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蓝衫出镇戟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十四年前,战火硝烟不断。仅两年,柳温方柳大将军平定四方,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战乱平息了十二年后的今天,镇戟城这个祥和小城内人来人往,市井喧嚣,却又有谁还惦念着远在栩城的那位?十二年间,曾经的残垣断壁早已深埋地下,踩踏于其上而无人忆起血腥往事。 怪不得任何人,如今太平盛世,除了依旧忙于斩除地方豪强势力的一些个武将文官,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哪个不是为了生计每天起早贪黑? 今日这小城客栈内却是有些热闹,说书人摆足了架子,左手折扇轻摇,右手不时端起茶碗润润嗓子,嘴上自是不停歇。 一身冰蓝色长衫、头戴遮面斗笠、腰束一柄白剑的公子哥迈步走向客栈,正巧听到那说书人一阵唏嘘感慨。 “···柳大将军忍得?忍得!为将者如柳大将军这般忠心无二,便是圣人要他项上头颅,自提来便是!圣人这一招卸磨杀驴,换做别人怕是当场兵反,柳大将军却是毫无怨言!本该手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大将军竟甘愿只做一个震岳武将,传言大将军立誓将那些做着无良勾当的淼洛蛀虫给屠戮殆尽!” 说到这儿,说书人顿了顿,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目光在一个公子哥身上逗留,斗笠遮面,给人生人勿近的警示,即使是坐在那里也难掩修长身材,紧贴在纤细腰间的白色长剑一眼看去便不似凡物,剑鞘竟是玉石制成。 乖乖,来了个有身份的家伙,说书人赶紧收回视线,生怕惹了哪家权贵。一群听客叫嚷着莫要卖关子了,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又开始使出他那看家本领。 “时隔十二年,世人早已忘了柳将军的勇武,那只因无人见识过十二年间柳将军是如何整治地方,如何剿山贼、灭强盗,如何让那一条条地头蛇低头认错!只是苦了柳将军,戎马一生,直至今日也不曾过得如我等这般闲适。偏偏就是这样的英雄人物,引来无数地方豪强记恨,我今日来此之前才探得消息,说柳将军数日前与两家大姓氏族交恶,那两族竟扬言要柳将军一家死无全尸。我只道可笑,柳将军的威名岂是区区两个家族能撼动的?” 一名听客嚷嚷道“可柳将军手上一无大权、二无重兵,如何能抵挡得住两大家族来势汹汹?” 说书人啪一声收了折扇,扇指此人。 “柳将军是何人?即便已隔十二年,即便手无重兵无大权,那一身威名可是空谈?且不说他身边有多少曾经随他征战天下的亲卫死士,单是其子柳晴川,年纪轻轻便已立下战功无数,每逢阵战厮杀,此子一马当先,当之无愧虎父无犬子。” 又一听客似是打定主意要找这说书人的茬。 “可我怎么听说这柳晴川并非柳将军的亲生子啊?” 说书人竖起一根大拇指。 “连这都知道。不错,这柳晴川乃是柳将军的义子,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盖因子随父姓柳,然这柳晴川的名字是他三岁那年入柳家时才取的。说起这柳晴川的身世,也是令人唏嘘不已。那年柳将军奉命攻城,杀了那守城将领,柳将军本想放过那将领之妻和她怀中男童,不成想那将领之妻竟拔剑自刎,临死前只恳求柳将军不杀怀中子。柳将军沙场之上不手软,可柳将军也不是那嗜血魔头,面对失了双亲的小童,却是无法再下杀手。” 听客追问“那柳晴川原名为甚?” 说书人稍稍回忆,答道“全名不得而知,只知他姓冉,其生父名冉洛。” 啪! 一声脆响,白剑公子哥拍了点散碎银子在桌上,起身出了客栈。走到桌边的店小二端着两盘那公子哥点名的菜肴,傻眼了。 琅羽林。 明月皎洁,繁星点缀。夜色下,这片一望无际的密林只闻虫鸣鸟语,只见幽静深远。如果不是有条宽阔土路横穿其间,定会让初来之人误以为此处是无人之境。 疾驰向林间道路的十数骑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其后百丈远正有数百骑紧追不舍。前者皆是狼狈不堪,只有当先五骑在华丽服装的衬托下还保留着些许风度。其为首之人细看之下竟是十五六岁一少年,怪异的是,那身赤金色贵族长袍穿在他身上显得颇为宽大,长袍之下却是粗布短衣。少年眼中说不出是什么神情,恐惧?悲伤?担忧?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没有怨恨。 百余骑急追不停,隆隆马蹄声也遮不住一人嘴上的骂骂咧咧。 “他娘的!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这马真他娘能跑。” “老大,我们的马快不行了!” “滚蛋,不用你说老子也知道,前面就是琅羽林,柳温方那老东西肯定是想跑到枍枡去,挑几个轻功好的从林子里绕过去截住他们。” 几道人影从马背上窜出,轻飘飘落在树梢上,又快速隐没。夜间本就视线受阻,再加上一方只顾逃、一方只顾追,两者都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眼看后方数百骑因马匹体力不支逐渐慢了下来,百丈远的距离在慢慢拉大,十数个只顾纵马狂逃的人儿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三少爷,虽然此时暂且无忧,可林中地形崎岖,那数百人中不靠外力能翻山越岭者不在少数,属下请愿,为少爷断后!” 少年怒声道“我不同意!断后、断后、又要去断后!烂命一条,死又何妨?既然跑不掉,不如死在一起!” “少爷!”亲卫悲痛欲绝,三少爷越是如此,越是令他悲痛,这样一个人竟被当做弃子! “进林中不行那就走旷地,能跑多远是多远。” “不可,前方不远就是仲家的领地,去那里无疑是自寻死路,只有穿过琅羽林,到了枍枡地界才有一线生机。少爷,属下为少爷赴死!”说罢,那亲卫就要调转马头,欲直面追击之人。 少年面露不甘,转瞬却双目圆睁“给我回来!要死!那就共赴!” 他受够了,真的受够了。这一路,原本的近百骑,在他眼前变得越来越少。他眼睁睁看着那些追随他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倒在他身后,只留下一句“为少爷断后!”原本的十数丈距离硬生生被他们拖成了百余丈。那些人中,不乏陌生面孔,他们无一例外在这危难关头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他知道从他做了那个决定开始,一切都已成定局,可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做这个决定。没错,他不是弃子,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三个时辰前。 少年决然道“义父,这样下去谁都跑不掉,我有一计···” 看了眼义母身前因过度疲惫而昏睡在马背上的义妹,他毅然拉动缰绳,绝尘而去。身后一直以来跟随着他的扈从皆慨然赴死。 “属下愿追随三少爷!” “属下愿追随三少爷!” ··· 林间,一道身影突然从道路旁冲出,泛着寒芒的弯刀直刺而来,目标直指为首少年。一名亲卫迅速出手,长枪横扫而出,带着呼啸声抽中来袭之人腰间,那人却顺势身体下沉,弯刀一挑,一条健硕马腿立时皮开肉绽。下一刻,一支长剑撩过袭击者脖颈,带出一蓬血花。一条人命换一条马腿,似乎不值。 伴随着一声嘶鸣,疾驰了许久的马儿终于停下了它的蹄声。坐骑倒地,少年身形一偏,单手撑地,翻转一圈,站稳身形。 几道人影从林中掠出,目光扫向倒地的马和它旁边的少年,以及将少年护在中间的十数人。少年却是目不斜视,只盯着马腿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原本的棕黄色鬃毛,不复往日神骏。 百丈的距离,在疾驰的马蹄下,快速拉近。 “老大不愧是老大,果然英明神武、有勇有谋······” “哈哈哈~好,说得好,抓了那老东西,领主肯定给不少奖励,到时分你一成。” “谢谢老大、谢谢老大,咦,柳温方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走近了看,终于借着月光发现了不一样。 那所谓的老大面部逐渐狰狞起来“屁的柳温方!那他娘的是他的三崽子,柳晴川!你们他娘的眼瞎啦?什么时候调包了都不知道?” “啊!这这这,肯定是混在被我们打散的亲卫里了,老老老老大,那怎么办啊?啊--”一声响亮的巴掌打了他一个惨叫。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给我杀!活捉了那小崽子!” 第二章:为将者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枪矛相冲,刀剑相击。一个个亲随倒下、一双双目光黯淡、一具具尸体堆在了柳晴川面前。刀光从他眼前闪过,他目不转睛,鲜血溅射在他身上,他不为所动,直到一个目光凶狠的高大汉子向他逼近,他才微微抬头。 眼看着越走越近,柳晴川抽出腰间佩剑。月光下,剑芒分外刺眼,人出、剑动。却是直接被一只大手当空抓住了他的手腕,大手用力一拧。 咔擦 少年被折断一手,剑脱手、落地。 大手拽了柳晴川领口拉到身前,两人对视。 “小崽子,你老子跑哪去了?” 少年痛得面目狰狞,却偏偏咬牙嘴硬“呵,你老子我就在这儿呢,还不快把你老子放了?” “你!”高大汉子恨得呲牙咧嘴,一怒之下,手臂用力一甩。 嘭!柳晴川应声撞上了一颗大树,又滑落下来。他清晰地感觉到手腕和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可还是嘴角咧出笑容“真是好儿子,说放就放了。” “呵!哈哈~~”高大汉子指着他怒极反笑“把你当人质,等把你老子引来了再杀你,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谁想他这么一说,原本微笑的柳晴川却是忽的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你说把我当人质?哈哈哈····” “你笑什么?疯了不成?”高大汉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一个身受重伤的丧家之犬靠在大树旁笑得这么开心,他还是头次见。 这时,他身旁的“智将”出声道“老大,据坊间传闻,这个柳晴川是柳家最不受待见的第三子,还有人说,他、他是柳温方捡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呃···确实,毫无用处。”费了这么大劲抓了个毫无用处的人让他有些难以启齿。 “他娘的!”高大汉子一个箭步冲到柳晴川面前,一脚带着风声狠狠踹在了柳晴川的胸口上。 嘭!大树也随之一颤,柳晴川彻底没了声息。 “走,回去请罪,真他娘晦气!” ··· “柳晴川···柳晴川···” 这是?谁在喊我?是阴间的声音吗?我死了吗?死了吧。死···对不起,娘,我食言了,我没能活下去,我就要和您相见了,您会原谅我吗?会的吧。 ··· “娘,爹爹是做什么的呀?” “你爹呀,他可是个守城大将军,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哇,难怪爹那么忙呢,每天都很少见到他。” “唉,别怪你爹,等天下太平了,我就让你爹每天都来陪你。” “嘻嘻,嗯,我不怪爹。娘,我以后也要像爹一样成为大英雄!” “成为了大英雄就可以不用再被娘管着了,是不是?” “才不是呢!我要一直被娘管着。娘,你的剑舞得真好看,可以教我吗?” “你还太小,剑都拿不稳呢,以后吧。” ··· 战乱纷争,尸横遍野,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妻离子散,战火不熄,杀戮不绝。月缺不见圆,城空不见人。 兵起、城破、将死。 最后的守城宫内,士卒如潮水般涌入宫门。宫内,烧杀抢砸,这是胜利者应得的,在宣布着这里将迎来新的主人。 议事大堂,这里是最后的宁静之地,却见一衣着翩跹的靓丽女子静静地等待的,单手持剑,臂弯中抱着不到四岁的男孩。外面传来的声声惨叫令女子握紧了手中剑,怀中男孩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小手伸出轻轻摩挲着母亲面庞。 一队甲兵蜂拥而入,皆是盯着女子倾城姿容上下打量,像是欣赏着嘴边的肉。几人冲上前,欲将她擒下。女子不躲不避,玉臂轻盈舒展,剑锋上扬,看似轻轻一挑,却是瞬间刺向当先一人。外表总是具有迷惑性的,尽管柳将军早就提醒过他们,此处守将之妻剑术不凡,可不到真正面对之时,他怎知“不凡”是何意。大意之下,剑锋已然穿透甲胄。一剑命中要害,不做逗留,拔剑、身体顺势旋转,衣袂飘飘,却杀意凛然! 剑光缭乱,不时伴随着一声倒地士卒的惨叫。大堂内,女子翩然起舞,剑舞所过之处,银辉缭绕,血色纷飞。有了前车之鉴,士卒们小心应对起来,依仗人多之利与之周旋。堂外,数不清的士兵簇拥着一银甲将领向这里聚集。 女子仿佛不知疲倦,独战那么久不但不见丝毫倦色,反而是愈战愈烈,舞动的曼妙身影愈发杀意升腾。可渐渐的,士卒们发现了女子的弱点。数道刀影直袭女子怀中之子,女子急忙应对,挑开一刀的同时侧身避开,两刀堪堪擦身而过,却不防又一刀劈过,森寒刀影带走了一截衣袖。 铿---- 几柄长刀重重击在横于女子身前的长剑上,势大力沉,女子立时被震得后退,嘴角鲜血缓缓流淌。 一银甲将领缓步走入堂内。女子看了看那将领,又看了看依旧不断向这里汇集的士卒,横于身前的长剑慢慢放下,斜指地面。士卒见状不再逼近,左右分开一条通道,将领从中走向女子。 女子淡定从容,将门高傲之气尽显。“你就是柳温方?” 将领见此不禁心中暗赞:好一个绝代巾帼! “不错,想必你就是冉洛之妻,雪若琴。” 女子感觉到怀中人的不安,轻抚着孩子,美眸闪烁,略带讥讽对那将领道“久闻柳温方乃驭下爱民一名将,难不成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将领笑道“你也不必激我,实不相瞒,我早闻冉洛之名,曾有结交之意。谁曾想战事来临,我与他各为其主,实乃身不由己。你放心,你夫冉洛走时没有受任何罪,他临死前我答应了他,不为难你们。这孩子我带去柳家,我家那婆娘素有仁慈之心,不会为难他,至于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为你安排个住处。” 此话一出,周围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憋着笑,却是没人敢出声。 雪若琴脸色阴寒了下来,柳温方前面的话还算个人话,冉洛之死她已有心理准备,尽管悲痛万分,可现在是想办法保自己的孩子,也就罢了。可那句‘如果你愿意,我会为你安排个住处。’听着好像是做了个大好人,可一个男人背着自己妻子在外面给女人安排个住处是干什么?还能干什么?这摆明了就是在告诉她:要么当我的私会小妾,要么和你儿子一起死! 是的,柳温方从看到这女人第一眼开始就有了这龌龊心思,说这是男人的通病也不为过,哪个男人会嫌自己女人太多呢? 然而,他这龌龊心思不该用在这女人身上,更何况,是这么高傲的女人! 雪若琴慢慢放下怀中爱子,单膝蹲着与他面对面,她捧起他的柔嫩小脸,对视着,之前与敌厮杀时的杀气转眼化作无限柔情,仿佛这个世界只剩母子二人,这一刻、永恒! “小浱,答应为娘一件事,好吗?” 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娘说的什么事情我都答应,娘也要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小孩子在一些事情上总是有着说不清的敏锐。 雪若琴轻轻将他抱进怀里,眼中泪水滴落。“好,娘不离开你,你在哪,娘就在哪。答应我,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努力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不要怨恨、不要报复、活下去。” 男孩不解其意,正欲开口,却忽然感到胸口略疼,随即昏睡了过去。 雪若琴动作轻柔地扶着男孩平躺地面,不舍中起身,扬剑在手,剑指柳温方。下一刻,剑锋偏转,停在了如玉白皙脖颈。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声如莺啼婉转却又震破九霄。 “我乃名将之妻,岂容尔等亵渎!”傲然而决绝。 剑光闪过,没有溅射的鲜血、没有伤痛的惨叫、美眸带着一丝释然缓缓闭上,死,此时在她眼里真的就这么简单而干脆。 柳温方怔住了,士兵们静静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母子。世界仿佛静止,充斥着战火的世界有这样一个时刻,宁静、凄美! “唉!”柳温方一时有些悔恨,怎么就色迷心窍了,可也仅仅一时,他这般将帅是不会在意这种情绪的。“这一家人还真是一个脾性,冉洛是这样,雪若琴也是这样。” 看了看地上的男孩,他又有点后悔了,这样是不是养虎为患?可转念一想,这孩子最多才四岁,只要教育得当,也不是不可以。再说了,自己已经放话了,此时反悔,让手下怎么想?更重要的是有损声誉,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啊。 又看了看雪若琴,对这女人,他现在只有尊敬。 ··· “这孩子从今天起叫柳晴川,是你们的三弟了。” “三弟?哪来的三弟?我们不认识他!” “就是啊,娘,爹什么时候在外面有了个孩子了?这小野种我们才不要!” “闭嘴!瞎说什么?这种事情能瞎说吗?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了,上家法!” ··· 花园的亭子里,六七岁的男孩在和二三岁的女孩嬉戏打闹,女孩刚学步不久,步幅不稳,男孩不时回头扶起。 ··· “你想好了?” “义父,我想好了,让我从军吧。” ··· 这就是将死之时吗?感受着回忆的一幕幕,柳晴川心中释然。 第三章:阳浱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活下去······” “噗!咳咳咳···”昏迷的柳晴川猛然吐出一口淤血,随即剧烈咳嗽。每咳一声都伴随着血液喷出,血液从暗红到鲜红。 没死?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苦笑两声“这几年的武还真不是白练的,这都没死。” 没死,却也离死不远了。奋力摇了摇头,失血过多造成的眩晕感稍稍缓解了一点,尝试着站起来,可腿上却使不出一点力气,摇摇晃晃着半跪在地上却发现还是趴着舒服点。于是乎,就这么在地上一点点匍匐前进着。轻微的流水声传来,柳晴川费力调整方向,朝着流水声爬去。途中,林中植物为迎接清晨到来而准备的露水被他饮下,地上掉落的不知名果实被他啃食。得亏这里距离道路较近,不像丛林深处多野兽,否则凭他现在的状态,随便一个猎食者就能啃噬了他这残躯。 流水声渐近,眼前出现了一片翠绿竹林,竹林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碧波清潭。看到终点让柳晴川松了口气,紧张的神经一放松,强烈的疲惫感袭来,却是再也爬不动了,身体机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微风袭来,丝丝凉意让柳晴川又提起了一点精神,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是令他睁大了双眼。 微微荡漾着涟漪的湖面上,白鹭成群结队,或疾飞,或振翅停于水面。太阳像是一半在水中、一半探出水面。晨光在如镜水面上扩散,这片沐浴在霞光的碧水竹林如世外仙境,令人着迷。或许是为了匹配它这仙境之名,一个白点出现在湖面上空,白点逐渐放大,准确来说是逐渐朝岸边赶来。 距离渐近,柳晴川终于看清了白点真相。湖面上,距离岸边不远,一个男子停下了飞行,定在了空中不动。男子白衣白发,面容俊逸非凡,除腰间一支玉箫别无他物在身。他环顾四周,似乎颇为满意此地风景,恬静淡雅的脸上泛着微微笑意。衣摆飘动,男子落在湖面上,踏波走向岸边,边走边取出腰间玉箫。幽静的密林中、平静的湖面上,悠扬的箫声透着与世无争的欢快,这份欢快传达给了花草树木、传达给了碧波翠竹、传达给了白鹭和柳晴川。 看到原本纷飞无序的白鹭群却开始围绕着那男子盘旋,柳晴川心中惊讶无以复加。曾听闻这个世界有人魔妖仙之分,以前也听过凡人资质卓越者通过考核可入仙门,今天终于亲眼见到了仙。 “谁?”箫声骤停,柳晴川发出的轻微声响惊动了白衣男子。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柳晴川,男子单脚轻点,身后拖拽出一条白色匹练,转瞬到达柳晴川眼前。 “咦,原来是受了重伤,难怪气息如此微弱。”男子看到柳晴川的状态,收起了警惕。 “扰了前辈清净,实乃罪过。咳咳···”柳晴川提起微弱的声音道歉着。 男子摆了摆手道“是我惊到你了才对,我还以为有人跟踪我,你伤重,少说些话。” 仔细看了看柳晴川的伤势后,男子微微摇头叹道“师门虽交代过不可插手世俗···也罢。你的伤虽重,却还有挽回的余地,我试试看吧。” “怎敢有劳前辈,前辈当尊师门交代,晚辈残躯不足惜。” 男子有些惊奇的看着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在他看来有些不可思议。这倒是令他有些犹豫了,人家不愿意让你救,万一再救出个问题来可怎么办。就在这时男子转首看向岸边另一处,嘴角勾勒出弧度。 “看来你命不该绝,我不救、自有人救。我不便多留,说不定有机会还能与你再见。”男子留下了两句让柳晴川莫名其妙的话,而后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消失湖面。 湖畔 豆蔻少女在逐波嬉戏,不时捡起一块漂亮鹅卵石向身后妇人展示,妇人微笑点头,少女满意中跑向另一处。两人一个沿着湖边跑、一个跟在身后追,晨曦静好,其乐融融。 “兰兰,那边有动静,我去看看,你呆这别动。”妇人敏锐发现旁边的竹林里多了什么东西。 “我也去看看嘛”少女大眼睛里充满好奇。 “听话!”妇人露出了个自己认为很凶的眼神,少女噘着嘴不说话了。 走入竹林,妇人看到了远处那个趴在地上的人,怀着警惕慢慢靠近,却发现那人满身的血污,血腥味引来了一些小动物,一只蝎子爬到了他脖颈处,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有偶尔抽动的手指和微微颤动的睫毛证明他还活着。妇人走近,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又收回手。看着少年,妇人沉思着,眼中闪过犹豫挣扎,最终把垂死的少年留在了原地,毅然转身离去。 刚转身,就看到自己女儿正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躲在一个稍显粗壮的竹子后面看着自己,纵使竹子如何粗壮,一个少女躲在后面想要不被发现貌似不太可能。 眼看自己被发现了,少女也不躲了,嬉笑着跑向母亲,也看到了母亲身后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 “娘,那人趴在地上干什么呀,身上好多又红又黑糊糊的是什么呀,啊,不会是血吧,他是不是快死了?” 妇人无奈地听着女儿一连串的问题,这是她不想面对的,可她也明白,迟早有一天也是要让她入世的,类似的事情早一点接触也好。 “这里距离官道不远,应该是被人追杀跑到这里的,受这么重的伤还没死也真够命大的。” “官道是什么啊?他为什么会被追杀呀?” 看着女儿充满对未知的好奇目光,妇人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心中暗下决定,今后要多教些东西给女儿了。 “走吧,我们回去我再慢慢告诉你。”妇人朝着跑到少年旁边的女儿招了招手,就要走出竹林。 “这就走吗?那他···呀,是男人!”终于注意到性别,少女触电般快速收了在少年身上乱摸的手,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母亲还是教过她的。“我们走了,那谁来救他呀,他会死的。娘,我们为什么不救他?” 妇人摸着她的小脑袋无奈道“我也想救他,可是有关我们的一切,你爹交代过一定要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又何谈收留个外人呢?” 少女不满道“我们只是救他,等他伤好了再让他发誓为我们保密不就好了。” “唉,你爹也是为我们好,人心难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听你爹的吧。” 少女突然目泛泪光,声音也提高了不少“我当然听我爹的,可我爹一年才来看我们一次,我爹要是在身边告诉我:别救他。那我就不救他。可我不信,我救人难道还有错吗?除非我爹现在来阻止我。” 妇人沉默了,看着倔强的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 昏沉中即将长眠的柳晴川忽然感觉有人喂了自己什么东西,一丝清凉从嘴里传来,又迅速传遍全身,身体被唤醒,也再次清晰地感觉到了遍布全身的疼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用竹子和藤蔓编织的床上,不只是床,整个房间都是竹子做的,透过窗户,能看到这个房间独立在一个大竹楼之外。 目光偏转,看到了在盆子里摸索的妇人和站在她身旁的豆蔻少女。盆子里是各种各样的植物,其中一种柳晴川见过,是调理伤势的草药。 “醒了?”妇人头也不回的问道 “多谢这位贵人救命之恩。” “要谢就谢我女儿吧,她要救你,我拦不住。” 柳晴川又看向冲自己嬉笑的少女,回以微笑道“谢谢” “嘻嘻,我可是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哦,以后我说什么你都要答应哦,明白吗?” 柳晴川愣了愣,又笑道“自然,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好,不许反悔。我叫木夕兰,你叫什么?” 感受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温暖阳光,少年下了一个决定。 “我叫···阳浱” 冉浱已死,柳晴川已死。从此,不问过往。 第四章:世外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外界把这里称作琅羽林,琅羽林是枍枡和淼洛两大地域的交界地。包括枍枡和淼洛,这个世界一共有五大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各自的城池、村庄和各个家族的领地···” 木汐湖畔,已经可以下床活动的阳浱坐在竹椅上对木夕兰讲述着外界的情况,木夕兰认真的听着记着。两人身后不远处的竹楼内,丘琳瑶通过窗口看着。丘琳瑶,木夕兰的母亲,这也是一段时间的接触以后得知的。 得知木夕兰从出生至今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阳浱是既惊讶又羡慕,木夕兰问起他外界的事,起初他是不想告诉她的,因为他不想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人沾染世俗污秽。可丘琳瑶却交代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人家母亲都发话了,他也不好拒绝。 “浱哥,你可不可以跟我讲讲你的经历呀。”木夕兰大眼睛中燃起了好奇之火。对于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少年,她起初有和母亲一样的担心,所以保持着强势和距离。随着这段时间的接触,阳浱的为人和性格赢得了她的信任,距离走近之后,她的跳脱性格就完全遮掩不住了。再者,她以前大多数时间都是和母亲过着二人世界,现在终于有了同龄人相伴,两人之间有不少共同话题。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阳浱静默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经历讲给她究竟合不合适。 木夕兰看着沉默的阳浱,突然想到他之前的悲惨情形,以为自己的话让他想起了不好的事,遂摆手道“不愿讲就算了。”她双手撑着下巴,手肘抵在膝盖上,喃喃自语道“总不见得比我爹还忙吧。” 阳浱想到了什么,问道“还未见过令尊,不知···” “我爹呀,想见到他可难了,一年才回来一次,一次最多待十天。我就不明白了,外面的事情真的就那么重要么?就不能把我们带在身边吗?难道在他眼里我和娘就是累赘吗?”木夕兰愤愤不平的诉说着。 阳浱呆呆地看着她,他忽然发现木夕兰和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的像,此刻就像是面对着曾经的自己、那个四岁时经历了一场噩梦的自己。 “夕兰,你想知道我的经历对吗?我原本不叫阳浱,我本名冉浱,我的父亲冉洛是守城将领,那一年我四岁···” 不知何时,丘琳瑶出现在两人身后,默默听着,不去打扰。 ··· 春去夏至,转眼三个月。 “伤势痊愈了?”丘琳瑶看着来找自己的阳浱问道 “嗯,我想明天就走。” 丘琳瑶略带欣赏地点了点头“有去处吗?” 阳浱摇头道“淼洛是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我想去枍枡闯荡一番。” 对此,丘琳瑶也不意外,从得知他的名字从冉浱到柳晴川又到阳浱,她就明白了,这少年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明明生活了十五年却十分陌生的地方了,他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偿还了那一段恩情,就像他自己决定的那样。 次日,在母女二人的目送下,阳浱再次穿过那片竹林,爬着进来、走着出去。少年独自离去的背影,无畏、坚强,木夕兰直到那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才回过神。 回到竹楼,木夕兰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了湖边,三个月来,那里是她和阳浱在一起谈天说地、嬉戏玩闹的地点。 丘琳瑶走来,轻抚着女儿耳边的长发“等你成年了,我就带你去枍枡游玩。” “真的吗?说话算数哦,要是不算数怎么办?”木夕兰眼中欣喜难以掩饰。 没等丘琳瑶开口,忽闻两人身后一声大嗓门“不算数我就让她吃我女儿做的饭!” 听到这声音,母女两人皆是惊喜莫名,木夕兰转过身乳燕投怀冲向来人。 “爹!”“重山!” 来人正是木夕兰的父亲、丘琳瑶的夫君,木重山。木重山面庞略显消瘦,身材结实而挺拔,一身灰蓝长衫凸显卓尔不凡。 感受着女儿的亲切热情,木重山有点不知所措。以前女儿见到他总是带着点怨意,他不主动、女儿就不回应,有时闹得尴尬。可今天着实惊喜了一把,甚至有点惊吓。 “好好好,咱们总算有点父女之间的样子了。”木重山欣慰中又看向笑意盈然的丘琳瑶“琳瑶,不会是你欺负她了吧?” 木夕兰急忙道“才不是呢,是我长大了,知道父亲的辛苦了。还有,爹,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嫌我做的饭难吃吗?” 丘琳瑶微笑附和道“兰兰的厨艺可是进步了不少,既然你得罪了兰兰,今晚我就不下厨了。兰兰,交给你了。” “呃···”木重山心中叫苦,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难得回来一次却要品尝女儿的黑暗料理。 当天,木重山证实了女儿的厨艺确实有了一点进步。一点··· 饭后,母女二人互相眼神暗示,木夕兰撇撇嘴、丘琳瑶瞪瞪眼。一旁的木重山一时间搞不懂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最终还是丘琳瑶败下阵来,向自己夫君陈述了有关少年阳浱的事。 第五章:世俗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作为枍枡的边界城,阳浱本以为橼憩城守卫森严,也已经准备好了被盘查时的说辞。然而橼憩城颠覆了一直以来他对城池的认知。 不同于战乱的淼洛,一个琅羽林仿佛隔绝了战火的蔓延。在这么一个枍枡的城镇,阳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 入城没有任何阻拦,城门两边站着的几个守卫只是象征性的看了看,没有询问,直接放行。这让阳浱诧异不已,难道这里的守备力量强大到让他们如此自信? 城中的繁华让一直以来处于神经紧绷的阳浱自我反省了起来。他开始明白了,自己这是推己及人了,这里是完全不同于淼洛的另一个世界。自己不能以同样的眼光看不同的世界,在这里,人们过着和谐安定的生活,没有战乱,至少自己还没看到这里的明争暗斗。那就应该欣赏这里的繁华、融入这里的淳朴。 想通了这一点,阳浱突然觉得心情舒畅,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下了,不同于在木汐湖畔养伤的那段时间,那时只是身体上的放松,现在是真正的从心灵上解放。这一刻,在街上闲逛的阳浱看上去就像一个寻常人家跑出来玩耍的少年。也是这一刻,阳浱蓦然发现,自己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普普通通的生活,再看向街上游走闲聊的人群,不由得有些羡慕。心道:我要是出生在这里就好了,那样的话···阳浱眼神一黯。 城外围多民居,中心多是商铺、茶楼、摊位。 街上,阳浱边走边留意街边门店和叫嚷商贩,他想谋个行当。嘈杂声吸引了阳浱的注意,此时他就像是一个市井小民一样挤了过去看热闹。如同阳浱一样看热闹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远远能看到热闹的中心是一群人和一个女子的争执。一群人以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为首,那看上去二十出头的青年正涨着通红的脸对着一名十八九的美丽女子诉说着什么。 “范青,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承认我以前有过不少女人,可哪个男人不是这样?我对她们只是玩玩而已,对你是真心的,请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向你证明,我均子岚一定会一心一意对你好,若违此誓天诛地灭!”青年不顾这么多人在场,只为将这女子追到手。 范青却像是被他搞的惊慌失措,一边后退一边苦苦哀求“均子岚,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歌姬,不敢高攀,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不要再来纠缠了,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均子岚不死心,环顾四周,又看向范青道“我真的不能再等了,相信已经有人听到了风声,我昨日去找游行使鉴定出了修行天赋,一年后我就要随游行使去仙门参加考核,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嫁给我?” 听到这番话,范青怔了怔,围观的人更是一片哗然。 “什么?城主家老二去找了游行使?还测出了修行资质?” “这均子岚以前不是对仙门不屑一顾吗?记得以前游行使来的时候他都是嗤之以鼻,怎么现在年龄大点了反而又要去修行了?他这年纪,仙门能收吗?” “怎么不能收?只要有修行天赋,就能参加仙资考核,不过这考核可不是谁都能通过的,据说万中无一,这纨绔子弟能有那么好的资质?” ··· 议论声嘈杂,所有人都忘了他们围观的主人公中还包括那女子。 范青回过神来,神情决然,紧绷着嘴唇,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我不喜欢你,不想嫁给你。你满意了吧!” 均子岚紧紧盯着范青,脸上痛苦之色难掩,更多的却是凶恶“好好好,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一个小小歌姬怎么会不想跟着我享受荣华富贵,难不成你真以为你自己有多厉害?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罩着你,你以为你能安安稳稳过到现在?像你这样除了点姿色外一无是处的女人,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人收为禁脔了!我要是走了,你可就没那么好的条件了,今天,你不答应也得答应!给我上,把她绑了!”说罢,便朝左右挥了挥手。 眼看动起手来了,围观之人纷纷跑开,生怕殃及池鱼。阳浱也从旁走开了,他初来乍到,最好是少管闲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他刚才也听到了,那人是城主的二儿子,要是把他给得罪了,还怎么在这混。 眼看均子岚身边的几人就要上前绑了范青,谁知范青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刃,直接抵在了自己细嫩的脖子上。刚走开两步的阳浱看到这一幕,停下了脚步。 范青眼含泪珠道“别过来!我不会跟你们走的,不要逼我!” “哼哼”均子岚冷笑两声,一步步逼近道“嘿嘿,你可不能死,你要是死了,你家的老母亲会怎样我可不敢保证。” 范青看着均子岚的笑容却觉得像是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魔,最终无力地放下了短刃,哀求出声“求求你们,别难为我娘,我跟你们走。” 几个拿着绳子的随从看向均子岚。 “我说绑了就是绑了,言出必行,再说了,万一他身上还藏着刀呢?” 几个随从无语,你都那样威胁她了,还怕她自杀?不过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主子的纨绔他们也不是第一天见识,照做就是了。 眼看一条绳子就要套在范青的脖子上,异变突生。 均子岚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一个随从踉跄后退着撞到了街边的货摊。 在场众人闻声看来,只见一个少年已经和均子岚身后一群随从扭打在一起,一个个随从冲上前,又被一个个打退,少年一路冲撞,直奔均子岚。擒贼先擒王!既然做了就要做彻底。均子岚心下惊讶不已,不敢怠慢,偏头示意了一下身边两人,这两人始终跟在均子岚身边,这时却有点搞不懂均子岚的意思。 “愣着干嘛?上啊,我爹请你们当我的师父,难道只是请你们教我打架的?快点,我的人挡不住了。”均子岚说的心安理得。那两人却是一阵苦笑,当师父的居然变成了弟子的打手,可人家就是势大。 那两人也是心惊,头一次看到一个少年竟然单挑一队人,还是一边倒。殊不知阳浱也心惊,心惊于这里的人真是和平太久了,随从竟然这么弱。是的,心惊于这里的人太弱。在淼洛,随从都是要有些本事的武师担当,这里应该也是如此,可这些随从和淼洛的武师真是没法比。淼洛重武,像他这样的武功底子在淼洛只能算是一般,可在这里却能把一群随从当猴耍。 眼看两个明显更难对付的武师一左一右逼近,阳浱一路躲闪往一侧冲去,避免被包饺子。离他最近的那名武师一步跨出,出现在阳浱身前,拳影直袭面门。阳浱右手看似轻飘飘上抬,实则头偏向一侧,避开了那一拳的轨迹,左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握拳狠狠打在武师腹部,动作一气呵成,武师大意之下被一拳打得捂着腹部侧卧在地。另一边赶来的武师已经惊呆了,能被称为武师,自然都是武林中的精英,普通人想伤到他们是不可能的,可如今就这么被一个少年一拳打倒在地。 有了警惕之心,武师不再鲁莽行事,开始小心地和少年周旋着,配合一群随从阻止少年靠近均子岚。武师越打越心惊,他发现少年其实论力量和速度各方面都不如他,可他就是无从下手,少年所依靠的是纯粹的技巧,可怕的技巧。这种技巧绝不是靠锻炼能练出来的,而是靠一次次的厮杀积累的经验。 “奇怪了,这小子不觉得累吗?”一直旁观的均子岚发现了这点,那名和阳浱周旋的武师已经有些气喘,可阳浱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不过身在其中的阳浱是不知道的。 第六章:世事难料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均子岚看到自己的人被打得一路后退,便起了逃跑的念头,脚刚抬起,却看到了一旁焦急又无措的范青。范青感受到均子岚的目光,心下一凉,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谁知均子岚只是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范青怔了怔,回道“不认识,是不是你的仇家?” 均子岚不屑道“你高看我了,我哪有本事惹到这样的仇家,他明显是想要挟我放过你,难道你不想嫁给我是因为他?” 范青有些哭笑不得,这纨绔子弟竟然吃醋了。她正欲开口否认,却看到一道突破重重阻碍的人影忽的冲向均子岚。 “二少小心!”紧跟阳浱身后的那名武师急忙出声提醒,却还是晚了一步。 阳浱一把掐着均子岚的脖子,迅速绕到其身后,另一手指着众人大喝道“再往前一步我就捏碎他的喉咙!”说着手上加力,均子岚瞬间难受得直翻白眼,想说话,可却发不出声音。 之前那名倒地的武师直到现在才捂着腹部挣扎着站了起来,依旧有些心有余悸,听到阳浱的威胁声,他这才赶来和另一名武师一起跟阳浱对峙着。 “快去请老爷来。”随从里有人出声,又一个随从跑开,找他们大主子去了。 两名武师此时脸色很难看,他们是被请来教均子岚习武的,此时却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均子岚劫了,不管事情会怎样,他们这份饭碗是保不住了。 阳浱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并不急着谈条件,他也看出来了,这里的人没有说话的分量,他在等最有分量的人来,这样才能有保障。 不多时,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略显富态、小眼睛宽鼻梁的男子焦急地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不知何时,看热闹的人也再次聚集了过来。 男子看到均子岚无事时松了口气,又看到了一边的范青,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开口却是大骂自己儿子道“你这不孝子!又在这里惹是生非,非要惹出个大事来才甘心是不是?现在好了,活该!” 均子岚一脸委屈地低着头不敢吭声,阳浱却是诧异,头一次看到这么教育儿子的,危机当前却要先骂一顿。 男子骂完均子岚又对阳浱和颜悦色道“这位少侠,我儿子总是这么不着调,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教育他,还请你放过他吧。” 阳浱有点明白了,刚才骂均子岚也是为了更好说话。“我与均子岚无冤无仇,放自然是放得。不过···” 来了,要谈条件了,男子捏了捏衣袖,他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这边条件谈妥,他那里就有人把银两送来。 “不过我看这女子同样与均子岚无冤无仇,不知贵方可否放过她?不只如此,她还有个母亲,我要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誓,绝不为难她们母女,你发誓,我就放人,如何?” “呃···”原来只是冲这女人来的,男子无奈,看了看自己的二儿子,不知说什么好,他和这女人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以为这少年是想趁这机会打着英雄救美的名头狠狠宰自己一笔,可看来这少年仅仅是想救这女人罢了。 “好,我均阑发誓,绝不为难她们母女分毫。在场这么多百姓为我作证,还请你放了我儿吧。”均阑看着阳浱的眼神中是尊敬和佩服。小小年纪面对这么多人却是丝毫不显惊慌,路遇不平出手相救丝毫不图回报,真乃侠士。 阳浱点了点头,松开了对均子岚的束缚。均子岚恨恨瞪了他一眼,赶忙跑到了均阑身边。随后,阳浱便看到均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着均子岚一顿批评怒骂。 范青莲步轻移,对阳浱深施一礼“多谢恩公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还请恩公移步寒舍,小女子愿献歌一曲。” 阳浱摆手道“不必了,歌姬哪有为一人唱歌的道理,那样传出去岂不是坏了你的名声?” 他这边推脱着,眼角余光瞥到那边两个武师走向均阑,像是在自责自己的过失,而后只见那两人对均阑拱手告辞,均阑挽留不下,两人就此另寻他处了。均阑失落地摇了摇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直勾勾盯向了阳浱。 阳浱心道:不会要来找我算账吧。却见均阑笑容满面地走来,身后跟着低着头的均子岚。 均阑先是回头对均子岚喝到“向她道歉!” 均子岚语带不甘地对阳浱身旁的范青道“抱歉···多有得罪。”说罢便径直跑开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周围人群也渐渐散了,只留下均阑、阳浱、范青。均阑的随从们也被遣退了。 均阑这才又笑着对阳浱和范青两人道“我这不孝子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少侠,作为赔礼道歉,我在飘香居订了桌位置,还请赏个光,范姑娘也一起来吧。” 阳浱细想了想,应该不是为了算计自己,怎么感觉倒像是有求于自己?不过能去见识一番他也是乐意的,既然是出来闯荡,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范青有些犹豫,她去过飘香居,不过是以歌姬的身份为众人献歌,以客人的身份是从来没有过的,她是不愿意去的,可受了阳浱这么大的恩情,她不好意思不陪阳浱去。 阳浱观察到了范青的为难,遂开口道“范姑娘若是不方便,我自去便是。” 被看穿了心思,范青红着脸道“今日大恩,范青铭记于心,今后若有用得到小女子的地方,小女子绝不推辞。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阳浱” 目送范青离去,均阑看了看阳浱戏谑道“范姑娘至今未嫁,阳小兄弟若有意,我可居中撮合。” 阳浱震惊看着均阑,惊为天人“我没听错吧,那可是你儿子喜欢的人,你就这么撮合给我?” 均阑摇头苦笑道“唉,我这两儿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走,我慢慢跟你解释。” 阳浱和均阑两人一路走到飘香居,飘香居就是橼憩城最为高档的茶楼。红木雕栏、金丝垂帘、在二楼视野广阔,此时正是傍晚,透过这里,街上忙碌了一天后各自归家的人潮一览无余。在这里,两人相谈甚欢,虽然两人年龄相差甚大,可阳浱是比较偏老成的,而且懂得许多大家子弟的知识,毕竟从小在那种氛围里。 均阑的苦恼源自两个儿子的明争暗斗,偏偏他两儿子都自以为瞒过了他这个当爹的。他的大儿子均子枫一直将继承其父均阑的城主之位视为己任,可不得不说,均子岚虽纨绔了些,却是比其兄长更能胜任城主一职。于是均子枫处处费尽心机想要挫均子岚的锐气。只是他们兄弟总归还是有些感情的,倒不至于互相置对方于死地,但是一次次的失败让均子枫恼羞成怒,最终想出了个损招。均子枫精心设计了范青和均子岚的“偶遇”,促使均子岚对范青产生了感情,然后又威胁范青不让她来真的,适当的时候拒绝均子岚。 或许是因为还没到那个年纪,阳浱对这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只当是听个新奇。均阑却是一点不把他当成是小小少年郎,根本就不考虑这些琐事讲给他合不合适。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到阳浱的过往,他总是刻意回避,均阑也就不多问了。终于,阳浱问到了点子上。 “听说子岚有修行天赋,不知何时能入仙门?”这是阳浱最感兴趣的,他忘不了那天在木汐湖看到的一幕,那个翱翔天际、潇洒飘逸的身影。 “说到此事,我有一事相求。”均阑说着起身对着阳浱便要行礼,阳浱见状赶忙相扶,开玩笑,这位可是城主,他的礼可不是谁都能受的。而均阑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令阳浱僵在原地。 “还请阳少侠留我府内为子岚传授武艺。” 第七章:城中修士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阳浱愣了半晌,最终面带愠色沉声道“均城主是在拿我寻开心吗?” 均阑认真道“术业有专攻,你在武学上的造诣绝对够资格当子岚的老师,我这儿子虽然纨绔,可在大的道理上是个明白人,相信他也不敢不服你。” 确定了均阑不是开玩笑,少年脸上表情很是精彩。刚把人给揍了一顿,现在,好嘛!身份一换,好家伙,师傅打徒弟那不是天经地义吗?能叫欺负吗?可他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均阑怎么这么急着给子岚找老师。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均阑叹了口气道“一年后,子岚就要去清虚门参加仙资考核了,听说竞争颇为残酷,我只想让我儿多些本事,也好应对不测。” 阳浱恍然,而后又犹豫道“可我···” “哎”均阑打断道“莫要再推辞了,顶多一年,而且除了教子岚之外的时间由你安排,耽误不到你的私事,难不成我这偌大城主府就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呃···”阳浱语塞,这还怎么拒绝?把城主的权利都搬出来了,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五日后 清晨,气势恢宏的城主府,三人谈笑着走出大门,两侧守卫恭敬行礼。这三人自然是阳浱、均阑、均子岚。 五天的接触,阳浱教了均子岚不少东西,均子岚从最初的抵触到慢慢接受。任凭你均子岚再怎么纨绔,摊上了这么个性情难以揣测的师父,你反抗一下试试看!脖子上的勒痕好了没? 均阑的表情有些怪异,看到均子岚诚惶诚恐地跟在阳浱身后是一回事,还有就是关于阳浱自己。获知阳浱竟然没去找过游行使,而且之前根本没听说过仙资考核,这让他有些搞不懂了。他原本以为阳浱是那种要么不想修仙,要么被告知没有修行资质的人。因为在这里,但凡是有意愿的,就算是父母也不能阻止他们去找游行使鉴定资质,而且大多数父母不会阻止,毕竟这只是去参加考核,而且能通过的人可谓万中无一。没通过的人还是要回来过普通人的生活,通过了的人从此衣食无忧,父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可是寿命悠长的修士不能干扰世俗,也就意味着从此不能随意进入世俗的生活,就连想和父母见上一面都要征得师门的同意,真正是有得必有失。 他们此行就是带阳浱找游行使做仙资鉴定,游行使并不是每天都在这里,不过他每次来都会提前告知此地城主,也就是均阑。据均阑所说,仙门的考核每两年一次,在这两年间,各大仙门都会派出游行使寻找有修行资质的人以备下次考核。 城主府建在城中心的繁华地段,此时正值早市,往来不绝的人群时而充斥着和店家讨价还价时的嘈杂声音。 游行使的住处距离城中心并不算远,相比于城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可依旧让三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橼憩城作为与外界商人来往甚密的边界城不可谓不大。 阳浱本以为以游行使仙门中人的身份,他的住处肯定也是美轮美奂,到了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呈现在三人眼前的只是一处和平常人家相差不多的民居,环境倒也清幽,结构简单的房屋瓦舍,溪水从一侧流淌而过,走过其上小桥就是喧嚣街市,小桥流水人家不外于此。 均阑看出了阳浱的不解,无奈道“这些个游行使每次来,我都想安排个好住处给他们,可他们总是说师门规定不能入世过深。搞得别人以为我在摆城主的架子,故意刁难似的。” 阳浱了然,心中也对这游行使多了几分好感。 不等几人登门,一个身穿蓝边花纹长袍的男子推门而出,笑着迎向三人,男子肤色略黑,看上去二十五六的年纪,却是和阳浱差不多的身高,比起城主要矮上一个头。 “城主,二公子,近来安好?”那男子却是丝毫不因自己的游行使身份而托大,主动上前打招呼。 “一切如旧,倒是使徒大人春光满面,定是有什么好事。”均阑笑道 男子咧了咧一口白牙“嘿嘿,是有个好事,我的事先不说,你这次来是要?这位小兄弟是?” 均阑介绍道“这是阳浱,来做仙资鉴定的。”然后又对阳浱介绍道“这位是清虚门游行使,伍霖。” 阳浱上前拱手行礼“有劳了。” 伍霖上下打量了阳浱一眼,心想能让城主陪同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说不定能再摊上一桩好事,不过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毕竟万中无一,总不可能短短几天又摊上一桩吧。遂平静道“举手之劳而已,话不多说,咱们开始吧。”均阑父子让开两旁,留下伍霖阳浱两人面对面。 只见伍霖手一翻,中指上的古朴戒指光芒一闪,手中凭空多了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小石头。小石头纯白无杂色,不规则的形状却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伍霖虚指半空,小石头轻飘飘飞起,悬停在了阳浱头顶上空。手指连动,像是在隔空分解那块小石头,也确实分解了。小石头周围渐渐多出了些白雾,随着白雾变多,小石头的体积逐渐变小,不过过程十分缓慢。直到阳浱周身充满白雾,小石头也只是去掉了四分之一的体积。身在其中的阳浱感觉空气被替换掉了,奇怪的是,就算不用呼吸,也没有窒息感,那些白雾从每个毛孔里涌入身体,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只是白雾渗入身体的速度非常缓慢,以至于肉眼难见。 感受着白雾极为缓慢的流失速度,伍霖轻轻摇了摇头,果然是可遇不可求,是自己想多了,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正是如此。一旁的均阑父子对视了一眼,也是有些失望,本以为阳浱有修行资质的话,一起参加考核也能照顾均子岚一二,均子岚做鉴定时伍霖的表情是欣喜的,而看现在伍霖的表情就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正当伍霖欲收手时,白雾中的阳浱忽然感到胸口刺痛,刺痛过后却是难以言喻的舒爽传遍全身,一股热流在身体里四处冲撞,仿佛打开了每一个毛孔。白雾骤然间以可见的速度减少,如泥牛入海般钻入阳浱体内。 “咦”伍霖忍不住惊咦出声,脸上表情从失望转为惊喜,又从惊喜转为惊奇。很快,均阑父子也惊疑不定,因为白雾消失了,准确来说是被阳浱吸收完了,仅剩那块小石头还在阳浱头顶滴溜溜旋转。均子岚嘴巴微张着,满眼的难以置信,他当时做鉴定时也只是让白雾变得稀薄了一点而已,而阳浱竟然全部吸收了。 “哈哈哈哈哈···”从惊奇中缓过来的伍霖呆了呆,而后放声大笑,狂笑不止。“遇到宝了,遇到宝了,哈哈哈哈,小子,等你通过了考核可别忘了我啊,我跟你说,曲小鸣那小子你可得帮我好好收拾他···诶,小子你怎么了?” 狂喜中的伍霖发现阳浱此时却是呆若木鸡,顿时慌张了起来,难道是副作用?不对啊,纯灵气怎么会有副作用? 胸口那似曾相识的刺痛让阳浱想起了永生难忘的一幕,白雾的消失他没放在眼里、伍霖的狂笑他没放在眼里,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陷入回忆。 ··· “小浱,答应娘一件事,好吗?” ··· “好,娘不离开你,你在哪,娘就在哪。答应我,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努力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不要怨恨、不要报复、活下去。” ··· “我乃名将之妻,岂容尔等亵渎!” ··· “母亲···”抚摸着胸口的阳浱喃喃出声。至今仍记得那时母亲只是一掌轻轻按在他胸口上,之后发生的事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但他又不是傻子,在柳家那么多年,无数次噩梦中惊醒,梦中都是比亲眼所见还要真实的一幕幕。 想到刚才胸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像旋涡一样吸引着周身白雾,阳浱猛然惊醒,难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惊醒之余,沉睡着的内心活跃了起来,他想知道母亲把这东西留给自己有没有什么用意,如果能通过这个获悉一些和自己母亲有关的事··· 看到阳浱眼神焕发神采,伍霖松了口气,听到阳浱喃喃出声也让他明白了原来阳浱是想到了往事。 伍霖忍住激动的心情正要上前关切几句时,一人掠空而来,带来一阵风声呼啸,同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尖细嗓音传入众人耳中。 “伍霖小贼!前几天的账我们还没算完呢!” 第八章:小打小闹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伍霖看到来人,暗道晦气“还真是白天说不得人,说到就到了,曲小鸣!这里可是俗世的城隅,你不会想在这开打吧?” 与伍霖同样装束的曲小鸣悬停在半空,居高临下傲然道“怎么?怕了?” “我会怕你这娘娘腔?”说着,伍霖双臂一震,冲向高空,悬停在比曲小鸣更高的位置“不想承担破坏世俗的后果就给我上来!” 曲小鸣冷哼一声,不过也乖乖地飞上去了。 地上的三人只能看到两个稍大的黑点,完全听不到上空的两人在说什么。 空中,伍霖讥讽道“你还好意思说前几天那事,明明是你自己偷懒叫我过去帮忙,怎么就把我当贼了?” “你···有你这样帮忙的?好不容易那么多人里出了个有修行资质的,你给挖到你那边去了,师门可是不允许我们之间互相争抢的。”曲小鸣责问道。 “师门也不允许我们之间互相帮忙的啊,哦,对了,你那应该算是偷懒吧,你不妨试一下禀报师门,看看是我受罚还是你受罚。”伍霖两手叉腰,不慌不忙。 “你···”曲小鸣语塞,他确实理亏,可他无法接受,那么一个有天赋的人被伍霖给挖走了,不打一架难泄心头之恨! “小贼,看招!”曲小鸣手一展,一双折扇凭空出现,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折扇,却见曲小鸣轻震双手,折扇上顿时光芒流转,脆弱的纸身竟给人一种削铁如泥的感觉,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你玩真的啊!”看到曲小鸣把家伙都掏出来了,伍霖也赶忙招出一支长戟,同样宝光流转,警惕着随时会出招的曲小鸣。 曲小鸣一点不废话,那真是说出招就出招,双手一甩,两道丈许长的白色光刃脱离折扇,斩向伍霖。 伍霖正要挥戟挡下这一击,却看到曲小鸣立扇成刀直直飞向自己,遂快速避开光刃轨道,长戟上扬,迎向斩来的折扇。 一声铿锵震响,以两人为中心的圆形范围内,空中云雾荡开。一场奇观在橼憩城上映,不少人抬头观望,空中原本白云皑皑,呈现在人眼前的却是云海中一个圆形的空洞,透过空洞看到蔚蓝天空,周围云雾由稀薄逐渐浓厚,就像是一颗石头砸进水里泛起涟漪。 “师父,您怎么了?”均子岚走到阳浱身边恭敬问道。 阳浱微笑道“无碍,倒是伍霖游行使,他和那个曲小鸣是怎么回事?” 均子岚看着阳浱的笑容不由呆了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阳浱笑,不得不说本就有一种独特气质的阳浱笑起来给人的感官带来很大的满足。 均阑走来回答了阳浱的问题“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前一段时间伍霖游行使去了离这里颇远的靖棂城,想必这个曲小鸣是靖棂城的游行使,两者之间起了点争执吧。” “伍霖游行使能应付吗?” 均阑摇头无奈道“唉,仙门中人的事动辄山崩地裂,我们就是担心也没用,我这个城主也就是管管城中的大小事务,在修士面前还不是与蝼蚁无二。” 阳浱微微点头,也明白了世俗和仙门为什么要划分得那么清楚,如果不加以约束,这世界岂不是要生灵涂炭。 上空,曲小鸣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的怒火,一道道光刃被劈散、一声声铿锵交击震彻云霄,两道人影在空中翻飞追逐。 “够了!你灵气都快耗光了还拿什么和我打?”伍霖重重一击挑开一双折扇,曲小鸣被震得后飞开来。一场打斗下来,伍霖基本上只是防守,攻击不停的曲小鸣明显消耗过大,动作迟缓了不少。 “哼”一脸不甘的曲小鸣鼻孔出气,一副你不道歉我就跟你没完的样子。 伍霖收了长戟,手指着曲小鸣,好笑道“你呀你呀,小孩子脾气,行了,算我错了好吧?不就从你那拉了个人么,至于吗?” “你这臭不要脸的!那可是个聚灵体质,万中无一!我跑断一双腿才捡到的宝,被你给抢过去了,你说!你拿什么补偿我!”曲小鸣用他那尖细的嗓音怒吼着。 “诶、打住,什么叫万中无一了?我这儿不就又找到一个?”说着,手指向阳浱。 “怎么就不万中无一了?你···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那小子也是?不可能吧,你能有那么好的运气?”曲小鸣难以置信,虽然仙资考核时不乏天资卓越者,可那是从枍枡几百个城里碰运气碰到的。 “嘿嘿”伍霖双手抱于胸前,得意道“怎么样?这两人不说通过考核了,就算是成为某个长老的亲传弟子都有可能,到时算作咱俩共同的功劳,去丹阁领几颗固魂丹不过分吧?” 曲小鸣听他这么说,脸色好看多了,收了折扇,飞身而下。 “你就是均阑均城主吧,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使徒大人客气了,您远道而来,不知可否让本城主一尽地主之谊?” 曲小鸣也确实需要时间恢复一下灵气,遂欣然答应。 席间,曲小鸣时不时打量一眼阳浱,然后又和伍霖一番议论,议论的什么听不到,阳浱只看到两人嘴唇微动。 阳浱被曲小鸣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就和均子岚聊了起来。 “我听说范青和她母亲换了个新住处,是你安排的?” 均子岚闻言沉默了半晌才语气沉重道“让师父费心了,那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阳浱不解道“这是为何?” 均子岚目光望向窗外“我之所以想踏上修行路,是因为我忽然发现,原来我一直以来追寻的是真正的宁静、真正的自在,是那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飘然若仙的人生。我想就这样淡出世人的视线,做一个真正无拘束的人,而我若真的踏上了这条路,却还要和范青纠缠不清,那对范青而言就太不公平了。” 阳浱看着均子岚认真的神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纨绔子弟吗? 第九章:受人之托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穿过街巷,阳浱最终停在了一处民居门前,比起一路走来看到的其他民居要好一些,不过也没有好到奢华的地步。这里是范青现在的居所。 阳浱想来看看。他对范青是尊敬的,原因无他,范青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那决不妥协的举动,和他无数次梦中惊醒的那一幕是如此相似,只是那一幕的主角是他的母亲。 门开,一身淡青长裙的范青看到来人有些惊喜莫名。 “恩公,怎劳您亲自前来,快请进,有什么事需要小女子的吗?”范青躬身相请,态度谦卑,久居人下的风尘女子给阳浱一种莫名的心酸。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你这看看吗?”阳浱笑着调侃,少年心思单纯,只是想缓解一下气氛。 “当然可以,恩公愿意来此是小女子的荣幸,只是没什么东西招待,怕怠慢了。”范青伸手在前面带着路。 阳浱无奈道“怎么跟你说话就这么累,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就把我当成朋友就行了,别那么拘谨。” 范青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阳浱,沉默半晌,眼眶逐渐泛红,泪水顺着清丽脸庞滑落,竟是哭了出来。 阳浱不会应付这场面,顿时一阵头大“怎么了?有人找你麻烦了?还是我话说的不太妥?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 范青摇了摇头,伸手抹去眼泪“没有,是高兴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把我当朋友,谢谢。” 阳浱松了口气“那就好,那说好了,朋友之间就别用敬称了。” “嗯,小女···我明白了。”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正厅,范青伸手请阳浱坐下,自己则准备茶水点心去了。 舒适的房间内,年近五十的妇人躺在床上,看上去脸色颇为憔悴,像是生了重病。范青坐在床边和妇人说着话。 “哦?恩公来了?快、快扶我起来,受了人家那么大的恩,我一定要当面感谢。”说着,妇人支撑着双臂就要起身,可是虚弱的身体却是根本使不上力气。 范青忙伸手轻拦,劝慰道“恩公不是那么计较的人,我已经代您谢过了,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妇人无力道“唉!丫头啊,这些年来你因为我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遇到了个对的人,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谢谢他。” “娘···”范青还想拦一下,可看到她坚定的眼神,知道怎么都拦不住了,就帮妇人整理了衣装,伸手扶了起来。 “要是你姐姐还在这里就好了···唉!是我们对不起她!”妇人在范青的搀扶下慢慢走着。 范青目光看了看天边,眼神闪烁,想了想道“娘,听人说恩公也要入清虚门了,如果拜托他···” “不可!”未等范青说完,妇人就打断道“他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这是我们的家事,怎么能牵连到他。再说了,那是你姐姐的决定,我们家的人,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莫要再提此事了。” 范青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 正厅,妇人的一番感激之言是免不了的,最后妇人在阳浱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晌午,婉拒了范青留他吃饭的邀请,不想过多打扰。 快要离开时,阳浱注意到范青有些心不在焉,和他对视时目光有些躲闪。遂问道“有事?” 范青犹豫着不太想开口,可抬头看到阳浱热心的关切目光,咬了咬嘴唇,最终恳求道“恩···阳兄,我有一事相求。”后面那句话声音细若蚊虫,说完后脸都红到脖子了。 阳浱能想象到她说这句话时有多为难,大方道“说吧,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朋友之间请帮个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范青深吸口气,诉说起了往事“我有个姐姐,比我大两岁,名叫范琪。从小,母亲就偏爱我,而父亲偏爱我姐姐。在我还小的时候,父亲带姐姐出远门,却遭遇了意外,父亲不幸去世了。母亲对姐姐又打又骂,说是姐姐害死了父亲,我也因此对姐姐怀恨在心。后来,姐姐偷偷参加了仙门考核,成为了清虚门的弟子,这是五年前的事了。从那以后,母亲一病不起,每每从梦中惊醒都在喊姐姐的名字,可见其实母亲还是疼爱着姐姐的。给母亲治病的大夫说母亲这是心病,说母亲身体无碍、如果没有这心病,定能健康长寿,可现在···大夫说母亲她···怕是撑不过两年。” 看着掩面流泪的范青,阳浱道“心病需心药医,你是想让我把你姐姐带来对吗?” 范青点了点头“我试过写信给姐姐,可世俗和仙门隔绝得太彻底了,消息传不进去。” “能不能带来我不敢保证,毕竟要找一个五年没有音讯的人,就算知道名字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不过我尽力,找到的话一定想办法让她回来见你们。” “你为我做得太多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范青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阳浱微微一笑“朋友之间不谈报答。”他以前也没什么朋友,现在能为朋友做点事,他也乐于此,不过他也不是愚善之人,也只能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应答。 在回城主府的路上,阳浱想了很多。原本以为仙门和世俗之间处理得很不错,最起码没有出现大的争端。可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两者之间的矛盾只是没有摆在明面上,其背后的缺陷和漏洞不可谓不大,只是仙门一方神圣不可侵犯,大多数人敢怒不敢言罢了。 也就是此刻,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如果我能改变这一切该多好。这么想的阳浱又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呢? 城主府、演武场。 家丁们来往于殿堂之间时都会瞥一眼演武场中那个时而奔跑时而挥拳甩臂的身影,这一幕已经持续了十几天了。 那人影自然是均子岚,此时他气喘如牛、汗如雨下,停下了动作,瘫坐在演武场边缘的柱子旁。 阳浱走进演武场,均子岚看到阳浱走来,立马打了鸡血一样迅速起身相迎。 阳浱看着挥汗如雨的均子岚,颇为欣赏,这人虽然纨绔了点,可就像均阑说的那样,在大的道理上是个明白人。 第十章:仙之陨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秋去秋来,一年期至。 伍霖如约前来,阳浱和均子岚出了城,在城门外不远处见到了伍霖和他身后的三人,那三人自然是其他城参加仙资考核的。 看到两人走来,伍霖招手示意,而后一行人向下一座城出发。一行人都是骑马,就算是强如伍霖,带着数人飞行也吃罪不起,况且又不赶时间,路途遥远也只能是一步一个马蹄印。 一天后,途经一城,又一人加入队伍。 至此,伍霖感叹道“我负责十个城,一共就找到六人,这还算多的了,曲小鸣可就惨多了,一共就三个人,还被我捞走一个,哈哈哈。走,去和他汇合。” 阳浱心中默默算了算,一个城就有数十万人,大一些的城至少百万。也就是说十个城近千万人,有意愿加入仙门且有修行资质的人只有寥寥数人。如果这样算的话,那么枍枡由清虚门负责的近百个城,每两年一度的考核就只有不到百人参加。而据伍霖所说,每次考核只有不到十人通过。阳浱心中疑惑,这考核好像并没有传言的多么残酷吧。百中取十,机会虽说不大,可绝对算不上小。 阳浱问出了心中疑惑,有些不太习惯骑马的伍霖怔了怔,犹豫片刻后叹道“罢了,你们迟早也是会知道的,我就告诉你们吧。” 几人放缓了速度,目光集中在伍霖身上,等着他的下文。 “你们可知就算是两个修士的后代,也不一定具有修行天赋。” 几人点点头,这类问题他们都不止一次思考过。 “没有修行天赋的后代是不允许留在仙门的,而且也不能留在仙门。” “这是为何?”均子岚不解道 “且不说仙门规定严格,肉体凡胎在仙门呆久了将必死无疑,因为仙门中的仙灵之气过于霸道,普通人吸入过多会经脉紊乱。” 伍霖接着说道“修士的后代就算是有修行资质的,也要在二十岁之前通过考核才能获得允许留在仙门开始修炼。” 有人出声问道“难不成我们要和一群修士的后代争一席之地?” 伍霖点头。 “什么?这还考核个屁!谁争得过他们?”当即有人气得要跳下马。 伍霖劝慰道“也没你们想得那么糟糕,修士一般执着于修炼,后代本就少有,这次参赛的据我所知只有三人,比上次少多了,你们机会还是很大的。” 几人闻此心中舒服了点,不过也明白了这考核的不公平性。 阳浱又问“那为什么不把我们和那三人分开考核呢?而且那三人似乎是必定会通过考核的,为什么还要考核?” 伍霖无奈地看着阳浱,发现这小子人小鬼大,什么都想到了。但是这事他不好乱说,否则传到上面那人的耳朵里,他就别想在清虚门混了。遂道“这个你会明白的,只是就算明白,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不该说的别说。” 阳浱目光微微闪烁,大概明白了点什么。 三天后,靖棂城。 曲小鸣见到伍霖开口便骂“这哪来的城墙脸,骑个马怎么感觉跟坐了个刺猬似的,腚都扎穿了吧?” 伍霖不跟他废话,实在是有心无力,赶路赶久了,他又不擅长骑马,现在坐在马背上真的就跟曲小鸣说的一样。翻身下马,驿站的马夫赶过来把马牵了喂草。 几人在城内休息一晚,次日,靖棂城外,一行九人纵马疾驰。 跟在曲小鸣身后的却是一女,此女一身潇洒利落的黑色劲装,玉带束腰,贴身装束让那近乎完美的身材呈现在众人眼前,细腰不及盈盈一握、胸前浑圆饱满、惊人的臀线即使是衣服的后摆也遮不住半分。披肩长发随风微微起伏飘动,额头光洁如玉、黛眉如烟、顾盼间明眸流波、勾人心魄。令在场男性遗憾的是,一纸薄薄的黑纱遮住了明眸以下的面容。 此女的加入自是让在场的男性眼前一亮,骑在马上不时回头“欣赏”一眼那靓丽身姿。 女子感受到一众人火热的目光,也只是微微皱眉,没有说什么,显然是见惯了。此行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伍霖一行中就有两女,只是此女的出现完全掩盖了那两女的光辉。 女子无视火热目光,看到了跟在伍霖身旁的阳浱,催马上前,跟在了阳浱旁边。 “你就是阳浱?”女子打量了阳浱一眼问道。她对这少年有点好奇,首先是这少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直勾勾盯着她。不过看到阳浱的年纪后,心想:难怪会无视我,原来还是个小屁孩。再有就是曲小鸣和她说过阳浱和她同样是顶尖资质。 殊不知阳浱在刚看到此女时也是看得一呆,不过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再说了这女人还蒙着面,摆明了非礼勿视的态度,他也就忍住了多看几眼的冲动。 听到这女人问自己,阳浱点头表示没错。“你是?” 伍霖靠过来道“忘了告诉你了,这是韵衣,她就是我从曲小鸣那抢···请过来助阵的。”说着朝后面的曲小鸣挑了挑眉毛,曲小鸣冷哼一声,没理他。 一行人马不停蹄,在经过两座城后,一行变为十一人,继续赶路。 路途遥远,途中停歇休息也让阳浱等人领略了不少以前没有见过的异地风光,兴奋之情盖过了长途跋涉的艰辛。韵衣和阳浱在那之后也只是偶有交谈,韵衣更多时间是自己闭目养神。阳浱感觉得出来,这女人防范心很强,两人至今为止都只是日常的问候打招呼,每次涉及到个人信息的问题她都避而不谈。至于其他人,韵衣跟他们完全没有共同语言,除了和两个女人一起吃饭休息外,没有其他过多举动。 而阳浱这边却是另一幅场景,因为均子岚在众人面前把牛皮吹上了天,现在人人都想抱紧阳浱的大腿,希望考核的时候能得到阳浱的帮助。 两天后,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 “快下雨了,到下一座城歇歇脚。”伍霖传话给众人。 曲小鸣讥讽道“又坐不住了?” 伍霖翻了个白眼,正要回怼一句,却是突然神情严肃,目光一凝,直直盯着空中。曲小鸣也同样如此,两人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嬉皮笑脸。 一人掠空而至,停在半空。来人身着暗紫色短衫,和伍、曲二人的蓝边长袍显得格格不入。 伍霖、曲小鸣当空拦截,与之对峙。 “两位,一年不见,甚是思念呐。”来人唏嘘感慨,貌似很友善。 曲小鸣呸了一声“庞飞,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刚见到我们的时候不是嚣张的不行吗?怎么?败给了我门幻师姐之后就认怂了?”伍霖悄悄拉了拉他胳膊,表示别冲动,曲小鸣却传音道“要是他真想惹事,你我也打不过他,到时我拖住他,你找机会用传讯法阵给幻师姐发消息。” 庞飞握了握拳头,皮笑肉不笑道“好,你还真有胆色,你可不是你幻师姐,我是打不过她,但收拾你们两个小杂碎还是绰绰有余的。实话告诉你,我今天就是来抢人的,我不但要把你们两个打趴下跪地叫爷爷,还要把你们的新人拉到我珺猩门去。” 伍、曲两人闻言皆是一惊,庞飞竟真敢坏了规矩,这珺猩门想干什么? 庞飞看到两人惊惧的目光,心中颇为满足,他庞飞作为门中一代杰出弟子,原本是人人敬仰敬畏,可谁知一年前的新秀斗法败给了那女人之后,他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现在终于在这里找回了一点成就感。 现在他看着地上的九人已经像是在欣赏战利品,目光在九人之间穿梭,完全不把伍、曲两人放在眼里。忽然他眼前一亮,看到了那一道靓丽的黑衣倩影。 庞飞一双淫邪目光紧盯着韵衣,却偏偏装出儒雅气质,笑道“这位佳人路途奔波定是劳累了吧?不如让在下带着一同飞行如何?” 韵衣面无表情,在庞飞刚出现时,她眼神略带警惕,而此时她对庞飞只有厌恶。在众人没有察觉的空档,韵衣悄悄捏了捏腰间玉带上挂着的香囊,香囊表面黑光一闪而没,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她自己。 庞飞继续调戏着韵衣,一开始还挺儒雅,后面却是什么污言秽语都说出来了。伍、曲二人忍无可忍,伍霖直接招出长戟破空扫去。 庞飞看都不看,单手前推,一道泛着涟漪的无形之墙挡在身前,没有发出任何碰撞声,长戟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被格挡在无形之墙前,再难进分毫。庞飞冷笑道“区区一阶法器,何况还是握在一个还没突破苍隐境界的小杂碎手里,也敢对我动手?” 曲小鸣手握折扇,怒劈而至,庞飞依旧淡然,单手探出,带着一串虚影抓住了曲小鸣的手腕。 地上的九人看着这一幕无不紧张担忧,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区区九个凡人在这种层次的打斗前无异于九只蚂蚁,威力非凡的法器、波动的灵气、紊乱的气场,任何一样都能把凡人之躯化为齑粉。 嘭- 庞飞双臂一震,伍、曲二人再难招架,被震飞了十余丈远。 天气逐渐阴沉,终于,下起了大雨。 伍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和雨水,捂着胸口艰难出声道“小鸣,我们和他可是差了一个大境界,你真能拖住他?” 曲小鸣听他这么问就知道伍霖是同意自己的战术了。洒然一笑道“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的事?” “呵,那是谁让我给挖走了个宝啊?”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的,传讯法阵!以幻师姐的飞行速度,我只需要拖住他一炷香。” 伍霖不再废话,戒指光芒一闪,九颗鹌鹑蛋大小的玉色珠子漂浮在手掌之上。 庞飞看到这一幕,儒雅形象瞬间消失,脸上杀意浮现“本不想杀你们,是你们自找的!” 曲小鸣挡在伍霖身前,大喝道“先过我这关!”说罢,右手食指点动,在空中虚画出一个晦涩难懂的字符,而后并两指点向眉心,泛着诡异光芒的字符直冲眉心。顿时,以他为中心,周围气流四处窜动,狂风在雨中肆意搅动。 “破禁术!疯子!”庞飞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曲小鸣,难以理解也难以置信。 伍霖催动着手中珠子的同时也是满脸骇然和懊悔,早知道曲小鸣是要用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他是万万不答应的,可现在,用都用了,晚了!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是夺天境,这破禁术用的值!要是再打败某个自大狂就更值了!”感受着破禁术带来的效果,曲小鸣不禁仰天大笑。 庞飞冷笑道“我在这一境界浸淫已久,你不过刚刚窥得门槛,也想打败我?”说罢,庞飞招出一柄大刀,提刀直冲向曲小鸣。曲小鸣毫无惧意,握扇迎击。 而下一幕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伍霖更是瞪大了双眼,手上动作都慢了下来。 就在两人即将战至一处之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前冲的庞飞身后,庞飞顿时感觉后脊背发凉,一股冰冷寒意刺得他猛一哆嗦。 不等庞飞反应过来,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掌已悄然刺穿了他的腹部。 庞飞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缓缓低头,看着那刺穿了自己腹部却没有沾染一滴血液的手掌,而实际上,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就像凝固了,就像是被那来自地狱的冰寒冻结了一般。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因为身体太过冰寒,他竟感觉那雨水是那么的温暖舒适。 他努力转过脑袋,想看清那偷袭他的人,可惜那人没有给他机会。手掌拔出,黑影一闪,如同出现时一样,消失得也悄无声息。 一道闪电出现在天际,片刻后雷声隆隆。 庞飞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一丝神采,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回想着自己出发前接到这个任务时师父对自己的信任和期望,回想着一年前败在那女人手下时的万念俱灰。现在,一切都与自己再无丝毫关系了。此时,他竟感觉到了一丝解脱。 嘭- 失去了灵气支撑的躯体从空中掉下,砸落地面。 伍霖第一个反应过来,收了通讯法阵,没做完的事现在也不用做了。看到曲小鸣还在空中呆望着庞飞的尸体,赶忙提醒道“快收了破禁术!” 曲小鸣闻言并指一点眉心,周身气流渐弱,最终平静了下来。 “魔、魔族!那是魔族!”飞到伍霖身边的曲小鸣声音颤抖着道。 “什么?魔族?你确定?”伍霖震惊问道。 “错不了,我离得最近,那种魔族特有的威压和古书里描述的分毫不差。”曲小鸣确信道。 伍霖飞身而下,来到庞飞尸体旁反复检查,曲小鸣跟着落地。 “是魔族的手段没错,难道魔族要复出了?小鸣,事关重大,我这就回去禀报,他们九人就交给你了。” “嗯,路上小心,遇到情况不对就发挥你偷偷摸摸的本事溜走。” 伍霖无奈点头“得了,那事儿你还要拿出来说多少次?”说罢,手在庞飞尸体前一挥,戒指光芒一闪,庞飞尸体收入戒指中。看了看走来的九人,伍霖飞身而起,全速赶往清虚门。 阳浱等人始终在一旁观望,不敢打扰。这短短的一刻钟令他们永生难忘。受影响最深的就是均子岚了,他以前以为修士是无忧无虑的,是超脱于世俗的,甚至是超脱于生死的。而就在刚才,一个强大的修士在他面前陨落,那么高傲的一个修士,下一刻却是被无情抹杀,连一丝挣扎都没有,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了,原来修士的世界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比普通人的世界更残酷无情! 阳浱还好点,其他人貌似都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两个女人呕吐不止,韵衣捂着面纱下的嘴,欲呕吐却强忍住的样子。 看到曲小鸣,阳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他比之前老了好几岁。 曲小鸣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跟众人打了个招呼道“走吧,伍霖已经先回清虚门了。” 大雨滂沱,众人早已浑身湿透,韵衣那令人血脉喷张的身体曲线此时却是无人欣赏,气氛沉重,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着块大石头。 第十一章:遵上令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清虚门,执令殿。 五名长老在此聚集,等待着掌门的出现。 一个老妪模样、精神矍铄的长老语气不快道“齐老儿,什么事非得惊动门主?难不成你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另三名长老也是带着戏谑目光看着那位齐姓的长须老者。长须老者老脸一红,轻咳一声严肃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不和你这婆娘斗嘴。” 此时,一白衣白发的男子步入殿内,五名长老立刻肃立。 谁能想到,清虚门的掌门竟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那精致的面容就连女人也要羡慕,除腰间一支玉箫,身上再无其他饰品。如果阳浱在这里,定能认出这俊逸非凡的男子就是那日在木汐湖畔见到之人。 “掌门!”五人恭敬行礼。 掌门抬手示意免礼,看向齐长老问道“你传讯中所言为真?” 齐长老大袖一挥,殿内多出一具尸体“掌门请看。” 掌门和四个长老凝神细看,老妪惊讶道“这是庞飞,一年前败在过我徒儿手上。” 齐长老点头道“不错,此人正是珺猩门的庞飞。悠莉,你眼神还是挺好使的嘛。” 悠莉瞪眼道“我不仅眼神好使,巴掌也好使,你是不是想试试?”说着就要撸起袖子,不过看到一旁的掌门,又讪讪收了手,接着问道“这珺猩门什么意思?想宣战吗?难道他们就不怕上面那位降罪?” “重点不是珺猩门。”掌门出声道“此人尸体上,我感觉到了一丝魔气。齐宇默,事情经过详细说说吧。”听到是与魔族有关,四个长老顿时竖起了耳朵。 齐宇默捋了捋长长的胡须道“本门弟子伍霖,在带着准考核者赶回门内的途中,忽然遇到庞飞拦截···”后面基本上是复述了一遍伍霖的原话。 听完后,掌门转身看着殿外,目光直透苍穹,喃喃自语道“魔族、魔界,要沉不住气了吗?”说罢又转身面对五名长老,语气沉重道“魔族将要有动作了,诸位可有什么对策?” 五名长老开始小声讨论商量对策。不多时,一名红衣老者不顾齐宇默反对,毅然站了出来道“魔族即将祸乱众生,如今大敌当前,我认为应当扩充我仙族实力。一直以来我们对那些身具修行资质之人都是择优而任,可恕我直言,我一直认为那种考核对他们而言太过苛刻。他们既然有心修仙,吾等何不成人之美?值此危难之际,我们更应该来者不拒。” 齐宇默吹胡子瞪眼道“彭孔,你这老小儿顽固不化,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休提此事。现在当着掌门的面,我和你明说了,这事,我一万个不答应!什么叫扩充实力?什么叫来者不拒?你让那些仅仅是有修行资质却悟性极差的人去跟魔族那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生斗,你是让他们去送死!千年前的那场教训还不够吗?弟子死伤无数,血流成河!一群没有悟性的修士,他们怎么可能突破化玄境?区区两百年的寿元,还不如做个凡人。” 彭孔不为所动,反问道“你怎么就确定他们愿意舍弃两百年的寿元,而选择做个百年都活不到的凡人?你怎么就确定他们不愿意为了对抗魔族而牺牲?是,千年前我们是死伤无数,可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我们赢了,这是他们的牺牲换来的。他们虽然个体力量不强,可任何一点力量在对抗魔族时都不可或缺。” “你···谬论!”齐宇默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在他眼里人命关天,而彭孔却句句以大局为重,完全把一些人的牺牲看成了是必要的。 始终不做表态的掌门看到齐宇默语塞后,问其他三人道“你们什么意见?” 悠莉毫不犹豫地站到齐宇默身旁。 齐宇默感激道“你这老婆娘果然还是站在我这边的。”悠莉白了他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另两名长老相视一笑,很有默契地都没有表态,站在那没动。 掌门见此情景,大步走出殿门,声音回响在殿内“此事就此作罢,如无意外,考核照常。” 齐宇默原本松了口气,可听到后面那句时,顿时一颗心揪了起来。如无意外?难道上面那位的态度··· 枍枡境内多山林之地,以自然之景闻名于这片大陆。清虚门坐落于枍枡的中心地带附近,这里一年四季不缺绿色、夏季无烈日、冬季无霜雪。平原上,曲小鸣带着阳浱等人纵马疾驰。 眼前之景令阳浱震惊于这一方天地的鬼斧神工,平原的尽头,翠绿山林宛如海上的巨浪阻隔了除此以外的视线,连绵不绝的高山拔地而起,没有其他地形的过渡,平原之外就是突兀的高山。其高耸入云,自半山腰之上就是云雾迷蒙,一座座高山像是捅穿了天,在天外俯视着众生,耸立于世间的它们是如此的高傲。 可惜的是,这里因为太过潮湿、地形太过复杂而不适合居住,且不谈沼泽、野兽,这片年代久远的山林在凡间还流传着令人望而却步的传说。 山林外,一行人下马,山林中的地势只能步行。摸了摸鬃毛,用力拍打了一下马,一声嘶鸣后,感觉到自由的马儿在这片平原上欢快地肆意奔腾。 一个时辰后。 “大家再坚持一下,快到了。”曲小鸣对众人道。 众人的衣服早已湿透,林间的水气和自身的汗水混在一起,身上的难受是不言而喻的。曲小鸣却是一点没受影响,阳浱、韵衣、均子岚三人还能坚持,另六人早已叫苦不迭。 终于走到了山脚下视野较为宽阔的地方,在众人眼前的却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绿色和望不到顶的高山。 曲小鸣带着众人来到一条小溪旁,溪水汩汩流淌,透过高大树冠的斑驳阳光照射在溪水中、照射在五颜六色的鹅卵石上,看得人眼花缭乱。天生对美丽事物没有抵抗力的三个女人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韵衣甚至走到溪边捡起了鹅卵石,那份欢快喜悦即使是脸上的面纱也遮不住,那双大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儿。另两女看着韵衣不顾在场众人而独自嬉戏的样子,有些心痒痒,可最终还是没有像韵衣一样放开情怀。在两女根深蒂固的思想理念中,女人要时刻保持矜持,在几个男人面前跑到溪边嬉戏在她们看来是羡慕却不敢付诸行动的。 阳浱看着韵衣在溪边走走停停,时而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对着阳光欣赏光泽的样子,那一份自然之美、纯真之美、就好像她本就属于这里、属于这条小溪、属于这片山林、属于天地自然景物的一部分。 曲小鸣的动作把众人的目光再次吸引到他那边,一个木制的古老令牌出现在他手上,令牌一面刻着‘清’。看似普普通通的令牌在曲小鸣手中缓缓悬浮,一个光点出现在溪边,光点逐渐放大。片刻后,一个圆形的光圈呈现在众人眼前,光圈后是一片与周围景物格格不入的草地,隐约看到草地尽头有一个古老亭子,再往前便是一条林间小道。 “走吧。”曲小鸣表情有些凝重,说话也简洁多了。 众人看着曲小鸣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敢多问,跟着他进了光圈,阳浱回头看了看拿起一块碧玉色石头仔细观赏的韵衣,无奈招手道“走啦,到了清虚门,这些石头说不定满地都是。” 韵衣不舍中放下石头,看那样子,阳浱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携带不方便,她肯定要拿了带走。 跨过光圈,眼前之景恍然如画,让人不敢相信这和外面是同一个世界。没有了潮湿的感觉、没有了受阻的光线、没有了野兽的吼叫。这里的空气让人的每个毛孔都欢呼雀跃、这里通透而温柔的光线抚慰着每个人焦躁不安的情绪、这里宁静悠远超脱世俗。 来到这里,阳浱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气流透过每个毛孔渗透入自己体内,最终汇聚入胸口。阳浱问韵衣“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韵衣不知所云,有些奇怪道“你指什么?是指这里的湿气消失了吗?” 阳浱忍着激动,假装没错道“嗯,这里和外面完全不一样,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而实际上阳浱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胸口确实有什么东西,他问过均子岚当时做仙资鉴定的情况,这次又从韵衣这里确定了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他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搞清楚,但是这种发生在他身上的特殊情况,他以往的经验教训告诉他,绝对不能轻易告诉任何人。 曲小鸣解释道“这里是历代先祖打造的修行圣地,灵气充足,外界虽然也有灵气,但却比这里的灵气稀薄百倍。” 阳浱假装恍然地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就猜到了,韵衣盯着走在前的阳浱看了一阵,目露疑惑,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接下来一路,她都这么盯着阳浱,阳浱不时回头刚好和她对视,心道这女人真可怕、以后跟她说话还是要谨慎些。 阳浱回头望,刚才进来的光圈已经消失,在众人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密林。往前走了不远,一座不大的亭子里,两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迎面走来,对着曲小鸣行礼道“曲师兄。”两个看上去明显年纪比曲小鸣大的人却叫他师兄,实在有些违和,不过修行中人的实际年龄是不能凭外表判断的。 曲小鸣点头道“其他应考者都到了吗?” “是的,曲师兄带来的是最后一批。” 曲小鸣想想也是,他和伍霖负责的是靠近边界的城,其他同门都比他俩近。 一众在看守山门的两人允许下,继续往前,远远的能看到数座高山相连,和外界的连绵高山不同,这几座山似乎是有规律的分布。同样的高耸入云,依稀能见每座山的山腰上都有雕栏玉砌、数不清的仙家别院镶嵌在一座山的不同高度,只是山太过巨大,那一座座楼阁只能算是沧海一粟。 穿过林间道路,映入眼帘的是山脚下各式各样的建筑物,有高有低、有大有小,以某种规律分布着,皆为木制,给人古朴优雅的年代感。一块靠近山脚的巨大岩石上雕刻着‘无上清虚’四个大字,雕刻得苍劲有力,一眼望去,似是在岩石上跃动着。 随着阳浱等人的到来,一处空地上,人群开始缓缓聚集,清虚门弟子带着各自的应考者们入场。最终,约七八十人站在了场地中央,十个清虚门弟子维持着秩序,伍霖也在其中。 在众弟子尊敬的目光下,一名长须老者走到众人面前,正是齐宇默。 “老夫灵剑堂长老齐宇默。”齐宇默面带笑意,和善的样子让下站的众人紧张的情绪放松不少。正当齐宇默准备宣读考核内容及各事项时,一个弟子步履匆匆略显慌张地跑到他旁边递上了一份手谕。 看过手谕的内容之后,齐宇默笑意全无,仰头问苍天,无奈摇头叹息,苍老浑厚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清虚门入门仙资考核即日起取消,所有应考者皆收入门中!” 第十二章:抉择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听到这个消息,应考者欢呼雀跃,来到这里的人自然都是仰慕修行界之人,原本都在为落榜而担心,如今却是忽闻喜讯。而阳浱这一行人另有所想,他们目睹了那一场袭击,而那件事发生之后,清虚门就改了制度,两者之间必有关联。韵衣嘴角勾起弧度、眼神中带着嘲讽之意,只是此刻没人在意她。 众人欢呼之时,其中三个应考者似乎不太高兴,一男一女两青年以一名俏丽少女为首,少女走上前对齐宇默道“师伯,既然考核取消,那请问我们该归入哪个堂?又如何区分孰优孰劣呢?” 齐宇默回道“全凭个人喜好,你们想进哪个堂、就进哪个堂,不分优劣,皆是外堂弟子身份。” 少女顿时气呼呼道“什么?我们三个也不例外吗?之前的考核不是还有人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吗?这次是怎么啦?” “放肆!南宫心沐,你别以为你母亲和悠莉有点关系,你就能在我面前不懂尊卑!我告诉你,就算今天悠莉在这儿,我也要教训你这个没礼貌的黄毛丫头!”齐宇默被这南宫心沐一顿逼问给问出了脾气,原本就憋着一口气,这下好了,有人撞上了刀口。 南宫心沐一张娇俏小脸涨得通红,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叫着名字教训,这下所有新人都知道她的名字了。 冷静下来的齐宇默看着当众出丑的南宫心沐,心道真是给气糊涂了、竟然跟个黄毛丫头计较,传出去他也没面子。便接着话道“你问怎么了,我就告诉你们。”环顾众人道“实不相瞒,仙门即将面临一场恶战,你们的加入可能会给你们带来危险,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想退出的人在一刻钟内走到各自的游行使身边。” 应试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动。齐宇默所谓的恶战在他们脑海中没有相应的概念,还没发生的事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齐宇默看着这幅景象默默摇头,似是哀伤、更是同情、多是可怜。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径直走向伍霖。不是别人,正是均子岚,阳浱一开始也有点意外,不过很快就释然了,他还记得当初均子岚和他说想入仙门的初衷,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均子岚应该是想通了什么。 均子岚追求的是真正的自在逍遥、无拘无束,而不是眼前这充斥着杀机四伏、勾心斗角的所谓修行界。 伍霖拍了拍均子岚肩膀,没说什么。事到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以南宫心沐为首的三人参加考核的目标是成为长老的亲传弟子,为了这一目标,三人原本的计划是踩着他们这些‘普通人’往上爬。 一刻钟后,伍霖带着均子岚走了,其他人的眼神或是鄙视、或是嘲讽,在均子岚眼中,这都不重要了,他考虑的是,回去该怎么面对范青··· 齐宇默继续对众人交代道“接下来你们要选择一个堂加入,我清虚门共有五堂,分别是千钧堂、御兽堂、灵剑堂、万象堂、药堂。千钧堂,力挑千钧,负责执行各类任务,甚至是危险任务;御兽堂,负责驯养各种灵兽;灵剑堂,除了一点简单琐碎的事物,只需一心修炼,守卫山门;万象堂,学习修行界各类知识,堂内收录着各种书籍、功法、秘籍;药堂,负责灵草、灵果的采集和种植。” 接下来就是给一众新弟子的决定时间,五个师兄师姐站在前面,分别代表五个堂,新来的师弟师妹们决定进哪个堂就走到哪个师兄师姐面前。只有药堂的代表是名师姐,大多数女子选择了药堂,而且药堂的性质也受大多数女子喜欢。南宫心沐虽然不甘心,可现在形势比人强,也只能先选了药堂,成为了药堂的普通弟子。她身后的一男一女中的女子跟随她选择了药堂,而那名男子则选择了千钧堂。三人身后都跟了不少人,明显都是追随者,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谁都懂。 曲小鸣代表的是灵剑堂,他本以为阳浱和韵衣一行人会走到他这儿。谁知阳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千钧堂,阳浱的想法很明确,有机会接触各类任务,那么就方便打听到各种消息,这正是他所需要的。另阳浱意想不到的是,韵衣也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代表千钧堂的师兄,甚至二人每个动作都如出一辙、同时抬脚、同时停步、同时望向对方。 和阳浱一行同来的另六人,其中两女都去了药堂,一个去了御兽堂,两个去了灵剑堂,最后一人徘徊不决。那人几番挣扎,原本想迈步灵剑堂、却又走了回来,又走向万象堂、又折返。最后,那人走到了阳浱身后,看到阳浱回头盯着自己,他不好意思道“阳兄,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哦,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吧,在下曾傲岩。” 阳浱微笑点头,打量起此人,曾傲岩一路上没怎么说过话,也是属于话不多的那类。让阳浱有些羡慕的是,这个曾傲岩倒是长了副好皮囊,剑眉星目,面如冠玉。 千钧堂的师兄眉开眼笑道“好好好,欢迎加入,千钧堂任务虽重,不过相应的也有很多机遇,或许以后你们会为这一选择而庆幸。” 所有新弟子都已做出了选择,千钧堂人数最少,不过大家对这个结果都不意外。 而后新弟子由师兄师姐带领,走向各自的居所。成为正式弟子之后,居所当然不是山脚下的客居。 阳浱等一众新弟子在千钧堂师兄的带领下来到另一座山,依山而建的一座巨大殿堂矗立在山腰,一条阶梯直通而上,阶梯两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是一层极为宽广的平地,一间间精美屋舍错落有致。阶梯穿过殿堂,一路向上,直通云霄。 师兄介绍道“这座山是我们千钧堂的地盘,每个堂占一山之地,清虚门共有九座山,另四座是特殊用途。” 带着新弟子找到各自的住处,又将一本《无上清虚心诀》交给他们并交代道“此心诀乃我门中修炼心诀,务必在两天内熟记于心,两天后,这本心诀会化作灵气归于天地间。” 第十三章:一言不合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薄薄的一本心诀,阳浱一天便记下了。刚记下,阳浱就迫不及待地付诸行动,按照心诀的方法调动天地灵气。心念微动,原本只是如细雨蒙蒙滴入体内的灵气,此时如大江奔涌般在阳浱体内四处冲撞。令阳浱苦恼的是,灵气的最终目的地都是他的胸口,而并不是像心诀中所说的和身体的各处结合在一起。 心诀中所述,以灵气作为眼睛可以做到内视。阳浱在调动灵气的同时感受着灵气经过身体,最终灵气在胸口稳定时,阳浱明显感受到灵气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阳浱吸收的灵气被无情吞噬,一点没给他留。 感受到体内的情况,阳浱眉头深深皱起,看样子只有努力修炼,有朝一日才能破解其中的奥秘。可是自身的灵气都被它吸收了,自己就无法修炼。修为毫无精进,那么一切就都是空谈。 集中意念,阳浱放慢了召集天地灵气的速度,先只吸收一缕灵气到体内,小小的一缕灵气刚钻进阳浱体内便被一个巨大的引力吸引而去。阳浱集中精神,试图把灵气停留在原地,灵气受到阳浱的感应,被吸引着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有效果!虽然只是停滞了一下便又被拖入深海,但阳浱已经看到了想要的效果。一缕灵气有些难以控制,那就先一点一点来。这次阳浱只召唤了正常情况下能召唤的十分之一的灵气,少得可怜的灵气渗入阳浱体内,依旧是被胸口那股不知名力量拉扯着,不过这次,阳浱拼尽全力指挥灵气,这是纯粹的精神博弈。片刻,阳浱额头上汗珠滴落。和一群人打斗时也不曾挥汗的阳浱,此时在饱受着精神折磨的状态下已是疲惫不堪。 终于,灵气在阳浱的驱使下缓缓融入四肢百骸,每一点灵气的融入都在升华着凡人之躯。灵气改造身体时带来的舒爽传遍全身,可是身体的舒适却无法缓解精神上的痛楚,吸收灵气的同时,也在和那股力量打着艰难的拉锯战。 阳浱沉醉在其中不知时日。整整一天后,饥饿感唤醒了他。修炼时新陈代谢比平时要缓慢许多,修为越高越是如此,因为有灵气的育养。 走出房间,伸展了一下胳膊,感受到了修炼为身体上带来的提升,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力量感。奇怪的是,精神上的消耗也感受不到了。之前修炼时精神备受折磨,原本以为会影响到之后的精神状态。而此时不但没有精神亏空的感觉,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神清气爽。看来自己的方法没有错,可如果推算不错的话,韵衣的修炼速度至少是自己的十倍。 想那么多干嘛,能修炼就不错了,阳浱自嘲一笑。不过又想到修炼速度太慢似乎寿命也比凡人多不到哪去,于是暗暗下定决心提升修炼速度。 走向公厨的路上,撞见了一身蓝边长袍的曾傲岩,蓝白双色长袍是清虚门男弟子的统一着装,虽然只有两种颜色,但无论是纹路的协调还是色彩布局的搭配,都令人眼前一亮,或许算不上华丽,但绝对不失风度。清虚门下发的统一着装只要求在外出或举行重大活动时穿戴,平时可穿便装,今天第一次穿,自然是要试试合不合身。 曾傲岩挥着手走向阳浱,道“你也刚背完心诀吗?刚才可真是好险,我刚背完最后一句,那本心诀就变成一阵白雾消失了,差一点就要去请教韵衣了。说起韵衣,她可真是厉害,半天时间就背完了,从那之后就没见她出过门,估计是在修炼。” 提到韵衣,阳浱不禁摇头感叹“那女人确实不简单,在她面前可得小心点。”话刚说完,阳浱敏锐地察觉到一个窈窕身影悄无声息地走来。 “怎么?怕我把你吃了不成?”声音清脆如莺啼婉转,可此时这声音却让阳浱一阵恶寒。 已经换上了蓝边长裙的韵衣依旧是一纸黑纱遮面,目露笑意地走到阳浱身边。 “咳咳,无心之言,请姑娘莫怪。” 韵衣大眼睛眨了眨,怀疑的眼神看得阳浱后脊背发凉。不过韵衣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她看了看旁边的曾傲岩,问道“是去吃饭吗?” 之前跟阳浱滔滔不绝的曾傲岩,此时却像是结巴了一样“额···是···去吃···吃饭,你也是?”一边的阳浱看着脸颊泛红的曾傲岩,心里一个疑问差点脱口而出:白瞎了你英俊的脸,没见过女人吗?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难道这小子··· “嗯,修炼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感觉快饿晕了。”韵衣边说边伸手挠了挠头,那一副神经大条的样子看得曾傲岩一阵失神。不过阳浱此时想到的是另一件事,吃饭的时候难道她也戴着面纱?这女人终于愿意露脸了吗?阳浱此时竟有些激动,就像是即将解开一个谜题的那种兴奋。 然而韵衣并没有让他如愿。她到了公厨,点了几个小菜后,找厨子借了个小木盒把饭菜装了进去,而后朝门外走去,带回去吃··· 正当阳浱二人准备坐下吃饭时,门口传来喧哗。 “呦,小美人你住哪?让哥哥我送你回去呗。”一个年约二十、左边脸上一颗黑痣的男子站在门口堵了韵衣的去路,肆意出声道。这男子正是那日入门时南宫心沐身后站着的一男一女之一。其身后跟着十多人,都是新入门的弟子,这一层的公厨是千钧堂新弟子专属,师兄师姐在这座山更高的层级。身为花丛老手的他,隔着面纱也能判断出眼前这女子绝对是姿色不凡。 韵衣目光森寒“趁我还没对你动杀意之前,滚!” 曾傲岩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没想到这平时笑意盈然的韵衣脾气竟然这么大。 阳浱一拍桌子,起身大喝道“好!这脾气对我胃口。”阳浱虽然对这女人没什么好感,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这种事情他不可能再像上次对范青一样企图袖手旁观。 黑痣男子奸笑两声道“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我是谁?” 阳浱边走过去边讥讽道“你不就是南宫心沐身边的那条狗吗?”阳浱想得很简单,这事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闹得越大越好,知道的人越多,鸣不平的人就不会少,他就不信,清虚门的那些长老会放任自己人窝里斗。 黑痣男子闻言,顿时火冒三丈“我乃本堂长老陌苍迟的外孙,陌熙。” 呵!身份不小,韵衣看了看阳浱,想从他脸上找到惊慌恐惧的表情,她当然找不到。 “堂堂长老的外孙,却要跟在南宫心沐身后,看来你在你外公眼里没多少斤两嘛。”阳浱怜悯地看着陌熙,这种事情他可谓知根知底。 一句话戳到了陌熙的痛处,把他给气得面目狰狞,情绪失控中,一拳击出。 拳头中微微带着灵气波动,看样子也已经步入修炼,不过区区一天的成果,比凡人强不到哪去。阳浱侧身避开,正要一脚踹向陌熙。谁知一条纤细长腿速度更快,带着风声狠狠侧踢在陌熙肚子上。这还是脚下留情了,阳浱毫不怀疑,如果不是顾及门内规定,韵衣这一脚怕是要直接踢向陌熙的脑袋。 砰! 陌熙撞在门边的柱子上,手捂着肚子惨叫“妈的!给我打!出了事我顶着!噗,咳咳···”话刚说完就咳出一大口鲜血。 眼看真打起来了,曾傲岩立刻跑来帮忙,三个人打十几个人,他说不怕是假的,可他还是来帮忙了。 十几个人迎面冲来,阳浱不等他们冲到面前,一个箭步迎着十几人冲了进去。 韵衣站在原地没动,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开始她确实很生气,不过那一脚已经解气了,没必要的话,她不想出手。 如虎入羊群,阳浱一个人在十几人里辗转腾挪,区区十几个连鸡都没杀过一只的青年,又怎么是他的对手?曾傲岩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想冲进去的身形也停下了,没必要了。 意识到了阳浱难对付,有人盯上了作壁上观的韵衣,直接冲向她。阳浱看了眼,没过去阻止,怎么说也是帮你,结果你本人却心安理得站一边看着,要点脸? 砰! 又一个人撞在柱子上,陌熙身边多了个人和他一样捂着肚子吐血,这时他们才知道:这女人更不好惹啊! 又打伤一人后,韵衣若无其事地继续欣赏着阳浱打斗时的身影,眼中闪过惊艳。 第十四章:术法之士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住手!”随着这一声怒喝,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来,周围空气一紧!在场众人顿时感觉呼吸困难、寸步难移,被禁锢在了原地。威压! 那日带他们来的那名师兄出手阻止了这场斗殴,同时也给众人一个警示:这里是有人管的,容不得为所欲为。 看到倒地之人是陌熙,师兄连忙赶到查看伤势,随后松了口气,起身看向众人道“我名邴安端,是负责监督你们遵守门内规定的。就你们刚才的行为,我完全可以上报长老记你们大过!不过念在你们是刚入门,这次就不追究了。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眼看事情就要不了了之,陌熙却是大声道“邴安端,他(她)们无视门内规定,我无端被他们打了一顿,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要是做不了主,我去找我外公、找我兄长!” 邴安端被陌熙直呼姓名令他有点生气,可也只能憋在肚子里,这人他惹不起。虽然他也知道陌熙的外祖父、本门的陌长老其实并不管他这个所谓的外孙。据说,陌熙之所以和陌长老同姓,是陌熙的母亲执意要让陌熙过继给陌家。可这个陌熙还有个有出息的兄长,他这个兄长对弟弟可是百般宠溺。 韵衣听着陌熙的鬼扯,忍不住道“他撒谎,明明是他要惹事!” 邴安端当然知道陌熙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他不敢惹。有背景有势力的陌熙、没背景没势力的普通弟子,两方之间帮一方,邴安端自然是要帮陌熙。 只见他面带怒容指着阳浱道“你竟敢无视门规!我定要把你的所作所为报给陌长老,请他老人家对你降罚!”说罢转身离去。 韵衣心有不甘,正要迈步追上去理论一番,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被这一抓,韵衣身体一颤,呆立不动了。 阳浱始终没说一句话,从他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刚才伸手阻止了冲动的韵衣,是不想把她也卷进来,这个邴师兄似乎也不想得罪太多人,只是指名道姓要惩罚阳浱一人。要是放任韵衣去和他理论,搞不好到时两人一起受罚。 嘴角挂血、捂着肚子缓缓起身的陌熙奸笑道“小子,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你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哈哈哈哈···”笑声中被人搀扶着走远。在他看来,阳浱已经玩完了,他那外公虽然对他没什么感情,但是若有人胆敢无视门规,那是绝不轻饶的。 后悔?阳浱从没后悔过,以前是,现在也是,他的沉默只是因为他在思考对策。 “放、放开!”韵衣有点支吾地小声警告道。 阳浱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抓着韵衣那纤细柔软的手腕,赶忙松手,同时注意到了韵衣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通红的耳朵。阳浱有点难以相信,平时看似活泼、脾气火爆的韵衣竟然有这小女子的一面。 一松手,韵衣又是平时的韵衣,她嘲讽道“看你之前嫉恶如仇的样子,还以为你是个真性情,现在看来就是个胆小鬼!那个姓邴的一句话就把你给吓到了,真丢人!” 阳浱不管她说什么,自顾自地走回公厨,继续吃饭,曾傲岩对韵衣告辞后也跟过去了。 韵衣独自无趣地提着小木盒走回了自己的居所。 翌日 阳浱来到另一座山、万象堂的所属地。每个堂之间就像是俗世街巷里的邻居,不乏有新老弟子互相串门造访,阳浱此次只是到书阁借阅功法秘籍。 阳浱今天的目标是找到适合自己的功法,最好是能弥补自己修炼时的弊端。 负责看守书阁的是一个坐在摇椅上的胡子花白、瘦骨嶙峋的老者,老者瞥了眼阳浱手中的身份牌,朝里面努了努嘴,示意通行。身份牌是每个新弟子从各堂主殿领取的,每个堂的身份牌略有不同,便于区分。 书阁共五层,功法类在第一层。每一层的空间都极大,为了方便借阅,每层都分为数个区域。存放了辅助提高修炼速度功法的第三区里,阳浱不停地浏览着每个功法的简介信息。每一本功法都由一个独立的小方格存放,小方格上记录着功法名称等信息。 足足一个时辰,第三区的功法已经浏览遍了,却找不到适合阳浱这种特殊原因导致的修炼速度缓慢的功法。并不是这里的功法不够齐全,这里形形色色的功法五花八门,适合各种各样的修炼者,可阳浱是个特例。 就在无奈之际,阳浱脑中灵光一闪,为什么要执着于灵气的吸收速度呢?自己的问题不仅在于对灵气的吸收,还在于对精神力的消耗,如果能提高精神力的强度,不就有更多把握能和那股力量抗衡了吗?念及此,阳浱兴奋地跑到看守者面前。 “前辈,请问有关精神力修炼的书放在哪?” 老者微微闭阖的双眼闪过一道亮光,反问道“你想成为术士?” 阳浱疑惑道“术士?” 老者眼睛再次闭上,沧桑的浊音解释道“术士、是修士的分支,修士注重精深的修为,而术士注重神鬼莫测的法术道具。千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术士近乎被魔族屠戮殆尽,你可知为何?” 阳浱略一思索“莫非是术士对魔族的威胁太大?” 老者点头“修士即使再强大,也有气力耗尽之时,而术士无休止炼制的各种符篆、布置的各种阵法在战场上对修士的增幅相当于让每个修士多了几条命。可想而知魔族有多痛恨术士,那时,魔族阵营内流传一句话:若有术士,必先杀之!” 老者说话时观察着阳浱的表情,看到阳浱只是恍然、并没有退缩的样子,老者微笑道“第三层第十区,想修炼精神力只有成为术士这一个途径,你要是怕了,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阳浱没有多说,躬身谢过老者,转身直接步上扶梯。 老者双手搭在腹部,脸上笑意不减,轻声自语道“有意思,这下有意思了。” 第三层第十区 阳浱刚看向第一个小方格就被深深吸引了。 《焚元》、术士之书,以精神力凝练灵气,练至大成,灵气可如臂指使,精神力实质化。然此功法需以寿元催动,若修炼速度太过缓慢,则寿元焚尽。 可惜了,阳浱叹息,若是没有这副作用,这本功法所述的精神力修炼方法倒是很适合自己。 又看了几本之后,阳浱又是一阵叹息。这些术士功法基本上都是教人如何利用精神力,虽然也能随着修炼慢慢提高精神力强度,可提升得太慢了,比《焚元》中所记述的慢了不止一点点。 无意中,阳浱瞥到角落里还有一个小方格。 《绝冥》上古术士功法,以精神力驾驭万物,精神力所及之处,万物臣服! 正当阳浱以为找到宝时,却发现这本书只有一半。不过即使是一半也足够现在的阳浱修炼很久了。阳浱最终选择了这本《绝冥》,如果以后能找到另一半就好说,如果找不到就再转修其他功法。功法虽然不能同时修炼两个,但中断是没问题的。 书阁的功法是不能带走的,不过当阳浱把手伸向小方格里面时,方格内灵气涌动,渐渐在阳浱掌心凝聚成一个圆球。阳浱握紧小圆球,顿时,一行行透着亮光的字漂浮在他面前。每浏览一行字就消失一行字,而那些字就像是刻在了脑中,直到真正烂熟于心时,脑中“刻下”的字才消失。 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阳浱走下书阁。看守的老者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不等阳浱说话,老者便开口道“没想到你会选这本,《绝冥》的下半部分被魔族的人盗去了,后续的修炼功法因为当时修炼这一功法的人都死了,所以无人补充。” “原来如此,虽然只有一半,但我就选它了。”阳浱心中打算着,等修炼完上半部,想办法去魔族拿到下半部。 然而他想的太简单了。 第十五章:小惩大诫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再次进入修炼状态的阳浱,按照《绝冥》中所述,让精神力以外放的形式和外界共通。 灵气入体,阳浱再次尝试以精神力强行吸收灵气。在《绝冥》的加持下,阳浱明显感觉轻松多了,常态之下十分之一的灵气刚被那股力量拉扯,精神力在《绝冥》的引导下宛如一堵墙堵在了两者之间,灵气非常顺利地融入身体。 至此,阳浱心下大定,不再顾忌,放开了吸收灵气。逐渐增加灵气的吸收,直至自己的极限吸收状态,感受着灵气涌入体内和自身合而为一,阳浱毫不松懈地修炼着,日复一日。期间除了每隔一日的必要用餐之外,就只是打坐修炼。 同时修炼着灵气和精神力,沉浸在其中的阳浱不问世事。 两个月后。 阳浱修炼中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凝神内视。吸收入体内原本静止的灵气,在达到足够的量之后开始慢慢在体内流动,每经过身体一处都在潜移默化地改造着凡人之躯。 聚气境初期!两个月的枯燥修炼终于让阳浱至此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 握了握双拳,前所未有的力量感。走出居所,灵气运转,轻轻一跃,身体如风中柳絮轻飘飘在空中画出一个弧度,再次脚踏实地,人已在丈许外的屋顶。 聚气境初期就有这样的体魄,伍师兄和曲师兄比自己高了三个大境界,那他们会有多强?漫漫修炼路,越了解越觉得自己弱小。每突破一个小境界所需的时间不只是翻倍那么简单,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突破到苍隐境、达到师兄那样的高度呢? 聚气、鸣灵、化玄、苍隐、夺天、涅槃六大境界、每个大境界都分为初期、中期、末期三个小境界,即使是突破一个小境界,实力上也是质的提升,相差一个大境界更是天差地别。 就阳浱所知,清虚门只有五大长老达到涅槃境,若是在寿元耗尽之前无法修炼到涅槃末期渡劫飞升,只能是寿终正寝。而从夺天修炼到涅槃更是一个天堑,许多修士终其一生无法逾越。 阳浱摇了摇头,这些事情离自己还太遥远,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几天前,邴安端找到他,该来的还是来了。阳浱被惩罚必须完成门中指派的三个任务,而且没有任何奖励。平时门中弟子都是有自主选择权的,可以自己到各堂主殿选择适合自己的任务接取,任务完成后可以领取相应奖励。 陌长老对阳浱的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不过阳浱倒觉得这是对自己的宽容了,最起码没有身体上的伤害。 而此时某人显然对这个惩罚不满意。 陌熙在自己居所门口焦急地徘徊着,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此人容貌与陌熙三分相像,陌熙见面便走上前惨叫道“兄长大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来人上前扶了陌熙的胳膊,安慰道“行了行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不是为兄我不帮你,我出手反而是害了你,外公那边的眼线可不少。” “可···外公这是偏袒!违反门内规定这么大的事,就只是罚没了三个任务的奖励,要我说,就该丢到灵兽山喂灵兽!”陌熙恶狠狠的道。 “毕竟是新弟子,惩罚太重了会引争议。他竟敢把你打伤,我就饶不了他!我虽然不能出手,但不代表我不能让别人出手,嘿嘿。” 陌熙顿时奸笑起来,却又尴尬低头道“其实打伤我的不是阳浱,是韵衣。” “韵衣?那个新弟子中只用了一个多月就突破到聚气境初期的天才?”新弟子中他们这些老弟子关注的并不多,只对个别出名的有印象。除了刚到清虚门就打了长老外孙的阳浱,还有就是这个半个月前步入修士行列、已经完成了数个任务的韵衣。 “嗯,就是她。”看到兄长泛着杀意,陌熙又忙道“不过这女的有几分姿色,死了可惜,主要还是这个阳浱,甚是可恶。” “这个你放心,他不是被指派了任务吗,那他就别想完整的回来!” 陌熙嘿嘿笑着,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以后怎么收拾韵衣。 千钧堂主殿 进殿门就能看到一堵光芒流转的墙壁,墙壁上用灵气凝聚而成的字表明了任务内容,有适合各修为阶段的任务。此时一名师兄手持一块玉牌走到墙边,玉牌中一道光柱照射在墙面上,一些字在照射下消失了,又出现了新的字。 现在正是新旧任务交替之时,主殿内站了不少各堂弟子,其他堂的弟子为了奖励而在这里接取任务的不在少数。 阳浱要做的任务人数规定在二到五人,而此时那个任务的下方已经出现了五个人的名字,阳浱就在其中第一个。看来这个任务还挺抢手的,奖励肯定不少,不过没自己的份,阳浱这么想着,目光瞥到五个名字中赫然有一个自己熟悉的,韵衣。 怎么到哪都有这女人?不过人家只是要做任务,自己又说不得什么。 显然阳浱是五人中来得最早的,等了一会儿,另四人陆续步入殿内。 看到韵衣走来,阳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她看自己的目光里透着怨毒。我好像没惹你吧?阳浱腹诽一句。 五人来到柜台前,柜台后一名靓丽师姐负责最后的任务确认。 师姐微笑道“任务地点:泊寒岭。任务目标:击杀祸乱村民的妖群。考虑到路途遥远,御兽堂为你们提供了坐骑。任务略带危险性,请务必小心,祝你们任务顺利。”话毕,递给五人每人一个精致的小囊袋。内嵌的一根绳子紧束着囊口,可瘪瘪的样子却像是里面没装东西。 空间囊,阳浱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伍师兄和曲师兄用的是空间戒。空间戒装的是死物,而空间囊装的则是活物,里面自成一个适合灵兽生存的小空间。 谢过师姐之后,五人启程。 清虚门出入口 光芒闪烁,五人出现在小溪边,踩在鹅卵石上。 时隔两月,再次看到这条小溪、再次看到这片古老山林,五人中的四名新弟子都有些感慨。 这时,五人中唯一的一名两年前加入清虚门的聚气中期弟子有些高傲地道“我叫罗文空,我们几人中我修为最高,我来领队,你们没意见吧?” 阳浱不在乎谁领队,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韵衣不屑地哼了一声,也没有多说,毕竟修为摆在那。 解开空间囊,碧绿色的影子从囊中窜出落在地面,出现在眼前的生物令阳浱眼前一亮。碧绿的鳞甲遍布全身、脑袋像鹿、头上暗红色双角长而尖、四蹄像马而更为粗壮、钢鞭一样的尾巴再长一些就能触及地面。 五人走上前和各自的灵兽亲近,刚从空间囊中出来的灵兽要先磨合。灵兽与妖兽不同,妖兽是妖还未化形成人时的样子,灵兽只是在灵气充沛之地诞生的特殊兽类,并未开智,其智商如婴孩,需修士以灵气驾驭。然而阳浱五人的修为还太低,无法做到灵气外放与之沟通,所以只能通过抚摸、喂食等方式对灵兽表示友好。即使如此,灵兽也只是短时间内认主,等下次再召出,又要好一阵磨合。好在灵兽没有太强的攻击欲望,容易驯服。 罗文空有些失望道“又是碧甲风鸣兽,我还以为这次要用飞行坐骑,不过速度也还行,凑合着用吧。” 阳浱四个新弟子可没他那么挑剔,磨合之后,迫不及待地骑上了坐骑。 全身碧甲,身体坚硬如铜浇铁铸的碧甲风鸣兽,在骑上去时,其背上和修士接触的部位却变得如水流般柔和,使人没有任何的不适感。碧甲风鸣兽感受到出发的命令,发出如狂风呼啸似的吼叫,欢快的情绪传达给背上之人。看来在门内憋久了,它也很渴望见识新的风景。 强健有力的四蹄轻轻一跃,阳浱顿时感觉身体如腾云驾雾,耳边风声呼啸,人已身在半空,俯视着下方密林。看似有些笨拙的碧甲风鸣兽竟是一跃近十丈,快要落到林间时,四蹄轻盈踩着粗壮的树枝再次一跃。如此反复,片刻,众人就已出了密林。 平地上,碧甲风鸣兽如一道碧色流星,贴地激射向远方,蹄声隆隆回响在天地间。 第十六章:生而为妖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泊寒岭,枍枡的另一处边界,山不高,却是连绵不绝。穿过这片一望无际的山地,就能抵达五大地域之一的炎炪。就像是琅羽林分割了淼洛和枍枡,泊寒岭则是炎炪和枍枡的分界线。不同的是,琅羽林人烟稀少,而泊寒岭脚下则多有村庄。据说是许久以前,枍枡还是一片混乱之时,许多人逃到这里寻求山神庇佑。 山神之类的,罗文空等人是不信的,要说是仙人庇佑他们倒是会以为是修士伸出援手。不过这片山脉据他们所知,没有任何一方的修士势力驻扎,反而偶有妖族作祟。 即将进入村庄地带,罗文空挥了挥手,众人下了坐骑,把坐骑收回空间囊。清虚门向来低调行事,不惊扰民众。 五人徒步而行,顺便打探消息。 眼前的村庄在大片大片的田地后面,现在正是收获庄稼的季节,看上去大多数人家都早早收割完了,只有零星的几个身影还在劳作。 田地里,一个老农躬身打理着庄稼,骄阳当空,他不时抬手擦一把快要滴落在眼中的汗水。他的面前还有不少随风微微摇曳的作物,不过看他坚定的样子,似乎今天不收完是不会罢休的。 站在田间小路上的罗文空面向田里遥声道“那边的老汉,我有一事询问。” 老农依旧打理着庄稼,没有理会。 罗文空有些不悦,一个老头儿竟然这么嚣张,正要转身另寻他人,却看到阳浱步入田地,径直走向那老头儿。 阳浱走到老农身边,没说话,开始动手帮老农打理,立掌成刀、庄稼一捆捆地倒在他身边。 罗文空等人愣在原地,心道:这小子有病吧? 韵衣看得呆了呆,而后又嗤声道“装模作样!” 等老农发现身边多了一人时,庄稼已经收割完了。看到阳浱,老农惊讶又欣喜道“小伙子,太谢谢你了。” 看着老农淳朴的笑容,阳浱微笑道“举手之劳,老人家,你们这儿···” 阳浱说到一半,老农笑着抬手打断了一下、指着自己的耳朵道“人老啦,耳朵不争气啦!你帮了这么大的忙,老汉我也拿不出东西感谢你,来我家坐会儿吧,想说什么跟我女儿说。” 稻田边的四人凝神细听,已经知道了两人的对话。反正也不赶时间,去人家里做客也没什么不可以。 农家门前的小院子里,公鸡咯咯叫,总角小童追在公鸡后面嬉戏着。栅栏外,老农的身影让小童停下了嬉戏。 “爷爷~”小童跑到老农面前抓着裤脚,看到老农身后的五人,小童眨了眨好奇的小眼睛。 “娃儿,你娘呢?”老农边问边放下背后的一大捆庄稼,晃了晃有点酸疼的肩。 朴素衣着的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劳作归来的老农,妇人赶忙上前迎接,又是着急又是无奈道“爹!您怎么不听劝啊,您身体要紧,这些活让我来做,这几位是?”说话的时候配合些简单的手语,看上去老农是懂了她的意思。 同样刚放下一大捆庄稼的阳浱上前道“我们无意打扰,只是想打听一些消息。” 妇人看了看眼前统一着装的五人,思量片刻后道“谢谢你们一路送我爹回来,你们是要入山除妖吧?” 阳浱几人对视一眼,似乎在说:这么明显吗? 妇人叹气道“你们还是离开这里吧,前段时间几个道士入山除妖,不仅没能活着出来,还把那群妖怪激怒了,警告我们再敢找人除妖就灭了这个村。妖怪的要求也不多,只是不让我们擅闯他们的地盘。” 罗文空却是大笑“哈哈哈,凡间的道士怎么能和我们相提并论,放心吧,这群妖怪我们除定了!什么叫要求不多?你以为妖怪会和你们讲道理?放着不管迟早要对你们下手。” 妇人知道自己劝不住,也就不劝了,挽留几人喝了些茶水。 午后,罗文空五人已经来到距村庄十里外的山林中。穿过这片山林后的几个山头都是那群妖怪的地盘,可见妖怪数量巨大。 阳浱有些疑惑道“这里的人应该无法传讯到各仙门吧,我们的情报是谁提供的?” 韵衣嘲讽道“连这都不知道?你以为游行使是干嘛的?游行使一般由灵剑堂弟子担当,每两年换一批人,以执行长期任务的方式到各地观察,同时侦查异常情况报告给千钧堂。” 阳浱恍然,原来如此,其实这些任务游行使都可以顺手解决,不过却要留着用来历练新弟子。 罗文空看着眼前的四座山,思考片刻后道“分头行动,我和阳浱去右边的两座山,你们三人去左边的两座山,遇到小妖,直接杀了,如果遇到难对付的,先来这里汇合再想办法。” 阳浱眼睛微微一眯,看着罗文空的眼神中想要找出点什么,又装作若无其事道“好,走吧。” 韵衣看了看走远的阳浱,又转身看向山中的某个方位,一双明眸微微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刚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颤动了几下,树皮渐渐蠕动成一张人脸,盯着五人离开的方向。 山顶,云雾缭绕,一座格局简单而古朴的院落如坐云端。庭院内,女子轻轻抚摸着身旁庞然大物的毛茸茸的脖颈。 一眼便能看出女子并非人类,她额头中间一只弯弯的白色独角指向天空、灰色的长发、红色的眼眸,虽然身穿人类女子的白色长裙,却遮不住手腕、脚腕处的纯白茸毛。侧躺在她身边的是一只同样纯白的妖兽,那巨兽有着虎一样的四蹄,身长四五米,像狼一样的脑袋上长着足有半米长的独角,毛茸茸耳朵内侧粉嫩透明,赤红的眼睛却无法给人带来一点儿凶神恶煞的感觉。 巨兽似乎非常依赖女子,大脑袋在女子怀中蹭了又蹭。在女子的抚摸下,巨兽很是享受,发出“呜呜”的低鸣声,女子听懂了巨兽的撒娇抱怨,笑着安慰道“快了快了,再修炼几年,你也可以化形了。”说话间,女子突然警觉地望向远处。 庭院外一声高喊传入“报-” 屋内走出一名人类摸样的男子,只是眼中的赤红让人无法相信。“何事?” 外面一个声音再次禀报“靠近枍枡的那片山区有修士闯入,当地树妖请求派出支援。” 男子不耐烦道“不是说过吗?我们不能轻易出手。别管他,那榆木疙瘩,跟他说过多少次别把修士惹来,就是不听,活该!” “属下明白了!” 感受到外面的气息消失了,女子这才上前依偎在男子怀中。巨兽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低着脑袋站在男子面前,那模样,像极了做错了事被父亲批评的小孩。 “唉-”女子深深叹气。 男子疼爱地拍了拍女子后背“为何叹息?” “为什么呢?为什么修士就不肯放过我们呢?从炎炪逃到这里,却还要面临这样的威胁,我真的害怕,怕哪一天修士杀到这里。” “是啊,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男子无奈摇头,苦涩道“你知道吗,很久以前,这个世界是有我们妖族的一席之地的。后来,仙魔大战,因为我们的祖先、九首天鸾和当时的魔族先祖是挚交好友,所以我们也就成为了仙族的敌对方。大战平息之后,原本和人类相处融洽的妖族,再无容身之地。” 女子不解道“就因如此,我们妖族就被世人唾弃吗?” “错就错在之后的事。一落千丈的妖族中不乏怨声载道,其中有些势力采取了极端的方式···一场大战后,妖族死伤无数,仙族宣布了对妖族的驱逐令。”男子闭上双眼,往事不堪回首。 女子静默,明白了,谈不上为什么,只是卷入了大势力的角逐而造成的后果罢了。不禁又一声叹“生而为妖,奈何!” 一旁始终聆听的白色巨兽也不知听不听得明白,大眼珠骨碌碌转动着,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又动。 第十七章:神兽血脉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你去那边看看。”罗文空指着树林边的一片乱石遍布的崎岖地,自己则跃上树梢四处观望。 阳浱点点头,迈步慢悠悠向乱石地带走去。 罗文空站在树梢上,盯着阳浱走开的方向,目中展露凶光,从腰间掏出一柄飞刀。飞刀就是一柄普通的凡器,凡器无法注入灵气使用,也就不具备大的威力。但是,以罗文空聚气中期的体魄,用它来偷袭个毫无防备的聚气初期小修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当罗文空准备甩出飞刀时,一声喝斥让他赶忙把飞刀收了起来,毕竟正面对付还要费些手段,他要保证一击致命。 “站住!大胆人类!再往前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罗文空跳下树,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树妖咧开树皮上的大嘴企图阻止阳浱。走向树妖的同时,罗文空好笑道“我当是什么大妖,原来就是个还不到聚气境的小树妖,就凭你也想拦住我们?” 感受到罗文空故意散发出来的灵气波动,树妖绝望道“你是修士?唉~是我威胁的村民,你们要杀就杀我好了,别再往前走了。” “可笑!我凭什么听你的,前面是不是你们的老巢?嘿嘿,我非要把你们连窝端了!” 树妖顿时急了“他(她)们没做过任何危害村民的事,他们只是在这里生活,求求你们放过他们吧!” 罗文空冷笑不止“你以为我会听信你的鬼话?天下谁不知,妖鬼祸乱世间。你们本就不该存在,我们修士只是替天行道!” 树妖默然无语,又忽然大笑,笑得好不凄凉“呵呵呵呵呵,好一个替天行道!既然你不肯放过我,那我就只能以死相拼了!” 话毕,妖气迸发,树妖的每个树枝像是蟒蛇一样横扫向罗文空。 罗文空迅速后退躲开攻击,站稳身形,握拳冲向树妖。 “小心!”阳浱踩着身后树干,借力弹射向罗文空,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了即将刺中罗文空后背的尖锐树枝。罗文空停下前冲,和阳浱背靠背。此时二人周围的一片树林像是活了过来,每棵树都扭动着树干树枝,不断向两人逼近,两人合力才勉强挡住了袭来的无数树枝。 “多谢”罗文空没想到树妖还有这种神通,差点栽了。同时有点庆幸没那么早杀了阳浱,这时候多一个人帮忙自然是好的。 “到底哪个才是本体?总不可能整片树林都是妖怪吧!”罗文空有些抓狂,这些树打倒一个又来一个,倒在地上的就算是断了,也能再从树干长出来。 阳浱默默运转着精神力,术士对于精神力的运用绝非一般修士可以比拟。片刻后,阳浱提醒道“周围有精神力波动,这应该是精神攻击手段。” 罗文空仔细感受“没错,可是这手段颇为高明,以我这个修为的精神力也无法破除。” 阳浱忽然道“是那棵树!我刚刚看到它露出了张人脸!” 确实,从树妖开始攻击之后,其树干上就没出现过人脸模样了。实际上阳浱并没有看到任何变化,而是以高出罗文空、高出树妖的精神力直接分辨出了树妖真身。罗文空没有怀疑,直接冲向阳浱指着的那棵树。 嘭! 一掌在树干上炸开一个大洞,视线内正在攻击的树木慢慢消失,最后回归原状。只剩那个再次显现人脸的树妖摇晃着树枝,痛苦哀嚎着。 树妖盯向阳浱,难以置信道“不可能!我的幻境就算是聚气中期也不可能这么快解开,难道你是术···” 嘭! 话未说完,又一掌彻底了结了它的生命。 罗文空走到树妖的尸体旁,手放在树干上四处摸了摸,最后在靠近人脸的位置狠狠地抓了下去。浅黄色的树汁流淌而出,一颗白色的软球出现在罗文空掌心。 妖丹,修为不到聚气境的小妖体内妖丹为白色。 罗文空走到阳浱面前,手中妖丹递出,微笑道“你应得的,别跟我客气,这种小妖的妖丹我现在都看不上眼。” 阳浱不和他客气,接过了妖丹。妖丹入手,其上还残留着温热。阳浱不禁心中一颤,妖的血、也是热的。 罗文空往前走着,心里却在想:反正等会儿杀了你,妖丹还是我的。 ··· “霄,真的不去帮那树妖吗?他那里毕竟还住着不少同族,他们···”女子担心道。 男子赤红的双目略带玩味地注视着女子“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女子白皙手掌搭在霄肩上轻轻揉捏着“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外界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但是如果放任族人被杀,会让下面人寒心的。” 霄佯怒道“说得好像是在担心我,哼!我还不了解你吗,在你眼里,族人的安全比我都重要。”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霄的话听着是抱怨,可女子却知道这是在夸她,微笑道“同样重要。” “放心吧,那边的族人已经撤离了,也多亏了那树妖,为他们的撤离争取了时间。也不知···” “咦!黎儿,你怎么了?” 一直在花丛中追蝴蝶拍蜜蜂的白毛妖兽突然静止了,前爪上扬,保持着跳跃的姿态一动不动,赤红的眼珠在眼眶里不停的转动、呜呜出声,貌似茫然无措。 霄身形微动,原地人影一花,已经出现在妖兽面前。伸手放在妖兽额头,仔细感受着。 女子焦急道“黎儿怎么样?是修炼上出了问题吗?”妖兽在化形以前的修炼是极不稳定的,进度时快时慢,也伴随着危险性。不少妖兽还没修炼到化形就夭折了,不过这对于高级妖兽来说很少见。 霄平时冷酷的脸上此刻的表情却是很精彩,先是担忧、又是放心、接着转为惊讶、最后欣喜若狂。 看到霄在那兴奋地挥手,不时抱着面前毛茸茸的大脑袋吧唧亲一口,女子放下心,看来是好事。“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哈哈哈,黎儿在学习、在感悟天地!” “那是?”女子不太明白,自己在化形前修炼时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霄激动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你比我小几千岁。我们白獬是上古时期神兽獬豸的后代,我们体内流淌着神兽的血脉!而修炼天赋极高的白獬会且只会在化形前觉醒血脉,觉醒血脉时,也将学会一种天赋神通。” 女子恍然,看着黎儿,不由感到自豪,自己的孩子正在觉醒血脉。“会是什么神通?” 霄摇了摇头“这是不确定的,不过据传,觉醒的天赋神通和觉醒者当时正在做的事相关,黎儿刚才在做什么?在修炼吗?”他觉得,觉醒嘛,当时肯定在修炼或者在做什么能激发潜力的事。 女子尴尬笑道“在追蝴蝶···”自己这孩子平时不学好,没事就偷溜出去玩,好几次被自己男人揪着耳朵拽回来。 霄无语,心道:真是见鬼了,我以前那么努力修炼都始终无法觉醒血脉,结果自己的孩子一声不吭就觉醒了,还是在追蝴蝶的时候! 思索片刻,霄道“既然是在奔跑的时候觉醒的,那么应该和速度有关。” 刚说完,突然天空一声闷雷炸响。 黎儿一身的白毛逐渐泛起光泽,奇怪的是,白色的毛发泛起的却是黑光,黑光逐渐凝实,覆盖了黎儿全身。下一刻,黎儿周身那层黑光向内收缩,每收缩一寸,黎儿就“少了”一寸,像是被黑光吞噬了。黎儿原本有些挣扎反抗,但是感觉到这黑光对自己无害,也就顺其自然了。得到了黎儿的肯定,黑光骤然收缩,黎儿瞬间消失在了庭院内,留下一男一女傻眼。 “空间能力,竟然是空间类神通?”霄喃喃自语。 “别愣着了,快找啊,万一黎儿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女子焦急道。 霄安慰道“放心,天赋神通刚觉醒的时候还很弱小,黎儿应该走不远,而且现在只要她想,直接用神通就回来了,不会出事的。” 女子担忧道“黎儿的玩心太大,等她想到回来,都不知跑多远了!而且她现在修为低微,这天赋神通在她灵气耗尽前能施展几次也不知道,你还是去找找她吧。” 也对,霄听她这么一说,也着急了起来,身化流光冲出庭院。可泊寒岭何其之大?就算霄速度再快,想在整个岭找出一只妖兽也要好一阵忙活。 看着霄出去找黎儿,女子也想出去找,可她的修为不高,这里是泊寒岭最深处,不乏修为高的散修妖魔,她出去反而是添乱。 第十八章:除妖、救妖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越过一座山丘,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在林中错落有致的简单木屋,从中穿过的道道小径上此时空无一人,只有袅袅升起的炊烟才让人确定这里有人居住,或者说,有妖居住。 罗文空迅速搜查了几个房间,而后一脸阴霾道“那树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通风报信。”又观察一阵后,他对阳浱道“他们应该没跑远,而且这岭中深处他们肯定不敢闯进去,我们现在追应该追得上。”这么多妖,如果剿灭了可是个不小的功劳,他可不愿错过,所以也想再利用一下阳浱。 阳浱看着周围那些房屋、栅栏、和一些自己叫不出名字的作物,和普通的人类村庄一般无二,这村庄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即将荒废。“可我们不知道该往哪追啊。” “这些妖修···”话音戛然而止,罗文空抬手示意阳浱噤声,自己则缓缓靠近一堆干草垛。 干草耸动了一下,一个小小的脑袋从中冒出,五六岁的小孩模样,却是长着松鼠耳朵、两颗大门牙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一条毛茸茸的棕色大尾巴在身后高高扬起。头上还顶着几根干草的松鼠妖看到眼前陌生的两人,懵懂无知的眼神中有些惊慌“你···你们是谁?刚才和我玩捉迷藏的伙伴呢?” 罗文空带着笑意走向松鼠妖“别怕,现在就带你去找他们。”说话间,手却是握成鹰爪状,迅速出手,欲一爪捏破松鼠妖的脖子。 一只手抓住了罗文空的手腕,阳浱劝阻道“他只是个孩子。” 被阻止的罗文空有些惊讶,阳浱的出手速度超出了他的预算。殊不知阳浱一直小心提防着罗文空的一举一动。他有些好笑道“这叫孩子?睁大你的眼睛,这是妖!而且这小妖才修炼短短数年就突破了聚气境化形,放着他不管,将来必成大患!你放手!” 松鼠妖看出了情况不对,观察着两人的同时慢慢后退。 “我不管妖族和我们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孩儿!”转头看向松鼠妖催促道“快走!”阳浱也看出来了,这松鼠妖根本没有一点攻击性,估计这个村庄的妖怪都没有攻击性,不然也不会让一个修为比他们还低的树妖来值守。 看到松鼠妖迅速窜上树枝,罗文空大骂一声“你××就是脑子有病!”随之手臂一震,阳浱紧抓的手被震开,相差了一个小境界的修为不是开玩笑的。 松鼠妖刚逃窜出不远,回头一看,罗文空和他一样在树枝上不停跳跃,不过罗文空速度更快,两者距离迅速拉近,阳浱在后面追赶着,却是完全追不上罗文空。 眼看罗文空就要一掌击中松鼠妖,阳浱右手摸出一张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薄纸。就在阳浱要出手时,一道白影从旁窜出,罗文空眼前一花,攻击落了个空。 阳浱远远的看到一只头上长着独角的白色大猫叼走了松鼠妖,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松鼠妖被救走了、忧的是这大猫不会要吃了那松鼠妖吧? 罗文空看到那叼了松鼠妖快速逃窜的大猫,原本有些愤怒的脸上忽然露出狂喜,目露精光道“白獬!是白獬!哈哈哈哈,没想到我有这运气,发财了!”只见他从怀中捏出一个小小的青色灵石,原本暗淡的灵石开始绽放光泽。罗文空原本落后于白獬的速度瞬间提升,距离再次拉近。 “风灵石!”阳浱惊讶,他们这种修为低微的小修士想得到灵石是很难的,想得到附带属性的灵石就更难了。可罗文空却毫不犹豫地用掉了一颗这么珍贵的灵石,可见他有多想追上这只白獬。 终究还是逃不过世间残酷,当黎儿被罗文空狠狠一拳击中时,她脑海中响起了母亲曾告诫过她的话“人类太危险了,一定要小心。” 呜- 黎儿悲鸣一声,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罗文空那一拳直接把她打成了重伤。黎儿四蹄动了动,却是站不起来了。叼着松鼠妖的大口终于松开,松鼠妖却没有跑,而是蹲在一边抚慰着黎儿的伤,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黎儿用鼻子轻轻蹭了蹭松鼠妖的裤脚,而后头偏向一侧,呜呜出声。 “不!我不走,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不会丢下你的!”松鼠妖擦着泪,任凭黎儿如何催促也不愿离开。 “你们谁也走不掉!”罗文空步步逼近,笑着对松鼠妖道“我还要多谢你了,不是你,我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事。” 松鼠妖张开双臂挡在黎儿身前,小小的身躯在黎儿面前显得更加弱小无助。 “嗤”罗文空嗤声道“螳臂当车!” 罗文空握拳冲上前的身影在松鼠妖眼中放大,松鼠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 忽然,罗文空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小东西向自己飞来,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迅速侧身避开飞行物。然而那东西在飞到他身侧的瞬间,骤然光芒绽放。 嘭 一股巨大推力以一点为中心向外爆开,罗文空被震得连连后退,体内气血翻涌,若不是提前发现,只怕此刻已经口鼻溢血。 灵气外放攻击!罗文空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不禁满脸骇然地盯着赶来的阳浱。不,不可能!灵气外放要鸣灵境以上才能做到。 “你是怎么做到的?”罗文空厉声质问阳浱。却不敢上前,无法确定阳浱的攻击手段,他实在被刚才那突兀的一下给打懵了。 阳浱懒得理他,快步跑向二妖。“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感受到黎儿警惕的眼神,阳浱安慰道。 黎儿依旧怒视着阳浱,松鼠妖解释道“大猫别怕,刚才就是他把我从那人手上救了,他应该没有恶意。” 阳浱道“我打不过他,但拖住他应该没问题。独角猫,你还跑得动吗?” 黎儿的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貌似对他称呼自己独角猫很生气,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尝试着站起来,可是稍微动一下四蹄就感觉到难忍的疼痛。 看到黎儿又无力地瘫在地上,阳浱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他这边正想着办法,缓过神的罗文空却是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再次逼近的罗文空这次带着警惕道“哼,虽然我不知道你刚才是耍了什么手段,不过就那点威力,想阻止我还嫩了点。我倒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能保住这两个牲口!” 令罗文空想不到的是,阳浱竟然主动向他攻来。 “找死!”罗文空感觉受到了羞辱,比自己修为低的人竟然主动发出挑战,这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阳浱这么做只为避免波及到二妖,战场向前拉近一些,尽量为二妖的逃跑创造机会。 一声震响,两人拳对拳正面接触。一股巨力传向阳浱,瞬间将他震退丈许远。这也就是打斗经验丰富的阳浱,换了别人,只怕已经手臂脱臼了。 其实阳浱完全可以避开这一击,但是他想测出相差一个小境界在力量上究竟差多少,这也有助于他掌控战局。 一击震退阳浱,不作停留,追上前,一脚踹向阳浱胸口。以他的速度,修为比他低一个小境界的人不可能躲过他这一击。可阳浱在被震退的瞬间就预料到了可能发生的事,侧身翻转,堪堪避开。 看到阳浱惊人的反应速度,罗文空有些愣神,趁此空档,阳浱迅速拉开距离的同时翻手捏出一张符篆,一甩手,符篆已经飞到罗文空身前,这么近的距离,避无可避。 又一声炸响,这次终于看清了。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喘着粗气的罗文空依然心有余悸。刚刚把自己震退的只是一小片薄薄的棕色的兽皮,其上画着不知道什么纹路。在触发时,其中灵气向四周狂暴涌出。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从没见过,也从没听说过。 “嘿嘿”阳浱一副气死你的样子“不告诉你” “呵”罗文空表情有些扭曲“不管那是什么,据我所知,任何以灵气为媒介的器具都十分珍贵,我赌你身上已经没有了。”就算有,直接对他用这招,正常情况下以他的速度也能躲开范围。 阳浱却表情淡然道“就算没有那东西,你又能奈我何呢?” 罗文空气急反笑“呵呵,我承认你的身法确实古怪,以我的速度竟然打不到你,不过···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这个。”说着,手掌上多了一颗青色灵石。 第十九章:防人之心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罗文空手握风灵石,速度激增,直冲阳浱,杀意凛然。 好快!阳浱迅速向一侧躲闪,两人距离并不远,阳浱才只来得及躲开半个身位,就已被罗文空一拳击中。 阳浱被击中瞬间顺势后翻退开,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虽然只是一瞬,但还是无法逃过阳浱敏锐的双眼,使用灵石的弊端已然被他发现。灵石对低修为的修士带来的提升确实不小,随着修为越高,灵石的提升作用就越小,这就像是一杯水倒进一个桶里尚且够看,但倒进一个池子里其作用就几乎可以忽略了。灵石所蕴含的灵气也有限,且灵石只能提升对应属性。如方才罗文空所使用的风灵石,只能轻身增加速度,而力量不变。 而罗文空在控制那份不属于自己的速度时显得有些吃力,在他击中阳浱的瞬间,大可以转身再次攻击,可他前冲的身形却并没有立刻停下,而是迟滞了一瞬。 也只是一瞬,罗文空迅速转身,再次杀向阳浱。速度之快,依旧避无可避。 阳浱也只能是在被攻击命中的瞬间跑向罗文空的视觉盲区,利用罗文空对自身速度的掌控难度勉强对敌。可毕竟速度上的差距摆在那,这样也只能拖时间罢了。 阳浱身上的伤越来越重,两者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演变成肉搏战。修为差距加上速度差距,近身肉搏会是谁败已经显而易见了。 罗文空面部表情逐渐狰狞,没想到杀个阳浱这么费劲,手上宝贵的风灵石都快灵气耗尽了,他现在对自己之前没动手偷袭深感懊悔。 两人已然只有一步之遥,就在罗文空已经认定这场战斗要以阳浱的死亡而告终时,异变突生。 之前一直只顾逃命的阳浱突然回首,站定身形的瞬间双手十指间数张符篆甩出,光芒流转,左二右三。 五个!罗文空瞳孔骤然收缩,然而两人此时已近在咫尺! 轰! 五张符篆近乎同时触发,那一瞬,罗文空心中只有两个字送给阳浱--“疯子!” 这分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松鼠妖看到这一幕,再也无法忍受在一旁无所作为的自己。 “大哥哥!大哥哥!”松鼠妖奋力呼喊着、寻找着阳浱,此时这里已是一片狼藉,草木乱石遍地,一切杂乱的中心是五个不规则的土坑。 土石翻动,踉跄着的身影慢慢站起。 “大哥哥!”松鼠妖兴奋奔向那人。 阳浱此时看起来狼狈不堪,长发蓬乱、衣衫褴褛、身上到处是或大或小的伤口,鲜血淋漓的样子有些吓人。尽管如此,他还是强打精神,看到松鼠妖上前搀扶,阳浱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道“我暂时没事,必须趁现在解决掉他。”说着,捡起一截尖锐的碎木,起身走向远处那个在地上挣扎的身影。 罗文空此时比阳浱的情况好不到哪去,口鼻溢血、遍体鳞伤。挣扎着尝试了几次,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头昏脑涨、全身疼痛难忍,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不过,他觉得阳浱死定了,自己修为比阳浱高都重伤至此,那阳浱不死才怪了。 然而下一刻阳浱却出现在他视线内,罗文空瞪大了双眼看着阳浱手握一截碎木向自己走来“不!不可能!你怎么还没死!” 阳浱却根本不看罗文空一眼,只是抬起手看了眼手中的那截碎木,喃喃道:“就算是寻常兵器在妖怪面前等同于无物,宗门也不该让我们空手除妖啊,真的就没有适合聚气境的武器吗?” 罗文空慌忙应对,可重伤的身体却什么也做不了,在地上磨蹭挥舞的四肢显得滑稽可笑“不!你不能杀我!我们是同门!”罗文空还在做着最后一丝挣扎,对阳浱哀求道“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放过我,我对今日之事绝口不提!” 阳浱动作不停,碎木的尖锐端直指罗文空“无冤无仇?那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又为何想偷袭于我?” “你···你怎么知道···” “呵!我已记不清有多少人害过我,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不顾罗文空如何哭喊哀求,一截碎木狠狠刺穿了其左胸。 一击夺命,不做停留。 来到黎儿和松鼠妖身前,阳浱掏出空间囊,解开囊口,碧甲风鸣兽凭空现身。阳浱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个办法,虽然碧甲风鸣兽凭现在的自己无法随意使唤,但这空间囊的作用可以发挥一下了。 摸了摸碧甲风鸣兽的脖颈“不好意思,只能让你挪挪窝了。”碧甲风鸣兽摇了摇大脑袋,打了个响嚏,对阳浱的话不明所以,未开智的灵兽就是这么难以沟通。这也是为什么这种灵兽大部分只能做脚力,在战斗中难以驾驭。 “委屈你们了,先进空间囊里躲躲,闹出那么大动静,呆在这里不安全,我带你们逃远一点。”虽然空间囊空间有限,但这只小松鼠不占位置,挤一挤应该没问题。 松鼠妖当即同意,但黎儿警惕心未消,拖着重伤的身体挡在松鼠妖面前,对阳浱怒目相向。 这是什么意思不用松鼠妖翻译,他阳浱也了然。不禁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事到如今还担心我会害你们?好,你不愿意进来是吧?我还拿你一个重伤的大猫没办法了?” 一只大手抓在黎儿长长的白色独角上,不顾黎儿如何挪蹭着反抗,狠狠地把她塞进了空间囊里。 ··· 震响声传向远处,一道在林间四处飞速穿梭的身影闻声迅速赶去,以他的修为也只是察觉到微弱动静,可见距离之远。待他赶到事发地,周围的一片狼藉和地上的五个土坑让男子赤红的双目中满是担忧,当只看到一具人类尸体时,又稍稍松了口气。 ··· “这是空间囊的内部?好神奇啊!”松鼠妖探手抚摸包裹着自己的漆黑空间,虽然被包裹着,但却没有压迫感,也能正常呼吸。一片漆黑中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感觉到和自己紧紧贴在一起的黎儿。 比起淡定的松鼠妖,黎儿就慌乱多了。 面对这自己无法掌控的漆黑空间,黎儿不停刨动着四爪,大眼睛中满是惊恐。松鼠妖不断安慰着,可黎儿此时就像是着了魔,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看来这大猫怕黑,松鼠妖如此想到。殊不知黎儿害怕的是她无法掌控的空间。黎儿本身就已初窥空间能力,可现在她身受重伤且灵气耗尽,身不由己,否则怎会容忍被人强行装进这不知名的小袋子里。 黎儿已经快要发疯了,这种被人束缚、任人宰割的滋味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她暗暗发誓,如果自己还能活着见到父母,一定会听话好好修炼。正想到这儿,眼前光线再现,那个可恶的少年又出现在视野。 不大的山洞内,阳浱打开空间囊放出了二妖。支撑着重伤的身体勉强赶路的阳浱此时终于松了口气,身体放松之下,瘫坐在地。“应该安全了。” 松鼠妖欣喜之下正要道谢,却见阳浱骤然面色惨白,双眼一翻,倒地不起。 “大哥哥!你怎么了?”松鼠妖赶忙上前探了探阳浱的脉搏气息。 “好微弱。”松鼠妖眼眶湿润,他不敢相信一个人竟然在重伤至此的情况下撑了这么久“大哥哥,坚持住,我这就去为你和大猫采些灵草来。” 昏迷中的阳浱隐约听到了些话语,但根本无法提聚精神听清。 如罗文空所说,那种情况下他阳浱不可能还有命。然而罗文空不知道的是,阳浱的符篆不止有一种。准确的说,术士能篆刻的符篆多种多样,只是阳浱在短短的两个月里修炼间隙所学有限,《绝冥》中记述的符篆种类他也只篆刻出三种,包含灵爆符七张、强御符一张和神清符一张。后两种实在太难篆刻,灵爆符相对而言是最容易篆刻成功的。方才那一战,在那五张灵爆符施放的瞬间,阳浱触发了强御符,才得以保命。重伤后能够立刻清醒、身上的伤丝毫不影响行动,得益于能够短时间内唤醒神志的神清符。 种种应对,让罗文空口中的不可能之事成为了可能。 第二十章:人为财死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什么声音?”韵衣突然转身,目光所指,正是阳浱和罗文空二人所负责搜寻的山头。然而距离太远,纵使韵衣听觉远超常人,也只是隐约听到了一点类似远处雷鸣的微微声响。 另两个同门的听觉就没韵衣那么好了,二人相视摇头,表示没听见。这二人虽是和罗文空一样两年前就已入门,不过天赋明显不及罗文空,至今仍停留在聚气境初期。 三人一路上寻踪觅迹,可却一个妖怪也没见着。令三人奇怪的是,这些妖怪就像是有预知能力,三人刚发现一点踪迹,等赶到时却连个妖怪影子都没有。 “见了鬼了!走了这么久,一根妖怪毛都没看见,任务上不是说这里到处是妖群吗?亏我还一直小心警惕。”一人忍不住抱怨道。这人青年模样,一对浓眉漆黑如墨。 另一人应声道“是啊,我说,要不咱回去汇合吧。” “那不行!我还想杀几个妖怪拿点妖丹呢,再找找吧。”浓眉青年不甘心道。 一路很少开口的韵衣却是难得多说了几个字“还是回去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要回你们回,我才不甘心就这么空手回去!”浓眉青年边说边继续四处搜寻探索。 韵衣微微蹙眉,正要转身离去,却猛然回头盯向浓眉青年。 浓眉青年四处探索之时,偶然间手掌抵在一颗粗壮的大树上,却骇然发现那树竟把他的手“吞”进去了。 浓眉青年慌忙后退,看了看刚才被“吞”掉的手,没事,手还是他那只手。又看向那棵树,看上去就是一颗普通的树。 再次伸手试探,手掌触碰到看似龟裂的树皮,却像是碰到了水面,一层层波纹荡漾开来,手毫无阻碍地探入了树中。 韵衣和另一人被这异常现象吸引了过来。 “哈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结界里肯定是妖群的老巢,不说别的,单是这条情报汇报给宗门就是个不小的奖励。”浓眉青年对二人笑道。 韵衣在短暂的惊讶后却平静道“你怎么能确定这就是妖群的老巢?何不进去一探究竟?” “这···”说实话他还真不太敢,若这真是妖巢,妖怪太多可有点难对付。而宗门规定,只要是将异常情况汇报给宗门的人,皆有奖励。 韵衣见他犹豫,又道“可曾听闻富贵险中求?汇报给宗门只能领到那点固定的奖励,可若是清缴了一批小妖,得到的妖丹可比那点奖励要多得不止一点点。” 看到浓眉青年和另一人已经有些心动,只需要再添把火。韵衣遂目露鄙夷“原来只是两个不中用的胆小鬼,也罢,少了和我分妖丹的人,我正求之不得。”说着,韵衣一脚迈进结界,消失在两人面前。 两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瞧不起,在他们看来可是天大的羞辱,两人心一横,也走了进去。 场景变换,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绿树青葱,一堵高墙阻挡了三人大部分视线,高墙内是一座座风格独特的宫殿,三人面前是一扇敞开着的大门。 明明是白天,可这些宫殿竟给人一种阴森恐怖之感,殿门前台阶两侧的各种怪异雕像似是紧盯着门前的三人,仿佛任何一个举动都能惹来灾祸。 浓眉青年疑惑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从没听说过妖族的人会建造这么招摇的宫殿,除非是大妖···”说到这儿,浓眉青年顿时醒悟,惊恐中赶忙对二人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另一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准备跑路。 韵衣一脸淡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左看右看欣赏起了眼前的宫殿。 “别愣着了!快走吧!”浓眉青年催促了一句,自己则转身就要踏入来时的结界,另一人紧跟其后。 “既然来了,不打声招呼就走,未免有些失礼吧!”洪亮的嗓音回荡在宫殿间,传入三人耳中。 一句话让正要逃走的二人僵在原地,上位者的强大气息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二人心下一凉。哪还敢多留?这股恐怖的压迫力已然说明一切,既然留下来也是死,还不如试试能不能跑掉。 眼看二人就要一脚踏出结界,却是再次脚步停在半空,然而这一次二人眼中惊恐更甚。 二人绝望中艰难回头,看到的是一双纤细的白皙手掌击中二人后背,不是别人,正是韵衣。没有太大的声响,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只是一掌,这一掌的力度甚至不足以击退二人半步。 噗! 二人双双口喷鲜血,栽倒在地,这二人到死也不明白,好歹也是两个修士,为何在韵衣手上竟像是杀鸡一般简单。 一道黑影从宫殿内闪身而下,出现在韵衣身后。 感觉到了身后来人,韵衣双手往身后一背,头也不回道“这里是谁负责镇守的?让他滚出来见我!” 听到这充满威严的天籁女音,来人原本警惕的脸上此时却是喜出望外“小棉袄!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我大哥安排去历练了么?” 听到这一声小棉袄,韵衣忽的转身,身上的威严顿时消失无踪,反而眼中满是关切“哎呀,十四叔,你怎么跑到这儿来镇守了?” 韵衣口中的十四叔,中年模样,高大健硕,杂乱的胡须貌似从没修剪过,一身黑衣也是边角残破、褶皱不堪,活脱脱一个邋遢汉子。 邋遢汉子笑眯眯道“行啦,你也别装了,我就不信你听不出来我的声音,不就是想趁机占你十四叔我的便宜吗?行,我这就给您滚着出来。”说着,便弯腰蹲在地上。 “诶,使不得使不得!”韵衣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赶忙上前扶起了他。 邋遢汉子打量了韵衣两眼,欣慰道“一段时间不见,身上的威严倒是不假,越来越像我大哥了。就是这调皮耍宝的习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 韵衣不悦道“我这样不好吗?非要像我爹一样整天板着个脸,对谁都喊打喊杀的吗?” 邋遢汉子叹了口气道“我大哥他也是···唉!不说这些了。看你这着装,是潜入了某个仙门吧,你把同门给杀了,回去怎么交代?要不就留在我这儿吧,等你爹再给你安排。” 韵衣嘟着嘴责怪道“还不是怪十四叔,你这结界做的也太随意了吧,这就被他们发现了,还要我来灭口。” 邋遢汉子抓了抓蓬乱的胡须,尴尬道“咳咳、这、你也知道,你十四叔我做不来那阵法结界的细致活,这不,我正准备去找霄老大帮忙呢,就让你们几个闯进来了。” 看着十四叔尴尬吃瘪的样子,韵衣捂嘴笑道“放心啦,以往门内弟子外出除妖遇险的事时有发生,死在漫漫修仙路上的人多两个不多、少两个不少,不会被怀疑的。”说是这么说,其实韵衣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接下来自己是肯定要给门内一个交代的。 “你能处理好,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还是要牢记,有任何一点不对劲,就立刻抽身,务必保证自己全身而退。”邋遢汉子叮嘱道。 “好啦好啦!知道啦,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有那么笨吗?”说着,韵衣眼珠一转,满怀期待道“对了,你刚刚说到霄叔叔,他和曦婶婶也来了吗?” “嗯,来帮忙镇守,我知道其实霄老大更愿意过得自在点,但我大哥那边给他施加了点压力···”看了看韵衣期待的眼神,邋遢汉子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笑道“你惦记的是他家宝贝闺女吧?” “额、嘿嘿,十四叔你看,我难得跑来一趟,怎能不去见见霄叔叔呢,你说对不对?”韵衣眨巴两下大眼睛道。 “小棉袄啊,你就别再打扰人家了。”邋遢汉子苦笑道“知道你是想找黎儿玩,可你也得看看这是什么时间、什么场合啊。你回忆回忆,你和黎儿哪次闹腾的动静是小的?这里不比我大哥那边,谁见了你那都得绕着走。这地方动静稍微大一点,那就把我大哥这么久以来的心血给毁了。再说了,就因为你以前老是跟黎儿闹腾,人家天赋那么好的闺女,硬是被你给带坏了。姑奶奶,你就放过她,让她好好修炼行不行?”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不去就不去。” 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韵衣沉思着。 “不急于一时,毕竟是两条人命,太早回去反而会露出端倪,不如就说是遇到一场恶战,力竭身亡。”邋遢汉子如此道。 韵衣点点头“那我就在你这儿多留一会儿吧。” 邋遢汉子正求之不得,连连点头道“甚好甚好,这几天一个人守在这鬼地方可把我闷坏了,总算有个人能跟我说说话了。” 第二十一章:红颜祸水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值得吗?” 听到这永生难忘的嗓音,阳浱惊喜不已,环顾四周,遥远记忆中的房屋、庭院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石阶上,雪若琴缓步走下,泛着泪光的双眸不曾将视线从阳浱身上离开片刻。 “娘!”阳浱再难克制压抑了许久的感情,泪水夺眶而出,不顾一切冲上前、扑进母亲怀抱。 轻抚着阳浱,雪若琴心疼又无奈“值得吗?为了那两个初识的妖怪,你竟豁出命去。” “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我从来不在乎,这条命、如果还能有些价值,我很乐意死得其所。” “傻孩子!”雪若琴微嗔道“人生路漫漫,你才走过不到十六个春秋,这世间景象你才只是瞥到不起眼的一角。你要走下去,三界之大,总会让你遇到一人一事值得你为之惜命。你要知道生命无价,我和你爹的遗憾绝不能在你身上重演。” 母子相拥许久。 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小孩子举动,阳浱轻轻从怀抱中抽身,和雪若琴对视。 “时间到了。”雪若琴轻声道“小浱,你该走了。” “走?走去哪?” “回去。回到那个你熟知的世界。” “不!我不要,我就想留在这儿和母亲在一起,我哪也不去!” 可是一切开始变得虚幻,周围的景象逐渐被迷雾覆盖,母亲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远,阳浱呼喊着、追逐着,可声音被无尽的虚空吞噬、脚步如同陷进泥沼、奋力奔跑、却难进寸步。 “呼呜呜”黎儿大脑袋碰了碰蜷缩在墙边打盹的松鼠妖。 松鼠妖睁开眼,听到黎儿的呼唤,惊喜道“他醒了?” “娘···” 听到阳浱的轻声呓语,松鼠妖上前检查了伤势,又将敷在阳浱各个伤口上的几个小布片取下,清洗之后再将一种植物的汁液浸湿布片,最后再次敷在伤口上。 药物渗透进伤口,阳浱被一阵怪异的疼痒感唤醒。 睁开眼,看到了忙碌的松鼠妖和卧在一旁的独角猫。注意到自己身上敷在伤口上的布片,又看了看松鼠妖残破的布衣下摆,上衣已经将肚脐暴露在外。 “大哥哥,你终于醒啦!” 看着这小松鼠灿烂的笑容,阳浱微笑道“谢谢你了,小松鼠,我叫阳浱,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松雨,阳哥哥就叫我小松鼠我也没意见哦。” 阳浱看了看黎儿“那只独角猫怎么样了?” 松雨从怀中掏出一颗状如桃子却是紫色的果实递到黎儿面前“外伤不重,主要是内伤,灵气恢复后还要调养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愈合。” 黎儿看到那棵果实,头迅速转到一旁。 松雨无奈道“难吃是难吃了点,但能帮你稳定伤势。” 黎儿不听松雨如何诱导,头左偏右偏,就是不肯吃。 一只手从松雨手中接过果实,另一手拽住黎儿下巴,迅速把果实塞进了大口中。 任凭黎儿如何反抗拒绝,也无法摆脱少年的辣手无情。味蕾感受到那果实带来的苦涩,黎儿盯着阳浱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仇恨。 “呀!阳哥哥,你怎么起来了,你伤得重,快躺下!” 阳浱摆摆手“不碍事,我要尽快赶回清虚门,罗文空的死我要给门内一个合适的交代,否则门内生疑,怕是要派些高手过来,到时你们就危险了。” 走到山洞外看了看天色,阳浱回头道“也不知那三人察觉到没有,说不定已经在回清虚门的路上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出发。” 黎儿的异常让阳浱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却见黎儿原本因重伤而黯淡的眼神突然绽放神采,嘴里发出特殊的呜咽声,摇动着尾巴就要支撑起重伤的身体,那一副兴奋的样子让阳浱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小松鼠,那独角猫怎么回事?” “她说,她感觉到有个朋友在附近,她正在叫她朋友来这里。” 话音刚落,阳浱的视线内就多了个窈窕倩影。看到来人,阳浱顿时瞪大了双眼,心中立刻警惕起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韵衣。从十四叔那里出来之后,韵衣一路上不慌不忙,边走边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直到刚才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呼喊声,本以为是黎儿跑出来找她玩,兴奋之下循声赶来,却看到了那个可恶的少年。 同样心怀警惕的韵衣问道“你怎么在这?”说话时,她目光望向阳浱身后的山洞,黎儿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阳浱反问。 山洞里黎儿的叫声再次传出,这次声音中带着些急促。 韵衣突然眼神冰冷,杀气浮现,冲上前的同时一掌击出。 面对毫无预兆的攻击,阳浱瞳孔骤缩。幸好两人距离不近,反应过来的阳浱迅速向一侧闪避。但这一击却和打在阳浱身上毫无区别,甚至犹有过之。阳浱心寒了、寒透了。回想起帮韵衣解围时自己的义无反顾,换来的却是这冰冷的一击。 一击未中,韵衣一点也不吃惊,两个月前阳浱以一敌十的一幕至今记忆犹新,那时她就已经注意到了阳浱诡异的身手。 韵衣一击过后却径直冲进了山洞内,看到了重伤的黎儿和在一旁照顾黎儿的松鼠妖。 “黎儿!” “呜呜”黎儿兴奋回应。 韵衣冲到黎儿身边,意识到黎儿身受重伤,一时气愤不已。 “黎儿,发生了什么,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是不是外面那个混蛋?我这就杀了他!”说着就要去找阳浱算账。 松雨赶忙阻拦道“不是的,阳哥哥救了我们。” 韵衣看向黎儿问道“是这样吗?” 黎儿虽然对阳浱心有怨恨,可毕竟还是被人家救了,她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辈,遂对韵衣点头表示没错。 “那究竟是谁?”韵衣追问道 “那个姓罗的自大狂。”阳浱走进来回答道。刚刚那一下闪避又牵动了伤势,此时他正擦着嘴角再次流出的鲜血。 “罗文空?”韵衣目光森冷“他现在在哪?” 阳浱感受到韵衣那无尽的怒火,明白了这一人一妖之间的感情之深厚,心里好受了些。她这么着急是有原因的,阳浱如此安慰着自己。 “如果你是想找他讨债,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阳浱闭目盘膝而坐,调整着伤势。 “什么意思?”韵衣皱眉道。 阳浱闭阖的双目再次睁开,盯着韵衣,意味深长道“都说红颜祸水,果不其然呐!” 韵衣一阵厌恶“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和我扯上关系了?” 阳浱哼了一声“那罗文空此行除了杀妖,还要杀我!呵!不过他太过自大,如果小心些也不至于被我所杀。” 韵衣惊讶道“你杀了罗文空?”惊讶后又是点头道“果然有些本事。那他为何要杀你?” 阳浱噌的一声从地上站起来,一副很是欣慰的样子道“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你说说看我刚到清虚门怎么会有人追杀我呢?那就要知道我得罪了谁,我得罪了谁呢?不就是那个堂堂长老的外孙、陌···陌什么来着?哦,陌熙!那我是因为谁而得罪了那个王八蛋呢?哦!不就是为了你么。” 韵衣看着那围着自己转圈圈、长篇大论的少年,不禁好笑又好气,还带着一丝丝愧疚“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不就是想让我怀着愧疚之情向你道歉吗?” “诶!知道就好。”阳浱继续盯着韵衣,期待着下文。 “还盯着我干嘛?现在才向我献殷勤有些晚了吧?”韵衣抬手摸了摸面纱,确认了还戴着。 “道歉啊,说好的道歉呢?” “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阳浱嘴角抽动“你那也算?” 韵衣扯开话题道“你还是先想想回去后怎么交代罗文空的死吧,杀同门可是个不小的罪名。”似在为阳浱担忧,可这语气中偏偏带着些威胁之意。 阳浱拱了拱手“谢过女菩萨的关心,倒是女菩萨您,能和一个妖兽的关系如此亲密,这消息可千万别传到同门的耳朵里。”威胁?谁怕谁啊?“对了,与你同行的那两位同门呢?”阳浱还以为是她一个女人家腼腆,便与那二人分道而行。 韵衣沉默了片刻,原本想好的说辞因罗文空的死而说不通了。 目光停留在眼前遍体鳞伤的少年。 不知为何,阳浱被这眼神盯得一阵恶寒,后退半步,一脸的警惕“莫不是想趁人之危?” 韵衣不屑道“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留你这条命还能帮我个忙。” “我都自身难保了,还帮你?你以为你谁啊?” “少废话,你过来。”韵衣朝他勾了勾手。 “干嘛?” “打我。” 阳浱皱了皱眉,大概知道韵衣什么意思了“有必要吗?” “死了三个同门,自己身上却一点伤也没有,说出来谁信?” “说的也是···嗯?三个?那两人也?”阳浱有些懵。 韵衣不耐烦道“懒得跟你解释,你先让我受点伤。” 还是头一次被别人这样要求,阳浱苦笑着走上前“小心了。” 控制了力道的一掌直袭韵衣胸前波涛,一双美眸顿时瞪大。 这一击震得韵衣踉跄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阳浱满意点了点头“嗯,力道控制得刚刚好,应该能···嘶!嫌我的伤还不够重啊?”一只粉拳狠狠捶在阳浱那一道还在渗血的伤口,把阳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登徒子!” 第二十二章:上了贼船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清虚门、灵剑堂主殿。 宽广的主殿内,三三两两的各堂弟子接取着自己心仪的任务。两人的步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实在是那两人太过惹眼。女人如画,区区一纸面纱丝毫遮不住出尘气质;少年衣物残破,干涸的血迹遍布全身。两人站在一起对比鲜明,一个如仙女下凡、一个如街边乞丐。殿内已经有不少人觉得那少年实在碍眼,扰了一处美景。 这两人显然不是来接任务的,而是步入另一侧偏殿。 作为灵剑堂长老,齐宇默平时基本没有空闲时间,各种琐碎事务等着他去处理。 可这次他收到守山弟子的消息后,不顾手头事务,急忙赶来了。三个弟子丧命,可不是小事。 前脚刚到的齐宇默看到二人步入,当即问道“可是遭遇了魔族?” 这个当口一旦事情牵扯到仙魔两家,那可不是他一个小小门派长老能做主的。 阳浱自然是不知韵衣真实身份,然而不等他开口,韵衣却是娇躯一软,跪地不起“齐长老,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您罚我吧!” 珠脆之声哽咽、香肩微颤、楚楚可怜的模样令齐宇默自责不已,两个弟子刚刚死里逃生,自己不做慰问却是直接逼问,一张老脸呐! 阳浱看到这女人一副柔弱模样,心道这演技可真不一般呐。 枯槁的双手扶起韵衣,同时探知到了眼前这“柔弱”女子内伤未愈,不禁关切道“你们受苦了,待情况了解之后,且回去好好养伤,其他事不必多想,交由我来处理。” 一番劝慰让韵衣止住了啜泣,躬身道谢。 大概是觉得韵衣的精神状态才刚刚稳定,不宜多问,齐宇默向阳浱一番关切之后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方才我检查了韵衣伤势,伤她的不是魔气或妖气,却是灵气,难道是别的门派弟子与你们起了冲突?可为何韵衣说都是她的错?” 阳浱仿佛回忆起令他极为厌恶之人,一脸恶狠狠道“哪是她的错,分明就是那一帮仗势欺人的狗贼报复于我!” “报复?”齐宇默想起这阳浱可不就是两个月前刚到清虚门就惹事的那个阳浱么。惹谁不好还惹上了千钧堂长老的外孙,想到这儿,齐宇默双目一瞪“此事与陌熙有关?”旋即又否定“不对,陌熙没那个胆子,他外公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难道,是他兄长陌攘?”这么一来,齐宇默便自以为明白了。 两个月前,陌熙试图染指韵衣,阳浱上前制止。陌熙必定记恨,便求他兄长出手。陌攘肯定不会明目张胆出手,于是派别人出手。也难怪韵衣会把错揽在自己身上,毕竟由她而起。可为什么··· 齐宇默疑惑道“被派去杀你们的人必然实力不低,可既然陌攘的目标是你们,另三名弟子又因何丧命?” 阳浱原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目此时显得更加瘆人“呵呵,那三人之中的罗文空便是陌攘派来的!” “罗文空”齐宇默示意身旁的弟子,那名弟子立刻报出与罗文空有关的信息。清虚门弟子不下数千,除了个别出名的,其他人谁会刻意去记? “一个聚气境中期、四个初期,要说你们四人联手打败了罗文空,我信。可想来没那么简单,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阳浱因重伤有些佝偻的身形此时缓缓挺直,眼神中尽是高傲“一个中期又如何?两个初期又如何?欲杀我之人,我便取其性命!那三人的狗头皆是被我斩下!” “什么?”齐宇默竟被这少年的气势震惊得一时间思绪混乱。就凭阳浱这一番说辞,且不论他是否占理,杀同门这一罪名就已坐实。 韵衣瞪了阳浱一眼,这和两人先前说好的不一样。原本的说辞就是为了让人相信那三人死得合情合理,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再追究这几人在泊寒岭到底发生了什么,黎儿也就安全了,她魔族那边也就安全了。可阳浱这一出让韵衣一阵心惊肉跳,搞不好要露馅! 阳浱不管韵衣会怎么想,傲然道“哼,罗文空许了那二人一点好处,唯利是图的三人竟设下圈套,欲将我二人分开来逐个击破。然那罗文空言语中破绽百出,我便拆穿了他那点伎俩,他恼羞成怒之下,当场立誓杀我二人!” “凭你二人的修为竟能杀了罗文空?”齐宇默难以置信。 “不是我二人,是我!”阳浱嘴角一抹自信的弧度,身上的傲气令人窒息。“聚气初期的修为自然不是罗文空的对手,可我若是术士呢?”说话时,精神力散发,覆盖了厅内的几人。 “精神力远超自身修为,不错,确实是术士。”齐宇默点头的同时难掩惊讶,没想到这届弟子出了个术士。“可即便你是术士,聚气初期的修为制成的符箓强度应该不足以击杀修为高过你的罗文空。” “不错,聚气初期修为制成的符箓威力实在是不够看。”阳浱点头赞同,却又语气突变“可我,已然突破到聚气中期!” “什么!”齐宇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阳浱此时因重伤而气息微弱,所以无法仅从气息判断出修为,他一把抓住阳浱,以灵气探测其修为。 震惊!齐宇默松开手,盯着阳浱像是盯着无价之宝,双目放光。术士!两个月修炼到聚气中期! 这已经不是天才二字能够形容,简直世所罕见! 为什么这么少人选择术士一途?除了被当做战场上的首要目标之外,其修炼难度极高。 这么一个天才如果倾力培养,其修为必定一日千里。可惜啊,此人性情太过暴戾。齐宇默心中思量着阳浱此番作为,只能给出一个折中的评价。在齐长老看来,就算那罗文空三人在陌攘的授意下要你性命,可你们在此之前无冤无仇,为何非要赶尽杀绝呢? 走出主殿,阳浱长舒一口气,这次实在是做得有些招摇。估计过段时间少不了被上面那几位问责,至于会是什么责罚,管他呢。 韵衣本想质问他为何自作主张,可生怕被人听到,也就只能恶狠狠瞪了阳浱一眼。 她在想什么阳浱自然心知肚明,原本按照韵衣的说辞,他们遇到了妖群,原本可以轻松灭杀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可打到一半,罗文空突然出手袭击阳浱,于是乎便是一场三方乱斗,韵衣趁其大意袭杀了罗文空,可罗文空在试图击杀阳浱的同时也阻止着妖群的靠近,罗文空一死,本就负伤的四人在逃亡途中被妖群干掉了两个,这也是为什么韵衣一开始就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然而这一番说辞的前提是,罗文空作为所有人中修为最高者,占据整个事件的主导权。可阳浱这混蛋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整个过程变为了他一人的独角戏,甚至都没她韵衣什么事儿了,好在还挺有说服力。更让韵衣佩服的是,阳浱甚至都没提到妖,这样一来就把这一趟任务中妖族的威胁摘除得一干二净。就算还会有小股队伍前往泊寒岭一探究竟,她也已经叮嘱过黎儿这段时间不要随便跑出去玩。 一路走回千钧堂,阳浱原本一个行事干脆利落的人却是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大概是觉得她肯定不会说实话。 跟她一起的那两个同门怎么死的?她一直没有告诉他。阳浱甚至已经忘了那两个只在任务墙上瞥过一眼的名字。他也知道,韵衣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出端倪,至于她究竟想隐瞒什么,既然她不想告诉自己,名义上已经上了贼船的阳浱也不打算刨根问底。 是对是错?阳浱不在乎。 第二十三章:初见小师姐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夜。 伤势趋于稳定的少年推门而出,沉寂的夜色中响起轻微的吱呀声。 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泥土芬芳的山野气息沁人心脾。月光没有任何阻拦地洒在每一个角落,赏心悦目。 林间小道上,少年漫无目的缓缓而行。修行一途实在太过枯燥乏味,心性坚毅如阳浱,貌似也在今夜耐不住了那已持续将近三个月的冥想修炼。实则不然。 阳浱之所以打断修炼跑出来偷个懒,只是因为他想起母亲对他说过,百动不如一静、欲速则不达。做事太执着只会适得其反,心性坚毅是好事,但不能钻牛角尖,忙里偷闲有时反而能事半功倍。 一路转转悠悠,哪里景致宜人就往哪里去,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千钧堂中心地带,双仙镜。 双仙镜是眼前那一池湖泊的名字,湖心仅有一个小小亭子,一条走廊从岸边直通亭中,算不得如何壮观,却很是雅致。四周地势太高,风势太小,湖面不显波纹,因此如镜面一般平整通透。 双仙镜的命名,阳浱听说是齐宇默的大弟子,也就是灵剑堂的大师姐在一次外出返回时捡到了一对被遗弃的双胞胎姐妹,齐宇默对那姐妹二人视作自己的亲孙女,可谓百般宠溺,后来这对双胞胎一个留在灵剑堂、一个进入千钧堂。二女天赋异禀,被公认为两位未来长老,这也就有了双仙镜一名。 圆月清晰倒映在“镜面”中,虽说没有波光粼粼,但周围的一切景色都在月光笼罩中毫无隐私地呈现在湖中,对岸如一条线分割了两个完全一样的倒立世界。 虽说此时此地如至仙境,但阳浱也知道,再往前的湖对岸是师兄师姐们的乐园,不适合再往前走了,特别是现在三更半夜的,万一撞见了某个师姐,那真是解释不清了。 湖面忽然泛起一丝涟漪,阳浱望向涟漪中心,原本以为是游鱼冒头产生的动静,可眼前这一幕着实有些诡异。 湖心亭,娇小身影倒挂在围栏外边,脚面勾着围栏,头浸没在水中,一身雪白短衫衣角被两只雪白小手扯住避免被水浸湿。 起先阳浱还以为这小孩儿是不是某个修炼到了返璞归真的本门高人,可这怎么看都像是个瞒着大人偷偷跑出来戏水的顽劣孩童。阳浱有些好奇,他印象中今年入门的新弟子中没有这么小的孩子,那也就是说,按门内的称呼规矩,这小孩就是自己的师兄?不对,看穿着应该是个女孩,师姐? 想到要叫这么个小妮子为师姐,阳浱不禁感到有些怪异。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阳浱一阵腹诽。万一这位师姐大人对自己兴师问罪,虽说门内倒是没有什么宵禁之类的严苛规定,但这孤男寡女的,即使是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幼女,要是不小心落在有心人的眼里总是不太好的。 心中思量一番的阳浱正要转身跑路,却发现湖面又是一阵涟漪,可这次动静明显有些大,甚至传来了哗啦落水声。 阳浱闻声赶忙跑向湖心亭,原来是那围栏年久失修,不堪重负,就有了眼前这惊心一幕。 好在亭子底部距离水面很近,阳浱趴着、一只手支撑身体、一只手抓住在水里胡乱翻腾的女孩的白嫩手臂,哗啦一声,如芙蓉出水,只是这株芙蓉着实有些狼狈。 亭中,少年仰面躺着,浑身湿漉漉的白衣小女孩趴在少年身上,心有余悸的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方才少年把她拽出水时脚底一滑便仰躺着了,此时少年望着亭内简单的构造,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于是便想起了以前在自己还是怀中这个小女孩的年纪时,他和那个喜欢喊他哥哥的小不点总是到处疯玩,但是他一直知道那个他喊着绫儿的妹妹不是他的亲妹妹。后来那个妹妹也知道了哥哥不是她的亲哥哥。再后来绫儿就渐渐和他疏远了,他虽然从未因此埋怨过什么,但心中难免失落,毕竟那是柳家唯一一个愿意和他说上几句话的人。过往的一幕幕,其实少年并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能够彻底抛之脑后。 阿嚏! 一袭凉风拂过,女孩打了个喷嚏,仰头与少年对视时,一条晶莹剔透的“水流”将她的小鼻子和少年的衣服连结在一起,月光下,那一抹晶莹甚至比双仙镜还敞亮通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女孩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咳咳”阳浱头偏向一旁小声提醒“先从我身上下来。”不是阳浱不想一把将她推开,眼前这女孩衣服本就穿得单薄,从水里捞上来之后身上衣物近乎透明,依稀可见内里亵衣,少年深知非礼勿视,关键这可是位师姐!万一人家脾气不好,自己指不定就要被扒层皮! 女孩闻言小脸红得通透,瞬间起身,动作快得出奇。 阳浱随之起身,抬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手绕背后摸了摸,自言自语道“还好,回去拧一下,明天就能晾干。” 话音刚落,一袭雪白长裙急急冲向湖心亭,脚尖在水面轻盈一点又一点,几个起落便贯穿了半个宽达百丈的双仙镜。 白裙飞掠而至,看了看女孩,又瞥了眼阳浱,不由分说一脚便把阳浱踹出了湖心亭,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又是一阵落水声。 这是什么世道?阳浱生在多水之地的淼洛,自然水性极佳,可此时他却任由自己随波逐流。他真的想不通,之前救黎儿,自己险些被韵衣重伤,如今救这女孩,自己又被一个别说名字连长相都没看清的家伙给狠狠一脚踹飞。这世道,好人当真是没好报?考虑到那人是自己的师姐,阳浱想着她是太在意那女孩了,也就忍住了跳脚骂娘的冲动。 阳浱没有就此上岸离开,而是爬上湖心亭,毕竟是师姐,该有的礼数不能少。抖了抖水,心想这下可要祈祷明天是个晒衣服的好日子。 “千钧堂外堂弟子阳浱,见过师姐。”此时才得以看清这一大一小两女的容貌,女孩八九岁左右、生得白皙可爱,此时被女子挡在身后。女子正值妙龄,身姿修长匀称,容貌秀丽,神色冰冷,眉目含霜,给人生人勿近的警示,好一个冷艳美人。 “滚!”冷艳女子根本不想听眼前这个她觉得人模狗样的东西说任何一句废话。 阳浱皱了皱眉,再次诚恳道“不小心冒犯了师姐,还请···” “滚!”怒斥声再次响彻湖心亭。 阳浱愣了愣,女子如刀子般冰冷锋利的眼神让他想起了过去十几年里那些包围自己的目光。 默默转身离去,再一再二不再三。 他阳浱不是泥菩萨,只是他懂得忍耐,也懂得隐藏。过去所承受的,现在所经历的,他可以不说出来,但他从不会当作没发生。他今天的退让,除了他自己觉得理亏,毕竟自己确实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可归根结底,自己还是太弱了,若是自己有那份足以和那位师姐平起平坐的修为,今日肯定不会受辱。 身轻如柳絮、踏波而行,那位师姐至少鸣灵境修为。 太慢!我的修炼速度还是太慢!缓步走回的阳浱握紧双拳,关节泛白,咔擦作响。 第二十四章:流放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长老殿位于各堂山顶,这一日,五位长老联袂而至千钧堂长老殿。 已经走到山顶的阳浱回望了一眼,云雾缭绕,万千景物皆在脚下。 步入长老殿,看到五位不知已经活了几千岁的大人物,阳浱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也只是紧张。 最先出声的人正是本堂长老、陌熙的外公陌苍迟。 “外堂弟子阳浱,擅杀同门,你可知罪?”老者一身明黄长袍,大袖飘摇,不怒自威。 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人劈头便问,阳浱抬起头,不卑不亢道“人欲杀我,我便杀人!既然不给我活路,我又何必妇人之仁?斩草不除根,与自取灭亡何异?” “哦?”老人迈步走向阳浱,与他对视。后者同样直视,丝毫不惧。 “你和我那个不争气的外孙有些过节,如你所说,不杀了他你誓不罢休?”老人有些昏暗的目光骤然迸现杀机! 阳浱依旧淡然“只要有机会,我必杀他!” 距离陌苍迟最近的一位花袍老人,面白无须,慈眉善目,走上前劝慰着这个执迷不悟的少年“何必如此?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与那陌熙不妨找个时间好好谈谈,一切矛盾都能迎刃而解了。” 阳浱听说过此人,万象堂长老陈稼。可任他说得天花乱坠,阳浱只觉得此人愚善“你这道理说的狗屁不通!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如你这般善良之人能活到今天无非是运气好,换做是我处处大发慈悲,十条命也不够我死!” 他这话一点不夸张,自从他能骑马上阵开始,一直跟随柳温方剿匪缉贼,正面冲杀、背后捅刀,他都干过不少,这种生死之间的场面,稍有心软就要付出巨大代价! 陈稼一阵哑口无言,他本意是给阳浱个台阶下,也好让他见好就收,毕竟陌苍迟那老头儿脾气不太好。心善如他,只想让阳浱低个头认个错,到时候也能少受点责罚。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少年来了手针锋相对,关键是真让这少年说对了,他陈稼还真是运气好。 “好一个善就是善、恶就是恶!”陌苍迟厉声质问“那我问你,你觉得你自己是善还是恶?” 阳浱双袖向后一震,朗声道“以善迎善!以恶止恶!” “说得好!哈哈哈哈哈···”红衣老者爽朗笑声响彻大殿,这位御兽堂长老一步迈出,直接出现在阳浱身前“小子,你很对老夫胃口啊!入我门下如何?” “老小儿!莫要坏了规矩,咱们说好了此事暂且放一放,先决定如何惩罚,再谈其他。”齐宇默对谁都是和和气气,唯独对彭孔开口便是老小儿。 彭孔讥讽道“怎么,怕我抢了你的好事?不对啊,你不是很疼爱幻梦幻萌那对姐妹么?再收个亲传弟子,不怕她们吃醋?” 齐宇默一听彭孔讨论自己那两个宝贝弟子,当即就要上前好一番讨教。 悠莉隔开二人,无奈道“要争,等下再去外面好好争,都坐回去!” 陌苍迟盯着阳浱好一阵,深深叹息一声,不再咄咄逼人,而是直接宣布了惩罚内容。 “阳浱,罪不容恕,按照掌门的意思,流放谪狱绝境一年!” “啥?”齐宇默瞪大双眼。 “你说这是掌门···”陈稼也有些不可思议。 陌苍迟打断道“别问,我也不知道掌门是怎么想的,按理说这事儿还不至于惊动他,可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这、这···”彭孔转头对阳浱道“小子,你可千万别死在谪狱绝境,老夫我对你可是喜欢的紧。” 阳浱默然,这段时间在万象堂书阁了解了不少修行界奇闻轶事,其中包括谪狱绝境。 修士以自己的门派为荣,所有门派也都广撒网,到处招收弟子。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来之不拒,其实所有人在进入门派之前都已被排除了各种危险的可能性。即便没有人是其他门派存心安插的眼线、没有人是魔族试图侵略的助力,可人心难测。记大过之人、欺师犯上之人、图谋不轨之人、杀心过重之人···诸如此类大奸大恶之徒一经发现就会被师门流放。起先并没有固定的流放地点,后来一个被师门流放的人走火入魔,冲进城内屠戮了数十人。从那以后,整个修行界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划定钭钺、坤垠两境交界地为流放地,各门派联手以结界镇压。谪狱绝境,就是一座如同地狱一般的牢笼,以往像阳浱这样的新弟子被丢进去超过一个月,无异于直接判了死刑,因为进去后就再没出来! 没出来不意味着就是死了,但是只要进去了,在师门规定的时间却不出来,那就和死了没区别。乌烟瘴气的谪狱绝境完全与世隔绝,自愿呆在里面的人要么是自甘堕落、要么是沉浸在为恶一方的快感中,大多数人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一生都在谪狱绝境这一方天地里四处掠夺或被迫逃亡,何其悲哀? 十天后就是谪狱绝境每月一次的“收容”之日,阳浱离开长老殿后边走边思考着该做点什么准备,走神之时撞到人而不自知。 回过神来的阳浱伸手相扶,这才没把人撞倒在地,待看清来人后,阳浱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就看到那人继续往前走,留给她一个背影。 能让阳浱这样对待,这小姑娘自然是前几天晚上那个落水师姐。阳浱倒不是怕再被人来个凌空一脚,只是一看到她,不知为何就一肚子憋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他还真躲不起。 小师姐一个灵巧跳跃,在阳浱头顶划出一个漂亮弧线,再次挡在阳浱身前。 少年挑了挑眉毛,心中有了计较。只见他迅速从小师姐一侧溜走,还不忘转头对她做个鬼脸,而后潇洒转身,一跃再一跃,直接站在了数丈高的大石头上,纵身跳下,落在树上,身影在林间几次闪动后停在一片花丛边。 “呵,拦我?也不看看我是谁?” “你不是叫阳浱吗?”花丛里突然探出一颗小脑袋,小脑袋上还散落着两朵小花。 这小师姐的声音明明清脆悦耳,可此刻却让阳浱一阵头大。 得!躲是肯定躲不掉了,看不出来,这小师姐竟然有着聚气末期的修为。 小师姐红着脸走出花丛,环在身后的双手不知道该怎么放,一会儿左手抓右手、一会儿右手抓左手。 “我是···裴青青。”这一番自我介绍不知她耗费了多少鼓起的勇气,说完之后如释重负。 “不知裴师姐有何指教?”阳浱语气平静,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裴青青始终有些慌乱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或许是已经不怎么紧张害羞了。她微微弯腰,对阳浱作了一揖。 “那天晚上没能拦住幻师姐,害你遭受了无妄之灾,还请见谅。” 阳浱怔住了,怔了好一会儿。 依旧低着头弯着腰的小师姐又有些慌了,以为阳浱没打算原谅那个踹了他一脚的幻师姐,两滴晶莹泪珠在眼眶打转。 “无妨,倒是我唐突了。”阳浱同样作揖,语气真诚。 这下轮到裴青青发愣了,她刚抬起头,就看到少年低头道歉。她不知道这少年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但是她想起了以前幻师姐和她说过民间有夫妻对拜入洞房这一说,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阳浱这一声道歉,源于他把所有人所有事都往最坏处想,以至于竟然牵连到了这么个心灵纯洁的女孩。这世间总有人想着算计别人、总有人无时无刻不被算计,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阳浱习惯了看到一个人首先不是看虚假的表情,而是分清敌我,用柳温方的话说就是: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小心哪天就死翘! 阳浱自始至终都没有留意到裴青青那红扑扑的脸蛋、略显慌乱的眼神,因为他根本就不打算相信那些他认为可能是虚假的东西。但是当裴青青那句见谅说出口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混账了。湖心亭受辱之后,他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幕。 看着眼前这个俏丽小师姐,阳浱又暗骂自己一句真是混账东西,连这么个小丫头都要算计。 第二十五章:少年少女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得知阳浱要去谪狱绝境了,陌熙的心情那叫一个舒畅。 陌攘有些意外道“这小子有点门道,竟把罗文空给宰了。” 陌熙皱眉道“他不会还能从谪狱绝境出来吧?” “嗤,就他?就算他踩了狗屎运杀了罗文空,谪狱绝境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可是什么人都有,就他那点儿斤两,运气再好,也得死得连渣都不剩!”陌攘摸了摸下巴“他要是真能走出来,我劝你啊,别再想着找他麻烦了。” 陌熙不甘心道“为什么?那我不是白受委屈了?那天他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受到的羞辱,杀了他都不够解恨!” 陌攘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知道你气不过,可他也受了那么重的伤了,你就消消气吧。我这个当哥的本事也不算太大,也不能总是顾着你,少惹些麻烦总是好的。我就这么跟你说吧,那个阳浱,他要是死在里面自然最好,可他要是真出来了,到时候只要他不主动找你我报仇,我是不打算去触霉头的。” 陌熙很少听到这个待自己最好的哥哥教训自己,一时间心中苦涩。他眼眸深处却是一阵怨毒,祈祷着阳浱死在谪狱绝境。 ··· 一大一小两个玩性大发的孩子坐在一颗透出云端的参天大树顶端的枝桠上,四条腿悬空晃荡。这里虽算不上清虚门最高的地方,但举目望去,云海在脚下缓缓飘荡,云海之下的山林风光隐约可见。 “这地方风景真不错。”阳浱感慨。 “嘻嘻,没骗你吧。” “嗯,我猜你肯定经常溜出来玩。” “···我有好好修炼的!” “你那天怎么那么不小心掉水里了?以你的修为,就算围栏断了,也应该来得及抓稳才对,你怕水?” “···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溺水,从那以后就一直很怕水,可我不甘心,所以···” “所以你就只把头埋在水里,试胆?” 裴青青红着脸点点头,然后她就看到少年身体往后一仰,倒悬在枝桠上。 “像不像某人?”阳浱轻笑出声。 裴青青双手捂脸,两只耳朵鲜红欲滴,然后她也跟他一起,头下脚上。 —— “···谪狱绝境很危险的。” “你偷听?” “···我、我作为长老亲传弟子,有资格旁听。” “那就是偷听!” —— “一年时间呢,好久。” “是有点久。” “一年后说不定我都长的比你高了。” “我看起来像几岁?” “···十六?” “你见过哪家孩子十六岁就不再长身体了?” “···对哦!你也会再长高的。” “傻丫头呦!” —— “不早了,再不回去,你家那位幻师姐要担心了。” “她这两天闭关突破,我还能再玩会儿。” “那我先回去了,还要为接下来的一年做些准备···” 阳浱坐起身,裴青青也随之起身,身体摆动幅度有些大,以至于从她怀中掉出个小物件。 阳浱粗略瞥到是个瓷制小物件,眼看就要笔直坠地,这么高,不摔碎才怪。阳浱反应极快,单臂抓着枝桠,一个旋身,再次头对着地面,双脚重重一踏,如高空俯冲的雄鹰。下坠的瓷器被他精准握在手心,而后随手又抓住一根枝桠,再一个旋身,站稳身形。 裴青青这时才反应过来,跳到阳浱身边,接过他递还给自己的小老虎形状的瓷器。 摩挲着手里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失而复得的瓷器小老虎,小师姐大眼睛眨了眨,玩味道“这是幻师姐送我的。” 阳浱嘴角扯了扯,表情有些扭曲,那女人··· 看着少年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表情,裴青青噗嗤一笑。 她这一笑,嘴里的那颗小虎牙和她手里的那只瓷老虎真可谓相得益彰。 ··· 阳浱盯着桌面上刚从灵剑堂器具库拿到的那把锋利长剑,竟是在发呆。眼前的剑只是民间最常见的通用兵器,在修行界也称为凡器。凡器无法承受鸣灵境以上修为修士外放的灵气,也就无法破开防御伤到肉体,因此凡器在鸣灵境以上修士的打斗中与废铁无异。不仅如此,凡器对妖族更是毫无用处,盖因妖族天生刀枪不入,兽类妖修更是皮糙肉厚,即使是依仗修士的强横肉体操纵凡器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在此之前阳浱就已去过灵剑堂所属的器具库,当然是为了获得一件趁手兵器,想着有件兵器傍身,不管用处大不大,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可负责管理器具库的师兄却说门内弟子平时出去是去除妖的,又不是去砍人的,带着块废铁干嘛?这次那位师兄听说阳浱被流放到谪狱绝境,直接就对阳浱说:随便挑!一年后你要是能再次站在我面前,不用还给我,送你了! 门内凡是突破到鸣灵境的弟子,都可以在灵剑堂挑选一件法器,法器的品质高过凡器,能够承受灵气注入,以此便能轻松破开大部分妖修的防御。阳浱一直很好奇法器究竟是什么材质打造而成,他在器具库看到过的法器看上去和凡器并无太大区别。 凡器对妖修自然如同无物,但阳浱即将去往的谪狱绝境除了原本居住在那里的妖魔鬼怪,还要面对无数和他一样被流放的人,总不可能那里面所有人都在鸣灵境以上吧? 剑只是最普通的剑,甚至有些劣质,不是阳浱不想挑把好剑,他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到了谪狱绝境那地方,把自己搞得跟富家公子哥一样,等同于在身上挂了个‘我有钱快来抢劫我’的牌子。 伸手握住剑柄,一股奇异的感觉从掌心传来。年幼时,他偷了娘亲的剑出来玩,那时候,他还没竖在地上的剑高。那只稚嫩小手握着剑柄,试图拔剑出鞘,可不管他怎么用力也拔不出分毫,于是他就双手握剑,拖着那把在鞘剑满院子跑,等他跑累了,娘亲就笑着接过那把被他弄得满是尘土的剑,擦洗着剑的同时她笑着对年幼的他承诺等他能拔剑出鞘就带他回一趟娘家。 剑刃在一声轻响中被抽出一截,雪亮的剑身在窗外阳光的映衬下有些刺目。 剑出鞘在手,阳浱放下剑鞘,手指在剑身上轻轻摩挲。 时隔一年,再次手握利器,阳浱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曾经跟随柳温方四处平乱的画面。 死在他剑下的人一双手数不过来,一开始心中还有着对将死之人的怜悯,可当他意识到在生死存亡关头只有杀和被杀两种选择时,他便再无丝毫犹豫了,因为他答应过她要好好活着,或许谈不上活得好,但一定好好活。 近乎是习惯性的,阳浱在握紧剑柄的一瞬间,神情骤然冰冷! 一年前在血泊中捡回一条命的阳浱,回来了! 房屋内,杀气纵横,阳浱回忆着过往一次次的厮杀,一时间沉浸在其中。 “娘,虽然一直没有打听到你的故乡,但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要教我练剑。”阳浱喃喃自语中站起身,横剑在身前。“可惜至今为止我用剑只为杀人,根本谈不上什么剑术招式。” 一剑出,直刺窗外,一片随风飘荡的树叶被剑尖刺透,树叶停留在剑尖。收回手臂,阳浱伸出两指夹住树叶。 盯着树叶中间那被刺出的裂痕,阳浱心绪渐渐平静,屋内杀气随之收敛。 “以后,我用剑不再只为杀人了。” 阳浱闭上眼,想起了那颗虎牙,不禁嘴角翘起一个弧度。 “一年,真的太久了···” 第二十六章:妖丹妙用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敲门声起,阳浱收剑入鞘,起身走去开门。 韵衣一身黑色束腰连衣裙,高挑婀娜的曲线被长裙无情遮掩了几分,黑纱下的面容若隐若现,反而给人无限遐想。 “呦,稀客啊!”阳浱半调侃半感概道。 对于韵衣,阳浱谈不上有什么爱慕之心。只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心思,他阳浱毕竟帮了韵衣个不小的忙,但这女人好似完全不领情,那天从主殿回来后到现在,这女人就再没找他说过一句话。阳浱这一声调侃,其实有些抱怨韵衣没心没肺,只不过双方都不这么认为。 韵衣没有接话,而是径直走进屋子,然后转身关上门。 阳浱和再次转过身的韵衣对视,搞不懂这女人怎么想的,你这要是被人看到了,解释得清吗? 韵衣在阳浱的目光注视下双眸逐渐浮现柔媚,颤巍巍的睫毛勾人心魄。 阳浱完全不认为这女人是要以身相许,遂直截了当问道“有何贵干?” 韵衣看上去有些扫兴,没好气道“我是来严刑逼供的!” “想问什么,说吧。” 韵衣慢慢靠近阳浱,语气不再做作,平静问道“先后两次,为什么帮我?” “你和黎儿···”阳浱停顿片刻,还是没有问起她不愿提起的事,只是陈述道“你们关系挺不错的,我对妖族本就没有什么怨恨之心,救下她是觉得她很无辜。后来帮你多半也是为了帮黎儿。”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能告诉你。”韵衣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也不管这茶杯是否被阳浱用过,细细品味着茶水。“我不会请求你的原谅,但我必须让你知道,和我打交道,很吃亏。” 阳浱笑了笑“我很穷,没什么可以亏欠的东西。” “关于我的一切,我都不能告诉你,但关于你的一切,我必须有所了解。除非···除非你成为我的人。”貌似意识到自己的话容易让人误会,韵衣改口道“成为和我共进退的人。” 阳浱自嘲道“你先别急着拉拢我,我能不能从谪狱绝境回来还两说。” 韵衣眼睛一亮,觉得大有可为“只要你点头同意,在你被押往谪狱绝境那天,就会有人把你救走。” 阳浱思量片刻后,摇了摇头“我挺喜欢这里的,即使我有可能死在谪狱绝境,但只要能活下来,我一定会回到清虚门。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哪个势力、出于什么目的,但把我劫走之后,就注定了我不能再出现在清虚门。” 韵衣也不再强求,只是惋惜道“你这一身资质要是死在谪狱绝境就太可惜了,真搞不懂那几个老东西在想什么,一点都不惜才。” “你···竟然觉得我不该死只是因为我这资质。我要是个资质平平的人,你就不在乎我死活了?” “···”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次日 阳浱突发奇想,将那颗杀了树妖后得到的妖丹握在手中。妖丹为下品三阶妖丹,未化形的小妖体内妖丹为下品妖丹,这类妖只能称作妖怪,其中根据修为高低,由低到高妖丹颜色分别是近乎透明的无色、浅白色、白色,对应着一二三阶。除此之外,修为到达聚气化形的妖修体内妖丹为中下品,其中聚气初期、中期、末期对应中下品一二三阶,鸣灵境为中品,以此类推。至于传说中的极品妖丹,到了那种修为的妖修,实力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境界来衡量了。 之所以拿出这颗妖丹,是因阳浱想起《绝冥》中记载了死后的妖产出的妖丹中其实还残存着妖魄。所谓妖魄,并非是阴魂不散的魂魄,而只是一缕意志。 精神力探入妖丹,一个树妖虚影出现在探知中,稍作引导,虚影放大后呈现在阳浱眼前,房间不够高,树冠部分伸出了屋顶,幸好不是实体,否则动静可不小。 妖魄没有实体自然不具备攻击手段,但是《绝冥》的奇妙之处恰恰体现在手段的千奇百怪。 妖丹作为修为结晶,其本身蕴含着可供提炼的精华的同时,也寄居着妖魄。妖魄一旦失去了妖丹这个媒介,很快就会消散。因妖魄难以被利用,留着它也只会碍事,一直以来修士在提炼妖丹之前都直接把妖魄剔除了。而且若是不先剔除妖魄,在提炼妖丹时会被妖魄临死前的一丝意志反扑,从而难以提炼。 阳浱想要试着操控妖魄,并且赋予妖魄攻击手段。这并非没有丝毫根据,《绝冥》中还记述了如何蕴养妖魄。此外,阳浱发现了一件明明显而易见却被众人忽略的事,妖魄并非只是寄居在妖丹里,而是和妖丹相辅相成,妖魄在接受着妖丹提供的妖元维持自身不散的同时,也在反哺妖丹。这一反哺的过程在加强着两者之间的共鸣。 阳浱蓦然惊觉,难道一直放任着妖丹妖魄相互哺育,其最终会在某种条件下复生? 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可能,毕竟没有肉身。 “肉身!对啊,肉身。”阳浱顿时如醍醐灌顶。 妖丹内蕴含的妖元和灵气一样无法注入凡器,强行注入只会把凡器破坏成齑粉,而且以阳浱现在修为也无法灵气外放。 但是,阳浱会刻画符箓。之前阳浱制作的那几张符箓是以灵兽皮为媒介,如果是以和灵气契合度更高的妖兽皮制成的符箓,其威力将有所提升。符箓的制作方法就是在灵气媒介物上刻画阵法,阵法刻画完成后自行运转吸收制符者体内灵气,因此符箓威力取决于制符者修为高低、媒介物优劣。符箓的品级划分与妖丹相似,以阳浱聚气中期的修为制成的便是中下品二阶符箓。 阵法,不是只局限于制作符箓。阳浱在脑海中快速翻阅《绝冥》,最终找到小乾坤阵法、神魂锻妖阵。 小乾坤阵法就是制作空间戒的基础阵法,内里乾坤。只是以阳浱现在的修为,能够开辟的空间大小还不足以制作空间戒,但开辟出一个能容下几颗妖丹的小小空间就绰绰有余了。 既然妖元不能和凡器相融合,那就让它自行运转。阳浱在手中剑柄上刻画开辟出一个小空间,空间用来放置妖丹,这样一来握剑时便能随意控制空间的闭合,以此控制妖元的反哺。 再次以精神力接触妖魄,这次阳浱直接将妖魄引导出妖丹,再引导入已在剑身刻画好的神魂锻妖阵。神魂锻妖阵取代了妖丹,成为妖魄新的寄居体,但并没有斩断妖魄和妖丹之间的互哺。如此一来,妖魄与剑身融为一体,剑身上的神魂锻妖阵控制了妖魄和妖丹的互哺。 做完这些,阳浱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就要见证最后结果成功与否了。 精神力操控神魂锻妖阵,妖魄被阵法刺激做出本能反应。 瞬间,妖丹散发出的妖元流转剑身,屋内一时间青光闪烁! 成功了!阳浱松了口气。 妖魄本身蕴含着妖怪临死前的求生意志,谓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剑身作为妖魄新的寄居体,谈不上一荣俱荣,但绝对是一损俱损!阳浱这一做法就是把和妖魄“相依为命”的妖丹替换成了这把剑。剑毁,则妖魄散。所以隐藏在剑柄处方寸空间内的妖丹在妖魄的遥相牵引下,妖元增幅剑身,却不伤到剑身。 可惜的是,妖丹内含妖元有限,不能无限制使用,用完之后必须换个新妖丹新妖魄。当然其优势毋庸置疑,如今这柄凡剑,即使在阳浱这种不到鸣灵境界的修士手中也能发挥出堪比法器的威力。 第二十七章:谪狱绝境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云海之上,本就肤色略黑的伍霖此时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尤为显眼,他一只手抓着少年肩膀确保少年安全的同时,带着他御气飞行,两人翱翔于天际。 “你小子可真会惹事!”伍霖有些怨气,毕竟阳浱是他带进清虚门的。 阳浱没心没肺地嘿嘿一笑“押送我去谪狱绝境的竟然是伍师兄,能有伍师兄送行,就算死在谪狱绝境也足够光荣了。” 伍霖有些气急“混账小子!我把你领进仙门就是让你去死的?你要是敢呆在谪狱绝境不出来,我就给你留个千古骂名!” 一通言语发泄,伍霖好受了些,又小声嘀咕道“真不知道掌门他老人家到底怎么想的,明明有那狠心把你流放到谪狱绝境,又为何让我押送?给那些闲着的师弟师妹找个事干不好么?” 伍霖其实想说,这哪是什么押送?分明就是护送。 从枍枡到谪狱绝境,途径坤垠。阳浱向地面观望,代表着生机的颜色逐渐被荒凉景象吞噬。 逐渐接近坤垠钭钺两地交界。随萧瑟冷风摇曳却依旧倔强生长在贫瘠土壤的树木,纤细到一只手就能握住。一条从枍枡奔腾而出的宽阔河流在赶往坤垠的途中逐渐变成潺潺小溪,最后干涸在荒无人烟的地带。而这条干涸溪道的指向再向前数千里才是阳浱此行的终点。 视野中再也看不到任何散落的村庄,此处真正是无人之境。 伍霖开始下降高度,最终停在一处已经因久无雨水而龟裂的地面。 伍霖指了指远处在平地之上突兀出现的巨大岩石“那里是谪狱绝境的结界入口之一,进入之后你会被随机传送到谪狱绝境边缘地带的任意一处。一年后的今天,只要你能出现在谪狱绝境结界边界,不管在哪个方向,我都能在结界出口把你接引出来。” 伍霖盯着阳浱腰间那柄平平无奇的长剑,叹息道“千万记住,尽量收敛杀心杀意,这个世界上,恶人并不全是罪大恶极。即使是和恶念深重之人同行,也并非不能善始善终。” 阳浱洒然转身“我觉得吧,我就是那恶念深重之人。以前是,以后也是。” 面向谪狱绝境入口,阳浱前行两步,而后转身向伍霖深深一揖。再次转身,不再回头,少年背影逐渐消失在伍霖视线中。 伍霖探知到阳浱跨入结界,属于少年的气息仿佛随风消散。 “小子,可别让我失望。” —— 沙海无垠,狂风呼啸。刚步入结界内的阳浱双脚瞬间被细沙填埋,抬脚行走,脚步一旦停下来,被狂风携带的沙子如水流涌向被阳浱踩陷的空隙。 黄沙漫天,不断有砂砾击打在阳浱脸颊。阳浱有所准备,将一片叠了两层的布条遮住口鼻,系在脑后。 谪狱绝境当然不仅仅是这一整片沙漠,穿过这片沙漠,才是鱼龙混杂的中心地带。也只有那里才有维持生命的东西,食物、水、房屋。同时那里也有终结生命的东西,妖魔鬼怪,还有,人。 判断方向后,阳浱开始了这趟长途跋涉。不知走了多久,已经有些疲惫的精神状态在下一刻瞬间紧绷起来。 阳浱紧紧盯着那个在漫天黄沙中向自己走来的青年,青年和阳浱一样口鼻遮掩,只露出一双算不上大的眼睛、一对轮廓明显的耳朵,长发随意束在身后。 “你也是今天被流放到这儿的?”青年打量着阳浱问道。 阳浱微微点头。 “巧了。”青年兴奋道“咱俩可算是同为天涯沦落人了。” 阳浱闻言收回握在剑柄的右手,点头致意“确实有缘。” 两人同行,路上,阳浱从青年口中得知了他叫陈百颤,是个在珺猩门至今为止呆了两年的小弟子。当问到他为何会被流放,他很是愤然道“有个师兄放任他儿子到处乱跑,我不过就是教训了那小孩一顿,结果那师兄不知用了什么关系,找人给我定了个大罪。” 陈百颤一时言语激动,唾沫横飞“你说这好不好笑?就因为这么个小事,我就被一脚踢到这儿来了!结果你知道我喊冤的时候,上面那几位管事的怎么说?他们说咱珺猩门门规严苛,美其名曰严师出高徒!” 阳浱受不了这人呱唧呱唧说个不停,实在聒噪,只能赞同道“这惩罚确实有些重了。” “岂止是有些重,简直是毫无人性!”陈百颤言语中尽是委屈“那你呢?你是犯了什么事?” 阳浱只说他杀了人,其他一笔带过,陈百颤瞪大双眼,伸出一根大拇指“够狠!” 风势渐小,漫天飞舞的黄沙终于开始平息,视线逐渐清晰。高低起伏的沙丘仿佛没有尽头,两对脚印延伸向远方。 “沙子、沙子、除了沙子还是沙子!”陈百颤一屁股坐地上,抬头看天,刺眼的阳光让他情不自禁抬手遮挡。 阳浱盘膝而坐,稍作休整。此时正值晌午,地面被阳光烘烤得发烫。坐了一会儿,两人不约而同起身,实在是如同坐在烤架上,再坐会儿就能闻到肉香了。 两人虽有修士体魄支撑,但这半天的赶路眼前景色如一,视觉上的单调乏味传达给人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半个时辰后,两人皆是精神一振。 确定了眼前绿洲不是海市蜃楼后,两人避开一堆长在绿洲外围的仙人掌,跑向一颗最大的异叶杨,坐在树下乘凉。 “呼-”陈百颤长舒一口浊气“咱走多远了?” “应该还有一半路程就能走出这荒凉之地了。”一点波光映照在阳浱眼角,转头望去,一汪清水在一块石头后面微微泛起涟漪。水不多,但足够把两人干瘪下来的水囊装满了。 两人装满水后痛饮几口,再次装水。 看着渐渐饱满的水囊,阳浱突然感到头晕目眩,转头看到陈百颤已经晕倒在地,心道大意了。 最后闭上眼之前,一男一女出现在阳浱模糊的视线中,下一刻他便已不省人事。 ··· “期峰,奴家饿了,再分些血食嘛。”昏暗的灯光中,美艳女子扭动着妖娆身姿走到男子身边,胸前峰峦在男子臂弯中磨蹭,娇声恳求。 于期峰轻声安慰道“再忍忍,血食剩的不多了,若是短时间内捕不到血食,我是要跟着你一起饿肚子的。” 女子环抱男子“嗯,我忍着。如果不是你,奴家早就死了,宗门不要我、饕餮帮追杀我,只有你愿意收容我。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都要困死在这绝境了,你就···” 于期峰打断她“不会有那一天的。” 女子抬头,朦胧双眸与于期峰对视“你不必为了奴家而一直留在这里,他们要杀的是奴家,奴家知道你其实很想加入一个像饕餮帮那样的帮派,你完全可以把奴家留在这,隔一段时间来看看,奴家就很满足了。” 于期峰摇摇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太危险了。” 女子还想说什么,于期峰眼神坚定“我于期峰,此生不负毕泉!” 名为毕泉的美艳女子不再劝说,双手为他解开衣衫,又除去腰间束缚,献上温柔。 第二十八章:黄沙白骨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运气不错,一次两个。” “可不是嘛,足够你我多撑过一段时日了。” “还是要省着点的,有备无患。” “嗯嗯,听你的。” 一男一女的谈话声惊醒了昏迷中的阳浱,后者抑制住睁眼的冲动,仔细聆听。 “期峰,那个年纪小点儿的就交给我试试手吧。”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动静别太大了,上次你可是把屋顶都震塌了一块。” “好啦好啦,我会注意。” 脚步声后,又是一声木板相撞。 阳浱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身旁是和自己一样全身被绑缚的陈百颤,确定那一男一女已经不在周围后,阳浱睁眼环顾四周。 四面不透光,这里是地下。眼前,简陋的方桌上只有一个油灯。借着油灯的光线看得出头顶、地面和四周的墙壁都是木板拼凑而成。 木板与木板之间滴水不漏,显然是为了防止沙土渗入。 没想到还有人住在沙漠的地窟,阳浱苦笑。身上的绑缚太过严实,不可能凭借自己挣脱,而且迷药的药性还在,精神力难以提聚。 那对男女走之前既然没吹灭油灯,也就是说根据刚才二人的对话,那女的很快就要返回。 果然,屋顶的一块木板被掀开,去而复返的毕泉手握一柄短刀,身后背了一个小木箱。 毕泉瞥了眼还在昏迷的两人,目光停留在少年身上。 她将身后箱子放在桌上,手提短刀走到被绑缚在地上的少年身前。短刀轻轻剐蹭着少年的脸颊,另一只手在少年身上肆意揉捏。就在毕泉要进行更进一步的举动时,一阵异动打断了她手上动作。 陈百颤醒转后看到女子提刀走向自己,顿时脸色苍白。 毕泉语气不悦道“我都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你居然还坏了我的兴致,那就先从你开刀吧。” 陈百颤惊恐中心思电转,慌忙道“慢着!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事好商量!” 毕泉晃了晃手中精美短刀“没什么好商量的,你我修士并非修炼到肉身成圣的真仙,既然脱离不掉凡人之躯,就要每天为生计发愁,而我被困在这偏僻之地,也只能是拿过路人充饥。” “你、你竟然要食人精血?”陈百颤心中震颤。 毕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不然我该怎么活下去?” ··· 少年似乎被两人话语声吵醒,睁眼看到女子将尖锐铁钩抵在他身前一侧,少年不解道“你要干什么?” 陈百颤在一旁乐呵道“你多顶一会儿,别那么快死透,我也能大饱眼福。” “陈百颤!”少年转头怒视,语气愤恨“枉我把你当患难兄弟,你竟如此狠心!” 陈百颤神色平静,无辜道“你这就冤枉我了,又不是我要杀你,我只是给这个只知道啖人精血的女人一点建议而已。” 不知想到了什么,陈百颤却又忽然面目狰狞,说出一句让毕泉莫名其妙的愤恨之语“那个师兄的儿子!我就是想听到他哭喊着道歉的声音,仅此而已!” 毕泉不管这俩人说些什么,手中铁钩在阳浱胸前停顿,似乎在打量着位置对不对。 少年对毕泉道“漂亮姐姐,我肉少,他肉多,你先杀他!” 毕泉听到这一声漂亮姐姐,不禁掩嘴轻笑“小弟弟真会说话,姐姐我呀,最喜欢你这种年纪的小弟弟了。所以我才要先好好疼爱你,你放心,我不舍得太早杀你,那个疯子肯定死在你前面。” 毕泉手上开始动作,尖锐铁钩刺入少年胸腔,鲜血随之流淌。 少年痛苦难以掩饰,身躯颤抖筋挛。毕泉一手稳定住少年颤抖的身体,另一只握住铁钩的手却没有直刺,而是自下往上。铁钩的尖锐端在少年胸腔内穿过两根肋骨后破膛而出。 伸手抚摸上少年血色全无的脸庞,毕泉娇笑道“等姐姐把那双碍事的眼睛挖掉,再来陪小弟弟玩点真格的。” 少年似乎已经精神崩溃,空洞双眼始终没有看向女子。 毕泉提刀再次走向看了一场好戏的陈百颤。 陈百颤淫邪道“你就不想在我身上试试花样?”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毕泉没有一丝感情流露的双眼盯着那将死之人“除了我家男人,我对你这类人没有丝毫兴趣。” 刀光闪过,一颗头颅落地,血溅当场。 头颅落地的陈百颤在死前终于流露出了面对死亡那一瞬的惊恐慌乱,落地头颅双目圆睁,微张的嘴似乎想求饶出声。可最终,死得无声无息。 “可惜了。” 一声惋惜让毕泉转头看去,少年同样看向她,可是少年的眼神哪里还有之前流露出的濒死模样。 少年神色平静,依旧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只有那女子留在少年脸庞上的血迹在昏暗光线下红得刺眼。锋利铁钩尖端透出少年胸腔,鲜血依旧缓缓渗出,少年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你该先杀我的。”阳浱不急不缓道“而且你最大的错误,是把从我身上搜到的东西带在了你身上。” 毕泉两指从胸前沟壑中夹出几张叠在一起的薄薄兽皮“你是说这东西?上面画的符号真是古怪,这上面的精神印记是你某个师兄打下的吧,凭我家男人的修为竟然都无法消除。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阳浱笑了,嘴角勾起的漂亮弧度把个毕泉给看得一呆,可少年接下来的言语却没有看上去那么友善。 “要你命的东西。” 呦呵,这小弟弟还有点脾气,毕泉正要上前好好讨教一番。可她突然感到有一道微弱的精神力触及到她手上,随后手中那几张兽皮一阵躁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异叶杨树下,于期峰手捧一把长剑,尝试了数次消除这把剑上的精神印记。 他很惊奇,为什么有人要在凡器上打下精神印记,所以他想知道这把剑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可他的精神力不足以撼动这印记分毫,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气恼。 抬眼看了看远处的某个小沙丘,于期峰无奈叹息,毕泉在他眼中就是仙女下凡,可这个仙女有个他说不上对错的癖好。 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不想自己女人做这种···红杏出墙?的事。但是他喜欢她,所以他包容她。而且毕泉也曾对他坦白,她那只是玩玩,但对他是真心。他觉得,女人嘛,宠着就行了。 所以当她被人追杀,他挺身而出;当她四处逃亡,他义无反顾;甚至当他知道了她那见不得光的癖好,他也明月入怀。 为此,他帮她杀了不少人。而她,为了自己扭曲的欲望也犯下累累恶行。 轰! 一声轰然巨响,那小沙丘如同鲸戏水、散乱黄沙如喷射水柱拔地而起。 异象停息,原本的小沙丘变为了大沙坑。沙坑内外散落着数不清的碎木,混杂着鲜血和碎肉。 “毕泉!”匆忙赶来的于期峰寻找着心中仙女的身影。 最终,他在一片被染红的沙地上找到了她。 那个她,半条手臂变成了碎肉混杂在木屋残骸中,鲜血滴落的断裂处露出森然白骨;那个她,全身暗红,衣衫褴褛,七窍流血;那个她,筋脉断尽,五脏六腑被震碎,死得不能再死。 于期峰搂着她的残躯,眼神呆滞,他的世界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很自然而然地围绕着怀中人转,她就是他眼中的一切,其他人或事他都无所谓。不管怀中人有怎样扭曲的欲望或感情,他只有她,也只想有她。 一柄短刀瞬间从地面向上刺入残躯后背,刀尖破膛而出,没有丝毫停留,从男子眼部刺入、后脑刺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呆滞的于期峰只看到一点刀光从她胸前透出,在自己眼中瞬间放大。那天,他把这把刀递给女子,说完那句话后送她了。如今,这把刀,把她和他紧紧连在一起,永不分离。 他说,他不负她。 —— 少年握刀的手臂从女子后背入、胸前出,手中刀从男子眼睛入、后脑出。 少年从一片被鲜血染红的沙地中钻出,全身浴血,符篆的威力把他也伤的不轻,好在距离符篆触发中心还有点距离,否则他的下场好不到哪去。 抽出手臂,少年起身走向视线内的那棵异叶杨。缓步前行的同时,少年单手握住那个刺穿了他两根肋骨的铁钩,咬着牙将其拔出,愈向外拔,铁钩在肋骨间摩擦带来的刻骨疼痛愈铭记在心。 树下,少年瘫软坐地。 已近暮色,落日余晖洒在这无尽黄沙、洒在那森然白骨,最后,洒在少年脸庞。 少年想起那个烈日当空时还曾在自己身边聒噪的青年,轻声道“这惩罚确实有些轻了。” 第二十九章:雪家秘闻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泊寒岭深处,古朴庭院坐落在山巅。 整个泊寒岭的妖修在被那位上古妖兽一番敲打之后,都心甘情愿臣服在他夫妇二人脚下。也有一些妖修敢怒不敢言,实在是人家手腕够硬。 说来有些令人难以置信,那位妖界高手之所以下定决心整合泊寒岭的所有势力,据说是因为他的宝贝女儿差点跑丢了,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于是,于是他就把整个泊寒岭翻了个底朝天。 庭院内,灰发红眸、额头独角指天的年轻女子盘膝静修,白绒绒的黎儿乖巧卧在一旁。 女子突然鼻尖微动,熟悉的味道让她一个激灵,噌一声站起,这对她而言独特无可取代的味道她一生都不会忘。黎儿看着母亲脸上那自己从没见过的打了鸡血似的精神振奋神色,一时茫然。 “霄!出来迎客,我主人来了!”女子向屋内喊道。 一阵清风吹过,霄出现在女子面前“雪家的小丫头?” “嗯嗯嗯”女子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你们上次见面是两百多年前,再叫小丫头不合适了。” 女子拉着霄的手就向外飞奔而去,颇有带着心仪男子见娘家人的感觉。黎儿也屁颠屁颠在后面跟着。 —— 一身冰蓝色长衫、头戴遮面斗笠腰束一柄白剑的公子哥漫步走在一个废弃无人的小村庄里。 “主----人----” 听到这一声清脆却刻意拉长声音的呼喊声,公子哥抬手扶额,原本的高人风范被这一无奈的动作拉低了不少。 公子哥取下斗笠,露出绝美容颜,有些无奈的神情更多的其实是欣慰和开心。“曦,好久不见。” 名为曦的女子急冲的身形顺势扑进“公子哥”怀中,鼻尖在她身上狠狠吸了吸,没有感受到她胸前本该有的波涛汹涌,曦有些幽怨道“主人怎么还是喜欢装扮成仗剑走天涯的男子,多穿些漂亮衣服不好吗?” 抚摸着曦的一头灰发,曦口中的主人摆出自认为嗔怒的表情“有你这样跟主人说话的吗?” “嘻嘻,主人您可是一点主人该有的架子都没有。” 霄此时出现在曦身后。 “晚辈雪如箫,向霄爷爷问好,霄爷爷别来无恙。”从雪家远道而来的女扮男装之人向这个大名远播的大妖躬身致意。 霄嘴角抽了抽,虽说按辈分算,这声霄爷爷没错,可不知为何,他现在想打人“曦除了是你的通魂契侣,更是我的妻子,你既然称呼我霄爷爷,那是不是···” 雪如箫微微一笑,可倾城。面对同样不摆架子的霄前辈,她表情自然了许多“关系不是这么算的,应该说曦不仅是我的通魂契侣,也是霄前辈的妻子。” 霄张了张嘴,无言以对,不由自主看向曦。 曦发现自己和霄目光对上,迅速抬头看天,今天天气不错。 “咳咳”霄握拳在嘴边咳嗽两声,瞥到一直在一旁“观察局势”的白绒绒宝贝女儿,轻喝道“黎儿!还不快来见过贵客!”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黎儿浑然不觉,欣然迈动四蹄走到雪如箫身前,还不忘搔首弄姿一番,此刻她觉得自己在这位姐姐眼中定是勇武非凡、英伟潇洒。 “小白的小白都长这么大啦。”雪如箫抚摸着黎儿光滑白茸,感慨不已。 心中兴奋不已的曦挽留着雪如箫多住几天,雪如箫也确实对她思念已久,遂应下。于是曦左手挽着霄、右手环绕在雪如箫肩上,手腕上的毛绒绒蹭在雪如箫的脸颊上,软软的很舒适。 若是此时哪个妖修远远看到这一幕说上一句狐朋狗友,怕是要被三人轮番捶打。 看着三人勾肩搭背,肯定免不了一场湖吃海喝。黎儿转身奔向自己前段时间和那只小松鼠一起找到的“世外桃源”,大人有大人的大圈子,小屁孩有小屁孩的小圈子,她现在要去自己的圈子了。得益于她老爹的本事,现在那些平时嚣张到不行的妖修见到这只被那位视为宝贝疙瘩的大白猫,皆唯恐躲之不及。 路上,黎儿停下蹄子,长着独角的脑袋歪了歪,大眼睛中有点困惑。那位姐姐,她身上的味道好香啊、而且···怎么有点熟悉,有点像、有点像···像什么来着?我是在哪里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吗?大脑袋想了又想,一时间还是没有头绪。 摇了摇头,想不起来。算了不想了,想那么多干嘛?浪费时间。玩去喽! 黎儿撒开四蹄继续前奔。 —— “主人这次怎地大老远来这偏僻之地了,有事需要我的话,像前几次一样用契印通知我赶过去不就好了。” 三人在圆桌边落座,曦执壶敬上两杯琼浆玉液。 雪如箫端起酒杯浅尝一口“我只是刚好走到这附近,就想着来看看你。” “什么?”曦清脆嗓音提高,惊讶出声,而后双手捂嘴,眼中朦胧泛起泪光,很是委屈道“主人四处游历居然不带上曦!主人是不是对曦厌倦了?” 霄转过头,不去看曦对着雪如箫展露的那副可怜楚楚的模样,抬起握着酒杯的手,一饮而尽。 雪如箫轻拍额头,无奈安慰道“不是游历,是家里的事。” “家里那几个老顽固?”曦瞬间恢复平静,皱眉问道。 雪如箫轻轻点头“还记得十三年前吗?” “那次你说让我去淼洛寻你妹妹。”曦忽然低下脑袋,自责道“我真笨,找个人都找不到。” 雪如箫伸手搭在曦一头灰发上摸了摸“唉!我那可怜的妹妹被废尽修为,所以你才无法从气息判断出位置。再者我和妹妹虽然气息相似,但毕竟你对她的气息感应不像对我一样强烈。我不怪你,真的。” 曦低着的头久久不愿抬起,攥着衣角的手不断加重力道,悲愤道“那几个老东西又在打什么主意?” “妹妹身上有一件至关重要的族内重宝,原本几位家主以为那东西随着十三年前妹妹身陨之时便消散了。可两年前不知家主从哪得到的消息,妹妹的遗孤还活着,而且身上带着那东西。所以” “所以?” 曦骤然起身,双手直接将桌面拍成齑粉“所以他们害死了那对夫妇还不够!还要去祸害那幸存的孩子!” 曦身躯颤抖、双颊涨红,两行清泪如泉涌“我的错!我的错!如果我能找到她、如果我能救下一家三口···”曦颓然蹲坐,脸埋进双膝之间,哽咽失声。 “那主人你呢?”曦低声质问,抱膝的双手环抱得更紧了几分“主人这次外出就是为了把那孩子带到雪家?带到那被几个老东西搞得乌烟瘴气的鬼地方?” 曦缓缓抬头,被泪水淹没的眼中满是倔强“如果是这样,请恕曦对主人大不敬,还请主人留在这里,等我调动妖族力量找到那孩子。如果到那时主人还想听那几个老东西的狗屁命令,就从我这儿抢人吧,但我保证主人抢不到。” 雪如箫紧紧抿着嘴唇“曦,你听我说···” “你是我的主人!我都听你的!”曦直起身,依旧低着头,却语气坚定毋庸置疑“可是主人!你都听那几个老东西的!你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吗?你有为了自己而行事过吗?十三年前!我不敢说,但是今天我不想再做个闷葫芦了。明明你们雪家就在淼洛北地!明明你们来得及去救你妹妹!可为什么?为什么啊!只有主人你仓促之间给了我个模糊的指令。” 曦终于抬起头,红色眼眸直直盯着雪如箫,还未干涸的泪痕再次被泪水充盈“等我赶到的时候,满城的尸体!男女老幼的尸体!红的、红的、到处都是红的!除了血腥还是血腥!你让我怎么分辨气息?主人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愧疚、多不甘吗?那是主人的妹妹啊!我好恨,恨我自己没用!可是主人你,从我这里获知情况以后,一句话都没给!” 雪如箫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双手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两滴泪珠划过脸颊、滴落在地。“对不起···妹妹···对不起···曦” 曦握紧双拳,指甲刺入肉中而不自知,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淌“十三年前的遗憾,我绝不允许主人再次经历。我知道主人不会违抗族内命令,那就让我来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雪如箫轻轻将曦拥入怀中“傻小白,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听从几位家主的荒唐命令。我雪如箫、我们雪家,欠我妹妹太多了。虽然可能无济于事,但我真的想为我那可怜的妹妹做点什么。你说得对,一直以来我都束缚着我自己,我有错,而且是弥天大错!十几年里,我一直祈求老天给我个弥补过错的机会。两年前听到那个消息之后,我就一直在寻找···” 雪如箫红肿着双眼缓缓诉说“我找遍了那座城,然后又找遍了那周围所有城,最后我找遍了整个淼洛。当我在客栈里听到冉洛这个名字,这个妹妹小时候无数次向我赞口不绝的男人。妹妹和冉洛的孩子竟然成为了别人的义子,而且那人正是亲手杀了冉洛、逼死了妹妹的柳温方!那时恰逢柳家被两个大姓氏族追杀,我循着踪迹一路追到琅羽林,可从琅羽林开始,踪迹就断了,于是我就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四处寻觅。” “我找啊找、找啊找,逢人便问、逢城便进,可那调皮的孩子呀,像极了他娘,这捉迷藏的本事可真是不简单。有时候我就会对着四周喊:孩子啊,姨认输了,你出来吧。可他不出来,我就陪着他继续玩,反正我都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比耐心?谁怕谁啊?” “可是,好奇怪啊,我怎么感觉有些累了。” “孩子啊,姨玩累了,你快出来,咱歇会儿吧。” “真的好累、好累···” 拥着曦的雪如箫就这样趴在曦的肩头睡着了。 曦分明感受到主人从相拥开始,那不知硬撑了多久的紧绷精神在瞬间崩溃到了零点,从始至终的轻声诉说竟全都是梦呓。 曦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怀中人睡得香沉,怎忍心让那不争气的哭声惊醒主人。她甚至不敢挪动身体丝毫,就保持着让主人安稳入睡的姿势。 两人如同雕塑。 霄默默走出屋子,站在庭院中。 原地身影一花,片刻后,霄已悬浮在万丈高空。俯视整个泊寒岭,霄目光深邃“雪家众人已对几个家主积怨深重,之所以还能维持现状而不改朝换代,只是缺少个契机。这个契机···可是有些难以把握啊。” 眺望向某处,霄摸了摸下巴“老魔头可是把他的小棉袄都派上阵了,我是不是也该有点诚意?” 却又见他自顾自摇摇头“那老魔头心也忒狠,这就把女儿当成水一样泼出去了。”他微微一笑“我的宝贝女儿可是要有点正主的风范才行,否则不就亏大了?” 泊寒岭的众妖修肯定想不到,那个不是一般的老奸巨猾而是老到活了近万年的老奸巨猾的大妖,此时竟然在万丈高空盘算着怎么把宝贝女儿泼出去。 ··· 沙漠中。 顶风前行的少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心中正腹诽着是谁又在算计自己,少年却忽然神情严肃。 由风沙形成的旋涡状圆柱巨大如盘龙飞舞,原本烈日下清晰的视野立时被这庞然大物遮挡得昏暗死寂,耳边狂风呼啸,眼前飞沙走石,而少年就在它的必经之路上。 风怒!少年迅速跑到沙丘背风一侧,在沙地上挖出一个坑,趴在坑里屏息等待风怒远去,他可不想傻傻站着然后被风怒卷走扶摇直上九万里。 然而祸不单行,强烈的危机感让少年迅速起身,跃起数丈。 少年跃起瞬间,脚下又一个庞然大物破沙而出,再晚一点,少年就要被那如两个大镰刀一般的钳嘴咬成两截。 不过这个庞然大物比起风怒就要小太多了,怪物状如蜈蚣,身长十数丈,体粗至少要两个人环抱,密密麻麻的短足每一根都锋利异常。 沙虬。 翻身落地的阳浱心下一凉,怎么偏偏遇上这东西?沙虬既不是灵兽、也不是妖兽,而是凶兽。凶兽生性凶残,唯一的修炼方式就是吞食。 沙虬身躯横扫,一排尖利短足就要将阳浱捅出一身窟窿。 阳浱侧身,横剑身前,挡住一个接一个的粗壮长刺。 一阵丁零当啷,长刺划过剑鞘竟是响起金属交击声。阳浱被横扫身躯的巨大力道带得连连后滑,双脚在沙地上犁出两条深痕。 趁着沙虬回身的空当,阳浱拔剑出鞘,怒劈沙虬防御最薄弱的身躯关节处,可仅仅只是留下一道白痕。 怎么办?力量占了绝对下风。剑里的妖丹凭我聚气中期的修为,没把握一击致命,最多只是破开沙虬的坚硬鳞甲。第一次出手至关重要,一旦令它心生警惕就再难有机会了。 风怒将至,留给阳浱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尽快摆脱或击杀这只凶兽,他必定会被风怒席卷,最终坠地而亡。 阳浱尽量让自己平静心绪,越是危急关头,越要保持冷静。 沙虬掉转身躯,一头冲向阳浱。似乎是知道自己弱点,沙虬从始至终贴地而动,不把自己的腹部暴露给阳浱。 阳浱欲后退避开沙虬那镰刀似的钳嘴,可沙虬竟骤然加速,庞大身躯滑溜得像条泥鳅,眨眼便跟上了阳浱,两个“镰刀”狠狠咬合。 铿! 阳浱左手握剑鞘、右手握剑柄,堪堪挡下这一咬。可是咬合力把阳浱两只手臂震得颤抖,撑开的钳嘴正在一点点向内闭合。阳浱咬着牙苦苦支撑,很快,钳嘴已经贴近皮肤。 沙虬得意晃了晃尾巴,可就在它觉得今天可以饱餐一顿时,那对它引以为傲的钳嘴其中一根在它眼前毫无征兆的断裂、插在沙地上。 阳浱手中长剑泛起青绿光泽、一个树妖虚影在剑身一闪而逝,阳浱一击得手,不给沙虬反应机会,又一剑刺入沙虬头顶,顺势翻身而上,骑在沙虬头顶。 沙虬惊慌扭动身躯,状若癫狂,想要把这瘟神甩出去。沙虬慌乱之中高高抬起身躯,近十丈高的大半截身躯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阳浱从沙虬头顶拔剑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身,从沙虬腹前下坠。一剑出,狠狠刺入沙虬头下腹部。 “喝!” 一声轻喝,阳浱双手握剑下劈,一剑从半空到地面、一剑从沙虬头部到接近尾部。 一条裂隙贯穿沙虬,其体内墨绿色血液顺着裂隙流淌而出,没有了一丝生气的沙虬轰然倒地。 沙虬倒地的瞬间,阳浱钻入沙虬腹中,不为别的,风怒来了。 呼啸狂风几个眨眼便把方圆数里内高低不平的沙丘夷为平地。纵使身躯庞大如沙虬,也无法幸免于难,而事实上,就算它有办法也施展不出了。 一条“蜈蚣”被风怒卷入狂风中心,长长的躯体随风飞舞。 在这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面前,任你什么灵兽妖兽凶兽,还不得乖乖给我趴好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阳浱差点在凶兽腹内长眠。 沙虬尸体终于再次触及地面,高空坠落的力道被沙虬柔软的腹腔减缓了不少,但还是把阳浱摔得够呛。 狼狈爬出,阳浱手中多了一颗淡红色凶兽内丹。 环顾四周,沙漠风光不再。眼前是一片略显荒凉的旷野,阳浱判明了方向,心中有了个大概。 夜里。 阳浱靠坐在一块岩石边,身前是用找了许久才凑足的干树枝、树皮、干草等物燃成的火堆,手中剑上插着一块从沙虬身上切下的肉。荒野烤肉,有些惬意。 一口咬下,味道出奇的不错,至少腹中不再空空的阳浱是这么认为的。 第三十章:绝境居民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十数人借着火光看清了篝火旁那少年的面貌。这伙人为首女子身高比其身后十几个男子毫不逊色,看上去虽有些消瘦,但纤细四肢力量感十足,常年在外承受阳光照射的皮肤略显黝黑,举手投足之间英气逼人。女子走上前,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打量着少年。全身上下除了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便是串在长剑上烤沙虬肉的少年,看起来自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女子目光不再警惕,转而看向少年身旁不远处的沙虬尸体。注意到沙虬躯体上那条贯穿全身的剑伤,女子略带惊讶地看向阳浱。 “你杀的?” 阳浱咽下口中咀嚼的烤肉,却并没有出声应答,情况尚未明确,言语交谈很有可能是对方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的手段。这群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视线内,除了因为天黑,更重要的是阳浱凭现在的修为察觉不出这伙人的气息,也就是说这十几个人,修为都在他之上,尤其是为首女子,阳浱的精神力感知到了她附近就是两眼一抹黑。其他人出手时阳浱还能有所防范,可这个精神力高出他的女子任何一个动作对他而言都毫无征兆。 女子大概是看出了这少年异常警惕,便也不再多问,只是向身后打了个手势。身后人看到手势,纷纷动作起来,不过却不是针对阳浱,而是围着沙虬的尸体忙碌起来。 女子露出比月光还要洁白的牙齿“反正你也吃不完,不介意我们收拾残局吧?” 介意?介意有屁用!你都已经动手了,我还能拦得住不成? 自认为很有君子风范的阳浱当然不会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请便。 “聚气中期的修为竟能杀了这号称沙漠死神的沙蜈蚣,本事不小嘛,喂,你也别在那使劲往老娘身上瞪眼了,老娘自认没那姿色,你口味不会这么重吧?” “大当家,是沙虬,不是沙蜈蚣。”手中摆弄着一截不知是沙虬哪个部位的壮汉小声提醒。 “滚蛋,忙你的去,老娘说它叫沙蜈蚣,他就叫沙蜈蚣,再多嘴今晚让你睡屋顶!” 壮汉讪讪闭嘴,貌似是回忆起某个夜晚和几个兄弟一起在屋顶吹冷风的场景,打了个哆嗦。 再次看向阳浱,大当家起了爱才之心“我知道那颗凶兽内丹在你身上,你放心,老娘不至于为了颗没啥用的内丹喊打喊杀。你是近期从外边流放过来的吧,若是没地方去,有没有兴趣加入老娘的玉鸾帮?” 不等阳浱反应,刚才那个壮汉又出声道“大当家,这不好吧,咱们帮还从没接纳过外边来的恶徒,这小子万一心术不正···” 大当家直接赏那壮汉一个爆栗“你是大当家还是我是大当家?还是说你觉得老娘连一个小小少年都管不住?” 壮汉挠了挠头“也对呵,这小子要是敢不安分,我就把他脑袋拧下来当···” 又一个爆栗让这壮汉话没说完憋回了肚子里。 大当家也不管这少年答不答应,直接说道“向北二十里,到祥和镇报我的名字,记住了,老娘区华鸯。” 沙虬全身除了坚硬鳞甲就是体内脏腑,可供食用的肉实在不多,十几人动作麻利,很快就物尽其用、瓜分干净了。 阳浱目送十几人消失在夜色,心中权衡着利弊。 阳浱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虽说经历过不少生死抉择,但每次都能险象逢生,而且也能遇到心地淳朴善良之人。区华鸯虽说算不上淳朴善良,但最起码没有什么恶意,自己居无定所,随时有可能遭遇不测。既然横竖都是要拿命去博,加入个为其卖命共患难的帮会,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阳浱此时竟然感觉自己挺幸运的,能在谪狱绝境这么大的地方遇到个有趣的大当家。他却忽略了,在谪狱绝境能走到这一步,遭遇了两次险境,身上又多了许多伤疤,却还能活蹦乱跳,岂会仅仅是因为幸运。他此时的心态就像是屁股上被打了一巴掌然后被赏了颗糖吃的小孩,尝到了甜头,屁股上的巴掌印就丝毫不计较了。 可能对他来说,所有的伤痛都只是区区一个巴掌印而已。可惜,能够消除他所有伤痛的那颗糖,不存在。 祥和镇。 名字很祥和,而实际上,在谪狱绝境这鬼地方,这个镇子确实算是很祥和了,说不定是整个谪狱绝境最祥和的地方。祥和镇年代久远,在这两境交界还没有被称为谪狱绝境时小镇就已存在多年,所以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原住民。 镇子不算小,已经抵得上半座城池。 这里民风彪悍,街上但凡身材健硕的汉子都赤裸着上身,露出力量感十足的肌肉线条。其中有个块头比周围人大出一圈的中年大汉一路叫嚷着走向一间供人歇脚的茶馆,汉子行进方向的人群都主动左右让出一条道。 “这不是玉鸾帮的赵荃吗,这次又是哪个从外边来咱们镇的人要遭殃了?” “我刚刚好像看见是个少年,你说这么欺负别人是不是不太好?” “咱们哪能多嘴好还是不好,咱们就过着日子就行了。” “也对,反正天塌了有个头高的顶着。” 在旁观人群的小声议论中,汉子抬脚迈入茶馆。 茶馆中几张桌子的客人看到来人,起身就要结账。汉子摆手道“你们该干嘛干嘛,我只找他。” 饱餐一顿后品着茶水的少年看到汉子手指自己,少年无动于衷,继续喝茶。 汉子走到桌边,一手按着桌边“小子,祥和镇的规矩知道不?” 少年点点头,他从茶馆掌柜口中得知这祥和镇对待外来人的规矩:只是歇歇脚,可以。想呆在这不走?滚蛋。理由也很简单且有道理,维持镇上的祥和。 很显然,祥和镇不想近墨者黑,那就要延续这么多年来的规矩,把墨水都擦干净。 “知道就好!那现在,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自己找个方向,出镇子吧。” 阳浱起身向门外走去。 汉子挑了挑眉毛,伸出一只手挡在阳浱身前“你这小毛孩不识好歹,有银子吃饭,却没银子孝敬我玉鸾帮吗?能在这祥和镇安然离去,你就没什么表示?” 阳浱笑道“我还一直奇怪为什么你们明明是帮会,可却称区华鸯为大当家,而不是帮主。如今算是明白了,原来你们以前是山贼、是强盗,哦,不对,不止以前是,现在也还是会做这种行当。” 汉子怒容浮现,正要发作,却听阳浱朗声向茶馆外。 “大当家,莫要再试探我了,你的这个叫赵荃的手下,演技忒是拙劣,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汉子僵硬呆立原地,不敢转身去看走入茶馆的某人。 区华鸯笑声豪放,走上前拍了拍汉子肩膀,汉子如释重负,告罪一声便一溜烟跑了。茶馆内外的看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 “小滑头,眼力劲不错嘛,老娘果然没看错人。不过在老娘这儿,不兴什么手下手上的,都是一起玩命的兄弟,不分谁上谁下。” 少年向这位一身英气的女豪杰抱拳一礼“在下阳浱,有幸得大当家青睐,今后玉鸾帮的事就是我的事。” 第三十一章:强盗窝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或许是为了便于管理,从谪狱绝境结界外进来的亡命之徒,被依据其修为传送到相应区域的任一方位。 如阳浱这等微末修为之人,不管放到哪里都掀不起多大风浪,不过这结界貌似也不会故意为难他阳浱,把他指引到了相对而言容易立足的小帮派。 玉鸾帮其实也算不上小了,其人数和修为实力已经足以和与其相邻的蜇龙帮匹敌。不过阳浱曾经亲自捣毁过不少帮派的巢穴,虽说那些都只是俗世的势力,可那些俗世帮派论人数规模都要比修士帮派声势浩大上不少。 以阳浱的眼界自然会觉得这修士组成的帮派看上去寒酸不堪,可他丝毫不怀疑这个名为玉鸾帮的帮派若是拉出去在俗世溜一圈必将搅得天昏地暗。修士的力量实在不是凡人所能想象的,何况阳浱发现这个帮派修为最低者竟然都有聚气末期,当然,有了他阳浱的加入,这个最低线变做聚气中期了。 帮中自然有不少怨言,诸如怎能让外来人加入帮派、诸如修为这么低要他做什么、诸如当肉吃都不够塞牙缝,众说纷纭。 这些怨言区华鸯当然都听到了,不过她却装作没听见,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让阳浱加入已经算破例,其他问题让那小滑头自己头大去。 让区华鸯欣慰的是,还是有人说好话的,不过当然不是替阳浱说好话,而是替她这个大当家说好话。这一说法是让人相信大当家的眼光,这新人肯定不是来吃白饭的,有他出力的地方。她区华鸯当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或是春心萌动就把阳浱捧在了手上,别人看不透这小滑头,只以为他就是个聚气中期的废柴,那是因为这小滑头刻意隐瞒了精神力修为。而区华鸯修为已达鸣灵末期,她骇然发现,这小滑头的精神力竟然是鸣灵中期! 她直到遇到阳浱的那一刻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精神力修为竟然可以比自身修为高出整整一个大境界! 祥和镇面向荒凉之地,以东数十里便是无边沙漠,镇里最缺乏的便是绿景,只有生命力顽强的少数杨树倔强与冷风对抗。祥和镇周边多是平日里四处闯荡的大小帮派。穿过祥和镇,就等于继续往谪狱绝境深处探索,在祥和镇久居的人们很少有人这么做,有谁会放着安静日子不过,跑去寻死? 坐落在祥和镇以西的府邸是众人皆知的玉鸾帮盘踞之地。 玉鸾府今日可有些不太平,只因一个自称与大当家青梅竹马的青年前来拜访。 区华鸯是什么脾气?随便来个人说一句老相识就想来见老娘?几个字让守门的兄弟带过去,滚他娘的蛋! 守门兄弟壮着胆子把话传给那人。 青年也不气恼,厚着脸皮笑道“早晚是一家子的人,害羞个什么?” 而后青年不顾阻拦,闯了进来,知晓了青年身份的帮众不敢阻拦,想拦的也拦不住。 阳浱被这边动静惊扰,停下修炼,走出时看到了滑稽一幕。 赵荃站在两人身后无奈扶额,他面前,大当家撸起袖子,露出黝黑纤细手臂,想要迈步跳脚却不得动弹,一个壮汉从大当家身后抱着她一条腿,死不松手,壮汉被拖曳得趴在地上,大当家每往前走一步,壮汉就被往前拖行一步。这壮汉,阳浱见过,和区华鸯初见时,这壮汉还说若是他阳浱敢图谋不轨就给丫脑袋拧下来。脑袋拧下来当什么?他没能说出口,害得阳浱想了半天猜不出答案。 “张瑾,你松手!老娘今天必宰了那狗东西!” “大当家!万万不可啊,您这一冲动,咱就要跟蜇龙帮开战了啊!您要是跟他有仇,咱兄弟们就是跟蜇龙帮拼个你死我活也没一句怨言。可您要是因为这屁大点男女事就让兄弟们送命,会寒了人心的啊!”壮汉死死抱着一条长腿,另一条长腿在他头上背上留下几个鲜明脚印,可他就是不松手。 区华鸯深吸几口气,胸前起伏,好歹稳定了情绪“行了行了,松手吧,像个什么样子。” 壮汉张瑾这才松了手,从地上起身。 “赵荃,你说这黄斌苟今天怎么丢下他那群小狗崽子不管,跑咱这儿来了?” 赵荃低头沉思“无事不登三宝殿,姓黄的贵为帮主,今天亲自前来,说是只为儿女私情,我是不信的。说到近日发生的事,能劳动一帮之主的,也只有百鬼窟那事了。” 区华鸯点了点头,走向厅堂。听闻动静的帮众向厅堂聚集,顿时整个玉鸾府严阵以待。 黄斌苟走入厅堂,看着杀气腾腾的众人以及上座的那位威严女当家,他却是拱手一笑“不愧是曾经最大的强盗窝,盗匪气纵横啊!”说完,也没经过区华鸯同意,找了张椅子坐下。 区华鸯皱了皱黛眉“比起你这没教养的黄鼻狗带出来的那堆狗崽子,要好得没法比。” “哈哈哈,大当家还是一如既往的言语刻薄啊,我黄某人就喜欢你这性格。”黄帮主似乎没有一点被骂的觉悟。 区华鸯也知道现在不是拿他开刀的时候,也就不理他这一茬,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冲上去把这黄鼻狗一掌拍死。“少跟我在这儿磨你那厚脸皮,有屁快放!” “哎,别这么绝情嘛,你看咱们···” “送客!”区华鸯起身就要离开,眼不见为净。 “诶诶,别走,行行,我说正事儿。”黄斌苟跟着起身阻拦。 “挑重点的说,别废话!” 黄斌苟收起笑脸,目光向四周打量。 区华鸯怒道“在场的都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没有谁听不得,到底是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不说就滚!” “此事,需你我两帮合力对抗饕餮帮。”黄斌苟依旧保持着谨慎小心,显然他是不信什么兄弟之情的。 “你这摆明了信不过我玉鸾帮,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滚吧。” 黄斌苟没想到这女人这么死脑筋,可这事儿只凭他一个蜇龙帮还真办不成,他也就不再坚持让其他人回避“信得过、信得过,我这不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区华鸯重新坐回主位,黄斌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厚着脸皮笑道“那我就站着说了。前几天饕餮帮寻到个叫百鬼窟的地儿,不知区妹妹可曾听说?” 一声区妹妹让区华鸯当场就要动怒,黄斌苟忙改口“大当家可知那百鬼窟里有什么?” 区华鸯转头看向赵荃,赵荃摇了摇头“只听说其中凶险难测,饕餮帮似乎在里面寻宝,其他一概不知。” 黄斌苟补充道“饕餮帮刻意封锁了消息,不过还是被我查探到了,百鬼窟里,有一件能吞噬魂魄的至宝!” “你想夺宝?” “不!不是夺,只要我们比饕餮帮先找到,那宝物就是我们的。百鬼窟内地下深不知几层,每一层更是广袤无边,饕餮帮主要人手全都派去寻宝了,没几个人看守窟门。” 区华鸯稍作思量“饕餮帮本就势大,对我们两帮早有吞并之心,若是再被白宁得了那件宝物,确实对你我都不利,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利用我了。” 黄斌苟嘿嘿笑道“利用谈不上,这件宝物,谁找到是谁的,若是被饕餮帮找到了,咱两口子都得倒霉不是?” “滚蛋!” 一掌隔空打出,磅礴灵气把黄斌苟震出堂外。 赶走了黄鼻狗,区华鸯对众人吩咐道“事不宜迟,召集人手,立刻出发。” 张瑾注意到大当家嘴角一丝冷笑,心中为黄鼻狗捏了把冷汗。狗崽子,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就咱大当家的性格,你要是哪天落在她手上,估计是死得连渣都不剩! 赵荃问道“大当家可是有什么打算?” 区华鸯取出一张信纸递给赵荃“饕餮帮的来信,你看看。” 赵荃接过后仔细浏览,脸上逐渐浮现震惊之色,难以置信道“这、这···”聪明一世的赵荃此时竟然口齿不清,半晌才感叹道“好一个饕餮帮、好一个白宁啊!” 在玉鸾帮调动人手之际,黄斌苟已经带着百来号人飞掠向百鬼窟,原本他是打算自己干这票的,可一想到当下这个情况,自己和区华鸯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屈服于现实。 可这不意味着,他就会心甘情愿的让玉鸾帮得到那件宝物。 “帮主,您若是真对那玉鸾帮的大当家有意思,不如咱们趁这次机会,在百鬼窟把她给劫来。” 黄斌苟淡然道“女人到处都有,想要女人还不简单?可这宝物却是千年难遇,先说好了,这次百鬼窟之行,宝物我势在必得。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宝物必须到手,必要之时,杀人取宝,谁都别给我手软!” 第三十二章:帮派争斗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祥和镇向北行三百里,地势陡然变换,地面垂直下陷千丈,一道天堑横亘东西,如分阴阳,将南北两地彻底隔绝。 此地,若想由北往南,只有跳下千丈悬崖一途;此地,若要自南向北,唯独攀越千丈天梯此径。两者对凡人而言,可望而不可即。 刻着“百鬼窟”三字的古老石碑静静立在悬崖边,在不知多少年月中饱经风霜的石碑竟然没有丝毫裂痕。 “这玩意儿真是够邪乎的,搁这站一会儿就觉得骨子里都冰凉凉的,跟鬼上身了似的!” “去!自己吓自己,身为修士居然怕鬼,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要是真有鬼,那也只是鬼修,除了脸色苍白点,跟正常人没啥两样,杀了便是,瞧你那点出息!” 守在石碑边的两名修士时不时聊两句,胆子小的那位意在缓解阴森气氛。 “这世上真有鬼修?嘶!莫非都躲在这百鬼窟里?” 胆子大些的修士摸了摸下巴“倒真有这个可能。”而后他嘿嘿坏笑“你说咱们帮主会不会绑个女鬼修回来当小老婆?” 胆小的那人缩了缩脖子“这话你也敢说?要是被帮主夫人知道了,咱俩少说都得掉层皮!” “哈哈哈哈,咱们帮主啊,啥都好,就是这···”似乎觉得自己确实言语过于放肆了,那人收敛笑容,叹息道“唉!帮主夫人也是个可怜人,自从小帮主出事后,这脾气就愈发收不住了。” 两人一番唏嘘之际,一根箭矢划破寂静夜空,速度快得惊人的同时竟无丝毫声息。 待两人感受到危机时,为时已晚。 想要将二人串成糖葫芦的箭矢暴露在二人视线中的一瞬间,意识到闪避不及的一人顺着箭矢的轨迹,双手用力一抓! 箭矢从他背后透出一截尖头,但也仅止于此了,一双被冲击力拉扯出鲜血的大手死死握住了没有透胸而出的箭尾,阻止了这企图一箭双雕的贪心一箭。 “霸箭许鹿!是蜇龙帮黄斌苟的人,快去告知帮主!”他濒危之际回望身后那个已经吓出一身冷汗、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鼠辈“快去!” “哦、哦!” 石碑表面出现一个光影扭曲的漩涡,转瞬将慌忙撞来的那名修士吸入其中。修士凭空消失、不见踪影。 穿胸箭停留在胸前的一截箭尾被一柄大刀削断,负伤修士体内气机流转,断箭被逼出体外,本该如注血流被封存在体内。伤势已经初步稳定,可惜敌人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以黄斌苟为首的百来号人迅速接近石碑,黄斌苟身后左侧那名中年人面带愧色,中年人身高并不出彩,但一双手臂粗壮异常,身背箭筒、手握血红色长弓,此人正是人称“霸箭”的许鹿。 “属下无能!敌明我暗之良机竟会失手,请帮主责罚!”许鹿左手空间戒微闪,弓箭收入戒中,单膝跪地不起。 黄斌苟伸手相扶“能够一箭重伤比自身高出一个小境界的人,已经实属不易,我也没想到饕餮帮派来看守的人竟然有鸣灵末期修为,家底子真够厚实,大手笔啊!” 负伤修士嘿嘿冷笑“这就大手笔了?我们帮主的家底子可不是你能想象的,我奉劝你们蜇龙帮最好早早归顺我们帮主。兵戎相见,你们绝对讨不到一点好处!” 黄斌苟本来还打算撬开他的嘴,可听到此人张嘴竟是劝降,就不奢望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了,遂挥了挥手,左右分出五人。 五人皆是实力不俗,呈包围之势将负伤修士围在中间,发起攻势,负伤修士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可也只是困兽之斗。 黄帮主又一挥手,百余人陆续进入百鬼窟,很快,便只剩下了缠斗中的六人。 继百余人之后,又两百人陆续赶到、进入百鬼窟,这两百人是蜇龙帮修为较低之人。百鬼窟一事,黄斌苟极为重视,全帮倾巢而出,可谓急如星火。 而那两百蜇龙帮帮众无人注意到他们之中混入了一个面生之人,也可能有人注意到了,只是没有人在意,毕竟蜇龙帮数百之众,无人能肯定自己谁都认识。而且为了这次行动,蜇龙帮扩充了不少人手,以前没资格入帮的人都趁着这次机会想要分一杯羹,虽然这类人修为不高,但这次目的不在硬拼,而是寻宝,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总是好的。 阳浱跟着两百人的脚步,混入其中,表情自然。黄斌苟从玉鸾帮离开后,他就根据区华鸯的嘱托悄悄蛰伏在蜇龙帮的队伍中。至于为何黄斌苟没有发现他的跟踪,这个原因让阳浱自己都有些惊讶。 阳浱又突破了,此时修为已达聚气末期、精神力修为更是摸到了化玄境的门槛。这让阳浱百思不得其解,自从泊寒岭那次重伤清醒后,自己的修炼速度就相当怪异,时快时慢,慢时十天半月没有丝毫精进;快时甚至毫无预兆就突破了。在到谪狱绝境前的那十天里,他就一直想办法弄清楚自己的状况,可当他把书阁关于修炼异常的记载浏览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符合自己情况的记载后,他也就先暂时把这事放一边了。 不知为何,区华鸯对阳浱有着说不清的信任,此次的计划对阳浱和盘托出,更是交给了他这个深入敌腹的任务。而区华鸯只是简单交代了一句“伺机而动,全身而退。” 两百人前赴后继冲入作为结界入口的百鬼窟石碑,而阳浱悄悄落在了队伍最后面。待除了他以外的人都进入结界后,阳浱转身冲向战至一处的六人。 身负箭伤的修士虽处劣势,但一身修为摆在那,五个鸣灵中期的蜇龙帮修士也不急躁,作势要将他精气神耗尽之后再一举灭杀。 五人看到一名赶来“援助”的本帮修士,但精神力探知到只是个修为还不到鸣灵境的累赘,不禁有些失望“这里用不着你,快去百鬼窟汇合吧。” 然而那名少年却像是没听到,依旧不紧不慢接近。 五人刚察觉出异常,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却只有一声惨叫回响。 距离少年最近的五人之一,目光始终落在被他们轮番攻击的饕餮帮修士身上。他感知到少年的靠近,但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他捂着被一剑贯穿的心口,骇然中倒地不起,死不瞑目。 第三十三章:无觅处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那一声惨叫终于让四人意识到这少年是敌非友,顿时警惕着少年的一举一动,其中一人手持长剑杀向少年。他这柄长剑就要比少年手中的华丽许多了,挥动之时宝光流转,正是法器。 原本围攻的五人被这少年搅局后只剩三人,被围攻之人压力骤减,拼着伤势加重由守势转攻势,狠厉招式咄咄逼人。三人陷入被动,随时都有可能被逐个击破,此时三人也只能心中祈祷自己的同伴快些解决掉那少年、赶来助阵。 看着少年单手握剑的从容姿态,杀向他之人一脸的不屑,区区一柄铁剑岂能比得上我的法器? “死吧!” 那人一剑劈下,怒喝出声。在他看来,少年不可能躲得过自己这一剑。 可少年就是躲过了,如未卜先知一般,堪堪避开那凶猛一剑的下劈轨迹。剑芒如一轮月弧,照映在一剑失手的那人惊讶的脸上。 少年避开的瞬间,出剑上撩,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不知为何,明知区区铁剑根本破不开自己的灵气御体,可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迅速做出反应。 毕竟修为差距太大,不论是反应速度还是出招速度,都使阳浱吃了大亏。 铿-- 没有预料中的铁剑断裂,相反,仓促之间的短兵相接,泛着诡异光芒的铁剑和法器宝剑的瞬间交锋,那柄法器竟出现了裂纹! 法器的主人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就大意了!没想到那看似普通的铁剑竟然在一瞬间有那样的威力,那究竟是什么宝物? 阳浱自己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做出来的兵器,威力相当不俗,而且阳浱明白这种兵器其实就是在消耗妖丹,妖丹蕴含的妖元力越强、则威力越大。这颗下品三阶妖丹就能有此威力,那若是中下品妖丹呢?若是中品妖丹呢?可惜自己修为跟不上,发挥不出真正威力。 一击未得手,只是将他震退三步,阳浱自己也连退五步才卸去力道。 挥舞着大刀的饕餮帮负伤修士,攻势不停,余光注意到那少年竟能一剑逼退高出自身两个小境界的强敌,顿时心中畅快,豪气横生“好!小兄弟仗义出手,我卞千铭今日拼一死也要保小兄弟周全!” 法器大刀光泽愈加夺目,刀势暴涨,只攻不防,当真是拼一死!围攻三人顿时乱了阵脚。 阳浱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奈笑了笑,单手握剑改为双手握剑,迅速逼近那个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帮同伙的分心之人。 以阳浱的手段,面对这样的强敌只有出其不意才能占上风。而他的对手显然不会再把阳浱当成是软柿子,如此一来,高下立判。再次交锋,没有了之前的仓促,对手仅被震退一步,阳浱依旧退五步。 “不过如此!我当是有什么通天本领,原来也就是仗着手里的宝物。把你手里的那把剑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他很清楚那把剑不是法器,那就应该是上古战场遗留下的宝物了。自己的这件法器竟被震出了裂痕,再打下去,他真怕连人带剑被劈成两截。 阳浱冷笑一声,这么明显的色厉内荏,他当然看得出来。目光注意到另一边围攻的三人已经趋于溃散,自己只需拖住眼前这人,一切就成定局了。 “此话当真?”阳浱皱眉问道。 那人有些讶异,这就妥协了?随后他又心中讥笑,毕竟是个入世尚浅的少年郎,怕死很正常嘛“当真!” “好,我现在把剑拿给你。”阳浱迈步走去。 他们这边即将进行的交易,苦战中的卞千铭自然是没空关注。卞千铭每一刀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态势,除了箭伤,身上也已经多处挂彩。 三人中已有两人被他不要命的出刀砍出几道深痕。三人虽没有语言交流,但配合极为默契,若非如此,三人也接不下卞千铭这么多招。 一人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看着依旧没有半分颓势的卞千铭,他心下一狠,朝另一人使了个眼色,而后挥舞着手中长棍冲上前。 一棍当头抡下,卞千铭不闪不避,一刀拦腰砍去。 侧面一人持戟斜刺而来,欲要用横刃挡下这一刀。可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岂是能轻易挡下的?拦腰一刀入肉近半才被遏制住刀势。而那势必会狠狠敲在卞千铭头上的棍子,却随着一声铿锵停在了半空。 已经身负重伤、抡棍的人傻眼了;斜刺一戟挡下大刀的人傻眼了;卞千铭身后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的人傻眼了。只见卞千铭抬起、挡在头顶的左手上握着一面盾牌,盾牌表面纹路诡谲变换,隐约可见长着獠牙的骇人鬼怪。 他竟然有两件法器?不,那面盾牌看上去不像法器,难道是宝物?三人目露绝望,战意全无。 ··· 阳浱往前走了两步后又停下脚步,笑道“我突然又不想把剑给你了。” 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那人正要出手拼命,却又见少年摆了摆手。 “不是不想给你,可说实话,我就算给你,你也不会用啊。” “哦?那你倒是说说怎么用。” “这用法呢···” 啊— 两声惨叫打断了阳浱的“好心解释” 那人回望身后,顿时脸色苍白。三人已去其二,卞千铭追上拼命逃窜的一人,再一刀,三人尽去。 阳浱惋惜道“难得与人探讨兵器上的造诣,奈何时不我待啊。” 卞千铭赶来相助,再斩一人,至此,围攻五人尽斩。 “玉鸾帮帮众,阳浱。”阳浱抱拳道。 卞千铭毫不意外,点头道“区大当家果然重情重义,我们副帮主让我带句话给大当家,她说···” “大当家就快到了,你且在此稍歇,等着与大当家当面说便是。我还有任务在身,不便久留。” 不等卞千铭开口,阳浱已步入百鬼窟结界。 卞千铭咧了咧嘴“小兄弟这性子有够孤僻的呵,跟我们副帮主倒是挺般配的一对。” ··· 穿过结界的瞬间,阳浱骤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并不是他自己踏入了结界,而是结界将他引导了进去。他的身体竟然和结界产生了共鸣,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眼前景物变换,目光所及,依旧荒凉。不同于外界的视野清晰,此地天气阴沉,厚厚的云层隔绝了大部分光线,想必就算是在白天,也能把人压抑得喘不过气。 昏暗中,阳浱隐约看到荒凉大地上立着一物,走近了看,却是门框,无门、仅有门框静静站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阳浱却知这是通往百鬼窟下一层的结界,而门框上刻着的一个“柒”字让阳浱有些不知所以。 这是通往第七层的门?也就是说自己身在第六层。怪了,怎么直接到第六层了?根据区华鸯从饕餮帮得到的消息,进入百鬼窟便是身处第一层,需找到下一层入口方能继续探索。而每一层入口都极难被发现,这也是为什么饕餮帮几百号人至今也没有找到第六层入口。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既然都走到这了,就没有回头的道理,再者,阳浱也很想知道第七层是否真的有所谓的上古法宝。要是真被自己找到了··· 踏过门槛,景物再变。 完全封闭的石室内,一堵石墙光影变幻,阳浱从光影中走出。 光影消失,周围顿时一片漆黑,肉眼之下,伸手不见五指。阳浱催动灵气聚眼,开法眼环顾四周。 除了面前那堵石墙有一扇金属门之外,整个石室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而且这种岩石阳浱从未见过,颜色偏黑、少有杂色,入手冰凉,不是一般的冰凉,寒气顺着和岩石接触的肌肤传入人体内,那种刺骨冰凉是来自于灵魂的哀鸣。 黝黑大门泛着古老气息,门上简单刻画些许让人看不清真容的鬼怪,两个门环刚好像是一个牛首人身怪人的鼻环。大门之上的石墙被前人凿出三个大字“鬼门关”。 阳浱不禁调侃“上古时期的人都这么喜欢装神弄鬼吗?我倒要看看阎王爷收不收我!” 第三十四章:何方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双仙镜 清虚门的老弟子中如今无人不知这位于千钧堂的“禁地”。为何说是禁地?只因那位处事极为霸道的幻梦、幻大师姐发话了。没人知道幻师姐怎么想的,也没人敢问。 却有一人心知肚明。 湖心亭内,裴青青背靠已经修好的围栏,望着平静湖面发呆,时而轻皱眉,时而嘴角微翘、痴笑出声。没人能猜透这个刚过十岁的小小人儿心中所想,包括此时向她走来的那人。 “小青,想什么呢?”幻梦一身白衣白裙,冷艳美人难得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发呆的裴青青一个激灵,又迅速装作若无其事道“大白,你来啦,哦!我刚刚想到···两年一度的新秀斗法又要开始了呢,又能看到各堂新弟子大展拳脚了。”心中一句话未说出口:可惜他无法出场。 幻梦叮嘱道“这次的新秀斗法你千万别再偷偷跑去观看了,如今魔族威胁当前,我担心出意外。” “哦-”一阵不甘心后,裴青青眼珠滴溜溜转了个圈“不是有名册吗?参与者都有名册记录,又有你的阵法和幻萌师姐的实力,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幻梦轻摇螓首“时过千年,谁也不知道魔族孕育出了多少高手,我不想让你冒这个险。” “这样啊。”裴青青嘟了嘟嘴,而后貌似随口问道“对了,各堂名册呢?你不是总带在身上吗?” “王千千那丫头负责这次流程安排,我刚把名册交给她。” “王姐姐?”裴青青欣喜道“有一段时间没见过王姐姐了,甚是思念,我去找她玩了,晚上就在王姐姐那儿,不回来了。” 看着小青飞奔亭外还不忘向后挥挥手的背影,幻梦无奈轻笑。突然发觉小青手心里一直握着自己送她的瓷器小老虎,幻梦笑得更加开心了,笑容里甚至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若是她姐姐幻萌在这里,定会一阵哭笑不得。 穿过树林、跃过小溪、踏过花田,精美木屋出现在视野,裴青青目光透过窗子,静静注视着那道坐在窗边的倩影。她衣着朴素,清丽面容不过桃李年华,可眉宇间竟给人饱经风霜之感。 察觉到有客来,看清来人,女子笑容恬静“青青,来,让我看看长高了多少。” 裴青青直接从窗户跳了进去,跳进了王千千的怀抱。 摸着怀中人的小脑袋,王千千笑道“长没长高不知道,不过一定吃胖了,都重了这么多!” 被戳到近乎所有女性的禁忌,裴青青不依不饶,两人免不了一番小打小闹。 两人的掐架,王千千总是先喊投降的那个“好啦好啦,不管是胖是瘦,你都是我眼中最美的小仙子。” “真的?” 王千千很认真地点点头。 裴青青这才悻悻放过,转头时有意无意看向桌上的五本各堂名册“这么多名字怎么全记住啊,到时还要带着名册过去吗?” “名册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是不能轻易带出本门的,我可是专程为此修炼了一项过目不忘的神通,现在已经把名字都记在脑中了。刚好你在这儿,回去的时候把名册还给大师姐吧。” 裴青青小嘴微张“全记下了?这么厉害!” 王千千做出一个很自信的表情“清虚门各堂、全部新、老弟子都记下了!” “我不信!”裴青青淘气道“你转过身去,不要看我,我说出一个名字,你就说在哪个堂。” 王千千依言转身,裴青青随手拿起一本名册“张珂。” 王千千立刻对答“万象堂” “许万。” “御兽堂” “端木青花” “药堂” ··· “范琪” 这次王千千没有对上,而是怔在了原地。怔了许久,她才动作僵硬地转过身,清秀脸蛋划过两道泪痕。 裴青青心道:难道被发现了?范琪这个名字当然不是她在名册上找到的,从五本名册里找出一个名字不费些时间是不行的,所以她想出了这个便捷有效的方法。而她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是因为阳浱曾经拜托她的一件事:把范琪带回去。 名册里没有吗?范琪改名字了吗?裴青青也只能这样猜测“王姐姐,你别哭、别哭,刚才那个名字是我随口胡诌的,不是你记不住,是本来就没有啊!” 王千千边笑边哭,眼中柔情却带着些威胁“小骗子!还想瞒着我?说!你从哪听到的这个名字?” 裴青青一时有些犯迷糊“姐姐你认识范琪?” 王千千瘫坐在木椅上,回想起往日不堪,痛苦摇头“范琪就在你眼前,我的本名。那年我离家出走,路上遇到一个流浪野外的小女孩,见她与我同病相怜,又恰好和我一样有修行资质,便带着她一起到了清虚门。” 裴青青神情恍惚,眼前水雾朦胧“你问她姓甚名谁,她不言语,你为她取名青青。后来她拜师第六长老、书阁阁主裴和,从此以裴为姓。她就是我,裴青青。” 范琪轻轻搂过裴青青“其实啊,我比你幸运许多,你这可怜丫头也不知遭过多少罪。我呢,曾经还有个愿意和我说句话的妹妹,说起来,我给你取名时也是想到了我那名叫范青的妹妹。” 裴青青抬起头,泛着泪光的四目对视“回去看看吧。比起无家可归的我,你还有值得留恋的人。回去吧。” “在我做出决定之前,我想知道···” 裴青青当然清楚她想问什么“是一个新弟子受人之托,我又受他所托。” 范琪略一思索“新弟子中,从我的故乡、橼憩城来的只有一人,阳浱。哼!这阳浱多管闲事个什么。别人家的事瞎掺和!” 裴青青吐了吐小舌头,心道:阳浱啊阳浱,我可没有出卖你,是王姐姐自己掐指一算给算出来的。 范琪惊觉“那个阳浱交代你的事,你怎么这么上心?为了这件事,你竟然连我都要瞒着?是不是接下来还打算如果师门不同意,你就要带着你找到的‘范琪’偷偷离开清虚门?” 裴青青顿时变得扭扭捏捏,双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后。 范琪一阵女大不由娘的唏嘘“你还真打算这么干。” “那你到底回不回去嘛?哦,差点忘了···”裴青青从空间戒取出一个信笺,交到范琪手中“阳浱捎带来的信,你妹妹写的。” 范琪拿着信的手有些颤抖,信笺内放着一个方形丝巾。她将丝巾铺平在手中,手指不停摩挲,顷刻间泪如泉涌。这方丝巾,是她妹妹的最爱,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用,一旦有污痕就把她妹妹气得跳脚。至今她还记得妹妹和母亲因为一方丝巾而大吵大闹的场景,那是那个家里少有的热闹。 窗外,一只彩羽鸟儿啾鸣着飞停在窗沿。 范琪从木椅上起身,牵着裴青青的小手轻声道“雁南飞,今是归途。” 窗边、桌上,丝巾表面有字浮现,鲜血书写而成的四个大字--母亲病重。鲜血早已凝固,丝巾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光洁丝滑。 第三十五章:杀业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阳浱欲伸手推开面前那扇“鬼门关”的大门,然而他手刚刚触及门环,那门就像是通人性的活物一般,无声无息地自行敞开了。 向内观望,灰色雾气弥漫,雾气浓厚如实质,完全遮挡了视线。诡异的是,即使开法眼也无法看穿浓雾,甚至连精神力也被阻隔,这让阳浱立刻判断出这并非凡间雾气,应当是类似于灵气的仙家灵物。 既然用眼睛看不出个所以然,那就用手探索。胆大如阳浱,打定了主意要一探究竟。 置身浓雾,身后大门再次闭阖。阳浱不去管身后大门关闭的声音,他觉得,不会有人无聊到搞这么大场面,就是为了故意让人进门却不让出门。 阳浱笔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依旧没有到尽头。而且走了这么远,周身雾气不仅没有变得稀薄,反而愈来愈浓厚。 一股巨大到近乎令人崩溃的疲倦感逐渐袭来,脑袋逐渐昏沉的阳浱心中一惊,赶忙提聚精神。自从踏入修行界以来,他潜心修行,不曾有片刻怠惰。此时此刻,有个充满诱惑性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倦了吧?不必再坚持、不必再挣扎、睡吧~睡吧···放下渊源、放下情仇、回归混沌~回归轮回···” 险些着了道,阳浱心中庆幸,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长眠过去。此时他也确定了这浓雾果然有古怪,为了避免吸入这诡异雾气,他一直是屏息前行,然而随着时间流逝,雾气竟然穿透了阳浱的气息封锁、从每个毛孔攻入了阳浱体内。看来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在这里久呆,身体必然会被这雾气逐步侵蚀。至于被完全侵蚀有什么后果,阳浱不去想,反正不会是好事。 疲倦感过后,近乎没有任何停歇,又一阵头痛欲裂让阳浱险些昏厥过去。 抱头垂首的阳浱再次抬首,惊觉浓雾中一团团蓝色火焰将自己包围。蓝色火光被浓雾阻隔大半,但数量众多的火团足以让阳浱看到浓雾中隐藏着的一个个人影轮廓。 人、数不清的人,在这真正是如同阴曹地府的诡异之地,只有数不清的人形轮廓在“鬼火”的映衬下摇摇曳曳。看不清面容、看不清穿着、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甚至,在这落针可闻的鬼地方,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阳浱手抚剑柄,警惕四周。 蓝火中光影一闪,一“人”眨眼间飘到阳浱面前,与阳浱面对面、近在咫尺。 阳浱近乎是习惯性地,拔剑式出手,出手便是杀招。敢做出如此近乎威胁的举动,管你是谁!对将死之人而言,身份?重要吗? 一剑出,人影直接被斜向劈成两半。然而下一刻,人影从断裂处缓缓密合,没有鲜血溅射、没有痛苦哀嚎,只有出剑时的嗡鸣在阳浱耳边回响。 近在咫尺的两人,一个少年、一个壮年。阳浱终于发现,此人只是一个虚影,触碰到此人,如同蜻蜓点水,泛起丝丝涟漪,但最终回归平静。 距离之近,蓝火将壮年的面容清晰映照在阳浱眼中。阳浱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那张脸,他敢肯定自己见过,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 渐渐的,那张脸开始变得扭曲,嘴角、眼角慢慢渗出鲜血,而后鲜血变为黑褐色,肌肤干瘪、形同枯骨,生机不再,骇然是个已死之人的面孔。 即使是久经杀戮的阳浱,亲眼见证一个活生生的人变为枯骨的过程,也有些许不适感。 然而这才刚刚开始。 枯骨化为尘烟,最后化为雾气消散,雾气融入周围浓雾之中。从雾中来,到雾中去! 紧接着,蓝火映衬下的迷雾中,又一人影冲出、飘到阳浱面前。不同于先前一人的面容,但同样是如海市蜃楼一般的虚影。 同样的事发生在不同的两“人”,由生到死的过程、由肉体化为烟尘的过程。 一人过后又一人,同样的场景不停在阳浱面前上映,一张张似曾相识却又十分陌生的面孔在阳浱面前从出现到消失,看多了之后,不适感也就淡了。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出现过的虚影多到阳浱都干脆不去数了。当又一个虚影出现,阳浱才终于知道这些虚影代表着什么。 此时出现在面前的虚影重复着同样的过程,而那张脸就比较令阳浱印象深刻了。不是别人,正是使他被流放到谪狱绝境的罪魁祸首之一,罗文空。随后又出现的,正是前不久在沙漠中加害于他的于期峰和那女子毕泉。 按照这个势头,那最后一个出现的虚影应该就是··· 果然!在百鬼窟入口附近被阳浱偷袭一剑毙命的修士出现在面前。 一切如阳浱所猜测,所有虚影都是他手上的一条条人命。 所有“人”皆现身过后,浓雾中的一团团蓝火围绕着阳浱快速飘动,晃得阳浱眼花缭乱。蓝火戛然停止飘动,甚至连雾气也随之变得稀薄,周围事物终于能在薄雾下看清。 阳浱身处之地,是一巨大殿堂,四周墙壁刻着许多阳浱叫不出名字的牛鬼蛇神。屋顶高得吓人,而真正吓人的还是绕梁而上雕刻的一条巨蟒,巨蟒张开一张血盆大口,似要吞天。 偌大一个殿堂,除了面前的古朴木椅之外,却是空无一物。 目光投向木椅的瞬间,阳浱眼前一花,木椅上不知何时多出一男子。此人头戴一顶帝王冠,一身黑金色长袍,身材高大略显臃肿,面容有些老态,须发张扬,威严怒目。 这位该不会也是个虚影吧?阳浱如此想到,便要拔剑砍一下试试。 “大胆!”男子声如洪钟,曲指轻轻一弹。 嘭! 阳浱如断线风筝飞出老远,重重摔在地上,体内气血翻涌,一指重伤! 起身咳出一口鲜血,看向依旧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的男子,阳浱咬牙道“既然这里名为鬼门关,那想必这位仗势欺人的前辈就是所谓的阎罗王了。” “阎罗王”冷哼一声“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娃娃,既知本王,还敢如此无理!就不怕生死簿上多你一笔?” 阳浱忍着伤痛笑道“堂堂阎罗王与我一个小人物斤斤计较,说出去不怕世人笑话吗?” “呵,小人物。”阎罗王竟是也咧嘴笑了笑,不过这笑容着实是有些邪魅。 阳浱正摸不清这阎罗王因何发笑,却见阎罗王缓缓起身,气势随之不断攀升。 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瞬间压得阳浱喘不过气来,不仅如此,威压凝聚成实质,磅礴巨力落在阳浱身上,欲把他狠狠摁趴在地上。显然那阎罗王觉得他礼数不够,想要让他来个五体投地。 阳浱顶着威压死死支撑,可那阎罗王也不着急,好似逗弄,一点点加重力道,看着阳浱在重压下逐渐弯腰、屈膝,阎罗王只觉好不痛快。 最终砰一声闷响,阳浱双膝重重砸在地上,坚硬地面被砸出裂纹。 殿内,阎罗王居高而坐、阳浱跪于下。阳浱试图挣脱,可无论怎么挣扎,双腿也是纹丝不动。 这一幕正如世俗衙门里那定人罪行的判官和罪人。 然而定罪之人既然是阎罗王,那罪人应受的惩罚便只有一个--死! “堂下所跪之人,汝,杀业深重!汝!可知罪?” 殿内骤然阴风大作,阳浱瞬间如坠冰窖。定人生死的铁面判官仅仅一句质问竟引发了天地异象。 随着这一句质问,阳浱仿佛听到了无数人的冤屈哭声在耳边回响。 承受着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阳浱却是撇了一下被阴气冻得有些发紫的嘴。 “我自知罪孽深重,用不着你来提醒!你这装神弄鬼的无趣之人,在这里扮个狗屁的阎罗王,吓唬谁呢?” 阎罗王这次却没有气恼,好似没有听到阳浱后面的粗鄙之语“你既知罪,为何明知故犯?” 还装?阳浱只恨自己修为太低,否则定要灭一灭他的威风。“你这么说话累不累?还明知故犯?我只知道,杀和被杀,生死关头,不会有人选择后者。” “汝,为何不相信本王就是阎罗王?” “无关乎你到底是不是阎罗王,而是我根本不认为世间有阎罗王。” “哦?”阎罗王愈发不解“本王就在汝眼前,汝之生死仅在本王一念之间,汝倒是说说看,世间怎会无阎罗?” 阳浱挺直了腰,即使是跪着也不减浩然之气。 “世间若有阎罗,为何放任烧杀抢掠、罪大恶极之人?世间若有阎罗,何不索命以权谋私、逍遥法外之人?世间生灵涂炭之时,阎罗何在?敢问!阎罗之职责难道只是记录生死、只是袖手旁观吗?那阎罗之名,当真是狗屁不如!” 阎罗王静静听着,沉默不语。沉思片刻后,他大袖一挥,只见其身后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从影子里钻出,悄无声息出现在阎罗王身侧。黑色长袍、黑色鬼面覆盖了整张脸,全身被包裹在长袍内,当真是与鬼魅无异。 不用阎罗王示意,黑袍鬼魅伸出握着一颗墨色珠子的手,他指甲是诡异的暗红色,尖而长,毫不怀疑足以当做武器使用。 珠子凭空飘动,停在阎罗王面前。 阎罗王却不去看珠子,只是轻吐出一句让阳浱摸不着头脑的谶语“大梦初醒,得修因果于双箫。” 随着这一句谶语说出,阳浱眼中景象逐渐扭曲变换,如同做了一个诡异的梦,然后梦中的世界开始崩塌,一切离他越来越远,耳边只有阎罗王最后那句话在不断重复、回响。 第三十六章:凤凰?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百鬼窟第六层。 通往第七层的结界处,光影变幻,浮现出少年的身影。 再次身处第六层,望着四周昏暗诡谲的空间,阳浱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只有手上的两颗珠子在提醒着他,之前那如梦如幻的一幕幕都确实发生过。 手中的两颗珠子,一颗黑色、一颗耀眼冰蓝。黑色那颗只有核桃大小,另一颗则稍大一些。 意念催动,那颗阎罗王留给他的珠子竟然缓缓在阳浱掌心坠入、消失。而另一颗冰蓝还依偎在阳浱掌心,如同一个久未出门的孩童想要再贪恋些时光。 掌心的冰蓝色映照在阳浱眼中,珠子本身明明冰寒刺骨,而阳浱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温热。这是自然的,因为,这一点冰蓝,怎会忍心冻伤他呢?这一点冰蓝从他出生时便已经与他相识,那时,它的主人还不是他。而那一天,他成为了它的新主人,从那天起,它便静静地呆在主人体内,在他遇到坎坷时与他共渡难关、在他修为迟滞时为他绽放光华。 只是,他以前从未意识到。而它,被它的前任主人交代过:不要让他背负太多。 掌心的灵珠,勾起了太多往日情仇。而仇恨,阳浱早已将这种情绪埋在了自己无法挖掘到的灵魂深处,否则,那梦魇早已将他折磨致死。纵使心中极力保持平静,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灵气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四周狂暴涌动。 灵珠认主,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它在主人掌心滴溜溜转了个圈,而后缓缓飘到主人眼前,在他脸颊上轻轻磨蹭。 气息回归平静,阳浱深吸一口气,抬手轻抚灵珠“谢谢你这么久以来为我做的一切,以后也请多关照了。” 灵珠绽放着光辉绕着阳浱转啊转,最终停在阳浱胸口,如同冰山融水,化为了阳浱这条大河的一部分。 鸣灵初期,开灵窍,与灵气共鸣,对气息操控自如。所谓灵窍,也名灵泉,灵气泉涌之地,乃修士之力量泉源。 阎罗的那颗黑色灵珠在被阳浱带出鬼门关之前,把鬼门关里的灰色浓雾吸了个干净,那浓雾原来是鬼修在修炼时的大补之物,阳浱在灵珠反馈的力量的帮助下,一举突破到了鸣灵初期。这一次突破也让阳浱发现了一颗在他身体里沉睡许久的冰蓝色灵珠,至此,阳浱修炼异常的谜题终于解开。 此时内视灵窍,一黑一冰蓝两颗灵珠在灵气泉源里汲取着灵气的滋补,同时将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机融入到阳浱的修为中。 感受着两股气机的玄妙,阳浱不知不觉就已穿过了又一层结界,而这次却不再如同来时那样跳过中间五层,而是老老实实地来到了第五层。 第五层的景象就要比第六层丰富多彩许多,至少比第六层敞亮。不过却是如同迷宫一般,怪石嶙峋,根本没有大路可走,全是羊肠小道。 正在探索通往下一层结界所在的阳浱忽然听到一声鸟鸣,而且鸟鸣声越来越近。 抬头看去,一只既像鸽子又像鹦鹉的怪鸟飞到他头顶盘旋。怪鸟一身羽毛呈现灰白,尾羽却有几道若隐若现的金红。 怪鸟盘旋一阵后,悠悠然落在阳浱右肩,伸展了两下自己“华丽”的羽翅,头偏向一边梳理着一身羽衣,可谓搔首弄姿。 阳浱心道怪了,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招动物喜欢了? 不等阳浱和怪鸟深入交流,又一声呼唤传入一人一鸟耳中。 “白凤-” 呼唤声渐近,阳浱转头瞥了眼肩上的怪鸟,意思在问“你叫白凤?” 怪鸟很灵性地眨了眨眼。 不多时,一名女子在小道尽头现身,女子桃李年华,一双丹凤眼,瑶鼻微挺,樱唇淡红,小麦色的肌肤,一身纯白长裙,头饰六片大小不一的白色鸟羽,刚好在耳边一边三片,羽尖直指天空。 女子看到自己的宠物居然乖巧地停在别人的肩上,而且还是个陌生人,有些生气又有些惊讶。 “白凤!你个没良心的,吃我的喝我的,还跑别人身上撒欢!”女子提着裙摆气呼呼地跑到阳浱面前“这位道友,多有打扰,都怪我没把灵宠管教好,我这就好好收拾它。” 说着,女子就要动手。白凤见状,小爪子往阳浱那儿一挪,靠在了阳浱脖子边。 “你还敢躲?” 女子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瞪,白凤反而靠得更紧了。 阳浱扯了扯嘴角“你管这不听话的怪鸟叫白凤?” 那怪鸟被触到了逆鳞,顿时炸毛,嗖一声飞到阳浱面前和他四目对视,随后一个尖锐的女音差点没把阳浱耳朵刺穿。 “本大仙是凤凰!” 阳浱惊讶得嘴巴微张,揉了揉有些不适的耳朵“你这怪鸟还会说话?” 白凤高傲地扬起小脑袋,那样子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女子拆台道“它就会这一句。” 白凤随即蔫了,有些幽怨地看了眼自家主人。 “哦,原来是只鹦鹉啊。”阳浱恍然道。 “本大仙是凤凰!”白凤气得冒烟。 阳浱看了眼女子耳边的六片羽毛,忽然想起了区华鸯对他提起过的一个名字。 “白凤···白···”阳浱惊醒道“你是饕餮帮副帮主,帮主白宁的女儿、白羽。” 白羽有些慌乱,眼前此人,她看不穿修为,也就是说此人至少和她同等修为,可她的鸣灵初期由于她的特殊情况无法发挥实力,此人若是心怀不轨,那她就危险了。 阳浱接下来的话让她松了口气。 “玉鸾帮帮众阳浱,见过白姐。” 白姐这个称呼,是白羽曾经在玉鸾帮和区华鸯姐妹相称时,玉鸾帮帮众对白羽的尊称,这当然是白羽自己要求的,否则谁敢? 至于白羽的真实身份,直到此次饕餮帮帮主来信,区华鸯才得知,她这才知道,那个自己极为喜爱的异姓妹妹竟然有这么一层身份,也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白宁还有个女儿,其中究竟有多少白家秘闻,大多数人不得而知。 白羽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嗨呀,原来是自家兄弟,吓死老娘了,还以为是蜇龙帮的王八羔子已经探到这一层了。” 阳浱脸上拉出几道黑线,心道这白姐不愧是在区华鸯身边呆久了,看着文文静静的,可这语调作为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想起区华鸯的交代,阳浱问道“白姐,你的修炼状况还是老样子吗?” 白羽玩味道“区姐姐对你挺信任的嘛,连这都告诉你了。”她又叹气道“唉,还是老样子,修为越进步,症状就越明显。我爹总是神神叨叨地说什么是灵魂上有缺失,非要跑来找什么法宝。其实没必要啦,还搞那么大阵仗。” 这一切的起因就在阳浱眼前。饕餮帮帮主白宁急于寻宝,是因为白羽的先天病症。白羽只要修为有所突破,就会承受类似于反噬的折磨,而且随着修为提高,症状也会越来越严重。不知白宁从谁那里打探到了百鬼窟里有一样能救白羽一命的法宝,遂闹出了这么大一场三帮动员的风波。 第三十七章:冰块、煤炭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阳浱对这个性格爽直的白姐一见如故,心念微动,黑色灵珠离体,悬停在阳浱和白羽之间。 白羽疑惑道“这黑不溜秋的啥玩意儿?” “这就是三帮都在找的法宝。” 白羽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身,耳边六片羽毛跟着摇曳,美眸瞪大“真的假的?我见识浅,你别骗我。” 阳浱不做口头解释,而是直接催动灵珠,灵珠散发的气机瞬间将白羽包裹在内。 白羽感觉到一股无法抵抗的气机锁定了她,顿时心如死灰,心中绝望道:完了!信了这王八蛋的鬼话,这下死定了。最后时刻,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已经飞回她身边的白凤:都是你害的! 灵珠传来的阴冷气机冻了白羽一个哆嗦,但是白羽却惊奇地发现,灵珠的气机虽然阴冷,但只是肉体上受了点折磨,精神上却如沐春风。 殊不知,这颗灵珠为她带来的不只是精神力的补充,如白宁所说,还有灵魂上的填充。 阳浱在获得这颗灵珠的同时,脑海中多出了一门鬼修功法《鬼魅通魂体》,这门功法与《绝冥》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后者是主修精神力,而前者则是以灵魂力修炼为主。 灵魂力虚无缥缈,却又至关重要。所谓灵魂力,即人的本源力。而最为吸引阳浱的,还是这门功法中关于死者可复生的记述:世人所谓生死,不过是灵魂力之兴衰所致,然,灵魂永存,纵使灵魂力衰竭至人身亡,灵魂仍存于世,只待良机,便可复生! 这段记述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阳浱分不清,但此时,他确确实实通过这颗灵珠感受到了灵魂力的存在。白羽的灵魂状况在《鬼魅通魂体》的记述中,被称为破镜之魂。破镜之魂如同俗世的绝症,破镜本不可重圆,如同世俗绝症无药可医。 然而这颗灵珠的前任主人可是那个自称阎罗王的男人,管你什么绝症?我不让你死,你就得给我好好活着! 白羽感受到身体从内而外的升华,如同一颗久久埋在土里的种子终于发出嫩芽,在一个崭新的世界中茁壮成长。她正要道谢,却见阳浱盘膝而坐的同时只交代道“宁神静坐,心无杂念。” 白羽不敢不从,遂坐下,不过眼睛却没有闭上,盯着眼前紧闭双目、心念操控灵珠的少年,不知在想些什么。 操控灵魂力远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尤其是操控别人的灵魂力。这需要阳浱有足够的修为拿捏对方,更重要的是,对方不做任何抵抗。 破镜之魂的修复,要将絮乱的灵魂力抽丝剥茧,再重新凝聚成一个整体。这个过程极其耗费精气神,这也就是精神力刚刚突破了化玄的阳浱,换做以前,他根本吃不消。 每调动白羽体内的一丝灵魂力,阳浱就要格外谨慎,动作只能求稳,不可图快,稍有不慎,白羽将要承受的便是难以想象的灵魂冲击。其中需要把握的分寸、力度都要极为精确。这就好比一名力士,一口气举起千斤重物或许不是很难,可想要把这个过程放缓、想要把重物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举过头顶,再以同样的动作放下重物,怕是手臂都要废掉了。 而阳浱就是在反复地、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个过程,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白羽已经在漫长的静坐中有些困倦了,眼皮不时下坠、又强打精神睁开。恍惚中,白羽看着面前与她对坐的少年,少年自始至终面色平静,仿佛世间万事万物在他面前都如清风拂面,无法在他止水之心里留下丝毫波澜。 她就这么端详着少年的面容,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也不去想,只是此刻的平静,让她觉得是如此的充实。白凤也静静卧在她肩上,此刻显得异常乖巧。 昼夜交替之时,阳浱终于睁开双目,一双星眸当真比今夜星辰还要璀璨。 “感觉如何?” 白羽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终于结束了!一天一夜啊!无聊死了。”白凤跟着叽喳两声,表示赞同。 白羽原地转了个圈,又蹦跳两下,兴奋道“脱胎换骨啊!以前总觉得一切都虚无缥缈,现在终于有真实感了,一直卡着不敢突破的修为也一蹴而就了。感觉以前都活在梦里,现在梦醒了。” 阳浱欣慰一笑,而后忽的怔了怔“梦醒了?” 白羽一把将阳浱从地上拽起来“对啊,梦醒了。” 阳浱一时间没意识到白羽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手,心中不断重复着阎罗的那句谶语:大梦初醒,得修因果于双箫。大梦初醒、梦醒··· “你做什么?”终于意识到白羽的动作,阳浱一把抓住那只作怪的手。 白羽甩了两下才挣脱这一抓,揉着手腕喃喃道“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随后质问道“你把那宝贝藏哪了?” 原来是在找刚被收入体内的灵珠“怎么?见财起意?” 白羽双手叉腰反驳道“切!谁要你那颗破珠子,给我看看不行吗?小气!” 说是这么说,不过她也知道,阳浱要是真小气,就不会拿出来帮她了。 阳浱毫不留情道“这颗珠子我有大用,不可能将它拱手让人,即使是令尊要这珠子,也只能从我手上抢去。” 白羽一双丹凤眼瞪得老大,纤手伸出一根食指,指着阳浱的鼻尖“哇!你这个大冰块!你把人心全当石头啊!我爹找这个法宝只是为了救我,如今我已无碍,那他要这个没用的破珠子干嘛?他又何必背个忘恩负义的骂名去要一颗破珠子?” 阳浱不理会她的大吼大叫,这女人明显是以前在区华鸯的羽翼下被宠大的,不知世道艰险、人心险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身上有一件重宝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在这谪狱绝境,可以说他将没有一天安宁日子。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在想:这女人真是不知人心险恶。”白羽一语中的,不依不饶道“我爹才不是那样的人,走着瞧吧!哼!” 白羽恨恨转身,找她爹去了。阳浱就跟在旁边,不远不近、不紧不慢。 “喂,大冰块,你说句话啊!”白羽一路上自讨没趣地对着空气发脾气,除了肩上的笨鸟不时叽喳两声,就没别的声音回应她了。 不过这笨鸟不知怎地,开窍了。 “冰块!冰块!”白凤在白羽肩上扑棱了两下翅膀,冒出来这么两声叫唤。 白羽冲着白凤竖了根大拇指“学的不错。你这笨鸟原来也不是特别笨嘛。” 谁知白凤又面朝白羽叫唤两声“煤炭!煤炭!” 白羽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异常可怕,嘴上笑着,可眼神中的杀气已经充盈到近乎实质。‘煤炭’这个称呼,是母亲说她的肤色随她父亲,黑得像煤炭。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只笨鸟居然一直记着! “你再敢这么叫,我就把你的毛都拔光!” 笑着说出的一句话,却让白凤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敢再抬起。 阳浱瞥了眼白凤那有些光秃的尾羽,联想到白羽耳边的羽毛,顿时忍俊不禁“它不恨你才怪了。” 白羽俏脸微微一红“谁让它不服管教。再说了,我真有那么黑吗?我爹都说我这是健康肤色,区姐姐还一直都羡慕我比她白呢。”她忙于为自己辩护,甚至没意识到她自己怎么突然这么在乎外在了。 阳浱就更不在乎什么黑白了“休息够了就继续赶路吧,身为副帮主,这么久没露面,当心副帮主之位拱手让人。” “你真的很无趣诶!留守在帮里有什么好的,这个副帮主不做就不做,这次三帮齐聚百鬼窟可是千载难逢啊。而且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区姐姐了···” “等等!”阳浱抬手示意走在前面“带路”的白羽,打断她道“听你这口吻···莫非你是偷跑出来的?” 白羽僵硬转过身,尴尬笑道“你···不知道啊?不对啊,我不是跟卞千铭说了让他转告玉鸾帮吗。” 阳浱只关心一个问题“也就是说,你不知道白帮主此刻在哪?” 白羽挠了挠头“卞千铭就跟我说了在这一层的大概位置,这不是正在找吗。找着找着,白凤就飞走了,我跟在白凤后面就遇到你了。” 阳浱深吸口气,竭力保持平静,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 白羽被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少年狠狠教训了一句,却是无可反驳。她心想:没必要反驳啊!他这不是夸自己看着比他还像小孩吗? 阳浱不知她心中所想,看着她被骂还一脸开心的样子,阳浱只觉一阵头疼! 两人在这第五层的乱石迷宫里步伐不停,白羽几次想以腿酸为借口稍作歇息,都被阳浱无情拒绝。笑话,堂堂鸣灵中期修士,走几步路就腿酸了?自己贪玩还不老实承认,阳浱不吃这套。 然而这次白羽找了个对修士而言更为奇葩的理由。 “冰块,停一下,我想吃东西!” 阳浱压下心中怒气,深吸气道“别告诉我你饿了。” 以他如今的修为,纯靠灵气支撑身体运转周期,十天半月内不吃不喝都不会觉得饿,更何况修为刚刚突破、高他一筹的白羽。 白羽双手环抱胸前,两团凶恶之物被她挤在一起“修士毕竟还是人,世人皆有口腹之欲,修士也不能免俗。需不需要吃和想不想吃是两码事。” 阳浱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仔细思索后,心道:有道理啊! “可这荒山野岭的,上哪找吃的去?” 阳浱目光四处搜索,最后锁定在白羽肩上。 白凤感受到这道目光,登时全身羽毛竖起,犹如一个小刺猬“本仙不好吃!本仙不好吃!” 白羽笑得乐不可支“呦呵,小笨鸟今天这都学了三句话了,不赖嘛!” 第三十八章:何故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百鬼窟第五层的某处,区华鸯率众在卞千铭的领路下,已与白宁碰面。 似乎这姓白的一家子都喜穿白衣,白宁一身白裳,相貌端正,风度翩翩。如果不是事先得知,区华鸯真不敢相信眼前这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的男子就是那个修为已经化玄中期的白宁。 不过她也知道,修士一生修行,不计年月,白宁的实际年龄已然半百,可看起来却是年纪轻轻。以白宁这个资质的修炼速度,只要修为稳步提升,容颜维持数百年不老绝不是问题。 区华鸯不禁有些羡慕,有哪个女子不想容颜永驻?奈何她区华鸯资质平平,虽然现在还能维持花信年华的模样,可时间一久,或许不出百年,待她的修为跟不上寿命消耗之时,便是感慨容颜易老之日。区区一百年,在修士漫长的修炼岁月中只是一晃。 白宁示意负伤的卞千铭先去休息,而后侧过身对区华鸯伸手相请“久闻区帮主性情豪爽,小羽对区帮主可是赞不绝口啊,如今亲眼目睹区帮主英姿,果真不凡···小羽还说过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 “哦?”区华鸯上前与白宁并肩而行,感兴趣道“这妮子莫不是在背后说老娘坏话?” “呵呵”白宁笑道“小羽曾怨我把这肤色传到了她身上,我就说我这是常年奔波所致,小羽便如此说:那我区姐姐岂不是整日奔波劳累,没个停歇?” 区华鸯笑骂“死妮子,一段时间不见,愈发肆无忌惮了!” “哈哈哈”白宁爽朗笑道“区帮主呀,小羽这是崇拜你啊。如区帮主这般女中豪杰,万众敬仰。这也是我和拙荆欣赏贵帮的原因,拙荆身体有恙,否则定来一睹区帮主姿容。” 区华鸯笑了笑,不多言语。一个女子经营起偌大一个帮派,其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她也不是那种需要向别人诉苦的性格。 一番调侃让两个帮主之间不再那么生分,也算对彼此打了个不大不小的招呼。那么接下来就该谈正事了。 白宁招了招手,一个探子迅速飞掠而至。 “黄斌苟到哪了?” “刚到第五层。” “很好,继续监视,我要随时清楚他的动向。” “是!” 探子再次动身。 白宁又一招手,不远处山丘顶端望风的守卫飘落而下。 “把寻宝的人手召回来,告诉他们,准备屠龙。” 守卫咧嘴一笑,那是嗜血之人的兴奋。 “得令!” 白宁对区华鸯道“走,带你看看我饕餮帮众人的气势。” 区华鸯笑道“让我猜猜,那妮子肯定也在寻宝队伍里,她那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呀!” 白宁却是道“小羽倒是想来,不过嘛,这事还是不要让她掺和为好,我将她留在帮里了。” 区华鸯微微一怔“妮子她,没到你这儿?” 白宁有些不知所云“怎么?小羽她···” 忽然,白宁心中一惊“千铭!” 卞千铭闻声赶来“帮主。” “你是不是忘了向我汇报一事?” 卞千铭手指刮了刮脸,尴尬道“这···您也知道副帮主的脾气···” 白宁指了指他“你呀你呀,她是副帮主不假,但她不还是得听我的?你们啊,就是太宠着她了!都被你们惯坏了!” 卞千铭小声嘟囔道“您不也惯着她。”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白宁其实不怪他,也没有责问他为何不直接把小羽带过来,卞千铭作为守卫不能擅离职守,若是他在给小羽带路时,黄斌苟刚好赶到,那后果将会是,这边无法掌控黄斌苟的踪迹,如此一来,后面一连串的计划都将受到影响。 白宁担忧道“这第五层地形崎岖复杂,小羽可千万别撞上黄斌苟了。” 区华鸯皱着眉头“这下麻烦了,黄鼻狗以前来找我时见过妮子。不过妮子虽然贪玩,但也机灵,即使两人撞上,只要妮子不暴露身份,就还是安全的。” 白宁点点头“也对,他还以为你们是一伙的。” 区华鸯神秘一笑“而且,我还有个小兄弟混入了蜇龙帮的队伍里。比机灵,妮子还差他一筹。” 卞千铭在一旁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另一边。 “自称凤凰的怪鸟,我很好奇,凤凰的肉是个什么滋味。”阳浱坏笑着伸出一只罪恶的手,照此情形,一顿烤全鸟是逃不过了。 白羽眼看真要动手,阻拦道“不至于不至于,我这儿有食粮。” 她手腕上戴着的珠链宝光一闪,手上便多了一个食盒,食盒打开,各色民间小食陈列有序。 “你这珠链竟还是个储物法器。”阳浱有些惊奇。修士界大概从六百年前开始,市面上的储物法器都基本上是统一制式的空间戒,都是以戒指为模板量产的,其主要原因是便于使用,且携带方便。而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修士使用的储物法器都形色各异,诸如发饰、项链、手链、手镯等等。现在已经很少看到有人使用那些古老玩意儿了,都算是稀罕物件。 白羽赶紧把手链拢进衣袖,防贼一样,学起阳浱的语气“怎么?见财起意?” 阳浱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不禁摇摇头。 蓦然,阳浱笑意全无,迅速把食盒盖上,另一只手一把将白羽拦腰扛起,身形爆起,一跃便已身在山丘顶端,两人藏匿在山顶的一个土包后。 白羽才刚往嘴里塞了一个菜团子,还没来得及咀嚼,下一瞬就已经被某人肩扛什么似的给强行掳到了个视线遮蔽的地带。肩上的白凤倒是抓得牢稳,还在悠哉地打着瞌睡。 “唔唔”这突兀的动作把她给吓得噎着了,支吾了两声才咽下肚“你-唔” 她刚要开口,阳浱迅速出手捂住那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嘴,同时逼音成线“有人来了!” 白羽这才冷静下来,凤眸眨了眨,指了指他还不肯松开的手。 阳浱收回手,温润柔软的感触久久停留在掌心。探出头向外观望,一队人已经出现在视野中,正走向阳浱二人刚刚停留的山路,带头那人正是黄斌苟。 “你是怎么发现的?”白羽灵气传音轻声问道。 阳浱一根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传音。 白羽撇了撇嘴,觉得他瞎担心。修士灵气传音,凡人不可能听见。虽说修士之间,修为高者可以窥探低修为者的传音,但那要距离足够近,且要集中精神,刻意偷听才能听到。 阳浱现在却是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封锁自身气息的同时,一指点在白羽细嫩脖颈,把她的气息也给封锁了。他之所以这么小心,只因一人,这人却不是黄斌苟,而是他身旁的霸箭许鹿。 阳浱一见此人,便十分确定此人刻意隐瞒了修为,以他如今化玄的精神力,触及到此人周围便不敢再进,因为他很清楚,稍有逾越,他的行踪就有可能暴露。最让阳浱戒备的是,他竟然无法查探清楚此人的灵魂力。越是捉摸不透,就越觉得危险、不可触碰。 山路狭窄,容数百人通过需要些时间。阳浱二人加上白凤都静静等待他们通过,大气不敢喘。 可此时却从九天之上传来一声啾鸣,抬头望去,一只黑羽秃鹫在头顶上空盘旋。 铁喙鹫!阳浱曾在书中见到过,这畜生以灵兽为食,吞噬猎物的修为。此兽长着个比铁石还要坚硬的喙,据闻可啄碎任何灵兽的鳞甲。 黄斌苟等人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声鸣叫,但只是看了一眼,发现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畜生,也就没人在意。 阳浱二人只希望这不速之客尽快离去,可那畜生小眼珠一转,盯住了同为鸟类的白凤。它双翼一展,足有丈宽,一个俯冲,直直冲向白凤。 白凤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可转头往山脚下看了眼,强忍住了惊慌失措。 一切发生的太快,白羽只来得及转头看向那只总喜欢叽叽喳喳的小笨鸟,可这次,小笨鸟没有吵闹,它只是用那双宝石一般漂亮小眼睛注视着她,不舍得眨眼。无声道别。 白羽一时间茫然无措,脑中闪过出手救它的念头,可她也知道,一旦出手,被山下那帮人发现就生死难料了,她,犹豫了。 但某人不会犹豫。 剑刃嗡鸣,树妖虚影一闪即逝,一道弧形光华眨眼间掠过长空。鸣灵境,灵气驭于体外,气震山河! 剑光闪过,铁喙鹫俯冲之势一滞,身在空中的它,如同对折的书页,被缓缓撕开。最终啪嗒一声,落在地面。 白羽睁大凤眸目睹这一切发生,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感到厌恶。她不断在心中质问自己: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 少年转身面向终究逃不过的那伙人,长剑归鞘。 第三十九章:幼稚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突兀的动静让黄斌苟等人警觉,许鹿心随意动,血红色弓箭召出,搭箭上弦,拉弓满月。 待看清山丘上现身的两人一鸟,黄斌苟伸手压了压许鹿的粗壮手臂,后者收起弓箭。黄斌苟对白羽嬉笑朗声道“这位姑娘可不就是玉鸾帮大当家的知交好友么,可不敢怠慢了,日后还要请你给我和区妹妹做个媒呢。” 白羽从思绪中回过神,面对那个依旧整天把对区华鸯的爱慕挂在嘴边的蜇龙帮帮主,心中一阵厌恶“就你也想入区姐姐的法眼?痴人说梦!” 黄斌苟不怒反笑“哈哈哈,不愧是玉鸾帮的女子,脾性都跟区大当家一个样啊。” 而后他收敛笑意,疑惑道“你们的人已经到了?我出动全帮之力,在这百鬼窟里探寻了一天一夜,这才刚到第五层,为何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谁知白羽比他更疑惑,惊讶道“啥?这里是第五层?” 白羽转头问向身边的那个“手下”,貌似还带着些责问“怎么回事?” 她的那名手下挠挠头,憨傻道“这···姐头,俺,俺也不知道啊,咱这不是刚刚从第一层过来的吗?咋就窜到第五层了?” 白羽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都怪你,走的好好的,非说看见个古怪地方,带着我就一头钻进去了,这下好了!进得来回不去。” 她那手下揉着后脑勺,委屈嘀咕道“还不是你要到处乱跑,我拦都拦不住。” 白羽美目一瞪“还敢还嘴?反了你了!” 距离虽远,但黄斌苟这帮修为不弱的人自然都能听清白羽和那名少年的拌嘴。 黄斌苟对这两人的话半信半疑,虽说这百鬼窟的结界确实诡异莫测,其中存在着难以寻觅的捷径不是没有可能,但他们几百号人至今都没有遇上这种事,怎么偏偏就让眼前这两人遇上了?于是他偏头叫来一名手下,交代道让后方探子去确认一番。 假扮成白羽手下的阳浱,跟在自家姐头的身后下了小山坡。白凤此时表现的就像一个雕塑,在白羽肩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两人自然都注意到了黄斌苟的举动,深知迟早要露馅。但现在眼前只有两条路,要么与狼共舞,要么脚底抹油。但是一旦开溜,就会落得被追捕的下场。两人心有灵犀,都觉得应该先静观其变。 做此打算,两人其实把希望寄托在白宁和区华鸯身上。白羽清楚,她爹白宁从黄斌苟进入百鬼窟那一刻起,就已经掌握了黄斌苟的行踪。因为之前她向阳浱问起时,得知负责守门的卞千铭性命无忧,而且在卞千铭的保护下捡回一条命的同伴得以回去报信。她方才也并非一时兴起编了个由头,饕餮帮抵达百鬼窟至今已经数日,期间除了探索一直未曾找到的第六层入口,也发现了好几条互通的捷径。她倒真不算是说谎,因为她来时确实是卞千铭对她说了个第一层到第五层的捷径的大致方向。她深信现在的情况,很快就能传到白宁那里,自己只需要拖延时间,等爹和区姐姐想出对策。 阳浱虽然也和白羽一样的心思,但他做着最坏的打算,每一次呼吸都在调整自身状态,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白羽带着自己的手下,大大方方地走到黄斌苟一帮人的队伍里,原本是想和黄斌苟并肩,但几名帮众将两人拦下,不让再上前。白羽隔着几人,好奇问道“那法宝你们找到了吗?” 黄斌苟带头领着队伍继续前进,对于身旁多出来的两人没怎么上心,随口说道“哪有那么容易找到,估计那法宝藏在最后一层。” 白羽撇嘴道“饕餮帮比我们早来那么久,不会已经被他们找到了吧。” 黄斌苟脚步一顿“希望不是,否则以后我们两帮就要被狠狠压上一头了,到时除非我们两帮合力,否则白宁吞并我们只是迟早的事。” 白羽不信她爹会这么做“他闲得无聊?吞并我们干什么?” 黄斌苟懒得跟这女人解释,讥讽道“真是幼稚!” 阳浱始终在一旁装作一个不敢僭越的老实手下,一言不发。周围帮众都凭借第一印象把他当成了一个敦朴、憨厚的小小少年郎。 阳浱突然感受到一道不同寻常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发现许鹿一直盯着他。这让阳浱心中生出一股寒意,但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只是冲许鹿微微憨笑便又直视前方。阳浱心中纳闷,这许鹿看自己时不像是在警惕,倒像是在仔细打量自己,那感觉就像是一对许久未见的老友,在审视着对方的容颜变化。 白羽表面上和黄斌苟交谈时神色自如,但其实心里打鼓,她真想赶快脱身,可她也知道,提出离开反而会让黄斌苟更加警惕。她嘴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眼角余光则一直在注意黄斌苟派去的探子有没有返回。 来时用了一天一夜,那是因为不得其道,现在畅通无阻,以修士的速度,往返一趟不需要太久。 一人迅速从后方掠上前。 白羽看清来人,并不是刚才派出去那人。心中安慰自己的同时真觉得自己是被吓傻了,往返一趟哪有那么快,怎么的也要几个时辰吧。 然而白羽一颗心又被那赶来的探子一句话给提到了嗓子眼。 “禀帮主,那五人还未归队。” 黄斌苟皱眉道“怎么回事,五个人对付一个,需要这么久吗?我让你们一路上做标记指引他们,你们做了没?” “不敢懈怠!” “那就不至于至今未到。”黄斌苟心中隐隐感到些不妙“下去吧,我已经派人回去一探究竟了。” 黄斌苟眼神阴晴不定,看向白羽二人时,质问道“你们进来时可曾见到过我的五名手下?” 白羽强自镇定,挑了挑眉,双手叉腰,一脸不讲理的样子“你什么意思?怀疑我们趁火打劫?要是遇到他们,我们玉鸾帮巴不得让他们带路直接找过来,我们也不用走那么多冤枉路了。倒是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标记一事?哦-你是怕我们太早赶到,赶在你们之前找到了那法宝是吧?” 最后那个刻意拉长的‘哦’字,配合白羽那一脸鄙夷。始终不曾动弹的白凤低头蹭了蹭爪子,似乎在替她捏汗。 黄斌苟冷哼一声,而后又若无其事笑道“怎么会呢,你们找到法宝和我找到法宝有区别吗?换句话说,区妹妹的就是我的,我的那可不就是区妹妹的么。” 白羽又对他一通冷嘲热讽。之后这各怀心思的几人之间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了。这么一队人,继续着漫无目的寻找,只为找到那除了阳浱之外不可能被允许进入的第六层。 一段路程之后,白羽心中叫苦不迭,这压抑的气氛把她给折磨得没脾气。 只见正前方一个探子跑到黄斌苟面前禀告探查情况。 白羽顿时精神一振,直觉告诉她,该来的终于来了。 “帮主,前面有一队人。领头的是···玉鸾帮大当家”探子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黄斌苟倒吸一口凉气,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给黄斌苟思考的时间,区华鸯已经带着不少人出现在众人视线。 “死妮子,害老娘找半天。”区华鸯先是对白羽一句教训,然后才对黄斌苟道“我还以为你们都到第六层了,原来我玉鸾帮也没落下多少啊。” 区华鸯边说边带人缓缓靠近,做出汇兵一处的架势。 “停步!”黄斌苟出声阻止她继续靠近。 由不得他不小心,殿后的五人不知所踪、突兀出现的两人、后来居上的玉鸾帮,种种都透着诡异,现在就算是草木皆兵都不为过! 弄巧成拙了,区华鸯心中叹息。本想先把白羽护在身边,不曾想黄斌苟居然这么谨慎,根本就不给她靠近的机会,这下反而是羊入虎口了。 果不其然,黄斌苟心思急转,手指白羽二人“先将这两人控制起来!” 几名帮众闻声就要将二人擒拿,不过等几人动手之时却发现,那两人明显比他们动的还要干脆利落。 众人眼中的那个憨厚少年,近乎在黄斌苟下达命令的同时,一掌将身边女子往区华鸯那个方向推出,同时出声“走!” 唯独白凤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爪子抓得稳稳的。 鸣灵初期修士的全力一推,虽说使的是巧劲,但仍是足以把白羽推出近十丈,腾云驾雾的白羽反应过来后,空中一个前翻,落地后脚步不停,她眼前,区姐姐正赶来接应,两人相对而奔。两人眨眼间便已至对方面前,白羽这才回头看向那少年。这一看,把她给看呆了。 少年一掌推开白羽的同时,一剑已出。剑影闪过,离他最近的一人还未搞清楚情况,就已尸首分离。并非是那人愚笨,实在是一切发生的太突兀、太快了。相较之下,少年蓄力已久,只待良机。 牵一发而动全身。 “动手!” 白宁的一声令下,埋伏在周围山丘后的数百修士一跃而上,站在光秃秃山石上的数百人,像是把整片小山丘都拔高了一人的高度。山上人,冷冷望着山脚下那条狭窄山路上的数百人,眨眼间便形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黄斌苟此时看向区华鸯的眼神里哪还有一点从前那副嬉笑的样子,他怒声吼道“区华鸯!安敢欺我?” 事已至此,他要是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他也就不用当这个帮主了。 区华鸯能理解黄斌苟的心情,但要说同情,却是一点没有“老娘懒得跟你废话,你要是不甘心,打一架便是,老娘奉陪!” 话毕,区华鸯带领帮众前冲。而白宁和他的饕餮帮却只是露面而已,依旧只是站在山石之上,好似看戏。 冷眼旁观。 一个照面斩杀了一人的少年,毕竟修为不高,一击过后,面对数百之众,只能边打边撤。以一敌百,虽然听起来很恐怖,但在这种近身战中,无论周围有多少敌人,同一时刻面对的敌人数量不会太多,毕竟对方也要保证自己的发挥空间,不可能不顾代价地争先恐后,那样只会妨碍到自己人出招。相反,这个‘一’则无所顾忌,放开手脚只管打杀便是。当然,前提是要有那个实力。 毕竟只是鸣灵初期,一番缠斗,少年已经多处刀伤、剑伤,好在几次无法避开的攻击都被他巧妙偏离要害部位。 眼看少年每次招架愈发艰难,一名壮汉闯入战阵,手抡大锤,人未到,捶先至,一锤带着呼啸风声将一名横剑招架的修士连人带剑直接捶飞,后飞之势又接连撞倒两人,少年得到援助,得以喘口气。 “你小子有点本事呵!”壮汉张瑾呵呵一笑。 一道直冲身影势若奔雷,所过之处,拦路者无一不被撞飞数丈。区华鸯冲势不减,直直撞向黄斌苟。最终黄斌苟被她一拳逼退,整个人被镶嵌进身后石壁,石壁上随着轰隆巨响,以那被镶嵌的人形为中心,裂纹向外蔓延。 黄斌苟交叉护在身前的双臂微微有些颤抖,但也趁机提起一口气。 彼竭我盈。 “喝!” 一声怒喝,他背后巨石轰然炸裂,碎石四溅。 玉鸾、蜇龙两帮混战,狭窄的山路上,顿时飞沙走石,尘烟四起。惨叫声、碎石声此起彼伏。 一块最高的山石上,白羽掠至白宁面前“爹,你快帮帮区姐姐啊。” 白宁不为所动,只是伸手揉了揉宝贝女儿的脑袋“小羽啊,都说了不让你来,你偏不听。幸好你没事,但你爹我回去又该跪搓衣板了。” 白羽抬手拍掉白宁那只轻柔抚摸的手掌,急切道“你不是说要帮区姐姐吗?为什么还不出手啊?” 下一刻,她心中那个慈祥的父亲竟然对她语气生冷“你真不该来。” 白羽脑中一片乱麻,一咬牙,对那个此时感到有些陌生的男人恨恨道“好,你不去帮,那我去!” 说罢,白羽就要返身回到刚刚逃出的战场。 白宁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轻轻一握,转过身的白羽如同手脚被人绑缚,身体扭动挣扎,却寸步难移,就连肩上的白凤都蜷缩成一团。 白宁在等,在等到两帮死伤半数时他才会考虑出手,他要保证万一这两帮人是在演戏给他看的话,他要有转圜的余地。 从一开始,他就不信任区华鸯。 区华鸯心里明白。 眼前的局面,只因在饕餮帮施加的压力下,黄斌苟选择了逆流而上,而区华鸯选择了顺势而为。 所以这两人,今天必须分出个生死。 “区华鸯!”黄斌苟拼尽全力震退她那刚猛一击,自身也不好受,体内气机一阵翻涌,嘴角淌出鲜血。 “白宁给了你什么好处?以你的为人,竟甘于屈居人下?” 区华鸯默然不语,一脚后撤,止住被震退的力道,右手上扬,一柄狭刀出现,一刀斩出,细如发丝的一道如水涟漪割开空气,向前快速推移。 区华鸯性情刚烈不假,屈居人下对她而言是违心之举也不假。但是在做出违心之举和让玉鸾帮的兄弟们死个一干二净这两者之间选择,她会怎么选? 饕餮帮的那封来信,是白宁亲手所写。信中除了说出白羽的身世、饕餮帮现在的实力,还在最后写了一句赤裸裸的威胁:死一半,还是全死光? 白宁有十足的把握灭掉另外两帮,即使是面对面、一对二。 但是白宁依旧冷眼旁观,因为他要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小,甚至是没有损失。这也是为什么他决定留玉鸾帮一条活路,不可否认还有自己女儿的原因。而这条活路的代价就是,从今以后,为我而死,就像现在这样。 双方酣战。 白宁出手之时,双方已经死伤无数。 坐收渔翁。 蜇龙帮投降者不杀,黄斌苟含恨战死。 这一战后活下来的人,从此再无所谓蜇龙帮帮众,只有饕餮玉鸾之分。 而玉鸾帮,名存实亡。 光洁岩石上,女子一身白纱襦裙,耳边六片羽毛,肩上一只白凤。她双手抱膝坐着发呆,尖尖下巴搁在膝盖上,任由晨曦洒在麦色面颊上,凤眸直视,浑然不觉刺眼。她背对着留下一片血腥光景的战场,如果那岩石也是白色,没有人会怀疑她只是那块岩石凸起的一部分。 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身上原本色彩单调的衣服被一片片的鲜红填充,阳光下甚至有些刺眼。少年跃上岩石,坐在女子面前的岩石边缘,两只手抱住一条踩在岩石上的腿,另一条腿搭在边缘悬空晃荡,留给身后那女子一个背影。 女子黯淡无神的凤目中闪过一点光芒,朱唇轻启“我真的很幼稚、很无知。” 少年转头与她对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一刻,他回想起了那段往事。 十四岁的他,已经是柳温方手下最年轻的将领。第一次入山清剿匪患,他见一匪徒舍身救助同伴,于是起了恻隐之心,原本应该刺穿那匪徒心脏的一剑,偏了两寸。结果那匪徒顶着伤势,一刀砍下了一人头颅。那个人,是他的得力手下,前一天晚上,那人还嚷嚷着要带他这个少年去喝花酒。 从那以后,少年对敌再无丝毫怜悯。世人皆知,柳温方有一子,杀伐果决。 白羽自顾自道“我爹刚才问我,为什么我体内气机不再躁动了,我没跟他说我的身体已经正常了。趁我爹还不知道你已经获得了那件宝物,你快逃吧。” 阳浱一言不发,只是望着眼前这百鬼窟独有的一道风景线,思绪远飘。 山脚下,白宁对一人拱手致意。不是别人,却是许鹿。 “一旬时间内,你需到链城接替熊瞿的小掌司之职。再高的职位,你现在的修为还不适合担任。”许鹿对白宁一番交代。 白宁再次拱手相谢,而后问道“神礼大人果真是要?” 许鹿嘴角微翘,点头道“千年寂静,是该到头了。” 白宁神色复杂,他至今记得父亲寿元耗尽之前对他说过,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见证神礼大人的壮举,似乎那一代的人都坚信神礼大人会走出那一步,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哦,还有。”许鹿刚转身,又复返身。 “大人只管吩咐便是。” 许鹿不客气道“本想直接把人带走的,不过觉得还是应该先和你说一声,那个少年,我要带走。” 许鹿说话时伸手指向远处悠悠然坐在石头上的阳浱。 白宁虽然有些不解大人要这少年做什么,但老实答道“这你要去向区华鸯要人,他不是我饕餮帮的人。” 许鹿却是一板一眼道“你现在说句话,她玉鸾帮还敢说个不字?你跟她要人,别说一个,十个、一百个,她敢不给?” 怎么感觉这位大人对自己有意见?仔细看许鹿的眼神,竟然有一种正义凛然的感觉,难不成是我对玉鸾帮众人见死不救,所以他在嘲讽我为人心狠歹毒?这么想着的白宁,手心微微出汗。 阳浱看似在悠闲晒太阳,实则一直注意着周围,远处两人的谈话也没有刻意避开他人,他自然都探听到了。 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许鹿的目的。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深不可测的许鹿若是要杀他,他必死。 区华鸯不知何时走到了白羽身后,阳浱很识趣地走开了。擦身而过时,两者互相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区华鸯学着白羽的坐姿,坐在她身侧。性格豪爽的女中豪杰,此时难得露出小女子姿态。 白羽脑袋往区华鸯肩上一倒,把肩头白凤的“宝座”之位强行占用,白凤只能暂时挪窝,飞到另一边肩膀。 “对不起。”白羽酝酿了半天却也只能呢喃说出这三个字。 区华鸯轻声道“不怨谁,不怨谁。” 白羽就这么依偎在区姐姐身边。 良久,区华鸯才打破平静“阳浱要走了,你去跟他道个别吧,他毕竟救了你一命。” 白羽站起身,俏脸终于再次绽放笑容“是救了我两条命。还有这只笨鸟的命。” 被称为一线崖的悬崖边上,纹刻百鬼窟三字的石碑悄悄出现几丝不易察觉的裂纹。 两人凭空现身,少年阳浱、霸箭许鹿。 “霸箭许鹿,还是说,我该称呼你为某某大人?” 许鹿生硬道“称呼许鹿便可。” “你总该告诉我,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你只需要,跟我走。” 阳浱扯了扯嘴角,本以为自己就算话不多的那种人了,结果这人说话更简短。接下来这段旅程,估计双引号都可以省了。 “阳那个什么!等一下。”白羽总算是赶上了最后一面,此时一手扶着石碑,喘着气。 白凤飞离白羽肩头,在阳浱头顶盘旋,一如初见之时。 “白凤好像挺喜欢你的,要不你带着它吧。” 阳浱看她说的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可我是···” “我知道你是会回到外界的,区姐姐跟我说了,而且我敢肯定你身后那人也知道。” 白羽继续道“我一直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好笑的是,我连谪狱绝境是什么样子都还不清楚。”她好似自嘲一笑“我出不去,但白凤出得去,带一个灵宠出去是可以被允许的。白凤虽然有时候很烦人,但其实很听话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哪一天它要真是惹恼了你,你就把它烤了,我没意见。” 飞得好好的白凤骤然一僵,差点没掉地上。 白羽笑容灿烂,很大方地对白凤挥了挥手“滚吧滚吧,老娘眼不见心不烦。” 白凤小脑袋一会儿歪向白羽,一会儿歪向阳浱。最终它缓缓飞回白羽身边。 白羽眼眶一红,略带哽咽道“傻白凤,有机会出去看看你都不要,跟着我能有多大出息?” 谁知那怪鸟飞到白羽面前大叫两声“煤炭!煤炭!” 叫完之后转头屁颠屁颠飞回阳浱身前,留下个泪水还在眼眶里的白羽,给她恨得牙痒痒。不过很快,她就又不恨了。 “冰块!冰块!” 看着重新飞回白羽肩上的白凤,阳浱笑道“怪鸟,你现在太瘦了,烤出来没几两肉,你呀,吃胖点,下次再见到你,嘿嘿。” 白凤原本头对着阳浱,听到这句话后,掉转了个身,留给阳浱一个被拔得有些光秃的尾部。 阳浱笑着转身,转过身后,却是笑意全无。和许鹿一起面朝悬崖,他抬起手臂向后挥了挥。 或许白羽觉得这辈子再见是不可能了,所以对于阳浱最后那句话并没有上心。 修行界共识:谪狱绝境,原住民皆为上古仙魔大战的魔族一方残党余孽,故永生永世、世世代代不得踏出谪狱绝境半步。 阳浱心中有一口气,不吐不快。 “大道不公!” 两人纵身跃下,谪狱绝境自北向南,只此一途。 第四十章:上善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万里晴空。 谪狱绝境以南之地,视线所及并没有因为下陷千丈的地面而变化明显。贫瘠之地绵延,仿佛没有尽头。 没有云层的阻碍,洋洋烈日毫无保留地对过路人发起攻势。 能出现在这里的过路人,只能是耐力非凡的修行中人。 苦行的两人,一老一少。 老和尚神态平和自然,身上老旧的僧袍已经因为常年的搓洗而颜色深浅不均,他手中一杆禅杖,每走一步,禅杖轻轻点地一次,杖上环随之发出清脆悦耳之声。 少年和尚每走几步就伸手在自己的铮亮头顶扒拉两圈,抬头望天之时,脸上尽是埋怨之意。 “我说师父啊,您法力无边、神通广大,行行好,往咱们头顶扯吧片雨云,好让咱清凉清凉,您看咋样?”小和尚满怀希冀地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闻言,温煦一笑,单掌立于身前,正要开口,却见小和尚一脸嫌弃地摆手道“得了得了,您一摆这架势,我就知道肯定没戏。” 老和尚笑着摇摇头,对这个徒弟很是无奈,但并未因此气恼。 小和尚皱巴着脸,看上去比脸上皱纹满布的老和尚还要老气横秋“师父啊,不是徒弟埋汰您,只是觉着您这实在是太死板了吧,非要守着那些不成文的规矩。您说咱是为了表示诚意,从进谪狱绝境开始就必须步行,这我勉强能接受。可这一路上还不能用修为做任何抵抗,实在是把我给郁闷坏喽。可怜我这来之前刚剃干净的大光头,给晒的呀,跟那刚出炉的红薯似的。” 老和尚耐心听着徒弟的抱怨,待其说完,才劝慰道“阿弥陀佛,徒儿受苦了。吾师徒二人此行,需受筋骨之劳,须以至诚之心,此为我佛门中人修行之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小和尚肩一松,脑袋随之低垂,真正是想哭的心都有了“可您也太不懂变通了啊,就说前几天那贯穿了整个谪狱绝境的一线崖,咱直接用飞的不好吗?您倒好,沿着岩壁直直地往下攀呐,我的老天,几千丈!我可没您那肉身成圣的修为底子,差点没把我给累死。” 老和尚知道这徒儿确实是累着了,便停下脚步,示意小和尚可以休息片刻,两人席地打坐。 小和尚从储物法器中取出水囊,看着瘪瘪的囊袋,小和尚又开始絮叨“还有昨天路过的那个小村落,我也知道,那个小娃儿确实是可怜,面黄肌瘦的,我也心疼。可您二话不说,把吃的全给他了,我不是说您这么做不好,可您想啊,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指不定村里哪个恶霸就把他手里的东西都给抢走了。您说您这不是愚善是什么?” 老和尚耐心教导“行善,贵在此时。行善举时,不论人之过去如何、将来何如···” 小和尚如听天书,眼皮正要下垂,却发觉师父突然停下了说教,不禁赶忙调整坐姿,生怕师父责怪。 小和尚这才发现师父此时盯着天边,于是他顺着师父的视线望去,原来天边出现两个小黑点,是两人正朝着他们这里飞来。 “师父,是您说的那人?” 老和尚缓缓点头,神情有些恍惚,似在追忆往昔。 “那另一人是?” “他身边那少年,为师却不认得。” 空中两人越来越近,小和尚也看得清楚了些“那少年看上去岁数跟我差不多,修为嘛,比我差远了,天上飞还要让人带着。” 语气中不无得意。不过一想到自己明明能飞却必须用走的,又不免一肚子委屈。 空中两人落地。 老和尚将禅杖立于身侧,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多年不见,戚施主风采依旧。” 两人中的壮年男子走上前恭敬回礼“怎敢劳驾一禅大师来这穷乡僻壤,实在罪过。” 一禅大师面向男子身旁少年微笑点头,这才收回合十双手,重新手握禅杖。 四人同行,皆是徒步行走。 少年对身旁男子道“原来你姓戚,你还是直接把全名告诉我吧,还打算让我叫你许鹿吗?” 这两人正是“许鹿”和阳浱。 于是四人一番互相介绍,老和尚法号一禅,世人皆尊称为一禅大师,小和尚是一禅大师来谪狱绝境的路上新收的徒弟,尚未带回禅寺确定法号,只能暂时以本名陈灵通称呼。至于“许鹿”,本名戚长河。阳浱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又一个假名,不过看他对一禅大师的尊敬态度,不似作假。 陈灵通和阳浱年纪相仿,心有灵犀,途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到各自修行经历,都只是浅谈辄止、一笔带过。毕竟修行中人,追问修行秘事乃是大忌。 期间闲谈,阳浱发现这陈灵通没一点和尚该有的样子,不称阳浱为阳施主,反倒以兄弟相称,还时不时冒出一句脏话。不仅如此,陈灵通竟还向阳浱讨要酒肉,当真是要来个兄弟间把酒言欢。对此,一禅大师也只是轻轻摇头。 阳浱虽然心中惊奇,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被一禅大师看中收做徒弟,但也不好多问。 “一禅大师,可否请您为我解惑?”阳浱恭敬双手合十,对这连戚长河都要尊敬的大师,他由衷钦佩。 老和尚点头“为人解惑乃老衲之幸事,阳小施主请讲。” “幼时,母亲经常教导我,为人处世要行善,我深以为然。可后来真正身处世道,才明白不可能事事为善。人生漫漫长路,我一路走来至今,已犯下恶行无数。虽说我始终坚守以善迎善、以恶止恶,可世间善恶难分,我心中所谓的恶,或许只是我个人的意愿罢了。阳浱虽做事甚少犹豫不决,但阳浱也想知道,做过的事中,有几分善、几分恶。” 一口气把闷在心中数年的症结说尽,阳浱长舒一口气。其实提出这个疑惑的本身又何尝不是为了舒解这一口气呢? 一禅大师思忖片刻,缓缓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世间善恶本无定论,小施主心中有善,自成方圆,此为大善。世有圣贤言及善,上善者,若水,水孕育万物而消陨自身。人存世间,难求上善,但求心无愧。故念及善恶,不以圣贤自居,不求上善,但求大善。” 阳浱细细品味这番解读,很快便解开了这个埋在自己心中许久的心结。他自认不是什么圣贤,最多也就算个风度翩翩的君子吧。既然如此,又何必以圣贤的准绳来要求自己呢? “谢大师指点。” 陈灵通一只胳膊搭在阳浱肩上,意味深长道“阳兄啊,我这个便宜师父谦虚着呢,说什么难求上善。上善之人,喏,这儿不就是。”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师父“你的那句‘以善迎善、以恶止恶’很在理啊!小和尚我由衷赞同。不过这句话到了我师父这儿,就该变做‘以善迎善、以善止恶’了。我敢说,路上要是遇到只扑过来的大虫,他都能毫不犹豫从自己身上割下块肉,喂给那大虫。” 一直不苟言笑的戚长河难得点了点头,表示相信。 接下来一路上,戚长河一直未向阳浱提及他们此行目的。阳浱问陈灵通,陈灵通说他只知道师父来此探访故人,戚长河显然就是师父的故人之一,至于戚长河为什么要带上你阳浱,天晓得。 自一线崖行来,人烟稀少,只在靠近水源的地方零散分布着一些小村庄,所谓水源其实就是村庄里的一两口水井,有些水井甚至早已干涸。 越往南走,村庄的分布越密集。“四个”苦行僧走了二旬,已经能看到稍大些的村落。又一旬,四人已经走过了几个小镇,眼中的生面孔也越来越多。 四人中,对于这趟苦行,意见最大的就是小和尚陈灵通了。 至于阳浱,虽然戚长河始终没说出强行把他带在身边的原因,但他觉得戚长河不会害他。他第一次试探性问戚长河能不能让他离去,得到的是戚长河的坚定摇头,而那也是最后一次。阳浱想着,距离一年期限结束还有大半年,到时候如果戚长河还不肯放他走,那就只能找机会偷溜了。 一声喝斥把阳浱的思绪拉了回来。 类似于世俗的城池,一堵土石制成的坚硬墙壁控制着这座城镇的内外联系,目光远眺,能看到城镇内高高耸立的塔楼,土制的塔楼开着一扇扇小窗,承担着哨塔的职责。城门外,正有两个岗哨修士拦住了四个不明来历的家伙。 “站住!哪来的?”站岗的修士修为不弱,他摸清了两个少年的修为,可那男子和那老和尚要么是普通人、要么是连他也摸不透,他可不敢掉以轻心,因此宁愿相信后者。 戚长河右手在靠近左耳的脸颊下方稍稍揉捏,一道原本微不可察的分层痕迹这才被发现。他从左到右缓缓揭下一张面皮,假面之下的脸庞,弱冠之年,俊俏至极。 即使是已被揭下、拿在手上的面皮也能一眼便看出其妙到毫巅的精致。然而就是这么一张在阳浱看来极为贵重的面皮,下一刻竟被戚长河随手化作了齑粉。 站岗修士定睛一看,顿时欲哭无泪“戚老大,又来?不吓死我您不死心啊?” 戚长河拍了拍他肩膀,而后带着三人进了城,留下两个修士敢怒不敢言。 不同之前见到的村落和小镇,眼前的建筑群就要气派很多了。一幢幢相连的楼阁虽然同样是拔地而起的土坯房,但布局合理,紧密却不显拥堵。 阳浱走到戚长河身边“你那面具,还有没有?你随手就给毁了,还不如送给我。” 戚长河感兴趣道“哦?你仇家很多?” 一张面皮除了代表着另一重身份,还有就是类似逃避仇家之类的保命手段了。 阳浱认真道“现在能威胁到我的仇家不多,但以后肯定会很多。” 戚长河对阳浱的未雨绸缪有几分赞赏,遂解释道“我这面皮制作起来相当麻烦,销毁刚才那张面皮并不是我持财无恐、肆意挥霍。只是‘许鹿’已经死在了蜇龙帮的最后一战中,那张面皮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而且这面皮,揭下复戴上,次数不能过多,否则容易破损、露出破绽。” 言下之意不用明说,阳浱也知道是不可能白送给他了。 陈灵通突然问道“诶,师父,那您是怎么隔着大老远还隔着一张假脸皮就认出了这戚长河的?” 一禅大师训诫道“徒儿怎可直呼其名?不可失了礼数。” “嘿嘿”陈灵通挠了挠光头“一时间有些改不过来,再给我些时间适应适应。” 阳浱侧过身,一根食指悄悄刮了刮脸颊,一禅大师的训诫让他意识到一路上他也是对戚长河直呼姓名,不以前辈尊称。 街市上的一阵喧闹从远处传来,距离有些远,传到四人耳边的声音不大。 “阿弥陀佛。”老和尚听到那争吵之声,迈步走去,禅杖点地,杖环悦耳,佛心清明。 两个少年都不约而同右手抚额,就连戚长河都有些无奈。一路行来,每逢路见不平或遇百姓受苦,不论大事小事,一禅大师必然拔刀相助,当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拔刀”。 这座谪狱绝境内最为繁华的城镇鱼龙混杂,不过倒也还算太平。凡人过着早起劳务、晚归安睡的小日子,无远忧、无近虑;修士深居简出、一心修行,唯一的职责便是守护着谪狱绝境这一亩三分地。而所谓守护,也只是处理一些各地的纷争,这个纷争指的是世俗凡人之间的争斗。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修士如此,凡人也是如此。类似蜇龙饕餮这样的修行界纷争随处可见,但修士之间的纷争向来崇尚物竞天择,是生是死皆为因果循环,没有谁会吃饱了撑的跑去横插一杠。 生活在谪狱绝境的世俗凡人都极为爱戴那位神礼大人,因那位大人身为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仙师,却不像众多修士那般高傲,大人一改仙界、人间界两者互不干涉的教条。在谪狱绝境,修士、凡人互为邻里。大人心系黎民百姓,造福一方。 城镇内的一个小巷口,小贩摊位零星散落,摊位上是种类不多的果蔬。 本应坐在摊位边迎客的中年男人此时正一只手把男孩按在板凳上,另一只手一下接着一下狠狠抽打在男孩身上。 “小兔崽子!老子做个生意有多不容易知道不?不好好呆在魏师傅那学手艺,天天四处窜!不把你给打个半死,你是一点不涨教训!” 小巷口上演的这一幕,有不少路过的街坊邻居摇头唏嘘,却无人上前阻拦,甚至少有人驻足,似乎都习以为常了。 孩童的哭喊声、男人的叫骂声、街坊的唏嘘议论声谱写成一曲民间乐章。 街边妇人看到一个目中慈悲的老和尚走向父子二人,妇人上前好心提醒道“大师,别去劝了,没用的,俺们这些街坊劝了好多次了,不仅帮不上那孩子,反而还害了他。那天俺们街坊几个一起去他家里劝他,结果当天晚上他家媳妇儿就抱着孩子跑出来了,背上还流着血。唉!母子俩就是这受苦的命,俺们还能咋办呢?” 老和尚蹙眉道“阿弥陀佛!此处坐镇修士为何不管?” “清官难断家务事的道理连我这个小妇人都懂,他又不是犯了什么大事,仙师们就是想管,也没个由头啊。您想想看,一旦开了这个先例,仙师们天天跑到家家户户处理家务事,那成个什么样子了?” 男人不顾孩子的求饶声,看样子是要打到他自己满意为止。 “相公!别打了!孩子还小,放过他吧。”朴素衣着的女子赶来之际,慌忙哀求出声。 “还不都是你给惯的!”男人厉声问责。 女子跑来想把孩子护在身后,男人抬脚便踹在女子腹部。女子倒地后,忍着痛楚挣扎起身,把孩子抱到身前,护在怀中。 男人的毒打也就全都落在了女子身上,女子孱弱的身体在毒打下摇摇欲坠。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施主怎可还要将苦难强加于人?”老和尚走到一家三口身边,出声劝阻。 男人有些诧异这地方怎么会有和尚,但他完全不把这和尚放在眼里,只是瞥了一眼,就继续手头上的家务事。 小和尚陈灵通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了男人那只正要打下去的手“我师父跟你说话呢,让你停手,听不懂人话啊?” 男人无法挣脱开少年和尚的束缚,方知这俩和尚原来是仙师,但他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怎么?仙师大人是要治我的罪吗?” 一禅大师正要开口,陈灵通却是抢先道“跟你这痞子没什么道理可讲,和尚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作为,就是想管上一管!” 女子看向二人的目光中满是感激,可她却是道“大师慈悲,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是人各有命,这些苦,小女子还受得住,大师是救苦救难的活佛,只是我这苦,不需救。” 男人单手叉腰道“听到没?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家的家事你们都别瞎掺和!滚滚滚!” 陈灵通指着女子,恨铁不成钢道“傻女人!你这明显是在自欺欺人!也罢,活该你受罪!不管了不管了,师父,我们走。” 阳浱见一禅大师没有要走的意思,遂上前问老和尚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那女子和孩子,只是这事只能我来做,大师可否容我一试?” 老和尚闻言双手合十“还请阳施主帮那母子二人脱离苦海。” 阳浱走到男人身前,面带笑意伸出一只手。 男人搞不懂这少年想干什么。一禅大师也不清楚阳施主所谓的办法是什么。陈灵通看着阳浱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戚长河踏出的一只脚停顿了一下,而后缓缓收回。 “施主且慢!” 感受到阳浱骤然迸现的滔天杀气,一禅大师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身在阳浱身侧,一只手抓住了阳浱手臂。然而,已经太晚了。阳浱预料到了这一幕,所以才让男人放松警惕,好让他走到足够近。 鸣灵境初期的修士体魄,轻而易举一掌击碎了男人心脏,神仙难救。 第四十一章:沉露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杀、杀人了!杀人了!” 先前好心劝阻老和尚的妇人看到这一幕,惊叫出声。 不算熙攘的巷口在短暂的鸦雀无声之后,人群开始四散而逃。最终,冷清的巷口只剩下已死男人的妻儿和当事四人。 女子呆呆地抱着怀中子,她发自本能地用手捂着孩子的眼睛,她却始终把目光停留在那个倒地的男人,男人心脏位置的胸前,鲜血如泉涌。他死了。她的天塌了。 “南无-”老和尚双手合十,悲悯望天“阿弥陀佛!” 一语渡亡魂。 老和尚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正是他对阳浱的那番解惑,让阳浱对自身道路坚信不疑。世间善恶无定论,而眼前,就是阳浱的善! 当然,这并不是说是一禅大师造就了眼前的阳浱,阳浱还是那个阳浱。只是现在的他,心中不再困惑。 老和尚在用自身的方式行善,阳浱也在用自身的方式行善,在阳浱看来,二者毫无区别。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坐镇修士,赶来的一人青年模样,他见到戚长河在场,问道“戚老大,这是?” “这事儿你不用管,我来处理。”戚长河忽然表情有些不自然,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那个,沉露···她此时在仙绝宫吗?” “神礼大人一直都在仙绝宫。” 戚长河这才交代道“这两师徒和那少年,你带去见她。” 青年表情古怪,叹息道“老大啊,你就别拐弯抹角地躲着她了,这种事情,你不主动,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不用你教,办你的事去。” 青年在戚长河的命令下,领着三人走向远处。 戚长河不去看身后走远的几人,他缓步走到惊魂未定的母子二人身前。 戚长河蹲在女子身前,刚好挡住了女子和那孩子看向那具尸体的视线。女子在戚长河的示意下松开了捂住孩子眼睛的手,两人看着眼前这名俊美男子,不知他要做什么。 戚长河伸手轻轻揉了揉孩子头顶,温煦笑道“你,可愿修仙?”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 “师父,其实我觉得,也确实只有阳兄那个办法可行。”陈灵通见他师父不停对阳浱念经讲法,劝其少造杀孽,小和尚便忍不住嘀咕两句。 一禅大师摇头道“世间无价最是生命,世间有情最是人心。众生皆有情,唯独杀字一道,最是无情,是为迷途,心有杀念便是执迷不悟。” 陈灵通不再反驳。 阳浱始终静静聆听一禅大师的教诲,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位,前面就是仙绝宫了,你们和门口那位大姐···额,和那位妹妹说一声是戚老大的朋友,她自会去通禀。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青年深知失言,灰溜溜跑开了。 所谓的仙绝宫,和‘富丽堂皇’完全扯不上边,就更别提仙家福地了。但确实是这谪狱绝境里最上等的楼阁了,毕竟这里是众人心中的圣地。 一条极宽的阶梯之上,是地面高出周围近丈的石质殿堂。 步上阶梯后,又向前走出数丈,才来到殿门前。 守在殿门前的是一身披甲胄、腰间一柄长鞭的女子。女子身材高大挺拔,四肢健硕,眉目清秀却不失刚毅。站在殿门前的她,如同一尊威武石像。 “站住!哪来的秃驴?把这儿当寺庙吗!” 一禅大师拦住就要发作的陈灵通,上前道“阿弥陀佛,老衲法号一禅,与沉施主是旧识,有劳女施主通禀一声。” 女子怒目道“放你娘的屁!我守了这殿门几百年,从没听说过神礼大人有什么旧识!你这秃驴还想骗我?说!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神礼辖内何时有寺庙了?” “于秋,不得无礼!” 仙绝宫,殿门前,有女从天而降。 一袭淡金色典雅宫装,长裙后摆在空中拖曳,如瀑青丝随风飘洒。螓首蛾眉,绝代风华。 随着沉露轻轻飘落地面,阳浱握在手中的剑开始剧烈震颤,竭尽全力才遏制住手中剑脱手而出的趋势。 守门女子于秋面向沉露,单膝跪地,一手握拳垂于地面、一手搭在膝上“参见神礼大人。” 沉露迎向一禅大师,面带歉意双手合十“下面人不懂事,大师莫怪。” 老和尚和蔼笑道“无妨。” 沉露这才示意于秋起身,于秋起身后,学着沉露的样子对老和尚双手合十“晚辈眼拙,多有得罪。” 三人在沉露的伸手相请下,走进仙绝宫。陈灵通从于秋身边经过时,不忘对于秋呲了呲牙,对这女人称他为秃驴的事,他记得清楚。 穿过一座殿宇,眼前是宽广庭院,庭院中间有片十数丈宽的小湖泊。在谪狱绝境,想要见到这样一片湖泊绝不容易。 湖边有亭、有石桌石椅,有女佣执壶。 “大师可喝得惯我这穷乡僻壤的粗糙茶水?”沉露屏退女佣,亲自执壶,动作娴熟。 一禅大师缓缓道“茶水再苦,却也苦不过乱世之中万千生灵。沉施主还请三思,一念之差,恐酿成大错。若是···” 沉露不等他说完,端起一杯茶递到老和尚面前“喝茶、喝茶,我们今天只叙旧,不谈其他。” 两人的交谈,陈灵通和阳浱当然是靠边站。不只是靠边站,站得远远的。 湖边两个少年盘膝打坐。 已近暮色。 师父的呼唤打断了陈灵通的修炼,少年和尚伸了个懒腰,阳浱也同时起身。 师徒二人被一名女佣带领向宫殿更深处,而阳浱则被沉露叫住了。 阳浱在沉露的示意下走到桌前坐下,两人面对面。 沉露盯着眼前这个毫无惧意的少年,质问道“杀了我一个子民,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阳浱反问道“你居然在乎一个区区凡人的生死?” 沉露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起身面向小小湖泊,湖中映出一个绝美倒影“是啊,我居然会在乎区区凡人的生死。就算是修士,还不是说死就死?” 毫无预兆,沉露瞬间出现在阳浱面前,一掌推出! 嘭! 小小湖泊,一个少年被击退的身影转瞬而过,湖面激起一道贯穿整个湖泊的水墙。 溅射水声久久不息。 沉露原地身影消失,出现在湖泊另一边。 受伤不轻的少年却不去警惕那个再次出现在身边的沉露。这一击已经让阳浱确信了沉露不会杀他,否则他已经死了。 阳浱体内灵珠疯狂调转气机,抚慰受伤身体。 “果然如此”沉露瞥了眼阳浱始终紧握在手中的普通长剑,神情有些恍惚。 阳浱皱眉道“你知道多少?” 沉露笑了,一笑倾城“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 第四十二章:祸从口出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阳浱搞不懂沉露在打什么哑谜,只是疑惑道“你为什么不杀我?还和我说这些?” 沉露斜倚河边石柱,悠闲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就因为你在我的地盘杀了个人?” 阳浱愈发不解“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沉露轻摇螓首“如果你杀的是别人,而不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痞子,你就已经死在戚长河手上了,无需我动手。况且,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后,我就更不会杀你了。” “我的身份?”阳浱感觉沉露越解释越复杂,他阳浱能有什么足以保命的身份? “连你都被蒙在鼓里,那人手段还是如此高明。”沉露目光飘向远方,痴痴笑道“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阳浱闭眼沉思片刻,而后睁眼道“你口中的那人是不是魔族家主、戚长空?” 阳浱在到谪狱绝境之前,翻阅了书阁所有关于谪狱绝境魔族势力残党的记述。整个魔族以戚家为首,家主戚长空有十六个兄弟姐妹,其中五弟戚长河在那场变故之后,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没有跟随戚长空脱身,而是自愿被困在谪狱绝境。 沉露赞赏道“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嘛。原来你早就知道戚长河的身份了,一路上亏你能沉得住气。” 沉露美眸微闪,螓首左右轻轻晃了晃“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我想请你帮我传句话给戚长空。” 阳浱来了兴致,笑道“凭什么让我心甘情愿给你当信鸽?” 沉露眨了眨眼,睫毛微颤“你想要什么?” 阳浱收起笑意,双手捧起那把躁动不安的长剑。长剑感受到沉露的气息越来越近,通体颤鸣不止。 “教我用剑。” ··· 两天后。 一禅大师劝说无果,事实上,沉露根本没有给他劝说的机会。一禅大师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师徒二人今天就要离开了,沉露执意相送。 谪狱绝境边界。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墙壁将地界划分得清楚明白。 空中三人即将飞出结界,按理说沉露也只能送师徒二人到这个位置了。但她不甘心,于是她不顾一禅大师劝阻,又送出二人一段距离。 骤然间,方圆千里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道粗壮紫雷携天地之威,转瞬在沉露眼中放大。 沉露不躲不避,纤手掌心平举向上,轻轻托起,手中明明空无一物,却仿佛撑起了一方天地。 “剑,起!” 紫雷已经近在眼前,眼看就要劈在沉露身上,却见紫雷下劈之势一凝,短暂静止之后,如同被人用利器一点点削去雷柱,而削掉的一块块紫雷转眼间凝聚成一柄柄剑。 剑、满天的剑。或宽如溪流、或细如发丝,无一例外呈现出剑的形态。 密密麻麻的剑开始围绕着沉露旋转,将沉露护在中间。手中无剑,心中无剑。化天地威能为己用,周身自有利剑万千。 女子静静悬浮高空,举手投足间,与天斗! “大胆沉露!竟敢踏出结界,还不速速退去!” 结界边缘的远处天边,十名修士火速赶来,人未至,先闻其声。 十人中,看上去最为年长者,胡子花白,目光浑浊。老人示意其他人不要冲动,自己则飞到一禅大师身边。 “一禅大师,这就回去了吗?我珺猩门几个老家伙可是拿出了几坛千年陈酿吊我的胃口,让我就是求也要把您请过去坐坐。” 老和尚笑道“那老衲就更不能去了,也好让庞施主戒了这嗜酒性子。” 老和尚望向周身环绕紫雷的沉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沉施主,就送到这里吧。” 这意思是,不看到你们休战,老衲我是暂时不会走了。 沉露双臂轻轻一挥,周身剑海如潮水般退散、消失。 “你们十个老不羞,还这么瞪着我干嘛?”沉露讥讽道。 十人中,一个妇人怒道“沉露,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老不羞?怎么说我们也是同一个辈分的,你不过就是看上去年轻一点而已!” 语气中分明是满满的嫉妒。 一场不算大的风波,以两人的骂架结束。 ··· 沉露飞回结界内,一段距离后落地,带上一人后再次遁空。 “还想学剑吗?”沉露向身边被她灵气裹挟的阳浱问道。 少年点头。 “想。” 高阶修士御空飞行,转瞬万里。 仙绝城、仙绝宫。 于秋恭敬行礼,而这次,那位她极为爱戴和尊敬的神礼大人竟然转头和她对视了。 于秋难掩心中激动“大人有何吩咐?” 沉露打量着于秋,从头到脚“小于啊,你可知一禅大师是什么人?” 于秋隐隐感到不妙,恭敬道“是真正的大善人,千年前多亏一禅大师一场佛法,才阻止了仙族对妖魔两家赶尽杀绝。” 沉露貌似不确定道“哎呀,我好像听见你把这众人敬仰的人物骂做秃驴?” 于秋心里咯噔一下,完了!死定了! “属下···属下不认得他啊,属下哪里知道一禅大师竟然能不受结界约束,当时属下打死也不敢随便让那不明来路的和尚去见您啊。大人,我···”于秋真的是要哭出来了,太委屈了! “诶~”沉露伸手轻抚于秋后背“我又不是那种嗜杀成性之人,一时失言而已,不至于把你怎么样,你委屈个什么?” 沉露说到嗜杀成性时,有意无意瞥了眼旁边的阳浱。 于秋松了口气,但沉露的一句话又让她一口气差点噎着。 “不过嘛,没点小小的惩罚也是不行的,嗯,这样是不行的。” 于秋苦着脸,一副认命的样子“属下甘愿受罚。” “你既然喜欢叫别人秃驴···”沉露笑着看向于秋的一头青丝“明天我从这里经过时,需要看到大殿门前多了一个秃驴。” 于秋呆立原地,有些发懵。魔鬼!真正的魔鬼! “哦吼吼吼···” 沉露走远,坏笑声回荡在大殿内。 于秋分明看到,沉露、阳浱两人走远后,少年转身对她做了个鬼脸。 第四十三章:一年期至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昨夜小雪。 整个仙绝宫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早起的佣人却不去清扫庭院中的积雪,因为这里的主人喜欢雪景。不知是哪个调皮的佣人还在亭子边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煞是可爱。 湖面上,沉露一身宫装长裙,静立湖面的倩影如一朵孤独绽放的白莲。相距十丈外,同样静立的少年此时手中空无一物。 少年心绪有些复杂,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从沉露开始指导他修行,至今已经过去八个月。八个月间,两人大半时间都在这个庭院里,她传授、他感悟。这八个月是阳浱这么久以来最为平静的时光,阳浱这才知道,外界传言谪狱绝境的那番地狱光景,其实只是针对外来者。类似仙绝城这样的城镇,在沉露的治理下,和世俗人间界的普通小城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多了几个修士坐镇。 昨夜湖面原本结起了一层薄冰,但清晨升温,此时两人脚下湖面只有孤零零几小块还未完全融化的冰层。 沉露轻声道“这次我把修为压制在与你相同,你无需顾忌,尽管出手。” 阳浱点头“开始吧。” 少年右手虚握,缓缓抬起手臂。与此同时,湖面的不同位置凝聚出八条拇指粗细的水龙,龙头从湖面钻出,空中飞舞的身影如水中游鱼。水龙从四面八方飞向少年逐渐抬高的右手,最终八条水龙在少年手中凝聚成一柄剑。剑的外形看上去就和普通长剑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呈水色透明。 隔空御物,灵气凝实,鸣灵末期! 少年左脚迈出,骤然发力,身形在水面激射如流星。 不见少年抬臂,那柄被少年拖在身侧、斜指湖面的长剑如同划破空间,毫无预兆出现在沉露面前。人未至,剑先到。 沉露依旧静静站立,她身前水面突然冲出六柄飞剑,和少年的剑一样,聚水而成。但比起少年的花哨,沉露的动作就要简单潇洒不少。飞剑依次撞上那直刺而来的一剑,伴随接连六次丁啷撞击声,来袭一剑被撞得倒飞出去,六柄长剑飞回沉露身边,如邀功一般,围绕着沉露旋转不停。 少年从湖面跃起,接住倒飞而回的凝水剑。 少年从半空落回水面的空当,对沉露来说无疑是一个良机,沉露周身飞剑递出五柄,留下一柄伺机而动。 半空中,刚接住飞回一剑的少年,空出的左手一掌击向头顶空中,对形成的反向力不做抵抗,任由力道将他推向湖面,身体下坠速度提升,堪堪躲过袭来的五柄飞剑。阳浱收掌的瞬间,反身一剑挑出,挑开了第六柄试图自下往上刺出的一剑。 少年落回水面,双膝微曲,再次踏前,同时一剑横扫而出。只出一剑,却出现三道气刃贴着水面掠向沉露。 六柄飞剑分成三股,迎向气刃,二打一,气刃将飞剑一一震碎,但自身威势也随之被抵消。两者相撞,湖面炸出一团水雾,少年身形从雾中冲出。 沉露终于动了,她轻轻抬手,身前水面升起层层水墙。同一时间,庭院内,积雪开始凝聚、碎石开始凝聚,整片湖泊如沸水翻涌,每每上涌,便有利刃冲出。 少年快速破开重重水墙,待剩下最后一堵水墙时,少年还未出剑,水墙却自行溃散。 水墙溃散,呈现在少年眼前的是各种各样的剑,凝雪剑、凝石剑、凝水剑。数不清的剑瞬间将少年围住,剑尖皆指向中心少年。 “结束了。”沉露却没有丝毫轻视少年的意思,两人对局,只用剑,即使沉露把修为压制得再低,她在剑上的造诣却无论如何都不会降低。而单论剑术造诣,阳浱小小年纪能把她逼到动用杀招的地步,已经殊为难得了。而且她自始至终不让阳浱近身,是因为她清楚,同等修为下的近身战,阳浱占据优势。 阳浱不甘心,近身战是他的优势,这他清楚,但若是遇到的敌人像沉露一样,根本不给他近身的机会,那怎么办?等死吗? 阳浱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八个月前,谪狱绝境边界的那一幕。有女子只身抗天雷,聚天地威能为己用,衣袂飘飘,大骂群雄老不羞。此人,一人傲立天地间,一手剑术通天,一手翻云覆雨。 沉露美眸闪烁,诧异不已。 少年手中凝水剑独自悬空,他双手轻抬,周身湖面隐见有游龙在水面翻腾,一条条由水凝聚而成的游龙冲出水面,绕着少年盘旋而上。与之前拇指粗细的游龙不同,这次却是有些粗如木桶、有些细若柳枝,一片片龙鳞清晰可见。游龙环绕腾飞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柄柄长短、宽窄不一的飞剑。 此情此景,与记忆中那一幕足有九分形似。 沉露轻叹道“简直妖孽。” 阳浱操控周身飞剑,如海水倒灌,反扑向将他围在中心的飞剑。双方飞剑互相交击,一时间,仙绝宫庭院内,下起了剑雨。 凝聚而成的飞剑直到威势耗尽才消弭于无形,最终,阳浱的飞剑耗尽之时,沉露的飞剑还有至少百把。 阳浱,败。 ··· 沉露注意到阳浱有些恍惚的神情,笑道“舍不得走?” 阳浱同样笑了笑,八个月的相处,两人多少了解了对方的性情“是啊,舍不得,但必须走,否则谁帮你送情书给你的长空哥哥?” 沉露轻咳一声,赶紧四下看了看,周围佣人怕被这两人的打斗殃及到,早就到别处去了,她小声道“这种事情你别挂在嘴边啊。” “诶?”阳浱惊奇道“这就奇怪了,不是你口口声声、一口一个你家男人怎么怎么样,现在反而不许我说出来了。” 沉露尴尬道“是吗?我什么时候说的?怎么完全没印象了。” 少年有些搞不懂,挺聪明一女人,怎么这种时候跟白痴一样? 走出仙绝宫,仙绝城内,四处银装素裹,尽管对城内凡人而言此时严寒难耐,但依旧已经开始了热闹的早市。 望向周围雪景,阳浱有些遗憾道“这雪,下得吝啬了些,我挺想看看大雪纷飞的样子。” 沉露笑容中带着些神秘“你会见到的。” 直到后来,阳浱才真正明白沉露这句话中的调侃意味。 第四十四章:尚年少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仙绝宫门前,八个月时间内重新长出一头青丝的于秋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沉露向阳浱伸出一只纤手。 “什么意思?”阳浱问道。 沉露笑道“我仙绝宫庇护了你八个月,你就没点表示?你身上的值钱物件应该不少吧。” 阳浱假装听不懂“我能有什么值钱物件。” 沉露啧啧摇头“不上道啊,朋友。你以为你的一举一动在这仙绝宫能瞒得过我的眼睛?这段时间你偷偷炼制了多少符箓,我心中都有个大概数目。” 阳浱扯了扯嘴角“这种程度的符箓,你拿了能有用处?” “对我而言确实没什么用,但聊胜于无嘛。而且也能用来奖励下面人,手头上备一些总是好的。” 阳浱虽然不是多慷慨的人,但面对手把手教他用剑的沉露,他也不至于小气,便递出一沓不算薄的符箓,足有二十多张。 沉露目光在阳浱身上一阵打量,似乎在找阳浱藏符箓的地方。怪哉,阳浱明明没有储物法器,刚刚这符箓是从哪摸出来的? 阳浱看出来了,这女人是嫌少“就这么多,爱要不要。” 谁知沉露柳眉一竖“你打发要饭的呢?” “那你想要多少?” 沉露纤手伸出一根青葱玉指,随口道“怎么着也要一百张吧。” 阳浱惊呼“你怎么不去抢?” 沉露螓首转向一边,微微抬头望天,偏偏一只手还伸在阳浱面前。不讲道理。 阳浱咬牙道“我要是不给呢?” “那我就真抢咯。不过嘛,需要我出手的时候,就不止这个数了。”一句威胁的话,沉露笑着说出,但没人会觉得她在说笑。 阳浱苦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算你狠!” 眼看阳浱手中凭空多出一摞厚厚的符箓,沉露恍然“原来那东西还有这么个用途,储物法器都省了,真是好宝贝。以后你哪天用不着它了,务必送给我。” 阳浱恶狠狠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会。 少年步下仙绝宫门前石阶,回头望时,沉露轻轻挥手。沉露身边,于秋对少年做了个鬼脸,一如那天少年的做派。 回过身的少年自顾自嘀咕道“这个习惯不太好,以后是该改一改了。” ··· 出了仙绝城,阳浱看到一个俊美年轻男子迎面走来。 时隔大半年,再次见到戚长河,阳浱问道“为什么我在仙绝宫从没见到过你?你不是沉露的手下吗?” “我不是她的手下,我是她的···”戚家老五神情有些落寞“朋友。” 戚长河突然脸色阴沉“你平时都直呼她姓名的吗?你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吧。” 杀气!阳浱不明白,戚长河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目光泛着冰冷杀意。 “我们的关系?我请她指点我修行,虽然她有些不讲道理,但总体来说,我们性格还算合得来。除此之外,算半个朋友吧。”阳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指导你修行?”戚长河愣了愣,而后眉头一皱“她教了你什么?阵法?” “剑。” “什么?”戚长河震惊道“她居然教你剑术?” “有何不妥?”阳浱搞不懂戚长河惊讶个什么。 戚长河木讷自语“不···不可能,从千年前开始,她就再也没有碰过剑,剑仙之名早已被世人淡忘,她怎会破例?” 戚长河茫然四顾的目光再次和阳浱对上时,眸底闪过一抹诡异红光。 阳浱敏锐察觉到那一抹红光,暗道不对劲。 “她为何对你如此在意?” 骤然一声低吼,问出这一句话的戚长河身形一闪而逝。 落在城中凡人眼里,原本站在仙绝城城门外的两人,突然消失了,不少人揉了揉眼睛,而后自嘲一笑,继续忙碌去了。 ··· 城外,高空中。 戚长河在出手的瞬间,身上杀气却消失了。捡回一条命的阳浱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已被戚长河一掌震到半空,而后戚长河紧跟而上,追上被震飞的阳浱,又是一掌,一掌接一掌。 身在空中,身不由己的阳浱,此时忍耐着那令他无法撼动分毫的推力带来的疼痛。遭受着无妄之灾,少年心思开始活泛,也就是此刻,他脑中那个一直懵懂的地方,突然就开窍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戚长河会生气了,这方面开窍了之后再去看就会觉得,其实很简单嘛。 ··· 谪狱绝境边界。 一个身影被巨力震向结界,眼看就要从高空笔直砸落在结界外的地面上。 少年双手猛然推出,一声空气震爆响彻这片寂静之地,反推力把少年的落点改在了结界内。 差点就要被天雷劈死了,少年心有余悸地瞪了眼飞到他身边的戚长河。 把阳浱送到这里,戚长河也就该返回了,他这样的人物,长时间停留在边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阳浱最后叮嘱道“我大概知道你和沉露是个什么情况了。这种事情我不懂,不好多说。我只想提醒你,你已经有走火入魔的迹象了,别陷得太深。恕我直言,树挪死、人挪活,她既然没把心放在你这儿,你又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戚长河不置可否,只是淡然转过身“多谢提醒,有缘再见。” 目送戚长河遁空远去,阳浱知道他没把那番话放在心上。 少年兀自摇了摇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感情,这种感情竟然能叫女子空守千年,这种感情竟然能叫男子走火入魔。少年分辨不出这种感情的存在是好还是不好,少年不懂,真的不懂。或许终有一天他会懂。当那一天到来,他会是什么样子?少年不去想。 ··· 沉露站在殿门前的石阶上,美眸泛起一层晶莹光泽,如两颗璀璨的黑宝石。 “三界很快就要乱套了。哦吼吼,乱吧、乱吧,越乱越好,乱起来我也能多几分把握,运气好,还能浑水摸到几条大鱼。” 微笑着的沉露,一滴清泪划过娇容“长空哥哥,我想你了。” 第四十五章:谪狱之外是乱世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淼洛、栩城。 这座距离淼洛边界不算太远的繁华城邑,一如既往人潮不息。此时正值晌午时分,满城的俗世喧闹,满城的人间烟火。 一场异变毫无预兆在这座城中上映,打破了栩城的千年祥和。 城中人突然感觉周围光线变暗了,四下看去,刚才不是还日头正烈,怎么突然就到晚上了?头顶烈日不见了踪影,诡异的是,连月亮也看不到。突然到来的昏暗,把大多数人吓了一跳,不少妇人当即就要回家收衣服。也有一部分人敏锐察觉到了事有蹊跷,但这样的人毕竟在少数,世间凡人,谁会去揣测老天爷的心思? 异变并没有到此结束。 城中所有人在天地昏暗的下一刻,同时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原本熟悉的景物在一阵扭曲变换之后令众人十分陌生。今天之前还雕梁画栋的一座座屋舍庭院,如同在漫长岁月中遭受了风雨飘摇,变得残破不堪;一棵棵城中人不舍得砍掉的参天古树、一颗颗湖边溪边杨柳青青转眼间变成了大火焚林留下的黑炭树干;城中的小溪湖泊不复往日水流清澈见底,而是变做了鲜血一般的瘆人红色。 城门处,原本进进出出的过往商贾、旅人,出城的人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上;进城的人脚步一顿,满脸的震惊疑惑,栩城呢?怎么眼前是一片空地? 这一天,栩城从城外凡人的眼中,消失了。消失了。 栩城,变做了鬼城。 同一时间,同样的一幕发生在远在枍枡的橼憩城。 ··· 伍霖如约而至,把同样如约而至的阳浱从结界内接引了出来,两人返回清虚门。 出了坤垠,终于再次见到枍枡的青山绿水,阳浱恍然如梦。 ··· 裴青青今天一大早就结束了半睡半修炼的状态,兴冲冲跑到宗门结界入口“守株待兔”。坐在湖心亭的幻梦看到那个从她面前踏水狂奔而过的娇小身影,冷艳女子有些疑惑,小青今天有些反常啊。 灵剑堂某处的林间凉亭中,有女子身穿天青色霓裳,面容姣好,尤为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对如两块上好碧玉的翡翠色美眸。感受到那个她妹妹极为宠爱的少女快速移动的气息,女子甜甜一笑,轻移莲步,亭中人影消失。 阳浱刚进入清虚门,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少女,一见到她,阳浱脑海中就闪过两人初见时的画面,如在昨日。 伍霖简单交代阳浱稍作休整之后就去见齐长老,他则去忙自己的分内事了。 阳浱面带笑意走向少女“这位师姐,我看你有些面熟,原谅我记性不好,敢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少女故作惊讶“我们见过吗?没有吧。我看你面生的很,走开走开,别挡着我,我还要去接我的阳浱哥哥呢。” “巧了,我也叫阳浱。” “我的阳浱哥哥才没你这么黑。” “我的小师姐也没你这么高。” 少年晒黑了,少女长高了。 两人相视,笑声不停。 少年的笑声戛然而止,少女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看到了那个走来的女子,一双碧玉眸子,娇容带着甜甜笑意。 阳浱猜到了此人身份,灵剑堂大师姐幻萌。能猜出来,是因为幻梦幻萌两人容貌足有七分相似。唯一能让人一眼分出二人的,便是幻萌那双独一无二的碧玉眸子了。 “你就是阳浱吧,总是听青青提起你,我来和你认识一下。”幻萌嗓音柔和,听在耳中令人如沐春风。 “萌姐姐要不要一起去长生树那里吹山风啊?”裴青青热情相邀。 “我还要去见掌门,就不打扰你们了。”两个熟人谈天说地,幻萌没有要凑热闹的意思。 幻萌就真的只是来认一下阳浱的脸,然后就走了。少年少女肩并肩走向位于千钧堂山顶的长生树,其高穿透云层的长生树,树梢位置有一根粗壮树枝,那里是两人的“宝座”。 两人如同坐在云端。 裴青青忽然有些愧疚神色“阳浱哥哥,一年前你说让我留意一下名叫范琪的女弟子,还说如果可以的话,把她带回橼憩城,我···” 阳浱见她说不出口,以为她没找到。安慰道“不必内疚,我会想办法找到的。” “不是的···”裴青青目泛泪光“半年前就找到了,也算巧合,她居然就是带我来到清虚门、匿名为王千千的师姐。但是···但是当我们赶到橼憩城时,她信中病重的母亲已经···已经···” 阳浱默然,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能想象到当范青见到来迟一步的姐姐时会是多么崩溃。 少年忽然想起世俗口口相传的一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 半晌后,裴青青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信封“这是均子岚写给你的。” 阳浱注意到明显已经拆过的封泥,看了眼裴青青。后者吐了吐小舌头。 均子岚在信中写了不少家长里短,写到子枫的态度转变时,感慨长兄如父,又写到他已经开始接手城中大小事务,叹息他曾经追求的逍遥自在已经遥不可及。写到范青的母亲已经行将就木,老人想在阖眼之前见到女儿出嫁。于是,均子岚和范青成亲了。第二天,老人病逝。均子岚最后写到,老人生前喊了两声琪儿。 阳浱默默收起信,他踏入枍枡境内结识的第一个朋友范青,和那个算不上正式的徒弟,这两个冤家如今已经是相濡以沫的夫妻了。还有那个倔强的老人···少年思绪久久难平。 此时,一道身影冲破云霄,停在裴青青身前的半空。来人美眸如碧玉,幻萌。 “青青,王千千有没有来找你?”幻萌语气有些焦急。 “没有啊,怎么了?” 幻萌陈述道“刚才宗门得知消息,橼憩城和淼洛那里的栩城突然被阵法结界覆盖了,王千千听到消息后就不见了。” 裴青青思索道“王姐姐肯定是想去橼憩城看看,不过,没有得到长老许可,她肯定会被守山弟子拦着。以防万一,我去劝劝她。” 裴青青匆忙跳下长生树,赶往山门。 阳浱望着裴青青飞奔的小小背影,皱眉问道“可知是什么阵法?” 原本准备离开的幻萌答道“根据门中派往橼憩城的修士和淼洛修士传讯中的描述,我妹妹幻梦推测是炼魂大阵。” “炼魂大阵!”阳浱突然急切问道“你刚刚说栩城?” 幻萌点头“对,淼洛的栩城和我们枍枡的橼憩城同时受害。” 幻萌刚说完,云端留下一个阳浱的残影,残影逐渐消失,剩下有些惊愕的幻萌。 千钧堂主殿。 “陌长老,弟子请求出山。” 陌苍迟看着眼前少年,对于阳浱是找他而不是找齐宇默,他感到欣慰,说明阳浱对于千钧堂外堂弟子的身份并没有什么不满,也足以看出阳浱没有因自己和陌熙的过节而迁怒到他身上。 但一码归一码,阳浱前脚刚到就想走,也不是说不可以,但总要给出个理由吧。 正准备开口拒绝,陌苍迟忽的一怔,而后点头道“可。” 阳浱接过通行令牌,出了殿门后,一路留下道道残影。 陌苍迟望向清虚门九座山峰中最高的山巅,老者一身明黄长袍无风自动“掌门,可是要我多留意那孩子?” 男子的温润嗓音回响在大殿“不必,他便是要与天斗,你都不可拦着他。乱世之中,由他自生自灭。” 第四十六章:一尊杀神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三年前,柳府。 柳大将军今日得空,应小女儿的要求,举家出游。 柳家的大小姐,也就是柳温方三个子女中年纪最小的宝贝女儿。至于那个外人口中的老三、柳晴川,在柳家上下的说法中,是不算在柳家子女行列内的。比起柳家三兄妹,柳晴川更像是个下人。如果不是柳夫人看他可怜,恐怕他早就被赶出去了。 柳府,大门前的台阶下,下人们早早备好了马车。 已近知命之年的柳温方在柳夫人和三个子女的簇拥下出了府邸,走向马车。 岁月终究是在这位大将军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一身沙场上的粗砺气息,和他三个锦衣玉食的子女比较之下,甚是鲜明。 马车边的下人、车夫,和一队身披甲胄的军卒皆恭敬行礼,身份不一样,礼数也有所不同。车夫直接双膝跪地,面对沙场上的人屠,心中敬畏和惊惧参半。而一队军中老卒则单膝跪地,动作齐整如一,一声参见大将军喊得震天响。 柳家长子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耳朵,皱眉道“父亲,我们自家人出门游玩,让这些外人跟在身边不太好吧,我看还是别带着他们。” 柳温方紧盯着这个长子的眼睛,面无表情道“祥麒,你要记住,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外人,他们都是自家人,你明白吗?” 柳祥麒嘴上说着知道了,其实心中不以为意。 他身边的柳家次子柳瑞麟,见到自家兄长吃瘪,便想趁此机会表现一下,遂道“父亲,将士们平日里跟随您四处奔波,而今父亲出游,却还要将士们担任随行护卫,孩儿觉得不妥。” 将士们在听到这番话后,齐声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柳家大小姐扯了扯父亲衣袖,嘟着嘴道“爹,二哥说得对,他们好辛苦啊,让他们休息一天吧。而且,出去玩的时候被这么多人看着,感觉怪怪的。” 这队将士,被柳家大小姐嫌弃了。最终,柳温方给将士们放了一天假期。一队马车这才开始了行程,只带着少数家仆,去往远处名山踏青。 府邸大门前发生的小插曲,被一个少年看在眼里。少年目送马车远去,并没有多少羡慕。 回到府中下人居住的地方,少年在一间小木屋前打理起一片菜圃,动作熟练。做完分内事,少年四下看了看,找了个周围没人的时机,走到院墙的一个角落前,助跑一小段距离后,前脚掌踩着两边墙壁反复借力,跃过高墙。 栩城的繁华地段旁边有条河,河边有个渡口,渡口有个小小的乌篷船。有个戴着斗笠的老翁坐在乌篷船上垂钓。 河边不远的街巷,有不少认识这老翁的人都叫他戚老头儿。一年四季都能看到戚老头儿呆在乌篷船上的身影,有没有钓到鱼不知道,反正没人见他渡过河。有人嘲笑他,前面走个百八十步就能看到一座桥,您老搁这儿摆渡,谁会上船?结果,当天就有几个摇头晃脑的读书人,嘴里感叹着种种生不逢时,只身立于船头的样子倒也有几分风流倜傥。戚老头儿注意到,那些读书人的目光不时瞥一眼桥上的秀丽佳人,故作豪迈的读书声随着每次收回的目光而提高几分,戚老头儿不知想起了什么,摇头笑了笑。 少年的呼唤声,叫醒了在船上打盹的老翁。老翁起身之后,第一件事是收起身边一直垂于水中的钓竿,刚好钓到了一条鱼。 “上钩了。” 戚老头儿把鱼放进鱼篓,表情始终淡然平静“小子,今天想学什么?” 岸上的少年想了想,道“你会站在水面上吗?我听说那些很厉害的武道宗师,在水面上都能如履平地。” 戚老头儿冷哼一声“没事就喜欢听别人胡说八道,武道?武道走的再远,终究只是肉体凡胎。你可知立于水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仙道中的天人合一。武道中人,只是区区凡人,还想与天地共鸣?真是笑话!” “那戚老头儿,你之前教我的,是武道,还是仙道?这世间真有隐世的仙家宗门吗?”少年问道。 “问那么多干什么?除了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你就不想知道些别的?想学什么就快说,不想学就滚!”戚老头儿不耐烦道。 于是少年说想学世间珍奇草药,也不知戚老头儿从哪里随手一掏,掏出本有些古老的书,递给了少年,而后他便自顾自垂钓去了。少年坐在乌篷船里看书,老翁坐在乌篷边垂钓。 黄昏时分,已经回到柳府的少年听到了府外传来的急促马蹄声,接着是一阵嘈杂声。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府中的仆役皆探头观望。 柳温方的高大身影冲进府邸,怀中抱着柳家小女。 少年拦住想要跟在一堆人后面冲进府邸的柳祥麒。 “柳祥麒,出什么事了?绫儿她怎么了?” 柳祥麒看到这个惹人厌的少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关你什么事儿?绫儿是你叫的吗?滚开!别挡我路。” 柳祥麒推了少年一下,不仅没能推开,反而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然后他就看到了少年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一面。 少年神情冰冷,盯着眼前人的双眸如同在打量着死人,眸光如同噬人灵魂的无底深渊。只是一个眼神,柳祥麒瞬间如坠冰窖,从头凉到了脚。柳祥麒像是着了魔,呆愣着回答少年的问话。 “我们在虎嶟山落脚时,有人偷袭父亲,暗中放了一箭,结果一箭射中了玩耍中跑向父亲的绫儿妹妹。” 少年闻言,双拳紧握,心中泛起了杀意。 从天黑到天明,柳家没人敢睡。女儿当着自己的面被人一箭贯穿身体,柳大将军的怒火可想而知。好在最后还是救过来了,身受重伤的大小姐醒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摊开一直攥紧的手心,把手中已经被握得褶皱不堪的花朵展示给柳温方,苍白的小脸笑了笑。 柳温方推门而出,轻轻关上门。转身时看到了义子柳晴川。 “义父有何打算?”少年淡淡问道。 “不管虎嶟山有多少人,两天之内,踏平它。”柳温方同样淡然,就像是说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少年有些突兀道“义父,让我从军吧。” 柳温方摇头道“你还小。” 少年道“打我一拳,不留余力。” “嗯?” “如果我能接住,就让我从军。” ··· 听说新来的什长是个小小少年,出了名的军中痞子刘盛很是不服气。刘盛在柳温方手下从军至今已经数年,也只是混了个伍长,结果现在要他给一个少年当手下,凭什么啊? 于是刘盛领着自己的手下几人到少年面前叫嚣,嚷嚷着要跟少年骑马上阵切磋一番。少年清楚军中不成文的规定,没有拒绝。 营寨,马场。 鼻青脸肿的刘盛挤出笑脸走到少年面前,身后的几人也好不到哪去。刘盛恭敬行礼,谄媚道“三少爷神威,我刘盛心服口服,今后跟定三少爷了。” 少年皱眉道“别叫我三少爷,难道你不知道我在柳家是个什么地位吗?” 刘盛嘿嘿笑道“别人怎么想、怎么叫,我刘盛才不管。反正我觉得,柳大将军的子孙就该像你这样威武。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 几人附和道“对,对,三少爷威武!” 围观的几个伍长也跟着起哄。 刘盛和几个伍长说是给新什长洗尘,拉着少年就要去喝酒。少年清楚,身在军中,别的事可以不做,但是这酒,必须喝。 已经有些醉意的少年推开刘盛递到面前的酒碗,起身就要回营寨。刘盛哈哈笑道“三少爷这酒量今后可是得好好磨砺磨砺,以后哥几个喝酒,给三少爷留个主位。” “对了。”刘盛扯着少年胳膊,淫笑道“三少爷别急着走,哥几个带你去个好地方。” 酒劲已经让少年有些晕头转向,不知这是拉着他往哪走,走了一会,少年有些模糊的视线中出现“雪月楼”三字匾额。少年心中一惊,这不是和风花楼并称为两大温柔乡的勾栏吗? 少年重重一巴掌拍在刘盛后脑勺“你大爷的!你想坑死我!” 少年迈着有些摇晃的步子,走回了营寨。 第二天正午时分,柳温方派出去的探子已经查明了虎嶟山上一个盗匪窝的位置。 早已在山脚下候命的大军在柳温方的一声令下之后,开始了围剿。 这一场大战的输赢毫无悬念。 而这一战,让所有军中将士记住了一个少年的名字。 身披战甲的他,没有大多数人第一次上战场时的狼狈模样。他,一人冲在最前面,像捅穿一张纸一样把整个盗匪窝给捅了个底朝天。盗匪中有一人杀了他一名手下,他把那人卸成了八块。任凭盗匪如何哭喊求饶,一人一剑如嗜血老饕。 堆成山的盗匪尸体边,一个浴血少年如一尊杀神,一柄剑插在他身侧地面。少年弯腰,尸首分离的刘盛被少年扛起、轻轻放在马背上,而后少年脱掉甲胄,扯去一截衣裳,把刘盛的头颅包裹了起来。少年一手提头颅、一手牵缰绳,缓缓走回刘盛呆了多年也呆不腻的营寨。 这一天,少年带着一柄剑,在雪月楼喝了一碗酒。 第四十七章:又见阎罗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一道碧色流星贴地疾驰,少年骑碧甲风鸣兽,神色有些焦急。少年心中清楚,遇事要保持冷静,平静下心绪之后开始仔细思索。 炼魂大阵,阳浱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那个被他嘲讽为装神弄鬼的阎罗王送给他的灵珠。灵珠中记述的《鬼魅通魂体》是一部实打实的鬼修功法,也就是说,只要阳浱愿意,他可以通过修炼这部功法成为一名鬼修。不只是炼魂大阵,阳浱也通过这部功法得知了冥界的存在。 修行界中听说过冥界的人有不少,但已经至少三千年内无人接触过冥界了。甚至一千年前那场彻底改变了三界定义的仙魔大战中,冥界都没有现身。似乎冥界始终都只是静静地在虚无空间接受着逝者亡灵,不问世事。 炼魂大阵的现身,让阳浱不再觉得那自称阎罗王的人是在装神弄鬼了。 世人口中的三界,冥界不算在内。上古时期的三界,被世人称为旧三界,那时指的是仙界、魔界、妖界;千年前的一场大战,魔界和妖界的主要势力被仙界打压、驱赶到了炎炪境内一块巴掌大的地方,而且还派出人手去清剿那些胆敢越境的妖修魔修。至此,人们口中的三界变成了仙界、凡人界、妖魔界。而所谓修行界,是区别于世间凡人的所有修士的统称,其中包括佛门修士。 而那个很多人只是听说过的冥界在哪?没人知道入口,或者说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入口。如果把这个世界看成是一个封口的罐子,那么修行界和凡人界的所有生灵,都是生活在能接触到阳光的罐子外表面;而冥界的亡魂、鬼修则存在于罐子的内隐面,暗无天日。这就和世间道士所说的阴阳两面相契合,阴阳运转,自成天地。 想要到冥界,所有人都知道的方法有两个。第一个就是以死亡的方式,灵魂跨过奈何桥;第二个方法可以把肉身带到冥界,那就是成为鬼修,为冥界之主阎罗王效力。 炼魂大阵,便是要炼化大阵内所有凡人的阳面,只留下阴面。而缺失了阳面的凡人,运气好的变成鬼修,运气差的,去奈何桥前报到吧。 阳浱不是救苦救难的一禅大师,他可以不顾栩城百姓的死活,但他放不下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橼憩城既然在枍枡境内,涉及到冥界的动静,作为枍枡十大宗门之一的清虚门肯定会管,所以比起均子岚和范青几人,阳浱更为担心的是消息闭塞的栩城。把那小姑娘的安危交给素不相识的淼洛境内修士?阳浱不放心。 栩城外,阳浱收回碧甲风鸣兽,打量着眼前的空地。开法眼环顾之下,栩城如今的异样光景才呈现在眼中。栩城的变化,确实和炼魂大阵相吻合。 察觉到周围有修士散发出的气息,阳浱靠近炼魂大阵的同时刻意避开了他们。 凡人之躯看不见、摸不着这阵法结界,但修士在灵气加持下便能真实感受到一堵墙的存在。凡人从这里经过,和走在空地上没什么两样。而修士只要能全身运转灵气穿过墙壁,就能进入大阵内。 阳浱还没有足以强行破开炼魂大阵的修为,那就只能另想办法进入大阵。 阳浱心念操控灵珠,黑色灵珠散发出灰色雾气,雾气包裹阳浱全身。伸手试探,却发现雾气倒是飘进去了,但肉身依旧被结界阻挡,难进分毫。看来只有鬼修才能随意进出这结界,那灵珠里的冥气就是鬼修的大补之物,因此能进入结界,但里面藏着的大活人还是被结界发现了。 阳浱正想着办法,触碰结界的手忽然感到一阵冰寒刺骨。短暂的心神失守之后,猛然惊醒间发现眼前变换后的场景有些熟悉。 大殿内,阎罗王从宽椅上起身,走向阳浱。 “汝,相信本王是阎罗了吗?” 阳浱质问道“栩城和橼憩城的景象都是你在搞鬼,对不对?” “不错,是本王所为。”阎罗王盯着阳浱,皱眉道“还未到化玄的修为,修炼速度太慢了,本王有些后悔把赌注压在你身上了。” 我的修炼速度还算慢?阳浱有些愕然,但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就释然了。阳浱道“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进栩城,我要进去救一个人。” 阎罗王发现阳浱根本没在意他所谓的赌注是什么,疑惑道“你就不想知道本王的目的?” 阳浱不耐烦道“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在算计些什么,也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救一人。” 阎罗王沉默片刻,意味深长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阎罗王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再次回过神,阳浱已经身在炼魂大阵内。四周的诡异景象和记忆中的栩城大相径庭,昼夜暗无天日的城邑内,破败的房屋、炭色的枯树、血红的河流。 大阵内的空间,打破了人界和冥界之间的无形约束。鬼门大开,城中有无数亡灵四处游荡。 不明真相的城中凡人此时大多数都躲在家中,偶尔能看到街巷两边的窗口,有人探出头来观望。凡人看不到的是,大街小巷中、屋顶上、甚至一些人的家里,有一个个模糊的人影在漫无目的地四处飘动,人影由灰雾凝聚而成,或大或小、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空洞的眼眶中,两团蓝色火焰闪烁跃动。 阳浱身上散发出的属于修士的气息,让亡灵敬而远之,不敢靠近。一路畅通,行至一条河边时,阳浱望着河边的乌篷船,喃喃自语“戚长空···戚老头儿。” 前行的阳浱停下脚步,转头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一路上,有个亡灵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阳浱身后。 亡灵感觉到阳浱身上的杀气,眸中蓝火跃动两下,似乎是有些激动,只见他双膝跪地,阴仄仄的声音有些颤抖“罪臣,叩见圣君!” 阳浱皱了皱眉,而后转身继续赶路,嘴上嘀咕道“莫名其妙。” 又走出一段路,阳浱无奈转身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就打算一直这么跟着我吗?你不嫌烦,我都觉得碍眼!” 亡灵再次跪地,一叩到底“恳请圣君准许罪臣留在圣君身边,罪臣虽只是个修为不得长进的孤魂野鬼,但只要圣君需要,罪臣即使魂飞魄散也在所不辞!” 阳浱警惕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亡灵毫不犹豫一掌拍向自己眉心,另一只手在身前以手作笔,画出一个晦涩难懂的字符,字符的一笔一画皆以灰雾构成。只是画出一个字,亡灵却如同遭受了重创,周身灰雾暗淡,眼眶中的蓝火几近消失。 “契印,而且还是主仆契印。”阳浱现在确信了这个亡灵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主仆契印意味着什么?仆人的生死只在主人的一念之间,仆人一旦做出任何背叛主人的行为,则会立刻魂魄消散、万劫不复。 接受一个仆人,这种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阳浱没道理拒绝。契印得到阳浱的认可,在灵气牵引下,融入阳浱眉心,消失不见。 “对了,你既然是灵体,那应该能把本体藏匿在法器或者法宝内吧?” 亡灵恭敬道“圣君所言不错,罪臣乃是没有肉身的亡灵之体,修为受限,灵物不仅能让罪臣藏匿在其中,还能作为罪臣的修炼媒介。只是,亡灵之体只能藏匿在产自冥界的灵物内,寻常灵物内没有亡灵的容身之地。” 阳浱笑道“运气不错,我这儿正好有一个冥界的灵物。” 阳浱释放出属于那颗灵珠的气息,亡灵感受到磅礴气息,跪地哽咽道“谢圣君再造之恩!” “别一口一个罪臣、圣君的了,你生前叫什么名字?” 亡灵道“臣只认圣君一人,名字不要也罢。” “没个名字怎么行,让我想想···”阳浱稍作思考,道“你这模样,既像影子、又像傀儡,就叫你影傀吧。” “谢圣君赐名!” 第四十八章:只为一人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柳府内,下人们点亮了油灯,整个柳府灯火通明,可周围诡异的气氛依旧让人心中骇然,柳府内的绿植和栩城内所有树木一样变成了炭色枯木,花花草草更是直接化作了齑粉,原本花草繁茂的柳府庭院已经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柳家大小姐的闺房内,正值豆蔻的柳霜绫坐在桌前,单手撑着脑袋,望向窗外,目光在庭院内留恋,院子里绿植的惨淡景象让她频频皱眉。 柳府内有不少这样的庭院,每个庭院都由几个下人负责打理。不同于其他庭院的是,大小姐窗前的这个庭院,负责打理的人数是其他庭院的两倍。而如今遭逢突变,几个下人在看到绿植变枯木的那一刻,真正是心如死灰。好在大小姐还算明事理,知道全城都是这个样子,也就没有把怒气撒到几人身上。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女子的问责。 “绫绫,又把自己锁在屋里做什么?” 柳霜绫慵懒道“娘,有什么事?” “你先把门打开,有你这样隔着门跟自家娘亲说话的吗?” 柳霜绫起身,慢悠悠走去开门。 柳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两人坐在床沿。看到女儿白皙小脸上精神不振的样子,柳夫人心疼道“这老天爷到底在做什么怪,可怜我的绫绫本就身子偏寒,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呐。” 柳霜绫却不屑道“娘,您怎么也信那老天爷的说法,城中百姓一个个嘴里念叨着神佛鬼怪,估计现在城里的寺庙都挤满了人在那里烧香拜佛。要我说,还不如想想怎么出城。” 柳夫人叹气“理是这么个理,可你爹派人绕城几圈都没找到能出城的地方,整个栩城就像是被人拿碗倒扣在了里面。你说,除了老天爷,谁还能有这本事?” “我记得爹以前跟我说起过,这世间有仙界,淼洛的圣人和仙界约定过两界互不干涉。这次的事情这么反常,会不会是仙界的人违反了约定?” 柳夫人沉吟道“如果真是这样,恐怕只有圣人出面才能解决。” 柳霜绫不解道“为什么圣人能在仙人面前说上话?凡人界的圣人不也是凡人一个吗?” 柳夫人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对仙界知之甚少,只是偶尔能听闻哪家的孩子被云游的仙人看中,带在了身边。” 柳霜绫羡慕道“那些孩子运气真好。” 柳夫人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女儿的额头,有些嗔怒“那些孩子那么小就和爹娘分离,整天呆在深山老林里,这样叫运气好?” 柳霜绫目光再次望向窗外庭院,喃喃道“如果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这样确实挺好。” 柳夫人知道女儿是又想起了她那个已经死了两年多的哥哥。眼前的这个庭院,就是她的那个哥哥以前负责打理的地方,她的闺房也因此搬到了这里。 “唉~娘知道你心中有愧,其实柳家所有人都心中有愧,只是碍于面子。可至今也已经过去两年多了,该放下的都放下了,绫绫你又何苦···” “娘,您别说了,我想一个人呆着。”柳霜绫再次坐在桌边,脑袋侧躺在纤细手臂上,小脸对着窗外。 柳夫人无奈起身,出去后,转身轻轻关上门。 少顷,趴在桌上快要睡过去的柳霜绫被敲门声扰乱了睡意。少女嘟囔道“谁啊?” 门外无人回应,只是敲门声又响了一次。 少女起身伸了个懒腰,心中嘀咕道:门没锁啊,敲门的那人都不知道先推一下门试试吗?是哪个下人这么守规矩?像个呆瓜! 伸手开门的同时,柳霜绫揶揄道“让我看看是哪个呆···瓜” 少女看着眼前的少年,话语凝噎,呆愣原地。 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徐徐伸出右手,五指在少年脸庞摩挲。 “哥哥···”柳霜绫猛然张开双臂搂住阳浱脖颈,呜咽声不停,泪水模糊了双眼 “好了好了,绫儿什么时候变成爱哭鬼了。”阳浱伸手扯开柳霜绫搂在他脖子后的玉臂,拉着柳霜绫的手漫步在一片惨淡的庭院中。 “哥哥,原来你没死,可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回来?” “我不是‘回来’,而是‘前来’,我只在栩城停留三天,然后就会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别的地方?” “因为,在这里,你们熟知的那个我名叫柳晴川,但柳晴川,已经死了。”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 柳霜绫忽然有些生气,气嘟嘟道“可我想懂!我想让你留在这里,哪都不去!” 阳浱面无表情问道“我为什么要留在柳府?给我个充分的理由。” 柳霜绫顿时蔫了,半晌说不出话。而后她红着脸,声若蚊虫道“为了···为了我啊。”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阳浱并指在柳霜绫身上的几个穴位轻点,心念操控黑色灵珠,灵珠将柳霜绫体内不属于她的冥气吸收殆尽。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从柳霜绫体内飘出,而后钻入阳浱体内。柳霜绫看不见灰雾,但身体上的变化感受明显,从异变发生之后变得越来越萎靡的精神状态突然变回了常态。 “这是···”有些惊讶的柳霜绫不等阳浱解释,兴奋道“我知道了!这是仙术!哥哥现在是仙人了对不对?” 阳浱摇头道“什么仙人,是修士。不知是以前哪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自封仙界,真把别人对他的尊称当一回事了。” 九霄之上,俯瞰众生的那人,打了个喷嚏。 “哥哥,栩城的这幅景象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柳霜绫现在已经把他当成是无所不知的神仙了。 “现在整个栩城就是一个大阵,阵法内,所有人都会在三天内被冥界的冥气完全侵蚀,最后变成一具傀儡或者尸体。而我因为自身的特殊原因才能进入结界,而且不受冥气侵蚀。” 柳霜绫满怀希冀道“哥哥,你既然能救我,肯定也会救我爹娘,还有城中的百姓,对不对?” 阳浱摇头“其他人的生死,与我无关。” 柳霜绫愤然出声“哥哥如今怎地如此残忍?” 阳浱歪了歪头“我以前,很善良吗?” 柳霜绫哑然,以前,柳温方麾下的那尊杀神柳晴川,军中无人不知。 阳浱补充道“就算是我想救。栩城数十万人,而我只有两只手。” 柳霜绫咬了咬嘴唇“那你能不能,救救我柳家的人。” 阳浱微微眯眼“原来如此,柳家人的命,比栩城百姓的命要金贵。” 柳霜绫想说不是这个意思,可她在心中把自己刚刚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哪个意思? 柳霜绫垂首,低声问道“哥哥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救其他人?” 阳浱决然“你必须清楚一件事,我来这里,只为你一人。” 柳霜绫抬首,脸上满是倔强,她不能容忍自己眼睁睁看着柳府的人和栩城百姓一个个死去,她不愿最后留她一人独活。 “哥哥要么救许多人,要么一个都别救!” “手长在我身上,我想救你,你也无法反抗。” “对,手长在我身上,我若是不想活,哥哥也拦不住我寻死!” “你!”阳浱怒视柳霜绫“你怎能不惜命?” 柳霜绫恨恨道“我又不是哥哥你,我当然惜命,只是我的命如果能换整个栩城百姓的命,就没什么可惜的了。” “哼,呵呵呵···”阳浱想起了那个老和尚,一个少女竟然能让他联想到一个和尚,阳浱摇头苦笑。 阳浱又忽然止住了笑声,他想到这么久以来的所作所为。一直以来,他都不惜命,即使没有把握的事,他也冒险尝试。而这么个人竟然教训别人,说别人不惜命。 阳浱沉思片刻,道“有个办法能救栩城所有人,有点难,也没有足够把握,但为了让我的绫儿妹妹惜命,值得一试。” 柳霜绫喜笑颜开“就知道哥哥最疼我了。” 阳浱回以微笑“我去试试看。” 阳浱一跃上屋顶,身影在屋顶一闪而逝。 柳霜绫惊讶得小嘴微张,半晌,她忽然一阵心悸“哥哥刚才说有点难,该不会是有危险?”直到现在才发觉,实在是因为当时阳浱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柳霜绫想起她刚才说了一句‘我又不是哥哥你’,她现在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以前她还小,经常对哥哥说一些现在想想都觉得伤人心的言语。现在她长大了一些,却还是和以前一样。 柳霜绫颓然蹲地,双手死死抱着脑袋,懊恼道“我太傻了!” 第四十九章:走水赶香客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清斋寺今天挤满了香客,这个栩城内最大的寺庙常年香火鼎盛,但像今天这样人满为患的场面还是头一次。一些以前不信鬼神之说的人,在栩城如今这幅景象的影响下,都急忙烧香拜佛,恨不得把以前没拜的份都拜回来。 寺庙屋顶,一男一女盘膝打坐修炼,从城内每个人身上飘出的一缕缕灰色雾气缓缓汇聚入两人体内。两人肤色皆是病态苍白,不时瞥向寺庙内人群的眼眸中,银灰色的眼珠显得没有一丝生气。 这两人就坐在人群进出最为频繁的庙门正上方的屋顶,却没人注意到这两人的存在,只因这两人是善于隐匿的鬼修。 鬼修中的女子忽然动了下鼻尖,似乎是嗅到了什么气味,接着她神情大变,唰的一下从屋顶上跃起,悬浮在半空。男子随即也感觉不对劲,面露恐慌的同时,赶忙飞向空中。 “走水了!走水了···”寺庙里开始有香客呼喊求助。 但寺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人看到火光,想要去井边取水灭火,但摩肩擦踵的人群把他和井口隔开老远。 寺庙的三个不同方位同时着火,眼看这火怕是灭不掉了,不断有人开始推搡着其他人向寺庙外跑,人推人。火势蔓延,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了冲天火光,开始跑出寺庙。转眼间,人群都作鸟兽散。 空中的两个鬼修惊魂未定。鬼修最是惧怕阳气深重之物,以阳火最甚。火在凡人界为阳火、在冥界为阴火。阳火和阴火是两个极端,若是鬼修不慎吸入阳火,等同于直接烧伤了魂魄,修为低者甚至直接被烧得什么也不剩,而阴火对于鬼修则是一味良药。 “浮月,小心!” 鬼修中的男子本就觉得这是有人刻意纵火,警惕周围的目光刚好瞥到有个东西以迅捷之势飞向两人。男子提醒女子的同时,飞身向前,出手拦截。 那是一柄通体黝黑的飞剑,如果不是男子警惕,在这昏暗诡谲的空间中,无人会注意到这柄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飞剑。而且为了不发出声响,飞剑还刻意放慢了飞行速度。 男子苍白手掌覆上一层黑光,双手掌心向内,堪堪夹住了飞来的一剑,飞剑的去势把男子在空中的身体向后带退了两步。男子嘴角露出不屑,虚惊一场,这飞剑的威力不过如此。然而男子没有注意到的是,飞剑的剑身上,有一张符箓。 一声震响,男子在惊慌中被震断了两条手臂,身体倒飞出十丈有余才遏制住威势。两截断臂砸落在远处地面,诡异的是,断臂化作两团灰雾,逐渐消匿。 而男子手臂的断裂处,不见鲜血,只见一丝丝漆黑渗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生长,很快便重新长出了两条苍白手臂,但男子的气息也随之变弱了一些。 两人同时感知到脚下寺庙里有个凭空出现的陌生气息,目光搜寻到一个少年从火海中走出的身影,少年气御周身,水火不侵。 鬼修中的女子,想必生前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只是成为鬼修之后,面无血色,眸无生气。若阳浱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见到这名女鬼修,肯定会痛心叹息一声可惜。 女子嗓音轻柔,带着些沙哑“你是何人?为何要偷袭我二人?” 阳浱抬头望向空中二人,笑道“我只想在二人身上得到一个疑问的答案。” 女子黛眉微蹙“你的疑问是?” “鬼修会不会死?” ··· 炼魂大阵外。 百名修士齐聚栩城外的高空,这整整一百个人以两名年长者为首。两个老人一直在商量破除结界的办法,最终两人做出了决定。 “我们开始吧。” “再等等,淼洛圣人快到了。” “不用等他,他又帮不上忙。” “不可,无论怎么说,淼洛凡人界都是他的天下,在他的地盘上做这种事,还是要给他一个说法的。” “真麻烦!那他要是不同意呢?他还能拦得住我们不成?” “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确实不可能妥协。但我们两界互不干涉是千年来的规矩,这事既然发生在凡人界,就该由身为凡人的淼洛圣人做主。我们今天这番作为本就是坏了规矩的,更不能瞒着圣人把大阵破了,否则就失了道义。” 半个时辰后,栩城外的官道上,有金甲武将,有高头大马,有旌旗蔽空。 淼洛的人间帝王,在听闻栩城的变故之后,知道事情不简单,很大可能牵涉到越界。 有人走下豪华马车,男子不惑之年,头戴帝王冠,身穿金龙袍。 空中两个仙风道骨的老人飘落在这位人间帝王的身前。 世间凡人见到圣人必须行叩拜礼,而两个老人只是拱手行礼。圣人身边的将领怒容浮现,奈何圣人交代过他,这种老神仙抬抬手就能让整个淼洛天昏地暗。 圣人声音浑厚有力“两位仙士,栩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个老人便把冥界作祟的事告知,包括炼魂大阵中栩城百姓三天后将要面临的厄难。 圣人听闻后,蹙眉道“竟有这种事,冥界的阵法···两位仙士可有办法解救栩城百姓?” 两个老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回答圣人。 圣人严肃问道“淼洛朝廷每年给贵宗门的供奉不曾少过吧?” “圣人误会了,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要从外部破这炼魂大阵,只能是强行以力破开。而一旦炼魂大阵的阵法结界粉碎···大阵内的所有人会立刻受到阵法余威波及。” “你的意思是,所有人都会死?” 老人点头。 圣人脸色有些难看“这是从外部破开的结果,那如果从内部破呢?” 老人摇头道“若是在阵法内部,只需破坏阵眼便可解除阵法。但只有鬼修才能进出炼魂大阵的结界,其他人想要既不破开结界,又能进入大阵,不可能。” 圣人望了眼那个明明在他眼前,他却看不到的栩城,语气沉重道“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栩城百姓多活三天,哪怕三天后会变成鬼修,也比让你们直接破开大阵要好。” 老人叹息道“这正是我想说的。” 圣人心中一颤,怒道“莫非你们是想?” 老人双手放于腹部“你身为淼洛圣人,应该清楚,做事要永绝后患。以冥界的异动,我仙界有理由怀疑冥界是要挑起纷争。栩城百姓近百万之众,若是任由其变成鬼修,那么将来在仙冥两界的纷争中,这百万鬼修的威胁将会是何其大?” 圣人双拳紧握,咬牙道“所以你们就打算屠戮栩城百姓?” 老人默然。双方的意思都已经表达得如此明显,没必要去反驳什么了。 圣人指着那名堂堂淼洛仙界第一宗门长老的鼻子,破口大骂“尔等心如蛇蝎之禽兽,也配自封仙界?” 一代帝王风范。 第五十章:草芥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浮月,这人修为不高,但手段诡异,万不可大意。”吃了亏之后,男子收起了轻视,出声提醒同伴。 女鬼修浮月对受伤的同伴却视而不见,她目光始终落在阳浱身上。 “少侠,浮月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冥界鬼修也不曾得罪过仙界修士,为何不肯放浮月一条生路?” 男鬼修一脸讥讽“还能是为什么,仙界像这样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到处滥杀无辜的人还少了?” 阳浱默不作声,男鬼修没说错。既然答应了义妹要救栩城,就要破开这阵法,而这阵法的阵眼就是眼前这两人,所以阳浱要两人死。 浮月化玄中期,男鬼修化玄初期。绝不能让两人占据先机。 阳浱回应给浮月的,是漫天的飞剑。 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的清斋寺,一条条火龙腾空而起,刚起逃跑念头的两人,转瞬便被火龙包围在内。火龙盘旋飞舞,逐渐变化成千万柄由火焰凝聚成实质的赤红色飞剑。 “御剑仙!”两名鬼修同时惊呼。 阳浱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而实际上,阳浱并不好受。为了不放走两人,阳浱强行提升了飞剑的数量,相对之下,飞剑的个体威力就要比平时小很多。这样的威力,换作是同修为的修士,轻易便能挡下,但对于天生惧怕阳火的鬼修来说,这些火凝剑是绝对不可触碰的。 阳浱双袖一展,袖中飞出数不清的符篆,每一张符篆都分别贴在一柄火凝剑上,由妖兽皮制成的符篆同样水火不侵。将两人包围在内的火凝剑开始整体向地面移动,阳浱要把两人逼到地面火海。 男鬼修手上多出一柄弯刀,一刀斩向头顶上方,一道泛着黑光的气刃随之割开空气、掠向上方飞剑。显然他不会让阳浱如愿。 漫天飞剑分出两柄,一前一后冲向气刃。第一柄飞剑直接被气刃劈得支离破碎,飞剑附带的符篆随之触发,气刃继续前冲的势头被符篆缓解大半。并未携带符篆的第二柄飞剑狠狠刺向气刃,两者冲撞,空中炸出一团绚丽彩雾。几点火星从彩雾中飘出,险些溅射在两个鬼修身上,两人慌忙抵御,周身一层厚厚的黑光。两人放弃了直接冲出飞剑包围的打算,一旦被一柄携带了符篆的飞剑击碎了两人的防御,接下来迎接两人的将是刻骨铭心的灼热。 “你为何不直接操控所有飞剑进攻?那样的话,我二人绝无还手之力。”浮月疑惑问向阳浱。 阳浱不那样做,一来是想借这两人试试自己现在的实力能达到什么程度,二来是符篆用一张少一张,如非情急,他可不舍得一次用掉太多。当然,阳浱是不会和浮月解释这么多的,能动手,就别动嘴。 男鬼修思索片刻,恍然道“呵!你怕不是在虚张声势吧,估计操控这么多飞剑对你来说不轻松,所以才想要把我们逼到火海,直到让我们耗尽精力去抵御阳火,你再出手。哼!绝不会让你如愿!” 男鬼修开始凝练气势,周身冥气逐渐凝实,而后涌向双掌。他猛然双掌向上击出,实质般的冥气喷薄而出,头顶上空如同撑开一把巨大盾牌。盾牌挡住了飞剑的下压之势,两人不用再被迫靠近脚下火海。 阳浱可以选择用几张符篆炸开盾牌,但那鬼修肯定还会故伎重施,到时就变成一场消耗战了。或者可以··· 两柄火凝剑悬停在阳浱面前,阳浱一跃上飞剑。手持一柄、脚踩一柄。飞剑带着踩在其上的阳浱飞上空中,围住两鬼修的飞剑分出一个入口,阳浱飞入,与二人对峙。御剑仙的经典手段之一,御剑飞行。阳浱至今却是第一次用,因为阳浱现在的修为施展出的御剑飞行,还比不上灵兽的奔跑速度。而且这一招看上去花哨,实则对于修为还不到化玄的修士来说不适合在战斗中使用。修为达到化玄,自身才能飞行,才有资格在空中与人对峙。而修为不够的阳浱竟敢在两个化玄修士面前施展出这中看不中用的一招,颇有些看不起人的意味。 “你找死!”男鬼修握紧了手中弯刀“浮月,我们一起上,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去我们冥界走一遭!”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浮月始终没有出手的打算。 不就是比我修为高一点,神气给谁看呢?男鬼修腹诽一句,而后独自迎战阳浱。 面对靠着一柄飞剑才能悬空的阳浱,男鬼修冲向阳浱的同时,接连挥刀,刀影带出数道气刃,只攻下三路。飞剑可供站立的位置就那么点,下三路也就成了最大的软肋。 阳浱从飞剑上高高跃起,躲开了气刃,飞剑则被气刃摧毁。阳浱身形跃起的同时,周围漫天飞剑分出一柄,飞向阳浱脚下。 “自寻死路!”看到阳浱竟敢舍弃脚下飞剑,男鬼修自然不会给阳浱重新脚踏飞剑的机会。他飞身而上,周身黑光一闪,身形骤然加速,已经到阳浱身前。他早已紧握刀柄,然而就在出手的一瞬,他满脸惊骇,无法抑制的恐惧感侵袭全身。 在他出刀的同一瞬间,阳浱出剑。他出刀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然而,他眼睁睁看着阳浱如闲庭信步一般在他身上劈出两剑,第三剑才慢悠悠挡住他劈出的一刀。他出一刀的时间,足够阳浱出三剑。 沉露说,剑,要快。 “啊-!”心口和脖颈的剧烈灼烧感让他止不住哀嚎。向后飞去的同时,费了好大力气调动冥气抵御阳火侵蚀,终于把侵入体内肆虐的阳火逼出体外,但魂魄上已经受到了不小的创伤。 不愧是鬼修,心脏和脖子都被破坏还是死不掉。既然如此,那就把你砍成碎片试试。 阳浱脚尖点在赶来的飞剑上,再一跃,冲到他身前。剑出如骤雨,缭乱剑影透体而出,剑势裹挟灵气,鬼修身体如同被一阵灵气暴风绞碎。 沉露说,剑,要狠。 鬼修的身体被活活劈砍成东一块西一片。而成块成片的残躯居然变成了一团团大小不一的灰雾,灰雾似乎有聚拢的意向。 阳浱嘴巴微张“这都死不掉!” 阳浱仔细探知他的残躯,终于发现了端倪。阳浱用覆盖上一层灵气的手从一团灰雾中抓出一颗内丹。用力一握,内丹表面覆盖的一层黑光被阳浱彻底摧毁,灰雾这才渐渐散去。 浮月目光停留在阳浱手中那颗浅灰色的鬼修内丹,心中的震惊无法平复。三招,三招杀死一个修为高出自身的鬼修。要知道,鬼修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为了不魂飞魄散,每个鬼修都擅长隐匿和保命。 其实浮月刚才动了出手的念头,但她敏锐察觉到,阳浱的注意力始终没有从她身上挪开。阳浱自始至终都在提防她,她十分确定,一旦她出手,阳浱会毫不犹豫先杀她。 察觉到阳浱锁定在她身上的杀意,她慌忙双手举高高“等等、等等,少侠,给浮月个活命的机会。大家无冤无仇,不妨说说你想要什么。如果有法子既不需要杀浮月,也能满足你的需求,那何必劳驾少侠动手呢?除非你是想要浮月体内的鬼修内丹,那样的话,浮月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阳浱终于开口“我要破阵。” 浮月松了口气“早说呀,不就是破阵吗,多大点事。” 阳浱愣了愣。 浮月解释道“少侠既然找到浮月和他,应该知道我二人是阵眼。而浮月身为炼魂大阵的阵眼,即使阵法不是浮月布下的,浮月也有权决定炼魂大阵何时关闭。” 浮月看到阳浱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小声问道“少侠不知道我能决定阵法开关啊?” 阳浱确实没有仔细研究过冥界的各种阵法,但他还是不会相信浮月“既然如此,你现在就把阵法解开。” 浮月有些难为情“那个···少侠,咱们商量一下嘛。这阵法能凝练浮月的内丹,让浮月以后修炼大有裨益,你能不能让浮月···再多维持一天阵法,就一天!伤不到栩城百姓的。” “少废话!你现在不解开这阵法,我就杀了你。” 浮月一双银色眼眸直勾勾盯着阳浱,无奈叹息“不愧是暴君转世,果然无情。浮月本想给你留个好印象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言下之意是要开打了吗?阳浱操控脚下飞剑,直冲浮月。 浮月不闪不避,就这么看着阳浱的身影在她眼中放大,就在阳浱接近她身前时,她樱唇轻启,只有三个字。 “雪若琴。” 阳浱如遭雷击,身形停顿。而后阳浱猛然出左手,狠狠箍住浮月的白皙脖颈。“说!你知道多少?” 浮月只觉快要身首异处了,双手无力地拍打在阳浱紧紧箍着她的左手。 阳浱松了点力气,浮月这才能勉强开口。 “起···起死···回生” 阳浱终于彻底松开手,脸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要怎么做才能让人起死回生?” 浮月揉了揉脖颈“起死回生可是需要满足很多条件的,而且···” 忽然想起了什么,浮月话音一转“吾王说,你现在知道这些还太早。” “又是他,他有没有说我何时可以知晓?” “这倒没说,不过浮月觉得,是当你以活人之身踏入冥界之时。” 浮月小心翼翼问道“少侠,可否让浮月多修炼两天?” 阳浱嘴角扯了扯“你刚刚不是说一天?” 浮月有些扭捏道“这不是手里有筹码了,底气就足了。两天后,浮月会凝练出一件能进入冥界核心区域的信物,等你今后踏入冥界,可以直接去核心区域。” 阳浱问道“我杀了你的同伴,你居然还甘愿为我做事,你难道就一点都不生气?” 浮月捋了捋搭在肩上的青丝“兔死狐悲是免不了的,也仅此而已了。浮月与他也只是互知姓名而已,何况,原本的计划中,就是三天后浮月杀了他,夺取他这三天内的成果。” 阳浱指了指手中内丹“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有助于你修炼?” 浮月螓首点了点“就像妖修一样,吞噬同类体内的结丹,再花点时间消化掉,就能增长修为。”浮月眼睛一亮“难道你要送给浮月?”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影傀。” 随着阳浱一声呼唤,一个黑影从阳浱脚边的地面升起,灰色人影只有眼眶里的两团蓝火代表着些许生机。 “臣在!” “这东西既然对鬼修有帮助,对你应该也有用吧。”阳浱把内丹递给影傀。 “臣惭愧!圣君对战之时,臣未能出力,如今怎敢奢求。” “让你收你就收,修为提高了才能帮得上我不是?” “谢圣君赏赐!” “下去吧。” 如同出现时一样,消失时也悄无声息。 浮月苦笑道“唉-感觉浮月活得还不如一只亡灵。” “走吧。”阳浱收回漫天飞剑,落在地面,走回柳府的同时,向浮月招了招手。 这是要她随时在监视之下了,浮月心道命苦“你还对浮月不放心啊?” 心中难过,但浮月也不敢不从,生怕被阳浱一通阳火伺候。 一人一鬼修逐渐走远,留下依旧熊熊燃烧的清斋寺。 ··· “爹,您找我?娘和两位哥哥都在啊。”柳霜绫走到柳府大门前,发现一家人都聚齐了。 “嗯。”柳温方牵过女儿的手“方才守城的将士看到圣人驾到,虽然我们出不去、城外的人也看不见听不到我们,但礼数还是不能少,你且随我去一睹圣人姿容。” “哦,这样啊。”柳霜绫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柳夫人问道。 “没、没有啊,你看,我精气神都好多了呢。” “气色是比之前好多了,但我的女儿有没有心事,我难道看不出来?” “我···”柳霜绫知道瞒不住,便嚅喏着道“我见到晴川哥哥了,而且他已经拜在仙人门下,他说栩城是被一个名叫炼魂大阵的阵法困住了,现在他应该在破阵。” “什么!那杂种居然还活着?而且还被仙人看上了?”柳祥麒难以置信,同时有些嫉妒和愤恨。 “兄长,他毕竟救过我们柳家,你这样说,不太好吧。”柳瑞麟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当着妹妹的面说这些。 柳温方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你刚刚说那小子去破阵了,如果他破不掉这所谓的什么什么大阵,那我们除了现在感觉到的精神萎靡之外,还会有什么下场?” 不等柳霜绫回话,柳瑞麟突然惊叫道“爹,看那里!天上!” ··· “布阵!” “是!” 栩城外的高空中,两名长老带领身后百名弟子一同施法,登时刮起了狂风。灵气狂涌,一方天地色变。以百人为中心,方圆数里内的景象与炼魂大阵内栩城的景象有几分相似。 “锥龙阵,开!” 百人在空中以特定规律分散站开,狂涌向四周的灵气开始汇聚到固定的一个点。 地面上,圣人的一身金龙袍服在狂风中摇曳不止,他刚毅的面庞此时却仿佛老了好多岁“栩城百姓,朕,愧对尔。” ··· 栩城的百姓们开始注意到,原本昏暗的天空中,突然多了一个光点,光点如同黑夜中璀璨的星辰,而且正在变得愈发璀璨。 连阳光都被阻隔在外的结界,就这么被锥龙阵形成的灵气光芒给穿透了,炼魂大阵内的昏暗空间终于迎来了第一道光线。这光线甚至极为刺眼,普通人只是瞥一眼,就再也不敢看去,双目被刺得生疼。而这才只是刚开始。 “是锥龙阵,这群淼洛的修士是打算屠城吗?”阳浱直视光芒中心,目光远望,看到了那群正在施法的修士。 “不好!绫儿妹妹!”阳浱转头看向身后浮月“你快把阵法解开!” 浮月也正在震惊那群修士的手段,此时她无奈道“这阵法不是说解开就能解开的,至少要给浮月一个时辰来撤除阵法威能。” 阳浱召出一柄铁剑,抵在浮月脖子上“等不到一个时辰,立刻解开!否则,你死!” 浮月真的是要哭了“少侠呀,浮月有必要骗你吗?锥龙阵是干嘛的,浮月也清楚。浮月是想通过炼魂大阵里的凡人魂魄来提升修为,栩城的人要是都死在锥龙阵下,浮月也讨不到一丝好处啊。看你的样子,对阵法的钻研程度也不比浮月差多少,解除阵法所需的时间,你心里难道没数吗?” 阳浱收回剑,心中一阵急躁,直接丢下浮月,快速赶往柳府。 ··· 原本的一点刺目亮光逐渐放大,当它的大小已经如同悬在空中的太阳时,终于停止了放大的趋势。 城中的百姓以为这是那些仙人出手相助,为栩城带来了光明,开始有人欢呼雀跃。而下一刻,所有人面露惊恐。 那颗刺目“太阳”再次变大,这次却不是逐渐,而是骤然涨了一圈,城中百姓不知道的是,并不是“太阳”放大了,而是那一瞬间,“太阳”和栩城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准确来说,是“太阳”撞上了炼魂大阵的阵法结界。 轰隆隆- 剧烈震响回荡在天地间。 整个栩城随之震颤,城中百姓被震倒在地,皆双手捂头。所有人口鼻渗血、头痛欲裂,眼中的栩城在虚实之间反复变换。 柳府大门前,柳温方忍着双目的刺痛,强行看向空中的那一幕。 那颗“太阳”与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相撞。随着两者力量的相互抵消,“太阳”的光芒逐渐变弱。而那堵墙,最终还是撑不住了。 轰隆隆- 巨响声不再像之前一样短暂,而是接连震响,如同一面镜子砸在地上之后产生的碎裂声。只是这声响,如同震天擂鼓。 一股无形巨力从栩城上空向下压迫,这是炼魂大阵被以力破开而产生的反震力。这股力量,绝非凡人所能抗衡。 被巨力压迫,不得不跪于地面的柳温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无法做到,反而又被逐渐增强的压迫力震趴在地。他咬着牙爬到柳夫人和三个子女身边,对那两个哀嚎的儿子怒斥“哭个屁!老子没有你们这两个没出息的儿子,还不如绫儿有毅力!” 阳浱最终还是赶上了,他挡在柳霜绫身前,双臂前推,撑起一个避风港。一家人离得近,只想救柳霜绫的阳浱,顺带救了一家子。 压迫力的增大仿佛没有尽头,片刻后,已经开始有房屋出现裂纹,渐渐地,栩城的房屋瓦舍如同遭受重击,瓦片飞溅,墙壁碎裂。一座座建筑轰然倒塌,空间的震颤甚至直接撕裂了大地,地面出现无数道深深的沟壑,栩城在转瞬之间变得面目全非。 被阳浱护在身后的一家人已经站起身,看着周围如同末日降临的一幕,心中惊恐之余,有些庆幸。在那种毁天灭地的怪力之下,城中除了这一家子,已经不可能还有人活着了。 又一刻钟后,整个栩城如同遭受了无数陨石坠落的洗礼,到处是残垣断壁。栩城百姓皆被压成了肉泥,残躯深埋在一座座废墟下。 这场灾难终于停息,阳浱收回双臂,转身面对柳霜绫“绫儿,你伤势如何?” 柳霜绫擦了擦口鼻溢出的鲜血,却不答话,而是问道“哥哥,刚才发生的这些,是因为你把阵法解开了吗?城中的百姓都和我们一样得救了对不对?” 阳浱轻轻摇头,指了指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柳府“石头都碎成这样,你觉得还会有人活着吗?” 柳霜绫脸色一白,颓然后退一步,有些站不稳“全···全死了?” 柳夫人扶着女儿,轻声安慰。 柳温方闭上双目,不知在想些什么,再次睁眼后,他迈步走去。 “爹,你去哪?”柳祥麒刚从惊恐中回神,慌忙跟上能带给他安全感的柳温方。 “我去见圣人,你别跟着。” 阵法已破,柳温方想去找圣人讨个说法。 柳瑞麟拉住了还要跟着柳温方的兄长“父亲说让你别跟着。” 柳祥麒甩开柳瑞麟的手臂,目光转向阳浱,他声嘶力竭道“是你!都是你害的!我们柳家收留了你,你却恩将仇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就是想拆了柳府,所以才搞出这么大阵仗!你这瘟神!” 阳浱不打算理会他。 柳霜绫闻言,红着眼睛问阳浱“是这样吗?” 阳浱突然感到心中一阵绞痛。下一刻,阳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啊—啊--”柳祥麒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 阳浱再次现身时,手中多了柄剑。而柳祥麒,满身的剑伤。 柳霜绫呆呆看着痛苦哀嚎的兄长,脑袋一片空白。 “柳晴川,你做什么!”柳夫人惊吓过后,慌忙帮儿子查看伤口,遍体的剑伤看上去血淋淋,但幸好都刻意避开了重要脉络。 阳浱淡然“我用我的办法,帮你教训子女。” 柳夫人也还算明事理,尽管心中气愤,还是无奈道“柳家这次又欠了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柳家能给,提出来便是。只是别为难我两个儿子,算我求你了。” “我想要的,你们一个也给不了。” 柳夫人想起一事“有个物件,不管你想不想要,我都要交给你。你且稍等,我去找找。” 柳夫人凭借记忆在一处废墟中翻找片刻,然后捧出一个狭长木匣。 木匣打开,一柄静静躺在匣内的长剑映入眼帘,剑鞘和剑身通体呈现晶莹淡青色,剑鞘上的纹路古朴而优雅。 “母亲的剑。”阳浱抚摸着匣内长剑,爱不释手。 柳夫人叹息“算是物归原主了” 阳浱这次恭敬道谢,再次轻抚长剑,长剑消失在眼前,被阳浱收入体内灵珠。 阳浱就这么走了,走得很突然,却又像是理所当然地消失在了柳家人的视线内。 “娘,晴川哥哥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柳霜绫眼神有些呆滞,她有太多的不明白,以至于她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唉-”柳夫人轻揉女儿头顶,安慰道“你也不小了,应该清楚,有些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最是伤人心。不过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他是个明白人,不会和你过意不去的。” ··· “浮月,别躲了。” 浮月从一处废墟后走出“你居然没有杀了那个以怨报德的家伙,这不像你啊。” “是不像我。”阳浱也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当时能压下杀意“你为什么不趁乱逃跑?” “浮月言而有信,说好了要交给你信物,浮月在把信物交给你之前是不会走的。” 浮月从袖中取出一个方形令牌,令牌的材质是阳浱从未见过的一种黑色木材,其上歪歪曲曲刻着一个‘冥’字,看上去刻字的人相当外行。 浮月的苍白娇容微微泛红“这字···不是浮月想这么刻的,浮月的字才没有这么丑,只因冥界重地的令牌是上面统一的规格,不得不刻成这样。” 阳浱看着浮月害羞的样子,有些新奇“原来鬼修也有像你这么可爱的。” 浮月楞了一下,气恼道“你这是在调戏浮月吗?” 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阳浱,此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五十一章:雷声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橼憩城。 “我本以为,也只有淼洛那群人性泯灭的东西能做出那番天地不容之事。可万万没想到,我枍枡竟然也要行如此荒唐之举!我齐宇默是拦不住你们,但也绝不苟同!” 与齐宇默对话的老者瞥了眼身后百名弟子,他拍了拍齐宇默的肩膀“齐长老,老余我也知道,这橼憩城与你们清虚门有着千年的香火情。所以啊,我才要等你来才动手,好歹也要让清虚门和橼憩城有始有终。” 齐宇默再难压住怒火“有始有终?你们要真这么想,为何不经过我清虚门的同意就擅自带领门下弟子来到这里?” 老余无奈摇头“事急从权,我们晚一刻,橼憩城中的百姓就多受一刻的罪,我等修士,于心不忍啊。” 齐宇默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呵呵···呵呵呵,于心不忍?你们是怕迟则生变吧?恐怕这件事,连枍枡圣人都还不知情吧?” “唉!齐长老,你我虽然各为其主,但老余我,真的不想和你撕破脸皮,你还是不要再阻拦我了。” 空中对望的两人,气势逐渐发生变化。 齐宇默仰头望天,苍白须发随风飘扬,愤怒逐渐被平静代替,而那股原本温和的气势,却开始变得躁动。 “我齐宇默,苟活至今已然两千年有余,尽管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却也从未忘记,身为修士,绝不可以人上人自居。凡人亦是人,亦是血肉之躯,亦是万物灵长,岂可为刍狗?岂可为草芥!” 老余感受到他那不可动摇的决心,便不再劝慰。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此为请指教。 “我与清虚门齐长老之战,任何人不得插手。古剑宗弟子听令!布锥龙阵!阵威指向,橼憩城!” 齐宇默单手挥袖,一阵狂风随之袭向老余和他身后弟子。 “我愿以腐朽之躯,卫世间生灵!” 老余单掌推出,狂风停息在他身前。 “齐长老又是何苦,在老余看来,别说是橼憩城几十万人的命,就算是世间所有凡人的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齐长老的命。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出招便是。” ··· 城主府内有一间宽敞而雅致的书房,均子岚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倒是最喜翻阅历史文献,闲暇之余就在书房度过。 几天前,橼憩城突然陷入一片昏暗。曾经差一步入仙门的均子岚敏锐察觉到事态严重,他在书房的烛火下忙碌,希望能找到关于天地异象的记载。 范青走近,把快要熄灭的烛火再次续上,动作轻柔,发簪上的坠饰在烛火映衬下如同粼粼波光。与一年多前相比,此时的范青显得成熟不少。不变的是,眉宇间透着的哀伤。 “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好,怎么能总是让你做这些。”均子岚关切道。 范青和他对视的眼神有些躲闪,不自在道“是,范青手脚笨拙,做得不好,公子见笑了。” 均子岚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无奈。两人成亲至今已经半年有余,别人都说均城主家的二公子娶了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只有均子岚自己知道,两人这么久以来的关系其实和两年前相比毫无进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均子岚一直这么宽慰自己。当初两人之所以成亲,在两人看来,和“喜结良缘”四个字完全搭不上边。对于均子岚而言,能和范青这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成家当然是一件大好事。可他心里清楚,当时的范青同意成亲,不是出自范青的本意。 时至今日,私下里,她还恭恭敬敬叫均子岚‘公子’。均子岚真的很想叫她一声‘夫人’或者‘娘子’,却又担心这样做会适得其反。 “范青,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劳累,还有就是···觉得你太见外了。”均子岚停顿片刻,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让公子费心了。”范青双颊不易察觉的微微红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均子岚对于和范青这不远不近的关系很是头疼,却又无可奈何,遂埋头看书。 范青坐在均子岚身边不远的木椅上一动不动,目光落在烛火和均子岚手边的茶杯上。似乎她的存在只是为了给均子岚续烛火、倒茶水。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良久,均子岚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什么时辰了?” 范青习惯性地望向窗外,这才想起现在橼憩城的昏暗景象,心中计量片刻,模糊道“申时刚过···吧,大概。” “哦。”均子岚嘴角有些笑意。 故意的!范青握了握粉拳。 均子岚继续看书,范青有火无处发,渐渐的,火气也就散了。 察觉到范青几次欲言又止,均子岚道“烛火一时半会儿灭不了,先去解决你身体上的急事吧。” 范青一时没听懂均子岚的哑谜,待反应过来后,她双耳通红“我才不是···” 均子岚感兴趣道“哦?那究竟是有什么要说的?” 范青嗫嚅道“公子看书已近两个时辰了,烛光浑浊,恐伤双目,还是先休息···” 轰隆隆— 突然之间,惊天震响由远及近,传遍橼憩城每一个角落。 “好大的雷声。”范青稍显惊愕,揉了揉被震得有些疼的耳朵。 “不对。”均子岚皱眉道“不是雷声,雷声应该更加冗长,这更像是城门被撞木破开时的声响。” 庭院里传来惨叫声,均子岚望向窗外,看到那名打扫庭院的仆人不知为何跪在了地上,庭院里几棵枯树也尽数弯折,仆人双手苦苦撑着地面,像是被重物压住而无法动弹的模样。 那名仆人用尽力气扭过头看向书房内的二人“二少爷、二少夫人,别···别出来,快躲进···地窖,啊-” 仆人四肢难以支撑,最终整个人趴在地面,表情狰狞痛苦。 看到这一幕,均子岚不再看下去,转身拉着范青前往地窖入口。 设置了书房的这栋宅院是城主府内众多宅院之一,这栋宅院的地窖入口不在室外,而是在和宅院相连的一间储物间内。 手被均子岚紧紧握着,范青有些想挣脱,可感受到他温暖有力的大手,这个念头不知为何就被打消了。 忽然感觉到脚下有些晃动,同时耳边响起了接连不断的木头摩擦时的吱嘎声响,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让范青停下了脚步,打量着四周“这···究竟发生什么了?” 均子岚探出手抚着墙壁,感受片刻,震惊道“在颤动,整个宅邸!不,估计整个橼憩城都在颤动!而且颤动的力量越来越强!” 均子岚再次牵过范青的手,声音急促道“快去地窖,这里要塌了!” 范青还未从惊恐中回过神,但是在均子岚握住她手的一瞬,她心中瞬间充满了安全感,这让她迷茫困惑。 一直以来让我感到不安的,究竟是什么呢? 当墙壁出现第一道裂纹,也就意味着不堪重负的房屋构架开始逐渐崩塌。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最终,一侧墙壁轰然碎裂,整个屋顶倾斜下塌,屋顶逐渐变得残破,支撑着的墙壁也眼看着就要倒塌。 跑向地窖入口的二人耳边传来阵阵倒塌声,头顶不断有碎木、尘土落下。 储物间已经近在眼前,眼看屋顶就要撑不住了,均子岚心中焦急,但始终保持着范青的脚步速度。 半年来久居家中的范青从未像这样拼命奔跑过,双脚已经有些麻木,不慎间踩到纱裙的裙边,摔倒的瞬间,范青脑中一片空白。 “夫人!”均子岚急忙转身搀扶起范青,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仓促之间喊了声‘夫人’。 范青红着耳朵在均子岚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两人面对面,彼此的脸颊能感受到对方的喘息。她抬起头正要说话,恍惚间看到头顶有一根房梁直直坠落。 嘭— 范青下意识地想要把均子岚推开,然而房梁坠落的速度太快了,范青的双手才刚碰到均子岚,房梁就已经砸中均子岚的后背,砸落之势把二人狠狠压在了地面。 房梁的重量可想而知,房梁压着均子岚、均子岚压着范青,均子岚趴着、范青躺着,二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噗-咳咳”承受了房梁最初的砸落那一下,均子岚咳出一大口鲜血,可他却在笑“嗬嗬-咳,幸好刚才是在弯腰扶你,不然这一下直接砸到头上了。” 范青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感受着均子岚的体温、听着均子岚在这种时候的笑声,她止不住地泪流“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 均子岚轻抚范青的秀发,气息逐渐微弱,他贴上范青的脸颊,呢喃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当初我能更加珍惜你,或许一切都会不同···说来好笑,明明是夫妻,可直到今天,我们最为亲近的一次也就是现在了···” 范青呆呆地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摇头哭泣。 “···我爹和我兄长不知道怎么样了···说起来,我刚才好像喊了你一声‘夫人’来着,现在想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范青蓦然止住哭泣,双手轻轻抚着均子岚的脸颊,两人再次四目对视。 “夫君。”嗓音轻柔甜美。 范青的笑颜在均子岚眼中定格,一如初见之时。而满面泪痕的这一笑,比之那时,更美。 均子岚那双已经黯淡到近乎毫无色彩的双目,骤然绽放出异彩! “就让我,最后珍惜你一次吧。” 均子岚双臂撑着地面,猛然发力! “啊啊啊—” 沉重的房梁硬生生被均子岚一点一点撑起。 “趁现在,走!快走啊!” 在均子岚的咆哮声中,范青从房梁下爬出。 嘭- 范青爬出的瞬间,看到笑着松了口气的均子岚被房梁压在了地面。 “走···”沙哑而微弱。 范青面容呆滞,动作僵硬地跑向储物间的那扇门。 均子岚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扭过头,眼角余光确认范青进了储物间,心中默数的时间足够范青进入地窖,他这才瘫软在地,再无一丝气力。 屋舍最终塌陷,只有惨叫声回荡。如同栩城一样,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一刻钟,橼憩城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 ··· 有老余出手,齐宇默没能阻止这场惨剧。老余告罪一声之后便带着百名弟子回宗门了,留齐宇默一人站在倒塌的城门前老泪纵横。 ··· 阳浱从淼洛回到枍枡,赶到橼憩城之时,面对一望无际的废墟,沉默了许久。 ··· 有人御气飞行,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老和尚的慈悲面容中带着些焦急,奈何相距甚远。冥冥之中有所感应,老和尚忽然停下飞行,眼角一滴泪水滑过苍老容颜。 “南无,阿弥陀佛。” 第五十二章:落幕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阳浱行走在废墟中,凭借记忆辨别出城主府的位置。一路上,废墟中偶有露出一具具血肉模糊的残躯,曾经宽阔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被压成肉泥的尸骸。 阳浱在两个遍布裂纹的石狮面前停步,石狮身后,是化作废墟的城主府。 静默站立,不知过了多久,阳浱平复心绪,不再逗留。 “圣君,那片废墟之下,有活人的气息。”影傀现身,手指向一处。 阳浱快步上前,扒开废墟,发现有个洞口,一节节土阶通往地下,正是地窖入口。 深入洞内,内部一侧有个数丈宽的空间,堆放着数不清的酒坛。 “范青!” 角落里,范青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呆滞的目光辨别不出眼前那人是谁,阳浱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只是一阵嗡鸣。 目光落在从洞口照射进来的光线,范青猛然惊醒“均子岚!夫君···” 挣脱开阳浱想要将她搀扶起身的手,范青踉跄着站起身,用尽全身气力跑出地窖。 周围的凄惨景象让刚出地窖的范青呆立原地,片刻后,她像是疯了一样跑向一个位置,双手不停地在房屋残骸中翻找,任凭双手不断增加伤口,只是找。 阳浱默默走近,蹲在她身边,陪她一起找。 有阳浱帮助,很快,废墟下露出一截房梁木。 “不···不在,怎么会!怎么会没有?怎么会找不到?” 房梁木旁边只有一滩血迹,却不见均子岚。 范青瘫软倒地,她此时才意识到,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面对均子岚的尸体,她又能补救些什么呢? 阳浱忽然感知到一个熟悉的气息,继而耳边传来字字念经声。 “一禅大师。”阳浱上前,双手合十。 行走在橼憩城中超度亡魂的一禅大师见到了一个熟人。 “阳施主。” 老和尚从进入橼憩城开始便始终双手合十。他慈悲双目看到阳浱身后一个女子倒在废墟之上,那女子满身尘土、秀发凌乱、脸颊几道清晰的泪痕。结合不远处的地窖,老和尚了然,同时感慨,这女子能在这场灾祸中幸存,实属不易啊。 老和尚轻轻走到范青身边,盘膝而坐。佛门梵音,回响于天地之间。 ··· 清虚门 尽管齐宇默还没有在门内公开橼憩城、栩城一事,但此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修行界。毕竟,两座城,从大陆版图上,消失了。 用回了本名的范琪,听闻消息后,再也按捺不住。 山门出入口,两名师兄拦住了要出山的范琪和裴青青。 “两位师妹,请回吧。” 裴青青气愤道“我身为第六长老的亲传弟子,就连出山门散散步都不被允许了吗?” 师兄为难道“我能理解两位师妹心情急切,但橼憩城一事,已经引起三界轩然大波。现在已经不是能允许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了,还请两位师妹安心等待师门指令。无指令,我绝不放行。” 范琪哀伤道“我只是去看一眼都不可以吗?我只想知道我的妹妹那一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裴青青为范琪感到伤心,根据听闻的情况,橼憩城已经不可能还有活人了,这一点范琪肯定心里清楚,但却怀抱着一丝渺茫的期望,期望在那样的绝境中,有奇迹发生。 另一名师兄道“我们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冥界此次的动作可能并未结束,阵法被破除之后是否留有后手还未可知。 结界通道开启,阳浱步入。 裴青青想起之前幻萌师姐所说,阳浱在刚得知两城被阵法覆盖时,就立刻出了山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得到长老的许可、拿到出山令牌,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阳浱哥哥,范青姐姐她···”裴青青顿住了,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阳浱拍了拍她的肩,看到范琪时,阳浱走到她面前,伸手递出一个方形丝巾。这次,丝巾上没有血迹。 范琪颤抖着接过丝巾“妹妹她?” “均阑均城主一家,只有范青幸免。” “她现在何处?” “范青···皈依佛门了。” 范琪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究竟是···” 阳浱娓娓道来“遭逢大难,虽然活了下来,但范青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我手足无措之时,恰逢一名法号一禅的佛门大师超度橼憩城亡魂。范青受一禅大师点化,逐渐清醒,而后求大师收她为徒,最后一禅大师决定让她去拜师到莲音菩萨门下,便带着范青去往莲音山了。” 范琪捏了捏手中丝巾,目光朦胧。妹妹,你受苦了。出家或许也算不错,愿你不再被苦难缠身。 ··· 阳浱回到千钧堂弟子居所,闭目打坐。 整整两天时间,阳浱才缓缓睁开双目,目中多出了与往日不同的平静眸光。这两天里,阳浱将过往经历全部在脑海中细细品味一番,心境悄然发生蜕变。神色间多了些成熟,本就不明显的那点属于少年的稚嫩,如今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身前蓝色光芒一闪,一柄淡青色古朴长剑凭空浮现而出。手握剑柄,欲拔剑出鞘。他惊讶发现,剑柄如同和剑鞘连为一体,完全拔不出。 手上逐渐增加力道,却依旧未能撼动这长剑分毫。 难道是··· 阳浱心念微动,一点蓝芒从胸口透出,再通过手臂传达到手中剑上。 再次尝试拔剑。 无声无息! 剑刃方一出鞘,屋内顿时温度骤降,如同身处冰天雪地。 剑身雪亮刺目,其上浮现出冰蓝色纹路,细看之下,却是纹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毫无预兆,那冰凤蓦然爆发出刺目月白光华,光华凝聚成两道纤细光柱,一闪之下,就此没入阳浱双眼。随后,长剑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阳浱只觉脑海中多出了些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东西,于是继续闭目打坐,将脑中信息逐渐消化。 《寒渊霜天剑诀》 又是整整一天一夜。 阳浱再次睁开双目,起身下榻,结束了静坐修炼的状态。 “雪凰剑。” 再出召出古朴长剑,阳浱喃喃自语中喊出了此剑的名字。 “《寒渊霜天剑诀》,雪家独门剑诀,唯有雪家直系血脉方可修炼。雪家···” 第五十三章:山雨欲来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一年半后。 琅羽林、木汐湖畔。 竹子做成的凉亭内,两名青年模样的男子正在对弈,远处一对母女沿湖嬉戏。 “欸--这一手不算!我再想想。”手执黑子的那人一身灰蓝长衫,身形挺拔,只是面庞略显消瘦。 白衣白发,腰间一支玉箫的俊逸男子轻笑道“重山兄,你这都第几次了?” “我这是谨慎行事!”木重山思考着棋局,眉头凝重,一点儿也不觉得害臊。 “宣玉,你说,这一年多,是不是静得有些反常了?”木重山突然问道。 “确实,自那次大动作之后,冥界、魔界、妖界就再无一丝存在感,这就像是···”宣玉言语间,不忘落子下棋。 “暴风雨前的宁静吗?可我却连一丝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感都没有,是我变迟钝了吗?”木重山缓缓落一子,刚落下,却又捏起。 “我倒觉得这像是,在等。” “等?他们在等什么?” “在等一个时机。” “去!说了跟没说一个样。”木重山翻了个白眼。 “如果这个时机一直不出现,那么他们就会一直等下去。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在这个时机出现之前,制定出一个万全的策略。或者,让那个时机,根本不会出现。” 木重山伸出头凑近棋盘,瞪大眼睛看了眼棋盘上的局面,他上半身向后一仰,承受了他全部重量的竹椅发出一声吱呀哀鸣。 “不下了、不下了,你明知道我不在行,赢我很过瘾是吧?” “哈哈,偶尔跟你这个臭棋篓子摆上一局也挺有意思的嘛。”宣玉一拂袖,棋盘凭空消失。 木重山目露凝重“你说,他们会不会盯上生灵秘境里的那件宝物?” “姑且也把这个可能性算在内,虽然我不认为他们能获得那件宝物的认可。说起来,你那边情况还稳定吗?生灵秘境有没有发生异动?” “我这边一切如常,按照生灵秘境每五百年现世一次的规律,距离下一次现世还有三年时间。” 宣玉嘴角微翘“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那东西,就太有趣了,真想看看当他们发现真相时的表情。” 木重山不知道宣玉在谋划些什么,但他不问。 木重山是个修士,只是一个修士。相比之下,宣玉更像是一个谋士。 若说两人从根本上的区别,在木重山看来,宣玉的眼中,有清虚门、有枍枡淼洛、有三界。而他木重山的眼中,只有木汐湖畔的小小竹屋里的一家三口。 ··· 充满天地灵气的山清水秀之地,有屋舍俨然,偶尔可见人影或漫步、或疾奔、或飞掠,这里是俗世凡人口中的仙境,是千钧堂外堂弟子的居住地。 阳浱的房间内,曾傲岩拽着不情不愿的阳浱的手臂往门外走去。 “快点,新秀斗法的报名到今天日落就截止了。” 阳浱提不起劲“那种无聊的比赛有什么好参加的,也就只有你闲得发慌,有那时间还不如好好修炼、提高修为来得实在。 “哈?”曾傲岩有些怒其不争“居然说参加新秀斗法是闲得发慌?这可是验证自身实力的大好机会啊!我们平时接的任务都是些除妖、驱散亡灵、侦察可疑地点···诸如此类,这次新秀斗法可以让新弟子和部分老弟子积累到对人战斗的经验。虽然没有要求每一位新弟子必须参加,但每届新秀斗法,不参加的新弟子屈指可数。上一届举办时,你因身在谪狱绝境而无法参加,这一届再错过的话,你就比其他新弟子少两次磨砺自身的机会了。 要说为什么曾傲岩执着于让阳浱参加新秀斗法,还得从一年前说起。彼时距离冥界阵法现世、两城被毁一事已经过去半年,期间阳浱闭关静修半年,出关后在主殿接取任务时,凑巧碰到了曾傲岩,两人一同出任务。执行任务过程中,两人遇到了一个专吃人类婴孩的凶恶蛇妖,那蛇妖竟是有着鸣灵初期修为的大妖,完全超出了新弟子的能力范畴。一开始,阳浱试着和那蛇妖沟通,但那蛇妖已经尝到了人肉的甜头,死不悔改,阳浱盛怒之下,挥剑把蛇妖劈成了好几截。一旁的曾傲岩目睹事件始终,震惊得目瞪口呆。 那之后,曾傲岩对阳浱的真正实力就充满了好奇,这次机会难得,他打定主意一定要让阳浱参加。 “你刚刚说,那些老弟子也会参加?”阳浱唯独对这一点比较在意。 “对啊,本身新秀斗法的宗旨就是,各个宗门之间的切磋交流。比赛的前半段出场的是新弟子,后半段则是每个宗门里自愿参加的老弟子。新弟子之间的胜负基本上没什么人在意,关键是后半段老弟子之间的切磋,那可真是···啧啧”曾傲岩想起了两年前新秀斗法时的场面,不停咂舌。 阳浱摇头道“恐怕那已经不只是简单的切磋,作为宗门代表而出场的老弟子,他们的输赢关乎到宗门的颜面。估计不打到任意一方失去抵抗能力,没有谁会喊暂停的吧。” “何止啊,那简直是不死不休。两年前,有个晕血的新弟子,在看完老弟子的‘切磋’之后,竟然克服了晕血。不过我听一个老弟子说,以前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往届新秀斗法还出现过部分宗门没有老弟子参加的情况。但如果放在现在,没有老弟子参加的宗门肯定会被骂作胆小鬼。” 阳浱与曾傲岩此时已经走到门口,准备前往千钧堂主殿报名参加新秀斗法。刚走出门,旁边的邻居也开门走了出来。阳浱有些意外,记忆中,他旁边这间屋子是没人住的。他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韵衣。时隔许久,韵衣的外貌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想必是在修炼的过程中刻意抑制了身体的生长。大多数修士对自己的容貌已经足够满意时,就会像这样把身体因成长而产生的变化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直到修为无法支撑寿元为止。 阳浱有些愕然“你怎么在这儿?” 韵衣眨了眨眼,面纱下的笑容有些神秘“因为我住在这里呀。” 曾傲岩难以置信道“阳浱,你不是吧!韵衣两年前就搬到你隔壁住了,你到今天才注意到?” 阳浱扯了扯嘴角“一直以来,除了必要的进食,我都呆在房间里修炼,完全没注意到。” 曾傲岩真的是想哭的心都有了。你这家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结果你倒好,近水楼台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竟然都能错过!老天爷!你让我和阳浱互换一下行不行啊? 三人一同前往主殿。 韵衣为什么也赶在最后一天才去报名新秀斗法?曾傲岩此时产生了一个疑问。再结合之前,韵衣莫名其妙换居所,好巧不巧换到了阳浱隔壁。阳浱的房间没有展开隔音结界,两人刚才在房间的对话肯定被韵衣听到了。曾傲岩在此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结论让他迈出的脚步停在了半空。 “欸?”阳浱回头看了眼呆立的曾傲岩“刚才说赶时间的人怎么反倒站在原地发起呆了?” 曾傲岩缓缓迈步,自言自语嘀咕道“我,是不是多出来的?” 第五十四章:韶紫阳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这次的新秀斗法很有可能会比以往更加血腥,不只是老弟子之间。”韵衣轻声道,语气中似乎有些胆怯。 曾傲岩有些疑惑“我们这些才修炼几年的新弟子之间···应该不至于以命相搏吧。我们就算输给了别的宗门的新弟子,也没什么丢人的啊,毕竟我们又不代表清虚门的精锐力量。” “韵衣指的是,老弟子之间会像以往一样,为了宗门的颜面而拼命。而新弟子之间的血雨腥风,则另有原因。” 阳浱缓缓道“先是三年前魔族有动静,紧随其后有传闻说,妖魔界炎炪境内有一部分妖族势力突然销声匿迹,没过多久,冥界阵法现世。这一连串的事件给仙界众人敲响了警钟,整个仙界肯定会为了应对不测而积蓄实力。而三年前取消了仙资考核,各宗门因此招收的新弟子数量可谓庞大。但此举只能保证‘量’,宗门整体的‘质’却下降了。如此一来,提升新弟子的‘质’也就显得刻不容缓了。” 曾傲岩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为了磨砺新弟子,这次的新秀斗法会和以往的大不相同?” 阳浱点头“而且不止如此,你还记得我们刚入清虚门时,那个和齐长老大吵大闹的南宫心沐吗?” “记得,我后来听人说,她母亲是药堂的一位很有实力的师姐,很出名的,叫南宫沁。女儿随母亲的姓,关于这一点有不少传闻,大都是添油加醋了一番的。” 阳浱愕然“你消息还挺灵通的。” 曾傲岩鄙夷道“是你消息太闭塞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是个修炼狂啊?” 韵衣忍俊不禁,轻笑道“阳浱快说,怎么扯到南宫心沐身上去了?” “根据当时南宫心沐的说法,表现优异者有机会成为长老的亲传弟子。之后我大概了解到了,以前的考核中,少数资质出众的新入门弟子被收为内堂弟子,而资质一般的则一律为外堂弟子。而考核取消,所有弟子皆赋予外堂弟子的身份,这就导致像南宫心沐一样原本以亲传弟子为目标的人,内心产生了不满。即使是修士,也同样渴望身份和地位,更重要的是渴望实力的提升。成为亲传弟子或内堂弟子就能获得宗门的倾力培养,从而更快提升实力。这么大的诱惑一旦摆出来,还用担心新弟子不会积极参赛吗?” 曾傲岩苦笑道“说得我都不想参加了,就我这实力,搞不好被哪个杀红了眼的给弄成个残废。为了一场比赛而丢小命什么的,也太不值了。我宁可私下找你切磋,虽然是单方面被揍,但最起码是点到即止。” 韵衣少有的仔细审视了曾傲岩一番“如你这般想的人终究只在少数。” 看了眼阳浱,韵衣对他的认识又加深了,他表面上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实则心里一清二楚。他直到今天听闻老弟子也会在新秀斗法出场时,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参加,可当他说起这次新秀斗法的情况,就如同已经经历过还未到来的时间。 如果他是敌人··· 韵衣感到有些胆寒,这忽如其来的异样让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 “我叫韶紫阳,人称韶师姐。职责是呆在千钧堂主殿记录每个来此接取任务的弟子,每两年一度的新秀斗法的报名也由我负责。欸?你问我为什么自言自语?因为···我无聊啊!!!”韶紫阳从柜台后的椅子上噌的一声站起身,对着偌大却空无一人的千钧堂主殿声嘶力竭,而后身子一软,慵懒地趴在了柜台上。 “为什么?为什么今天一个人也没有?虽说作为修士,可以用修炼打发时间,往日大殿没人时,我就是靠着修炼熬过去的。可是今天也太诡异了!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对了,听说这次的新秀斗法会跟以往不太一样,所以以前经常接取任务的新弟子,现在都在为新秀斗法而准备。而那些修为比我高的师兄师姐又都喜欢闭关静修,对任务什么的根本不上心。” “所以今天才没人啊。”韶紫阳双手抱着后脑勺,向后倚靠,椅子倾斜向后,却不倒下,角度控制得相当准确,显然是惯犯了。 “那些师兄师姐到底是怎么克服修炼时的寂寞感的?换成是我,埋头闭关个三五年,肯定要无聊到疯了。想我当年接受这个职务,就是因为天天能跟人打交道。” 韶紫阳忽地微微脸红“其实还有个原因,那就是···我怕死,我可不想哪天出任务的时候,被吃人的妖修给一口吞了。” 大殿门口遥遥传来一句问候“韶师姐,好久不见。” 望着头顶梁架的韶紫阳猛地转头,双目放光“啊!阳浱,我的乐子,你终于来了!” 而后她忽然意识到,她刚才的自言自语没有施展隔音结界,以阳浱如今的修为,岂不是都被听到了!不过···他应该会假装听不到吧。 紧接着,阳浱的一句传音入耳让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怕死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哦。” “乐子?阳浱,你和韶师姐难不成关系不错?看不出来啊。”曾傲岩惊讶道。 韵衣也有些意外。 韶紫阳看向韵衣和曾傲岩道“面纱公主和任务狂人,原来你们三人是老相识啊。” 阳浱笑道“韶师姐,你这都取了些什么称号,还有,我怎么成了你的乐子了?” 韶紫阳解释道“你这一年多来,一共就接了三次任务,如果不是宗门要求每个外堂弟子每半年至少接一次任务,恐怕你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大殿。所以你的出现是有规律的,我有时候觉得无聊,就猜测你还有多少天到。而且,你是我至今为止见到过的所有新弟子中,修炼速度最快的。我就很好奇,下次见到你时,你的修为增长了多少。有了这个期待之后,我感觉时间流速都变慢了,真想快点看到你出现在大殿。至于面纱公主,正如字面意思,韵衣给人的感觉很像是俗世帝王家的公主,特别是面纱给人的神秘感。任务狂人嘛,曾傲岩是同一届新弟子中完成任务数最多的人。” 韵衣给人的感觉像是公主?阳浱心中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我丝毫不这么觉得,是我没见识吗?不,不对,是因为我见识过当年泊寒岭的那个韵衣,那个心急之下差点动手杀我的韵衣。 阳浱送给韶紫阳一句话“你可真是···有够无聊的。” 韶紫阳被阳浱这么一说,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抓狂道“你这家伙!不要一脸同情且怜悯地看着我啊!我最不想被你这么说了!你这个修炼狂,修炼就不无聊吗!” 韵衣一本正经地答道“嗯,不无聊。” “欸!面纱公主,怎么连你也?” 曾傲岩点头道“虽然我还没有尝试过长时间闭关,但至今为止,修炼过程中还从没有觉得无聊过。” “欸欸欸—”韶紫阳无法理解。难道只有我这么觉得? 整理了情绪,韶紫阳有气无力道“话说,你们要接任务的话,需要我帮你们看看合适的任务吗?” 曾傲岩道“不,阳浱和韵衣是来报名新秀斗法的。还有就是,我想问一下···已经报名过的人可以取消报名吗?” “哦?”韶紫阳一副‘我懂’的表情,拍了拍曾傲岩的肩膀道“是担心被人打死吧,放心,宗门是不会允许比赛中发生这种事的,你就放心吧。” “你们两人会参加新秀斗法,着实让我有些意外,不过,为什么要赶在最后一天呢···啊!我懂了。” 韶紫阳右拳向下砸在左掌上,恍然大悟“如果你们最先报名的话,其他人在看到之后可能就会退却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啊?不,你误会了,这俩纯粹是到今天才知道老弟子也会参加。曾傲岩心中吐槽。 “哎呀,这样一来,今年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就已经确定了。除非一个不小心,你们一开始就抽签抽到一起。不过又听说今年好像不是像以前那样的一对一擂台赛,好期待啊,今年一定要去观战。” 曾傲岩终于问道“说起来,你二人现在到底是什么修为?” “你真的想知道?”韶紫阳笑容古怪“会打击到你脆弱的心灵哦!即使如此还是想知道吗?” 曾傲岩深吸口气“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面纱公主的修为是···”韶紫阳端起茶杯咂了一口“鸣灵中期。” 曾傲岩双腿有些发软,韵衣的修为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大境界。别看他修为只有聚气中期,这在同一届的新弟子中可不算低了。 “而乐子的修为···居然是!”韶紫阳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请听下回分解。” 三人无奈摇头,眼神中皆是同情。 目送三人走出大殿,韶紫阳突然大声道“阳浱,恭喜你突破化玄大关!” 曾傲岩扑通一声瘫坐在大殿外的阶梯上,仰头望天,思考人生。 大殿内,笑声如银铃的韶紫阳忽然止住笑声,对着再次空无一人的大殿喃喃道“再多聊一会儿也行啊。” 第五十五章:清剿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枍枡境内,有清虚门、珺猩门、古剑宗、瑶玉宗、诡灵宗这五大宗门,除此之外,亦有数十个小宗门。五大宗门所拥有的修炼资源和实力底蕴,都远非其它宗门所能比拟。 从很久以前开始,新秀斗法关于比赛场地的决定便是在五大宗门之间轮换。 按说,今年刚好轮到在清虚门举办新秀斗法。眼看开赛之期将近,宗门突然通知一众弟子,举办地点并不在清虚门,而是在枍枡境内的某处远离人烟的山野之间。 清虚门群山间的空旷地,有一处地坪最为开阔,是平时宗门召集弟子的场所。数百新弟子此时正在此处吵吵嚷嚷,搞不懂一些个宗门上面的那些掌门、长老们是怎么想的,居然把这次的地点定在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山野。 历届新秀斗法都会有带队的师兄师姐,也就是会在最后压轴出场的老弟子。今年带队的老弟子只有三人,幻萌、幻梦两姐妹,还有一位双臂环在胸前、臂弯里抱着一柄剑的师兄,听曾傲岩说,这位师兄的名字叫晁耀。晁耀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一众新弟子,似乎在深思着什么,那柄被他抱在胸前的长剑,剑柄和剑鞘通体呈现亮银色,晨光下熠熠生辉。 幻梦一如既往的神情冷漠,面前新弟子们的嚷嚷声似乎让她觉得甚是聒噪,她语气冰冷道“有意见的人,不如去找掌门商讨一番,如何?” 话语中施加了灵气,声音不是很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坪地上顿时寂静无声。 幻萌笑容恬静“妹妹,你呀,稍微劝阻一下就可以了,没必要这么凶的语气,都吓到他们了。” 幻梦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到一边,不去看那群新弟子。 幻萌面向新弟子道“正如大家收到的告知,此次我们将会前往相距甚远的一处荒山野岭,因为太过偏僻,所以那里一直没有被命名。但是今天,仙界决定将其命名为万妖山。” “万妖山?这是要让我们去妖修的老巢?不是去参加新秀斗法吗?”新弟子中又是一阵喧哗,但众人意识到幻师姐的刻意停顿,也就渐渐安静下来。 幻萌继续道“千年前,妖界和魔界的主要势力被打压驱逐到炎炪靠海的一片区域。之所以未能斩草除根,只因那里是一只性格古怪的上古神兽的领地,那神兽不主动招惹仙界修士,却也不允许我等人族踏足它的领地。如今世人称那片区域为妖魔界,可妖魔界之外并非没有妖魔。千年来,我等修士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可世间妖魔却始终无法根除,有飞禽走兽领悟天地玄通修炼成妖、有魔族血脉企图积蓄势力东山再起。这万妖山,便是聚集了这样一群妖魔。原本以为,千年来,妖族的诞生正在逐渐减少,魔族也已经放弃挣扎。直到最近才发现,一直以来,这些妖魔大都藏匿在了不为人知的偏僻之地。类似万妖山这样突然被发现有大量妖魔藏匿之地,很有可能不止一个。对此,我等修士为了创造出一个不受妖魔侵害的和平世界,应当将其铲除。” 韵衣握了握拳,眼神中有些轻蔑和嗤笑。 阳浱很是疑惑,渴望和平的人,却要亲手制造杀戮,实在太过于自相矛盾。而更令阳浱不解的是,意识到这个矛盾的人,所有在场的人之中似乎只有他和韵衣。 “这么一来,那和执行任务有什么区别呢?同样是降妖除魔,这次则是所有宗门都派人一起参加的任务罢了。那还算什么新秀斗法?”有弟子发问。 “这次新秀斗法的获胜条件是”幻萌再次道“斩获妖丹的数量和品质,以及所能提供的魔族的踪迹。记住,魔族的个体力量绝非你们所能应对,若运气不好真的被你们碰到了魔族,立刻跑。还有,不要妄想提前带妖丹在身上,妖丹的斩获时间是可以推演出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规则。” 新弟子们再次议论纷纷。 “简单!只要多杀一些小妖,排名靠前肯定没跑了。” “比赛杀妖啊,有意思。” ··· 幻萌提醒道“没有大家想得那么简单,万妖山的妖魔修为大都在什么水平,这个谁也不知道。到时,我们这些老弟子会前往万妖山深处探索,而你们最好是在外围,太过深入的话,里面是连我们也无法保证全身而退的危险地带。如果你们只把这次新秀斗法当成是一次除妖任务来完成,说不准会付出惨痛代价。” 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众人自此前往万妖山。 数百人出山门,骑乘灵兽赶路,为了这次新秀斗法,御兽堂饲养的灵兽出动了近乎半数。种类不同的数百灵兽驰骋而出,声势浩大。阳浱的伙计依旧还是那只碧甲风鸣兽,每次需要用到灵兽时,他都会找到这个老伙计,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和他处出感情了。然而这个老伙计并不领情,依旧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地对待阳浱。没办法,毕竟灵智未开。 曾傲岩与阳浱并驾齐驱“我总觉得,那些掌门、长老们的目的,灭掉万妖山是其次,借此机会锻炼弟子才是首要。” 阳浱点头“不错,这一点应该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曾傲岩疑惑道“可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说到降妖除魔,虽然魔族一直以来都藏匿不出,但我们与妖族之间的战斗说是每天都有发生也不为过。如果只是入山除妖,大多数弟子都有经验,没有太大必要锻炼弟子的除妖能力,那这次新秀斗法难道就真的只是看谁除妖最多吗?” 阳浱提醒道“幻师姐说,这次的规则是,没有规则。” 曾傲岩仔细品味这句话,片刻后,他恍然道“对啊,没有规则,也就意味着···” 韵衣也凑了过来,叹息道“也就是说,会有人为了争夺头魁而不择手段。”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注意,以往我们遇到的妖修都是四处漂泊、无根浮萍一般的散修,通常都是以个体的形式被人发现。而这次,不知从多少年前就开始整合妖魔势力的万妖山,是一个整体。这样的对手绝对不可以和以前遇到的相提并论,更何况···” 阳浱与韵衣对视一眼,韵衣轻轻摇头,阳浱会意,不再说下去。 曾傲岩很在意阳浱要说的是什么,但他感受到这不同寻常的氛围,也就不打算问了。 阳浱想说的是‘更何况,我甚至无法判断哪些妖该杀、不该杀。’ 阳浱心中有准绳,这个准绳对人、魔、妖、鬼,对任何种族都视同一律。那就是,生性嗜血残暴者,该杀。而面对心性柔和善良者,阳浱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杀意。 可世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中,妖魔就是绝对的恶,曾傲岩也不例外。想要打破曾傲岩的这个观念,绝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做到的。 空中三人随行。 两姐妹手牵着手,幻萌关切道“妹妹,你不适合近身战斗,等到了万妖山,你就在外面布施阵法便可。” 幻梦不悦道“姐,你是嫌我累赘吗?不巧的是,我擅长的不只是阵法,论保命的手段,我可不输给任何人。” “我怎会觉得你是累赘呢?你的实力我比谁都清楚,只是这次的情况不同以往,我不想让你涉险。” 幻梦赌气道“哼,真是个老好人。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安全自己负责。再说了···” 幻梦小声嘟囔道“还有哪个地方比在你的身边更安全的吗?” 不远处的晁耀淡淡道“遇到危险时,你照顾好你妹妹就足以,其它的交给我。” 幻萌笑道“不愧是雪家的人,有你这句话,我安心了不少。” 晁耀轻抚怀中剑,皱眉道“说过多少次了,从脱离雪家的那一刻起,我的所作所为就仅代表我个人,与雪家无关。” 第五十六章:境由心生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枍枡以北为淼洛、以东为无边海域、以南为炎炪、以西为坤垠,过了坤垠再往西便是钭钺。 而万妖山,则位于靠近坤垠的枍枡边界,这里有象征着枍枡的山林、溪流,也有象征着坤垠的广袤平原。 从空中向下看,聚集在万妖山附近的数千修士如一盘散沙,这里一堆、那里一撮,倒是都很有默契地保持安静,以免打草惊蛇。 数千修士隐藏气息,逐渐靠近万妖山范围。这些已经步入修行界数年的人,在各自的宗门内都有自己的圈子,互相熟知、相互信赖的人走在一起,于是三三两两分布散乱。 而高空中,云层之上,另有数十人警惕四周的同时,向万妖山深处进发,这一队人自然是对自身实力相当有自信的来自各个宗门的一众老弟子。不过,他们倒也不至于自负,知道飞在低空太过显眼,藏匿在云层中不失为明智的选择。 ··· “起雾了。”韵衣发现周围景物逐渐模糊,白蒙蒙的雾气在山石草木间缭绕。阳浱和曾傲岩闻言,警惕四周。 雾气逐渐凝实,片刻后,阳浱三人视线内已经看不到其他宗门弟子。 阳浱感知到雾气中有丝丝缕缕的精神力波动,精神力隐藏之巧妙,直到身在其中、伸手不见五指时,阳浱才注意到。 “小心!这是幻境阵法!”阳浱提醒两人。 此时,阳浱的视线中,近在咫尺的韵衣和曾傲岩的身影已经完全被白雾遮挡,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 两人没有回应阳浱的提醒。 “韵衣?曾傲岩?”阳浱呼唤二人的同时,精神力向四周扩张,却发现只能勉强扩张出一丈距离。 那两人消失了?阳浱皱眉深思。 “看来这幻境阵法不简单,不仅能扰乱视听,还能改变人的所处位置。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能让人沉浸在幻觉中的手段了。” 阳浱盘膝而坐,提聚精神力,做好迎接幻觉的准备,如此一来,阳浱有信心,即使陷入幻觉中,他也能立刻清醒。 果然,周围原本散乱的精神波动开始向阳浱聚集。 嗯?怎么回事? 阳浱发现那些精神波动突然绕开了他,不仅如此,周围弥漫的白雾中开出了一条道路,阳浱面前那条通道的尽头隐约能看见山林风光。 阳浱想不通,幻境阵法的存在就是为了困住敌人,而此处的这一阵法不仅不排斥他,反而还敞开大门。 这针对人类修士的阵法为什么不排斥我?看来,答案就在前面的万妖山。阳浱迈步向前,走出迷雾。 ··· 曾傲岩双目空洞,双眉紧皱,四肢始终在挣扎抗拒着什么。这一幕已经持续了许久。受幻境侵蚀,想要打破这等强度的精神层面的攻击,对他这种修为还未突破鸣灵境界的人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做到了。 某个瞬间,他的四肢停止了动作,随后,他逐渐清明的双目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 “认同我啊-!全都认同我!我是千钧堂长老陌苍迟的外孙、是陌攘的弟弟、是修炼天才!我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好!告诉我,告诉我啊-” 陌熙体内灵气絮乱,漫无目的狂奔的同时,他不断攻击向四周草木岩石,倾泻怒火。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趋于平静,只是双眸中闪过一抹诡谲的红光。 “嗬--这次,一定要让你认同我。” ··· 韵衣悠哉游哉地漫步在山间小道,她身侧黑影一闪,多出一名衣着有些暴露的妖冶女子,女子淡紫色双眸,背后一对巨大黑羽双翼。 那女子还未开口,韵衣已经神情严肃道“六姑,不要轻易显露出魔族姿态。” 六姑妩媚一笑,妖娆身姿转了个圈,再次站稳身形时,已经是个普通人类女子的模样。紫眸变作黑眸,黑翼消失不见。 “在这里待久了,会让人沉浸在安稳的日子里,不自觉的就想维持我们魔族本来该有的样子。” 韵衣咬了咬嘴唇“终有一天,我会让世人认同我们,让所有人接受我们原本的模样,让同族不必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终有一天!” ··· 有位身材纤细的靓丽少女此时披头散发,显得有些狼狈不堪,由于灵气枯竭而极度疲惫的她瘫坐在一块石头边。她面前,是山清水秀。而她靠坐的石头后面,是浓雾弥漫的另一个世界。显然,她刚从浓雾中逃出生天。 “呼-呼-”少女喘着气,冷哼道“区区幻境阵法,也想困住我南宫心沐?就这种程度的幻境,本小姐破除掉它,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南宫心沐噌的一下站起身,却感到一阵头晕,摇摇晃晃向后倒去。 砰一声轻响,南宫心沐的后脑勺撞在了身后的石头上。 “啊!痛痛痛!”南宫心沐抱着头满地打滚。 眼角噙着泪的纤细少女恶狠狠道“该死的石头!等本小姐恢复了体力,看我不把你劈成两半!” 第五十七章:初入万妖山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幻境阵法,顾名思义,身处其中之人受阵法威能影响,识海遭受侵扰。无大毅力之人想要从中脱困,可谓千难万难,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永远迷失在幻觉之中。当然,若是受困者的修为远高于布阵者,脱困便是轻而易举之事。 来自枍枡各大小宗门的强者方一进入幻阵范围,无一不心中骇然,这阵法竟然让他(她)们这些宗门内的强者也感到束手无策! ··· 原本悬浮在空中的一道倩影此时正小心翼翼地向下方地面落去,此女原本冷若冰霜的面容此时带着些许不安,黛眉紧蹙,美眸不时打量着周身愈发浓郁的雾气。 不是别人,正是幻梦。 幻氏姐妹不久前还在空中手牵着手,和其他高阶修士一同向万妖山内部探索。不成想,竟全都一脚踏进了这防不胜防的幻境。触发幻境威能的瞬间,幻梦牵着幻萌的手忽然感到一阵异样,低头望去,竟抓着一条蛇!周围一片白雾迷蒙,哪还有幻萌和晁耀的影子? 玉足尚未触及地面,幻梦骤然感到脑袋一沉,险些跌落在地。此女却是瞬间稳住身形,晃了晃螓首,眸光刹那恢复清明。 这幻阵的幻觉之力对此女竟似毫无作用! 幻梦再次环顾四周,而后屏息凝神,美眸缓缓闭上。 只见她纤手抬起,一团五色霞光逐渐浮现在掌中,霞光蓦然一缩,再一涨!下一刻,幻梦周身被霞光包裹,五色霞光将其娇躯和幻境中的迷雾彻底隔绝开来。 “我的体质特殊,这幻境的精神攻击对我而言作用微乎其微,可是姐姐她···唉!希望姐姐能以力强行破开,否则···”幻梦檀口微张,喃喃自语。 ··· 阳浱站在山峰顶端举目眺望,万妖山虽地处以山清水秀闻名的枍枡境内,但其与多荒凉地带的坤垠接壤。论环境的清幽,其虽比不上地处枍枡中心的清虚门,但也不至于寸草不生。 整个万妖山范围不可谓不广,否则也不至于让枍枡所有修仙宗门共同派出弟子探索了。方圆数百里内,分布着数座高低不均的山峰,而万妖山的势力范围就藏匿在这片山脉不为人知的某处。 从走出幻阵开始,阳浱就一直警惕四周,可半天时间过去了,已经翻过两个山头的阳浱却无任何发现。 提着的心稍稍放下,看来这些妖魔平时都藏匿极深,甚少出来走动,阳浱如此想到。 然而当目光扫到百丈外一片草丛附近时,阳浱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种草长得甚为巨大,高足有近丈,里面就算站个人也完全不会被发现。之所以还能被称为草,只因此植物完全呈现寻常杂草的特征,只是颜色不同罢了。其根茎呈现红色,根部为淡红,从根部往上逐渐变为妖异的血红。 这是··· 阳浱飞快在脑海中翻阅这类植物的来历,最终喃喃道“妖腥草!还是这么大一片!可这附近为何感受不到丝毫妖气。” 妖腥草在妖族眼中就像是寻常杂草在人族眼中一般,习以为常。这种草的出现是因杂草生长时受到了妖兽和妖修散发出的妖气影响,妖气越多,这妖腥草生长得也就越密集。 而眼前这一大丛妖腥草,足足占据了方圆数十丈! 草丛周围是一片稍显稀疏的低矮树林,树林中有几块丈许高的灰白山石。 “莫非是阵法禁制遮掩了妖气?” 阳浱略一思量,单手一翻,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多出一张符箓。 捏着符箓的手往身上一拍,符箓顿时一阵光芒流转,化为丝丝白色细线缠绕阳浱全身,遍布全身的白色丝线再次闪烁,而后缓缓消融。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少年的双耳逐渐收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头顶偏下部位长出的一对毛茸茸的兽耳,一头乌发变成了银灰色,瞳孔透出淡红色光芒,一条银灰色狼尾拖曳在身后。甚至连衣服也与之前大不相同,蓝色长袍变成了月白长衫。 转眼间,少年看上去竟和化形妖修一般无二。 阳浱感受了一番自身的变化,点了点头,颇为满意。 “这易形符效果不错,只要不是遇到修为高深的大妖,应该不会被识破。”阳浱喃喃自语“可惜制作这易形符必须要有蕴含着被易形者浓烈气息的物品才可,妖丹之类的倒是容易从宗门购置,可这蕴含魔气的物品实在难寻,否则就能幻化成魔族的姿态了。” 对于身上伪装出的妖气,究竟能以假乱真到何种地步,谈不上把握十足,但最起码修为低于他的妖修若想要发现其中端倪,恐怕只有逼他打上一场才有可能了。 就在阳浱激发易形符之时,地下洞穴内,一个原本打坐修炼的矮小人影突然站起身来。这人影头顶两个大大的半圆耳朵,鼻子两边六条长长的胡须左右对称,身后一条细长光滑的尾巴。却是一只老鼠修炼成形。 阳浱在妖腥草附近寻觅着妖族的踪迹,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些线索。忽然,他双目微微一眯,紧盯着远处地面。不多时,从阳浱盯着的那处地面下探出一个小脑袋,小脑袋从地面探出时居然没有带出一丝尘土,甚至其周围地面丝毫耸动的迹象都没有!若不是那小脑袋还在左摇右晃,定要让人以为那脑袋是地面的一部分。 一双小眼睛注意到了地面上的阳浱,而后一个矮小人影整个从地面钻出,向阳浱走来。 “这位道友,面生的很,可是初次来这黑风坡?”鼠妖拱手上前,打量起眼前这个陌生“妖修”。 “在下银风,确是初来此地。不知此地是道友洞府所在,叨扰了道友清修。”阳浱随口胡诌个名字。眼前的鼠妖修为在鸣灵初期,和他易形的狼妖修为相仿。 那鼠妖小眼睛里闪过一缕精芒“原来是银道友,在下游土,这么说来,银道友应当是四处漂泊的散修了,不知可愿到黑风镇稍歇一二?” “黑风镇?”阳浱似有意动。 “过了这黑风坡的结界阵法,再走过一段山路,便是黑风镇了。在下奉黑风大王之命在此接引过路的同道。”鼠妖游土耐心解释。 阳浱虽然想知道这黑风大王是什么修为,但也知这种事情不能贸然问出“游道友盛情,银某就却之不恭了。” 游土咧嘴一笑,有几分邪魅“银道友请随我来。” 游土拖着一条细长鼠尾走进了妖腥草丛。 阳浱看似毫不在意地紧随其后,实则时刻提防着游土的一举一动,毕竟黑吃黑这种事情是不分种族的,不得不防。 两人完全被妖腥草丛淹没其中,然而这并不妨碍两人互相判断位置,两人都没有刻意隐藏自身妖气。 游土停下脚步时,伸手抓住一根妖腥草,抓着草的右手逐渐泛起一层黄光,接着轻轻一拽,那根妖腥草被他硬生生拔高尺许,却依旧稳稳扎根地面,没有丝毫损害的样子。 二人周围大片妖腥草刹那间红光闪烁,摇曳不止。红光每闪一次,这一片妖腥草就变得透明一分。最终,这整片方圆数十丈的妖腥草中间多出一个空荡荡的空地。 这时,阳浱才发现,两人脚下空地上刻画着一个鲜红的法印。下一刻,阳浱感觉到周围空间一阵躁动,视线内泛起一层层透明波纹,犹如夏季炎热之时产生的热浪。 随后,鲜红法印光芒一闪,原地两人消失不见。 第五十八章:联手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银道友修为高深,若是肯为我家大王效力,定然好处多多,不说别的,单是修炼资源就可供道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游土带着阳浱走在一条平坦宽阔的山间土路上,边走边向阳浱劝说,提到黑风大王,鼠妖脸上尽是傲然之色。 阳浱终于明白了这鼠妖对他如此殷勤的原因,心中稍松。要是游土一直什么也不说,他不免怀疑游土另有目的。 “多谢道友美意,只是银某闲散惯了,实在无意依附于黑风前辈。”阳浱可不想直接被他带去见那个所谓的黑风,万一被人识破了他这层伪装,在这万妖山想全身而退恐怕不是易事。 游土也只能摇头惋惜。 游土忽然眉头一皱,从袖中摸出一块奇形怪状的兽骨,骨片表面色泽莹润,犹如覆盖一层美玉。此刻那骨片微微闪烁着光芒,游土轻轻一抚骨片表面,光芒在其上凝聚成九个分布散乱的光点。 小型传讯法阵,阳浱一眼便认出了那光点内暗藏的玄机。传讯法阵这东西,距离越远,所需的法阵就越复杂,因此有小、中、大之分。据说上古时期,能够直接传讯到上界的超级传讯法阵也曾存在过,但现在已经只存在于传说中了。 游土食指冲骨片点去,指尖一道黄光射入其中,随后一片光幕在骨片上浮现而出,光幕上是一行行文字。 游土看完之后,脸色微变“银道友,再向前约十里就是黑风镇了。在下接到负责另一处结界入口的道友传讯,竟然有几名人族修士试图破界而入,急需援手,在下职责所在,失陪了。” “游道友大事要紧,银某自去便是。” 游土告辞一声,随后原地黄光一闪,施展出了土遁之术,可见情形不容乐观。 阳浱五感放开,感受到地下游土的去向,盯着其去向的双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 一处万妖山境内少有的山清水秀之地,两男两女联手攻打着一块表面浮现光幕的巨石。四人驱使着的四件法器散发着耀眼光芒。 两个青年男子其中一人皮肤黝黑,身材消瘦;另一人肤色浮现诡异苍白,面容却有几分俊逸。二人皆是一身黑衣,身上服饰一般无二,一眼便知是同出一门。此刻二人催使着两个完全一样的弯刀法器,漆黑弯刀泛着诡异红光,每击在巨石表面便会发出刺耳难听的嗡鸣,可那巨石表面的光幕也只是微微震动,并未受到多大损伤的样子。 “诡灵宗的灭魂刃也不过如此嘛!”一名面容妩媚的少妇娇笑道。少妇一身薄如蝉翼的粉色轻纱,身姿妖娆婀娜。她身前漂浮着一块丈许长的粉色纱巾,纱巾表面光芒流转,其上光芒丝丝缕缕涌向巨石。 黑瘦青年讥讽道“瑶玉宗的灵瑶纱也不见得有多神妙啊!” 俊逸青年盯着少妇的婀娜身姿,戏谑道“久闻瑶玉宗的女修个个温婉貌美,可如今看来,貌美倒是不假,却和温婉搭不上边。” 一旁甚少言语的少女终于忍不住提醒这三人“三位道友,你们两宗之间有什么恩怨我管不着,但是不是先联手破了此处结界,再谈其他?”少女身穿蓝边长裙,面容姣好,身材纤细,给人柔弱之感。不是别人,却是南宫心沐。她手中一件通体散发晶莹色泽的玉柄拂尘,拂尘前端金色丝线亮起刺目金芒,金芒如瀑布般前赴后继冲向巨石光幕。 此时南宫心沐俏脸带着几分怒容,这三人是她进入万妖山后不久,遇到的第一批共同参加这次新秀斗法的修士,三人和她修为一样,皆是鸣灵初期,人手一件宗门下发的泛用法器。原本她是想独自行动的,毕竟参加这次新秀斗法的所有修士之间毫无疑问是要互相竞争的。 但随后她发现这三人在此处联手破除结界,于是便决定暂时也加入联手。不成想,这三人一见结界难以破除,竟起了内讧。 俊逸男子见这少女面带怒容,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南宫道友所言甚是,不过此处结界禁制却有几分高明,想要破开的话···” 俊逸男子与黑瘦青年对视一眼,眼中闪过犹豫。 黑瘦青年略一惊讶“难道你想动用那件东西?” 南宫心沐心中一动,握着拂尘的手又加了两分力“道友若是有破除这结界的手段,还请快快施展,我已无法支撑这清离拂尘多久了。” 俊逸男子手中储物戒一闪,指尖多了一张表面画着符文的黄纸。若是阳浱看到这张黄纸,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正是另一种炼制之法颇为复杂的符箓。因为缺少主要材料,阳浱一直无法炼制这种黄符纸,故而一直以来都是退而求其次,只用灵兽皮。 俊逸男子有些肉疼地看了一眼这张符箓,而后一甩手,符箓激射向巨石,竟直接没入了巨石表面的光幕中,视光幕如无物。 一声巨响,巨石一阵颤动,随后表面逐渐遍布裂纹,再一阵哗啦声响后,巨石终于整个碎裂开来。随后周围景色一花,面前矗立巨石的位置多出一个两人高的光圈,光圈白茫茫一片,散发着神秘的空间波动。 四人皆露出欣喜神色,黑瘦青年更是二话不说,抬脚就迈入了光圈内,三人见状,紧随其后。 南宫心沐刚踏出光圈,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周围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景物,就听得一声惊呼。 “快躲开!”然而俊逸男子这一声提醒还是有些晚了。 下一刻,南宫心沐只觉身上一紧,一个闪着灰光的圆环就套在了她身上。 这时南宫心沐才惊觉,他(她)们这一行人已全部和她一样被禁锢在了原地,那圆环套在身上的瞬间,其上灰光直接覆盖了全身,让人无法动弹丝毫。 而四人面前,两个化形妖修正打量不停。一个头生一对弯角,下巴一撮山羊胡子,浓密白毛几乎遮住整张脸,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另一个鼻子边三对长长胡须,身后一条细长尾巴,却是和阳浱分开不久的游土。 “羊兄的金系神通果然深不可测,这锁金环就是在下也不敢硬接的。”游土赞叹着那名羊妖的手段,目光在四个人族修士之间游走。 “怎敢在游兄面前献丑,谁人不知游兄土遁之术的高明,区区锁金环怎可能困住游兄。”羊妖连连摆手。 黑瘦青年怒喝道“大胆妖孽!等你小爷我破开这环锁,定要让尔等后悔招惹了你小爷”说罢,黑瘦青年再次召出灭魂刃,灭魂刃在其身前快速飞舞,对着身上的锁金环就是一阵乱砍。 游土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快说,尔等是如何知道我等的藏身之地的?以前虽偶尔也有一两个修士碰巧在此落脚,但此次却是一次来了四个,而且应该还不止吧?老实交代的话,可以给你们个痛快,否则···嘿嘿!” 四人一番挣扎之后,依旧拿锁金环丝毫办法没有,心中又惊又惧。 貌美少妇倒也机灵,见脱困不成,反而操纵着灵瑶纱卷向二妖,欲先将二妖击杀当场。 “哼!”羊妖不屑冷笑,单手一握,四人身上的锁金环同时紧缩。 咔擦! 少妇身上的锁金环紧缩得更是厉害,直接传出了骨骼断裂声。 “啊!” 少妇一声痛呼,灵瑶纱光华暗淡,掉落在地。 俊逸男子见此,本就苍白的面色更白了一分,惨然道“我若说出实情,两位道友可否放过我?” 南宫心沐闻听此言,一阵厌恶之感油然而生,看向俊逸男子的目光中满是鄙夷“跟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妖怪有什么好说的!你不会真以为照他们说的做就有活路吧?” 游土恶狠狠地瞪着南宫心沐“杀人不眨眼?你们人族修士还杀妖不眨眼呢!我等妖族同道有多少陨落在你们人族手上,你们心里就没点数吗!” 说罢,游土一只手变成长满灰毛的兽爪,指尖雪亮指甲瞬间变长,接着,只见他狠狠往身前一爪! 一道道尺许长的爪影随之撕裂空气,转瞬而至南宫心沐面前。 眼看南宫心沐就要香消玉殒,三名同伴皆是无力地闭上双目,不愿看这血腥的一幕。 叮-- 一声悠长的脆响发出,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一只从南宫心沐腰间空间囊中跑出的小兽挡下了这一击。小兽以爪对爪,前肢轻轻一挥,数道绿芒迎向爪影,绿芒、爪影纷纷溃散开来。 “小咕噜,你终于睡醒了!”南宫心沐惊喜莫名。 被称为小咕噜的小兽,体长不过两尺,全身遍布鳞甲,外形酷似穿山甲,却长着三条尾巴。 “咕噜噜~”小兽发出一阵低低的鸣叫声,似乎刚睡醒,还有些迷迷糊糊。 游土和羊妖看着这一幕,均都心中古怪之极,游土更是直接恨声道“呵!你口口声声我等妖修罪不容恕,结果呢?你等人族不仅对我妖族喊打喊杀,还让我妖族子孙为你等奴役!” 南宫心沐却是冷哼道“我的小咕噜和你们才不一样呢!” 随后她急切催促小兽“小咕噜,快,试试能不能破开这锁金环。” 小咕噜又是一抬前肢,锋利爪子‘当’的一声劈在锁金环上。锁金环灰光狂闪两下,随后整个暗淡下来,南宫心沐见此,双臂用力一撑! 伴随‘嘭’的一声轻响,锁金环整个化成了碎屑飘落在地。 羊妖的一双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噬金神通!” 第五十九章:生死之间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游土的惊讶不比身边这位羊兄小那里去,妖修化形之后一般都会修炼一种后天神通,大都是五行神通中的某种,比如他游土修炼的就是土系土遁神通,而身边羊兄修炼的是金系锁金环神通。故而虽然少有妖修使用人族修士的法器,但通过自身神通的玄妙也足以弥补了。 而诸多神通之中,就要以先天神通最为霸道,所谓先天神通,也叫天赋神通,只有极少数具有特殊血脉的妖兽才会在某一时期觉醒出天赋神通。这类妖兽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不能一概而论。一般妖修在修炼到聚气期后,为了加快修炼速度,都会选择化形成人。 人,乃万物灵长。人的身体构造在亿万生灵中最是适合吸纳天地灵气。而具有特殊血脉的妖兽在化形一事上却是毫无规律可言,有的可能一出生就是人形,有的却是修炼终生也无法化形成人。小咕噜修为已至鸣灵初期顶峰,半只爪子已然踏入中期,竟是比她主人的修为还要深厚。 话说那南宫心沐脱困而出的瞬间,香袖一挥,手中拂尘扫向二妖,密密麻麻的金色光丝就要将二妖淹没。二妖从惊愕中回过神,各自施展手段抵挡。 鸣灵中期的羊妖,仗着修为高出四个人族修士,不慌不忙抬手在身前一圈,一面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圆形光盾挡在身前,轻易挡下了来势汹汹的光丝。 那鼠妖游土虽是鸣灵初期,但其修炼的土遁神通也确实不凡,只见原地黄光一闪,游土身形没入地下。光丝全部击在了空处,随后游土又毫发无伤地从数丈外的地面钻出。 南宫心沐本就不指望这一击能得手,而是趁着二妖无暇他顾,当即吩咐小咕噜去破除三人身上的锁金环,只要四人都能脱困,眼前这二妖就不足为惧了。 瑶玉宗的那名少妇离南宫心沐最近,小咕噜身形一跃便到了她身侧,小爪子再一爪而下,又是一声脆响。 貌美少妇心下大喜过望,顾不得有伤在身,当即破环而出。 那羊妖见此,面上狞色浮现,灵气向身前圆盾狂涌注入。 “喝!”一声怒喝,羊妖身前已经近乎凝聚成实质的光盾骤然爆裂开来。 南宫心沐应声连退数丈远去,手中拂尘光华一顿,被硬生生打断了施法。 羊妖见状,当即单手飞快掐动,就要再次收缩锁金环,将那剩下二人灭杀当场,可他眼角一瞥,却发现那小兽动作迅捷异常,二人争斗之际,已然又让小兽解救出了一人,现在只剩那黑瘦青年还在被锁金环禁锢。 黑瘦青年眼巴巴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脱困而出,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终于,小咕噜跃向了他这边来。还未来得及高兴,却觉身上一紧,抬眼望去,羊妖单手对着他就要握下。 黑瘦青年心中惊惧之时,奔向他的小咕噜骤然一个加速,竟是比之前又快了三分,加之四人本就距离不远,小咕噜转瞬便到了黑瘦青年身前,一爪就要抓下。 就在这时,黑瘦青年脚下地面黄光一闪,一个矮小身影瞬间出现,身影大袖一甩,数道爪影迎向小咕噜。 小咕噜虽说是奉主人之命帮这三人脱困,可她不认为这黑瘦青年的小命在她家主人眼中比她小咕噜的小命更重要,她自然是不可能拼着接下这一击也要助那黑瘦青年脱困。 小咕噜同样一爪挥出,迎着游土的爪影冲撞而去,两人同时身形一滞,势均力敌。 羊妖已然单手狠狠一握! “啊--” 黑瘦青年身上锁金环猛地一缩,当即将青年整个人箍成了人形沙漏。青年随之七窍涌出鲜血,身死当场。 整个过程说起来复杂,实则不过只是两三次眨眼的功夫罢了。 南宫心沐顿时小脸煞白,娇生惯养的她以前哪见过这种场面? 倒是刚脱困而出的貌美少妇和俊逸青年还算镇定,兔死狐悲之下,两人当即对二妖展开攻势。 游土依仗土遁神通,时不时从地下突然冒出,偷袭三人,然小咕噜动作迅捷,每每都能及时迎击,倒也不至于让三人手忙脚乱。 于是决定胜负关键的便是三人和那羊妖了。 瑶玉宗的灵瑶纱倒也有独到之处,灵气注入之时,只见纱巾虚实难辨,飞舞之时带出长长的一道虚影,眼前一花,便已经缠绕住了羊妖手脚。纵然羊妖用力之下也能挣脱,但其一身修为受此干扰之下,也只能发挥出个六七分。 诡灵宗的俊逸男子身形一个冲刺,速度之快,明显是修炼过身法类的秘术。灭魂刃握在手中,他竟是要和那羊妖近身互斗。 要知道,妖修的肉身之强悍远非修士所能想象,故而大多数修士在面对妖修时都是仗着法器之威,拉开距离作战。而鸣灵境修士才不过刚刚能够灵气外放,在对自身法器没有太大把握的情况下,修士与修士之间的争斗一般都不会浪费灵气去隔空操控法器,毕竟消耗实在不小。而面对妖修,则是要操纵法器压着打,不给妖修近身的机会。 而那俊逸男子直接冲向羊妖,这倒不是他托大了。诡灵宗修士向来注重身法上的修炼,认为争斗之时,身形要足够灵动。只此一项,俊逸男子自认为本钱足够。再者,眼前妖修本体既然是羊,其肉身应该不至于比修士强太多,若换成是虎、狼之类,说不得还要再仔细思量一番。 南宫心沐此时也稍缓过神,与二人一同出手。 那羊妖终究双拳难敌六手,一番鏖战,被俊逸男子砍断了一条手臂,又被清离拂尘幻化金丝洞穿身体,饮恨陨落。 游土见此,遁地而走,显然是要暂时撤退,搬救兵去了。 三人哪能眼睁睁看他逃离? 俊逸男子对着地面一通乱砍,地面顿时炸起滚滚尘土。 貌美少妇娇容煞气一闪,灵瑶纱化实为虚,只见她单指一点那游土遁入的地面附近,虚化到近乎透明的灵瑶纱迅速钻入地面,不见了踪影。 稍即,灵瑶纱再次破土而出之时,其中裹挟着一个矮小身影,不是游土又是谁来? 一道黑光闪过,游土脖颈多出一条血线,随后头颅落地,鲜血自断裂处喷出尺许高。 方才看到黑瘦青年惨死模样时,脸色煞白的那南宫心沐,这时目睹这眼前鼠妖比之方才更为血腥的一幕,神色间却是丝毫变化未有,像是在看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第六十章:人心难测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阳浱到了黑风镇之后,发现此处倒是一个颇为热闹的妖族小镇,其间建筑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供尚未化形的妖兽居住,这类屋舍普遍比平常的要大上许多,而且其内结构简单;另一类则就和人族的屋舍一般无二,其中住着的多是化形妖修。 阳浱借着易形符幻化出的妖修身份,在小镇上大摇大摆的闲逛,还顺手在几个摊贩那里用灵石购置了些宗门内买不到的材料。正觉意犹未尽之时,却从一个兔妖化形的摊贩那里打听出了与这万妖山有关的信息。当然‘万妖山’是修士对此地的叫法,兔妖口中说的却是这方圆几百里,倒是与修士口中定义的万妖山范围八九不离十。 说是这万妖山像黑风镇这样的妖修聚居地,没有四五十也有二三十。其中更是以落日庄最富盛名,其内妖修数量不下数千。 阳浱能这么轻易打听到,只因这些消息在这方圆数百里也算不上什么秘密,那落日庄的名号实在太响亮了。据说落日庄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前辈坐镇,聚集在落日庄的妖修大都是为了有机会一睹前辈真容。能被这么多妖修称为前辈,那自然是大妖中的大妖。 虽说修为到了那种境界的大妖,平时大都一心静修,深居简出,但阳浱不免还是仔细思量,万一碰巧遇到了那大妖,该如何应对。那落日庄,阳浱是肯定要去见识一番、开拓一下眼界的。 ··· 不知不觉,从新秀斗法开始已经过去了两日,来自各个宗门的弟子也终于意识到了这次斗法的凶险。两日间,已经有不少修士大意之下一头栽进了九死一生之地。好在这些修士大都三五成群,互相之间有个照应,倒还不至于全军覆没。只是任何事都伴随着风险,这些临时建立起的小队伍里,自然也不乏心怀鬼胎之人,这些人中要么是想多获取几个妖丹以争取排名,要么是见别人手中法器威力不错便强抢宝物,诸如此类贪心作祟的事件时有发生。 一片满是长相怪异的不知名树木的密林中,正在去往落日庄路上的阳浱,忽然感知到有修士正快速靠近,他便藏匿身形,收敛气息,悄悄观望。 少顷,一道纤细倩影出现在视野内。少女此时身上多出几道或大或小的刀伤,血迹斑斑的样子甚是凄惨可怜。她原本随身携带的空间囊和空间戒等物全都不翼而飞,只有怀中还抱着一只看上去萎靡不振的小兽,小兽脖子部位不知被谁套上了一个项圈模样的东西。 这身影正是抱着小咕噜的南宫心沐,此时正拼命遁走的少女俏脸上尽是懊悔和愤恨。 “姓周的!我已经将身上东西都给你了,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少女在林中飞掠之时,回头恨恨出声。 急追着少女不放的周姓俊逸男子却是速度不减反增“把你怀中那只妖兽留下,我保证不再为难南宫道友。” “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的鬼话吗!”少女显然是已经上过一次当了。 俊逸男子身形快如鬼魅,每一次跃动都在身后拖拽出一道虚影,眨眼间已经又将两者距离拉近了几分,见距离已经足够,他大袖一甩,一个光濛濛的粉色纱巾席卷而出,正是灵瑶纱。 逃遁中的少女忽觉全身被绑缚,随后体内灵气一滞,跃起之势被遏止在半空,跌落在地。 俊逸男子再一挥臂,眼看一抹黑光就要在转瞬间将南宫心沐斩杀。 南宫心沐目露绝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却见一道蓝色剑芒从南宫心沐身后激射而出,速度比那一抹黑光足足快上几倍不止,剑芒如刀切豆腐一般,直接从黑光中一穿而过,没有丝毫停滞,剑芒又从俊逸男子胸前一闪而没! 锵啷-- 被洞穿而过的灭魂刃此时才落地,其表面光华不再,俨然一块废铁。 俊逸男子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被一剑洞穿的心口,随后栽倒在地,草草结束了这一生。 死里逃生的南宫心沐大喜之下,挣脱开已经无人操控的灵瑶纱,抱着小咕噜转身向后望去。但下一刻,她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只见一个化形狼妖拖着一条银灰色尾巴,向那俊逸男子的尸体走去。 南宫心沐刚经过两场大战,此时体内灵气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再加上身上内伤外伤一同发作,此时连站起来都全靠毅力硬撑着。若是这狼妖要她性命,她可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心中惊惧可想而知了。 那“狼妖”却只是神情淡然地看了一眼南宫心沐,然后就径自走到俊逸男子尸体边,开始清点战利品。 “果然这人妖丹不少。”阳浱略一感知,收获颇丰。他从二人的对话中得知这俊逸男子的作为,便起了杀人越货的心思。获取妖丹的数量关乎这次新秀斗法的排名是否靠前,据说排名前十的弟子每人都可以在各自宗门的藏宝阁内选取一件一阶法器。 所有弟子在突破鸣灵境后,都会获得一件宗门下发的泛用法器,阳浱此时空间戒中就静静躺着一柄清离拂尘。炼制出一件泛用法器,对宗门的炼器大师来说并不怎么费力,故而这类法器最为广泛使用,当然其威能大多都只是受器物本身的特性决定,战斗中体现出的作用也极为单一。 而一阶法器,除了自带的特性外,还会附带某种威力可观的神通。具体是什么神通,取决于炼器大师使用何种手段炼制,可以是炼器大师自身修炼的秘术神通,也可以是从高品质妖丹内提炼出的妖修神通。 除此之外,还有威力更大的二阶法器、三阶法器以及顶阶法器。这都是后话了。 阳浱转身走向南宫心沐,看到少女的惊慌模样,不禁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忽地脸色一变。 少女只见那狼妖一步跨出,骤然出现在她面前,心中惨叫一声不妙。短短时间内,经历了这番大起大落,少女面如死灰。 却见那狼妖双指夹出一张符箓,随手拍在少女胸前的平坦开阔之地,又在小咕噜头上一挥,小咕噜就此被他收进空间囊。 下一刻,少女一头秀发变成墨绿色,嘴中长出两颗长长的獠牙,自腰部以下变成了一条长满细密鳞片的光滑长尾,衣物随之变成一身清爽的墨绿短裙。阳浱匆忙之下,竟是拿出了这张本不打算动用的蛇妖易形符。 少女感受着自身变化,震惊的无以复加。随后她想起之前那俊逸男子破除结界时,也曾使用过一张颇为神奇的符纸,虽然两者之间看上去材质不同,但应该是同一类东西没错,只是作用大不相同。 少女便以为是狼妖从俊逸男子的空间戒里找到的这张符纸。 南宫心沐正惊疑不定之时,忽然感知到有许多妖修正在向此处聚拢,粗略感受到的气息就有不下十个,且这些气息每个都比她强大许多,让少女心中又是一惊! 随后少女螓首向下打量了番自己这副模样,这才知道那狼妖是在帮她。 此时,一群气势汹汹的妖修已经赶到此地,将两人围在中间。为首一妖竟是老虎化形,面目凶神恶煞,其目光扫到地上的修士尸体,不禁一怔。 “你们两个应该不是我落日庄同道吧,说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还有你二人的来历。”虎妖双手环抱,对阳浱二人不客气地吩咐道。 少年模样的“狼妖”走上前,拱手回到“原来是落日庄的道友,在下银风,这位是小友绿姬,我二人自黑风镇而来,仰慕落日庄已久,特来见识一二。却不成想,路上竟遇到了这个可恶的修士,我二人费了一番功夫,这才将他斩杀。” 虎妖闻言,脸色缓和不少,点头道“我与黑风大王也算旧识,你们既然是从黑风镇而来,也不算外人了。不过这两天可有些不太平,从此处到落日庄还有段距离,这位绿道友还有伤在身,我派名手下护送你二人吧。” 阳浱露出大喜神色“道友盛情,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这时要是拒绝,恐怕会让虎妖生疑。 阳浱见身边的南宫心沐一点反应也没有,便悄悄用胳膊肘碰了下少女。 南宫心沐这才有些神色复杂地面向虎妖“多谢道友。” 虎妖本是落日庄的巡查守卫,还有职责在身。他吩咐一名手下护送两人,就此告辞。 第六十一章:妖界仙境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万妖山某处阵法结界内,有一座千丈山峰,捅出云层的峰顶上有一座算不上富丽堂皇的楼阁,落日庄的众妖修都知道,那里乃是他(她)们那位前辈的清修之地——吞云阁。 极为敬畏那位前辈的一众妖修们,生怕有任何一点做得不好而触怒到前辈,自半山腰开始,整个山峰除了吞云阁之外,再无第二座建筑物。 那落日庄,便是山脚下的一座占地颇广的庄园,庄园背靠巨峰,面朝湖泊。落日庄的大门就紧挨着一片数百丈宽的湖泊,而整个落日庄的地势从步入大门开始逐渐变高。日落之时,庄内的妖修只需朝大门方向望去,便可见下方金光闪闪、波光粼粼,其之璀璨,直晃得众妖睁不开眼睛。真是个依山傍水的秀美之地。 “对岸便是落日庄了,在下就护送到此,两位道友,就此别过。” 带路的妖修转身往回走,原地留下易形为妖修的阳浱和南宫心沐二人。 南宫心沐一路被阳浱搀扶到此,虽说身上伤势还要修养几日才能稳定,但此时体内灵气已经恢复了些,她也不愿再和这个狼妖如此贴近,于是奋力一挣,甩开了狼妖搀扶她的那只手。 可她忘了,一路到此,一直是狼妖用灵气裹挟着她前进,她根本就不用出任何力气,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根本就无法站稳。任谁忽然之间下半身变成了蛇尾,也是要适应好长一段时间的。 这倒要怪阳浱了,当时他迫于情急,匆忙之间从体内灵珠中召出任意一张易形符。好巧不巧,就召出了这张最早炼制出的几张瑕疵品之一。 “啊!痛痛痛···” 蛇尾胡乱晃动了几下之后,南宫心沐身体无法保持平衡,跌倒在地。湖边多是些大小不一的石块,这一下磕碰得厉害,直接让她伤上加伤。 对这个冒失的少女,阳浱也只能是无奈摇摇头,走上前伸手相扶。 南宫心沐却是一双美眸恶狠狠地盯着狼妖,也不起身,双手撑着地面,一副倔强而又无能为力的模样“你究竟有什么企图?为何不杀我?像这样戏耍我很有意思吗?” “戏耍你?”阳浱看了看少女的蛇妖模样“你若觉得我这样做是在戏耍你,那我就把你变回原来模样吧。不过,你若是被发现了修士身份,是死是活我就管不着了。” 符箓一旦被打下精神印记,打下印记之人就可随意控制符箓,若是符箓落入他人之手,得到之人也要消除掉前人印记方能使用。像易形符这种触发之后发挥持续效果类型的符箓,即使用在别人身上,也只有自己能解除符箓效果。南宫心沐若想自己解除,除非修为比阳浱高,或者等到易形符的威能耗尽。 眼看那狼妖就要抬手帮少女解除变化之术,南宫心沐赶忙道“且慢!” 这落日庄不时有妖修进进出出,一路走来,也感知到不少在落日庄附近巡逻的妖修气息。若是现在解除这身伪装,被那些妖修发现也就成了必然之事,而且这落日庄一看便知,其内必定有不少大妖坐镇,大妖的嗅觉可不是一般的灵敏,她这里泄露出修士的气息,那边说不定就立刻飞来个妖修,把她这个区区鸣灵境修士给灭得连渣都不剩。 南宫心沐内心好一番挣扎,最终还是为了保住小命而选择妥协“算我倒霉!落在了你这妖修手上。说吧,接下来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我一条生路。” 阳浱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脸上逐渐充满古怪神色,目光盯着少女此时更显纤细的蛇妖之身,打量个不停。 少女一开始有些疑惑,随后心中一个令她恐惧万分的猜测油然而生,随着这个猜测的出现,少女面无人色,颤抖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惧意“难道···难道你是想···抓我回去···做你的双修炉鼎?” 阳浱抬手扶额,说出了一句让少女呆愣原地的话。 “你怎么就认定我是妖修了?” 少女把这句话在心中重复了好几遍,才一愣一愣地喃喃道“你不是···诡灵宗的那人···那符纸···” 听着这少女一阵没头没尾的言语,阳浱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她先冷静。这样一种脑袋一团乱麻的状态,完全无法沟通。 少女脑中忽然灵光一现,那团乱麻被她硬生生搓成了一条直线。 “啊!原来那张能变成妖修的符纸是你自己的,不是从那尸体上找到的。” “噗嗤···” 少女说完,径自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一路上,白白让她心惊肉跳半天,却是这么个糊里糊涂的事儿! 少年也是一阵哭笑不得。 好一会儿后,南宫心沐再次意识到二人此时的处境“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现在你气息紊乱,想必内伤颇重,当务之急,是给你找个安稳地方养伤,等伤势稳定下来,再想办法出万妖山。幸好我这易形符的效果可以维持一个月之久,时间上也足够宽裕了。” 南宫心沐有些不甘心道“新秀斗法规定的时间是一个月内,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等伤势好转,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 随后她又自嘲一笑“我都这副凄惨模样了,居然还在惦记着新秀斗法的名次,能保住小命就该庆幸了。” 一番遭遇,让南宫心沐在心境上有了些许变化。原本争强好胜的倨傲少女,如今也不得不认清事实。 “适合养伤的安稳地方···”阳浱略一思索“野外肯定不行,不被发现倒还好,就怕万一被那些妖修注意到了,不免要对我们起疑心,毕竟两个面孔陌生的家伙躲起来疗伤,实属异常。” “道友的意思是?”南宫心沐顺着阳浱的视线望去,低处碧波荡漾、高处屋舍俨然。 阳浱带着南宫心沐,在湖面上踏波而行,横穿湖面之后,再走几步路,便来到了落日庄大门前。一道丈许高围墙呈巨大弧形,落日庄没有被山峰的天然地势护在其内的部分,便被这围墙整个圈在其内,除了一扇敞开的大门外,可谓滴水不漏。 单纯的围墙对修士而言,自然形同虚设。然这围墙只是代表着落日庄的势力范围,意在提示,踏入这落日庄,言行举止便要注意一二了。 步入落日庄,一条宽阔的石砖路正对着大门方向。 石砖路的尽头是一段石阶,走上石阶,眼前便是一片极为广阔的平坦地面,另一条街道从中横穿而过,向两侧延伸而去。街道边不乏客栈、茶楼,也有不少专门出售各类法器的店面,这些法器自然大都是妖修们的战利品,这些店面也大都生意惨淡。 走上石阶的二人,回头望向身后。 说来也巧,此时正值日落,目光越过围墙,整片湖泊在落日余晖下的景象尽收眼底。 南宫心沐轻声道“真不敢相信,这里居然是妖修的地界。” 阳浱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南宫心沐。少女有所感应,与他对视。 “妖修在你眼中的模样,也太过不堪了。”阳浱再次转首时,面向了那繁华街道。 有半妖模样的垂髫小童和小兽沿街嬉戏追逐;有青年妖修在街边摆摊,却不吆喝叫卖,只是懒洋洋地在摊位边打坐修炼,摊位上除了常见物件还有些不入流的简单法器;有妖修花甲之年,似是寿元将尽,漫步街头的苍老身影中透着些悲凉。 此间景象,比之修士口中所谓的仙界,有何区别? 第六十二章:计划、变化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落日庄的街市中心有一棵存活了至少千年的古树,不少妖修都感概,若是这古树开了灵智,步上了修行路,现在肯定也已经是令一众妖修仰望的存在了。除了拥有特殊血脉的妖兽,大部分妖修在灵智未开前,本体都是极为普通常见的兽类或植物。而所有兽类和植类之中,能侥幸得天地造化,步入修行路的,更是少之又少。 即便如此,这古树依旧深受妖修们喜爱。单凭它能在这街市中心人来人往的地段矗立至今,就可见它在妖修们心中的地位了。而这棵树也有个响亮且有趣的名号——拔不动。 这一日,古树迎来了四位客人。 一只小兽跑在最前面,一个半妖小童在小兽后面追,两个妖修模样的少年少女不慌不忙地跟着。 半妖小童修为尚浅,即使依仗他猫妖本体的迅捷,也无法弥补和小咕噜之间的巨大差距。但小咕噜却不直接跑远,跑跑停停之间,与猫妖嬉戏。最后小咕噜停在古树下的石桌石凳边,静静等着后面的三位。 猫妖毫不客气地一扑上前,逗弄起小咕噜,揪耳朵、捏鼻子、摸尾巴,不亦乐乎。 南宫心沐见状,有些无奈,但随即若无其事地坐在石凳上,似乎是习以为常了。蛇妖之身端坐石凳,一开始很是别扭,然一晃之间,半个月过去了,这蛇妖之身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寸步难移。 这半个月,她本意是一心养伤,可小咕噜耐不住寂寞,南宫心沐始终善待这位和她几番共生死的小兽,也就每天都将小咕噜带出客栈透透气。 随后她便遇到了这个猫妖。要是放在平常,像她这样的各宗门弟子,遇到这种早早便化形的资质非凡的妖修,那肯定是要根除隐患,辣手无情的。 可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她一个小小鸣灵境修士在此放肆。 少女一开始抱着‘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的想法,可这半个月下来,那原本在她脑中极为凶恶的猫妖形象,却逐渐被眼前的小小男孩取代了。 她看着眼前半妖小童,脑海中生出了‘还蛮可爱’的念头,这念头一起,她心中就是一惊,赶忙在心中告诉自己:那可是妖!若是放任这猫妖成长下去,以后说不准会有多少修士命丧这猫妖手中。 南宫心沐摒弃心中杂念,目光一转,落在了旁边的古树上。 小小猫妖见此,嘻嘻笑道“大姐姐,你可知道这大树为什么叫‘拔不动’吗?” 南宫心沐下意识地摇摇头。 “嘿嘿,那我来给大姐姐讲讲吧。”小小猫妖兴致盈然,手上逗弄小咕噜的动作一停,起身开始围着古树转圈,边走边讲道“这件事只要是居住在落日庄的妖都知道,也只有像大姐姐这样的外来妖修还没听说过了。” “据说三十年前,那位住在吞云阁的郝前辈忽然出关,说是有一位远方的老友派了名后辈过来,要实现当初和郝前辈之间的承诺。咱们落日庄的那位褚庄主,听闻此事,立马派人准备迎接郝前辈的这位后辈。结果等那名后辈出现在庄门前,咱们褚庄主眼睛都瞪大了!大姐姐你猜这是为什么?” 半妖小童见那位大姐姐没有答话的意思,挠了挠头“郝前辈的那位后辈居然是人族,修士!” 南宫心沐有些动容“那也就是说,妖···郝前辈的那位好友也是修士?” “应该是吧。不过这个修士胆子倒是大得很,该做的事情做完之后,居然还赖在咱们落日庄不走了!褚庄主很是头疼,可又不敢拿这修士怎么样。结果那修士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看到了这颗古树之后,就说这古树是一种对他很重要的炼器材料,要是能得到整棵,他立马回去把这树移植在他师父的药园里。” “这古树毕竟在落日庄存在了许久,要是就这么被人带走了,咱们褚庄主岂不是很没面子,褚庄主见那修士的修为并不如何高深,于是便告诉他,只要他能徒手拔出这颗古树,就把这古树送他了。要是拔不动,那就不好意思了。” “那修士也自负的很,直接就答应了,大概是觉得这古树又能牢固到哪里去。于是他飞在半空,对着古树伸出两只手,两只灵气凝聚而成的超级大手就握住了这古树,他再用力向上一拔。嘿!结果这古树只是叶子抖了几下,那树干竟然纹丝不动!那修士尝试了几次,还是拔不动,也不好出尔反尔,又在落日庄呆了两天后,就灰溜溜地走了。这就是‘拔不动’的由来了。” 这下阳浱也有些惊讶了,按照这一说法,那名修士怎么说也有化玄的修为了,化玄修士的力气有多大,已经化玄初期的阳浱自然清楚。这古树居然能在那种情况下纹丝不动,倒确实有些反常。 看来这古树还真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两人在‘拔不动’下少坐片刻后就带着小咕噜回了客栈,一间客房内,阳浱始终静坐修炼,南宫心沐一边修炼一边调息恢复伤势。为了应对不测时能有个照应,应南宫心沐的要求,两人始终相距三丈之内、一丈之外。半个月来,皆是如此。 没来由一阵心悸,阳浱睁开双眼,站起身,四下环顾。 南宫心沐见他这副样子,以为要出什么事了,也慌忙起身,又担心隔墙有耳,遂传音问道“阳道友可是感知到了什么?” 阳浱有些狐疑“可能···是错觉吧。” 南宫心沐翻了个白眼“你别吓本小姐啊!” 阳浱再次传音入耳“最近总是有一群接着一群的妖修往外跑,想必是去对付各宗门弟子去了。南宫道友的伤势应该稳定下来了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脱身的好。” “现在新秀斗法造成的动静太大了,落日庄外的巡逻人手又加派了不少,万一遇到个嗅觉灵敏的,阳道友对这易形符的把握有多大?”南宫心沐有些担心。 “风险是肯定有的,希望我们的运气不会太差。” “唉!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为了早日脱离这随时可能小命不保的地方,冒险一次倒也值得。”半个月来,南宫心沐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被碰巧路过的大妖发现,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个看上去可靠的同伴,她怕是早就要把小命豁出去了。 就在两人商谈着脱身路线时,一声巨响传遍了整个落日庄。 第六十三章:趁乱开溜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落日庄在这一声巨响中死伤了数百妖修。 前一刻,在落日庄街市中心的高空中,一颗拇指大小的碧玉宝珠骤然间狂涨无数倍,变作了一颗美玉色泽的巨大陨石,挟崩山裂地之威,直坠而下! 轰—— 大半个街市就此被深深埋在了泥土之中,那碧玉陨石整个镶嵌进了地下。 一件二阶法器,自然不可能只有这点威力。 只见其落地之威带出一圈碧绿涟漪,周围天地灵气一阵狂暴,涟漪迅速向外扩散,所过之处,房屋瓦舍轰然化为碎屑! 不过那涟漪的威能自然是比陨石落地之威差远了,即使如此,鸣灵境以下妖修也是当场非死即伤,鸣灵境以上妖修硬抗着这股余威,从一间间被化为碎屑的屋舍中逃离。阳浱二人赫然也在其中,南宫心沐本就伤势并未痊愈,现在更是脸上丝毫血色不见。 碧玉陨石一击得手,表面灵光一闪,变成了一颗看似人畜无害的拇指大小宝珠,色泽莹润,没有沾上一滴鲜血,静静悬浮在空中。 碧玉宝珠灵光再一闪,一个高挑女子凭空出现,女子身穿天青色霓裳,面容姣好,一对如同翡翠的玉色美眸。 幻师姐!南宫心沐一眼便认出了空中那女子就是宗门内大名鼎鼎的幻萌,幻师姐,就要上前寻求庇护之时,却见阳浱轻轻摇了摇头。 “先等等,幻师姐的气息有些不对劲。” 幻萌的碧玉美眸中,此刻隐约可见两道诡异的墨绿光芒。她娇容不再如从前显露的恬静平和,而是带有几分嗜血的疯狂之色。 她樱唇轻启,声音带着些沙哑“我感觉到了,这一击之下,世间又少了些妖邪之气。” 随后她眸中杀气又升腾了几分“但是,还不够!这里的妖,都得死!世间妖邪,都该死!” 落日庄尚存的一众妖修感觉到空中那绝不是他(她)们所能抵挡的恐怖气息,顿时乱作一团,有些当场就想跑路。 幻萌单手一指宝珠,貌似就要再来一次星陨。 “尔敢!” 一道流光从落日庄深处一闪而出,停在幻萌面前百丈远的空中。来的这名妖修,中年男子模样,已经完全化形,身上再无一丝妖兽的特征。 “褚庄主!”妖修中有人轻呼出声,原本想要溜走的妖修都心中一松,在这种强者面前想溜掉是很有可能被怒杀的,现在也只能指望褚庄主出手退之了。 褚姓妖修也是夺天境中期的修为,按理说实力应该和幻萌不相上下,但那褚庄主略一感知幻萌的状态,冷哼道“没想到那护山大阵的幻境之力竟然能让夺天境修士都中招,你现在的神通能发挥出以前的六七分也就算有能耐了。” 幻萌听到‘幻境’二字,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但她只是轻轻晃了晃螓首,强行压下痛觉“魍魉,前来受死!” 宝珠灵光盛放,空气随之瞬间变得潮湿万分,水雾之气弥漫。幻萌一声娇叱,一条由水凝聚而成的巨大蛟龙横空出世,水蛟在幻萌身边一绕,巨大蛟身却灵动无比,接着只是一个前冲,便已飞出数十丈远,直撞向褚姓妖修, 褚庄主目露不屑,随意抬起一手,就要一掌推出。 就在这时,空中褚庄主的正下方地面下突然冲出一物,却是一条极为粗壮的藤曼飞速生长,破土而出之势不停,只是一瞬,藤曼便已长到几百丈高,将空中的妖修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此时那蛟龙已经近在咫尺,被藤曼紧紧一缠的褚庄主只觉体内灵气凝滞了一瞬,虽然只是一瞬,但在这种战斗中可是极为要命的事。 蛟龙一头撞在了褚庄主身上,一时间灵气激荡,浓浓水雾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视线受阻对这等高手来说,丝毫不妨碍正常感知。幻萌感知到那妖修的气息只是变弱了一点点,并无大碍的样子,于是再次出手。 随着幻萌香袖在宝珠前一挥,狂风大作,其威势之大,就连距离数百丈的下方地面都顿时飞沙走石、烟尘四起。 水雾被狂风瞬间冲散,显露出一只怪模怪样的妖兽,鹿首、豹身、马尾,一对水蓝色鹿角闪着耀眼光芒。从狂风中凝聚出几道锐利风刃,就要斩在这妖兽身上,妖兽只是不急不缓地抖了抖鹿首,一道由水凝聚而成的墙壁毫无征兆地挡在其身前,风刃击在水墙上,直接没入其中消失不见,水墙只是泛起一丝涟漪,随后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 “碧水鹿!”南宫心沐不愧是大家子弟,轻呼出了这妖兽的名字。 碧水鹿口吐人言“倒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修炼的木系神通如此高明,竟然让我事先并未有一丝察觉,再配合你那水、风双系神通的二阶法器,一般的夺天境修士中恐怕没人会是你的对手了。” 这碧水鹿正是现出了本体的褚庄主,他此时目露凝重,对面前的女子再无丝毫轻视之心。 幻萌杀气丝毫不减“废话真多!” 狂风之势再涨,凝聚出一只盘旋飞舞的十丈高青鸾,水光一闪,又一条蛟龙腾空而起。 青鸾、蛟龙一左一右,威势惊人。 碧水鹿双目爆发出两团精光,口中轻吐“水来!” 一点蓝光出现在碧水鹿双角之间,蓝光只是闪动两下,便不见了踪影。下一瞬,以碧水鹿为中心,空中方圆百丈变成了一个除了水还是水的巨大水域,水域刚好将百丈外的幻萌笼罩其中。 这水域当然不是由普通的水汇成,其内蕴含着碧水鹿用自身修为创造的恐怖威能。 扑向碧水鹿的青鸾受水域影响,速度降低,碧水鹿身前水中凝聚出一只深蓝色巨大手掌,一掌击出,与青鸾对撞在一起,互相抵消。 蛟龙则更是不堪,水域出现的瞬间,那蛟龙就彻底不见了踪影,如同一条小溪汇入了湖泊中。 地面。 阳浱一见这二人身形都淹没在了空中水域之中,而那水域甚至可以隔绝精神力探测。他心中一动,对身旁的南宫心沐道“趁现在,我们走。” 南宫心沐有些担忧地望着空中水域“可是幻师姐她···” “你我这点修为能帮上什么忙?你还想去拖她后腿不成?” 南宫心沐觉得有道理,再看向周围,有不少妖修也已经开始脱离这是非之地,现在溜走也确实不会被那些妖修怀疑。 两人这就出了落日庄,甚至一路不停,直接出了万妖山范围。这之后发生的事,阳浱也就不甚清楚了。 落日庄六十里外,一名盘膝打坐的女子将一道道五彩光华注入身前一件铜镜状法器,片刻后,她黛眉微蹙“是姐姐的气息,还有一个修为不低的妖修,看来是遇到苦战了。嗯?这是···他也在附近,也好,去请他出手,帮姐姐解围吧。” 第六十四章:雪家威名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就在落日庄上空打得昏天黑地之时,众妖修口中的那位郝前辈,郝天,却刚从闭关室中慢腾腾站起身,动作悠闲之极,仿佛事不关己。郝天外表青年男子模样,身高出众,略显消瘦。 感受着那两股正在激战中的气息,郝天轻声嘀咕“这三十年来还真是有够热闹的,单是林家就派人来了两三次,不过林家好歹也算讲道理。这次倒好,直接打上门来了。看来,这里是呆不住了,又该挪窝儿了。” 随后他单手抬起,一个圆盘状法器飘浮在掌心,略一催动,法器亮起九个光点。 法器中传出一个幽怨诱人的女子声音“郝道友,你可终于想起妾身了,妾身还以为你故意冷落人家呢。” 郝天却是一阵头大“戚道友莫要开在下玩笑了,在下只是一直闭关,希望早日修回以前的境界罢了,跌落境界的感觉已经将在下折磨了千余年之久了。” 女子闻言静默片刻,随后语气不再玩味“郝道友可是要通知妾身,准备撤离此地?” 郝天先是一愣,随后恍然“看来你们魔族安插在人族的暗手已经传回消息了。” 女子幽幽叹息一声“可惜了这护山大阵,庇护了我等两族千余年,却还是被发现了。” 两人一番唏嘘之后结束了传讯。 郝天收起传讯法阵,心中盘算带着这些妖修是该就此遁往坤垠,还是去和枍枡境内其他一些还没被发现的妖修隐匿之地汇兵一处。 思索之际,郝天忽然转身面对落日庄方向,有些意外道“又来了两个,看来我还必须露面一次了,褚清湖天赋极佳,假以时日就是另一个我,可不能让此子就这么陨落了。” 落日庄上空。 幻萌被那现出了碧水鹿原形的褚清湖困在了一片水域之中,那水域一旦身处其中,想要脱困而出绝非易事。 若幻萌清醒着,此时应该在想着如何逃离这水域了,但如今心神受损的她,顶着水域之威,一招接着一招地攻向褚清湖,企图将褚清湖斩杀。 可在这水域之中,碧水鹿可谓如鱼得水,一身水系神通威力至少增加了三成,而幻萌此时本就不是全盛之时的状态,且她宝珠法器的水系神通在这水域中根本就无法施展。 此消彼长之下,幻萌在一阵毫不停歇的攻击之后,力有不逮,被褚清湖凝聚出的一支水矛偷袭得手,但幻萌也不愧是清虚门引以自傲的未来长老,快要被长矛刺穿后心的最后关头,娇躯诡异一扭,却是让这一刺落在了香肩。 可那长矛并未就此消散,而是蓝光一闪,变成了一条深蓝色锁链,将幻萌缠绕个结结实实。 这场打斗的胜负已然没有了悬念。 有一人身化剑光,一个闪动,直接冲进了水域之中。 来人是一名中年男子,一双剑眉,一对怒目,身穿蓝纹长袍,左手握着一柄亮银色长剑。 剑尚未出鞘,却已有锋利剑气在水中肆意搅动。 褚清湖见这人一头扎进他这领域之中,自然有种被人看不起的感觉,冷冷道“哼!自投罗网!” 男子正是此次清虚门派出的三名老弟子之一,晁耀。 晁耀仿佛此时才意识到他闯进了别人的领域里,四下环顾之后,他满不在意地问道“你口中的罗网,指的是这滩水?” “竖子安敢如此托大!”褚清湖心中恼怒,就要出招,却见那男子动了一下,只一下,褚清湖脸上恼怒便转为了惊惧。 拔剑。 一股冷冽冰寒深入骨髓,方圆百丈的水域在那柄剑出鞘的瞬间,变成了一个百丈长宽的冰块! 亮银色剑鞘内拔出的却是漆黑如墨的剑身,黑光一闪,百丈冰块变成了漫天冰屑,冰屑纷纷飘落而下。一时间,落日庄内,下起了雪。 原本缠绕着幻萌的水系锁链也已变成了那场雪的一部分。 “墨霜剑!淼洛雪家!你是雪家的人!雪家不是在所有势力中都保持中立吗?你来此所为何事?”褚清湖惊惧过后,出声质问。 晁耀眉头一皱“我不是雪家的晁耀,我是清虚门的晁耀,雪家怎么做,与我无关。” 褚清湖一听‘晁耀’这个名字,又是一惊“你姓晁,莫非令尊是···” 晁耀平淡的语气中尽是傲然“家父晁聂。” 两人对话之际,一名神色冰冷,眉目含霜的女子飞到幻萌身边,姐妹二人再聚。 幻梦看到幻萌香肩上伤,冷眸瞥向褚清湖之时,杀气浮现。 幻萌此时遇到妹妹,只是用那双泛着诡异墨绿光芒的碧玉眸子一扫而过,脸上疯狂之色始终不减“妹妹,随我灭杀了这妖邪。” 幻梦轻声回道“好的,姐姐。” 嘴上如此说着,却见幻梦在靠近幻萌的瞬间,周身五彩光华一闪。 幻萌眼前景物一阵模糊,下一刻,她便已身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幻萌惊怒之下,就要向四周黑暗空间宣泄怒火,却有两道五彩霞光出现在黑暗之中,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情不自禁地看向那光芒的来源。 这一看,那两道霞光似有所感应,竟直接涌向她眼中。霞光入眼,幻萌顿时如同一尊雕像一般被定在了原地。 落在旁人眼中,之前幻萌看到的那片黑暗其实根本从未出现过。或者说,那片黑暗只有幻萌看到了。但那五彩霞光却是所有人都能看到。 而那两道五彩霞光,正是从幻梦眼中涌出的精神力实体。此时那两道霞光如同两道小型彩虹桥,从幻梦眼中出发,直直进入幻萌眼中。 片刻后,霞光消散,幻萌随之闭上双目,身体失去灵气支撑,往地面落去,幻梦迅速上前搀扶。 褚清湖遥遥看到这一幕,却也什么都做不了。他眼前这个雪家子弟,说是他的天敌也实不为过,那一身冰系功法能把他克制成一个只能用肉身近战的莽夫。 和晁耀近战?他不敢。是的,这位对自身水系神通颇为自信的大妖坦然承认了这一事实。淼洛第一修仙家族,雪家,这个以剑法闻名的家族,据说所有雪家子弟都是剑修,且个个剑法绝伦。 如果说只凭这些,还不至于让一个同境界妖修丧失战意。褚清湖还听那位郝前辈和他说过一件事:雪家有一位早已飞升上界的老祖,那位老祖在飞升之前,曾经以涅槃境初期的修为独战两个涅槃末期修士,而那两名找他麻烦的修士,一死一重伤。此事一出,三界震动。也正是从那时起,雪家这个淼洛第一修仙家族的名头就再无丝毫动摇了。 见褚清湖没有要动手的打算,晁耀也不轻举妄动。 晁耀这人虽有些自傲,却也不是莽撞之辈,他见幻萌此时昏迷不醒,幻梦又一心照顾她的这位姐姐。而幻梦本身的功法极为特殊,只有和幻萌配合才能出招应敌,这也是为什么这对姐妹出门在外必定手牵手。 晁耀自认有七分把握击杀这碧水鹿,但前提是后面这对姐妹先远离此地。若是等会儿拼斗之时,一个不小心让那碧水鹿劫持了这两个拖油瓶,可就麻烦了。 晁耀心分二用,一边警惕褚清湖的动作,一边注意着那对姐妹向后退去的身影。 就在这时,褚清湖身边毫无预兆的多出一人来。 “郝前辈!”褚清湖看清来人,心中大喜。 郝天对褚清湖点点头,而后看向晁耀“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雪家的子弟。晁聂,曾经的毛头小子,如今竟然已经有了个这么出息的儿子。” 晁耀的感知之力到了郝天附近,直接落在了空处,郝天明明就站在那里,他却感知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 涅槃大能!晁耀眼皮一跳,胸中的好战之心燃起一团烈焰“从未听家父说起过他在妖族还有个姓郝的旧识,倒是阁下,依仗着涅槃境修为,就以高人自居,却不知有多少斤两。” 郝天微微皱眉“小辈,傲气,和不知天高地厚,是有很大区别的,你此番言语,便是后者了。” 晁耀不仅不惧,而且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兴奋,他握剑的手缓缓抬起“请赐教!” 第六十五章:交易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若你修炼的是雪家直系一脉的功法,说不定还真能接我一两招,但看你方才施展出的招式,只是旁系一脉功法中的‘刹那寒’,看来你体内的雪家血脉并不足够精纯。” 郝天的脾性还真是好,被晁耀这个小辈挑衅之后,也不气恼,只是如此淡淡说道。 晁耀已将剑尖指向了郝天,就没有再放下的道理了“旁系功法又如何?阁下,小心了!” 晁耀一抖手中墨霜剑,周身寒气又浓厚了几分,一只由冰雕刻而成的栩栩如生的巨猿瞬间在晁耀身前凝聚成形。 巨猿仰天一声怒吼,一个跃起,便已身处郝天头顶高空,再一拳向下砸去。 郝天单手轻轻一抬,巨猿那凶猛的下坠之势直接停滞在空中。随后却见郝天对着身侧无人处不急不缓地推出一掌。 而他原本空无一人的身侧,传来‘铿’一声震响,随之显现出晁耀握剑斩来的身影。郝天这一掌挡下一剑的瞬间,又向前推出一寸,晁耀被震飞十丈远去,但其身形稳住之后,再次前冲。 晁耀原本所处的位置,另一个‘晁耀’赫然还在那里,但那个还在原地‘晁耀’的身影在一阵模糊之后,竟变成了一个由霜雪幻化而成的男子。男子的模样与晁耀一般无二,只是全身流转着蕴含霜雪之力的白色光华。 霜雪晁耀目中蓝光一闪,单手抬起,一柄白色长剑在手中凝聚成形,身形一动,冲向郝天。 ‘两个’晁耀就要一前一后,对郝天展开攻势。 郝天大袖一震,周身金光一闪,一股磅礴巨力向四周狂涌而出。 头顶凝滞不动的巨猿轰然化为冰屑。 ‘两个’晁耀中,离他不到十丈远的那个看上去像是真身的晁耀,嘭的一声化为了点点蓝色星光逐渐消散;远处还在向他冲来的霜雪晁耀,双臂挡在身前,被这一震直接击退了数十丈远去,稳住身形后,其身上白色光华骤然绽放,光华缓缓消散之后,原地赫然是一个真正的晁耀。 此时的晁耀,面色苍白,胸前起伏不定。明显是精血亏损,受了内伤。 幻梦在见到郝天出现时,带着幻萌远离此地的想法就熄灭了。以郝天的修为,在场的人中,去或留,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褚清湖则是退到一边观望,以免妨碍到郝天出手。 郝天一招将晁耀击伤,却不再出手,而是双手倒背,静静浮在空中“灵念成冰、化影为霜,这两个招式即使是当初独创了《孤雪凝灵剑诀》的晁聂,在同境界下都发挥不出这般威力,这倒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晁耀紧抿嘴唇,《孤雪凝灵剑诀》中还有两招更大威力的招式未用出,但现在他已经认识到了和郝天之间的巨大差距,就算再出招,也只是徒增伤势罢了。还有一个让他先不急着动手的原因,这郝天似乎没有要他小命的意思,先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实在不行,再拼命就是了。 郝天带有几分深意道“我没记错的话,淼洛雪家和枍枡林家是世代交好的两个家族,是也不是?” 这件事只要向一些修仙家族的人略一打听就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晁耀干脆道“确实如此,不知阁下为何有此一问?” 郝天微笑道“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只要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放你们三人安然离去。” 晁耀有些不解“若是连阁下都无法做到的事,我又如何做得到?” 幻萌和褚清湖并没有听到郝天解释什么,而是看到郝天嘴唇微动,和晁耀进行传音沟通。 两人一番传音,只见晁耀神色间先是惊疑,而后眉头深皱,似在思索利弊。 最后晁耀深深叹息一声“这笔交易,我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但想必阁下不会对我有多信任吧。” 郝天有些欣赏晁耀的干脆利落“接下来我会在你身上种下禁制,若是你到时办成了此事,我就切断对这禁制的控制,你再花些时间就能慢慢将这禁制除去。可若是你办不到此时,或者你胆敢想办法提前祛除这禁制,后果怎样,不用我多说。” 晁耀看了眼身后的那对姐妹,深知此事容不得他拒绝,再度转首看向郝天之时,神色渐渐恢复如常。 “我尽力而为。” ··· 枍枡各大宗门此次名为举办新秀斗法,实为让一众修为不高的弟子提前体验一番真正的混战局面,磨砺他(她)们的心神。 在这次新秀斗法中,进入万妖山的数千修士,死伤了三分之一。 而当这个数目传达到各宗门高层耳中,却一点火星都未激起,仿佛早有预料。这自然让不少弟子心中腹诽不已,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新秀斗法期间也发生了不少足以成为幸存弟子们谈资的事。 珺猩门的一位夺天境大师姐被六名苍隐境大妖围攻,不幸陨落。 诡灵宗一位师兄在和妖修激战时,被瑶玉宗的师姐偷袭得手,原本只是重伤,却被妖修趁机施展神通,当场斩杀,随后瑶玉宗的那名师姐再将妖修斩杀,一本万利。 古剑宗弟子不知动用了何种手段,被幻境打散之后,竟然短时间内全部聚集到了一起,随后所有弟子联手,一个接一个地将妖族小镇连根拔起,但也因此,他(她)们入手的妖丹平分之后,分到每个人手上的也就没多少了。 而最令所有人惊讶的一个消息则是:此次新秀斗法夺得魁首之人,竟然是清虚门的一个聚气中期的弟子。 这人不是别人,却是曾傲岩。 清虚门。 当幻萌将万妖山内落日庄的情形告知齐宇默时,万妖山的一众妖魔自然早就跑得一干二净了。 当陌攘听闻陌熙的死讯,怒火冲天。 陌攘第一时间便以为是阳浱趁机报复,就要直接去手刃了阳浱。但随后他又听那位给他汇报的弟子说,是陌熙在幻境中失了心神,出了幻境之后,疯狂寻找着妖修的踪迹,最后找到了一个银尾狼妖,陌熙根本不管那狼妖修为远高于他,直接冲了上去,结果被那狼妖一爪撕成了肉块。 陌攘自然是恨不得将那狼妖挫骨扬灰,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万妖山内的妖修早就察觉不对,纷纷跑路了。 他却不知,那狼妖的真身,此时就在清虚门,而且还正在和掌门闲聊。 第六十六章:故人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某处山谷内,有几间古香古色的木屋,屋门前有个小庭院。庭院里有一棵数丈高灵树,灵树的树冠开满了漂亮的粉红色小花,散发着浓郁灵气,树下,一张木桌、几个木椅。庭院外皆是山谷内自然生长的绿植、古树,身处其中,草木的芬芳之气令人心醉神迷。 庭院中的木椅上,此时正有一名男子悠闲地品着清茗,男子白衣白发,腰间一支玉箫。 男子的一双星眸一直盯着远处的一片竹林。 那片竹林的竹子一眼看去便知不似凡物,每一棵竹子都透出晶莹光泽,散发出淡淡灵光,枝干翠绿欲滴,叶片却是鲜艳的紫金色。远远望去,紫金和翠绿交相辉映。 竹林中心有一个少年打坐修炼。 数个时辰后,已近日落。 少年缓缓起身,一步跨出,身形诡异地出现在了竹林外,几步后,便已身在木屋前的庭院中。少年看了眼那名手中一杯清茗的俊美男子,并无丝毫意外,他径自走到男子对面,坐下的同时,端起身前一杯已经为他准备好的清茗,细细品味。 男子轻笑道“还真是一点不客气。” 少年扯了扯嘴角“不是掌门您老人家说,让我不用太过拘谨。” “哈哈,这倒是,你拘谨了,反倒让我也觉得不自在。” 男子待少年将杯中清茗饮尽之后,问道“修炼上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少年眉头微皱“还是那样,一年多来,只有开始的半年里能吸纳竹林中散发的特殊灵质,从那以后,似乎身体无法再承受更多那种灵质了。这之后即使在竹林中修炼,也没什么明显的感觉了。这次万妖山之行在心境上有所收获,本以为能在修炼上有所不同,看来是多想了。” 这少年自然是阳浱,男子正是清虚门的掌门宣玉。 一年多前,冥界阵法现世、两城被毁这件事刚过不久,正在闭关修炼的阳浱被一人破门而入,打扰了清修,阳浱看到来人,一阵愕然。 促使阳浱踏入修行界的一件事,当然是在木汐湖畔见到了一名仙风道骨、俊美飘逸的男子,而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那男子竟然就是自家掌门。 而这位掌门当时只是唏嘘了一番两年不见、如何如何。随后便把阳浱带到了这个山谷内,让阳浱在那竹林中尝试修炼。 最初,阳浱只觉在这竹林中修炼时,虽然天地灵气稀薄了些,但是能吐纳到另一种神奇的仙家之气,这股灵质在吸纳入体内时,令人有种生机盈然之感,一呼一吸之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肉身的升华。 一个最明显的改变就是,施展剑诀神通之后,灵气的恢复速度比以前要快了许多,这在打斗之中可是能占大便宜的。 可也只是最初,竹林修炼半年,再无任何效果之后,阳浱为了不妨碍正常修炼,也就回到了原本的外堂弟子居所。而这次抱着万一的心态,再来尝试竹林修炼,结果显然是要无功而返了。 至于这木屋,正是鲜为人知的掌门清修之地。 阳浱一开始看到这木屋居然就是堂堂掌门的修炼之所,自然也是心中大为疑问。 掌门宣玉却说:你看这山谷,是如此的清幽,这么一个桃红柳绿之地,若是建造个惹眼的宫殿,岂不是太煞风景了吗? 阳浱哑口无言。 “对了,你不是说我今天来得巧,刚好有客人会造访,现在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你这客人可真是不守时啊。” 阳浱正这般调侃之时,忽然感知到一大一小两股气息正向此地接近。 宣玉微笑道“这不就来了吗。” 二人起身望向山谷入口,不多时,两个身影出现在二人视线中。一名美妇,一名少女。 这二女,阳浱都认识,正是曾经在木汐湖畔救治过他的丘琳瑶和木夕兰这对母女。 阳浱此时才知,这母女赫然都是修行中人,当年在木汐湖畔,他还只是凡人一个,在母女二人的刻意掩饰下,他自然是看不出二人的修士身份。 修士记忆力惊人,二女也是一眼便认出了阳浱,丘琳瑶虽心中惊讶万分,但还算镇定,木夕兰从看到阳浱开始,小嘴就没合上过。曾经的豆蔻少女,如今正值花季,出落得亭亭玉立。 丘琳瑶带着木夕兰,身形微微一晃,两人就已出现在庭院中。 丘琳瑶轻施一礼“宣大哥,小妹带着小女前来叨扰了。” 木夕兰也向宣玉施礼,但大眼睛却始终盯着阳浱,阳浱与她互盯,大眼瞪小眼。 宣玉点点头“我这地方终究是小了点,你们既然是出来游历,还是移步到清虚门,让我将这地主之谊略尽一二。” “如此也好。” 于是四人腾空而起,飞往清虚门。阳浱修为已至化玄,自身就能腾空,只是速度实在不够看,但四人也不着急,就按照阳浱的速度飞行。木夕兰修为也不算低,鸣灵末期,差一步就能勘破玄机,但也只能被丘琳瑶携带着。 一路上,丘琳瑶和木夕兰也是感概一番阳浱的变化,阳浱只是含糊其辞说了两句,便话锋一转,问起了两人的来意。 丘琳瑶说是带着女儿出来游历,好让木夕兰多长长见识,顺道拜会一些个多年不见的友人,旅途中不知不觉就到了清虚门附近,便来让木夕兰体验一下修仙宗门内的氛围。 清虚门共有九座山峰,其中两座只供夺天境以上弟子清修。修为到达夺天境,修士便已辟谷,完全脱离了肉体凡胎,到了这个境界的修士,大都喜欢清净,静修之时,都会自己找个地方开辟一座洞府。 万妖山一行,幻萌的精神受到不小的创伤,幻梦为了给姐姐疗伤,暂时离开了千钧堂,住进了幻萌的洞府。 但这一日,幻萌突然接到了一个传讯,感知了一下传讯法器中传来讯息那人的法印,幻萌笑容恬静的娇颜上顿时一阵惊愕。 “姐姐,是谁人的传讯?”幻梦看到姐姐如此神色,忍不住问道。 “掌门。” 宗门内的弟子突破到夺天境之后,都会被掌门召见,并彼此留下传讯法印。但平时他(她)们这些高阶弟子需要知道的宗门各类讯息,都是由五名长老传达。什么事情需要掌门亲自传达?那当然是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或者必须由特定弟子才能完成的任务。 幻萌纤手在传讯法器表面一抚,掌门的醇厚嗓音从中传出。 “幻萌,我找你妹妹幻梦有事相商,让她明日申时到千钧堂长老殿见我。” “是,掌门。” 幻萌正要收回传讯法器,却又听到掌门改口。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和你也有莫大关系,你二人一同前来吧,到时还要介绍另外两个小家伙给你们认识。” 幻萌和幻梦相视一怔,随后齐声道“谨遵掌门法旨。” 第六十七章:木灵族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许久以前,这个世界本没有修仙者,后来,一位上界真仙降临到此,在这片大陆上留下了具有五行本源之力的几件宝物,这之后,一些地方渐渐出现了仙家之气,也就开始有人走上修行路,不知过了多少万年,这片大陆才变成了如今我们所知的三界。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了,因为以前三界为了争夺那几件宝物的所有权,大乱了许久,当最终归属确定之后,当时的三界高手为了防止后代子孙将这世界搞得乌烟瘴气,也就闭口不谈。” 宣玉将这件三界秘辛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在场众人。 在场的人也不多,丘琳瑶、木夕兰这对母女,幻萌、幻梦这对姐妹,还有就是阳浱了。 阳浱再见幻梦时,只是怔了怔,随即若无其事。曾经和幻梦之间发生过不愉快的事,那件事之后,让阳浱理解到了自己的弱小,弱者更是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但事情过去了那么久,阳浱如今的心境也已与从前略有不同,不再过于计较这些琐事,他也不会因此记恨上幻梦。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阳浱都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只有遇到作恶之人,才会让阳浱萌生杀意。与幻梦的那事,充其量只能算是幻梦单方面的误会。 幻梦见到阳浱时,表面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其实心中多少有些异样。那件事之后,她也听裴青青和她说了事情的真正经过,这才知道是她误会了。但她也不会因此而跑去向阳浱道歉,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裴青青那般纯真可爱。 坐在丘琳瑶旁边的木夕兰在听到宣玉的讲述之后,好奇问道“那几件宝物最后都归谁了呀?” 听到此问,宣玉和丘琳瑶对视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神色有些惆怅。 木夕兰见两人这样,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简单。 丘琳瑶缓缓道“兰兰,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其实你爹乃是木灵一族的族长,木灵族世代镇守着生灵秘境内的一件宝物,这件宝物正是那位真仙留在下界的五行宝物之一,木灵珠。” 木夕兰得知自己居然是木灵族的一员,一阵失神“难怪,难怪娘教我修炼却不告诉我功法名称,原来我修炼的是木灵族功法,我是···木灵族人。” 在场众人皆是一阵惊愕,五行灵族,是修行界几乎人人听说过,但少有人亲眼得见的五个种族,这五个种族的族人都是诞生自浓郁的五行灵气中,乃是灵体之身,是五个完全不同于人族的种族,据说他(她)们的本体是被称为‘精灵’的一种特殊形体。 再看向木夕兰,众人目光不禁有些异样,这位少女居然是半精灵!大概是因为其母丘琳瑶的人族血脉,让她看上去和普通人类并无不同之处。 宣玉将众人目光拉了回来“时隔如此之久,木灵族的实力比起刚得到木灵珠之时,衰弱了许多,镇守木灵珠之地也因人手不足,守备力量捉襟见肘。还有不到三年,生灵秘境就会开启,到时恐怕所有知道木灵珠存在的人都会派门人弟子前去夺宝。” 阳浱疑惑道“为什么这些前辈高人不自己去?” 宣玉解释道“那生灵秘境内有一种极为霸道的禁制之力,凡是修为超过苍隐境的修士,在进去的瞬间,就会被传送出秘境外,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人能抵抗这禁制,包括木灵族人。” 幻萌恬静的娇容也有些不解了“木灵族人也不行?那当初这禁制是谁布下的?” “想必就是那位上界真仙吧。”阳浱一语道破。 宣玉微微点头“曾经的木灵族,苍隐境以下族人中不乏杰出之辈,但现如今,却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幻梦在掌门面前,冷冰冰的样子也有所收敛,但语气依旧平淡“掌门这次召我和阳浱,想必是想让我们三年后去生灵秘境一趟,但我姐姐已经是夺天境中期修士,又为何说此事和我姐姐也有莫大关系?” 宣玉微笑道“你二人的特殊体质,幻萌的极阳之体和幻梦的极阴之体,是在出生之时,生命本源互相侵入对方体内所致,这在双胞胎中是极为罕见的情况。而这木灵珠的木系本源之力,能弥补你二人在修炼上的缺陷。” 极阳之体和极阴之体,阳浱心中恍然。幻梦的自身修为和阳浱一样是化玄初期,但阳浱感知到幻梦的精神力修为竟然深似大海,以阳浱苍隐初期的精神力居然都远远不如;而幻萌却正好相反,自身修为已经夺天中期,可精神力居然只有化玄初期,而且幻萌的精神力给人一种凌乱、破碎之感,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听闻她们这体质能够逆转,姐妹二人一时间大喜过望。但宣玉随后说出的话却让二人心中一沉。 “生灵秘境的入口不止一处,以前,所有入口都是由木灵族看守,但近五百年来,大部分入口都被一些大势力抢占了去,只有琅羽林还有一处入口,这个入口由重山兄亲自守护,击退了几次前来抢占入口的强敌。三年后的生灵秘境之行,恐怕会超出想象的艰难,希望你们做好万全准备。” “宗门苍隐境以下的弟子那么多,化玄末期就有不少,为什么却只让我们进入生灵秘境?”阳浱问道。 宣玉无奈道“其他人,我都信不过啊。而且这生灵秘境,每个入口只能进去五个人,人数一过,入口就变成出口了。木灵族那边已经指定了另外两位族人协助这位木灵族圣女。” 木夕兰发现宣玉看向自己,愣愣地抬起手,青葱玉指指向自己“木灵族圣女?我?” 丘琳瑶有些心疼地看向自己女儿“不错,你修炼的功法能感应到木灵珠的大概方位,也只有你才能解除木灵珠和生灵秘境之间的最后一层禁制,将木灵珠带出生灵秘境。” 阳浱和幻梦都心中了然,三年后的生灵秘境之行,二人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这位圣女。 第六十八章:独特能力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修行路漫漫,三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即将前往生灵秘境,阳浱这几日隐隐有些心绪不宁。自从当初在万妖山预感到的危险变成了现实之后,他就对这种修士冥冥之中的感应不再怀疑。那天在落日庄,阳浱自认为是错觉的预感刚过,幻萌操纵法器的星陨一击紧接着便到了,那一击覆盖的范围距离当时他和南宫心沐所在的位置不过数丈之遥。 心神不稳之时,最忌强行修炼。阳浱这几日在静坐稳定心神之余,每日都会走出房门,在清虚门高空飞行片刻,看山间云雾,赏林野风光,悟心中所感。 这一日,阳浱照旧推门而出,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二女银铃似的笑声。 “小青妹妹,我没说错吧,阳兄肯定会在此时出门。” “韵姐姐好厉害!和你说的时间分毫不差。” 阳浱看到二女联袂走来,不禁有些愣神,看裴青青和韵衣一副亲昵的样子,明显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 裴青青有些关切地问阳浱“阳哥哥,听韵姐姐说,你这几日行为有些反常,你是不是又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 阳浱笑着摇头,轻声道“放心吧,只是修炼上遇到了门槛,没什么大事,等会儿我去主殿接个清闲任务,趁机出去散散心,这门槛应该就跨过去了。” 裴青青貌似完全没有发现阳浱是在哄骗她,紧张的神情渐渐放松,笑道“没事就好” 见裴青青放下心来,阳浱扭头看向韵衣,带着些怒意“你住在我附近,就是为了随时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真够清闲的!” 韵衣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轻笑道“真是巧啊,我昨天也刚接了个任务,这两天也准备出门呢。话说,你真的只是去接个清闲任务吗?” 阳浱嘴角微微抽搐,随即冷哼道“懒得和你这女人解释什么!” 韵衣再次调侃“呦呦,心虚啦?” 裴青青夹在两人中间,看一眼阳浱,又看一眼韵衣,无奈地笑了笑,一时间不知该帮谁。 韵衣注意到裴青青看向阳浱时的眼神,乌黑眼珠一转,美眸闪烁不定,笑容逐渐诡异“欸,对了,阳兄,最近怎么没见南宫心沐了?这三年,她不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找你请教修炼上的问题吗?” 阳浱虽有些疑惑韵衣怎么突然问到此事,但也没往深处想“她上次临走前对我说,她南宫家族里有些事要处理,短时间内不会回到宗门。” “哦,这样啊。”韵衣貌似恍然地轻点螓首,实则目光偷偷瞥向裴青青。 但让她意外的是,裴青青依旧笑意盈然,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难道是我的感觉出错了?韵衣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的感觉从来没有出错过,这和她的一项天赋能力有关,这项能力和妖修的天赋神通有所不同,天赋神通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变强,但韵衣的这个能力只是在直觉上的增幅,是从出生时就已固定了的能力,这个能力运用到极致,可以让人直接分辨出对方是否在说谎。刚才第一时间判断出阳浱在说谎,就是动用了这项能力。而阳浱后面所说的南宫心沐一事,却是大实话。 韵衣对裴青青的真实想法起了探究之心,打定主意要弄清楚。而对于拥有如此神奇能力的韵衣来说,弄清一个人的真实所想,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项能力可以说是极为的可怕! “阳兄啊,这三年来,你有时间指导南宫心沐修炼,却没时间多陪陪小青妹妹吗?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小青妹妹可是会羡慕南宫心沐的。”韵衣语重心长道。 被人如此直接地调侃,裴青青顿时面红耳赤“韵姐姐瞎说什么!我···我才没有!” 在说谎! 韵衣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一翘。 既然验证了自己的感觉没错,韵衣也不再揶揄这容易害羞的小姑娘了,而是心中思索着重要之事。 阳浱好巧不巧也在这时出任务,难道··· “阳兄,我与你也相识许久了,也受过你几次恩惠,我有一物想送予阳兄,还请阳兄不要推辞。” 阳浱看着韵衣从空间戒中取出一颗形状古怪的漆黑玉石,心中有些讶异,不禁在想:这女人是唱的哪一出? 韵衣却是语气真诚,美眸清澈,不似做作。阳浱也就不好意思拒绝。 待阳浱收下那颗玉石,韵衣笑颜绽放,解释道“这玉石名叫‘安神玉’,长期佩戴,有滋养神魂的奇效。” 阳浱正色道“多谢韵道友赠宝。” “我都称呼你‘阳兄’了,你却还以道友相称,真是让人伤心啊。” 三人再一番闲谈,随后阳浱便告辞离开了。 裴青青目送阳浱远去,轻轻叹气一声,担忧神色再次出现在少女娇容。 韵衣微微一愣“你这丫头,倒也不傻。” 裴青青心思纯真,但不傻。她知道阳浱又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既然阳浱不愿告诉她,她也就不会说破。 韵衣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少女又是一阵娇羞。 “我要是个男人,肯定和你结成双修伴侣。” 裴青青也离开之后,韵衣单手一翻,一颗漆黑玉石出现在柔荑,看形状,和送给阳浱的那颗一般无二。 韵衣喃喃自语道“这样,就能随时掌握你的位置了,嘻嘻。” 随后韵衣又看向远处某个屋舍“那曾傲岩自从万妖山回来之后,就一直闭关苦修,且修为增长比以前快了数倍不止,看来此人也要再多留意一二了。” 第六十九章:起争端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琅羽林。 再临这片无边密林,阳浱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曾经的少年如今也已经是青年模样。 阳浱曾经从淼洛横穿琅羽林到枍枡,以那时凡人的速度也要十余日,那还是自北向南的最短路径。若是以东西走向横穿琅羽林,凡人不花费个数月时间是走不出去的。 在木重山一家居住的竹楼处,阳浱见到了比他早来一步的幻梦和一直等候二人到来的丘琳瑶、木夕兰。 四人一同出发,向琅羽林东部飞去。 密林的某处,几棵大树的树冠中,藏匿着十几个身影,这些身影瘦小异常,身高三四尺。细看之下,这些身影都有着不同于人类的明显特征,头发、眉毛、包括一对眸子都是淡绿色,双耳尖而长,背后两对薄如蝉翼的透明羽翼。 其中两个身影站在树冠中视野最开阔的位置,一男一女。撇开异族特征不谈,女子一张俏脸精致如瓷娃娃,男子亦是俊美异常。 女子淡绿美眸闪烁“感受到有气息靠近,其中一位气息和我们木灵族相似,应该是圣女到了,你快去通知族长。” 男子恭声道“是。” 他正要动作,却听到一名男子的浑厚嗓音“不必了。” 树冠中的十几人赶忙面向空中那名男子,单膝下跪“参见族长!” 这男子面庞略显消瘦,身材结实而挺拔,一身灰蓝长衫凸显卓尔不凡,正是木夕兰的父亲,木重山。当然,现在已经能够猜出,这并不是木重山的本体模样,而是木灵族修炼到涅槃境之后才能施展的化形之术。 片刻,阳浱四人与木重山汇合。一众木灵族人见到木夕兰,恭敬道“参见圣女。” 木重山一家三口自然是在这三年里已经把一切该说的都说了无数遍,现在母女二人站到木重山身边,夫妇和女儿做最后的无声道别。 木重山指着身边两个木灵族人,对阳浱和幻梦介绍道“这二人是现在的木灵族中最杰出的两位族人,也是这次负责协助兰兰的人选,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吧。” 四人一一将姓名告知对方。 木灵族中的女子名叫木芸,男子名叫木毅。阳浱和幻梦凭借强大的精神力,探知到二人皆是化玄末期的修为。 木芸感知到阳浱和幻梦的修为都只是化玄初期,不由得秀眉一皱,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既然族长都没意见,她可不敢僭越。 随后木重山带着众人降落在林中一处。 没有了繁茂枝叶的遮挡,一个圆形石台突兀出现在地面,石台高数尺、宽数丈,边缘处八根石柱上雕刻着一些阳浱看不懂的纹路和符号。 “按照以往规律,再过两个时辰,这祭坛的传送之力就会开启,在此之前,你们也好做最后准备。” 木夕兰走到两位族人身边,似乎有什么要交代,三人皆神情严肃。 阳浱则席地而坐,闭目养神。一向冷冰冰的幻梦此时似乎有些坐立不安,毕竟此事关乎到她和姐姐的修炼。阳浱也理解幻梦此时的心情,如果不是受到自身体质的影响,幻梦也早就是夺天境大修士了,如今被困化玄境,按她现在的修炼速度,寿元耗尽前是不可能突破苍隐境的。而她姐姐幻萌则更惨,精神力相对于自身修为,太过孱弱,已经开始让神魂受损了,这样下去,恐怕会比幻梦更早陨落。 即将进入生灵秘境的五人,此时做着最后的调整。 半个时辰后,原本静坐的木重山忽地站起身,面现怒容“金焕!带着你金灵族的人就此退去,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别怪我当着你这几个后辈的面,把你本体给打出来!” 天边一个声音传来“木兄,何必动怒,我只是来给贵方一个友好的建议,若是木兄有更好的选择,我立刻退去便是。” 二人对话之际,那名叫金焕的金灵族人,已经带着五个金灵族后辈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为首的金焕,青年男子模样,和木重山一样幻化为人族。他身后五名族人,肤色淡金,其他特征与木灵族人相似,只是背后两对羽翼的形状有所不同,木灵族人的羽翼与蜻蜓相似,而金灵族人的羽翼则像是淡金色的鹰翼。 木重山冷冷道“我需要你一个外族人来教我做事?” 金焕却是摇头叹息道“木兄,我等五行灵族本是一家亲,哪有什么外族人?这千年来,我们五族的实力都一天不如一天,更是需要团结一心之时。几万年前,木灵族实力强大,是五行灵族中唯一夺得了真仙宝物的家族,我们四个家族也甘愿以木灵族为首。也正因我们五行灵族深知一荣俱荣的道理,才能安然至今。如今木灵族的实力已然是五族中的垫底,木灵珠的重要性,对五族是同样的重要,自然不能再交给你们木灵族全权负责。所以我们四族合计了一番,最终决定让我金灵族的五位化玄末期后辈,去代替你们取出那木灵珠。” 木重山听到金焕最后的那句话,原本的愤怒渐渐消退,神色逐渐有些古怪,随后他皮笑肉不笑道“这么说,金焕,你对自己带来的这五个后辈信心十足,认为他(她)们比我的人选更有把握取出木灵珠?” 木重山却不直接说出,那木灵珠只有木灵族圣女才能取出,而是说出一番挑衅之语。 金焕眉头一挑,打量了一眼地面上静坐的阳浱和幻梦这两个化玄初期修士,他淡然道“这是自然。怎么?莫非木兄是想让你我的后辈们切磋一二?到时你的人若是不慎受了些伤,可别怪我没有劝阻过。” 木重山一咧嘴“呵呵,受伤?” 随后他面向阳浱,冲金灵族的五人努了努嘴“毕竟同为五行灵族,别闹出人命,随便揍一顿就行了。” 阳浱翻了个白眼“说得这么轻松,前辈你真就只让我上啊?不让幻梦给我帮把手?” 幻梦语气不带丝毫感情,冰冷道“和我切磋的时候不是很了不起的样子吗?自己解决去。” 阳浱笑容僵硬,那天他和幻梦为了彼此熟悉对方的手段,也好配合应敌,就切磋了一番。阳浱曾经在幻梦手中吃瘪过,虽说是被误会的,但吃瘪就是吃瘪。而那次切磋胜过幻梦之后,阳浱大有出了口闷气的感觉,也就显得有些得意。 那场切磋已是两年前的事了,可没想到这幻梦也是个吃不起亏的主,居然到现在还记得。 第七十章:一己之力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五名金灵族人被人如此轻视,早就按耐不住了,其中一名女子见那化玄初期的人族青年竟真敢应战,气愤道“你们四个都别出手,我倒要看看这人有多大本事!” 金灵族女子召出一柄金色长枪,玉臂一动,将长枪舞出道道残影,枪头带出漫天金色枪雨。 阳浱面对袭来的枪雨,竟然不躲不避,他眸光一闪,身上骤然爆发出锐利剑气,一道剑光从阳浱身上脱离,剑光一个模糊,便已从漫天枪雨中一穿而出。枪雨虽没有就此溃散,但那剑光的速度之快,在枪雨命中阳浱之前,就能先一步让女子出手应对。 女子冷笑一声,只要她挡下这剑光,维持枪雨不断,依旧是阳浱败在枪雨之下。 剑光转瞬即至,女子长枪上挑,枪头金光大放。 铿-- 女子毕竟比阳浱高出两个小境界,也确确实实挡下了这一剑,但下一刻,女子一双美眸尽是震惊。 剑光敛去,却并没有就此溃散消失,而是显现出一名青年。 而原地的阳浱,在被枪雨命中的前一瞬,周身爆发刺眼白光,直接在原地炸出一个数丈深的大坑。 这个招式,与晁耀施展的《孤雪凝灵剑诀》中的刹那寒有所不同,与阳浱雪凰剑内《寒渊霜天剑诀》中的恒雪也略有不同。阳浱在试图修炼这一剑诀时,发现他的雪家血脉不足以修炼这直系功法,但剑诀中记述的几个剑术招式又着实令他眼馋,于是,阳浱尝试着稍作改动,这一尝试,就花费了年许时间,最终真的让阳浱悟出了些门道。 这一招,阳浱称之为‘残虹’。 阳浱一击未果,手中与长枪僵持的长剑顺势下滑,剑锋一转,自下往上,又是一剑斩出,正要一枪刺向阳浱的金灵族女子,没料到阳浱的出剑速度如此之快,但长枪已经回守不及。 若是同阶修士,这一剑必定见血。 金灵族女子匆忙后撤,飞行速度之快,带出一道虚影。饶是如此,女子身上霓裳被这一剑带出的刃芒划出一道细长裂隙,透过裂隙,隐约能看到女子的淡金色肌肤。 阳浱一旦出手,就不会轻易罢手,周身剑光一闪,一个加速,再次欺近女子身前,又是一阵剑影缭乱。 这一幕若是落在凡人眼中,阳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又鬼魅般地出现在女子身前。 但女子毕竟是化玄末期修士,看到阳浱冲上前,赶忙挥舞长枪应对。 阳浱的剑势实在太快了,女子被压制得根本喘不过气,只能拼命防守,招架得也越来越吃力,这样下去,迟早会被阳浱找出空当。她因每一招都是匆忙出手抵挡,只能用出五成力,若是给她个换气的机会,就能用出十成力将阳浱震退。 女子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慌忙对四名同伴高呼“快来助我!” 四个金灵族人闻声赶来,近乎同时催动手中一阶法器,施展出四种不同神通,就要把女子从阳浱手中解救出来。 阳浱手中雪凰剑剑光一震,数道剑影让女子一阵手忙脚乱,阳浱趁此间隙,并两指点向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 刹那,翠绿树叶脱离树枝,在空中飞舞、凝聚成四道墙壁,分别抵挡四个一阶法器施展出的神通。四种威力不一的金色光华毕竟是化玄末期的修为施展而出,被四道墙壁略一阻滞后,破壁而出,只是威能减少了些许。 树叶化为的墙壁在被破开的瞬间,全部定在了空中,下一瞬,漫天绿叶散发出惊人剑气,每一片树叶居然都在一个绷直之后,化为了刀刃一般的存在。 嗖嗖-- 漫天绿叶划破空气的声音不绝于耳,绿叶如飞蛾扑火一般,前赴后继地与四种神通对撞。最终在神通威能全部耗尽之时,绿叶却还有所余裕,剩余绿叶直刺向四名金灵族人,四人出手应对。 金灵族女子自然不会放过阳浱出手对付四名同伴的机会,她拼着被两道剑影在身上划出两道不浅的剑伤,终于施展出全力一枪挡下阳浱的剑刃,就在她要全力将阳浱震开之时,阳浱的雪凰剑突然爆发出一阵乌光,一道鹰首人身的半妖虚影在剑身一闪即逝。 嘭-- 是被震退了,但被震退的却是金灵族女子。 女子单手捂着胸口,气息极为紊乱,甚至连压制住伤口恶化的余力都没有,任凭金色血液从身上两道剑伤中流淌而出。 既然木前辈说了,不能取人性命,阳浱也就不再对这已无反抗之力的女子做什么,而是转身面对那四名终于摆脱绿叶剑刃的金灵族人,再次身化剑光,就要以一敌四。 “好了,住手吧,我金灵族认输了。”金焕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后,无奈叹息出声。 阳浱已经击败了金灵族圣女,此事传出去,金灵族的声望必定受到影响。如果再放任他以一敌四,若是败了还好,可若真让他一口气击败了五名金灵族杰出后辈,那金灵族的名声可就彻底臭了。 阳浱应声收手,随后落在地面,盘膝静坐,恢复刚才一战消耗的灵气。 木重山也不咄咄逼人,淡然道“金焕,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金焕此时也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只是语气并不如之前那般友好“希望木兄找来的这两名人族修士真的只是一心助你木灵族,就怕是心怀叵测之辈。” 静坐的阳浱缓缓开口“这一点就不劳金前辈费心了,我二人与木姑娘本就是至交好友,至于什么圣女身份、木灵族还是金灵族,我都不在意,我此行只要护得木姑娘安全,就算功成了。” 木重山微笑颔首。 “既然如此,那就祝你们真能将木灵珠带出来。我就不在此处碍眼了,告辞!”金焕带着五名族人向来路飞回。 那名金灵族圣女在临走前,深深看了眼阳浱,随后也不再逗留。 第七十一章:魔影现 - 三界为尘 - 一盅蛋花羹 阳浱这一行人在金灵族的人退去后,就再无意外发生,静待秘境开启之时。 远在泊寒岭的某个生灵秘境入口,此时却是一场惊变。 这处入口,在许多年前,被枍枡第二修仙家族的庞家占了去,之所以不是第一的林家,是因林家当时根本就没参加争夺。 而此时,庞家驻守在此的修士,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全都没有了一丝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五名全身蒙在黑色斗篷中的身影,五个身影周身黑气缭绕,面部更是被浓郁黑气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面容,只是通过斗篷下的身体轮廓,判断出为首那人是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 女子声音经过刻意掩饰之后,沙哑道“原地休息,恢复魔气,此次行动,不容有失。” “遵命!”四人恭敬齐声,随后盘膝坐下,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女子静坐片刻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翻手取出一颗漆黑玉石,仔细感知一番,女子喃喃自语“果然如此,这个位置是···琅羽林,木灵族仅存的入口,看来他这一行得到了木灵族的帮助,这还真是···” 女子黑气覆盖下的娇容绽放出诡异笑颜“天助我也!” ··· 琅羽林。 “时辰到了。” 随着木重山的提醒,阳浱睁开双眼,看向石台。 石台和周围石柱上雕刻的纹路和符文开始闪烁起绿光,一开始只是淡绿,紧接着绿色愈来愈浓,最后整个石台发出耀眼翠绿光芒。 阳浱五人此时已经走到石台之上。 片刻后,石台上出现一阵阵越来越清晰的空间波动,最后绿光大放,将五人身影彻底淹没。 光芒渐渐收敛,五人消失不见。 ··· 一处不知名林间,参天大树旁有一个圆形石台,这石台甚至连其上雕刻的纹路都和琅羽林的石台一模一样。 石台翠绿光芒一闪,阳浱五人身影现出。 环顾四周,五人皆是震惊异常。 这是一片树林,可和他(她)们所知的树林相差甚远。每一棵树都至少高百丈,其之粗壮,至少要数十人环抱。一棵树就遮挡了五人大部分视线,再看向别处,那些在外面平常可见的花草植被,在这林中,最矮的也有两人多高!五人在这林中,竟是如同五只蚂蚁! 尽管在来之前,木重山和五人说过这生灵秘境内的大概情况,但如今亲眼得见就是另一回事了。 木夕兰小嘴张得老大,刚和双亲分离的伤心之感也因此缓解了不少。 木灵族女子木芸吃惊过后,分析起了局势“我们木灵族的这处传送祭坛,是所有祭坛中距离木灵圣殿最近的。但是到达圣殿之后,还需圣女花费些时间施法解除圣殿的禁制,在此期间,若是有人要劫持圣女,就要靠我们四人护法了。” 幻梦道“既然比别人早一步到,我们也就占据了先机,到时我在圣殿外布下阵法,应该能暂时拖住其他人的脚步。” 时间紧迫,五人定下心神后,立刻出发。 木夕兰头上发簪一闪,抬起的纤手中多出一个毛笔大小的小舟。 少女将手中小舟甩出,小舟迎风狂涨,眨眼间,一个十丈长、两丈宽的翠绿飞舟出现在五人身前。 飞行法器! 阳浱双目一亮,飞行法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据说上古战争时期,飞行法器还很常见,战争过后,大多数飞行法器都在厮杀争斗中被毁了。而制造飞行法器的某种关键材料,早就被人开采挥霍一空了,就算侥幸得到了材料,时至今日,飞行法器的炼制之法早就失传了。 眼前这件飞行法器,显然是木族珍藏数万年之久的老物件了,如今为了木灵珠,木重山才把这飞行法器拿了出来。 五人站上飞舟,飞舟浮空数十丈,而后破空而去。在这林中,这一幕如同五只蚂蚁搭乘树叶,随风飞行。 当然这“树叶”的速度自然是非同一般,何况驱使这飞舟法器的是五人中修为最深厚的木灵族男子木毅。 飞舟一路疾飞,数个时辰后,一座万丈高山出现在五人视野内。一般来说,超过千丈的山峰,山顶表面必定会被冰雪覆盖。可眼前这万丈高山,从头翠绿到脚,哪有一点冰雪的影子? 飞舟接近山脚时,五人忽听得一声重物倒在地面似的沉闷震响,接着,震响一声接着一声,离五人越来越近。 飞舟停下飞行,木夕兰和两名族人立于飞舟前,阳浱、幻梦在后,五人盯着震响声传来的地方。 不多时,一个数十丈高的男性巨人在林中现出身形,巨人浑身肌肉虬结,身上披着一件树叶编制而成的外衣,每片树叶都有数尺长,下身则是一条兽皮制成的短裤,让人不禁猜测,这是哪种野兽?兽皮如此之大。 巨人见到飞舟上的五人,显得有些激动,声音嗡鸣如震雷连连“木灵族终于又有人来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五百年了。” 木夕兰青丝间的发簪一闪,一个尺许高的瓷瓶出现在手中,她将瓷瓶递给巨人,恭声道“这是我木灵族这五百年凝练出的木精,遵照族长的吩咐,交付给前辈。” 巨人兴奋道“好!好!木灵族从未食言,我们几个老家伙也会在有生之年,守护好这木灵族圣山的。” 随后巨人转身向林间深处走去“我去叫那几个老伙计守在各个方位,若发现其他族的人,就直接赶走。” 木夕兰望着巨人的身影消失在林中,叹了口气。其实巨人本身根本不是修炼中人,所以对飞舟上五人的实力一无所知。但巨人依仗着皮糙肉厚、力大无比,其实力也可相当于一名化玄末期修士。这也是为什么数万年前进入生灵秘境的木族前辈要拉拢这些巨人,有这些巨人做第一道防线,圣殿的安全也就多一分保障。 至于那木精,木夕兰按照木重山的吩咐,对巨人说的是五百年来的凝练而出的,但实际上,那点木精,任何一名木灵族人只需五十年就能凝练完成。 而为了让几个巨人尽心,木灵族自然是不可能说实话的。尽管木夕兰心中一万个不情愿,还是要硬着头皮,说出这让少女自觉违心的谎言。 (想知道读者对小说内容的看法)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