诋毁她。” “是啊。” 金媚娘轻咬着嘴唇:“她救过我的命,在朱衣卫中,我们一起同行那么多年,我更知道,有很多事情她不在乎,就像她教了那么多年的李同光,哭着求她留下来时,她也是转身就走……” “别说了,我不想再听。” 静亭打断金媚娘的话。 “抱歉,我只是……有些不平衡。” 金媚娘躲开静亭的目光。 “没关系,先告诉我外面的情况吧。” 道士笑笑。 “城卫军不停的在城里搜查,挨家挨户,每个商铺的翻找,金宝栈也不例外,还好安都的金宝栈在建的时候,我就建了密室。” 金媚娘目光环视昏暗的房间:“这里本来是给那些被解救的朱衣卫白雀,暂时歇脚和躲藏用的,所以才会备后药品和医师。” “这种情况的话,我要多久才能出城。” “最起码也得三天,城门不会封锁太久,但戒备一定非常森严,任何出入的人,都必须经过盘查。” 金媚娘皱了皱眉头:“河东王死的时候,安帝都没这么大阵仗。” “三天之后,有没有办法安排我出城,混入商队什么的。” “金宝栈可以以采购食材的借口出城,可……” 金媚娘犹豫了一下:“你现在这个样子,一但被发现,金沙帮在安都最后的帮众,也得跟着你一起赴死,所以我的建议是,你写一封信,我让我的人送出去,如果尊上真在那儿,报个平安,也让尊上快速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好吧。” 想起城楼之上,金沙帮折损的大批帮众,静亭点点头,送他出去太冒险了,道士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再去牺牲更多的人。 “宁远舟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静亭看向不远处的两张床,床上各躺着一个被包裹到,看不清脸的人,静亭只能依靠床边趴着的初月,来分辨哪张床上是于十三。 不过仔细看,宁远舟要比于十三长一截。 “宁远舟也是力竭,加上失血过多,只是……有点太多了。” 金媚娘看着静亭:“他身上还有旧伤,竟然还有毒!帮里的医师说,他现在能喘气已经是个奇迹了,你一会儿再帮他看看。” “好,十三呢?” “那个和你一样薄情的家伙,比宁远舟更需要仙人的保佑。” 金媚娘嘴上开着玩笑,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他伤到了内府,你现在给他做个法事,可能比开药管用。” “呼~” 静亭长叹了口气,挪到了于十三的床边。 “道士,你……” 静亭的走近,吵醒了趴在于十三床边熟睡的初月。 “贫道静亭,见过县主。” “十三跟我提过你,他说他从未见过武功和医术都如此高超的人,你能不能救救他!” 初月想拽一下静亭的袖子,发现浑身都缠着细布的道人,没有下手的地方。 “当然可以。” 静亭笑笑,有些吃力的俯下身子,把嘴凑到于十三的耳边。 “于十三,初月说了,你再不醒,她就跟你的尸体成婚!” “呼~” 于十三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猛的睁开眼睛! “神医啊。” 看着静亭邀功一样对着自己的眼神,初月喃喃自语。 第八十二章 允许怯懦但不能逃避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和谁成婚!我不要成婚!” 于十三刚睁开眼睛,意识还不太清醒。 啪! 初月没忍住扇了他一巴掌。 “唔~谁打我。” 这下于十三清醒了。 “他打的。” 初月指向身边的静亭,道士脑袋上缓缓弹出一个问号? “静亭……” “别说别的,先谢救命之恩吧。” 静亭为于十三搭脉,阿修罗道都尉身子骨还算壮实,只要肯喝药在加上静养,就能痊愈。 “谢谢,打起来的时候都没注意,我英俊的脸没刮花吧。” 于十三全身都不能动作,只能盯着天花板:“这里也没个镜子什么的。” 静亭抓住了初月的脖子,向上一推~ 初月与于十三四目相对。 女人闪亮的大眼睛中,于十三看到了自己的脸。 “还是那么俊朗。” 啪! 初月又打了他一巴掌。 “怎么和静亭打人一样疼。” 于十三嘟囔一句,拉着初月说悄悄话去了。 静亭转身看了看宁远舟。 嗯。 很安详。 脉象也很安详,弱的几乎感受不到。 “老宁不会倒下去的。” 于十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天道兄弟们的污名,还没洗清呢。” “现在……你们也得洗洗,你们自己身上的污名了。” 金媚娘的手中,拿着金沙帮刚刚传进来的消息:“安帝昭告天下了,梧国使团六道堂众人,杀害安国众臣,意图祸乱安国朝堂。” “有杨行远的画押,真是铁证如山。” 于十三自嘲式的笑笑:“这不仅仅是我们了,恐怕整个六道堂,都得被戳脊梁骨。” “静亭,这上面也有你的名字,说你是帮凶。” 金媚娘盯着写满消息的纸张,微微皱眉。 “哦。” 静亭的声音很平淡。 “你好像并不在乎?” “确实如此。” 道士点点头:“这天下悠悠众口,贫道并不在乎。” “静亭,我记得你是胸怀天下的。” 于十三在初月的帮助下,直起了一点身子,靠在软垫上。 “是,现在亦是如此。” 道士澄澈的双眼扫过众人:“贫道想让这世道变得更好,却并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 “还真是……无与伦比的勇气。” 于十三想用高尚这个词,到嘴边他用了勇气,他想了想,他大概是不敢如此的:“我本来还想离开这儿,找个地方躲起来隐居的,这么一比,我还真是怯懦。” “只是选择而已,人都有怯懦的时候,但不能逃避。” 静亭的目光,落到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脸上:“对吧,宁远舟。”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醒了的。” 病床上,宁远舟睁开眼睛。 “把脉的时候。” 静亭挪到椅子上坐了下来:“你真的甘心,让六道堂背上如此莫须有的骂名。” “咳……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宁远舟干咳了一声:“杨行远死了,我还有什么办法,告诉天下他是个昏君,谁会相信我。” “或许~你可以相信杨盈。” 静亭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我对自己的徒弟有信心,我希望你也能有。” “殿下带着杨行远的尸体回安国,一定会被扣上出使不利的帽子,她在朝堂之上并无一点根基,要想平反何其之难。” 宁远舟的话,让于十三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迅速破灭:“就算没有出使失败的阴影又如何,六道堂这滔天巨冤,因为那个昏君铁证如山,她又要如何平反。” “除非……她能登上皇位。” 金媚娘犹豫了一下,脑海里闪过那个长得像黄豆芽一样的礼王。 “那就让她登上皇位。” 说话的是静亭,道人还坐在靠椅上,只是不知何时直起了身子,看着在场众人:“至于证据,我们不是还没死吗?” —————— 次日,安都,朱衣卫总堂。 任如意按着自己发疼的脑袋,看着面前的两个朱衣卫绯衣使。 安帝从归德园抽调的,朱衣卫新任左右使就站在她面前。 一对兄弟,迟寅,迟卯。 她当然不在乎,安帝要派什么人,怎么管朱衣卫,她在乎的是,这两兄弟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那就是把安都上下所有的药铺,都贴上了封条。 “静亭肯定还躲在城里,他们一定很需要药材。” 看着面前的两兄弟,任如意思考着如何解开药铺的封锁。 “大人找我们兄弟所为何事。” 任如意犹豫之间,迟卯已经开口。 “左右使刚刚上任,难道本座见一见都不行了。” 任如意盯着面前的迟卯。 “舍弟心直口快,还请尊上见谅。” 迟寅上前一步:“任大人的威名,早已传遍天下,我们兄弟俩也是早有耳闻,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左右使刚到安都一路辛苦,本座已经安排了住所,你们兄弟俩先休息两天,再来总堂上任也不迟。” 任如意摆摆手。 “多谢大人厚爱,只是……这休息还是算了,如今安都正是多事之秋,我们兄弟自当为陛下竭尽全力。” 迟寅拱拱手。 “左右使的忠心真是日月可鉴,那这样,城卫军在城内找了两天了,也没有动静,本官觉得六道堂的余孽可能是逃出城了,现今总堂人手不足,你们各自带一队,去城外找找吧。” 任如意的眼珠滴溜溜的打转。 “大人说的是,那还是请大人去城外吧,我们兄弟俩,在城内探察就好。” 迟寅脸上还带着笑容。 “这是命令!” “来总堂之前,陛下把我们兄弟叫过去,特意嘱咐过,不必完全听从大人的命令。” 迟寅看着任如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陛下让大人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那大人就老老实实的坐着好了,有需要大人的地方,下官自然会来知会大人的,到时候再请大人不吝赐教。 哦对了,陛下还让我提醒大人,大人的时间不多了,要是想起来了什么,记得快点行动。” 说罢,两人转身离去。 任如意坐在象征朱衣卫全力的坐椅上,听着门外传来的大笑。 —————— 安都,金宝栈。 金宝栈中,药材确实已经枯竭了,客栈中常备的药材,已经被四个用药大户消耗一空。 “城里已经没有药材卖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金媚娘放下空荡荡的药碗:“我们得想想办法。” 第八十三章 给我也看看嘛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药材管控,这是朱衣卫的惯用伎俩了。” 金媚娘看向静亭:“能一直用到现在,是因为这卑鄙的伎俩,真的很好用,现在金宝栈的药已经断了。” “朱衣卫封了所有药铺,那安都城的百姓……” 静亭皱眉。 “朱衣卫才不会管百姓的死活呢,而且现在谁求药,一定是有错杀无放过。” 金媚娘轻拍桌子:“百姓哪里都有,功劳可不是哪里都有。” “真是该死!” 于十三正活动着自己的手腕,这是他浑身上下,为数不多的能活动的地方了。 “我们可以随机挑一间药铺,洗劫了它,告诉朱衣卫,这种伎俩是没用的。” 宁远舟狠声开口:“不过邓诙带着那么多朱衣卫精锐战死永安塔,朱衣卫这么快就又能组织起来,真是不容小觑。” “听说是换了新的卫主,又从分堂调任了新的左右使。” 金媚娘看向宁远舟:“左右使是归德源的迟家兄弟,至于新的卫主,还没露过面,大概率是安皇宫里的大内高手,或者是皇亲国戚吧,这是安帝的一贯作风。” “迟家兄弟我之前有了解过。” 宁远舟点点头:“以心狠手辣著称的一奶同胞,所以我们更要发起洗劫,他们是不可能主动放弃封锁的。” “谁去?” 金媚娘的目光,看向趴在桌子上写信的静亭,又扫过包的像个粽子一样的于十三和宁远舟:“我们四个都不能动武,金沙帮在安都就剩几个伙计了。” “六道堂的安都分堂。” 宁远舟沉声道。 “你哪里还有安都分堂,你的安都分堂,都已经在城外的河里了。” “安都分堂里,有这些年攒的,很多重要的资料,叶光出发之前,不可能没人留守。” 宁远舟晃了晃脑袋:“洗劫一家药铺,几个六道堂的道众就够了。” “你现在可是人人喊打,他们还能听你的?” “因为我是宁远舟,安都分堂的兄弟,都是我当年……一手带出来的。” 宁远舟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他的枕边还放着两个黑袋,袋子里装的是六道堂牺牲的人员的名牌。 只有不到八十个,还有很多,连名牌都来不及带走。 “其实你们不用那么冒险的。” 初月和于十三坐在一起,静静的挽着于十三的胳膊:“我一会儿要是能回府,府里有药的话,我可以送一些过来。” 此话一出。 静亭抬起头看向宁远舟,宁远舟看向金媚娘,金媚娘看向静亭,最终三人目光交错 ,都落在于十三的脸上。 “我还可以跟爹挑明,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让他和李同光都知道!” 初月脸上带着笑容,抬头看向于十三。 于十三脸上的情绪很复杂。 “你……” 初月小心翼翼的看着于十三:“你不会生气了吧,我和李同光的婚约你是知道的,我如果去求爹,他一定会……” “初月。” 于十三把初月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已经……已经没有初国公府了。” “你说什么……我……我没听懂。” 初月傻愣愣的看着于十三,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流出。 “安帝整合四大部族的计划……在强攻永安塔那天晚上就已经成功了……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你,恰巧不在国公府……” “你胡说!爹不会死的!” 初月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滚滚而下:“你骗我的对不对!你说谎了对不对!” 于十三不说话了,只是抱着初月,任由女孩儿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 “他在骗我对不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初月求助的目光,看向静亭三人。 宁远舟选择了回避。 静亭没躲只是眼神心疼的看向初月,金媚娘掏出了一张纸,递给初月。 “这是初国公府的情况,安帝说我们挟持了你,这也是使团的罪名之一。” 初月接过,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在硬纸上 。 手一松,骤然昏倒在于十三怀里。 “初月!初月!” 于十三急切的摇晃着怀里的女孩儿:“初月!静亭快来看看。” “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有些郁结而已。” 静亭抓住初月的手腕,让于十三把初月放平躺在床上,拿出两根银针刺入:“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谢谢。” 听着于十三的感谢,静亭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看向宁远舟:“我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王记药铺怎么样。” 宁远舟指着地图:“这个药铺不算大,应该也有我们需要的药材,最重要的是……这里撤退方便。” “看守资料的六道堂道众还有几个,五个还是六个,叶光告诉贫道,他几乎已经把安都分堂的所有人都拉出来了。” 静亭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我们的伤都没好,这次只能靠你手下的人了。” “我一会儿就去联系他们。” 宁远舟点点头:“这次行动失败,罪责全在我一人,等回了梧都,忠烈祠前,我会给兄弟们一个交代的。” “你的兄弟们要的恐怕不是交代。” 静亭声音幽幽:“他们要安帝的脑袋。” “能让给我吗?” “很抱歉,贫道已经预定了。” 宁远舟第一次在静亭的眼中,看到仿佛能焚烧一切的愤怒:“贫道对着道心起誓,会穷尽毕生所学,让他为世间赎罪!” 咚……咚咚……咚…… 几人正聊着,密室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一长两短再一长,是金宝栈的掌柜与金媚娘早已约定好的暗号。 咔哒…… 房门打开,掌柜附耳与金媚娘说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明天一早,城门就开了。” 金媚娘开口说出最新的消息。 “总算有个好消息。” 静亭叹了口气,在信上又加了几笔,折好递给金媚娘:“麻烦了。” “放心吧,我已经做了安排,明天一早,金宝栈采购的队伍就会出城。” 金媚娘接过信,郑重的点了点头。 —————— 时间转瞬间来到第二天,城门大开。 任如意第一时间出了城,赶到了城东郊区和静亭约好的小屋。 这里山青水秀,只是没人来过的痕迹。 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任如意坐了下来,虽然看的出这里最近没人来过,但灶台下面的炭石,和后院的高垒的柴垛都表明了,这里有人曾经住过的痕迹。 啪嗒!啪嗒! 任如意目光一凝,有人来了,不会武功。 “谁会知道这里?” 任如意心如电转,悄悄的躲进了房间的阴影之中。 来人没有停留,只是在前院后院转了一圈,又到房间里看了看之后,就把一封信留在了院中的磨盘上。 任由对方离开。 任如意拿起对方留在磨盘上的书信,上面有清晰的四个大字。 如意亲启。 是静亭的笔迹!任如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没等打开看看,任如意脸上的笑容,便又收了回去,门外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儿,还有沉重的脚步声。 任如意耳朵微动。 这次是朱衣卫的官靴! 迟卯带着刚才那人的尸体,走进院子,随手把尸体扔在地上。 “大哥说,卫主大人一大早就急匆匆的出了城,怕出什么意外,有些不放心,便让下官跟着。” 迟卯甩动着手上的鲜血:“大人手上的这是什么啊?给下官也看看呗。” 第八十四章 北磐!北磐!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安国,归德源,城门外的荒野。 元禄把杨行远已经发臭了的尸体,拖下车,扔进挖好的土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土坑边的杜长使双手合十:“这坑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未免也太……” “知足吧,没让他曝尸荒野都是殿下的仁慈了。” 元禄拍打着手掌上的泥土:“长使还想让我,挖出个皇陵不成。” “可这……毕竟是一国之君呐。” “为君者当止戈爱民,以德行感召天下,感召民心,保境安民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杨盈缓缓的从马车上走下:“皇兄除了是父皇的嫡长子,一国之君该做的,哪一点他做到了。” “可……” “走吧,该进城了。” 杨盈最后瞥了一眼埋葬杨行远的土坑,走回马车。 他们不得不把尸体抛下,安都城礼王出逃的消息传出,现在的安国各城搜查极严,每个城门甚至配备有朱衣卫和城卫军联合搜查,一具尸体,根本不可能进城。 而他们,必须进城。 “钱大哥手臂上的伤又恶化了。” 马车上,杨盈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玉佩:“我们先去金沙楼。” “有画像,我们得易容一下。” 元禄把一张人皮面具递给杨盈。 没等到进城,城门口就传来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 掀开门帘,戴上人皮面具的杨盈,看向驾驶马车的元禄。 “殿下,有一批难民堵住了城门。” 元禄放马鞭回头看向杨盈:“听上去好像是村子被什么人洗劫了,这里可是归德源啊。” 砰! 前面传来的推倒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不许进城,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外面等着!” 城门口的守卫拿着皮鞭,抽打在衣不蔽体的难民身上。 哭喊声传来。 “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城?” 杨盈向前探了探脑袋。 “进城……得要进城费的嘛。”元禄撇撇嘴。 “进城费?” 杨盈的声音中充满了迷惑:“我们来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收的什么进城费,哪有城池收进城费。” “检查的哨卡是在城门外的嘛,殿下,如果不想被当成梧国的奸细,这进城费……就很有必要了。” 元禄掏出怀里的碎银抖了抖:“我打听过了,一个人二两银子,交了钱就不是奸细。” “二两!这么多!就一个人!” 梧国礼王的声音因为惊讶而微微提高:“这不是疯了嘛!这群混账!” “是混账,但要是收少了,混账们不够分。” 元禄的手指在城卫和朱衣卫身上划过,拦住了想要下车的杨盈,缓缓摇了摇头:“殿下,一旦插手,我们很容易暴露身份的。” “元禄。” “殿下。” “你上过私塾吗?” “上过,但不喜欢,先生摇头晃脑的,上了两天我就不去了。”元禄笑着回答。 “在宫里,郡主是不能去学堂的,孤学的东西,都是女官来教,可她们教的,大多都是针织女红,或者怎么顺从自己的夫君。” 杨盈下车,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片难民:“我懂得的道理,大多都是在这一路上学到的。” 元禄没接杨盈的话,只是陪着杨盈一起下了马车。 “其实师傅除了教我医术,其他的道理给我讲的不是很多。” 杨盈缓缓的向前走去:“他一直都在做,他可以不来使团,他来了,他可以不为我出头,他去了,城楼一战,他完全可以放弃六道堂的众人自己离开,可他还是站在那里。 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是对的,那就应该有人去做。” 啪! 拨开面前的难民,杨盈一把抓住抽下来的皮鞭,任由细皮嫩肉的手掌中,勒出一道明显的血痕。 “如果师傅在这里,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 “阁下……是什么人?” 被抓住皮鞭的守卫看着杨盈,后者身上一眼就能看出的名贵绸缎,让他的开口,变的小心翼翼。 “跟你有什么关系!” 元禄站在杨盈身前,顶的守卫后退两步。 “老人家,你先起来。” 杨盈没有理会城卫,而是俯下身扶起被抽倒的老人。 “多谢……多谢公子。” 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杨盈脸上的人皮面具,是一位年轻公子模样。 “到底怎么回事?” “是北磐人,北磐人洗劫了村子。” 说起村子,老人眼中闪烁着泪花:“他们进村之后,见人就杀,见东西就砸,把村子里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还……还把村里的女人……” 杨盈的拳头捏的嘎嘎作响。 “不可能,陛下让二殿下亲自去了天门关戍边,怎么可能有北磐人,你撒谎,肯定是梧国奸细让我好好搜一搜。” 城卫脸上露着贪婪的笑容,自从开始在城门口设卡,他可是收受了不少钱财,别管是不是难民,都能榨出二两油来。 “闭嘴!” 元禄一掌推的城卫一个踉跄。 “你敢推我!” “我还敢打你呢!” 元禄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把城卫拎了起来:“不想挨打就把嘴闭上。” “那个朱衣卫,听到了他说的了吗?还不快回去禀报。” 杨盈无视城卫,看向旁边站着的朱衣卫。 “公子是何人,可否通名。” 本来看戏的朱衣卫,愣了一下。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北磐入侵是大事,快去禀报你所属的分堂,再传信安都。” 杨盈衣袖轻扫。 “这些都是刁民的话,没有证据,说不定只是些流寇而已,他们小题大做,想多要些支援。” 朱衣卫听着杨盈的语气,又因为杨盈准确的说出了朱衣卫的架构,心中有些忌惮,打量猜测着杨盈的身份。 “绝无虚言啊大人。” 难民中领头的老人又跪了下来。 “起来。” 杨盈一把拉起老人,盯着朱衣卫:“你跟他去村子里探察一下,自然知道真假,至于我的身份,你到了安都总堂禀报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 朱衣卫盯着杨盈,没动。 “朱衣卫联合城卫私收贿赂,这个罪名不小吧,你们新任的卫主一定不知道,邓诙还没下葬,要不要本公子跟朱衣卫总堂通个气,让你下去陪他?” 杨盈双手背在身后。 “这……” 犹豫了一下,朱衣卫还是抓起了杨盈身边的老人:“给我带路。” “公子。” 元禄放下城卫走到杨盈身边。 “进城补给,尽快上路,我们去天门关。” 杨盈面色阴沉。 第八十五章 又遭埋伏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信是毫无波澜的送出去了,可早上出去的那三个帮众,到现在一个都没回来。” 安都的金宝栈中,一直等到宁远舟联系完六道堂,还确定了计划,金媚娘也没等到她的手下。 “他们是买东西去了吗?” 静亭歪歪脑袋。 “这就是个由头。” 金媚娘皱眉:“哪里会真的买东西,现在安都严禁药材进入,其他的金宝栈也不缺。” “静亭,你信里~有没有提到我们躲在金宝栈。” 宁远舟猛然站起。 “没有啊。” 静亭摇摇头:“写信毕竟不保险嘛,万一如意不在怎么办,贫道只是报了平安,让如意离开安都附近,去找杨盈。 还有就是提了提药材紧缺的情况,让她如果能弄到药材的话,就会用桃花做记号联系我,如果她弄不到,或者带不进城,就直接离开,我们有计划自己解决药材问题。” “呼……” 宁远舟松了口气,看向金媚娘:“多留意一下,任姑娘知道我们和金沙帮的关系,如果有印记,一定会有留在金宝栈的附近的。” “我知道。” 金媚娘点点头。 “媚娘,你也不用太着急,我和如意约定的地点,在城郊的密林之中,位置很隐蔽,非常不好找,也可能是你的帮众迷路了呢。” 静亭开口,宽慰金媚娘。 “那也要尽快找回来,如果发现尸体,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宁远舟接着上静亭的话。 “那我在派人找找,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但能在安都的帮众,都是我金沙帮的精锐,按理说~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金媚娘晃晃脑袋,看向宁远舟:“你那边安排的如何了?安都分堂还剩几个人?” “还有四个,这么重要的分堂,叶光竟然只留守了四个人,还好~他们还愿意相信我。” 宁远舟目光低垂:“不过,四个六道堂道众,洗劫一个药铺,已经是绰绰有余了,我们只拿我们需要的,其他的留下,如果计划一切顺利,那么明天晚上,我就可以去约好的地方取药材了。” “叶光跟我说,他想让你看看,你走之后,安都分堂没给你丢脸。” 静亭拍了拍宁远舟的肩膀。 “臭小子,这些年他做的很好。” 宁远舟攥紧自己的拳头:“都怪我……” “我们得报仇!孙朗还有兄弟们不能就这么死了。” 于十三和初月正坐在一边,初月已经醒了,静亭施针让她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女孩儿就再没说过哪怕一句话,于十三搂紧初月:“李隼必须死。” “只要贫道的伤一好,躲在哪儿也救不了他。” 静亭冷哼一声:“且看他再蹦跶两天。” ………… 一夜无话。 第二天,金媚娘终于坐不住了,金沙帮的帮众还没回来。 “有可能出事了。” 金媚娘面色阴沉。 “如果他们被朱衣卫抓住,有没有可能暴露我们。” 宁远舟把桌上的茶杯端起又放下。 “他们是帮众,不是缇骑。” 金媚娘看着宁远舟:“但不会暴露我们的,他们根本不知道金宝栈下面还有密室,这个密室,本就是为了防着朱衣卫建的,非常隐蔽,只有金宝栈的掌柜才知道入口。” “但他们是金沙帮的。” 宁远舟手指在桌上轻点:“这自然而然会查到金宝栈。” “我只告诉他们是有人委托金沙帮送信,还给了银子。” 金媚娘眼珠缓缓转动:“自我掌控金沙帮以来,金沙帮就做起了掮客的买卖,这种送信的生意虽不寻常,但偶尔也会有,不算稀奇。” 金媚娘说的对。 被迟卯抓到金沙帮帮众什么也没问出来,主要是……迟卯也没来的及问。 抓来的两个活着的金沙帮帮众,被扔进了朱衣卫的大牢,迟卯找个刑具的功夫,这两人就死了,这位新上任的朱衣卫右使,甚至连这两个俘虏是金沙帮的帮众,都不知道。 所以,摆在了两兄弟面前的,除了三具尸体,只剩下了一条路。 “大哥,这个季节,桃花都凋谢了。” 迟卯看着迟寅,摊着自己的双手:“别说满城了,满山也没有一朵桃花啊。” “你知道没有桃花,人家不知道?” 迟寅把桌子拍的砰砰作响:“你就不会动动脑子,画会不会!” “动脑子的事情有哥在嘛。” 迟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开口道:“可是……画在哪儿啊。” “画……先画四夷馆吧。” 迟寅把那封信翻过来调过去看了数遍:“信里说,有计划弄药材,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弄。” “不知道。” 迟卯摇摇头:“买的话是不可能了,要是我,我就去抢!” “抢……” 迟寅眼前一亮:“对就是抢,他们一定是抢!” “我们朱衣卫就这么几个人,城里这么多间药铺……” “他们没几个人,用不了多少药材,你现在就去找人,把药铺里的药材,都运到禁军粮库,剩下来不及运走的,联系城卫军埋伏起来。” “不用那么麻烦了。” 任如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女人走到地图旁,指着地图上的王记药铺:“他们要动手的话,一定是这里。” “大人怎么知道的?” “我和六道堂一路同行,六道堂的动手方式我太了解了,这件药铺附近,有六道堂提前留好的撤退标记。” 任如意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 “哥?” 迟卯看向迟寅。 “看我做什么,去王记药铺埋伏,我相信任大人一定很清楚,如果不是这家而是其他药铺出了问题,那下场是什么。” 盯着任如意,迟寅脸上露出笑容:“晚上的行动,大人一起?” “本官身上还有伤,就算了。” —————— “帮主,看到桃花了。” 夜幕缓缓降临,金宝栈掌柜的为众人带来晚饭的同时,也带来了一条好消息:“一朵桃花,就画在四夷馆门口的石狮子上。” 静亭直接站了起来。 “冷静。” 金媚娘拽了一下静亭:“城里还有城卫军在巡逻,你的伤怎么样了?” “离动武,还有一段距离。” 静亭缓缓摇头。 “那我让掌柜的去,他在安都多年熟悉地形,而且也有些武艺在身,躲避城卫军没有问题,你写一张字条,我让他带着尊上来和你汇合。” “好。” 第八十六章 任如意的计划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夜,已经深了。 从刘家铺子摸到四夷馆的任如意,活动着自己带着利爪的手指。 一切都如她的计划进行。 迟寅和迟卯两兄弟分开了,一个埋伏在四夷馆,一个埋伏在王记药铺。 内力全失,这让她更小心,也在阴影中藏的更深。 庆幸的是,今晚是阴天,没有月光。 悄无声息的任如意拍了拍迟卯的肩膀。 噗! 没等到男人回头,利爪就洞穿了男人中脖颈,鲜血染红了脸颊。 “有时候爬的越高~命越短。” 任如意扶在迟卯的耳边,利刃划过朱衣卫右使伸向自己腰后的手:“这鸣嘀就算了,这夜深了,安都已经睡了。” 任如意掩盖掉尸体倒地的声音,消失在黑暗。 下一个!西南方向的石狮子后面,继续! 不到半个时辰,朱衣卫从其他分堂紧急调回来的人手,一半死在了任如意的爪下,当然,杀到最后几个的时候,声响已经不可避免。 看着小臂上的伤口,任如意咧了咧嘴,最后的反扑,只给她留下来了一个早已习惯的伤口而已。 “拙劣的配合,要是还有三成内力在身,别想让碰到我的衣角。” 任如意撕下一块衣服,用嘴巴咬住,系紧:“出来吧,别躲了。” “任……任姑娘……” 金宝栈的掌柜小心翼翼的从躲藏的阴影中探出头来。 “你是?金沙帮的?” “是。” 掌柜点点头,看着满手鲜血的任如意,在怀里掏了掏:“我们帮主让我来取东西,这里有张字条,帮主说你看了上面的话,就会相信我。” “拿来。” 纸条很简短,就四个字。 “我想你了。” 是静亭的笔记。 “都要当爹的人了。” 任如意莞尔一笑,把藏身处准备好的药材和一把道剑,递给金宝栈的掌柜,转身欲走。 “姑娘不跟我回去?” 掌柜叫住了任如意。 “我还有事。” “姑娘有话,要带给我们帮主吗?” “没有。” 房檐上,任如意回望了一下站在原地的金宝栈掌柜,张了张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就想扑到静亭怀里,可……王记药铺那边的行动,怕是快结束了,她现在必须回去,而且……任如意按住自己发疼的手心。 没来由的,任如意脑子里闪现出静亭与金媚娘背靠背冲出重围的画面。 “听说……是背出来啊……” 晚风略过,任如意消失在房檐之上。 ………… “我的剑!我还想回去找来着。” 掌柜的一进门,静亭就看到了他手中的长剑:“如意帮我把它也拿回来了,从我练剑开始,这把师傅给我的剑,就从没离开过我这么久。” 道人惊醒的检查着剑身,没有破损的伤痕,甚至还有保养的迹象。 砰! 在静亭还在惊喜自己的道剑失而复得之时,宁远舟摔门走进密室。 “老宁,你的伤口还没愈合,我知道你看不到,但我已经提醒了你几次了,背上的伤口很深,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 静亭把目光从他的宝剑上抬起。 “如果你不想整个安都都知道这里有间密室,就关门轻点。” 金媚娘看着面前集愤怒与自责于一身的宁远舟,声音又柔和下来:“任务不顺利?” 于十三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是我这几年身在边军,离六道堂太远,还是……朱衣卫都是千里眼和顺风耳。” 宁远舟坐下来扶着自己的额头:“城卫军还有埋伏,我只能躲在约好的小巷子里,看着张强他们被抓。” “被抓的话,我们可以想办法营救他们,按照朱衣卫的作风,和他们想找到我们的迫切程度,他们一定的关押审问,不可能直接处死。” 于十三紧握着初月的小手:“我们还有机会。” “既然你的兄弟们暂时没有性命之忧,那还是有好消息的。” 静亭抬了抬下巴,向宁远舟示意桌上的包裹:“有药了,我们可以养伤,好好筹备一下计划。” “你的剑,找回来了。” 宁远舟看着静亭手中的宝剑。 “如意找回来的,托掌柜的带过来的。” “任姑娘呢?” “她还有事,不过既然联系上了,她还没有被通缉,很多事她是能帮忙的。” 说起如意,静亭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静亭。” 宁远舟盯着手中的剑,缓缓开口。 “嗯?” “你就不好奇,这把剑是怎么回到你手里的吗。” 宁远舟看着朴实无华的剑鞘:“它可是落在城门的包围圈之中,任 娘……是怎么拿到的。” “如意在安都这么多年,一定有自己的办法,而且药材铺都关了,她不是也弄到药了嘛。” 道士开朗一笑,指着桌上的包裹:“正好回来了,我们一起看看都有什么好东西,伤早好一天能好,早一天杀进朱衣卫总堂,救你那群兄弟们。” “好,看看。” 宁远舟解开包裹, 除了初月所有都围了上来,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精致的玉盒。 “这是里面有什么?” 于十三打开玉盒子 “这是……” 静亭率先出声,道长的声音惊讶:“紫参!还是千年的!” “千年紫参!”金媚娘也被吓一跳。 “有了这个东西,我的内伤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静亭小心翼翼的轻抚着玉盒中的宝药:“安帝那个老东西,龙椅要做到头了。” —————— 安都,朱衣卫总堂。 迟寅与任如意正对坐着,男人手中拿着一个玉瓶,一下一下的落在桌上,发出铛铛声。 “大人,抓了四个六道堂的俘虏。” 良久的寂静之后,率先开口的,是朱衣卫现任左使迟寅。 “不错。” 任如意给出一句评价。 “陛下也很满意,让我把这个交给大人。” 迟寅把手中的玉瓶向前推:“这两周的解药。” “替我向陛下道谢。” 任如意伸手去拿药瓶,却又被迟寅收了回去。 “左使这是何意?” “今晚,我弟弟死了!”迟寅脸上带着麻木的冰凉。 “你好像并不意外。” “就他那冲动的性子,在朱衣卫里能活这么久,已经是超出了我的预期。” 迟寅把木质的方桌,捏出了几道深深的指印:“我是为了照顾他,才入的朱衣卫的,迟卯是我亲弟弟,不意外,不代表不难过。” “本官好像并不知道,右使今晚去做什么了,右使之死固然令人悲痛,但下次要做什么,还是要知会我这个卫主一声,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力量。” 任如意遮住左小臂上的伤口,看着迟寅的脸,她突然很想笑,但又得忍住。 “下官受教了。” 迟寅点点头。 “右使还有事?” “六道堂俘虏的那几个,都是硬骨头,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 迟寅此刻沙哑的声音,并不比鞋底在地面上摩擦好听。 “你想让我去审?” 任如意双眼微眯:“以左使审讯手段,都没有效果,想必就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 “不。” 迟寅摇摇头,把药瓶推到任如意面前:“这几个俘虏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我以上书陛下请求处斩,这个监斩官,就由大人代劳吧。” 第八十七章 哭喊与火焰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穿过归德源,带好补给,杨盈的马车就再也没有停下。 梧国的礼王殿下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不再是那个因为驿馆破旧一点,就破口大骂的爱哭鬼了。 加固的马车又颠簸的整整五天,临近合县,这一次她们被迫停了下来。 拦住他们的,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和孩子们的呼喊。 “元禄。” 杨盈掀开车帘。 “我们不应该在夜间赶路的殿下。” 拿着马鞭的少年缓缓摇头:“前面有北磐人在劫掠村子,一个月之前他们只敢假装盗匪拦路打劫,现在……他们却敢进攻一个边境的村庄。” “因为沙北部的军队,都被安帝调去了褚国边境。” 杨盈抓紧了自己的袖口,那里有她贴身的匕首:“真想知道现在的天门关,到底有多少守军。” “天门关已经是安国的地盘了殿下。” 钱昭缠绕着细布的身体,拎着大刀走下马车:“在马车上躺了这么多天了,殿下不介意我活动活动筋骨吧。” “钱大哥,小心他们人多。” “村子里的财产让他们分散开了,而且看服饰,这里至多只不过是一个小队而已。” 钱昭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活动着身体:“元禄保护好殿下和杜长使。” “放心吧,钱大哥。” 元禄一拍胸口,从武器匣中拿出一袋铁球:“雷火弹。” 从拉车的两匹快马中,解下一匹,钱昭翻身上马手持大刀,杀入了不远处的村子之中。 “钱大哥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杨盈看着钱昭的背影,任由远方的哭喊和火焰的噼啪声传入自己的耳朵。 “自从孙朗哥死后,钱大哥话又少了很多。” 元禄靠在马车的车身上:“钱大哥一直觉得,是他没有做好明确的判断,如果当时把所有接应的六道堂兄弟都带上,也许孙朗哥就不会死了,还有……” “还有什么?” “这件事我本不该说的,可殿下应该知道……天门关战场上牺牲的护卫柴明,是钱大哥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元禄叹了口气:“如今杨行远已经死了,我们还成了破坏出使的罪人,殿下……你说过为我们,以及天门关屈死的天道兄弟们平反的。” “孤说过。” 杨盈挺直了腰背。 “九死一生啊殿下。” “元禄。” “在。” “前路艰险,你愿意跟着孤走下去吗。” 杨盈没看元禄,只是盯着远方燃烧的熊熊大火。 “赴汤蹈火啊,殿下。” 元禄笑着,从腰带里拿出两片竹叶:“要听个小曲吗,殿下。” “来一首金戈铁马,给钱都尉壮壮声势!” 激昂,尖锐的竹叶声响起,半晌,钱昭牵着马,拎着一个北磐士卒,走到了杨盈面前。 砰! 被绑好的北磐士卒落地,尘土飞扬。 “看样子,这个像是~组织袭击村子的北磐小队长。” 钱昭斜背着自己的大刀,活动了一下肩膀:“还挺不好对付,就剩他一个人了,还殊死抵抗。” “Хараал ид, Төв тал нутгийн хүмүүс ээ, та нар шийтгэгдэх болно.Чонон эзэн таны газрыг тэгшилж, бүх ард түмнийг чинь устгаж, цусыг чинь ууна,Миний сүнс хамгийн дээд тэнгэрт үүрд мөнх амьдрах болно!” 北磐小队长蠕动着,抬头向杨盈怒吼。 “你们谁会北磐话。” 杨盈看向元禄和钱昭。 “不会……” 两人都摇头。 “老夫好像略懂一点。” 杜长使早已走下马车,坐到了篝火旁。 “杜大人,他刚才说什么?” “老夫也是略懂,年轻的时候气盛曾想过出使北磐,故学过一点。” 杜长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他好像……好像在辱骂殿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元禄牟足了力气的一巴掌,把北磐士卒的牙齿都打掉了两颗。 “竟敢辱骂殿下!” 年轻的缇骑又补了一觉。 “Төвийн төв цэгүүд。” 北磐军士又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杨盈三人看向杜长使,杜长使没说话,只是对着元禄,做了一个手掌左右摇摆的动作。 啪! 又是抡圆了的一巴掌。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元禄又举起来手臂,这次被杨盈拦了下来:“嘴都打肿了,没法说话,先问他一些北磐的情况。” “告诉他,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答死!” 杨盈看向杜长使。 “Юу ч асуусанд ……л ……хариул, тэгэхгүй бол үхнэ.” 杜长使发音不太标准,说的还有些磕巴,但终究~那个北磐士卒还是听懂了。 因为,他对着杨盈啐了一口,混杂着鲜血与唾液的浓痰,险些溅到杨盈。 砰!元禄上去就是一脚。 咚!咚!咚!又是三拳。 元禄还想继续,这次拦住他的人,是钱昭。 “钱大哥~” “他们能突然出现在这里,天门关并不算是极远的地方,这次一定是和上次一样,挖穿了整个山。” 钱昭看着地上咧着嘴满脸鲜血的北磐军士:“能通过隧道来这边的,一定都是部落里的精锐,你这么问,他们不可能乖乖配合,交给我吧。” “钱大哥有什么妙招。” 说话的是杨盈,女孩儿的大眼睛看着钱昭,带着好奇的光。 “当然是这个。” 钱昭从腰带里掏出两枚药丸:“第一枚是六道堂用来刑讯的药丸,服下之后,会有莫大的痛苦。 第二枚,就是迷幻药,殿下第一次见杨行远的时候,戒指里就是这种药,可以让人短暂的进入虚幻。” “开始吧。” “还请殿下移步,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不会太好看。” 钱昭缓缓开口。 “不!孤就在这里,钱都尉继续吧。”杨盈一挥衣袖,倔强的站在原地。 略带赞赏的目光看了一眼杨盈,钱昭毫不犹疑的掰开了北磐士卒的嘴,把药丸塞了进去。 霎时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整个荒野。 “呕~~” 强忍着看完整场审讯之后,杨盈吐了出来。 “殿下!”元禄急忙上前搀扶。 “我没事。” 杨盈拿起手帕,擦掉唇边的污秽,女孩儿脸色苍白的直起腰杆:“问出什么来了。” “接连不断的试探之后,北磐发现了北境守卫的空虚情况。” 杜长使脸色也不好看,他思索着让自己说出来直译尽可能连贯:“他们派遣了更多的部队,以小队为单位潜入了中原。 今天晚上,是个谋划已久的大袭击,他们已经探察到,合县守军很少,守卫极度空虚,他们计划着, 趁着这个时候,对合县周边大部分村落同时实施袭击。 在合县守军没法出城,各个村落又没法守望的情况下,他们可以狠捞一笔,然后在合县请求的支援来临前离开。” 听着杜长使的话,杨盈举目望去,黑暗中,她仿佛看到无数个村落,正在哭喊着熊熊燃烧。 第八十八章 全天下最烈的酒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安都,金宝栈密室。 静亭内息成如箭,吐口而出,在空中形成一道气浪,缓缓睁开眼睛。 密室中没有阳光,但静亭知道,现在已是白日。 道士站起身,清理了托盘上的蜡油换上新的蜡烛点燃,千年紫参的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好,让静亭枯竭的丹田再次充盈了起来。 道人开始磨剑。 他想去杀一人,他不喜欢杀人,但却第一次如此期待一个人的去世。 安皇宫戒备森严,但这并不妨碍在静亭眼中,李隼已经是个死人,道士打算等宁远舟好一点,这样他能亲自砍下李隼的脑袋,可能于十三更想。 他们可能还要争上一争。 静亭扭头看了眼趴在初月床边,熟睡的于十三。 房门开了。 金媚娘探出头来,她只是脱力,养了几天再加上昨晚的药,已经好了很多。 没开口,女人对静亭勾了勾手指。 咔哒。 静亭走出密室,房门发出机关闭合的脆响。 “有事?” 静亭看着金媚娘。 “宁远舟两次计划失败,是不是因为你们使团内部出了内鬼。” 金媚娘开门见山。 “杨行远嘛,他都已经死了,现在肯定尸体都发臭了。” 静亭笑笑。 “那这次呢?城里那么多药铺他们不埋伏,偏偏埋伏了这一个,设伏的人一定对你们非常了解,甚至连六道堂的暗记都非常清楚,这可不是朱衣卫的本事。” “六道堂能喘气的,都在这儿了。” “还有尊上。” “不可能!” 静亭直视着金媚娘的双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是今天早上,整个安都城都知道的消息。” 金媚娘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静亭:“这是通告,我让金宝栈掌柜,去布告板上誊抄的。 昨夜抓到六道堂奸细四名,意图劫掠城中百姓,陛下敕令,由朱衣卫新任卫主任辛为监斩官,今日午时三刻在菜市口处以斩刑,以安民心,以儆效尤。” 静亭看完面色平静,又把纸张递还给了金媚娘。 “你不相信?” “我相信。” 静亭点点头:“但我不信如意会背叛我们,如果她真的背叛了我们,那昨天晚上掌柜的就回不来。” “可这……” “哪怕这张纸摆在我面前。” 静亭摆摆手:“现在离午时三刻还有一个半时辰,不要告诉宁远舟他们这个消息。” “你不会是想……” “他们身上还有伤,劫法场这点小事,贫道自己就够了。” “你想都别想!” 静亭第一次在金媚娘的脸上看到了愤怒,此刻的金沙帮的帮主,像一头愤怒的母狮子:“你就不动脑子想想,要处死这几个人,朱衣卫在牢里就弄死了,搞什么公开处刑,这就是个陷阱!” “老宁已经消沉成这样了,这几个人一死,和杀了他没什么区别。” 静亭淡淡的开口:“他说他会对自己战死的兄弟们负责,他怎么负责?” “……” “去忠烈祠祭拜吗?忠烈祠里根本没有这些人的名字。” 静亭抬起头,看向楼梯口传来的阳光:“他唯有一死,向死的不明不白的兄弟们谢罪,我有些害怕,怕安帝死了之后,下一个埋下去的就是他,死不可怕,要死得其所才行。” “可……你这么去救人很危险。” 金媚娘拽着静亭的衣袖:“如果尊上真的……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她在城里,为什么她能弄到那些药材,我们金沙帮在安都这么多年,安排了这么多帮众,都弄不到。” “她有她的办法。” 静亭像揉杨盈一般,揉了揉金媚娘的脑袋:“你要相信她,就如我相信她一样,如意平生最恨背叛,她自己也绝不会行背叛之事。” “两个半时辰,帮我准备一条从菜市口到这里的撤退路线,多谢了。” 咔哒。 不等金媚娘继续开口,静亭关上了大门。 “你就知道相信她,傻子!傻子!” 看着关闭的大门,金媚娘嘴里小声嘟囔:“活该你中圈套!” 金沙帮的帮主,捏紧了藏在背后的长剑,剑咯上刻着明显的太极阴阳图。 他的剑丢了,她知道,她记得样式,偷偷做了把一样的,现在看了是用不上了。 回到密室。 静亭先是拿出迷香引燃,放在宁远舟和于十三鼻下晃了晃。 然后继续磨剑,只是这一次……剑刃划伤了道人的手指。 “为什么不把我也迷晕。” 初月小心翼翼的把于十三扶到床上,走到静亭身后。 “因为你已经醒了,只是贪婪美梦而已。” 轻轻按压,静亭止住手指上的鲜血。 “是啊……” 初月发出一声叹息,良久的沉默之后,少女似乎成长了许多:“或许只是逃避一些事情,或许……只是怯懦,你说过允许怯懦却不能逃避。” “姑娘打算面对了吗?” “李隼想要完全掌控四大部族的势力,何其容易,现在朝堂上一定是一片动荡,这个时候……沙西部需要我。” 初月对静亭说着话,目光却落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于十三脸上。 “你想怎么做?” “承袭我爹的爵位,成为四部之中唯一一个国公,整合其他部族的势力,保护他们不被皇权吞并。 还有……我得嫁给李同光,婚约不能取消,李同光是李隼的侄子,我需要给李隼一个交代,也要告诉中原九国,四大部族还和皇室站在一起,安国依旧是中原至强。” 初月说着眼中泪光闪烁:“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喜欢的人。” “贫道保证,李隼很快会死。” “可那时的安国朝堂,只会更动荡不是吗,二皇子继位,只会更需要这场联姻。” 初月走到于十三身边,抚摸着男人的脸:“听说……他还给我准备了贺礼对吗?是什么?” “好像是马鞭吧,贫道还看过他躲起来偷偷做来着。” 静亭扭头看着初月:“做马鞭他不会,还不好意思,拉下脸来问人,你要是用一次就散架了,别说不喜欢就行。” “我很喜欢,我很喜欢。”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于十三的脸上:“别忘了送啊,浪子……你不是要喝最烈的酒嘛,我的喜酒……够烈吧……” 第八十九章 男人就是嘴硬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静亭把脑袋低了下去。 初月俯下身子,深深的吻在了于十三的嘴唇上,紧接着走出了房间。 “如果他要抢亲,贫道不会阻拦。” 这是初月离开之前,静亭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咔哒。 回应静亭的,是机关的闭合声。 走上台阶,沐浴在阳光之下,初月看到了金媚娘,她在缝一双鞋子,金红色的绣鞋,左脚的鞋跟处有一道划痕。 “想通了?要走了?” 金媚娘抬起头,看向初月。 “我还以为,你不会补鞋呢。” 初月并不想谈论这件事,她指着金媚娘手中的鞋子转移了话题。 “我也是苦出身。” 金媚娘放下针线仔细端详:“已经补了几次了,还是不行。” “已经很好了。” 初月打量着桌上的绣鞋:“就像新的一样,你是金沙帮的帮主什么鞋没有,这双鞋对你很重要。” “这是静亭送我的,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金媚娘笑了笑:“我本来赤着脚是为了接近他,诱惑他,套取关于六道堂的情报的,这个傻子,竟然问我冷不冷。” “是挺傻的。” “我本来打算把它放好再也不拿出来,可城门一战,九死一生,我就想穿着它,死在他的身边。” 金媚娘轻轻捋着绣鞋上的划痕:“他竟然把我背出来了,在我昏迷之后。” “你也挺傻的。” “所以……人这辈子总得做些傻事,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可沙西部怎么办,我毕竟是初国公的女儿,我已经任性了二十年了,也让我爹看我成熟一次吧,哪怕……他再也看不到了。” 这一次初月没有哭,少女的眼泪仿佛已经流干了。 “他希望你快乐的活着。” “他也希望沙西部里的每个百姓,能快乐的活着,从前……这是他的责任,现在!这是我的。” 初月缓步走向金宝栈的大门:“李隼是个只会掠夺的暴君,一但他整合好四大部族,安国的铁蹄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你不想让我祝福你的对吧。” 金媚娘看着初月那略有瘦小的背影笑笑。 “静亭知道你喜欢他。” 初月扭过头:“他不愿也不敢面对而已,他又怕伤害你,他的心里已经容不下第二个女人了。” “于十三也喜欢你,但他浪久了,不愿承认自己有了成婚的念头而已,男人都嘴硬。” “哈哈哈。” “哈哈哈。”两人都笑了起来。 “走了,我会去金沙楼找你喝酒的。” 推开金宝栈的大门,初月摆摆手。 “恭候国公大驾,如果你不来,我就去初国公府抓你。”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砰! 合县旁边的荒原上,钱昭把北磐士卒的扔上马车。 “殿下,我们不直接杀了他。” 元禄看着被扔上马车的北磐士卒,撇嘴的同时,给了后者一拳。 “我们去合县,找合县守将,他能证明我们说的是真的。” 杨盈靠在软垫上,看向正在擦拭大刀的钱昭:“没死吧。” “快了。” 钱昭抬起头。 “在他说完他该说的之后。” 都尉又补了一句。 “启程,我们连夜去合县。” 杨盈对着元禄下了命令。 “现在!” 杜长使惊愕开口:“殿下三思啊,我们离合县可是还要经过三四个村子的,要是这个北磐人说的是真的,那这一路上……可不太平,还是等到天亮……” “杜长使!那些受袭了的村子可等不到天亮!” “殿下千金之躯啊,这里又是安国的地界,北磐势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王公贵胄并不比平民百姓更加尊贵,这是师傅教我的道理,保护子民是我这个礼王应尽的责任,这是先生教我的道理。” “可……这里是安国的地界。” “几个月前,这里还是是梧国,他们只是本该被保护的无辜百姓,无所谓哪国。” 杨盈坚定的摇摇头:“至于危险,有人刚刚说赴汤蹈火来着,天道钱昭,饿鬼道于十三!” “有!” “你们能保护好孤吗?” “我死之前,绝不会当任何人伤害殿下一根汗毛!” 钱昭手中的长刀闪着寒光。 元禄没说话,但坚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出发吧。” 马车颠簸着跑了起来。 “杜长使,这个合县守将吴谦的资料,好像遗失在了四夷馆,你对他有印象吗?” 颠簸了一会儿,前往下一个村子的路上,杨盈从一大摞文书中抬起脑袋。 “殿下,梧国大部分官员的资料,都在臣的脑子里。” 杜长使思索着开口:“这吴谦是沙西部的宗亲,也一员猛将啊,今年三十有七,天门关大战时,曾任安帝的右卫军,马军都指挥使。 天门关一战,是他麾下的骑卒截断了圣上的退路,这才导致圣上不得不和李同光率领的羽林卫缠斗在一起,导致被擒。 天门关初定,事务繁杂,合县作为天门关之后的第一道北磐防线,也是抵挡我大梧反攻,收回失地最重要的堡垒,安帝把他留下来,足见其文武双全啊。 吴谦臣没见过,只从战报上听说,他身高七尺相貌平平,爱穿一身玄色锁甲……” “胯下红棕马,手持镔铁枪。” 元禄的声音从前方却传来。 “元禄?你也知道这个吴谦?” 杜长使带着疑惑开口道。 “不知道,但看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元禄的脑袋探进车内:“殿下,吴谦求见,他带着手下刚清理完一个村子的北磐人。” “这……” 杜长使双眼一瞪。 “别慌。” 杨盈挥一挥衣袖:“孤本来便是要见他的。” “可本来是要戴人皮面具……” “不戴又如何。” “殿下的身份。” “先生,合县守备空虚,这个吴谦没有收缩兵力,反而带着本就不多的士卒出城剿贼,足矣见其爱民。” 杨盈一挥衣袖,带着钱昭走下马车。 “我见过你的脸,礼王殿下。” 吴谦没有下马,而是策马走到杨盈身边:“在朱衣卫亲自派发到府衙的通缉令上。” 男人带着鲜血的镔铁长枪,直指杨盈。 “你的人头,足够本将军加官封爵了!” 第九十章 北磐入侵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大胆!” 元禄上前一步。 “放肆!” 钱昭手中的大刀,更是直指吴谦:“见到殿下,还不滚下马来。” “不下又如何?” 钱昭的大刀给出了答案,刀刃破空,呼啸着向马腿横扫而去。 铛! 金铁交叉的轰鸣声,响彻寂静的荒野。 钱昭巨大的力量,让骑在马上的吴谦连人带马都硬生生的后退了两步。 “别动哦。” 元禄指缝之间出现数个铁球,微笑着看向吴谦身后的军士。 “这些无谓的试探能不能少一些,将军要是想杀本王,围剿即可,不用大动干戈的亲自前来。” 杨盈看着面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朗声开口:“合县守备空虚,可围剿几个人还是轻松便能做到。” 铛! 吴谦把手中的镔铁长枪插在地上,翻身下马。 “吴谦,见过礼王殿下。” “不想要我的脑袋了?” “想。” 吴谦一句话让钱昭把放下的大刀又拿了起来:“但不是现在。” “现在又如何?” “现在,本将军需要殿下,这里几个月前还是梧国的领土,本将军要合县及其周边强行征兵,有殿下帮忙,是一条捷径,本将军保证,征兵过后,殿下可以离开,本将就当没见过殿下。” “强行征兵。” 杨盈皱了皱眉头:“只不过是有小股的北磐人溜进中原袭击村落,就要强行征兵,将军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吗。” “礼王殿下,情况比你看到的还要糟糕许多。” 吴谦缓缓摇头:“劫掠的北磐人甚至摸到了合县的城门口,乡老们说往年就算有北磐人,也只是在最边缘的村里试探,或者拦路抢劫一些货物,这次不像是劫掠……更像是……” “试探。” 杨盈踱步思索:“可是安帝的二皇子,洛西王李镇业不是在天门关嘛,他们试探又怎么样,还真能打下合县不成。” “两天之前,合县和天门关的联系就断了,商队,侦骑,哪怕是飞鸽,都没再出现过一只。” 吴谦的声音,伴随着沙沙夜风,冰冷而沉重:“我需要征兵,哪怕这会让我背上通敌的罪名,本将军也不在乎。” “可现在合县周边村镇突逢大难,还有多少百姓愿意……” 杨盈看着不远处正冒着浓烟的村子,火已经扑灭了,剩下倒塌的房屋,连接着残垣断壁,穿着破衣灰头土脸的村民走出,试图把还没被烧毁的东西复原,晚风突然又冷了几分。 已经快入冬了啊。 “殿下恐怕也知道,沙北部的军队调走,合县之后,归德源,俊州,汴州,三地再无屏障。” 吴谦看着杨盈的眼睛:“安国如此,梧国亦是如此。” 比起有能力打回来的安国,我大梧恐怕才是北磐入侵后,首选的软柿子,等杨行远身死的消息传回,朝堂之上,只怕又是一场动荡,到时候这边境……丹阳王兄只怕顾不上。 杨盈低垂着双眼,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殿下。” 元禄轻轻拽了拽杨盈。 杨盈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孤答应将军征兵的请求,只是……这军饷,将军打算从哪里来。” “只有粮饷,粮食每人每月两斗。” 吴谦叹了口气:“连年征战收成很差,我已然尽力了。” “那这些军士的家人呢?” “从军者,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可以入城暂避,其余的……合县没有能力接纳如此多的难民。” 吴将军摇着脑袋:“这就是我能殿下的所有条件了,本将什么都不能保证,只能保证本将死前,合县依然是中原的土地。” “殿下可以开始准备了,本将还要去其他村子看看。” 吴谦翻身上马,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元禄。” “在。” “去把那个北磐人杀了吧,留着也没用了。” “是,殿下,可我们……” 元禄看见钱昭已经动手,便站在原地没动:“我们真的要帮吴谦征兵吗?一去合县万一有危险……我们现在要是直接离开,他便再找不到我们。”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真如吴谦所言,那天门关现在可能已经失守了。” 杨盈淡淡开口。 “这怎么可能,天门关屹立几十年,又有天险……” 元禄嘟囔一句:“况且也没看到狼烟。” “可是只有两千守军,还有和本王一样大的,从未出过安都的李镇业。” 杨盈缓缓闭上眼睛:“先去合县吧,希望能有好消息传来。” 于是。 征兵开始了。 第一天,吴谦带着自己的亲卫,把城里想出去报信的朱衣卫杀了个干净。 出乎意料的,哪怕只是想给自己的妻儿找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征兵也算顺利。 杨盈亮出自己的礼王身份之后,更是踊跃,安梧两国多有摩擦,边境百姓,有许多更是血仇,梧国虽然战败,但很多梧国百姓更是不认安国。 直到第七天,吴谦就再也没让一匹侦骑出过城了,无需侦查,情况已经十分明朗。 天门关失守了。 北磐大军已经濒临合县城下。 “我们得向安都求援。” 将军府中,钱昭稳坐在椅子上:“这样下去,会困死在这里的。” “现在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吴谦摇摇头:“其实几日之前,我就已经派出亲卫,分四路去安都求过援了,可到现在……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为什么没有狼烟。” 杜长使看向吴谦:“历来北磐入侵以狼烟示警,可如今北磐狼主已经濒临城下,为何没有看到狼烟。” “本将哪里知道啊。” 吴谦缓缓摇头:“这样下去,恐怕只有合县城破之时,安帝陛下才能知道北磐入侵的消息了吧。” “吴将军……” “本将军可以把我自己仅剩的一队亲卫交给殿下,殿下可以突围离开。” 吴谦打断了杨盈的话:“趁着包围网还未形成,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若是孤不走呢。” 杨盈面色一冷:“北磐入侵中原,孤身为礼王,你让孤逃跑!” “如果殿下不离开,那殿下就将接过本将的兵符,合县守卫完全交给殿下。” 吴谦在摊开地图上画了个圈:“无论天门关发生了什么,我们必须点燃烽火,我会带领一队精锐,亲自去。” 第九十一章 劫法场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入夜。 杨盈打量着手中的兵符,她第一次感受着权利的味道,一县兵权,百姓生死全在她手,她想拒绝的,可谁又能胜任呢,城中现有的守军大半都是她招来的。 “殿下。” 今晚在她房门前站岗的是元禄,少年吊着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坐在她的窗沿上:“殿下想什么呢?” “想怎么才能守住合县。” 杨盈合上临时抱佛脚一样拿来的兵书,像平时一样和元禄并肩坐在墙根之下:“我还是第一次管理这么多人,在宫里的时候,我只有两个侍女,后来封王多了一些,都没顾得上管就上路了,使团里还有远舟哥哥。” “只守,合县是守不住的殿下。” 元禄的目光停留在杨盈的脸上,他不应该这么看她,这是大不敬,可他还是这么看了,他想多看她一会儿,哪怕只有一会儿:“点燃狼烟求援,是合县唯一的生路。” “吴将军会成功吗?” “会吧,杜长使不是说……他是位名将。” “你好像有话对我说。” “吴将军明日一早出发,我想跟着一起去。” “不行。” “我说过要保护殿下的,留在合县……保护不了殿下。” 元禄咬着自己的嘴唇:“只有狼烟起,合县才有救,我要保护殿下。” “你知不知道,烽火台那里情况不明,这一去很有可能就……” “我不是说过赴汤蹈火的话嘛……” “现在反对还有用吗?” “我已经和吴将军说好了。” 元禄低垂着脑袋:“一会儿就去他那里报到。” “别死了,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 月光下,杨盈的眼中泛起了泪花:“狼烟能点燃就点燃,没机会,也别把命搭里。” “殿下……” “这个孤的命令。” “是。” “给孤吹个曲子吧。” 悠扬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将军府,这一夜,两人在墙根下枯坐了许久,直至夜尽天明。 元禄背着行李,检查好改造过后带着齿轮的银针,和身上的糖丸,踏出将军府。 “连个招呼都不打吗?” 府门口,钱昭抱着自己的大刀:“我还以为,找完殿下,就该我了呢,没想到坐了一个晚上,根本不打算来找哥哥对的吧。” “钱大哥……” 元禄摸摸脑袋,尴尬一笑。 “怎么不和殿下表明心意。” 钱昭整理了一下元禄衣服上的褶皱,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是个短命鬼嘛。” 元禄低着脑袋。 “呸,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钱昭推了把元禄的脑袋:“静亭的师傅一定能把你治好的,等过了这关,哥陪你一起去。” “好。” “糖丸~” 钱昭掏出怀中药瓶:“就能做出来这么多了,你都带着。” “我还有呢。” 元禄拍了拍自己身后的机关盒:“够了。” “那也拿着,特意多放了些糖霜,你舔着吃解解馋也好。” 钱昭把药瓶硬塞到了元禄手中。 “谢谢钱大哥。” “别逞强。” “殿下从未指挥过军队,钱大哥在羽林卫待过,多帮帮殿下。” 元禄一脸认真。 “臭小子,还教训起我来了。” 钱昭揉乱元禄的脑袋:“你不嘱咐我一句,我就不帮了?” “嘿嘿。” “这一趟……” “放心吧钱大哥,保证不给六道堂丢人!” 元禄站直,抬起脑袋。 “别死了!丢人算什么。” “嘿嘿。” “走啦,钱大哥替我知会杜长使一声。” 看着元禄的背影,久经战场的六道堂都尉瘫坐下来,眼眶泛红,亲弟弟柴明与元禄的背影渐渐重合。 “哥,我这次去天门关,一定做出点成绩,让赵季那个昏官看看,宁头儿之后,他赵季可不是只手摭天。” “别逞强,别逞强……” “到时候,我带着军功回来,让哥再不窝囊的,呆在这羽林卫里……” “让你别逞强的嘛……” 晃了晃脑袋,屏蔽掉以以往的记忆,泪水模糊了双眼,元禄已经消失在路口。 双手交错在一起,钱昭抵住自己的脑袋:“满天神佛也好,三清道祖也罢,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保佑一下元禄吧。” —————— 安都,午时,菜市口。 静亭背着道剑,小心翼翼的穿梭在人流。 今天人很多,很多都来看朱衣卫的新任卫主,商贩们则是不在乎,哪里有客,他们就在哪里。 今天的静亭没穿道袍,一身月白色的劲装,戴着人皮面具,像一个来凑热闹的江湖侠客。 时间还有一刻,静亭寻了个茶摊坐了下来。 “这位公子喝点什么,今儿新下的七宝擂茶,您尝尝?” 刚坐下,摊主迎了出来。 “好啊。” 静亭点点头,擂茶很快便端上了桌。 “掌柜,你这儿生意好像不好。” 趁着上茶的间歇,静亭拉着摊主聊了起来,搂着摊主的肩膀,把他按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还好吧,毕竟要杀人嘛。” 摊主也顺势坐在了静亭身边:“少侠你别看这儿人多,可都是凑热闹的,没几个人坐下来喝茶。” “在下一直想在安都做些小生意,这集市平日里如何。” 喝了口茶,静亭皱了皱眉头,放下茶碗。 “嗯……这里客人还算多吧。” 摊主犹豫着,缓缓开口,与静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人贩带到!” 高声的呼喊,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四个被折磨的,走路都走不稳当的六道堂道众,被压了上来。 “监斩官,朱衣卫卫主,任辛任大人到!” 又一声高呼,吸引了静亭的注意,看到来人,道人瞳孔猛的一缩。 “真的是她……” 静亭有心理准备,可还是难掩震惊。 “少侠认识?” 摊主就坐在静亭旁边。 “不认识。” 道人缓缓开口:“朱衣卫可真是威风啊。” “也没多威风,听说永安塔里,一下子死了好多呢,现在连补缺都补不过来。” “是吗?” “是啊。” “你是补缺里的一个吗?” “不是,我是调……” 摊主猛然回头,看向静亭的脸。 “我刚才按你肩膀的时候,按的是朱衣卫任务失败受刑之时,经常抽打的位置,你明显吃痛,还有……” 静亭手中的茶杯盖,划过摊主的喉咙:“你这茶泡的太难喝了。” 铛! 杯盖猛的从道人手中掷出,划过正要行刑的刽子手。 直插在任如意面前的案桌之上。 第九十二章 任小楼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金媚娘说的对。 刑场确实是个陷阱。 迟寅联合城卫,包围了整个刑场,可惜迟寅千算万算,没算到静亭的内伤已经痊愈,内力充盈。 嗖!嗖!嗖! 静亭转身之间,早已准备好的飞针如瀑般激射而出,埋伏的朱衣卫甚至刚刚露头,就如同割麦子一样倒下。 道人飞身而起,轻飘飘的落在任如意的面前。 噌~噌~噌~ 身后利刃出鞘声不绝于耳。 “你……” 任如意已经站了起来,静亭戴了人皮面具,可这身形,化成灰任如意都认得。 哗啦。 正午的阳光下,静亭直接把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 “跟我走。” 任如意惊愕之中,直接被静亭抓住了小手。 “不……不行……” “师兄和师姐告诉我一个道理,有任何事情都应该一起面对,而不是做自己认为的对对方好的事。” 静亭不由分说的把任如意从案桌之后,直接拽了出来:“跟我走!” “你们谁也走不了。” 背后传来迟寅的声音,朱衣卫左使手持长刀,带着早已埋伏好的城卫,和安都之中仅剩的朱衣卫拦住了静亭的去路。 “怕吗?” 道人扭过头看着面前的朱衣卫右使:“你们那个皇上派了上万禁军都留不下,就凭你?” “不怕,就凭我。” 迟寅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你的人头,就是我踏上朱衣卫卫主的垫脚石!” “贫道问的是他们?” 静亭透过迟寅向他身后望去,示意朱衣卫回头,道士仅仅是一眼望去,朱衣卫身后的城卫军,便已是齐刷刷的后退几步。 “他们就算没参与城墙一战,也应该见过我的画像,听过我的名字,那几千具尸体,只怕化人场现在都还没烧完吧。” 搂住任如意的纤腰,静亭拔剑在手,朗声向天:“谁敢拦我。” 带着四个互相搀扶着的六道堂卫众,静亭牵着任如意,横穿于刀斧之间。 “我这一走,只怕迟大人会是新任的朱衣卫卫主了,恭喜。” 任如意与迟寅交叉而过之时,声音传进男人的耳朵里:“也许会因为今天,被李隼处斩呢,若真是这样,就提前恭喜迟大人和令弟团聚了。” “任辛!” 迟寅用尽全力,才把声音从紧咬着的牙缝里挤了出来:“别高兴的太早,你身上的毒……我看你怎么办。” 静亭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迟寅一眼。 “啊~~!” 凄厉的惨叫划过安都的上空。 “你身上的毒,贫道看你怎么办。” 静亭最后看了迟寅一眼,缓缓消失在街角,只给新晋的朱衣卫左使,留下了一个轻蔑的眼神。 “嘶~嘶~” 迟寅捂着自己的手臂,嘴里不断发出瞳孔的嘶哈声,不过一会儿,朱衣卫左使的整个手臂,就整个变为了臃肿的紫红色。 “废物!废物!” 迟寅怒视着围在身边的朱衣卫众人:“这么多人一退再退,还不快去给本官把郎中找来!” “您不也没敢动嘛……” 一个年纪轻轻的朱衣卫撇了撇嘴,挤出人群,好巧不巧的,这句话被迟寅听了个正着。 “大人,大人,咱们总堂人手消耗太大,这都是新补上来的,年纪还小。” 身边的朱衣卫急忙圆场。 噗! 迟寅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挣扎着站起身,双眼通红伴随着凄厉的嘶吼:“把我们的人全都撒出去!去找!他们躲在安都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挖地三尺!去把他们找出来。” 砰! 急火攻心的朱衣卫左使又倒了下去,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 “刚才那个朱衣卫说的,什么毒?” 嘱咐好那四个六道堂的道众,自己返回六道堂隐藏的据点,静亭把任如意拉进一个小巷。 “我本来在朱衣卫那儿,能够探听到更多消息的,你就这么把我拉出来,我的计划都被你打乱了,你知不知道。” 任如意恶人先告状一般,反问静亭:“你怎么变得这么霸道了。” “不好吗?” 月白色劲装的道士靠着墙壁。 “还……还行。” 任如意面色一红。 “你当上朱衣卫卫主的消息传开了,有人说你是叛徒。” 巡逻的卫兵在巷口闪过,静亭搂住任如意隐入黑暗:“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没按照计划出城,怎么成了朱衣卫的新卫主,身上的毒又是怎么回事。” “前卫主了,我这个朱衣卫的卫主才当了没几天,我本来还想着,把安皇宫的防卫情况摸清楚的,现在也没办法了。” 任如意双手叉腰:“这可说来话长了,有人认为我是叛徒,你呢?” “贫道若是也这么觉得,那个杯盖就会划过你的脖子了。” 静亭摇摇头,看着门口又一次闪过的卫兵:“金沙楼有一间密室,这些天~我和老宁他们一直躲在那里,我们先过去,你再慢慢说。” “巡逻就是看着严,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这些城卫,其实更怕碰上你,到时候他们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 任如意瞪着大眼睛,对着静亭眨了眨:“我们先走吧。” 牵住任如意仿佛柔若无骨的小手,静亭的内力小心翼翼的探察入女人的体内,担心过度的道士,还是想看看是什么毒,一瞬间,道人如遭雷击。 “还记得孩子的名字吗?” 任如意扭过脑袋。 “任……任小楼。” 啪嗒! 任如意的玉指,轻轻的戳了戳静亭的脑袋。 第九十三章 兽医与神医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当时安阳钟一响,我就知道自己恐怕是离不开安皇宫了。” 金沙楼的密室之中,任如意靠在静亭的怀里缓缓开口:“李隼没杀我,为了对付静亭,他把李家一直用来控制大内高手的蛊虫,让我吃了下去。” “我本想一死了之的,可现在……” 任如意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于是我打算先在朱衣卫呆下去,最少药材是送到了,可我没想到,重开城门之后,那个迟卯竟然跟着我出了城。” “蛊虫?” 金媚娘惊呼一声,看向静亭。 道人正扣着任如意的手腕,眉头紧锁:“是蛊虫,而且是最恶毒的那种,我之前在古书上见过,但也不是无解。” “说来听听,最好没有放走什么人之类的。” 于十三靠在椅子上,他还对初月出走,而静亭没有阻拦之事而耿耿于怀。 宁远舟反手拍了他一巴掌。 “三天了,于十三,你醒过来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你们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一起,为什么不开口让初月留下来。” 宁远舟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于十三:“你浪子当久了,变成懦夫了吗?” “我……” 于十三的脑袋低了下来。 “她现在可是站在安国朝堂的风暴中央,你呢?” 看着于十三低头,宁远舟嘴上却不饶人:“除了唉声叹气挖苦兄弟,能不能做点有用的。” “我……我也想的。” 于十三把脑袋埋的更低了。 “我还是继续吧。” 静亭替于十三解了围:“两种方法,凡有蛊虫必有蛊王,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这个蛊王,用它来引入如意体内的蛊虫。” “这个蛊王一定在安帝手中。” 宁远舟看着桌上铺开的安都地图:“一点情报都没有,短时间内的话~这个可不好拿到,第二个方法呢?” “贫道不记得了。” 静亭开口,换来的是众人的白眼。 “古书看的太多了嘛,难免会如此,更何况村子里并没有太多……需要驱离蛊虫的村民。” “太多?” 金媚娘找到了华点。 “好吧压根就没有,村里唯一需要驱虫的,是两头爱乱吃东西的耕牛。” 静亭晃晃脑袋。 “你之前~怎么从来没提过你还是个兽医。” 宁远舟瞪大眼睛看向静亭。 “嗯……师兄师姐们都下山以后,方圆几十里,就剩我一个郎中了嘛。” 静亭咽了口唾沫:“正式开始单独行医之后的第二个月,贫道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给人看病的时候,绝对不能提和畜生有关的事。” “比如?”任如意挑了挑眉。 “比如……完全不用担心,你只是受了些风寒,喝了药睡一觉就能好起来,但你家大黑看上去就没那么好了,它没精神,走路还一晃一晃的……” 听着静亭的话,任如意捂住了脑袋。 哆……哆哆……哆…… 密室的敲门声响起,打开门,门口站着金宝栈的展柜,手中的托盘上还端着几个熬好的药碗。 “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多了。” 宁远舟站了起来,甚至还蹦哒了两下。 “放心喝,剂量方面,贫道绝不会弄混。” 静亭看向房间内的众人:“只是治疗身体亏空的补药而已,相信我,我可是天门村方圆几十里第一神医!” “是啊,只要不进关你就是最好的。” 宁远舟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治马的药方是什么来着?” 静亭随口一句话,就吓得宁远舟本就苍白的脸变成了惨白,看向静亭的眼神也变得异常悲愤。 “开个玩笑嘛,我们最近太沉闷了一些。” 静亭耸耸肩坐了下来:“忘记药方是正常的啦,毕竟药方丹方如海一般,很早就学过的,十几年不用自然会忘记,于十三应该理解。” “我又不懂医术。” 于十三指着自己。 “你能记住自己到底经历了多少个姑娘吗?听钱昭说你之前在牢里还有……” “咳……算上牢里那些……好像确实不能。” 于十三挺直腰背,伸长脖子,看上去还有些骄傲。 金媚娘和任如意同时瞪了他一眼。 于十三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总之~本来安帝就在贫道的必杀名单之中,我们还是按照第一个方法来。” 静亭摇摇头:“一起来分析一下,看看李隼最有可能,把蛊王藏在哪里。” “既然这个蛊王如此重要,他会不会贴身携带。” 于十三率先发表了他的观点。 “大概率不会。” 静亭摇摇头:“蛊王大多极具攻击性,尤其是这种极其阴毒的,很可能一个不小心 就送他上西天。” “他已经没人保护,或许他也可能以身饲蛊?” 金媚娘皱着眉头,一遍遍打量着安都地图,原先的永安塔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停留在地图上。 “那他应该就能控制如意,起码如意的胳膊。” 静亭抬起任如意的手臂:“蛊毒已经入侵整个右臂,却没有发作的迹象。” “我之前吃过一次李隼给的解药。” 任如意手指在桌上轻点:“按照他的说法应该每个月,都要吃一次。” “那根本不是解药。” 静亭沉声道:“一定是另一只弱小一些的蛊虫,用来缓解你体内这只的饥饿感,这样它才能安分一些。” “我现在迫切的想杀了他了。” 汤匙在任如意的掌中上下翻飞,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当做暗器掷出划破安帝的喉咙。 “有可能在这里。” 宁远舟指着安皇宫的一处宫殿,抬头看向静亭:“还记得……你师姐呆在哪儿吗?” “寝宫下面的密室里。” 任如意点点头:“这个倒是有可能,离安帝够近,随时可以拿到,也没什么危险。” “宁远舟。” 静亭抬起头看向六道堂副堂主:“你那个几个道众是指望不上了,关于安皇宫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现在的安皇宫绝对是整个中原最安全的地方。” 任如意在地图上笔画着:“十二时辰,各处路口都有人站岗,不是巡逻是站岗,而且相隔不远,我们没法杀掉其中一个的同时,而不惊动其他守卫。” “如果我们每人干掉一个?” 静亭的计划总是简单粗暴:“迅速杀出一条路。” “那就变成和城门的情况一样了,出不去,这次可没人救你。” 任如意摇摇头。 “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安皇宫的守卫。” 宁远舟在安国各个部落的重臣府邸上,画了个圈:“我们可以袭击这些地方,找出和初月姑娘作对的,直接干掉,让安帝不得不分出卫队保护他们。” “我第一个来。” 于十三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金帮主打探消息,于十三确定撤退路线,李隼不是说我们谋害安国官员吗!我们就杀一个给他看看!” 第九十四章 通红的双眼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宁远舟的死亡名单,是根据安国朝堂的风向来的。 初月早朝的时候和谁吵了一架,第二天那个朝臣肯定发丧。 导致现在的安国朝堂,俨然成为了初月和李隼的战场,没人愿意和这位新任女国公针锋相对,当然没人愿意站在安帝的对立面。 “十三,你确定~这就是今晚要动手的府邸?” 高大的院墙边,静亭虚指着府邸的牌匾,牌匾上写着明晃晃的四个大字,长庆侯府。 “我……” 于十三靠在院墙:“不太确定。” “让贫道猜猜,肯定不是因为今天传遍安都的消息,三天之后,就是李同光和初月的大婚之日。” 静亭耸耸肩:“真是奇怪,他们在朝堂之上一步不退,竟然还都同意联姻。” “联姻是给外人看的。” 于十三摇摇头:“我在想……我要是更有勇气一些……” “初月也会嫁给李同光。” 静亭一盆凉水,把于十三从头淋到脚趾:“她想的是沙西部和安国的万千黎民,和李同光联姻是最好的选择。” “可……” “你不会是打算抢亲~来带贫道踩点的吧。” 静亭扭头看着于十三。 “没有……”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还像条汉子。” “……” 于十三张了张嘴又合上。 “快点吧,今天晚上到底去哪家?” 月光下,静亭打了哈欠又把嘴闭上:“快点解决,都有点困了。” “美人儿已经去解决了~” 于十三三步并两步跟上,静亭的脚步。 “于十三,你是不是不怕我打断你的腿。” 静亭按了一下于十三的脑袋:“她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呢,你知不知道。” “是美人儿自己说,一直待在密室里太闷的嘛。” 远十三捂着自己的脑袋:“不是你自己说,活动活动也好的嘛。” “贫道那是让她出去走走,不是让她出去……她在哪儿呢?” “户部尚书府,今天晚上是他家。” 于十三抬头看着月亮,又看看静亭:“宁头儿也同意了嘛,怕你不同意就没告诉你,看时辰,现在应该已经杀完了。” 安都,户部尚书府。 于十三说的对,确实已经杀完了。 整个户部尚书府,连只大点的狗也没剩下,任如意先是在伙房的菜里下了毒,待毒发之后,又一个个的抹了脖子。 把最后一具尸体扔下,任如意手掌一收一放的活动着手指,空气中传来鲜血的味道,她本应该觉得恶心的,却出乎意料的醉人。 今晚……蛊虫格外老实,没有疼痛传来。 “把户部尚书杀了就可以了,其他人没有必要。” 出发前宁远舟嘱咐的声音,回荡在任如意的脑袋。 “我这是……怎么了?” 任如意发红的双眼渐渐恢复正常,她本来是只打算杀一个的,可…… “竟然停不下来。” 任如意喃喃自语。 女人看向长剑,剑柄上那道人亲手编制的剑穗正垂下地面,逐渐泛红。 “呜呜……呜……” 户部尚书府的后院之中,孩童的呜咽声传来,那是失去母亲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声哭喊。 他看到一双泛着猩红色光芒的双眸,这是最后一个影像。 噗! —————— “过了苍松岭就是破稷山了,锋火台就在破稷山的山巅。” 安国,天门关周边。 吴谦在亲兵摊开的地图上标记着路线:“这一路上可真不太平。” “破稷山,这名可真奇怪。” 一身百姓服装的元禄,就站在吴谦身边,整个亲兵卫队,也都换上了常服,打扮的像是逃难的村民。 “据说是北磐老狼主取的,说什么要破我们中原江山社稷。” 吴谦笑着摇摇头:“可前朝烈帝真的战死在了北磐,中原诸国相争,裂土而分,这山的名字也就这么留下来了。 三国结盟之时,为了体现不惧破稷山之名,就把烽火台见到了山巅之上,也有烽火一起破稷之意。” “报~” 两人正聊着,一位吴谦的亲兵跑了过来,跪倒在地:“苍松岭发现北磐人的踪迹!”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有疑似北磐人的尸体,就在前面。” 亲兵语速很快。 “走,去看看。” 吴谦看向元禄,两人一起快步向尸体走去。 不多时,两人就看到映入眼帘的北磐尸体。 “是北磐人没错。” 元禄一眼看出:“虽然没穿北磐士兵的衣服,但相貌还是与我中原人大有不同,而且……” 元禄翻动着尸体,从尸体上拿起一缕黑毛:“这种黑色的耗毛北磐独有,不会错,看上去……似乎是被草耙子耙死的。” “天门关外的山里,还是有很多村子的。” 吴谦看向元禄点点头:“年纪轻轻的不错嘛。” “我一个大哥教我的,他最喜欢毛茸茸东西。” 说起这个,元禄鼻头一酸:“看尸体的朝向,应该是向破稷山的方向去了。” “烽火台的守军应该不多,去通知下去,连夜赶路。” 吴谦指挥着身边的亲兵:“明日一早,我们要赶到破稷山。” 次日,清晨。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元禄因为寒冷的冻的通红的脸蛋上时,少年缓缓的吐出一口寒气。 整个亲兵队,因为整夜的急行军再加上爬山疲惫不堪,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满地血肉模糊的尸体,同样疲惫的的北磐人站在尸体上,对着他们发出听不懂但无须听懂怒吼。 战斗开始了! 第九十五章 烽火台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去死吧,杂碎!” 怒吼一声,元禄推开面前的北磐士卒,把已经卷刃了的长刀永远的留在了一个北磐士兵的脖颈里。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看着满地都是北磐蛮子的战场,少年觉得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看准元禄愣神的时机,一个北磐人对着元禄扑了上来。 噗! 温热的鲜血溅在少年的脸上,也捎带的激醒了少年的灵魂。 “别愣着!” 吴谦用手中的镔铁长枪,把北磐士卒钉在了地上,鲜血狂涌:“去点燃狼烟,然后我们得把烽火台守一会儿!” “要守到什么时候?” 元禄随手捡起地面上长刀,感受着刀柄上已经干涸冰凉的鲜血:“我们人手不够,又没有器械,要守到什么时候。” “守到第二束狼烟升起!” 合县守将手中长枪横挡,拦住四把弯刀:“快去!别浪费时间,别失守!” “放心吧,整个六道堂,就我跑的最快!” 最后看了一眼身处包围之中的吴谦,元禄第一次拿起银针刺入自己的心口,向着破稷山的小山包跑去。 烽火台就在那里,和他一起冲过去的还有几个想要破坏烽火台的北磐军士。 “不能用雷火弹,会炸塌的。” 元禄收起掌中的黑色铁球,轻轻拍了拍背在背上的机关盒:“还好~我还有其他宝贝。” 机簧弹出的声响传进元禄的耳朵,几个扑向他的北磐蛮子,捂着胸口倒地。 北磐人扑上来的间歇只有一瞬,但……对元禄来说这也已经够了。 “走你!” 元禄拿起随身的火折子,扔进了烽火之中。 呼~ 噼啪的火焰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缕白色的火焰升空。 “成了!” 砍翻两个冲上来,企图破坏烽火台的蛮子,冲着吴谦的方向大喊! “烟怎么这么小!?” 全身浴血的吴谦抬起头朝着元禄大喊。 “我怎么知道!” 元禄已经冲了出来,扔出几颗雷火弹,轰隆隆的炸响过后,暂时清空了吴谦身边的北磐人:“这种烟,够吗?” “当然不够,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倒油。” 吴谦叹了口气:“要是没有这群北磐蛮子,我们还能去捡点干柴。” “那怎么办。” 看着表情越发绝望的吴谦,元禄死盯着又一次围杀上来的北磐人, 藏在手心中的银针,又一次悄声无息的扎了扎自己的心口。 “北磐人太多了,他们会一直进攻到烽火台散架为止,死在这儿毫无意义。” 吴谦抽出放在怀里的地图,塞进元禄手心:“这上面有另一个烽火台的位置,他们那儿离天门关,应该还没被袭击,你说你跑的最快的。” “吴将军……” “你来之前,我答应你那个钱大哥,好好照顾你,让你平安回去的,你应该记路……别让兄弟们白死。” 吴谦抄起手中的镔铁长枪,对着来犯之敌扑了上去 秋风飒飒,吹乱了他的衣襟。 吴谦,合县守将,三十七岁。 咬住嘴唇,强忍着泪水扔出身上所有的雷火弹,爆炸声中,在烟雾的掩护之下,元禄顺着一条小道,蹿下了山崖。 吴谦和他的亲兵是精锐,可毕竟人数太少,拦不住所有人。 这点元禄很清楚。 所以他选了小道,布满荆棘,又十分难行。 可背后还是传来了北磐人的怒骂声。 更可怕的是…… 元禄捂住了自己的左胸口,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刺激着少年的大脑。 “这么……不争气的嘛?” 一阵阵眩晕感传来,元禄不甘的意志之下,少年眼前一黑一亮,强迫自己睁着眼睛。 第三次……元禄拿出了手中的银针。 “别总用,就你那脆弱的心脉,用多了你会死的。” 静亭的声音出现在元禄的脑海,只是一瞬间,就被元禄甩了出去,少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怎么可能死呢,我还有事要做,有话没对殿下说呢。” 手中的机关盒向后甩出,乱射的机簧带来痛苦的惨叫,给少年带来了最后一丝喘息之机。 趁着这最后一点机会,元禄拿出两块糖丸塞进嘴里,捏紧手中的银针又一次对着自己的胸口扎了下去。 “钱大哥说的对,果然很甜。” 少年的脸上咧出一个笑容,下一秒直接凝固。 因为……胸口熟悉的刺痛感没有袭来。 低下头,元禄看着自己发食指与拇指之中,拿着的,正怼在自己的胸口的是一根枯草! “这……” 少年恍惚了一下。 “孩子啊,这一针再刺下去,你就真死了。” 元禄抬起头,在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精神的恍惚间,少年看见一个道士,一个老道士。 老道士一身素色道袍,满头的头发都已经花白,就连胡子也是白的没有一丝杂色,元禄看不出老人已经活了多久,只是观察眼角那密密麻麻的寿纹,元禄便已经知道,这绝对超出他所能想象的上限。 老人手中还捏着一根银针,阳光透过细密的枯叶落下,针头上亮着寒光。 “我的……我的……” 元禄向着老道士的方向踉跄了两步。 “老道知道,这根针就是老道刚刚从小友手里拿过来的。” 老人笑笑,瞬移般来到元禄的身边,轻轻的摘到少年手中的枯草,把针放了回去:“这根针,还是有点眼熟的,小友一会儿还是要和老道解释一下。” “这轻功!” 看着熟悉的轻功,元禄瞪大了眼睛,想惊呼出声,只是他的心脉不太允许,下一秒一股温暖的内力,传遍全身。 “呼~” 少年像一个溺水的人,刚刚接触到新鲜空气。 “烽火台!烽火台!” 元禄有一大堆想说,最后说出了最急切的事。 “老道知道了,这就上去一趟。” 白影一闪而过,元禄愣在原地。 “那个……上面有北磐人……还很多……” 看着完全消失了的背影,元禄把想说的话说完。 “有多少,你好像……也不太在乎的对吧。” 元禄紧了紧怀里的地图,嗯……应该不用再打开了。 —————— “我们说好的,不杀人全家的。” 天刚蒙蒙亮,宁远舟就把静亭从密室里拽了出来,手上还拿着金沙帮刚刚传来的消息:“户部尚书府上下四十七口啊,无一生还,他家可是还有幼儿,尚在襁褓之中啊!” “这……” 道士微微皱眉:“这不可能吧,如意是不会对孩子动手的,她在做朱衣卫的时候都没动过,现在怎么可能。 是不是这个户部尚书还有其他仇家,正好前来寻仇……看到他已经死了,就迁怒了他的家人。” “这么巧?” 宁远舟盯着静亭。 “有可能吧,我们可以问问如意,到底怎么回事。” “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任姑娘到现在也没回来。” 第九十六章 或许只有一句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在城里逛整整一天,静亭垂头丧气的走回了金宝栈。 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道士只能摇摇头。 “任姑娘不想让你找到,那你永远也找不到她。” 看着耷拉着脑袋的静亭,宁远舟拍了拍后者的肩膀:“你想一想,作为一个通缉犯,她能去哪儿呢?” “都是我的错,一定是蛊虫影响了她,我没有诊断出来,可是……这不应该啊。” 静亭皱着眉头靠在椅子上:“如意体内的只是普通蛊虫,是没有意识的,只靠本能活动的虫体,按道理来说,是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本身就是一个弑杀之人,或者身体里的蛊虫受到了蛊王的影响。” 静亭晃晃脑袋:“我比较倾向于第二个。” “我觉得也是,尊上绝不会对老人和妇孺动刀的,一定是蛊王控制了她。” 金媚娘把一杯热茶递给静亭:“你是说,安帝动用了蛊王,可既然能影响尊上,为什么不早些影响,让我们自相残杀不是更好吗……” “没那么简单,蛊王虽然是王,但也不过是大点的虫子,本身是没有自我意识的,除非让自己接纳蛊王,否则根本不可能对其他蛊虫发号施令。” 静亭摇摇头,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你是说,安帝接纳了蛊王?” 宁远舟一只手拄在桌子上,看着静亭:“他真会那么做?” “除非他想死。” 静亭的手指轻轻扣动着桌面:“蛊王与其他蛊虫是不同的,他极具破坏力,杀戮和饥饿的欲望极其旺盛,它会影响人的意志,甚至会啃食接纳者的皮肉,如果李隼真的接纳了蛊王,那我们就不用杀他了,过两个月他自己就死了。” “影响人的意志?尊上身上的不会就是……” 金媚娘欲言又止。 “不是。” 静亭一口否决:“还记得如意说她吃过解药嘛,如果如意体内的真是蛊王,就不可能有所谓解药一说。 而且……一但接纳蛊王,眼睛就会一直变成红色,日常行为也会变得疯癫噬血,是真的噬血,喝的那种……你们都看过了,如意的眼睛并没有变红,也没有噬血的倾向。” “如果是安帝手下的人接纳了蛊王,那……户部尚书就不会死了。” 宁远舟揉搓着自己的下巴,最近这些日子,他的胡子长的极快:“这位户部尚书,可是坚定的站在安帝这一边,打压部族势力的,他没有理由杀自己人,而且还是灭门。” “这就像……” 金媚娘犹豫了一下。 “就像接纳者本身没有意识,只是依靠蛊王的本能,在胡乱指挥,随意杀戮而已。” 静亭接上了金媚娘的话,看向宁远舟:“无论那个蛊王在哪儿,我们必须加快动作,看看安帝在搞什么名堂,不然再让如意这么杀下去,沉重的负罪感会让她崩溃的,于十三呢?” “初月就要大婚了,他肯定在……” 咻~~~啪! 一道嘹亮的鸣笛声,打断了宁远舟的话。 “六道堂的鸣嘀!初国公府方向!于十三就在那儿。” 宁远舟猛然起身。 金媚娘也想站起来,被静亭按着肩膀又坐了回去。 “你留守,打探一下安皇宫的消息,现在混乱之中也许守卫会有所变动。” 没等金媚娘回话,静亭就闪身消失在了房间里。 “注意……安全。” 金媚娘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口中喃喃自语:“我是说~我等你回来呢。” —————— “唔~啊~” 元禄睁开眼睛,浑身剧痛之中,他选择捂着自己的肋骨。 “跑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它断了……还这么彻底。” 口干舌燥的少年翻身无果,只能瘫在火炕之上吐舌头:“我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老道上山之后,小友,天门村的村民们发现昏迷在树旁的你,就把你拖回来了,老道又把你带上了山。” 老道士拎着一壶热水,从房门口走进:“官兵们顾不到的时候,他们通常会自己保护自己的村子,希望你不介意他们把你弄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撞断了你的肋骨。” “啊~~” 元禄哀嚎了一声:“我不介意的仙长。” “老道青阳子,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应该跟你提过我。” 老人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元禄:“你怀里的信,老道已经看了,静亭这臭小子,拿他师傅当药铺了。” “所以~” 元禄一脸希冀的看向老人。 “他要是能和老三一样,能好好学医,也不至于把你送到这儿来。” 老道士弯着腰在元禄身上轻轻比划:“看骨龄,你已经十九了,要是早个十几年来找老道或许还能让你寿终正寝,现在……五十岁可能已经是极限了吧。” “五十!” 元禄瞪大了眼睛:“仙长,您的意思是说……我可以不做短命鬼了!” “按照寿数来说,确实如此。” 老道士点点头。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治疗?” 元禄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急切,急切到他竟有些结巴:“我是说……我……” “已经结束了,在你昏迷的时候。” 老人慈祥的笑笑,把一张药方递给元禄:“这是后续的药方,你每天一服不能间断,观里的药房里有药,自己熬,等你的肋骨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下山了。” “……” 元禄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想跪下来,肋骨上的疼痛,让他只能在火炕上蠕动。 “行了,贫道知道你要做什么,省省吧。” 老道士摆摆手像门口走去:“把柴劈了,水打了,饭做好,观里的祖师像擦一擦,如果还觉得不够,就照顾照顾院里那棵桃树吧,我老了,那几个孽徒没一个回来的,这活儿总得有人做吧。” “打水……劈柴……” 元禄看了看自己肋骨,又看了看正踏出房门的老道士。 “桃子已经熟了好久,想吃的话就自己摘吧。” 老道士摆摆手,消失在少年的视线之中。 挣扎的走到院子里,虽然天清观地处山巅,但元禄从未觉得呼吸如此顺畅。 少年举目远望,头顶是飘荡着落叶的桃树,远方是滚滚的狼烟。 潇潇秋风之中,元禄仿佛能看见,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正站在合县城头,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等我啊,等我,我能回去了,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告诉你呢。” 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或许……只有一句。” 啪嗒! 完全熟透了的桃子落下,砸在少年的脑袋上。 索性元禄拿起来咬了一口。 “呸!都坏了~” 第九十七章 当天下第一高手掀桌子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金宝栈离初国公府并不算近。 静亭拽着宁远舟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满院的尸体,浓重的血腥之中,初月正抱着满身是血的于十三,跪坐在尸体中央。 “怎么回事?” 静亭冲过去的一瞬间,就被初月猛的推开的。 “十三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有黑衣人冲进府里,十三也跟着冲来救我。” 初月的脸上泪痕交错:“任如意就从另一个方向杀了出来,她先是杀了两个黑衣人,我以为……她是来救我的呢……你不是从法场把她劫走了嘛!她到底有什么情况!” “贫道也不太清楚,于十三怎么样了?” 静亭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检查于十三情况的宁远舟。 “哪怕偏一点都能要了于十三的小命,还好的是这一刀非常精准,只是皮肉伤。” 宁远舟抬起头:“但他的血流了很多,全安都都听到鸣嘀了,城卫军很快就会赶来 ,我们得带他离开。” “那一刀本来是刺向我的,十三帮我挡住了。” 初月担忧的看了看于十三,又把目光转到静亭脸上:“她为什么要杀我?她不是……李同光的师傅嘛。” “是……是初贵妃要杀你。” 院门口,李同光扶着院墙,一点一点的走了过来,他的伤还没好,失去武功让她面色苍白。 “初……姑姑?” 初月满脸惊异:“这怎么……可能……” “我和初贵妃其实一直都……有一段情缘。” 李同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挣扎:“婚期定好的那天晚上,我去找过她,她威胁我一定要把婚约取消,否则……” “否则如何,就杀了我!?” 初月还处在震惊之中。 “不,她知道我最在意的,就是我师傅……” 李同光低着头:“我当时……只当她说的是气话。” “行吧,至少贫道知道应该找谁了。” 静亭站起身冷冷的看了李同光一眼。 “我会再找初贵妃谈一谈的,我会和她说清楚!” 李同光撑着墙壁站直身子:“城卫离这儿只有一条街了。” “我们先走。” 宁远舟按着于十三的伤口,看向静亭。 “你带着于十三先回去,如意一定就在这儿附近,我去找找。” 不等众人回话,静亭消失在夜幕之中。 任如意曾经问过静亭。 所有武功之里,静亭最擅长的什么。 道士的答案是,轻功。 黑影中的静亭,就像是一只鸟瞰大地的巨鹰,以初国公府为中心,极快的搜索着附近的小巷。 终于,静亭发现在一个小巷的酒馆的门坏了。 迈进大门的那一刻,静亭就闻到了浓重的迷香味儿,和一阵稀碎的声音。 “能不跑了吗?” 静亭放轻了自己的脚步:“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我……” 任如意的声音从酒馆深处传来:“我没法控制我自己了,而且……越来越严重了,从给你送药的那天晚上开始……我只是杀了几个朱衣卫,可……停不下来了,就连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都……” “这不是你的错,是蛊虫在影响你。” 静亭缓缓向前走去:“这是李隼的阴谋。” “可满手都是无辜之人的鲜血,是事实不是吗?!” 任如意的声音颤抖:“别往前走了,静亭!别往前走了!我不知道自己的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静亭没停,寻着酒气内力运至双脚,无声的向前迈步。 咔嚓! 行至任如意不远处,静亭飞起一脚,踹碎了女人藏身的柜台。 迎接道人的,是一把直冲面门的宝剑。 “变成什么样子?” 静亭笑着望向任如意通红的双眼,伸手扣住任如意的手腕:“另一个我爱的样子吗?” 任如意的双眼越发血红,她没说话,只是机械性的向静亭挥砍而来。 “一根虫子而已,别让他控制了你。” 静亭侧身躲过:“有了身孕还喝酒,不乖哦。” 剑锋好像在空中停留了一瞬,但还是颤抖着对着静亭直刺而来。 只是这一次,静亭没躲。 噗! 锋利的长剑扎进了道人的肩膀,鲜血喷溅,落在任如意的脸上。 静亭面前,任如意瞳孔中的红色逐渐褪去,恢复成黑白相间的瞳色。 “不……不……” 松开宝剑,任如意手掌不停的颤抖。 “不严重,但非要这样嘛。” 静亭指着还插在自己肩膀上的长剑,对着任如意温柔一笑:“刺于十三的那一剑,你其实已经清醒过来了,所以才能避开要害,你能战胜它的,不会被它控制。” 砰! 任如意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拔掉肩膀上的长剑,点住穴道把血止住,静亭小心翼翼的抱着任如意,从酒馆走出。 看向安皇宫的方向,道士的怒火仿佛能燃烧整个安都。 “什么人在那!出来!” 巷口,一队搜寻的城卫军,听到了静亭未加一点掩饰的脚步。 很快,他们成为了怒火中的第一堆灰。 “贫道……本不欲如此多的无辜之血给你陪葬的。” 月光下,鲜血正伴随着醉人的月华,顺着道剑的剑锋,缓缓滴下。 安都疯了。 或许疯在每个满是鲜血的晚上,或许它早就疯了,现在才摆到明面上来。 四天以来从朝堂之上唯一传过来的消息,是因为初国公府遇袭,初国公初月和长庆侯李同光的婚约推迟。 可这……实在不算什么大新闻。 实际上,安国的朝会,已经整整推迟了四天。 因为……没有人需要上朝,就在初国公府遇袭的次日,一个疯狂的道士自宫门附近杀出,安国大半个朝堂的朝臣,死了个干净! 第九十八章 合县保卫战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安阳钟的轰鸣声又一次响起。 这口象征着安皇宫危机的大钟,已经无法再触动侍卫们的神经。 “唉,又来了。” 一位穿着禁军甲胄的军士,看着身边站岗的年龄明显比他大很多的同僚:“这次不知道又是哪个门,真希望调到殿前卫去啊,饷又足,又不用提心吊胆的。” “你应该庆幸,没调到殿前卫去,饷是足,你等着看吧,没命花。” 另一个禁军发出了一声冷哼:“城门一战你守在别处没看到,那尸体……堆得比城门还高呢。” “那……安阳钟响了……” “陛下最新的命令,把守其他宫门的禁军不可擅动,违令者斩。” 老军士叹了口气:“现在的安皇宫说是一个军营也不为过。” “不过这两天倒是没人上朝了。” “不会很久的,你要是在这儿站了半辈子岗,你就会知道,咱们那位陛下要是被逼急了,可是很可怕的……” ………… “贫道就是要逼急他。” 金宝栈的密室之中,静亭来回踱步:“四天不上朝,五天不上朝,他还能一辈子不上朝不成,贫道倒是要看看,是他选调官员来的快,还是贫道杀的快!” “是尊上中了蛊虫,还是你中了蛊虫。” 金媚娘把洗好的衣服递给静亭:“你怎么比尊上看着还严重。” “如意怎么样了,今天的情况,有比之前更严重嘛。” 静亭拿着衣服走到屏风后,只给金媚娘留出一道阴影的同时,声音从屏风后面传出。 “尊上在里屋,你可能得自己看看。” 金媚娘把一条拭巾,扔进屏风砸在静亭的脑袋上:“洗个澡再去,尊上现在闻不了血腥味儿。” “已经……这么严重了嘛。” 洗漱一番,静亭走进里屋。 任如意正坐在床上,床边是一个巨大的铁球,铁球上拴着一条锁链,另外一头连接着一个铁环,扣在任如意的手腕上。 “还好吧……只是……每过一会儿,杀戮的欲望就会涌上来。” 看着静亭关切的眼神,任如意故作轻松的笑笑:“那个接纳了蛊王的人是怎么回事,好像没法控制自己,像疯了一样。” “李隼的骨头,比我想象的还要硬,看来还得陪他多磨几天了。” 静亭晃晃脑袋:“安皇宫像铁桶一样,我杀一个,他补十个。” “慢慢来吧。” 任如意对着静亭温柔的笑笑。 “可没有解药,你等不起的。” 静亭皱着眉头搂紧任如意:“皇宫里蛊王,一但解药的时限一过……我只有硬闯这位一条路,也许这就是安帝的算盘。” “李同光来消息,宫里戒严,他没机会见初贵妃。” 任如意耸耸肩,轻靠在静亭怀里:“意料之中,不过~还有第二条路,金沙帮最新消息二皇子李镇业回来了,最多两天就会赶到京城。” 静亭笑了。 —————— “还没有消息传来,或者说……根本没有任何消息能进城了。” 合县城头,钱昭的手掌放在城墙上,感受着砖石的冰冷,对着身边的杨盈缓缓开口。 到昨天夜里为止,合县城外所有的哨卡都失去了联络,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再派人出城查探已是徒劳。 “元禄会回来的。” 杨盈好像笃定了什么,又好像在说服自己:“他会点燃狼烟,然后平安回来。” “我倒希望他不要回来。” 钱昭声音幽幽:“现在合县就是一摊死水。” “报~~” 一个卫兵由远及近。 “报告殿下,狼……狼……” “不用报了,孤看见了。” 杨盈打断了激动到有些结巴的卫兵,挥手示意他冷静。 卫兵当然很激动,他也应该激动,狼烟代表着求援成功,代表着生的希望,城门紧闭的这几天,合县守军的士气已经降至了冰点。 而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到远方升起的滚滚狼烟。 “元禄和吴将军成功了!” 在士卒面前,杨盈应该保持严肃,但此时女孩儿的也是止不住的上扬。 “殿下。” 钱昭转头看向杨盈:“我们应该通知城卫军上城墙,无论准没准备好,北磐人一定会发起进攻。” “我们要守多久,援军多久能到?” 杨盈目光扫过,城头上的滚木与擂石时间匆忙,他们也没准备很多。 “安国的军队……不太清楚,如果按照羽林卫的速度来算,从看到狼烟的那一刻,便开始急行军,先头部队赶到到合县,还要保证能直接进入战场,估摸着……怎么也得七天吧。” 钱昭叹了口气:“殿下,我们人手不够,而且……大多数才被征兆了几天而已。” “钱都尉把他们训练的如何了?” “除了前进和后退,他们还听不懂其他命令。” 钱昭摇摇头:“举起石头往下扔,他们还是会的。” 杨盈没说话,梧国礼王身高不高,但还是费力的扒着城墙,举目远望,她已经能看到,城外的密林之中,北磐狼主的战旗正随风飘动。 “士卒们现在都在校场,殿下要去看看吗?” 钱昭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们大多都很恐惧,殿下若是出现,会给他们带来信心。” “这种事……我从未做过。” “要试试吗,实际上~殿下只要站在那里就可以了。” ………… 晚饭过后。 杨盈跟着钱昭来了校场,合县的军校场,这是杨盈第二次过来,上次是因为征兵。 今晚的杨盈特意穿了代表着礼王身份的金色官服,手中绣制的金色巨龙盘踞在胸口,不怒自威,自打她离开安都,这是她第一次穿上这件衣服。 校场里,杨盈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几天前还是农民或者杂工的士卒,他们已经强打精神,但绝大部分人的眼神中,还是透露着迷茫与恐惧。 “将士们!” 杨盈站在了校台前,她本可以不说的,但站在这里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身上的衣服无比沉重,女孩儿无法说服自己,就那么干巴巴的站下去。 “我想~你们当中很多人已经知道北磐人来了!他们越过了天门关!现在就在合县外。” 鸦雀无声的校场上,杨盈的声音清晰而明亮:“你们当中,已经有一些人和这些蛮子交过手,有些……已经有了血海深仇,狼烟,孤相信所有人都看见了,援军不日即到! 但在这之前,挡在这些北磐人和中原百姓之间的!只有我们! 告诉孤!你们能不能够忍受你们的父母家人被北磐人抢掠杀害,告诉孤!你们能不能够忍受你的妻儿被北磐人随意凌辱!告诉孤!你们能不能!?” “不能!不能!不能!” 一连三声,吼声震天。 “跟孤一起上城墙,我们要让那些北磐蛮子知道!这里是中原的土地,不是他们能够随意撒野的地方!” “必胜!必胜!必胜!” 咻~~~ 啪! 耀眼的烟火在空中炸响,杨盈看向城门。 无须多言,所有人都清楚。 战斗开始了。 第九十九章 合县血战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上去!上去!后退者死!” 钱昭的怒吼声,传遍整个城楼。 北磐人选择在狼烟燃起的第一个夜晚发动夜袭,北磐军队不善于攻城,但夜战,一直是这些蛮人的专场。 而合县的守军这边,大部分新兵连夜战是什么都不清楚。 他们只知道,黑夜之中,不知道哪里会有激射而出的流矢,带走他们的生命。 浓重的血腥味儿,让不少新兵吐了出来,强烈的恶心感使刚刚在校场的激昂消失的无影无踪,身边袍泽的接连倒下,更加剧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 噗! 砍掉冲上城墙的北磐蛮人的脑袋,又把刚架在城墙上的云梯推了下去,钱昭焦急的环顾四周。 北磐部落的攻城器械确实残破的可笑,为了抓紧时间,他们甚至没来的及把攻城车,投石机等这些物件运到合县,只是凭借着射不穿城墙的箭矢,搭配着云梯强行往城墙上爬。 但这…… 已经够了。 防线在崩溃,环顾战场,六道堂的都尉敏锐的感觉着战场的变化。 随着云梯一架架的卡在城头,越来越多的北磐人跃上城墙,与守军进行着近距离的厮杀。 伤亡很大! 钱昭皱了皱眉头。 黑暗中,士气在崩溃。 这才是最致命的。 “要七天,这才第一夜而已啊。” 六道堂的都尉抡起大刀,他还能做什么呢,已无退路,唯死而已! “孤在这里!不许后退!” 杨盈的声音传进钱昭的耳朵里,男人惊异的回头望去,他嘱咐过的,让这位从小就金枝玉叶的殿下,留在将军府。 “殿下!” 钱昭低吼了一声:“快回去!这里危险!” 杨盈穿的太显眼了,明晃晃的金色铠甲,搭配着金色披风,掌中是已经出鞘的雪亮的长剑,头顶金盔。 明亮的火把在礼王殿下的周围熊熊燃烧,杨盈耀眼的!像是黑暗中的火炬! “孤,不回去!诸位将士都在这里浴血奋战,孤怎能在将军府苟且!” 杨盈高举长剑,声音传播整个战场:“孤乃大梧礼王杨盈,孤就在这里,将士们!为了身后的百姓!” “为了百姓!” 嘶吼声从城区各处传来。 “为了家园!” “为了家园!” “给我杀!” “杀!” 杨盈普一出场,便挽回了合县守军的士气,身材并不高大的女孩儿站在高处,像一盏火炬,驱散了士兵们内心的恐惧。 这么做,虽然挽回了城墙上的败局,却也有着极大的风险。 噗! 一支箭,擦着杨盈的脸皮射了过去,划过空气的声浪,听的女孩儿耳膜轰鸣,杨盈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想眨,她不能! 她很害怕,她想抖!可她不能。 她想哭!她也不能! 她知道,她现在已经是所有将士的脊梁!而脊梁!是不能弯的! 她要以最醒目的装扮,站在敌人是狂风骤雨之下,像一座山,屹立不倒,所有的将士一回头,都能看到她站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她就站在这里。 只要她还在这里,所有人就都知道,我们还没有败! 北磐的狼主也能明白这一点。 铺天盖地的箭矢朝着杨盈激射而来,由部落里最精锐的弓箭手掩护,部落中最英勇的勇士开始乘着云梯,在城墙上爬行。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所有北磐勇士都清楚,礼王一死,合县就攻下来了。 钱昭拿着大刀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他早已眼含热泪,看向杨盈的目光也有些模糊,天道的职责便是为了保护君王,这一刻,他已经找到了值得他效死一生之君。 “就是前朝烈帝重生,也不过如此了吧。” 都尉口中喃喃,挥刀横斩一个刚刚跳上城墙的北磐勇士变成了两半。 钱昭亲自率领一支卫队,站到了杨盈身边,士卒们高举着盾牌,抵挡着飞蝗般的剑雨。 噗! 盾牌不是万能的。 更何况士卒们大部分的盾面,都挡住在了杨盈的身体之上,一名士卒的被利箭射中胸膛,倒了下去。 接着……是下一个! 又一个! “郭亮!郭亮!” 杨盈拽着一个重伤的士卒,呼喊着他的名字。 “殿下……” 士卒口鼻溢血,缓缓的跪倒在杨盈身边:“我的家人……都在城里……” “抚恤之事,孤向你保证,孤会亲力而为。” 盯着士卒的眼睛,杨盈缓缓开口。 砰! 士卒倒了下去。 不。 他还没倒下去,他只是倚着盾牌,用自己的肉身挡在了杨盈身前,没了呼吸而已。 惨烈的厮杀还在继续。 刀刃,石块,羽箭,甚至是撕咬,白刃战以是无所不用其极。 喊杀声整整持续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时,北磐人收兵的号角,划过了清晨的朝露。 当啷。 看着面前乌泱泱一片的北磐人退去,一名士卒手中的长枪落在了地上。 有的士卒甚至直接倒地,或是在血泊之中打起来呼噜。 “不许睡,不许睡。” 钱昭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城墙:“先下去,等校场的兄弟们换防之后再睡!” 杨盈也收回了自己的宝剑,一夜苦战,鲜血着染红了她金色的铠甲,甚至女孩儿的脸上也被溅了两滴。 “殿下。” 处理完换防之事,钱昭走进将军府。 “我们还有多少人?” 杨盈抬起头,开口就是钱昭不想面对的问题。 第一百章 下雪了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一半。” 钱昭低沉的声音响起:“不过这一战能活下来的……都是老兵了。” 杨盈缓缓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溢出。 “钱大哥~” “殿下。” “核对名单,尽快把抚恤发下去。” “殿下……” 钱昭的声音明显抖了一下。 “银子不够吗?先动一动那十万两黄金。” 杨盈揉着自己发疼的眉心。 “不,我们应该先征兵。” “适龄的吧,无论他们想不想上战场。” 杨盈犹豫了一下。 “殿下,范围应该更宽泛一些。” 钱昭摇摇头:“比起成为待宰的羔羊,我想那些羔羊,更想展现一下自己的羊角。” ………… 杨盈不忍心看比自己还要稚嫩许多的孩童,端着有两个自己高的长枪走上城头,但她却不得不看。 “殿下,我会死吗?” 年仅十三岁的郭晓举着盾牌,站在杨盈身边,怯生生的开口。 满天喊杀声中,男孩儿显得格外恐惧,手中的盾牌却举的稳重。 “会吧。” 杨盈揉了揉男孩儿的脑袋:“如有城里破那一日,我们都会死。” “那我要死这里,和我爹一样,像个英雄。” 郭晓举着盾牌,声音清脆。 杨盈听着,把目光落在城外再一次集结攻城的北磐军队上,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合县外,又有新的狼主到了,不知道是哪位。 噌! 又杀退了一波北磐的进攻,腰间的长剑被杨盈拔出。 “必胜!” “必胜~~!必胜~~!” 嘶吼声传来。 便随着嘶吼一片雪花洋洋洒下,飘然落在礼王的剑尖之上。 “下雪了啊。” 杨盈喃喃自语,凛冽的寒风之中,城墙各处,残破的尸体随处可见,凝固的鲜血还未来的及擦拭,就又被新一轮的血肉覆盖。 永佑六年初冬,合县仿若人间炼狱。 —————— “下雪了。” 天清观的山巅之上,元禄把背上背着的柴火放下,感受着指尖融化的寒霜。 看着高耸的柴火垛,少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这些柴,烧到后年也够了吧。” 跑到院子里,元禄大口的呼吸着山巅新鲜的空气,自从心脉的问题解决之后,元禄就特别喜欢这个动作,大口大口的热气从少年的口中喷涌而出,化作一道道白雾。 玩了一会儿,又把桃树边上杂草除掉,元禄走进了天清观的正殿。 老道士就在那里。 在断了一只手的灵宝天尊下面坐着。 “仙长……” 元禄犹豫着开口,老道士已经在这儿盘膝坐了很久,他不知道他是睡了,还是醒着。 “你要下山了,伤都好了吗?” 老人的声音很小,但却准确无误的传进了元禄的耳中。 “承蒙仙长关照,我的伤……已经……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捂了下自己的肋骨,元禄咧咧嘴。 “放屁,骨头都断了,哪有这么快的。” 笑骂声传来。 “砍柴的时候,碰到天门村的村民,听他们说……北磐人已经越过了天门关,在合县打起来了。” 元禄低着脑袋:“如今我心脉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想……” “想走就走吧,你又不是老道的徒弟,用不着征求老道的同意,要是五十年前,老道还能随你下山大闹一番,现在老了~老了~只是稍微活动一下筋骨,骨头就酸了好几天。” 老人笑着摆摆手。 “仙长大恩,元禄永不敢忘。” 元禄看着面前的老人,挑了挑眉,他很清楚老道士所谓的活动筋骨,上百个北磐人,化作了点燃狼烟的燃料。 “小小恩情不必在意,你切记,下山之后,不要向北而行。” “元禄谨记。” 少年点点头,跪了下来,额头顶着地面恭恭敬敬的磕了下去。 老人没看元禄,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 下了天清观,第一站当然是天门村,这个地处深山之中的小村子,正在为了抵抗永佑六年的第一场雪而努力。 进村的路上,元禄看到有村民背着一捆捆干柴,还有的村民修补着破旧的屋顶,统一的是,大部分房屋的门口都放着一柄草叉,看着草叉上干涸的棕褐色血迹,元禄清楚这绝不是猎物的雪。 “这户应该就是村里唯一的客栈了。” 拐过两道弯,元禄站到一户民房面前,这处民房看起来,比之其他的要稍微大上一些。 吱嘎~~ 随着元禄手臂上的动作,沉重的木门发出退休的怒吼。 热气扑面而来。 客栈仅有的三张木桌都空着,一个火盆放在中间。 “有客人。” 看着并不像掌柜,更像是猎狐的男人从里屋钻出,看向元禄:“是你啊,肋骨好点了吗?” “你认识我?” 元禄指了指自己。 “是我带着村里的几个猎户,把你从破稷山上带回来,送到天清观上去的。” 男人从柜台里拿出茶杯,放在元禄面前:“当时没有人觉得你活着,要不是仙长要求,我们都打算把你扔在那儿来着。” “所以掌柜……我的肋骨……” 元禄摸了摸自己断掉的左肋,看向男人。 “搬你回来的时候……村里人做事难免毛手毛脚的嘛。” 豪爽的边境汉子拍打着胸口:“你想喝点什么,我请客!” “酒就算了,我一会儿还要赶路,喝点热水就……” 元禄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辛辣感直冲天灵盖。 “嘿嘿,茶这东西,村里是没有的。” 掌柜的笑着,摸摸脑袋:“自家酿的水酒,外面冷,你喝点暖暖身子。” “咳……” 喉咙的灼烧感,让元禄咳嗽了一声,他不是没喝过酒,这是没喝过自家酿的…… “小兄弟要不要吃点什么?” 掌柜询问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用了,给我拿些干粮就好。” 元禄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脑袋:“我来是想打听一下北磐人的消息,还有去合县的路。” “出了天门村,绕过天门关往向南走,梧国方向,第一个城池就是合县了。” 掌柜的拿起客栈里现成的大饼,塞进元禄的包裹:“至于北磐人的消息,今年北磐的动静可大了,看战旗,左右贤王的部落,都已经越过了天门关,你现在要去合县,只怕是非常危险,我劝你,还是在村子里躲两天,还有空房不收你银子。” “天门关已失,周边的村子……情况如何?” 攥紧拳头,元禄摇头拒绝了掌柜的建议,小心的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靠自己呗,山里还好一些。” 掌柜的叹了口气:“北磐蛮子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这些年,都已经习惯了,这群狗娘养的都该下地狱,要是静亭小道长还在村子里,肯定渡了他们。” 元禄没有下一个问题了,少年沉默着拿起桌上的包裹,推开沉重的木门,走入满天的风雪之中。 天清观的山巅之中,老道士缓缓睁开略带浑浊的双眼。 深深的叹了口气。 第一百零一章 李镇业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砰! 静亭迎着寒风,把一个布袋重重的扔在地上。 布袋里有东西在蠕动,正发出唔唔的声音。 砰! 道士一脚踹了过去。 “唔!” 包裹猛的颠了一下,发出一声明显被压抑着的痛苦哀嚎。 砰! 宁远舟补了一脚。 “唔……” 安静了。 砰! 受伤的于十三一瘸一拐的冲了上来,脚悬在半空,最后还是选择踹了下去。 “别光踢啊,人抓回来了,给出出主意。” 看了一眼金媚娘没有下脚的打算,静亭看向房间内的众人:“怎么才能拿李镇业把蛊王换出来。” “他一定有卫队,你抓的时候留活口了吧。” 宁远舟托着自己的下巴:“等卫队去报信,然后我们的找一个安全点的地方,提前准备好撤退路线。” “卫队?什么卫队?” 静亭疑惑的看着宁远舟:“贫道抓他的时候,就他自己啊,还穿着北磐人的衣服,要不是贫道看过画像,他还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李镇业,贫道早一掌送他见道祖了。” “啊?” 于十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你不会抓了个同名同姓的吧。” “应该不能啊。” 静亭打开布袋,里面是鼻青脸肿,灰头土脸,昏迷不醒的安国二皇子。 “没错,是他,确实是北磐的衣服。” 于十三点了点头:“可他回安都不可能没有卫队,也不可能……穿着北磐人的衣服,除非……” “天门关失守了,他是跑出来的。” 宁远舟面色阴沉:“所以他才会换上北磐人的衣服,跑出来。” “可他不是……被李隼召回来的……嘛。” 于十三皱着眉头,盯着昏迷不醒的李镇业。 哗啦! 一盆凉水被静亭扣到了李镇业的脑袋上。 “猜什么猜?问问不就知道了。” 道士晃了晃手中的木盆。 “啊~~呕~” 李镇业干呕一声,从昏迷中醒来,腹部传来的疼痛感让他险些又一次昏过去,睁开眼睛,安国的二皇子亡魂大冒。 他的面前是两张脸,这两张脸他都在通缉令上见过。 “看了不用自我介绍了。” 宁远舟俯下身盯着李镇业,手指在自己的膝盖上轻点:“我们问你答,一句假话,你死,清楚了吗?” “清楚清楚。” 李镇业疯狂点头。 “你在安皇宫里长大,知不知道你爹养蛊虫,或者提过蛊虫之事。” 静亭率先发问。 “什么蛊虫,不知道。” 李镇业摇摇头,一脸迷茫。 “这种事,李隼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金媚娘拍了下静亭的肩膀:“他不可能知道。” 静亭点点头靠在椅子上,示意下一个人继续。 “为什么穿北磐人的衣服,为什么身边没有侍卫,是不是天门关出了什么事!” 于十三第二个开口,语速急促:“快说!” 李镇业先是下意识的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李隼就是抽调沙北部的兵马,也不可能抽调天门关的,天门关是怎么失守的?” 宁远舟拎着李镇业的衣领,硬生生的把他从地面上拽了起来。 “就……就……北磐人多嘛,天门关只有不到三千守军……” 李镇业低着脑袋。 “那也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狼烟呢,天门关关高墙厚,又是天险,就算是倾尽全北磐所有部落之力,这两千多守军怎么也能守上大半个月吧。” 于十三盯着如同一摊烂泥一样的李镇业。 “就……他们是突然发动袭击的……” 李镇业颤抖着,含含糊糊模糊不清。 “谎言!” 静亭冷冷开口:“这次贫道可看出来了。” 噌! 宁远舟直接拔出了随身的匕首,把李镇业的手,死死的按在了桌子上。 砰! 刀尖顺着指缝,插入桌板,一滴鲜血顺着刀刃滑落。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想想。” 宁远舟轻轻抚摸着刀柄。 “我……我……我……我……我想起来了。” 手指传来的疼痛,让李镇业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我……是我被鬼迷了心窍,天门关实在苦寒,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就跟北磐的那个左贤王商量,让他入关劫掠。 这样!这样父皇……父皇就能看多我一眼,我本想着他劫掠完就离开,然后我再上奏一个抗击北磐的折子……就能让父皇给我调回安都来…… 可谁想……来的……竟然是他的整个部落……这个左贤王早就知道沙北部军队调走的消息,我想关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换了北磐人的衣服……” “你真该死!” 宁远舟咬着牙,拔出桌上的利刃,一根手指指着李镇业的鼻子尖。 “我都……我都已经说了,别杀我啊!” 安国的二皇子整个人瘫在桌子上,一股骚臭味从身下传出。 “苦寒!你有脸说苦寒!” 怒不可遏的静亭盯着李镇业:“你知不知道守卫天门关的将士,一守就是几十年!你怎么没听到他们说过苦寒! 你知不道,天门关一丢,北磐部落南下,有多少城镇惨遭劫掠,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我……” 李镇业已经下单魂不守舍,哆嗦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砰! 道士手中的木盆猛砸在了李镇业的脑袋上,安国的二皇子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再听他说下去,贫道会忍不住杀了他。” 看着房间里的众人,静亭把木盆扣到了李镇业的脑袋上。 第一百零二章 任如意的现状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还好如意不在,不然看到昭节皇后最后的血脉变成这个样子,怕是会不开心了。” 看着昏迷的李镇业,静亭摇摇头:“昭节皇后一生就留下这么个孬种,真是……,北边战事紧急,我们得尽快让李隼知道这窝囊废在我们手上,让他把蛊王换出来才行。” “我觉得……” 宁远舟看着静亭的眼睛:“行动应该暂缓。” 静亭没接话,只是目光如刀盯着宁远舟。 “北磐入侵,李隼应该也能收过军报,让他上朝,这样他才能调度大军,抗击北磐 。” 宁远舟缓缓开口:“其实这次北磐入侵,也帮了我们,比起把军队从安褚两国的边境调回来,从安都沙中部军队和禁军里调兵,明显是更快的选择。” “可……” “静亭,任姑娘虽然每况愈下,但总归是能可以挺过至少十五天,可如今天门关一破……边境的百姓……” 宁远舟看着静亭的眼睛:“你是亲眼见过天门关的战场的,你在边境多年,也应该知道,北磐人一旦南下……” “别说了,贫道知道。” 静亭缓缓点头:“贫道只给他三天,三天,足够李隼安排好军队救援北境了。” “把他弄醒给,他爹写信。” 宁远舟指着桌子上昏迷的李镇业。 “嘶!” 静亭直接一针扎了下去,李镇业的眼睛瞪的像浮出水面的鱼。 “把地下这些杂碎收拾一下,把你干的那些烂事儿,全给我写出来!” 李镇业看着宁远舟的脸,双眼一翻又一次干脆的昏了过去。 啪! 这次迎来的是于十三的巴掌。 ………… 当天晚上,静亭就把李镇业的信绑到箭矢上,直接射在了安阳钟的钟皮之上。 咚~~ 钟鸣响彻整个安皇宫。 第一天,安帝在朝会上召集了群臣。 第二天,更多的禁军士兵和将领被召集到了安皇宫之中。 第三天,就连攻城弩这种大型器械,都被搬进了安皇宫的宫墙之中。 砰!砰!砰! 宁远舟把桌子砸的砰砰作响。 “禁军没有调动,就连最基本的调动都没有。” 于十三也是面色阴沉:“他根本没打算让一兵一卒出城!” “也就是说……我们给了他三天的喘息时间对吗。” 道人修长的手指缓缓划火长剑:“贫道现在,就带着李镇业的手指头去安皇宫,我们先把蛊王换出来,再逼他出兵边境。” “冷静。” 金媚娘正巧从外面走进,玉手轻推了一下静亭的胸膛:“你想去送死啊,李隼调那多么弩车是为了谁,你知不知道,你若是死了,让我……让尊上可怎么办啊。” “贫道……” “有转机了。” 不等静亭为自己辩解,金媚娘面色一变,看向房间内的众人。 “李隼要出兵了?” 于十三歪歪脑袋,金媚娘的话他基本上是不接的,但现在也没空计较这些。 “不。” 金媚娘摇摇头:“李同光托初月传话,说他有办法了,但前提~是要先见见尊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静亭。 “让他见。” 年轻的道人咬着牙:“都这个时候了,藏着掖着的还有什么意义。” “任姑娘情况怎么样?” 宁远舟皱了皱眉头,任如意一直待在金宝栈最深处的密室里,她从未出来,也不允许除了静亭的任何人,前去探望。 连吃饭都是,静亭端进去再端出来,宁远舟观察过几次,任如意的食量越来越大了,而且多为肉食。 “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恶化的速度几乎成倍在增长。” 静亭狠狠锤了自己一拳:“本来我还想着,看看能不能用内力来压制蛊虫。 可问题根本不出在如意的身上,而是那个接纳了蛊王的废物,他快被蛊王吞噬殆尽了,那个蛊王靠着本能,时时刻刻都想着杀戮和饥饿。 贫道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才能连没有意识的蛊虫都掌控不了。” “被吞噬殆尽后会怎么样?” 宁远舟好奇的抬起头。 “还能怎么样,死呗。” 静亭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单手瘫开:“贫道也没见过蛊王,不过书上写,当宿主被蛊王吞噬殆尽之后,会有无数的蛊虫从宿主的尸体上冒出来,但蛊王如果不立刻进入新的宿主身体里,它也会随之死去。 所以古往今来,就算用蛊虫控制下属,也很少有人会把蛊王放到自己的身上,毕竟……只要发号施令就可以了, 和普通蛊虫三十日只要吃一根蛊虫就能满足不同,蛊王的饥饿几乎是无限的,没人会傻到和它同归于尽。” “安皇宫里就有一个这样的傻子。” 宁远舟摇了摇头,看向金媚娘:“去把李同光带来,越快越好。” 入夜。 长庆侯终于站到了密室门口。 推开门,他看到了让他魂牵梦萦了无数次的身影。 他想见她很久了。 哪怕只是看一眼。 与之前不同,任如意的双手都已经被铁链拴在了地上,金铁交错之中,一声声响动不绝于耳。 看到有人进来,女人双眼通红,抬起自己脑袋,她的手在抖,欲望与意志在脑海中不断交锋。 砰! 李同光沉默的转过身,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一拳打在了静亭的脸上。 第一百零三章 你当过太监吗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砰! 没了武功的李同光,他的拳头很好躲,事实上,就是李同光有武功在身,他的拳头在静亭眼中也如乌龟一样慢,可这一拳还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静亭的脸上。 鲜血顺着道人的嘴角流下。 咔嚓! 随着机关的响动,静亭把密室的大门关了起来。 “臭道士!我师傅……” “是我没保护好她。” 静亭的声音低沉,打断了李同光的话:“人你也见了,打我也好,杀我也罢,到底有没有办法。” “能上朝的这几天,我和初贵妃联系上了,她承认,那天派人杀初月,是她的手笔。” 李同光的目光,不再看向静亭:“师傅,也是她驱使去的初国公府。” “驱使?” 静亭微微皱眉:“是她把蛊王吃了?那正好你立刻联系她,让她放一碗血给我,我这儿着急救人,放完血之后,她爱吃什么吃什么,贫道管不着。” “不是她。” 李同光摇晃着脑袋:“是李隼的儿子,他吃了蛊王,初贵妃记恨我和初月的联姻,只是拿着初月的画像,给那个孩子看了而已。” “儿子?” 于十三靠着墙壁:“李隼的儿子不是在……” “那个尚在襁褓之中的三皇子。” 宁远舟接上了于十三的话:“这也就能说清楚,为什么蛊王不受控制了,这个宿主……本身也没什么意识,更别提控制蛊王,可……李隼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孩子……” “不知道。” 李同光走到外面的桌边坐了下来:“三皇子的生母已经死了,只是本就位卑,又被李隼压着,没有发丧而已。” “那……这孩子……现在……” 于十三觉得他低估了安帝的疯狂。 “现在就寄养在初贵妃宫里。” 李同光皱了皱鼻子:“这孩子每日以鲜血为食,恐怖至极,再加上初月带领的沙西部在朝堂上,处处与安帝作对,这孩子一死,初贵妃怕安帝以这个为借口,对她下手。” “你们商量好计划了吗?” 宁远舟看着李同光。 “两天之后,就是这个三皇子的诞辰了,安帝就算再讨厌这个皇子,也会去初贵妃那儿看上一眼的。” 李同光在桌上摊开的安皇宫地图上,手指顺着宫门,指向初贵妃所在的华清宫:“现在的安皇宫满地都是侍卫,防守极严。 但大部分的侍卫都是禁军或者沙中部的军队,他们来到宫里又打乱,互相之间其实并不熟识,所以我想你们几个,假扮个侍卫应该不难……到时候跟着我一起进宫,混进侍卫的队伍里。” 李同光单手成刀,划了划自己的脖颈:“我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想……李镇业也陪着李隼一起。” “我们?” 于十三紧盯着李同光:“三皇子是活不成了,李镇业一死,这李家的嫡庶两脉可就都下了地狱,这李家……” 于十三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意思。 李同光是安国长公主的儿子。 李隼的亲侄。 战功赫赫,年少封侯,还即将成为沙西部的女婿,唯一一个能调和安国势力的皇亲国戚。 “贫道没意见。” 静默之中,静亭缓缓开口:“他是如意的徒弟,贫道觉得可以。” “整个安国的朝臣之中,只有他是主张和谈,我也没有选择吧。” 在静亭点头之后,宁远舟也点点头。 “我不能呆太久,侍卫的铠甲,我会派人送来,两天后见。” 李同光对着房间内的众人点头,最后瞥了一眼任如意的房门,转身消失在金宝栈。 “怎么样?” 静亭看向坐在桌面的宁远舟。 “很不对。” 宁远舟晃晃脑袋,叹了口气:“李同光或许是真的想救任姑娘,他眼中的急切绝演不出来,可有很多地方说不通。” “就算李隼一定要把蛊王埋在一个孩子的身上,为什么是他自己的孩子,他可是安国之主,要什么样的孩子没有,要什么样的孩子找不到。” 金媚娘倒上一杯茶递给静亭:“还有……你不觉得太巧了嘛,我们急需蛊王宿主的血,这孩子两天之后就是诞辰,这简直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撤退呢,就算计划真的成功了,李隼一死,我们该怎么离开安皇宫,到时候李同光倒戈一击,踩着我们的尸体,他顺理成章就能登上皇位,我想……这可能是陷阱,我们应该从长计议。” “我们没有时间从长计议,谁知道那个三皇子还能挺几天。” 宁远舟轻抚着自己的下巴:“他一死,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两天后无论是不是玄晶,最起码我们能进入安皇宫,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试一试。” “听上去倒是胸有成竹。” 金媚娘双手抱在胸前:“我们这些人若是再折在安皇宫,尊上就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你最好讲的比李同光清楚一些。” “胸有成足谈不上,但计划必须修改一下。” 宁远舟指着地图:“首先,我们不能所有人都跟着李同光进华清宫,我的伤已经痊愈,进华清宫,我自己再带着两个六道堂的兄弟就够了,其他人也要换上侍卫的衣服,但到了宫里,我们要分开行动。” 宁远舟抬起头看向金媚娘:“金沙帮现在有多少人?” “自从安都城门打开,我就紧急召集帮众来安都聚集了,安国境内的精锐,几乎全来在往安都赶,虽然还有很多在路上……但也有已经来了的,差不多三百人。” 说起经营数年的金沙帮,金媚娘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来的人,除了必要的打探消息,其余的,我都已经安排在了城外的金沙楼,随时都能调动。” “你的手下~信得过吗?” 宁远舟微微皱眉,金沙帮虽然帮众极多,势力遍布中原九国,但在他眼里,一直是难以把控的三教九流。 “当然。” 金媚娘下巴微微抬起:“宁堂主你可别忘了,进入金沙帮之前~我可是朱衣卫的,绯衣使!我一介女流能登上帮主之位,自然有很多人不服,这御下的手段虽然不比李隼阴狠,但也绝没有那么正大光明。 为首的两个堂主,都是我一手提拔的自己人,安国涉及到朱衣卫,不比其他,我一直都用的是我最信任的人手。” “去找三百套北磐人的衣服来,你只有一天半的时间。” 宁远舟指着关押着李镇业的房间:“就按他身上的来,无须看脸,任何人必须一眼都能认出这是北磐人。” “有点困难,但……我也有办法。” 金媚娘犹豫了一下:“可这三百套衣服可带不进安都,穿上他们,我的人可就进不了安都城了。” “不需要他们进城!” 宁远舟死死的盯着地图:“三百人进城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怀疑,看到城外哨卡了嘛,李隼把军队都调到他身边了,城外哨卡防守必将空虚,把它拆了,动静越大越好。” “我明白了。” 金媚娘点点头 “静亭。” 宁远舟看着身边一脸认真的青衣道人:“你当过太监吗?” 第一百零四章 死劫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你觉得呢?” 静亭犹豫了一下没把茶水泼到宁远舟的脸上:“贫道看起来很像太监吗?” “那你得学一下了。” 宁远舟指了指身边的于十三:“换上太监的衣服,我要你假扮安帝的贴身内监,你也得保证起码在安帝面前的时候,不穿帮才行,人皮面具和太监要掌握的礼仪,于十三会叫你,这点他很擅长。” 唰! 静亭和金媚娘齐刷刷的看向于十三。 “看不出来啊,你还很擅长当太监。” 金媚娘拿着于十三打趣:“是因为这个你才讨厌成婚的嘛,演出什么毛病来了?” “他乱说的。” 于十三狠狠的瞪了一眼宁远舟:“我只是之前扮过一次而已,元禄若是在这儿,这些都是元禄的活儿了。” “一次?” 宁远舟声音上扬~ “好吧两次,就两次。” 于十三伸出两根手指,接着捂住自己的脸:“那都是任务要求嘛,先不说这个了,我的任务是什么?” “我还以为是你主动申请的呢,你伤好的怎么样了?” 宁远舟打量着于十三,今天的于十三罕见的穿了黑色的衣衫,把身上厚厚的绷带掩盖了下来。 “差不多了。” 于十三咧嘴一笑。 “差多了。” 静亭毫不客气的拆台:“连续受伤还都是重伤,再动武的话,会死的哦。” “咳……” 于十三咳嗽一声。 “你负责接应吧。” 宁远舟在安皇宫的西小门画出一条线:“华清宫更靠近安皇宫的东门,你先带着剩下的两个六道堂的兄弟,在东门放火,然后再去西小门接应我们,那个时候,趁着城门处一片混乱,我们立刻出城。” “我明白了。” 于十三点点头。 “静亭,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一早,你就要先潜入宫里,摸清地形的同时,你还要确定蛊王的具体情况。” 宁远舟抬起脑袋:“此次计划的成败全系你一人之手,切莫冲动。” “贫道很清楚。” 静亭点点头:“救如意是最重要的,杀李隼的事,贫道可以稍微往后放一放。” “我呢?” 金媚娘手指在桌上轻点:“攻击哨卡用不着我带头,我传个消息就行,我人还在城里呢。” “明天趁着城门口检查不严的时候,把任姑娘带出城,计划结束我们立刻出城,到时候,我们汴州的金沙楼汇合。” 宁远舟缓缓吐出一口气:“明天一但失败……你们也没有在安都城待下去的意义了。” “放心的交给我吧。” 金媚娘美目一缓:“金沙帮已经买通了几个守卫,为的就是这一刻。” “那就各自去准备吧。” 静亭的手掌落在于十三的肩膀上,目光扫过宁远舟和金媚娘:“谢谢你们,杨盈早已经带着黄金离开,你们本来~也可以趁着这几日离开的。” “你再说这种话,我要收回一辈子的一口酥的承诺了。” 宁远舟笑道。 “那是任小楼的,他在如意的肚子里,才两个月大。” 静亭耸耸肩:“等她出生,我会让她自己管你要,你这个做叔叔的~到时候也这么说?” “静亭。” “嗯?” “你也学会用计谋了。” “哈哈。” “我会在金沙楼,准备好最烈的酒,到时候尊上醒来,我们一醉方休。” 金媚娘缓缓起身,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 “一醉方休。” 静亭跟着众人一起说着,眼神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在每个人身上,像是要记住他们的样子。 ………… 夜。 静亭拿着一壶酒,把酒放在桌子上,缓缓的坐在了任如意的床边,床上的女人还睡着,道士的动作格外轻柔。 静亭嗅着房间中安神香的香气,俯下身子,脑袋轻轻的贴在了任如意的腹部。 “我会救你的。” 静亭抬起头,看着任如意我见犹怜的脸蛋。 女人睡的很熟,没有回应。 “我今天上街看到这簪子很好看,就买了下来。” 静亭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簪,再任如意的脑袋上比了比,放到了女人枕边:“你带上也应该蛮好看的,还有……没有了……” 推开金宝栈的大门,今夜的安都城寒风凛冽。 金媚娘就站在门口,轻薄的红色纱衣,赤足,精致的面庞不施粉黛却也是人间绝色。 这是她第一次与静亭相遇之时的样子。 今夜的安都很冷,金媚娘裸露在外的肌肤微微泛红。 “不冷吗?” 静亭指着金媚娘的赤足。 “冷。” 金媚娘对着静亭眨了眨眼睛:“可是……你在金沙楼给我买的那双,在城门口的战斗中坏了一直补不好,听说安皇宫里的绣娘手艺很好,你帮我拿回来一双,怎么样。” “好。” 静亭点点头:“你一直在帮我,我一直想找机会答谢你,你要什么,我都顺便帮你拿回来。” “我要你活着回来。” 突然的,金媚娘声音有些哽咽。 这一次,静亭选择了沉默,道人扭过头目光穿过萧瑟的安都,落在巍峨的安皇城之中:“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的眼睛,你看向尊上的眼睛。” 金媚娘转身向客栈里走去:“我去找宁远舟让他改变一下计划。” “不。” 静亭伸手抓住了金媚娘的手臂:“计划很好。” “那你……” “其实命数之事,不过虚呼缥缈,在山上的时候,贫道并没有好好学,后来到了梧都给人算命,也不过就是说两句好话,哄人开心,其实贫道自己也从未相信这些东西,哪怕所谓死劫。” 静亭笑着摇摇头,像是在开导自己,也在开导金媚娘:“我们其实都站在不同的地方,有的咱山巅,有的在海边,可总要朝前走的。” “别哭,媚娘。” 道人的手掌轻轻划过女人的眼角:“其实……于十三说的对,人生在世不过求一个轰轰烈烈而已。” 金媚娘不说话了,静亭也不开口,只是解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女人的身上,两人就这么站着,直到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映在道人年轻的脸上。 “我该走了。” “别忘了我的鞋,要红色的款式。” “好。” 道人的身体缓缓虚化,消失在金宝栈门口。 “怎么样?” 于十三自阴影中走出,悄然站在金媚娘的身后。 “有的时候,我真嫉妒尊上。” 金媚娘低脑袋:“静亭心智单纯,我一直觉得如果是我先遇到他,也许……他就会……” “……” 于十三不说话了,他想抱抱面前这个行将破碎的女人,但却又无从下手。 金宝栈的大门前,金媚娘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冰冷的雪花飘然落下,缓缓的融化在女人的鼻尖。 下雪了。 是永佑六年的第一场雪。 第一百零五章 好戏开场了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入夜。 静亭低垂着脑袋,跟在安帝的身后,道人缩着脖子,尽量不把头抬起来,他脸上带着的这副面具,是于十三倾尽心血之作,可面具终究是面具,静亭还是尽量掩盖着自己的身形。 更何况,他还想在想着死劫的事。 “安皇宫没什么地方很危险。” 道人压住内心的惴惴不安,贴身内监的职务之便静亭已经靠着高超的轻功,把整个安皇城逛了个通透:“城墙不高,没有高手,除了那几个破攻城弩,贫道的道心……是不是坏了。” 今夜的华清宫灯火通明。 初贵妃仿佛拿出了,她所能拿出的所有琉璃盏,映的整个华清宫如同白昼。 行至华清宫。 前面为首的太监总管尖细的声音传来。 “落轿~” 静亭看着他身前的太监把轿子放下,目光落在华清宫门口站着的宁远舟身上。 宁远舟也戴了人皮面具,改变了原本的面貌,只是这身高…… 静亭暗暗的叹了口气。 感受到静亭的目光,宁远舟也对着他隐晦的点了点头,他显然清楚静亭人皮面具的样貌。 静亭隐晦的歪了歪脑袋,正如宁远舟所料,华清宫有伏兵,宁远舟在门口站岗,想必也十分清楚。 “你们轮流在门口候着吧,今夜三皇子生辰,陛下怕是不会起驾了。” 安皇宫的总管瞥了一眼静亭等人,转身站在了华清宫门口。 内监的队伍里留下了六个,静亭迈着让他极度难受的小碎步,转身跟着其他太监离开,如果一切正常,他晚上还会来换班。 “你看到了嘛,这初贵妃怕是下了血本了。” 行进间,静亭的耳朵动了动,前面两个内监正在小声嘀咕。 “可不是嘛,这房间里亮的。” 另一个内监也小声开口:“不过这最近,初贵妃的日子也不好过,她毕竟是沙西部的……” “不提这个了,晚上还要来换班睡肯定是不能睡了,你打算去干点什么?” “去刘公公那儿打牌怎么样?” “好啊好啊。” 小太监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静亭:“小六子你呢,要不要一起,你平日里,不是最爱打牌了吗?” 小六子,是静亭顶替的这个小太监,爱打牌的毛病,已经被于十三提早审了出来,告知了静亭。 “和你一个毛病。” 把审讯后的小太监打晕,于十三还拿静亭打趣了一句。 “不了不了。” 静亭摇摇头,捂着自己的肚子:“我晚上有点吃坏了,想去出恭。” 行吧行吧。” 内监摆摆手,突然定住身形,也揉了下自己的肚子:“听你这么一说,我肚子也有点不舒服了。” 静亭暗笑了一声。 “他当然应该不舒服,或者说,整个安皇宫所有的守卫,肚子应该都有点问题了。” 静亭没杀人,只是把除了安帝以外所有人的饭菜里都加了点料,毒性会在晚上延迟发作,确保撤离的时候,没有卫兵阻拦。 倒是假意捂着肚子,余光之中,一道插着令旗的身影,朝着华清宫飞速的奔去 。 城门那里,金媚娘安排的人应该是动手了。 ………… “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三皇子生辰,也恭祝陛下,千秋万代,一统中原。” 华清宫中,初贵妃举着手中玉杯,坐在安帝身后,下首位上坐的赫然是长庆侯李同光。 “同光啊,还是你会说话。” 安帝举起金樽满饮而下,本就有些发白的胡子,好像又白了两根:“今日只是家宴,可近日里朕的大儿子死了,二儿子又落入贼人之手,真是……让朕开心不起来。” “陛下不必心急,二皇子吉人自有天相,陛下皇威,想必定能让贼人俯首,二皇子殿下,也定能平安归来。” 李同光看着安帝,笑着开口。 “朕听说~前些日子,你受伤了,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安帝看着李同光的脸,晦涩的目光看到少年一阵难受:“朕一直让御医去你府上,那庸医连人都没见到,也不知道你情况如何了。” “有劳陛下挂念,臣已经痊愈了,身子还好。” 李同光点点头,他与平时一样,还是做出一副不善交际的样子。 “报~” 敲门声伴随着喊叫传来,一个卫兵冲进大殿,跪在安帝面前。 “启禀陛下!城门口有北磐人入侵,十万火急!” “北磐人?” 李同光和初贵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去惊异。 “入冬了嘛。” 安帝摆摆手:“北磐人年年都是如此,前些日子,朕还收到过一封信,说什么北磐入侵,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摸到了朕的都城之中。” “陛下,这北磐人不得不防啊,近几年北磐十分活跃,今年沙北部的军队还被调走……” 说起北磐李同光来了兴致。 “李同光。” “臣在。” “北磐不过劫掠之徒,不成气候,你要看的长远一些。” “陛下……” “看看你坐立不安的样子。” 安帝指了指李同光:“你的羽林卫正在安皇宫南宫墙上值守,你就带着羽林卫,去城门口看看吧。” “臣领命!” 李同光站起身,离开华清宫。 急匆匆的赶到南城墙,整个南城墙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太监妆扮的道士,站在城墙之上。 “静亭?” 李同光看着道士惊讶开口。 静亭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晃来晃去。 “羽林卫埋伏在华清宫旁边,你不知道?” 静亭看着李同光的脸蛋似笑非笑:“看来~满心是你的贵妃和你的副将朱殷,达成了某种合作啊。” “那……” “好戏要开场了,要回去看看吗?” 道士轻轻一动手指,怀里的孩子就发出一阵阵奶声奶气的轻笑。 第一百零六章 安帝的谋划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华清宫中。 宁远舟已经把剑,抵在了李隼的脖子上。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在华清宫的侍卫们捂着肚子,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之后,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安抵还在喝酒,淡定的像是没看到脖子上的刀一样。 宁远舟揭开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宁大人~是来给朕的三皇子庆贺生辰的吗?” 安帝放下手中金樽,杯中酒液摇晃。 “陛下不欢迎?” “非常欢迎,但这是家宴,宁大人应该先通报,而不是直接闯进来。” 安帝坐了下来,宁远舟的剑尖还指着他:“不过这也难怪,宁大人久在军中,这些礼仪~想必已经忘却了。” “陛下倒是记得清楚。” 宁远舟剑尖下垂:“可这救不了你的命,废话少说!把蛊王交出来!” “那可未必。” 安帝毫无惧色的盯着宁远舟的眼睛:“不给你~又如何?” “那我只有自己拿了。” 宁远舟的眼睛还死盯着面前的李隼,向身后的两个六道堂侍卫发号施令:“去内堂把孩子带出来。” 两个六道堂道众走进内堂。 “看来宁大人知道不少事。” 李隼脸上风轻云淡的表情,让宁远舟内心感到一丝不安:“都说六道堂堂主宁远舟英明神武,足智多谋,不知道有没有算到这个。” 啪!啪! 安帝轻拍了两下自己的手背,宁远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 砰! 砰! 两具残破的尸体从内堂飞出,已经被啃咬的不成样子,阴影还能认出,那是刚刚他派进内堂,去寻找孩子的两位兄弟。 四位穿着黑色的殿前卫重铠的壮汉,顺着宁远舟的目光走了出来,入眼的是四双布满血丝的通红的眼眸,满口碎肉,顺着鲜血淋漓的下巴滴落下来。 嘶吼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你的底牌了吗?” 宁远舟歪着脑袋看向安帝:“吞服了大量蛊虫,而失去理智的怪物,他们应该会把你吃了吧。” “至少他们还认识你,那就够了,我可是给他们看了好久你的画像,你们落在四夷馆的物品,这段日子一直陪着他们,靠闻他们也能认出你。” 李隼对着宁远舟咧了咧嘴,迎面而来的,是后者毫不犹豫下,挥砍而来的锋利剑刃。 计划已经出了意外,宁远舟决定先把安帝杀了,至于撤退的时候挟持谁,他觉得能撤退的时候再慢慢思考。 铛! 金铁的敲击之声,伴随的飞溅的血肉溅到宁远舟脸上,六道堂的副堂主被手中轰鸣的长剑,震的后退两步。 “好大的力气。” 宁远舟活动了一下自己发麻的手腕,虎口上,应该有伤口,他没看,只是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殿前卫。 刚刚他长剑挥下的一瞬间,这个被蛊虫彻底改造过的士兵,就飞扑了上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的挡住了宁远舟挥下的长剑,同时后面的殿前卫也扑了上来,三把大刀与宁远舟手中的长剑相撞。 巨大的力道把宁远舟震退了出去。 恶心到恐怖的一幕出现了,挡住宁远舟长剑的殿前卫身上冒出了无数蛊虫,蠕动着堵住了自己宿主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 它们啃食着血肉宿主的血肉,鲜血和疼痛却使宿主越发疯狂。 不需要命令,或许说……他们已经听不懂任何命令,四名不知理智为何物的壮汉,朝着宁远舟扑了上去。 “你好像……不害怕?” 玩味儿似的看了一眼陷入苦战的宁远舟,安帝的目光转到身边已经因为恐惧,而瘫软如泥的初贵妃的脸上。 为了今天~她特意打扮了许久,精致的脸蛋儿略施粉黛,琉璃的烛光映照着她的倾国倾城,哪怕是因为惊吓脸上有些苍白,也是我见犹怜。 “臣妾~臣妾很怕。” 初贵妃故作娇弱,躲进安帝的怀里。 “不~你不怕!” 安帝安抚一般拍打着初贵妃的后背:“你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至少……在宁远舟冲进来的时候,没有一丝恐惧。” “臣妾……臣妾不知道陛下在说些什么!” “那朕!就帮你好好想想!” “啊~” 哀鸣声仅仅一瞬便戛然而止,安帝将怀中的初贵妃猛然拽出,粗糙的大手按在女人精致的脸上。 毫不犹豫的向案桌上砸去。 “砰!” 骨裂声传出。 “朕早就知道,你跟李同光那个废物有染。” 李隼阴森可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华清宫。 砰! 又是第二下。 “朕假装不知道,并对你更加宠爱,是因为朕知道,你还有用。” 砰! 第三下! “现在……你没什么用了。” 缓缓抬起手掌,低下头安帝看向七窍流血侧靠在案桌上的初贵妃,俯下自己的脑袋,轻贴在女人还在涌出鲜血的耳朵上:“杀朕!你也配!” “咳!” 初贵妃咳嗽了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哪怕她已无力再说出一个字,但仅凭眼神,也已经把面前的男人千刀万剐。 李隼太清楚这种眼神了,那是仇恨。 噌! 随身携带的短刀,被这个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帝王抽出。 刀刃直至引颈受戮的女人。 “下去陪你哥哥吧!” 安帝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铛! 这一刀,被宁远舟挡了下来。 安帝惊讶的目光,落在了宁远舟的脸上,六道堂副堂主全身浴血,一只胳膊成不规则的角度诡异的弯曲着,耷拉在身侧。 身后~是四具正被蛊虫大快朵颐的尸体,没有脑袋。 “砍了脑袋还是会死的,陛下。” 鲜血顺着宁远舟的侧脸滴落:“你砍了脑袋会死吗,安帝陛下。” “不错,只可惜~还差一些。” 铛! 脸上露出讥讽一般的笑容,安帝手中利刃上挑,挑开宁远舟手中长剑。 “本来是给那个道士准备的,但想来~杀了你再杀他也一样。” “啊~~怪物啊~救命……就……” 门外传来内监尖细的惨叫声,宁远舟猛然回头。 殿前卫们因为毒素倒下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们推开……不!他们撕开阻拦着他们的殿门,如潮般涌入整个华清宫。 宁远舟举目望去,密密麻麻的殿前卫,身着重甲,双目血红。 第一百零七章 安帝末路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宁远舟还想先下手为强。 可惜……安帝身后的内堂里,又走出四个双眼通红的怪物。 噌! 宁远舟在空中划一出一道漂亮的剑花,剑锋直指安帝。 “静亭会为我报仇的。”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安帝端起桌上带血的金樽,杯中有血,他却毫不在乎的一饮而尽。 “我就是死在这儿,你这些蛊虫催生出来的怪物又能活多久。” 宁远舟无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殿前卫们,缓缓开口。 “他们会很快会疯狂,互相厮杀直至死亡。” 安帝的脸上没有一丝惋惜之色:“他们为安国!为朕!死得其所。” “呸!” 宁远舟喷出一口带着鲜血的唾沫。 他以没有时间说的更多了,第一批疯狂的殿前卫已经扑了上来。 “是人都有弱点。” 安帝还在继续说,他的声音穿过殿前卫们的嘶吼,准确无误的传进宁远舟的耳中:“朕刚开始以为,他的弱点是那个女人,可人~终究是难以掌控,能掌控的~是人性。” 安帝不断抚摸着身边渗出鲜血的脑袋,像是在抚摸某种珍贵的珠宝:“朕还以为~他会和你一起来,他没同你一起,算是一点小小的意外吧。” “这点意外会要了你的命!” 宁远舟一剑划开近身的殿前卫的喉咙,躲开满地蠕动的蛊虫。 ”他一定不会放弃任辛,无论如何都会救她,你猜~他会不会来救你,朕觉得无论他在哪儿,此刻都在赶来华清宫的路上。” 安帝拿起桌上的一颗葡萄,剥开,塞进手边已无咀嚼能力初贵妃嘴里:“很快,这点意外就没有了。 等你们死之后,朕会拿着你们的脑袋,向梧国问罪,十三万两黄金,加上你们那个礼王的人头,朕都会要回来。 在这之后,朕很快就会同前朝烈帝一样,九国一统!称霸中原!” “你做梦!” 宁远舟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已经有几具尸体堆积在了他的脚边。 “不过你是看不到了。” 安帝抬起头看着人堆中的宁远舟,微微皱眉:“人是不是少了一些,不过……算了,这些也够。” ………… 与此同时,安帝说的对。 抱着婴儿的静亭,已经与李同光并肩已经走到了华清宫附近。 得益于初贵妃的谋划。 疯狂的殿前卫刚刚出现,就与早就埋伏在华清宫周围的羽林卫厮杀在了一起,面对一群疯狂的怪物,两只卫队普一接触,羽林卫的伤亡就开始猛增。 “朱殷!” 李同光高喊着自己的副将,同时扭头看向静亭:“羽林卫在这里的事,我完全不知情,完全是他自作主张。” “他是为你好,按照计划安帝死后再杀了我们,对你的安国皇位有利。” 静亭淡淡的点头,道人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华清宫之中,他能听见里面宁远舟的怒吼,和刀剑的嘶鸣。 “还请道长救救朱殷他们。” 拔出腰间的长剑,李同光感受着身体里的虚弱,他已无法再握紧它,无法上阵杀敌。 “贫道会的。” 静亭点点头,轻轻掀开盖住婴儿的布帘,怀中拿起一个拨浪鼓轻轻摇摆。 咚~咚~ 拨浪鼓的声音在战场上,微不足道可婴儿还是笑了起来,伸出两只白嫩的小手,试图抓住摇晃的骨棒。 李同光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从见到静亭开始,道士就一直抱着的婴儿。 只一眼,久经沙场的长庆侯,就已是满身冷汗。 婴儿没有眼仁,或者说那血红的瞳孔之中,有一双同样血红的双眼,正在观察这个世界。 “帮哥哥一个忙,让他们停下好吗?” 静亭轻轻的摇晃着怀中的婴孩,声音轻柔。 婴儿没有按照静亭说的去做,或者他根本不明白,面前的人说的是什么,只是伸手去抓停下来的拨浪鼓。 咔吧! 咔吧! 拨浪鼓被婴孩活活掰断!李同光第一次仔细听了听婴儿的笑声。 那笑声,像一种愉快的嘶吼,尖细又刺耳。 邪恶,这是李同光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 “这孩子,他……” 李同光指了指静亭怀中的婴儿,他发现孩子口鼻溢血,全身都有汗珠般的血雾喷出,撕扯拨浪鼓的力气却越拉越大:“他……是不是要死了。” “安帝的寝宫下面有一条密道,掀开他的床,床板下有机关,用手指敲三下床边,就能进去,进去之后,无论有哪个岔路都走坎字方向,走过七个之后的下一个岔路,走巽字方向,你会看到一个太极图,与贫道剑上的一样。” 静亭指了指自己剑咯上面的阴阳太极:“太极图下面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才是安国的三皇子,是杀是救,都随你。” “那这里……” 李同光目光担忧的,看向羽林卫的众人所有的殿前卫都变成了蛊人,他们丧失着理智疯狂的厮杀着面前的一切。 “你去吧。” 静亭看着面前恐怖至极的惨烈战场缓缓开口:“这里交给我。” 道人拔出了背在他身后的道剑,这一次对准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手腕。 “本来还想杀进去的,可时间不够了。” 静亭低头看着怀中已经被血雾包裹的婴孩儿,淡淡开口。 宿主一死,蛊王也会随之死去,他当然记得。 道人手指轻轻刮过婴儿的手腕,伸出自己的手,两道伤口紧贴在了一起。 一道蜿蜒的巨虫如爆起的青筋般,在婴儿身上浮现,紧接着,出于求生的本能,它开始疯狂的向静亭体内蹿来。 顷刻间就钻入了静亭的身体之中。 婴儿的瞳孔,也恢复了正常的黑色,只是还有些许血丝遍布。 “老实点。” 静亭看着自己的手臂。 在道士庞大的内力胁迫下,李家喂养了不知多少年的蛊王,在这一刻显的非常安静,静亭知道,这是暂时的。 “都停下。” 静亭淡淡开口,声音传遍整个华清宫。 几乎同时,所有的殿前卫都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像一块块木头。 “安帝陛下,砍了脑袋,你会死吗?” 宁远舟推开围在身边的殿前卫,对着不远处的安帝,露出一丝狞笑。 第一百零八章 太阳照常升起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宁远舟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安帝在笑。 死到临头,这位帝王却还在笑,而且是前仰后合。 他不想问了,因为无论任何理由,都已经无法撼动他必杀的决心。 “可以等一下吗?” 剑刃贴近脖颈的那一刻,安帝开口了,看着宁远舟,这位已经输尽一切的帝王毫无惧色,他脸上带着笑容,伸出一只手,食指和拇指轻触留下一道缝隙: “就一小会儿,我不该死在你手里,我要他亲手杀我。” 宁远舟把剑放了下来,他当然知道,安帝口中说的他是谁。 喧闹的大殿里,罕见的安静了下来,直到…… 啪嗒!啪嗒! 脚步声传来。 道士没有压抑自己的脚步声,一手提着道剑,一手抱着已经断气的婴儿,穿过装饰华丽却满地尸体的大殿,走到安帝面前。 俯下身,把婴儿缓缓的放在了安帝面前的案桌之上。 只看了一眼婴儿手腕上血痕,安帝嘴唇微动,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朕赢了。” 只是三个字而已,宁远舟读出了唇语。 “也许~还是有人能发现密室里的那个皇子的,就在你寝宫下面。” 道士风轻云淡的声音回荡在大殿:“李隼,你输了。” 安帝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是宁远舟这一晚上,第一次在李隼脸上看到惊惧的神色。 只是~仅一瞬。 下一秒,静亭道剑上挑,鲜血冲天而起。 一直到李隼头颅落地,静亭才伸手轻抚初贵妃面庞,合上女人的双眼。 收剑,转身。 静亭向殿外走去。 “静亭。” 宁远舟的声音从道人的身后传来。 “不走吗?” 静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一些:“喜欢跟尸体待在一起了?” “李隼刚刚说……他赢了是什么意思?” 宁远舟声音明显抖了一下。 道士没说话,只是缓缓转身。 宁远舟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提起了手中长剑,琉璃盏的烛光之下,道士的双眼,通红如血。 “抱歉。” 道士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恢复了澄澈:“别告诉任何人。” “你……” “走吧,十三那边应该已经行动了,我们该出城了,如意还等着我呢。” 静亭走出了殿门,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回头,吃了蛊虫的殿前卫机械性的动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走进了华清宫,还自己关上了宫门。 “这是邀月楼之后,整个安国最华丽的宫殿了。” 站在华清宫门口,宁远舟感叹了一句:“还是逃不过付之一炬的命运。” “你要送她一程吗?” 静亭把手中的火折子递给宁远舟。 “你知道吗,我有些后悔把你拐进使团了。” 宁远舟接过火折子,扔进华清宫的宫门。 呼~~~ 熊熊烈火吞噬着世间的罪恶,染红了天边的云彩。 “可贫道并不后悔把你从战场上救出来。” 静亭摆摆手,向城门口走去:“后悔的话,一口酥也不能少了。” 安皇宫门口。 两人见到了李同光,他没带侍卫,城墙上也没有一个卫兵,他就那么站着,像是已经风烛残年。 李同光的对面,于十三端着自己的弓弩指着李同光,阿修罗道都尉身上的伤还没好,手不稳,却没有一丝放下的意思。 “我……” 看到静亭走来,李同光犹豫着开口。 “怎么选的?” “若那孩子还活着,我一介侯爵也当不得首辅。” 李同光低下脑袋:“救师傅的解药,你们找到了吗?” “找到了。” 静亭淡淡开口。 “我已经把安帝驾崩的消息放了出去,派朱殷带着剩下的羽林卫去接管城门,现在出城,没人会拦着你们。” 李同光走到静亭身边:“你们……还要需要什么吗?” “北磐。” 静亭的话语简洁明了。 “我需要时间,李隼一死,现在朝堂上一片混乱,大军根本集结不起来,五天!最多五天,我发誓,我会亲征天门关,咳……” 李同光咳嗽着,脸上愈发苍白。 “就你这身体,带兵出征?” 于十三已经把弩箭放了下来,他能看出李同光的身体状况,一剑穿胸加上武功全失,就算不懂医术,他非常清楚,李同光能下床走动真是个奇迹。 “你巴不得我死吧。” 李同光瞥了一眼于十三。 “说人话没准能让你多活两天。” 于十三嘴上不饶人:“无论如何,这抗击北磐算我一个,而且我会比你先到。” “抗击北磐回到安都之后,为了安国的朝局着想,我一定要与初月成婚了,哪怕……” 李同光看了一眼于十三。 “与我有什么关系。” 于十三把脑袋拧了过去。 “若是我没回来,她就交给你了。” “……” 于十三张了张嘴,沉默了良久,最后~他选择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我放心的。” 李同光看着于十三的背影。 “我们也走吧。” 静亭扶了一把身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宁远舟,跟上于十三的步伐。 “后会有期,臭道士。” 李同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还是不愿意叫师仗哈。” 宁远舟一只胳膊搭在静亭的肩膀上,仰起脖子,对着身边的道士笑道:“你要不要回去把他打服。” “你成婚那天,贫道要坐太师椅。” 静亭转过脑袋,对着不远处的李同光:“还想后会有期吗?” “那我就只准备一张太师椅。” 李同光脸上的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 “那贫道只能抱着你师傅坐了。” “臭道士!” 李同光咬牙切齿的笑骂了一句。 马车的声音传来,马蹄轻点地面,众人缓缓的消失在了晨曦的风雪之中。 安都城的故事结束了,知道的人不多,能记下来的就更少,有一些人万众瞩目的来,轰轰烈烈的走,只留下金宝栈中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还有永安塔倒塌下的一片废墟。 废墟上,一只狸奴正挑挑拣拣,不断往返于永安塔与四夷馆之间。 “馄饨了~馄饨~” 带着血腥气的马车驶过,迎着朝阳,今早叫卖声,依旧照常响起。 第一百零九章 任如意得救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出了安都城,马车就呼啸着再也没停下来过。 于十三驾着马车,快马加鞭的冲向汴州,一路上马车发出的痛苦呻吟,颠的宁远舟想把于十三踹下去。 “我要是胳膊没断,说什么也要把他踹下去。” 颠簸了整整两天,汴州城外的金沙楼门口,宁远舟扶着马车,捂着自己发疼的脑袋。 “这不是……着急嘛。” 于十三撇撇嘴。 汴州的金沙楼已经关门歇业,三人只能等候通报开门。 很快,金媚娘就火急火燎的从金沙楼里冲了出来,见到三人都还活着,女人松了口气。 “解药?” 金媚娘的目光扫过三人的脸。 宁远舟点点头,看了静亭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里面是静亭在路上,偷偷放出的,自己的血。 “其余药材我都准备好了,就在楼里。” 金媚娘走到静亭身边,仔细的观察着道士全身:“你没事吧?” “没事,如意情况怎么样?” 道士缓缓摇头,宁远舟带着血和于十三走在前面,静亭和金媚娘落在了最后。 “这两日,状况出奇的好,没有任何恶化的迹象。” 金媚娘数着手指头:“可两天前,你们行动的那天晚上,她就像疯了一样,完全控制不住,情急之下我只能打晕她,那晚……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 静亭摇摇头:“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安帝驾崩,李同光继位,没意外的话,他现在正在整肃安国朝堂。” “安帝把自己的儿子变成了蛊王?” 金媚娘歪歪脑袋。 “他找了个孩子下蛊,把自己的孩子藏了起来,可还是让贫道找到了,我把那个孩子交给了李同光处理。” 静亭眨了眨眼睛:“李同光和我说,他杀了他,但……又好像没有。” “没有?” “谁知道呢,只要那个孩子明面上是死了就好。” 静亭站在金碧辉煌的金沙楼中,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对了,李镇业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勾结北磐入侵,北边情况怎么样了,金沙帮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这……” 金媚娘明显犹豫了一下,隐晦的拽了拽静亭的袖子:“又狼烟传来,前线传来的消息说,北磐的军队被挡在了天门关之后的合县,暂时还没有入侵到中原。” “沙北部的军队不是被调走了嘛。” 静亭明显一愣:“这位合县守将厉害啊,竟然仅靠一县之力,就挡住了整个北磐 ,是哪位将军。” “杨盈。” 金媚娘看着静亭的眼睛:“原来的合县守将不知所踪,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她在合县组织抗击北磐。 你徒弟确实厉害,听说日日都亲登城墙厮杀,鼓舞士气,大梧礼王的威名,现在响彻整个北境。 现在左右贤王的部落全在合县,北磐狼主已经发话,谁能攻破合县,变准许其部落在城中劫掠三日,取礼王首级者,赏万金。” “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静亭晃晃脑袋:“药材在哪个房间,我要立刻准备炼药,然后把她从战场上拖下来。” “听语气~你怎么这么骄傲。” 金媚娘眯缝着大眼睛,看向静亭。 “这么明显吗?” 静亭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徒弟嘛,多有出息,以后行走江湖,也可以说是礼王的师傅了,多值得骄傲,如意知道了也会很开心的,药材呢。” “药库里备了许多,我会让人带你去。” 金媚娘点点头,招呼了一声不远处的金沙帮帮众,静亭跟着帮众向金沙楼的药库中走去。 “静亭。” 道士刚抬腿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身后金媚娘的呼喊:“那天晚上……真的没事吗?” “没事。” 静亭满不在意的摆摆手,向这内堂走去:“贫道不是说过嘛,贫道根本不会算命,命数之事虚呼缥缈,不必放在放在心上。” 道士的身影消失在内堂。 “你都问了好几遍了,静亭都说了没事了。” 于十三凑到金媚娘身边:“你就这么关心他。” 啪! 金媚娘把于十三的脸从自己身边推开。 “女人的直觉,那天晚上一定出了什么事。” 金媚娘皱皱眉头:“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连安皇宫的宫门都没进。” 于十三撇撇嘴:“不过一切真的很顺利,安帝死了,救活美人儿的解药也拿到了,他们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了宫门,静亭甚至连伤都没受。” “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 金媚娘皱着眉头:“如果真如宁远舟所料,李隼有埋伏,那一定是个杀局,怎么可能一点意外都没有,甚至连时辰都没耽误,静亭又……” “有可能他就没埋伏呢。” 于十三耸耸肩:“静亭怎么了,你到底觉得哪里不对,别光直觉,有没有线索。” “他身上的味道变了。” 金媚娘话一出口,于十三整个一个看变态的眼神,看着金媚娘。 “这就是你说的线索?” 于十三感觉自己的眉毛在跳,事实上……真的在跳。 “没你想的那么龌龊,之前静亭身上有一抹清香,就算战场杀敌全身浴血,也能闻到,可现在……” 金媚娘缓缓摇了摇头:“好浓郁的血腥味儿。” “在安都连翻大战,有血腥味儿很正常吧。” 于十三耸耸肩:“金沙楼歇业,你这儿还有酒吧,等静亭治好了美人儿,估计要去抗击北磐的前线,我也要跟着一起去,在这之前,我要一醉方休,一起?” “后厨有温好的醉月,你自己享用吧。” 白了于十三一眼,金媚娘莲步摇曳,走上了金沙楼的二楼。 ………… “这就是解药,如意服下之后,会很快睡着,等她睡着了,再叫我进去。” 金沙楼任如意房间门口,静亭把一粒刚刚炼制的药丸递给宁远舟。 “你怎么不亲自进去?” 宁远舟接过药丸。 “她体内有蛊虫,我们一但面对面,她就能感受到,蛊王在我身体里了。” 静亭摇摇头:“有些心结她已经背负太久了,好不容易昭节皇后大仇得报,我不想……也不能让她背负着对我的愧疚,继续活下去。” 第一百一十章 凤冠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任如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轻松的一觉,一直纠缠着她的梦魇,在昨夜好像也停了下来。 睁开眼睛,她看到静亭就坐在她的身边,坐起来女人扑进道士的怀里。 “我睡了多久?” 任如意揉了揉自己的大眼睛。 “一天一夜。” 静亭紧紧的搂着任如意的娇躯,声音轻柔:“你应该在睡一会儿的,多睡有助于你恢复。” “我已经昏昏沉沉的够久了,被蛊虫影响的时候,我一直能感受到自己做了什么。” 任如意捂着自己的脸蛋:“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会做更多的错事,于十三还好吗?” “比你想象的更好,活蹦乱跳的。” 静亭笑着摇摇头:“很抱歉你不能亲手杀了安帝了,他已经在华清宫的大火里,变成了一堆土灰。” “便宜他了,真该千刀万剐。” 任如意在静亭怀里蹭了蹭,与平时不同今天道士的身体有点凉。 “朱衣卫此番受了重创,几乎算是推倒重来,李同光会安排好的,或许~你应该写封信,告诉他,不要再用药物控制朱衣卫了。” 静亭感受着任如意身上传来的温暖,鼻尖埋在女人的秀发之中。 “李同光?” 任如意换了个姿势,躺在静亭怀里,脑袋靠在静亭的胸口上。 “李镇业死了,还有三皇子,李隼一脉嫡庶尽去,只剩下……你徒弟。” “这混小子要当皇上了。” 任如意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点点头:“也是~要是这么算下来,他确实是离皇位最近的人了。” “沙西部会支持他,现在初月是安国四部之中,唯一一个国公,说是安国的百官之首也不为过。” 静亭看着怀中仰躺着的任如意:“李同光会是个好皇帝吗?” “至少比李隼强。” 任如意活动了一下手腕:“我会去信给他,他若是真成了一个和李隼一样的暴君,或是杨行远一样的昏君,我就亲手杀了他。” “能死在你手里,估计他还蛮开心的。” 静亭微微一笑:“你不用去信了,他过两天估计会路过汴州。” “路过?” 任如意皱眉:“现在安国朝堂乱的很吧,他不好好整顿朝堂,路过这儿做什么。” “北磐人入侵了,已经踏过了天门关,被杨盈拦截在了合县,李同光要亲征,如果携大胜而归,估计皇位也就坐稳了。” “什么!” 任如意一惊:“你是说杨盈她……” “我徒弟也不差。” 静亭微微一笑。 “可合县……” “没有多少守军。” 静亭接上了任如意的话:“所以我想先一步去合县,若是合县城破,我也能把我唯一的徒弟救出来。” “我和你一起去!” 任如意从静亭怀里坐了起来。 “如意,你体内蛊毒刚解,身体还虚弱,又有了身孕……” 静亭扶着任如意的肩膀:“你最好在金宝栈休息,如果你真的想去,也最好在李同光的大军之中,和宁远舟于十三一起,这样也比较安全。” “你休想抛下我!” 任如意盯着静亭的眼睛:“你要提前走,我们就一起去,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只是……再也不要我们分开了。” “好吧。” 静亭点点头:“那我们就一起去。” 啵! 任如意在静亭的脸上轻点了一下。 “如意,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静亭起身,把一个木箱子从门外拿了进来:“我一穷二白的,还从未给过你什么,这个……是我从安皇宫里拿出来的,我觉得它应该属于你。” “不会是珠宝什么的吧,你知道我不在乎的。” 任如意指了指吊在床头的宝剑,红色的剑穗正悬垂其上:“我有它就够了。” “是这个。” 静亭打开箱子,箱中而出的金光宝气,瞬息之间,便填满了整个屋子:“喜欢吗?” “这……这是……” “昭节皇后当年出嫁时的凤冠,我在安帝的寝宫里看到的,他把她封存了起来。” 静亭看着盒子里价值连城的宝器缓缓开口:“娘娘儿子死了,也没有娶妻,昭节皇后一生想要一个女儿而不得,唯独对你关照有加,我想娘娘她……也想把这凤冠留给你吧,这世上,你是唯一一个还念着她的人了。” “好漂亮。” 任如意拿出凤冠,放到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触碰着雕刻精美的黄金与琉璃:“我好喜欢。” “能戴上让我看看吗?” “现在……现在……这凤冠不是要出嫁的那天晚上……” 任如意的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声音也变得结巴起来:“这里也没有胭脂,我病了多日,一定不好看……” “就现在。” 静亭轻抚着任如意的面庞:“就现在可以嘛,我想看。” 咔哒~ 房间里有铜镜。 任如意把凤冠扣在了脑袋上,再回头,静亭觉得自己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你好美。” 道士觉得自己穷尽一生的形容词,也无法形容眼前女人的美丽,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紧接着凑上前。 吻了上去。 良久,唇分。 任如意又靠在了静亭怀里,那天~他们聊了很久,诉说着彼此的思念,诉说着这段时间的故事,任如意甚至还说,等孩子大一点,他们可以带着她一起行走江湖。 静亭只是笑笑,不说话。 直到任如意说累了,躺在静亭的大腿上沉沉睡去。 小心的拿枕头垫好,静亭走出房间。 清冷的月色之下,金沙楼的正厅之中只有一个人,宁远舟在喝酒,一口接着一口,一壶接着一壶。 他在咳嗽,可是还在喝。 像是要把自己灌醉,也像是要把自己灌死。 静亭走上前,抓住了宁远舟的手腕。 “再喝下去你就死了。” “我们一起?” 宁远舟咧着嘴巴。 “再喝下去,你先贫道一步。” “哈哈哈。” 宁远舟惨笑一声,仰躺在椅子上。 “这是万毒解炼制而成的解药,你服下,体内一旬牵机的毒就解了。” 静亭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桌上,推至宁远舟身前打开,里面是一颗还带着炉温的丹丸: “有副作用的,吃了它,你得内力就会变的时灵时不灵了,不过你应该也不在乎,你要隐居的嘛,隐居也不需要内力。” “谢谢,可我不打算吃了。” 宁远舟把木盒合上,推了一下。 “章菘不会再给你解药了,你不吃,一旬牵机发作,毒气直攻心脉,不仅仅是绞痛,会死的。” “是嘛,那好像也不错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还有多久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你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我只是……” 宁远舟指了指桌边的椅子,示意静亭坐下:“我只是睡不着。” “睡不着就想死,你是不是中了什么未知的蛊毒。” 静亭瞥了宁远舟一眼,抓起杯子上的酒坛,给自己倒上一碗:“用不用贫道,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让你睡上几天。” “六十九人,静亭。” 宁远舟突然睁开朦胧的醉眼。 “什么六十九人?” “使团从安都出发之时,刨去殿下一共六十九人。” 宁远舟的话,让静亭沉默了下来。 “后来……为了应对安都局势,我又开始召集六道堂在安国境内的人手,一共来了四十六个兄弟,加上安都分堂本就有的人手,全都……” 宁远攥着自己的拳头:“一共一百四十九人啊,我甚至能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全都……” “节哀。” 静亭拍了拍宁远舟的肩膀:“贫道还以为,你统领六道堂多年,早就习惯了如此。” “谁能习惯,我甚至没法将他们的尸骨安葬,甚至……” 宁远舟捂着自己发疼的心脏:“甚至连名牌也都没法回收,六道堂的抚恤也不知何时才能到,我闭上眼睛,满脑袋都是他们的身影。” “……” “我想痛着,就这么痛下去,能让我自己好受一些。” 宁远低垂着脑袋。 “那就把药吃了吧。 ” 静亭站起身,把药盒扔在宁远舟面前向外走去:“你那些死去的兄弟,他们也想,看到你吃药的对吧。” “静亭。” “怎么了。” “你还有多久。” “……” 道士没说话,只是握了握拳,转身走远。 —————— “顶住!都给我顶住!” 合县城门口,钱昭一边揉着自己的因为被血溅到而发疼的双眼,一边用肩膀顶着城门。 轰! 轰! 攻城锤巨大的反震力,震的他浑身生疼,城门碎裂的痛苦呻吟,让钱昭知道它已经撑不了太久,但这已经是最后的防线,钱昭只能祈祷着,祈祷着城门能再多撑上几天。 可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 钱昭伸手把身边震倒的士兵拽起来,咬着牙又次靠在城门之上,三天前,北磐的攻城锤就已经运到了城下,被他亲自领兵出城,杀退北磐军,拆了两个。 而现在~是第三个,他只能庆幸,北磐攻城锤的质量,比起中原的来还是差了许多,这一次他已经没办法再出城了。 北磐人学聪明了。 有一支预备队,就潜伏在城门旁,就等钱昭出城冲杀,一举夺下城门。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城墙上,杜长使举起手中长弓,一个北磐蛮子刚刚爬上城墙,就被一箭射穿喉咙,顺着云梯掉了下去。 一身金甲的杨盈运功在手,举起一块大石头砸了下去,扭头看了杜长使一眼。 老人只是笑笑。 “君子六艺中,也有射艺的嘛。” 这是两天前,提弓上城的老人给杨盈的解释。 手抖,但是百步穿杨。 满脑充斥着战场的哀嚎,杨盈甩了甩脑袋,狼烟早已燃起,就算是爬,援军也该爬到了吧,可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不仅是安国的,还有梧国的。 他们像是被整个中原遗忘了一般,徒劳的抵抗着。 杨盈已经把北磐人进城便会劫掠的消息传了下去,下令拆掉民房,把能收集到的每一颗滚木,都搬上城墙,现在整个合县前所未有的团结,他们的意志,连一向顽强的北磐勇士都敬佩不已。 幸好,城内的人口越来越少,又在秋收之后,粮草还算充足。 可……只是拼命,只怕还不够。 今天早上,罕见的,左右贤王的大旗汇聚在了一起。 很显然,久攻不下的合县,让两位贤王放下了部落的恩怨,站在了一起。 “嗡~~~” 杨盈捏紧了手中的宝剑,北磐的号角声她已经非常熟悉,又一波新的进攻要来了,合县正在沦陷,她很清楚,但已没有任何办法。 又是一日血战。 闻着战场上的血腥与硝烟,杨盈瘫坐在帅台之上,摘下头盔,鲜血混杂着鬓角的碎发粘在了脸上。 “这儿没有老鼠啊殿下。” 钱昭就在帅台下面。 “有的话,孤也不怕了。” 杨盈撅着嘴巴,随手抹了一把鬓角上的鲜血:“太累了,一闭眼睛,我就能在这儿睡着。” “报~~!” 传令兵连滚带爬的飞扑而来,跪在杨盈面前。 “别跪了,给孤站起来。” 杨盈拉着传令兵躲到城墙之后:“说说怎么回事。” “西城,西城遭北磐人夜袭,他们人好多,还有器械,情况危急!” “西城门?那不一直是北磐人的佯攻方向吗?” 长剑撑地,杨盈站了起来,同时站起来的还有钱昭。 ………… “我们得突围了,殿下。” 赶去西城墙的路上,钱昭策马来到杨盈身边:“合县要守不住了,东门南门人员紧缺,今天一天下来,北城门更是快要被攻城锤砸碎了,明天北磐人再攻,虽然已经尽力修护,可城门绝守不下来。” “那百姓怎么办。” “带着百姓我们没法突围,殿下。” 钱昭压低音量,尽量避免着两人交谈的声音,被身后的士兵听到:“殿下千金之躯,不能死在这儿。” “谁不是千金之躯。” “殿下!” “钱昭!” “殿下,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过了今晚再说吧。” 杨盈咬紧牙关,长时间的超负荷指挥战斗,让她哪怕有着静亭的内力支撑,双眼也布满了血丝。 杨盈已经带着队伍赶到西城门。 这里不是北磐人的主攻点,所以杨盈只分出了为数不多的守军驻守。 入眼,便是她留下驻守的,统领的脑袋。 杨盈直接冲了上去。 “我们没法出城,看不到他们转移军队,竟然把攻城锤也搬到了这里,今天的在北门的进攻,估计也是为了今晚。” 钱昭守卫在杨盈身边:“这下可不妙,西城门没有北城门的结实,现在估计已经要破了!” “那怎么办?” 杨盈试图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我带一队人马出城!攻城锤交给我!” 钱昭一刀横斩,一个北磐人上下断开。 “出城!” 杨盈长剑上调,挡住近身的弯刀:“他们有预备队的!你一开城门,他们……” “殿下,还记得北磐包围合县之后,为何不选择西门主攻吗。” 钱昭的双目,在黑夜中闪着坚定的光:“西城门有闸!” 第一百一十二章 钱昭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没了攻城锤,北磐人就打不开闸门,只能被迫从北面攻城了。” 钱昭认真的看向杨盈:“这样,合县说不定还能守上几日。” “钱大哥……” 杨盈的声音明显抖了一下。 “我率部出城之后,殿下就把闸放下来。” 顶着厮杀的漫天血雨,钱昭转过身子,把贴在胸前的名牌摘下,塞进杨盈手中:“有朝一日如果殿下见到宁头儿,就说钱昭没给六道堂丢人。” 钱昭再没有听杨盈说一句话。 转身。 都尉提刀上马,领着一队士卒杀了出去。 咔~ 城门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缓缓打开,推着攻城锤的北磐士兵来不及狂喜,迎面而来的,就是钱昭胯下红棕马的马蹄。 都尉跨下战马,在开门的一瞬间,直接和蓄力的攻城锤撞在了一起。 钱昭顺势从马上跃起,大刀举高,直直劈下,把一个举着盾牌的北磐士卒,连人带盾劈成两半。 又飞起一脚,踹在旁边刚刚拔刀的北磐人身上。 咔嚓。 肋骨碎裂后,惨叫的声音很响。 可在这满是喊杀之声的战场上,算不了什么。 钱昭一刀劈在空城锤之上,沉重的大刀,与铁皮包裹的攻城锤发出金铁交击的轰鸣。 “火油!” 钱昭向后喊了一嗓子,攻城锤铁皮包裹确是木质,火油确实能把它烧成一个毫无用处的铁壳子。 “来了。” 后续的士卒跟上,把火油浇在攻城锤之上。 “是啊,来了。” 钱昭目视前方,如他所料,北磐有伏兵,就埋伏在西城门口。 攻城锤便成了一块废铁不要紧,只要城门一开,便能顺势杀进城去,北磐勇士提着弯刀,犹如下山的猛虎一般,径直扑向了城门。 他们用口中念着中原人听不懂的词语,大声着赞颂着草原与狼主的威名。 其实钱昭打了几天下来,也能听懂一点了,好像是描绘一个伟大的部落首领,一统草原的传奇事迹。 “都是屁话。” 钱昭捏紧了手中的大刀,傲然而立在熊熊燃烧的烈火旁。 闸门降下需要时间。 而他!就是时间! 铛! 刀剑的嘶鸣声,回荡在钱昭的耳中,这一刻,世界显得无比寂静。 咔嚓~ 咔嚓~ 他听到闸门落下的声音,那是他的倒计时。 一个北磐勇士的头颅高抛而起,钱昭扭头,最后回看了一眼,闸门的缝隙中,杨盈已是泪流满面。 合县接纳了周边受灾的,老弱病残数万人。 她没有选择。 钱昭对着杨盈笑笑双手叠错,刀光剑影之中,对着杨盈行了一礼。 杨盈认出来了,那是臣子见到主上的礼节。 随后……缓缓降下的闸门,阻挡住了杨盈的视线。 厮杀仍在继续。 直到…… 砰! 闸门彻底落下。 钱昭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挥刀,砍向最近的一个北磐人。 很快,随他出城的合县军士尽数战死,只剩下他一人。 “都是好样的。” 钱昭环顾着战场,他带出来的兄弟,哪怕是被强征入伍的新兵,也没有一个后退,而是尽数在围攻之下,英勇杀敌直至身亡。 “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了。” 钱昭举起手中的大刀,对着面前又一次聚上的北磐士卒嘶吼:“来吧!” 这一次,北磐人没有进攻。 他们缓缓的后退着,密不透风的包围网之中,露出了一条缝隙。 一个男人穿过缝隙,缓缓站到了钱昭面前。 男人一身精美皮甲,腰间挂着弯刀,编织成辫的黑发下垂,辫尾上装饰着华丽的宝石,长长的狼牙悬在胸口,代表着他尊贵的身份。 男人一张嘴,竟然是中原话。 “这位中原的勇士,你叫什么名字。” “六道堂天道都尉,钱昭。” 钱昭靠在闸门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温热的呼吸,融入寒夜,化作一道道白雾。 六道堂都尉下意识的轻点着自己的伤势,左臂,右臂,左腿,后背,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与这些相比,枯竭的内力仿佛是已经小巫见大巫了。 “孤,乃北磐左贤王。” 男人缓缓抽出腰间弯刀:“亲送勇士上路。” 钱昭没说话,只是直起身冷哼一声,举起手中的大刀。 钱昭,六道堂天道都尉,二十七岁。 第一百一十三章 僵硬的胡饼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没有时间给杨盈悲伤,次日清晨,杨盈就提着宝剑登上了城墙。 一身金甲,看不出喜乐。 今天,北磐人没有进宫,他们抬着一块盖着毛皮的尸体,站在了城下。 杨盈微微垂目,她能看的清楚,是钱昭的尸体。 挂着绳子的木板顺着城墙降下,北磐人把尸体放到了木板上,绳子在回收,眼看着尸体一步步靠近,杨盈的手扣在扣在城墙上越抓越紧。 她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曾经浴血奋战的身影,躺在自己面前。 “钱大哥。” 尸体临近,杨盈只是低声道了一句,紧接着把皮毛拉起,遮住满天寒风。 城墙之上军心骚动,悲伤正在蔓延。 “大梧礼王!” 北磐人的军阵散开,一道声音传遍整个战场:“我是北磐左贤王,汝之英勇,以天下皆知,你若现在献城投降,本王可保你不死。” 回复左贤王的只有一片寂静。 “本王所知,合县已不是梧国之地,你又何必陪着一起送死!” 这次有回复了。 是一支箭! 咔嚓~ 杨盈看向杜长使,后者弯弓而起,射穿了左贤王高耸的战旗。 北磐人一肚子的废话憋回去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合县守军们的欢呼和北磐军愤怒的咆哮。 —————— 元禄就趴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 实际上,这是他趴的第三个地方,之前两个被不长眼的北磐士兵发现,现在他们“趴”在了那里。 少年眯缝着眼睛看向城墙,他能看到城墙之上的金甲。 “我应该站在她身边的,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短命鬼了。” 元禄手中捏着那根改造过的银针,拨动着上面的齿轮。 咔~ 咔~ 细小的机关声传进耳朵,虽然已经不需要了,但元禄没把它丢掉,留个纪念也好,少年想着,掏出冻的发硬的胡饼,啃了一口。 “真硬啊,再趴两天,只怕就连胡饼也没得吃了。” 咀嚼着嘴里的干硬,元禄拿出水袋强迫自己咽下去,又把剩下的胡饼放到胸口防身:“这都东西,箭应该都射不穿了,我竟然还能咽下去。” “上不去啊。” 少年眯着眼睛,对着自己的肚子,和远处高耸的合县城墙一阵叹息,北磐人把合县包的像个粽子一样,他找不到一点缝隙。 “还是在外面帮帮殿下吧。” 少年感受着胸口铠甲般坚硬的胡饼,还是忍住没掏出来:“在这之前,还是先解决吃饭的问题吧。”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 一身北磐服饰的元禄,蹑手蹑脚的穿过军帐,鬼鬼祟祟的溜进了左贤王部落的军营。 又是半个时辰。 轰! 一声炸响,惊醒了整个北磐的军营。 冲天的火光之中,嘴里塞满牛肉干的少年自北磐军营疾驰而出,遁入荒原之中。 合县城墙上。 杨盈看着远处燃烧的北磐大营,缓缓放下了手中宝剑,钲鸣声响彻整个战场,北磐人第一次提前撤退。 爆炸! 火光! 熟悉的感觉让杨盈心头一震。 “殿下……” 杜长使放下长弓,走到杨盈身边:“殿下,火光在北磐人的身后,是不是援军到了。” “是元禄,他还活着。” 杨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是自北磐围城以来,女孩儿第一次露出笑容。 说话间,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穿过战场,缓缓的降落在杨盈的肩膀上。 这只蝴蝶与平常的蝴蝶不同,它比正常的蝴蝶的体型要大一些,通体木制,还带着独特的机簧声。 “看,他还活着。” 杨盈先是轻抚了一下木蝴蝶的翅膀,然后从翅膀下的阴影中摸索出一张纸条:“这种蝴蝶元禄也给过我一只,本来就是为了传递消息用的。” “元小哥说了什么?” 杜长使不顾手上缠着的细布,走上前,他没受伤,只是这几日频繁的拉弓把手掌勒出了几道血痕。 “吴谦死了,尸骨,被天门村的村民葬在了破稷山的狼烟之下。” “吴将军为国为民,得其所哉。” 杜长使叹了口气。 “为了合县的安全考虑,元禄让我们不要出城接他,合县和天门关之间,有很多废弃的村子,他能照顾好自己。” 杨盈把纸条上的内容念完。 “这么做是对的,为了殿下和百姓的安全着想,我们还是不开城门为好。” 杜长使点点头:“不过元禄在外面,还可以帮我们打探一下,北磐部落的消息,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补给,后续还有多少 ,有没有攻城器械的补充,打了这么多天,这些我们完全不知道。” “我没法给元禄传信让他调查。” “臣相信元禄和殿下还是有默契的。” 杜长使微微一笑,继续去找郎中处理自己的伤口去了。 他所言不虚,元禄和杨盈还是有默契的。 两天之后,杨盈收到了元禄的第二条消息。 纸条上只有两句话。 北磐左贤王,死! 北磐右贤王,死! 然而这条消息,杨盈已经知道了。 女孩儿看着面前提着两个脑袋的青衣道人,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怎么止都止不住。 “呜呜……师傅~” 砰! 还穿着金甲的杨盈,一头扎进了静亭的怀里,抽泣着:“盈儿,盈儿没给你丢人吧。” “在哭下去就有点丢人了,这么多将士都看着呢。” 冬日的暖阳下,道人的笑容,阳光而温暖。 “呜呜~唔……呜呜~” 威震边疆的大梧礼王还是没忍住。 “师傅很为你骄傲。” 捏捏杨盈的小脸,静亭把杨盈送归帅台继续发号施令,自己则走到任如意的身边。 迎面是女人阴沉的脸。 “如意……” “刚刚在北磐大营里,左贤王已经死了为什么不出来,你杀开心了不要命是吗!?” 任如意抓住了静亭的衣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做一些英雄才会做的事情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129木头人 “我只是……对不起。” 静亭轻轻拉住任如意的手:“这一路过来看到北磐人做的那些好事,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而已,贫道下次会注意的。” “哼。” 任如意轻轻的怼了一下静亭,她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大敌当前的形势之下,她也只能归结为自己的精神有些紧张。 更何况,杨盈已经走了过来。 女孩儿擦干了眼泪,站在两人的身边。 “我和你师傅斩杀左右贤王,又强闯出北磐军营,此时北磐军中大乱,正是出城拼杀的好时机。” 任如意扭头看向杨盈。 擦拭着金甲上灰尘的杨盈没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城墙上的将士,他们大半瘫坐着倚靠着城墙,双眼无神,有些已经睡着。 任如意的目光划过守城将士们的脸,他们大多略显稚嫩,还有一些苍老不堪只是机械性的站在后排,壮大着守军的声势。 “已经十三天了。” 杨盈的声音传来:“城里的守军,大多都已经阵亡了,在我的……指挥下。” “再有差不多四五天,李同光的大军就能赶到。” 静亭顺着杨盈的目光看向远方,任由城墙上混杂着灰尘的狂风,刮在自己的脸上。 “李同光?” “安都发生了很多事,总之李同光现在是安国之主,你孙朗哥的仇算是报了。” “孙朗哥……” 杨盈的脑袋低了下来。 “他死得其所。” 静亭抬起左手划过女孩儿的鬓间,为她拂随风而来灰尘:“元禄和钱昭和你一起过来的,怎么不见他们。” 杨盈把头埋得更低了,手掌自腰带中一摸,掏出一块金属牌来。 “钱昭。” 道士的嘴唇抖了一下,伸手接过印有六道堂都尉的名牌, “钱大哥……现在就躺在将军府的大堂中央。” “元禄呢?” 静亭把牌子还给杨盈。 “他还在城外,他和吴将军一起去点燃烽火台,狼烟燃起之后,吴将军战死,北磐围城,他就被隔在了城外,这几日他一直与我有联络。” 说起元禄,杨盈没给静亭带来另一个悲伤的消息:“是他烧了北磐军中的一部分粮草,这才延缓了北磐人的进攻。” “粮草?你说元禄烧了粮草。” 听到杨盈的话,静亭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 任如意站在城墙上望向城外,城外已经没有了飘摇北磐部落的战旗,安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里是中原,北磐军不缺粮食。” 道士叹了口气,看向杨盈:“如今北磐军大乱,去通知元禄,他若是想进城,我去接他。” “刚刚我们硬闯北磐军营之时,就有机会的,他如果就在合县附近,为什么不直接趁乱进城。” 任如意双手搭在城墙上,女人举目远望,只有一望无际的荒原,与远处的山川。 “元禄自小就跟着宁远舟做任务,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静亭把看向城外的目光收回,向将军府走去,淡淡开口:“如今北磐军粮草被烧,希望城外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 合县城外,东阳村。 元禄确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吃饭。 不是硬邦邦能当铠甲使用的胡饼,而是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的炊饼,少年大口大口的吃着,配着炖粉条的汤汁,把嘴巴塞的满满,废了好大劲儿才咽下去。 抬起头,房间的角落里是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男孩儿的眼珠在滴溜溜的转,他盯着六道堂缇骑面前的铁锅,口水不争气的顺着嘴角流下来,却没有说出一句要吃的话。 “咳……那个……给孩子吃一口吧。” 元禄咳嗽了一声,脸上有些发红。 “这是给恩人吃的!” 男孩儿清脆,却略带些虚弱的声音传进元禄的耳朵:“妈妈说,恩人吃饱了才能打更多的坏人。” “我不是你的恩人……” “可你从哪些北磐人手里救了我呀。” 男孩儿从母亲的怀里跳出来,张牙舞爪的比划着:“你把那些北磐蛮子打的屁滚尿流!救了我们全村的人,是个大英雄!” 元禄看着,他看见男孩儿崇敬的目光,坐在角落里的母亲没说话,但也投来感激的眼神。 少年把头低了下去。 “我不是英雄。” 他咬着炊饼。 “我不是英雄。” 他又重复了一遍。 “唔~” 男孩儿看向自己的母亲,他还小,没法理解眼前的大哥哥,他做了一切英雄才会做的事,在村子被洗劫时出现,从劫掠者的弯刀之下救了全村人的性命。 “安静点,别烦少侠。” 母亲只是把孩子抱了回来,对着元禄笑笑:“对不起啊,村子里只有这些了。” “这已经很好了。” 元禄低头撕开一块炊饼,塞进自己的嘴巴,每吃下一口,少年的心就下沉一分,他好想跪下来,对着这些村民,这样也许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可他没有,他只是撕下一大块炊饼塞进男孩儿的嘴巴里。 “我没想到,搜刮来的粮草被烧了之后,那些北磐部落连人都吃。” 元禄低着头,看向锅里翻滚的汤汁,这是倾尽了整个村子中为数不多的粮食,才为他做出来的美味。 “他们什么都吃,这不奇怪,就前两天,还有人看到他们把北边大兴村的人都绑走了呢,也不知道带到哪里去了,多半是吃了。” 女人把烧好的热水,给元禄倒上:“这次幸好有你,不然我们村可能也一样。” “对不起。” “什么?” “没什么。” 元禄摇摇头,他看见一只蝴蝶飘了进来,落在自己的肩膀,腿上的机关屈指一弹,一个小纸卷掉落下来。 上面写着接他进城的消息。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站起身。 “大哥哥吃饱了嘛,剩下的可以给我嘛。” 男孩儿看见元禄起身,走到元禄身边。 “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元禄蹲下,捏了捏男孩儿粘了些炉灰的脸蛋:“多大了?” “村里人都叫我虎子。” 男孩儿回答道。 “永佑一年那年冬天的生的,命硬。” 孩子的母亲在旁边开口。 “大哥哥要去打坏人了嘛?” 男孩儿仰着头看向元禄:“要加油哦!” “是啊,哥哥要去打坏人了,哥哥不在的时候,你要保护好自己和妈妈哦。” “嘿嘿,好~” 看向少年在风雪中逐渐远去的背影,虎子扭过头:母亲,大哥哥要去哪里呀。” “大哥哥是英雄啊,要做一些英雄会做的事呢。”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