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午夜惊魂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八十年代初期。江南县县城。 时令已过端午,夏至将临,白天有点闷热,一阵雷雨后,夜晚有点清凉。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渐渐进入了梦乡。 午夜,万籁俱寂。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夜空。县城解放街丽珠家的灯首先亮了。丽珠从梦中被惊醒,那尖厉的叫声让她毛骨悚然,她惊坐起来,顺手把床边的衬衫抓过来披上,定了定神,“咦,怎么象是晓凤的声音?不好!肯定是周凤家出事了!”她一骨碌下了床,匆忙中拖了两只不同的拖鞋,冲出门去。 “砰、砰、砰、砰。”丽珠一边敲门一边高声叫道:“周凤,周凤!开门,开开门!”可是任她怎么敲,没人开门。 情急间,丽珠果断向后门冲去,后窗开着,周凤的女儿晓凤躺在地上。丽珠马上从窗口爬了进去。抱起晓凤,一边用手掐她的人中,一边叫“晓凤,晓凤!”晓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看是丽珠,叫了声:“丽珠姨,”就哭起来了。 “啥事呀,阿凤?” 袁晓凤用手指了指楼上“妈妈她……”丽珠顺着晓凤的手看去:周凤趴在楼梯顶端,头朝下,血顺着楼梯流了下来…… 丽珠推开晓凤,朝楼梯走去,晓凤也站了起来。突然,丽珠停了下来,对晓凤说:“晓凤,快去,到派出所去叫刘叔叔。” 一时间,门口围拢了许多人,七嘴八舌。有人叫丽珠:“丽珠,开开门,怎么啦?”丽珠就把门打开了。 正议论间,一个年轻的警官来了,他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晓凤紧跟在他后面,对丽珠说:“刘叔叔不在,这是朱警官。” 丽珠马上闪开一旁。 年轻警官叫朱辉,他向丽珠打了个招呼,动作利索地从兜里掏出白手套戴上。 朱辉:“你是……” “我是她的朋友,我就住在隔壁……” “几点发现的?” “十二点左右吧,我们都已睡了,是晓凤的叫声把我吓醒的。我就过来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从后窗爬进来的。” “你进来时,还看见什么人了吗?” “没有。” “前门是锁着的吗?” “是的。我进来时,阿凤躺在地上。” 朱辉不再问话。 丽珠知道他正在勘察,不便插话,就站到一边,不再言语。 只见朱辉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和一根小棍子模样的东西,从血泊中取了一点血,装进小瓶子,又从兜里取出一张柔软的纸,将它包了,放进了口袋。朱辉小心翼翼地顺着楼梯往上走去,一边走,一边用他那只特别亮的手电筒照着楼梯间的墙壁……,突然,他停住了,他发现楼梯的扶手上有血迹擦过的痕迹,他靠近楼梯仔细察看,发现扶手后边有一滴血迹,他就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照相机,把这块地方拍了下来。又从兜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把这滴血也装进了瓶子。 他转身问丽珠:“你上过楼吗?” “没有。” 正说着,门口又来了两个年轻警官,其中一个叫了一声:“师傅。” 只听得朱辉在楼梯上应了一声“来了啊。”他们俩就走了进来,利索地戴上手套,朱辉已从楼上下来。 朱辉对其中那个年轻一点的警官说:“博书,到这儿看看。” “是。”博书开始察看楼梯。 朱辉走到另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警官旁边,对他说:“小戴,你先调查一下,我再看看。” 小戴一声“好。”就走到晓凤跟前,对她说:“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问吧。” “死者是你什么人?” “我妈。”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母亲死的?” “就刚才十一点多吧。” “你经常这么晚回家吗?” “做小夜班,我就是这个时候回家。” “哦。” “这么说,你是……” “人民医院护士。”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我爸。” “昨晚他在家吗?” “昨天我下午就去上班了,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平时他晚上都在家吗?” “基本上都在家,有时也出去玩玩。” “知道他经常去哪儿吗?” “几个老朋友。” …… 小戴正在调查时,朱辉就往前门方向仔细察看,突然,他发现了地上一个脚印,脚印上隐约看得见一点血迹,他马上从裤兜里取出照相机,仔细地把脚印拍了下来,又从上衣表兜里取出一张白色的纸,把它复在脚印上,轻轻地拍了几下,把脚印复了下来。随后,他又走到前门门前,凑近把手仔细地察看了看,也用上衣表兜里的白纸在把手上复下了把手上的手印。 “小戴,你过来一下。” 小戴马上走了过来。朱辉指着把手对小戴说:“你看这儿。” 小戴凑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说:“血迹。好象擦过,没擦干净。” 朱辉用手指着门旁边的墙角边的一滴血说:“看那儿,”小戴顺着朱辉的手看去,只见墙角边的地上有一滴椭圆形状的血迹,他俩凑近仔细地观察了一会,随后,朱辉拿出照相机把这滴血迹拍了下来,拍完以后,他把这滴血的血样也取了下来。 两人轻轻把门打开,又仔细地察看了把手,门边的地面…… 朱辉走到晓凤前面,问她:“你回来是从哪扇门进来的?” “前门。” 两人一起到了楼梯边,一边往上走一边察看,不时地轻声说几句…… 随后,两人到了楼上…… 良久,三人下了楼。小戴对晓凤说:“尸体要送去解剖,我们可能随时会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配合。” “好的。” “知道你父亲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 正说话间,突然进来一个男子,四十几岁,推开人群。 “谁说不知道啊?” “阿爸!”晓凤见了进来的男子,哭叫着扑了过去。就象幼儿园委屈的小姑娘。一看就知道是男主人回来了。 “阿爸,你看,阿妈她……”晓凤未说完,就哭开了。 进来的确实是男主人,他叫吴腊,是江口镇委副书记。 “怎么啦?”他还未弄清怎么回事情。 “周凤死了!”丽珠凄凄地接了一句。 “乱说!吃晚饭还好好的!” “就是!不知是谁干的?这么心狠!”丽珠说着,泪珠滴了下来。 “谁跟我吴腊过不去啦?!我跟他没完!” “不会是自杀吧?”丽珠说。 “别乱说,好端端的,有吃有穿,天天嬉嬉,嬉好高起来了!自杀,不可能!”说完,就要往楼上冲。丽珠和晓凤拼命拽住了他。 “不行!公安局正在调查呢!” 吴腊停了下来,回头看到了几位穿警服的年轻人。立即文质彬彬地对他们说:“哦,对不起!” 朱辉认出了吴腊,马上叫了声:“吴书记。” “哦,小朱,是你啊!怎么回事啊这是?” 朱辉顿了一下。 “吴书记,是这样的,今天晚上我在派出所值班,是你女儿来报的案。我接到报案就过来了。” “报案?这么说是凶杀喽?你看看会是谁这么凶狠?” “现在还不好说,有他杀的可能……” “是吗?你看看有什么证据吗?” “这个么……但也不排除自杀的可能性。” “自杀?难道她真的那么想不开吗?不可能不可能……”吴书记自言自语道。 正说着,门口有人叫道:“公安局的车来了!” 只见车停在了门口,下来两个穿白大褂的法医,抬着担架往屋里走。 “你们要干吗?”吴书记问。 朱辉:“吴书记,尸体须要解剖。” 吴腊:“解剖?不行,我不能让你们把阿文抬走!” 朱辉:“吴书记,对不起,这是例行公事。” 吴腊:“不行不行!人已经自杀了,还要解剖,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朱辉:“吴书记,请您节哀。” 吴书记一屁股坐到八仙桌旁的长凳上,双肘拄在双膝上,双手捧住太阳穴,十个手指插进了头发,垂着头叹了一声:“周凤哎,你何苦呢!”就再不动弹了。 两位法医利索地上到楼梯,抬下了周凤。装进车子,走了。 第二章 母女情深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江南县城东南一家小餐馆内,帧迪和士民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对饮。 一个男人身影从窗前走过。 “喂,”帧迪轻轻地叫了一声士民,“看,吴腊。” 士民会意地点点头。 “你知道了?” “嗯。” “真是的,好端端的!何苦呢?” “听说是自杀的。” “唉,人也真是的,吴书记可是等了她十年,才把她娶到手的。” “就是!都说吴书记待她不错的。” “是呀!这千难万难才弄到手的,能不好吗?” 说罢,两人相视,摇摇头。 “算了,闲事少管,饭吃三碗。来,喝!” 从窗口经过的确是吴腊。周凤死后,人们都说吴书记换了一个人了。与吴书记当年造反时一起的莫逆之交,现在组织部的李威说吴腊现在晚上都不出去,只把自己关在家里,经常拿着周凤的照片看看,叹叹气。女儿晓凤看到父亲这样,心中不忍,反倒强打起精神来劝慰父亲了。 晓凤不是吴腊亲生,是随周凤嫁过来的。刚来那几年,晓凤连“爸”都不肯叫。父女感情不甚合得来。近几年关系渐渐好转。 丽珠是周凤的密友,又是邻居,按她的说法是:“晓凤长大了,懂事了。”特别是晓凤肯叫吴腊“爸”以后,吴腊对晓凤更是百依百顺,尽量满足她的要求,还常常带她各处应酬。多少小姑娘羡慕晓凤呢!现在母亲不在了,父女俩更是相依为命了。 周凤自杀的消息很快在县城传开了。许多人不解,更多的人则为之扼腕叹息。 不解的人是想不通有这么好的生活条件,周凤为什么还要自杀?周凤现在的处境是很令江南县一般妇女羡慕的:丈夫吴腊是镇委副书记,用那帮当年一起冲冲杀杀打天下的弟兄们调侃他话来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一人之下”的“一人”自然是指镇委第一把手镇委书记胡益利了。胡益利对吴腊也是言听计从,什么事基本也是吴腊作得了主的。但是这位“官太太”周凤有一点与众不同:她从来不和那帮官太太搅在一起,衣着打扮也十分朴素,更不用说利用丈夫的一点势力在外招摇了。既然无所求,女儿与丈夫关系处理得又那么好,有什么事想不通呢?自然令人不解了。 扼腕叹息的人多半是江口镇北边的溪北乡的乡亲。周凤是省城插队到溪北的知青。曾在溪北中心小学当过民办教师,一个兢兢业业的好教师,任劳任怨的奋斗了多少年,刚转正不久,又再嫁给了镇委副书记,家庭幸福、美满,怎么就想到自杀了呢?想想这个周凤也真是“红颜薄命”啊,前夫袁志庆也是个知青,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与周凤结婚后不久就一直有牢狱之灾,文革中又被“四人帮”打成反革命,关进了监狱,不久就死了。后来,还是吴腊帮忙周凤转了正,以后周凤就嫁给了吴腊。总算有了归宿,想不到,竟然自杀了。悲兮?惨兮?命兮?真叫人心痛! 不解也好,叹息也好,逝者如斯夫!有女儿体谅,吴腊心情渐渐好转过来,不再逢人便叹息周凤不该自杀了。每天下班也不再泡在一帮哥们家里了。有时还回家做好饭等女儿回家吃饭。周凤的自杀也渐渐被人们忘记了。只有女儿晓凤是个例外。父母原来就分房睡觉,两个人各有各自的天地。父亲的房间晓凤是一向不进去的。自从母亲走了以后,母亲的房间她也不再去了,睹物思人,处处都会勾起她的记忆,一进母亲的房间,晓凤就会忍不住悲从心中而来。因此,这间房间就空在那里了。晓凤在把母亲送上山以后,就把母亲的遗照挂在了自己公事桌的上方,每天都能看到,就好象母亲还陪伴在身边一样。父亲倒是到她房里来看过她两次,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叫她别挂。第二次又看到了这张照片,也不叫她别挂了,只说:“终究是去了的人,看见了心里总不舒服。”晓凤不明白这“不舒服”指的是什么。想问,又怕勾起父亲伤心,也就没说什么。只是舍不得把她拿下。后来,父亲再也没到她的房里来过,照片也就这么挂着了。 转眼过了端午,这天晓凤休息,天很热,晓凤准备在家洗个澡。多年以前,晓凤还和母亲住在老房子的时候,晓凤要洗澡,母亲会给她烧好水,然后在靠门口的墙角挂好浴罩,让她站在里面洗淋浴,妈妈是城市知青,外公、外婆又都是医务人员,她说盆浴不卫生,所以,晓凤自小洗澡都是淋浴的。后来,母亲嫁给了继父。每次洗澡,母亲也让她淋浴,自己就守侯在旁边,等她洗好澡,把东西收拾好了才离开。晓凤喜欢洗澡,因为妈妈站在浴罩外边,就会跟她聊天,妈妈整天就是忙,只有在她洗澡的时候,那半个小时才全部是属于她的。再后来,家里造了新房,在二楼和一楼的楼梯之间砌了一个浴室,那时一起造房子的邻居家,好多人都用上了浴缸,抽水马桶配上浴缸看起来挺气派的,很有城市卫生间的味道。父亲本意也要装个浴缸,只是扭不过妈妈,所以就没装。晓凤也就在浴室里洗淋浴了。护校毕业后,晓凤被分在了县人民医院,因为医院浴室有喷水龙头,洗起来痛快,所以,晓凤都是在医院洗澡的。即使在家洗澡,母亲也一定会陪着她的。今天,天气很热,加上最近几天锅炉房在抢修,热水供应有控制,再说天气有点热,洗不洗热水也无所谓,何况,洗完澡,再从医院回到家里,又是一身的汗。所以,晓凤决定在家洗澡。其实,在自己家里洗个澡,本是很平常的。只是自从母亲去了之后,晓凤还没在家洗过澡,所以,总有点两样的感觉。 晓凤到楼上自己房间里拿了衣服,烧了点水,就进浴室洗澡了。 温温的水,冲到了身上,一种柔柔的感觉袭上了心头,晓凤好象又回到了妈妈陪着洗澡的时光,她只觉得心头软软的,鼻子一酸,喉咙不觉就哽咽了起来。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妈!――”禁不住就哭出了声来。洗澡水和着泪水一起往下流着……流着……就这么呜呜咽咽地哭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她觉得心里宽松一点了,随后,她重重地吁了一口气,绞了一把毛巾,擦擦脸,准备继续洗澡…… 突然,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随后,有人轻轻地走了进来。晓凤听得出,这是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总是轻轻地开门,又轻轻地关门。因为母亲有神经衰弱的毛病,晚上睡不好,白天有时有空就睡一会儿,不定时的,因为,她若是准备好了躺下来,反而睡不着,什么时候想睡了,马上躺下,倒能睡一会儿。但是有一丁点响动,也会把她吵醒。所以,父亲就养成了轻手轻脚的习惯。父亲似乎也听出了浴室的响动。便大声问道: “是晓凤吗?” “是我。” “洗澡吗?” “是。” “今天怎么想起在家洗澡了呢?” “懒得到医院去。” “今天你休息吧?” “嗯。” “你不是星期三休息的吗?” “今天小兰到市里去产前检查,跟我调的班,以后,我还是星期三休息的。” “哦。” 父亲已经买来了菜。老规矩,晓凤洗菜,父亲炒菜,不一会,菜就好了,电饭锅里饭也熟了。电饭锅是时新的小家电,江北还没有几户人家用。他们家的电饭锅也是别人送的。反正有什么时新的东西,总会有人会孝敬给父亲的。对这些,晓凤也早已习以为常了。一时饭罢,两人各自上楼回房。 第二天,晓凤正在上班,突然,有电话叫,晓凤去接,是父亲打来的。说是今天晚上开会。不回家吃饭。晚上,晓凤就自己在食堂吃了饭然后回家。 第三章 疑云重重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县公安局刑侦科化验室里,朱辉、小戴、和博书正在讨论案情。 朱辉拿着一张刚冲洗出来的照片,指着中间那滴血迹说:“你们看:这滴椭圆形状的血迹,边缘微呈锯齿状,说明这滴血是从大约0.5米至0.8米的高度滴落的,这是一个成年人手垂下的高度。另外,这滴血一端似星芒状突起,突起的尖端方向朝着前门的方向。这说明这滴血是凶手在从前门匆匆逃离时滴下的……” 博书插了一句:“化验结果出来了:是男性的血液。跟楼梯扶手后面那滴血是同一个血型。” 小戴:“在死者的胃里检验到安眠药,但含量不足以至死。” 朱辉沉思。 小戴:“这是刀柄上的指纹,握刀者是左撇子,左手中指第二节上有一道陈旧刀疤。” 朱辉:“死者左……” 小戴:“死者左手中指没有刀疤,而且,死者被割断的是左手的腕动脉。” 博书:“可刀是握在死者的右手里。” 小戴:“不,只能说是搁在死者的右手上,因为,刀把上根本没有死者本人的指纹。所以,我认为这不应该是自杀而是他杀。” 博书理解地点点头。 朱辉:“地上带血的脚印是男性的脚印。根据脚印推算,他的身高应在一米七至一米七五之间。” 小戴:“门上没有撬过的痕迹……” 博书:“对,这可以断定:凶手应该是死者的熟人,他是敲门或用钥匙开门进入的。” 朱辉:“前门把手上的指纹……” 小戴:“应该是死者女儿的手印,因为她说她是从前门进来的。所以,凶手先前即使有手印也已经给她的盖掉了。而我们来到现场的时候,后门已经开了,把手上的指纹是谁的,就比较难说了。” 朱辉:“不管怎样,我们应该把指纹取来。可是……” 侦查慢慢陷入了僵局: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现在人们传言说来说去,归纳起来只有一种说法:那就是――自杀。他们怎么那么肯定就是自杀?这里面还有什么蹊跷吗?现场取证检验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他杀可能性很大。然而……他杀――他――是谁?――难道是亲属?――吴书记?晓风?――不可能!――是邻居?亲戚?朋友?――还是…… 第四章 江南风情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周凤自杀至今已一个多月了。吴书记和晓凤也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了。晓凤还是每天上班、下班,吴书记偶尔晚上也出去走走,老朋友们怕他伤了身体,也都纷纷邀他去玩。 这天,组织部干部科的科长李威来了一个电话,邀吴腊去吃晚饭,吴腊通知了女儿。自己下了班就直接望李威家去了。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沿海一带经济发展飞速,江南县大批农民敢为天下之先,闯荡华夏大地,在全国各地经商、办厂。特别是江南县的小商品市场,一时成为全国先锋。 由于经济的飞速发展,当地居民的生活水平迅速提高。县城基本建设欣欣向荣,县城还专门辟出了一条路,命名为环城路,大批干部、职工和先富起来的农民们,在环城路上盖起了楼房。当地的居民称这种房子叫“透天冲”的单间。因为,这种房子的建筑格局与当地传统的建筑模式不一样。 江南县至今还保存着一些传统的民居,这种民居格局有点象北方的四合院:一家一户一个院子,当地人称这种院子为“稻坦”,麦收或稻熟时节,在稻坦里摊上竹篾垫子,可以晒谷子、麦子。闲时,院子里放几个竹衣棚,晾晒衣物。夏天夜晚,端一张叫“马扎”的竹靠椅或两条长凳搁一张竹床板,躺在上面乘乘凉,那才是神仙都要羡慕的享受呢! 这种一家一户式的大屋,它的北房是正屋,共三间,正中的一间称为前间或也有称中堂的,是不住人的。前间正中有一个大屏风,屏风前放一张一米多高的长条案几,当地人称之为长条桌,长条桌宽约四、五十公分,通常摆放花瓶、香烛、鸡毛掸子等,正中摆的是祖宗牌位。案几前是一张八仙桌,逢年过节时,桌上摆有整鸡、整鸭、整个猪头、一对黄鱼、及时鲜水果,这叫摆香案,以祭祀祖先,或迎神等。江南县各地逢年过节要划旱龙舟,接龙舟也要摆香案的。八仙桌两边各置两把太师椅,长辈坐在太师椅上,小辈门依次上前给老人磕头请安祝福。后来这些旧的礼俗都免除了,但是家中的大事还是在堂屋里举办。以前的大户人家除了两张太师椅之外,在八仙桌前方往往还摆有两套相同的太师椅,四张太师椅相向而放,相邻的两张太师椅中间还伴有一个茶几。专为接待客人用的。 前间亦就中堂两边是两个正间,也就是正房。。东为长,西为次。也有的房子除了正间外还有二间、三间,然后依次往南,是东、西各两排厢间,也就是厢房。东、西厢房要低一层台阶,房前有回廊环绕。江南的这种类四合院有的还有两进、三进甚至六进七进的。 现在环城路上的房子可不同那种“类四合院”。它是一间到底,宽三――四米,长十米――十三、四米,十几间房子连成一排,统一格式,前间约五米长,后间约三米长,中间两米做楼梯,屋子前面约有一条约一米多宽的廊檐,也是十几家连在一起,邻居间走动,下雨天也不用撑伞。后面是三四米见方的一个院子,户与户之间互相用女儿墙隔开,两家之间,站着说话彼此都能看得见对方。这多少保持了乡间邻里共住一院、关系亲密的传统。 至于房子的布局,大体也是一样的:底楼前间是客厅,客厅正中也像老式的“类四合院”的中堂一样,放有一张八仙桌。来了客人,就在此处吃饭,招待客人。后间是厨房,厨房正中通常也搁有一张较小一点的桌子,平时家人吃饭大都在厨房里吃。中间楼梯下的楼梯间是浴室。二楼前楼是主卧室,后楼是次卧室,大多夫妇不分房睡,所以,通常这次卧室其实是不睡人的,只是方便主人夫妇各自有一个空间罢了。三楼则是子女卧室。四楼就是客房了。五楼一般都成了杂物间或储藏室了。当地的习惯,冬天来了客人,一般都在楼下客厅接待。江南乡下的小城镇,夏天难免蚊蝇成群,所以,夏天,来了客人,都迎到楼上去的。乡下的妇女有一种敬畏丈夫的传统,即使是“气管炎“的丈夫,来了客人,妻子也得给他面子。但凡来了客人,女主人要主动泡茶,泡完茶便退至后间。再不管闲事。再大的事,客人去了,聪明的丈夫自然会“请示汇报”,而后,能干的妻子自会慢慢训导,耳提面命,把事情处置得熨熨贴贴,波澜不惊,这样,老公既可在外边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又不会落下怕老婆的名声。 李威家住的就是这种单间的房子,李威家的格局,与别家略有不同,他在五楼的前楼辟出一个客厅,窗户上装上了纱窗,房里摆了两台电风扇,整个一个清凉世界,在没有空调的时代,这够豪华了。组织部干部科长是个肥缺,当年这个差事还是吴腊推荐的。这点知遇之恩,李威是铭记在心的。最近,吴腊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李威心中也是不忍。听说近来吴腊心情已有好转,于是约了几个好友还有胡益利书记到家聚一聚。 李威家里。五楼前楼。 西江乡的书记钟浩志已经到了。东江乡的书记刘富钊也到了。溪北乡的书记陆奇也到了。这三位是江南县的名人,当年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复员后分别当了三个公社的人武部长,文革后期,公社人武部长大多都提升为公社书记,他们三个自然也就成了当然的书记了。加上江口镇的吴腊,人称“四大金刚”。俨然《红楼梦》中四大家族的架势。江南县再大的事,想要饶过“四大金刚”那是谈都不用谈的。他们几人想要办点啥事儿,也是小菜一碟。 吴腊和胡书记还没到,自然还不能开席。今天李威掌勺,李威老婆给几位客人泡好茶,下楼一起弄菜去了。 “听说胡书记昨天刚从省城回来,不知带啥消息来了?”陆奇试探地问志浩。 “能有啥消息?无非是打探一下什么时候能走呗!” “这么说,这老胡还真是有后台的罗!”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本是天都的人武部长,他奶奶是省委张副书记的奶妈,当年张副书记的父亲打游击时,把他寄养在老胡的奶奶家,老胡的奶奶把自己的女儿断了奶,把他给奶大的。” “哦,这一层我还真没听说,我只知道他原是省委张副书记的心腹,张副书记打算把他提到省里给个位置的,又怕提得太快了有“坐直升飞机”之嫌。所以,先给他一个县委副书记兼江口镇委书记的位置镀镀金,迟早是要走的。” 刘富钊插上来:“这老胡也是个聪明人,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来等待时机高升至省里,二来可以在江南县联络一些人,俗话说“撑船要靠四面风”嘛。对吧,哈哈!” 钟浩志:“有道是‘出地的猫儿,坐地的老虎。’嘛……” 刘富钊:“这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 钟浩志:“哎――是兮!” 刘富钊:“老胡这叫做是‘聪明人无须多祷告’,他对老大也是言听计从的。”吴腊他们这四个哥儿们,一向把吴腊称作“老大”。 陆奇:“怪不得老大经常说老胡是自己人,好说话。” 钟浩志:“这个当中是有名堂的,当初,省委把老胡派下来的时候,是跟老大打过招呼的。老大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老胡的来历。个中关节,他自然是明镜一面……” 刘富钊:“对――了!你别看老大肚子里墨水不多,官场的道他通着呢!你以为他不知道‘朝中有人好做官’啊?他本来也正要拉条这样的线呢!” 钟浩志:“就是!你别看老大整天呼风唤雨的,可他知道‘聪明不过读书人,能干不过铜钿银’,他晓得自己肚子里这点“家当”是摆不上桌的。上头要是没有一条线,那可是‘蚯蚓拉大顶――腰劲不足’的。他必须把老胡这尊佛给拜好了。日后肯定会有用的。” 刘富钊:“这个张副书记这条线,咱们是拉都拉不上呢!这个送上门来的顺水人情他能不做吗?” 钟浩志:“上头也是会看人的。他们也是看中了老大了,才把老胡放在老大这里的。” 刘富钊:“听说,省里上次已派人来考察过了。”刘富钊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楼下:“那个拿鹅毛扇的跟我说的。” 李威原是师范毕业的,后来分在吴腊手下当文书,市委组织部来考察干部时,吴腊把李威推荐了去当了县委组织部长。李威知恩图报,吴腊有事,他从来当自己的事来办。吴腊有事也喜欢找他商量。李威常常能在关键时刻为吴腊拿出主意。所以,他们都称李威是吴腊的智囊,拿鹅毛扇的。 正说着,只听得楼下李威老婆在楼梯口说道:“上楼,上楼,他们几个都到了。就等你老大了!”三人便知道是吴腊来了。 吴腊径直上了楼,进了五楼前厅,一边进门一边道:“好热啊!端午才刚过呢!” 陆奇:“来来来,这边――电风扇。来,先把衬衫脱了,凉快凉快……”陆奇边说边要帮吴腊脱衬衫。 吴腊轻轻地推开了陆奇,在陆奇让出的电风扇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胡书记还没来吗?” 陆奇:“没。” 吴腊:“阿陆,老胡有个远房亲戚,想把女儿放到你那边小学里,你给卫国打个招呼,这边马平我已经讲好了。等会儿老胡来了,你只管应下来,啊。老胡跟我提起过,我想,这个人情还是给你做了,你以后找他便当些。所以,我让他自己找你。” 陆奇:“好好好。” 卫国是溪北乡中心小学的校长,是吴腊在造反队时的部下。原是民办教师,是吴腊推荐上的师范。毕业后分到溪北乡当了中心小学校长。陆奇知道吴腊吩咐的事,准能办成的。马平是县教育局政治处主任。文革中两人也是同一个战斗队的,没有什么事办不成的。陆奇知吴腊会把该通的关节通好的,只是白让他拣了个大路边的人情罢了。陆奇想到吴腊他自己家里最近刚出了事,还这么顾着兄弟之情,心中不免又增加了一份感激。其实,这也正是吴腊处世为人的精明之处,胡益利也多次向省里的张副书记称赞过吴腊做基层工作方面的水平。他底下的干部不少都是他原来造反时的老部下,上头有什么运动,他一呼百喏,没有办不成的,而且也都办得象模象样地。是他自己的人,无论什么事求他,他是拼了命也要帮的。一帮原来的小兄弟,现在大多都大权在握。他在江南县城没有办不了的事情的。像他这种文革之中冲冲杀杀起家的干部,大都都像样板戏《沙家浜》里的胡司令,威武有余而智谋不足。吴腊同他们有点两样,他虽然读书不多,早年家境也甚贫寒――正因如此,他才是三代贫农后代,根正苗红,不但当上了造反派头头,还在火线入了党,有了今天的位置。――但是,他行事做派,绝对不像《沙家浜》里的胡司令,倒有点像那个刁德一呢! 两人正说着,门推开了。进来的正是老胡。 老胡:“阿腊,来了。” 吴腊:“来了,来了,快,来来来,这边坐。”边说着就要站起来让座。 陆奇早已从门边拖来了一把椅子,放在电风扇旁边:“不用不用,来,胡书记,坐这里。” 胡益利坐在了陆奇搬来的椅子上。 钟浩志和刘富钊也都聚了过来,一阵寒暄。 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主人李威已随胡书记上来,见大家都坐定便开了腔:“昨天老家有人送来几斤杨梅,想给几位送去的,想起来还有去年的杨梅酒还没动呢,新竹说,干脆把几位请过来把个陈的杨梅酒喝了,顺便把杨梅带了去,剩下的我再浸新的杨梅酒。省了我走路,偷个懒,哈哈哈!” 陆奇:“偷什么懒啊!弄一桌菜难道还比走几步省力不成?还是嫂夫人想得周到,带携我们有好吃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钟浩志:“哎――是兮!就这回相隔时间最长了”对陆奇:“好象有两三个月了吧?” 陆奇:“是啊,不是大哥……”陆奇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打住。 刘富钊见此,忙打圆场:“是不是那边茶几旁的几篓杨梅啊?” 李威连忙接腔:“正是呢,等一会儿吃完了,各位都带一篓回去。” 茶几旁放着六、七篓杨梅。都是十斤篓装的。江南盛产杨梅,这里的杨梅个儿大,味儿甜,一色红得发紫。民间都说杨梅吃上火,但用杨梅浸的烧酒,喝了可解暑气。所以当地人作兴用杨梅浸酒。 他们几人往常一个月必有一、二次聚会,除了自己四个人外,李威、前面提到的马平、卫国等也都是常客。一来联络感情,二来互相帮忙办些事情。外面的人也都以能应邀赴宴而自豪。最近,因吴腊家的事出后,才好几个月没聚会了。 一时间,菜上来了,大家开怀,只是大家说话都小心翼翼地,怕触到吴腊的痛处,所以就显得难以像往常一般尽兴。倒是吴腊觉着扫了大家的兴,过意不去,自己先打破了僵局:“来,我先敬阿威一杯,谢谢你开了个头,大家总不能因我吴腊家中有一点事而从此破了规矩吧,从今天起,仍然老规矩,大家轮流做东,每月至少一会,从我开始,下个月到我家。” 钟浩志:“到底是大哥,有丈夫气概,拿得起放得下,好!这样吧,规矩还是老的,大哥嘛,就先轮空一次,从我先开始,如何?” 刘富钊和陆奇异口同声:“好!就这么办!” 吴腊:“也行。仔细想来,阿凤她也是无情,就算撇得下我,也不应该撇下女儿吧,你们说,她这一自杀,叫我人前怎么回话?这样一想,难免就觉得心寒了!唉,不提了,来,干!”说完,一口把酒干了。 陆奇:“我早说了,这个周老师跟我们不是同路的人。算了,都过去了,小弟我会留心的,有好的,我们再给你物色一个!” 钟浩志:“什么时候?讲这个!” 刘富钊:“来,我先敬大哥一杯,愿你从此振作起来,我们兄弟还靠大哥你领路的。” 陆奇:“就是!” 钟浩志:“阿扑说得对,你不是说‘女人如衣衫,兄弟如手足’吗?” 吴腊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啦?乱说!” 钟浩志:“不是,不是,我是跟陆奇说呢。那是古人说的。” 胡益利:“阿腊,你能有这么一帮好兄弟,真让人羡慕啊!” 吴腊:“这帮兄弟的确真是好!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了,真是自家兄弟也不过如此罢了。” 胡益利:“那就值了!” 吴腊:“是的,是的。来,大家再干一杯。” 李威:“吃菜,吃菜!” 胡益利正坐在陆奇的旁边。他轻轻地叫了声: “老陆啊,” 陆奇知道老胡要说什么,他是特意坐在老胡身边的。 “叫阿陆就是了,大哥都这么叫的。” “好好,阿陆啊,我呢有个亲戚,他有个女儿,今年师范刚刚毕业,政策规定先要到农村锻炼两年,远的地方吧不方便,想到你那里……” “行,你等一会儿把姓名什么的写一张条子,给我带去就是了。” “这个编制嘛……”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都交给我就是了。” “那就费心了。” “自家人,讲什么客套!胡书记鹏程万里,小弟我今后还要靠胡书记提携呢!” “哪里,哪里!都是好说的。” 几个人高高兴兴,一直喝到八点多钟,尽兴而散。 第五章 父女相依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这几天特别热,这个月上旬晓凤上的是早班,每天下班回到家里,都是一身的汗,自从那天在家洗了一回澡以后,她每天下班回家都要冲淋一下。 这天下班回家,推开门,看见客厅里电视开着。知道父亲在家。 当地习惯,前门不大开,因为,如果不来客人,家里的大部分活动都在后间进行,洗菜、烧饭、吃饭、涮碗、洗衣甚至男人、孩子洗澡等等日常生活诸事,都在厨房和后院进行,前门开着,人却在后面也不便关照,久而久之,都养成了从后门进出的习惯,吴腊家也是如此,在前厅门边放了一台电视,平时,就在楼下看看电视,来个邻居就在楼下聊聊,吃过晚饭才上楼去。吴腊是镇委副书记,又是实权人物,周凤在时,时常有邻居本人或带个亲戚什么的来求他帮忙点什么事,也都在楼下聊聊,周凤也从不以自己是官太太自居,待人谦和、不卑不亢,这样既显得亲近又不让人家觉得什么压力,不经意间,有些很难办的事,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邻居没有不说这家的人对人热心的。对吴腊夫妇更是尊敬有加。 晓凤:“爸,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家呀?” 吴腊:“这两天爆热,来找我的人少,再说头有点痛,我就先回来了。” 这个“爆热”当地方言,意即“天气一下子热起来”。 “昨天酒喝多了吧?” “不搭界的!” 这“不搭界”意思是“扯不上关系的”。是母亲的口头语。后来,全家人都用上了。 “还要不要再开点安眠药啊?” 母亲去世前一段时间,父亲也经常犯头痛,就让晓凤给配了一点安眠药。 “不用了吧。” 晓凤就去洗澡了。 一连三天,父亲都早早地回来了。 第二天,晓凤回来,父亲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睡着了。晓凤洗好澡,把父亲叫醒了吃饭。 “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困电视的时候。”南江方言“困”即“睡”,这个“困”字与“看”字同音,所以大家常笑称那些守着电视睡觉的人“看电视”为“困电视”。 吴腊:“呵呵,老——了!” “你不过四十几岁,老什么老!我们那院长都四十五了,还想当卫生局长呢!说是要年轻化呢!” “是陈扬吧。” “嗯。” “他也四十五了?” “不是,他虚岁四十四,实足应该是四十三,有人把它‘二舍三入’了一下,不就成了四十五了!” “个小鬼!有你们这样糟蹋人的吗?” 谈笑着父女俩吃了饭,晓凤洗了碗,各自上楼。 中旬,晓凤上的是小夜班。其实小夜班就是中班,从下午三点上班到半夜十一点下班。下旬,晓凤上的是大夜班,要到第二天七点才下班。前几天父亲因头痛,都早点回来了。在这二十天里,父亲倒是不头痛了。晓凤也就放心了。到底没有母亲了,父亲才是她的保护神。尤其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更使她对父亲的信任又增加了几分。 那一天晓凤上小夜班:下午五点左右,副院长陈扬突然来到了她们科室的护士办公室,当时只有晓凤一人在办公室。 副院长:“晓凤啊,今天中班啊?” 晓凤:“喲,副院长啊,对,今天我上中班。” “怎么样,在病房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不错,觉悟挺高的。许多人想调离病房呢!三班倒,挺辛苦的!” “总得有人干吧。” “对,年轻人嘛,是应该挑重担。好好干,思想上还要多多争取进步,啊!” “谢谢院长关心!” 第二天,护士长,也就是她们科护士党小组的组长找她谈话了,要她写一份入党申请报告。 “护士长,不行吧,我还不够条件吧?” “上级领导都点名了,同志们反映也都挺好的。争取争取吧。” “好吧。” 回家后,晓凤把这个事告诉了父亲。 “爸,是你找过副院长了吧?” “谁说的?” “让人家知道了多不好!我自己会争取的!” “晓凤啊,时间不等人的,陈扬这个人还是挺讲义气的。当年,推荐他上大学,我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提了他的名,想不到他倒记了这个情了。那年你分到人民医院就是他挈的篮子。” 讲到这个“挈篮子”还是有典故的呢。江南地区自古有一个习惯,女儿出嫁,娘家要陪嫁几件圆木稼什,如脚盆、鹅斗、马桶等,其中那个脚盆有一套,有大、中、小几个,还要有一个高脚的脚盆。鹅斗也是一个盆,只是它有一个鹅头形的把手,一吃过早饭,男人下田,妇女就要到河边或溪边、井边洗衣服,那个衣服就放在鹅斗里,把那鹅斗的把手往胳膊肘上一挂,靠在臀部,提起来一点不用力。除了马桶脚盆之外,有的人家还陪有“官升”之类的物件。这个“官升”是一个木制的碗形的盛器,比碗大一些,形状上略显高挑一些,有盖。外有铜丝做的箍。挺精致的。用上好的金漆刷好。可以存放一些略微贵重或高档一些的食品,如鸡蛋啊、糖啊、糕饼啊等等。称为“官升”无非也是讨个吉利的谐音罢了。也有一些人,在农忙时给田里的人送点心时用“官升”来盛,这就是当地人常说的:“金漆稼什粗用”了。意即“大材小用”了。用“官升”送点心,要把“官升”放在一个篮子里,因篮子的底凹凸不平,而“官升”又头重脚轻,很不平稳,弄不好就倒翻了。当地人常把帮人开后门喻为“挈官升篮儿”,意即弄不好就倒翻了——弄巧成拙了。可见得开后门也是官场上的一门学问,要把这“官升篮儿”给挈好了也是不容易的。 晓凤:“爸,以后我的事让我自己来吧。” “喲,真是儿大不由娘了!我只不过想趁我还在位子上,把你的事给摆平了罢。以后,陈扬要是真的进了卫生局,你也好走走动,总不见得一辈子当个小护士吧!以后嫁人生孩子了还三班倒不成?”吴腊说的“走走动”意即“调动一下”。 “爸——!嫁什么人呀!我不嫁了!”!”吴蜡知道晓凤这句说的是气话。 半年前的一天,晓凤的男朋友正义收到一张条子,有人约他晚上8点,在大堤南端的八角亭见面。可是第二天,人们竟然在八角亭发现了正义的尸体。正义这样一个参加工作不久的小青年,跟人无冤无仇的,什么人会对他下毒手呢?这个案子,至今还是个无头悬案。所以,晓凤才会说这个话。 晓凤刚从正义之死的阴影中走出来,又发生了母亲的事,吴蜡不敢去揭她心上的伤疤。 吴蜡:“行!不嫁就不嫁吧。爸还舍不得你嫁呢!就守着我一辈子吧!我的宝贝哎!” “又来了,又来了!” “个小鬼,话都不让人说了!”父亲的语气里像平常一样,充满了爱怜。晓凤就是在父亲的爱怜里长大的。刚来的时候,父亲不喜欢晓凤,晓凤也烦父亲。随着她慢慢地长大,父亲对她的态度也慢慢改变了,还经常抱抱她,亲亲她,什么东西,只要是她所想要的,父亲总是想方设法满足她,更谈不上拒绝了!后来,她想上护士学校,母亲不赞成,还是父亲做了母亲的思想工作,并跟县招办刘主任打了招呼,把唯一的一个省护校的名额给了她。省护校回来后,也是父亲想方设法把她留在了县人民医院。上护校以后,她觉得自己长大了,父亲这样亲她、抱她,她觉得不自然,毕竟这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父亲也再没有抱过她。只说:“我的晓凤长大喽!”语气里,总是充满这种慈父的爱。 晓凤知道,父亲肯定又在为陈扬活动了。对于这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父亲是很看重的。他也乐意为他们做点事。父亲一向奉行“施恩不图报”的行事准则,但是,他知道,真要有点什么事,他们绝对是会两肋插刀的。因为他们知道父亲最崇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 想到父亲的关怀,晓凤不禁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好父亲,她禁不住在心中默默地祷告:“保佑父亲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第六章 意外收获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县公安局刑侦科化验室里,朱辉、小戴、和博书三人。 博书:“哎,小头,怎么样,你那推理推出来了吗?” 小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朱辉:“不,我在推理上是遇到了一些难题,正想请教你们呢!不过……” 博书:“怎么,跟我们还卖关子不成?” 小戴:“跟谁说话呢!找你来是为了卖关子吗?真是――”小戴伸出左手食指放在嘴唇前轻轻“嘘――”了一声,又用食指指了指朱辉:“听他说。” 根据小戴的经验,朱辉肯定有了与众不同的思路了。 朱辉:“我总觉得那天现场勘察似乎――好象――” 小戴:“那天,我因为听到吴书记说他老婆是自杀的,我就觉得……” “觉得怎么样?”朱辉急切地追问。 “好象应该是自杀吧。” “对了!……”朱辉又陷入沉思。 博书:“是不是吴书记觉得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有损他的面子,他才这样说呢?” 小戴:“为什么?” 博书:“那不是他做人有点那个吗?居然有人敢对他的‘夫人’下手!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看主人面’呢!” 三人沉默。 博书:“难道周老师得罪了什么人了吗?” 三人又一阵沉默。 小戴若有所悟地:“说吧,叫我干啥?” 朱辉没理会小戴的请求。他对博书: “你能不能去把晓凤给找来,但是――”朱辉靠近博书耳语。 博书转身准备走。 小戴:“小子哎,当心走漏了风声――你自己看着办!” 博书:“头,你看!我不去了。”转身对小戴:“你去!” 小戴:“你以为我不敢去?掼什么纱帽!去去去,快点!” 博书:“就你聪明!头,我走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这天,晓凤上的是中班。父亲一早就去市里开会去了。晓凤睡到九点多才起来。正吃着早饭。突然,有人敲门。 晓凤开了门。 是公安局那天来的三个刑警中的一个。 “晓凤同志,你好。我是公安局的刑警博书。” “知道。那天你来过。什么事吗?” “我们小头――噢,不,我们组长朱辉请你去一下,了解一些情况。” “现在吗?” “是。” “好吧。” 县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 小戴和朱辉分别坐在两张办公桌旁。 晓凤在博书带领下来到了办公室。 博书:“头,来了。” 朱辉:“晓凤同志,你好!我是朱辉。请坐。”说完,朱辉从旁边般过一张椅子,用手示意晓凤坐下。 晓凤:“谢谢!”说完。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 朱辉:“是这样的:我们成立了一个专案组,侦查你母亲的案子,我是组长。”朱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他叫我‘头’,开玩笑的。”朱辉顿了顿,“我是想问问你,你母亲生前是不是独自睡一个房间?” “是。”晓凤答道。她心中纳闷:“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到你母亲的房间去看看,行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当然行。” 吴腊的家。 二楼,周凤的卧室。朱辉、小戴、晓凤。 朱辉戴着手套把一个枕头拉开,一个小瓶子掉到了床和床头柜之间,他拿起来一看,是一瓶安眠药。 朱辉:“你母亲经常失眠吗?” 晓凤:“嗯。” “这个,你见过吗?” 晓凤凑过去一看:“咦,这是……”她突然停了下来,“是,我见过,是我开来的。” 朱辉直视着她:“没看错吧?” 晓凤避开朱辉的眼光:“没错。” “那我先把它拿走了。” “好吧。” 县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 小戴、博书和朱辉分别坐在三张办公桌旁。 朱辉戴着手套,拿着那瓶安眠药,瓶子上有用圆珠笔写的字: 1p/aday7-8pm 朱辉知道那意思是:每日一片,晚上7-8点(服用)。 朱辉:“指纹情况?” 博书:“瓶底和瓶盖上是女性的指纹。但不是死者的指纹。瓶周指纹比较杂乱,但有一男性指纹比较清晰。” 朱辉:“好的!说下去。” 博书:“同刀柄上的指纹一样。” 朱辉:“好极了!” 几天后。 父亲上班去了。晓凤中班。她照旧睡得晚一点起床。正在一楼厨房吃早饭。突然,她看见朱辉正朝她家过来。 她忙站起身,到浴室拿了条毛巾擦了擦嘴。转身出来,朱辉已到了门口。 “你好!我想再到你母亲房里去看看,行吗?” “当然可以。” “另外,由于破案的需要,我想取一下你的指纹,希望你配合,好吗?” “好!只要能把杀害我妈的凶手找出来,叫我干啥都行!” 朱辉取好指纹。两人上了楼。 朱辉戴上手套。 这一回,朱辉收获比较大。他找到了晓凤母亲的一本影集。这本影集不是放在抽屉里,而是放在四楼杂物间的一个破麻袋里,很旧,里面的照片大多都已经泛黄了。连晓凤也很奇怪,不知母亲为何会把它放在这里。而这个杂物间平时她和父亲是从来不会进去的。朱辉如获至宝,把它带走了。 第七章 照片之谜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县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里。 朱辉正在研究从晓凤家里拿来的影集。博书靠在朱辉桌边。左手肘撑在桌子上。小戴则另外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朱辉右边。 朱辉:“这一本影集啊,简直就是一部小说。” 博书:“也只有城里人才能有。你说,我们农村里那个年代有谁有条件拍照啊?” 小戴:“就是,说起来好笑,就是前年吧,我姑姑要给我奶奶拍张照片,我奶奶还死活不肯呢!” 博书:“为啥?” 小戴:“封建迷信呗!”见博书不解,接着解释道:“说是拍了照片,魂就给招走了。” 博书:“真是少见多怪!” 小戴:“你还真别见怪,类似的事农村里多了。” 博书:“倒也是。” 朱辉继续翻看影集。 小戴:“看,这是百日照。”小戴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念:“周凤百日纪念。” 博书指着另一张:“看,周岁了。” 朱辉继续翻看。 博书:“呶,幼儿园!哦,你看,我们这儿前年才刚刚办起了幼儿园。你说说看,相差多少年啊!” 小戴:“又来了不是!整天羡慕城里人,怪不得文化大革命要批判你们这些在城里读了几年书就忘了本的是‘一年土,两年洋,三年忘了爹和娘’,真不假。” 博书:“咱可是正宗的贫下中农啊!你可别乱扣帽子啊!简直是文革流毒!” 朱辉不耐烦:“整天抬杠!有完没有?” 博书:“就是!” 博书:“看,读小学了。” 小戴:“还真行,是中队长呢!” 博书:“这张应该是中学吧,你看,一起拍照的几个都是团员呢!咦,这个周老师怎么不是团徽呢?” 小戴:“小学就是中队长了,中学应该是团员吧。” 博书:“会不会是忘了戴团徽了呢?” 小戴:“啥时候不能忘,偏偏这时候忘!” 朱辉:“又来了!” 两人不说话了。 突然电话铃响了。博书接电话:“喂,找谁啊?哦,在在在,”拿着话筒对朱辉:“你的。” 朱辉:“喂,哦,爸,是我,什么!啥时候?昨天夜里?哦……好的,我下午就回来。” 朱辉放下电话:“我奶奶过世了。下午我回家一趟。小戴,你准备一下,上星期我们商量的外调的事就你去吧。博书,你负责守家,好吧?” 博书双脚一并,敬了一个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朱辉笑:“没正经。” 小戴:“那我先走了。” 朱辉:“行。” 小戴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又拿了一个档案袋,走了。 博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朱辉继续看照片。突然,他停住了。 朱辉在影集里看到了父亲!他和吴书记、周凤在一起!对!这是吴书记!这是周凤!他们都还很年轻。照片正中间是一个挺英俊的小伙子,个子很高,文质彬彬的,周凤就站在他右边,周凤的右边是吴书记。爸爸呢,站在吴书记的右边。照片里还有其他几个年轻男女,朱辉不认识他们。朱辉在家里的照相框里见过这张照片,只是他从来没有仔细留意过。更没有发现过吴书记和他老婆也在里面! 朱辉合上了影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头用力向后仰过去,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当朱辉睁开眼睛时,博书不知什么时候走掉了。 朱辉的家在江南县双峰乡。双峰乡是著名的风景区,那巍巍双峰就是著名的合掌峰。又称双笋峰。合掌峰夹缝中是高达十层的庙宇观音洞。当地人素有“春游西湖,秋游双峰”的**。 从朱辉能记事起,他和父亲就住在双峰乡了,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要问问父亲,老家在哪里。再说,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父亲呢,好象也不大喜欢提起往事。可是今天,他想问问。 第八章 疑案初探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下午一点多钟,朱辉到家了。父亲头戴三连冠,这是孝子戴的头饰。按照传统,戴三连冠的人是可以继承遗产的。朱辉的奶奶是个孤老婆子,两个儿子都在当年的占山械斗中死了。有个女儿远嫁在外省。当时,朱辉和父亲正租住在她们家的东厢房里。是朱辉的父亲,把她接过来抚养着,并认她为干娘。现在,奶奶没了。父亲理应执孝子之礼。 朱辉到家后,父亲便带他去向***遗体告别,并告诉他,昨天早上发现奶奶去世后,上午就将其遗体移到厅堂中了。未至厅堂,姑姑的哭声就远远地传来了。朱辉和父亲进了厅堂,只见停放奶奶遗体的木板两端都已点上香和白蜡烛。姑姑一边哭一边在一个脸盆里烧纸钱。姑姑看见朱辉父子过来,便停止了哀号:“辉儿来了。”她告诉朱辉她是昨天下午才赶到的,因为嫁得远,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送终。“我苦命的娘啊……”边说着就泪如泉涌,接着又嚎啕大哭起来。朱辉知道,姑姑哭奶奶是为真情,还有一层,她是因为两个兄弟死后,家中生活困难,才远嫁他乡的。她们那里,经济不发达,生活条件差,而这儿当年一起玩耍的姐妹们,一个个家里都弄得花开似的,想到这里,只觉得更加伤心了。想想苦命的娘,再想想苦命的自己,不哭也是由不得自己了。真可谓“伤心人别有怀抱”啊。朱辉和父亲连忙劝阻。 姑姑停住问道:“我娘的口金放了吗?” 父亲答道:“不知道。” 姑姑:“一定要放的。以前娘叫哥哥和弟弟别去参加占山的械斗,他们不听,落了个惨死的下场,就是因为娘的口金不重的缘故,这回一定得把口金放好,来世说话也有人听,做人也有人敬。” 刚从厨房过来的表姑忙说:“放了,放了!你老早关照的,我们能忘记吗?” 原来,有这样一种迷信的**,说是人死了,入殓前,在死者口内放一点金,来世做人,说话就有权威。以后慢慢地就逐渐演变为在死者口中放一个铜钱直至后来的硬币就行了。 经过文革破四旧,传统丧葬礼仪受到了冲击,在人们心目中已经日益谈化,尤其在城市,旧时的很多丧葬礼仪,人们已不再遵循。如:找杠房、刻棺木、订扎彩、租白轿等等。但在农村,老人的去世作为家庭的一件大事,丧葬还是固守着一套传统的礼仪。 下午两点多钟,亲属们纷纷来到厅堂,开始哭丧。女眷们一律披头散发,身着苧麻孝服,放声大嚎。而厅堂前的门口和回廊上则一溜摆着几张八仙桌,一桌是吹鼓手,他们也“咪哩唛啦”地随着厅堂里的哭声一起凑热闹。另一桌是奶奶家的至亲等主持丧事的爷们在接待来客,收礼金、分孝头盖等。按照传统,这孝头盖是亲戚朋友前来送丧时,丧家给他们戴在头上的,为了不造成浪费,往往把孝头盖的大小设计成一双鞋面布的大小,送完丧回家,这块孝头盖就可以用来做鞋里子。后来,人们不再自己做鞋了,鞋里子也没有用了。女人们也都剪了短发,发夹也没有了,孝头盖也不戴了。于是就发展为分一条黑布,用别针别在手臂上了。女眷们哭丧,也是有讲究的,声音要响亮、要有节奏感,哭丧时要历数死者的好处,表示生者的悲痛。哭得好的,旁观者也要陪上许多眼泪呢!有些主妇,既要哭丧,又要料理丧事,真是很辛苦的。你看,姑姑就是如此,这里她正哭得伤心,那边却正有事要她拿主意呢! “哎哟妈哎,我苦命的妈哎,你咋不等我来就走了呢?你这一走可叫我怎么办呢?四时八节的我到哪里去望节哟?哎哟妈哎……人家——嗯,香皂吗?在我妈的房间里,对,对。你去拿吧。哎哟妈哎,从今往后我要有了委屈叫我去向谁诉啊?哎哟妈哎,我们阿爸走得早,你一个人又当爹来又当娘,到头来,没个兄弟来送终!哎哟妈哎,想想你这一辈子——嗯?晚饭吗?用那个大的锅煮吧,多煮点,好好,我马上就过来。哎哟妈哎,——……” 乡下的人重亲情,有的人过世了,与自家本没有人情钱财往来,但也都自愿来送最后一程,这种情况,丧家往往会送一点小礼品,以示谢意。上面提到的肥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等会儿要带过去回山时分给乡亲们的。 农村有规矩,逢到端午、冬至、中秋、春节,出嫁了的女儿要回家“望节”,届时夫妻双双,携儿带女,挑了礼品回娘家。娘家也要待为上宾,留驻几日。姑爷、外孙、外孙女自是娇客,倍受礼遇。。所谓“回娘家”,自然最要紧的是“娘”,没了娘,“回娘家”的滋味就截然不同了。 下午三点,丧礼开始了。主持丧礼的是请来的道士。他把事先画好符的一张纸点着,绕棺材转上一周,驱驱邪。这时,女眷们大放悲声。然后父亲抱着***头,姑姑抱着***脚,忤作用五尺长白布兜住***腰,慢慢地把奶奶放进了棺材。姑姑扑倒在棺材上,许多人把她抱拥着拖走了。最后忤作把棺材盖好,用漆封口。众人再次高声举哀大哭。 接着,棺材上路了。爆竹齐响,两个小孩扛着“XXX出殡”字样的横幅,走在前面,后面是放着奶奶遗照的魂亭。吹鼓手则跟在魂亭的后面。一路浩浩荡荡前行。队伍行至朱家祠堂门口时停了下来。有人搁好了两张长凳,忤作们把棺材放在长凳上,亲属们手拉手围成一圈,左三圈,右三圈,转完圈,再重新上路。这就是扶丧。算是亲人向死者最后的告别。 扶丧以后,送丧的人少了一些,一些关系疏远点的乡亲或年纪比较大的乡亲,就可以不再送下去了。和朱辉走在一起的是表弟亦即姑姑的儿子小军。 小军:“辉哥,你听听,什么音乐?” 朱辉觉着音乐好熟,仔细一听,原来吹奏的是新近刚流行的《黄土高坡》。 朱辉:“好象是《黄土高坡》吧?” 小军:“死的是老太太,赶什么时髦!” 朱辉不语。 小军:“也对,她不正要上《黄土高坡》吗?” 两人禁不住笑了。但此刻正值出丧,谁都不可造次,朱辉看了看左右,忍住了笑,小军也不敢笑了。 晚上,当乱哄哄的人群散去以后,朱辉和父亲回到了房间。两人刚刚坐定,姑姑来了。 姑姑:“大哥,辛苦了。” 父亲:“妹子这么说话就外道了,古书说:‘生尽孝,死尽哀’,这本是子女的责任么,怎么能说是辛苦呢?你是娇客,这里的事理应我来打理,只怕有不周到的,你尽管说就是了。”说完忙给姑姑让座。 姑姑谢了坐:“大哥,我打算明天就回去。” 父亲:“大老远的来了,何不再住几天?还有一些事要等你开口了才能解决呢。” “大哥,大侄子也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都是自己人,直说无妨。” “大哥,我父亲死得早,我娘带着我兄妹三人,孤儿寡母,能记得那些艰难的,现在也只有我一个人了。十年前,你把我娘这样一个病病歪歪的孤老婆子,接过来照料至今,今天又以孝子之礼送我母亲上山。此恩此德当容我来世再报吧!”说完,姑姑双膝跪地放声痛哭。父亲没防备姑姑的这一手,顿时傻了。还是朱辉反应得快,连忙拉起姑姑:“姑姑,你这是干啥呢?” 姑姑站起来,拉着父亲的手:“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知道母亲没有留下什么,就这个破厢房,也抵不了你这些年为我母亲做的那么多事。此回一别,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会回来。以后清明、冬节,母亲和两个兄弟的坟,还是要指望你给上了。这里我先谢过了!”说着泪如雨下,又要下跪。这回父亲有防备了,没等姑姑跪下,父亲就把她档住了。 “妹子,你今天说这个话就见外了。当年我落难至此,得你母亲收留,才得以渡过难关,我如不知高低,就难以在这世上立身了。自从我把母亲接过来起,她就不肯收我的房租了。于是,我就按月把房租给存起来了。看,这是我存的钱,是我按月给母亲的房租。现在就给你了。至于这厢房嘛,你如果能让我再住几年,容我慢慢把有些事情处理完了,我自会有个了断的。行吗?”说完,父亲就把存折递给姑姑。姑姑死活不要:“这个我是不能拿的,至于房子嘛,我娘早给我留下话了,这房子就归你了。我今天来,就是想把这个事情讲一讲清楚,顺便拿几样母亲的遗物,留个纪念。你这样一来,我倒不好意思开口了!” 父亲说:“这样吧,只要你信得过我,房子的事,以后再说。这钱么,你还是拿着,这本应是你母亲的。你如实在不好意思的话,就算是我借给你的。你用它作本钱,办一点事业,将来如果赚了钱,再还我也不迟。你看如何?” 姑姑想了一想:“那也好,我先收着,我也正想办一点事业,向别人借,不如向自己兄弟借。托你的口吉,我要是赚了钱,连利息都给你算上!” 父亲:“那就好!我也正等着那一天呢!” 送走了姑姑,父子俩坐了下来。朱辉知道父亲忙了多日,辛苦了。想让父亲早点休息。可是,当朱辉一抬头,他又看见了那张照片:父亲和吴书记周凤在一起的照片。 朱辉:“爸,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父亲:“你问这干吗?” 朱辉:“跟你站在一起的这个人叫吴腊吧?” 父亲:“怎么,你认识他?” “中间这个女的,我也认识,她是吴书记的老婆。她叫周凤,生前是个教师,所以,大家都叫她周老师。” “生前?什么!——周凤死了!” 父亲像是给谁重重地击了一拳,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 “‘听说’是自杀的。”朱辉把“听说”那两个字,说得特别重、特别慢。 “‘听说——’讲得轻松!你们公安局是干什么吃的?” “这不在查吗?” “我告诉你:别的人我不知道,这个周凤我知道,她是不会自杀的!她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朱辉:“爸,那么,你认识他们?” 父亲:“当然!岂只是认识!”父亲显得有点激动,自言自语道:“是该了断了!” 第九章 夜半鬼魂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这天,晓凤做中班。当她回到家里时,发现父亲已经睡了。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卧室,看了一会儿电视,就睡了。 半夜,晓凤睡得正沉,突然,她听到了母亲在楼梯口的叫她,她一下给惊醒了。她突地一下坐了起来。 叫声停了。 “该不是做梦吧?” 晓凤感到有点口渴,她想喝水。她从床上下来,准备到楼下去倒点水。可是,她又坐了回去。她不敢下楼去!“算了,睡吧,天亮了再喝吧。” 晓凤把门的插闩插紧。又躺了下去。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不能入睡,她想听听到底这叫声是不是她在梦里听到的呢?她就这么躺着,过了好久、好久……不知什么时候,她又睡着了。 清早,她就起来了。 父亲在厨房烧早饭。 “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睡不着了。” “哎哟,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是吗?昨晚没睡好。” “哎哟,我家小宝贝也学会失眠了?怎么,有心事了?要是心中有了他,可别瞒着你爸啊!” “不是,爸,我听见妈妈叫我了。”说着,晓凤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滴了下来。 “有什么好伤心的!她都那么狠心扔下你走了,你还惦记她个啥!真是眼泪没地方流了!” 父亲恶狠狠的说。晓凤不解地看着父亲,父亲从来没有这么跟她说话过。 “算了,算了。别伤心了。女儿想妈妈也是自然的。爸要是死了,你也这么想我,我就知足喽!”父亲知道自己话说过头了,连忙掩饰。 晓凤一转身,上楼去了。 虽然父亲竭力掩饰,可是,晓凤还是感觉出了父亲对母亲的怨恨。她后悔自己不该把昨晚的事告诉父亲。也许是自己的幻觉吧? 此后几天,父亲晚上都不出去,等到晓凤中班下班回来,跟她打过招呼才上楼睡觉。晓凤知道父亲是担心她害怕,心中不免有点愧疚;倒是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晓凤也再不提此事了。 不提归不提,晓凤心中到底还是有一点阴影的。每天晚上睡觉前,她总是把门闩得死死的。这天晚上,晓凤上了楼,照样把门给闩好了。她靠在门上,心中不觉想道:有这个必要吗?好象不必要吧:墙上挂着母亲的照片、心里时时想念着母亲,就是她真的来了,我应该高兴才对呀!再说,要是真的有阴魂来了,门闩挡得住吗?然而,毕竟她是已经去世了的人了,有道时“阴阳隔路”,她来得了吗?难道她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要对女儿说吗?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晓凤觉得心里闷闷的,直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以前,她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母亲说。后来,母亲去了,她就跟父亲说,可是,近来,她好象觉得父亲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该跟谁诉说呢? 就这么想着、想着,晓凤睡着了。 “晓凤,晓凤!――” 母亲的叫声轻轻地飘进了她的耳朵。晓凤慢慢地醒了过来,她定了定神,“是妈妈在叫我!”她一下坐了起来,她想叫父亲,可是,她一下停了下来。“不,不能叫他!”她想起了那天她告诉他自己听见母亲叫声时,他那恶狠狠的表情和语调。 “晓凤,晓凤!――”叫声又响起了!这回晓凤听得真真切切!顿时,晓凤全身毛骨悚然。 突然,晓凤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晓凤,晓凤!”父亲推门而进。 “哦!――”晓凤长吁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她象一个受惊吓的小女孩,一下子扑进了父亲的怀抱。 父亲紧紧地抱住了她,一只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拍着她:“不怕,不怕!这死鬼,死了还不让人安生!不怕!啊!――”晓凤依在父亲怀里,瑟瑟地发着抖。父亲紧紧地搂住她,突然,她感到父亲用腮帮子慢慢地擦着她的耳朵,贪婪地闻着她,并轻轻地吻着她的脖子,他的一只手慢慢地移到了她的臀部,抱紧了她……晓凤一下子从父亲怀里挣了出来! 父亲感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掩饰道:“晓凤,不用怕,爸爸也爱你的,我会保护你的。要不,我在地上铺个床,陪你睡吧。” 晓凤:“不用了吧!” “那你早点睡吧。”父亲讪讪地走了。 晓凤只觉得自己好象吃了一只苍蝇一样,直想恶心! 那一夜,晓凤失眠了! 今天,晓凤上早班。她下班回来,看见父亲已经回来,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于是,晓凤便轻手轻脚地进了门,停好自行车。洗澡去了。 洗好澡,晓凤准备穿衣服,这才发现,刚才进来洗澡时,忘了拿胸罩了。 “阿爸!” “啊!” 晓凤刚叫出口,突然停了下来。她是习惯了,一点事情就叫的,以前,母亲在时,她经常忘了什么,就叫“阿妈”,以后,母亲不在了,她有什么事就叫“阿爸”,父亲也是有求必应的。所以,她就脱口而出叫了声“阿爸”,可是,她刚要说:“把我的胸罩拿来”时,她突然觉得不合适,就停了下来。 可是她听出来了!父亲就是在浴室门口答应了一声“啊”!而且,她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过了几秒钟,父亲在客厅问:“啥事啊?” “没啥没啥,忘了拿东西了!” “什么东西啊?我拿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 晓凤开了门,上楼拿了胸罩,在自己房里穿好了。就下楼吃饭了。 自从那天半夜的事情发生后,晓凤每天睡觉都把门闩得紧紧的。她已经向医院申请要一个单人宿舍,她准备搬到医院去住。但是,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今天天气预报说有台风来袭。下班的时候整个天空黑压压的,马路上都飞沙走石,晓凤一下班就赶回来了。她怕楼上的窗户没关,暴雨会溅到房间里来。她一进门,看到父亲已经回来了,还是在沙发上“困电视”。屋子里黑黑的,就像到了晚上。晓凤把过道的灯点上。上楼取了衣服,就去洗澡了。 她擦好肥皂,用搓澡巾使劲地搓,边搓边哼着妈妈教给她的歌,妈妈常跟她说,洗澡其实是一种享受,特别是当你用莲蓬头开着烫烫的水,冲着腰部和膝盖的时候,一股暖暖的热流会传遍全身,舒服极了!所以,晓凤从小养成了爱洗澡的习惯,哪怕是最冷的三九天,她也天天要洗澡。不一会儿,她洗好了。擦干身体以后,她就开始穿内衣。突然,她脚底一滑,朝门边栽了过去,她本能地一伸手扶住了墙壁。不知怎的,把电灯开关给碰到了,浴室的灯一下子给关掉了。晓凤扶住墙壁站了起来。 咦,浴室的门上怎么有一个洞?过道的灯光从洞里射了进来,晓凤伸手把灯打开。那道光没有了。 晓凤顿时想起了那天想叫父亲拿胸罩的情形来: 父亲明明在浴室门口答应了一声“啊”!可是几秒钟后,父亲才在客厅问:“啥事啊?” 难道……晓凤再不敢往下想了! 第十章 栈道明修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听说――’讲得轻松!你们公安局是干什么吃的?” “这不在查吗?” “我告诉你:别的人我不知道,这个周凤我知道,她是不会自杀的!她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朱辉:“爸,那么,你认识他们?” 父亲:“当然!岂只是认识!” 父亲显得有点激动,自言自语道:“是该了断了!” 从父亲家回来后,朱辉的眼前总是浮现出上面这一幕。 朱辉知道父亲是个不易激动的人,他轻易不会发怒。 是什么该了断了? “这个周凤我知道,她是不会自杀的!她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他为什么那么肯定?那么,父亲心中的凶手是谁?…… 县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里。朱辉、小戴、博书三人都在办公室。三人正在分析案情。 朱辉停止了记录。波束知道朱辉要开始总结了。 朱辉在笔记本子上第⑤点的⑤前面画了一个大大的“?” 第⑤点写的是: 作案动机:被侵害的对象性质特点、现场态势、被害人平时人际关系、恋爱、婚姻、经济状况、仇怨等可能的因果关系。 朱辉在“被侵害的对象性质特点”、“现场态势”、和“经济状况”几点上面都打上了“√”;又在“被害人平时人际关系”上面画了一个“△”;而在“恋爱”、“婚姻”、“仇怨等可能的因果关系”上面分别都打上了“?” 朱辉:“死者周凤的情况、现场、和她家的经济状况,都已经明显地摆在我们面前,而她的人际关系则是我们要侦查的一个要点,本来,据我们所知,这个周老师的人际关系是不错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周凤已经死了,而且根据我们前面的侦查,‘他杀’的可能性很大,那么这个‘他’又可能是谁呢?这就需要我们从她平时的人际关系入手,找出她被害的原因,这样,我们才能排除一些具有干扰性的假设,让我们的侦查更接近事实。至于她的‘恋爱’、‘婚姻’和‘仇怨’则更是我们侦查的重点,因为这些对我们来讲都还是盲点,或许,把这些盲点都搞清楚了,案情也就水落石出了。” 博书:“对极了!现在的问题就是动机问题。给你这样一分析,头绪就出来了。” 朱辉知道由于刑事侦查究其本质是一种从事后去追溯事前,由结果去发现原因,由事件发掘出人的一个过程,其推理模式是回溯式的,其方法是不断逼近目标真理的假说验证排除法,其面临的主要困难也就是如何从纷繁芜杂的表象下发现事物的内在联系,如何把一个个支离破碎、真假难辨的线索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表及里地形成一个较完整的、有关于犯罪的性质、动机、过程、手段、嫌疑人特征的假说体系。 但是现在他们的推理却卡在了关键的地方: 他杀――熟人――杀人动机――证据――证人…… 到底动机何在呢? 朱辉:“假说已经提出,现在该进入验证与排除假说的过程了。这样做虽然有些程式化,但是,这个案子中有些疑点确实出乎寻常,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狡猾的、隐藏很深的对手。要想一举打败,谈何容易!” 小戴:“好,就让我们按确定的侦查方向、划定的侦查范围,展开进一步的具体侦查吧!” 博书:“哟,长进嘞!” 小戴:“当然!只要你跟着头好好学,包你不出一年,也能独立破案!” 博书:“真的!” 小戴:“我骗你干吗?你可别小看了咱头了,领导会把这样一个案子交给他,不是没有理由的。你以为是闹着玩儿的!告诉你吧,咱头可是警校的高才生!” 朱辉:“又来了不是!” 小戴:“好,言归正传!证据,现在需要的是证据!没有证据,所有这些推理都可能遭到质疑!” 博书:“对,还有证人。” 朱辉:“说得好!我们应该在现场访问的基础上,通过进一步走访证人及其它有可能了解案情的各类人员,从中发现各种可能的利害关系,为下一步确定犯罪嫌疑人的具体身份提供依据。罪犯也是人,也生活在各种现实社会关系中,他的蜕变也需要一个过程、一个空间,只要我们不放过一丁点的蛛丝马迹,我想,他的马脚总会露出来的。对了,波束,那个指纹怎么样了?” 博书:“检验过了,就是安眠药瓶底上的指纹。” 朱辉自信地点了点头:“好!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周凤的女儿的和她的邻居兼密友丽珠的配合。” 小戴:“那么,头,接下来该咋办?” 朱辉:“你看呢?” 凭小戴的经验,他知道朱辉这样问他,其实已经同意了他的分析。 朱辉也知道,小戴这样问,就说明他已经成竹在胸了。 博书看着他俩摩拳擦掌的样子,禁不住兴奋起来,他知道,这段时间来朱辉和小戴可没有少熬夜,各种各样的推理假设,不知作了多少,就是分析不出这凶手的杀人动机,这回好,小戴去了一回“四季青茶场”,朱辉回了一趟双峰乡的家,回来居然就有眉目了!真是神了! 丽珠的家。 小戴和博书,正在她家和她“聊天”。 波束:“阿姨,我们现在就是有一点弄不明白,这个周老师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呢?” 丽珠:“这个……你说,我怎么知道呢?” 小戴:“您是她的知心朋友,我们认为周老师有可能会跟您透露她的心迹。所以……” 博书:“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周老师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排解不开的事情?” 丽珠:“不错,我和周凤是知心朋友,但是,既然你们都已经认定阿凤是自杀的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小戴:“不是我们认为,而是我们根据事实作出的一个推理。您想想看,您是第一个进来的外人,情况您也都看见了,门、窗都丝毫无损,屋内也都没有搏斗的痕迹,吴书记对周老师的死,也非常悲痛,他甚至不让尸体送去解剖。而她的女儿校风,更是看到现场就昏过去了。而且,根据我们的勘察,也没有发现什么可以证明是他杀的证据。” 丽珠:“哦。那你们让我再想想……” 小戴:“好的,好的,您想到了什么情况,请随时和我们联系。” 小戴和博书告别而去。 这丽珠原也是溪北中心小学的教师,和周凤亲如姐妹。丈夫是职业军人,在某军分区当干部。一个儿子正在上大学。当年造房子,丽珠家的地基批不下来,丈夫又不在本地,是吴腊帮忙给批下来了。两家房子造在一起,关系也就更亲密了。 他们走后,丽珠关上了门。她靠在门边,轻轻一声叹息。 中午,丽珠正在午睡,突然,有人敲门。丽珠一下惊醒,仔细一听,原来是吴腊。丽珠下楼开了门,吴腊进来。 吴腊:“丽珠,早上公安局的人来过了?” 丽珠:“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 “你派人监视我!” “怎么说话呢,你我谁跟谁啊?” “那你干吗!” “我不是怕你讲漏嘴吗?” “讲漏什么嘴啊?你以为我是谁呀?三岁小孩?你不怕出丑,我还舍不得我那可怜的周凤阿妹呢!” “这就好。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只说周凤是自杀的。” “真的!” “嗯。说是根据他们的勘察,也没有发现什么可以证明是他杀的证据。” “哦!” “怎么,你怕人家怀疑你啊?” “你这个老娘客怎么说话的?这种事是可以乱说的吗?” “怎么,我乱说了吗?” “我说过你乱说了吗?我是怕你嘴上没有把门的,把那些陈芝麻兰谷子给抖搂出来,坏了阿爸我的好事!” “我是那种人吗?要抖还要等到今天吗?还‘好事’嘞!你能有什么好事!还不就是些野花、烂草的。” “呶,呶,呶,我就知道你这张臭嘴不饶人!不看我的面子,你还不看周凤的面子不成?告诉你,阿爸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屁股要挪挪动,换张椅子坐坐呢!等我的事成了,你们要办点什么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去,去,去,我要你办什么事!” “你没听说过‘一支蜡烛大似箩,照得到前来照不到后’,你就知道你都用不着别人了?” “要用也不用你!要不是看着阿凤的面子,我才懒得跟你说话呢!” “打住,打住!话说说就说多了!你能看阿凤的面子,我就知足了。算我前世欠了她的还不成?你那张嘴巴可给我小点心!特别是在我家那个晓凤面前!” 吴腊说完,就走了。 丽珠关上了门。她靠在门边,还是轻轻一声叹息。 今天这两拨人的来意可谓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但是,那两个年轻人为什么要告诉她周凤是自杀的呢?难道他们侦查了半天,真的什么线索都没有?还是另有意图?周凤真会自杀吗?二十年前她没有自杀成,都熬到今天了。她为什么想不开了呢?好象不大可能吧?不,不是不大可能,而是绝对不可能! 至于吴腊,他的来意那就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了。 表面上看,他是敲山震虎,说是怕我把他当年那些丑事抖搂出来,挡了他升官的道!其实,他是来恐吓来了!总之,他是想封我的口。 难道真是他下的毒手?他来探探虚实?可是,他为什么要下毒手呢?都二十年了。好象也没有这个必要了。他和周凤现在是和平共处,一个表面和和睦睦的家庭,很让人羡慕的呢! 还有,他居然已经派人监视我了!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如果真是他下的毒手?……丽珠想起了好几桩往事,不想还罢,一想,禁不住寒毛倒竖,丽珠一连打了几个寒颤:好汉不吃眼前亏,可不能让他知道周凤还有东西在我这儿。我得先避一避,设法把东西转移出去! 第十一章 往事如烟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这一夜,丽珠再也无法入眠。远去的往事慢慢地又浮现在丽珠的眼前。 二十年前,溪北乡刘大娘家来了一个年轻人,叫袁之庆,袁之庆幼年随父定居香港,他父亲在大陆有一个朋友,叫毛宏兴。那个毛宏兴是外贸局的供销干部,常有机会出差到香港。每来香港,必去他们家拜访,谈及祖国建设、发展,总是充满自豪与激情。由于受了他的影响,袁之庆初中毕业后就回国来读高中。高中毕业后,自愿走刑燕子道路,来到了老家溪北乡,落户在状元牌楼大队的姑婆刘大娘家里。 这个袁之庆,博学多才,当时学校准备保送他到师范学院去深造,但是,他执意要回乡务农。他的愿望,得到了父亲的支持和赞许。于是,他就在溪北乡扎下根来了。 在溪北乡的东南部,有几座海拔700多米的高山,山上有许多茶园。农业学大寨的时候,社员们又开垦了许多梯田,种上了茶树。溪北地处东南丘陵的南麓,山峦重叠,云雾弥漫,具有得天独厚的植茶环境,出产的茶叶香高味醇,回味甘甜,汤清色明,叶底鲜嫩。因为生产茶叶的关系,他们乡的经济也较其他几个乡富裕。据说当年有到北京开会的干部,带了茶叶献给**,**品尝后大为赞赏。 后来,地区里就把这个地方圈成了一个茶场,因茶树四季常青,所以就起名叫“四季青茶场”,茶场还在山脚建了一座茶厂。地区农办在在附近的市里,招收了一批待业青年,把他们落户到这里。又在附近的乡里招了一批农民工,这批农民工进了茶场,他们的户口也迁进了茶场,油粮关系也改成了居民供应,成了国家农林系统正式职工。他们和那批知识青年,就是茶场的第一批职工。 前面讲到溪北乡来了个袁之庆,这个袁之庆的到来,给闭塞的小山乡村带来了一股清新、活跃的风,许多年轻人不由自主地围在了他的周围,他们在一起劳动、生活、嬉戏和学习。 跟他关系最好的有两兄弟,哥哥就是吴腊。弟弟叫吴茗。这兄弟俩,出生贫农,父亲早亡,家庭贫苦。 吴腊幼年只读了两年书,就辍学在家,帮助母亲种地,把弟弟吴茗供到了小学毕业。那时侯没有什么“义务教育”,农村的贫家弟子,能读到小学毕业,也算是半个秀才了。所以,村里记个账啊,乡亲写个信啊什么的,都会来找他。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母亲也饿死了。乡亲们看这两兄弟挺可怜的,就把吴茗推荐到了茶场里,当了工人,领上了工资。吴茗勤劳肯干,为人随和,在茶场里不久就当上了仓库保管员。 每年谷雨前后,茶叶开始抽出新芽。从这时节开始,茶场都要雇佣许多临时工,专事采茶、拣茶、扦插茶苗、制茶、收摘茶籽等劳动。采茶一般分三季采,分别叫做春茶、夏茶和秋茶。春茶一般在谷雨前后采摘,夏茶一般是在芒种前后采摘,秋茶则要到处暑前后了。论级别当然春茶是最好的了。 当春茶开始采摘之时,茶场会贴出收茶通告,附近的农家女子就争先恐后地上山采茶。采了茶叶,送到茶厂过秤,直接可以领到现金。茶叶论质算价,如果是毛尖茶,自然价格都要比别的茶要贵得多。然而一棵茶树上毛尖总是少数。所以,那些勤劳的采茶女工总是在别人还在睡觉的时候就上山采茶了。借着淡淡的月光,把毛尖先摘下来,放进一个专门准备好的竹篓里,这样,一垄地一垄地地采过去。等到天亮大家都上山的时候,她们已经采了满满一篓了,山上的毛尖也采得差不多了。 后来上山采茶的人,一般能采到的只能是三四级的茶了。也有人为了凑重量,抓一把,用力一拔,就塞进茶筐去,所以,茶厂才有拣茶一道工序,专拣茶梗。 每年这个时候,吴茗就负责称茶,并论级付钱。这个工作,虽说算不得什么干部,但至少不是个力气活,何况,茶青的等级都是他口中说了算。多少也有点儿小权。特别是在那帮采茶女工眼里,这也是个人物哩! 说起采毛尖茶,也是有讲究的:一芽一叶或者一芽二叶的毛尖就是上好的毛尖。这种嫩叶制成茶叶后,色泽嫩绿隐翠,满披茸毛,用八十五左右的开水冲泡,那茶叶在杯中随水浪翻滚,几次翻腾之后,芽尖朝着上面,悬空而立,下面一张或依次两张叶子徐徐展开,托住一枝嫩芽,就像美人的酥手握着一支玉簪,然后,悠悠飘然下沉至杯底,似一朵朵兰花绽开。抿一口,少停片刻,舌根和舌边就会有一股淡淡的甜味慢慢渗出来。这就是古人之谓品茶尔。正宗的毛尖茶,味甜爽,香清纯,让人一饮难忘呢! 大家都知道茶叶有绿茶、红茶之分,但是,它们有什么区别,知道的人恐怕就不多了。其实,说起来也是很简单的,红茶与绿茶的区别主要在于加工方法不同。绿茶制作时不经过任何发酵过程,采摘后直接杀青、揉捻、干燥而成。红茶与绿茶恰恰相反,是一种全发酵茶。红茶加工时不经杀青,而是让其萎凋,使鲜叶失去一部分水分,再揉捻,然后发酵,使所含的茶多酚氧化,变成红色的化合物。这种化合物一部分溶于水,一部分不溶于水,而积累在叶片中,从而形成红汤、红叶,是谓红茶。四季青茶场出产的茶叶是绿茶,当茶青采摘下来后,他们将鲜叶经过摊晾,然后直接下到一二百度的热锅里炒制,以保持其绿色的特点。 收茶季节,每天,一清早,吴茗早早地便来到了茶厂,吴茗之所以要早早地来,那是因为,那些采毛尖茶的女工们,半夜三、四点钟就上山采茶了,待到六点多钟,大队人马上山时,她们早已下山了。仲春时节,茶丛中露水浓,每个采早茶的女工,基本上从腰部以下都让露水浸透了。山区的女子,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挣钱,所以,一年一度的茶季她们也是很珍惜的。采好头轮茶,许多人要回家重新换一身衣服,还要上山采第二轮茶。 茶叶收来后,就摊在茶厂的晾青间里,待茶叶上的露水稍稍晾干,就放入铁锅中炒拌。炒到五成熟时,就倒入揉捻机里揉捻,成型后再放入滚筒中烘干。所有这些程序,在四季青茶场里都是机械操作的。 吴茗对这些采早茶的女工总是比较照顾,她们见了他也格外尊敬。勤劳的人总有人爱惜:吴茗看见她们浑身这样湿漉漉的,未免同情,女工们见吴茗天天这样为了她们而早早地来上班,当然感激。这样一来二去的,彼此都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的情愫来了。 这天,吴茗到茶厂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门口等候了。吴茗连忙开了门,推出了磅秤,开始收茶。等在第一个是陈娇。陈娇是茶场西边三里湾大队大队长陈松的女儿,她家中还有一个弟弟,母亲生她弟弟时,难产死了。陈娇在家中又当姐来又当妈。这陈松因有了陈娇当帮手,把个家里里外外收拾得齐齐整整,根本不象是一个没有主妇的家。所以,在陈松眼里,他看待这个女儿真是比儿子还重呢!陈娇因没有母亲娇惯,自小聪明、懂事,隔壁邻舍,没有一个不称赞的。 每年茶季一到,陈娇总是早早安排好家务,赶来采茶。她每天总是到得最早的一个。她采的茶,质量也总是最好的。久而久之,只要是她来称茶,吴茗连查都不查,为此,那些女工们经常打趣说吴茗偏心。吴茗也总是一笑了之。为了彼此的心照不宣,两颗年轻的心靠得越来越近了。 采茶的活,干起来可不象采茶舞曲里表演的那么柔软、优雅,除了满身露水以外,还常常会碰到一些蜘蛛之类女孩子最怕的小昆虫。山区的女孩可不是那么娇贵,挥挥手,把它赶走就得了。能多采些茶那才是正经。往往一季下来,也能挣上三、四十元钱,那时,茶场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三十来元钱。陈松的一些朋友常常开玩笑说陈松养了这个女儿真是种了一棵摇钱树了。每当这时候,陈松总是叹口气,说:“摇不摇钱先别说,我这没娘的孩子够苦的了,我还能动了她的辛苦钱?让她自己留着办嫁妆吧。再说一年有几个月都能采茶呢?” 江南县一带的风俗,女儿在娘家挣来的钱,父母一般都不动的。攒起来,出嫁时当私房钱带了去。所以陈松才这样说。 近中午时分,陈娇采来了第二轮茶,送来给吴茗称。称完茶,吴茗开了一张领款凭证给陈娇,陈娇见他将凭证对折了一下,把一张小字条夹在了里面。敏感的她感觉到了一点什么,拿了凭证,连谢谢都忘了说,连忙走了。 陈娇到了山上,把领款凭证放好。朝四周看了看,只有远处有几个人。她忐忑不安地打开了字条: 娇: 晚上七点到茶厂后面小溪边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茗 陈娇的脸一下子飞红了。幸亏旁边没有人。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她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了。她喜欢吴茗,她知道吴茗也喜欢她。可是,她又怕这一天,因为,她觉得自己跟吴茗不般配。他是茶场正式职工,居民户口,每个月有固定工资收入。而她呢,家里是农业户口,她也没有工作。 陈娇手里握着字条,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她在想那张字条,字条抬头处写的是一个字:娇他没有写:陈娇想到这里,陈娇心里甜甜的,好象看到了每天称好茶叶,吴茗对她那深情的一瞥。 “我有话对你说”。什么话呢?可千万别说“我爱你”啊,羞死人了!或者说“娇,我喜欢你。”哎哟,我怎么回答呢?唉,怎么办呢?…… “陈娇!”突然,有人叫了一声。陈娇吓了一大跳,手一颤,手上的字条一下子掉到了地上。“陈娇,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了呢?” 陈娇抬头一看,原来是周凤。 “哎哟,是你啊!喔,吓死我了!我以为是谁呢!” “吓什么,我还抢了你的茶叶不成?反正你也不怕抢,有吴茗护着你,你怕什么!” “哎呀,人家都难死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难什么难!他要你嫁给他啦?” “你看!”陈娇从地上捡起那张字条,一脸委屈地递给了周凤,自己站在一边流下泪来了。 “哟,哟,哟!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就是约会吗?少见多怪的。”周凤边说边拉住了陈娇的双手。“陈娇,这是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凤姐,你说,我配得上他吗?” “怎么配不上呢?人品配不上呢还是相貌配不上?” “周凤姐!可我是农村户口!” “农村户口怎么啦?低人一等啦?你看,我和你之庆哥,原来都是城市户口,我们都自愿到乡下来了。我们还要向你们学习呢!” “学什么学,我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那有什么,**都说了:‘卑贱者最聪明’,我天天都想学习你的勤劳善良,学习你们坚定的阶级立场呢!” “什么勤劳,那是没办法!我没有娘,比不得别人!” 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陈娇心中不觉一阵凄凉。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快别伤心了,妹子,有什么事,只要你信得过我,就跟你姐我商量吧,我都羡慕死你了!家庭成分好,走到哪里都没有人敢歧视你,不象我,再努力,人家还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你。认为你的表现好都是伪装的。怎么努力都是假的!” “周凤姐,我们都没有这么认为。大家还要推荐你去小学教书呢!” “真的!他们没说我成分不好不能教书吗?” “没有。” “那我更应该加倍努力了!” 周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一动。陈娇看见她的眼里含着眼泪。 第十二章 一声叹息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陈娇知道,周凤姐劳动很积极,但是,她毕竟不是农村出生的人,况且又是个女孩,田里的活确实很辛苦,真能让她去教书还真是两全其美的事。 其实,陈娇还不能理解周凤的心情。她的流泪,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感动,多年来,因家庭出身而倍受误解,那颗被伤害的心,第一次受到了抚慰。她知道自己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怜悯,她需要的是理解和信任。生活再苦,劳动再累,她都在所不计,能够堂堂正正地做人,舒舒畅畅地呼吸,她就满足了!她低着头走路已经很久很久了!父母经历的事,她不知道,也无法选择,那不是她的错,要她承担责任,那是没有理由的。但是,她必须承担,这也无法选择!那颗幼小、脆弱的心哪,时时都在担心无端的伤害!从小学起就是如此,她太小了,太弱了!她甚至还不能保护自己! 她还清楚地记得,她为什么要报名走刑燕子道路到江南县来。 有一天,她的同桌沈晶晶到她家来了。 沈晶晶:“周凤,以后你再不用帮我补课了。” 周凤:“为什么?” “今天,团支部过组织生活,他们批评我了。” “为什么?” “他们说我立场不坚定,跟右派分子的子女打得火热。” “……” “他们还发生了争吵,有的说你表现好,还是学习雷锋积极分子,学习努力成绩好,待人诚恳。有的说你的进步是假装的……” “是谁说的!你让他装装看!……算了,我不说了,反正我说也没用。” “就是,他们说学习好也没用,那是走白专道路,这样的人,还想入团,成绩再好,也别想考上大学。” 周凤知道家庭成分是压在她头上的一座大山,她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决定下乡去!到广阔的天地里去,她就不相信天地之大,难道容不下她那么一个真心实意要跟**走的进步青年!当她的要求提出来时,居然得到了组织的肯定,学校里甚至区里边都把她当作典型表扬。还在全区的一次高中毕业生大会上,作了题为《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的讲话。不久,她作为一个走刑燕子道路的代表,受到了表彰,并被批准加入了共青团。实现了她学生时代的最大的愿望。 周凤满怀激情来到了江南县,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赢得了乡亲们的好评。 江北南县一带,每年三月底四月初早稻插秧,七月收割。晚稻七月下旬八月上旬插秧,到十月下旬十一月上旬收割。晚稻收割完了就种上小麦,再到来年三月下旬收了麦子再插早稻秧。周而复始,年年如此。农民对天地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每到收成,都从心底感谢老天爷一年的眷顾,于是,无论什么东西收成了,都要摆酒谢天地。清明前后,正是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大忙季节,收麦、种早稻、采茶……家家户户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头茬麦子收上来了。同队的有几个社员在陈松家喝麦收“尝新酒”。这个“尝新酒”的意思就是今年的麦子收上来了,大家高高兴兴地庆祝一下,尝尝新。于是,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备几斤酒,烙几个麦饼,先拜谢天地,然后,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陈娇一早就起来了,先到村后头宣富叔家里,用黄豆换了几斤豆腐,然后到村东头迅路公家里割了几斤五花肉,又把家里一只新草鸡杀了,再到田里拔了几棵菜。 往日,来了客人,陈娇就炒粉干。因今天是麦子尝新,所以,今天,陈娇就烙麦饼。 中午,客人陆陆续续到了。 最先到的是亚贵公,他是族长公,大队里许多事,最后拍板不下来时,他可以说了算的,虽说有书记和队长,但在农村,族长讲话还是很有权威的。因为,大部分农村,一个大队往往都是同姓的宗亲。 亚贵公虽为族长,年纪倒不是很大,只是他的辈分高,自然就是族长了。一般情况下,他不怎么插手大队的事,只是在遇到争执不下的事情时,他才出面打个圆场,他为人厚道,不藏奸、不徇私,所以族人都卖他的账,给他面子。 随后到的是仁通伯,他是大队里的“百晓”――百样事情都知晓。 还有石良叔、万品叔等不一会儿,也都到了。 农村吃酒规矩多,坐席也很有讲究,譬如八仙桌,摆在厅中央,桌面上的板纹,不能冲着门口。必须横着。坐北朝南的座位是尊位,须是贵宾或尊长才能坐。亚贵公当仁不让,也不等人让,自己先坐了上首西边的座位,不一会儿,大队陈书记也到了,大家把他让到了东边的上首。其他几位也陆续入座。 见人都到齐,陈松也入了座,先给客人都斟上了酒,随后举杯:“今天尝新酒,快活吃,都别客气。我先敬各位,干了!你们随意!”说完,干了杯中之酒。 其余个人马上附和:“都干了,今天尝新酒,一醉方休。都干了!” 酒过三巡,话匣子就打开了。 书记:“陈松啊,听说咱们公社中心小学的李老师调走了。” 陈松:“是啊,我也听说了。” 石良:“队长,我看,你们到公社去说说,让我们大队的那个城里娃去顶他得了。” 万品:“就是,人家是省城的高中生,有水平的。” 仁通伯:“我说呀,她下田劳动那是‘端午节卖菖蒲――短命的生意’。人家一个城市姑娘,白皮嫩肉的,是种田的料吗?” 陈书记:“就是,咱江南县谁家女儿下田啦?看看也让人心疼。” 陈松:“我看这个娃不象以前到我们这儿来秋收劳动的那些个不懂事的小郎当儿,那些光知道讲大道理。” 石良:“哼,我们农民才不作兴那套虚噪噪的大道理呢!先别说我们讲不来,就是会讲也懒得讲,讲大道理又不能当饭吃。” 万品:“就是,大道理又不是肥料,肥料还能肥田,大道理有什么用?光讲不做,会饿死人的!这个教训我们受够了!” 亚贵公:“春种秋收,天经地义,谁也改变不了的。我们不能让老实人吃了亏了。这个女娃去教书肯定也是个好把式。”亚贵转过脸对陈书记说:“你就去反映一下吧。咱贫下中农的意见他们总不能不听吧!” 石良:“对,凭你和公社李书记的关系,这点面子他应该会给的。” 万品:“教办那个老唐可不太好说话。” 仁通伯:“李书记交代的事,不怕他不办,这件事肯定能成。” 陈书记:“行,我明天就去!” 不久,公社教办就通知周凤到小学去试教。一个月后,周凤成了公社中心小学的代课教师。 却说陈娇自从那次与吴茗约会之后,两情相悦,频频约会,不久,陈松就知道了。陈松也是经常在四季青茶场打临时工的,对吴茗这个年轻人本来就喜欢,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现在两个年轻人自己两厢情愿,做父亲的那有不允之理!那吴茗家中只有哥哥吴腊,弟弟向哥哥一说,哥哥自然赞成。不久,东园柳树西园栽,两家遂结了秦晋之好。陈娇成亲之后,就住到了茶场吴茗的宿舍,成了职工家属,除了采茶之外,又更多了一些做临时工的机会。那陈娇又是勤俭惯了的人,把个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因吴茗在茶场人缘也不错,一有些临时工什么的,自然早早通知了丈人或小舅子。陈娇一有空,也就往家里跑,不让父亲觉得她走了而孤单。一家人高高兴兴、和和睦睦。 这天,吴茗回到家,陈娇还未回来,原来,这几天,茶场里正在搞扦插茶苗,需要临时工,几个家属相约好了一起去,正好,小学里放农忙假,陈娇就叫上了周凤一起去。四、五个人,一起搞了一个下午,就把半个苗圃都插好了。 陈娇看看天都快黑了。 “周凤姐,你就到我家吃便饭吧。” “不用了,我回去再烧。” “阿唷,客气什么呀,你反正锅灶砌在脚肚子上,一人吃饱全家都饱。何必麻烦!我们这会子回去,准保吴茗已经打好麦条了。早点让你吃了回去!”陈娇说的麦条就是一种刀切面。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个人回到家,吴茗果然已打好了麦条。一见两人回来,立即下锅,不一会儿,就上桌了。正准备吃,突然,有客来访。原来是吴茗的哥哥吴腊。 陈娇连忙又盛了一碗麦条,请哥哥一起吃。 吴腊:“这位是?” 吴茗:“她是陈娇的好朋友,公社中心小学的老师周凤,是省城来的。” 吴腊:“知道,知道,早听之庆说过三里湾有个省城来的女学生,是个才女呢。” 周凤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一会儿都吃完了。吴腊主动提出送周凤回家,因天已有点黑了,所以,吴茗也提议让吴腊送一送。于是,吴腊一直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周凤道了谢,请吴腊有空来玩。吴腊告辞而去。 吴茗:“阿娇,县林业局要成立一个山林普查队,说是茶场也要抽几个人去。” 陈娇:“抽到你了吗?” 吴茗:“没有。把林新和崔柱抽去了。” 陈娇:“还抽了些什么人?” 吴茗:“听说状元牌楼大队的那个袁之庆也抽去了。” 陈娇:“是吗?周凤姐跟他很熟的。他经常去周凤姐家里玩的,两个人很讲得来。” 吴茗:“可能的,他们都是知识分子,又都是城市来的,处世待人观点相同,自然讲得来。其实,这倒是很般配的一对,会不会是在谈对象啊?” 陈娇:“这就不清楚了,反正,周凤姐因为成分不好,一向受歧视,所以,她想什么事情总是很悲观的。” 吴茗:“做人当然低调一点的好,不过,这些成分不好的人当中倒是有很多的佼佼者。只是命运不济,投错了胎,才能再好也没有机遇了。” 陈娇:“我看周凤姐就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吴茗:“真是可惜了!” 第十三章 初露心迹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不久,一支由农业局副局长郝局长带队的山林普查队组成了。这支队伍共有十来个人。队里的成员是全县抽来的年轻人。这个郝局长是位南下干部,五十多岁了。老家在山东,老婆随军也到了江南县。林业局把后面的一幢老房子给了他们住。平时,他在食堂吃饭,到了周末,他就自己买点菜,找一两个知己,自己搞几样小菜,请来杜康,一解忧也。 山林普查队在县里有一个“据点”设在林业局,每逢集中时,大家就在林业局集合。然后再出发去要普查的地方。他们每到一个公社,就要普查好几天,有时要几个星期甚至一两个月,驻扎在某个公社时,公社也会给他们安排一个地方住下来。中途也有休假,大家回去,然后再到县林业局集合后,再由专车送到要普查的公社。 这帮年轻人,大都无家无口,正是陈娇所谓的“一人吃饱全家饱”,个个无牵无挂,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最近,普查队在向阳公社。这回,他们在向阳要待三个月。向阳公社把他们安排在公社附近一家姓冯的社员家里。一日三餐都可以在公社搭伙。这家的房子是新建不久的二层楼。主人把他们安排在楼上,打了通铺,房间既清洁又明亮,相互间既亲近又自主,把这些个小青年高兴得都乐不思蜀了。 这冯大娘怀的就是老虎胎,老两口四十岁上才有了一个儿子。 说起这个老虎胎,农村里经常有一些希奇古怪的**,譬如,他们说动物也是懂忠孝节义的,并且在十二生肖中都有对应的动物:马是最忠的动物,总是兢兢业业地,从来不会背叛主人,常听说战争中,主人战死了,马也不会离去,一直忠诚地围着主人转圈。羊是最孝的动物,因为,羊吃奶时,是跪在地上的,而且,就是吃草时,也是“妈妈,妈妈”地叫。狗是最义气的动物,义犬救主的故事更是数不胜数。老虎性机警、喜独居,到了繁殖期老虎才会出外找“对象”,繁殖后雌虎要和幼虎一起生活2-3年,在此期间雌虎不发情也不交配。所以老虎的生殖能力很低。因此有老虎守节说法,这便是十二生肖中的“忠”、“孝”、“节”、“义”了。而那些在自然状况下一生只生一个孩子的女人,人们就说她们怀的是老虎胎。 这冯大娘和冯大爷两口子只有一个儿子,自然宠爱,早早地给他定了个娃娃亲,这姑娘是邻村许家的琴琴。谁知,儿子并不喜欢,更糟的是这个琴琴还没过门,就风言风语的。冯大爷和冯大娘怕夜长了梦多,就硬逼着儿子与琴琴成了亲。岂知,强扭的瓜不甜,这两个冤家自拜堂以后就一直吵吵闹闹个不停。那儿子一气之下,死磨硬缠的把住在他们家来征兵的参谋给说通了,当兵走了。 说来奇怪,儿子走了,这媳妇倒反而安静了。也不常回娘家。这冯大爷和冯大娘也安心了。只盼儿子早日复员回来,一家人高高兴兴过日子。 却说这天,普查队连续在锦鸡岭附近普查了二十几天后,中午时回到了驻地。锦鸡岭一片原始森林,山高坡陡,林木繁茂,山间还有许多野生动物,可让这些年轻人大开了眼界。他们还在山间的药农家里买来了熏野兔和黄皮麂的肉,满载而归了。 他们一回来,驻地的稻坦就热闹起来了。一个个脱了只剩一条裤衩,从井里打了水洗头的洗头,洗澡的洗澡,洗衣服的洗衣服;边洗还边互相嬉闹,真是年轻永远好心情啊! 袁之庆洗得快,早早地开始洗衣服了,这边郝局长也洗好澡了。袁之庆顺手把他的衣服抓了过来,一起洗了。这郝局长也不推辞了,一来,年轻人多干点是好事,二来,这袁之庆跟他也特别结缘,三来,他也累了,所以,他也就让袁之庆去洗了。 袁之庆洗完衣服就上楼了。上得楼来,只见林新、崔柱、同进和恩国坐在床上也就是楼板上已经打开扑克牌了。 袁之庆有一个写日记的习惯,再忙,再累也不间断。大家知道他的习惯,也就不叫他打牌。袁之庆写完日记。看看表,已经十一点了。那时侯,戴表是很奢华的一件事,袁之庆是华侨,所以,他有手表。十一点,隔壁公社食堂已经开饭了。袁之庆就到楼下,向房东借了一个钢精锅,到食堂打了一锅饭。随后,又走了几趟,端来了菜。这时,楼上几个打牌的也正好打了一个段落,门口稻坦里几个洗澡慢一点的也搞得差不多了。这袁之庆一叫,大伙儿就围了上来,一桌菜、一大锅饭,叫他们狼吞虎咽地、三下五除二,一下子扫荡得干干净净。房东冯大娘见他们吃完了,赶走了他们,自己把碗筷都洗了。 那一群小青年一声“谢谢”,一哄就上楼去了。一个个换衣服的换衣服,整理背包的整理背包,大家都知道,在那片原始森林里打了十几天持久战,实在是够辛苦的。要不是老乡当的向导,他们恐怕早就迷路了。那树林里,狼啊、野猪啊、猕猴啊、还有蛇啊等等,可不是开玩笑的。特别是蚊子、跳蚤还有一种很小的当地人叫蚊蝇的小虫,轮班围攻,真是不好对付,用袁之庆的话来形容是“蚊蝇上日班,蚊子上夜班,跳蚤是日夜来值班。”幸亏他们个个白天爬山爬得太累了,加上年纪轻,气血足,晚上睡得着,否则真是难以坚持了!想起这十几天受的罪,一个个直嚷嚷。 崔柱:“回家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这几天差点叫蚊子跳蚤给抬走了!” 同进:“你还抬走呢!只差再给你一个鼻孔透气了!那个呼噜打得哟,十里外都听得见!” 崔柱:“我好跟你比啊,还说人家打呼噜呢!你晚上那是想老婆想得睡不着!” 一阵哈哈大笑。 恩国:“想当年红军在这种深山里打游击也真是不容易啊!” 林新:“那当然。要不然咱队长——你看,摔倒了还不认识个爬字,怎么能当上局长啊?——性命换的呗!” 崔柱:“你们说,前两年,都说有美蒋特务,会不会藏在这种地方啊?” 恩国:“那谁知道?没有这次普查,我们这辈子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 正说着,突然林新叫了起来:“哎呀,我的牌呢?” 袁之庆从窗台上拿起两副牌,扔了过来,林新一伸手接住了。 恩国:“你呀,经念完了,和尚让人给背走了也不知道了!” 林新:“吃饭要紧啊,民以食为天嘛。” 正开着玩笑,郝局长上来了。 郝局长:“怎么,命令还没下,都已打起背包来了!” 林新:“这就叫做‘先斩后奏’!” 大家一阵哄笑。 郝局长:“算了,奏了就奏了吧。三天后,老规矩:下午三点在林业局门口集合。”边说着,走到同进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也该放你回家看看老婆了!否则,她可要骂我老头子‘自己饱了,就不知道人家锅漏’了。” 又是一阵哄笑。 袁之庆回到了状元牌楼,放下背包,提着他在锦鸡岭森林里买来的黄皮麂和熏野兔就直奔三里湾大队来了。 他敲敲周凤家的门,周凤出来开了门。 袁之庆将手中的包一举:“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周凤接过包,解开一看:“哎哟,是黄皮麂!还有熏野兔!” 袁之庆:“我听我们那个向导公说了,黄皮麂吃了暖胃的。” 周凤朝袁之庆嫣然一笑:“真的吗?那可要谢谢你了!” 袁之庆:“还谢叻,来了客人也不让进屋,光让人家在门外站着,谢什么谢?” 周凤:“快进,快进!今天学校几个老师聚餐,我估摸着你该回来了,连聚餐都回掉了,专门在家等你呢!你说你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 “原来如此,真是得罪了!”袁之庆一边说一边进了屋。 两人一个洗菜,一个升火,忙开了。袁之庆一边剁黄皮麂,一边哼着歌:“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周凤接了上去:“随手摘下花一朵,” 袁之庆:“我与娘子戴发间。”袁之庆一边唱一边朝着周凤抛了一个眉眼。 周凤一笑:“去,去,去!谁是你娘子!” 袁之庆:“从此不再受那奴役苦,你我双双来烧饭,你烧火来我炒菜,小日子过得甜如蜜——” 周凤:“你看看你那十三点的样子,我可不理你了啊!——” 袁之庆:“好,好,好!不唱了——开饭喽——”袁之庆把一盆剁好的黄皮麂肉端上了桌子,又把炒好的菜和蒸熟的熏野兔也端了上来。两个人坐下吃饭。 袁之庆和周凤边吃边聊,重逢的喜悦弥漫在简陋的小屋里,真是应了“寒窑虽破能避风雨”那句歌词了。 吃着,吃着,袁之庆对周凤说:“周凤,我想跟你说件事。” 周凤:“什么事啊,想说就说呗,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呀?” 袁之庆:“不是我神秘,反正我这次出去好象有种特别的感觉……” 袁之庆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深情地看着周凤,轻轻地叹了口气。 周凤从袁之庆的眼神里看到了这个沉稳的青年内心涌动的温情和爱恋。她心中顿时泛起一阵甜蜜的波浪,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她还是明知故问的说道:“什么感觉啊?” 袁之庆:“我——,我——,我觉得这次出去我特别地想你,真是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我在心里想,这次回来,我一定要把我一直想说的话告诉你,真的,周凤,嫁给我吧!” 周凤:“……” 袁之庆:“没关系,你可以再想想,反正我是真心的。我已经写信征求我父亲的意见了。” 周凤:“啊!你还没有问过我怎么就……” 袁之庆:“你整天说自己成分不好,好象自己罪大恶极似的,可是,我父亲说了,这不管你的事,家里的事是家里的事,跟你没关系。只要你自己好就行了。你看,贫下中农这不是推荐你教书了吗?” 周凤:“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应该夹着尾巴做人才是。我可不能做对不起他们的事。我已经下了决心,我是拼了命也要把这班学生带好!” 袁之庆:“对,俗话说‘不蒸馒头蒸口气’,不为你自己,为了乡亲们的这份信任,你也应该这样做!‘士为知己者死’,值!” 周凤抿着嘴,咬咬牙:“嗯。” 袁之庆:“周凤,你也写信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见,等我山林普查完了,你可要给我一个准信啊!” 第三天一早,袁之庆去三里湾周风家告了别,就到县林业局集中去了。 当他们到达向阳公社时,林新已经先他们到了。 袁之庆:“林新,你怎么先到了?” 林新:“我阿姨就在向阳公社的钱家坑大队,我昨天就来了,到我姨家去玩了。” 恩国:“什么阿姨呀,别是小嫂子吧?哈哈!” 林新:“放你狗屁!你才睡你嫂子呢!” 崔柱见林新动真格的了:“开开玩笑嘛,何必当真!” 第二天,他们又进了锦鸡岭那片原始森林。这一次,郝局长的打算还是半个月左右。既然来了。好好干一场,回去多休息几天。 那天晚上,林新一夜去了四次厕所,次日,他就向袁之庆请假,想回去开点药。 袁之庆:“行,你速去速回,这里任务还很繁重,多个人,也多份力量啊。” 林新:“好,我两天就回来。” 这支普查队,队长是郝局长,郝局长一来考虑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二来考虑到遇事有个人商量,三来,他觉得袁之庆能力不错,是个懂管理的料,于是请示了局里,任袁之庆为副队长,袁之庆为人诚恳、文化水平高、看问题全面、在队里有威信,郝局长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帮手了。日常事务基本上都是袁之庆处理,郝局长乐得做他的“安乐王”了。 两天后,林新果然就回来了。大家齐心协力,不怕苦不怕累地测量,只想能提前完成任务,好早点回家。 又过了几天,林新腹泻又复发了,袁之庆又给了他两天假,林新就走了。 林新走后的第二天,局里来了捎来信,说是市里有一个关于普查的会议,要队长参加。考虑到自己文化水平有限,郝局长就叫袁之庆去参加。袁之庆简单整理了一下,就走了。他先要回到向阳公社的驻地,然后再赶明天的早班车到市里去。 这一路的颠簸真是够辛苦的,江南县的这些公路沿山蜿蜒盘旋,走到山脚处,汽车后面飞起的那团团灰尘比汽车体积还大,汽车停了,这灰尘照样滚滚向前,要拥上几百米才会慢慢停下来;到了山顶,汽车在云雾里钻来钻去,车上的人头上、身上都湿漉漉的,混着在山脚沾上的灰尘,头发都粘在一起了,不洗头你就别想梳直。有人开玩笑说,能在江南县的公路上坐车不晕车的人,走遍全世界都不用怕了。可见这段路的难走了。 下午三时许,袁之庆就赶到了驻地。袁之庆心中还有一个小九九:他想利用晚上的空隙,到三里湾去看看周风呢! 袁之庆到了冯大爷家,就直往楼上去。走到楼梯口,他听到楼上传来咯咯的笑声。他一下停住了脚步。他听出来了,那是房东冯大爷的媳妇琴琴的笑声。 接着,他听见了林新的声音:“我明天先要回去,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琴琴:“别走了吧,你不在,人家都想死了!” 林新:“那等我到了那里,再想办法请假,好不好?你想,我更想呢!” 这个无耻的东西!原来请假回来是来幽会来了! 袁之庆倒为难了:上,还是不上?……还是别上吧,别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样也好给冯大爷老两口留点面子,冲撞了他们事小,撕破了老两口的脸皮事大,这老两口已经够可怜了! 想到这里,袁之庆把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他站在楼梯口,使劲清了清嗓子。楼上的两个听见了楼下的响动,马上停止了说话,只听得琴琴:“快,有人来了!”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袁之庆停了片刻,然后上楼去了。他走到楼上,看见林新和琴琴正坐在床上——其实是坐在地板上,看见袁之庆上来,马上站了起来。 林新:“袁队长,你怎么回来了?” 袁之庆:“市里有一个关于普查的会议,郝局长让我去参加,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琴琴:“你们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匆匆地走了。 第十四章 横插一杠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两天后,袁之庆开好会就回到了锦鸡岭。他向郝局长传达了会议的精神,他考虑了一下,没有把在驻地发生的情况告诉郝局长。 袁之庆回来后,第二天又和大家一起又钻进了那片老林子。 这天下午,袁之庆和林新在一起绘图。每查完一片林子,他们就要把普查的结果绘出图来。 袁之庆:“林新啊,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琴琴的事……” 林新:“哎,没有的事,我们不过在一起说说话而已。” 袁之庆:“没事就好,琴琴是军属,这事闹大了就变成了破坏军婚,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林新:“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袁之庆:“行,我相信你。” 三天后,普查队又回到了驻地。下午大家都回家了。 袁之庆到了家,已是晚饭时分。他放下背包,就直奔三里湾去了。 周凤已从老乡家用谷子对来了几斤粉干,还从地里拔来了几棵菜。只等袁之庆来炒粉干吃。这粉干就是米粉,细细的,晒干了,便于保存。炒粉干可是个技术活,特别是汆粉干,很有技巧的,粉干在水中汆的时间太久了,就会太粘,不好炒;时间太短,粉干不熟,吃起来硬硬的,有一种嚼生米粉的感觉,没有滋味。而且粉干汆好后,还要过一过水,晾干,过水时间和晾干时间都要恰倒好处,不然,炒的时候,粉干就会断成一寸一寸的碎段,就会炒成“粉干饭”了。 袁之庆住在他姑婆家里,跟姑婆学来了一手炒粉干的好手艺,周凤最爱吃他炒的粉干。上次袁之庆回来说过这两天会回来,所以,她就准备好了粉干等他回来。 袁之庆一到周凤家,两个人就忙开了。洗的洗、切的切,不一会儿就生上了火。 袁之庆:“周凤,写信给你妈妈了吗?” 周凤:“写了。” 袁之庆:“他们什么意思?” 周凤:“他们还没回信呢!” 袁之庆:“哦。” 袁之庆叹了一口气。 周凤:“干吗叹气呀?” 袁之庆:“周凤,我……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周凤:“等不及了?” 袁之庆:“嗯!” 周凤:“你不是说等你普查完成了再回你信吗?” 袁之庆:“噢,原来是你在耍花招!” 周凤:“谁耍花招啦?他们真的还没回信呢。” 袁之庆:“哦。” 周凤:“你慌什么呀?是你的,还逃了不成!” 不一会儿粉干炒好了。 两人正准备吃,忽然,有人在门上敲了几下,两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吴腊来了。 吴腊:“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让我赶上了。” 袁之庆:“啊,是吴腊呀,来来来,坐下一块吃。你的鼻子倒挺长的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 吴腊:“我会算的呗!” 袁之庆:“吹牛了是吧?” 吴腊:“告诉你吧,吴茗他丈人佬给了他两只兔子,叫我去吃兔子肉,陈娇让我顺便叫上周凤,这不,我就过来了。” 袁之庆:“哦,好好好,”对周凤:“那你就去吧。” 吴腊:“什么话呀,既然你回来了,多个人不过添双筷子而已。来来来,一起去吧,我做主了!” 周凤:“那我们把炒好的粉干也一起带了去吧。” 一行三人说笑着到了四季青茶场。 原来,吴茗还邀了林新、和崔柱。 陈娇见他们带来了粉干:“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担心饺子不够呢!这下好了,是之庆哥炒的吧?快,拿个大盘倒出来。之庆哥的炒粉干可是一绝哦!” 林新:“他在我们普查队也露过一手了,可讨彩了!” 崔柱:“吴腊哥,我们可是都吃过之庆哥炒的粉干了,你一定要尝尝。” 吴腊:“好的,好的!算我今天有口福。” 一帮人围着桌子团团坐下。 吃完后,大家又聊了半天,就各自散去了。林新和崔柱就住在茶场,周凤和袁之庆结伴走了。吴腊就独自留下来再玩一会儿。 吴腊:“吴茗啊,你看这个周凤怎么样啊?” 吴茗:“什么‘怎么样’啊?” 吴腊:“自家人,我就不兜圈子了,我想让你给我牵牵线,陈娇跟她又是好朋友,这件事非你俩不可了。” 陈娇:“我看她跟袁之庆挺好的。” 吴腊面带愠色:“什么‘圆之庆’、‘方之庆’的。他俩又没有订婚,管他什么‘挺好’不‘挺好’的!凭什么周凤就只能跟他好?” 陈娇:“国外不兴订婚,省城那边也不兴订婚,所以,他们都只是口头约定罢了。” 吴腊:“你怎么知道?” 陈娇:“那是周凤姐告诉我的。之庆哥还征求过他父亲的意见了,他父亲……” 吴腊没等陈娇讲完:“喲!‘之庆哥’,‘之庆哥’的,叫得挺亲热的!他是你哪门子哥哥?你这不是‘雨伞骨子往外戳’吗!” 吴茗:“哥,你别急,” 吴腊:“我怎么急啦?” 吴茗:“哥,不是——感情这东西,总得讲个两厢情愿,之庆哥他文化高,是城里人,又是华侨,……” 吴腊:“放屁!你也跟我讲起文化来了!没有我,能有你今天?你也嫌我文化低了?城里人咋啦?他自己跑到乡下来了,现在,他就是农村老百姓,再怎么说我这个副大队长,大小也是个干部,怎么就配不上她啦?华侨,华侨怎么啦,高人一头啦?再说,他在国外是干啥的?你知道吗?怎么想着跑到我们这儿来啦?”吴腊说着说着,激动得站了起来,他在屋子里兜了一圈,让自己稍稍平静了一下:“吴茗,我跟你说,我这个人啊,只有一个优点,就是执着,是我想要的东西,别人谁也别想得到,就是拼个鱼死网破,我也要把它弄到手,谁要是挡我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他老百姓也当不成!” 吴茗:“哥,你别慌,慢慢来,让陈娇先探探周凤的口气吧。” 吴腊:“好!到底自家兄弟,不说外道的话,那我就等你的信了。”说完,摔门就走了。 吴腊走后。 陈娇:“吴茗,哥刚才是怎么啦?我看他平时不是这个脾气的。斯斯文文的,怎么无端发起脾气来了?” 吴茗:“上次在我们家一起吃了饭以后,他就喜欢上周凤了,他跟我讲过几次了,要我跟周凤去讲讲看。他还偷偷地到周凤经常洗衣服的溪边躲在树丛里看她洗衣服呢!” 陈娇:“他怎么能这样做?” 吴茗:“看来,他对周凤是动了真心思了。他今天其实不是想要我讲,而是想要你去跟周凤讲。” 陈娇:“是吗?你说,我倒是怎么讲呢?” 吴茗:“就是啊。” 陈娇:“看他那架势,好象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了。” 吴茗:“我也担心呢!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子的,记得小时侯,那时候我母亲还在。我家隔壁的李婆婆家,结了一个南瓜,挺大的,哥就向李婆婆要,李婆婆没答应。后来,李婆婆那个南瓜不知让谁在南瓜蒂的地方,开了一个洞,在里面拉了一泡屎,再把洞盖好了。等到李婆婆搬回去时才发现。气得李婆婆差点当场就昏了过去。” 陈娇:“那你妈妈不管吗?” 吴茗:“能不管吗?” 陈娇:“那李婆婆也是的。咱农村人家,南瓜本是粗货,小孩子家要,给了就给了呗,何苦呢?” 吴茗:“就是,当时我们也都这么想,再说,这李婆婆平时对我们哥俩也挺好的,那天不知什么缘故,怎么会拒绝了我哥的要求,碰上我哥这个人的脾气是最要面子了,李婆婆驳了他的面子,他自然想要报复,那时又是个小孩,未免做事少了个三思。后来,李婆婆才跟我妈说,那个南瓜因她已许了隔壁李婶家的小三了。而且,她也答应了我哥,等旁边那个熟了,就给我哥。谁知我哥竟憋不下这口气,他说呀:‘哼,天下那有这样的事,他小三就是砖?恁厚!我吴腊就是瓦?恁薄!我那点比不上小三啦?既然你不给我面子,我也不能让你好过!’所以就发生了前面讲的那一出。” 陈娇:“哦,原来如此。” 吴茗:“后来,妈把哥打了个半死,哥就是不承认。还口口声声要找李婆婆算帐呢!” 陈娇:“这就有点过分了。” 吴茗:“要不,周凤那里你就去试试吧。” 陈娇:“我才懒得去呢!” 这天下午,周凤放学回家,正在烧晚饭,突然,有人敲门,一看,原来是吴腊。周凤连忙让座。 吴腊:“不用,不用,你看,我给你送什么来了。” 周凤朝他手上一看:原来是一只山兔。 周凤:“哟,你怎么想到要给我送这个啊?” 吴腊:“那天在我弟弟家吃饭,你不是说喜欢吃山兔吗?我这是别人送我的,我也不怎么喜欢吃,就算是借花献佛吧。” 周凤:“不敢当,不敢当!你还是给陈娇他们送去吧。” 吴腊:“怎么,不敢吃我送的东西?其实,之庆和我本来就是朋友,吃他的和吃我的都是一样的。这种东西,在我们这儿有的是,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只管吃吧。如果好吃,我再给你弄。” 周凤:“那就谢谢了!” 吴腊:“你会烧吗?” 周凤:“……” 吴腊:“来,别客气,我来帮你烧。我呀,别的不会,就是烧这些野货内行。” 周凤:“是吗?那就谢谢了!” 周凤将里锅也升起了火,吴腊兴致勃勃地干了起来。 江南地方的锅灶格式一般都差不多,都是砌在厨房的正中靠墙处。灶头朝前是灶台,朝后是灶口,再后面是柴仓,柴仓凳离灶口大约50公分左右。灶口边是灶灰缸。灶台一般都按两个锅,里面一个锅一般叫里锅,它砌在与墙成T字型垂直的位置,外面一个锅,就叫外锅。它稍稍往后拐一点,与里锅成约45度的角,一个半包围的结构无形中把柴仓凳围在了其中,坐在里面烧火就有一种隐蔽的感觉。灶口上方是烟囱,灶王爷大都是供在烟囱旁边的。两个锅中间,还砌有一个汤罐,锅里炒菜烧饭时,汤罐里的水自然也就被烧热了,过去的人家没有热水瓶,平时家人洗脸、洗脚,就可用这里的水。汤罐上面的烟囱处留有一个洞,烧菜的人在灶前可以看到在灶头烧火的人。 吴腊很快把兔子剁了,叫周凤把火烧得旺旺的,等到锅底都有点红了,倒进了油,放进生姜、大蒜头、盐,一下子,锅里边就霹雳啪啦炸开了。 吴腊:“烧得再旺一点,千万不要停火,我马上要把兔子下锅了。” 周凤:“好!”她又往灶肚里加了一大把柴,那知火不但不旺反而熄了。 周凤:“哎呀!” 吴腊:“怎么啦?” 周凤:“不好,熄了!” 吴腊:“我来。”吴腊放下端在手里准备下锅的兔子,来到灶下,他往锅里一看。“哎呀,你柴加的太多了,看,里面一点空间都没有了,怎么烧得起来?”只见他扒出了一点灰,又抽出了一些柴,在灶肚里掏出一个空洞,他再用吹火棍轻轻一吹,那火“砰”的一声马上又烧着了。 吴腊把火钳递给了周凤,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来,可不要再熄了,火不旺,炒出来的兔肉就不好吃了。” 周凤:“嗯。” 周凤把火烧得旺旺的,只听“哧”地一声,吴腊把兔子肉倒进锅了。他一边熟练地拌动一边对周凤说:“烧兔子,火一定要旺,锅铲不能停,等肉里面的水分都炒出来了,然后把水弄掉,再把肉炒干,马上加调料,拨几下就起锅,这个肉啊就又嫩、味道又鲜!”没几下,炒好了。吴腊把兔肉盛了起来,在脸盆里洗了洗手:“你慢慢吃吧,味道好,我下次再给你送来。”说完,便准备走。 周凤:“哎,不行,不行!坐下一块而儿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吴腊:“吃不了,就留着明天吃吧。”又要走。 周凤:“你拿来的肉,又劳动你忙了半天,你不吃,以后,我再也不要你的了!” 吴腊:“那好,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坐下一起吃起来。 吴腊:“怎么样?味道如何?” 周凤:“不错!” 吴腊:“过几天我再给你弄一个来。” 周凤:“不用,不用。” 吴腊:“客气什么,只是怕你不会烧火。” 周凤不好意思地笑了。 吴腊:“周凤啊,我发现一个秘密。” 周凤:“什么秘密?” 吴腊:“可是,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啊?” 周凤:“什么秘密,我会生气?你说说看?” 吴腊:“我可说了啊,周凤,我发现你呀,笑起来特别可爱!” 周凤:“贫嘴!” 吴腊:“真的。我不骗你。真的特别招人喜欢。” 周凤低下了头。 吴腊:“你看,我说了,你不能生气的。” 周凤:“我没生气。不说这个了,好吧?” 吴腊:“好好好,我不说。下次我再给你弄个兔子来。教你怎么烧,行吧?” 周凤:“行。” 过了两天,吴腊又拿了一个山兔来了。这回,吴腊说要教周凤怎么烧了。 自从那次吴腊教周凤烧火以后,周凤烧火内行多了,因为,她知道了,灶肚里只要有了足够的空气,燃烧就能顺利进行了。” 火烧旺了,这回吴腊让周凤掌勺,自己边烧火边指导,很快,一盘新鲜的兔肉上桌了。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评论。 吴腊:“嗯,味道不错!” 周凤:“跟你上次的比,差多了。” 吴腊:“不会,到底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对了,我想起来了,之庆好象有段时间没来了吧?” 周凤:“是啊,这次他们下去可能要两个星期,到今天已经八天了。” 吴腊:“哟,挺仔细的嘛,几天都算得这么准确,啊?” 周凤无语。 吴腊自嘲地:“不过也是的,一个人在这儿,挺孤单的,当然惦记他了。没关系,有空我会来陪你的。” 周凤:“不用,不用,以后,你就不用来了。” 吴腊:“说那里话呢!关心你们也是我们应该的。再说,之庆不在,我更应多关心你才是。” 周凤:“那真要谢谢你了!” 吴腊:“你看你,又来了,除了‘谢谢’,你就不会说别的了吗?” 周凤:“真的,真的谢谢你!” 吴腊:“你要是真心谢我,就别赶我走,我不想你算准我几时会来,但我来了,你别不高兴,好吧?” 周凤:“谁不高兴了?只是——” 吴腊:“没有什么‘只是’的。周凤,我告诉你,真的,我很喜欢你。你知道你自己的美吗?你这种静静的美,特别经得起看,简直百看不厌。特别是你笑起来的时候,更美!” 周凤:“看你,又来了!” 吴腊:“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山林普查队在向阳公社的普查已经两个月了,这片林子已经完成大半了。因为有了袁之庆当助手,郝局长轻松多了,队员们考虑他年纪大,身体又不太好,有时还叫他守家,不让他下去。郝局长觉得自己也是退休边的人了,许多事他也都让袁之庆做主,自己乐得撒手不管,享享清福,因此,有人开玩笑干脆送了他个外号叫他“撒手司令”。慢慢地叫顺了,干脆就叫司令了。 同进:“司令,什么时候开拔啊?” 郝局长:“怎么,又梦见老婆了?哈哈!还有谁想开拔啊?” 林新、恩国、崔柱齐声道:“我-们-都-要-开-拔!” 毫局长:“哟,造反啦!” 恩国:“司令,又半个月了!” 郝局长:“之庆,你定吧。” 袁之庆:“行,开拔吧。还是老规矩,三天后老地方碰头!” 袁之庆又来到了三里湾。周凤还没回来。袁之庆看到厨房里有刚拔来的菜,就把菜洗了。又量了米,放在里锅做饭。把自己带来的肉切了,肥肉熬了油,正忙着,只听得周凤一路哼着歌过来了。一进门,看见袁之庆,高兴地叫了声“之庆哥,回来了!”放下背包,把手里的粉干放到了桌子上。 袁之庆:“哎呀,我已经烧上饭了。” 周凤:“那没关系,明天再炒吧。” 两人吃完饭,周凤洗碗。正洗着,突然,袁之庆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袁之庆:“周凤,今晚我不回去了,好吗?” 周凤放下正在洗的碗,转过身用湿漉漉的双手抱住了袁之庆,把头埋在了袁之庆的胸前,她能听到他心脏的跳动,闻到他的气息。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亲密的相拥在一起。周凤曾无数次想象他们的第一次拥抱,但都不是这样的,她的手上还沾着洗碗的水呢! 袁之庆轻轻地扳起了周凤的头,让她的脸朝着自己的脸,他看见了周凤幸福、羞涩的笑,那个笑将令袁之庆一辈子也忘不了! 袁之庆:“周凤,你知道你自己的美吗?这是一种很内敛的美,美得让人心醉,好象是西湖的水,平静而纯洁,特别有魅力,由不得人不喜欢。尤其是你那一笑,真是‘回头一笑百媚生’啊!” 周凤:“怪不得我闻着怎么酸酸的,原来是你在这发什么诗兴哪!” 袁之庆:“周凤,我真是太幸福了!我来到这里,遇见了你,吃再大的苦也值了!” 周凤:“快了,你不是说你们的普查很快就会结束的吗?不用再吃苦了!”周凤叹了一口气:“之庆,等到你普查一结束,我们马上结婚,好吗?今天你先回去吧,我们把这最幸福的时刻留到那个时候吧,好吗?” 袁之庆:“好,我的宝贝!都听你的吧。”说完,他紧紧地抱住了她,把他那厚实的嘴唇轻轻地压到了她那性感的、令人心醉的双唇上…… 袁之庆走后,周凤每天都在焦急的等待之中,盼望他回来,每当她想起他把她搂在怀里情形时,她的心中就充满了幸福与甜蜜。 这天,周凤放学回来,正准备烧晚饭。突然,吴腊来了。 这回他不只是带来了山兔,还带来了鸡、鸭、肉等许多菜。 周凤:“你这是干吗?” 吴腊:“给您祝寿来了!”只见他一挥手,吴茗和陈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吴茗、陈娇:“祝你生日快乐!” 周凤一看吴茗、陈娇也来了。 周凤:“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呢?” 陈娇:“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 周凤:“哦,我忘了。快快请进。” 陈娇:“之庆哥呢?不是说他回来了吗?” 周凤:“没有啊。” 陈娇看看吴腊。 吴腊:“不来也一样,我们给你过生日,改日之庆来了,叫他给你补过!” 吴茗:“对,不能便宜了他!” 三、四个人,七手八脚,一会儿工夫,一桌丰盛的菜就好了。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吴腊给每个人斟上了酒,首先举杯:“来,让我们大家一起祝周凤生日快乐!” 吴茗、陈娇:“对,生日快乐!” 周凤:“谢谢你们了!”周凤想到自己从小到现在,没有人这么关心自己过:母亲在生自己之前,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一心想生个儿子,所以,母亲对周凤一向不在心上,特别是生了弟弟之后,她更成了弟弟的替罪羊。上学以后,她一向勤奋、努力,可是,自从父亲出了问题以后,她在学校也被打成了另类,直至她赌气来到了农村。想不到,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却碰到了这么多好人!乡亲们推荐她去教书,遇到了袁之庆这样的知音,吴腊虽说对她有点想入非非,但总的说来,还是以礼相待,何况,看他斯斯文文的样子,相信他也是个通情达礼的人,不会勉为其难的。陈娇更是情同姐妹……想到这里,周凤的心里暖暖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吴腊:“哎,怎么啦?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怎么反而流泪了呢?” 周凤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对,对,对,不应该流泪。” 吴茗:“应该先罚一杯!” 周凤:“我这不是高兴吗?” 吴腊:“高兴更应该先喝一杯!来,我陪你一起干!”说完,把杯中的酒一干而尽。 周凤:“可是,我不会喝酒。” 吴腊:“那就更要锻炼了!你要向我们贫下中农学习,喝酒也要锻炼锻炼。来,干了!”说完,端起周凤的杯子,递给了她。 周凤:“不行,不行,真的不会喝。再说,明天……” 吴腊:“明天是星期天,不上课.来,喝喝就练出来了。陈娇,你陪陪她。” 陈娇:“周凤姐,要不,我们两个人喝一杯吧。” 吴茗:“行,行,就两个人喝一杯吧!” 吴腊:“好,就算给你俩一个面子吧。” 陈娇和周凤两人把一杯酒分了。周凤皱着眉头,把那半杯酒喝了。 吴腊又给大家斟满了酒:“来,先吃长寿面。这个面是我早上让打面的刘大伯专门为我打的,最新鲜的。所以炒起来特别软。” 吴茗对周凤:“我哥烧菜有一套的。炒面是他的拿手好戏,来,尝尝。” 吴腊:“你尝尝看,再找找看,看你能不能找出一点新鲜的东西来。” 周凤:“是吗?让我找找。哦,我看到了,花——生——米!” 吴腊:“对了!不过不叫花生米而应该叫:长——生——果。长寿面加上长生果,祝你长命百岁!” 周凤高兴地笑了:“谢谢了!” 吴腊:“这也是我的一片心嘛!笑得好!再笑一个!” 周凤一下子脸红了。她想起了吴腊曾经说过:“你的美特别经得起看,简直百看不厌。特别是你笑起来的时候,更美!” 吴腊得意地笑了。 周凤连忙走到脸盆架前面,拿毛巾擦脸。吴腊马上跟了过来:“来,我给你打水。” 他舀了一脸盆水,端过来,放在脸盆架上,轻轻地:“怎么脸红了?”说完,就走了。 她擦过脸重新入坐。大家边说说笑笑,边品评美味的菜肴。在几年前刚刚经过三年自然灾害的中国人的眼里,这样的菜肴真是有点奢侈了。 最后,吴腊站了起来,他说:“我还有最后一道菜,是我最近刚学过来的。要献给我们的寿星,你们都别动,等着。” 他一个人过去,不一会儿,他端着个大圆盘过来了。 盘子一放下,一股清香飘了开来,只见圆盘里清汤中下了许多小汤圆,还撒上了许多桂花,原来,那香气就是桂花散发出来的。盘子正中,一片橙子浮在汤圆上面,那透明的橙色隐隐闪着光亮。 陈娇:“哎哟,好漂亮啊!” 吴茗:“真香!” 吴腊:“这道菜名叫‘花好月圆’。” 吴茗:“还挺有诗意的啊,哥,想不到,你还还挺有情调的呢!” 吴腊:“我那有着本事啊!我这是跟别人学的。这名字也是人家起好了的。” 陈娇见周凤一声不响,还叹了一口气,忙说:“周凤姐,尝尝味道吧。” 周凤:“好吧。”她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 周凤:“好吃。来,你也尝尝。” 陈娇也吃了一口:“哎,怎么有一股清清凉凉的味道呀?” 吴腊:“那是薄荷。也是人家送我的。” 吴茗:“怪不得我吃着怎么有薄荷糖的味道。真好吃!” 吴腊又替大家斟满了酒,拿起杯:“来,再干杯!哟,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就从后门出去了。 农村里,厕所都在屋子的后面,所以,吴腊往后门出去。 一会儿,他回来了。把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来,再干这最后一杯,祝寿星生日快乐,好吧?” 吴茗:“好!”说完一口干了。 吴腊:“哎,等等,大家一起干,你这样不算!重新倒!” 吴茗:“我可是不行了,今天我喝得太多了。” 吴腊:“这不是大家高兴吗?我也喝不下了。但是,这最后一杯我是舍命陪君子,就当它是敌敌畏,也干了!”说完,举起杯,朝着陈娇:“你也得干!”又朝着周凤:“你也干!” 周凤:“我是绝对不行了!” 吴腊:“你是寿星,我们大家可是都陪着你醉呢!你总不见得不喝吧?” 周凤求饶地:“我是真的喝不下了。” 吴腊:“陈娇,你帮帮忙吧。” 陈娇:“哟,不行,不行,我实在喝不下了!” 吴腊:“那么吴茗你来,就算是替你老婆吧。” 吴茗:“哥,你就饶了我吧,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还是你帮帮忙吧。” 吴腊:“好!送佛就要送到西天去。算我今天碰上了!这样吧,周凤,看着今天你是寿星的面子,我替你干了这一杯,但是,我这里的小半杯,你替我干了,怎么样?陈娇,你说呢?” 陈娇:“周凤姐,这一点点你就喝了吧。” 周凤:“陈娇,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喝醉了,等下洗碗都没法洗了。” 陈娇:“那么,这小半杯就让吴茗代了吧。” 吴腊:“哎,不行!吴茗要代,就把这杯满的代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吴茗知道哥哥急了:“唉,我是真不行了。周凤,那一点点,你就喝了吧。” 吴腊:“来,喝了吧,难道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醉了没关系,我来洗碗。” 周凤:“不用,不用。那么,我就喝了,可不能再倒了!” 吴腊:“保证不再倒了。来,干!”说完,把自己面前的那小半杯酒递给周凤,看着她喝了下去。 吴腊:“好!够朋友!今天的酒喝得痛快!为了你的生日快乐,我再干三杯!”接着连干了三杯。吴茗和陈娇也把自己的酒喝了。 周凤干了那一点酒,不一会儿,就只觉得头晕眼花的,房子都旋起来了。她怕自己醉倒,连忙站起来往房间里走,吴腊连忙扶住了她,把她扶上了床。周凤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吴腊:“哟,真是没有酒量啊,早知道,不让她喝了。” 陈娇:“就是!你们男人就喜欢劝酒。” 吴腊:“当然,要不怎么说‘酒是福人之水’呢?” 陈娇:“可它不是妇人之水啊。你看!” 吴腊:“放心,没关系的,没有几遍醉,还想练出好酒量啊!时候不早了,你俩先走吧。我把几个碗洗一洗,再走。” 陈娇:“不要吧,我来洗。” 吴腊:“不用了,我刚才答应过周凤的。就让我来洗吧。” 吴茗:“那我们就先走吧。”吴茗也喝了不少,有点撑不住了。 陈娇进屋看了看周凤,摇了摇她,对她说:“周凤姐,我们先走了,啊。” 只听得周凤“嗯”了一声。再没有响动。 陈娇从屋里出来:“哥,周凤真的醉了,睡着了。那我们先走了。” 陈娇和吴茗回家了。 吴腊草草地把几个碗洗了。 虽然只有八点多钟,可是在那时候,农村还没有电视,只有有线广播。到了八点多钟,家家户户都已熄灯。 吴腊走到门口,朝门外看了看,隔壁四邻早已睡了。他轻轻地关上了门,进了房间。 周凤睡得死死的。只有吴腊知道其中的秘密!他在席中上厕所的时候,在酒杯里放进了安眠药。周凤怎么会料得到呢? 吴腊轻轻地解开周凤的衣服,松开了她的裤带,周凤一点都没有反应。吴腊知道自己的计谋成功了! “袁之庆啊袁之庆,对不起了,我吴腊中意的女人能拱手让给你吗?她的初夜只能是我的!她的今后也应该是我的!等我把生米煮成了熟饭,看她如何去面对你!”想到这里,吴腊的占有欲完全控制了他,他只想把这个可爱的女人搂在怀中,好象一个任性的小孩想把一件可爱的玩具据为己有一样,他太爱她了,甚至顾不了她是否爱他。不管她爱不爱他,反正,他是爱她的。他也是真心爱她的。当他把周凤的内衣也解开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了。这简直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虽然,吴腊读书不多,但是,欣赏美女是每一个男人的天性,是不需要什么人教的。吴腊还从来没有和任何女人有过**的亲密接触。他象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多时的旅行者,忽然看到了一汪清泉,他扑了上去…… 第十五章 祸起萧墙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周凤睡得太沉了!当她吃力地睁开那沉重的眼皮时,已是中午了。她吃力地坐了起来。突然,她发现自己的内衣被解开了!伸手一摸,天那!内裤也脱了!她一下子醒了过来,怎么回事?!她用力闭上眼睛,使劲摇了摇头……她想起来了!生日!昨天吴腊兄弟和陈娇给她过生日了!她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窗外的多嘴的鸣蝉在叫道:“知了!知了!”她推开被子,在枕头边找到了内衣和内裤,套上了。突然,她看到床单上几滴鲜红的血迹。啊!天哪!天哪!!周凤只觉得天在旋,地在转,整个屋子也在转。一阵眩晕,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昏迷中慢慢醒来了。当她睁开眼睛时,她看见了一个人影在她眼前晃动,她定睛仔细再看时,愤怒的血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抓起桌子上那个陶瓷的笔筒,使劲朝他砸了过去,只见他用手一挡,“噹啷”一声,笔筒碎了!他冲过来,抱住了她:“周凤,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昨天我酒喝多了。但我可以指天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吴腊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打吧!你使劲打吧!只要你能解恨,再怎么打也没关系!” 周凤:“流氓!畜生!”周凤顺手抄起放在桌子上的剪刀朝吴腊扔了过去,只听得“阿唷!”一声,吴腊蹲到了地上。 “哎呀,怎么啦?”丽珠从厨房奔了进来。 原来,昨天晚上吴腊从周凤家回来以后一直在担心:如果周凤醒来以后知道了这件事,怎么办?不行,肯定会出大事的!这对他可是十分不利的呀,他好不容易当上了副大队长,虽说,这么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但大小也是有点权利的,这着实让他过了一把瘾了,他还要往上爬的,他需要更大的权利,古人云:“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他千万不能让这件事坏了他的前途。他偷偷地又来到了周凤家,躲在她家厨房里,等待她的动静。他从门缝里看到周凤昏了过去,知道事情不好了。连忙到了学校,找到了周凤最要好的朋友丽珠。 吴腊:“丽珠姐……,” 丽珠:“什么事啊?这么紧张?” 吴腊:“丽珠姐,不好了,出大事了!周凤她……” 丽珠:“快说,周凤怎么了?” 吴腊:“……” 丽珠:“快说呀!” 吴腊:“是这样的,昨天是周凤生日,我和我弟弟还有弟媳妇一起去给她过生日……”吴腊把自己昨天干的事跟丽珠讲了。但是,他瞒掉了他在酒中放安眠药的事。 丽珠:“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吴腊:“丽珠姐,当时我也是酒喝多了,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再说,当时她也没有怎么反抗。哎哟,我也后悔死了!丽珠姐,你一定要救救我,也只有你能救我了!只要周凤平安无事,你要我干啥都行!她要是肯嫁给我,我保证一辈子对她好。她最听你的话了,求求你去劝劝她吧!” 丽珠:“这种事劝有用吗?” 吴腊:“可你总不能看着她出事吧?” 丽珠:“唉,那我试试看吧。她要是不饶你,我可没办法的啊。” 吴腊:“事已至此,要打要罚,也只能由着她了。”吴腊心里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怎样把这件事平息下来才是当务之急。只要这关过了,就都过去了! 丽珠连忙跟着吴腊来到了周凤家。 周凤看见丽珠进来,又羞又恨,满心的无奈和委屈,把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压碎了!她大叫了一声:“天哪!”就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痛苦的泪,洗刷不了她的耻辱!杀了吴腊,也挽不回她的尊严!她艰难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踉踉跄跄地向丽珠扑了过来:“丽珠姐,叫我怎么有脸再见人哪!上天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哪!”她伤心到了极点,突然,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用力朝桌子撞了过去,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吴腊一下子扑到桌子旁边挡住了她。但是,她的额角还是撞开了一个口子。血从脸上挂了下来。 丽珠连忙抱住了她,哭着说:“周凤妹,事情已经发生了,吴腊他也是喝多了酒,做下了糊涂事,他自己也后悔死了。你快别哭了!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只要我们不说,有谁能知道呢?你这样寻死寻活的,闹得满世界都知道了反而不好。听姐一句话,忍了吧。啊。” 这时,周凤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她连号啕大哭的元气都没有了。她只是嘤嘤地啜泣着,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尝够了打击的味道了!她只是在想:上天为什么那么不公平,为什么给予有的人那么多,而给予有的人却那么少,甚至还要把他(她)仅有的一点点也收了回去。难道人间真的有命运?是她前世做错了什么吗?如果没有,那又是为什么呢?丽珠姐说得对,这件事不能传出去,传了出去,她还有脸做人吗?想着,想着,周凤不由得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委屈与羞辱在她的心中慢慢地转化成了仇恨,她不能死,不能闹,她要报仇!她要把屈辱埋在心底。让它结出复仇的果子! 丽珠怕自己走了以后,周凤会有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她也不敢回去。在周凤家过了一夜。 山林普查队一行人又回到了驻地。他们稍事休息,还要下到另一个普查点去。 下午,普查队队员陆陆续续相约着走了。崔柱和袁之庆也一起走了。因为林新前两次都是到他姨家去过休假的。所以,他们也就没有约他一起走。 袁之庆一到家,就直奔三里湾去了。 袁之庆推开周凤家的门:“周凤,我回来了!” 周凤正在灶下烧火。听到袁之庆的叫声,马上站了起来:“之庆哥!”话音未落,就“哇!”的一声扑到了袁之庆的怀里。 袁之庆紧紧地抱住了周凤。只见周凤越哭越伤心,袁之庆轻轻地拍了拍周凤:“怎么啦?什么事这么伤心啊?父母来信了,不同意我们的事?” 周凤摇摇头。 袁之庆双手捧起周凤的头,深深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想我了,是吧?我也想你了!好了,好了,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快别哭了,啊!”周凤点点头,慢慢地抬起头,擦干了眼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从袁之庆怀里抽出身来。又走到柴仓凳前坐了下来。袁之庆也跟了过来,坐在了周凤的身边。 周凤绝对没有想到,在对着柴仓位置的屋子后面,吴腊正趴在墙板上偷听他们的谈话呢!他担心着呢!万一,周凤向袁之庆透露了这件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朋友妻,不可欺。”虽说周凤还不是袁之庆的妻子,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他吴腊怎么在场面上做人啊! 袁之庆:“周凤,再有半个月,山林普查就要结束了。我们结婚吧!” 周凤:“之庆哥,你另外再找一个更好的女孩吧!我配不上你!” 说完,一串眼泪似珍珠般滴落下来,周凤真的好伤心哪! 袁之庆:“又来了是吧?你是我心目中最纯洁、最完美、最漂亮的姑娘。什么成分不成分的,纯粹是无稽之谈。” 周凤:“不是,真的,之庆哥,我配不上你,真的。” 袁之庆:“别乱说了,上次你不是说过了,是我的,逃不掉的吗?” 周凤:“可我也没有说过我就是你的呀。” 袁之庆:“呶,变卦了是吧?”袁之庆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心中还有更好的人,那么周凤,我尊重你的选择。这就是你上次不让我留下的原因吗?” 周凤:“不是,真的不是。唉!我也后悔上次干吗不让你留下呢?你走后,我好想你啊!”周凤强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周凤哽咽着,无奈地摇着头。 袁之庆:“你不是说,要把最幸福的时刻留到那时吗?好了,我们不后悔。那一天不远了!答应我了好吗?”袁之庆忍不住又抱住了周凤,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好象怕把她弄丢似的。 周凤点点头,袁之庆欣慰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袁之庆一早往三里湾来。正走着,迎面来了林新。 袁之庆:“林新,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到你姨家去了吗?” 林新冷冷地:“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袁之庆:“不知道啊,怎么啦?” 林新:“袁之庆我跟你讲,我和琴琴可是什么事也没有的!什么窝边草不窝边草的,你可别乱说啊。我林新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尽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可不能来阴的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想往上爬,我不会挡你的道,但是我要奉劝你,可别踩着人家的肋骨当梯子爬呀!”说完,气呼呼的走了,袁之庆给喷了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要问个究竟,林新早已甩着大步只管自己走了。袁之庆因还惦记着周凤,心想,反正后天回驻地就会碰到的,到时候再说吧。也就不去追他了。 袁之庆匆匆地到周凤家去了。 袁之庆到周凤家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开门。袁之庆就直接往学校去了。因为昨天晚上,周凤告诉过他,今天,她要到丽珠那里去。 袁之庆到了学校。 农村的小学大多都是祠堂改建而成的。农村的祠堂在以前是供奉祖宗、鬼神或有‘功德’的人的庙宇,一般的祠堂大多是五间或七间宽的单进房子,正中是中堂,中堂正中央有一排长几,祖宗的牌位就供奉在上方。东西两厢是廊檐,廊檐中间是天井,天井里一般都有一个大戏台,逢年过节,村里做戏,就是在那个戏台上做的。改成的小学一般是在廊檐靠天井的一边砌上砖墙,砖墙一般只砌到一米多高,上面就算是窗户了。一个这样的祠堂改建成的小学可以设五至十个班级。 袁之庆到了校门口,正碰到丽珠送周凤出来。周凤眼睛红红的,丽珠一看见袁之庆马上打招呼:“哟,真是恩爱呀,半天不见就追到这儿来了!” 袁之庆笑了笑:“丽珠姐也挺会开玩笑的。我是想和周凤一起到县城去玩玩。顺便替周凤买一些嫁妆来。” 丽珠:“好!好!周凤正和我商量这件事来着,之庆啊,这么漂亮的一朵花,让你给采去了,你可不能亏待了她啊!” 袁之庆:“我知道,谢谢你了,丽珠姐,周凤在这里无亲无故,全靠你照顾了。有关礼节上的什么事,我也不懂,再说了,我们那里的规矩和你们这里也不一样,你可要帮帮我的忙啊!” 丽珠:“当然,当然,我一定尽力。你们先去玩吧。” 袁之庆:“好,好!” 袁之庆、周凤:“丽珠姐,那我们先走了。” 却说林新在路上碰到了袁之庆,无端向袁之庆发了一通脾气后,气呼呼地走了。弄得袁之庆莫名其妙。 说起来,袁之庆也是很冤枉的:前一天,袁之庆与崔柱一起回来,没有叫上林新,因为他们认为林新又会到他阿姨家去了。 其实,袁之庆和崔柱并不知道,林新根本就没有到他阿姨家去,而且,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阿姨在向阳公社!只是在大家都回去以后,林新独自留在了驻地。他与琴琴已经幽会了不知多少次了。上次袁之庆劝了他,他说他们只是玩玩,说说话。袁之庆就信以为真了。真是“君子可以欺其以方”啊!当然,袁之庆还没有结婚,他对男人和女人实在知之太少了。 素不知人这个东西,两性的诱惑是最能乱其性情的了。往往有些男人会以为女人是弱者,是虚荣的,以为她会因他的权势和财势而屈服,而不以为她是屈服了他的雄壮。而有些女人会以为男人是为她的美丽和风度而动心。却不知道男人爱女人不一定因她的美丽,很难看的女人也可以引诱他,人有的时候是有动物本性的,“英雄”尚且“难过美人关”何况象林新这种毫无心计、毫无修养的粗鲁之辈!他的下流是骨子里的,他和琴琴一拍即合,说穿了其实只是性的需要。古人所谓“**”就是形容这种处于**颠峰时期的男女,不顾一切的疯狂行为。岂只是一两句不痛不痒的“劝告”能奏效的呢?林新现在正在尽情享受自己偷来的“爱”。他哪能容忍有人来干涉他的“自由”? 那天,袁之庆他们走后不久,琴琴又来到了楼上,林新见到琴琴,一下子抱住了她,把她放倒在地,就像两只狗、两只鸡的邂逅,刹那间,无须感情的酝酿,林新已将琴琴压在了身下,琴琴轻轻呻吟,尽情放浪,林新享受着琴琴成熟的挑逗,感到无限欢畅。不一时云收雨散,林新心满意足,抱住琴琴又摸又吻,两人又亲热了一番。琴琴下楼而去。江北县有一句谚语:“床角里吃软柿子也有人知道。”这两人的行踪早被冯大娘察觉。冯大娘当然将此事告诉了老头子。冯大爷岂能咽得下这口恶气!但为了儿子的名声,老两口决定先不声张。但冯大爷已将此时告到了郝局长那里。所以这天,郝局长并未回去。他不动声色地就在楼下稻坦里洗衣服。琴琴悄悄上楼,以为无人看见,谁知郝局长都看在眼里。琴琴一下楼,郝局长就马上上了楼。 郝局长:“林新,刚才冯家媳妇上楼来了?” 林新见无法狡辩:“嗯。” 郝局长:“干吗来了?” 林新:“玩玩呗。” 郝局长:“怎么个玩法呀?” 林新心虚,知道郝局长生气,也知道他是个直肠子,连忙讨饶:“司令,你都知道了?” 郝局长:“你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啊?早有人告诉我了,我只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倒好,变本加厉了。你知道琴琴是谁吗?她是军属!破坏军婚罪加一等!你知道吗?” 林新:“司令,我们没有做别的事,只是彼此好感一点罢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我这就回去。” 郝局长:“这就对了。把东西都整理好了带走,下一茬,你就不用来了。” 林新:“司令,你让我就这样走,我以后怎么见人哪!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让我把最后一茬的普查搞搞好吧,司令,行不?” 郝局长本意也是一来想吓唬吓唬他,二来,两位老人面前也好回个话。他认为年轻人猫儿偷点腥也是难免,只要他肯改了,也就不必深究了:“那好吧,饶了你这一回,再出事,我可救不了你了!”所以,林新当天下午就回到了茶场。第二天才会在路上碰到袁之庆。 却说这林新送走了郝局长,一路往回走一路在心里想:到底是谁在郝局长那里告了我的状? “‘破坏军婚’这个词好熟悉呀,对,是袁之庆说的!‘早有人告诉我了’这不就是他吗?是他发现得最早的。好你个袁之庆,居然搞到我头上来了!都说想当官要拍马屁,你倒好,拿我当‘敲门砖’了!”这林新越想越对,越想越气,越想越窝囊,本来,他和琴琴已经约好这三天都要见面的。这下好,好好的事情,让他给搅和了!怎么办?不行,我得告诉琴琴,另外想办法。他到了驻地,在后门打了个口哨,一会儿,琴琴就挎着鹅斗到稻坦的水井边洗衣服了。林新看了看四周没人,也端了个脸盆,下楼洗衣服了。 林新:“不好,事情暴露了。” 琴琴:“怎么办?” 林新:“明天,你到县城工农兵旅馆,我会在那里等你。” 琴琴:“好,我听你的。” 两人匆匆散去,只等明天再会。 第二天一早,林新就往县城而去。他在路上遇见了袁之庆,真是冤家路窄,居然碰见了袁之庆,林新抢白了袁之庆一顿后,心中想想还是窝囊:“我还是要去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这样搞我?”于是,走出了好远,他还是折了回来,想要去追赶袁之庆。走着,走着,迎面碰见了吴腊。 吴腊昨天晚上趴在周凤家板壁上偷听了袁之庆和周凤的说话后,又喜、又惊、又气,喜的是周凤到底没敢把他对她做的事告诉袁之庆;惊的是周凤居然同意马上和袁之庆结婚;气的是周凤到底爱的还是袁之庆。他满用以为生米煮成了熟饭的计谋,可以逼周凤就范,谁知煮熟的鸭子还是飞了。吴腊由爱生恨,他又把这个恨转嫁到了袁之庆身上:不能让袁之庆娶了周凤!事不宜迟,怎么办?求百家不如求一家,这事还得求丽珠姐!也只能求丽珠姐,除了她,不能让第三者知道这件事!他一夜思忖,决定一早去找丽珠姐,所以,就碰到了林新。 吴腊:“林新,大清早匆匆忙忙地干吗?” 林新:“吴腊哥,是你啊,你看见袁之庆了吗?”林新和吴茗是同事,所以,他叫“吴腊哥”。 吴腊:“没有啊,干吗?” 林新看看前后没有人:“这小子不地道,想踩着别人的肋骨往上爬呢!” 吴腊:“说什么话呢,袁之庆绝不是那种人!你可别乱说啊。” 林新:“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昨天我才知道这小子不是个东西!” 吴腊:“哟,火气还挺大的!啊。” 林新:“要是换了你,你会更气!” 吴腊:“到底什么事,说来我听听,他真要是做人不地道,管他朋友不朋友,我来给你出气。做人总要讲个道理。” 林新:“吴腊哥,你说话我就是爱听。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有义气、够朋友!今天,你帮我把这口气出了,从今往后,哥哥你指东,弟弟我决不向西!” 林新把自己与琴琴的事,都告诉了吴腊。 吴腊:“林新,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琴琴到底是真心还是逢场作戏?” 林新:“当然是真心的了!” 吴腊:“那就好,否则,我是不能帮你的。” 林新:“此话怎讲?” 吴腊:“你先听我我跟你说,现在袁之庆正在风头上,你想,普查是个技术活,没有袁之庆,你们那个草包局长肯定应付不了这个差事,所以,目前他离不开袁之庆,这是其一。袁之庆想要往上爬,当然先得把这个局长给哄好了,你刚才不是说吗,普查队里什么事,里里外外他都一把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林新:“当然是为了讨好领导嘛。” 吴腊:“还有呢?” 林新:“还能有什么?” 吴腊:“这你就不懂了,他这是利用他当这个副队长的机会在领导面前显显自己的水平和能力!” 林新:“对!郝局长就是欣赏他的能力!人前人后的称赞他有文化、有水平、有能力!” 吴腊:“这不就是了。这是其二。其三,你看,他连你这样的地方人,又是哥们,他都出卖了,谁知道他还会出卖谁呢?现在那个草包局长正被他哄得团团转呢!现在你要是到他那里告那小子的状,不定他们要怎样联合起来整治你呢!” 林新:“那咋办?” 吴腊:“我当然可以让人去做做那两个老家伙的思想工作,让他们主动提出把琴琴给休了,到时候,哈哈!你小子就可以搂得美人归喽……只是,郝局长和袁之庆能让你这么便宜吗?” 林新:“是啊!哥,那你说咋办好?” 吴腊轻描淡写地把林新要报复袁之庆的想法,偷梁换柱地变成了他要帮林新成全他和琴琴的好事了。现在,林新正在兴头上,提到琴琴他都是幸福的,有人居然能有办法还琴琴一个自由身,岂不是天下第一件称心如意的大好事啊!为了琴琴他豁出去了! “你说咋办好呢?”吴腊反问道。 林新语塞。 吴腊:“你现在想去找袁之庆吗?我看算了吧。凭你这点本事,哪是他的对手?” 林新:“谁说的!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把他这块绊脚石给搬了!” 吴腊就知道,林新这种人只要略施小计,稍稍一激,就行了。其实,吴腊心里很清楚,那个告状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袁之庆。 两人边聊着往县城走去。林新是要去赴琴琴的约会。吴腊本是要到丽珠那里去的,他听了林新讲了自己和琴琴的事以后,改变了主意,他决定不去找丽珠姐了。他决定来个“借刀杀人”之计! 吴腊:“林新,心急吃不得烫粥,你不要慌,慢慢来,……” 林新:“吴腊哥,你不懂,你没有爱上过一个女人,等你爱上了一个女人,你就知道相思的苦了。唉!” 吴腊:“那也不能胡来呀。万一让人捉了奸,你让琴琴怎么做人啊?” 林新:“那你说怎么办呢?我真是不能等了。再说我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吴腊:“不忙,慢慢来吧。”其实,吴腊自己才是最心急的。 吴腊:“你到县城去干吗呀?” 林新朝四周看了看:“吴腊哥,我可是作贼都告诉你了:我和琴琴约好了在县城工农兵旅馆碰面。” 吴腊:“哦。” “吴腊哥!”突然,后面有人叫。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同大队的刘江。这刘江出生贫农,家境贫寒,有一个堂房哥哥49年时随国民党部队去了台湾。前两年,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有人告他与堂哥有联络,结果,给叫到公安局查了一通,吴腊代表大队参与解决了这件事,吴腊强调刘江出生贫苦,是**让他翻身得了解放,他不可能反对党,由于吴腊的力保,刘江才免了一劫,平安归来。自那以后,这刘江对吴腊是言听计从,简直胜过了张飞之于刘备了。 吴腊:“刘江,哪里去啊?” 刘江:“去县城玩玩。” 吴腊:“刘江,我想起来了,前年那个案子后来没有再翻起来吧。” 林新:“什么案子?” 吴腊:“还不是那个美蒋特务的案子。” 林新:“哦,我知道。没关系了吧?” 刘江:“没有!唉,现在的公安局也有点神经过敏,只要你一说什么美蒋特务,他们就马上把你叫去,先审一审再说。我那是隔壁一个堂房兄弟为了争一个厢房,就对我下了毒手,要不是吴腊哥救我,还真不知会关到哪天呢!” 吴腊:“上个月我还听说西江公社也发生了一件美蒋特务的案子。不知查得怎样了。现在的形势很难说,说不定就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敢于趟这个浑水呢!不过,我们都是自家兄弟,能帮当然要帮。” 刘江:“那可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林新:“对!”林新心里想到了袁之庆。 到了县城,三人分了手。林新直奔工农兵旅馆而去。他与琴琴又幽会了一场,两人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晚上,吴腊哪儿也不去,他估计林新说不定会来找他。果然,林新来了。 林新:“吴腊哥,我等不住了,只要你把那两个老东西说通了,我马上把琴琴娶回家。” 吴腊:“你说怎么办?” 林新:“我想过了,我们在锦鸡岭普查的时候,他们就提到过美蒋特务。” 吴腊心里一阵惊喜:果真上钩了! 吴腊:“是吗?” 林新:“当时是这样的:崔柱说:‘你们说,前两年,都说有美蒋特务,会不会藏在这种地方啊?’ 恩国说:‘那谁知道?没有这次普查,我们这辈子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 吴腊:“真的吗?还有别人怎么说了吗?” 林新:“别人好象没说什么。” 吴腊:“不过真的要是美蒋特务,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大声嚷嚷。” 林新:“就是嘛。” 吴腊:“再说了,真要是美蒋特务,没有公安局的审问,他们可能说实话吗?” 林新:“当然不可能。” 吴腊:“林新啊,我就是有点搞不明白,你说这个袁之庆,他在国外好好的,怎么就想到要到我们这个穷山沟来了呢?” 林新:“难道他是派遣特务?” 吴腊:“不不不,他不可能是美蒋特务。” 林新:“那可说不准。” 吴腊:“林新,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啊。反正,我也不是你们普查队的,你们在那深山老林里干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贫下中农是不可能参加什么反动集团的。” 林新:“当然,我看啊,那个袁之庆就有嫌疑!反正,不管是不是,让公安局先问他一问。” 吴腊:“这个事嘛,你可不能乱说,要有根据。你是跟他们天天在一起的,是不是,你知道。如果不是,你不能冤枉了人家,如果是,那也是不能放过的。” 林新:“这个我知道,反正你得帮我把琴琴给弄到手。” 吴腊:“你放心,这点事都摆不平,以后我还敢在地面上做人?只是,所有这些你都得悄悄行事,否则,你可别怪我不帮你!” 林新:“小弟谢过哥哥了!” 山林普查队经过艰苦的努力,总算把江北县的几处原始森林都普查好了。郝局长临行找袁之庆谈了一次话,想要推荐袁之庆到林业局去。袁之庆只说先等等再说。 袁之庆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状元牌楼大队。下午,他就到了周凤家。虽是小别重逢,但是,周凤觉得就像过了一年。空虚和恐惧时时环绕在她的四周,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助,那么地孤单,天地苍茫,她只觉得慌乱和迷茫,她反复问自己: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这条路我走对了吗?个人的努力到底能战胜命运吗? 那天清早,她去了丽珠姐那里。 周凤:“丽珠姐,之庆要跟我结婚。” 丽珠:“行啊,你答应了吗?” 周凤:“我不能答应。” 丽珠:“为什么?” 周凤:“你知道嘛。” 丽珠:“周凤,你听我说,那不是你的过错。” 周凤:“但我不能对不起他。” 丽珠:“那么,你就嫁给吴腊算了。” 周凤:“不行!让他的阴谋得逞了,这世间还有正道吗?让我嫁给他,不如让我去死!” 丽珠:“就是嘛。你说你不能答应袁之庆,那你答应谁啊?” 周凤:“可是,这对袁之庆不公平。” 丽珠:“周凤啊,你听我说:女人的贞操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你的一颗心。你的**,不是你的过错,更不是袁之庆的过错。但是,这已是既成的事实。你没有办法挽救了。只要你是真心爱着袁之庆的。我倒有一个办法。” 丽珠让周凤嫁给袁之庆,为了保住他的自尊心,丽珠要周凤把这件事瞒掉。这样,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丽珠:“周凤,只要你真心实意地爱他,不能说你对不起他的。你是无辜的。” 袁之庆和周凤在县城简单置办了一些嫁妆,决定等袁之庆普查完回来,两个人就完婚。 袁之庆终于回来了。结了婚,他们就能再一起了。她不用再提心吊胆了。特别是丽珠姐跟她说的一番话,使她多少摆脱了一点充塞在她心中的罪恶感。半个多月来,周凤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看到周凤笑了,袁之庆别提多高兴了。 那天晚上,他们请来了丽珠姐、大队长陈松、陈书记、亚贵公、仁通伯、石良叔、万品叔。为了不让袁之庆起疑心,丽珠还请来了吴茗、陈娇和吴腊。 一桌十几个人诚心诚意地祝贺了一番,高高兴兴地散了。 终于席终人散了。周凤洗碗,袁之庆整理桌子,不一会儿,就整理好了。 这一夜,周凤在袁之庆的怀里哭了好久好久,袁之庆以为她是因为太幸福、太激动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爱护周凤,让她不再受委屈。 新婚的甜蜜冲洗着周凤心中的苦恼,袁之庆的温情抚慰着周凤受伤的心。新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周凤迎接生活的信心。她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她能为袁之庆生一个可爱的宝宝,让她为他真诚的爱付出她的一切,她要用生命回报他的真情。 这天一早,周凤就起来烧饭。她正在刷牙时,突然一阵恶心。她连忙停止了刷牙。一会儿,恶心就停止了。吃过中饭,周凤正在学校办公室改作业,突然,又是一阵恶心。周凤连忙跑到外面丽珠看见后,忙追了出来。 丽珠:“周凤,怎么啦?生病了?” 周凤:“没有,只是有点恶心。” 丽珠:“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凤:“没有啊,哦,今天早上好象也恶心过了。干吗呀,丽珠姐?” 丽珠:“不好,怀上了!” 周凤:“你说什么?” 丽珠:“我问你,你这个月老朋友来了吗?” 周凤:“没有。” 丽珠:“应该是几时的?” 周凤:“应该是1号吧。” 丽珠:“今天几号?” 周凤:“今天好象是12号吧。” 丽珠:“你们结婚那天是……” 周凤:“5号。” 丽珠若有所思地:“不应该这么快呀……那——你生日是那天好象是18号吧?” “怎么啦?丽珠姐……”周凤倒抽了一口冷气:“啊!你是说,我怀的是……天哪!”周凤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丽珠把周凤送回了家。 袁之庆:“哎哟,怎么啦?” 丽珠:“可能是感冒了。没关系的。”她扶周凤躺上了床,朝她做了个保密的手势:用右手食指压在嘴唇上,努了努嘴唇,然后用手在嘴巴前摇了摇。 周凤叹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眼泪潸然而下。她和丽珠商量好了,一定要瞒住袁之庆,等再过半个月,再告诉他,到时候让他陪着周凤到医院去流产。 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 周凤:“之庆哥,告诉你一件事。” 袁之庆:“什么事啊,这么郑重其事,说吧,我洗耳恭听!” 周凤:“人家都愁死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袁之庆:“好,我好好听着,到底什么事啊?” 周凤:“我怀孕了。” “真的!”袁之庆一下子扑了过来,抱住了周凤,一阵狂吻:“宝贝,谢谢你了!你个调皮鬼,还跟我卖关子呢!怀孕好,怀孕好!给我生个可爱的宝宝吧!” 周凤:“不是,之庆哥,我让丽珠姐给我算了一下,她说,这个孩子可能会是个女孩。我们不要算了,以后要个男孩吧。” 袁之庆:“哎哟,亏你还是个城市知青呢!脑子怎么都生锈了!再说我父亲巴不得我有个女儿呢!我呢无所谓,男孩女孩都一样,只要是我们的骨肉,我都喜欢。” 周凤:“可是,我想要个男骇。” 袁之庆:“为什么?” 周凤:“男孩不会受人欺负。” 袁之庆:“有谁欺负你了?” 周凤:“谁欺负我了!我不过这样想罢了。反正,我喜欢男孩,我们把这个孩子流产了吧。” 袁之庆心里想:周凤一直都是挺圆通的,今天怎么固执起来了? 袁之庆:“行,你要是真不喜欢,我们就不要吧。怎么个流法呢?” 周凤:“现在流产,一定要夫妻两一起去医院,医院才会给流产,否则,是不行的。” 袁之庆:“好吧,那么我们下个星期就去吧。” 周凤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 两人讲定了,下个星期就去医院。 星期一一早,袁之庆和周凤早早的就起床了。准备到医院去。 大约八点多钟吧,突然来了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警察甲:“你是袁之庆吗?” 袁之庆:“是。” 警察乙:“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凤:“什么事啊?” 警察甲:“他自己心里有数。” 周凤:“之庆哥,什么事啊?” 袁之庆:“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嘛。” 警察乙:“你自己做的事,还装什么糊涂?”说着拉拉扯扯地把袁之庆往门外推。 袁之庆:“周凤,这一定是个误会,等着我,我马上会回来的!”说完,跟着两个警察走了。 周凤站在那里,看着袁之庆被警察带走了。她像突然被雷电击中了似的,完全傻了! 其实,就在他们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之中时,这场新的灾难就已向他们逼来!周凤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周凤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丽珠的怀里。 周凤:“丽珠姐,我好苦命啊,怎么我就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呢?之庆怎么可能做什么事呢?” “那可说不准,他一个华侨,好端端的到我们这儿来干吗呀?”一直站在后面的吴腊插话了。 看到吴腊,周凤满腔怒火涌上心头“他怎么会在这儿?!”一种不祥的直觉突然出现在周凤的脑海里。“滚!” 吴腊:“周凤,是丽珠姐告诉我这件事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我一定会尽力的。你也不用这样生气嘛。” 周凤声嘶力竭地:“你给我滚!袁之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便宜了你这个畜生!天哪,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啦!”说完,周凤又号啕大哭起来了。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吴腊说完,悻悻地走了。 第十六章 高墙内外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县公安局收审所,一间简单的审讯室内,袁之庆站在审讯室的中央,身后是一张凳子,但是,他们不让他坐下,而让他站着。他前面是一张长条桌子,三个警官坐在桌子后面。坐在中间的那个姓李的警官正在盘问袁之庆: “你再回忆一下,你跟那姓郝的到底干了些什么,你们的组织纲领是什么,是谁派你来的?” 袁之庆有些不耐烦:“唉,我都说了不知多少遍了:没有谁派我来,只是我觉得祖国建设日新月异,家乡对海外游子的吸引力太大了,我和父亲都想回来,只是我父亲还有一些生意上的事还未能了,所以,我就一个人先来了。我只想为家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狡辩!你以为你那套假惺惺的爱国主义能骗得了谁吗?天底下有这样的傻瓜吗?放着国外舒适的生活不过,到江北这样的穷乡僻壤来受罪?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改变得了家乡的贫困吗?” 袁之庆:“但是,如果每个人都象你这样想,家乡的贫困想要改变还有希望吗?” 李警官:“怎么没希望?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想改变家乡的贫困吗?你以为我们都在玩玩吗?笑话!” 袁之庆:“我并没有认为你们都在玩玩,我只是觉得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何况,我是一个有知识的人,家乡更需要!” 李警官:“废话,有知识,哼!有知识的右派倒不少!” 李警官发现自己好象不是在审讯袁之庆,倒好象是在与他辩论了,他马上转了回来,大声呵斥袁之庆:“我告诉你,你的同伙早已招供了!我看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袁之庆:“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同伙,何以谈招供?” “小刘,带同进进来!” 话音一落,审讯室旁边的一扇门开了。两个警察连拖带拽地把同进拉了进来,把他按在了凳子上。 李警官:“同进,你再重复一边,你们的纲领和组织情况!” 同进的头挂在胸前,根本没有看见站在前面的袁之庆。 “我们的组织叫‘挺进救**’,司令是郝局长,袁之庆是副司令,他是台湾派遣的特派员……” 袁之庆:“同进,你胡说什么!” 袁之庆话音未落,“啪”一记耳光响亮地打在袁之庆的脸上,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不准串供!”打他的是拉同进进来的一个警察。 “坦白从宽!快老实交代!”另一个警察边说边用脚用力一踹,袁之庆“嗵”地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袁之庆:“他胡说!” 两个警察一齐扑了上来,一阵拳打脚踢:“让你胡说!让你胡说!你到底招不招!你这个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 袁之庆:“你们到底要我招什么?我不是台湾派遣的特派员!我也不是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我对祖国的一片忠心是天地可鉴的!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归国华侨!”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我们就这样对待你这个派遣特务!” 这时,坐在右边的那个姓孙的警官过来了,他拉开了两个警察:“你还是老实招了吧,省得受这皮肉之苦。” 袁之庆:“我真的没有什么可招的。”说完,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用肩膀擦了擦嘴边的血。 李警官指着同进:“先把他带下去。”两个警察拖着同进走了。 “袁之庆,刚才你自己也看见了,同进已经都招了,你再顽抗也没有意义了。还是老老实实地招了吧。” 袁之庆还是重复那句话:“我真的没有什么可招的。” 李警官对孙警官和旁边那个姓廖的警官说:“这个挺顽固的,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会落泪的,先把他带下去!” “是。” 门口进来一个警察,把袁之庆带走了。 孙警官:“刚才那个同进原来不是说他们的组织叫‘**救**’的吗?怎么又变成‘挺进救**’了呢?” 廖警官:“不是西江公社那个小子招出来的吗!这个同进前年结的婚,老婆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的双胞胎,小日子过得挺有滋味的。谁知给叫了进来,经过几次攻心战后,知道了厉害关系,问他什么答什么,只想早点出去,谁知越说越糊涂了!” 孙警官:“那他怎么知道有个‘挺进救**’的呢?” 廖警官:“那是他糊涂了,把西江公社那个小子带来一对质,他就招了。” 孙警官:“这不成了诱供了吗?” 李警官:“你也糊涂!这些反革命一个个都是死硬派,你想要他老老实实的招供啊,哼,休想!一个个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顽固派!” 孙警官:“这倒也是。不过,我看这个姓袁的好象不象是派遣特务。你说,他放着国外好好的生活不过,跑到我们这儿来是何苦呢?又没有深仇大恨……” 李警官:“这你就说错了,来举报的人强调的就是他放着国外好好的生活不过,跑到我们这穷山沟里来,肯定是有任务的,这种资产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身上先天就有右派分子的血统,他可能对**真心吗?他们跑到那深山老林里,不是为了跟境外联络又是为什么呢?” 孙警官:“这我就弄不懂了,难道他回来的时候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要搞山林普查的吗?” 李警官:“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这个案子结了,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上头说要抓几个反攻大陆的特务,现成送上门来的特务,我们把他放了,完不成计划,你不想回家过年啦?” 孙警官无言以对,半晌:“那――那个郝局长又是咋回事呢?他一个苦大仇深的老革命怎么就成了他们的司令了呢?” 李警官:“这我们就管不了了!反正上头布置的任务我们总不能不完成吧?听说城市里前几年反右斗争也都是这样有指标的,要不然,怎么能把那些隐藏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揪出来呢?我说老兄,你是怎么啦,你的屁股可不要坐错地方啊!” 孙警官委屈地:“我……我只是问问罢了!” 李警官:“幸亏你是三代贫农出身,啊,要不然,有你好看的!糊涂!没有阶级立场!” 孙警官虽然对郝局长的案子同李警官很有分歧,但是李警官这么一说,他也就连忙刹车不敢再问了,孙警官虽然出身贫农,可是,他却有个“右派分子”的伯伯。58年的时候,中央原定58年粮食产量3920亿斤,但由于“大跃进”是以反“右倾保守”的“大辩论”开路的,谁把指标定得低了,就有可能被打成“右倾保守”而被“拔白旗”,因而各地的的指标越报越高。高指标无法达到,就只好浮夸虚报“放卫星”。58年6月8日时有报纸报道了一些地方小麦亩产2105斤的“卫星”,到9月份就有报道说有些地方的水稻亩产已高达130434斤了,真是“大放卫星”。当时,县里要求各大队上报粮食产量,如果按实际产量报的话,1000斤都难上,可是,别的生产队都报了5000斤,伯伯是个老实人,心想“枪打出头鸟”,报得太高了,以后,追查起来责任难负,还是少报一点吧,他就报了4000斤。结果,第二天,县里就把他当作“右倾保守”的典型给抓了,而且一撸到底,撤消了他的大队书记职务,开除党籍,在大队监督劳动,一天只给一半工分。农村里不知道什么右倾保守,只知道有“右派分子”这样一个称号,所以,都说他是“右派分子”。紧接着,在1959年到1961年的三年自然灾害中,一般人家中都揭不开锅了,他的家里更是不堪设想,实在过不下去了,他的妻子带着女儿离开了他。现在,他伯伯还是孓然一身,生活上还不时要孙警官的父母接济,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现在李警官这顶帽子一扣上来,孙警官知道其中厉害,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溪北乡中心小学的办公室里,丽珠和周凤在说话,最远处一张办公桌上,一位年轻男教师在批改作业。 周凤:“丽珠姐,我想到收审所去看看之庆。”周凤说着,眼泪就珍珠似的成串挂了下来。 丽珠:“快别这样,不要让人看见了。” 周凤点点头忍住了,用手背擦去了眼泪。 丽珠:“周凤妹,你听我说,我托人去问过了,公安机关拘留犯罪嫌疑人的羁押期限最多不得超过30天,所以,你别慌,之庆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就能回来的。” “真的!丽珠姐,你真好!你都想到我的心里去了。”周凤一边说一边使劲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可是,那几滴眼泪还是顽强地流了出来,周凤又用手背擦去了眼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还问过了,犯罪嫌疑人羁押期间通常情况下是不能探视的。因为案件还处于侦查、审诉、审判阶段中,为防止串供、反供,保障刑事诉讼的顺利进行,根据法律的规定,是不能探视的。”丽珠怕周凤还要去看袁之庆。 其实丽珠也想带周凤去看望一下之庆,她早已托人打听过了袁之庆的案情:证据根本没有,但是有人非要告倒他不可,正好最近两年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上面对这方面的案子抓得特别严,袁之庆算是撞到枪口上了。那人只问了丽珠这样一句话:“他到底跟谁结了冤了?这个人要下这样的狠心弄死他不可呢?”最近发生的一切和女人的直觉不由得让她对吴腊起了疑心,可是,吴腊超出他年龄的城府和周凤的单纯都不允许她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由此,她也越来越同情这个可怜的城市姑娘。 家庭的原因,使得周凤长期处于一种压抑的状态,她的自卑让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是最不好的。可是,这在另一方面却使得她十分谦虚、谨慎,十分努力,在同事和朋友的心中反而更得人心,丽珠和周凤两人也更是情胜姊妹。周凤对待丽珠简直是一种对待母亲的情怀,两人无话不谈,周凤更是无事不求助于丽珠。 周凤:“丽珠姐,之庆走后,我整天都提心吊胆的,我总觉得黑暗中一直有一双阴险、恶毒的眼睛在盯着我。肚子里的小东西也越来越大了,你说我怎么办好呢?”说着,泪珠又挂了下来。 丽珠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阵心酸。可是,她怕周凤更伤心,她强忍住了自己的情绪,轻描淡写地说:“又来了,你是林黛玉投的胎啊,眼泪这么多!别着急,过了这个月再说,我再找人想想办法看,好吗?反正,船到桥关自会直的,现在干着急也是没用的。是吧。” 周凤又是顺从地点点头。 这天傍晚,吴腊来到了周凤家后门。周凤住在村子的北边,屋后就是山,除了砍柴的人外,很少有人从她家后门经过。吴腊又趴在后门旁的板壁上,从门缝里往周凤屋里看。 只见周凤慢慢升起了火,开始煮饭,她把锅子洗干净后,用葫芦瓢把唰锅的水舀了出来,顺手把后门一开,把唰锅水倒了出去,吴腊没防备,差点给浇了一身水,还好他躲得快,周凤根本就没想到还会有人躲在后门偷窥她的家,她倒了水又顺手把门推上了。她量了米,放了水,就坐到灶下烧火。她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柴火,两只脚搁在灶灰缸的缸沿上,两眼定神得看着火苗欢快地跳动,看着,看着,她想起了那次吴腊教她烧火的情形,又想起了他劝她喝酒的一幕,耻辱和愤恨在心中熊熊燃烧,她使劲把火钳朝灶灰缸里“当”地一扔,吓了门外的吴腊一跳,他连忙一纵身,躲到了一堆柴草后面,只见周凤拉开后门,一边擦眼泪,一边爬到了后山的山坎边上,使劲从山坎上跳了下来。吴腊吓了一跳,不知周凤想干什么,可是,他也不敢出来,只听得周凤咬紧牙关“哎哟”一声,就坐到了地上,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用手揉了揉脚髁,艰难地爬了起来,一瘸一瘸地又爬上了山坎,吴腊还没明白过来,就见周凤纵身一跃,又跳下了山坎,这回,吴腊看得出周凤摔得不轻,他想出来,可是,他不能!半晌,周凤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还想往山坎上爬,可是,她的腿崴了,刚才,崴的是脚髁,这回崴的是膝盖了,所以,她有点爬不动了。汗水从她脸颊上流下来,已是秋天了,吴腊知道这不是热的汗而是痛出来的汗。他真的觉得很心疼,可是,他不能出来。周凤用手撑在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瘸地回到了屋里。吴腊不放心,又跟了过来,躲在原来的地方继续偷偷地往里看,只见周凤坐回了灶下,双脚搁在灶灰缸上,双手垂在膝盖上,她的头无力地趴在手上,吴腊听得见周凤在伤心地啜泣……吴腊真的好心疼!可是,他知道她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的,她现在是袁之庆的老婆!想到了这里,吴腊的心像被一根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不由得浑身一阵颤栗,他悄悄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咬了咬牙,走了。 县城城东一间民房,屋里陈设简陋,屋子共两个房间,外面一间兼着厨房、客厅、餐厅的功用,外间西北角有一道门帘,门帘里面还有一个房间,那就是卧室了。外间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是一盘猪耳朵、一盘油汆花生米、一盘猪肚还有一盘和菜,和菜就是芹菜、胡萝卜、豆腐干和在一起炒出来的,屋主人瑞芳端进来一盘炒粉干,放下两个酒杯就识趣地出去了。 吴腊:“福成哥,你怎么知道这个好去处的?” 福成:“哎,我在这收审所也有四、五年了,不算一个怎么也算得上半个土地爷了,哪家的家谱不在我心中呢?这个瑞芳是离县城江口镇东边十里地的东江乡人。”福成用手指了指前面“他们夫妻俩在前面开了一家小饮食店,因小店正在十字路口,地域不错,加上瑞芳性格开朗,人缘不错,瑞芳的丈夫能炒几个菜,手艺不错,于是乎小店也就生意不错了,呵呵。”福成又用手指了指桌子“小两口就在这租了一间民房,在县城落下脚来了,这是后面,房租也便宜些,当初,租这个房子还是我当的牙郎呢。所以,要是有点要紧的事,她就会带我到这儿来,这就是王熙凤的铁槛寺,神不知鬼不觉的。她呢,口也紧。什么事,说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牢靠不过了。” 吴腊:“哦,我也没有什么机密的事,只是有个地方人被叫进去了,家里人托我打探个信息罢了。” 福成:“什么人?说来我听听。” 吴腊朝四处看看:“……” 福成笑笑:“看你那神神秘秘的样子,跟你说了绝对可靠,你放心,这事出了门,就算烂在我肚子里了!” 吴腊:“袁之庆。” 福成:“哦,他呀,我知道,一个归国华侨,一心想在家乡做出点事来,却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给弄进来了,不过他的事,有点麻烦,因为据说他和一个什么美蒋**组织有瓜葛,近来,上头对这类事抓得比较紧,他这事正碰在风头上了!” 吴腊:“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只是问问,好去回个话,有什么信息你记得给我通通风,也好让他们家里有数,这劲也好有地方使,是吧?” 福成:“也是,也是,这点事包在我身上了,我管保每天给你一个信!” 吴腊:“不用,不用,只是情况有点变化的时候,你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福成:“那是,那是,没问题的。这都是我自己手里出的。你就等着听信吧。” 吴腊辞别福成出来,去了前面小店,给了那个瑞芳五块钱。 吴腊:“不用找了。” 瑞芳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哟,太客气了吧。谢谢了!” 吴腊:“不用谢,以后再来别嫌麻烦就是了。” 瑞芳:“那能呢,有事只管说,福成也不是外人嘛。” 吴腊:“好的。” 瑞芳:“走好啊,有空一定来啊。” 在60年代中期,尤其是在农村,5块钱可是不小的一个数目,一个正劳力一、两个月的收入还赶不上这个数呢! 吴腊因为有个弟弟在茶场,经常有些临时工做做,所以,手头就比较宽裕一些。 收审所里,袁之庆的监室门口,狱警叫道:“袁之庆,家里送东西来了。” 袁之庆一楞,连忙站起来,狱警扔下一包东西就走了。 只见包裹已给拆开,东西扔了狼籍一地,袁之庆一看,有几个麦饼,但是,已被掰开,里面的干菜馅子都倒光了,只有粘在麦饼内皮上的干菜才让人看出,这是几个干菜麦饼。袁之庆明白,麦饼之所以会被掰开,那是因为检查的缘故――怕家属与犯人串供。但是,这对于袁之庆来讲已经足够了,因为他知道这麦饼肯定是周凤送进来的,她知道他最爱吃干菜麦饼了。袁之庆爱惜地拾起地上的麦饼,他看见了一件绒线背心,这还是结婚前,他在山林普查队时周凤给她打的,她曾对他说:“你穿上这件背心,就好象是我拥抱着你,我会永远在你的身边的。”袁之庆心情沉重的捧着绒线背心,自言自语道:“你永远在我身边,可是,我却不在你的身边。你身怀六甲,正需要我的照顾,周凤,你怨我吗?” 却说周凤在丽珠的帮助下,终于给在押的袁之庆送去了东西,她把那件绒线背心也给他送了去,她相信,袁之庆会明白她的心思的。 没有袁之庆的陪同,流产的事就被搁置下来了,听说,四个月以后就不能流产了,因为胎儿太大了,就只能引产。一个月后袁之庆能回来吗?万一不能回来怎么办?周凤曾尝试从山坎上往下跳,想把胎儿跳掉,可是,胎儿毫发无损,却把自己的脚崴了。她也不敢再跳了,丽珠姐批评过她了,丽珠姐说,万一流产不完全,引起大出血,是要送命的。她现在不能死,袁之庆还被关在狱中,她要想方设法把他救出来,这样,她才能无愧于他对她的爱。她想起来了,袁之庆说过,山林普查队的队长是林业局的郝局长,对,去找找他看,或许事情会有转机的。 主意打定,周凤决定到县城去一次。 县城林业局郝局长的宿舍。周凤正与郝局长的老婆在谈话。 周凤:“阿姨您贵姓啊?” “免贵姓孟。” “孟阿姨,我叫周凤,是袁之庆的爱人。” “哦,知道,知道。一个挺能干的小伙子,哟,还有一个这么俊的媳妇啊!好象新婚不久吧?” 周凤:“嗯,两个多月了。” “怪可怜的。”孟阿姨话音刚落,周凤两行清泪就珍珠似的挂了下来。 “孩子,别伤心,郝局长也被叫去了……” 周凤大惊:“真的?那一定是之庆连累你们了!” “说那里话呢!谁连累谁呢?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的。” 周凤:“谁会陷害之庆呢?他一个爱国华侨,在我们那里人缘可好了,他一心想把家乡的落后面貌改变过来,能得罪谁了呢?郝局长是革命前辈,怎么会跟美蒋特务沾上边呢?再说,就说是特务,总也得有证据吧?” 孟阿姨:“孩子,你真是太天真了,诬陷就是捏造了证据害人!不用怕,咱人正还怕影子歪?” 周凤:“可是,人已经关起来了,到哪里去说理呢?我真是愁死了。” 孟阿姨:“没关系的,你放心,真的假不了,假的也成不了真。你先回去,有什么消息,我再设法通知你,好吗?” 周凤:“阿姨,我现在是无依无靠,只能求您了……”说着,周凤又开始哭了。 孟阿姨:“不哭,不哭。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你放心,只要郝局长没事,之庆就能平安回家的,啊。” 郝局长真的也被叫进去了。可是,毕竟是革命几十年的老干部了,他们也没敢怎么为难他,只是一次次的审他,要他交代。 李警官:“你到底是交代不交代?袁之庆到底是谁派来的?他带来了什么任务?你在南江县还有哪些同党?” 郝局长:“狗屁!我的同党多着呢!上至中央,下至县委,你们去问问看,是谁打走了国民党反动派,”郝局长用力一拉衬衫的胸襟,一个伤口露了出来,他大声吼道:“睁开狗眼看看,这才是美蒋特务跟我打交道的记号!你们见过美蒋特务吗?老子枪林弹雨,舍生忘死,打下了天下,你们倒好,审起我来了!有种去把县委书记给我找来,让我当面问问他,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权利,如此对待一个革命功臣的!” 三个警官面面相觑,孙警官从座位上走下来:“老前辈,你也不要生气,我们这也是执行公务,没人告,我们凭空跟你过不去干吗?你还是回去再想想吧。”说完,他一挥手,进来两个警察。 郝局长:“没什么好想的!”说完,他一甩手,撇开两个警察,只管自己走了。 这天正是星期六,下午学校不上课,周凤在家备课。突然,有人敲门。周凤一看,是吴腊。周凤本能地抓起了桌子上的剪刀,藏到身后。 周凤:“你来干吗!” 吴腊:“周凤,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周凤:“滚!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快滚――!” 吴腊:“好,好,好!我滚我滚。告诉你,袁之庆的事麻烦着呢!” 周凤一楞:“什么麻烦?” 吴腊:“他是美蒋派遣特务!你别蒙在鼓里了,当他是好人呢!” 周凤:“放你的狗屁!你才是美蒋特务呢!滚!” 吴腊:“人家好心给你通风报信,你看你,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周凤:“你安的什么心我还不知道吗?” 吴腊:“我劝你趁早跟他一刀两断吧,否则,你自己成份不好,再嫁个反革命老公,你这辈子别想翻身了!” 周凤:“我情愿,关你什么事!” 吴腊:“好好好!不关我什么事!我还想帮你想想办法呢,那就算了吧。你好自为之吧!” 吴腊走后,周凤生气地躺到了床上。 袁之庆怎么会跟美蒋特务扯上关系了呢?吴腊他是怎么知道的?周凤突然有一个直觉:这个家伙就是白露的雨,下到哪里,坏到哪里!他“关心”上袁之庆,袁之庆肯定要遭殃了!天哪,怎么办?怎么办呢!慢着,先别声张,稳住他再说,看他下一步棋怎么走?主意打定,周凤决定先跟谁也不说。 生活的磨难,终于让周凤老练一点起来了!她终于知道什么样的人该防备了! 却说吴腊从周凤那儿出来,满肚子懊恼。后悔自己不该去讨这个没趣。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想着周凤生日那天看到的她,心里痒痒地好不痛快!想到自己最终没能把她弄到手,心里恨恨地好不窝囊!方圆几十里地,谁不知道三里湾大队有个知青美人,可是,又有谁知道他吴腊虽然占有了她的初夜,却不能占有她的心呢!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不除掉袁之庆,没法让她回心转意! 整整一个星期,吴腊都在为这事生闷气。不是因为周凤是人尽皆知的美人他想得到,更是因为周凤那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实在令他不能释怀,能见上她一面,他心里也觉得好过。 正当吴腊在生闷气的时候,林新来了。 林新:“吴腊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吴腊:“什么好消息?” 林新:“同进、袁之庆、崔柱、还有恩国要被解到茶场来批斗了!” 吴腊:“哦,这事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好消息呢。” 林新:“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吴腊:“林新啊,再怎么讲,你们也总是同事一场,值得你这么高兴吗?要是让人家听见了,还不说你幸灾乐祸呢!” 林新:“吴腊哥,这不是跟你说说嘛。” 吴腊:“跟我说说也不行!他们被斗,我高兴什么?我跟他们又没有什么仇!” 林新:“是是是,你是没关系,只是我的好事被他坏了,亏你指点才……” 吴腊:“放屁!我指点你什么啦?真是!你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不过答应帮你成全你和琴琴的事罢了。别的,我可不知道啊!” 林新:“当然,当然。跟你没关系,没关系!吴腊哥,琴琴的事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吴腊:“那是自然,可是,你这张臭嘴少替我到处喷粪!” 林新:“干吗那么生气呢?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嘛!” 吴腊舒了一口气:“走,看看去。” 两人出门而去。 吴腊:“你先走吧,我到这边还有点事。” 两人分手。 吴腊甩开林新径直来到了三里湾周凤家里。 这回周凤没有开口就骂。 吴腊:“周凤,我跟你说,你可别骂我。” 周凤:“有屁只管放,还用招呼吗!” 吴腊:“呶呶呶,那我不说了。” 周凤:“你走吧,卖什么关子!” 吴腊:“之庆要到茶场来了。”说完,他斜眼偷偷瞥了周凤一眼,看她的反应。果然,周凤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浑身一颤:“到茶场来?来干吗?” 吴腊:“我只是听说而已。说了你也不要听。” 周凤:“放屁!你存心是吧?那你走吧。走!滚得远远的!”说完,她把正在洗的碗朝着吴腊摔了过来。吴腊侧身一躲,那个碗“当”地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吴腊:“就知道你会这样!好心还当成了驴肝肺了!”吴腊说完就走了。其实,周凤不骂他,他也不会把批斗的事告诉她的,报忧不如报喜,他才不会去讨这个没趣呢!他只是想教训教训周凤,教她不要小看了他吴腊的能耐了! 吴腊走后,周凤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对,袁之庆到茶场来干吗?他干吗不回家呢?不对,他还在收审所里,怎么能回来呢?那他和谁到茶场来呢?怎么来呢?来干吗呢?唉,刚才真不该把吴腊给骂走了。不是想好了要先稳住他的吗?怎么又沉不住气了呢?怎么办呢?再去找他?不行!不能去找他!周凤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怎么办?去找丽珠姐!今天,丽珠姐值周,还在学校。她立刻就回到了学校,把吴腊说的话告诉了丽珠。 丽珠:“别听他乱说。到茶场来干吗?” 其实吴腊早料到周凤肯定会来找丽珠的,所以,他先她一步把袁之庆要被批斗的事告诉丽珠了。丽珠本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周凤的。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周凤:“可是,他说得有根有蒂的。” 丽珠:“你听他嚼舌头根子,不可能的!” 周凤:“丽珠姐,有什么事你可不要瞒着我啊。” 丽珠:“不会的,瞒你干吗?回去吧。” 丽珠把周凤送出了校门。转回来,猛见到一个人影在墙角一闪。她装作没看见,径直往里走。那人影见她没反应,又钻了出来,丽珠猛一转身,原来是吴腊。 丽珠:“干吗神神道道的?” 吴腊答非所问地:“你告诉她了?” 丽珠:“没有!你还嫌害她不够吗?” 吴腊:“丽珠姐,你不知道,我是真心喜欢她,她现在这样,我也不好过。可是,她不领我的情,有什么办法?” 丽珠:“你别搞错了,人家现在是袁之庆的老婆。” 吴腊:“正因为如此,我才爱莫能助啊!” 丽珠:“你要真的真心爱她,你就帮帮她,帮她把之庆弄出来。” 吴腊:“丽珠姐,你说我有这能耐吗?” 丽珠:“那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落井下石。” 吴腊:“我能吗!” 今天一早,四季青茶场盥洗室里: 志林:“哎,你知道吗?听说今天开会是批斗反革命集团的几个人。” 克忠:“你也听说了,我还以为他们瞎传呢?” 志林:“就是我们场的同进、崔柱、恩国还有状元牌楼的袁之庆。” 克忠:“是吗?真是‘风头霉头两隔壁’啊,那天选上普查队的时候,他们几个还请了客,都传说进了普查队,以后可能会有机会进林业局,可以告别露天作业的日子了,谁知普查队的床还没睡热,倒睡到收审所里去了。” 志林:“就是啊。可我就想不通了,你说同进么,出身高了点,他父母算是小资本家。可是那崔柱和恩国都是工人出身,他们何苦去淌那浑水呢?” 克忠:“就是,平日里也并不见他们有什么牢骚,怎么就搞到反革命集团里去了呢?真是让人想不到。” 志林:“难道也像他们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克忠:“不至于吧,对了,几点开会?” 志林:“楼下门厅里贴着布告呢,说是下午2点,还不准请假呢!” 三里湾周凤家门口。 陈娇:“周凤姐,周凤姐!” 没人应门。 陈娇焦急万分。拔腿就走。 中心小学门口,陈娇匆匆进去。陈娇进办公室。丽珠在教室瞥见陈娇进去,连忙赶出来,陈娇已经进了办公室。丽珠只好返回教室。 陈娇一看,周凤正在批改作业。 陈娇看看周围,办公室只有两三个老师在改作业,轻轻地坐在了周凤身边的一张办公桌旁:“周凤姐,不好了,今天下午茶场开职工大会,说是要批斗反革命集团的人呢。” 周凤大惊失色:“真的!之庆也来吗?” 陈娇:“我也不知道,但听他们都这样说。” 周凤:“他说的果然是真的!”对陈娇:“怪不得,我这两天眼皮老跳!丽珠姐还说不会呢!” 听周凤这一说陈娇突然明白自己多嘴了! 陈娇:“周凤姐,别难过,大家都不相信有这回事呢!” 周凤:“真的吗?可是,人已经关起来了,还要批斗呢!”周凤眼圈一红,可是,这回她忍住了,没掉下眼泪,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下午吗?” 陈娇:“嗯。那我走了,别难过啊。” 下午两点多,四季青茶场里茶厂的杀青室里,职工们团团围住了舞台。台上,同进、崔柱、恩国、袁之庆一排站着。同进低着头。崔柱、恩国不服地歪着头。袁之庆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但他眼睛里企盼的神情透露出了他的焦虑。 袁之庆心想:周凤应该会来,只要她知道今天我会到这儿来,但是如果他们瞒住了她呢?周凤啊,你可一定要来啊,你来看一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他们打我了,但是,我没有屈服,我是清白的,年轻轻的生命是不那么容易摧毁的!我会挺住的。我会回来的! 袁之庆往台下人群中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周凤。他失望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台前。 突然,有人喊起了口号: “打倒美蒋特务!” “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台下的群众稀稀拉拉地跟着喊口号,声音也不怎么响。 有人抓住同进的衣领子,使劲一推,同进抬起了头。 “金同进!你老实说说,你们的反革命集团叫什么名字?” 同进声音含糊地:“挺进救**。” “大声点!” “挺进救**。” “谁是司令?” “郝局长。” “副司令呢?” “袁之庆。” 袁之庆听到同进说他的名字。抬了一下头,又低了下去。 “还有呢?自己说,别挤牙膏似的!” 同进:“崔柱是分队队长……” 崔柱:“同进!你这狗娘养的!你***疯狗乱咬人!我饶不了你!……”崔柱身后的警察用力一蹬,崔柱跪了下来,警察用力一按,崔柱的头被按了下去。 同进:“恩国也是……” 同进话音未落,恩国一脚踹了过去,同进差点被踹下了台去,幸亏那个警察抓住了他。 恩国在崔柱骂同进的时候就想一起骂了,可是,同进还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呢!所以,他就先忍了下来。并偷偷地看准了,并悄悄地移动了一点位置,好一脚直接踹准这只疯狗!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陷害自己,原来是你这只疯狗!恩国越想越气,强捺住怒火,只等同进开腔。这一脚虽然踹准了同进,可是,由于用力过猛,恩国自己也差点摔了一跤,身后的警察轻轻一拉,恩国就跪到了地上,紧接着,他的头也被按了下去。 “袁之庆!你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袁之庆:“我真的没有什么好交代的,根本没有谁派我来过。” 身后的警察走上前来,把他铐着的手铐使劲拉了一拉,手铐马上铐得更紧了,袁之庆的双手被紧紧地卡在了手铐里,袁之庆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紧了牙关,冷汗立即从他额头渗了出来。 吴腊、吴茗和陈娇都来到了杀青室,站在后门对面。 吴腊看见了袁之庆痛苦的表情。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掠过了他的嘴角。 突然,他看见袁之庆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停在了杀青室的后门旁边。脸上痛苦的表情消失了,他的眼睛里射出了柔和的光亮。吴腊往后门旁一看:周凤! 怪不得!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呢?只见周凤看到袁之庆被警察用手铐夹住的时候,“啊!”地叫了出来,马上又缩了回去,用手掩住了嘴,慢慢地低下了头,眼泪直流。随后她又立即忍住了,重新抬起了头,这回,她笑了,她含着眼泪朝袁之庆轻轻地点了点头,用力擦去了眼泪!她转身走出了后门。吴腊知道除了袁之庆和他谁也没有注意到周凤,也没有人看到这短短几分钟所发生的事情。可是,他没想到陈娇也注意到了。她站在吴腊与吴茗的身后,看到吴腊轻轻转动的头部动作,知道他还是对周凤没死心。陈娇知道吴腊对周凤的单相思,只是根本没想过吴腊会做出什么事来。 吴腊认定,是丽珠把这件事告诉了周凤,所以,周凤才会来的。他决定再敲周凤一下。他用眼角扫了一下陈娇,低声对吴茗说:“听说,袁之庆要判重刑,他是特派员,出身资产阶级,老婆出身又不好。” 吴茗:“说他是特派员,有证据吗?” 吴腊:“笨蛋,这种事,你以为都要什么真凭实据的吗?” 吴茗:“照你说,那就没有希望了?” 吴腊:“当然。” 吴茗:“这跟出身有什么关系?” 吴腊:“怎么没关系?你看,同进就是用了重刑才审出来的。” 吴茗:“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吴腊:“这你就不知道了,收审所的福成你认识不?他可是我的哥们。别以为自己读了几年书,就不把你哥我放在眼里了。” 吴茗:“哥,我是这种人吗?”吴茗知道吴腊为上次他要吴茗介绍周凤给他而吴茗没办心中还存着个芥蒂。就对吴腊说:“哥,其实呀,学问不在乎读书多不多。红楼梦里有一副对联叫做‘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它的意思也就是说:明白世间的事情,掌握它的客观规律,这些都是学问;恰当地处理事情,懂得道理,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文章。像你这样的人,就是‘世事洞明’和‘人情练达’了。” 吴腊被吴茗这一通“顺毛撸”撸得痒痒地,别说多痛快了! 所谓“顺毛撸”是江北一带的方言俚语,意思是指:猫啊,狗啊等动物,只要你按着它身上毛须生长的方向,顺着捋它,它就舒服。引申的意思就是:说顺情话,让人听了舒服。吴腊虽说一表人才,头脑灵活,可就是少读了几年书,自知还有一亏,今天,弟弟知道哥哥还有这一心病,顺势安慰了他一下,又把他工于心计的优势指了出来,简直是点中了他的穴位了,听得他心服口服,把上次的事也就一笔勾销了。 吴腊:“到底是亲弟弟,知道哥哥的心思!” 吴茗:“哥,不是弟弟猜你的心思,我是真心佩服你的!” 吴腊:“既然你都说了,那我问问你,《红楼梦》里是不是还有个铁槛寺?” 吴茗:“有啊,哥,这个你也知道!你听谁说的?” 吴腊:“这,你就别管了,你只告诉我这个铁槛寺就是了。” 吴茗:“这铁槛寺是《红楼梦》里贾宝玉家的家寺,京中老了人口先在铁槛寺停灵。一般人讲铁槛寺大多是指贾府的秦可卿死后,到铁槛寺停灵,王熙凤在铁槛寺,其实是在铁槛寺旁边的馒头庵里,受了老尼姑静虚的贿赂,办了一件害人的事。” 吴腊因上次福成提到“这就是王熙凤的铁槛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听吴茗讲到铁槛寺也提到了王熙凤,知道吴茗是懂的,就也想弄清个究竟。 吴腊:“你给我说说看,什么害人的事?” 吴茗:“有个张财主,有个女儿叫金哥,原受了长安县守备家公子的聘定,结果,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看上了她,非娶不可,张家正在为难,谁知守备家听见此信,赌气不肯退定礼,还不问青红皂白,吵到张家门上,女家也赌气了,偏要退定礼,就求王熙凤打通长安节度使云老爷逼着守备家退了定礼,要金哥嫁给李家,结果金哥自缢而死,那守备之子也投河自尽。而王熙凤却坐享3000两银子。王熙凤在铁槛寺做的这件事连王夫人都不知道。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吴腊:“哦,原来如此。” 批斗会结束后,吴茗、陈娇回到宿舍。 陈娇:“吴茗,我看你哥他对周凤姐好象还不死心呢。” 吴茗:“是吗?” 陈娇:“他好象对袁之庆的事有点幸灾乐祸。” 吴茗:“不会吧?” 陈娇:“那他怎么说袁之庆要判重刑呢?” 吴茗:“那是他听他在收审所的一个朋友说的。” 陈娇:“真的!那周凤姐可惨了!听说她也怀孕了。”这时,陈娇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 吴茗:“是吗?” 陈娇:“我骗你干吗?” 晚上,陈娇在屋里转来转去,心神不定。她想到周凤家去,又不知该不该去,下午的事,是她告诉周凤的,她知道,丽珠姐不告诉周凤这件事,肯定是怕周凤姐挺不住,可是,不告诉她,她就永远不会知道吗?今天下午,周凤姐去了,而且还见到了袁之庆,虽说两人没能有机会说上话,可总比见不到好吧。常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今天她见到了活的袁之庆难道不好吗?不知周凤姐现在怎么样了?陈娇决定去看看,否则,今晚她是不可能安睡的。 周凤家后院,周凤正在搬明早用的柴草,两人就站在柴草堆旁边说起话来了。 周凤:“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娇:“我也是听说的。” 周凤:“你听谁说的?” 陈娇:“你别管。” 周凤:“不是,陈娇妹,你不知道,我不能不管。” 陈娇:“为什么?” 周凤:“陈娇,你我情同姐妹,本来,许多事我该找你商量,可是……” 陈娇:“可是,吴茗是吴腊的弟弟,是吗?” 周凤:“你怎么也会这么想?” 陈娇:“因为这件事就是吴腊说的。” 周凤:“上次那件事也都是他说的。” 陈娇:“哪件事?”陈娇只知下午批斗会的事。 周凤:“说之庆是美蒋特务,也是他说的。我怎么都觉得好象他故意在造舆论似的。” 陈娇:“不是,不是。周凤姐,你误会了。他有个朋友在收审所里。所以,他的消息还是准的。” 周凤:“陈娇妹,照你这样说,之庆真的会判重刑了?你说我怎么办好呢?唉,我真的实在挺不住了,都是我害了他了,我也只有一死谢罪了。” 陈娇:“别乱说。” 周凤:“真的,如果他娶的不是我,情况可能会好一点的,因为我成份不好,才连累了他的。唉!” 两人无语。少顷,周凤对陈娇说:“你回去吧,你身子重,迟了不好,吴茗会不放心的。去吧。”说完,周凤眼圈一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陈娇:“周凤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周凤:“我知道。” 第十七章 峰回路转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村口外小桥边。有一道溪水从小桥下流过,这道溪逢到旱季是干涸的,这里就是一大片溪滩,因为在小桥的位置下,有一个很深的水潭,以前曾有生人在过溪涉水时误入水潭丧了命,村里人就再也不敢在此过溪了,可是,这条路又是出村进县城最近的路,于是,村里人就筹资建了这座小桥,过溪再也不用涉水了。可是,这座桥建成后,却有好几个想不开的人在此寻过自尽,乡下人好迷信,说是那个淹死的冤鬼来找替身了。所以,到了夜间,就没有人敢来小桥了。前天一场秋雨,小溪变成了大溪,溪水哗哗地流淌着。 周凤在桥上已经徘徊了好久了。她已经筋疲力尽了,眼泪洗不尽她的忧伤和愤恨。她曾满怀信心,可是,她的梦一个个被击碎。她不知道她究竟错在哪里?天哪,你的公理在哪里?难道你真的不想给我一条路吗?就算你容不下我,难道也容不下之庆吗?是因为他娶了我吗?我的罪真有这么重吗?但愿我的死能洗去我的罪,能解脱之庆的痛苦,那么,我虽死无憾了!爸,妈,你们本不该生我,女儿要走了,来不及向你们告别了!你们不要怪我,我真的无路可走了,来世再来向你们赎罪吧!之庆,是我害了你,你不会怪我吧?今生今世我报答不了你对我的一片真情了。只是从今后,一个冤屈的灵魂将永远永远地等待你! 周凤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丽珠的怀里。 周凤:“丽珠姐,”周凤话语未出,双泪已流了满面。她哽咽着,再无话可说。 丽珠:“又来了。就你眼泪多!你这样,之庆来了,你叫他怎么活下去?人生事不如意本十**,都像你这样,这世道还不乱了套了!你走了,算是解脱了,你叫你的亲人怎么跟别人回话?还有那么多学生和关心你的人怎么办?真是,糊涂透顶了!以后可再也不能做这样的傻事了!” 周凤无力地点点头。 原来,吴腊料到以陈娇和周凤的关系,她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周凤。当天晚上,他来到吴茗家,刚到茶场宿舍门口,只见陈娇匆匆出门而去,吴腊随即尾随陈娇而去。其实,吴腊今晚来吴茗家,本是没打算跟踪陈娇的,白天,吴茗一番话,让吴腊对弟弟有了新的认识,弟弟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男孩了,他不但在学识上远远超过了吴腊的想象,而且,他还会很得体地为人处世了,吴腊知道再不能小看这个弟弟了。所以,他很自然地想来跟他聊聊,到底是骨肉同胞嘛。看陈娇匆匆而去,他觉得有点蹊跷,所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跟随陈娇去了。 陈娇进了周凤家。 吴腊绕到周凤家后院,想要掩在板壁上偷听,可是,她们俩却站在后院聊天了。吴腊只能远远地看着。吴腊暗暗想道:想不到她连明天都等不到,这两人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呢!且看周凤如何对付? 一会儿,陈娇走了。没多久,周凤也从家里出来了。吴腊知道她肯定是要到丽珠家里去的。吴腊等陈娇稍稍走远了一点,就马上小跑步出了村口,躲到了寺堂东边水井旁的一棵老银杏树的后边,白天这里是躲不住的,可是今天晚上行,月亮在云层后边撒下淡淡的影子,空荡荡的水井台黑蒙蒙的,周凤根本看不见他的。他蹲在树后,静静地等待周凤。虽然,从三里湾出村有几条路,可是从三里湾到丽珠家只有这一条小路最近,还有一条路可走,但是那里是一片溪摊,如果是旱季,溪摊是可以通过的,但前几天下了一场秋雨,溪水涨得很满,根本过不了人。何况,大家都说那里会闹鬼,周凤怎么敢到那里去呢?在这里等周凤的到来是十拿九稳能等到的。可吴腊在银杏树后等了许久还没见到周凤到来。 怎么回事?明明看见周凤从家里出来了么,难道她改变主意回去了?吴腊悄悄地潜回到周凤家,周凤家没有灯!他轻轻地摸到门边,用手摸了摸,不对,门上挂着锁!咦,她到哪儿去了呢?吴腊一路小跑到了丽珠家。丽珠开的门。 吴腊:“丽珠姐,周凤没来过吗?” 丽珠:“没有啊?怎么啦?” 吴腊没开腔。 丽珠:“到底怎么啦?你又怎么她啦?” 吴腊:“没有啊,只是我看到陈娇到她家去了,陈娇走后她也出来了,我以为她来找你了,我就……” 丽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样缠住她不放干吗?” 吴腊:“我怎么缠住她了?” 丽珠:“那你跟踪她干吗?” 吴腊:“我没跟踪她!” 丽珠:“那她去哪儿啦?” 吴腊:“所以嘛,我要是跟踪了,还用到这儿来找人吗?” 丽珠:“就算你没跟踪,可你找她干吗?我再跟你说一遍:她现在是袁之庆的老婆,你这样老跟着她,影响不好。” 吴腊:“我也再跟你说一遍:我真的没跟着她!可她现在人没了!” 丽珠:“黑咕隆咚的,她不在家里能去那儿?” 吴腊:“她不在家。” 丽珠:“你怎么知道?” 吴腊:“我去过她家。” 丽珠:“这不就是了,还说没跟着她。” 吴腊:“我是路过那里,看到陈娇去她家了。” 丽珠:“你那么巧,早不路过,迟不路过,偏偏今天路过?” 吴腊:“今天怎么啦?” 丽珠:“你说怎么啦?” 丽珠突然停了下来,她想起了什么:“不对,吴腊,快回去看看!要出事了!” 吴腊一楞,马上反应过来了:“走,快走!” 两人一路小跑,到了周凤家,一看,门还锁着。 吴腊:“丽珠姐,你到陈娇家看看,我再到那边看看。” 丽珠:“好。”说完,丽珠马上朝陈娇家跑去了。 吴腊转身就往村口外的溪滩跑去,他一边跑一边想:今天真是老道失算了,先是他以为陈娇明天才会来找周凤的,可是她今天晚上就来了;再是他算准周凤会去找丽珠的,可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去找丽珠。 这回他有点糊涂了,他不知道周凤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陈娇跟她讲了些什么?今天袁之庆被批斗时,她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常的表现,吴腊明明看见她含着眼泪朝袁之庆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擦去了眼泪转身走出了后门。难道陈娇没有告诉她袁之庆会被判重刑吗?她干吗不去找丽珠商量呢? 吴腊知道周凤胆子小,不敢在这个时候到村口小桥去的。想着,想着,他放慢了步子,后来,他干脆不跑了,只是机械地朝前走,脑子里一边仍然在想着周凤,他喜欢周凤,固然因为她的美,但是他更喜欢她那小鸟依人的娇气和毫无心计的纯情,这样的女人弄来当老婆,那你这一辈子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麻烦了,她会熨熨贴贴地在家相夫教子,她会和和睦睦的处好邻里关系,她更会温温顺顺地伺候好白天的你和晚上的你……越想,吴腊越舍不得周凤,哪怕她已是别人的老婆,他也不在乎,只要她肯回心转意!可是今天,这只纯情的小鸟飞到哪儿去了呢?——天哪,该不会陈娇告诉她袁之庆会被判重刑而她想不开了吧?不会吧?哎呀,最近,她遇到的事太多了,难道她被压跨了吗?哎哟,我真不该再去敲她这一下,只要把袁之庆解决了不就完了?何苦去吓她呢?我真是心太急了!错了,错了!周凤,你可别想不开啊!想到这里,吴腊再也不渡方步了,他撒开腿又跑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就到了三里湾的村口。 慢!先看一看,她在不在那里?可不能让她看见了!吴腊又放慢了脚步,他停了下来,躲到了路边的阴影中,朝桥上看去,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着实让吴腊吓了一大跳,周凤从桥的那头慢慢地走了过来,她爬上了小桥,纵身朝着深潭的方向跳了下去!不好,她自杀了!吴腊楞了一下,怎么办?救人要紧!吴腊赶紧跑了过去,他趴在小桥栏杆上往桥下看,想找到周凤,可是,天太黑,他看不清,不行,不能再等了,吴腊一脚跨过栏杆跳了下去。 却说周凤最近那么多事接二连三地向她压过来,她早已心力交瘁,加上她在桥上走来走去,走了很久,哭了很久,也已筋疲力尽了。跳入水中后,喝了几口水就她渐渐失去了知觉。吴腊在水中摸索了好久也没摸到,他只好先浮上来吸口气。当他浮上水面时,他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水面上好象冒出几个水泡,他屏住气盯住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水面上一点没有动静,难道我看错了?不行,再等等,水面上还是没有动静,吴腊决定潜过去看看,正当他刚要潜下去的时候,那个地方又冒出了几个水泡! 吴腊一声:“周凤,我来了!”马上潜入了水中。不一会儿,吴腊托着昏迷的周凤浮出了水面。 这时,陈娇和丽珠赶到了。她们看到吴腊把周凤从水中托了上来,陈娇和丽珠两人相对一望,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又是县城城东那间民房,桌上还是是一盘猪耳朵、一盘油汆花生米、一盘猪肚还有一盘和菜,屋主人瑞芳端进来一盘炒粉干,放下两个酒杯,朝吴腊嫣然一笑,识趣地出去了。 吴腊:“福成哥,找我什么事啊?” 福成:“吴腊,好消息,你的那个朋友有希望了!” 吴腊只觉得心口“咯噔”一下,一种极度失望的感觉突然袭向他的心头。他脸色都变了。 福成:“怎么啦,吴腊弟?” 吴腊连忙做出笑脸:“不不不,没什么,这两天感冒了,头有点晕,没关系的。怎么,你说我托你的事有眉目了?那真是太好了!改日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告诉我,事情到底咋样了?” 福成:“你不知道,这个袁之庆来头可大了!” 吴腊一惊:“什么?他有什么来头?” 福成:“你不知道,前天,省公安厅来了个什么处长点名要见袁之庆。那个袁之庆去了半天,不知嘀咕了些什么。昨天,就听说省里来电话了,要这里放人。” 吴腊:“是吗?还有这样的事?” 福成:“当然,我还骗你不成,听说这次抓的人里边,有个郝局长,那老家伙是个老革命,省里、市里甚至中央都有他的老战友,这次是省公安厅插手了,不放不行了!你放心去报个信,不出三天,保管回家!” 吴腊很高兴:“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了!福成哥。这个给你买瓶酒喝。改天,我再请你!”吴腊塞给福成五块钱。就走了。 吴腊辞别福成出来,又去了前面小店,给了那个瑞芳五块钱。 吴腊:“不用找了。” 瑞芳:“哟,是吴腊哥啊,不用了!别太客气了。” 吴腊:“哟,连我名字都记得了啊。” 瑞芳挑逗地一笑:“我听福成哥说了,你是个爷们,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 吴腊还很少听到年轻女子这么夸他,禁不住有点飘飘然了:“说那里话呢!一点小意思罢了。以后还免不了还会麻烦你呢!” 瑞芳:“哟,请还请你不来呢!说什么麻烦呢!” 吴腊:“你喜欢就好!会来的。”说完就走了。 瑞芳:“走好啊,有空一定来啊。” 中心小学门外,吴腊和丽珠在说话。 丽珠:“真的!你别编造了鬼话来骗我!” 吴腊:“我骗你干吗?你说说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我可是把你当作姐姐来看待的啊!丽珠姐。” 丽珠:“行行,打住,打住!你说三天?” 吴腊:“对,三天!没错。你不是叫我帮帮她,帮她把之庆弄出来吗?这会儿怎么不信了呢?” 丽珠:“信是信,可是,你那点花花肠子让人不放心!我可告诉你,周凤那么一个苦人儿可再经不得你折腾了!你再像上次那样弄一回,可真要把她的命给送了。” 吴腊:“看你说的,得了理还不让人了!丽珠姐,我还敢吗?” 丽珠:“但愿如此。” 星期天下午,周凤坐在稻坦看书,看着看着,她放下了书,稻坦里一群鸡在叽叽咕咕着寻食,把个垃圾堆翻得更加乱七八糟,偶尔,一只公鸡跳到母鸡背上交配,完了,又咯咯咯咯地往别处去了。成群的麻雀也唧唧喳喳地赶来赶去,有几只还停到了她的脚边,在一起叽叽叽叽地窃窃私语。她想起了之庆,想到他还在狱中,不知他们打不打他,这个理想主义的书呆子,一味只知道挚着地追求他的梦,放弃了多少机会!他和她结婚不到三个月,灾祸就降到了他的身上,难道真是她给他带来了厄运吗? 突然吴腊出现在她的身边。 吴腊:“周凤,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我保证!” 周凤:“放你的狗屁!你这个畜生!你还有脸说这个话,你就是这样对我好的吗?流氓!” 吴腊:“不要讲得这么难听么,你我毕竟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嘛。” 周凤:“畜生!你这个畜生!你害我不死,还想霸占我,你做梦!” 吴腊:“我真的做梦都想着你,你不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周凤。” 周凤:“你让我耻辱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仇恨我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吴腊:“我知道你还想着袁之庆,我看呀,除非他死了你才会回心转意。” 周凤:“我回心转意?你休想!” 吴腊突然抱住了周凤,想要亲嘴。 周凤用力挣扎,可是,她哪是他的对手,吴腊亲住了她:“周凤,你真的想死我了!为了你,我可以去死!” 周凤往左右看看,想找个东西作为支撑,好挣开吴腊的猥亵,突然,她看到桌子边上有一把剪刀,她悄悄地伸过手去,抓住了剪刀,用力朝他脖子戳了过去…… 只听得吴腊叫了声:“周凤,你好狠心哪!”就倒了下去,血从他脖子流出来,淌了一地。周凤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心中一阵快意也随着吁了出去。 周凤浑身一阵颤栗,她往周围看看,哪有什么吴腊!这是她昨天晚上作的梦!这样的梦,她不知做了多少遍了!她知道,她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那是你死我活的!这辈子,她是忘不了的! 周凤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远处的山峰在云雾的笼罩下忽隐忽现,天灰蒙蒙的,忽然一阵风刮来,一大片乌云从远处滚滚而来,山,看不见了。乌云下一片模模糊糊的灰色,仔细看时,却又像有一层帘子,风卷处帘子掀起,周凤知道,那是暴雨来了,这是她来到乡下后才学会的看雨的法子,要是往日在田里,大家就连忙拿起傢什赶紧往家跑,躲雨去了。这会儿,她站在远处,倒是可以好好看看这雨是怎么下来的了。雨随着云往前移动着,稻坦里风卷起稻草、碎石子、谷末子漫天飞扬,转眼黄豆大的雨点就“啪嗒、啪嗒”大声地敲了过来。周凤把椅子端到了廊檐下,双手按在椅靠上,站在廊檐下看雨。听着那“啪嗒啪嗒”的雨声。看着看着,听着听着,一股莫名的惆怅袭上了心头,泪水无端地涌出了眼眶。萧瑟落寞的秋天啊,你给相思的人,添了多少忧伤啊!怪不得古人说:“拆开愁字,秋心是也!” 忽然,一个人从雨中冲了进来。 周凤吓了一跳,她以为又是吴腊来了。她顺手抓住椅子,把它举了起来,使劲砸了过去…… 那个人伸出有力的手挡住了砸过来的椅子:“周凤,是我,袁之庆!” 周凤吃惊地看着袁之庆,举着椅子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半晌没反应过来。 袁之庆:“周凤,我吓着你了?”他抱住慢慢瘫软下去的周凤:“周凤,醒醒,周凤!周凤!” 周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仔细打量着袁之庆。 周凤一声“之庆哥!”就“哇”地哭开了。 袁之庆:“周凤,不哭了,不哭了。我再也不走了!”说完,搂住周凤忍不住淌下泪来。 周凤突然使劲“啪”地一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袁之庆:“干吗?周凤。” 周凤嫣然一笑:“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之庆哥,你掐我一下看,疼不疼?” 袁之庆扭了一下她的胳膊,她疼得打了一个颤。 袁之庆:“看,弄疼了吧。” 周凤:“不疼,之庆哥,不会再走了吧?” 袁之庆紧紧地抱住了周凤,脸贴在她脸上,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宝贝,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周凤忍不住又哭了。 第十八章 山雨欲来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袁之庆的归来着实让丽珠吃了一惊,因为那天吴腊说袁之庆三天内会回来,她根本不相信,第一:她认为那是吴腊在敷衍她,第二:她觉得吴腊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现在看来,陈娇说吴腊在收审所里有朋友,是真的了。 袁之庆回来后,周凤心里甭提多塌实了。简陋的小屋有了生气,也就是在那个月,周凤辅导的学生参加县里的比赛得了奖,学校表扬、家长感激、社会称赞,周凤又重新生出了生活的希望。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批学生教好,不辜负大家的信任。 这天,陈娇到丽珠家玩。 陈娇:“丽珠姐,那天可真把我给吓死了!周凤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脸再见袁之庆了。吴茗也会把我给骂死的。” 丽珠:“那那天批斗会的事也是你告诉周凤的吗?” 陈娇:“嗯。” 丽珠:“其实,我也知道,可是我不敢告诉周凤,我怕她顶不住。想不到,你晚上又把那件事告诉了她。” 陈娇:“我也料不到周凤会那样的。” 丽珠:“唉,你是不知道她心里的苦啊!” 陈娇:“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丽珠:“但愿不要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陈娇:“那当然。不过我听吴茗他们说了,这件事确实蹊跷,第一,一起抽到普查队的人都被抓了,怎么林新没被抓?第二,要真是美蒋特务,能这么不了了之吗?” 丽珠:“就是,别是林新诬告的吧?” 陈娇:“有人这样猜想呢!不过,这个话谁也不敢乱说。” 丽珠:“也是。” 周凤改完作业回家,天已黑了。可是,袁之庆还没有回来。周凤就升了火开始煮饭。饭刚熟袁之庆回来了。 周凤:“今天咋回来这么迟啊?” 袁之庆:“今天,我们大队有几个社员和后岭大队的几个社员为争柴的事打起来了,我和大队长一起去解决这个事了。” 周凤:“解决了?” 袁之庆:“算是解决了吧。” 周凤:“什么叫‘算是解决了’?” 袁之庆:“人算是都叫下来了,可是彼此好像还不怎么服气。” 周凤:“我听说这里的人经常为争山而械斗,可凶了,有些人家都结下死冤了。” 袁之庆:“我也听说了,特别是那些柴草特别茂盛、彼此交界的山冈上,经常会有人为争山而打起来。” 周凤:“对,而且只要有两家打起来,两地就都会卷进去的,地方上的宗族势力也会出来干涉,可复杂了。” 袁之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周凤:“你可要当心啊,你在这里没有至亲,出了事,可没有人帮你!你最好少管闲事,能不去还是别去吧。” 袁之庆:“正因为没有至亲,所以大家才会认为我办事不存私心,尤其是后岭大队的一些人还是听我劝告的。今天,有几个人就是听了我的话,才回去的。” 周凤:“反正,你自己知道,已经吃过苦头了,也应该知道‘吃一暂,长一智’了。” 袁之庆:“那是,是应该当心。但是总不能‘一遭被蛇咬’就‘三年见绳怕’吧。有些道理还是靠要我们宣传的,只要我们不存私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部分人还是通情达理的,有些人认为农民穷凶极恶,蛮不讲理,其实不然,我倒觉得农民是最淳朴的,他们不藏奸、不势利、是非最分明了,你能说没有至亲就没有人关心吗?” 周凤知道袁之庆是指他们状元牌楼的一些乡亲为了袁之庆被冤枉的事到公社干涉的事。想到这些乡亲们的情谊,周凤也就无话可说了。 其实周凤也知道,袁之庆是有点迂腐的,他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行事,他不藏奸也不设防,他关心人、帮助人,吃了亏也不长一智,只是一味地信赖别人,所有这一切并不是他想表现自己或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上进,只是他已经形成了他自己的世界观与处世方式,他做好事也只是自己感情的一种无意流露,自然天成,毫不矫饰!所以,他对乡亲们的情谊记得特别深,特别真诚。周凤喜欢的就是袁之庆的这种义气和真诚,她不再劝他了。 在江北县的沿江一带,没有大的树林子,山上树也不多,这里的人造房子,都要到山里去买木头,家中劳力充裕的,就举家男劳力一起进山背树,因为,进山背树比买木头要便宜多了,乡下人要钱困难,要劳力有的是。几个男劳力一起进山,多走几趟,背够了造房子用的树,就行了。虽然这里的山上树不多,但是松树还是有的。松树的枝桠可以当柴烧,除此之外,山上还长满了野草,秋天的时候,每户人家都上山割柴草,储存起来,来年一年就靠这些柴草烧火,偶尔也有些人家到镇上买一些山里人担来的木柴,毕竟这是要花钱的,所以,买的人自然不多的。就说溪北乡村后的山上吧,就长满了一种叫稂株的野草,这种草株大,长得高的有的甚至能有一人高,晒干后烧起火来特别旺还会发出“哔叭、哔叭”的响声,割柴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割这种柴草。村庄周围的山,都按地界划分开了,各个生产队、大队都有自己的山界,但是,难免有人看见别人界内的草长得好而去割一点来的,如若没人看见也就算了,也有通融一点的人不去计较的。可是要碰到顶真一点的人,就有可能发生争吵,继而引发争斗的事也不在少数。所以,袁之庆说:“特别是那些柴草特别茂盛、彼此交界的山冈上,经常会有人为争山而打起来。” 秋天是割草的季节,乡间小路上,上山割草的人结队成群,他们清一色打扮:一顶箬笠,一身布杉,腰间缠一条布腰带,腰间靠屁股的腰带上挂一个饭包或一袋番薯枣,江北一带的农村,因是丘陵地带,山地多,种水稻不多,所以,番薯是主粮,秋天番薯熟了,用番薯刨刨成丝,晒干了,储存在谷仓里,每天煮饭时,锅里同时放上米和番薯干,煮熟了就和在一起吃。番薯枣则是番薯蒸熟后,切成一片一片,铺在竹篱上晒干,然后装在布袋里放在柜子里,待到来年春天,日长夜短的时节,下午当点心,还有就是上山割柴草时当午饭吃。上山割柴草的人还拿一把镰刀,多数人上山时把镰刀别在腰间,除此外,每人肩上还扛着一根粗粗的竹杠棒,当地人称之为“串担”,这“串担”是一根直径7、8公分的竹棒,两头都斜着削了一刀,所以两头都呈尖角形。串担上再挂两根捆柴草用的绳子,这绳子一头有一个木头的钩子,柴草割来后,顺序堆在绳子上面,然后,用绳子的一头钩住木头钩子,用力一拉,把绳尾往钩子上一缠,打个结,再用串担往捆好的柴草里一戳,挑起来就好上路了。除了以上“装备”外,一般人都还有一根“档驻”,这根档驻就是一根顶上开叉的木棍,挑担的人挑累了,歇脚时,把担子搁在档驻的丫杈上,人就可以腾出来休息一下了,等歇够了,再挑起来上路,挑担的时候,把档驻搁在另一个肩上,档驻的一头托起串担,这样就可以减轻挑着担的那个肩头的分量,再远的路,也不觉得累。 这天一早,周凤起来,在后门口刷牙。 突然有人叫:“周老师,早啊。”原来是一个学生的家长到山上去割柴草,从她家后门过,跟她打招呼呢。 周凤连忙招呼:“连昆大叔,你早,割柴啊!” 连昆大叔:“是啊。”边说边走了。 不一会儿,就过去了好几个熟人。周凤都一一打了招呼。 吃罢早饭,袁之庆就到生产队去了,周凤也去上课了。 大约十点钟左右,突然,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冲进了学校,大声地叫:“林老师,林老师!”正在上课的师生们都吓了一跳,纷纷从教师里往天井里看,只见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站在天井里,一边用手擦脸上的血,一边用力地喘着气。丽珠正在教室上课,见此情形,连忙从教室跑了出来,奔到办公室拿了一张椅子,扶着那个男人坐了下来。 丽珠:“连昆大叔,快坐,怎么回事?” 连昆大叔:“快,快叫林老师,他家男人被人打倒了,快去救他!”张大叔边说边大声喘着气:“快……”说着,就晕了过去。丽珠忙用手掐他的人中,一边对一个学生说:“快,到一(2)班去叫林老师,什么都别说,就说我找她有要紧事,马上来。” 那个学生一溜烟跑去了。一刹那间,林老师来了,见到连昆大叔就哭了起来,她使劲摇着连昆大叔:“大叔,华忠他咋啦?” 连昆大叔渐渐醒来:“华忠他被打了,快去救他!” 林老师哭着说:“早上我就知道不对,不让他去,可他偏要去,这下可怎么办呢?” 丽珠:“快别埋怨了,救人要紧,这里让我来安排,你先去吧,有什么情况捎个信来,啊。” 林老师哭着走了。 晚上,周凤回到家里,袁之庆还没回来。她烧好饭,炒好菜,袁之庆还没回来。正等着,只听得后门口山边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她不由得心中一紧,连忙跑到后门去看,只见一群人抬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下来,她吓得浑身直哆嗦,想看又不敢看,不看又不放心,她想到院子里去,那里看得清楚些,可是,当她想迈开腿的时候,两条腿竟然一动都不动,足足过了四、五秒钟,两条腿才向前迈了出去,刚走了两步,她只觉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她坐到了地上。她想站起来,可是两条腿一点也不听使唤,正在此时,那群人沿小路转了个湾,朝前面去了。 “哦!”周凤重重的吁了一口气,挣扎着想站了起来。正在此时,袁之庆突然出现在后门口,叫了一声:“周凤。”就走到了院子里。 袁之庆:“周凤,你怎么啦?”说着,扶起了周凤。 周凤扑进袁之庆的怀里:“你回来了!我都快吓死了!” 袁之庆扶着周凤走进了屋子。 周凤:“刚才有个人被抬了下来,朝着我们家来,我以为……嗯,吓死我了!” 袁之庆:“怎么可能呢?” 周凤:“今天,我们学校林老师她老公被打了。” 袁之庆:“是后岭大队的吗?” 周凤:“嗯。” 袁之庆:“我听说有几个受了重伤了。” 周凤:“所以,我能不怕吗?” 袁之庆:“怕啥呀?我又不去割柴草,今天我在大队办公室里。可能明天还会打起来,这一片山是三里湾、状元牌楼、和后岭三个大队交界的地方,一大片都是稂株柴,长得可好了,但是,这一片的山冈一直以来都有边界纷争,所以,年年秋天割草时节,都会发生争斗,日积月累,这冤仇就越结越深了,加上地方宗族势力的插手,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周凤:“所以,你最好少插手,你是状元牌楼大队的,我是三里湾大队,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也不能得罪,难哪!” 袁之庆点头沉思:“我知道,能劝住那才是上策。” 周凤:“上次那个事已经吓得我神经衰弱了,整天疑神疑鬼的,胆子特别小,你看,刚才我的魂就差点儿出窍了!再说,我现在这个样,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没法活了!”说着,眼泪就滴了下来。 袁之庆回来后,周凤身体一直不太好,他也知道周凤跳河的事,心里很内疚,虽说,他知道这事不能怪他,但他到底心疼周凤。所以,坚决不同意周凤去流产。丽珠也多次劝告周凤,既然袁之庆已经把这个孩子当成了他自己的,就先生下来再说,实在不行可以送给别人或寄养别处,过几年再生一个,她现在这样的身体,万一流产弄坏了身子,以后不能生育了,就更对不起袁之庆了。这两个人都不同意陪她去流产,她的难言之隐就无人可诉了。流产的事就这样拖下来了。 看着周凤可怜兮兮的样子,袁之庆心里不免难过:“知道,我会留心的。” 第二天,周凤去上课。袁之庆还是到大队办公室去了。 袁之庆到大队办公室后,大队长袁世明已经在办公室了。 袁世明:“之庆啊,早上,我走了几家,叫他们今天别上山了,省得添乱,倒蛮好,都答应了。” 袁之庆:“好的,我再走几家吧。” 袁世明:“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世辉、之斌等有几家,你说话还是显灵的,我就不去了。” 袁之庆:“行,我这就去。” 农村里,很多村庄其实就是一姓的宗亲,就说状元牌楼大队吧,就全姓袁,按辈分算起来,大队长世明、还有刚才大队长提到的世辉等都比袁之庆高一辈,虽说世辉比袁之庆还要小几岁,可是,袁之庆还要叫他一声“叔叔”,还有年龄更小,有的还抱在怀里的,袁之庆要叫“爷爷”的都有的是。只是如今规矩没有那么多了,年轻人之间都直呼其名了,倒也不生分了。 袁之庆到了世辉家,只见世辉正在磨镰刀。 袁之庆:“怎么,要去砍柴啊?” 袁世辉:“当然。” 袁之庆:“世辉,你听我说,今天就别去了吧。” 袁世辉:“不行,不去倒还要让他们笑话我们了,以为我们没人了呢!” 袁之庆:“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依我说,都是乡里乡亲‘开眼相见’的,有什么不解的冤仇呢?” 袁世辉:“你说的是没错,可是大家都去了,我不去,人家以为我怕了呢!” 袁之庆:“什么怕不怕的,俗话说‘相骂没好言,相打没好拳’一不小心伤了人,那就不开玩笑了!到时候,还讲什么怕和不怕呢?” 袁世辉:“你说的是对的。可是,你看看后岭的那个狗头军师吴永,口口声声说要把状元牌楼踏平了,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把谁给踏平了!”吴永是后岭大队的会计,这个人读过几年书,也看过几本线装书,晚上乘凉时,大家都要他讲点故事,他么,口才也不错,所以,经常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也算个秀才了。水浒里有个“智多星”吴用,他也常以“智多星”自居,在村里说句话也有个人听的。袁世辉看不惯他,故而叫他“狗头军师”。 袁之庆:“世辉叔啊,你听我说……” 袁世辉:“哎哎哎,等等,你不要这样叫好不好,有话只管说,你我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我听你的就是了!” 袁之庆:“好!有你这句话我就大胆讲了,啊。” 袁世辉:“讲吧。” 这个袁世辉是袁之庆的一个本家叔叔,年纪比袁之庆还小三岁,父亲已亡,家中还有一老母,父亲死后,母亲含辛茹苦拉扯了他和妹妹成人。世辉虽说读书不多,但却是个孝子,娶了个妻子也是农家女儿,娘家就在后岭大队,她没读过书不识字,但却很是贤惠,敬重老公、孝敬婆婆。世辉的父亲生前生活不太检点,染上了性病,把这病也传染给了母亲。在农村里,女人有这种病当然不敢跟别人说,倒是她媳妇知道母亲的苦楚,跟周凤讲了此事,后来周凤从省城带来了药,悄悄地给他母亲服用了,很快就治好了他母亲的这个病。从此,一家人对袁之庆夫妇俩敬重有加。所以,袁之庆开口叫世辉“叔叔”,世辉自然明白它的分量。 袁之庆:“世辉啊,你知道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也不讲什么亲情和谦让了,要是伤了人落下了伤残或者出了人命,你说,再要和解能吗?这样的先例还少吗?” 世辉闭口无言,他想起了这几年几个大队为争山而伤而死的乡亲。他的父亲就是在械斗中受了伤无钱医治而丧命的。 袁之庆:“更何况,后岭还是你的亲眷地呢,弄得不好以后怎么再进他们村庄去呢?” 这时世辉的母亲正好从屋里出来,听到袁之庆的话,就接口了:“你就听之庆一句话吧,这种事没有什么英雄好称的,你不看娘的面子,看看碎英的面子,你也不该去。之庆,你说对吧?” 袁世辉:“妈,你搅和个啥呀?” 袁母:“好,我不说。” 袁之庆:“阿婆说得对嘛。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些都是老祖宗的教训,没错的。我还记得小时侯外婆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说是清康熙时,桐城的张英官做到了文华殿大学士,还是礼部尚书,其府第与吴宅为邻,两宅之间有一条三尺宽的通道,这条通道本是张家的地基。后来,吴家建造房子,想在通道处建一堵墙,把这条通道占为己有。两家为此发生纠纷,张家就修书一封,向张英告状。张英看信后,便提笔在家书上批诗四句:“千里修书为一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江山何处秦始皇?”张家家人得诗后,深感愧疚,便让出三尺地基。吴家见状,觉得张家有权有势,却不仗势欺人,深感不安,于是也效仿张家向后退让三尺。便形成了一条六尺宽的巷道,这便是桐城有名的“六尺巷道”。张英失去的是祖传的几分宅基地,换来的却是邻里的和睦及自己的美名。我们现在所争的不过一点长草的山地,值得几个大队的人倾村而出吗?虽然我袁之庆没本事把争山的事解决掉,但是,眼看着你去冒这个险,我觉得不劝你我会自责的,我是对不起阿婆的。现在你别看起哄的人多,那都是不带本钱的事,等到出了事,起哄的人就不敢出头了,再说,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来出这个头,是吧……” 袁母:“就是!”袁世辉和他母亲都想起了他的父亲。 袁世辉:“妈,你也别说了,我听之庆的,不去了,行吧?” 袁母:“阿弥陀佛!” 从袁世辉家里出来,袁之庆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袁世辉在大队里的威信,他不去了,就会带动好几个人,而且,这几个都是气血方刚的青年,他们不去,情况肯定会好得多。袁之庆又来到了袁之斌的家,还没进门,就听见袁之斌的父亲在稻坦里叫骂:“翅膀硬了是不是啊?馒头还大过蒸笼去了,啊,古人都知道‘父母在不远游’,你倒好,非要去找死!都打了几十年了,有结果吗?不就是多几个冤死的鬼吗?叫你别去,你倒好,还纠集了别人了。行,你不听我的,一定要去也行,你先把老婆给我休了再说!省得将来再生下个遗腹子,孤儿寡母过不得日子!” 袁之斌的母亲接口了:“死老老哎,人还没出门呢,你咒什么咒啊?把他们都咒死了,我也不活了!”说完,就坐地上号啕大哭起来了! “人还没死呢!嚎啥呀?等死了再嚎吧!” 袁之庆进了稻坦:“什么事这么热闹啊?大清早死啊活的干吗?”边说边把袁之斌的母亲扶了起来。 原来,这袁之斌还有一个哥哥的,三年自然灾害前,为争山在械斗中被打死了,留下一个侄子。三年自然灾害中,他嫂子因吃不饱害水臌涨的病死了。留下一个侄子,现在还由之斌的母亲带着。所以,之斌的父亲是竭力反对之斌今天上山砍柴去的。这之斌和袁之庆是叔伯兄弟,虽说比袁之庆还大几岁,可是,他对袁之庆是言听计从的。 前年秋天,袁之斌脚上长了一个碗大的疖子,腿肿得不能走路,是袁之庆陪他上医院动的手术,袁之庆还买了一年的木柴给他家烧,他给袁之庆钱,袁之庆死活不收,一来,袁之庆知道乡下的农民,你叫他出几升米,没问题,可是,你要叫他拿几块钱出来,别说几块钱,就是几毛钱,也难。二来,他来到乡下,之斌父母对他胜过自家儿女,三来,他毕竟还是个华侨,在经济上,有父亲这个后台,到底方便。加上袁之庆禀性就比较豪爽,帮助别人,更是经常的事,有时乡亲们要买点日用品什么的,袁之庆和周凤就到省城为他们带来,就为这些,乡亲们都很记他的情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本是人之常情。那次,袁之庆被叫进收审所时,就有好多乡亲到县公安局保他。 袁之斌的母亲见了袁之庆好象见到了救星,忙拉住袁之庆的手说道:“之庆,你来了就好了!快劝劝他吧。” 袁之斌正和父亲赌气,见袁之庆来了,气先消了一半。 袁之庆:“怎么,今天要上山啊?” 袁之斌知道袁之庆的来意,加上刚才父亲、母亲一番话,说得也在理上,他本是个圆通的人,正好趁势借这个梯子下了。 袁之斌:“之庆,我本也不是非去不可的,只是昨天,之飞他们几个说叫我一起去,我想,不去倒显得我胆小啊,到时候我当心点就是了。” 袁之斌的父亲插话了:“当心!说的好听!只怕是当你入了那个场面,你就当心不了了!这样的事见过多了!” 之斌:“又翻你那老皇历了。” 袁之庆:“之斌啊,那不是老皇历。大叔是过来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他这是经验之谈,我们都是有血气的人,那喊声一起,我们能不热血沸腾吗?到那个时候,就身不由己了,真叫做‘头杀了不过碗大个疤’,想歇也歇不下来了。” 袁之斌父亲:“就是!” 袁之斌:“不去不就是了。” 袁之庆:“那好,我就放心了。” 随后,袁之庆又走了好几家,劝了几个人,人家倒还给他面子,也有像之斌家的,家里人本来就不赞成上山的,都答应不上山了。当袁之庆回到大队时,已经八、九点钟了。他和大队长一起梳理了一下,有一半的人都给劝下了。 后岭大队的会计室里,大队会计吴永正和一帮人商量上山的事。 吴永:“东边望夫崖这里早先是我们后岭的山冈,后来建公社被他们状元牌楼划了去了,今天我们上去,先割望夫崖边上的草,这里的草最茂盛。” “行,他们要是来的话,正好,阿爸我手正痒痒呢!”一个叫吴正康的小伙子马上接腔了。 另一个叫吴学刚的小伙子也忍不住了:“去年***没把那个叫之斌的家伙打趴下,他还笑我们后岭没人呢!今天,只要他上来,你们都别插手,让我跟他个对个干,拼个你死我活!” 吴永:“不,我们不能硬攻,要智取,那个之斌也是有几斤蛮力的,个子也高,你一个人恐怕不行,再说,你就算准了他是一个人上山?” 一直站在旁边不吱声的吴学刚的弟弟吴学权插话了:“对,蛮干不行,咱听吴永哥安排。”他是怕哥哥吃亏。 吴永:“这样,弄两个人绊一根绳子在路口,这种手段都是以前故事里用用的,现在的人做梦也不会想到这里去的,咱们来个出其不意,等把人绊倒了,我们只要打死老虎就是了……” 吴学权:“好,这个办法好!” 吴学刚:“好?好什么好!死老虎要打你打去,我不干!” 吴学权:“我打就我打!你以为我不敢?” 吴永:“俗话说‘打仗父子兵,上阵亲兄弟’,你们倒好,没上阵自己先打起来了!这里话还没说完呢。” 吴正康:“对,让吴永叔先说完吧。” 吴永:“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来,你两兄弟都不用插手了,那两个拉绳的兄弟就可以解决了。问题是恐怕他不会是一个人上来的,之斌这个人是个有脑子的人,今天这样的阵势他不是不知道,而且,他要来就是替他兄弟报仇来了,他兄弟先前就是咱们大队的吴正西打伤的,这几年,只要有械斗,他都要来的,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把吴正西这个仇给报了。” 吴正康:“正西这个胆小鬼,现在连山都不敢上了!” 吴学权:“你也不能说他就是胆小鬼,他和之斌的哥哥无冤无仇,也是失手打伤了他,结果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到现在,他还觉得不好过呢!” 吴学刚:“你这个人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不是‘雨伞骨子往外戳’吗?” 吴学权:“怎么就往外戳啦?打的时候热闹,出了事就要你自己担着了。” 吴正康:“我说学权你是怎么啦?还没上山呢,你就先打退堂鼓了?你不想去就别去,也没有人逼着你啊。地方上的事你不管我不管,谁管?” 吴永:“正康,你别这么讲嘛,他又没说不管,只是提醒大家要考虑后果,这话也没错,上山的人是应该想好,有个万一,可不能怨天忧人。学权啊,我看这样吧,你两兄弟不用都去,要不,你留在家里守坦吧。” 吴正康:“对,你就别去了。让学刚和我们去。” 吴学权:“谁说我不去啦?” 吴正康:“去也行,只是到时候你可别拖你哥后腿!” 吴学权:“这不叫拖后腿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到了山上也要看势头,真要是形势对我们不利,我们当然要见机行事了。” 吴正康:“去,去,去!真是胆小鬼,还未出师,你就先讲丧气的话了。我看你还是别去吧。” 吴学刚:“对,你就别去了。” 吴学权:“不行,你到哪,我也跟到哪,反正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吴学刚:“哧,真是滑稽,他怎么就是一个人了?我们不是人吗?” 吴永:“正康,你不能少说一句吗?” 旁边一个小伙子也接腔了:“对,又没人把你当哑巴。” 另一个:“他是兄弟担心也没错。” 又一个:“怎么没错,谁不是爹妈养的?就你们命值钱?” 正康见有人帮腔,腰杆子就壮起来了:“就是,没种的别去,要去后果自负!” 好几个年轻人一起叫道:“对,有种的就上山去!” “好!古话说:‘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我们上山就要抱定必胜的信心。既然决心上了,就不要瞻前顾后,我还真不信咱们就不能把自己的山争回来,倒叫他们看咱们后岭没人呢!”大家回头一看,吴腊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门口了,经他这么一鼓动,这帮年轻人马上群情激愤起来: “对,去把自己的山争回来!走哦!” 说完,一群人一蜂窝涌了出去。人人手中串担、档柱、镰刀碰得叮当响。吴蜡看着吴学权出来,一把拉住了他,和他并排走了出来:“看着点你哥哥,当心他的莽撞脾气!” 吴学权:“吴腊哥,谢了。” 吴腊大声叫道:“你们先走一步,我拿了串担马上来!” 吴学权:“吴腊哥,那我们先走了。” 吴腊:“留心啊!” 吴腊出了会计室直奔自己家里,他拿了串担和镰刀,没直接跟上那群人,他绕过村边的松树林子,到了三里湾村边,林新已在桥头等他了。 吴腊:“什么要紧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林新:“吴腊哥,小琴她老公要回来探亲了,小琴想趁这个机会跟他把婚离了,可是,她总不能自己提出这个事吧?” 吴腊知道林新的意思,在江北一带有约定俗成的规矩:男女双方一旦有了婚约,提出解除婚约的一方就要赔偿对方的损失――精神上的或经济上的,解除既有婚姻更是如此了。小琴如果提出离婚,夫家就可以向她索取赔偿。如果是夫家提出离婚,那么,小琴不但可以如愿离开夫家,还可以趁机敲他们一笔竹杠。吴腊并不把林新的如意算盘揭穿。 吴腊:“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新:“我,我――我能怎么办?” 吴腊:“你看,现在我能走得开吗?山上要打起来了。” 林新:“你就不用去了,我替你去!” 林新是三眼井大队的人。本来,三里湾、后岭、状元牌楼三个大队如果为争山打起来,林新是局外人,但是,这里还有个关节,说起来话就长了。 我国古代有一种畸形的婚姻形式叫“典妻”。又称“承典婚”,民间干脆比较直接地称之为“借肚皮”说穿了其实就是借妻生子,它是封建社会买卖婚姻派生出来的临时婚姻形式,它与现代社会中尤其是西方一些国家有一种叫做“借腹生子”的情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早在南北朝时期,我国就有了“典妻”的现象,不过那时还不叫“典妻”,而叫做“质妻”或“雇妻”。所谓“质妻”,就是把自己妻子转让给他人为妻,以换取钱财的方式,但这笔钱财到了约定的时间是要归还的,“雇妻”则是雇主支付雇金给女子的丈夫,在约定的期限之内,让该女子作为自己的临时妻子,到期将女子送回其丈夫,雇金不收回。 旧时典妻风的盛行,是由什么原因造成的呢?“贫贱夫妻百事哀”,大多人典妻与经济的好坏有着紧密关系。 “富人典业,贫子典妻。”被典者家庭往往经济贫困,丈夫或因病或不务正业等原因而无力维持生计;而受典者往往已婚无子,家财富足,需要子嗣。于是两个男人一拍即合,满足各自需求而租典妻子。是否租典一般由丈夫决定,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征得妻子的同意。因典妻多与生儿继嗣有关,所以典妻时间的长短,还得与孩子生育的情况联系在一起。到了元代时典妻之风大盛,故统治者不得已而明文禁之。但仍未能真正革除,到了明代依然盛行。于是清代的法律也特别对此设条。 我国的典妻风俗主要流行于南方地区,特别是浙江各地,从宋元以来一直盛行。典妻虽说是一种临时性的婚姻方式,却也很是讲究仪式的,一般要经过媒证、订约、送聘、迎娶等环节。所谓“媒证”,乃是典委的中间介绍人,或受男方所托,或受女方所托,将受典双方接上关系,并充当证人的角色。媒证在订立典妻的契约上需出具,若有差误媒证是有责任的。 对承典的人说来,对所典的妇女也是要提出条件的,比如必须具备生育能力,出典期间不得与原来丈夫同居。苛刻者还要求其在出典期不得回家照看自己的孩子等,并将这些要求写到契约中去。而出典者在有的地方从新夫住,吃穿均由新夫负责,有的地方则住在自己家中接待新夫,而让原夫避开。 凡受典后住人受典者家中的,一般都行迎娶之礼,要择吉日迎娶。迎娶常在夜间,由受典者出花轿迎典妻回到家中。不少地方典妻后要举行一定的仪式,宴请族长、房长及长辈参加,取得他们的认可。有的还要治薄酒谢媒证。不过也有不少地方是不举行什么仪式的,抬进屋中后便就同居了。在典妻期间所生育的孩子是归受典者所有的,姓受典者之姓,认原受典者妻子为母。这叫“留子不留妻。”典妻中的礼仪主要并不是为了尊重出典者,而只是为了未来的儿子博取正名,以取得社会的承认。 林新是三眼井村人,他的祖父叫林湖臣。林湖臣的妻子生了两个女儿后,就再没有生育。林新的曾祖父是个屠夫,家里还有几亩薄田,还有一栋七间的房屋。在农村里,像他这样的人家,如果没有子嗣的话,房子、田地最后都要分给叔伯兄弟的,所以,林湖臣的妻子如果不生一个儿子的话,家里这几亩薄田和这栋七间的房子在他死后就要分给他的几个兄弟了。为此,林湖臣就典了后岭村的一个叫银甜的女人。三年后她生下了林新的父亲。 林新的父亲出生后,林家的家产就有了保障。在林新的父亲出生后,不叫银甜“妈妈”,而银甜就以奶妈的身份把他奶大,等孩子断奶以后,奶妈就回家了。以后,银甜常常以奶妈的身份来看望儿子,儿子也经常到“奶妈”家去玩。这个孩子就有了两个母亲。这样的事在农村可以说是很常见的。这也可以算是一个对解决遗产继承纠纷的一个变通方法吧。 林新幼时,常跟父亲到后岭村去玩,江北一带的人管“奶奶”是叫“阿婆”的,他也叫银甜“阿婆”,所以,林新从来把自己看成也是后岭村的一份子。前几年争山械斗,他都会跟后岭村的后生们一起参加的。所以刚才吴腊说要上山,他很自然地就说“你就不用去了,我替你去!” 吴腊:“不行,我已答应他们我马上就去的。” 林新:“可是,小琴的老公明天就回来了。” 吴腊:“我跟一个朋友打倒是打过招呼了。”吴腊停下来想了一想:“今天,他正好休息,这样吧,我先上山,等下午我回来再去找他,怎么样?” 林新:“你下午才去,等你找到他,把事情讲讲清楚,再去找那两个老东西,‘被子拉拉直,天都亮了’还有时间吗?” 吴腊:“可是,我总不能失信吧。” 林新:“没关系的,我就说是我有要紧的事让你去帮忙了。何况,前几年哪次争山你不是冲在头里的呀!今天的事,就算我求求你了,吴腊哥!”说完,林新直朝吴腊作揖。 吴腊:“哎,别别别,那你先等一等,我上去跟学权他们打个招呼,行不?” 林新:“哎哟我的大哥哎,还有时间吗?招呼我来打,保证别人不会误会你的!” 吴腊:“我怕什么误会啦,只是今天可能袁之庆他们也会上山去的。你可不要跟他打起来。” 林新:“来了正好,阿爸我正憋着一股气呢!不是他捣鬼,我和小琴还会被棒打鸳鸯吗?” 吴腊:“你这个话就有点讲过头了,林新,不是我说你,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他捣鬼了呢?他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你看,被收审所叫进去才几天?不是照样出来了?” 林新:“算他小子运气好,他这是搭在郝局长的撸上摇过来了,凭他,稂株还把我松树给没了不成!” 吴腊:“人家袁之庆人缘还是很不错的,现在许多人都听他的话,你说话可要小心,牙齿里是你自己的,牙齿外就是别人的了,今天你跟我说,我只当你没说,如果你让别人听见,传到他耳朵里,就不合适了。” 林新:“真是‘多盏香炉多个鬼’,他算哪门子神仙,不过一个‘外姓家仙’罢了,泥鳅还想掀大浪啊,哼,做梦!吴腊哥,你跟他是朋友,我可不是,你不敢得罪他,我可不怕他,要不是看你的面子,阿爸我早就收拾他了!” 吴腊:“算了吧,还‘收拾’呢。我听人说了,说是怎么几个普查队的都进去了,怎么就你没进去呢?” 自从袁之庆的事发生后,林新一直心怀鬼胎,这下吴腊这句话可把他的命穴给点着了! 林新:“谁说的?阿爸我跟他拼了!” 吴腊:“得得得,别叫了!你还怕知道的人少吗?是有人跟我提起过这个事,让我狠狠地给训了一通,现在,他可不敢乱说了,你就把你那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林新不语。 吴腊:“怎么,对我还不相信吗?只要你自己不提起,袁之庆不提起,这件事就算过了,有什么事,哥哥我给你担着!” 林新咬咬牙:“我让他再也提不起来!吴腊哥,把你的家什给我,我上山去!” 吴腊:“今天可能会打得很凶,你去可以,但是千万要小心,有个闪失,我就罪过了,小琴还等着你呢!你可一个手指头都不能折了,我还等吃你的喜糖呢!” 林新:“放心,有你这句话垫底,我怎么也要好好儿地回来!吴腊哥,你可马上要去啊!” 吴腊:“行,我马上就去。” 林新:“谢谢吴腊哥了!” 第十九章 血溅山岩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吴蜡目送着林新走了。他决定马上去找福成。其实,吴腊对林新的事是早已胸有成竹的。 上次吴腊曾答应林新帮助他成就他和小琴的好事,过后不久,袁之庆就出事了。他知道肯定是林新去告的。他也知道,林新这个草包不但是堵挡风的墙,而且确实是可以利用的,但是,他必须把他给收服了才行。要收服他其实也很简单,目前,只要把小琴的事给解决了,再跟他念咒,那是百分之一百显灵的。为此,他也关起门来在家里苦思冥想了好几天,他做事有个习惯:在他自己想明白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一点意思的,但一旦他决定跟谁讲了,那么,他也绝对是志在必得的了。可是,这件事他想了好几天,都没能想出来到底去找谁来帮这个忙好。最后,他决定去找福成试试,福成在收审所,来来去去的人多,他这个人为人也热心,朋友多,他肯定会有办法的,主意已定,他就去找福成了,两人又来到了瑞芳家小酒店的“密室”里。 福成:“吴腊弟,算你‘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你要问向阳公社的事除了我,你还就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内行的了!” 吴腊:“那实在是我的运气了!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竟真的让我找着人了,福成哥,让我先谢谢您了!”说着,便要作揖。 “别别!什么事,尽管讲,只要我办得到!”福成还记着上次吴腊一出手就给了他五块钱的情呢。 吴腊:“知道有个叫小琴的吗?” “哦,这个婊――,噢,不,这个表嫂……怎么,你认识她?” 吴腊:“不是,我不认识,我一个朋友认识。” 福成:“山林普查队的?” 吴腊:“你怎么知道?” 福成:“都家喻户晓了。怎么,他有什么打算吗?” 吴腊:“福成哥,我们是自己人,咱真人面前就不说假话了,我告诉你,他想娶了她。” 福成:“好,哥们有义气,既然你信得过我,那么,我也跟你实话实说吧,他们家把这事托给我了,我还正在担心找谁帮忙呢!” 吴腊:“真的?那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喽。” 福成:“我跟你说啊,这个小琴算算起来,还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嫂呢。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直把我那表叔表婶气了个半死,我表叔他们准备派几个人去捉奸,捉住了,把这对狗男女的裤子当众给脱了,……” 吴腊:“等等,等等,不是说他们儿子马上就要回来了吗?” 福成:“就是,他们就是准备在儿子来以前把这件事给处理了,免得到时候让儿子面子上过不去。” 吴腊:“可是,明天……” 福成:“明天还没回来呢,还要过半个月呢,这两个人在这半个月内是肯定还会幽会的,到时候,还怕他们不束手就擒吗?” 吴腊:“福成哥,你听我说,既然小琴跟你还沾点亲,林新嘛,又是我的朋友,我看这么着好不好?” 福成:“怎么着,你说来听听,” 吴腊:“我是这样想的,你看看行不行,要是不行,咱们再合计,好不好?” 福成:“行,我先听你说。” 吴腊:“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拆一门婚’……” 福成:“不是,这……” 吴腊:“哥,你别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先让我说完好吗?” 福成不情愿地:“好吧。” 吴腊:“我跟你讲,啊,这小琴跟她老公本来就不好,她老公在家时,他们也从不在一起睡。何况,他们的婚姻本来也是长辈包办的,她老公就是想逃避这个婚姻才去当兵的,是不是?” 福成:“是的。” 吴腊:“现在,林新真心想娶小琴,小琴她夫家也不想留她了,是不是?” 福成:“也是的。” 吴腊:“那不就结了,我们成全了林新和小琴,你也多了一个朋友,不好吗?” 福成:“不行,那我表叔不是太吃亏了吗?” 吴腊:“唉,你这个人看你挺灵光的,怎么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呢?” 福成:“怎么糊涂啦?” 吴腊:“你想想看,就算你不想成全林新和小琴,等到你那表兄一回来,他还会要小琴吗?既然他不要小琴,还留着小琴干吗?” 福成:“话可不能这么说,宁可让他自己把小琴离了,现在也不能太便宜了她。” 吴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你听我说,只要他和小琴打离婚,就难免会提到这档子事,你想,这戴绿帽子的滋味好受吗?哪怕就把她离了,钱弄来再多,也不解恨呀,你说是不是?” 福成不语。 吴腊:“福成哥,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替你表叔打抱不平,可是事情已经出来了,你光想着谁吃亏谁不吃亏,这个账还能算得清吗?到头来,两败俱伤,大家都吃亏!” 福成:“照你说,怎样才能不吃亏呢?” 吴腊:“我认为,我们现在最好想办法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悄悄地把这事给解决了。你看这样好不好?” 福成沉吟了一刻:“行,也只能这样了,这种事跟茅坑一样,越掏它是越臭,弄得太吵了,大家都没意思。” 吴腊:“这就讲对了!你表叔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你办,就是看中你是吃四方饭的人,拿得出主意嘛!” “那是,想要息事宁人,是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待我把这厉害关系跟他讲讲清楚了,就不怕他不答应了!”福成被吴腊几句话一圈,来了劲了。 吴腊:“福成哥,那小琴那边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行。吴腊弟,你听我说,要想息事宁人其实也不难。”福成讲到这里,停了一下。 吴腊:“福成哥,我呢,把你这个朋友是认定了的,既是这样,我就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有什么难处,你只管说。” 福成:“不是,不是,你误会了。其实这个烫手的山芋我也不想接的,只是亲眷嘛,人家又找着我了,所以,我也是不得已。我干脆把底也给你漏了吧,那两个老的,早就想把小琴休了,只是怕自己先提出来,小琴敲起竹杠来就吃亏了。” 吴腊:“哦,这个啊,好说,现在,这个事情其实就是我们俩的事了。林新这边吧,我说了当得了算。不知那边你作不作得了主?” 福成:“当然作得了主了!” 吴腊:“那就好说,你回去就说捉奸的事,你们自己没有做机密,人家已经知道风声了,现在,他们暂时不会碰头了,看他们怎么回话?” 福成知道自己刚才话说多了,但是,要想收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了,只好说:“那当然无话可说的了。只是通奸这件是可是小琴她自己做下的,就是留条路给她走出去,那也是你吴腊的面子,你说是不是?” 吴腊:“那是当然。福成哥,我吴腊也是个记情的人,因林新跟我不是一般朋友,所以,我才抹开了面子替他出头的,要不然,我才不会管这种闲事呢!”吴腊知道福成误会他用捉奸的事要狭他了。 吴腊:“可是,你不知道,林新的家底也不厚,如果,小琴提出离婚的话,所有的费用就都要林新来负担了,虽说小琴是改嫁,可林新总是头婚吧,喜事也不能不办,对吧?你说说看,得多少开销啊?” 福成:“那你的意思是让我表叔那边提出是吧?” 吴腊:“福成哥,你别误会,其实这个事情,谁提出都没关系,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现在,这个事情其实就是我们俩的事了,你提出,我提出,不都一样吗?” 福成:“怎么一样得了呢?” 吴腊:“我跟你说,就我们两个人把这台戏给唱了。” 福成:“我们两个?” 吴腊:“怎么,不行啊?” 福成:“怎么个唱法?” 吴腊:“你听我说,你回去把那两位老人的说通了,让他们先提出离婚,林新这边呢让我来对付,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他提出要求补偿,这样总行吧?” 福成听吴腊这么一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样说我还要听听,但是,这样还是太便宜了小琴了。” 吴腊:“福成哥,你说的不错,这样是太便宜小琴了,但是,现在,林新手头有限,如果,他们不提出离婚,林新一时也不敢让小琴提出离婚的,因为毕竟他还是理亏的,他也怕担‘强夺人妻’的罪名的,何况还是军婚!只是小琴如果不提出离婚,这事不就拖下来了?” 福成心想,捉奸的事,他已无意透露出去了,现在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当时表叔跟他商量的时候就是想在儿子回来之前把这件事给了了,捉不捉奸本不是事情的关键。捉奸这个事,其实也是福成自己的主意,他刚才讲给吴腊听,本想让自己占个上风,谁知吴腊却不慌不忙地接住他的球,轻轻地把这个球踢了回来,他待要不接,表叔那边就不好交代了。要是接了,不是明摆着自己输了一筹了吗? 吴腊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福成哥,你听我说,林新和小琴这样做固然有错,但事情的起因,应该说不完全是小琴责任,是他们不要小琴在先,才有小琴的红杏出墙在后。而且,他们早就有了休掉小琴的心,他们本不打算从小琴身上捞什么油水,可以说有这样的可能,他们甚至还准备好了钱,用来休掉小琴。” 福成心中一惊,他不由得从心里佩服起吴腊来了。因为,那天表叔跟福成说:“算起来,我们也是正经人家,可出了这么个狐狸精,真是家门不幸啊。常言道:‘争气不争财’,福成啊,只要能安静地把她出送了,叫我倒贴几个钱,我也情愿了。”这个吴腊怎么好象就在旁边听到了似的呢? 吴腊见福成不答腔,知道他已心有所动便乘胜追击:“福成哥,我这儿还有一个主意,也说出来你听听,行不行你自己看,怎么样?” 福成不知吴腊葫芦里卖什么药,可是,事已至此,还是先听听他的主意吧:“行,你说来我听听。” 吴腊:“福成哥,你看这样好吧,小琴那边家里的事情,由你包了,这点子事,在你福成哥那里不过小菜一碟。林新这里也由我包了,我可以保证林新不会提出补偿,但是,要小琴提出离婚,我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林新出不起这个钱,也不敢担这个罪名。如果,那老两口不提出休掉小琴,这件事就搁住了,你我这台戏也唱不下去了。” 福成像赌输了的赌徒,心里不禁有点窝火,可是他还是耐着性子:“吴腊弟,你就别绕弯子了,这些,你刚才不都讲过了吗?你这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吴腊:“福成哥,不是我绕,我是不好意思讲出口,既然,你是个痛快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林新已经给了我一百块钱要我把这件是了了,我来找你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一百块钱,用来去打点那两个老的,太少了,等他们开口,林新又等不住,我们这边自己又不能开这个口。都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件事,我一个人是摆不平的,所以,我才想到了你。”说完,吴腊从兜里掏出了一叠十元的票子,递给福成。 福成没料到吴腊会来这一手,连忙推辞:“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福成是这种人吗?快收起来,收起来!事情只管办,你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吗?这要是让林新知道了,他会怎么看我呀?” 吴腊:“福成哥,别误会,林新的钱是给我的,我早已收下用掉了。只要我把他的事摆平了他自然无话可说。至于这个钱嘛,是我托你打点那边的费用,跟林新搭不上边的,你先用着,不够我再给你。行吧?” 福成:“不行,不行。你的事,我就当成了自己的事,就是要打点,这点钱,我还是出的起的。” 吴腊:“怎么不行?难道叫你做媒人还要陪上了女儿不成?真是的,你要是不拿,算了,这件事我就不麻烦你了。” 福成:“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就没话可说了,这样吧,我先收着,等事情办好了,我们用它摆贺喜酒吧!” 吴腊:“好!就这么定了!” 吴腊把钱塞进了福成的口袋,两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福成:“吴腊弟,刚才说的捉奸的事……” 吴腊:“福成哥,这件的事,就到我这里了,等下我出去,这扇门一关,所有的事就都关在里边了,林新是不会知道的。你不是说过吗:这就是王熙凤的铁槛寺,神不知鬼不觉的。你就放心吧。” 福成:“那是,我还信不过你吗?” 吴腊:“福成哥,我还有一事相求。” 福成:“什么事?” 吴腊:“福成哥,你既然送佛了,就送到西天吧,干脆,你我替林新和小琴再做一次媒,成全了他俩的好事,也算是我们两个的功德了。” 虽说小琴和林新已经两厢情愿,如果小琴离了婚,按照婚姻法,他们两个结婚也是完全合法的,但是,在当时的农村里,按照旧的传统,他们两要结婚,还得要明媒正娶,那才算过了明路,否则,以后,讲起来就不怎么好听了,尤其,他们两现在这样的情况。所以,吴腊想要福成帮林新这个忙。 福成:“这恐怕不太合适吧?我怎么向我表叔开口呢?” 吴腊:“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就说是我托你的不就是了?既然他已把这件事交给你了,这也是鼻涕流嘴边过,顺路的嘛。再说了,他们家把小琴休了,还留在家里不成?俗话说‘死店活人开’么,就看你怎么讲了。这点子小事在你那里不就像吃松糕一样吗?” 福成:“行,我就试试吧。” 其实,男人是活在面子里的。吴腊这样一说,福成是不得不试试了。 吴腊:“福成哥,我跟你说实话,本事再好,自己的头还得别人来剃。林新是巴不得今天就娶了小琴家去,可是,心急吃不得烫粥啊,再说,他的事也不是一句话就能讲了(liǎo)的。今天,我们把他的事圆满了,不怕他明天不跪下给你磕响头。我呢,是舍不得这两个媒钱,稻坦里的蛤蟆还能让稻坦外的人给钓去吗?” 福成听吴腊这么一说,心中那一点点不痛快都烟消云散了。两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福成既释了前嫌,说话就痛快多了:“吴腊弟,你算是拣了一个大路边的人情了!” 吴腊:“你不也是一样吗?” 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吴腊:“那我就先走了。” 福成:“别别,今天我请客,你一定得给我这个面子!”说完,就扯开了嗓子大声叫瑞芳。 瑞芳进来了。她身着一件紫红的闪光劳动布的两用杉,一条藏蓝的裤子,一双方口北京鞋,两腮粉朴朴的,一头乌黑的秀发,用了一条手绢宽宽地挽在背后,两鬓松松地垂了下来,一绺刘海疏疏地挂在前额。吴腊一看,傻了眼了。吴腊因上次瑞芳当面称赞他是个哥们,很让他开心,所以,他就记住了她。只是他心中只恋着周凤,所以,也没怎么十分对她上心。今天,因着好心情,仔细一看,不觉眼前一亮,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这瑞芳自第一次见着吴腊就有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后来观察他的言行,自有一份特别的稳重和义气,心里就有点不舍,她知道,这才是让她心跳的人,她心想: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前世的缘分”吧。刚才他们两人在屋里谈话时,她抓紧时间洗了一个澡,换了这件她刚托人从上海带来的两用衫和北京鞋。头发呢,是照着城里一个表姐的样子梳的,那个表姐每次洗了头都是这样梳的,她看着特别喜欢,就学了来了。这会儿吴腊傻傻地盯住了她看,她不觉一阵脸红,她这一脸红,吴腊倒不好意思了。忙挪了挪屁股。 “福成哥,我还是先走吧。”说完一抬头,又看见了瑞芳躲躲闪闪的双眼。 福成:“哎,走什么走呀,不给我面子啊。瑞芳,弄几盘菜来,记我的账。”说完就掏出烟盒来。 瑞芳:“哎,马上就来。”说完,又朝吴腊瞟了一眼,吴腊因刚才有点失态,忙清了清嗓子,又重新端端正正地坐好,一抬头,瑞芳双眼脉脉含情地正看着他。吴腊只觉心跳突然加快,一阵快意掠过心头,忍不住对瑞芳微微一笑。就这一笑间,从此两人彼此就有了牵挂了! 一会儿,瑞芳就将一桌菜摆妥了。 吴腊和福成高高兴兴地边吃边聊,把林新和小琴的事安排妥帖了,约好一星期后再碰头,就各自去行动了。 过了一个星期,福成托人带来了口信,叫吴蜡去一趟,来人说是老地方,吃午饭。吴蜡知道事情已妥,安排好大队的事情,就直奔瑞芳家来了。 瑞芳见是吴蜡来了,自是高兴,她把吴蜡带到了后屋,招呼吴蜡坐下了。 瑞芳:“福成哥说了,让你先在这儿等他,他一会儿就到。” 吴蜡:“好好,我在这儿等,你忙你的去吧。” 瑞芳:“哟,干吗赶人走啊?” 吴蜡:“不是,不是,我是怕耽误了你的生意了。” 瑞芳:“你就放心吧,那边的事我早交代好了,没关系的。怎么,嫌碍事我就走吧。”说完,佯作要走的模样。 吴蜡:“别别,别别。没事就好,我还巴不得你多玩会儿呢!”说完,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拉瑞芳。吴蜡紧紧抓住了瑞芳的手,瑞芳两腮泛起一片红晕。吴蜡连忙放了手。 瑞芳:“你坐吧。” 吴蜡讪讪地坐了下来:“你也坐吧。” 瑞芳:“我去泡茶。”说完,就掀开门帘出去了。吴蜡怕她去了不回来,只觉得心中一阵惆怅。 原来,福成昨天傍晚过来关照瑞芳,说他约了吴蜡,今天要在这儿吃午饭。今天早上又过来说,今天市里有领导过来检查,恐怕无暇抽身出来,要她代为招待一下。 过了一会儿,瑞芳端着茶进来了,她把茶放在桌上,对吴蜡说:“福成哥带信来说,今天市里来了领导,恐怕午饭出不来了,让你先吃了饭再等他。” 吴蜡稍停了片刻:“那我先走,下午我再来。” 瑞芳:“何苦呢,福成哥已经托付了我,我不招待好你,在他跟前也不好交差。你回去再回来,白把时间花在路上了,我给你搞几个菜,再暖一壶酒,我陪你喝几杯,怎么样?” 其实吴蜡说走,本是试探,见瑞芳这样说,就知道她的心思了,他顺水推舟说:“行,反正我也是锅灶砌在脚肚子上――一人吃饱全家饱。就依你讲吧,省得你在福成哥面前交不了差。再说,有你这样的美人作陪,我是前世修来了!”说完,两眼直直地盯住了瑞芳。 “胡说八道!”瑞芳白了吴蜡一眼,就出去了。 一会儿,瑞芳端来了两盆菜,一盆油汆花生米,还有一盆白片肉,又转身出去,拿来了一壶酒和两个小酒杯。她还打算出去拿菜,吴蜡乘机抓住了她的手说:“不用了,一盆花生米就足够了。” 瑞芳:“行啊,不过,你可不能向福成哥告状说我没有招待好你啊!” 吴蜡:“行,我说你给我吃山珍海味了,还不行吗?” 瑞芳盯住吴蜡,随后莞尔一笑,坐了下来,她这一笑,吴蜡只觉得自己半个的魂都被她钩去了。 两人坐定,瑞芳给吴蜡斟满了酒,给自己倒了半杯,然后举起杯:“吴蜡哥,我敬你一杯。”吴蜡心中快活,瑞芳话音一落,他就一口把那一小杯酒给干了。瑞芳又给他斟了一杯:“吴蜡哥,我敬你第二杯。” 吴蜡:“不行不行,喝半杯吧。” 瑞芳:“哟,大丈夫男子汉的,这个小酒杯也对付不了啊,顶多不超过一两!” 吴蜡:“行,行,说不过你,我干了,可你也得干!” 瑞芳爽快地:“行,一起干!” 两人一仰头,两个空酒杯对面一照,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吴蜡:“不愧是吃四方饭的女中豪杰!” 瑞芳:“别乱说啊,我可从来没有跟别的男人喝过酒!” 吴蜡:“好好,算我没说,好吧?对――不――起!我这一杯酒算是赔罪,行了吧?”说完,自己斟了一满杯,一口干了。 就这样,吴蜡一连干了三杯。虽说这个小酒杯,一杯酒不过一两,凭他的酒量,再来两个三两也醉不了,可因为他是空腹喝酒,所以,酒力就大一点,再加上他有点兴奋,所以,这一点酒就上脸了。 瑞芳:“看你,脸都红了,瞧,脖子也红了。” 吴蜡:“你不也一样,也红了。不过你红得好看,两腮像桃花……”他顿了一顿,盯着瑞芳轻轻地说了一句:“瑞芳,你真好看!” 瑞芳此时芳心正动,被他这一说,不觉低下了头。 常言道:“酒是色媒人”,此话不假,正因为有了这半杯酒,把瑞芳再也不象先前那么羞答答的了。虽然,瑞芳不及周凤漂亮,更不可能有周凤那种独特的气质,但毕竟是花季少女,青春的活力,散发出诱人的魅力,“十八无丑女”嘛,吴蜡看着挺舒心的。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么,吴蜡只觉得心头擂鼓似的,实在控制不住了。 忽然,吴蜡看见瑞芳头上有一根柴草:“你头发上有一根草。” 瑞芳:“是吗,可能是刚才烧菜时沾上去的。”说完,她伸手去摸。 吴蜡:“我帮你拿了。” 吴蜡站了起来,走到瑞芳跟前,伸手把那根草拿掉了。就在吴蜡走过来的时候,瑞芳只觉得一阵心跳,竟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吴蜡还没有跟一个年轻女子,这么近地站在一起过,虽然,他心中正充满了非分之想,但他还不敢贸然行动,只是急促地喘着气,两眼直直地盯着瑞芳,瑞芳抬起头,看到了吴蜡深情的目光,她又低下了头,低头时,她的头碰到了吴蜡的胸脯,吴蜡乘势一把搂住了她,此时,周围一切都在他们身边消失了,整个世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借着酒兴,吴蜡捧着瑞芳的头,贪婪地狂吻着,瑞芳整个人软软地伏在吴蜡胸前,任其摆布,她只觉得一只颤抖的手,轻轻地解开了她上衣的扣子,吴蜡一边吻一边轻轻地抚摩着她…… 过了一会儿,吴蜡突然抱起了她,进了卧室。吴蜡慢慢地把瑞芳放在床上,瑞芳早已浑身酥软,她不曾反抗,任由吴蜡所为。 吴蜡试着松开了瑞芳的腰带,见瑞芳并不反抗,他放心了,他大胆地把她的内裤拉了下来,当他爬到瑞芳身上,正待入港时,忽听得瑞芳一声惊叫,他吓了一跳,连忙停了下来,重新抱住瑞芳,爱抚地轻轻地吻她……许久,他不敢再动,过了一会儿,瑞芳双手捧住了他的头,不住地吻他。吴蜡知道时机成熟了,他重新爬到瑞芳身上,只听得瑞芳“哎哟”一声,两人遂合二为一了……吴蜡紧紧抱住瑞芳,浑身热血沸腾,不由得使劲抽动了几下,突然只觉一阵消魂,吴蜡感到了无限的快活。 一时事毕,吴蜡看瑞芳时,发觉她正流着眼泪,他不觉有些心疼,又抱住了她,这时,他的眼睛落到了刚才瑞芳躺着的地方,有几滴鲜血! 吴蜡:“瑞芳你还是……” 瑞芳:“他不行的。”说完,泪珠滴了下来。 吴蜡:“天哪!” 瑞芳:“他要是有你这本事,不就好了。” 吴蜡:“瑞芳,你放心,从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我会对你好的!”说完,他紧紧地把瑞芳搂在怀里。 自此以后,瑞芳就成了望夫岩上的女人,天天盼着吴蜡到来。吴蜡从那次以后,也再舍不下瑞芳了。他心中虽放不下周凤,可一想到瑞芳也是不能自持了。 又是一个星期以后,福成再次约吴蜡来瑞芳的小店。吴蜡接到口信,马上就出发了。吴蜡一边走,一边想着又能见到瑞芳,兴奋与快活占据了他整个的心。他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到了瑞芳的小店。瑞芳见到吴蜡不由得心花怒放,她按奈住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把吴蜡带到了后边的小屋。 一进屋,吴蜡就顺手把门给闩了。本来,这门是瑞芳家的门,瑞芳来闩更熟练,但是吴蜡知道,这种时候,男的人应该主动点,女人才更喜欢。 一闩好门,不待瑞芳转身,吴蜡就抱住了她,一阵狂吻之后,就把她抱到了床上,他紧紧地搂住她:“瑞芳,从那天以后,你就是我的新娘子了,我这几天想死你了!”说完就往床上爬,瑞芳不等吴蜡动手,自己就宽衣解带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吴蜡不再贸然行事了,他捧住瑞芳的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来了,轻轻地,好吗?” 瑞芳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当两个人再次合二为一的时候,双双都被兴奋的冲动所控制,吴蜡慢慢抽动,瑞芳轻轻扭动……吴蜡的雄壮让瑞芳如此满足与心醉,而那种柔柔暖暖的感觉则让吴蜡无比消魂,他们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当吴蜡抽身出来的时候,瑞芳又一次流出了眼泪,吴蜡心中不舍,重又搂住瑞芳,两人滞云尤雨,又是一场欢爱,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上次吴蜡跟瑞芳苟且行事以后,他回去时,给了小店的老板十块钱,小店老板就是瑞芳的老公,他收了这十块钱,心想:这吴蜡果然如瑞芳说的,是个哥们。这次,吴蜡如法炮制,老板只道吴蜡与福成有些机密之事在干罢了,并未想到其他地方去。 不一会儿,福成如约到来,两人双双把自己处理那件事经过和结果摆了出来,再把一些个细节想了又想,都弄妥当后,相约只等小琴那边家里正式提出离婚了。福成答应就这两天会回信的。 今天,吴蜡本没有和福成相约,他是在等福成的这两天内的信。但是,一来,林新催得紧;二来,他想避开械斗的现场,所以,他决定来找县城一趟。三来,他已快半个月没有会着瑞芳了,想得慌。 吴蜡这次来,瑞芳事先并不知道。他一来,瑞芳不由得又喜又怕,喜的是,又能与情郎共享**之欢,怕的是,自己事先没有跟老公打好招呼,怕老公有所察觉。谁知吴蜡一来,老公倒先叫她快去招待客人,两人听得瑞芳老公的话,如同得了圣旨一般,双双来到后屋,又是一番狂欢,不在话下。 却说林新拿了吴腊的串担和镰刀,径直上山去了。林新知道凭吴腊哥的手段,他会把这件事摆平的,只要能把小琴早日娶到手,吴腊就是要林新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在所不辞了!袁之庆一个外姓家仙算什么?他说他是状元牌楼的人,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说不定真是个特务也不一定呢!待我先做了他再说,省得再有人为上次的事翻案!想到这里,林新加快了步伐,直往望夫岩奔去。 袁之庆从大队部出来后,准备再走几家。突然,山后的袁之生飞跑着冲袁之庆奔过来。 袁之生:“之庆哥,不好了,上面打起来了!” 袁之庆:“你听谁说的?” 袁之生:“水井头正在找马扎,要去抬伤员呢!” 袁之庆:“真的?走,看看去!” 两人一溜小跑到了水井头,果然,已经有两把马扎停在那边了,正准备上山。人群乱哄哄的,有几个家里有人上山了的女人,已经吓得哭起来了;有几个稍镇静点的,则在打听受伤者的名字;另有几个性子暴躁一点的,则手抄在腰间,手舞足蹈地骂骂咧咧地喊开了……平时冷冷清清的水井台简直成了一锅粥了! 袁之庆扫了一下四周,想找一个定得住的人商量一下,正在此时,大队长过来了,袁之庆连忙迎了过去。 袁世明:“之庆啊,听说上面打起来了……” 袁之庆不假思索:“我上去看看。” 袁世明:“好吧,你要当心,只要把咱们自己村的几个人叫下来就行了,不要因为有人伤了,要报仇,打红了眼,打架最怕的就是这一手了,打的时候,只怕下手不够狠,待到赖人命的时候,又都说自己没份了。死伤的人就白死白伤了,到那时再后悔也太迟了。这种事我见过、听过多了,想想都有点后怕,叫他们别去就是不听。哎,真是气得死人哪!” 袁之庆:“没关系的,我会想办法劝他们回来的。你就在家守着吧,有什么事也有个接应。” 说完,袁之庆一招手,袁之斌、袁世辉等几个人抬起两把马扎就一起出发了。 一路上,袁之庆没忘了做思想工作,再三嘱咐他们上了山不要冲动,不要意气用事,免得惹出麻烦,他们一齐答应,一行人马不停蹄,快步如飞急急地往望夫岩赶去。 不一会儿,他们到了孝子岭,说起孝子岭还有一段典故呢: 传说岭下有一个村庄,村庄里有一户人家,这家只有母子俩。早年丧夫的寡母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了,儿子年幼时身体孱弱,母亲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了,百般宠爱。待到长大了,儿子对母亲说话都没好声气,什么事情稍有怠慢,轻则大呼小叫,重则摔盆打碗,母亲只是一味忍气吞声。后来,儿子能上山割柴草了,母亲舍不得让他带饭吃,怕他冷的吃了不好,总是烧好新鲜饭菜送上山去。可是,送早了挨骂,送迟了也挨骂,稍不可口,就拳脚相加,母亲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只盼有一天儿子成家立业,娶了媳妇,或许慢慢会改过脾气来。 一天,儿子上山割柴草,中午时分,母亲又送饭来了,山边,几只羊在吃草,小羊一边吃草,一边“咩,咩”地叫着妈妈,儿子心中忽然一动,想到畜生都知道依恋母亲,连吃草都在“妈妈,妈妈”地叫,想到自己如此对待母亲,心中顿生愧疚之感。此时,母亲提着饭篮正艰难地往上爬,儿子看到母亲佝偻的身影颤颤巍巍艰难地向前移动,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起,边爬边不时地往上看,生怕儿子生气。突然一个脚绊,差点摔倒,儿子一见连忙大声喊叫:“妈妈,慢点!”母亲听到儿子叫唤,没想到儿子会幡然醒悟,只道儿子又生气了,还没站稳就急急地往上爬,脚底一滑,跌入山涧水潭之中!儿子看到母亲跌入山涧水潭之中,马上纵身跃入水中,但捞上来的却是母亲的尸体了,儿子这时才想到皆因自己平日所为太过,才导致今日母亲丧生深潭,他抚尸痛哭,竟也气绝而亡。乡亲们感叹浪子回头金不换,就将其母子葬在潭边,把这条岭就叫做了“孝子岭”。 却说袁之庆一行到了孝子岭,看到吴茗正在前面。 吴茗是后岭大队人,袁之庆他们是状元牌楼人,双方正是争山的冤家。世辉、之斌看到吴茗就放慢了脚步,看看袁之庆,袁之庆也看了看他们。袁之庆向后扭了扭头,同时往后努了努嘴巴,世辉和之斌等人退到了后面,袁之庆向前快走了几步。 吴茗听到了后面的动静,机警地回过头来,看见了袁之庆,袁之庆叫了声:“吴茗弟,你也上山吗?” 吴茗放慢脚步:“是啊,你怎么也上山呀?” 袁之庆紧走几步,笑笑:“怎么,我不割柴草就不能上山了吗?” 吴茗:“哪里,我也不去割柴草。” 袁之庆会心一笑:“那就好,多个人就多份力量了。” 吴茗:“刚才有人捎信来说,陈武上山了,陈娇怕他出事,让我来劝他回去。” 袁之庆:“对,我也是上山去劝人的。” 袁之庆刚来江北县的时候,就同吴腊、吴茗兄弟成了好朋友。后来,吴茗成了家,来往就少了一些,吴腊因周凤的缘故,先是肚子里对袁之庆长了猫儿头。再后来,他自己做下了对不起袁之庆的事,当然,也不敢来找袁之庆了,吴茗知道哥哥对周凤的心思,觉得自己夹在中间不好说话,也就有意无意地同他们疏远了。倒是袁之庆竟浑然不觉,一来,他不知道吴腊与周凤间发生的事,二来,他去了普查队,当然无暇碰面,后来,他与周凤结了婚,他只以为自己和吴茗都已成家,朋友间来往少些也是自然,后来又去了收审所,更是与他两兄弟少了来往。此时在孝子岭碰到了吴茗反倒觉得高兴,听说吴茗是来劝小舅子下山的,竟有一种“一条战壕里的战友”的感觉,心中凭添了几分亲切。 吴茗平时对袁之庆就十分尊敬,他佩服袁之庆的才学,又敬重他能毅然抛掉舒适的生活,回到家乡报效祖国,更喜欢他坦荡的胸怀和真诚的为人,他时时处处都把袁之庆看作是自己的楷模。今天,看到袁之庆不为自己一点利益,冒着生死危险上山劝人,心中更多了几分敬佩。 吴茗:“之庆哥,我是没办法只好上来,你又何苦呢?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是最危险的。” 袁之庆:“我们村已经有几个人受伤了,不把他们劝下来,万一出了人命,死的就不是一条命了,往往一个家就这样毁了!我不能眼看着他们出人命的。” 真是一个正人君子!吴茗心中感慨,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小心点。” 过了一个路亭,就是望夫岩了。几个人进了路亭歇歇脚,袁之庆朝路亭一看,亭子是三角形的,很别致,中间还有一张石桌,亭边砌着石凳,割柴草的人,中午可以在此歇息用餐;朝路边的两根柱子上刻着一副楷书的对联,上联是:“去去复去去”下联是:“行行重行行”没有横批。此时此地,再没有如此贴切的对联了。袁之庆早就听姑婆说过,自家有一个太祖,曾读书到杭州师范,这副对联就是这位太祖所书。今天,总算见到了。可惜,今天不能坐下好好欣赏了。 一行人离了路亭,边走边聊,又走了几百米,望夫岩就在眼前了。他们只要再转一个弯,就能到山顶了。走着,走着,突然,前面几个人停住了脚步,大家也都停了下来,连话也不说了。山顶上风“呼呼”吼叫着,随风传来“嗨!嗨!”的叫声和串担碰撞的“叭叭”声,一群人面面相觑,有几个甚至大惊失色,袁之庆和吴茗对视了一下。 吴茗:“怎么办,之庆哥?” 袁之庆:“不用担心,我们慢慢地上去,千万要沉着,不能介入进去!” 说完,袁之庆拉着吴茗走到了前面。 山顶到了。争山的人们械斗正酣,一个个都打红了眼,根本不可能考虑什么后果,高举的串担在空中舞动,有的甚至用镰刀在砍杀,之斌看见一个人正往后退,谁知让地上一块石块绊了一下,仰天摔了一个大跟头,追他的就是状元牌楼的世洪,说时迟,那时快,世洪见他摔倒在地,马上举起串担,往下砸来,之斌见状,冲了上去用双手托住了串担:“世洪叔,别打了。”世洪一看,是之斌拦住了他。 世洪:“之斌,你干吗呀?” 之斌:“世洪叔,别打了,你把他打死了,望夫岩上又要多个女人了!”之斌已经学会了袁之庆的一套理论了。 世洪给之斌一喝,像当头挨了一棒,双手随之垂了下来。摔在地上的是后岭大队的吴正海,他已经打得筋疲力尽了,要不是之斌刚才拦住了世洪,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吴正海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镰刀和串担,对之斌鞠了一个躬,回过头就从小路下山了。世洪拿起串担也从小路往下走了。之斌以为他去追赶正海,忙拉住了他。 之斌:“世洪叔,你就别追了。” 世洪:“我还会追吗?我跟他又无冤无仇,我也不想我老婆上望夫岩呀。” 之斌:“那就好,我也谢谢你了!” 之斌回头再往山顶看,只见山顶闹哄哄的,他看见吴茗正拉开一对正在肉搏的村民,他们两个气呼呼的正站在吴茗两边。 吴茗正对着他们后岭村的吴学梁说:“怎么这么想不开呢?把整个的山都给你一个人了,也抵不上你的一条命呀,你看你,家中还有寡母,还有残废的爷爷,还有老婆孩子,要是有个意外,你叫他们怎么活呀?快回家去吧,家里人听说山上出事了,正哭成一团呢!” 吴学梁的老婆正怀着孕,听吴茗这么一说,他低下了头,不出声。 吴茗:“快走吧,下山去吧。”吴学梁俯身拾起镰刀和串担,对刚才跟他打架的三里湾大队的陈建平说:“我走了,不打了。”转身就走了,弄得陈建平和吴茗都笑了。 吴茗:“建平啊,你也走吧。” 建平:“好,我也走了。” 吴茗转过身来,望着山顶,串担和镰刀在空中挥舞,叫骂声、器械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想要劝也无从下手。忽然,他看见了袁之庆,他已经深入械斗现场的腹地,只见他左推右挡,冲向一个正要把镰刀砍向对方的小伙子,伸出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镰刀,小伙子一抽手,只听得袁之庆“哎哟”一声,松开了手,小伙子被他这一叫,停住了手,鲜血从袁之庆右手的虎口出涌出,袁之庆用左手揿住了伤口,再抬头一看,高兴地叫道:“陈武!” 陈武:“之庆哥!” 袁之庆:“陈武,你姐夫正找你呢!”袁之庆忙回头寻找吴茗,边寻,边叫道:“吴茗,陈武在这儿呢!吴茗!” 陈武也叫道:“姐夫,姐夫!” 吴茗早看见了他俩,忙冲过来:“陈武,之庆哥!” 陈武:“姐夫,你也上来了。” 吴茗:“你姐急死了,正在家哭呢!快回家去吧!” 袁之庆捂住受伤的手,对着酣斗的人群高声叫喊着:“别打了,快回家吧,你们的老母亲和老婆都正在担心的哭呢!” 有几个人听到袁之庆的叫喊,真的停了下来,人群出现了骚动,有的人动摇了,还有的人放下手中的“武器”,寻找自己村里的伙伴…… 正在此时,林新追着状元牌楼大队的袁世坤过来了。林新一边追,一边喊着:“干吗别打?你们以为我们好欺的啊?把山还给我们!还给我们就不打!”那袁世坤正招架不住,看见这边有人,就躲了过来,林新一看叫道:“有种就别躲!” 袁之庆一看是林新,忙叫道:“林新,人家认输了,就别穷追猛打了!” 林新一看是袁之庆,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此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林新高声叫道:“打的就是就是你这状元牌楼的外姓家仙!”说完,竟举起串担朝袁之庆劈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吴茗扑了过来…… 陈武一声“姐夫!”,朝吴茗扑了过去。 吴茗一头栽倒在地上,鲜血从吴茗的头上汩汩的涌出来,吴茗昏了过去。 跟袁之庆一起上来的袁之斌一看,禁不住高声朝前方大叫起来:“别打了,别打了!出人命啦!吴茗被打倒啦!” 他这一叫,旁边几个也跟着大叫起来:“别打了,别打了!出人命啦!吴茗被打倒啦!” 哄乱的山顶一下子静了下来,跟往年的械斗一样,出了人命时自然就收场了。 第二十章 兄弟情深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四季青茶场吴茗家里,陈娇已经昏过去好几次了。每次昏过去都是丽珠用拇指掐住她的人中弄醒的。这会儿,丽珠正掐住陈娇的人中,她渐渐地醒过来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轻轻地叫了一声“吴茗”,泪珠潸然而下,周凤正抱着陈娇,听得她这一声凄惨的叫声,忍不住哭起来了。丽珠用脚踢了一下周凤,周凤忙忍住了哭,但还是控制不住,只是低声地啜泣着。 丽珠:“陈娇妹,别哭,吴茗正在医院抢救呢!省城的医生下午就到了,你放心,没事的。” 陈娇无力地:“真的?” 周凤用力扶着陈娇,陈娇坐了起来,她环顾四周,问:“陈武呢?” 周凤:“在医院呢。” 陈娇:“我真不该让吴茗上山呀,昨天,我就叫陈武别去,可是他偏要去,我怕他出事,就让吴茗去找他回来,想不到……呜――呜――吴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呢?天哪,你怎么不长眼哪,吴茗做人真是小小心心,谨谨慎慎的,谁也不得罪,谁都说他好,你怎么就不保佑他呢?呜――呜――,吴茗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呜――呜――” 丽珠:“呸呸呸!别瞎说了,下午,医生就给他动手术了,你就放心吧!” 正说着,陈武进来了。 陈武:“姐。” 陈娇:“陈武,你是从医院来吧?” 陈武:“嗯。” 陈娇:“姐夫咋啦?” 陈武:“姐夫好象有点要醒过来的样子。” 陈娇:“真的!我去看看。” 丽珠:“陈娇,你就别去了,医院里人已经很多了,你放心,你身子重,当坐月了吧?”江北一带称临盆的那个月叫“当坐月”。 陈娇:“嗯。” 周凤:“那就别去了。之庆也在那儿呢。” 陈娇:“他们都在就好。” 丽珠:“陈武,你来了,你就守住你姐一会儿,我先去买点菜,回来在这儿吃午饭。” 周凤:“让我去买吧,你也守在这里吧,回头有人来了,你好招呼。” 丽珠:“也行,你去吧,我来烧饭。” 周凤出门而去。 丽珠:“陈娇,米在哪儿呢?” “喏,在那边桌子底下那个桶里。”陈武指着桌子下边说。 丽珠揭开米桶:“哟,米也没了。我去买点米来吧。” 说完,盖上米桶走了。 陈娇:“陈武啊,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做什么事可要有三思啊,你看,昨天你要是听了姐的话,不就没事了吗?” 陈武:“姐,我知道了。” 陈娇:“知道也迟了哦,你要是有点意外,别说姐受不了,爹也没命了。”陈娇说完,泪水有滚落了下来。 陈武:“姐,以后我小心就是了。” 陈娇:“什么人心这么狠,把你姐夫打成这样?” 陈武:“林新。” 陈娇奇怪地:“林新?” 陈武:“我也奇怪。不过林新当时拿着串担劈下来时,不是想劈姐夫的……” 陈娇:“那他想劈谁?” 陈武:“好象是对着之庆哥的。” 陈娇:“袁之庆?” 陈武:“嗯,他一边往下劈,一边还叫着:‘打的就是就是你这状元牌楼的外姓家仙!’姐夫就扑过去了。” 陈娇若有所思:“哦――” 陈武:“姐,什么是‘外姓家仙’呀?” 陈娇:“我也讲不清楚,唉,但愿你姐夫能好过来就好了,我的命这么就这么苦呢?”说完,又呜呜地哭起来了。 陈武不知所措:“姐,别哭了,姐夫会好的。” 两人正说着,丽珠提着一袋米回来了。 陈武:“丽珠姐,米买来了。” 丽珠一边把米倒进米桶,一边说:“陈娇,别哭了,吃过饭,我陪你到医院去。”丽珠倒完米,就量了米煮饭了。 陈娇:“丽珠姐,陈武说是林新把吴茗打伤的……” “嗯,他一边往下劈,一边还叫着:‘打的就是就是你这状元牌楼的外姓家仙!’姐夫就扑过去了。”陈武把刚才对姐姐说的话又重复了一边。 丽珠:“他是这样说的吗?” 陈武:“嗯,丽珠姐,什么是‘外姓家仙’呀?” 丽珠:“‘家仙’就是过辈了的先人。祖宗的规矩,人死了,就要给他立个牌位,这牌位先是放在家里,时间长了,就供在祠堂里,祠堂是供奉祖宗的地方,只有房族里的人才能入祠堂,可是,有的人没有子祠,就典别人的老婆生了儿子或领养了别姓人的儿子,这也算是房族里的人,死后牌位也可以放在祠堂里,但有人就会认为这是不纯种的,就骂他们是‘外姓家仙’。” 陈武:“那之庆哥怎么会是外姓家仙呢?我看林新他自己才是外姓家仙呢!” 陈娇:“哎,陈武,你可别乱说!林新他爷爷当年典她奶奶时,不是不会生,只是不生儿子罢了,而且,他奶奶是住到他们家来的。你说这话,要是给他知道了,可不得了了!” 陈武:“那他也不能说之庆哥是外姓家仙呀!” 正说着,门口有响动,三人知道是周凤回来了,都住了口。周凤进了门,把菜放下。 周凤:“陈娇姐,我买了一条猪肠,我听之庆他姑婆说过,当坐月要吃猪肠,以后生小孩时快便些的。”说完,就动手洗猪肠子了。 丽珠:“本来,当坐月吃猪肠子是要她妈妈送过来的,你倒想得周到。” 陈娇:“谢谢你们两个了,我没有妈妈,有你们这样的好姐妹,我也知足了。”说着,就哽咽了。 陈武:“姐,她们都在,我就先去医院了。” 丽珠:“那你吃了饭再走吧。” 陈武:“不了。我先走了。” 吴蜡同瑞芳分手后,很觉神清气爽,不再去找福成了,事情至此已经差不多了,福成那边已没有问题,他这边林新,也是任他摆布的。现在,只等着吃林新的喜酒了。吴蜡越想越觉得心情舒畅。他一边走,一边回味刚才欢愉的情景,由瑞芳不禁又想到了周凤,如果周凤能像瑞芳一样对他的话,那他简直就是天上的神仙了,由周凤他又想到了袁之庆,这袁之庆就是他眼中的钉,心头的刺,不拔不能解心头之恨。 却说这林新闯了大祸之后,心里慌了,他在医院附近打听了一下,吴茗没有生命之虞,略微放心了一点。本来,像他这样闯了如此大祸的人,早有人来追杀赖人命了,一来,这林新自称是后岭大队的人,后岭大队的乡亲一直还把他当成是自己人的,二来,他这是误伤,自己人更不好开口,三来,吴茗的哥哥吴蜡不在村里,吴茗的老婆陈娇得知吴茗受伤,早已昏死过去,根本无暇他顾。所以,林新抽空就溜了出来,直奔县城而来,他是来找吴蜡来了。等他赶到县城,准备到收审所去找吴蜡时,正巧吴蜡兴冲冲地从瑞芳家里出来呢! 吴蜡见到了林新,高兴地迎了上去:“林新,怎么样啦?办妥了吧?” 林新见到了吴蜡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吴蜡跟前。吴蜡吃了一惊,忙要去扶起林新,林新大哭起来:“吴蜡哥,你打死我吧,我对不起你啊!” 吴蜡一边扶林新起来,一边说:“什么事,慢慢说。” 林新:“吴蜡哥,你不会饶我的!你打死我吧!我对不起你啊!”林新跪着不肯起来。 吴蜡:“什么事呀,起来慢慢说。” 林新:“吴蜡哥,你不答应饶我,我是不敢起来的。”说完,又大哭起来。 吴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起来,起来,你说,我饶你,是不是事情没办好啊?” 林新站了起来:“不是……” 吴蜡:“那到底是咋啦?你真是个笨蛋,这点子事都托不起,还让我把小琴弄给你!你做梦去吧!” 林新:“吴蜡哥,小琴我也不要了……” 吴蜡:“不要!是买虾皮咸鱼吗?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吗?我已经给你摆平了,你想不要也不行了!” 林新:“吴蜡哥,我真的该死啊!” 吴蜡不耐烦了:“那你说呀,到底是咋啦!” 林新:“我不小心打着吴茗了!”说完,又大哭着跪了下来。 吴蜡:“什么!吴茗!我家吴茗?” 林新:“嗯。” 吴蜡:“你再说一遍,谁?到底是谁?” 林新:“吴茗。” 吴蜡:“天哪,我叫你打吴茗了吗?” 林新:“我知道你叫我打袁之庆的。” 吴蜡定了定神:“我叫你打袁之庆了吗?” 林新:“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要打袁之庆的。” 吴蜡:“那你干吗不打袁之庆,去打吴茗呀?” 林新:“我打的是袁之庆,可是吴茗他自己冲上来替袁之庆挡着,我没料到啊。” 吴蜡:“你这个笨蛋!你真是笨死了!吴茗怎么样了?” 林新:“受伤了,在县人民医院里,下午市里的医生会来做手术的。” “天哪,吴茗,吴茗,哥对不起你啊!”吴蜡一边叫一边一路小跑往人民医院去了。 再说陈武因姐夫被林新打伤,想找林新报仇。他从吴茗家告别了他姐姐出来,就回到了医院,还没进门,突然看见林新匆匆往收审所方向跑去,他怕林新逃跑,连忙偷偷地跟了上去,只见林新向着收审所方向快速跑去。陈武也快步跟了上去。突然,林新碰到了吴蜡,陈武心想:这个林新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肯定想要恶人先告状,自己打伤了吴茗,反说是别人打伤了吴茗,好在吴茗的哥哥吴蜡面前洗清自己的罪名。想到这里,他停下了脚步,看到离他俩不远有一辆废弃了扔在路边的破板车,他偷偷地绕到了破板车的后面,悄悄地蹲了下来。他心想:我倒要听听他到底想怎么讲!想不到,林新竟然跪了下来! 当吴蜡一路小跑往人民医院奔去的时候,陈武什么都明白了! 医院急诊室里,吴茗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血还在不断的渗出。袁之庆和之斌、吴正海等几个年轻人正围在周围。 吴蜡一边叫着吴茗的名字,一边冲了进来,床边的人急忙让开,吴蜡扑到吴茗身上。 吴蜡:“吴茗,哥来了!哥来了――”吴蜡号啕大哭起来。 吴蜡:“吴茗,哥对不起你啊,哥来迟了!吴茗,你可千万要挺住啊!”吴蜡兄弟深情,溢于言表,周围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有几个眼圈都红了。 吴学刚:“吴蜡,别哭了,不要紧的,市里的医生就要到了。” 吴蜡定了定神,发觉自己失态,再看看周围,一眼看见了袁之庆,他不由得火冒三丈。 吴腊:“出去,你们都出去!”看看他们都还不动。 吴蜡大声吼道:“出去!――” 众人只道他悲伤过度,感情失控,纷纷退了出去,再无责怪之意。 急诊室只剩下吴蜡兄弟俩了。吴蜡看着重伤的弟弟,心中说不出的悔恨。他轻轻地握着吴茗的手,低声叫道:“吴茗,吴茗。” 吴茗好象听到了吴蜡的声音,他的眉毛微微抬了一下,嘴唇也抖了抖。 吴蜡悲从心来,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吴茗,你可要挺住啊,市里的好医生马上就要到了,你会好的,实在不行,我送你到省里去,哪怕倾家荡产我也要把你治好!” 突然,门口有人叫道:“医生来了!” 吴蜡擦干眼泪,门被推开了,几个医生簇拥着一个年长一点的医生进来了。 一个年轻医生指着吴茗:“李医生,就是这个。” 李医生走近吴茗,他低下头,扳开他的眼皮,用一个手电筒照着他的眼睛问身边的医生:“多久了?” “三个多小时了。” 李医生慢慢地摇摇头:“太迟了。” 吴蜡跪了下来:“医生,你一定要救救他啊,求你了!” 李医生对身边的医生:“手术室里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李医生:“好吧,试试看吧。” 吴蜡起身:“谢谢医生了!” 门外进来了几个医生,吴茗被推了出去。 吴茗被推进了手术室。 一个医生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医生:“谁是病人家属?” 吴腊:“我是。” 医生:“你看一下,然后请签字。” 吴蜡知道这都是医院里手术前的惯例,不签字,手术是不能做的。现在都这样了,还管什么责任不责任?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吴蜡拿着那张“生死文书”,关老爷看兵书似的,看了半天也没弄懂其中关节,他知道自己的水平,看了一通,就在纸的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医生拿了纸进去了。 手术室外。吴蜡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头。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走到手术室门口,往里看看,又转身回来,再走到过道口,站一会儿,重新又走到手术室门口,往里看看,再转身回来,然后又坐到椅子上,双手捧着头……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出来了,众人都迎了上去。 医生:“谁是病人家属?” 吴蜡:“我是。” 医生:“病人脑部受了严重的打击,后脑头骨都被击碎了,如果病人能存活下来,等恢复到一定时期,才可以考虑再置入人造头骨。问题是现在病人的神志恢复可能还要一定的时间,他的脑部受到了重创,颅内大量积血,现在淤血虽然基本清除,但是神经系统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即使存活下来,也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 吴蜡:“医生,他没有生命危险吧?” 医生:“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总之,你们家属对病情的严重性一定要有思想准备。接下来48小时之内,病人必须受到特别仔细的监护,你们家属必须时刻守护在病人身边,不能睡着,一有异常情况必须马上通报值班医生,虽然医生也会定时巡查,但有家属陪伴,万一医生不在旁边,病人发生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得到处理,是吧?” 吴蜡:“好的,我们有人手,完全可以做到病人身边一直有人。” 医生:“那就好,只要病人能顺利渡过危险期,就有存活的希望。” 吴学刚:“吴蜡,我留下来陪你吧。” 另外几个人也纷纷表示愿意留下。 吴蜡:“谢谢各位了。今天我先留下,明天如需要的话,后岭村的留下吧。”大家见他讲得在理,就纷纷散去了,只留下了后岭村的几个年轻人。 吴蜡对他们说:“你们也都先走吧,需要时我再招呼,好吧?”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坚持了,因为,一场械斗下来,大家也都筋疲力尽了,所以,也就回家休息去了。 吴蜡拉了一张椅子在吴茗身边坐下,用手握住了吴茗的手。吴茗在氧气筒的帮助下,均匀地呼吸着,就这点呼吸还显示着微弱的生命迹象,除此而外,吴茗简直就是一具尸体了。吴蜡握着吴茗的手,心中懊悔极了,他后悔不该怂恿林新上山,他知道林新是个草包,一心只想利用他,不知道这个草包竟草包到这种地步!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害了卿卿性命”了。吴蜡就这么坐着,来了好几拨人要调换他,他都不肯走,晚饭也不吃。大家也不敢怎么多劝,只是一起陪着,有几个人坐在病房外打瞌睡,不敢走开,以防万一里头吴茗有事。吴蜡一个人坐在吴茗身边,心里越想越后悔,可是,这世界上哪儿能买到后悔药啊!吴蜡就这么坐着,一直到了下半夜。虽说吴蜡正当身强力壮之时,可是,今天早上,他在瑞芳家里跟她实实在在**了几番,身子有点空空的,加上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分一秒地捱着时间,不免有点迷迷糊糊起来。 他怕自己睡着了,就站起来往外走,不觉就回到了家里,他真想好好地睡一觉,可是不行,吴茗还在病床上躺着呢!得赶快回去,否则,让医生知道他离开过了,可不得了。他正要回去,忽然吴茗来了,吴蜡喜出望外,拉住了吴茗的手:“吴茗,你没事啦,你可把哥吓死了!我正后悔呢,后悔不该叫林新上山去,噢,不,不是我叫林新上山的,是他自己要上山的,我不该让他去,应该拦住他。” 吴茗:“哥,你是该拦住他,如果你拦住了他,就不用我去拦了。” 吴蜡:“你真不该去拦!” 吴茗:“哥,你不应该对袁之庆穷追不舍,得让人处且让人吧。他并没有对不起你,他还不知道你和周凤姐的事呢!” 吴蜡:“谁说的?你怎么知道?” 吴茗:“哥,难道你没听说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吴蜡:“不要你来教训我!” 吴茗:“哥,世间许多事不可强求的,以后,你我再也没机会这样说说话了,哥,弟弟也舍不得你啊!陈娇和那个未出世的侄子,你可要关照啊。” 每次吴蜡训斥了弟弟,弟弟总会讨饶的,吴茗这样说,吴蜡不觉心中后悔起来,后悔不该训斥弟弟,一阵不祥的感觉袭上吴蜡心头:“吴茗,你说这些干吗?” 吴茗:“哥,我要走了,从今往后,你可要好自为之啊!”说完掉头就走了。 吴蜡心中不舍,一边追过去伸手拉他一边叫道:“吴茗,吴茗!别走啊――”一不小心脚下一踏空,就摔了一跤。 吴蜡一下惊醒了,他忙看吴茗时,吴茗已经停止呼吸了! 吴蜡:“吴茗,吴茗――” 门口的人都惊醒了,众人冲了进来:“吴蜡,怎么啦?” 吴蜡:“吴茗不行了!” 大家朝吴茗一看:“吴茗,吴茗!快,快叫医生!” 有几个人拼命跑去叫医生。 医生来了:“怎么回事?” 吴蜡:“医生,他不行了?” 医生:“怎么不早点叫啊?睡着了吗?” 吴学刚:“不会的,他哥哥扎牢的,不会睡着的。” 医生:“呼吸都没有了!” 吴蜡:“我……我,我以为他睡着了。” 医生掏出听筒,在吴茗胸前听了听,又扳开他的眼睛用手电筒照了照:“心跳没有了,瞳孔也放大了。准备送太平间吧。”说完,把吴茗盖着的被单拉上来,遮住了他的头。 吴蜡因刚才吴茗在梦中向他告别,有点懵了,这会儿听医生送太平间,一下子居然没反应过来。还是吴学刚提醒了一句:“吴蜡,要去告诉陈娇和陈武他们吧?” 吴蜡慢慢的缓过神来了,他扑到吴茗身上,使劲的摇他:“吴茗,吴茗――天哪,你怎么真的走啦!哥的话还没说完呢!都怪哥不好,哥对不起你啊――”说着,他忍不住哭了。 大家只以为吴蜡自责自己在吴茗受伤时,没有及时赶到,也没能一起把他送到医院。大家并不知道吴蜡心中的懊悔,其一,是林新把吴茗打伤,吴蜡自知责任在他;其二,他自责早上不该去瑞芳家,不然,他绝不会在晚上这么关键的时候睡着了。 大家看到吴蜡这样伤心,都感叹他对兄弟的一片深情,事已至此,也只能劝他节哀顺变了。吴蜡谢过了大家的好意:“你们都走吧。让我最后再跟我弟弟呆一会儿吧。”说完,泪如雨下,众人无不为之动容,都唏嘘不已。纷纷退去,让他一人呆在病房中,大家仍在病房外陪着,不敢走开。吴蜡坐了下来,像刚才一样拉着吴茗的手:“吴茗,吴茗――哥对不起你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我们大家都在等你醒过来呢!你不能走的,你走了,哥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说到伤心之处,不禁泣不成声,许多人听了,都忍不住也流下了眼泪。 吴蜡哭了一会儿,在众人劝慰下忍住了,他仍然坐在吴茗身边,想到明天天一亮,吴茗就将被送往太平间,从此曾经相依为命的弟弟就将与他阴阳隔路,他不禁骨肉悲情由心底升起,想到二十几年来,风风雨雨,幼年丧父,兄弟俩伴着寡母共赴难关,自己毅然辍学,供养弟弟读书;三年自然灾害,慈母饿死,两人无法埋葬母亲,乡亲们帮助,才将母亲草草埋葬,此中甘苦只有兄弟俩人心中相知,母亲临死关照他要带好弟弟,公社有了茶场的招工名额,他决然让弟弟去了,弟弟在茶场人缘极好,有可以挣钱的机会总不忘给哥哥也留一个。弟弟生性宽容、谦让,他总怕弟弟吃亏,想不到今天果然吃亏了。可恨的是:他居然会为了保护袁之庆而受伤!袁之庆啊袁之庆,我与你真是不共戴天了!你夺走了我最心爱的两个人,此仇此恨不能不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想到此处,仇恨占据了吴蜡整个的脑袋,他渐渐忘记了悲痛,一种报复和想要把袁之庆置于死地而后快的念头充斥了他的心中,他只有一个想法:报仇! 正当吴蜡咬牙切齿想着报仇的事的时候,忽然一阵凄厉的哭声从观察室那头的过道传过来了,吴蜡一听,是陈娇的声音。 陈娇在周凤、丽珠的搀扶下,来到了吴茗的病房,她一看见吴茗就晃晃悠悠地瘫到了地上。丽珠忙去掐她的人中,周凤哭喊着:“陈娇,陈娇!” 吴蜡:“你们不该让她过来呀!” 丽珠:“哪拦得住呀!都死过去四、五回了,不让她来也讲不过去,没办法。” 陈娇又醒过来了,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扑到了吴茗身上:“吴茗,吴茗!是我害了你呀,我真不该让你到山上去呀,天哪,你叫我今后孤儿寡母怎么过日子呢?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吴茗啊,你好狠心哎,你怎么舍得下我们呀?你一个人走得冷冷清清,这么凄惨,老天哪,你怎么不开眼呀,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长寿呢?”她哭得天昏地黑,哭着哭着,突然,她一阵抽搐,口吐白沫,仰头朝地上倒了下去,幸好旁边站着好几个人,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抱了起来,立即有人叫来了医生。 医生:“快,快让开,别围着,病人需要新鲜空气。来,快送抢救室!” 这时,突然有人叫了起来:“血!她要生了!” 医生:“马上送妇产科抢救室!” 几个医生马上把陈娇朝妇产科的急救室推去了。丽珠、周凤等几个女眷跟了过去,小医院科室之间相距还不算太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妇产科急救室。 丽珠、周凤等几个人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突然,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哭声划破黎明的寂静。 “生了!”丽珠和周凤欣慰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双双握住了对方的手。 丽珠:“周凤,陈娇生了就好,我们不用两个人都耗在这里,你留在这里等着,我回去烧点吃的,马上送过来,她都两天没吃没睡了,好吧?” 周凤:“好,我看,还是让陈武跟你一起去吧,十多里路,你来回跑也吃不消。” 丽珠想了一想:“好的,那我走了。” 周凤:“你快去吧,烧好给陈武拿来后,你也抓紧休息一会儿,你也两天没好好睡了,后面事情还多着呢。” 丽珠:“那我走了。”丽珠到吴茗的抢救室找到陈武,两人匆匆走了。 到了家,丽珠匆匆忙忙烧了几碗姜汤,把它们装在一个热水瓶里。她又煮了一点粥,也放了红塘和生姜,再蒸了几块咸鱼,让陈武先送去。 陈武:“丽珠姐,弄这么多生姜干吗?” 丽珠:“陈武啊,你们小后生不懂,女人生孩子一定要保养好,以后身体才会好,俗话说:‘胎前是火,胎后是霜’,所以,生了孩子一定要多吃姜,又温胃又去污。去吧,不要多问了,等你将来娶了老婆就知道了。” 陈武提了姜茶和糖粥走了。 却说周凤等在产科急救室门口,等等还不见陈娇出来,只见一个医生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医生出来了。 医生:“谁是病人家属?” 周凤连忙上前:“我是。” 医生:“你是她什么人?她丈夫呢?” 周凤:“我是她姐姐。” 医生:“因为刚才是抢救,没来得及叫你们签字,现在孩子总算平安了,但是,产妇现在还很危险,所以,你们还要签个字。你能签吗?” 周凤犹豫了一下:“我来签吧。” 周凤签了字:“医生,产妇还有什么危险?” 医生:“产妇现在是产后大出血。” 周凤:“是吗?怎么会大出血的?止不住吗?” 医生:“产妇由于身体严重虚弱,又严重贫血,加上早产,子宫收缩无力才引起产后大出血的,现在产妇随时可能因缺血而昏迷,宫缩仍然无力,必须马上输血,如果大出血再止不住,产妇生命就有危险了。” 周凤:“那现在输血了吗?” 医生:“现在到血库去取了。” 正说着,刚才跑出去的那位医生来了:“刘大夫,血库没有AB型RH阴性的血!” 刘大夫:“哎呀,糟了!” 周凤:“怎么回事?” 刘大夫:“产妇是AB型RH阴性血型的血,AB型的血本来就少,AB型RH阴性血型的血就更少,这种血在我国汉族人当中只有0.3%的人是这种血型的,血库没有这种血就意味着产妇的生命更危险了。” 周凤:“有别的方法吗?” 刘大夫:“只好现场采血了,如果能碰到AB型RH阴性血型的血就好了。” 医生和周凤把在场的乡亲们召集在一起,一个一个地验血,希望能找到AB型RH阴性的血型,正在抽血,突然,里面又叫了:“刘大夫,产妇又昏过去了!” 刘大夫:“真急死人了,怎么办呢?对了,产妇有直系亲属在吗?可能他们的血能行。” 周凤:“他有个弟弟。” 刘大夫:“快叫他来呀!” 周凤:“哎哟,他回家去了。” 刘大夫:“他家在哪儿?” 周凤:“三里湾。” 刘大夫:“来不及了,恐怕来不及了。快叫人去找吧。现在这情况,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唉!” 周凤一看,茶场的崔柱也在,忙叫崔柱往家里去找陈武,崔柱二话没说就走了。 再说,陈武走到半路,忽然,迎面见到姐夫的同事崔柱正心急火燎地往前跑,看见陈武像见到了救星似的:“陈武,总算找到你了,快,快跟我到医院去吧。” 陈武:“干吗?我这不正往医院去吗?” 崔柱:“哎呀,你姐产后大出血,都昏过去好几次了,她那什么血型医院血库里都没有,在场的人的血型也都对不上,医生说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直系亲属的血型了,你爸正病着,只有你可以了,快点去吧,去迟了恐怕不行了!快,东西给我,你快走!” 陈武把东西往崔柱手里一塞,拔腿就往医院跑去了。 当陈武气喘吁吁地冲进医院时,只见大家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见到陈武,都难过地低下了头。 陈武:“怎么啦?”他冲进抢救室,只见医生正把姐姐盖的被单轻轻地拉上去,盖住了姐姐的头! 陈武大叫着扑了上去:“姐!” 地二十一章 风云骤起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两年以后。 状元牌楼大队部的办公室里,袁之庆正和大队长袁世明在布置大队部办公室。 袁世民:“我看这**像么,还是挂在老地方,坐北朝南,这是当年皇帝老子的朝向,我们不变。” 袁之庆:“对,这在哪里都一样,一进门就可以看见。” 袁世民:“之庆啊,你看,这东边的墙上贴什么好呢?你是秀才,你出出主意。” 袁之庆:“世民叔,你看我们贴一些农业科技方面的报道和宣传,好吗?” 袁世民:“对,这个主意好!” 袁之庆:“我想和县农技站联系一下,让他们定期给我们一些资料,我们好借这个机会宣传科学种田的知识。” 袁世民:“好,咱们农民世世代代脸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地累弯了腰,累驼了背,种出来的粮食还是养不活自己,不科学种田不行了!到底还是你们是喝过墨水的好啊,你看,去年你们几个人试验了县农业科技站许技术员推广的水稻小苗带土移栽技术和小麦散播技术,水稻小麦产量都有了增长,这产量的提高可不是58年的大放卫星,而是实实在在的丰收,大伙儿都正有盼头呢!要不,他们怎么会选你当副大队长呢?” 袁之庆:“那是您世民叔扶我一把呗。” 袁世民:“好好干,你还年轻,前途有的是。” 袁之庆:“只要我们的家乡富裕了,我们都有前途了!” 袁世民:“这倒也是的,大河涨水小河满嘛,国不强民怎么能富呢?之庆啊,这西边的墙呢,你准备怎么搞啊?” 袁之庆:“这西边的墙上我想贴几张我们基干民兵训练的照片,好吗?” 袁世民:“好好好,还就是你有这洋玩意儿,人家想弄几张照片还不能呢!” 袁世民指的是上次县人武部举行“学习郭兴福教学法”民兵大比武时,他们的民兵连得了第一名,比赛时,袁之庆用父亲给他的照相机为大家拍了一些照片,那个年代自己拍照相还是件稀罕事,在农村更是希奇得不得了。 袁世民:“还是你舍得花钱,你看,这几张放大了的,多神气!大家伙真是喜欢的不得了!” 袁之庆:“世民叔,不是我舍得花钱,这些照片都是很有纪念意义的,过了十年二十年,就是历史的资料了,想要找也找不着了!所以,这个钱是非花不可的。” 袁世民:“照你这么说,再过他一百年那不……” 袁之庆:“就成了文物了呗!” 袁世民:“我说你这个民兵连长啊,当得还真称职。” 袁之庆:“还不是你这个队长领导有方啊!”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袁世民:“对了,你那囡儿这两天怎么样了?”江南一带的方言,女儿叫“囡儿”。 袁之庆:“哎哟,这个小东西,可把周凤整惨喽。” 袁世民:“又咋了?” 袁之庆:“上个星期刚出的院。” 袁世民:“就是那叫什么的……” 袁之庆:“肠套叠。” 袁世民:“什么希奇古怪的病,我们乡下人听都没听过。你们城里人的孩子也就金贵,生个病吧,连个名字都希奇古怪的。” 袁之庆:“别说你了,就连我和周凤都没听见过,也算让我们长见识了!那见过刚两三岁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小东西,就动手术了!” 袁世民:“这两天又咋啦?” 袁之庆:“说是奶疳,吃啥拉啥。把个周凤闹得没日没夜的,人都瘦了一圈了!” 袁世民:“快叫周凤把孩子抱给她们村的仁通伯看看,他可是个‘百晓’,让他瞧瞧,保管马上就好。” 袁之庆:“对,我怎么就忘了!刚生下来那会儿,全身蜡黄,简直成了‘黄帝’了,医生说是先天性黄疸,慢慢会退掉的,就是仁通伯给抓的几帖草药,一吃就退了。我回去马上叫周凤把她抱到仁通伯那里去。” 袁世民:“你爸知道你生了个囡儿了吗?” 袁之庆:“知道,就数他最高兴了!说是我家几代都生男孩,到我这儿才生了个囡儿,是喜事,整天大包小包地往这儿寄东西,还整天闹着要照片呢,简直一个老天真。周凤哪有空啊?” 袁世民:“瞧你,说到女儿就来劲儿了!快三周岁了吧?起名了吗?” 袁之庆:“起了,周岁时就起了。世民叔,我说了你听听,行不?” 袁世民:“行,我听听。” 袁之庆:“这小可人儿啊,长得跟周凤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袁世民:“那干脆也叫‘凤‘得了!” 袁之庆:“哎哟!世民叔哎,咱俩可想到一块儿去了!” 袁世民得意地:“要不还讲什么‘英雄所见略同’呢?” 袁之庆:“对,我干脆随了周凤的名字,给她取了个叫‘晓凤’!” 袁世民:“哪个‘小’?” 袁之庆:“拂晓的晓。” 袁世民:“好名字!又好听又好叫,意思也好!‘一日之计在于晨’嘛!又是凤凰,以后飞得高高的远远的,好,好,好!” 袁之庆:“那我就不改了,定下了!” 袁世民:“当然不改了!” 中心小学办公室里,丽珠与周凤坐在一块儿正说话。 周凤:“你说这个孩子,真是我前世的冤家,难产差点要了我一条命还不算,你看刚生下那会儿,先是先天性黄疸,后来又是什么肠套叠,听都没听说过,幸亏,那段时间我正在省城我妈家,不然,还不知那条小命保得保不住呢!前两天又是什么奶疳,牙床和两颊都烂了,还有脓和血……” 丽珠:“现在呢,好了吗?” 周凤:“唉,当时,可真把我吓坏了,后来,还是我们村的仁通伯给弄好的。” 丽珠:“那就好。” 周凤:“你说,这样的孩子,把她送给了别人能放心吗?” 丽珠:“我早跟你说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能说送就送掉吗?” 周凤:“唉,只是冤了之庆了!” 丽珠:“之庆知道吗?” 周凤摇摇头:“比自己的还宝贝呢!” 丽珠:“你听我说,他们两个都不知道,除了之庆,再不会有人更爱这个孩子了,只要你真心爱之庆,养大了也是一样的。” 周凤:“唉,也只好这样了,现在,就是你叫我把她送出去,我也舍不得了。” 丽珠:“行,这不就结了。” 瑞芳的小酒店里,瑞芳的老公仕才,坐在柜台边,阴着脸,不说话。 瑞芳:“又咋啦?你看你那个脸,拉长了像条三角裤似的。” 仕才:“你才三角裤呢!你那三角裤不是拉长了,而是拉下了!你说,昨天他又来干吗啦?还是福成找他吗?” 瑞芳:“你说你这个人怎么……怎么这么粘呼呼的?不早就跟你说清楚啦!什么人又在你跟前嚼舌头根子啦?你把他叫来,我来跟他说!” 原来,这吴蜡经常来跟瑞芳幽会,天长日久的,瑞芳老公自然就有所察觉了!先跟瑞芳闹了几回,瑞芳自知理亏,倒也认错.只是照常还是藕断丝连。这吴蜡还是独身,瑞芳嘛,等于也是独身,只不过多了个监视的人;两个人偷偷摸摸地,那滋味比那两夫妻还要恩爱呢!后来,瑞芳反客为主,干脆“猪八戒倒打一耙”缠着要老公跟她房事,那仕才那是她对手呢,自然败下阵来。 瑞芳趁势跟他论理,提出要离婚,这一手是瑞芳的杀手锏,这招一使出,仕才只好讨饶了。这件事要是传了开去,还要得吗?瑞芳是个聪明人,她本也不想这样,仕才一讨饶,她也就见好就收了。她跟仕才说:“人家以前连典都还要典呢?现在解放了,不作兴这一套了,你想典也不能了。” 仕才:“那典是我去典人家,可我现在算什么呀?” 瑞芳:“嗨,说你傻瓜,你不爱听,不说你傻瓜吧,尽说傻话。” 仕才:“怎么傻啦?” 瑞芳:“我问你,你去典人家,你还真能跟她生一个出来?” 仕才无语。 瑞芳:“你要能生,我去帮你找人,保管不吃醋,不吵闹,行吗?” 仕才低下了头。 瑞芳:“这不就结了!你不能跟人家生孩子,到头来,这个孩子跟你不亲,跟我更不亲,将来要闹的事还免得了吗?” 以前农村里为争财产,房族里的人,不承认那种女人不住到承典人家里的孩子的事是常有发生的,俗话说“隔重肚皮隔重山”,也有丈夫典了孩子,妻子不喜欢而闹事的,可谓比比皆是,仕才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听得还少吗?能不知道吗?仕才叹了一口气。 瑞芳:“你也不用叹气,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有了!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总是我的亲生,到时候,还怕没人乖乖地叫你‘爸’?是儿子,咱死了,有人替咱戴三联冠,是女儿,棺材横头也有人哭哭热闹。” 仕才:“真的?” 仕才仔细想想瑞芳的话,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与其弄个两个人都不亲的回来,还不如让瑞芳自己生个下来,用瑞芳的话讲,真的还怕他不叫我‘爹’! 套用一句章回小说的话“各位客官”啊,人这个东西,可是最讲不清楚的了,仕才他自知无能,也只好退了一步讲话了,他也明白,即使他把瑞芳离了,再娶一个,能保管不再发生这样的事吗?合法合理的事,固然冠冕堂皇,可那都是只放到书里和摆到桌面上讲的,在现实的生活里,有许多东西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够讲得清楚的。瑞芳红杏出墙,固然可恨,可是,这能怪她吗?她从不跟人透露仕才有性功能障碍,替他遮掩,就是怕家丑外扬,这一点,仕才岂是傻瓜,能不知道吗?从此以后,吴蜡来家,仕才反而倒怕人发现,总是替他们遮掩了。瑞芳见他这样,心中反倒存了一份感激,到底她还是不想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的。 仕才:“那我跟你说,等到三四个月,你就住到你母亲家去,就说你母亲病了,要你去服侍,等孩子养了下来,对外就说是我们自己生的,对他就说是我们抱来的。反正不能让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 瑞芳一愣,心想:真要说他傻,还真不傻呢!只是这半年多时间再也见不到吴蜡了! 瑞芳:“好吧。就依你说吧。” 半年后,瑞芳在娘家生下了一个女儿。 以后,吴蜡也还是常来,也经常给仕才一些钱,仕才虽说不是为了贪这几个钱,一来,家丑不可外扬;二来,得了他的钱到底不太好开口;三来,也是最主要的,那就是他自己是“关公卖豆腐――人硬货不硬”;所以,他还像以前一样,总是替他们遮掩着。但是,当王八的滋味能好受吗?所以,隔三差五地仕才总会这么闹他一闹,瑞芳也总是软硬兼施,好言相劝一番。她心中恋着吴蜡,只怕他腻了她另寻新欢,所以,从不把仕才闹腾的事告诉他,每次来,也总是好酒好菜地款待。那吴蜡因自己破了瑞芳的瓜,心中再不把瑞芳看成一个轻薄女人,加上瑞芳善于察言观色、又知冷知热,遇事她也有杀伐决断,该挑肩子的事她也从不扭扭捏捏,他倒把她看成了自己的红颜知己,恨不得娶了家去。有一段时间甚至连周凤也不去多想了,只把心思用在瑞芳身上,每次相会,总有一种“久别胜新婚”的甜蜜劲,两人是愈来愈难舍难分了。 昨天,吴蜡又来了,两人关起门来,吴蜡一直到半夜才回去,仕才越想越窝囊,所以今天一早起来就跟瑞芳闹起来了。可是等到这瑞芳一高声起来,他又蔫了。 “女儿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不有场闹!”仕才压不过瑞芳,只好拿女儿说事。 “什么女儿儿子的,不都是眼眉毛画画好看的啊,你不要隔三差五的闹,命中有子,还怕生不来啊,前次江南殿的钱瞎子说了,我是先开花后结果,说不定接下来就是儿子了也不一定。” 仕才听说能养儿子,自己先软了一半,不敢多说了。在江南农村里,以前婴儿的出生率是不低的,但是成活率却不怎么高,天花、麻疹、小儿麻痹症、七日风、蛤蟆撑等等,就连感冒有时也会要去一条小命,可是解放后,医疗防疫搞好了,农村也有了医疗单位专门负责防疫接种,死掉小孩的事也越来越少了。仕才心想,只要生下了男孩,自己就有后了,人前也直得起腰了,到时候,吴蜡再想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再说,他总不能老不成家吧。瑞芳见他不吱声,知道风雨过去了,也不去管仕才他心里到底想什么,自己出去有事去了。 这天早上,吴蜡起来,准备到茶场去。自从吴茗和陈娇双双死后,吴蜡到茶场去得少多了,一则睹物思人,揪心得很,二则,那陈武自他姐死后,见着吴蜡总是不冷不热地,让人心寒,他本想把那个可怜的小侄子抱回来养,可是陈武死活不让。茶场因那小孩是吴茗遗孤,父母双亡,陈武现在抚养着小孩,就让陈武住进了吴茗原来的房间,并给陈武安排了一个长期临时工。这事虽说不怎么符合政策,但是,吴茗生前人缘极好,自然,不会有人拿这事儿说事;再则,吴茗夫妇双双身亡,这房间,陈武不住也没人敢住;三来,陈武在茶场是临时工,不过是长期的罢了,不占什么居民户口名额,这样,陈武就在茶场住了下来。以前,吴茗在时,吴蜡一来茶场,自然就到吴茗这里来,好象来自己家一样,而现在陈武这里他就不怎么来了。 这个吴蜡,虽然书读得不多,可是人却真是个人顶上的人,特别聪明。什么事到他手里,总是干得有门有道的,茶场里有什么难题,一到他手里就迎刃而解了,他接的茶园坎,工夫特别地道,不但牢固而且美观,所以,一到农闲,茶场搞茶园基本建设时,总少不了要请他来,人家农闲挣不了钱,可他农闲反而忙不过来。茶场的茶厂里有两台柴油机,茶季一到,整个茶厂离不开柴油机,以前,城里知青没来的时候,都是吴蜡给摆弄的。虽说,他也没专门学过,可那机器到了他手中,就没出过什么毛病,一直给侍弄的服服帖帖的。后来,知青中有一个叫柳贵的高中生跟吴蜡学会了开柴油机,这个柴油机就归他管了,可是他遇到什么难题,还是总要把师傅请来的。 上个月,柳贵被几个在大学读书的同学叫去到北京去了,眼看茶季就到了,茶场就又想到了吴蜡,请人把他找了来,让他先来顶一阵子,所以,吴蜡就来了。 吴蜡把柴油机房打开,整理了一下,又把那两台柴油机和那台发电机保养了一下,坐下休息,准备这两天就上班了。茶厂的会计老黄跟吴茗是至交,所以,吴蜡的事他总是特别关照。吴蜡也知道这个财神爷的劲道,总是把他捋得熨熨贴贴的。两人关系甚至胜过了当年吴茗在时。今天,他来了一下,到老黄办公室去了一下,算是点了个卯,办公室几个人都看见他了,从今天起,茶季的工资就可以算起了。 吴蜡独自一人,一年收入也算不少,没多大开销,只因他恋着瑞芳,经常给她一些体己钱,又经常在仕才身上用点钱,除此而外,就再无他用了。在跟瑞芳相好以前,他用钱的地方更少。吴蜡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要在场面上跑,得有人抬着,所以,他也不攒什么钱,只要身上有闲钱,他跟朋友、同道从不计较,有人借了几个小钱,他也不要人还。为了图个热闹他经常会买了菜,到人家家里“混饭吃”。那时节,上馆子可是大事情,再说乡下地方,也无馆子可上,平时,吃点肉都是稀罕事,有他这样来“混”的,大家也都喜欢,平时大家“斗儿吃”,有几个人,爱凑热闹却又没钱,吴蜡就把他们的份儿给出了,大家见着他自然喜欢,远近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三里湾的仁通伯送了他一个雅号叫“小孟尝”,意思说他像春秋时的孟尝君,吴蜡起先听说有人给他起外号心里还不痛快,后来,吴茗跟他讲了孟尝君的故事,知道孟尝君原来是个轻财重义的君子,他倒欣然接受了这个雅号,还常常以孟尝君自居了。 茶季开始后,柴油机房里日夜灯火通明,茶厂加夜班,发电机不能停,柴油机当然更不能停了,吴蜡就日夜扎在机房里,有时怕犯困,就叫几个朋友打扑克,打发时间。场里还另派了一个中学生跟吴蜡一起守机房,所以,吴蜡有空还是可以抽空回去“看看”瑞芳的。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夏茶煞尾秋茶开摘了。 这天,吴蜡、朱牧天、裘善瓦、潘阳平四人正在打扑克牌,转眼半夜十二点多了。突然,崔柱来了。 吴蜡:“啥事呀,深更半夜的?” 崔柱:“柳贵回来了!” 牧天:“是吗?吴蜡哥,咱们这牌局算是让他给搅和了。” 吴蜡:“回来好,我正好也闲散惯了,这两天困在这儿正不自在呢!” 崔柱:“不是,柳贵不来上班了,听他说,这几天,北京正造反呢!” 众人一惊:“造反?!造什么反?**不是在北京吗?” 崔柱:“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说自己不来上班了。” 阳平:“不来好,吴蜡哥,我们的牌局可以打下去了。” 裘善瓦:“对,造反不造反不管我们事,只要有牌打,他不来更好。来来来,出牌!牧天,该你了。” 牧天:“好,好。” 几个人继续打牌。 吴蜡出了一张牌。 牧天:“哦!赢了!” 善瓦把手里剩下的几张牌往桌上一扔,再一看吴蜡的牌:“哎,蜡哥,你不是还有一张王牌的吗?干吗不压他反而出废牌呀?你看,输了!” 吴蜡:“哎呀,出错了。没关系,没关系,这局输了算我的!今天晚上都吃我的!” 善瓦对牧天:“蜡哥算牌是高手,从来不出错牌的,今天便宜你了!” 阳平:“又不是你付帐!老什么?” 吴蜡:“算了,算了,别闹了。谁去买?我肚子也有点饿了!”说完,从兜里掏出5元钱,扔到了桌上。 牧天:“我去吧。”说完,拿了钱走了。 不一会儿,牧天买来了面条、肉、花生米等,还找回来三块多钱。几个人酒醉饭饱之后,约定晚上再来,然后就高高兴兴地散了。 善瓦说得对,本来吴蜡打牌是个好手,可是昨晚怎么会出错牌了呢?原来,吴蜡听说柳贵回来了,先是一愣,心想,这一季的活没得干了,后来,又听说他不来上班,心里一块石头一样落了地,单转而又想,既然来了,能不上班吗?再一想,最近两年,这机房也早不是自己管了,要挣钱,还是有地方的,回来就回来吧,总是自己徒弟啊,那见过师傅跟徒弟挣饭吃的呀?何况,他是正式工,我是临时工,就是挣我也挣不过他去,挣了反而让人看笑话,更何况,柳贵已放出风来,说自己不来上班,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不会跟师傅挣的吗?我岂能“有大不会做”,反而显出小人相来呢?算了,“船到桥关自会直”,听其自然吧。只是那天场里本来说好,茶场的茶园坎留着等茶季过了让他来接,当时他想着茶季过了,天就开始转凉,接茶园坎的活全在露天,最快起码也要三四个月,自己有了茶季的活,也不贪图那个辛苦钱了,就顺势做了个人情,把这活让给邻村的卫国做了,把个卫国高兴得只差个给他作揖了。现在,如果柳贵真的回来的话,自己还能跟卫国要回来?吴蜡就是这么个人,有一点事,他先在心中核计一下,怎么做才好,有什么话,也是这样,总先在嘴里抿一下,才开口。也就这么一想,就把个牌给出错了。 吴蜡再不动声色,等着柳贵来找他,上班不上班,也不是他柳贵自己说了算的,他还是场里的工人嘛,这个小子,才上了几天班就自说自话起来了,真是嘴巴讲了不怕鼻子笑,随他去吧,看他见了场长怎么说? 吴蜡给柴油机加了水,检查了一下发电机,就在机房打了个瞌睡,一会儿,天就亮了。 天一亮,他还是照常干他的活,反正他干一天活,拿一天的工资,柳贵一天不到领导那里报到,领导一天不通知他歇工,他就一天照样上班。这都是名分上的道理,谁也越不过它去。再说柳贵跟他师徒两人一向感情不错,上不上班,相信他都会来照会一下的。 到了中午,吴蜡有点想瞌睡,便靠在马扎上阖了一下眼。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师傅!”吴蜡一惊,醒了过来。一看,原来是柳贵。 吴蜡:“柳贵,回来啦。” 柳贵:“师傅,我回来了!” 吴蜡:“回来好!明天,你就来上班吧?” 柳贵:“师傅,北京城里都造反了!” 吴蜡:“别乱说啊,**不在北京吗?” 柳贵:“在啊,他老人家也写大字报了!” 吴蜡:“真的?” 柳贵:“师傅,我跟你说啊,我这回出去呀,可开了眼界了,你不知道,我们蹲在这个山沟沟里,真是太闭塞了!” 吴蜡:“你看你,才到北京走了那么一趟,就自己看不起自己了?你还算是个城里来的高中生了,换了别人,还不要捏着鼻子钻进茅坑去了!” 柳贵:“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会看不起谁,再说了,我再看不起谁也不会看不起师傅您哪!” 吴蜡:“那你可不兴乱说,你没听说过反右派斗争吗?你乱说到时候叫你鼻梁上架眼镜――好看!” 柳贵:“师傅,真的不是我乱说。你看,我都抄下来了!”说完,柳贵从一个新买的军用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了:“师傅,你听啊,”接着,他就开始读了: “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请同志们重读这一张大字报和这个评论。可是在50年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打下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联想到1962年的右倾和1964年形“左”实右的错误倾向,岂不是可以发人深醒的吗?”柳贵念完了,带着一种胜利还朝的豪气,停下来看吴蜡的反应。 吴蜡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名堂来,只是奇怪:“听说那些右派都是因为写大字报才被戴上帽子的,**怎么会写大字报呢?” 柳贵:“师傅,这你就不懂了,8月5号那天,**写了这张大字报,大字报的名字叫……”柳贵讲不出了,又翻开了他那笔记本:“哦,对了叫《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那时候,中央正在召开八届十一中全会,这张大字报就作为会议文件印发给了参加八届十一中全会的代表了。怎么样?” 吴蜡还是反应不过来。 柳贵见吴蜡没有反应,急了,又翻开笔记本,前前后后地又翻了好几遍,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师傅你听啊,前面**的大字报里不是讲到‘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吗?” 吴蜡真的有点听不懂,以他纯朴的感情理解,**他老人家是最反对大字报的,他自己怎么可能写大字报呢?他忍不住抢白柳贵道:“什么‘好阿妈’‘阿妈好’的?世界上的事,都是让你们这些秀才搞复杂起来的。” 柳贵:“师傅,都说你的脑子是转得最快的,怎么你就不相信你的徒弟呢?我的这些消息都是北京的一些**透露出来的,跟他们讲,他们不懂的,所以我才来跟你讲的。” 吴蜡:“**?什么意思?” 柳贵:“就是他们的父母都是京里的高级干部!” 吴蜡:“高级干部怎么啦,难道他们还能反过**去?” 柳贵:“师傅你不知道,现在中央也有人敢不听**的话,要搞资本主义,搞封资修,所以**要发动文化革命,” 吴蜡:“是吗?还有人敢反对**,那他真是反了,什么封资修不封资修的,我不懂,但是,**他是我们的真命天子,有人敢反对**,我们贫下中农肯定不答应的。” 柳贵:“师傅,这话就说对了!你要是造反的话,我就给你当军师。我们一起跟着**走!” 吴蜡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把他当回事,居然想当他的军师,他不禁对他产生了兴趣,特别是他说“我们一起跟着**走!”这话肯定是没错的! 吴蜡:“那你明天上不上班啊?你如果来上班,我明天就回去。” 柳贵:“师傅,我明天已经跟我的同学约好了,我要到城里去一趟。明天,还有北京的红卫兵来呢!” 吴蜡:“什么?红卫兵?” 柳贵:“对,红卫兵!他会带来北京的最新消息的。” 吴蜡:“真的要造反吗?” 柳贵:“当然。” 吴蜡:“去吧,去吧,有什么事,回来告诉师傅一声。” 柳贵:“行。师傅,那我先走了。” 柳贵是吴蜡的徒弟,吴蜡只收过一个徒弟,他很珍惜这个师傅的身份,以他自己的学问,想要有人称他师傅,本是不可能的,只因吴茗进了茶场,推荐自己哥哥来茶厂干临时工,凭着他自己的刻苦钻研,他的技术才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但是他知道,柳贵这样的读书娃,肯定是会“青出于蓝而绳于蓝”的,将来,徒弟有出息了,他这个师傅的身价还不跟着“水涨船高”吗?所以,柳贵的一点一滴进步,他都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吴蜡正在机房上班,突然,柳贵回来了。这一回,他的装束都变了。一身绿军装,戴了一顶军帽,腰间束了一根军用皮带,脚上蹬着一双大头军用皮鞋,神气极了!一进门,行了一个军礼,双脚一并:“师傅,怎么样?像不像解放军?” 吴蜡一看乐了:“像!小家伙,挺有胚的嘛!” 柳贵:“师傅,我参加红卫兵了!北京来的红卫兵把市里文化革命的火点起来了!他们站在市委门口,要市委领导出来,要跟他们辩论!” 吴蜡:“他们出来了?” 柳贵:“有一个秘书出来了。” 吴蜡:“哦。” 柳贵:“那天,他们还和市委进行了大辩论!” 吴蜡:“什么市委,不就那个秘书吗?” 柳贵:“他也代表市委呀!” 吴蜡:“别乱说了,市委的领导是你们这些小毛孩能随便见到的吗?” 柳贵:“当然见到了,后来,我们几个红卫兵亮出了**的指示,那几个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只好出来了,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吴蜡:“辩论了?” 柳贵:“师傅,真的,他们真的辩论了。那几个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都给我们红卫兵问得哑口无言了。真过瘾!北京的红卫兵还在市委门口贴了一幅对联呢!” 吴蜡:“什么对联?” 柳贵:“‘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吴蜡:“什么意思?” 柳贵:“还不是说他们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那几个北京的红卫兵是来点火来了,师傅,我跟你说,**说了,干革命要依靠工人阶级、贫下中农,我是学生出身,我父亲虽说不是资产阶级,但也开过小店,有过小剥削,以后,我干什么事情,还要您撑腰的。” 吴蜡:“开过小店有什么关系?谁家还不兴挣点小钱养家糊口啊?没关系,只要你听师傅的,师傅就是你的靠山!” 柳贵:“师傅,市委那几个人要来调查我呢!说我造反不对呢!” 吴蜡:“我说吧,叫你别乱说,你偏不听,你没听说过“枪打出头鸟”吗?” 柳贵:“师傅说得对,以后,我听你的就是了!” 吴蜡:“你也不用怕,他们来了,有我呢!跟你一起的那几个红卫兵呢?” 柳贵:“他们到北京去了,他们说要到北京去找**!” 吴蜡:“那就好,只要**支持的,就谁也别想翻天!行了,今天,你就别回去了,跟师傅一起吃吧。” 柳贵就留了下来,第二天,他到场部的会议室里,想找6、7月份的报纸,但是,他翻遍了桌上的报纸,都没有这两个月份的报纸。他就到场长办公室去找,两个场长正在说话,就回答说不知道。他又到楼下会计室去找,会计室的老黄正在算帐,只说没看到。他又重新回到楼上场长办公室去找,场长就跟他说:“你去问问老黄看。”他只好再来到楼下找老黄,老黄还是说不知道。柳贵就这么让他们给弄得跑上跑下的,心中就有些窝囊。 他高声对老黄说:“场长说你知道!” 老黄本没把这小家伙放在心上,又是找几张旧报纸,所以,没怎么搭理他,这会子看他发火了,忙停下手中的活,问他:“你说什么呀?” 柳贵:“我问你6月和7月的报纸!” 老黄看他真的发火了:“别慌,让我想想,哦,不是在李场长办公室的大柜子里吗?” 柳贵:“你不早说,害得我跑上跑下的!” 他又来到了场长办公室,去开柜子。 李场长:“你干吗呀?” 柳贵:“找报纸。” 李场长:“报纸不是在阅览室吗?” 柳贵:“老黄说在你这柜子里。” 李场长:“乱说,报纸怎么到我柜子里了呢?真是的!” “几张报纸,又不是什么宝贝,人家有用么。”柳贵一边嘟哝,一边下楼去了。 一会儿,柳贵和老黄一起上来了。 老黄:“李场长,那天不是你叫我把报纸理起来放在你这里了吗?” 李场长:“我是叫你理了,你放我这里了?那你找找看吧。” 老黄打开柜子,取出了两叠报纸,柳贵一看,正是6月和7月的报纸。他拿了就走,这时,场长开口了:“看完了,还拿回来啊。”柳贵“哼”了一声,拿了报纸就走了。他把那叠报纸摊在桌上翻了起来,当他翻到6月2日的《沿江日报》时,几个特大的黑体字映入眼帘: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下面是一个副标题:人民日报社论。 原来,柳贵是沿江市的一个高中毕业生,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来到了四季青茶场,因他是高中生,所以,场里就让他在业余时间负责管理阅览室。茶场里除了几个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小学上下的文化程度,说是阅览室室,其实就是个会议室,有会时就开会,没会时,就是阅览室。场里订了几份报纸,几份杂志,让大家闲时看看,也算是一点文化生活了。实际上,平时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来看报,场里的工人,一天劳动下来,就是忙忙家务,就是有空也不去看报,宁可凑几个人打打牌,这就是他们的业余生活。 柳贵因他是管理员,所以,报纸收发、装订、保存的事都归他管,最近,他请假了,所以,场长就叫会计室的老黄,把过了月的报纸先整理起来了。场长也没留意老黄把报纸放在他柜子里了。所以,刚才才弄得柳贵跑上跑下的找了。 柳贵平时看报,大都也以看大标题为主。但是,今天不同。今天他需要知道,他和他的同志们所做的事,到底对不对?大字报到底能不能写?红卫兵会像右派一样的下场吗?有人敢反对**,我们能袖手旁观吗?刘贵拿起报纸,去找师傅了。 吴蜡正在给机器加油,柳贵忙从师傅手里接过油箱,把油加好了。 柳贵:“师傅,你看!” 吴蜡一看,“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八个大字,赫然跃入眼帘。吴蜡文化虽然不高,但这几个字他还是认识的。他读书虽不多,但他听的鼓词可不少,这几个字的意思他也明白。 吴蜡:“哦――几号的报纸?” 柳贵:“6月2号的。” 吴蜡:“都两个多月了。这么说,北京真的造反了?” 柳贵:“岂只是北京呢!市里也开始了!”他指着报纸上的一句话念道:“‘一个势如暴风骤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在我国兴起。’师傅,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不是说了吗: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打下去。师傅,市里那些领导执行的就是资产阶级专政!你是无产阶级!这是你们的革命,应该由你们来领导,师傅,快点造反吧!” 吴蜡:“你那几个同学回来了吗?” 柳贵:“我下午就去找他们去。” 吴蜡:“好,你去吧。” 第二天,柳贵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几个红卫兵,他们是柳贵的同学。 柳贵:“这就是我师傅,三代贫农出身,绝对根正苗红!师傅,这就是我的同学陶鲁元,北京大学的红卫兵。” 陶鲁元抢前一步,拉住了吴蜡的手:“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吴师傅,您好!今后,我们就要在您的领导下,把这里的文化大革命开展起来!” 吴蜡受宠若惊:“哪里哪里!取笑了!”这客套吴蜡是从鼓词里听来的,他把它用上了。 陶鲁元:“吴师傅亦工亦农,又是三代贫农,彻底的无产阶级!是绝对的领导阶级!以后,我们就听你指挥,一起跟着**,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旁边几个一起来的红卫兵一起喊起了口号,吴蜡没有思想准备,吓了一跳。他连忙定下神来:“柳贵,这几位是?快介绍介绍!” 柳贵一一介绍,大家彼此握手。 柳贵又到茶厂搬来了几张凳子,大家坐定。 吴蜡:“你们这次到北京情况怎么样啊?” 陶鲁元:“我们到北京收获可大了,您知道吗?吴师傅,自从6月1日聂元梓大字报向全国播出后,各大专院校和中学都响应了。他们纷纷贴他们自己学校党委的大字报,可是,他们的遭遇跟聂元梓、跟我们的一样,也都受到了压制。因此,许多受压抑的外地造反者纷纷到北京大学取经,到“中央文革接待站”告状、求援。” 吴蜡:“还有‘中央文革接待站’?” 陶鲁元:“对,就在今年2月,由北京市市长彭真任组长,成立了一个“文化革命五人小组”,这个五人小组其实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执行的是文艺黑线专政,所以,今年5月**中央有重新成立了一个中央文革领导小组,‘中央文革接待站’就是‘中央文革领导小组’专门接待各地群众的部门。” 吴蜡:“噢。那他们对你们怎么讲了?” 陶鲁元:“他们当然支持我们了!只有他们才是我们真正的靠山,要不怎么说:‘革命方知北京近,造反更觉主席亲’呢?” 吴蜡:“‘革命方知北京近,造反更觉主席亲’,讲得好啊!**就是我们贫下中农的贴心人嘛!” 陶鲁元:“吴师傅,中央文革接待站的同志要我们回来后,大张旗鼓地宣传北京的形势,要我们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火点起来!” 吴蜡:“怎么点呢?” 陶鲁元:“吴师傅,我们现在就成立一个红卫兵组织,我提议,由吴师傅当我们的总司令,好吗?” “好!”众人齐声赞同。 吴蜡:“不行,不行。我可没有那个水平!” 陶鲁元:“吴师傅,除了您,还真没有谁比您更称职的了,就凭您对**的革命感情,您才是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左派!” 众人:“对,就让吴师傅当我们的司令!” 陶鲁元:“这样吧,先给我们的红卫兵组织起个革命化的名字。” 柳贵:“就叫‘四季青’战斗队吧。” “不行,‘四季青’,听是好听,太诗意了,有点小资产阶级的情调。” 柳贵:“那就不要吧,再想一个。” “‘向前冲’怎么样?”一个叫齐修的红卫兵讲。 “不好,不好听。” “那么‘永向东’怎么样?” 吴蜡:“‘永向东’,永远向着**,好,这个名字好!” 陶鲁元:“行,吴师傅说好,就行!吴师傅,就叫‘永向东’战斗队,好吧?” 吴蜡:“好!” 陶鲁元:“齐修,你明天就到市里去买布,再买一点油漆,我们把红卫兵的袖章先做起来。” 齐修:“好。” 陶鲁元:“吴师傅,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们的司令了!” 吴蜡:“那你就算是副司令了。” 众人:“对,副司令!” 吴蜡:“那柳贵――” 陶鲁元:“柳贵也当副司令吧。”陶鲁元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是四季青茶场的土地爷,自己在这里两眼一抹黑,什么事还得靠他们,再则,自己总归还是要回去的。 吴蜡本就这个意思,他知道自己肚子里墨水有限,柳贵是个高中生,又是自己徒弟,自己当了司令,更需要一个自己的人帮衬,他当然很感谢陶鲁元能提议让柳贵当副司令。有了司令和副司令,一个战斗队就这样成立了。 第二天一早,四季青茶场的茶厂门口,贴出了一张大字报。 题目是:请看四季青茶场走资派企图封锁中央关于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指示的反动嘴脸 前面先是一段**语录: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让恭谦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下面是一段介绍全国文化大革命发展形势的文章: 今年5月,北京大学哲学系总支书记聂元梓、宋一秀等七人贴出一张题为《宋硕、陆平、彭佩云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干些什么?》的大字报,提出要“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一切牛鬼蛇神、一切赫鲁晓夫式的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这张大字报被**称之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并于6月1日晚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全国播出。 6月2日《人民日报》在头版刊登了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同时配发了由关锋等人起草的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第一张大字报》。文章号召我们全国人民起来彻底摧毁资产阶级当权派的黑帮、黑组织、黑纪律。 特别是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这个社论已被我们《沿江日报》转载。一个势如暴风骤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在我国兴起,已在我市兴起! 可是,我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为了压制群众起来造反,竟然把载有这篇社论的报纸藏了起来! 他们的行为无疑是为了封锁党中央、**的声音,其用心何其毒也!他们越想捂文化大革命的盖子,我们越要揭穿他们的反动嘴脸!剥开他们反对文化大革命的画皮,把他们的鬼魅伎俩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砸烂李XX的狗头!砸烂汪XX的狗头!同时警告那些走资派的走狗,你们如一意孤行,做走资派的帮凶,革命造反派坚决不饶!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季青茶场 “永向东”**思想战斗队 一九六六年八月X日 大字报一贴出,就像在平静的水池子里扔进了一块巨石,整个四季青茶场跟地震了似的轰动了!溪北乡轰动了!东江、西江、江口镇都轰动了!整个江南县都轰动了!远近几十里的人都到四季青茶场来看大字报来了。第二天,江口镇上也贴出了大字报。炮轰江口镇党委!大字报的格式、语言都和“永向东”**思想战斗队的大字报一模一样,只是他们所指的事情是另外一件。紧接着,东江、西江都有了大字报,所有的党委都受到了炮轰。每天,有许多人到四季青茶场来向“永向东”**思想战斗队取经,陶鲁元成了远近闻名的造反英雄,吴蜡也声名大震。 四季青茶场的李场长、汪场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闷棍打晕了,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更多的大字报铺天盖地地压过来了,李场长是从市里调过来的,见过反右斗争的阵势,心想,让你们先贴一阵子,到时候看不把你们一个个揪出来!他挺沉得住气的。汪场长是个贫农出身的工农干部,从小长大都沾着根子红的光,他从心里也感谢**的,这会子居然有人说他反对**,他怎么接受得了?他马上也贴了大字报反驳,谁知,他越辩解,招来的大字报越多,有人揭发他在进步青年党课上宣扬**“吃小亏赚大便宜”的反动论调、鼓励年轻人走“白专道路”、争取机会跳离农林系统、与**的知识分子应与工农相结合的指示唱反调等等,等等。后来,他干脆也学李场长的样偃旗息鼓了。 第二十二章 黑云压城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第二十二章黑云压城 “永向东”**思想战斗队成了江南县的旗帜,周边许多年轻人都要求加入他们的战斗队,因为,他们的战斗队里有来自北京的最早的造反英雄,他们这里有来自北京的最新消息,他们引领着文化大革命的最新潮流,他们成了造反派公认的领袖。经过吴蜡、陶鲁元、和柳贵等人的精心策划,他们把他们的战斗队扩大成了一个战斗兵团,下面设了若干个战斗大队,大队下设中队乃至小队小分队……吴蜡成了总司令,陶鲁元和柳贵成了副总司令。总之,几天之间,造反派风起云涌,田间地头,到处红旗飘扬,戴着红袖章的造反派穿梭在乡间小路上,只要是苦大仇深、出身贫下中农的农民,都可以不经任何考验地加入到红卫兵组织中去,特别是北京的红卫兵传信来说1966年8月1日**已经写信给了清华附中的红卫兵,对他们那两张《无产阶级的革命造反精神万岁》和《再论无产阶级的革命造反精神万岁》的大字报表示热烈地支持,而且,在当天开幕的**八届十一中全会上此信作为重要文件印发了下去。从此,红卫兵再也不是地下组织了,他们是**的红卫兵!他们要公开地捍卫**思想,捍卫**的革命路线!每天都有许多人来向总部汇报请示,聆听来自北京中央文革的声音,有了吴蜡这样苦大仇深的贫农作为总司令,又有北京大学的红卫兵作为军师,他们的造反总部成了全县绝对的权威组织,所有的活动,只要他们这里一声令下,全县就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了! 他们的造反总部已经移到了原来的公社里了,那些公社书记、副书记、党委委员等老早就叫大字报贴得靠边站了。公社干部中有一些也一起贴书记、副书记等人大字报的,叫做“反戈一击有功”,其中成份好的,就可以加入红卫兵。他们或者自己直接写大字报揭露那些书记、副书记的反党言论,或提供平时那些书记、副书记们茶余饭后闲聊中“暴露”出来的资产阶级思想,供造反派写大字报。 在造反总部里,每天都有来自北京的最新消息,现在,吴司令是个大忙人,他也没有什么时间到瑞芳那里去了,再说了,他现在是“知名人士”,一举一动都有人有意无意地注意着,也不怎么方便了。更何况,司令部里,每天有多少事情等着吴司令审批啊!吴司令的时间都交给革命了。 陶鲁元是秀才,而且是中国一流大学的秀才,所以,总部所有与文字有关的各式事体都是他负责的。吴蜡自知自己的水平,所以,他是放开了手让他干,更何况,陶鲁元是北大的红卫兵,要知道,文化大革命的第一张大字报就是在北大贴出来的,北大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发源地,北大的红卫兵岂是等闲之辈?吴蜡知道自己这个司令其实也是沾了陶鲁元的光的,他是天子脚下来的“钦差大臣”,他的话,有时就是圣旨。所以,吴蜡不但放开了手让他干,而且对他是言听计从。陶鲁元当然知道吴蜡对他的尊重,但他知道,**历来的政策就是依靠工农阶级,他即使是再革命的知识分子,离开了工农阶级,也是一事无成的,所以,他对吴蜡也是绝对地尊重。他们俩的威信也因为他们之间的互相尊重而不断提高。 在中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波涛席卷全国,7月底到到8月初就有成千上万的红卫兵涌向北大,向红卫兵的先锋们取经,北大以及北京的红卫兵们也同时奔赴全国各地送去文化大革命的火种,点燃了全中国文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火。 1966年8月18日北京百万群众在**广场举行庆祝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大会,会上红卫兵和工农兵代表们群情激奋,热情高涨。 “**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打倒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响亮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突然,人群沸腾起来了,“**万岁”口号更响亮了,有人叫道:“**来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朝**城楼上望去,**出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再后面是周总理,**慢慢地走到**城楼中央,向着兴奋的人群徐徐挥手。 陶鲁元也在人群之中,他热泪盈眶,拼命的喊着“**万岁!**万岁!”突然,他身边的一个红卫兵拉住了他的手,满面流泪地对他大声喊着说:“我见到**了!我见到**了!”陶鲁元受了他的感染,也大声叫起来:“我见到**了!我见到**了!” 那一天,**和他的亲密战友**还有周总理,第一次在**城楼接见了首都的红卫兵代表,**对他们说“我们要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要打倒资产阶级反动权威;要打倒一切资产阶级保皇派;要打倒牛鬼蛇神。”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北师大女附中的红卫兵走上前来,对**说:“**,您是我们的红司令。”说完,她为**戴上了一个红卫兵的袖章。 **亲切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学生回答说:“我叫宋彬彬。” **说:“文质彬彬不好,要武嘛。” 宋彬彬答道:“好。” 在第二天的《人民日报》上,**向全国的红卫兵发出了号召**说:“红卫兵小将们:你们要立即行动起来,去扫除一切牛鬼蛇神。要破四旧,要立四新。要彻底铲除封资修的一切反动遗产,要勇于彻底砸烂一切旧世界,要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 社论一发表,北京红卫兵的总头头:北京大学的聂元梓、清华大学的蒯大富、北京航空学院的韩爱晶、北京师范大学的谭厚兰和北京地质学院的王大宾这五人,也就是众所周知的红卫兵“五大领袖”立即给北京的红卫兵下了指示:“按照**的指示,在全国掀起‘破四旧’**。” 第二天,陶鲁元立刻从北京赶了回来,但是,尽管他紧赶慢赶,还是用了三天才到江南县:从北京到上海的火车要48个小时――这还因为他是北京大学的红卫兵,奉命下去点火的,所以,买火车票还不用费什么周折。上海到江南县城的轮船每周只开两班,正巧也让他碰上了,但是从上海到江南县也要24小时,就这样,当陶鲁元回到四季青茶场时已是第四天了。《江南日报》上已经转载了宋要武的文章《我为**戴上红袖章》,宋要武在文章中自豪地说:“这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天。我给**戴上了红卫兵袖章,主席还给我取了个有伟大意义的名字――宋要武。”她还说:“**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起来造反了,我们要武了!”宋要武的文章成了全国红卫兵的骄傲,一个改名风潮在全国兴起。陶鲁元也请吴蜡给他改了一个名字――陶永红,他逢人便说,这个名字是三代贫农的吴司令给他取的,表示了他要永远跟着**,永远做他的红卫兵!吴蜡心中更是甭提有多高兴了,一个大学生居然要他给取名字,而且是一个北京大学的大学生,他成秀才了!从此,他也更加尊重陶永红了。 改了名字的陶永红更加激进了。他带领了一群红卫兵冲进佛殿、庙宇砸碎了那些泥菩萨的塑像,封了寺庙的门,吓得那些老太太、老老头直叫“罪过”。他们还根据红卫兵们的举报,冲进那些地富反坏等黑五类的家中,把他们珍藏的线装书、绣花鞋、缎子被面、金边细瓷碗等都搜出来烧的烧、砸的砸,弄得鸡飞狗跳的,有几个老太婆不识时务,居然告到造反司令部说自己丢了金银首饰,谁知不但没有找回来,反而招来了更严重的抄家,直到他们家中剥削来的财富全部归司令部所有为止。 还有一些人家不是黑五类,但是他们家中也有充斥着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这“四旧”的东西,如祖传的珍贵字画、带迷信色彩的书刊、器皿、饰物、古籍等等,有的是给自己家中的红卫兵销毁的,有的人是因害怕而“自愿”交出来的。他们都把它们破掉了。 1966年8月31日,**在**乘车检阅了上百万红卫兵的游行队伍,**这两次接见首都红卫兵和外地来京师生,更加公开了他对红卫兵的肯定、支持,也以个人的权威、魅力吸引着各地青年学生源源不断涌向北京――渴望得到**接见。 这天,陶永红正在总部和吴司令商量如何处置破四旧收缴来的珍贵物品时,柳贵来了。 柳贵:“师傅,噢不,吴司令……” 吴蜡:“就叫师傅,不是挺好的?听着多么亲切!说吧,什么事?” 柳贵:“司令,看,国务院的通知。” 吴蜡:“哦,给陶副司令吧,今后凡这种文件都交给他吧。” 柳贵把文件交给了陶永红:“陶副司令,给。” 陶永红:“你收着也一样的,你也是副司令嘛。” 柳贵:“师傅说得对的,这些文字方面的事是应该你负责,我虽说识几个字,可是在你面前,别说是翻筋斗,我可是打滚还得抓紧呢!” 吴蜡:“对,今后凡文字、外交方面的事,永红说了算。至于柳贵嘛,后勤、杂务方面的事由你负责。” 柳贵:“好!”说完,就把文件递给了陶永红。 陶永红拆开文件,看了一下:“吴司令,党中央要我们派遣职工代表到北京去学习呢!” 吴蜡:“真的?” 原来是**中央、国务院发出的通知,要求组织外地高等、中等学校学生代表和职工代表来京参观、学习运动经验,交通、生活补贴由国家财政开支。坐车、乘船不要票,吃饭、住宿不花钱;还通知北京各大中小学校的宿舍、机关单位工厂房屋都腾出来开设接待站。与此同时,还要求北京红卫兵南下北上去各地煽风点火,各地红卫兵间互相声援。“造反是一家”,全国各地都要设立联络站。 陶永红把文件精神跟吴蜡讲了一讲,吴蜡立即明白了。 吴蜡:“这样吧,我们也组织一批红卫兵到北京去看看,取取经。永红,你是北京的红卫兵,这件事就由你负责,把柳贵也带上,让他也去学习学习,再说,零碎的杂事也要有个人打理,是吧?” 陶永红:“行,都听您的。您是司令嘛。柳副司令,你看怎样?” 一切正中柳贵下怀,他还有什么说的。 柳贵:“师傅,陶副司令,我听你俩的!” 吴蜡:“对了,柳贵,叫上卫国一起去吧,到了外面,一切事情都要听永红的,记住啊。” 柳贵双脚一并:“坚决服从命令!”弄得吴蜡和永红都笑了。 陶永红、柳贵、卫国和十几个红卫兵第二天就出发了。这时,一个大串联的热潮正在全国兴起,全国各地的红卫兵涌向北京,与此同时,北京的红卫兵也串联到了全国各地,红卫兵所到之处都掀起了一股冲击党政机关、揪斗走资派“风暴”,他们“破四旧、立四新”,“要彻底铲除封资修的一切反动遗产,要勇于彻底砸烂一切旧世界,要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让整个中国从“天下大治”而达到了“天下大乱”。 陶永红走后,吴蜡把他们两人那天商量着准备处理的那些贵重文物分了一分,这当中有一些名贵的字画,吴蜡还清楚地记得永红看到这些字画时的兴奋表情,这个傻瓜,对金项链倒没兴趣。唉,真是个书呆子,都造反了,还惦记这些!这些东西都是些封资修的残渣余孽,本应烧掉,既然他喜欢,就让他留着玩玩吧,这样,我就把这几根金项链留给自己,他也不会反对的。思考既定,他把该留的东西留了下来,把其余的搬到了外间办公室。 正在搬着,突然进来一个人,见了吴蜡纳头就拜,吴蜡一愣:“干吗,干吗?都文化大革命了,还来这一套封建主义的干吗?” “吴蜡哥,是我呀!” 吴蜡扶起来人一看,原来是林新! 吴蜡冷冷地:“你怎么来了?” 林新:“吴蜡哥,我真是想死你了!我知道你现在是文革的风云人物了,你不会记我的仇的,我来将功补过来了。我要替你报仇!” 吴蜡朝四周看看,又走到门边,朝外面看看,确定外面没人,回了进来。 林新:“我看过了,没人,我才进来的。” 吴蜡:“总算长点脑子了。告诉你,过去的事都跟吴茗一起走了。提起吴茗我会伤心的,以后,你就不要再提起了。” 林新:“吴蜡哥,你的话我都记住了。” 吴蜡:“你没事别老往我这里跑,我会把你的事安排好的。” 林新心领神会:“谢大哥了!大哥,你若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办,您尽管吩咐,我会替你办好的,我再也不会上次那么粗心了。” “是啊,卤莽可要坏事的啊!唉,”吴蜡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先走吧。” 自从江南县成立了造反总司令部以来,学校的正常教学次序就全打乱了,许多教师都出去串联了。起先周凤还和部分教师坚持上课,后来,连那些没有出去的教师也受到了冲击,校长也受到了批判。学校停课了。周凤休息在家。本来早已心力交瘁的她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养养身体,可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始终困扰着她,使她寝寐不安,常常失眠。 前天前院的陈大爷被揪出来批斗了,陈大爷是地主出身,上次破四旧,红卫兵在他家里一只樟树箱的夹层里搜出了几个金戒子、几个金项圈和一张他父亲的伪保长委任状,这些罪状真是够陈大爷受的了。斗了又斗,打了又打,陈大爷就是不承认自己知道这件事,他家的大门口白纸黑字的标语“刘XX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负隅顽抗,死路一条!”晚上,有几个邻居偷偷地去看陈大爷,结果被红卫兵发现了,就把他们叫去谈话了,他们说三年自然灾害时,陈大娘把自己的首饰卖了,换成粮食,接济过他们,所以心中不忍,就来看看,幸亏,这几个邻居都是贫农出身,批评了几句就给放回来了,可是,这可把陈大爷害惨了。红卫兵又揪斗了他,说他“小恩小惠笼络人心”,“窝藏委任状妄想翻天”等,弄得那几个邻居后悔不迭,从此不敢再去看陈大爷了。 这天晚上,周凤又失眠了。陈大爷家里传出嘤嘤的哭声,周凤听得出这是陈大娘的哭声,周凤听隔壁陈二叔讲了:当年分家产的时候,陈大娘为了争这只樟树箱,差点都跟妯娌打起来了,谁知争来争去争来了这么个是非的祸根,陈大爷也确实不知道这个箱子还有这么个夹层,这会儿,陈大娘正在后悔地哭呢!周凤正睡不着,给她这一哭,就更睡不着了。看看身边,袁之庆睡得正香,女儿晓凤双手搂着袁之庆的脖子,小脸红扑扑的,躺在袁之庆的胳膊湾里也睡得正香。看着,看着,不禁想起了生晓凤时的事情来了。 周凤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快要生孩子时,那袁之庆的高兴啊,真是无法形容,整天缠着丽珠姐问这问那,把个丽珠姐闹得不得安宁。他越是这样,周凤越是担心,万一生个男孩长得又象那个畜生怎么办?头胎孩子往往比较难生,万一难产,孩子会不会有意外?万一有意外,需要输个血啊什么的,会不会暴露孩子的身份?自己生下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之庆?怎么才能找个借口把孩子送出去?再转而想想,这个孩子也是无辜的,该不该送呢?……千头万绪堵在脑子里,真要把个脑子都撑破了。还没生孩子就经常失眠了。 后来,产期未到,羊水就先破了,但是,周凤也不懂是羊水破了,只是奇怪怎么白带怎么变成水了?而且怎么这么多?过了两三天,她对丽珠姐说了,丽珠姐陪她到医院一查,才知道是羊水先破了,这是会造成难产的,而且婴儿在子宫内没有了羊水也会有生命危险的。医生当即决定进行引产,谁知胎儿又是横位,引产也引不下来,最后还是剖腹产取出了孩子。小孩子生下来以后,身体一直不好,周凤听了丽珠的劝告,就把她先留了下来,产后三个月时,周凤常常觉得胃部闷闷的,有时无缘无故地觉得心慌、气短,她跟隔壁的阿婆、婶婶讲起,她们只说她是产后有点虚寒,弄了点草药给她吃了,倒也真有好转,可是过一段时间又不好了。后来越来越严重了,竟至月经也不正常了,有时还会排尿困难,小肚子老是胀胀的,老有下坠的感觉。后来,也是丽珠姐陪着去医院检查了,也查不出个什么结果。倒是有一位老中医怀疑她是不是卵巢囊肿,这位老中医说卵巢囊肿的形成多因经期或产后六淫之邪入侵,七情不慎之损伤引起的,这六淫并非房事的关系,而是指“风,寒,暑,湿,燥,火”,这在中医里叫“六淫”,而七情呢是指“喜,怒,忧,思,悲,恐,惊”,这在中医里叫“七情”,因六淫七情的损伤,所以导致正气虚弱,气血失调,日长月久,就引起了脏腑失和,这都是久积而成的。周凤越想越觉得这位老中医讲得对,吃了他开的几服中药,倒也真有好转,可是,总是不能断根。就这样拖了很长时间,最后,周凤趁着回家探亲的机会,在省城的医院里进行了检查,一查,诊断果然是“卵巢囊肿”。因为拖的时间长了,已经造成了输卵管的阻塞,今后可能就不能再生育了。医生把这个情况告诉周凤时安慰她说:“还好你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可是,医生知道她的苦楚吗?袁之庆也安慰她,弄得她真是哭笑不得。幸好孩子还没有送掉,就这样养下来了。她只是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袁之庆了。人啊人啊,唉!你看,现在那个吴蜡当上了造反总司令,简直被奉为江南县的土皇帝了,他现在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周凤自从上次袁之庆无缘无故地被叫进去以后,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她甚至怀疑这件事跟吴蜡有点关系,可是她的怀疑好象又没有一点根据…… 周凤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接着她又想起了今年夏天的那场台风和雷暴雨,台风掀倒了好几间民房,还压死了好几个人,另外有几个人,下雷雨的时候,在山边的路亭里躲雨,谁知山体滑坡,泥石流冲下来把路亭冲塌了,也压死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周凤的同事。那一次台风暴雨把整个江南县都淹了,把他们附近几个村和外面的通道全淹了,那天哓凤正好发高烧,袁之庆冒着危险背着晓凤到了公社卫生院打了针,晓凤的烧才退了下去。因为还满着水,袁之庆怕第二天水退不下去,就向医生要了两针青霉素,带回家来给晓凤打。这个袁之庆真是大胆,青霉素能乱打吗?可是,他说没关系,因为皮试已做,一周内可以不再做皮试。那时侯,青霉素有两种,一种是普鲁卡因青霉素,打起来不痛的,还有一种青霉素G甲,打起来很痛的,连大人都受不了。因那天卫生院正好没有普鲁卡因青霉素,所以,他就把青霉素G甲拿来了,第二天,他们用饭盒,把针筒放在煤油炉上烧开消毒后,对了蒸馏水,就在医生原来注射过的地方给晓凤把针打了,孩子屁股上,昨天打的那一针,肿还没消,今天这第二针还扎了进去,那个痛是可想而知的,可是晓凤这孩子还真挺硬的,眼里噙着泪水,居然忍住了没哭,周凤怪袁之庆不该在原来地方打针,可袁之庆说是怕打错了地方,弄不好会打到坐骨神经上去,所以,只好扎在原来的地方。周凤也听说过有人因为打针扎错了地方而造成坐骨神经痛的事情,所以,也就不再责怪袁之庆了,只是苦了晓凤了。谁知这个小东西不但不让周凤责怪袁之庆,还冲出来一句话:“爸爸是我的救命恩人。”一问,才知道是那位医生阿姨说的,医生阿姨还说了,幸亏袁之庆及时送她去打针了,否则,高烧时间长了会出危险的。晓凤还告诉周凤过溪的时候,是爸爸把她举过头顶凫水过去的,还问周凤:“难道这不是救命恩人吗?”弄得周凤也笑了。袁之庆把她抱在怀里说:“我是你爸爸,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可不是什么救命恩人。”从那次以后,晓凤对袁之庆更加依恋了。周凤还记得有一次,她带着晓凤出去,碰到一个同事,她只是随口讲了一句:“这小丫头笑起来挺像之庆的。”谁知后来只要有人说:“来,让我看看,长得像谁?”她就马上裂开嘴笑了,人家只要说她像父亲,她就高兴得什么似的。 唉,这对父女啊。周凤看着相拥而眠的父女俩,突然心里一阵心酸,一股莫名的悲切无缘无故地从心底升起,不知怎的,泪水也无缘无故地流下来了,她叹了口气,转了个身。前面陈大娘不知什么时候也停止了哭泣,周凤觉得自己有点想睡了,她闭上了眼睛,果然迷迷糊糊地,睡意好象慢慢地袭来了。周凤正要睡着,突然一阵悲切的叫声惊醒了她,袁之庆也醒了,是前屋陈大爷的声音。 “哎哟,他娘哎,你这是干啥呀?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的呀,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接着是一阵强压着不敢出声的哭泣。 “不好,出事了!”袁之庆一骨碌爬了起来,冲了出去。 周凤连忙搂住晓凤,用被角捂住了她的耳朵,她自己一动也不敢动,坐在床上瑟瑟发着抖。深秋的凉意向她袭来,她抱起了晓凤,把她搂抱在胸前,这样,她觉得不冷一些了。 过了不知多久,袁之庆回来了。 周凤:“怎么样了?” 袁之庆:“陈大娘自杀了?” 周凤:“真的?” 袁之庆:“用裤带吊在床杠上吊死的。” 周凤:“没救了?” 袁之庆:“都冰冷了。” 周凤:“那现在咋办?去通知他们子女了吗?” 袁之庆:“通知个啥?来挨抖啊?” 周凤:“那咋办呢?” 袁之庆:“叫了几个亲房处理这件事了,他们都是贫农,不会拿他们怎样的。” 周凤:“那你呢?” 袁之庆:“我总应该去帮帮忙吧?”说完,他看着周凤,看她的反应。 周凤:“你还是别去吧,免得互相连累了。” 自吴蜡他们成立战斗兵团以来,周凤就一直劝告袁之庆不要介入他们的事情,一来,她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好事情是轮不到自己的,二来,她对吴蜡的心计和为人信不过。她不便和袁之庆讲得过多,但是,她总是对他说:“风头霉头两隔壁。”后来的许多事实也证明了周凤的担心不无理由,所以袁之庆还是比较相信周凤的话的。现在,周凤又阻止他了,去不去呢? 袁之庆:“可是,陈大娘――” 周凤知道他的意思,平日陈大娘对周凤就像亲闺女一样,这个时候不去帮忙料理后事,而明哲保身的话,显得有点悖于常理,自己也于心不忍。 周凤:“你自己看吧,就是去,也往后退一点,别什么事都冲在头里。” 袁之庆答应了。两人躺下睡觉。 袁之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周凤就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周凤趁着别人还没有起床,早早地来到了陈大爷家,这时只有陈大爷一个人在守灵,陈大爷见到周凤,只叫了声“孩子。”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周凤来到陈大娘躺着的门板前:“大娘,周凤送你来了!”说完,忍不住痛哭失声。站在大娘跟前,一股浓浓的亲情从周凤心底升起,她想起自己背井离乡,只身来到了这个穷乡僻壤,她与陈大娘无亲无故,可是大娘平时时时处处呵护着她,让她在人生的最低谷处,体会到了世间最难得的人间真情,让她在逆境中看到光明,在困境中勇气倍增,也让她对生命、对生活有了信心。最近以来,周凤因为自己出身不好,怕给陈大娘添乱,都不敢去找陈大娘,陈大娘也怕自己连累周凤,不让周凤来找她,甚至连晓凤来玩,陈大娘都叫她回去。可是想不到现在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陈大娘和她就从此阴阳隔路了,想要拉拉家常也只能在梦中了。 正哭着,陈大爷来了,他拍拍周凤的肩膀,周凤抬起头,陈大爷朝门外努了努嘴,用手往屋后方向推了推,走了。周凤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只听见门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咳嗽声,周凤一下子明白了陈大爷的意思,她连忙从后门走了出去。从厕所后边一条小路回去了。 第二天,袁之庆和陈大爷的几个亲房大伯悄悄地把陈大娘埋了。 下午,周凤正在烧饭,忽然听到前屋有人在叫喊,周凤吓了一跳,她走出门外侧耳细听了一下。有人在喊口号,他们又来揪斗陈大爷了。 “地主婆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死了活该!” “地主婆以死对抗文化大革命,是剥削阶级的反攻倒算!” 忽然有人叫道:“去,把尸首挖出来,看看有没有私藏反革命罪证!” “对,鞭尸!” 突然,周凤听到了陈大爷的声音:“不能啊,你们不能这样做的呀!我没有私藏罪证呀!” “臭地主!你还抵赖!” 只听得“哎哟!”一声,好象有什么东西从台阶上掉了下来。周围顿时静了下来,随后,周凤听到了人群发出的窃窃私语声。周凤不敢去看,可是她担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偷偷地从陈大爷家的后门绕了过去,只见陈大爷躺在地上,刚才可能是有人把陈大爷从台阶上推下来了。稻坦上围着许多乡亲,几个学校来的红卫兵正围在陈大爷周围。这时,一个红卫兵用脚踢了陈大爷一下:“装什么死?” 这时,只见袁之庆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拦住了那个红卫兵:“林新,你不能这样,已经死了一个。” 一个红卫兵冲到袁之庆跟前:“他们这是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示威,是罪不可赦,是死有余辜,死十个都不值得同情!” 林新:“就是,死了也是活该!” 袁之庆:“那你也不能这样打一个老人!” 又一个红卫兵:“就打了,怎么样,你不肯吗?” 袁之庆:“不是我肯不肯,你们不能这样打一个老人。” 另一个红卫兵:“你管什么闲事?我告诉你,你要包庇他,你跟他就是一丘之貉!” 林新:“他自己就是美蒋特务!” 袁之庆:“林新,你不要血口喷人!” 一个乡亲:“乡里乡亲的,何苦呢!” 众人:“就是嘛,何苦呢!” 林新一看动了众怒,悻悻地:“袁之庆,你走着瞧!”然后一挥手:“走!”带着那几个红卫兵走了。 袁之庆和几个乡亲把陈大爷扶了起来。陈大爷颤颤巍巍的站定了。用手推开了众人。 陈大爷:“你们都走吧,我这只死老虎就让他们去打吧,可不能再连累你们了!走吧,走吧!”说完,他流着泪顾自进屋去了。众人知道他的意思,也就都散了。 那天晚上周凤又失眠了,到了第二天清晨反而倒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一阵吵闹声把她惊醒了,她坐了起来,只听得袁之庆在叫道:“你们怎么能这样?” 周凤忙套上衣服出门去看,只见一群红卫兵正在她家门口贴大字报呢!天哪,终于来了!自从江北县造反总部成立以来,周凤一直在担心着,家里姐姐们曾来信跟她讲过省城里造反派到她家抄家、贴大字报的情况,那是她们怕她回去吃亏,她们以为她在农村安全点,谁知……唉!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红卫兵推开了袁之庆继续贴大字报,袁之庆冲过去要撕大字报,周凤见状,连忙跑出去,拉住了袁之庆,周凤知道,如果袁之庆撕掉了大字报,那就讲不清楚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周凤拉不动袁之庆,这时,一个红卫兵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拉起袁之庆边推边揉,把袁之庆推进了屋子,袁之庆回头一看,是陈武。 陈武朝袁之庆大声呵斥道:“你想干什么!”一边把袁之庆推到了房间里,周凤看见陈武在袁之庆耳边说了什么,袁之庆乖乖的坐了下来,周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许久,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了,周凤从门逢里望外看看,外面没人了,她轻轻地开了门,走到稻坦里,只见自己的家门口已经贴上了一幅对联,那是白纸黑字写的对联: 上联是:龙生龙凤生凤。 下联是:老鼠生儿打地洞。 还有一个横批:就是如此。 周凤再看时,门前两根柱子上也有一幅对联: 老子革命儿好汉 老子反动儿混蛋 没有横批。 旁边墙上有一张大字报,题目是:请看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袁之庆的反动嘴脸。 大字报上写道: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让恭谦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资产阶级的孝子玄(贤)孙袁之庆是派遗(遣)潜入大陆的美蒋特务,几年前,他因利用在山林普查工作之便,与境外特务机构联系而被捕,后来因为有了走资派的庀(庇)护而逃脱。但是,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袁之庆并没有因此而改过自新,反而变本加厉的(地)反党反社会主义,这都是他的阶级本性使然。我们决不能姑息养歼(奸),一定要撕破他的资产阶级的孝子贤的丑恶嘴脸,让它大白于天下,让广大革命群众看清他的罪恶本质。 在宣传反动的郭兴福教学法的活动中,他声嘶力遏(竭),竭力维护郭兴福的反动权威,拍照、操练,使用种种手段进行宣传,跳梁小丑的本色暴露无遣(遗)。 他勾结反动地主,企图反攻倒算,对于地主婆畏罪自杀的反动行径,他不但不进行批判,反而进行庀(庇)护,其反动用心何其毒也!这样的反动行径,是别有用心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要资产阶级的孝子贤袁之庆坦白他的反革命企图!我们要把这个狡猾的资产阶级的孝子贤袁之庆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资产阶级的孝子贤袁之庆负隅顽抗,就砸烂他的狗头! **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向东造反总部 第X兵团第X大队第X中队第X小队 周凤叹了口气,回到了屋子里,袁之庆正在烧早饭。两个人彼此都没有说话,他们都在担心,今天等待他们的不知会是什么? 溪北乡造反总部的办公室里,吴蜡正在接电话,那时侯,电话还是个稀罕物,每个公社也只有一部电话,造反派占领了公社以后,那部电话就移到了几个司令的办公室里了,陶永红每天就是靠的它,了解北京的信息,把住文化大革命的脉搏的。吴蜡平日不常打电话,因为,即使他想打电话给别人,也得对方有电话呀。 吴蜡:“好――,很好!对了,柳贵呀,你们大概还要几天才能到家呢?” 对面柳贵在电话里:“可能最少还要十天吧,陶司令的女朋友说她还没有去过杭州,所以,我们可能还要在杭州停留两天玩玩。” 吴蜡:“行行行,早点回来啊。”说完,吴蜡把话筒放了回去。 吴蜡放下话筒,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闭上了眼睛。他在想,陶永红要是把女朋友带来了,房间该怎么安排?那个年月,男女双方谈恋爱可不兴未婚先同居的。没办法,只好委屈一下柳贵了,让他把他那个房间让出来给陶永红的女朋友,把最北边楼梯口的那个房间给他吧。吴蜡在柳贵面前开个口,一向还是较显灵的,想必柳贵不会反对的吧? 吴蜡经常这样靠在椅子上,喷着烟圈,想着事情,然后把他事先考虑好的计划按部就班地实行下去,往往都是十拿九稳的。所以,他决定今天这事就这么安排了。 正想着,突然,听见楼梯口有脚步声,吴蜡灭了烟蒂,拿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几个红卫兵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陆奇:“司令,今天,我们去贴大字报了。” 吴蜡:“哦。哪里啊?” 陆奇:“就是那个美蒋特务呗。” 吴蜡一惊,他不露声色:“哪个美蒋特务?” 陆奇:“三里湾的呗。” 吴蜡:“谁让你们去的?” 陆奇:“林队长呀。” 吴蜡:“哦。林队长呢?” 陆奇:“在后面呢,马上来了。” 吴蜡:“好的,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是。”说完,陆奇一挥手,几个红卫兵就走了。陆奇刚走到门边。 吴蜡:“陆奇,让林队长上来一下。” 陆奇:“哎。” 一会儿,林新进来了。 林新:“吴蜡哥,哦,不,吴司令,叫我吗?” 吴蜡:“今天去贴谁的大字报了?” 林新:“袁之庆呀!” 吴蜡:“贴哪儿啦?” 林新:“三里湾呀?” 吴蜡:“是谁叫你去的呀?” 林新听出吴蜡的语气有点不对。 林新:“我贴的是袁之庆呀!” 吴蜡:“我是问你,是谁叫你贴的?!” 林新:“吴蜡哥,贴错了吗?” 吴蜡:“我问你,是―谁―叫―你―去―贴―的!” 林新:“我,我自己。” 吴蜡:“那我问你,你干吗要贴到三里湾去?” 林新:“那是他家呀!” 吴蜡:“谁告诉你那是他家啦?” 林新:“那不是他家是谁家呀?” 吴蜡:“真苯!我告诉你吧,那是周凤的家,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状元牌楼!你要斗就把他揪到状元牌楼去斗去!” 林新:“那,那周凤也是黑五类的狗崽子呀。” 吴蜡:“放屁!人家早已和家庭划清界限了!她现在是教师,她的学生都是贫下中农子弟!党的政策是‘有成分但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你不知道吗?” 林新:“那――那咋办呢?” 吴蜡:“你自己看着办呗!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飞,当心我撤了你这个大队长,叫你去守牛棚去!” 林新一脸委屈地走了。 林新这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吴蜡为什么不提贴袁之庆大字报的事,原来事投鼠忌器呢!也是从这时起,林新才知道吴蜡对周凤的心思了。 第二十三章 文革佚事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周凤提心吊胆地在家里等了半天,没见动静。心中不免担心。 袁之庆:“我跟你说了,彭真不是说过‘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吗?你能这样自觉地到农村锻炼,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难道还不够吗?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这样会打击一个革命青年的积极性的,这绝不是**的革命路线。” 周凤:“你这个人呀,不知你是真天真还真不懂,大字报都点了你的名了,你还往我身上扯什么?” 袁之庆:“我是看你担心才劝你,我怕什么呀?他们说我是反革命就是反革命了?这是要证据的。上次不是闹过一次了吗?还不是不了了之?真是!法律讲究证据,反革命的帽子不是想给谁戴就给谁戴的。” 周凤:“你这个人啊,是不是在国外呆久了,对中国也不了解了吗?在中国,从来就是官大于法律,任你说破天去,也没用!” 袁之庆:“我就不信,还有大于法律的官呢!” 周凤:“不信随你,反正你小心一些没错!” 袁之庆:“我本来就没错!” 周凤:“不跟你争了!” 周凤只是觉心中害怕,她只觉得写大字报的人才是别有用心的,这件事吴蜡知道吗?他插手了吗?想来想去,越想她是越害怕,最后,她牵起晓凤的手,到丽珠家去了。 丽珠家。 丽珠:“也行,晓凤就留在这儿吧。不用怕,他不会怎么样你的。” 周凤:“可是,之庆他……” 丽珠:“唉,他这个书呆子,真是有点迂腐,可这也不能怪他,你就叫他小心一点吧。” 周凤:“嗯,那我先走了。晓凤,听阿姨话,啊?” 晓凤:“嗯,妈妈再见!” 中午,因晓凤不在,周凤得了一点闲,她歪在床上想睡,可迷迷糊糊就是睡不着,忽听得门外有撕纸的声音。不好,肯定是袁之庆这个不怕死的傻瓜在撕大字报呢!周凤一下子坐了起来,但她不敢叫,生怕给别人听见,于是,她轻轻地坐了起来,起身蹑手蹑脚地往门外走去,准备去把这个傻瓜拉进来。忽然,有人开口说话了。周凤连忙停住了。 女:“干吗贴了又撕掉呢?” 男:“嘘——,听说林队长让吴司令给批了。” 女:“干吗?” 男:“说他贴错地方了呗。” 女:“怎么错了?” 男:“那个姓袁的是个资产阶级孝子贤孙,可是,周老师不是,她早已和家庭划清界限了,应该区别对待。” 女:“哦。” 男:“快撕!早点撕完了,快走。” 只听得两个人拼命地撕,不一会儿,只听得那个男的说:“好了,走吧!” 周凤听得他们走远了,她走出门外,一看,大字报都给撕了。 周凤有点纳闷:难道吴蜡真的没有插手这件事?他真的不让林新在她家门口贴大字报?正想着,突然,村里一个叫小兰的学生跑来了。 小兰:“周老师,不好了,红卫兵正在状元牌楼斗袁老师呢!” 因周凤是老师,所以,许多家长就叫袁之庆袁老师。 周凤:“谁说的?” 小兰:“我爸爸。妈妈叫我来告诉你。” 周凤:“小兰,谢谢你爸爸、妈妈了,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了。” 小兰走了。 周凤站在稻坦里,不知所措。一种冰冷的感觉朝她袭来,她只觉得心在“扑通,扑通”猛烈地跳动,身子在微微的颤抖,要是平常,在这种时候,周凤立刻会想到袁之庆,袁之庆往往也立刻会拿出主意来的。可是现在……,现在怎么办? 周凤把两只手抄在胸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呼了出来——这个办法是袁之庆教给她的,顿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慢一点了。她接着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呼了出来,这是,她觉得自己不再颤抖了,她轻轻地对自己说:“别紧张,想想看,该怎么办?——还好,晓凤已经安置好了,要不然,孩子肯定会被吓着的,没关系,丽珠姐会照顾好她的。——对,找丽珠姐去!”周凤主意既定,她就去找丽珠去了。 她到了丽珠家,可是,丽珠不在家,她带晓凤到县城去玩了。 周凤回头往状元牌楼去了。 进了村,弯过一条小路,还没到袁之庆的姑婆家,周凤就听到有人在喊口号。 “打倒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 “打倒反攻倒算的反革命分子!” “打倒地主阶级的忠实走狗!” 周凤的心一下揪紧了。喊口号的好象是林新,她觉得很奇怪,以前,这个林新跟袁之庆关系挺好的,最近,不知怎的专门跟袁之庆在作对。她放慢了脚步,口号声更响了。 “打倒美蒋特务袁之庆!” “袁之庆从溪北乡滚出去!” “袁之庆把枪口对准**罪该万死!” 周凤听到这句口号就知道是谁在陷害袁之庆了。 三天前,状元牌楼的大队长袁世民曾来找过周凤,让她跟他去一下状元牌楼的大队部,到了大队部,袁世民说:“今天,吴蜡和林新来大队部抄之庆的东西,吴蜡在袁之庆贴着的照片前面站了很久,当时,我也没注意,后来,他们走后,林新又重新折回来也在照片前看了半天,临走,撂下一句话:‘这些照片不要随便动掉!’,你看看,这里有什么讲究吗?” 周凤站在照片前面看了很久,没发现什么异样。但是,她知道,这个林新一向是吴蜡的马前炮,他说“这些照片不要随便动掉!”,这里边肯定是有名堂的,而且,这个名堂肯定是吴蜡发现后告诉林新,林新重新进来证实以后才发话的。周凤又站在前面再看,看不出名堂,她又退后几步,眯起眼睛再看,天哪!照片中有一张之庆正在射击的照片,枪口正好对着**的头部!正是贴者无心,看者有意啊!当时,士民叔就提醒过周凤让她找造反派或者干脆找吴蜡解释一下,周凤心想,这纯是无意的事情,要这样讲,不是太牵强了吗?何况,要她找他去求饶,她不干。想不到,他真的…… 周凤饶过一间两进的大屋,来到一间小屋前,这是一间柴房。周凤轻轻地推开柴房的门,走了进去,把门掩上。她看了看柴房:这里比较暗,房后有一个两尺见方的窗口,窗前堆放着柴草,周凤走到窗前,发现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姑婆家的稻坦。周凤轻轻地把手伸进柴草堆,发现柴草堆得不是很紧,她从柴草的空隙中扒开一个洞,她从洞里望外看去,只见一群红卫兵正围着袁之庆,周围有许多乡亲,一个红卫兵右手揪住了袁之庆的头发,把他的头扳了上去,左手捏住了袁之庆的左臂,另一个红卫兵左手拽住了袁之庆的衣领,使劲往前推,右手捏住了袁之庆的右臂,袁之庆被两人紧紧抓住,头朝天,弯着腰,吃力的喘着气,这个架势就是“坐飞机”。周凤见状,泪如泉涌,她用手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林新还在喊口号:“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打倒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袁之庆!” “打倒反攻倒算的反革命分子!” “打倒地主阶级的忠实走狗!” “袁之庆反对**罪该万死!”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中国**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凤忍住了哭,把眼睛凑近了那个洞,她知道,喊到这里口号就要喊完了。 果然,林新,停了下来。在袁之庆膝盖后面用脚使劲一踹,袁之庆“通”的一声跪了下去!周凤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手使劲捏了一把似的,一阵疼痛,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把头靠在柴草堆上,用牙齿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袁之庆忍住痛,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林新又是一脚,袁之庆又跪了下去,这一次,袁之庆没有再站起来,反而坐下去了。 林新:“站起来!你小子想耍赖啊,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站起来!说说看,你为什么用枪口对准**?你这个反革命分子!”” 这时。身边的两个红卫兵拽着袁之庆的头发和衣领往上提,袁之庆被抓住了衣领,没法呼吸,头皮被拽得裂开似的,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哎哟!” 只见林新使劲往他背部用力一踹,那两个红卫兵没能拽住,袁之庆整个人“啪”的一声,掷倒在地上,好久没有动弹……过了一会儿,袁之庆慢慢地收起腿来,用一只手撑在地上想爬起来,可是,他还是没能爬起来。 林新走过来:“装什么死!”说着,提起一脚朝袁之庆的腰间踢了过去,只见袁之庆一下子蜷起了身子,好象很痛的样子,周凤浑身一紧,转过身去,不忍再看。过了一会儿,周凤擦了擦眼泪,再从柴缝里往外看,袁之庆已经跪了起来,想站起来,可是,他站不起来,他的左手无力地挂在那里,他想用右手扶住地面站起来,可是,他力气不够,很艰难,但是,他还在挣扎着,他把左脚撑了起来,然后慢慢地把右脚抽向前面……周凤并住了气,等他站起来,她在心里在给他鼓气“之庆,站起来!我们不能倒下去!”她咬紧了牙关,盼望着。 突然,林新抡起一拳,击到了袁之庆的头上,袁之庆又一次重重地摔了下去,一动不动,好久,才慢慢地抽动了一下,他想把脚抽回去再站起来。人群有点骚动。 林新又喊起了口号:“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袁之庆对抗革命群众,罪该万死!” “打倒反攻倒算的反革命分子!” “袁之庆反对**罪该万死!” “打倒地主阶级的忠实走狗!” “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中国**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袁之庆在口号声中慢慢地撑了起来,这时,一个红卫兵举起军用皮带“啪”得一下,抽到了袁之庆背上,袁之庆抖了一下,想继续爬起来,只见林新夺过皮带,使劲一下抽到了袁之庆的头上,袁之庆浑身一阵抽搐,抬起头看了一眼林新,再次栽倒在地上,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袁之庆用右手去捂伤口,他捂住伤口,用手肘撑着地抬起了身子,好不容易跪了起来,他想站起来,突然,林新趁其不备,一脚朝他裤裆踢了过去,只听得袁之庆“哎哟!”一声惨叫,右手放开了伤口,使劲捂住了阴部,在地上打起滚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人群中窜出一个人,飞起一脚朝林新膝盖后一踹,林新顿时跪到了袁之庆跟前,那人抓起林新的手臂使劲往后一扭,林新一动都不能动了。林新扭头一看:“陈武,你想干啥?” 陈武:“你也是男人,有你这样打人的吗?” 这时,人群中有人叫道: “是啊,有这样打人的吗?” “他爹就是太监!” “怪不得,哈哈哈!” 陈武见状,松开了手,林新站了起来:“你管什么闲事!” 陈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林新:“你助谁啊?他是反革命!” 陈武:“谁说的?你说了算得了吗?把你自家的事管管好!” 林新:“你——” 这时,袁之庆慢慢地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伸出左手挡住了陈武,摇了摇头,陈武双手扶住了袁之庆:“之庆哥,你当心。” 袁之庆:“我知道。”然后他双手推开了陈武,重新朝着乡亲们的方向站好了,低下了头。再准备挨斗。他头上的血还在往下流。周凤靠在了柴堆上,伤心地哭起来,林新打在袁之庆身上的每一下都痛在她的心里,她的心在流血,无助和无奈充斥着她那颗脆弱的心,过了一会儿,周凤转过身来,她要先回家,晚上,她要想办法见到袁之庆!当她转过身来时,她只觉得一阵眩晕,她昏昏地朝前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轻轻地叫她:“周凤,周凤!醒醒,醒醒!” 周凤睁开了眼睛,她大吃了一惊——她竟然躺在吴蜡的怀里!吴蜡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叫着。有好一段时间,吴蜡恋着瑞芳,尽情享受着瑞芳粗矿、大胆、肉欲的爱,有时竟至乐不思蜀的程度。但是,他知道,在他的内心,他留恋的还是周凤。周凤越是排斥他,他越放不下她,他太爱她了!他要把她从袁之庆手中夺回来,现在,天赐他吴蜡难得的良机,只要把袁之庆除掉,就不怕周凤她不就范。他就是这个脾气,但凡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就一定要弄到手,再难、再费劲,他也在所不惜,刚才他来到柴房,想看看林新他们到底怎样处置袁之庆了,这个柴房,吴蜡早就知道,那年袁之庆刚来江南县,他们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他羡慕袁之庆的好家境,欣赏他的豪爽和好客,敬爱他的才学,更佩服他的勤劳刻苦和吃苦精神。他和弟弟吴茗都是袁之庆的忠实追随者,要不是周凤爱上了袁之庆并嫁给了袁之庆,可能现在,袁之庆就是他的副司令了。但是现在…… 周凤一看是吴蜡,不由得怒火中烧,她用力挣扎,想从吴蜡怀里挣出来,可是,她哪是吴蜡的对手。 吴蜡轻轻地抱着周凤,任她挣扎,他喜欢她现在发怒的样子,他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周凤怒不可遏,使劲一巴掌朝吴蜡的脸上煽去,可是,她太没有力气了,这动作无异于在大象身上挠痒痒,吴蜡轻轻一侧脸,周凤一巴掌就扑了个空。 吴蜡:“好好好,你不喜欢,我就不动你,还不行吗?周凤,我跟你说,我是真的真心喜欢你的。我等得住,等你想通了再说,好吧?” 周凤:“你做梦!” 吴蜡:“做梦就做梦吧,梦也有实现的一天的!” 周凤不想跟他多说,她从吴蜡怀中挣扎出来,吴蜡放开了她。周凤向门边走去。 吴蜡:“何必这么固执呢?只要你开一个口,我就可以让他不吃点苦头!” 周凤一愣,正在此时,他俩都听见袁之庆一声:“哎哟!”周凤浑身一颤,回过身来,朝窗口扑过来,只见袁之庆又趴倒在地上,一个红卫兵一只脚正踩在袁之庆的身上。周凤泪如泉涌,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她的心在流血。 少顷,周凤无力地转过身:“你放过他吧!” 吴蜡:“你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吴蜡出去了。 吴蜡一出去,周凤忍不住“呜呜”地哭了。 一会儿,吴蜡重新回了进来:“你再看看,没事了。” 周凤再朝窗外看时,只见陈武正搀着袁之庆往屋里走去。周凤擦了擦眼泪,转身往外走去。 吴蜡:“怎么,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吗?”说完,顺手就把正走到他身边的周凤一把搂进了怀中,这回,周凤没有挣扎,吴蜡心花怒放,捧住周凤的脸,狂吻起来,吻着,吻着,他抱住了周凤,把脸紧紧地贴到了她脸上,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周凤,你真让我想死了!我实在舍不得你,嫁给我吧,好吗?” 此时,周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恨不得一口咬下吴蜡的耳朵,以解心头之恨!可是,不行!袁之庆还在他们手中,她已经够对不起袁之庆了,她不能再让他为她吃苦了!到此时,周凤才明白,他们这样恶毒地残害袁之庆,非欲置其至死地而后快,其实都是吴蜡在作怪,吴蜡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她原来的猜测都不幸而猜中了。 “让我想想吧。”周凤乘吴蜡不备,猛地从吴蜡怀里挣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等你回音!”吴蜡追在周凤身后叫道。 晚饭后,周凤躲在门后悄悄地往外看了好久,当她确定没有人在监视她之后,她轻轻地掩上了门走出了后门,她从村口的那座小桥穿了过去。她要去看看袁之庆,虽说她并不怕有人发现,她和袁之庆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妻子去看丈夫有什么不可?只是现在,她不想给袁之庆带来更多的麻烦,招致他吃更多的苦头。周凤边走边不断地望四周看望,以确定确实没有人盯梢,不觉来到了小河边,她曾经从这座小桥上跳下去过,生命对于她来说实在无宝贵可言,活着,除了在耻辱和担忧中挣扎之外,还有什么呢?袁之庆不知道她的烦恼,更不知道他自己的麻烦起因何在?晓凤吧,也不知道母亲的烦恼,她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啊!晓凤天真、聪明而且乖巧,真是人见人爱,她给袁之庆和周凤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乐趣,想到这个可爱的孩子如果没有了父亲或母亲,将会何等可怜?袁之庆在这样的苦难中,能让他坚持下来的,除了他自己的信仰,他对祖国对家乡的眷恋外,应该就是这个可爱的女儿了。 想到这些,周凤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发紧,她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呼了出去,她真想再一次从这座小桥上跳下去,让一切都一了百了吧!可是现在,她不能死,晓凤还小,不能没有妈妈,袁之庆还在蒙受不白之冤,她的死,只能让气急败坏的吴蜡变本加厉地残害袁之庆……她不能再一次做出对不起袁之庆的事了,虽然,上一次的事不能怪她,但在她心里,她永远是自责的。她走到桥边,双手扶着桥栏,泪水潸然而下。 她还清楚地记得,上次就是在这个地方,是吴蜡把她从河里救起的,可以想见,当时吴蜡肯定是在跟踪着她的。这个吴蜡真是她命中的剋星,他好象要跟定了她,更要命的是这个貌似斯文、三代根正苗红的司令好象有点心理变态,明知她已经是有夫之妇,可是他怎么还是不死心?以前在小说和旧戏文里看到那些无赖、恶霸强夺人妻,总觉得是那些小说家、编剧的夸大其词,谁知……唉,命耶?运耶? 不一会儿,周凤来到了袁之庆姑婆家的小屋边,周凤又朝四周观察了一下,确实没有人跟踪,她轻轻地推开了门。 “谁呀?”袁之庆在房间里大大咧咧地问道。 周凤不敢吱声,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袁之庆正坐在房间中央,“百晓”仁通伯也在,他正在调制药饼,陈武也在,还有几个乡亲,因为房间不太大,所以,感觉挤满了人,周凤顿时觉得心中暖暖的,眼圈就红了。大家都静静地围在袁之庆周围,等着仁通伯把药饼调制好。 “周凤,你怎么来了?”袁之庆仍然大大咧咧地问道。 “叫什么叫啊?怕人家听不见啊!”周凤轻轻的责怪道。 “听见又咋啦?”袁之庆坦然地说。 周凤在心里想道:袁之庆啊袁之庆,你真糊涂啊,人家刀戟在手,正向你砍来,你怎么就不知道躲一躲呢?转而又想道:也难怪袁之庆不提防吴蜡,吴蜡和我之间的事,袁之庆并不知道,他怎么知道吴蜡的险恶用心呢?又从何谈提防呢? 不一会儿,仁通伯把药饼调制好了。 仁通伯:“这个药饼里有鹿衔草、三七粉等,都是接骨活血的,等一下敷在肩膀上,保管马上就好!” “有这么显灵吗?”一个乡亲问道。 仁通伯:“只要是脱臼,保管显灵。” “这种事给仁通伯,那是毛毛雨,要不然还叫什么‘百晓’啊?” 仁通伯轻轻地扶起了袁之庆的左手,只见袁之庆双眉一锁,“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仁通伯:“是很痛的,你可要忍住啊!”随后,他一边轻轻地旋动着袁之庆左手的胳膊一边跟袁之庆说着话:“以前脱过臼吗?” “没有。”袁之庆无力地回答,他已经痛得满头大汗了。 仁通伯:“真是狠心,生生把个胳膊给扯脱臼了。” 正说着,只见仁通伯用力一推,袁之庆:“哎哟!”一声惨叫,无力地靠到了椅子上。 仁通伯:“好了,进去了!轻轻地动动看。” 袁之庆用力举起了左胳膊。 众人高兴地欢呼起来:“好了好了!” 仁通伯把调制好的药饼敷到了袁之庆的左肩膀上。 袁之庆:“仁通伯,谢谢了!” 仁通伯:“谢什么谢?乡里乡亲的。你都回来这些年了,乡亲们还不知道你吗?只是你为人太过率真了,把个世上的人都看得太过良善了,信别人就跟信佛似的,能不吃亏吗?” 袁之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你看,今天晚上就有这么多人来了。” 仁通伯:“也是,不过你可曾听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好自为之吧。”说完,仁通伯背起他那个自制的土药箱走了。 陈武和乡亲们看到周凤来了,知趣地纷纷告辞而去。陈武临走对周凤说:“仁通伯的药饼肯定很灵的,之庆哥的胳膊明天就能活动了,对了,之庆哥晚饭还没吃呢,你来了就更好,你给弄点晚饭给之庆哥吃吧,小辉还一个人在家里,我先走了。” 周凤:“小辉?哪个小辉?” 陈武:“就我姐那个遗腹子啊。” 周凤:“小辉,光辉的辉?” 陈武:“对,光辉的辉,撇未朱,朱辉。” 周凤:“哦——怎么姓朱呢?” 陈武:“我妈妈姓朱,不姓他的吴,省得那个姓吴的来搅和!” “哦,这样的,那你快走吧。”周凤知道陈武指的是吴蜡,也就不接腔了。 周凤给袁之庆弄好了晚饭,袁之庆就坐下吃饭。 袁之庆:“晓凤呢?” 周凤:“我把她放丽珠姐家了,你就放心吧。” 袁之庆:“‘放心’!说得轻巧,我放心不下的还不就是你这母女俩。上星期我父亲来了一封信……” 周凤:“是吗?没给他们扣掉?” 袁之庆:“正好是陈武收到的信,他就偷偷的给我了。” 周凤:“好险!上次我姐姐给我的信也是陈武给我拿来的,后来,我就叫我姐姐写信注意点,果然,第二封信就让他们给拆了,还算好,一封平安信,没有什么辫子好揪,就这么开着给我了。” 袁之庆:“怎么可以这样?这是个人**!” 周凤:“别酸了,都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你也不看看!” 袁之庆:“到哪儿也得有个法呀!” 周凤:“算了,不跟你抬杠!你父亲来信说什么了?” 袁之庆:“也没说什么,他只是听说国内现在很乱,怕我吃亏,想让我回去。” 周凤:“你回信了?” 袁之庆:“还没呢!你看,就被斗了。” “算了,你就不用回了,让我来回吧。”周凤怕这个拗相公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父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袁之庆:“也行,你回就你回吧,可别把今天的事告诉他老人家,省得他担心。” 周凤:“哟,今天这太阳真是从西边出了,我也是怕你把今天的事告诉他老人家呢!既是这样,就你自己回吧,干脆告诉他我们要到省城我妈家玩一段时间,让他别来信,等我们回来再通知他。” 袁之庆:“对,这个主意好,我这就写。” 周凤:“记住:有些话不能乱说,以免有人拆我们的信。” 袁之庆:“怎么可以这样?这是个人**!” 周凤:“呶,又来了,什么时候也听人一句话,省得老吃亏!” 袁之庆:“行行行,听你的,还不行吗?” 周凤:“你知道就好!这样吧,你抓紧写,写完了让我递给陈武,让他去寄,安全些。” 袁之庆:“好吧。” 周凤:“还有,立强哥下个星期要到省城去出差,我想托他把晓凤带到我妈家去住一段时间,反正我妈他们也停工闹革命了,闲在家里没事。” 袁之庆:“行啊,那你把她的衣服整理一下吧。” 立强是丽珠的老公。孩子托给他带,他们两个都放心。 周凤:“那好,我现在就去。” 袁之庆一下子站了起来,突然抱住了周凤。 袁之庆:“周凤,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吧。” 周凤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想留下呢?只是怕连累你罢了。” 袁之庆:“哎,怎么能说连累我呢?是我连累你了!周凤,你不会怪我吧?” 周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趴在袁之庆胸前嘤嘤地哭起来。她不为自己的处境而不平,也不为自己的不平而委屈,更不为自己的委屈而伤心,所有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应该的,她已经习惯了,谁让她有一个黑五类分子的父亲呢?任何一个处在她这样地位的人都要承受同样的待遇,这就是事实,不管他应不应该接受,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更不管他能不能接受,他都得接受。周凤早在她不知不觉中接受这个事实了,她不知道什么是门阀观念,也不知道什么是血统论,更不懂得反抗命运强加在她头上的不公正,她只知道退让、退让、再退让,改正、改正、再改正,只要是套着“出身问题”戴到她头上的帽子,她都得无条件地接受,反抗只能带来更糟糕的后果。她伤心的是袁之庆在这样的时候,居然还只想到她,她为他的无辜而委屈,也为他的坦然而不平,更为他的单纯而伤心,他越是这样她反而更内疚了。 袁之庆见周凤这样,更觉心疼,他轻轻地拍着周凤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快别哭了,说不定哪天我又被关押了,想这样说说话也不能了,……” 袁之庆话音未落,周凤马上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呸,呸,呸!别乱说!” 袁之庆:“行行行,我不说了。让我们高高兴兴地说说话吧。” 周凤“嗯”了一声,再不说话了。其实到底是谁连累了谁,只有她心里最清楚了!她觉得自己欠他的太多了!此时,她的心中突然生成了一个念头:只要不再让袁之庆为了她而受委屈,受伤害,叫她作出什么牺牲都行!自古以来,以身殉情的故事还少吗?更何况,袁之庆本是无辜的,我一定要让他平平安安地坚持下来,他还有更大的理想没有实现呢! 第二天一早,周凤起了个绝早,她轻轻地开了门,确定了没有人监视,就悄悄地走了。 第二十四章 宣传队记 - 一指观音 - 楠溪书生 周凤不知道,这一次,吴蜡确实没有差人监视她,其实,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对周凤的心思。虽然,他急于把周凤弄到手,但是,他知道,心急吃不得烫粥,他就像一只逮住了老鼠的猫,他要慢慢地折磨它,直到把它弄得奄奄一息,然后,再把它吃掉。他自信,周凤是逃不出他的手心的。所以,他还不急于出手。 吴蜡还清楚地记得,那还是吴茗没有去世的时候,一天,他们俩一起到双峰山去玩,在双峰山的观音洞里,他们俩一起各拔了一筒签。吴茗的签中曾有这样两句话:“早上吃饭汤,黄昏讲抬丧。”看到这样的签,两人都吓了一跳,当时,吴蜡要把那签撕掉,吴茗却说:“哎,这些都是封建迷信糊弄人的,信则有,不信则无,何必当真?”后来,那个张一嘴给解了签,他说吴茗三年内有血光之灾,有点凶险,但只要留心,“只扫门前雪,莫管瓦上霜”,三年后自然会逢凶化吉、雨过天晴的,想不到,居然,让它给咒中了!现在想起来,真是神签哪!当时,吴蜡也求了一签,那是一首诗,诗云: 谁言乱世无英杰, 建安风骨千年谐。 休提太祖生前事, 江山万年存碑碣。 明悟禅师赶五戒, 龙吟凤鸣情缘结, 一朝北雁南飞梦, 圆在三生奇石前。 吴蜡请那张一嘴细细地给解了一下,那张一嘴说他是曹操再世,那是“治世的英雄,乱世的奸雄。”曹操在戏文里边是个白脸,是奸臣,当时,吴茗就急了,说道:“你这个瞎子,净瞎说!”那张一嘴也不生气,只说:“那是天意,不是我瞎说,这签里还说了,曹操父子的才名流传到今呢!这签的意思是说这位兄弟还会当官呢。” 吴蜡拦住了吴茗说:“师傅,别听他的,你只管说。” 吴茗一生气,顾自出去了。 张一嘴就继续说道:“敢问一声小兄弟,你是不是属龙的?” 吴蜡:“正是属龙的。” 张一嘴:“这就更好了,我告诉你,你若能有一个属鸡的人辅助你,那你的前程可是不可估量啊!” 吴蜡:“真的吗?” 张一嘴:“当然,这可不是我随便讲得了的,那是签里说的,你看啊,‘休提太祖当年事,江山万年存碑碣。’说的是明太祖虽是贫贱出身,但是他当了皇帝,他的墓碑当然世世代代保存下来了,这就是说,不管你出身是贫贱还是富贵,命中有官运的,自有官可当,争都不用争,运来铁生辉,运去金如土啊。”吴蜡听得那张一嘴如此说,心中着实高兴,马上摸出一张五元的人民币给了张一嘴,张一嘴一高兴,就说:“你与那属鸡的缘分,可是三生有缘啊,拆不散的,那属鸡的人,应是从北边来的。你可别错过了,这个人可是你命中的贵人啊。” 说来荒唐,吴蜡坚信周凤就是他的老婆,哪怕现在她是别人的老婆,那也是暂时的。全都是因为这支签!说来也巧,吴蜡大周凤5岁,周凤正好属鸡,所以,那次周凤说:“你做梦!”吴蜡就说:“做梦就做梦吧,梦也有实现的一天的!” 吴蜡读书不多,那是因为当时的条件关系,其实他这个人并不笨,像所有农村孩子一样,他爱听唱词,那是一种鼓词,讲得大都是“三言两拍”“封神”之类的故事,所以,什么“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啊,“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啊,“卖油郎独占花魁娘子”啊,“苏小妹三难新郎”啊等等的故事,他都耳熟能详。他梦想着有一天,他能把周凤娶到手,并让周凤为他吴蜡传宗接代——那和尚不是说了“石榴结子”了吗?只是时间未到罢了,他等得起。更何况,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在办呢! 柳贵和陶永红这两个家伙,带着女朋友游山玩水了一通,终于回来了。吴蜡按自己的设想让柳贵把他那个房间让出来给陶永红的女朋友,而柳贵则睡到最北边楼梯口的那个房间去,柳贵二话没说,卷起铺盖就把房间让出来了。 一周后,陶永红和吴蜡的办公室里,吴蜡、陶永红和柳贵在商量成立溪北乡**思想宣传队的事情。 吴蜡:“行,就这么办:一周内把**文艺思想宣传队组织好,一个月内开始演出,向贫下中农宣传**思想。我想队长么,可以考虑让陶永红的女朋友余临风来担任。” 陶永红:“司令,还是让她担任副队长吧。” 吴蜡:“那队长你来当吧。” 陶永红:“司令,不是我推脱,一方面,我这里的事情离不了人,跟北京、上海的联系不能断了,另一方面,宣传队要下乡演出,我对这里的情况也不熟悉。” 吴蜡:“那柳贵,你来吧。” 柳贵:“不行不行,宣传队需要的后勤保障,我一定保证做好,但是,那些洋学生我可带不了。司令,还是您亲自挂帅吧。” 陶永红:“对,司令,这个队长就由你来当吧”。 吴蜡:“行,我当就我当吧,不过,你可要跟临风说好,唱唱跳跳我可是外行,我不过下乡时当个向导罢了。” 陶永红:“司令客气啥呀,**思想的宣传队当然要你贫下中农挂帅啦。” 柳贵:“行,就这么定了。” 一周后宣传队成立了。吴蜡是队长,临风是副队长。队员先由各红卫兵战斗队推荐上来,然后由余临风进行考试后挑选出来。跟北京的红卫兵**思想宣传队一样,每人都是一身军装配一个军用挎包。那个年代,在农村小学校里,大部分教师连普通话都说不准,要找个象样的音乐教师更是难上加难,即使有个把音乐老师,也是难保五音全不全,现在,这些队员每天都在临风的指导下进行排练,还进行形体训练等,大家都觉得队长是个内行的专家,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这些都是临风在北京的学校里的宣传队里跟老师学过来的,到了这里,她要独当一面,自然更加努力,倒也让她把个宣传队弄得服服帖帖。以前在家里,姐姐老嘲笑她生了付“聪明面孔笨肚肠”,讥笑她学习成绩一般般。可是,到了台上,临风可是学啥像啥,硬是宣传队的台柱子,妈不喜欢她搞文艺,老说她不务正业,为此,她没少跟妈妈怄气。现在到了北溪,吴司令把个宣传队交给了她,还亲自担任宣传队的队长,很让她产生了一点“知遇之恩”的感慨,为此,她也很努力地带领宣传队,颇有一点“涌泉相报”的味道。 这一天清早,临风正在带领队员们练功。 临风边喊口令边示范:“一答答,二答答,三答答,四答答……”遇到有几个动作不太符合要求的,她就走过去给他们纠正。 练了一会儿,临风又改了口令:“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队员们随着临风口令的变化,齐刷刷地都改变了动作。 正练着,临风突然发现吴司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教室后面,临风正欲停下训练,只见吴司令轻轻一举手,然后,用手指挥了几下,临风知道他的意思是让她继续练习,于是,她就没有停下,继续喊口令。 临风只觉得吴司令的眼光正盯着自己,一刻也没有离开,他这样看着自己已经好几天了,她知道司令对她的工作很满意,他只希望宣传队能尽快下乡去。其实,临风已经排演好了好几个舞蹈,还有独唱等节目,今天,她要把它们都演给吴司令看一看,让他审查一下,就可以下乡了。 临风停止了训练,她回头看看,吴司令还没有走,她叫了一声:“吴司令。”吴蜡招了招手,队员们都围了过来。 吴蜡:“小将们,辛苦吗?” 队员们齐声:“不辛苦!” 吴蜡:“累吗!” 队员们:“不累!” 吴蜡:“说得好,宣传**思想就是要不怕苦,不怕累!”他顿了顿,然后清了清嗓子,指着旁边一个小队员问道:“要是没有宣传队,你会遇到你们队长余老师这么好的老师吗?” 小队员胆怯地摇了摇头。 吴蜡又问:“对,我再问你,要是没有文化大革命,会有我们的宣传队吗?” 旁边几个大一点的队员高声叫道:“不会。” 吴蜡:“我再问你们,没有伟大领袖**和**的革命路线,会有文化大革命吗?” “不会。” 吴蜡:“说得好,为了捍卫**的革命路线,为了捍卫伟大的**思想,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用最好看的舞蹈,用最美妙的歌声,宣传**的伟大思想,让贫下中农看到最新最好看的节目。你们有信心吗?” 队员们齐声:“有!” 吴蜡:“好!我就等着看你们最好的节目!”然后,他回过头指着余临风说:“能有这么好的老师教你们,那是你们的运气,你们一定要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多学一些本领,好吗?” 队员们齐声:“好!” 吴蜡一挥手,队员们都散去了。 临风留在那里,吴蜡走了过去,对临风说:“临风啊,今天在战斗队队长的会议上,我已经吹过风了,现在,各个地方的贫下中农都盼着你们去演出呢……” 临风:“司令,我们已经准备好节目了,只等您一声令下,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 吴蜡:“真的?那今天晚上就去,怎么样?” 临风:“行啊,您说吧,到哪儿?” 吴蜡:“就到陈家湾吧,先近一点,慢慢地再往远的大队推进,行吗?” 临风受宠若惊:“司令,您是内行,您定了就行,我照办!” 吴蜡:“哎,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副队长,有什么事我们俩应该多多商量,是吧?” 临风:“商量什么呀,您说了算,我听您的。” 吴蜡:“什么您呀您的,我们俩不过是正副队长罢了,你不听那些学生娃说了吗,他们跟老师都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何况你我呢?以后就不要您啊您的了,都破四旧了,那套老规矩早可以废了!就叫‘你’,或者干脆叫吴蜡。” 临风:“不行不行,没有规矩,何以成方圆?还叫吴司令吧,‘您’就改成‘你’吧,这样总行了吧?” 吴蜡还没有听懂“没有规矩,何以成方圆”那句话,他也不好问,就说:“也行,慢慢来吧。” 晚上,宣传队如约来到了陈家湾,乡亲们第一次看到自家的娃娃们演的节目,倍感亲切,哪个节目是谁家的娃娃演的,他们都能报得出名字来,大家看得格外有味道,把个小小村落都弄得沸腾起来了! 第一个节目是《唱支山歌给党听》,小姑娘脆亮的嗓音,唱得挺不错的。这个节目本来不安排在第一个,因为唱这首歌的正好是陈家湾的秋仙,所以临风把这个节目排到了最前面,演出一开始就掀起了一个不小的**,吴蜡站在后台,看着兴奋的乡亲们,他的心中也十分高兴。这支歌是临风亲自伴舞的,优美的舞姿给歌曲增色不少,两人下台时,乡亲们又是鼓掌又是喝彩,真是开心。 像陈家湾这样的小村庄以前是从来没有什么人来演出的,乡亲们偶有机会看到乡村剧团的演出,起码也要走好几里地到公社所在地或者到县城去看戏,更不用谈看到自家孩子的演出了。乡亲们能不高兴吗? 接下来一个节目是藏族舞蹈《北京的金山上》,孩子们在白水草布上贴上了五彩的条纹,做成藏族妇女围的“帮典”,然后围在身上,肩上挂着洁白的哈达,在临风的领舞下,整齐地跳起了藏族的锅庄,乡亲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舞蹈,特别新鲜,那些孩子们更是把手掌都拍红了。 下面一个节目,临风不用出场,她就站在台边看着,刚才因连着跳了两个舞蹈,有点热,临风也没披一件外套,时令已是深秋,一阵秋风吹来,临风打了个冷颤,站在旁边的吴蜡马上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到了临风的身上,临风回头一看是吴蜡,忙说了声“谢谢”然后问道:“司令,还可以吧?” 吴蜡:“岂只是可以?简直好极了!临风,你辛苦了。” 临风:“我不辛苦,你那么忙,还要陪着我们,才辛苦呢。” 吴蜡:“哪里,能陪着你们演出才是最高兴的事呢!” 那一天的演出真是成功极了。演出完了以后,乡亲们又是烧洗脸水,又是煮点心,热闹极了。待大家洗了脸,吃完夜宵回到驻地,已经过了午夜了。 第二天,宣传队休整一天。随后,他们又去了公社的各个大队去演出,每到一地都受到热烈欢迎,这支由北京红卫兵任队长和教练的宣传队很快唱响了全公社甚至全县,临风也成了家喻户晓的新闻人物。 吴蜡白天在司令部,晚上就亲自带领宣传队到各个大队,并总站在台下看节目,这也大大地鼓舞了宣传队队员们的士气,大家演出都很买力,余暇时间也都拼命练功,谁都想在节目中担任主要角色,那样,在乡亲们面前多长脸啊!经过一段时间的演出实践,许多队员都得到了锻炼而脱颖而出,好些个节目都不再用临风亲自领舞了,但是,只要是临风领舞的节目,吴蜡是一定要站在台下看的,他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城市姑娘,更喜欢她的善解人意,特别是她跳舞的时候,更是分外妩媚、妖娆,那个身段,在吴蜡看来可以说是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她的每一个台步、每一次旋转都是那么的迷人,那么让人陶醉……吴蜡真希望她永远在台上跳下去,真是太美了! 这天晚上,宣传队从公社最边远的大队苍山大队回来,已是半夜一点多了。进了司令部,临风对吴蜡说:“司令,你先上去吧,我去一下厕所。”就往茅抗去了。 吴蜡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一会儿,临风出来了。 临风:“司令,谢谢了。不瞒你说,你不在的话,我还真有点害怕呢!” 两人上了楼,陶永红已经听见他们回来的声音,到走廊上迎接他们了。吴蜡送临风到房间门口,临风伸出手与吴蜡握手,向他告别和致谢:“司令,谢谢了,再见。” 吴蜡握住临风的手:“谢什么呀?我们才要谢谢你呢!去吧去吧,看,陶司令都等不及了!”边说着,用手指在临风的手心用力撸了两下,并紧紧的握了一下她那柔软的手。 临风笑着说:“吴司令真会开玩笑!”说完,不动声色地轻轻地把手抽开了。 三人各自回房。 吴蜡进了门,开了灯,闩好门,又关了灯。就躺下了。六十年代的房子,房间与房间之间都是一板之隔,有一点小小的响动彼此都可以听得见。今天,吴蜡有点兴奋,许久不能入睡,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但是,隔壁没有声响,不一会儿,他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突然,吴蜡听到隔壁临风的房间房门轻轻的打开了,接着,他听到临风和陶永红的轻声私语,不一会儿,私语停止了,他听到了床铺的响动,他知道,隔壁开始了。那轻轻的叽叽嘎嘎的节律声,弄得他心神不安,他想象着隔壁的情形,突然,那床铺有了几声重重的响动,随着那几声响动,吴蜡感到一阵奋亢,隔壁慢慢的安静下来了。不一会儿,他听到了轻轻的鼾声……,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他的房门被打开了,临风轻轻地走了进来,吴蜡高兴极了,他不点灯,只是紧紧地拥住了临风,不等她躺下,他拉下了她的内裤,迫不及待地爬到了她的身上,也不知道她是否产生了快感,吴蜡就兴奋地完成了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临风一声不响,只是捧住了他的头,轻轻地吻他,真的,他想她能这样吻他已经想了很久了!今天,他吴蜡终于拥得美人归了!他想把临风抱得更紧一点,他想对她说:“临风,我爱你!”正在此时,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吴蜡一惊,“呼”地一下坐了起来…… 吴蜡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还躺在床上,手臂压在脸上,正和自己“接吻”呢! “梦,刚才做了一个梦!”吴蜡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裆,湿糊糊的一片,原来是自己梦遗了!刚才是临风睡觉时手臂在梦中敲到了板壁,把吴蜡惊醒了,吴蜡遗憾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宣传队没有演出。吴蜡到县城去了一趟,他心中又有了新的计划,他去找福成了。自从小琴的事情以后,福成与吴蜡彼此都有了默契,吴蜡经常来找福成,福成有事也乐意跟吴蜡商量。福成现在是县造联总部的副司令,要象以前一样论资排辈的话,福成还要高出吴蜡几级呢!不过,现在不是非常时期吗?连入党都可以在火线突击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非常”处理呢?吴蜡就是在火线入的党,他现在不单是溪北公社的党总支书记,还是直属公社联合支部的副书记呢。他们在瑞芳的小店里吃了午饭,饭后,吴蜡与瑞芳又是美美地亲热了一番,吴蜡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司令部办公室。 吴蜡:“永红啊,听说县造联总部也想成立一支宣传队,正在物色队长呢!” 陶永红:“是吗?那可是县一级的啊。” 吴蜡:“那当然,我也是听说的,下面好多宣传队的队长都想去呢!” 陶永红:“哦。” 吴蜡:“永红啊,我听临风说,现在有人把**语录都谱成了歌来唱了,你看我们宣传队是不是也可以……” 陶永红:“司令,我也正想跟你商量这个事呢,临风说她想回一趟北京,可又怕你不批准……” 吴蜡:“哎,永红啊,你说这个话就见外了,你说,临风要回家,我能不批准吗?临风是咱们宣传队的大功臣,不要她请假,我们就应该让她休几天假,这还要她提出吗?更不用你来替她打前站了……” 陶永红:“不不不,司令,你误会了,她不过是想回去领领市面,取取经,学习一些新东西,也好回来传达传达……” 吴蜡:“行,这个主意好,那你跟她说,叫她整理一下,再把宣传队的事情安排一下,明天就走吧。” 东风大队的祠堂里,人声鼎沸,公社宣传队要来演出了!大队长刘忠正在给煤气灯打气,虽已是初冬天气,可是,他还是忙了个满头大汗,另外有几个社员正在用梯子把已经打好气的一盏煤气灯挂上去呢。 不一会儿,演出开始了。临风上台给《翻身农奴把歌唱》伴了个独舞,接下来,她就不再上台了,只在后台指挥队员们上上下下,有几个队员本来已经很熟练了,完全可以独立完成一个节目了,但是农村的孩子,毕竟没见过世面,胆子小得很,要他们独挡一面,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锻炼,所以,临风一下子还不敢放开手去,只在节目的间隙,临风才在后台的凳子上坐一下。 这会儿,临风坐了下来,吴蜡过来了。 临风:“司令,坐一下吧。” 吴蜡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临风身边:“怎么,永红没跟你讲呀?” 临风:“讲了。谢谢你了。” 吴蜡:“废话,你我之间还讲什么谢不谢的呀?只是这里的事情你得安排好,是吧?” 临风:“就是啊,我是想,能不能休整几天,我出去几天,等弄来了资料就回来,行不行?” 吴蜡:“这个行与不行可不是我说了算得了的,你看,这里的事情你放得下吗?放得下,你就走吧。” 临风:“我也是担心这个,所以我才提出休整几天。” 吴蜡:“休整几天——你说几天?”吴蜡顿了顿“乡亲们的热情你也都看到了,停得下来吗?” 临风:“嗯——也是。怎么办呢?” 吴蜡:“临风,还有一件事,我先告诉你,这件事我连永红还没透露呢。我昨天刚跟县造联头头商量过了,要拉我们的队伍去演出呢!” 临风兴奋地:“真的?” 吴蜡:“就是,你看,我们总不能失信吧?何况,你带队去显一显,也有好处,一方面,可以显露一下你的水平,另一放面也让他们认识认识,别以为我们溪北没有人了呢!” 临风为难地:“那……” 吴蜡:“你自己看吧,我们不去也行,只是机会难得,人家好多公社宣传队都想去呢!” 临风怅然若失。 吴蜡:“快快快,好了。”吴蜡指着台上。 临风马上过去了。 一会儿,她回来了,仍然坐在吴蜡身边。 吴蜡:“这件事非得你自己去吗?找个人代一代行吗?” 临风:“能自己去当然更好,有些舞蹈动作什么的,总归还是我去最好,要不然学不象。” 吴蜡:“拍照片不行吗?”吴蜡想起他们民兵以前操练,许多动作,都是袁之庆他们从画报上的图片中学来的。 临风:“对呀,司令,你真行!” 吴蜡:“行什么行呀?这不是逼出来的吗?那你看,派谁去好?” 临风:“能派谁去呢?除非永红,只有他熟门熟路的。” 吴蜡:“这事么,就由你来定,这里最好能有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把关才行,你说对不对?” 临风:“也是,如果要去县里演出的话……” 吴蜡:“那你就非去不可了。” 临风:“我去跟永红说吧。” 吴蜡:“行,那就让你定吧,不过,你得早点告诉我,如果不去造联总演出,我也得早点通知他们,让人家也好有个准备。” 临风:“行。” 两天后,陶永红去了北京。 这天晚上,宣传队在山前大队演出,临风和吴蜡仍然在后台压阵。临风比较忙,跑前跑后的,吴蜡仍像平时一样,一到大队,就和这些大队的造反派头头碰碰面,张罗好夜餐的事情,到后半场的时候,就会到后台来,这天,吴蜡来得晚了些。 临风:“司令,今天怎么这么久呀?” 吴蜡:“哦,这个大队的头头是我穿开裆裤时的至交,我父母在时跟他父母也是朋友,所以坐他家多聊了一会儿。” 临风:“哦。” 两人坐在那儿天南海北的,边聊,临风边调度节目。 吴蜡:“临风啊,我这个人读书少,知识浅,有一个问题,我想请教请教你……” 临风:“有什么问题只管问,不必客气,只要我知道,我都愿意告诉你。” 吴蜡:“你是大学生,可不能笑我的问题太浅啊。” 临风:“那能呢!说吧。” 吴蜡:“是一个算术的问题,说是做小数点加减法,只要把小数点对直了,就行,是吗?” 临风:“哦,这个简单。” 吴蜡:“简单吗?那你就讲给我听听。” 临风从挎包里取出一支笔,又取出一本笔记本,随意写了一个个数字,37.5然后,在它下面又写了一个数字487.68成了这样一个算式: 37.5 +487.68 临风对吴蜡说,做小数加减法的时候,要注意把加数或减数之间的小数点对直了,就不会错了。上面那个算式结果应该是: 37.5 +487.68 525.18 临风又说,如果不把小数点对直了,而是把最后两个数对直了,计算结果就会错了,而且,两个数的和的小数点也没办法点了。 37.5 +487.68 49148 吴蜡点点头:“哦,知道了,也就是说,两个数的小数点前面或者后面不管长短相差多少,只要小数点对准了,就不会算错了,是吧。真谢谢了。到底是大学生,讲得特别好懂。” 临风:“这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的算术吧,应该好懂。” 吴蜡:“我自幼丧父,母亲供不起我兄弟二人读书,所以,我早早地就不读书了,后来,是我挣钱供我弟弟读完中学的。” 临风:“真的?想不到司令还是个这么有爱心的人哪!”临风不由得从心里又对吴蜡生出几分敬意。 又过了一天,宣传队在田垟大队演出,这天,吴蜡只在大队玩了一会儿就过来了,一直跟在临风前后忙,休息的时候,两人又坐在那儿聊天。 临风:“司令,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吴蜡:“那个头头的老婆‘病儿’了,所以,睡得早,所以我先回来了。” 临风:“什么是‘病儿’呀?” 吴蜡:“就是女人怀孕了,有反应,比如爱吃酸呀,爱睡觉呀等等,我们这儿就叫做‘病儿’。” 临风:“哦。” 吴蜡:“临风,你知道我为什么问你小数点对直吗?” 临风奇怪地:“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不懂吗?” 吴蜡:“当然是不懂了!你跟我讲了,我才明白了。” 临风:“那就好。” 吴蜡:“我告诉你,这个田垟大队的头头李老师是个小学教师,现在停课闹革命,闲在家里,那个‘小数点对直’的典故就出在他身上。” 临风:“这能有什么典故啊?” 吴蜡:“嗨,这你就不知道了,李老师是教算术的,去年娶的老婆,当时娶亲时,我们都去喝酒了,你不知道,这李老师长得人高马大的,一表人才,可是,他的老婆人虽漂亮却长得很矮,有人就笑他‘长人够矮婆’,问他晚上睡觉要干事儿怎么办,你猜猜看,他是怎么回答的?” 临风没接腔。 吴蜡:“小数点对直呗!”说完,诡诘地睨着临风。 临风起先还没领会,待到一想明白过来,顿时红了脸:“不跟你说了。”说完,站起来走了。吴蜡看着临风走了,得意地笑了,也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临风回来了,仍然坐下。吴蜡也跟了过来。 吴蜡:“怎么,生气了?” 临风:“谁生气了?不理你!” 吴蜡:“开个玩笑么。” 临风:“这种玩笑能乱开吗?” 吴蜡:“好好好,你不喜欢,我就不开了,行吧。”说完,吴蜡走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