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迎明皇昆明城万人空巷 做噩梦吴三桂一夜白头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他(吴三桂)晚年剪掉了辫子,人民最终还是原谅了他。——*** 题:“三藩反正”是“三藩之乱”的正称,“反正”即“拨乱反正”之意。 吴三桂,字长白,号延陵将军,生于明万历四十年(1612年),辽宁锦州人。原为明朝山海关总兵,降清后,南下追剿李自成、张献忠余部,并深入缅境,擒获南明第三政权的永历皇帝,押往云南。 康熙元年,昆明城。三月的昆明一派和谐景象,吴三桂从军营中起身,正欲用早饭,忽然听得窗外熙熙攘攘,人声嘈杂,便问副将高得捷: “得捷,外面这大早上的干什么呢,那么嘈杂?” “王爷,是昨晚永明王押解回来了,人们争相去看。” “真是一帮没有见过世面的蛮人。”吴三桂有些不屑。 “也不光是蛮人好像”,高得捷说,“这次把永明王押回来后,暂时安置在旧挽坡金蝉寺中,结果没想到引起了百姓的极大关注。见过的都说其生相甚伟,面如满月,须长过脐,日角龙颜,双手过膝,两耳垂肩,指甲如手。不光是汉人,不少满官也争相去看,又是跪拜,又是叩首的,还呼为真龙天子。” “有这等事?”吴三桂难以置信。 “王爷,确实是这样。昆明市民差不多已经万人空巷了,见的人莫不流涕。” “嗯。你说的也有些夸张。对了,这次南征,战绩如何?” “此次南征共俘获、招降官兵及其家属7.2万人,马匹8226匹,各种官印110颗,敕扎等1179道,官防11颗。”高得捷继续说,“同时,从缅甸送出的人员有,伪永历、伪太后马氏、伪皇后王氏、伪太子朱慈烜,并有公主、宫女等14人,内监7人,各亡臣妻女等共百人。” 吴三桂点点头,表示满意:“这次擒获伪永历,你是立了头功的,本王要上奏朝廷,犒劳诸位。” “谢王爷厚恩!” 吴三桂又问:“这个永明王是什么来头?” “伪永历即朱由榔,是明神宗万历的孙子,桂王朱常瀛的第四子。桂王封地在衡州,贼张献忠攻破衡州,朱由榔的长兄、次兄被处死,桂王携带宫眷逃到广西梧州,朱由榔与家人失散后久经波折也逃到梧州。不久,他的父亲与三兄也相继去世,他成了桂王唯一王位继承人。在伪隆武政权灭亡后,瞿式耜、吕大器等人会聚广东肇庆,共商拥立伪新君。大家一致认为朱由榔是万历嫡孙,拥为伪新君最为合适。顺治三年,这些大臣派人到梧州欲迎朱由榔到肇庆即位,遭到他母亲的极力反对。大臣们坚持请求,硬是把朱由榔接到肇庆,即位称帝。这年,朱由榔24岁,即位时续称隆武二年,以示伪隆武政权的延续,次年,才改成为永历元年。” “南明小朝廷,能有什么明君啊,待本王会一会他!” “王爷,您要去见永明王吗?” “正是,看看这个所谓的真龙天子,估计其实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酒囊饭袋而已。得捷,你去带路,走!” 说去就去,高得捷的一番介绍,引起了吴三桂很大的兴趣,这还是他降清以来第一次见明朝故君,因此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激动。旧挽坡并不远,金蝉寺也不很大。 吴三桂命高得捷在门口等着,自己正了正衣冠,昂首阔步来到大殿之中。只见永历帝正南面而坐,仪观不改,头戴马驄楞帽,身上穿纯绢大袖袍,腰间束黄丝带,举止有度,巍峨博冠。 吴三桂自踏入这金蝉寺起,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他看了看端坐在上面的永历,还真有几分皇帝威仪,不愧人称“小万历”。不仅样貌,连神态都很像他的爷爷万历。但吴三桂心说自己是平西王,是胜利者,而永历只不过是个伪王而已,是阶下囚。于是,长揖不拜。 “来者何人?”永历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这声音并不大,却似洪钟一般直敲在吴三桂的心口,差点一个踉跄就栽倒在地。吴三桂不答,他在硬撑着。 “来者何人?”永历看吴三桂不答话,又问了一遍。 先帝!吴三桂的脑子嗡的一下,仿佛炸开了一般。这场景太熟悉了,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九年前,那还是崇祯十六年春的事情。那年,吴三桂接到朝廷急令,驰援京师,抵御深入明境,肆虐半年之久的清军。吴三桂马到成功,粉碎了敌人袭扰京畿的企图。崇祯帝在武英殿接见了他,并特赐尚方宝剑。 “可是吴三桂!” 扑通一声,吴三桂跪倒在了地上。他的心里防线彻底崩溃了,眼前的一幕使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是。”吴三桂仿佛死人一般,从嘴里艰难地吐出这个字,但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到。 “奈何作贼!”永历质问吴三桂。 “作贼!我不是平西王吗,不是清军统帅吗?难道,难道…”吴三桂心中翻江倒海,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大明哪点对不起你,你却要投降清人,引清兵入关,夺我大明江山。吴三桂,你靠出卖千千万万的汉人,就换来一顶平西王的帽子,你觉得值吗?!”永历继续质问道。永历又说了很多话,但吴三桂一个字也听不见了,他的心绪已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永历见吴三桂不说话,只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便不再继续斥责,最后问道:“朕欲还见十二陵而死,尔能任之乎?” “能任之。”吴三桂使出全身力气,才勉强答道。 “下去吧。”永历帝挥了挥手,示意吴三桂退下。 可吴三桂哪里还退的下,他连站也站不起来了。他面如死灰,汗流浃背,动弹不得。高得捷见状,赶忙过来搀扶,可是一点儿也拉不动。于是赶忙又叫来几个太监,大家才七手八脚的把吴三桂抬了出去。 “嘿,你知道吗,咱们王爷见了真天子,吓得屁滚尿流,那样子别提多狼狈了!”一个下人在营帐外眉飞色舞地对另一个人说着。 “啊?真的吗?咱们…”另一人刚要附和,却看见高得捷走了过来。 “再胡说本将军割掉你们的舌头!”这一生大喝,吓得两人赶忙闪开。 “快去干你们的活!” “是,是,高将军。”两人忙求饶道。 吴三桂被人架回来以后,在床上躺了一天,脑子里反复想着白天的事情。是恐惧吗?不是,他是平西王,没有必要去害怕一个阶下囚啊。是永历他太威仪了吗?也未必,虽说永历确实很有皇帝气派,但吴三桂毕竟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多尔衮、顺治帝、孝庄太后,他都见过,可也从未如此失态啊。吴三桂百思不得其解,脑子疼的要命,“算了,不去想了。”他自言自语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平西王吴三桂接旨!” 突然间宣旨的声音,把吴三桂吓的一个激灵,赶忙从床上翻身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平西王吴三桂抚顺剿逆,茂著勋劳。此次南征,殚忠奋力,运筹谋略,以致国威远播,逆孽荡平,功莫大焉。特加殊礼,以示眷酬,著晋为亲王。并赐金册、金宝,益励忠勤,屏藩王室。钦此!” “臣谢主隆恩!”原来是加封亲王的圣旨到了,吴三桂长舒了一口气。 “恭喜吴大人,贺喜吴大人。这次皇上加封您为平西亲王,真是我大清开国以来对汉官未有之殊荣啊,王爷您可要好好珍惜我大清国对您的这份厚恩那!”宣旨的太监阴阳怪气的笑着说。 “那是一定。臣定当肝脑涂地,不忘皇恩浩荡。” “甚好,甚好。那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 “多谢公公。” 送走了宣旨的太监,吴三桂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平西亲王,这是吴三桂以前多么渴望得到的荣耀啊。清朝的国策是异姓不封王,可是新登基的九岁皇帝康熙,却给他封了亲王!这对一个汉人来说该是多么大的厚恩啊。可是吴三桂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脑子里还是想着觐见永历的事情,“奈何作贼”,这四个字太沉重了,压得吴三桂喘不过气来。 永历帝来昆明已经七天了,每天来旧挽坡的人都是络绎不绝。 “父皇,您在写什么呢?”太子朱慈烜一听永历是要给吴三桂写信,便有些着急。 “有什么不妥吗?”永历见太子来了,挺高兴的。 “那还用说,吴三桂是什么人那,那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汉奸,卖国贼!他把我们大明害的还不够惨吗,这天下就没有比他更不知道廉耻的人了!”朱慈煊气愤地说。 “朕看他可能也是身在满营心在汉吧,和洪承畴一样,多少都有些身不由己,也许都有自己难以言说的苦衷吧。” “您就是心太善,把人都往好处想。我看他们啊,未必能理解您这份好心肠,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死马当活马医吧。”永历无奈地说,“对了,晋王李定国那有消息了吗?” “没有,只听说晋王率兵去了景缐一带,准备走交冈、交趾,入广东。” “哎,晋王真是大忠臣呐,对咱们大明那是忠心耿耿,可惜了,如果不是孙可望叛逃告密,以晋王用兵之才,断不至于败的那么快。”永历不无感伤地说到,“朱术桂那边怎么样了?” “听说宁靖王朱术桂已经航海到达台湾了,国姓爷郑成功亲自拜见了他,尊为监国。” “噢?这么说朱术桂他已经监国台湾了?那我们大明还有希望了!”永历兴奋地说。 “是啊,宁靖王他还带去了父皇您的圣旨,封郑成功为潮王。但郑成功坚辞不受,仍称延平王。郑成功收复台湾后,改台湾为东都明京,奉永历年号,称招讨大将军,坚持抗清。” “好!好!郑成功坚持抗清,我大明绝不会亡。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听李定国的话,航海去台湾。结果误蹈缅甸死地,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永历难过地说,“还有卜弥格呢,有消息吗?” “不迷个?”朱慈煊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永历,“父皇,您在说什么?” “朕说的是西洋传教士卜弥格先生。” “哦。”朱慈煊恍然大悟,“您说的是他呀,我总觉得这个夷人怪怪的,整天口中念叨‘上帝’、‘礼拜’之类的词,听也听不懂。他临别时,儿臣看他小心翼翼地收好您和皇太后写得国书,再三向我保证此去要向罗马教廷去求援,到时十字军一到,定可解我大明之危难,说的动情了还留下了眼泪。儿臣看啊,他就是一骗子,肯定早带着国书,不知道跑哪里去卖钱了。” “他不会的,虽然朕也听不懂他说的那一套东西,但朕觉得这个人对我们大明是很有感情的,只是可能苦于路途遥远吧,一去也是杳无音讯。”永历叹息道。 说话间永历已经将信写好,“高将军,就有劳您把这封信亲自交给平西王吧。”永历招呼守在门外的高得捷,因为在缅甸时是高得捷最后把永历背上了岸,尽管是敌将,却也觉得亲近些,“麻烦告诉平西王,朕想见见他。” 高得捷将信收好,并不多说话。 自从把永历帝押回昆明以来,吴三桂就没有过过一天消停日子。每天都是成千上万的市民前来拜谒永历,又是捶胸顿足,又是哭哭啼啼,弄得吴三桂焦头烂额。更加过分的,先是匡国公熊皮绝食抗议。此人听说永历被俘,连续7天绝食,吴三桂把他抓来,他就大骂吴三桂。吴三桂无奈,熊皮继续绝食,又过了7天才死,同死者11人;继而原明朝户部尚书龚彝,自备酒席,朝见永历,遭到守卫阻拦。他厉声说,这是我的君王,执意要见。吴三桂无奈,只好让他去见。他在永历的堂上设宴,行朝拜礼,向永历进酒。永历见状痛哭不能饮酒,龚彝就跪在地上大哭。他再三向永历劝酒,永历本不善饮酒,但只得勉强饮了三杯。龚彝跪拜不止,随后竟一头撞地,脑浆迸裂而死,永历见状,几次哭死过去;最后,有满洲正蓝旗京章厄尔特与邵尓代等人,打算劫持永历到陕西,立为君主。有叛徒向吴三桂告密,吴大为震惊,赶忙前去镇压,将谋反的厄尔特等两千余人全部处死。 这三件事的接连发生,让吴三桂非常难堪。 “都在向本王施加压力!”吴三桂气的直拍桌子。 这时,高得捷走进了吴三桂的营帐中,“王爷,永明王托我给您捎话,他说想见您。还有,他还写了封信给您。”说着,把信轻轻放在了吴三桂的案头。 “不见,不见!”吴三桂都快被逼疯了,他哪里还敢再见永历,“得捷,你也给我添乱,你不知道永明王是什么人吗,他是朝廷的钦犯呐,你还敢收他的信,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现在都在给我施加压力,想让我放过永历,朝廷上上下下都在盯着我,这怎么可能!现在真是骑虎难下,早知听洪承畴大人的了。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吴三桂长叹一声。 “王爷,您可以上奏朝廷啊。” “上奏朝廷?上奏什么?”吴三桂不解地问。 “如何处置永历啊!把这个压力甩给朝廷。” “妙啊!”吴三桂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好计策,这样我就可以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朝廷,到时候朝廷说杀那就杀,说押往京城就押往京城,这样就和本王没有关系了!” 高得捷附和道,“对啊,这样天下人也知道王爷您的为难了。” “嗯,不错。你脑子挺灵光。”吴三桂终于有了笑容,“把信拿来吧,我看看写了些什么。” 高得捷把信拿给吴三桂,吴让高得捷读,于是高得捷展开信,读了起来: “将军本朝之勋臣,新朝之雄镇也。世膺爵秩,藩封外疆,烈皇帝之于将军可谓甚厚。讵意国遭不造,闯逆肆志,突我京师,逼死我先帝,掠杀我人民。将军缟素誓师,提兵问罪,当日之本衷原未尽泯也。奈何清兵入京,外施复仇之虚名,阴行问鼎之实计。红颜幸得故主,顿忘逆贼授首之后,而江北一带土宇,竟非本朝所有矣。南方重臣不忍我社稷颠覆,以为江南半壁,未始不可全图。讵鸾舆未暖,戎马卒至。闵皇帝即位未几,而车驾又蒙尘矣。闽镇兴师,复振位号,不能全宗社于东土,或可偏处于一隅。然雄心未厌,并取隆武皇帝而灭之。当是时,朕远窜粤东,痛心疾首,几不复生,何暇复思宗社计乎?诸臣犹不忍我二祖列宗之殄祀也,强之再四,始膺大统。朕自登极以来,一战而楚失,再战而西粤亡。朕披星戴月,流离惊窜,不可胜数。幸李定国迎朕于贵州,奉朕于南、安,自谓与人无患,与国无争矣。乃将军忘君父之大德,图开创之丰勋,督师入滇,犯我天阙,致滇南寸地曾不得孑然而处焉。将军之功大矣!将军之心忍乎?不忍乎?朕用是遗弃中国,旋渡沙河,聊借缅国以固吾圉。出险入深,既失世守之江山,复延先泽于外服,亦自幸矣。迩来将军不避艰险,亲至沙漠,提数十万之众,追茕茕羁旅之君,何视天下太隘哉!岂天覆地载之中,竟不能容朕一人哉!岂封王锡爵之后,犹必以歼朕邀功哉!第思高皇帝栉风沐雨之天下,朕不能身受片地,以为将军建功之能。将军既毁宗室,今又欲破我父子,感鸱鸮之章,能不惨然心恻耶?将军犹是中华之人,犹是世禄之裔也。即不为朕怜,独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独不念二祖列宗乎?即不念二祖列宗,独不念己身之祖若父乎?不知新王何亲何厚于将军,孤客何仇何怨于将军?彼则尽忠竭力,此则除草绝根,若此者是将军自以为智,而不知适成其愚。将军于清朝自以为厚,而不知厚其所薄,万祀而下,史书记载,且谓将军为何如人也。朕今日兵单力微,卧榻边虽暂容鼾睡,父子之命悬于将军之手也明矣。若必欲得朕之首领,血溅月日,封函报命,固不敢辞。倘能转祸为福,反危就安,以南方片席,俾朕备位共主,惟将军命。是将军虽臣清朝,亦可谓不忘故主之血食,不负先帝之厚恩矣。惟冀裁择焉。”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王爷,读完了。”高得捷见吴三桂半晌不语,说到。 “哎,不可能了。”吴三桂叹息一声,“得捷,你这就草拟给朝廷的奏疏吧,记得把这封信也附上,免得朝廷怀疑。” “是!”高得捷领命而去。 不可能了,确实,吴三桂听完永历的信后,内心是非常纠结的,特别是信的最后,永历几乎是在向他哀求,更令吴三桂羞愧难当。“唉,要怪就怪天不佑大明吧!” 经过连续几件事,特别是京章谋反,吴三桂感到事态严重,忙命人把永历另行安置在世恩坊,也就是故崇信伯李本高宅内,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吴三桂本想将如何处置永历这件棘手的事情,上奏朝廷,甩给康熙。可康熙也不傻,回旨谕令,“命恩免献俘,着平西王独断处置。” 吴三桂这下傻了眼,他本想借上奏之机将永历交给朝廷处理,顺带也兑现了他对永历“还见十二陵而死”的承诺。可如今,朝廷下令,就地处置,所谓“处置”“处理”,其实就是“处斩”,但康熙不明说,他自然不想背杀害明皇的恶名,所以这个黑锅就得吴三桂来背。他想到了秦国名将白起,在长平之战中俘获赵国降卒四十余万,连上十几道奏疏给秦昭襄王,请示如何处置。但秦昭襄王就是不给明确答复,只说前线一切事务由白起专断,同时又不给白起运粮,逼白起坑上降卒,最终使白起落得个“人屠”的恶名。 如今,同样的困局摆在吴三桂的面前。他很明白朝廷的阴险,可也只能哑巴吃黄莲,谁叫你是亲王呢?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吴三桂思前想后,除了杀永历之外,别无他法。 四月二十五日,是执行死刑的日子。吴三桂派心腹吴国贵、杨坤等前往永历住处,将永历、太子一行人押往篦子坡。刑场被百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赶来为永历和太子送行。 永历低头不语,太子朱慈煊却昂首挺胸。 “大明百姓们,”太子毫不畏惧,慷慨激昂,“今天,虽然满清的狗官杀了我们,但大明并没有亡。宁靖王朱术桂已经监国海上,国姓爷郑成功依然在东南坚持抗清。” “住口!”刽子手想呵止朱慈煊,但无济于事,围观的百姓纷纷落泪。 “大家不要哭,正义终会得到伸张的。吴三桂,你个卖国贼,身为汉人却为清人卖命,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哈、哈、哈......”朱慈煊放声大笑。 “行刑!”刽子手面红耳赤,用弓弦将永历、太子勒死。 吴三桂就在现场,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但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反清复明,誓杀吴三桂!”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小声嘀咕着。吴三桂装作没听到,赶忙命亲兵驱散围观人群,自己先行回府。 吴三桂回到府中,天色已晚。他觉得身心俱疲,就早早睡下了。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平日里久经沙场,可谓是杀人如麻,但今天他却觉得胆战心惊,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是我老了吗?”吴三桂自言自语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吴三桂,你个狗奴才,还不快给朕跪下!” 是永历帝!吴三桂惊恐万状,刚要申辩,却见自己已经跪在了篦子坡之上,他拼命想站起来,却动弹不得。 “吴三桂,你引清兵入关,已犯下大错。而今你又弑君,更是错上加错,罪孽深重。”永历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光芒万丈,刺得吴三桂睁不开眼,“吴三桂,你可知罪?” “我已经对前朝尽恩了。明朝已经灭亡了,我只能效忠大清了。”吴三桂想为自己辩解。 “吴三桂,你死到临头,仍执迷不悟。看来朕也救不了你了。” “什么!我要死了?这不可能!”吴三桂想要起身去追永历,却见永历已飘然而去,不见踪影。吴三桂拼命想要迈动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动。他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来自己竟站在阴曹地府之中!无数双死人的手拽住吴三桂的脚、腿、胳膊...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吴三桂毛骨悚然。 “我们都是被清兵屠杀的大明子民!”死人们发出恐怖的哀嚎,“吴三桂,你害得我们好惨!我们要扒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不!不!”吴三桂大叫一声,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原来是一场梦。”吴三桂脸色惨白,喘着粗气。显然他还没有从刚才的噩梦中缓过来。吴三桂抬头望了望窗外,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王爷,您怎么了?”方光琛进来探望,却见吴三桂正狼狈地坐在床上。 “没事。”吴三桂说。 方光琛端详了一会儿。“哎呀!王爷,您的辫子!”方光琛用极度吃惊的表情看着吴三桂,“怎么全白了!” “什么?全白了?不可能!” “真的!连胡子、眉毛也白了。王爷您不信,自个照下镜子。”说着,方光琛把一面铜镜递给了吴三桂。 吴三桂伸手缓缓接过了镜子,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不由得大吃一惊!镜中的自己面容憔悴,辫子、胡子、眉毛全都像被霜打过枯草一般,全白了!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吴三桂默不作声,他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 “哎!老了!”吴三桂长叹了一声,“如今本王也是年过半百的老朽了!” “不对呀,王爷,昨天我还见过您呢。”方光琛思忖着,“您有什么心事?” 吴三桂沉默半晌,“哪有,只不过是这几日为了处理永明王,过度劳累了吧。” 一听“永明王”这三个字,方光琛便明白了。方光琛,字献廷,是从辽东起就跟随吴三桂的心腹谋士。他饱读诗书,常以管仲、诸葛亮自比。吴三桂这样反常的举止,哪里逃得过他的火眼金睛。 “王爷,您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与老臣听听,总比一个人闷在心里强吧。” “哎,献廷啊,不瞒你了,我刚才做了个噩梦,非常的...”吴三桂想用“可怕”这个词,但又觉得说不出口,于是道,“奇怪。” “哦?什么梦?” 吴三桂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刚才梦到永明王了。” 方光琛一听,心中暗吃一惊,果不出他所料,“然后呢?” “我跪在篦子坡上,永明王责骂我执迷不悟,降清卖国。我刚想申辩,不料许多亡明百姓纷纷扑了过来,要扒我的皮、吃我的肉...” 方光琛早就看出吴三桂的心思,只是以前觉得时机未到,不好张口。今天吴三桂自己吐露了心机,于是鼓起勇气说:“王爷,微臣有句话藏在心里许久了,但一直不知怎么开口。” “你是从辽东就跟着我的了,还有什么话吞吞吐吐的,说吧。” “王爷,您拥有这样的实力,为何要委屈自己作贼啊。” “作贼!”吴三桂脱口而出,“你为何也说我作贼?” “还有其他人也说过吗?”方光琛不解地问。 “永明王也说过。我是清廷封的王,怎么就成了贼了呢?”吴三桂颇有些不忿。 “那您知道定南王孔有德的临终遗言吗?” “孔有德还有临终遗言?他在桂林为大清尽忠殉国,想必也会教子孙世世代代效忠大清吧。” “哼哼,”方光琛微微一笑,向吴三桂讲了当时的故事。方光琛肯定地说道:“王爷,我觉得您不是那种甘于作贼的碌碌小人,何不反清归明,早为英雄呢?” 又是半晌的沉默。 “反清归明,我倒是也想过,但哪有说的那么轻巧啊。现在清朝已经定鼎中原十余年,天下也已经安定下来,此时我再反清,人们不会骂我是‘乱臣贼子’吗?”吴三桂说道,“再者,我以什么理由来反清呢,名不正则言不顺啊?”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方光琛道,“这是明太祖朱元璋的训示。当年元朝统治中国已近百年,时间更久。但太祖义旗一举,还不是天下响应?如果王爷您不反清,人们才会骂您是卖国贼呢。”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这是吴三桂以前从来也没有想到的,他戎马一生,但诗书不是他所擅长的,听方光琛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当年太祖朱元璋起兵反元,打出的是这个旗号呀。无怪乎那么多英雄豪杰都投奔他一介布衣。元人是胡虏,清人也是胡虏。这个旗号很好,这样如果本王起兵反清的话,不会有人反对了。” 吴三桂很兴奋,他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又有了意义。“可是现在永历已经被我杀了,大明的血脉已经被我断了,老百姓肯定不会原谅我的,我现在再说‘反清复明’,肯定会被天线人耻笑为反复小人。唉,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吴三桂想到这里,不免又灰心起来。 “李陵归汉是忠臣。王爷,您没有听说过苏武、明英宗的故事吗?他们都曾经身陷胡虏,但最终凭借顽强的意志而归汉,为世人所称颂。再说明朝有许多开国功臣,如刘伯温、徐达等,原来也都在元朝为官为将。浪子回头金不换,您没必要顾虑那么多。” “浪子回头金不换。说得对啊。本王已经错过一次,不能一错再错。献廷,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吴三桂说,“但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可,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有多少反清志士都死在了清廷的屠刀之下了啊!容我再慎重考虑考虑吧。” 永历帝的死,引起了昆明百姓的极大同情,商人纷纷罢市,百姓纷纷垂泪。人们假称“丁艰”,为永历戴孝。有几个不怕死的市民,冒着生命危险,把永历的尸骨埋藏在太华山篦子坡,令人动容。 永历帝的死,也是吴三桂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杀害永历,使吴三桂的内心受到极大的触动,一夜白头。永历用自己的生命,唤醒了他久已泯灭的良知。从此,他开始萌生反清意志,并最终走上了艰难的反正之路。 第二章 朱慈炯夜访世子府 陈永华密上五华山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冬天到了,北京城刚下过一场大雪。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朱慈炯一个人来到了天安门城楼下,天气很冷,大街上人影稀疏,脚步匆匆。朱慈炯抬头望着城楼上熟悉的朱红砖瓦,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仰天长叹道:“苍天呐,谁人能拯救我大明!” 这时一个守卫走过来,大声呵斥道:“滚开,叫花子,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知道。军爷,我就只是站这看一下。”朱慈炯忙赔笑道。 “看也不行,赶紧滚,再让爷见到你,砸烂你的狗头!”清兵说着,使劲一推朱慈炯,他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中。 “哈哈!”此时围拢上来几个看热闹的百姓,看到朱慈炯如此狼狈相,都笑个不停。 好半天,朱慈炯才从地上爬起来。他弹弹身上的雪渍,回头望了一眼那让他魂牵梦绕的紫禁城。他决定要去找一个人。 世子吴应熊的府邸位于北京宣武门石虎胡同内原周家大院。从外面看去,是个很普通的门脸。朱慈炯敲了敲门,里头一个仆人迎了出来,问道:“请问您找谁?” 朱慈炯定了定神,说:“在下是吴公子的同年同学杨起隆,特来拜访。” “哦,那我去给您通禀一声。”门人说道。 “不用了,我们老相识了。”说着,朱慈炯大步迈了进来。只见那长曲曲折折,非常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过;又长满了苔藓,显得幽幽森森。走了好长一会,终于到了内庭,却是豁然开朗:亭台楼榭、小桥流水,远处有玲珑的假山,初放的梅花,别有一番天地。 朱慈炯远远瞧见吴应熊正在屋中看着什么书,于是双拳一拱,满面嘻笑道:“大世子,这关府的旧主人特来拜访!” 吴应熊个子不高,略微有点发胖,细眉大眼,厚厚的嘴唇,他被这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你是谁?”吴应熊一时怔在那里,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估摸着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朱慈炯一脸不屑道,“好吧,我再介绍一遍,在下大明太祖皇帝嫡系龙脉,崇祯皇帝的三太子——朱慈炯,化名杨起隆是也!”见吴应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继续说道:“你父亲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清兵入关,你可知罪?” “朱慈炯”、“杨起隆”,吴应熊拼命在脑海里搜索着记忆,但也没有想起来有认识这样的人,于是道:“放肆!你要知道,这可是我的府邸!” “你的府邸?这大明崇祯朝内客首辅周延儒的宅子,既无转让契约,又无买卖文书,何时倒成了你的私邸了啊?”朱慈炯略带嘲讽的口吻说道,“都说你吴大公子为人谦谦有礼,客人来了,都是让站着说话的吗?” 吴应熊听这人口气不小,自称是先皇三太子,便吩咐在一旁的胡心水:“给这位朱先生赐座!” 胡太己,字心水,是吴三桂留在京城,专门照顾吴应熊的心腹仆人。 朱慈炯也不客气,撩了袍子,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好一副龙子凤孙的气度。 “我要先给你纠正一下,”吴应熊呷了一口茶,说道,“家父那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而是冲冠一怒为社稷!家父与如夫人(陈圆圆)感情好是不假,但也决不是像民间传说的那样,就为了一个女子,便降了本朝。那也太小看人了!” “哈哈,”朱慈炯听罢放声大笑,“你还真会给你父亲遮羞!” 吴应熊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争辩下去,便说:“方才你说你是崇祯皇上的三太子,我在北京二十多,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看阁下年纪大约三十出头吧,那三十年前,崇祯帝吊死在煤山的时候,你才几岁?” “三岁。”朱慈炯答道。 “我看阁下不过就是个欺世盗名的江湖骗子吧,崇祯帝何时有过一个三岁的儿子?” 朱慈炯长叹一口气,说:“父皇一共有七个儿子,除了我之外,还有太子朱慈烺、怀稳王朱慈恒、永悼王朱慈照、悼灵王朱慈焕、悼怀王朱慈灿以及夭折的幼悼良王。民间一般只知成年的朱慈烺、朱慈烜,你不知道也正常。” “口说无凭,你说你是朱三太子,可有凭证?”吴应熊问道。 只见朱慈炯从怀里掏出来一把折扇,递给吴应熊:“谅你也不信,看看这个。” 吴应熊接过来一掂量,好有分量,原来是一把精钢骨扇,可以作防身武器使用,无怪乎大冬天的还带着。扇面上有一首词: 江水碧,江上何人吹玉箫?偏舟远送潇湘客。芦花千里霜月白,伤行色,明朝便是关山隔。 吴应熊以前在他父亲那里见过不少崇祯帝的手迹,这件一看就知道确实不是赝品。他把折扇还给朱慈炯,却说:“这首词既无抬头,又无落款,用的又是前人成作,虽确系崇祯手迹,亦不能说明什么。” 朱慈炯见他不信,便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硬皮金装盒,轻轻放在桌上,指了指道:“真是不见官材不掉泪,再看这个!” 是玉牒!吴应熊赶忙双手接过来,仔细审视,只见上面刻着: 朱慈炯,生母慈妃,崇祯十四年三月壬子戌时生于储秀宫。稳婆刘王氏,执事太监李增云、郭安在场。交东厂、锦衣卫及琴妃各存一份,依例存档。休命同天。 这下假不了了,玉牒就相当于明代皇家的户口本,身份证。过了这么多年,上面的崇祯御印依然鲜红,仿佛新盖上去的一般。吴应熊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许多有关朱三太子的民间传闻: 说崇祯帝在李自成将要打进宫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和皇后;有说三太子被乳母藏在怀中,逃出了紫禁城;还有说乳母用了掉包计,用自己的儿子换掉了三太子,结果亲骨肉被追上的清兵杀死了。 吴应熊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双手颤抖着将玉牒还给了朱慈炯。这个在自己眼前的人,正是失踪了三十年的朱三太子,真是天不绝明祚啊!他想自己应该给三太子行个大礼,身子刚一欠起,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最近听说朝廷正在到处寻访明室后裔,这位不会是康熙派人来试探自己的吧!吴应熊在京为质二十年,深知这其中的厉害。 “这玉牒确实是真的,”吴应熊改口说道,“但朱明子孙早已被赶尽杀绝,所以这个物件流落到外人手中,也是有可能的。” “哈哈,”朱慈炯听他这么一说,放声大笑,“我朱明子孙哪里会被杀绝!就拿在世的名王来说,有宁靖王朱术桂、周王朱伦王、鲁监国世子朱桓、泸溪王朱慈旷、东巴王朱江、安乐王朱浚、舒城王朱著、奉南王朱憘、益王宗室朱镐等,其他散落在民间的更是数不胜数。” 说到这儿,朱慈炯长叹一口气,“这世上,装睡的人是永远也叫不醒的!” 吴应熊知道这是在说自己明知眼前的就是朱三太子,却装傻不肯承认,于是便道:“别说你未知真假,就是真的又能怎样?现在大清已经代了大明,我又是堂堂平西亲王世子,你作为一个亡国宗室,理应服从于我的治理!我位极人臣,享尽荣华宝贵,你能奈我何?” “呦,品位极高,爵位极重!当朝康熙无处施恩,只能将你们父子名字(三藩)刻于宫柱之上,朝夕祝福!”朱慈炯讽刺道。 “哼!你不用在这里挑拨我们君臣关系。家父和我都是大清的忠臣,想你那负恩老爹,到了至紧至危的关头,才封了一个伯爵给家父。而我父一归诚于本朝,立马就封了一个亲王!”吴应熊冷冷地说道,“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好吧!”朱慈炯说话间把一面银牌放到了桌上,“世子若是哪天想明白了,可拿着这银牌来鼓楼西街找我。告辞!”说完,扬长而去。 “不会有那一天的!”吴应熊本想追上去,把银牌扔给他,可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只是怔在原地。 朝廷对吴三桂在云南拥兵自重深感忧虑,多次下令吴三桂裁军。而吴三桂奉行老上司洪承畴的“不可使云南一日无事”的政策,以土司叛乱、蒙古入侵为借口,对抗裁军。双方矛盾逐渐公开化。清廷见裁军不成,那就裁人吧。于是实行散党政策,把吴三桂的心腹调离云南。先后计有:朱万年,调往贵州威宁;王辅臣,调为陕西提督;赵良栋,调往山西大同;赵廷臣,调为浙江总兵;马宁,调为山东提督;李本森,调为贵州提督;吴得功,调为湖广提督;严自明,调为广东提督;刘荩臣,调为潮州总兵;王进功,调为福建提督等等。一时间,吴三桂成了孤家寡人。 康熙十二年元月,吴三桂正在府中郁郁闲坐,忽然高得捷进来禀报: “王爷,门外有一儒生求见。” “是谁啊?” “他直说是您的故旧,很久没见您了,特来探望。” 吴三桂自从辽东征战以来,故旧门生颇多,就说:“让他进来吧。” “下江查如龙拜见平西王。”来客进来后,也不客气,自报姓名。 吴三桂看了此人一会儿,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先生是什么人,本王好像并不认得。” “我是南京宏光朝的部郎。” 吴三桂一听宏光朝,一个激灵,“大胆!你竟敢口称伪朝部郎,活得不耐烦了吗?你擅自到本王这,究竟何事?” “特为说客耳。” “说客?说什么?”吴三桂有些不安。 “说您反清复明。”查如龙笑嘻嘻地说。 “大胆狂徒,口称逆言!你知道本王是谁吗?我是大清的平西亲王,你跑到我这里来劝说反清复明,是疯了吗?来人哪......” 吴三桂刚要发作,却被查如龙打断,“王爷,您先别急,看完我这封书信之后,您再杀我也不迟。” 查如龙不慌不忙,上前一步,“王爷,请过目。” 吴三桂犹豫了一下,他不知这人是何底细。副将高得捷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封血书! “王爷,您说您是大清封的亲王,那为什么顺治死的时候您要带重兵护卫进京祭拜呢?而朝廷见您带兵进京,忙下旨让您在京外设厂祭拜即可,不用进京。这说明您和清廷互相都在防着对方,心照不宣而已。您心里其实不愿为清廷卖命,但又迫于形势,不得不这么做。这些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 “这些只是你个人的猜测而已。本王最厌恶血书,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吴三桂道。 “天下督抚提镇及朝中大臣,皆有同心,待王为盟津之会。大王,您是中华人,当年之事,出于不得已。今天下之机杼,把握在王的手里,如果王出兵以临中原,天下响应,此千古一大时机啊!”查如龙慷慨陈词。 吴三桂听后心里很是激动,但表面却说:“狂逆之言!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我轰出去!” 说罢,高得捷便将查如龙和血书一起扔了出去。 此时,吴三桂正在准备六十大寿,为了不让清廷生疑,他命人买来许多歌女,如四面观音、八面观音等,日夜作乐。他不明白这些江湖之人是怎么看出他有反清之心的。 没过多久,台湾派的人也来了。吴三桂找方光琛商议。 “台湾会是什么人来呢?”吴三桂问道。 “大概是郑经派来的人吧。”方光琛答道。 “郑经?” “是的。郑成功攻占台湾以后,没多长时间就病死了,也有传言称是被人害死的。郑经是郑成功的长子,留守金厦。郑成功死后,他发兵台湾,打败了郑袭,为明郑第二代国主。” “王爷,陈永华求见。”下人来报。 “陈永华?此人什么来头?”吴三桂又问。 “陈永华,又名陈近南,是郑成功的军师。”方光琛说,“王爷您但见无妨,民间有云:为人不识陈近南,便识英雄也枉然。郑经派他来,必有重托。” “好吧。宣陈先生上殿。” 陈永华和副官吴宏济上殿,纷别向吴三桂致礼。吴三桂还礼,命人赐座。 “二位此行远来,不知所为何事?”寒暄过后,吴三桂问道。 “世子托我们将国书带与王爷。”吴宏济说着,把国书交与方光琛,“今者四海颙忘,唯殿下一人。” “先生过誉了。”吴三桂面有惭色,“国姓爷的事迹本王也很钦佩,不过现在毕竟身为敌国,可能让先生失望了。” “大王您是中国之人,为何要久屈胡虏之下呢?敝国虽小,楼船千艘,甲士十万,为殿下使之!” “先生您说得非常有道理,但此事非同小可,还容本王三思,待老夫做出决定之后,再派人与世子联络,好吗?” “好!一言为定,我们静候大王佳音。”陈永华和吴宏济说,“那我们先行告辞了,免得外人生疑。” 吴三桂送别台湾使者,心中思绪万千。看来起兵反清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心愿,也是天下人之所望。“是时候做出决断了。”吴三桂想到了陈圆圆,他要把心声吐露给她。 第三章 唱南戏陈圆圆劝谏 吹玉笛汪仕容感怀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吴三桂有正妻张氏,即吴应熊的生母,是辽东人。张氏长得很丑,嫉妒心很重,可以说是个泼妇,吴三桂很怕她。当时,云南布政使崔之瑛的妻子也不亚于张氏。于是,吴、崔二人便同命相怜。崔经常找吴三桂谈心,两人坐在一起,谈起家里那位,都哽咽不已。不过好在陈圆圆善解人意,又能歌善舞,虽然此时已不再年轻,但仍深得吴三桂宠爱。 这天,吴三桂兴致很好,就来到安阜园找圆圆。安阜园又名野园,是吴三桂专门为陈圆圆而建的别墅,坐落于昆明新府的左侧。野园连同五华宫,占地几十里。园内小桥流水,在水渠两岸建台对峙,高有百丈,中间有桥相连,人可登桥,凌空往来。园中有很多各地的奇花异草,还有高耸云天的松柏,招徕许多珍禽异鸟,一年四季,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仿佛人间仙境。 这天,吴三桂兴致很好,就来到安阜园找圆圆。吴三桂刚一走进园中,便听到圆圆婉转美妙的歌声: 浮云渺忽春城限, 乐游谁似姑苏台。 夷光未去走麋鹿, 红墙碧树鸟栖哀。 放萤别苑千山拥, 凿一池抛万姓冢。 毕穿旧室求琼华, 妙选良家唱罗唝。 “好一个妙选良家唱罗唝,哈哈!”吴三桂为圆圆击掌叫好。 “呀,是王爷!”圆圆正唱得入神,这才发现吴三桂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您什么时候来的呀,我都没有注意到。” “呵呵,本王也是刚刚过来。唉?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曲啊,那么动听?” “回王爷,是新谱的南戏《野园歌》。”圆圆是梨园出身,自然是能歌擅舞。说话间,二人在亭中落坐。 “王爷,有一阵子没有见到您了,您最近在忙什么呢?” “嗯,是啊,最近政事繁多,一直没能得空。今天正好无事,就来你这坐坐。”吴三桂说罢叹了口气。 圆圆最善解人意,便问:“王爷,最近有不顺心的事吗?” “也没有,可能是年纪大了吧,再加上每天要应付各种军务,精力啊,就大不如前喽。”吴三桂随口应付道。 “王爷,我听有人说...”圆圆吞吞吐吐地说。 “有人说什么?你我之间无需遮掩。” “有人说,您最近接见了一些反清人士?”圆圆支吾了半天,还是说了。 吴三桂心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不过转念一想,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今天不就是来向圆圆吐露心事的吗?“嗯,不瞒着你了。现在各路英雄都来劝我起兵反清,本王也正有此意。圆圆,你觉得呢?” “不可啊,王爷!”圆圆一听吴三桂果有反意,焦急地说,“朝廷待您不薄,封您为亲王。这是汉人从未有过之荣耀啊,您怎么能反叛朝廷呢?” “你啊,妇人之见。朝廷哪里是待我不薄,他只是利用本王,以汉制汉而已。”吴三桂接着说,“我是先帝封的平西伯,而且还赐尚方宝剑。当年我借清兵入关,是和清人订了盟誓的,目的是消灭闯贼,然后约定奉太子登基,划黄河为界,割地称臣。哪想清人竟愚弄本王,不让太子进京,反而自己称帝!清人背信弃义,天理难容!” “哎,这都过去的事了,您还提它干嘛呀。现在清朝已经入主中原二十多年了,我觉得挺好的嘛,百姓又过上了安稳日子,咱还反他做什么呀。” “清军入关,屠杀我多少无辜百姓,你知道吗?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苏州屠、广州屠,几乎每占领一座城池,就要屠城一次。被屠百姓不下六百万人。要知道,汉人总共才六千万人,差不过平均每十个汉人就有一个死在了清兵的屠刀之下。剃发易服、投充圈地、沿海迁界、驭民三策,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令人发指!”吴三桂气愤地说。 “何为驭民三策?”圆圆问。 “驭民三策,即:愚民、弱民、病民,是清人为了愚弄汉人,奴化人民而提出的政策。” “老百姓又不是傻子,哪有那么好愚弄的呀。”圆圆不信。 “前些日子,朝鲜李朝故相郑太和来拜访我,给我讲了一件事,我觉得很能说明问题。郑太和作为朝鲜使者,他在清军刚入关不久的时候,到北京出使。那时剃发令刚下,沿途的百姓看到朝鲜使者不留辫子、穿着汉服,纷纷跪在两旁低首垂泪、泣不成声;二十多年后,他有一次来北京出使,却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人们看到朝鲜使者不留辫子、穿着汉服,纷纷像看到猴子一样,狂笑不止,前仰后合。” “哦,王爷,贱妾明白了。原来清人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如此卑鄙不堪。贱妾深在闺中,哪里懂得这些民族大义。”圆圆闪着明亮的眼睛,“但我还是反对您反清复明,为汉人出气。因为我担心应熊的安全啊,他不还在京城为质吗?” 说道吴应熊,吴三桂心里咯噔一下。吴应熊在北京为质,确实是吴三桂的一块心病。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的确如此。看想办法能不能把他接回来吧。” “贱妾还有一个担心,就是满洲八旗兵战无不胜,王爷起兵能有把握胜利吗?” “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人心思汉,老百姓对明朝的感情,远迈唐、宋。本王在辽东与八旗兵交战多年,深知其掩藏在强悍外表下的极端落后性。许多地方都是我的故旧,贵州、广西、广东、福建、浙江、四川、陕西、湖南等省,传檄可定,恢复中原易如反掌!”吴三桂自信地说。 “贱妾只是担心王爷的安全,只是想和王爷安享荣华富贵。”圆圆哭着扑进了吴三桂的怀里,她心里只有吴三桂一人,生怕他出个三长两短,到时只能度入寺庙为尼了。 吴三桂从安阜园出来,反而坚定了他反清的决心。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越是反对,他越坚定。这时,门人进来通报说,有故人来访。吴三桂吩咐让其进来。 只见来人三十多岁,手持玉笛,背插宝剑,美兮凤仪,善兮姿容,举手移步温文尔雅,状若昭君顾影怜怜。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个美妇! 吴三桂望着他,一时想不起来,只觉得一身白衣,好生面熟,便问:“先生,请问您尊姓大名?” “在下汪仕容。” “汪仕容?本王好像并不认得你。” 汪仕容说:“王爷,您忘了二十年前在锦州的故事了吗?” 吴三桂陷入了回忆之中。吴三桂当年屯军锦州之进,曾向祖大寿的军师问计,军师授其以幍光养晦之法。并告之其待到二十年后,会派人助其成就大业。 吴三桂突然想起来了,失声道:“先生你就是那个小书童?” 汪仕容答道:“正是在下。” “哎呀,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叫这个名字?” “名字乃身外之物,不必在意。” 吴三桂点点头,问:“那是你师傅叫你来的吗?” 汪仕容说:“是的。” 吴三桂问:“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师傅他已经仙逝了。”汪仕容说着,把玉笛放到了嘴边,吹了起来: 大王之烈风,四海间威云重重。千秋项羽颈血,只可吧乌江恨重,难染红。消散了豪杰气,没来由着对江东,去做鬼魂。空教后世游子,帐对碧水忘情! 一曲吹罢,吴三桂眼眶红润,帐然道:“昔日刘玄德三顾茅芦者得诸葛亮出山。而我吴某何德何能,竟得先生前来辅佐!”说罢,便要向汪仕容行大礼。 汪仕容赶忙伸手拦住:“王爷,您这样真是折煞我汪某人了。” “先生,赶紧里面请。”吴三桂把汪仕容让进内屋,二人如久未逢面的老友,畅淡了一个通宵也不知疲倦。吴三桂不禁感慨道:“纵论天下,长啸诗吟,挥墨成文,谈锋锐起,古之张良亦不如君!先生真是老夫的小张良啊!” 汪仕容道:“王爷谬赞。” 吴三桂和汪仕容商议,汪仕容建议他,要起事先要联络天下英雄共同反清。于是,借尚之信、耿精忠从京回藩的机会,联络平南、靖南二王,顺便回访郑经。“那就有劳先生一趟吧。” “请王爷放心。” 第四章 小张良游说诸侯 尚可喜忠贞大清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平南王尚可喜,原是明朝辽东皮岛毛文龙的部将。毛文龙被袁崇焕杀了以后,他被迫投降了后金。后来清军南下,他移藩广东。汪仕荣奉吴三桂之命,首先赶往广州。 平南王开府广州,广州有新城和旧城之分,王府建在旧城,宏大而雄丽。汪仕荣来到平南王府后,先通报了金光。金光,字公绚,号公炫,浙江义乌人。他博学多能,颇为自负。起初不甘心投在尚可喜门下,曾经逃跑,后来被尚可喜派人抓了回来,打断了腿,所以又有“跛金”之称。他是尚可喜的心腹谋士,尚可喜对他言听计从。 尚可喜听说汪仕荣来了,怏怏不快,勉强迎接。 “外臣汪仕荣参见平南王。”汪仕荣见到尚可喜,行礼道。 “哎呀,汪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啊,快请起,赐座!”尚可喜还礼道,“不知汪先生此次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啊?” “此次微臣前来,是奉平西王之命。平西王听说世子尚公子刚从京回藩,受到了皇上的嘉奖,特来恭贺。”汪仕荣答道。 尚可喜一听说世子尚之信,便不太高兴。他觉得尚之信野心勃勃,不听管教,他更喜欢次子尚之孝,想立他为世子,但也犹犹豫豫,一直没有行动。此次把尚之信招回广东,本怕他在京城惹事,回来可以严加约束,哪知却给自己找了麻烦。这时金光凑过来小声说:“王爷,我近来听说吴三桂拥兵自重、意图不轨,这人可能是来做说客的,您不要答应他。” 尚可喜当然清楚汪仕荣此行的来意,便说:“哎呀,犬子生性顽劣,本王又年事已高,也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看望平西王,真是惭愧。” “平西王素来知道殿下勤政爱民,把广东治理得井井有条。但可惜朝廷贪污成风,百姓民不聊生,人们都盼着殿下能和平西王一道,舍小家、顾大义,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啊。”汪仕荣说。 “唉,先生何出此言。平西王和我都是朝廷封的藩王,自然应该为朝廷分忧,怎么能说朝廷的不是呢!”尚可喜不想接他的话,想打发他走,“平西王还有什么指教吗?” 汪仕荣见尚可喜装傻,便干脆直说:“平西王欲伐暴救民,共同举事,恢复中原。王爷您...” “大胆!”尚可喜不等汪仕荣把话说完,便怒斥道,“本王以为你来探望故旧,没想到你竟口出反逆之言!我是朝廷封的王,你想让我反叛朝廷,不可能!” “王爷,您别急。平西王知道您降清、事清,也是无奈。您不记得当年与平西王、靖南王一起在京城歃血为盟,相约共扶明室的事情了吗?” 尚可喜心中一惊,心说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汪仕荣你可真会编故事,今天本王看在平西王多年故交的份上不杀你。但你听好了,本王老了,想不得许多,只想安度晚年,享尽天伦之乐!来人呐,送客!” 汪仕荣还想再说什么,却已经被请出了府外。汪仕荣灰头土脸,气得大骂尚可喜个老东西无信无义。他长叹一声,准备离开,刚走出没几步,却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汪先生留步!”汪仕荣回头一看,是尚之信追了过来。 尚之信,字德符,号白岩,生于崇德元年,是尚可喜的长子。 “先生不要生家父的气啊。”尚之信安慰道。 “哎,没什么。人各有志,你父王是大清的忠臣,不能勉强。”汪仕荣说。 “咳,家父哪里是什么大清的忠臣,他只不过是畏惧清人罢了!为父他老了,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锐气,再加上他这么多年来,每每见到反清义士惨死在清廷的屠刀之下,更加深了他对清人的畏惧。所以他现在只要一听到‘反清’二字,就吓得要死。”尚之信说。 “哦,原来是这样。” “但家父他怕,我不怕!我在京随侍顺治、康熙多年,我知道清人不过是色厉内荏而已。清人越屠杀汉人,说明他们其实越害怕我们。请先生回去转告平西王,如果他起兵反清,我一定在广东响应!” 汪仕荣没想到尚之信这么通晓大义,完全不是人们口中那个嗜酒好杀的俺答公,至少比他爹有勇气多了。“嗯!多谢世子,微臣回去一定转告平西王您的心意,敬候佳音!”说完,汪仕荣辞别了尚之信,风尘仆仆地继续赶往福建。 靖南王耿精忠,耿仲明之孙,耿继茂的长子,康熙十年袭王爵,驻藩福建。汪仕荣来到福建靖南王府时,却见耿精忠早已在府前迎接。 “外臣汪仕荣参见靖南王。” “免礼,免礼,”耿精忠赶忙搀扶起汪仕荣,“您是名士,这样真是折煞我也。先父在时,就经常提起您的大名。快快请进。” “设宴,摆酒,为汪先生洗尘!”耿精忠吩咐道。 这靖南王府是富丽堂皇,比起平南王府来亦是毫不逊色。汪仕荣有些感动,他没有想到耿精忠竟然如此热情,比尚可喜个老东西可强太多了。 “靖南王,您真是太客气了。汪某真是受宠若惊。” “唉,哪里的话。这都是小辈应该做的。”说话间,美酒佳肴已摆上桌来。陪同在座的还有赵得胜、刘煜、黄庸等人。 “平西王近来好吗?”耿精忠问。 “嗯,身体挺好的。平西王虽然年过六旬,但精神矍铄,时刻准备为国杀贼。” “现在哪还有什么贼呢,不都天下太平了吗?” “不。微臣说的贼是清人。”汪仕荣开门见山,“小王爷您的祖父原先与平西王一样,都是大明的边将,只是后来不得已投了清人。现在清廷无恶不作,荼毒中华,人们是敢怒不敢言。但人心思汉,当年您的祖父和平西王、平南王一起在京师歃血为盟,相约共扶明室。现在平西王准备起兵反清,这正是小王爷您反正归明的好时机啊。” “先生说得好!小王我也早有此意,只是一直苦于势单力薄、报国无门。这次我从京归藩,就是希望能与平西王一道共图大业。”耿精忠说。 “好!小王爷如此申明大义,汪某实在敬佩。我回去一定向平西王禀报。” “那太好了!我们三王合力,何愁清虏不灭!”耿精忠激动地说,“为胜利干杯!” “干杯!”二人一饮而尽。 “此次微臣远道而来,还有一件事想麻烦小王爷。” “您尽管说,耿某一定照办。” “前段时间,台湾郑经派人致书于平西王,想联合平西王一起匡扶明室。平西王临行前,特意交代我,要回复郑经,告之其平西王决心已定。只是我不熟悉台湾情况,不知小王爷可有办法联系上郑经?” “哈哈,这下你可找对人了。”耿精忠得意地说,他用手指向赵、刘、黄,“这三位都与郑氏关系密切,先生如去台湾,可带上他们。” “哎呀,那可太感谢小王爷了!” 汪仕荣与耿精忠等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深夜。汪仕荣告之耿精忠,平西王起兵将以传檄为号,耿精忠均一一答应。耿精忠赏赐许多金银给汪仕荣,以备路上之用。汪仕荣有命在身,不敢久留,便和黄庸一起启程奔赴台湾。 郑成功收复台湾以后,改台湾为东都明京,也称“东宁”。台湾百姓尊称郑成功为开台王。郑经是郑成功的长子,虽然论带兵打仗,要比他父亲差一些,但在治国方面,也很有一套。郑经在台湾大力发展农桑、教育、水利,同时利用海洋之地利,与日本、琉球、朝鲜、吕宋、东印度等国积极开展海外贸易,没几年便将台湾由蛮荒之地变为了东南海上的富庶之基,成为各路抗清义士汇聚的大后方。 汪仕荣一行抵达东京后,郑经派陈永华、冯锡范前往迎接。 “汪大人、黄大人,一路可好!”陈永华问候道。 “陈大人、冯大人,久仰大名。此次航海远行,可谓顺利。我们这次奉平西王、靖南王之命远道而来,多有打扰!” “您太客气了。汪大人、黄大人远道而来,是平西王、靖南王看得起敝国。”陈永华为汪、黄二人领路,“二位随我来吧,世子和宁靖王等候多时了。” 汪仕荣、黄庸便跟在他们后面走,忽然看见一道很别致的门,便好奇地问:“陈大人,这门是做什么的呀?” “这是‘吉矢门’。当年国姓爷收复台湾以后,建设此门。国姓爷训示:郑国不以国小而放弃争霸诸侯,东宁也不以地狭而忘记恢复中原。”陈永华解释道。 “国姓爷雄心壮志,向天再借三百年,不信中原不姓朱。”汪仕荣听后感慨地说。 郑成功被隆武帝赐国姓朱,所以人们尊称他为国姓爷。 汪仕荣和黄庸来到延平王府,郑经和朱术桂正端坐于大殿之上。 “外臣汪仕荣、黄庸参见世子、宁靖王殿下。” “免礼!我们在此恭候二位多时了。听说汪先生、黄先生要来,我们格外荣幸。前次我派陈永华、吴宏济去致书于平西王,就知道平西王定会反正归明,共图恢复中原、匡扶明室之大业。”郑经说。 汪仕荣见郑经、朱术桂以及众大臣都穿着汉服,一如明朝旧制,不禁感慨万千:“来到这里才知道海外有孤忠啊!殿下海外存中华衣冠,奉大明之正朔,坚持抗清二十余载,真是令我等感动不已。上次陈先生、吴先生来云南,平西王就被殿下的诚意而感动,从而下定了决心。这次我和黄大人一同前来,正式约殿下一同举事,共破清虏!” “好!平西王是天下人恢复中原的希望所在,只要平西王举起义旗,我郑某一定出兵响应,助平西王、靖南王一臂之力!” “一言为定!到时传檄为号,请世子和宁靖王殿下敬候佳音!” 郑经留汪、黄二人小住几日,参观岛上风情。汪仕荣有命在身,完成使命,不敢耽搁,旋即启程复命。 吴应熊从孝庄那里回来,气得七窍生烟:“忘恩负义!”一边骂着,一边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胡心水立在一旁,见状问道:“少爷,最近京城里都在流传一条谶语,不知何意。” “哦?谶语?说来听听。”吴应熊坐了下来,问道。 胡心水回答道: 曲尺木匠不离分,天阳乾象最逼真。 哮天犬上点滴上,无女外孙坐龙门。 吴应熊认真听着,一边用手指在桌子上笔划,自言自语道:“‘曲尺木匠’就是本上桂曲尺,合为‘朱’字;‘天阳乾象’,在八封图上是个‘三’字;‘犬上点滴下’,就是‘犬’字上边的点,移到下边,是个‘太’字;‘外孙’是‘女之子’,本应是个‘好’字,‘无女外孙’,便是‘子’字。这四句合起来,就成了‘朱三太子坐龙门’!” “朱三太子坐龙门?”胡心水听吴应熊这么一拆解,大吃一惊。 吴应熊从抽屉中拿出了朱慈炯上次留给自己的银牌,用手摩挲着:“看来我们要去见一见那们朱三太子了!” 鼓楼西街离宣武门内石虎胡同并不远,吴应熊和胡心水二人穿过几条巷子,来到这家店铺门前。有店小二过来招呼他们,吴应熊把那面银牌一晃,来人立刻会意,把他们领进后院,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便是一间密室:“请二稍候。” 吴应熊站定,打量着这间屋子,很是昏暗,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帽扁额,他凑近一看,“反清复明”!吴应熊几乎叫了出来,下面还有题字的落款:陈永华! “哈哈,我就知道,世子殿下您会来的!”吴应熊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却是朱慈炯大笑着走了进来。 “杨起隆,你这里怎么会有天地会总舵主陈永华的题扁?”吴应熊问道。 朱慈炯满面笑容,不慌不忙地给吴应熊让了座,自己也坐了下来,说道:“因为我这里就是天地会北京分会呀。” 吴应熊又是吃了一惊:“什么?你也是天地会的人?你不是什么三郎会的香主吗?” “那只是我为躲避官府搜查而打得一个幌子,世子,您真以为我是专门骗人香火钱的江湖术士啊!” “哎呀,那真不打不相识呐!父王创立天地会,任命陈先生为总舵主,而我却不知原来北京分舵的舵主就是你!实在是惭愧呀,还请见谅!” 朱慈炯颔首笑道:“世子您太客气了,您能来,在下就已经非常荣幸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吴应熊问道:“舵主,上次你到我府上,说你是先皇三太子,杨起隆只是化名,对吗?” “正是。” “可我听到一些传言,憋在心里很难受,说出来希望你不要见怪。”吴应熊略一沉吟,说,“我听说你的真名就是杨起隆,你的父亲是杨继宗。他原是明朝左副都御史杨涟之侄,崇祯朝任光禄司库主事。李自成将要攻破京城之际,崇祯帝在宫中撞响景阳钟告急,杨继宗急率飞骑赶往勤王,可惜迟了一步,崇祯帝已去煤山上吊自尽。杨继宗来到宫中,只见各色人等的尸体横七竖八,惨不忍睹。偶然间,他看见一个精致的宝盒,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打开一看,竟是一枚洪武玉玺!将近三百年的盘龙金钮,仍像崭新似的。原来这些人就是为了争夺这个洪武宝盒而丧命的。杨继宗将其带回家珍藏,死后才落到了你手里,成为了假冒朱三太子的凭证。” 朱慈炯一脸严肃,认真听着,许久,徐徐说道:“我的身世是长大后养父杨继宗告诉我的,所以你说的这种情况不能完全排除。但是,你的说法中有三个漏洞。” “哦?哪三个漏洞,愿闻指教。”吴应熊洗恭听。 “第一,我养父杨继宗为人正直,仗义报国。当年清军入关以后,多尔滚命令其起草招降纳叛的诏书,养父他拒不受命,结果被多尔滚秘密活埋。养父他既不贪生,何以贪财?”朱慈炯顿了一下,接着说,“第二,当时李自成打进北京,大明既亡,这些男男女女不赶紧逃命,还会抢那前朝遗物做什么?难道拿着他向新皇表明自己是前朝忠臣不成?” 吴应熊听了频频点头。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 “是什么?”吴应熊急切地问。 “你说的那个洪武宝盒与我的身份证明玉牒,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 朱慈炯此话一出,仿佛晴空响了个炸雷,震得吴应熊一哆嗦! “对呀,那洪武宝盒是三百年前的遗物,而你的玉牒是崇祯帝三十年前的赐物,听着相似,可实际上中间差了二百多年呐。”吴应熊恍然大悟,不觉已出了一身冷汗,深为朱慈炯的心思缜密所折服。 朱慈炯掏出折扇,刷地打开,道:“退一万步讲,我确实是假冒的朱三太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吴应熊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朱慈炯,说:“怎么讲?” “请世子想想,这民间为什么有那么多关于朱三太子的传说?历朝历代,亡国之君多矣,怎么从来没听说什么纣王三太子、炀帝三太子、顺帝三太子?那是因为人们怀念明朝、怀念汉家。当年我养母也是乳母,与太监王奉和周皇后一起,趁乱抱着还在襁褒中的我出宫,遇有清兵盘问,幸得你父暗中保护,才虎口脱险。可怜养母她后来被清兵奸污,含恨而死。我朱慈炯身为堂堂七尺男儿,下不能报父母之仇,上不能赴国家之难,我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间?我哪怕是效仿陈胜、吴广打项燕、扶苏旗号,韩林儿假托宋末帝之名,也誓要将反清复明进行到底!” 朱慈炯一番话讲得慷慨激昂,吴应熊听得也热血沸腾,不由得击掌叫好:“英雄所见略同!”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朱慈炯,“舵主,您看,这是父王给我的密信。” 朱慈炯赶忙接过来,仔细读了一遍,问道:“你父亲打算在十二月一日起兵?” “正是!” 朱慈炯两眼放光,兴奋地说道:“太好了!平西伯终于起兵反清了!对了,那你父亲打算立谁为君呢,抑或是自己称帝?” “我们吴家父子皆是明朝遗臣,殿下您是崇祯皇帝嫡后,当然提拥立您为君了。” 朱慈炯听了非常高兴,说道:“平西伯立功赎罪,利在当下,功在于秋!” 接着,二人又讨论了一下起事的方式以及檄文张布等问题,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朱慈炯要留吴应熊吃饭,吴应熊说:“不了,回去晚了怕建宁公主那边要生疑了。”朱慈炯听罢,不再强留,说:“世子,过段时间我们会召集各地堂主开个誓师大会,到时我会派人通知你具体时间和地点。” “好!告辞!” “世子慢走!” 吴应熊的谨慎是有原因的。康熙把建宁公主嫁给他,表面看是拉近两家的关系,满汉通婚,破例尊崇;实则是利用建宁公主监视吴应熊。特别是康熙发现吴应熊与吴三桂之间经常书信往来,三五天就要互通声气,就令建宁公主暗中截获。不过吴应熊早有准备,故意把一些无关痛痒的书信让建宁查看,这才打消了康熙的疑虑。 第五章 撤三藩康熙力排众议 上血书莲儿大义微言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吴三桂的种种反常举动,引起了清廷的怀疑。郝浴、杨素、魏裔介、傅弘烈、李堂、赵良栋、潘太邱、查容等人或以上疏或以告密的方式向康熙反映,吴三桂将要谋反。康熙也将三藩列为头等心腹大患,刻于宫柱之上,必欲除之而后快。三藩有前三藩后三藩之分,前三藩指福王、唐王、桂王;后三藩指平西王、平南王、靖南王,这里指的是后三藩。康熙认为吴三桂久蓄异志,撤亦反、不撤亦反,那还不如早撤,免得三藩开支巨大,朝廷负担沉重。可他又没有抓到三藩明显的把柄,正苦于没有借口之时,三月十二日,突然接到了尚可喜乞归辽东的奏疏: 臣自奉命镇粤以来,家口日蕃。顺治十二年,曾具书请解兵权。部臣以地方未宁,俟后议。方今四海升平,臣年已七十,精力就衰,正退耕陇亩之日。伏念太宗皇帝时,曾赐臣以辽东海州及清阳堡等处地,今乞准臣仍归辽东,安插故土,以资养赡。计带两佐领甲兵及老犀闲丁,约二万四千有奇。沿途夫船口粮,请并议拨给。 康熙见到尚可喜的奏疏,心里乐开了花,真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他立即批准了尚可喜的请求,并撤除了平南藩。 消息传出,朝野震惊。此时吴三桂刚送走来自己六十大寿赴宴的儿子吴应熊,汪仕荣也刚从台湾回来复命。汪仕荣向吴三桂汇报了尚之信、耿精忠、郑经支持起兵反清的动向。吴三桂听了汪的汇报之后,心中又多了一分底气。他立即召来方光琛、刘玄初商量对策。“王爷,世子来密信了!” “念!” “是!”方献廷展信读道: 康熙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千古暴君无人能及。父王若不早决断,则祸在日厉而至深!若举兵起事,则祸在眼前而甚浅。愿:父王为汉室江山着想,思之决断也! 吴三桂:现在尚可喜突然自请撤藩,咱们撤不撤呢? 刘玄初:尚可喜个老东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本意是自己回辽东养老,把藩位留给尚之信。没想到康熙一不做二不休,把藩位也给撤了。他愿意撤就撤吧,我们没有必要。 方光琛:不可,王爷您也得上疏请撤。 吴三桂:为何? 方光琛:如今朝廷通告全国同意尚可喜撤藩,实际上正在下一道普遍的撤藩命令,虽未言明,但意在不言中。世子这次回来的时候就说,朝廷开始怀疑王爷了,所以我们也要主动请撤,避免怀疑。 刘玄初:康熙现在正等着咱们上疏呢,你早上把请撤的折子递上去,晚上撤藩的命令就会下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方光琛:唉,这叫先礼后兵。如果王爷请撤,康熙他不允并好言慰留,说明他还念及旧情,咱们可先缓一些日子再说;如果他挽留都没有挽留就撤了,那就说明他果然忘恩负义、卸磨杀驴,他自己就先在道义上输了。到时我们再起兵讨伐,就更加名正言顺。 吴三桂觉得方光琛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命刘玄初起草撤藩疏。 七月十三日,吴三桂也上了一道辞藩的奏疏: 臣驻镇滇省,臣下官兵家口于康熙元年迁移,至康熙三年迁完。虽家口到滇九载,而臣身在岩疆已十六年,念臣世受天恩,捐糜难报,惟期尽瘁藩篱,安敢遽请息肩!今闻平南王尚可喜有陈请之疏,已蒙恩鉴,请撤全藩。仰恃鸿慈,冒干天听,请撤安插。 此后不几天,靖南王耿精忠也向清廷上了一份奏疏: 臣袭爵二载,心恋帝阙,只以海氛叵测,未敢遽意罢兵。近见平南王尚可喜乞归一疏,已奉谕旨。优念臣部下官兵,南征二十余年,仰恳皇仁,撤回安插。 吴三桂上请撤奏疏,是先礼后兵。吴三桂毕竟是清廷封的王,这么多年来又一只加官进爵,如果没有什么由头就贸然起兵,人们反而会骂他忘恩负义。 康熙才不管这些,见到吴上疏,立刻批准。他亲自下令撤藩: 王自归诚以来,克殚忠荩,戮力行间,功绩懋著,镇守岩疆,宣劳岁久。览奏,请撤安插,恭谨可嘉。今云南已经底定,王下官兵家口作何搬迁安插,著议政王大臣等,会同户、兵二部,确议具奏。 康熙给耿精忠的批复是: 王祖父以来,世殚忠荩,戮力行间,功绩懋著,及王封镇守,劳著岩疆。览奏,请撤安插,恭谨可嘉。今福建已经底定,王下官兵家口作何搬移安插,著议政王大臣等,会同户、兵二部,确议具奏。 撤藩是康熙既定策略,他鉴于历史上元朝被汉人推翻的教训,认为汉人掌握兵权,势必会与清政府抗衡,威胁其统治。遂三藩同撤。 吴三桂身边有四大名姬:陈圆圆、莲儿、八面观音、四面观音。其中,莲儿是当时的风云人物。她本姓王氏,年方十七,吴三桂第一次遇见她时,是在安阜园的荷花池旁。莲儿一袭白衣,手捧玉扇。站在九曲桥上,婷婷玉立,仿佛出水芙蓉一般。故得名“莲儿”。 莲儿聪慧美丽,能诗善文,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一位(太平天国)傅善祥式的才女。 这天,莲儿不知哪里来了劲头,心血来潮,问小太监借了身男人衣服,把脸蛋抹黑,自己溜达到街上了,临近中午时分,饿了,她找了一家馆子,随便找个座儿,点了碗面条,就吃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两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进来了,穿过大堂,要往二楼去。店小二拦住了他们,说:“二位客官,你们请大堂坐吧。” 书生说:“大堂太吵了,我们想找个安静的单间,谈些事情。” “呃,不好意思,二位,二楼满座了今天。” “这才什么时辰呀,就满了,不可能吧。”二位书生拔脚就想上楼看看。 店小二用身子挡在楼梯口,蛮横地说:“我说满了就是满了,爱吃吃,不吃走人!” 二个书生见状,只好悻悻地到大堂里坐下了。 没过一会,一个满脸横肉、腿短脖粗的满洲大员进来了,梳着大波辫,马褂旗袍,冲着店小二说了几句听不懂的满话,店小二立刻点头哈腰,道:“爷,楼上请,楼上请!” 回来之后,莲儿就不干了,嘟着嘴在那哭,怎么哄也哄不好。金项链?不要。银镯子?不要!把吴三桂急的。 “王爷,你在明朝也是做王,在清朝也是做王。同样是做王,干嘛流芳千古的不做,非要做那遗臭万年的呢?”一句话,把吴三桂噎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宝贝儿,等准备好了,咱明儿个就反清复明!”这才给哄住。 过了一段时日,莲儿见吴三桂还没动静,气得咬破了手指,上了封血书给吴三桂: 伏以大王起家武功,世受明恩,父子相继,得专间政。在先朝厚泽深仁,至矣尽矣!天祸朱明,闯,献迭起,神京破陷,龙驭宾天。大王当国破家亡之际,只坐视以贻误事机。迨事势不可为,始借力外人,以伸一时之忿,此大王之深误也。当敌军既进,神京亦亡,国号迁移而有天沉,地惨之变,大王不于此时召人心,以佑明室,复为敌驰驱,马足纵横于汴梁、川、楚之间,爱及缅甸。此时此际,明裔固亡,汉祀亦斩,此又大王误之又误者也。 大王既树不世之勋,以开国元良为封藩开府,南面称孤,荣亦极矣。乃大难甫平,猜疑遽起,古人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者,其在此乎?今大王如欲保功名,存富贵,自可卸兵权,终老林下,宁受万年之唾骂,犹得一时之空闲,此范蟸与大夫种之事,可为前车也。然或嫌疑未释,则孤身远引,其势益危,大王苟不能低首下心,抑早为之计,迁延罡日,噬脐之悔,岂复忍言。今大王溺于晏安,不知发奋,萧墙之祸,将有不可胜言者。语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愿大王勿河汉妾言,此则大王死里求生之机会也。伏唯大王图之。 莲儿泣血拜上 吴三桂一看吓坏了,慌忙把他的起兵计划透露了一些,这才作罢。 第六章 汪仕容赴京护脉 吴三桂在滇封王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撤藩令下到云南,全藩震动,部下咒骂声不绝于耳。吴三桂也很是震惊,他没有想到这么快!但很快又想到了一个更要命的问题:吴应熊!他后悔没有趁上次六十大寿的机会把吴应熊留在云南。吴三桂忙叫来汪仕荣,令其星夜赶往北京,务必把吴应熊救出来。 吴三桂南征北战几十年,麾下人才济济,猛将如云。其中,有十三名上将最为善战,时人称之为十三太保: 第一名王屏藩,吴三桂的义子,年纪很轻,三十出头,文武双全,一表人才,跨下白马,掌中红枪,所向无敌。人送外号“飞将军”。 第二名胡国柱,有王佐之才,字擎天,有大志,善骑射,能诗文,顺治十一年中举。 第三名马宝,淮国公。字城璧,山西人,打仗善用计谋,神出鬼没,有吕布之勇,敌送外号“两张皮”。 第四名夏国相,吴三桂三婿,长相俊美,战备级军事和政治人才。 第五名吴应麟,吴三桂侄子,都统,骁勇善战,是吴三桂得力战将。 第六名高得捷,吴军中最捷出的水军指挥官,擅长以少胜多。 第七名吴国贵,在关外即追随吴三桂,都统,大将,治军严,敢争战,善打硬仗。 第八名郭壮图,吴三桂之婿,长相一般,腿短脖粗,矮胖身材。打仗是一把好手,是后期的实权人物。 第九名王辅臣,绰号“马鹞子”,吴三桂养子。他面相白晳,身长玉立,眉若卧蚕,很像世上流传的吕布画像,又得“活吕布”之称号。时任陕西提督。 第十名李本琛,西宁人,原在洪承畴帐下,后追随吴三桂。他文韬武略,样样皆通,时任贵州提督。 第十一名吴之茂,辽宁锦州人,吴三桂的侄儿,骁勇善战。 第十二名谭弘,四川万县人,原为南明总兵官,永历朝被封为“新津侯”。时任川北总兵官职位。有大将之才。 第十三名郑蛟鳞,原明朝都同,松山之战时降清,时任四川提督。吴军帐下一员虎将。 除了上面十三员大将外,吴三桂手下还有四位重要的谋士: 汪良臣,字任荣。他能言善辩,文武双全,有经天纬地之才,绰号“小张良。” 方献廷,原明礼部尚书方一藻之子,智囊。 刘茂遐,字玄初,他原是蜀王刘文秀帐下的幕僚,投奔吴三桂之后,待为军师,吴三桂尊称他为“刘先生”。 胡守亮,自辽东起就追随吴三桂,是吴三桂的仁兄弟。陈圆圆能来到吴三桂身边,是由他出谋划策。 是夜,平西王府灯火通明。虽然吴三桂早就在着手准备起兵事项,但他也没有想到撤藩令会下得这么快。于是,吴三桂紧急召集心腹商议起兵的各项细节问题。 吴三桂:我上疏请撤,是给他康熙面子。现在撤藩令已经下来了,老夫本还想先礼后兵,但清人彻底忘恩负义,那也休怪老夫无情,兵戎相见。今晚召大家来,就是赶快把起兵的细节问题都定下来。先说咱们保着谁吧,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家意向如何? 刘玄初:现在永历已死,我看应该从明室后裔之中选择一位血脉近的、贤明的宗室,立为新君,就像之前的弘光、隆武、永历那样。 方光琛:永历虽然死了,但宁靖王朱术桂已经监国东宁,再立一个新君岂不容易造成矛盾? 刘玄初:好像宁靖王没有正式宣布监国吧? 方光琛:实质大于形式。宁靖王有监国之实而无监国之名。 马宝:我看哪,不用那么费事,王爷应该效仿太祖朱元璋那样,不拘泥于“反元复宋”和“拥立韩林儿”,自己称帝,建立新的王朝。 方光琛:那样不行,容易失去人心。我们还是得以恢复明室为号召,才能赢得更多的支持,王爷不是当年曾和周皇后、田皇后以及太监王奉一起,密拜过崇祯皇三太子朱慈炯吗?现在按年龄估计也应该有三十三、四岁了,正值壮年。我们应该保着先帝皇三太子,这样既得人心,还可以与京城方面里应外合。 吴三桂:对!保谁都不如保朱三太子最名正言顺。献廷说的好,就这么办。再说说打什么旗号呢? 方光琛:既然是保着朱三太子,那也就是保着大明了。兴明讨虏、反清复明、匡扶明室都可以,意思都是一样的。 吴三桂:嗯,那就“兴明讨虏”吧,这个口号很好。下一个,本王应该如何称谓呢,总不能再叫平西王了吧,那是清人的封号。 胡国柱:对,是不能再叫平西王了。王爷还是改回“平西伯”吧,这是崇祯皇帝赐的封号,最合适。 方光琛:平西伯是没有任何问题,也很合适。只是伯爵级别稍微低了点,怕委屈了王爷。 吴三桂:唉,哪里会。 方光琛:可惜永历或者朱三太子不能给王爷一个封号,真是伤脑筋。 吴三桂:嗯,这个先放一边,回头再说吧。那咱们进兵线路呢? 马宝:我看我们可以先不起兵,假装撤藩,等到了湖北、河南等中原腹地,再突然起兵,杀清廷一个措手不及,怎么样? 胡国柱:马将军这个想法是很好的,只是太过冒险,万一中间出个什么闪失,假戏真做可就麻烦了。云南是咱们的根据地,还是从这里起兵最为稳妥。 吴三桂:嗯,我也觉得还是从云南起兵稳妥一些。我估计,清廷可能很快就会派人来督促我们撤藩,各位回去要及早准备。要加快兵马、火器、粮草的准备工作,同时注意,不要走漏了风声。 众人:请王爷放心! 就在吴三桂为起兵准备忙得焦头烂额之际,这天,忽然听得下人来报:“王爷,门口有一老道求见。” “老道?是什么人?”吴三桂问。 “此人颇为桀骜,也不通报姓甚名谁,但好像很有来头。” “王爷,不妨一见。”方光琛说。 “好吧,让他进来。” 只见得此人昂首阔步走进府中,目中无人,好一副道骨仙风。 此人刚一进门,方光琛便忙下跪施礼:“哎呀,不知周王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王爷,这位是夔州太平县明太祖十四世孙周王周伦圣殿下。” 吴三桂一听是太祖朱元璋世孙,忙也下跪行礼:“吴某不知周王驾临,还请殿下恕罪!” “吴三桂,你贪图荣华富贵,‘太祖训’你都忘到脑后了吗?”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臣不敢忘。” “好,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吴三桂听令!” “臣在!” “我以太祖世孙的名义,禅封你为‘周王’。你要谨记太祖训,匡扶大明、扫除胡虏,做中兴之令主!” “臣遵命!臣定会谨记太祖训,不负王恩!” 吴三桂得遇太祖十四世孙,获封“周王”,真可谓自助者,天助之!从此以后,人们不再称吴三桂为平西王,而称他为周王。 汪仕荣星夜赶往北京,终于来到吴应熊府邸。吴应熊,吴三桂独子。顺治五年,吴三桂从锦州调往汉中驻防,在经过北京期间,将吴应熊留在北京,作为质子。九年授吴应熊三等精奇尼哈番高爵。十年,顺治下召将和硕恪纯长公主嫁给吴应熊,至此称额驸吴应熊。 “世子殿下,微臣汪仕荣拜见!” 汪仕荣来得很突然,事先并没有得到通报,吓了吴应熊一跳。 “汪先生,您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情吗?”吴应熊问。 “有大事发生,王爷得太祖十四世孙谕令,将要起兵。事情紧急,王爷命我星夜赶来接您回去。” 汪仕容呈上密信,只见上面写到: 吾儿见信如晤……汝父不堪清人之辱,近又得洪武皇帝十四世孙密令,将于本年十二月一日起兵,请你务必于腊月初一前离京。另,附檄文一份,可交于心水,大量付印,十二月一日之后在京城内外广布张贴。 “父王他终于要起兵了?”吴应熊一惊,这个消息是他盼望许久的,他虽身为额驸,但憎恨清人夺了汉人江山,所以他此前曾力劝吴三桂起兵反清。现在他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父亲吴三桂终于要起兵反清,把清人赶回关外,恢复汉人江山;忧的是父亲吴三桂起事突然,事先也没有通报,现在才告诉他,为时晚矣。 “对啊,殿下,快跟我走!”汪仕荣催促道。 “不行,太晚了,我不能走了。”吴应熊长叹一声。 “为什么?不走在这里等死吗?” “我不能走。你想想,清廷现在撤藩令已下,草木皆兵,生怕父王那有任何异常。我一离开京城回到云南,岂不是暴露了意图?到时不光我活不了,还会连累父王。” “哎呀,这一层怎么事先没想到。世子您如此申明大义,但吴家就您一个儿子,不能绝后呀!”汪仕荣焦急地说。 吴应熊在屋里来回踱着步,眉头紧锁,“有了!你把世璠带走,这样可以两全!” “世璠?” “对,他是我的儿子。汪先生,你快把世璠藏在乳母怀中带走,我去设法引开侍卫。”吴应熊眼含热泪,“世璠是吴家最后的血脉,拜托先生一定要保护好他,平安回到云南!” 汪仕荣被吴应熊的一席话也感动得几乎哽咽,“世子放心,微臣一定会保护好世璠的!殿下保重!” 汪仕荣向吴应熊磕了三个响头拜别。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这边汪仕荣正在为营救吴应熊而忙碌,那边康熙也没闲着。在部署完一系列撤藩事项后,八月十五日,为加快撤藩进度,选派礼部右侍郎折尔肯、云南巡抚朱国治为钦差,赶往昆明;又派户部尚书梁清标到广东、吏部右侍郎陈一柄到福建,经办两省撤藩启程事宜。康熙又亲笔写下手诏一道,交给两位赴云南的钦差,手诏上写道: 自古帝王平定天下,式赖师武臣力;及海宇宁谧,必振旅班师,休息士卒,俾封疆重臣,优游颐养,赏延奕世,宠固海山,甚盛典也。王夙笃忠顺,克摅猷略,宣劳戮力,镇守岛疆,释朕南顾之忧,厥功懋焉。但念王年齿已高,师徒暴露,久驻遐荒,眷怀良切。近以地方底定,故允王所请,搬移安插。兹特遣礼部侍郎折尔肯、翰林院学士傅达礼前往宣谕朕意,王其率所属官兵趣装北束,慰朕眷注,庶几旦夕觐止,君臣偕乐,永保无疆之休。至一应安插事宜,已敕所司饬庀周详,王到日,即有宁宇,无以为念。钦哉! 吴三桂接了旨,心中更加焦急,清廷这边不断地催促撤藩,连钦差大臣都派来了。但他还在等一个人,所以吴三桂于焦急之中施一缓兵之计,于十月份又上一疏,奏曰: 臣部下官兵家口,三十年来蒙恩眷养,生齿日众,恳请赐拨安插地方,较世祖章皇帝时,所拨关外至锦州一带,区处更加增廓,庶臣部下官兵均霑浩荡之恩矣。 吴三桂心中焦虑,他心里牵挂的是吴应熊。 “王爷,臣有负王恩,没能把世子接回来。”汪仕荣终于回来了,但带回的却是这样一个坏消息。 吴三桂怔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过臣把世孙接回来了。世子他说什么也不愿回来。”汪仕荣说。 “把世璠接回来了?”吴三桂的心稍微得到宽慰,“应熊他为什么不愿回来?” “世子说,朝廷现在严令撤藩,草木皆兵。若他回来,必定惊动朝廷,连累王爷。” “原来是这样。应熊真是个好孩子啊,为父对不住你了。”说完,吴三桂潸然泪下。 吴三桂找来方光琛之侄方荣,命他好生教育吴世璠,长大为父报仇。 吴三桂请求增廓土地的奏疏没有被批准,康熙只允诺在最大范围内给予照顾。钦差朱国治自从来到昆明以后,三日一催,令吴三桂不胜其烦,于是上奏说十二月一日正式启程。吴三桂叫来方光琛、胡国柱,叫他们吩咐将士们准备好孝衣孝帽。方、胡二人大为不解,吴三桂只叫他们准备就是了,无需多问。吴三桂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第七章 谒永陵三军恸哭 布檄文三桂反正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吴三桂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给将士们一个交待,也给自己一个交待。 十二月一日一早,初冬的昆明格外的阴冷。天空飘起了细雨。吴三桂一身素缟,带领三军前往篦子坡。由于事先没有通知要去干什么,士兵们纷纷窃窃私语,不知道吴三桂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些百姓也跟在后面看热闹:“哎,看呀,平西王这孝衣孝帽的。要干嘛去呀?” “咳,这狗汉奸,不知道是家里什么人死了,活该!” 永历陵位于太华山中,永明湖畔。当年吴三桂杀害永历,有些昆明市民冒着生命危险,将永历的尸骨埋葬于篦子坡上。由于仓促,也没有什么墓碑,就是个小坟头。如今,吴军将士再来到这里,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永历陵竟已成为一座规模相当宏大的陵寝,颇有皇家陵园的气派!原来这十多年间,吴三桂一直派人暗中加修永历陵,就逐渐成了现在这样的规模。对此,清政府也是知情的,但认为吴三桂思念旧主嘛,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吴三桂命汪仕容各陈三强负责修陵,别的要求没有,只有一条:怎么气派怎么修!汪、陈二人也不含糊,比葫芦画瓢,照着十二陵的规格修建,神道有二里多长,两侧是石像,左文臣,右武将,气势恢宏,大气磅礴! 打头的挑着白幡,以吴三桂为首,全是白衣白甲,腰系麻绳,臂弯戴孝,马的身上也挽着白妙。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队伍列成方队,抬着牺牲品和大坛酒,演奏着祭陵曲,寄托着无限哀思。 篦子坡并不高,下面地势平坦、开阔。墓碑就修筑在缓坡之上,两侧是曲折蜿蜒的石阶。只见墓碑高大雄伟,上书“大明永历皇帝之墓”八个大字,庄严肃穆。 吴三桂驻足良久,抬头仰望。他缓缓迈动脚步,拾级而上。往事如梦境般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封吴三桂为平西伯,赐尚方...” “非终为虏臣...” “歃血为盟,共扶明室。如有...” “吾等屈身事满洲,以待其变。追永...” 终于,吴三桂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来到墓碑之下。吴三桂朝墓三躹躬,然后跪倒: 大明永历皇帝之灵在上: 陛下,臣吴三桂来向您请罪了!您虽屈死于九泉,但有万民敬仰;我虽苟活在世上,但却遭千人唾骂。 今天,我来祭奠您,只为了赎清我前半生的罪孽,求您原谅! 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吴三桂仿佛做了一场大梦,现在梦终于醒了。 吴三桂拜了大旗,传令道:“全军举哀!” 哭声惊天动地,远近皆闻。吴三桂点上一柱香,又行了君臣大礼,众人也都跟着再次跪下,和着哀乐,三拜九叩首。 这是忏悔的泪水。吴三桂杀害永历,犯了大罪。永历帝为人谦和、鲜有过失,颇有万历遗风。他在西南十余年,于百姓之中有很高的人望。吴三桂杀了永历,绝了人望,他对不起、有负于大明。三桂犯了罪过,向永历谢罪,向天下人谢罪。 这是屈辱的泪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以牺牲民族利益为代价,才换来一个平西王藩位。而今清廷一纸令下,说撤就撤了,他深感自己被愚弄被欺骗。同时,吴三桂所谓为清朝奋斗了大半辈子,立下赫赫战功,在清人眼里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吴三桂降清,沦为了可耻的汉奸,他感觉万分屈辱,无颜见人。 这也是释然的泪水。人在面临一项重大抉择,特别是事关生死命运的大事时,往往会顾虑很多,内心饱受煎熬。吴三桂从萌生反清意志,到最后走上反正道路,前后经历了长达十几年的时间。这十几年,他寝食难安、备受折磨,现在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心中反而轻松了许多。 吴三桂的大哭,勾起了将士们对故国和故君的思念之情,也都纷纷痛哭起来。 三军恸哭皆素缟,天地同悲感人心! 此时,墓中突然飞出一只白鸟,这种鸟谁也没有见过,大如飞鹏,羽翼似雪,翅贯苍穹,举目若神,只见它在吴三桂的头顶盘旋了几周,然后大叫三声,即向天空飞去,消失在茫茫天际之间。 “这是永历帝的灵魂所在!”汪仕容惊呼道,“永历帝说他原谅王爷了,还望王爷不忘皇恩,中兴大明,为他报仇!” “万岁!万岁!”三军将士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许久,吴三桂缓缓起身,面向三军。人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都纷纷止住哭声,看着三桂。只见吴三桂猛一拧头,将脑后的辫子甩到胸前,用手攥住。 吴三桂凝视着这条辫子,这条象征着清政府统治、民族屈辱的辫子。猛然间,他抽出身上的佩剑,用力向辫子根部砍去! 吴三桂剪掉了辫子!人群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将士们也纷纷抽出刀来,将辫子割去,然后狠狠地扔在地上,踩上两脚。 吴三桂示意三军安静下来,“诸位,你们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靠的都是谁啊?” “都是托王爷您的福。”众将答道。 “不对。” “那难道是朝廷?” “也不对。是托先帝的福。老夫原不过是一个待罪东陲的边将,是崇祯皇帝看得起我,封我为平西伯,赐我尚方宝剑。所以大家能有今天,全是靠大明的余荫啊。” 众将点头称是。 “大明将士们,我奉太祖十四世孙谕令,并以周王的名义,起兵反清,光复大明,你们可愿追随?” “誓死追随!誓死追随!”三军异口同声。汪仕容高声赞礼:“诸位将士,请静听周王讨清檄文!” 胡国柱清了清嗓子,双手捧着檄文,登上高台,向吴三桂恭施军礼。吴三桂欠身还礼,挽首站在一旁。三军将士侧耳静听,胡国柱抑扬顿挫朗声读道: 原镇守山海关总兵官,今奉旨总统天下水陆大师兴明讨虏大将军吴,檄告天下文武官吏军民人等知悉: 本镇深叨明朝世爵,统镇山海关。一时李逆倡乱,聚众百万,横行天下,旋寇京师,痛哉毅皇烈后之崩摧,惨矣!东宫定藩乏颠锫,文武瓦解,六宫恣乱,宗庙瞬息丘墟,生灵流离涂炭,臣民侧目,莫可谁何。普天之下,竟无仗义兴师勤王讨贼,伤哉!国远夫偈可言? 本镇独居关外,矢尽兵穷,泪干有血,心痛无声,不得已歃血订盟,许虏藩封,暂借夷兵十万,身为前驱,斩将入关,李贼逃遁,痛心君父,重仇冤不共戴,誓必亲擒贼帅,斩首太庙,以谢先帝之灵。幸而贼遁冰消,渠魁授首,正欲择立嗣君,更承宗社封藩,割地以谢夷人。不意狡虏遂再逆天背盟,乘我内虚,雄据燕都,窃我先朝神器,变我中国冠裳,方知拒虎进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误。本镇刺心呕血,追悔无及,将欲反戈北逐,扫荡腥气,适值周,田二皇帝,密会太监王奉抱先皇三太子,年甫三岁,刺股为记,记名托孤,宗社是赖。姑饮泣忍隐,未敢轻举,以故避居穷壤,养晦待时,选将练兵,密图恢复,枕戈听漏,束马瞻星,磨砺警惕者,盖三十年矣! 兹彼夷君无道,奸邪高涨,道义之儒,悉处下僚;斗霄之辈,咸居显职。君昏臣暗,吏酷官贪,水惨山悲,妇号子洋以至彗星流陨,天怨于上,山崩土震,地怨于下,官卖爵,仁怨于朝,苛政横征,民怨于乡,关税重征,商怨于涂,徭役频兴,工怨于肆。 本镇仰观俯察,正当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也。爰率文武臣工,共襄义举,卜取甲寅年正月元旦寅刻,推封三太子,郊天祭地,恭登大宝,建元周启,檄示布间,告庙兴师,克期进发。 移会总统兵马上将耿,招讨大将军总统使世子郑,调集水陆官兵三百六十万员,直捣燕山。长驱潞水,出铜鸵于荆棘,奠玉灼于金汤,义旗一举,响应万方,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愤。振我神武,剪彼嚣氛,宏启中兴之略,踊跃风雷,建划万全之策,啸歌雨露,倘能洞悉时宜,望风归顺,则草木不损,鸡犬无惊;敢有背顺从逆,恋目前之私恩,忘中原之故主,据险扼隘,抗我王师,即督铁骑,亲征蹈巢覆穴,老稚不留,男女皆诛,若有生儒,精习兵法,夺拔痪谷,不妨献策军前,以佐股肱,自当量材优翟,无靳高爵厚封,起各省官员,果有洁己爱民,清廉素著者,仍单仕;所催征粮谷,封储仓库,印信册籍,解军前,其有未尽事,宜另颁条约,各宜凛遵告诫,毋致血染刀头,本镇幸甚,天下幸甚! 吴三桂垂手听完檄文,移步过来,向永历墓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手捧一碗清酒,在墓碑前轻轻洒过,然后把手一扬,将碗摔碎于地。 吴三桂起身说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谨告三军将士,伪清作恶,人神共愤,本王升旗举兵,逐鞑虏,复汉室,不破燕京誓不还!” 三军将士顿时欢声雷动,高呼道:“万岁!” “扫灭鞑虏,报仇雪恨!” 在这篇檄文中,吴三桂首度公布了自己降清的内幕,获得了世人的谅解;高举“拥立崇祯三太子”和“兴明讨虏”两面大旗,更是极大地提高了吴三桂的政治声誉和个人威望。 汉人扬眉吐气,清人胆战心惊。在吴三桂之前,搞反清复明的人也不少,像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白文选、郑成功、张煌言等,但他们的反清对清人造成的打击非常有限,反而成了清人自我吹嘘的资本。现在,吴三桂将让清政府第一次感到害怕。 这篇檄文是吴三桂向清政府的宣战书,同时标志着南明第四政权——周(启)王朝的正式建立。 第八章 胡国柱斩使祭旗 吴三桂点将北伐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钦差朱国治来到云南后,虽然感觉到了吴三桂的谋反迹象,但是他怕朝廷怪罪其办事不力,所以也心存侥幸,没有上报朝廷。他天天盼着吴三桂启程上路的日子,这天终于到了,他一大早却听到了吴三桂带着人马去篦子坡的消息。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朱国治的心头,他是大清国的忠臣,即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只要能为了大清国好。朱国治让人抬着大轿,摆开阵势,铜锣开道,赶奔陵园。他在轿上掀帘儿一看,完了!全是白甲武士,佩刀悬剑,手中火铳、长枪,白压压一片。陵园中央旗杆上,旗帜飘扬,帅旗上一个大大的“吴”字。朱国治一看,既然如此,不如骂他个痛快,即使死了,也能名垂青史!于是,他撩着袍襟,从轿上里头下来。见了吴三桂,一甩马蹄袖,单腿打了个千儿,行过礼: “平西王,你这是要干什么,想造反吗?”朱国治大喝一声。 吴三桂见朱国治来了,不紧不慢地说:“是反正。本王得太祖十四世孙谕令,起兵反清,光复大明。” “吴三桂,你是我大清封的亲王,站在大清的国土上,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呢?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剃了发,继续启程上路,我可以不上奏朝廷。” “老夫是先帝封的平西伯,是太祖世孙封的周王,不是你们大清的王。老夫站在的这片土地是大明开国元勋朱沐英的世封之地,就连你们所谓的满洲,其实是我大明的建州。早在永乐年间,明成祖派兀斯哈巡视东北,远至黑龙江流域,并在庙屯设立界碑,宣示主权。你们妄自宣布建立所谓‘大清国’,我大明历代皇帝,从未予以承认。我既然走上了这条反清的道路,就断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朱国治一听,心知吴三桂是铁了心要反了,“吴三桂啊,吴三桂,你真是大言不惭。永历是不是你亲手杀的?现在又把永历个死人头抱出来哭,你可真会演戏啊,你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是鳄鱼的眼泪,是你出卖了明朝,现在忽然又说光复明朝了,你在明叛明,在清叛清,真是既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你自己不嫌害臊吗?” “李陵归汉是忠臣。明朝的许多开国功臣,原本也都在元朝为官为将,比如刘伯温、徐达等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后来反元复宋、投奔义军。晋王李定国初从闯贼,延平王郑成功原属海寇。山西的姜瓖、江西的金声桓、王得仁,广东的李成栋,降清之后官至提督、总兵级别。可一旦他们反正归明,参加到抗清的义军之后,依然是为世人所敬仰的英雄。不错,我吴三桂确实对不起大明、对不起永历帝。我引清兵入关,是借兵,待击退闯贼后,即奉太子朱慈烺登基,划黄河为界,割地谢清,这在和多尔衮的盟誓中说的明明白白。但你们清人背信弃义,反而趁机夺占了大明江山。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今天才要毅然决然地叛清。不光要叛清,我还要反清直至最后灭清。”吴三桂接着说,“朱国治,明朝皇帝姓朱,你也姓朱。你我都是汉人,都流淌着千年汉人的血脉,你也随我一道反清复明吧。” “呸!我朱国治生是大清的臣,死是大清的鬼!吴三桂,你以反满之名行一己之私。我大清自定鼎中原以来,上拜孔圣,下安黎民。”朱国治说得兴起,抱拳朝北拜了拜,“特别是我圣祖康熙皇帝登基以来,奉我中华祖先,学我中华制度,用我中华文字,养我中华子民。不是汉人归入了满人,而是满人纳入了我中华民族啊!方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民间有称:康熙盛世。你再提反清复明,岂不是逆历史潮流而动?岂不是分裂民族、分裂国家的败类?!” “反清,反的不是清,是驱逐胡虏;复明,复的不是明,是恢复中华。朱国治,你张口大清,闭口盛世,现在就让我来戳穿你的谎言吧。”吴三桂正色道,“中华有中华的形象,现在满清命令国人一律剃发,拖一条长尾巴在脑后,这是要把汉人变成丑类;中华有中华的服饰,而今满清胡衣猴冠,破坏了中国的衣冠制度,使汉人忘掉自己的祖先;中国有中华的道德,伪康熙暗中命令一个清人管理十户汉人,玷污汉人女子,以达到同化汉人的罪恶目的;中华有中华的制度,而今满清实行八旗制度,把农民掳为满洲贵族的家奴,旗人不劳而获,作威作福,而汉人男子则沦为奴隶,苟且偷生;中华有中华的语言,满清变更中国语言,强迫汉人学说满语,以便推行奴化教育;中华有中华的礼仪,满清以金钱鼠尾为美,也迫使国人效仿,人人称奴才,事事先磕头,作揖哈腰,丑态毕露,堂堂礼仪之邦沦为奴才之国;中华有中华的文化,满清大兴文字之狱,屠杀文化名儒,篡改历史典籍,丑化汉家英雄,愚弄百姓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千年易过,满清的罪孽难消。可以说,一部满清的发迹史,就是一部中华儿女的血泪史。朱国治,你是个读书人,对于满清的种种罪行,你不可能不知道,但你仍拼命为其歌功颂德、美化粉饰,你到底是何居心?” “吴三桂,你,你...不得好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朱国治被憋得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骂道。 “来人,把他给我...”吴三桂“押”字还没说出口,站在一旁的胡国柱早已按捺不住,一刀把朱国治的脑袋砍了下来。 围观的老百姓个个义愤填膺,一看朱国治死了,争相上前分食其肉!正是应了那句谶语: “天啊天,圣叹杀头真是冤,今年圣叹国治杀,明年国治又被国柱歼。” 人们恨透了这个朱国治。原来这朱国治人品恶劣、贪赃成性,民愤极大。顺治年间,他谋个人私利,遍兴大狱,屠杀名士,著名文人金圣叹即为他所杀害。到了康熙年间,清政府以朱国治在江南镇压缙绅抗粮有功,不问其贪污和屠杀百姓罪行,任命其为云南巡抚,以对付吴三桂。他到了云南之后,继续贪污索贿,都上了吴三桂的日志记载。因此百姓称朱国治为“天下第一贪官”。 “点——炮——祭——旗!” 吴三桂本来没想杀朱国治,但见胡国柱已经把他给杀了,遂宣布凌迟处死天下第一贪官朱国治,并用朱国治的狗头祭旗,以告慰永历在天之灵。 鼓角齐鸣,炮声隆隆。三军移阵校场,细雨中,一面白龙旗冉冉升起,上面写着“天下都招计兵马大元帅周王”十二个大字,在瑟瑟冷风中舞动。吴三桂系好束带,挂上宝剑,军士向他禀报:“周王,各位将军已经集结完毕,听候指令!” “好!带马!” 军士把吴三桂的坐骑宝马——火焰驹牵了过来,这匹马通人性,知道要打仗了,这么多年都憋坏了!马上就要再次驰骋沙场,它也高兴,见到吴三桂把头一昂。“啪啪”吴三桂轻拍了下爱马:“老伙计,今儿个又该你出场啦!” 吴三桂说完,飞身上马,把马鞭一扬:“走!” 来到北门外大教场,所有的官兵都已列成方阵。整个大校场上庄严肃穆、鸦雀无声,只听见吴三桂战马的蹄声。 到了教台下,吴三桂把缰绳勒住,翻身下马,众将定睛望去,吴三桂举手投足,干净利落,同三十年前没有分别。只见吴三桂手摁宝剑,迈朝大步。走上校台。台上铺着厚厚的红毯,前头是帅案。吴三桂一身戎装,顶盔贯甲,披着纯白的披风,有如天神下凡! 场中央有一面大旗,中心有一红点,他对众将说:“如果老夫能够射中红心,则伪清必灭,中国必兴!”,连发三矢,皆中目标。众将欢声雷动。又在案上摆上各种兵器,刀枪剑戟,一一演练,无所不能。吴三桂命人取来他的大刀——吴家刀。此刀重12公斤,全长2米,柄长1.2米,粗3公分,刃长75公分。刀尖如锥,双龙护刃。他在奔驰的马上挥舞宝剑,搏杀进击,运用自如,英勇神武,不让当年。 接着,吴三桂开始点将封号。 “众将听令!胡国柱!” 胡国柱上前一步,单腿点地,抱拳道:“末将在!” “封你为征朔将军!你领一万人马为先锋,直扑贵阳!” “遵命!” 吴三桂说:“马宝!” “末将在!” “封你为覆朔将军!你领本部人马殿后!” “遵命!” “吴应麒!” “末将在!” “封你为讨朔将军!你领本部人马,先往归化寺驻扎!” “遵命!” 吴三桂说:“王屏藩!” “末将在!” “封你为灭朔将军!你领四万兵马,西征四川!” “遵命!” “夏国相!” “末将在!” “封你为殄朔将军!护卫左军!” “遵命!” “高得捷!” “末将在!” “封你为破朔将军!护卫右军!” “遵命!” 吴三桂说:“吴国贵!” “末将在!” “封你为剿朔将军!你领本部人马,夺后曲靖!” “遵命!” 吴三桂说:“张国柱!” “末将在!” “封你为靖朔将军!你坐镇云南,辅佐世璠!” “遵命!” 吴三桂共封了征朔、讨朔、覆朔、灭朔、殄朔、破朔、剿朔、靖朔,各路八大将军,这些人都是吴军中最得力的战将。 “朔,就是夷、虏的意思,指的是满洲胡虏,前面冠以征、讨、覆、灭、殄、剿、靖八个字,都是要表明彻底消灭清虏的决心!”吴三桂解释道,“自今日起,我等只奉大明正朔,凡有称‘清’、‘满洲’国号、政权及其各级官职者,前面一律着‘伪’。请诸位谨记。” 众将山呼万岁。 其下,吴三桂又封吴应正为奋威将军,王绪为仁威将军,陶继智为亲威将军,卫朴为建威将军,王会为龙威将军,杜辉为绥远将军,高起隆为怀远将军,田进学位广武将军,廖进忠为勇略将军,受征朔八大将军节制。 再下,有左右金吾将军、左右翼将军、亲军前后左右将军、骠骑前后左右将军、骁骑前后左右将军、铁骑前后左右将军等偏将二十人。 这样,吴军阵中共点齐37位大将,步兵、骑兵、火铳兵、火炮兵、猓猓兵、象兵等20万人马,整装待命。 吴三桂又命郭壮图为留守总管大将军,坐镇云南。命方光琛为吏曹尚书,冯苏为刑曹尚书,来度为户曹尚书、钱点为礼曹尚书、韩大任为兵曹尚书、吕黍子为工曹尚书。“曹”即“部”的意思,其余大小官员,各有任命,一如明朝官制。 吴三桂此时虽已六十二岁高龄,但他要将士们看到:我吴三桂并不老!他要将士们同他一道,怀着必胜的决心,去打破沉重的民族枷锁,夺回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此时,有五百人组成的军乐队,那号角都有一尺多长,冲向天际。 检阅完毕,吴三桂命令道:“奏乐!” 军乐奏起,地动山摇!吴三桂高声道:“来啊!三军将士,听令,出发!” 九声炮响,震动山谷,各路将领按计划率领人马开始出发。风雨交加。不破清虏誓不还。吴三桂和他的将士们皆素衣白巾。在队伍的最前面挑着两面大旗,右书:兴明讨虏,左书:还我中华。吴三桂亲统中军,胡国柱担任先锋官,马宝殿后,二十万铁骑、辎重车辆一眼望不到边! 公元1673年,周(启)元年,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一日,吴三桂正式起兵反清,誓师北伐。 这一年昆明的冬天格外的湿冷。天是冷的,但人心是暖的。昆明百姓闻听吴三桂起兵反清,纷纷涌上街头,献上鲜花和美酒。人们纷纷剪掉辫子,换上汉服。跳啊,唱啊,欢庆着新时代的到来: “道士腰里两个锤,火木水土向金归。 实心哑子骑白虎,北京城里血如水。” 吴三桂听了,不解其意,便问身旁的汪仕容;“百姓们唱的这民谣是什么意思呀?” 汪仕容解释说:“‘道士腰里两个锤’,‘道’谐音‘倒’,把‘士’倒过来,就是‘干’,腰中两个锤是两点,合成一个‘平’字。火木水土向金归,按火属南,木属东,水属北,土居中,都归于‘金’,而‘金’是西方之气,暗指西方有人当主天下;‘亚’字中心是空的,现在说‘实口哑子’,是一个‘王’字,凑成了‘平西王’三字。‘血如水’是‘杀’之意。东青龙,北玄武,南朱雀,惟西是‘白虎’,合起来便是——平西王骑着白虎杀进北京。” “平西王骑白虎杀进北京。”吴三桂默念一遍道。 “周王,民谣即民心,百姓都盼着您早日打进北京,以解天下人之苦呐!” 汉清不两立。吴三桂望着欢送的人群,感慨万千。忽然,他看见人群中有一个老太太,一手挥舞着手臂,一手用手帕擦拭着泪水,哭得特别伤心,与欢庆的人群格格不入。吴三桂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他拨马过来,问道:“老妈妈,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回大帅,我这不是伤心的泪水,而是激动的泪水啊。我们一家五口,我丈夫、大儿子、女儿都被清兵杀了,只剩我和小儿子侥幸逃难到了这里。今天看到大帅您举兵反清,我觉得我们家的仇终于有希望报了!”老太太哽咽地说着,把小儿子拉到身旁,“娃儿,快给大帅磕头,让大帅收下你,去打清兵,给你爹报仇!”说着,小儿倒头便拜。吴三桂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对老太太说:“老妈妈,您就放心吧。您这儿子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说完,吴三桂又跨上战马。他老泪纵横,多好的人民啊!他心中一直最担心的就是人民不肯原谅他的过去,而今一切都释然了。 雨越下越大。大雨洗涮着民族三十年来的耻辱。现在,汉奸的吴三桂已经死去,英雄的吴三桂即将踏上历史舞台。历时八年的三藩反正,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武装反抗清政府斗争的大幕,正徐徐拉开,而吴三桂也将掀开他人生中崭新的篇章! 大雨纷霏作别曾经, 冷风唤回梦醒。 白发爬满到双鬓, 握剑策马苍凉影。 一曲豪迈忠贞于大明! 第九章 朱三太子京城起义 康熙大帝铁腕镇压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腊月二十三这天,朱慈炯派黄吉来通知吴应熊到鼓楼西街周公直家里开会。周公直,正黄旗承恩伯周全斌之子,是吴应熊的好友。 吴应熊同胡心水简单交待了几句,便随黄吉匆匆赶往周府,原来这正是上次朱慈炯所说的誓师大会。大会在周府潞河驿二进院的后正堂召开,参会的有各地的堂主和朱慈炯身边的谋士、将军、都统、提督,其中堂主三十人,其余人等二白人齐聚一堂,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朱慈炯见吴应熊来了,赶忙起身迎接,对众人说道:“诸位,这位是平西伯世子吴应熊殿下。”说完,乱哄哄的台下瞬间安静了下来,很多人都只听说过吴公子的大名,却从来没见过,所以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他。 首先,朱慈炯宣布了一下纪律:“今天,是我们反清起义的誓师大会,将要宣布重大事项,因此,非奉本少主手谕,任何人不得擅自外出!” “遵令!”众人齐声道。 待朱慈炯说完开场白,吴应熊向其呈上两份文告:一份是吴三桂的讨清檄文,一份是吴三桂给朱慈炯的密函。朱慈炯拆开仔细读过,神采奕奕的脸上放出兴奋的光芒:“现在,我要向各位宣布一个重大好消息——平西伯已于腊月初一在云南宣布起兵了!广东的沿之信,福建的耿精忠,台湾的郑经也即将起兵响应,我大明光复在即!” “反清复明!” 台下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接着,朱慈炯向众人介绍了自己身边的亲信:军师李柱、齐肩王焦山、总督陈继忘、提督史国宾、护驾指挥朱淌贤、阁老张大、门官黄镇邦等。点到的人一一起立致意。 随后,朱慈炯示意吴应熊给大家讲讲平西伯那边的情况。吴应熊清了清嗓子,走向台上,大声说道:“伪清无道,荼毒中华。灭我中国冠裳,毁我华夏文明。父王顺天时,应民意,传檄天下,起兵讨之。周王辖地千里,拥兵百万,良臣如雨,锗将如云。文有刘玄初神机妙算,方献廷运筹帷幄,汪仕容张良再世;武有王屏藩盖世英才,胡国柱儒将风采,夏国相精通奇门,马宝、吴应麟、高得捷皆是能征愤战、拔山扛鼎之虎将。因此,我们是有道伐无道,是正义之师,王者之师,必将摧枯拉朽,直捣燕京!” 众人听得入神,群情激昂,高呼:“万岁!” 朱慈炯说:“军师,你再讲几句吧。” 李柱这时缓缓起身,说道:“今天,咱们大伙聚在一起,要举大事,先要拥立君主。我们少主,朱慈炯——” 众人一听,无不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李柱,心说怎么又冒出一个朱慈炯来。李柱接着说:“甲申之变以后,少主为避免清军追杀,化名杨起隆,韬光养晦至今。今日我等宣布起义,共推先皇崇祯帝血胤三太子朱慈炯为君!”说着,把一件黄袍披在了朱慈炯身上。 吴应熊带头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他们少主就是大名鼎鼎的朱三太子,忙也跟着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慈炯黄袍加身,正襟危坐,神色肃穆,说道:“朕本不欲天下再兴刀兵,百姓受苦,但清廷篡夺我在明江山,无恶不作,天怒人怨,这才不得已兴兵讨伐。诸位平身吧。” “谢万岁!” 朱慈炯说:“现在大家戮力讨清,从今日起,恢复‘大明’国号,建元广德,谥先皇号‘思宗’,还都北京。定于元旦起事,举火为号,在宫中、大佛寺、妙应寺、文天祥祠、孔庙、景山东、鼓楼、钟楼、李卓吾墓、钟寺、卧佛寺、烂面胡同以及镇岗塔共计十三处地点,于半夜子时放炮点火,号为中兴官兵,攻打宫禁!” 众人山呼万岁。 有人问道:“我们起事应穿何种衣装呢?” “我们是朱明赤子,自是应头戴红巾,身披赤衣。”军师李柱说,他看了一眼吴应熊,问,“世子,您觉得呢?” “父王来密信说,为祭奠永历帝,三军皆方巾素服,我看咱们也应如此,以示报仇雪恨。” 朱慈炯点点头,说:“世子说得有道理,就按他说的办,除了上述十三处地点以外,宫中也有我们一百多号兄弟作为内应,到时以白巾裹头,举火为号。各位都是满洲奴隶,为激励大家奋勇杀敌,凡杀死的旗主之宫职就作为杀人者之宫职!” 屋内又是一阵欢呼。坐在角落的周公直听了,打了个冷战,给旁边的郎廷枢使了个眼色,便硬拉他从来。 郎廷枢,镶黄旗临生,原不过是一个潦倒京师的好书生,由于吴应熊帮扶,才在内务府谋了个方案,作为吴应熊身边专办文书的清客。 郎廷枢出来后,不解地问:“周兄,你拉我出来干什么呀?” 周公直压低声音,说:“嘘!贤弟,我们不能跟着他们混了,咱快走!”“啊?这是为什么呀?”郎廷枢仍一头雾水。 “你没听杨起隆说吗?被杀旗主的官职,即由该官的家奴充任!他们都是什么人呐,是家奴,烂命一条!而咱们,都是入了旗的人!咱们可不能跟着这帮人白白送死!” 郎廷枢还想在说什么,周公直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大门口走。郎廷枢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想想周公直的活确实有道理,便快步跟上。 周、郎二人刚走到门口,便被守卫拦下。周公直说:“兄弟,我二人有急事出去,请开门。” “有少主手谕吗?” “我是周公直,这就是我的家!我二人奉少主口谕,急办军务,休得阻拦!”说着便夺门而出。守卫听奉了少主口谕,见又是周公直,便没再追赶。二人出了门,疯了似的朝旗主祖永烈家跑去。两人进了祖府,急道:“祖大人,不好了!朱三太子和吴应熊要反了!” 祖永烈忙扶起二人:“什么?这不可能吧。” “千真万确!他们人现在还在我家里开会呢,说要举火为号,反清复明!”周储急得直叫。 “不好!我们要快去向皇上报告!”祖永烈据案而起,拉着二人便飞马赶往宫中告急。因大内禁军换了人,三人很费了些周折才说服了善朴营标军,带他们见了内务府堂官,才放进宫去,时太阳已近落山,康熙正打算去兰子姑娘那里找找乐子,却见祖、周、郎三人连滚带爬得跑了进来,跪倒便说:“主子,大事不好!朱三太子和吴应熊密谋造反,正在周公直家开会呢,将要举火为号,攻打大内!” “什么?竟有这等事?”康熙极为诧异地问,“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真的!我们以脑袋保证!千真万确!现在他们人还在周公直家呢,而且那个朱三太子还说,吴三桂已于腊月初一在云南起兵反清了!” “胡说!他那是以壮气势!”康熙见三人紧张惶恐的样子,不像造次,“那他们还商量了什么?” 周公直定了定神说:“他们准备在大佛寺、妙应寺、文祠、孔庙等十三处地点以及宫中举火为号,一齐造反!” 康熙一听宫中竟也有内奸,顿觉事态严重,也来不及请示孝庄太皇太后了,就地吩咐道:“索额图!” 索额图撩袍跪下:“奴才在!” “你领禁军一千人马,护卫宫中,凡有细作,格杀勿论!” “嗟!” 康熙眼中放出凶恶的光芒:“图海、祖永烈、周公直、郎廷枢!” “在!在!在!在!”四人依次答道。 “你们领八旗四千军马,火速赶往周公直家中,将谋逆分子一网打尽!” “嗟!”四人异口同声。 “明珠!” “奴才在!“ “你领绿营和锐健营一千人马,散处城内城外,巡视上述十三处地点,发现放火者,即行剿灭!” “嗟!” 这三哨人马,领命而去。康熙这才稍松了口气,走向孝庄汇报。 朱慈炯正与众人准备歃血盟誓,忽然发现周公直、郎廷枢二人不见了。“你们谁看见他们两人了?”朱慈炯厉声问。 “好像看到他们出去了。” “出去干什么了?”朱慈炯有些急了。 “不知道,可能上茅房了吧!” “快去找!还愣着干什么?” 这时有人慌慌张张来说:“少主,门卫说周、郎二人说是奉了了您的口谕,急办军务去了!” “不好!”朱慈炯脑子“嗡”地一声,差点跌倒,左右急忙扶住地坐下,“废物!联已经下令,非手谕不得外出!” 两个守卫听,忙下跪求饶。 “哎!说什么也已经迟了。既然事已败露,只能铤而走险了,”朱慈炯长叹一声,“传联旨令:就在今晚起事,举火!” 众人乱作一团,急忙奉命而出,丑末时分,火起了。先是城东北响起爆炸声,紧接着西边又是一团火球,炸雷般响了一声。只见卧佛寺方向,浓烟冲天而起,火光照红了一片。未几,西南边鼓楼也起了火,这次响声更大、火光更亮。朱慈炯见火起来了,锰地想到吴应熊还在这里,忙吩咐道:“黄吉、陈益!” “在!在!” “这是出城的令箭和勘合,你地珍快护着世子,星夜出城!” 吴应熊一听要让自己先走,忙说:“陛下,我不能抛下弟兄们,自己逃啊!父王让我在腊月初一前回去,要走我早走了,何至……” 朱慈炯不等他说完,急忙打断:“不要再耽误时间了!世子,我们绝不能连累你,不要再多绕舌了,快走,要不就来不及了!” 黄吉、陈益赶忙架起吴应熊,不由分说,飞马朝城南门而去。 宫中的内应首领侯文见到水光已起;不觉一惊。“提前起事了!”他大喝一声,身边立时聚集了一百余名太监。这些太监都是前明时就在宫中做事,那时虽然也是卑贱,可至少还是个人。现在于这清宫这中,没人拿他们当人,甚至连奴才还算不上,就是畜牲。他们心中都充满了对清人的仇恨,因此都聚集到反清复明的大旗之下。 “弟兄们,现在,复仇的时刻到了!”侯文一声令下,众人便朝漆黑的乾清宫杀去。霎时间,大内一片骚乱,原来侯文掌握宫中火烛油库,先把那里一把火烧了,并且把蜡烛芯全都抽去了。康熙急得直瞪眼:“杀!放出你们的手段来!” 索额图领着人马,遇着带刀的太监便杀。双方在黑暗中杀作一团,刀斧声、惨叫声、哭嚎声交织在一起,直听得人毛骨悚然。索额图这方是正规军,人也多,不多时便完全与据了上风。侯文在左冲右杀,但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突然背后射来一支冷箭,正中侯文后颈。他惨叫一声,踉跄着。索额图见状,向他心窝猛地刺了过来,侯文扑通一声,倒地身亡。 索额图每杀一名太监,必要挖腹剖心,吓得那些没有参与造反的宫女、太监没命的乱窜,最后全部死于非命。 宫中的太监造全被弹压下去。 十三处举火的地点,只亮了四处,图海便领着大批清兵把周府包围了。 此时,朱慈炯身边只剩下一百来号人。清兵在外面不断放箭,矢如雨下,有的穿透窗户,就射在朱慈炯脚下。义军在四周围墙拼命放火抵抗,但清兵不停地往里涌,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朱慈炯仰天长叹一声:“我等大事将起,奈何有叛徒出卖,天亡我也!”说罢,拔剑就要自刎。 李柱拼命拦下,泣然道:“陛下,您不能死!您是大明的希望!”说完,转身对众人说,“如果大伙怕死,那咱们立地在此自刎;如果还想他日东山再起,报仇雪恨,那我们一定要舍命护着皇上逃出升天。” “谁他娘的怕死,谁是王八蛋!我全家十余口都被清后杀干净了,军师你说怎么办吧,我们听你的!”齐肩王焦山愤愤地说到。这里所有的人,境遇其实都差不多。 阁老张大却叹了口气:“我看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名……”话还没说完,陈继志和史国宾的两柄尖刀已经插入了他的胸膛!“再有言降者,下场就是这样!”李柱说着,用手指了指死去的张大。 “唯军师之命是从!” 李柱左手叉腰,右后持剑,眼时噙着泪水,对众人说:“事到如今,我们只有假装出首,共推一人冒充三太子,引开清兵,好让皇上趁乱逃走,以图东山再起!” 众人听了,皆点头称是。 “不行!要死大家死在一起……”朱慈炯话说一半,李柱拦住他,说,“陛下,您多保重,陕西王辅臣那里可暂往避难,他日记得收拢兵马为我们报仇啊!”说完,李柱扯着嗓门大喊了起来:“外面的官兵听着!我们愿意投降,只是三太子是个有身份的人,要面见图海军门才能出首。你们要不答应的话,我们就一齐自杀在这里,一个活的你们也别想捉到!”良久,方听外头回道:“既如此,放下兵器,列好队从西门出来!”转过头来,李柱对身边的张子房说:“子房,你快护着陛下到后头红果园去,等清兵走了再出来。”说完,将朱慈炯猛推了一个踉跄。 等差不多了,军师李柱领着一百多人排着队,徐徐出来。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朱慈炯和张子房趴在红果园冰冷的草丛中,听到有清兵搜索的脚步声,低伏了身子,闷声哭道:“康熙,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许久,脚步声渐行渐远。朱慈炯和张子房从荒园中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天色已亮,西直门开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已经把李柱他们一群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城门的守卫也伸长了脖子往里瞧。朱慈炯和张子房狠狠心,低下了头,快步从城门走了出去,消失在人群中。 图海骑着高头大马,郎廷枢、祖永烈、周公直分列左右。图海望着跪在地上的一百多号人,厉声问道:“你们哪个是朱三太子?” 没有人回答。 “都抬起头来,周公直,你来认!” 周公直看了一圈,没有朱慈炯的身影! “不好!上当!”图海惊呼一声,大喊道:“封门!”刚才还跪在地上的一百多号人,瞬间都腾地跃了起来。“兄弟们,杀啊!”李柱一声令下,全都赤搏上阵,直扑清兵而去。 图海的马被惊起老高,差点把他掀翻下来。图海赶紧定住神,拉住马缰,挥刀便砍。可怜那周公直和郎廷枢二人,一介文弱书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愤怒的义军活活掐死!“看到没有,这就是叛徒的下场!哈哈哈!”李柱红着眼,兀自狂笑,双手还死死掐住郎廷枢的脖子,“广德皇帝已经远走高飞啦,你们这群笨蛋!” 图海杀了一阵,清兵也奋勇上前,而义军毕竟赤手空拳,很快一个个倒了下去。图海转身一看,见李柱仍不松手,便挥刀上去,李柱两条胳膊血淋淋应声落地!图海见他见站那里,嘴里在骂什么,一刀又把李柱的下巴给吹了下来:“看你还骂!跪下!” 李柱那血肉模糊的脸分外狰狞,可嘴里仍在喃喃说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图海此时已然杀红了眼:“我让你骂!”又是两刀下去,把李柱的两条大腿硬生生砍了去! 此时的李柱已经成了一个人彘一样的怪物,但令人惊奇的是,血肉模糊的身躯仍矗立在原地,就是不倒!嘴里还在嘟囔着文天祥的诗句:“人生自古……” 围观的百姓见此惨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哭天抢地。那些平日杀人如麻的清兵,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虽说都在战场上杀过无数的人,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也就完了,谁还见过把人胳膊、下巴、大腿给大卸八块的!于是一个个只觉腹中翻江倒海,胃浅的已经避过身去,呕吐不止,剩下的也都低下头,不敢直视。 老将图海此时握着大刀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他打了三十多年仗了,可以说是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但像眼前这样硬骨头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不明白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信念和力量,能使人支撑到这种程度。图海一咬牙,尖刀插入了李柱的胸膛里。“啊!”李柱一声惨叫,倒在了血泊中。 这时卫兵把吴应熊也捉了过来,图海缓了缓神,说:“你有两面会箭,又有兵部勘合,谁信的你?”吴应熊咬紧牙关,并不回答。图海喝令道:“押走!”吴应熊被五花大绑,押上了囚车。 明珠方面经过一番战斗,也扑灭了义军的火焰。 一夜之间,吴三桂的檄文已贴满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第二天早晨,人们团聚在檄文下面,窃窃私语。 一个老头看了半天,一脸疑惑地问:“这上面写得啥呀?是官府又要加赋了吗?” “不是,是吴三桂起兵反清啦!”一个儒生一脸得意地说道。 “哎呀,吴三桂反清了!吴三桂反清了!” “太好啦,这下终于不用再做满清的奴才啦!” 一时间,人群沸腾了起来,奔走相告,明珠剿灭完犯夜的乱党,正准备回去复命,向康熙报捷,看见许多老百姓围在一处,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便拨马过来,只见墙上贴着文告:“原镇守山海关总兵官,今总统天下水陆大师兴明讨虏大将军吴……”顿时明白了!明珠一把将檄文扯了下来,怒吼道:“这是逆贼朱三太子在妖言惑众,再有围观者,斩!” 围观的百姓轰地一下,回散而逃。只有那个老头,不知是耳朵背还是腿腐,仍站在原地不动,顿时成了刀下鬼。明珠又命令人马四散搜索,凡有围观、私藏檄文者,一律格杀勿论。等人马集合回来,竟搜回一百多份。明珠不敢耽搁,急忙回去复命。 康熙在乾清宫接见了图海和明珠,听他们汇报了捉拿吴应熊及朱三太子乱党的经过,半天没说话,许久才吩咐道:“吴应熊交大理寺审理,犯夜余党一律凌迟处死!” 杨起隆起义虽然被血腥镇压了,但朱三太子这个名字,从此成了清政府的噩梦。正如***所说,朱三太子是反清“革命的火种”。从康熙、雍正,一直到乾隆初年,朱三太子就像幽灵一般,生而复死,死而复生,搅得清人永无宁日。 第十章 萨穆哈回京告变 甘文焜留黔自裁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腊月末的北京,彻骨的寒冷,天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清政府已经贴出了安民的告示,安抚百姓杨起隆假冒朱三太子作乱已经被平息,劝戒大家做安分守己的良民。但京城里还是不少居民出逃。烧毁的房子,街头的残尸,巡逻的卫兵,都在诉说着昨晚战斗的惨烈。 从这个月开始,朝廷中许多大臣开始纷纷告假,有老爹死的,有老娘死的,爹妈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的,就说自己三个月时喂养自己的奶妈子死了,作为孝子,要回家丁忧。 乾清宫上,康熙黑着眼圈,继续听着大臣们的奏报。突然,宫外响起了急促的奔跑声,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垮过门槛,一把抱住了最近的宫柱,伸着舌头,喘着粗气,头上硕大的红顶戴还剩半边,辫子胡乱盘在脖子上,裤子烂了半截,活像一个叫花子。透过其糊着黑泥的脸,众人定睛观瞧,原来是户都员外萨穆哈回来了! 康熙看了,觉也醒了,问:“萨穆哈,联让你去云南协助朱国治、析尔肯办理撤藩事宜,怎么这样狼狈相跑回来了?” 萨穆哈只是抱着柱子,不能答话。 “给他灌水!” 两个太监像杀狗一样,拿来一大瓢水,灌到了萨穆哈嘴里。萨穆哈呛了水,扑倒在地,终于开口道:“吴……三桂……反了!” 萨穆哈一下子哭出声来:“奴才不敢狂言。那吴三桂于腊月初一,在昆明谒了永历陵,杀了朱国治,起兵造反了,皇上!”说着,萨穆哈从袖中掏出一份粘乎乎、皱巴巴的纸来,递给身边的索额图,说:“皇上,这是吴三桂的反清檄文,奴才冒死拿到一张,现在恐怕叛军已传檄四方!”索额图伸手接过来,展了展,平整一下,扫了一眼,便呈给了康熙,康熙赶紧接过细看,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康熙的脸上由白变红,由红变紫,眼中布满了血丝,嘴唇和双手都抖了起来。突然,康熙狂吼一声:“吴狗!联要你不得好死!”说完,把那檄文撕得粉碎。 康熙腾地站了起来,一脚把面前的御案踢翻,笔、墨、纸、砚是腾空而起,摔了一地。“吴三桂,朕要挖了你的祖坟!”康熙咆哮着,唾沫横飞,要吃人一般。几个不知好歹的太监忙去拾散落的物件,康熙箭步上去,一脚踹翻一个,骂道:“汉狗!给脸不要脸的狗奴才!” 魏东亭一班汉臣全吓傻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吱声,练了一番拳脚,康熙无力地坐回椅上,平复了一下心情。 “请圣上息怒!” 康熙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萨穆哈,问道:“萨穆哈,你为什么现在才给联报信?联之前发给你们的密折,为什么都不回复?” “奴才都回了!只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吴三桂早有准备,一个月前已下令云南各边关‘只许进,不许出’。所以奴才和朱大人、折大人给皇人回的密折也全部被扣住了!”萨穆哈回道。 “是这样啊!那你是如何逃回来的?” “奴才和党务礼化妆成了农夫,绕了小道,逃出云南后,直奔贵州提督李本琛那里。但那要本琛估计是提前接到了吴三桂的指示,推说驿站无马。奴才让党务礼留下与他纠缠,自己连夜跑到总督甘文焜那里,才弄到了马,不敢停歇,一路报京城而来。”萨穆哈一口气说完,如释重负。 康熙点点头,说:“萨穆哈,你也算立了一功,先退下歇息吧。” “谢皇上。” 康熙环顾了一下群臣,说:“诸位爱卿,都平身吧。现在吴三桂既已造反,大家看该如何应对?” 索额图是顾命大臣索尼之子,他率先说:“此次吴三桂作乱,起因在于撤藩,依臣之见——” “说吧,言者无罪。” “应诛杀议撤藩者!”索额图说。 图海出班奏道:“吴三桂镇守云南多年,本已无事,前次魏东亭、明珠等人,以三藩开巨大、国库亏空为由,力主撤藩,妖惑圣上,臣也赞同索相之见,诛此人等,以正视听。” 康熙低头不语。其他大臣见索额图、图海两位大员都请诛主撤藩者,也是义愤填鹰,指着魏东亭的鼻子骂将起来,魏东亭自知理亏,惶恐不敢应声,只可怜巴巴地望着康熙。 康熙见状,说:“撤藩乃朕之主张,他人何罪之有?况且吴三桂久蓄异志,撤亦反。现在大家不要再纠缠于当时该不该撤藩了,应该尽快商量出个对策出来才好。” 大臣们见康熙自己大包大揽了,也都不再作声。 明珠知道自己是主撤派一员,于是说:“依臣之见,撤藩并没有错,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原来咱们为了分压吴三桂党羽,实行散党之策,而今反倒弄得吴三桂党羽遍天下。当务之急,应趁这些人还没有得到消息,全部予以逮捕。吴三桂失去了这些羽翼,必然成了孤家寡人,很快就会被朝廷消灭。” 明珠此言一出,有几个大臣频频点头,表示认可。 康熙问道:“你们觉得呢?” “臣以为不可!”图海奏道。 “哦!为什么?” “吴三桂旧部极多,加上西选之官,怕是有上千也不止。如果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反而会使汉宫人人自危,等于逼着他们投靠吴三桂。臣以为应该对这些人好言相慰,甚至加官晋爵,以显我大清皇恩浩荡。这样他们与吴三桂离心离德,自相残杀,我大清就可坐享渔人之利。” 康熙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说:“图军门此言正合朕意。” 于是,康熙传旨下去: 凡吴三桂旧部,无论在职、闲住,或有父子兄弟现在云南的,概不株连治罪。自今以后,各宜安心守职,无怀疑虑。 陕西王辅臣、张勇,要密切注意发现吴逆散布伪檄伪札,并晓盲当地官民,揭发检举,向朝廷报告。 削去吴三桂平西亲王爵位。同时停撤平南、靖南二藩,召回钦差梁清标、陈一柄,命尚可喜、耿精忠仍统军队,不必裁撤。 “吾皇圣明!” 康熙问:“图军门,依你统兵三十多年经验,吴三桂此次作乱,该如何剿灭?” 图海说:“吴三桂虽已老近,但其部下多有能征惯战之辈,非郑成功、李定国之流可比,因此不能小觑。朝廷应连派得力大,予以弹压,方可平叛。” 康熙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脸上的麻子,沉吟道:“图军门此言极是!蔡毓荣何在?” “奴才在!” “命你速领绿营兵十万,赶往贵州,不得让吴三桂跨出西南一步!” 蔡毓荣一个扎跪,领命道:“喳!” 蔡毓荣,字仁庵,汉军正白旗人。他虽是汉人,但与吴三桂有仇,所以康熙敢于放心用他。 “瓦尔喀!”康熙继续点将。 “在!” “命你领满洲大兵一万,由四川进入云南,抄了吴逆的后路!” “嗟!” “硕岱!” “命你领汉八旗五万,开赴荆州,支援蔡毓荣后方!” “嗟!” 任命完之后,康熙犹觉不放心,考虑到广西与贵州邻境,一定要预先设防,于是授予在广西的已故定南孔有德之婿孙延龄为“抚蛮将军”,又命线国安为督统,严令他们统兵固守。 魏东亭想起了刚才萨穆哈说朱国治被杀了,于是问:“皇上,云南巡抚朱国治为国尽忠,不知是否要予以嘉奖,以树立我汉臣忠君爱国之榜样?” 康熙听了,心里想笑:朱国治不过是一个吃里爬外的贪脏小吏,世人皆知,还忠君爱国?这汉人贱骨头却贱到这地步了吗?于是说:“小魏子,你所奏极是。巡抚朱国治勤政爱民,兢兢业业,对大清忠心耿耿,仗节不屈,骂贼身死,谥号‘文忠’,以示嘉悦!” “皇上圣明!” 康熙说:“吴逆散布伪檄,蛊惑人心,乱我国本。今后,凡有隐匿伪檄者,格杀勿论!魏东亭,收缴伪檄的工作交给你去办吧。” “嗟!” 康熙为什么要对一个破檄文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呢?这正是千古一帝的英明之处!吴在桂的反清檄文直指清政府统治的要害:政权非法、民族压迫。如果让这样的东西在社会上流传开来,那还能好吗?所以清朝官方史书上一个字也登载,看你吴三桂还想翻案! 散了朝,康熙左思右想,决定去养心殿孝庄太皇太后那里去一趟。一来当时自己发过誓:吴三桂要反,他就退位。现在吴三桂真个反了,面子上过不去。二来也要去问计一下孝庄,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到了养心殿,康熙跪下便哭:“皇祖母,是孙儿不好。现在吴三桂反了,孙儿请求退位,请皇祖母另择贤君而立。” 孝庄气得都不拿正眼瞧他:“玄烨呀,你才亲政几天,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哀家之前就告诫过你,吴三桂是那么好对付的吗?当年你皇爷爷费尽心机,在山海山时,就想趁乱灭了他,结果让他给跑了。现在你可倒好,惹出了事,外有三藩之乱,内有逆贼作乱,就跑来装可怜,要求退位。哀家看你这是被吓破了胆!你是六神无主,是想逃避责任!” 康熙羞得满脸通红:“孙儿知错了。” 孝庄叹了口气,说:“你呀,还是年轻!要学的东西多着呢!你以为退位了,他吴一桂就会放过你吗?他要是真的成就了霸业,你跑到哪里也是死路一条!” “孙儿知道了。只是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哎,事到如今,埋怨也没有用了,哀家想了,咱也不必惊慌,该怎么应对,就怎么应对!今天你在朝堂上,都是怎么和大臣们商量的?” 康熙把刚才在朝堂上与大臣的说话和自己的安排向孝庄汇报了一遍。孝庄满意地点点头:“方儿,你安排的不错!咱们今天刚得着信儿,具体这大半个月过去了,吴三桂那边什么进展,还有得进一步的消息,照常理来说,剿灭吴逆应该问题不大。” 康熙一听“常理”二字,不知有何深意,便问:“皇祖母,为何要说照常理呢?吴三桂,灭明的是他,现在复明的也是他,汉人们早就把他恨透了,谁还会跟着他去造反呢?无人跟随,他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吗?到时咱大兵一到,他还不是束手就擒!” “话是这么说,哀家原来也是这么以为的,”孝庄示意康熙起来,坐到她身边,“可哀家刚才看了伪檄之后,又听萨穆哈说到吴三桂他去哭永历陵了,便感觉这事有点不是那么简单。” “咳,哭个破陵咋了?谁不祭奠个自己的祖先啊。这还能翻天?” “要害不在哭陵本身,而在人心!以前咱们也知道吴三桂修陵这件事,但是都没太在意。没想到老贼今天竟派上这用场了!以前汉人们都是最恨吴三桂的,恨不能生啖其肉、活吞其骨。可现在他这么一哭一闹,哀家担心人心有变呐!” 康熙听了仍一头雾水,问:“皇祖母,您怎么能判定人心会有变呢?咱们这驭民三策做得那么成功,汉人又都是些贱骨头,不至于有那么严重吧?” “你说得没错。哀家也只是猜测,但伪檄上有一句话,叫人心惊。” “哪句话?” “招讨大将军总统世子郑!” “台湾郑氏?咳,孙儿以为是什么呢,郑经那就是一饭桶,打不过咱就跑到海上躲着去了。朕正想去收拾他们呢,没想到他居然自不量力,自己找上门来!”康熙不以为然地说。 “郑经本身,哀家一点儿也不忧虑。这个人比起他老爹来,可差得太远喽!关键是郑氏这么多年来,一直奉前明正朔,用永历年号,以正统自居,按理说应该和吴三桂势不两立才对,至少也不会跟着掺和。可现在伪檄上点名要造反的,除了那耿精忠,就是他郑经了!真是想不到,他们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孝庄说道。 康熙听了,心头也一震,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一层!沉吟半响,说:“可能他们只是虚张声势吧,不一定是真的。” 孝庄摇摇头:“不会。哀家太了解吴三桂了,他要么不写,写上去的便打不了狂语。” “那也没什么。依孙儿年看,管他真正(郑)经,假正(郑)经,咱怕什么呀?只要满洲大兵一出,那可是一日千里的虎狼之师呀!当年什么郑成功、李定国不也闹得挺凶吗?还不是被咱们打得落花流水?”康熙自信地说。 “玄儿,你真的想用清兵去征剿吗?”孝庄有些不安地问。 “那还用说!在汉人心中,咱满洲八旗是战无不胜的神话!光吓就吓死他们了。” 孝庄连忙摆手,说:“你以后少给我提什么满洲大兵了!咱满人能有多少呀,加块儿还没有他吴三桂部队的一个零头多!八旗兵不可战胜那是用来唬汉人的,你怎么也相信了呢?” 康熙十分不解地问:“难道八旗兵不是孙儿说的,战无不胜吗?” 孝庄没好气地回道:“是什么是啊!八旗兵战无不胜,那是因为他们都躲在后面摇旗呐喊,真正冲锋陷阵的都是汉奸部队!有他们在前面当炮灰,咱八旗兵能打败仗吗?” 康熙听了,恍然大语道:“噢!原来是这样!那咱们八旗不行,该用谁平叛呢?还望皇祖母赐教!” 孝庄神秘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送你八个字,孙儿你要谨记于心!” “哪八个字?” “以华制华,以汉制汉!” “以华制华,以汉制汉!”康熙重复了一遍,“哦,孙儿明白了!这就是我大清的立国之本呐!哈哈哈!” 说罢,祖孙二人执手言笑,整个养心殿都弥漫在一种详和的气氛之中。 吴三桂自昆明起兵后,扣押了折尔旨、傅礼达,将他们软禁在军中。周(王)军逢山开道,遇水搭桥,队列严整,每天前军起营,而后是中军,再后是左军,最后是右军。黎明时分拔寨起营,傍晚时分安营歇息。安营时,皆依山傍水,每天行军大约五十里。吴三桂下令:部队沿途不得住宿民房,得擅入城廓。行军部队,井然有序,有王师气度,云南提督张国柱、永北总兵官杜辉、鹤庆总兵柯泽、布政使崔之瑛、提学首国昌等人纷纷来投,吴三桂一一接纳,予以任命。 胡国柱的三万先头部队,直扑贵阳而来。贵州总督甘文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刚接到提督李本琛的来信,暗示其已投诚吴三桂。此时,整个贵阳城已乱作一团,守将闻听周军将至,纷纷四下逃窜,甘文焜连杀了几个逃兵,也无济于事。他先逼着自己的妻妾上吊之后,只带着四子甘围城和十余名骑兵,逃到镇远。镇远位于贵州、湖南两省交界处,地形险要,易守难攻。甘文焜打算在这里积蓄力量反扑,阻止吴三桂北上。 甘文焜来到镇远城下,冲着城楼上的守卫大喊:“我是总督甘文焜,快开城门!”连喊了三遍,城上的守兵一动不动。 原来镇远总兵江义已密秘反正,吴三桂令其坚守不出,等待大军到来。江义一身戎装,笑着来到城楼之上,说:“甘大人,你做清人的走狗还没有做够呀?” “什么?”甘文焜一时蒙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急道,“江老弟,快开城门,天三桂反了,我们得在这里阻击住他!” “哈哈!”江义大笑道,“甘大人,给您直说了吧,吴三桂是我的老上司,我是不会反对他的。” 甘文焜这才明白,原来江义反了,气得直骂:“你…你们,都想造反呀!气煞我也!”说罢,拨马渡河,往吉祥寺逃去。江义一看甘文焜跑了,忙招呼身旁的贵州巡抚曹吉申,带着人马就往吉祥寺杀去。很快将吉祥寺围个水泄不通。甘文焜父子见已无生路,朝北拜了三拜,自刎而死。 吴三桂大军到达贵阳后,稍作休整。李本琛、江义、曹吉申、总兵王永清也前来报到,加入周军之中。 覆朔将军马宝向吴三桂建议道:“周王,您只让王屏藩带四万人马去四川,会不会太少了?四川天府之国,地盘大清兵也多。” 吴三桂笑着掳了掳胡子,说:“王屏藩去四川,如同我去。”马宝又说:“广西是咱们的后方,您率大军北上,末将愿领一支偏师,前往广西!” “你快歇会吧!到了湖南,有的是仗给你打!广西只需一说客足够了。”吴三桂知道马宝打仗的瘾又犯了,这一路上,一个抵抗的清兵没见到,可把他急坏了。 吴三桂叫来汪仕容,说:“任荣啊,还得你辛苦一趟,带上本王的书信,先去广西说降孙延龄,再去陕西让马鹞子起兵响应。” 汪仕容一听,这还真是能者多劳啊,忙说:“臣一定不辱使命。”说完,拔脚要走。吴三桂又想起来什么,叫住他:“任荣,马鹞子那边,你要多加小心。最近听说伪康熙对他拉拢得紧。” “遵命。”汪仕容心悦:“您老太多虑啦,只要我小张良一出马,何时失过手?太小瞧我汪某人了吧。” 汪仕容小时候命苦,母亲早死,父亲又娶了一个女人,心思就都放在这个女人身上了,很少过问汪仕容的事情。他还有一个姐姐,人很漂亮,而且贤惠,但也是苦命,嫁得男人对她很一般,后来那男从,也就是汪仕容的姐夫了,到南京做生意,在当地又讨了个小老婆,至此就把汪仕容的姐姐一个人扔在家里,不闻不问。 汪仕容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有大志向,但家里人没有一个看得起他,除了他姐姐之外。汪仕容效仿苏秦、张议云游四方,也没搞出什么名堂来。 一次,汪仕容从外面游学回来,吃尽了苦头。他姐姐也是一肚子委屈,两人就抱在一起放声大哭。除了亲情之外,难免动了些许的男女之情,这一幕却不巧被他们继母撞见了,见两人衣衫不整、慌慌张张的样子,继母挖苦道:“哎哟,汪仕容,我可听说你是个大才子呀,大才子那都是风流倜傥。像什么唐伯虎点秋香,你是点自己的姐姐,哈哈哈。” 汪仕容的脸一下子红了,忙跪下求情道:“孩儿知错了!求母亲大人不要将此事张扬出去!” 继母听了,浪笑道:“要老娘不说也行,但你可不能光便宜了你姐姐,咱要雨露均沾……” 这一幕仿佛噩梦一般在汪仕容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汪仕容从心底里感激吴三桂,可以说,吴三桂是他命中的贵人,没有吴三桂便没有他的今天。因此,虽然此行辛苦且危险,汪仕容亦是在所不辞。 第十一章 孙延龄斩将桂林郡 汪仕容败走西安城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汪仕容抵达桂林之后,直奔孙延龄的将军府而去。抚蛮将军孙延龄,其父亲孙龙,原是定南王孔有德帐下的一名低级军官。孙延龄长相俊美,通晓音律,琴棋书画样样能行,一眼就被孔有德给相中了。孔有德把自己的独生女也四贞嫁给了他。这孔四贞可了不得,她是孔有德的掌上名珠,原是许配予吴三桂的幼子吴应崇,但吴应崇夭折,因此,孔有德死后,孔有贞一度做了吴三桂的养女。后来,孔有德战死桂林,清廷为示皇恩浩荡,便把孔四贞收为孝庄太后的养女,这一下,孔四贞就成了四格格。 汪仕容进了抚蛮将军府,也就是原来的定南王府,递上了名贴。汪仕容一身白衣,身背五笛,红唇玉齿,状若美貎,要不是离得近了,看得真切,孙延龄还以为站在自己跟前的是位妙龄少女呢。 孙延龄忙给汪仕容让座,寒暄:“哎呀,久闻汪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呐!” “多谢将军谬赞,”汪仕容也不客气,开口问道,“孙将军现在过得愉快吗?” 孙延龄一听,有点发蒙,不知道何意,就说:“当然快活啦。不怕先生笑话,孙某在广西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内有格格相伴,外有美妾如云。最近皇上又晋封孙某为抚蛮将军,那荣耀真是无以复加啦。人生能活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奢求呢,您说是吧。” 汪仕容笑了笑,说道:“哎呀,将军之艳福真是汪某所不能及呀。可我在外头听说的情况,怎么和将军您所说的,不大相同呢?” “嗯?你在外头听说的是什么?” “什么怕老婆、妻管严啦,这还是好听的,那难听的——哎,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孙延龄急了:“什么难听的?但说无妨!” “什么绿乌龟,绿头巾……”汪仕容活还没说完,孙延龄脸上已是一阵红,一阵白了。原来这里头有个说法:孙延龄出身低贱,孔四贞日子久了,便有些瞧不上他。偏这孙延龄又不甘人下,想把家权都从四贞那里夺过来。结果四贞就不把权让给孙延龄,而是让给包衣戴良臣。结果这戴良臣一时之间,成了广西的太上王。因此这民间就在传孔四贞和戴良臣有一腿,什么难听话都说,早就传到孙延龄耳朵里啦,汪仕容今天故意把他这伤疤一揭,孙延龄就挂不住了,竟呜咽起来:“唉,实不相瞒,我这狗屁将军的实在是太窝囊了,表面上风风光光,实际上背后的痛苦谁人能体会……” 汪仕容一看火候到了,便说:“孙将军,这点小小的难事,看把你愁的。” 孙延龄急忙问道:“先生,这么大事,你怎么只说小小的难事呢?素闻先生有张良再世之才,还请先生教我!” 汪仕容叹了口气,说:“汪某倒是有个好办法,可我怕你不肯听呀!” “先生,您还没说,怎么就知道,我不听呢?只要不再让我受这窝囊气,我一定听!”孙延龄咬了咬牙说。 “好!将军你的困局在于因妇而贵,而孔四贞为什么高贵呢?因为她是清朝的四格格。也就是说,孔四贞并非天生高贵,只是因为清人而贵。那么如果有一天,这清延要是倒台了,她还是贵吗?” 孙延龄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汪仕容:“先生,您的意思是?” “将军,恐怕你也听说了吧。现在周王吴三桂已是昆明起兵,反清复明,一路势如破竹,百姓无不拥戴。你我都是汉人,此时正是恢复我大汉江山的最好时机,将军何不弃暗投明,反正报国呢?” 孙延龄“霍”地站起身来,忿忿说道:“吴三桂反清复明?别讲笑话了!这天下人谁都能反清复明,唯独他吴三桂没有资格反清复明!灭明的是他,杀永历的是他,现在复明的又是他,你引别说笑了!” 汪仕容说:“将军此言差矣!岂不闻李陵归汉是忠臣?谁能保证人一辈子不犯错误呢?你不能、我不能,世人皆不能。犯了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悔改,一路错到底。人都好面子,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你要是让谁个当众承认自己犯了错误,真是难呐,特别是在没有人逼迫的情况下,远的不说,就说你岳父孔有德吧。他知道自己降清错了吗?知道,改了吗?没改,临死前才承认。尚可喜现在也是这样。所以说,周王反正是很勇气的!” 孙延龄觉得汪仕容说得有些道理,就重新坐了下来,说:“实不相瞒,孙某也早就对大清不满了,欺负汉人不说,把咱们的文化也给毁了。但我反满可以,我不能听他吴三桂的,我要自己干!” “自己干?您手里有兵吗?有将吗?即或有,您扪心自问一下,凭自己,干得过满洲八旗吗?”汪仕容见孙延龄并不反驳,接着说,“所以,咱们不能意气用事。周王雄兵百万,上将千员,清廷怕他怕得要死,有这样的大树在,咱为何不去乘凉呢?” 孙延龄点点头,说:“好吧,我听你的!” 这时,汪仕容从怀中掏出一份密札,递过去,孙延龄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周王谕封孙延龄为临江王,休命同天,王其勉之! “哎呀,周王竟然封我为临江王,你怎么不早说呐!”孙延龄是又惊又喜,又不解。 汪仕容微微一笑,说:“如果汪某一开始就说得话,那岂不是显得将军您是冲着这王爷的爵位而非民族大义,来参加到反清事业的么?您不贪徒虚名,周王也绝不会亏待了您。您现在是广西王,比那什么抚蛮将军可荣耀多了吧?” “哈哈,汪仕容啊,无怪乎别人都叫你小张良,你晕说道还真多!”孙延龄喜不自胜。 “王爷谬赞。” “不过我可提醒你啊,光是策反了我还没用。还有两个人,他们要不参加,也白搭。” 汪仕容听了疑惑:“哪两个人?” “马雄和戴良臣。马雄素来与我不睦,那个姓戴的,你懂的。”提起戴良臣,孙延龄就要上火,“他们俩根本不听我的,而且手握实权。” 这还真出乎了汪仕容的预料,他向孙延齡询问了一下两人的具体情况,思索片刻,湊到孙延龄耳边,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汪仕容马不停蹄赶到广西提督府,见了马雄,开门见山地说:“马将军,现在周王吴三桂所兵反清,自号反正,听说就要打到广西了,您打算怎么办呢?” 马雄时任广西提督,手里有兵权,想都没想便说:“抄起家伙给他干呗!” “能干得过吗?” “这…这干不过也得干啊,要不朝廷那边怎么交待?” “马将军,我看你也是英雄之后,咱明人不说暗话。”汪仕容知道马雄一介武夫,不像孙延龄那么多花花肠子,“现在清廷无道,民不聊生,周王吴三桂兵精粮足,义旗一举,八方响应。你为何不顺天时应民意,随我等一同成就一番大业呢?” “这…其实马某也早有此意,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啊。还有,先生,你说吴三桂真的能推翻大清吗?” 汪仕容看着他,坚定地说:“能!” “好!那马某就跟着你们干!”汪仕容见马雄爽快的答应了,便把吴三桂的任命函给他看。马雄接过来,颠过来,倒过去,半晌,红着脸道:“先生,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原来这人是个睁眼瞎——文盲!汪仕容心里这个骂呀,这样的饭桶也能当上一省提督?汪仕容把密函拿回来,说:“马将军,周王封你为怀宁公。” 马雄一听,赶紧下跪谢恩。汪仕容双手将其搀起。马雄说:“想不到周王如此看得起马某。不过,在这广西地界,我也不全说了算,还有孙延龄和戴良臣二人,特别是孙延龄,素来与我不和,这可如何是好?” “哈哈哈,”汪仕容大笑道,“想不到竟早被孙延龄料到!” 马雄一脸茫然,不知何意:“这从何说起呢?” 汪仕容说:“汪某之前已经去进孙延龄那里了,他已经同意反正,而且他还一个劲地夸将军你勇猛善战呢!你们之间的误会啊,都是孔四贞和戴良臣挑唆的,孙延龄他本来要跟我一起来的,向你登门致歉,但他怕你这个暴脾气,一刀砍了他,所以才让我先来说一下情况。” 汪仕容胡说一通,马雄听了颇为感动:“哎呀!这真是折煞马某了!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因为这点小事,因私废公呢?既然孙将军如此大度,那末将愿意随先生往他那里,筹划大事!” 汪仕容说:“好!马将军申明大义,那事不宜迟,这就随我一同去见孙将军吧!” 汪仕容领着马雄,来到孙府。孙延龄见马雄来了,只道是马雄那犟脾气,竟肯亲自前来,也是非常感动,忙整了整衣冠,起身迎接。两人握手言欢,摒弃前嫌,汪仕容把计划向马雄也交待了一遍,三人遂歃血盟誓。 晚上,孙延龄和马雄以商量对付吴三桂为由,请广西军政界的各头头脑脑吃饭,除了巡抚马雄镇以生病为由没来之外,戴良臣、王永年、傅宏烈等三十余人全都到齐了,齐聚孙府。 宴会开始,孙延龄居中而坐,马雄在他右手边,其他人分坐两旁。大碟、小碗、美酒、佳肴一齐端上来,十分丰盛。 孙延龄首先端起酒杯,致词道:“戴大人好!王大人辛苦!傅大人辛苦!皇恩浩荡啊,对孙某为抚蛮将军,孙某定将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恭喜孙将军,贺喜孙将军!” 接着,戏曲杂耍,歌舞表演,众人是纷纷叫好,会场气氛达到高潮。酒至半酣,王永年、戴良臣、傅宏烈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入了鸿门宴。不过这一会儿看孙延龄挺热情的,招呼啊,说话啊,都挺正常,也就放下心,让身边的侍卫都各自下去吃喝了。 孙延龄见状,说:“今天召集大家来,主要是商量下吴三桂起兵的问题。大家都有什么看法呀?” 戴良臣首先发话道:“咱们广西毗邻云南,吴三桂一造反,肯定得派人攻打这里,因此卑职建议,由我、王大人、傅大人三人各领一支部队,先发制人,直取昆明,断其后路。孙将军、马将军坐镇桂林,后方指挥。如此吴逆可破矣。” 王永年附和道:“戴大人真乃金石玉言,一语击中吴三桂要害。卑职附议。” 马雄听这二人一唱一和的,还挺认真,不禁好笑:“二位大人说得很好。但我广西没多少兵啊,防御尚嫌吃紧,哪里还有兵力去进攻呢?况且吴军兵强马壮,训练有素,硬打怕是打不过呀。” 孙延龄说:“马将军说的有理啊。吴三桂自号反正,颇得人心。咱们这广西,原是定南王的封地,也是有实无名的第四藩呀。” 戴、王、傅三人听了一惊,孙延龄这自称四藩,莫不是想跟那三藩一同造反?因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戴良臣说:“将军此言何意?还请明示。” 孙延龄说:“各位也都是老部下了,因此本帅也就不多跟大家打暗语了。清廷剃发易服,作恶多端,咱们都是明朝遗臣,干嘛去保那无道昏君啊?现在周王吴三桂起兵反清,光复大明,上顺天意,下得民心,我看大家不如一同归正,共成大业,到时候周王一定亏待不了大家!” “一派胡言!”王永年腾地站起来了,叫道,“孙延龄,你想反了吗?我等世受大清国恩,绝不会做出那苟且叛逆之事来,恕难从命!”王永年和孙延龄是多年的老冤家,他俩互相检举,互相揭发,今儿个你告我贪污受贿,明儿个我告你骄纵枉法。事情闹到康熙那里,把康熙所得够呛,于是派侍郎勒克德浑下来调查,结果是各打五十大板,孙延龄免职,王永年下狱。这好容易,王永年才放出来,他可不想再跟着孙延龄干了,于是拉起戴、傅二人,便要往门外走。 “啪!”一声清脆的酒杯落地,早已埋伏在两侧的二百名刀斧手一齐杀出,将屋里的人,团团围住。戴良臣见状,亢声道:“孙延龄,你想干什么?四格格还在呢,你就想造反?没门!” 孙延龄一听戴良臣又拿孔四贞来压自己,火气就要大,提刀上去就想去砍他。到底孙延龄年轻,才二十多岁,老将马雄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汪仕容交待过,投降的不杀。 马雄上前一步,挡在孙延龄身前,说:“各位,今天来,是想向大家宣布,我和孙将军已经接受了周王吴三桂的任命,我为怀宁公,孙大人为临江王。大家就算不为民族大义,单说这爵位、官职,作为汉人,你干到死,能有这么高么?我劝大家良禽择木而栖,周王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见此情景,与会的线国字、傅奇栋、李迎春、程可则等人都放下了兵器,齐声道:“唯临江王之命是从!”这其中也包括了傅宏烈。 戴良臣、王永年一见急了:“傅宏烈,你疯了吗?你可是三番五次上疏弹动吴三桂,要不是皇上保着你,你早就成了吴三桂的刀下鬼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傅宏烈胀红了脸,低声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汉不吃眼前亏嘛!”据地后来说法,他这是假投降,目的是从中反间,分化叛军。 “戴大人、王大人,听到傅大人的活也没有?我劝你们也识点时务吧!”马雄说道: “我们誓死不降!大清万岁!” “来人呐,”孙延龄发话了,再劝也无用,“把他俩给我拖出去,斩了!” “遵令!”刀斧手上来,把戴良臣和王永年架了出去。 “孙延龄!你不得好死!” 不大会儿,兵士捧着两颗血淋淋的脑袋回来了。 孙延龄和马雄甩头把辫子铰了,一一扶起其他还跪在地上的官员:“诸位不必惊慌!戴、王二逆已被诛灭,但巡抚马雄镇托病不来,必怀二心。孙延基!” “在!”孙延基是孙延龄之兄。 “你领一队人马,即刻包围巡抚衙门!” “遵令!”孙延基领命而出。 夜深了,孔四贞的心一直在呯呯乱跳。自从戴良臣被她提拔为副都统,一直掌管着中军,每晚戌时都要过来向她汇报一次军情。可今晚亥时都过去二刻了,还不见戴良臣来。孔四贞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星空,心中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突然,门被撞开了,一个人浑是血的爬到她面前:“不…好了!四…格格!兵…变了!”原来是朱瑞!他是个苗人,臂力过人,孔四贞把他安插在孙延龄左右。朱瑞也参加了今晚的宴会,趁孙延龄他们不备,杀了两个侍卫,跑回来告变。 孔四贞焦急地问:“怎么了?朱瑞,你有话慢慢讲!” “快…走!要不…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孙延龄带着一众人马冲了进来,他对外头高声喊道,“把后院都给我围起来!不要放跑了一个人,同时也不要伤害了王妃!” “王妃!谁是王妃?”孔四贞吓得脸色惨白。 孙延龄笑道:“王妃就是你啊,我的夫人!你现在已经不再是什么狗屁格格了,而是我临江王的王妃!” 孔四贞反而镇定了下来,冷笑道:“临江王?吴三桂给的吧?” “是又怎样?吴三桂起兵反清,光复大明,是我们所有汉人的领袖!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休了你的,你也是吴三桂的养女。现在那个王八蛋戴良臣已经死了,咱们还是恩爱夫妻。” “什么?你把戴良臣杀了?你还是人吗?吴三桂那不忠不孝的烂货,谁要做他女儿!”孔四贞说着,抓起墙上的一把宝剑横在自己脖子上,“后头这楼是先父为国殉难之地,想我孔家一门忠烈,世代效忠大清,怎么出了你这样一个败类!” “哼!”孙延龄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笑,伸手拦住她,说,“一门忠烈?你听我讲完下面的话,要是你想尽忠,我绝不拦你!” 孔四贞点了下头。孙延龄说:“你知道你父亲,临终时说了什么吗?” “我父亲临终时还留了话?他老人家在此奋勇杀贼,城破自刎,必是教我等子子孙孙世代效忠大清,不辱孔家盛名!” 孙延龄又是一阵冷笑:“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你父在此被李定国围住,突围无望,便说出了自己是孔子后人这个身份,没想到却被斥为污蔑圣人。他老人家羞愧难当,对儿子们说,‘苟得脱,度为沙弥,无效乃父一生作贼,下场有今日也’。言罢,拔剑自刎而死。” “‘一生作贼’?!这不可能,先父他一生效力大清,怎么可能自称作贼,一定是你在骗人,你在骗人!” 孔四贞狂笑着,手中的宝剑不经意间已经落下。 “好好照顾她!”孙延龄吩咐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延基从巡抚衙门回来之后,向孙延龄报告了那边的情况:马雄镇誓死不降,欲拔剑自刎,旁边的士兵赶忙去拦他,结果争夺中,剑不慎将那士兵的三根手指纵给削了下来!马雄镇这才作罢,被关押了起来。 汪仕容在广西大功告成,孙延龄和马雄都争着请他吃饭,又是赐金又是赏银的,好不快活。但他毕竟有命在身,小住几日之后,便辞了孙、马二人,奔西安王辅臣而去。 在吴三桂起义以前,王辅目被康熙单独召见,赐豹尾枪,并抬籍入旗。一时之间,成了京中满人争相巴结的红人。吴三桂听说之后,好!挖老子墙角是么?于是便上了一折子,请求康熙晋升王辅臣为陕西提督。王辅臣当时不过是个小小的固原提督,康熙又是赐抢又是抬籍,但官却没动,实际上是口惠而实不至,想空手套白狼。天三桂这折子一逆上,好嘛,差点儿把康熙气个半死。你说批吧,一个省的提督,那么大官,真心舍不得,而且关键人情还不在他这,王辅臣只会记得是吴三桂举荐的自己;你说不批吧,那又把王辅臣得罪了,原告的各种拉拢等于白忙活。吴三桂这一把,实实在在把康熙将了一军。康熙思前想后,没办法,还是批了。 这次,吴三桂起兵之后,康熙派瓦尔喀由四川征剿云南。临行之前,康熙特意嘱咐他,先到西安去一趟,摸摸情况,稳住王辅臣。 王辅臣何等人物,康熙这点小心思,他早看在眼里。知道清廷对自己不放心,所以瓦尔喀来到西安之后,好吃好喝好招待,送些钱那也是自然少不了的。什么,不收?那是送的数还不够,数够了自然就收了。不光如此,王辅臣还带着瓦尔喀在西安城视察一番,今个逛逛史家茶楼,明个去看看秦陵。瓦尔喀甚是满意,给康熙上密折,把王辅臣夸得一朵花一样:既勤政爱民,又治军有方,而且整个陕西局面稳定,完全没有受到吴三桂叛乱的影响。 就在瓦尔喀把该办的事儿办得差不多了,准备开拨去四川这当口儿,汪仕容来了!这是该着小张良倒霉,他原来是打算先后王辅臣去个信儿,然后再来找他的,好让他有个准备。但一想,王辅臣谁啊,自己熟的不能再熟了,完全就是自己人嘛。所以到了西安,想也没想,直奔提督府而来。 瓦尔喀正在提督府中,向王辅臣交待着他去四川之后的防务事宜,便听着门外响起了笑声。 “哈哈,我说马鹞子,见我汪仕容来了,也不出门迎拉!” 王辅臣见竟然是他来了,顿时吓得是魂不附体!他知道,瓦尔喀不是清军中著名的大人物,又其貌不扬,汪仕容必定不认得他。果然,汪仕容只道瓦尔喀是什么师爷之类的,还是嬉皮笑脸的,说:“你这人,官当大了,连我这个老朋友都不认得了?” 瓦尔喀仔细打量着汪仕容,见他三十多岁,身形修长,气度不凡,便料定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于是也不言语,坐下观察着。 王辅臣一时哑语了,不住地使眼色让汪仕容快走,可今天不知咋了,汪仕容东瞧瞧,西看看,但就是不看王辅臣的眼色!王辅臣大步来到帅案前,正襟危坐,说:“来者何人?本府不接待擅闯小民,有冤请到县衙先去击鼓!” 汪仕容只当是王辅臣戏弄他,便说:“马鹞子啊,别装了,我这次来,给你说正事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份密札来,放在帅案上,“这是周王给你和张勇的任命函,他要你们……” “胡言乱语!”王辅臣急了,“来人呐,把这个刁民给我轰出去!”说着,就要把密札扔还给汪仕容。 “拿过来我看看。”瓦尔喀声儿并不大,但整个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瓦尔喀的亲兵已经堵住了门口,拿着红缨长矛,怒目而视。 汪仕容这才慌了,他发现王辅臣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王辅臣哆哆嗦嗦地把两份密札递给瓦尔喀:“请军门过目。” 瓦尔喀接过来,打眼一瞧,呵,上面都盖着吴三桂的大印!不用再问了,必是逆使! “来人!”瓦尔喀断喝一声。 “嗟!” “把这个逆使给我拿下!”瓦尔喀一声令下,亲兵立即一拥而上,将汪仕容摁倒在地。汪仕容都没来得及反抗,便被捆成了个粽子! 瓦尔喀指着汪仕容问:“王提督,这逆使你认得吗?” 王辅臣手心冒汗:“认得,是吴三桂援剿右营标下听用官——汪仕容。” “嗯,很好。我来之前,皇上就已经传了旨,凡吴三桂旧都,只要不参与叛乱,仍任原职。王提督并没有因私情而忘国恩,忠心可佳。”瓦尔喀笑眯眯地说着,“汪仕容这名儿我听过,皇上那里都记着号呢,现面我就要将这逆使押解回京,王提督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不……会,悉听军门之言。” “好!将汪仕容打入囚车,即刻押解回京,交圣上处置!” 第十二章 杨宝应书信传情取常德 夏国相兵不血刃占长沙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吴三桂占领贵阳后,稍作休整,随即挥军北上。 马宝率部经镇远,抵清良卫,逼近沅州。此处是贵州进入湖南的要地。在此之前,蔡毓荣曾先温宜陵总兵官徐治郡、永州总兵李芝兰率兵支援,但两部兵马小震于周军兵威,按兵不动。这样,清军在沅州只有总兵崔世禄一人防守。蔡毓荣紧急指示,要桑额领兵疾赴沅州救援,协助固守。马宝进兵神速,没等桑额兵到,已攻陷沅州。崔世禄开城投降,周军顺利切断了澧州与辰州之间的交通联系。 周军攻势凶猛,吓得清军官兵胆战心惊,望风而逃,驻防长沙的偏沅巡抚卢震为保性命,当周军还在沅州一带时,他即弃长沙而走,逃往岳州去了。不过卢震虽然潜逃,长沙仍在清军手中。 吴三桂督令将士继续北进,命杨宝应进攻常德。 恰好杨宝应之父杨遇明正在城中。杨遇明是锦州人,与吴三桂是故交。他原是明朝守备,降清后援予山东莱州游击,后又升至副将。顺治十二年升任常德总兵。康熙元年间任广东新安,很快又提升为广东提督。后来老致任,退休在常德养老。杨宝应在吴三桂帐下,曾任云南知府,起兵后,授予总兵官,他写信给其父,晓此民族大义。杨遇明接信后,遂为内应,献城起义,周军攻陷常德,知府翁应兆投诚。 与此同时,夏国相率部夺取了常德以北的澧州。没有经过战斗,周军到时,城内清军自动献城易帜,夏国相将其收编。清将提督桑额、总兵官周邦宁从常德领兵澧州城外时,见周军军容大盛,遂逃至荆州。 继攻占澧州后,夏国相部马不停蹄,又攻占衡州,改“衡州”为“应天府”,继而进兵长沙城下。原来,卢震逃走的后,长沙副将黄正卿、参将东武衡,留守城内,见周军近在咫尺,全城军心已乱,无心守城。在夏国相的劝降下,守将黄正卿、陈武衡反正,连同部队、兵船和城池一同献降。 高得捷方面,自进入湖南后,日夜兼程,突然出现在辰州城下,守城的士兵毫无防备,满洲大将图赖和巡抚田逢吉正在抱着小妾饮酒看戏。 田逢吉说:“我说老哥啊,最近听说吴三桂起兵造反了,这是真的假的呀?” “你管他真的假的呢,干你屁事!”图赖喝了一大口酒,回道。 “可蔡大人叫咱们来,说是守城的呀!”田逢吉道。 “那蔡毓荣算个狗屁,老子领兵打仗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呐。哈哈哈!”图赖笑道浑身直颤,“再说了,他吴三桂在云南,咱们在湖南,中间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是你傻还是我傻呀!” 正当二人喝得起劲之时,城外突然响起了阵阵喊杀声。 兵士慌慌张张进来报告:“不好了!二位大人,吴三桂的叛军打过来了!” “啊?”图赖大叫一声,瞬间摊坐在地上。众人赶紧去扶,那图赖却像死猪一般,怎么扶也扶不动。 再看那田逢吉,早已是面如死灰,他想撒腿就跑,可不知怎么地,被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就这样,周军不费吹灰之力,攻陷辰州。后来,老百姓就称图赖为“抬不动将军”,田逢吉为“跌脚巡抚”,一时传为笑淡。 蔡毓荣自北京接了旨,赴任湖广总督,去南方征剿三藩之乱以来,一直是心事重重。前面不是提到,蔡毓荣与吴三桂有仇吗?那不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公报私仇,两全其美吗?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蔡毓荣和吴三桂有仇不假,但他也是汉人,人家吴三桂要光明汉室江山,你这偏要带兵去镇压,背后被戳脊梁骨,骂作汉奸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蔡毓荣就这样在内心极度矛盾之中上路了。刚走到河北地界,吴三桂的特使胡守亮到了。胡守亮与蔡毓荣有些交情,因此他来,蔡毓荣不得不见他。让进了大营,摒退了左右,蔡毓荣说:“胡兄,听说你在吴三桂手下当谋士,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胡守亮说:“蔡大人,卑职是来救你的啊!” “救我?”蔡毓荣笑了,“本帅现在是皇上任命的湖广总督,手握二十万大军,‘救’字从何说起呀?” “哈哈”,胡守亮朗声笑道,“二十万大军?你扪心自问一下,能打得进周王吴三桂吗?” 蔡毓荣沉默不语。 “蔡大人,你是汉人,不是满人。打败仗的结果,你是清楚的,死路一条;就算你英勇神武,能打赢,那功劳能是你的吗?康熙派硕岱领兵在你后面,名为支援,实际上什么用意,你还不清楚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蔡毓荣为难地说,“可那吴三桂是个好东西吗?打击报复陷害,差点没死在他手里头。” “哎,大人此言差矣,你与周王是私仇,而与大清是有国恨。私仇与国恨相比,孰轻孰重?”胡守亮见蔡毓荣不反对,便将密扎给他。蔡毓荣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周王谕封蔡毓荣为扫北将军,休命同天,将军勉之! “这…这”蔡毓荣合上密札,反复权衡着要不要接受吴三桂的这个任命,考虑来考虑去,得过了半个时辰,光见他背着手,来回踱步。最后才说:“好吧!我接受!” 胡守亮刚要道喜,蔡毓荣又给他泼了盆冷水,说:“我接受这个任命,但我不会投在他吴三桂帐下,那是耻辱!所以我只能暗中帮着你们。” “暗中帮着我们?”胡守亮不解其意。 “是的。我不会公开投降你们的,我还是清朝的湖广总督。话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请胡兄你见谅。”蔡毓荣严肃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还请胡兄早早上路吧。” 这算哪门子事!胡守亮心里骂道:你要降便降,要不降咱便打,这弄得我如何回去交差!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蔡毓荣已收下密札,也算完成了任务,再多说也是无益。于是胡守亮抱拳告辞,离开了蔡毓荣的大营。 蔡毓荣说得暗中帮助,他还真做到了,那就是消极防御!康熙不早命他领兵去支援甘文焜吗?蔡毓荣赴任路上是一步三歇,今个感冒,明个发烧,等到了湖广总督任上,别说甘文焜的贵州了,湖南都丢了大半个了,也没见蔡毓荣的援兵赶到。 后来,蔡毓荣的这些异常表现,被兵部与吏部的人察觉了,所以就上书弹劾蔡毓荣失地之责,请求将其革职问罪,康熙正在用人之际,况且其他的汉军将领是降的降,逃的逃,比这蔡毓荣还不如!所以就降旨骂了一通,但令其仍任原职,戴罪立功。 吴三桂的部队自从离开贵阳北上以来,到三月间,已连克沅州、常德、衡州、辰州、长沙等重镇,前锋直抵松滋境内。一路上,沿途的百姓都是夹道欢迎,特别是那些明朝遗臣,更是感动的涕泪横流。大家是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吴三桂的部队就像滚雪球一样,从起兵时的二十万,迅速壮大到一百万人! 这八十万新增的兵源,一方面是沿途的百姓,纷纷踊跃参军,大家听说要去打清兵,都是个个来劲;还有一方面是投诚过来的绿营兵。绿营兵是汉兵,但是没有旗籍,差不多相当于今天军队里没有军籍,单位里没有编制的人。他们本来心里就充满了对清政府的仇恨,现在听说要跟吴三桂干仗,好!大丈夫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呼啦一下,全跑干净了。 吴三桂回到行军大营之后,天色已晚,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便召刘应初和夏国相来商议,二人行过礼后,吴三桂问道:“北京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夏国相说:“探子来报,伪康熙看了萨穆哈带回去的檄文之后,气得把龙案给掀了!” 吴三桂笑道:“没想着让萨穆哈这小子跑了。” “他跑了也好,让他给伪康熙送个礼,”刘玄初说:“唐朝时,武则天看了《讨武曌文》之后,谈笑风生,不仅不生气,还责怪宰相怎么不早重用骆宾王个大才子呢。” “哈哈,这么看,那伪康熙的气度还不如一女子啊!”夏国相笑道。 刘玄初说:“那是因为檄文戳到他的痛处了,他能不气急败坏吗?” “他气他的,咱打咱的。”吴三桂说,“还有什么吗?” 夏国相犹豫了一下,说:“还有个坏消息,世子被捕了。” “啊?应熊地没有逃出来吗?”吴三桂简直不敢相信。 “嗯。北京全城封城了,世子他为了参加三太子的会议安排,没能及时撤出来。”夏国相神色黯然,回道,“起义事先不知怠的泄露了消息,图海领兵前往镇压,全部被包围了。” “那三太子呢?” “三太子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吴三桂内心在深深地自责,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应熊和三太子,使他们深陷图囫。 刘玄初见状,只好劝慰说:“事情还没到绝境,世子吉人自有天相,请周王宽心。” “是啊,北京那边我在派些心腹,看能不能把世子就回来。”夏国相也说。 吴三桂在二人的劝慰下,心情平复了一些,问:“刘先生,你说这里满人多吗?” 刘玄初不解其意,便问:“哪里?” “湖南。” “不多。出了些驻防的部队和家眷外,基本上没什么满人。” “哦,”吴三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为什么我看到还有些人在留着辫子呢?绝大部分老百姓一看到咱们来,早早就欢天喜地地把辫子剪了呀。” 刘玄初回道:“这是伪清的驭民三策的毒害呀!咱们汉人原先是挺尚武的一个民族,可自从伪清想出了这愚民、弱民、病民的政策来,这时间长了,就有些汉人麻木了,你要不叫他做奴才,他反而浑身不自在了。” “岂有此理!”吴三桂一拍桌子,“老夫要好好拔拔这些人的奴性!国相,你这就去拟个剪辫的通告出来,让刘先生看了,赶快张布出去!” 于是,夏国相和刘立初按照吴三桂的意思,写了一个通告出来,贴在大街小巷: 为光复冠裳于民更新事。照得衣冠服饰,贵贱攸分,等威所辫。今本镇倡建义旗,廓清海内,首当变易风倦,与民更始,尔等文武官员、绅士居民人等,均属中华之赤子,久思汉代之威仪。今下之日,速宜剪辫,留发包网。所有官帽员领带绶巾小帽,一切悉照汉人旧制,毋得混淆,共敦华夏之风,复睹文章之旧,如有抗玩,军令不赦。敬哉!故谕。 果然,这条剪辫令一处,那些清朝的遗老遗少们便消停了。整个江南都掀起了一股剪辫的风潮,后面甚至在清政府统治地区,一些有骨气的知识分子,也暗中剪辫。清政府本来自入关以后,严厉推行剃发令。为了方便老板姓都知晓,还编了句顺口溜,叫“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意思是,老百姓如果还想留着脑袋活命,就必须剃发留辫,否则格杀勿论。 从清朝建国,一直到乾隆末年,马葛尔尼访清的时候,关于这辫子的样式,是有严格规定的,并不像今天清宫戏里演的那样漂亮,头剃半个,留半个,即所谓的“阴阳头”。这种阴阳头是到了清末才出现的。康熙年间的剃头发型,是“金钱鼠尾”,也就是说辫子和老鼠尾巴似的。那老鼠尾巴多细啊,对!就是要细到能穿过一枚铜钱中间的孔,这才算合格,否则还是要杀头的。 在吴三桂起义之前,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叫“男降女不降,老降少不降,生降死不降。”什么意思呢?我是说你清政府不是强迫所以男人都剃法易服吗?但女人你管不着,还可以穿汉服,留原来的发饰,因此叫“男降女不降”;你强迫大人都剃头,但小孩穿什么衣裳,留什么头,你管不着,因此叫“老降少不降”;你强迫汉人活着的时候都要剃发易服,但死人你管不着,我爱穿寿衣穿寿衣,爱穿丧服穿丧服,叫“生降死不降”。 在三藩反正期间,清政府被迫对剃发令有所放松,表现在默许少数不投降吴三桂的文化名流,可以不剃发。原因:一来是拉拢人心,分化汉人;二来是执行剃发令的暴力政权被大大削弱,有心无力。 第十三章 周王饮马长江赋汉诗 莲儿谈天说地论英雄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松滋位于湖北省境内,是长江南岸的重要渡口,与荆州隔江相望。吴三桂一行抵达松滋时,胡国柱、夏国相、马宝、高得捷、刘玄初等人早已等候在县衙府,吴三桂简单嘱咐了几句,便带着莲儿去了江边。两人骑着马,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好不壮观!吴三桂的火焰驹看样子是渴了,低下头去,饮起江水来。 莲儿这是平生第一次见到长江,那兴奋劲儿别提了。她翻身下马,光着脚丫,迈着轻盈的步伐,冲到江边。江水飞溅起的浪花,打湿了她的衣裳。莲儿那湿漉漉的身影,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丽。真是: 眼似秋水一泓,眉若春山一宇。面不胭而荷花飞,腰不折而柳枝舞。 盘凤发秀,衬来两腮花香;落雁容美,挥下银天风韵。白衫摇曵,香袖兮羽怡人;裙带轻拖,银铃兮叮叮入韵。低挽粉颈,娇姿翩翩;轻启玉唇,羞声滴滴。恰似洛水仙女下凡,又如扬子神姬复来。 “周王,咱们什么时候过江呀?” 吴三桂回过神来,说:“半个月之后吧。” “啊?还要等那么长时间!妾都等不及了!” “哈哈。”吴三桂望着莲儿,真是个奇女子。 为什么要说莲儿是奇女子呢?这里边,可说道的地方太多啦。 先说莲儿的性格吧,她不爱笑。各位读者可能要说了:这有什么!不就是个冰美人呗,冷若冰霜,高冷。是,也不是。莲儿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她的冷是对达官贵人,对那些下人,那些穷苦人家,则是和蔼可亲,笑容满面,一副热心肠。 这就要说到莲儿的出身了。她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小康之家,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一点,与吴三桂的其他爱妾——不管是年长一些的陈圆圆,还是年轻的八面观音,四面观音不同。陈圆圆、八面观音、四面观音她们仨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风尘女子出身。圆圆自不必说了,就说这八面观音吧。这名字好怪,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她把自己的肉体、自己的灵魂,都献给了心爱的男人,我有一颗佛心,我把自己都奉献给你。好似观音菩萨那般伟大,观音是佛嘛。不管你是文是武,是官是民,是贵是贱,是君子还是流氓,都不要紧,咱是八面玲珑,都应付得来。至于她真名叫啥,她自己也说不清了。四面观音也差不多情况。 大财主刘自候在将八面、四面献给吴三桂之前,专门找了有经验的妇女进行了培训,主要是教床上功夫,顺带也教他们如何讨取男人欢心的一些技巧。所以,八面、四面一见着吴三桂,就是花枝乱颤,笑个不停。 吴三桂称她俩为“骚狐狸”,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打、就骂,动不动抡起胳膊来就扇耳光子,可她俩不管怎么挨骂、挨打,就总是笑,往你怀里钻,弄得吴三桂一点脾气也没有。 莲儿与她们不同,很单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从眼神就可以看出来。莲儿的眼神是清的,清澈见底;而圆圆,八面、四面则透着成熟劲儿,说难听点就是世故,因为她们见得男人太多了,世态炎凉,人生百态,难免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真实一面掩藏了起来。 一般的女孩子都充满了怜爱之心,喜欢些小猫小狗小兔子之类的,有的自己养,有的不养,但看到些小猫咪在雨中冻得瑟瑟发抖,总忍不住想上去给撑把伞,或者喂点东西逗逗它们。莲儿不,她要不看到还好,若是看到些猫猫狗狗,上去就是一刀,绝不手软。自从莲儿来到吴家之后,他们家的那些猫猫狗狗,可全倒了霉了,一个个死于非命。到后来,小猫小狗见着莲儿就躲着走,吴三桂不解:“莲儿,你为什么那么讨厌猫狗啊?”答曰:“疯狗病,会害死人。”吴三桂一听,直扑楞脑袋。 以前那个时候,狂犬病是不治之症,就是到了医学如此发达的今天,如果不及时打疫苗,或者哪怕是少打了一针,一旦发作,必死无疑,毫无例外,直到今日,狂犬病依然是我国每年致死人数最多的传染病。 这是莲儿有个性。第二点,莲儿擅长诗词、书法。吴三桂本身不太爱武文弄墨,所以每有诗词作对,都是莲儿出马,其所作诗词,皆脍炙一时;其书法苍劲有力,力透纸背,完全不似一个女子的笔迹,连刘先生、汪仕容这些大笔杆子见了,都为之叹服。 吴三桂喜读史书,读了史书可以找到历史上与自己境遇相似的人物,看他们是怎么样做的,成功的经验是什么,失败的教训又是什么,心情好的时候,吴三桂就抱着莲儿,给她讲史,什么《左传》、《战国策》、《汉书》、《后汉书》、《隋书》、《唐书》、《资治通鉴》,不在话下。莲儿一点就通,一学会就,不仅史书,后来兵书战策,也倒背如流。再后来,吴三桂眼疾犯了,看不清字,公文、奏章就交给莲儿去批。批得是井井有条、头头是道。 再有一条,喜欢打仗。提起打仗,张氏和陈圆圆就头大。她们最烦的就是听见吴三桂又在和人商量着什么反清复明的事,一个要骂街,一个要出家。就好像今天社会,又听到自己男朋友去网吧打游戏了一样,腾地火就上来了,为这个事,吴三桂,没少和那二位生气。 莲儿不,莲儿非但不反感,还极力怂恿着吴三桂反清。 还有一次,吴三桂在列翠轩看完戏,发完赏钱之后,见莲儿把赏钱都暗暗存在一个箱子里,便问她为什么。莲儿说,这些钱都是王爷辛苦赚来的,妾存起来,以后跟满清打仗了,把它们赏给将士们用。 吴三桂听了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边感动得不行,单这一点通晓大义上,就比圆圆、张氏她们强得没倍,于是越发独宠莲儿。 本来这次出兵北伐,吴三桂是一个女人没打算带的,怕影响了士气,莲儿知道了以后,吵着闹着要吴三桂带着她,不带?这立地抹脖儿给你看。 吴三桂说:“你是阴人,有妇在营,兵气不扬!” 莲儿曰道:“王爷,话不是这样说的。远有花木兰,近有马娘桹(朱元璋皇后马氏)。她们都能上战场,妾为什么不能?” 吴三桂一想,好吧,正好身边也能有个女人照料。 “周王,咱为什么今个就不能过江呢,你别光笑呀!”莲儿非要问个究竟。 吴三桂的思绪这才回到眼前,说:“大军自贵阳出动以后,连续作战了三个月时间,将士们需要休整一下,而且,船也得造。” “那什么时候能造好呀?” “半个月左右,我已经安排马宝、胡国柱他们去办这件事了。” “好吧,”莲儿悻悻地说,她呆呆地望着滚滚而下的江水,忽然道,“周王,当年魏武帝面对茫茫大海,诗兴大发,留下千古名句;你今天面对这滔滔江水,也赋诗一首,好给后人留下纪念吧。” 吴三桂听了一怔:是啊,千古英雄,风流人物,面对此情此景,如果不能留下个诗句,确实是一件憾事。但赋诗吟词又不是自己的长处,怕将来贻笑大方。 吴三桂想了许多,他想到了自己的一生:在山海关时,他想与李自成和解,李自成偏要打他;他请清兵入关帮助复国,可谁知多尔衮又背信弃义,一拖再拖,使他做了不是清臣的清臣:他想暗中保全永历帝一命,但康熙偏又下密旨,硬要他杀了永历。可以说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是在为别人而活,他想往西,别人非要他朝东;他想打狗,别人非叫他撵鸡。现在,他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任谁再也不能摆布他吴三桂! 此时,吴三桂只觉胸中有万丈豪情,脱口吟道: 醉高歌 笑谈今古英雄,我说吴公有种。 洪流群鲫随波流,怕死贪生饭桶。 男儿气势如虹,日月流光似梦。 人生不惧天作弄,命运双拳掌控! “好诗!”莲儿拍着小手,道,“若论文采,肯定是不如曹孟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那般斐然;但若是论豪情,周王这首男儿气魄、英雄气盖,可在曹孟德之上!” “哈哈。你这是夸本王呢,还是贬本王呢!”吴三桂拊掌大笑道。 “人家是实话实说,既没夸也没贬。” “周王,你这名字‘三桂’,是什么含义呀?”莲儿问。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吴三桂好像被雷击了一下,微微一抖。 莲儿并没有注意到吴三桂的异常,说:“就是好奇呀,我觉得你这名字好奇怪的,应该是有所深意吧。” “就是爹娘给取的个名字呗,能有啥深意。”吴三桂的眼神在躲着莲儿。 莲儿小嘴一嘟:“不嘛,每个人的名字,爹娘给取的时候多少都有些寓意啊。就像妾的名字莲儿,出水芙蓉。那你的名字一定也是这样,快说嘛。” “好吧,本王来告诉你。”吴三桂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原来“三桂”这个名字还真有些来历,而且是非常特殊的来历:传说吴三桂的母亲祖氏在分娩时的那天夜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祖氏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凤凰,而且是无头的凤凰!没有头就是瞎子呀,无头苍蝇一样在漆黑的夜空中乱飞。突然,我感觉到了西方有些光亮,便努力朝那飞去,也不知飞了多久,终于她看见了!是一轮夕阳!原来这脑袋也长出来了! 祖氏“啊”地惨叫一声,孩子终于生下来了!结果一看,这孩子是脚先出来的。要知道,一般婴儿可都是头先出来的!吴三桂的父亲吴襄是读过书的,他知道,这孩子太像历史上一个人了——郑庄公寤生! 话说郑庄公的母亲姜氏在生郑庄公时,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而且郑庄公也是脚先出,难产,姜氏非常痛苦,冷汗如雨水一般。终于把郑庄公生出来以后,姜氏被折腾个半死,异常害怕,因此十分厌恶这个儿子,就给他取名“寤生”,“寤”就是“恶”的谐音。 吴襄知道这个典故,因此惴惴不安,所以就请算命先生来看看这个孩子,给取个名儿,这个算命先生叫刘珣,自称是朱元璋的军师刘基刘伯温的后人。刘伯温可是个能掐会算的厉害人物,辅佐朱元璋推翻了元朝的统治,建立了大明王朝。刘伯温著有《推背图》,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大约是这刘伯温的《推背图》里记载了有关清朝的恶行和下场的预言,所以清政府对其进行了删改和附会,变成了唐朝人的作品。今天我们看到的《推背图》,已经不是刘伯温的原著,而是经过篡改的伪书。 这个刘珣,来到吴家之后,也不说话,先看看吴家宅子,又看看他家的祖坟,总之是东看看,西瞧瞧,转了一大圈,才回来看这孩子。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面如死灰,结结巴巴地说道:“这孩子,将来是大富大贵……” 吴襄一听,高兴得不得了:“哎呀,那太好了,我吴家也终于可以有出头之日了!” “哎,哎,我话还没说完,”算命先生镇定了一下,说,“刚才只是前半句”。 吴襄一惊,忙问:“那后半句呢?” 刘珣缓缓说道:“我送你十六个字——三贵而诺,黑拳为监,风花纵横,自断弓弦。请你谨记。” 吴襄一听,啥意思?三贵而诺貌似好理解;黑拳为监?不懂。风花纵横?不明白。自断弓弦?更是一头雾水了,忙问:“先生,这十六个字是什么意思呀?可否解释一下?” 刘珣摇了摇头,说:“天机不可泄露,但你一定要谨记于心啊。”说完,飘然而去。 吴襄心说,什么呐,净弄这些玄乎的。不过吴襄觉得“三贵而诺”这个挺好,吉利,一思量,就给孩子取名“三桂”。“桂”是桂花的桂,与“贵”谐音,避免落了算命先生的俗套。 吴三桂把这些一五一十地都讲给了莲儿听。莲儿听得十分认真,不时地点点头,若有所思。突然,她像明白了什么,急道:“哎呀,对不起,周王,妾是不是犯了你的忌讳了?真是罪该万死。”莲儿明白了,这算命先生的那后半句话是关于吴三桂命运的一个不详的预言。 吴三桂轻轻地把莲儿搂在怀中,许久,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本王长大后刚听到这个谶语时,心情也是十分地沉重。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人生在世,到底是谁主宰自己的拿去呢?是天吗?是神吗?是皇帝吗?是父母吗?是算命先生吗?都不是,是自己!当然了,一个人要想成功,光靠自己也不够,还有许多不可掌控的外界因素,比如出身,比如社会环境等,这些因素都可能延缓、阻碍你的人生方向,甚至造成重大挫折,否则当代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怀才不遇的人了。但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你自身的努力和斗争,只要你百折不挠,永不言败,即使最后不能成功,也不枉活这一世,留下遗憾!” 吴三桂这话是对莲儿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而且他们说本王像郑庄公,我还正高兴呢,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啊?可我听说书人讲,郑庄公杀弟逆母,是个暴君呐!”莲儿不解地问。 吴三桂说:“唉,非也。郑庄公杀弟,是因为其弟段图谋不轨,想杀兄篡位,段自己先丧失了做弟弟应对兄长的敬重之道,所以郑庄公与段便不再有兄弟之谊,而是君臣之间的关系,君杀臣,天经地义;郑庄公逆母,是因为他母亲姜氏极度厌恶庄公,偏爱段,几次三番怂恿郑武公废掉庄公而立段为太子,只是由于庄公处处谨慎,又是长子,才没有被废掉。即位后,姜氏又蹿掇段造反,自己作为内应,想害死庄公,已经丧失了自己做母亲应尽的慈爱之道,所以郑庄公与姜氏便不再有母子之情,也只剩君臣关系,郑庄公不认姜氏,也是合情合理。” 莲儿听了点点头,说:“哦,原来是这样,可兄弟、母子关系不是天生的吗?按照孔圣的教育,兄长不管如何都不能杀自己的弟弟,儿子无论怎样也不能违逆母亲呀?” “哈哈,并不是这样的。我先给你举一个古代的案例吧,以前,有一个老公公,他趁自己儿子外出,便想与自己儿媳行苟且之事,被儿媳严辞拒绝了。那老公公便红了眼,想玷污儿媳。两人在打斗中,儿媳抓起身旁的剪子,便将老公公的男根给剪了下来,最后死了。”吴三桂歇了口气,接着讲,“后来儿媳被人告到了官府,罪名是杀害自己的老公公,大逆不道,判了死刑,经过层层复核,最后到了皇帝那里,你猜皇帝怎么判的?” 莲儿不假思索,说:“儿媳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杀自己的老公公呀,被判了死刑吧。” 吴三桂说:“皇帝看了之后认为,老公公玷污自己儿媳,首先丧失了自己做父亲的资格,因此只是一名玷污犯,玷污犯犯罪未遂,致自己死亡,受害者无罪,儿媳也被放了回来。” “噢!有道理!”莲儿又想起了一开始的问题,便问,“那郑庄公后来怎么样了?” “郑庄公后来东征西讨,中原的诸候无不臣服,被称为春秋小霸王,而且在大臣们的安排下,庄公与姜氏最后也见面和好了。” “我是说郑庄公后来怎么死的?”莲儿问。 “病死的。” “是年老了,自然病死的吗?” “是的,在军中病逝。” “那太好了!”莲儿拍手着,乐得不行。 “这有什么好乐的?” “周王,听刚才这么介绍,你与那郑庄公挺有缘的,好人都有好报,都得善终。” 吴三桂知道莲儿是祈求自己平平安安,不要应了谶语,于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第十四章 耿精忠大骂范承谟 陈近南舌战冯锡范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吴三桂起兵之后,为加强与耿精忠的配合,派特使祝治国、刘定先前往福建,帮助耿精忠尽快起兵响应。 祝、刘二人一行抵达福建后,先去见了总兵赵得胜与海橙公黄梧,赵得胜本就是吴三桂旧部,因为清廷的散党政策才来到福建,临行时,吴三桂嘱托其做好与耿精忠的联络工作;海橙公黄梧原本在隆武帝麾下,与郑成功一同抗清,降清之后,常常自责自己失节,所以见二人到来,欣然加入。 靖南王耿精忠,在王府接见了祝治国、刘定先一行,三人寒暄过后,祝治国暗暗打量着耿精忠,见此人斯斯文文,虽然长相一般,但气宇魁伟,像是个干大事的人,便说:“耿王爷,您这边目前准备得怎么样了?” 耿精忠说:“唉,兵马什么的,都差不多啦,只是我那老娘,一听说我要反清,又是哭又是闹,整天以死相逼;还有一个就是范承谟,其他人都好说话,就他特别刺头,把本王愁得不行。” 范承谟何许人也?他是大名鼎鼎的清初谋臣范文程之子。要说明末清初,降清的汉臣真是不少,但大多数不是自愿的,要么像洪承畴、祖大寿这样,兵败被俘的,要么像吴三桂这样,受到愚弄的;要么像钱谦益这样,文人无奈的。但像范文程这样,主动投靠,而且是心甘情愿主动投靠的,他算头一个,因此说范文程是汉奸鼻祖,一点也不冤枉他,范文程干过最名垂青史的一件事,便是为了讨好一位满洲大员,直接把自己还在病中的爱妾送了过去——因为满洲大员看上了自己的小妾,当范文程把他的想法告诉自己这位爱妾之后,连她都为范的行径深感耻辱,最后含愤而死。 三个人一合计,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明人不做暗事,把范承谟和几个康熙派的人叫过来,问问他们是什么态度,要是能投降,那什么都好说;要是敢跑,那就统统杀掉。于是耿精忠便把福建巡抚刘秉政叫来,让他去请范承谟他们前来议事。 刘秉政来到范府上,范知道来者不善,便想托病不去。谁知刘秉政已经走了进来,躬施一礼,道:“范大人,耿王爷请您和几位大员去开会,商量一下军务。” 范承谟说:“那请王爷来我府上商议好了。” 刘秉政一听,还真有两下子,于是灵机一动,说:“王爷在守孝期间(耿精忠的父亲耿继茂去世时间不长),丧服未释,不便亲来,还请大人体谅。” 范承谟问:“那去商量什么?” 刘秉政答:“耿王爷说,最近海氛未靖,台湾方面蠢蠢欲动,咱福建当地也有些刁民不安分。范大人素来是皇上信赖的重臣,还请大人走一趟,为我们家王爷出谋划策。” 话既然这么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可不能让耿精忠那小子小瞧了咱范家,于是起身整了整衣裳,把小辫子梳了梳,油光锃亮,戴上大红顶戴,说:“备轿!” 范承谟一行人随着刘秉政来到靖南王府,刚一踏进门,便感到有些隐隐的杀气,范承谟心说不好,但既然来了,慌也没用。于是把马蹄袖一甩,问道:“耿王爷,今日召微臣前来,所商何事?” 范承谟站起身来,看了看大殿之上的耿精忠,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只见耿精忠身穿大红罩袍,头戴明朝官帽,全身已无一丝清臣气息。 “诸位,周王吴三桂已于云南率部起义,江南各省纷纷响应,你们看,我们应如何应对?” 众人一听,顿觉势头不对,这哪里是叫我们来商量的,分明是叫我们投降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拔脚就往门外走,只剩范承谟一人呆怔在原地。 忽听门外一声炮响,事先埋伏的刀斧手一齐杀出,将随范一起前来的福州知府王议、建宁同知俞三畏,闽县知县鞠继谦、侯官知县刘表猷等人全部乱刀砍死。 范承谟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不过他随即镇定了下来,今儿个我就要来一个骂贼身死,为国尽忠!打定了主意,说:“耿王爷,你这是想干什么?” “范大人,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吴三桂的檄文想必你也看过了,上边点着本王的名呢。”耿精忠说半句,留半句。 范承谟说:“点你名又怎样了?他那是以壮声势!王爷你三代忠烈,切不可自毁英名!” “本王三代忠烈是不假,但不是忠于那无道昏君康熙,而是忠于大明!” “哈哈!”范承谟听了大笑,“忠于大明?真是笑死人了,天下人谁不知道叛明、灭明的就是你爷爷耿仲明和那个不忠不孝,脑后长了反骨的吴三桂,啊?” “放肆!”耿精忠把桌案一拍,道,“既然你说到了,那本王便把事实告诉于你好了。我祖父自登州航海降清之后,便常常自责,因此才在山海关时与平西王、平南王抱头痛哭,后来三王齐聚北京,于密室之中歃血为盟,相约共扶大明,我们是知错能改,回头是岸!而你呢,忘记自己的祖先,背叛自己的民族,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恰恰是你自己!” 范承谟一听急了:“我范家向以忠、孝、仁、义闻名于世!范仲淹知道吗?他就是我们的老祖宗!” 耿精忠笑道:“范仲淹?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有你这样一个甘为心胡人当奴才的后代,怕是只恨自己没净身做了太监!” “你……你!”范承谟气得直跳脚,“你给我记住喽,本官是大清皇帝任命的钦差!皇上临行前还语重心肠地对我说,福建面向台湾,海氛未靖,地方固若以极,为天下第一紧要之地,爱卿廉能素若,亦为天下之最,故特所倚。听见没有,这是对我人品、官品的最高肯定!有这样知我、懂我的明君,我便是做朱国治第二做定了!” 范承谟这意思是说,他不怕死,要学朱国治那样舍身成仁,以报国恩。 耿精忠听范承谟拿朱国治自比,笑得更厉害了:“你们这些奴才啊,让本王说你什么好呢?你知道你主子为什么叫你们过来监督我们撤藩吗?” “那是因为皇上信任我们!” 耿精忠说:“让本王告诉你一个残酷的真相吧,康熙在提拔魏东亭,解释为什么不要他去当钦差时说,‘你是想学范承谟,还是朱国治?朱国治外放云南巡抚,那是什么好地方吗?比狼窝强不了多少!范承谟去福建,那可是耿精忠的地盘!难道你也想跟着去淌浑水么?” “什么?!这不可能,你在撒谎,你在撒谎……”范承谟只觉天旋地转,他感觉整个人生信仰全都瞬间崩坍了,于是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耿精忠见此情景,真不知是该嘲笑他还是该可怜他,于是把手一挥:“来人呐。” “在!” “把他押去下吧,好生看着。” “是!”兵丁答应着,就去押人,结果这兵丁不知是脸盲还是紧张,竟把刘秉政当成了范承谟。 “不干刘大人事!”身旁的马九玉大喝一声,这糊涂兵丁才意识到躺在地上的那位才是范承谟。 范承谟被架下去以后,祝治国上前抱拳道:“耿王爷,周王渝封你为江南王。” 耿精忠摆摆手说:“多谢周王厚恩,但在下无尺寸之功,安敢受此大禄?待我等同拜孝陵之日,再封王也不迟。” 说完,耿精忠手捧反清文告,宣读道: 海内黎元若残暴之日久矣。本藩蒿目时艰,无术拯救。今日朝纲变乱,众叛亲离,中外之势已分,东南之民无主,远近喁喁,谬相推戴,不得已势师振旅,期与天下豪杰,共定中原,复华夏之冠裳,救生死于水火。师过之处,不犯秋毫。务期除残去苛,省刑薄敛,疮痍立起,乐刘再逢。凡我绅士兵民,宜仰本藩吊民代罪之心,率先归顺,自当分别录用,恩眷有加,毋或逆我颜行,自取诛戳。敬哉!赦渝。甲寅三月十六日谕。 “反清复明!”众人齐声欢呼道。 耿精忠扫视了眼众人,高声道:“耿继善!” 耿继善单腿点地,双手抱拳,道“在!” “命你为宣威左将军,率本部人马直取仙霞关!” “遵命!” “耿继美!” “末将在!” “命你为宣威右将军,率本部人马,直取延平!” “遵令!” “江元勋!” “末将在!” “命你为中军督都,护卫本帅左右!” “是!” “曾养性!” “末将在!” “命你为左军督都,率本部人马,直取邵武!” “遵命!” “马九玉!” “末将在!” “命你为骁骑将军,率军殿后!” “遵命!” 这一千人马,一一答号,领命而去。 随后,耿精忠又任命巡抚刘秉政为总制使;提学道张文韬为吏曹侍郎,陈望雷为户曹侍郎,金镜为礼曹侍郎,王子玉为兵曹侍郎,郑章为刑曹侍郎,夏季旺为工曹侍郎,萧震为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吕应斗为兵备道。 同时,命户曹主事林亦普兼理钱法司,铸造“裕民通宝”钱。废除“康熙”年号,改用支干纪年法,当年即是甲寅年。 曾养性,奉天人,顺治时,他跟随耿继茂南征广东,加入靖南藩下,康熙十一年,被授为藩下左翼总后官,在耿军中,他是最主要的谋士和大将,曾养性以骁勇善战,又精通兵法和谋略,深为耿精忠赏识和器重。 压抑在人们心头的怒火,随着吴三桂率先举起反清的大旗,彻底被点燃了。大江南北,海内海外,檄文所至,在在而反。各地的农民起义,风起云涌。 山东抱犊崮,朱甫祥和刘铁成发动起义,攻打兖州、济宁二府,当地百姓纷纷参加。 湖北浦浙一带,江西建昌、饶州一带百姓起义,依据山势,打击清军。 福建、江西两省交界处,朱统昌以明朝宗室旗号,率领当地百姓,发动起义。 袁州一带山民王应茂率当地民众,举兵抗清,利用沿山傍海之势,队伍壮大到二万余人。 其他如绍郡、嘉兴、湘州朱二胡子、羊子加等小规模农民起义,更是数不胜数。 台湾郑经,自从得到了吴三桂的起兵消息之后,兴奋异常,终于到了报仇雪恨的时候了。在早朝时,五更天不亮,便早早用过早饭,来到承天府中。文武官员也已经都到齐了,分列左右。 郑经整了整衣衫,清了清喉咙,说道:“诸位爱卿,近日吴三桂已于云南起兵,北伐中原,想必大家也已经都知道了。今天大家都是什么看法,不妨说来听听。” 谘议参军陈永华首先出班奏道:“臣以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先王(郑成功)矢忘反清二十载,忠贞不渝,天下人皆是交口称赞。我们应抓住战机,出兵西征,实现先王未竟之遗愿。” 郑经点点头,又问:“那冯爱卿呢,你怎么看?” 御前侍卫冯锡范本与陈近南是同门师兄弟,但他深深嫉妒陈永华的才能在其之上,所以不管陈说什么,他都对着来:“陈大人所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东宁岁岁征战,民困兵乏,且清廷实行海禁,导致兵源也不足。依臣之见,目前吴三桂刚刚起兵,他与清廷之间,孰胜孰败,还难预料,我们应等他们之间打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出兵,到时必可收全胜之功!” “冯大人此言万万不可!”陈永华一听冯锡范又要给他抬杠,便急奏道,“目前形势,我等绝不能观望不前,以致吴三桂势孤而败。况且,先前已与吴三桂有成约,正应一鼓作气,进兵中原!” “有约又如何?”他吴三桂又没有给咱们什么实际的好处。现在不光缺兵少将,战船也不够,陈大人只知道大话,却不知行军打仗,要综合考虑,实在是鲁莽之举呀。”冯锡范回道。 “什么叫没有好处?难道我们这么多年,孤忠海外,就是为了得什么好处吗?我们兵、船不多是事实,但只要我们一回到金、厦,当地百姓自然支持咱们,积极参军。况且,先前耿精忠派人与我们联络时,也说了,要支援我们战船,所以我们无须顾虑这顾虑那。” 冯锡范见讲理讲不过,便扯别的,说:“先王每次出征之前,必要争取日本方面的支持。” 这说的是郑成功先后十次向日本请兵的故事,郑成功的母亲翁氏是日本人,郑成功也在日本出生,传说翁氏是在海边的一块巨石上生的郑成功,所以在日本这块巨石被称为“儿诞石”,至今仍保存完好,作为纪念郑成功的文物,后来郑成功长到六岁时,才随翁氏渡海回国,他有个弟弟田川,是幕府的带刀侍卫,有了这层关系,郑成功与幕府间的关系比较密切,后来日本幕府慑于清政府的武力威胁,便屡次拒绝了郑成功出兵助威的请求。 冯锡范接着说:“因此,臣并不反对出兵,但要先派人去联络一下幕府,请他们出兵助战,如此方可万无一失。” 陈永华说:“此一时,彼一时也。先王当时向日本请兵,是因为国内反清力量已被赶尽杀绝,不得已只好请求外援,而现在吴三桂已树起反清大旗,各地英雄纷纷响应,我们干嘛还要舍近求远,跑到日本请兵呢。再说了,要去日本就要派使者,中间路途耽搁,谈判扯皮不说,还要花费不少,我看,与其把这些钱浪费在幕府身上,还不如用作军饷,激励士卒。” 陈永华说得慷慨激昂,在情在理,冯锡范一时也没了言语。郑经见只他们二人在那里争来争去,便问:“众爱卿,你们的意见呢?” 吏部尚书洪磊出班奏道:“陈大人的话,分析得十分到位,臣附议。” 户部尚书杨英说:“臣也附议。” 礼部尚书叶亨说:“臣也附议。” 兵部尚书陈绳武说:“臣也附议。” 郑经一看,大家都同意陈永华的意见,便说:“看来众爱卿都认为这是我们光复中原的一个好机会呀!本藩也正有此意,左武卫薛进思,右武卫刘国轩,兵部尚书陈绳武,御前侍卫冯锡范,吏部尚书洪磊听令!” “在!在!在!在!在!”五人依次答道。 “命你五人各率本部人马,即刻先行进发,直取金厦!” “遵令!”五人依次跪拜在地,领了将令。 “陈永华!” “在!” “命你为东京留守,辅佐世子监国!” 陈永华听了一愣,他本想能一起出征,好在帐前谋划策,结果自己积极主战,郑经却带冯锡范亲征。他乜眼看了一眼冯锡范,见他正掳着胡子,得意地眯缝眼睛笑着,心里不由一阵失落,答道:“是。” 郑经霍然起身,肃然道:“明日一早在港口集结,本藩亲率大军,渡海西征!” 第十五章 孝庄巧施缓兵之计 康熙连发讨逆诏书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随着党务礼,王新命等人,陆续从云贵回来,坏消息是接踵而至:甘文焜自杀,贵州全境陷落;孙延龄,马雄发动兵变,广西宣布独立;巡抚卢震弃城而逃,湖南省府长沙陷落;最可气的是,绿营兵纷纷哗变,非逃即降;甚至于有的满洲大员,一听到吴三桂反了,当即下的摊倒于地,不能动弹。孝庄太皇太后急得是焦头烂额,这是她一生中面临最大的考验,而在前几次说降洪承畴,借刀杀顺治,助康熙除掉鳌拜,她都干得非常漂亮。她本来觉得,现在康熙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大清的江山也已经坐稳了,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不想现在又赶上吴三桂叛乱这档子事,看来自己不得不再次出手了。 早朝时,当太监门把乾清宫的大门打开时,上朝的大臣们惊异地发现,在皇帝宝座后面,还端坐着一个人!通过疏疏影影垂下的帘子定睛一看,原来是孝庄!大臣们先是诧愕,随后都明白怎么会回事了。正好!今天正需要一个管大事的! 康熙刚一宣布早朝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大臣提着朝袍下摆,跪倒在大殿之上,一数,不多不少五十三个! 康熙见到这场面,不禁问道:“众爱卿,你们这是为何?” 带头跪下的索额图率先说:“陛下,自明珠、米思瀚、莫洛、魏东亭等人鼓吹撤藩以来,我大清半壁江山已丧于吴三桂之手,百姓水深火热,朝廷国将不国。所以今日,臣等五十余人斗胆奏请圣上诛此六人,以谢天下!” 康熙压住火气,说:“索相,前次你和图军门已经奏过此事,朕已有言,撤藩乃朕之旨意,他人何罪之有?此事无须再奏。” 图海说:“皇上,此一时彼一时。前次臣等拙见,也料想到吴三桂起兵作乱,不过云贵之间。不曾想,短短三个月过去,伪缴所至,官民率相叛乱,使我大清几乎与刚入关时一样,到处皆是敌人!造成如今这种被动局面,明珠等人罪责难逃!” “是啊,皇上,不诛此六人,不足以平民愤呐!”其他大臣也跟着七嘴八舌地附和道。 “明珠,要杀你们几个人谢罪,”康熙望着这六个吓得面色惨白的人问道,“你怎么看?” “皇上,”明珠扑通一声跪下了,其他五人也纷纷跟着跪下来,“臣等主张撤藩,原也是为国家计,不曾想竟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若是诛杀臣等,可以挽救大清,臣等甘愿一死以报皇恩!” “臣等甘愿一死以报皇恩!” 大堂之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哀家来说两句吧,”随着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女声发出,众大臣不约而同都把目光投向了垂帘之后的孝庄,“大伙想想,吴三桂他为什么造反?” “这…”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索额图说道:“是因为吴三桂想世守云南,永保富贵。现在朝廷撤了他的藩,他感到无路可走,才举兵造反。” 孝庄不紧不慢地说:“索相,你错了。” “那是因为?” “这个吴三桂是一个脑后长了反骨的人,他自从被逼着做了清臣以来,脑子里时时刻刻不惦记着他复国的狂妄计划。诸位你们可能不知道,吴三桂两次提兵从与李自成作战的前线返朝,而朝廷从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朝廷本想派他去进缴南京福王,他称病不去,私下对人说对明朝‘终身不忍加一矢也’;在汉中时,他几次三番拒绝朝廷进军西南的命令,私密接受了伪永历‘汉中王’的封号;在昆明时,他明里上《三患二难疏》,准备进兵缅甸,私下里却勾结洪承畴,问计谋反之策。” 孝庄说得勾结洪承畴这件事,是发生在康熙元年,吴三桂出兵缅甸之前的事情。 那天,吴三桂的老上司洪承畴来到昆明,布署机宣。谈完公事之后,吴三桂留洪承畴吃饭,二人好久不见,自是胡吹海喝一番:“皇上圣明!皇恩浩荡!此次进兵缅甸,吴某一定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官腔打完之后,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吴三桂摒退左右,突然跪倒在洪承畴脚下,哭道:“求老师救我!” 洪承畴被这一幕弄懵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想搀扶起吴三桂:“三桂啊,你现在身为平西王爷,还有何难事把你愁成这样?快快起来说话。” 谁知吴三桂依旧跪在那里,不肯起身:“如果老师不肯救我,学生就跪死在这里!” “哎呀,好吧,你说吧。” 吴三桂一抹眼泪,说道:“老师,我一直想光复明朝,可怎么也做不到!而且我越不想干什么,朝廷就越让我去做什么,这该如何是好呢?” 洪承畴一听,原来是为这事啊。说深了吧,自己做为朝廷命官,千里迢迢跑来教人谋反;说浅了吧,又觉得对不住吴三桂。思前想后,踌躇了半天,最后决定要以实相告:“你我二人屈身于满洲,实一时隐忍而已。追永明王宜宽不宜急,”顿了一下,凑到吴三桂耳边,“不可使云南一日无事。” 吴三桂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大喜过望,叩了三首,说:“多谢老师指教!” 众人跪在下面静静听着,心里却不以为然:我道这老娘们说些啥呢,还不就是翻老黄历吗?翻旧账谁不会,哪个没有点儿黑历史,何况是吴三桂呢?谁都知道吴三桂有反心,但想反和反是两回事,要不然顺治爷也不会和他杀马盟誓了,目的就是恩威并重,镇住吴三桂的反心。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反但却没反,就是在权衡,是反的利大还是不反的利大。如果朝廷不撤他的藩,一直对他加官进爵,那么他吴三桂如何会反呢?归根结底,还是怪撤藩。 孝庄坐在上面,见到底下这帮人面服心不服的劲儿,看来老娘不抛出个重磅炸弹,光弄这些不痛不痒的是不行了。 孝庄说:“众位爱卿你们知道吗,这次撤藩其实是吴三桂自导自演的戏法儿!” 果然,此言一出,朝堂上立刻炸开了锅,大臣们好像被雷劈了一样,一个个小辫子全支起来了! 索额图连忙问道:“太皇太后,这撤藩不是咱们朝廷下得命令吗,怎么说是吴三桂自导自演的?” 康熙也用惊愕的眼神望着孝庄,不知道她想讲什么。 孝庄微微笑道:“哀家既然这样讲,那必不可能是信口胡说。据细作来报,吴三桂曾在撤藩前与尚之信秘密会见过两次,尚可喜率先把撤藩的折子递上来,就是吴三桂指使尚之信干的!” 索额图还是想不明白:“尚可喜请撤,不是因为他想躲开尚之信,谋士金光给出的点子吗?” 孝庄说:“那是做给咱们看的,是他们自己放出来的风,全是假的!” “吴三桂这样做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是因为他吴三桂等不及了!”孝庄一语石破天惊,“老贼自觉自己老了,再这么耗下去,一辈子也实现不了他造反复国的心愿了。他苦于没有借口起兵,怕人们说他忘恩负义,见皇帝年轻,把‘三藩’二字刻在了宫柱之上,因此陡生一计,利用皇上急于想撤藩的心理,投其所好,指使尚之信逼着他老爹上了那份请撤的折子。紧接着,他再自己上疏,故意弄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出来。实际上,在撤藩诏书抵达昆明的那天,吴三桂仰天狂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孝庄一字一句地说,“咱们都被吴三桂这老贼耍了!” 大臣们听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这…竟然是这样?” ‘哎呀,这吴三桂太奸诈了,真是没想到啊。’ “原来咱们都被蒙在鼓里了!” “想不到啊,真是惊天的大阴谋!” 孝庄满意地看着群君,自己这一番口舌终于没有白费。 孝庄问:“那你们还要诛杀那主张撤藩的人吗?”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红耳赤道:“臣等不敢!” “好!哀家早就说过吴三桂撤亦反,不撤亦反。这句话不是在打诳语,是实实在在的。皇上他撤藩,一则是年轻,上了老贼的当;二则也是哀家的意思,哀家这是将计就计,把这帮乱臣贼子全部引蛇出洞,一网打尽,从此我大清江山可以永固!” “太皇太后圣明!” 孝庄说:“既然咱人心都统一了,不再相互闹家务了,下面就商量商量现在这个局面怎么个应付法,是战是和,大家拿出个主意来。” 索额图奏道:“依臣之见,目前吴三桂势大,各地纷纷从叛,剿不胜剿,应划江为界,避免叛军北上,进行和谈。” “一派胡言!”明珠愤怒地说,“索相,你这是要把大清的江山卖给吴三桂吗?我大清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祖宗辛苦打下来的,你却要拱手送人,居心何在?” “我这并不是要卖给什么人!而是你要分析现在的形势,光靠耍嘴皮子,说大话,谁都会!现在绿营兵非逃即降,八旗兵又多在北方,远水解不了近渴呀。”索额图回道。 “我大清盛德,人心所向!那叛军不过一帮跳梁小丑,只要圣诣一到,必可吓坏其胆,不攻自破!” “照你这么说,那仗也不用打了。派你明珠带上圣诣,到叛军那里宣读一番,自可让其亲自来降!” 孝庄见两人吵来吵去,也辩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问众臣:“你们什么意见,别光听,都说说,言者无罪。” 图海奏道:“索相之言虽然不太中听,但却是实话。此次吴三桂作乱,蓄谋已久,而朝廷却疏于防备,处处被动。如果再这么打下去,不用等到明年,怕是北京就保不住了!” “是啊,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大家一听,都觉得图海说得在理,纷纷附和。 索额图说:“臣斗胆建议,迁都盛京,以图万全!” “和谈可以,但迁都之事,决不可行!”孝庄严厉地说,“你们都忘了大元朝是怎么亡的了吗?还不是因为朱元璋的部队离着北京八千丈远呢,元顺帝就慌不迭地迁都上京了?以后想回,再也回不来了!” 索额图吓得连忙称是。 孝庄说:“迁都之事,不可行。但和谈之事,目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不过咱们不能求和,那样大清的脸面还往哪搁?” 图海问:“那如何讲和而不求和呢?” 这真实出了个大难题。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我看不如让藏王调停吧,这样两边都能接受。” “唉,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行!藏王和吴三桂有勾结,他肯定会偏向的。” “吴应熊不还在京城吗?让他给吴三桂写封劝降信,不就得了?” “你傻啊,吴应熊也参与京城的叛乱了,他能劝他爹投降?” “那就先拟个搞,逼着他写!” “吴应熊那头犟驴,又不是不知道,先前皇上那么好说歹劝,他不还是要跟着他爹造反?” “可以让建宁公主,做做他的工作嘛,吹吹枕边风,男人都吃这个。” “那是你吃,你怕婆子,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呢?” “哎,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说谁怕婆子呢?” “说别人对得起你吗?你捧你家婆娘臭脚丫子,擦屁沟子,那点儿事,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啊?” 朝堂上顿时哄堂大笑,眼看着,快成了菜市场,一嗓门比一嗓门高,就差撸起马蹄袖打起来了。 “都给我住口!”孝庄把御案猛地一拍,气的骂道,“你看看你们那样子,还有一点老臣持重的样子吗?现在国难当头,正需要各位贡献你们的智慧,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来。你们呢?可倒好,一个个在那胡扯!”孝庄使劲用手拍了拍右半边脸,“你们不嫌害臊,我都替你们害臊!” “臣等罪该万死,请太皇太后息怒!” 这下一个个都老实了,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吭声。 康熙憋了半天,终于开口了:“皇祖母,依朕之见,我们非但不应惯着那吴应熊,还应该立马将其斩首示众,以树我大清国威!” 孝庄想了想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你倒提醒了哀家,正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吴应熊这张牌。”孝庄示意康熙把头凑过来,康熙伸耳静听,频频点头。 孝庄说:“刚才有的大臣说,想让藏王出来调停,也是个办法。不过呢,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目前,主要还是要打好吴应熊这张牌,但并不是让给吴三桂写劝降信。那样没用,老贼还没傻到那个地步,一封信就让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哀家认为,皇上你可以给吴三桂写封讲和的信…” 康熙一听,怠道:“让朕给吴逆求和?这万万不行啊,皇祖母,朕真的丢不起那个脸!” “你别激动,听哀家把话说完整喽。你给吴三桂写一封信,但用大臣的名义。在信中,你可以暗示吴三桂,只要他束身改过,不再北犯,咱们可以与他划江为界,不过呢,这话要暗示,不能明示。你听懂了吗?” “朕明白。” “完事儿呢,这封信你就叫多罗贝勒尚善亲自面呈吴三桂。” 索额图听得云里雾里,问道:“太皇太后,那吴三桂会听咱们的,不渡江北犯了吗?” 孝庄点点头,肯定地说:“会听的。老贼只有吴应熊这一个儿子,心里最惦记的就是他。对了,还有让尚善别忘了暗示一下老贼,只要他不打过江,咱们就可以放了吴应熊。” 索额图又问:“吴三桂它会听一个大臣的话吗?咱们要不要给他立个字据,使他放心?” 孝庄心说就你破事多,摆手道:“不用!绝对不能立字据!” 索额图听到这句话,隐隐感觉孝庄可能要用个计策,耍吴三桂。不过这个话也不好问呐,只是在那挠头, 孝庄一看,下面人全是一脸抓疑的表情,都不太敢相信,这样就能把吴三桂个老江湖给唬住。 于是,孝庄说:“众爱卿还是不太相信这就能拿住吴三桂是吧?不过哀家告诉你们一个道理,你们就信了。大家说说,这吴三桂是君子还是小人?” “当然是小人了!”众人异口同声道。 “错了,他是个君子,”孝庄不看众人惊愕的表情,继续说,“你们说他是小人,是站在咱大清的立场上,他犯上作乱,当然是小人;哀家说他是君子,是站在性格的角度上,我同他打了半辈子的交道,太了解此人的为人啦。他说一不二,恩仇皆报,信守承诺,你们听说过他请朱国治和甘文焜看戏,这件事了吗?” 原来在云南时,一天,吴三桂请甘文焜和朱国治来列翠轩看戏,这出戏演的是《鸿门宴》。 甘文焜问:“王爷,您也喜欢看戏吗?” 吴三桂说:“哈哈,吴某以前每天都忙于公务,没什么空闲时间,以致于世人都不知道本王还有这个爱好。以后好啦,皇上也体恒老夫,下诏撤藩了,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地看戏啦。” 联想到这出戏的内容,甘文焜问:“王爷,您认为您,是刘邦还是项羽呢?” 吴三桂说:“刘邦是小人的英雄,项羽是君子的英雄。我想我更愿意做项羽,不过我会把刘邦杀了。” 二人听了,心里发瘆。此后,吴三桂天天让这二人看戏,而且只看《鸿门宴》。 讲完这个故事之后,孝庄接着说:“有句话说得好——君子可欺,小人不可欺。如此,吴三桂既是君子,在山海关时,先皇欺过他一次,那这次,老一”孝庄一激动,差点把“娘”字说出口,“身不妨再欺他一次,让他知道咱大清的厉害!” “太皇太后圣明!” 退朝之后,康熙按照孝庄耳语嘱咐他的事情,先把信写好了,交给尚善,又把需要注意的事项,交待了一遍:“尚善,你只需把吴三桂说得心动了即可,剩下的交给折尔肯他们。后天一早,你就动身吧。朕就不去送你了。” “嗟!请皇上放心!” 康熙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叫住尚善,说:“你在路上不用太着急,正常赶路即可。” 尚善不知是何用意,只管道:“奴才一定照办。” “去吧,去吧。”康熙一挥手,示意他退下了。 然后,康熙又把魏东亭,熊赐履召来,让他们起草讨逆诏书,连发三道文告。 讨吴诏书:逆贼吴三桂,穷蹙来归,我世祖章皇帝念其输款投诚,受之军旅,赐封王爵,盟勒山河,其听属将弁崇阶世职,思责有加,开间滇南,倾心所任。迨及朕躬,特隆异数,晋爵亲王,重寄于城,实枉心膂,殊恩优礼,振古所无。讵意吴三桂,性类穷奇,中怀狙诈,宠极生骄,阴图不轨,于去年七月,自请搬迁。朕以吴三桂出于诚心,且念其年老衰迈,师徒远戍已久,遂允所请,令其休息,乃敕所司安插周至,务使得所。又特遣大臣前往,宣谕朕怀。朕之待吴三桂,可谓礼隆情至,蔑以加矣。 近览川湖总督蔡毓荣等疏称,吴三桂径行反叛,背累朝豢养之恩,逞一旦鸱张之势,横行凶逆,涂炭生灵,理法难容,神人共愤。今削其爵,特遣宁南靖寇大将军统领劲旅,前往扑灭,兵威所至,刻期荡平。但念地方官民人等,身在贼境,或心存忠义,不能自拔;或被贼驱迫,怀疑畏罪,大兵一到,玉石莫分,朕心甚为不忍。爰颁敕旨,通行晓谕,尔等各宜安分自保,无听诱胁,即或误从贼党,但能悔罪归诚,悉赦已往,不复究治。至尔等父子兄弟亲族人等,见在直隶各省,出仕居住者,已有谕旨,俱令各安职业,并不株连。尔等毋怀疑虑,其有能擒斩吴三桂头,献军前者,即以其爵爵之;有能诛缚其下渠魁,及兵马城池,归命自效者,论功从优叙录。朕不食言,尔等皆朕之赤子,忠孝天性,人孰无之!从逆从顺,吉凶判然,各宜审度,勿贻后悔。地方官即广为宣布遵行。 讨孙诏书:逆贼孙延龄,原系定南王孔有德麾下末弁之子,本无才能功绩,只缘定南王孔有德航海归诚,发师尽节,世祖章皇帝悯其忠贞茂著,官兵人等不妨分离,收合散亡,俾为一旋,仍以所属官员统之,养赡加恩,概从优厚,迨朕御极,怠孙延龄既配王女,理应量加宠荣,故授为将军,使之管理定南王所遗官兵,镇守粤西。在孙延龄口干冒崇阶,自应恪恭掌职,殚忠报效。乃历任以来,屡有过犯,及累经王永年等讦奏赃罪,部议从重处分。朕犹以定南王之功,曲加贷宥,仍令管兵如故。近复赐以抚蛮将军印,委任有加,恩宠罔替,不意孙延龄包藏祸心,背恩忘义,结连逆贼吴三桂,辄行反叛,煽乱地方,国法难容,宜加显戮! 今削其将军职衔,大兵指日进剿,立正典刑。但念其所管官兵,系定南王旧人,受恩累朝,忠义素著,必不甘心从逆,弃前勋,其所管人员及地方官兵,有能擒斩孙延龄投献军前者,优加爵赏,或以兵马城池纳款者,论功叙禄;或力有不逮,能自拔来归者,亦免罪收用。至于伊等父兄子弟,见在京城、直隶各省者,概不株连,毋得心怀疑畏,自罹法纲,负朕好生之意。尔部即速行遍谕。 讨耿诏书:逆贼耿精忠,庸懦无能,痴愚寡识,只缘伊祖耿仲明航海来归,太宗文皇帝念其投诚之功,特封王爵,宠眷优隆。世祖章皇帝定鼎燕京,复加委任,令其统兵镇粤,中道殒身。其子耿继茂,叨恩承袭,两镇岩疆,恪其职守。朕惓怀勋裔,恩礼有加,及其病亡,尤深轸恤,特遣部臣,颁赐谕敕,俾耿精忠袭封王爵。自伊祖以及伊身,受恩三世四十余年。在耿精忠赖祖父之余勋,冒朝廷之崇秩,自宜感恩图报,殚竭忠忱。不意其包藏祸心,潜谋不轨,乘吴逆之变,辄行反叛,煽乱地方,罪恶昭彰,国法难宥,今削其王爵,遣发大兵进剿,指日荡平。但念其所属官兵,及地方官员军民人等,或被逆贼迫胁,虽怀忠义,莫能自明,恐大兵一到,玉石难分。有能擒斩耿精忠,投献军前者,优加爵赏;或以兵马城池纳款者,论功叙录;或力有不逮,自拔来归者,亦免罪收用;其原系所属之人,见为直隶各省文武官员者,概从宽宥,虽有父子兄弟见在福建者亦不株连,勿得心怀疑畏,自罹法网,负朕好生之意。 第十六章 吴应熊受戮血洒刑场 王娘娘定策临危不乱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吴三桂逮捕了钦差折尔肯,傅礼达之后,并没有把他们压进大牢,而只是软禁在军中。 这天晚上,细作偷偷来到折、傅二人的营帐之中,把康熙的话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遍,二人领命。 第二天,吴三桂在中军营帐中,与刘玄初、夏国相商议军情。 吴三桂问:“现在战船准备的怎么样了?” 夏国相说:“回周王,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好!除留下马宝一鄱进攻岳州以外,其余部队都随我一同过江,直取荆州!后天一早…” “报!”吴三桂的话被军士打断了,“周王,有使者求见。” “使者?让他进来吧。” 原来是尚善!只见他甩了甩马蹄袖单膝跪地道:“大清国特使多罗贝勒尚善拜见平西王殿下!” 站在一旁的夏国相,一听竟然是清廷的使者,刷的就把宝剑抽了出来:“大胆逆使!”说着,就要去砍尚善。 “住手!”吴三桂喝止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吴三桂与尚善是老相识,便问道:“你此来何意啊?”尚善起身说道:“王爷,我满汉本事一家。何至兵戎相见,生灵涂炭,百姓遭殃。”说着,便把书信呈上,“请王爷过目。” 吴三桂展开信函,只见上面写道: 王以亡国余生,与师殄寇。蒙恩眷顾,列爵分藩迄今三十年,富贵荣宠之盛,近代人臣罕比,而末路晚节顿效童皆,自取颠覆。仆窃为王不解也何者?王藉言兴复明室,则曩者大兵入关,奚不闻王请文明裔;且天下大定,犹为计除后患,剪灭明宗,安在其为故主效忠哉?将为子孙谋创大业,则公主额驸曾偕至滇,其时何不遽萌反?至王遣子入侍,乃复背叛,以陷子于刑戮,可谓慈乎?王之投诚也,祖考皆膺封锡…… 看完之后,吴三桂把信递给了刘玄初。吴三桂看着尚善问道:“你此行究竟是何意呢?” 尚善说:“王爷,您一世英名,糊涂一时,在下深感遗憾呐!” “怎么讲?” “王爷,你有什么诉求,可以向皇上提啊。咱俩是老朋友了,我说句到底的话,你先提要求嘛,如果朝廷不答应,您再兴师问罪,也不迟呀,对不对?” 吴三桂说:“提要求?那老夫要你们退出关外,放回世子,你们答应吗?” “哎呀,王爷,您干嘛不早说。只要您束身带命,不再过江,卑职定可保令公子无忧!” “你可保没用,你又说了不算。” “哈哈,”尚善拍着胸脯,笑道,“王爷,开头卑职自报家门已经说了,咱是大清国使者,那要是没有皇上的旨意,我敢在这跟你胡扯吗?” 吴三桂问:“你说这是你们家主子的意思?” “正是!” “那你先退下吧,容本王考虑考虑。” 吴三桂心想,若是既保全了吴应熊的性命,又恢复了大汉江山,何乐而不为呢? 实际上,尚善在这里耍了个滑头,他说“束身带命”,这“束身”就是把自己捆起来,是投降的意思;“公子无忧”也一样,并没有说把吴应熊放回来。但大家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虽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的措词,但刘玄初还是马上表示了反对:“周王,万万不可轻信此人啊!” “为什么?” “这是伪清的缓兵之计!当年郑成功,可就是吃了这个大亏,功败垂成呀!” 顺治时,郑成功发动第三次长江之役,突然兵围南京。当时,清军主力都在西南围剿永历,一时难以救援,清廷震动。南京守将管效忠于是跑到郑成功营中,说:清朝法令规定,守城满三十日,本人及家属可免罪,望国姓爷开恩,一个月后自动开城投降。郑成功竟然相信了,于是围而不打,单等着一个月后南京投降。结果,清廷援兵日夜兼程驰往南京,郑成功再想攻时,已攻不下来,大败而归。从此元气大伤,离开大陆。 吴三桂听了不以为然:“此一时,彼一时。郑成功是偷袭,利在速战。咱们是大兵压境,取胜只是时间问题。当然了,你说的这种情况,也不得不防,对了,折尔肯,傅礼达不还在咱们军中吗?我这就修书一封,让他们带回去。如果他们能答应我的条件,自可免了刀兵之苦,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他敢不从,老夫再提兵北上也不迟!” 刘玄初还想再说什么,被吴三桂摆手制止了:“国相,你这就去把折尔肯,傅礼达带来见我。” “是!”夏国相领命而去。 吴三桂提笔写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在这当空,刘玄初没闲着,仍在苦劝吴三桂。这时午饭时间到了,莲儿进来送饭。刘玄初一把将其拉了出来,说:“王娘娘,你快去劝劝周王吧,他被人灌了迷魂药了,老臣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 刘玄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莲儿。莲儿听了问:“有那么严重吗?” “有!太有了!这是缓兵之计,如果信了,那咱们就全完蛋了!” “好,妾试试吧。请刘先生在外面稍候。”莲儿理了理头发,重新进入大帐之中。她把饭端到吴三桂跟前,说:“周王,歇会吧,该吃饭了。” “嗯。”吴三桂接过饭,胡乱扒了两口,把碗推在一旁,一脸愁容。 莲儿问:“周王,怎么了?” 吴三桂只是叹气。 “周王,刚才刘先生也对我说了,依妾之见此事确实可疑,还请周王三思。” “唉,我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呀。”吴三桂说,“可是,这是救熊儿的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了。”说完竟抽泣了起来。 莲儿知道,自起兵以来吴三桂在将士们面前是精神抖擞,但在深夜里没人的时候,常常长吁短叹,唉声叹气,他心里惦记着吴应熊。吴三桂六十多岁了,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说他能不心疼吗?现在终于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可以把吴应熊给救出来,你说他能不动心吗?哪怕明知是根稻草,也要死死抓住,这就是人在危难无助时的心理。 莲儿轻轻把吴三桂揽在怀中,任他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裳。此时的吴三桂已经不是一个王爷,一个统帅,一个大夫,而是一个孩子,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伏在母亲的怀中,放肆地哭泣着。 莲儿也哭了,但这不是伤心的泪水,而是心疼的泪水。 她决定要帮这个男人一次,哪怕明知是错的,明知可能要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过了一会,军士通报,折尔肯和傅礼达来了。吴三桂让莲儿退到幕后,自己整了整衣冠,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折、傅二人进来之后打了个千儿,问道:“不知王爷召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吴三桂说:“二位在本王军中,也有些时日了。今个来,想托你们办件事。” “请王爷吩咐。” “早上尚善来过本王这里,表达了求和的意向。本王起兵北伐,本欲直捣北京,但为避免百姓遭刀兵之苦,同时也想救回爱子应熊,所以就答应了下来。现在本王修书一封,请二位回去,转呈给你们王子。二位意下如何?” 二人对视了一眼,说:“好!一定不负王爷所托。” 这时夏国相低身附在吴三桂身边,小声说:“周王,这二人都是投降失节之人,他们回去自己保命还来不及,那还能不负什么所托呢?” 折尔肯耳朵尖,听到了,大笑说:“夏将军多虑矣!两国交战,各为其主。实不相瞒,此次我们前来云南之前,皇上已经嘱咐过,能留则留,不能留则安全转移。况且我二人又都是满人,皇上回去必不会为难我们的。” 吴三桂说:“好吧。那就有劳二位了,请你们家主子尽快回信,释放应熊。” “王爷放心!”说完,二人收好书信,拔脚走了。 北京乾清宫里,康熙焦急地踱着步,半个多月过去了,一点音信也没有,皇祖母这一计能成吗,吴三桂何等人物,会上这当?正想着,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禀道:“皇上,折尔肯和傅礼达二位大人回来了!”康熙大喜道:“快宣!” “宣折尔肯、傅礼达二位大人上殿!” 折尔肯和傅礼达躬身上殿,甩下雪白的马蹄袖,跪下行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说:“你们回来了?” 折尔肯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掏出吴三桂的信件,呈给康熙。康熙展信读过,不禁皱起了眉头,“啪”地把信往桌子上一拍,吼道:“词多乖戾,妄行乞清!” 康熙为什么了信之后会生气呢,原来吴三桂在信中提出了三点要求,如果康熙能做到,他表示可以不打过长江。这三点要求是: 一、兑现山海关之盟,立朱氏后裔为君; 二、康熙若不失为明君,即自行撤出关外; 三、放还吴应熊及其它在京家眷。 康熙看了信,本来就憋气,有看到折、傅二人得意洋洋的神色,仿佛自己立了大功一件,在等着皇帝行赏呢。 “萨穆哈,王新命他们早就回来了,你们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康熙冷冷地问。 二人心中一惊,不是大哥你下密旨的吗,怎么明知故问?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吴三桂突然将我二人逮捕,我们来不及走脱,所以被扣押在军中。” 康熙定睛仔细看了看折尔肯,发现他竟然比走的时候还胖了,更是火冒三丈:“折爱卿,你在吴逆军中好逍遥呀,人更红润精神了,伙食不错?” 折尔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没…有…” “还没有?你们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呐,还说什么扣押,狗屁!分明是你们叛国投敌了!”康熙声色俱厉地骂道。 “皇上,没有!奴才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绝对没有投降!” “没有投降?那你们知道朱国治是怎么做的吗?” “啊?这...这...”二人吓得要尿裤子了。 “来人呐!”康熙大喝一声,“把这两个叛徒押到刑部大牢,和汪仕容一起审理!” 汪仕容在西安被瓦尔喀捉住,由王吉贞押回北京以来,一直被关在刑部大牢里,受尽了折磨。 “嗟!”一众兵丁领命而出,像拖死狗一样把折尔肯、傅礼达架了出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呐!” 康熙骂道:“没用的东西!” 康熙拿着信,又看了一遍。他不敢擅自做主,直奔养心殿而去。康熙见到孝庄,连忙说:“皇祖母,吴三桂的信到了!” 孝庄不慌不忙接过来,一边看,一边说:“好!好!” 康熙一脸茫然,说“皇祖母,这吴三桂太可恨了,竟夸口说什么自己短短三个月,已经恢复了明朝三分之一的疆土。真是狂妄至极!而且他提出的那三个条件更是完全不把我大清放在眼里,咱们如何能接受啊!” “谁说让你接受了?” “那是?拒绝他?” 孝庄说:“玄儿啊,你有一个毛病,你知道吗?” 康熙说:”啊?不知道,还请老祖宗赐教。” “你看问题,非黑即白,非是即非。” “非黑即白,非是即非?孙儿糊涂了,这和吴三桂谈条件,有什么关系吗?” 孝庄示意康熙不要站着说话,康熙移步坐到了孝庄身边,孝庄说:“玄儿,哀家意思是,你干嘛非要接受或者拒绝吴三桂提出的条件呢?” 康熙更糊涂了:“那除了接受和拒绝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有啊。” “什么?” “不选择啊。”孝庄笑笑说道。 康熙愣了一会儿,旋即恍然大悟,说:“老祖宗的意思是,不回复他,对不对?” 孝庄点点头,说:“你终于开窍了。” 康熙说:“老祖宗高明呐!这样既不有损我大清颜面,又达到了缓兵之计的目的。高!那下一步,咱们应该做什么呢?” 孝庄说:“这段时间,你可不能干等着,要尽快调兵,把吉林马队都调到大江边上去,再不行就调蒙古兵;八旗兵该往西安那调也调,瓦尔喀就让他在西安王辅臣那呆着,还要调一支部队到江浙去,不能让耿精忠那小子出了福建。” 康熙认真听着,说:“老祖宗真是胸中有千军万马,决胜于千里之外!孙儿都记下了,绝不能让吴三桂路过大江半步!” 康熙那时还称长江为大江。 康熙又想起了一件事来,问:“老祖宗,那咱们该杀了吴应熊这小子了吧?”说着,他掏出一份奏折,递给孝庄,上面写道: 逆贼吴三桂负恩反叛,肆虐滇黔,毒流蜀楚,散布伪札,煽惑人心,今大兵已抵南,到期进剿,元凶授首在指日间。独其逆子吴应熊,素凭势位,党羽众多,擅利散财,蓄养亡命,依附之辈,实繁有徒。今既被羁守,凡彼匪类,蔓引瓜连,但得一日偷生,岂肯甘心受死!即如种种流言,讹传不止,奸谋百出,未易固防。大寇在外,大恶在内,不早为果断,贻害非轻。为今之计,惟速将应熊政法,传旨湖南、四川诸处,老贼闻之,必且魂迷意乱,气阻神昏群贼闻之,内失所援,自然体;即兵士百姓闻之,公义所激,勇气倍增。至应熊亲随人等,系累之中,益成死党,闻发刑部都不下五六百人。人众则难防,时久则易玩。速敕法司,讯别情罪,重者立决,次者分给各旗,消除内变之根源,扫荡逆贼之隐祸,为今日第一要著也。 孝庄看完后,说:“现在还不能杀,杀了,咱手里就没有牌了,不行。” “可是,老祖宗,现在满朝大臣都要求诛杀吴应熊,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呐!况且吴应熊勾结朱三太子谋反,祸乱京师,不杀如何立我大清国威!” 孝庄想了一会,说:“你说得也对。哀家思量着,杀也有好处,吴三桂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杀了,他肯定得崩溃,说不定,疯了也说不准呐。” 康熙乐得直拍手:“哈哈,老贼一疯,群龙无首,正可一网打尽!” 孝庄说:“还有建宁公主那里,得做好思想工作。” “嘿嘿,”康熙神秘地笑笑,“孙儿早就做好啦。” “哦?怎么说?” “朕告诉她,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二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朕一定给她找个比吴应熊英俊多得多的!” “她同意了?” “当然同意了。她本来就和吴应熊是二心。”康熙拍了拍胸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老祖宗,您就放心交给孙儿办好了。” 孝庄点点头,说:“不过,还要再等一等,再拖一拖吴三桂。” “孙儿明白。” 康熙回去之后,下令将汪仕容凌迟处死。可怜小张良一世英明,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汪仕容有风流倜傥之姿,又有经天纬地之才。他出身贫寒,少年时家庭不幸,背负“欺母淫嫂”的骂名,受尽了世间的种种苦难。后来偶然得遇吴三桂,找到了施展自己才华的舞台,可惜天妒英才,死时才三十多岁。 汪仕容这个名字,在正史中很少被提及,但在各种明末清初的稗记小说中,则处处可见。也算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吧。汪仕容被处以凌迟时,仍口含玉笛,吹唱不止。后人有诗叹曰: 纵横诸侯称杰悍,镇慑胡边号英才。 功业未成头已断,空留笛声付将来。 处死了汪仕容,康熙紧接着调兵遣将,加强长江防线,并伺机反扑。 命镇南将军尼雅翰、都统朱满、巴尔布等率部由武汉水陆并进,进攻长沙,南下广西; 命都统宜里布驻防宜陵,都统范达礼、副都统德叶立等率部驻防勋阳; 命安西将军赫叶,副将军胡礼布、西安将军瓦尔喀率部进驻汉中; 副都统扩尔绅、吴国祯率部驻防汉中; 镇东将军喇哈达率部于山东、河南以及南京周边驻防; 安南将军华善率满汉大兵,会同镇海将军王之鼎驻防京口; 扬威将军阿密达率部同江宁将军共同驻防江宁、安庆沿江要塞; 平南将军赖塔率部由浙江进兵福建,兼防郑经登陆; 定南将军希尔根、副将军哈尔哈齐率部进兵福建; 平寇将军根特巴鲁图、席布进兵广东。 建宁公主也来找康熙了,假惺惺地求了情,掉了两滴眼泪,算是完成了任务。 监斩吴应熊的日子终于到了。孝庄和康熙新临武凤楼,只见吴应熊被绑在城楼东北角一根木桩子上,披头散发,形容憔悴。马上行刑时,孝庄对明珠说:“你下去问问,看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明珠下了城楼,来到吴应熊面前,问道:“太皇太后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吴应熊傲然挺立,面不改色:“我父亲起兵是对的!不管是反清复明,还是恢复汉室,我都赞成!支持!拥护!我死之后,父王自可专心用兵。我命在天,于忠于孝,都已两全,何憾之有?” 明珠回到城楼上,把吴应熊的话向孝庄复述了一遍,孝庄叹了口气,说:”他有罪,但没有错。” 康熙冷笑了一声:“好!斩!” 一刀把吴应熊人头砍下,其余家口也全部被杀。 吴应熊身为吴三桂的独子,为了支持父亲的抗清事业,毅然放弃了原本可以逃出北京的机会,舍生取节,大义凛然。时人有诗赞曰: 孤身赤胆留京城,万里间关矢忠明。 热血直从阶下溅,森严刑场有哀声。 吴三桂在松滋,命令军队暂缓渡江作战,这一缓就是小半年时间。不光是军中的谋臣、武将,就连留守云南的大谋士方献廷也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修书一封,劝谏道: 愚计此时当直捣黄龙而痛饮矣,乃阻兵不进,江上逍遥,坐失机宜,以待四方兵集,愚不知其为何说也......今云南一隅之地,不足当东南一郡,而吴越之财货,山陕之武勇,皆云翔猬集于荆、襄、汉之间,乃按兵不举,思与久持,是何异弱者与强者角力,而贫者与富者竞财也?噫!唯望天早生圣人以靖中华耳! 吴三桂看后,沉默不语,仍专等北京方面消息。 晚饭时分,吴三桂正在营中与诸将用餐,忽听军士来报:“报——” “讲!” “周王,汪仕容在西安被俘,押解回京后,被凌迟处死!” “什么?”吴三桂手中的酒杯陡然落地,半天才说:“折我一员爱将!王辅臣这奴才自不必说了,张勇那奴才也是殊为可恨!” “报——!” “又怎么了?” “周王,吴家在关外的祖坟被康熙扒了!” “啊?什么?”众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阵骚动。 “玄烨!老夫与你势不两立!”吴三桂用手捂着心口,脸上现出极为痛苦的表情,身子摇晃了两下,旁边莲儿的见状,赶紧扶住。 “报——”第三名探子来报,“周王,世子他被斩首了!” “哇”吴三桂一口鲜血喷出,应声倒地。莲儿、刘立初、夏国相、马宝、胡国柱围作一团,七手八脚地把吴三桂架到了行军软床上。 “军医!军医!” 两个大夫慌慌张张的提着药箱子跑了进来,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又是人工呼吸,哭声、吵声、闹声,乱作一团,折腾了有半个时辰,吴三桂终于渐渐苏醒过来:“悔不听刘先生之言!悔不听刘先生之言!” 刘玄初赶忙跪下说:“周王不必自责!伪清杀子掘坟之仇,诸将誓死以报!请周王即刻下令,大军挥师渡江!” “请周王下令,大军挥师渡江!”众将跪倒一片,齐声请求道。 “报——清军尼雅翰部十万人水陆并进,长沙告急!” “报——清军莫洛、瓦尔喀部二十二万进兵保宁,四川告急!” …… 一份份军情急报,从四面八方传来。吴三桂躺在行军床上,面色惨白,许久,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暂缓渡江,大军随我西征四川。” 夏国相急道:“周王,不可啊。现在当务之急,应由您亲率领大军,渡江北上。” 吴三桂缓了一口气,说:“现在东西两线告急,哪里都离不开我,四川方面,只有王屏藩的四万人,一旦四川有失,云南危矣。湖南这里有国相,国柱在,各城镇防守坚固,想也出不了多大的乱子。”说完,吴三桂双目紧闭,一句话也不能在讲。 莲儿见夏相国还想坚持,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莲儿据案而立,吩咐道:“胡国柱!” “末将在。” “你领本部人马,星夜赶往长沙救援。打败长沙之敌后,你挥军北上,攻打荆州。” “是!王娘娘!“ 莲儿又道:“马宝。” “末将在。” “你领本部人马,明日启程,攻打岳州。攻下之后,如果长沙防线没什么大问题的话,你就继续攻打武昌!” “遵命!” “夏相国,高得捷。” “在!在!”二人分别答道。 “你二人领着兵马东征江西。现在荆州至武昌一线,清军云集,已不易渡江。你们到江西后,伺机攻取九江,余下的待周王病好之后再说。” “是!” 莲儿都安排停当之后,吴三桂又觉得胸中一阵剧痛,咯出一口血来。众人见状,都不敢再行坚持。莲儿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下自己和两个大夫照料三桂。 第十七章 胡驸马醉酒取荆州 吴国贵奉命救长沙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第二天一早,吴三桂身体稍有好转,便亲统大军,溯江而上,往四川方向去了。松滋只留下胡国柱的部队。胡国柱是举人出身,以儒将自称。每每遇到风景名胜,大江山川,必要饮酒作诗,抒发感怀,即便在军中,亦依然如此。他每赋诗必饮酒,每饮必醉。 胡国柱自从吴三桂走了,天天喝得是烂醉如泥,不理军务。大将吴国贵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来找柱。吴国贵一掀开帐帘,之间胡国贵正半躺在长椅上,翘着脚,身前的桌案上摆满了空酒瓶子。他一手着酒壶,一手提着笔,硬着大舌头,唱到: 凉风秋月,剪断了汉家桐叶。一片儿北,一片儿南,一片儿东西去也!扶病躯,登危楼,空对良夜草木荣枯折磨,更那堪烛光明灭。奴病本自心病,郎何必强奴把药噎?得把罐儿破了,有恐见,金瓯缺! 吴国贵强压住火,抱拳道:“胡驸马。” 胡国柱一看有人来了,这才把两只脚放下来,说道:“国….贵啊,我…..正想去叫你呢,你自己来了,正好。快坐。”见吴国贵勉强坐下了,胡国柱拍了拍脑门,清醒了一下,继续说道,“国贵,你听我刚才唱的那首词,怎么样?你别说,汪在荣这小子,就是有才,不管是自己写的还是改的别人的成作,都是文采扉扬,我是一百个钦佩,一百个喜欢! 吴国贵心里骂道:这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讨论这个!便问:“胡驸马,周王交待您的事情,您怎么安排的?” “什么?交待事情了?”胡国柱一脸茫然。 吴国贵又暗暗骂了胡国柱一百遍:“让您去救长沙啊,这么重要的军务,您不会也忘了吧?” 胡国柱这才想起来,说:“哦,无妨。国贵,就由你带五千兵马奔长沙去吧。” “什么?就带五千?”吴国贵差点没跳起来,“进攻长沙的清军可有十万之众呐!” 胡国柱不耐烦地说:“让你带五千就带五千,哪有这么多废话!你快去吧,别耽误本帅作诗!” 吴国贵还想再说什么,见胡国柱两眼一闭,又开始摇头晃脑吟起诗来,只得长叹一声,领命奔长沙去了。 荆州位于长江之上,是连结长江上游与中游的交通枢纽,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清军在此设立江北大营,由宁南靖寇大将军多罗顺承郡王勒尔金率满汉重兵把守。康熙犹感不放心,后来又把硕岱和尚善两部也派到荆州加强防守,确保万无一失。为了激励士卒坚守城池,康熙特给士兵加赏,原定的凡出征士兵每人白银十两之外,再增加十两:护军校,骁骑校以下,护军,拔千库、甲兵、弓匠以上的军官,各赏银二十两,即便铁匠等杂役后勤人员也给赏银两十两。 荆州大营之中,勒尔金,尚善,硕岱一起商量着军务。 勒尔金首先说:“两位老哥呀,皇上此次增派你们前来,是什么想法呀?” 尚善说:“那还用说,加强防御呗。我前段日子作为特使,去过吴三桂大营一趟。呵,整个松滋到洞庭湖一条线上,全是造大船的,光是我看到的,就有好几百艘!这说明什么,他们想渡江啊!” 硕岱说:“尚老哥说的是,皇上派咱们来,不就是狙击它吴三桂过江吗?咱现在三路大兵和在一处,由二十几万人呢,城内粮草也充足,守他个十年八年的,也没有问题。”这时探子来报:“报——” “讲!” “军门,吴三桂已经亲领了大军,往四川方向开去了。松滋城里,现在只留下了胡国柱一支部队!” “这是真的?” “小的亲眼看到,千真万确!” 勒尔金乐的直拍大腿:“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这下吴三桂不打自个跑了,咱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尚善是个谨慎人,他又问探子:“胡国柱那边什么情况?” “回大人,胡国柱在军中日日饮酒作诗,将士多有怨言!” “好,你退下吧,”尚善一挥手,让探子下去了,“哎呀,勒老弟,你说得还真对,这吴三桂估计是被吓傻了,自个跑了!这也真是奇了怪了。” 硕岱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二位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刚从京城来,皇上已经把吴应熊给斩了,连他们老吴家在关外的祖坟也给扒喽!” 尚善恍然大悟:“哦!原来万岁爷用的是这个计策呀。那吴三桂六十多了,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听说之后禁不住打击,崩溃了!” 勒尔金说:“哎呀,这是好事呀。刚才探子也报了,胡国柱就是一酒囊饭袋,废物一个!四川那边,皇上派了莫洛他们,领了二十多万人,要准备去征剿呢。这吴三桂真是顾头顾不了腚了。我等可以高枕无忧啦!”勒尔金一挥手,示意下人们去准备酒菜,说:“两位老哥,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来到小弟这里,小弟还一直没抽出空来,给老哥儿洗洗尘,接接风呐!”勒尔金嘿嘿一笑,说:“皇上给了咱们那么多赏银,兄弟们大老远,抛家舍业的过来了,咱今儿个就开始连摆他几天大席,好让兄弟们也感受到皇恩之浩荡,如何?“ “好!好!就按勒老弟说的办,哈哈!”尚善和硕岱一致表示同意。 打发走了吴国贵,胡国柱透过帘子,看了一眼天空,夜幕已经降下,天上浓云密布,连月亮也完全被遮住了,没有一丝亮光。胡国柱叫到:“胡国梁!“ 胡国梁是胡国柱之弟,在军中为副兵官。没人答应。 胡国柱又扯着嗓子叫了一声:“胡国梁!“胡国梁这才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答道:“在!” 胡国柱生气地问:“你跑哪里去了,叫你也没声!” “我…我正在外头巡视呢。”胡国梁心说,大哥你天天在这喝酒写诗,谁想你会叫我。 胡国柱也不跟他废话,命令道:“渡船准备得怎么样了?” “船?”胡国梁不解,说,“战船都让马宝将军带到洞庭湖去了呀!” “我问你渡船!” “噢,渡船。周王溯江而上,带走一部分,现在军营里还有一百多艘。” “好!够用了!你这就去把士兵们都叫到大营帐前集合!” “现在吗?” “对!就现在!” “是!”胡国梁领命而出。士兵们吃过晚饭,准备休息,一听说有紧急军情,忙随胡国梁来到大营帐前,远远地瞧见营前站着一位,金盔金甲,一身戎装,横剑竖眉,大将的风度!走近一看,大伙都惊呆了,这不是胡国柱吗?不是那个一身酒气,烂醉如泥的驸马爷,而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胡将军! 胡国柱见士兵们都到齐了,朗声说道:“诸位,据探马来到,荆州敌将以我日日饮酒、不问军务之故,城中全无守备。所以,今夜我们就要趁其毫无准备之际,杀他个措手不及,渡江而上,夺取荆州!” 众人这才明白胡国柱之意,纷纷道:“驸马神算,我等不及!” 胡国梁此时已经在江边布置好渡船,只等胡国柱发令。胡国柱说:“今夜奇袭,人马衔枚疾走,都不得发出任何动静,违令者斩!” “遵命!” “好!出发!” 只见伸手不见五指的江面上,渡船竞发,驶向对岸。荆州城上的哨兵三三两两的斜倚在城墙上,打着哈欠。“哎,困死了,这大晚上的,连个鬼都没有,守什么城啊。” “是呀!刚喝了点,这会儿晕乎劲儿上来了,我先眯会儿。” “我也眯会啊。” 不大功夫,渡船驶到了对岸。荆州城下一片寂静,胡国柱命士兵泊好渡船,驾好大炮,备好云梯,一切准备停当。胡国柱猛地抽出宝剑,朝天一指道,到:“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在此时!冲啊!“ “冲啊!” 霎时间,荆州城火光冲天,地动山摇。勒尔金被巨响惊醒,忙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报——不好啦,军爷,周兵打进来了!” “什么?”勒尔金两眼一黑,瘫倒在地。亏得尚善久经沙场,拔剑连砍了两个没命乱窜的士兵,高声嚷道:“不要乱!不要乱!硕岱!” “在!”硕岱裤子也没穿上,连滚带爬地应着。 “你护住勒军门先撤,我来殿后!” 荆州城的城门没有钉死,只如常关着。撞车一冲,周兵便如潮水般涌入城中。胡国柱一马当先,高叫道:“降者不杀!放下兵器!” 清兵没命地乱跑,不是被杀,就是投降。尚善见状,止也止不住,只骑马护在勒尔金和硕岱身边,逃出城外,奔武昌方向而去。 胡国柱掩杀一阵,见敌军主帅已经逃走,不知去向,便不再追赶。回到城中,收拢了降兵,一清点共计俘虏二万余人。胡国柱命胡国梁收拾战场,安抚百姓,自己则登上荆州城楼,望着大江对面的的点点星火,不禁诗兴大发,当下吟道: 夜袭荆州有感 虎旅飞将渡,周师尽雄才。 须臾胡氛扫,荆州辟易开! 再说吴国贵一路,得到命令之后,虽心中不悦,但仍念往长沙赶去,清将尼雅翰见周军前来救援,长沙城又固若金汤,担心内外受围,便径自撤兵而去,返回武昌。尼雅翰本就对吴三桂心怀畏惧,吴国康熙屡次下诏催战,才迫不得已进攻长沙,本就无心恋战,一见到有敌军增援,也不辨有兵多少,拔营就走。胡国柱早就料到这一点,所以才只派五千人马去救。吴国贵不禁心中暗暗佩服。 第十八章 马三宝水战夺岳州 蔡毓荣失城奔武昌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胡国柱占领荆州之后,马宝紧接着发动了岳州之战。岳州位于洞庭湖南岸,三面环水,一面临陆。当时的洞庭湖烟波缥缈,湖面千里,面积要比现在大得多。在岳州乘船可经洞庭湖直入长江,因此它既是周军北上渡江的天然渡口,也是清军南下进入湖南的必经之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为兵家必争之地。清军在次设立江南大营,总兵是湖广总督蔡毓荣,副将有水师提督杨捷,都统觉罗朱满、一等侍卫毕桑阿等,共有兵力约七万人。清军在城外扶壕沟,筑三重堡垒,设陷坑、鹿角、挨牌,防守十分严密。 蔡毓荣自上次“放水”被人弹劾,遭到康熙的严厉斥责之后,再也不敢消极防御,每日都徇私城防、激励士卒,出怕项项上头颅不保。 马宝领了周兵七万人,从松滋一路赶来。马宝,又名马三宝,他长着一张“国”字脸,身高力大,两臂之间有千斤的力量,是个天生的虎将。他从小就爱习武,刀枪棍棒无一不通。自他跟随吴三桂以来,大小百战,攻必取,战必胜,当时清军都把他看成猛虎、恶狮,提起马宝的大名无不两股发颤! 马三宝来到岳州城外后,在五里处扎下营,先令水师提督王胜忠在湖边率部修整,布置战船。自己则带了一个侍卫,到城下去探查一番。只见岳州城高池深,外头掘有很深的壕沟。但远远望去,城楼上似乎旗帜不展,士卒面有忧色,因此决定先从陆上攻城。 马宝将周兵分为两队,前队架云梯攻城,后队以火铳手掩护,后列二排炮队压阵。 “攻城!”随着把一声令下,战鼓擂响。城楼上的蔡毓荣亲自督战,待周兵靠近之后,命令放箭。“嗖嗖”城头顿时箭如雨下,周兵以盾牌,门板掩护,拼命往前冲。 “啊!”冲在前面的周兵发出一声惨叫,原来清军在壕沟前还掘了暗沟,上面敷了一薄土,下面全是竹管子。掉下去的士兵,一个个被钉在竹管之上,血肉模糊。 “架桥!”马宝骑在战马之上,又是一声高喝。周兵将门板铺在壕沟之上,这才勉强通过,但又被城楼上的箭雨射倒了一片。冲到城下的士兵终于把云梯架了上去,上面的清军则拼命推倒云梯,不断朝下仍巨石、滚木,好容易爬上去两个士兵,也被砸了下来。 马宝攻了一阵,看形势不妙,鸣金收兵。这一仗,周兵折去二千多人,城楼上的蔡毓荣见周兵退去,满意地回到大营之中。岳州守将得胜归来,纷纷请战。 朱满说:“蔡将军,周兵远道而来,初战失利,必定军心大乱,我军此时正可倾巢而出,将其一举歼灭!” 毕桑阿也说:“是啊,我军新胜,士气高昂,正可一鼓作气,生擒马宝!” 蔡毓荣摇摇头说:“不可,马宝虽败,元气未伤。我大军所持之势,唯有岳州城高池坚。如果弃城野战,不是我们的优势。” 朱满说:“那我请求将军拨我一支兵马去救荆州。荆州是我们的江北大营,丢了则我岳州腹背受敌。” 蔡毓荣说:“亦不可。吴三桂起兵以来,湖广多半沦陷,岂止是一个荆州?我们兵力本来就不是很多,守城刚好够用,哪里还能再分兵呢?” 朱满说:“将军得胜之后,反而怯战,莫不是怕了那吴三桂不成?” 蔡毓荣说:“并不是本将军怯战,也不是怕了那吴三桂。昔日廉颇以二十万众仍深沟壁垒以对白起,李牧以十万众仍坚壁清野以却垣猗,并不是他们不能战,不敢战,而是在面对敌强我弱时,所采取的正确防守战略。” 朱满没好气说:“赵国是以弱敌强,当然应坚守不出。可我大清威武之师,岂是那小小叛军可比?哼!” “本将军议计已定!”蔡毓荣把桌子一拍,“再有敢言出战者,斩!” 两人听主帅如此发话了,只好退下。 马宝败了一阵之后,召王胜忠来商议对策。王胜忠进到帐中,卸了盔甲,坐下说:“马将军,此阵只是小败,不用气馁。” 马宝说:“我也知道。只是我们这岳州城防坚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这有何难,他蔡毓荣靠的只是城墙坚固,外面壕沟又深,咱们从陆上攻,自然是不易攻取。”王胜忠说,“但在水上就不同了。咱们水军有优势,清军水师多是些小型帆船,而且这两天我也过了,清军只在陆地上面防备严密,水上除了船只外,并没有什么工事。” 马宝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从水上攻?” “正是!” 马宝点点头。他想起来襄阳总兵杨嘉来也是天地会原老之一,于是修书一封,约杨嘉来从北面夹攻岳州。杨嘉来,福建福州人,原为郑成功部将,降清后,任湖广襄阳总兵官,他当时奉命驻扎在谷城,接到马宝的书信之后,大喜,马上召勋阳副兵官洪前来谷城,一同商议。杨嘉来等洪福到了之后,把它领进密室说:“洪将军,你我二人都是周王旧部,我也不跟你绕弯字了。现在周王上将马宝修书一封与我,要我举兵响应,你看如何?” 洪福说:“好哇!我也早有此意,只是苦于无人号召。现在杨将军您勇于带这个头,洪某一定誓死追随!” 杨嘉来激动地说:“好!你我二同心,大事可成!只是那佟国瑤素来不听我调遣,如何是好?” 佟国瑤,时任清勋阳提督,奉命驻防襄阳。 洪福回道:“这没有什么。我们起兵之后,直奔襄阳城而去,如他能投了我们,那自然是好;如他不肯投降,攻他便是!” “好,就按你说得办!”杨嘉来说着,披上战甲,洪福紧随其后,二人来到校场,向集合而来的士兵讲道:“兄弟们,现在周王吴三桂自起兵以来,势如破竹,清人闻风丧胆。大家都是绿营出身,终其一生,也难有出头之日。不如随我二人一同反正,上可以报国家,下可以得功名。愿意跟随的请留下,不愿意的,我们也不强迫,发给回家的路费,自行散去。大家意下如何?” 众兵士一听杨嘉来如此体恤士卒,哪有不跟随的道理,纷纷都要求留下。杨嘉来一生,共有一千余人。改换服装之后,立即奔襄阳城而去。 早有细作报知佟国瑤。佟国瑤大惊,起忙命士兵关闭城门,城墙上待命。佟国瑤也披了铠甲,亲往城楼上督战。他这官是买来的,一天仗也没打过,望着周围清军马褂上一个一个大大的“勇”字,心中反而胆怯起来。佟国瑤不是担心士卒们不能战斗,而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害怕,大腿不停地打颤。在他身旁的游击杜英见了,安慰道:“佟大人,不用紧张。咱襄阳城,我在这呆了十几年了,不敢说固若金汤,至少也是城防坚固,存储的粮食够吃上三年还有余呢,咱肯定守的住!” 佟国瑤听了这话,心稍微安稳下来。但仍说:“叛军此次兵变突然,杨嘉来、洪福又都是久经战阵之将,咱们不能大意啊。” 杜英说:“大意肯定不能大意。杨、洪二人虽是能将,但他们在谷城起兵,料想不会有太多人马,况且杜某曾打过十多年仗,大人完全不必过忧!” 正说话间,杨嘉来、洪福领着人马,已杀到城下。佟国瑤居高临下看的清楚,果然如游击杜英所言,也就一千多周兵,于是,心里便有了底气,冲下面嚷道:“杨嘉来、洪福,朝廷素来待你们不薄,为何要作乱造反?” 杨嘉来见城楼上满布兵丁,知是对方已有准备,于是回道:“谁个都学你似的,得了些富贵,便忘了自己的回家?快快打开城门,放下兵器,可饶你们不死!” “呸!看箭!”说话间,杜英张弓搭箭,便朝杨嘉来射去。杨嘉来挥刀挡下,大喊道:“放箭!” 于是周兵弓箭也齐刷刷朝城头射去。杜英见状,护住佟国瑤,说:“大人,您先退下观战。这里就交给末将来应付。”佟国瑤赶忙点头说:“好!那就有劳杜游击了!” 杨嘉来、洪福起事仓促,没有带攻城器械,只得在城下拼命放箭。而清兵居高临下,又有城楼掩护,因此没有几个被射中的。反倒是周兵,无遮无掩,城上一齐放箭,便倒下了一大片。洪福见了,焦急万分地说:“杨将军,这样打不行!咱们没带云梯,也没有炮,干瞪眼啊!” 杨嘉来的战马差点被射中,惊得跳起老高,他用手猛勒缰绳,说:“你说的是!这事怪我了,谷城兵器库是有一些土炮和云梯的,仓促间忘了带上。走,咱们返回去拿!” “撤!撤!”周兵丢下一百多具尸体,撤围而去,佟国瑤和杜英在城楼上拊掌大笑:“杜将军,这次多亏了有你,才打退了叛军。待回去之后,本官一定奏明圣上,嘉赏于你!” “多谢大人!”杜英回答道。 杨嘉来和洪福带着残兵,返回谷城之后,取了器械,杨嘉来返身想回去攻打襄阳,被洪福拦住。 洪福说:“杨将军,咱们不能再打襄阳了啊。” “为什么?现在咱不有攻城的家伙事儿了吗?” “那也不行,咱们人少,襄阳兵多,况且他们已有防备,再攻徒劳无益。” “那咱们去哪呢,总不能再这里坐以待毙吧。” “当然不是了,您不是说马将军来书信约您共打岳州吗,咱们正可领兵去战呀。” 杨嘉来猛地一拍脑门,说:“哎呀,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给忘记了!好,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发!”言罢,领着部队直奔岳州方向去了。 岳州地区一连下了一个月的秋雨,到了十月份,终于停了。晴空万里之下,洞庭湖碧波荡漾,美不胜收。 马宝与王胜忠坐在军营之中,翻看着军情谍报。 马宝问:“最近,清军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王胜忠说:“没有。蔡毓荣只是加强防御,整修城墙。” 马宝点了点头:又问:“杨嘉来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王胜忠回答道:“据探马来报,杨嘉来、洪福已与谷城起兵了!” “好!这样的话就齐备了。你今日即率水师出战,务必全歼敌船,登岸后攻打岳州西门!我自领大军,攻打南门;杨、洪二人若按时赶到,攻打北门。”马宝激动地站起身来,将战盔戴上,“攻占岳州,就在今日!” “遵令!”王胜忠也起身,穿好铠甲,直奔湖边而去。 王胜忠来到渡口边,只见一艘艘楼船巨舰,命令道:“开船!” 随着王胜忠一声令下,洞庭湖上千舟竞发。周兵战船兵营由三级编制构成,即营一哨一船。其中每一营方针有大型福船五艘,中型海沧船一艘,小型苍山船三艘组成,一般共变有水兵五十甲,五百五十人,加上浆手等杂役人员,共计六百一十人,每哨二百四十人,装备佛朗机炮和火铳的共有十五甲一百六十人,其他战型火器手九甲九百九十人。周兵在明朝末期兵船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进,具体三种战船装备如下: 福船:大发贡二门,大佛朗机五座,碗口铳四个,喷筒五十个,乌嘴铳十五把,烟罐一百个,弩箭五百支,火驽十五张,粗火药四百斤,乌铳火药一百斤,驽药二瓶,大小炮弹三百斤。 海沧船:大佛朗机三座,碗口铳四个,乌嘴铳七把,喷筒四十个,烟罐七十个,火炮十六门,火砖四十块,粗火药二百斤,乌铳火药五十斤,大小铅弹二百斤。 苍山船:大佛朗机一座,碗口铳四个,乌嘴铳五把,喷筒三十个,烟罐五十个,火砖四十块,粗火药一百斤,乌铳火药五十斤,大小铅弹一百五十斤。 另外,周兵战船将火炮布置于两侧暗舷处,一侧各八门,便于轮流轰击。 水师提督杨捷见周兵战船隐隐动了,急忙登上瞭望台,见前艘战舰直往自己方向驶来,连忙登上兵船,命令道:“起锚!” 于是两军战船都往湖心方向驶来。王胜忠在船头上,见旗帜齐往北飘,心中暗喜:“天助我也!”两军战船大约相距八里处,王胜忠命战舰停止前进,转舷横舟,船舷一侧黑压压的炮门齐对着清舰方向。 “开炮!”王胜忠一声令下,周舰万炮齐鸣,“砰砰!”霎时间,湖面上腾起阵阵巨大的水柱,直冲云霄,有几发炮弹正落在清军兵船上,燃起的大火瞬间将船吞没,一些小的帆船,则直接断成两截,沉入水中。船上的清兵被炸的“哇哇”乱叫,有被炸断胳膊的,有被炸断腿的,还有脑袋被削去半个的,齐齐落入中中,没命的扑腾。 杨捷一时被打的蒙了。清军战船那是些旧式木船,上面没有火炮,依靠的是接舷战犁沉战,即在船上放弓箭对射;或是两船相遇之后,用犁去勾住对方兵船;或者跳到对方甲板上肉搏;或者水兵潜入水下,到敌方兵船下凿洞。所以杨捷见周舰离他还有七、八里远,一时误以为是岸上的火炮,于是命令水兵放箭,乱射一气。直到副都统巴尔布气喘吁吁地从瞭望塔上跑下来说:“杨将军,不好!周兵在战船上打的火炮!” “什么?”杨捷得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把令旗重新一挥,“急速前进,靠上敌船!” 此时,湖面南风大作,周兵顺风,清军逆风。清军浆手顶着大风,拼命向前划行。 王胜忠见清军拼了命的往上靠,遂大喝一声:“变换阵型!微微后退!” 一声令下,周舰再次转舷,另一侧火炮一齐向清船轰击。又是一阵火光冲天,巨浪腾起,清军开在前面的几艘兵船,全部中弹起火了后面的船见了,纷纷掉头逃窜。 在杨捷的严厉督令下,眼看着终于靠上去了,清军的蛙人一起齐跃入了水中,这些蛙人大多是当地水性极好的渔民,经过特殊训练而成。他们跃入水中之后,可以长时间潜在水下不换气,拿着凿钉等工具游到敌舰下方,将船凿出大洞,这样的话,船就开始进水下沉,而且蛙人在水中,甲板上的士兵虽然能看见他们,但由于水面阻力大,弓箭很难伤到他们,因此可以横行于水下,是清军的水中王牌。 王胜忠见蛙人下水了,把令旗一挥,高声道:“火铳手,放枪!”火铳手接到命令,纷纷瞄准蛙人进行射击!一时间,湖面上子弹乱飞。 “啊!”蛙人们一个个惨叫着被火铳击中。周军对火铳进行了改进,长四十四厘米,口径三点五厘米,射程可达二百米,可以轻松穿透水面,蛙人们一片片殷红的鲜血,顿时染红了湖面。 杨捷见自己辛苦建立的蛙人部队瞬间命丧湖底不禁透红,喊道:“杀!杀!给我冲上去!”旁边的朱满见后边的兵船已经逃的差不多了,死命地拦道:“杨将军,不能再冲了,人都死光了!再不撤,你我都要完蛋了!” 杨捷顿时情形了头脑,眼看着自己身边的船已经没几只了,忙下令:“撤!” 浆手们赶紧调转船头,拼命往岳州城方向驶回。 “追!”王胜忠见清军要跑,赶紧下令追击。不过清军船小,调头后也顺风了,跑的很快,王胜忠在后面紧追不舍,见清军抵岸登陆了,他也命令战舰靠岸登陆。 周兵从船上将火炮和云梯搬下来,在滩头上猛杀猛砍了一阵,剩余的清兵,都逃到城里去了,禁闭西门。王胜忠命令部队架上云梯,火铳手在下面掩护,步兵攀梯而上,与城头的清兵展开白刃战。 与此同时,马宝在南门一直进行正面强攻。南门系蔡毓荣防御的重点,安排了重兵,毕桑阿亲自督战,战事进行得十分胶着。 马宝调来了二十门红夷大炮,离城一里地,支好炮架子,然后在大炮前面堆上高高的蓝堡,蓝堡又称篷际、土篑,即装着沙土的篮子,用于摆成防卫用的战壕,以防敌军射箭杀伤炮手,相当于今天的沙袋。 由于是抵近射击,再加上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的持续轰击,岳州城楼上的清兵被震得五脏惧裂,许多人当场毙命。趁这当空,马宝命令士兵拿着铲子,到壕沟前铲土,把布满鹿角和竹管的壕沟填平。毕桑阿见周兵一窝蜂上来铲土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大叫道:“他娘的,给老子放箭!” 周兵早有准备,一排士兵上前,手持巨盾和门板进行掩护,双方在城下对射,弹矢乱飞。不一会儿工夫,壕沟被填平了。马宝见总攻时机已到,拔出宝剑,命令道:“冲啊!” 周兵呐喊着,杠着云梯就往城墙上架。攻城车也在不停地撞击着城门,发出“噹噹”的巨响。城门里边的清兵见城门晃得厉害,纷纷贴上去,用身体扛住就在双方这样僵持当中,城中突然火光四起,喊杀声不断。 蔡毓荣此时心说不好,有内应!忙令毕桑阿继续坚守南门,自己领一堆人马到城内救火。 原来是杨嘉来、洪福的部队从被们杀进来了,岳州城有东、西、南、北四门,其余三门因都可能遭遇周兵攻击,所以蔡毓荣都做了重点防备。只北门背靠襄阳,谷城方向,是清军的后方,因此全不防备。杨嘉来、洪福领人人马、一阵冲杀,就突进城中,到处防射火箭,点燃房屋,整个岳州城,一片火海。蔡毓荣本以为是几个内应在城中放火,只带了一队人马下来救火、安民,不相远远一看一片兵卒,先看那旗号,打得是“杨”,舒了一口气,只道是杨嘉来见岳州吃紧,奉命前来救援。可高兴了没两秒钟,再仔细一看,衣服不对!全头裹白巾,身披白衣白甲,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杨嘉来叛变了! 蔡毓荣反映很快,急忙去调西、南两门守兵支援,可西、南两门,王胜忠和马宝攻得愈发猛烈,眼看着也要支持不住了,蔡毓荣知道这岳州城是守不住了,把心一横,由身边的亲兵护着,往北门突围而去。 蔡毓荣且战且退,杨嘉来、远远看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周围一围亲兵护着,便知这人是蔡毓荣。杨嘉来与蔡毓荣有些交情,他认得此人,再离近些,果然是这小子,心中大喜:今天该你命丧于此!杨嘉来提刀上去便要砍。身旁的洪福见了赶忙拦住他,小声说:“不要杀他,自己人。”杨嘉来一愣:“什么?自己人?”这一犹豫,蔡毓荣低头闪过,夺路而逃。 “蔡毓荣跑了!”也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嗓子,清兵顿时大乱。西门、南门的守兵、纷纷他跑,朱满连杀几人,犹是止不住,于是拉上毕桑阿,二人也往北门逃去。杨嘉来兵少,杀花了眼,也辨不清哪个是主帅,二人夺路而逃,清军见主帅都已逃走,纷纷跪地投降。马宝、王胜忠同时突入城内,又掩杀一阵之后,把降兵收了,开始灭火安民,周兵占领岳州。 清军残余部队,由蔡毓荣、朱满、毕桑阿领着,往武昌方向逃去。 蔡毓荣抵达武昌后,刚刚安顿下来,就见勒尔金尚善,硕岱也来了,便生气地质问:“打仗的时候,见不到你们,现在倒是积极!” 勒尔金一听火了:“什么?那我们打仗的时候,你在那呢?荆州离着岳州并不远,为什么不发一兵一卒救援?” 蔡毓荣也火了:“到底谁救谁?你们江北大营有十万人,我们只有七万人,还要防御洞庭湖那么一大片面积。我们岳州坚守了一个多月,遭到三面夹攻才失守,你们荆州请问是怎么丢的?” 勒尔金知道荆州被胡国柱偷袭这一段,好说不好听,便道:“蔡大人,皇上命你为湖广总督,救常德你救不了,救长沙你救不了,救荆州你也救不了,那到底要你何用呢?我看以后就叫你救不了将军好啦,哈哈哈!” 勒尔金这一说,尚善和硕岱也跟着大笑起来。 “你们好!”蔡毓荣反唇相讥,一个荆州城,皇上派给你们十万大军,又是封官又是赏银,结果一个晚上就丢了,还有脸跑回来现眼,干脆叫你跑得快将军得了!” “蔡毓荣,你!”勒尔金被憋得不轻,“哼!本官要上奏万岁,弹劾你畏敌如虎,救援不力!” 蔡毓荣毫不相让:“呸!我也要上疏圣上,参你疏于守备,临阵脱逃!“ “好!好!,有你的!”勒尔金扑到桌前,提笔就开始写折子,蔡敏荣见他来真的,自己也马上动笔起来。 不过两人虽然嘴仗打得欢,好歹两股部队是合兵一处了,再加上武昌城原有的人马,加起来能有将近二十万人。 马宝在岳州安抚了百姓,向吴三桂写了战况报告,修整了十日,加固城墙,维修战船。十日之后,马宝提兵来攻武昌,试探性地进攻了几次之后,见城防严密,便退出城外二十里扎营,双方在荆岳一带僵持下来。 第十九章 康熙布署四川反攻 周王传谕关门打狗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破朔将军王屏藩自云南挂印出征四川以来,水陆并进,稳扎稳打,连克巫山、顺庆、重庆等重镇,兵锋直指天府城下。 四川巡抚罗森在益州巡抚衙门内,接到各州县不断失事的奏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连向康熙上了几分折子,说明四川人心有变,请求皇上紧急派满洲大军弹压。康熙命令瓦尔喀前去救援。瓦尔喀接报后,未敢轻举南下。 罗森见援兵迟迟不到,紧召川北总兵官谭弘,提督郑蛟鳞,总兵吴之茂商议对策。 罗森,直隶大兴人,顺治四年进士,先后任江西湖东道、陕西督粮道,浙江按察使、陕西布政使等职职,顺治十年升任四川巡抚。 谭、郑、吴三人来到省府衙门之后,落座既定,罗森就急着问:“诸位,今天召你们来,是为了商议军情。吴三桂派王屏藩进攻四川,现在已经快打到城下了,大家看如何是好?” 吴、谭、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说话。 罗森更着急了:“你们倒是说话呀!” 谭弘首先开口了:“各位啊,我看咱们也别肚皮里打鼓了,明说了吧,之茂老弟是周王吴三桂的侄儿,我和郑老兄都是吴三桂的老部下,我们是不可能跟吴三桂对着干的。” 吴之茂、郑蛟鳞听了,不住地点头。 谭弘接着说:“罗巡抚,大家都知道你是个老实人,在清朝当了那么多年官,口碑很好。我看你也随我们一同反正大明吧,这样大家都好说话。” 罗森支吾着:“这,这…” 吴之茂说:“罗大人,您不用害怕,吴三桂是我叔父,我向您保证,您跟了周王之后,绝对不会受到亏待的。” 谭弘说:“是啊,罗大人,您也是汉人,相必这些年清廷的所作所为,您也看到了,就别再犹豫了。 罗森是个慢性儿,又低头考虑了有半个钟头,才说:“那…那就按各位将军的意思办吧。” 第二天,罗森向王屏藩开城投降,王屏藩让众人都歇息了,先留下罗森、吴之茂、谭弘,郑蛟鳞四人商议。王屏藩拉着罗森的手说:“罗大人,久闻您大名,沿途百名都夸您是好官,您这次弃暗投明,舍小利而取大义,周王一定不会亏待您的!” 罗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将军过奖了。” 吴之茂问:“王将军,周王有什么交代没有?” “现在还没有。大军自云南入川以来,连续行军作战已有近一年时间,我打算先让将士们休整一下,”王屏藩顿了一下,接着说:“之茂兄,有劳你先写一分邸报报与周王,把四川的情况介绍一下,看周王有何安排,我们再做计议。” “嗯,好!”吴之茂应命而去。 康熙在北京接到荆州、岳州、天府、重庆相继失陷的消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他以为,吴三桂中了缓兵之计,又受到儿子被杀,祖坟被掘的打击,会一蹶不振,节节败退,而没想到,各地依然是警报不断。而且比失地丧兵更令它气愤的是,将帅不和,互相攻击。蔡毓荣和勒尔金互相指责对方消极避战、带头逃跑的折子已经到了。要在此往,它肯定会把蔡毓荣凌迟处死,勒尔金革职查办,可眼下用人之际,一个人都当缩头乌龟,谁也不愿意上前线,所以想到这里,康熙也只能压下心头的火气,下旨把蔡、勒二人骂了一通,让他们戴罪立功,收复岳州了事。 各地军政要员纷纷判敌的事情,令康熙十分头疼,要说杨嘉来,谭弘,吴之茂这些人投降吴三桂也就算了,本来就是些反清分子,只不过现在现了原形,但是像罗森这样的清朝自己培育出来的,和反清复明八杆子打不到的知识分子,也叛变了。“唉”,康熙只能兀自叹了口气,“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想到这里,康熙不禁打了个冷战,难道太皇太后所教的平叛秘籍不灵了,不可能呀,大清入关以来,能八区区六万满人统治六千万之众的中国,没有汉奸能行吗?关键还是不能让汉官做了主,襄阳和CD就是个惨痛的教训:最高军政长官皆是汉人,这一遇到大事,怎么能行?以后必须得安排满洲大员,特别在重点城市,来压阵,这样即使汉官想造反,也不得不有所顾及。 王辅臣,这个名字出现在了康熙的脑海中。自上次将他抬入旗籍,隶在汉正红旗下,再加上赐以花枪,感觉效果还不错。吴三桂作乱都一年了,作为吴三桂养子的他,竟然还能忠心于朝廷,真是殊为难得。想到对王辅臣的大恩大德,康熙自己都被感动了。不过此人也不能说完全不防,就上次执逆使汪仕容的事情来说,虽然在表面上看不出一点不妥来,但本瓦尔喀密奏,感觉王辅臣还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好像只是慑于朝廷压力,才那么做。对!也不能太大意了,要防患于未然,避免再出杨嘉来,罗森那样的乱子来。必须得治王辅臣身边派去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找谁去呢?瓦尔喀已经在西安了,但它资格不够高,冲锋陷阵可以,当统帅不行。费扬古,是个很不错的人选,但它在奉天抽不出身来。莫洛,对!康熙冥思苦想之后,只有这个人最合适! 一是因为莫洛坚决主张撤藩,与康熙一心一意,同心同德; 二是莫洛是满洲大员中资格够老的一位,压得住阵; 三是莫洛与王辅臣有些交情,而且它在西安多年,熟悉当地情况; 四是莫洛久经战阵,在接下来将要发动的四川战役中,可以作为三军统帅。 事不宜迟!虽然夜已深了,康熙仍急召莫洛入宫觐见,莫洛接到旨令,不敢怠慢,忙不迭一路小跑来到宫中,把马蹄袖一甩,叩身道:“不知万岁深夜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康熙命他起身,说道:“莫爱卿,最近接连丢失荆州、岳州、天府重镇,官军败绩连连,你对此有何看法?” 莫洛说:“依臣之见,吴三桂起兵作乱以来,该他赢的,他赢了;不该他赢的,他也占便宜了。现在他已成强弩之末,该我们反击了。” “嗯,”康熙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你与王辅臣是老相识了,你觉得这个人如何?” 莫洛不知道康熙突然这么问它,是何深意,便道:“王辅臣此人作战勇敢,待人谦和,部下士卒无不对他钦佩有加。” “也别净说优点嘛,说说他的缺点来着”,康熙见莫洛有些吞吞吐吐,“今夜只你我君臣二人,但说无妨。” 康熙想了想,说:“王辅臣这个人有点自卑又自大。” “哦?”康熙来了兴趣,人都喜欢听别人的短儿嘛,“既是自卑又如何自大?” 莫洛说:“说他自卑,是因为他出身库兵,地位卑贱,在他心里始终有阴影;说他自大,是因为他会带兵,会打仗,而且都打胜仗,不管满人、汉人都捧着他,所以就有些自大。” 康熙微笑着,问:“那你认为,王辅臣会忠于朝廷吗?” 莫洛肯定地说:“微臣以为王辅臣是忠的,万岁您对他又是赐枪、又是抬籍,恩宠已经无以复加啦,他怎么会不忠呢?而且前次吴三桂派汪仕容去说降,结果它直接叫王吉贞把逆使绑到北京来了。汪仕容那是什么人呐,那可是吴三桂眼前的大红人,十三太保之一!出了这件事情以后,吴三桂气得直骂。但是,前有孙延龄,后有罗森这样的反面典型,微臣认为朝廷也不能大意,应该派一员有威望的大员坐镇西安,可保万无一失。” “好!”康熙乐得直拍大腿,“莫爱卿呀,你方才所言正说到朕的心坎上了。这次朕召你来,就是打算派你去西安,你看如何?” “臣万死不辞!”莫洛直想扇自己的大嘴巴子,早知少说两句。 康熙接着说:“一来呢,是派你去弹压一下陕西的局面,绝不能再出杨嘉来、洪福那样的乱子;二来呢,也是主要的,朕要在四川发动一场大反攻!” 莫洛一惊:“大反攻?” “对,大反攻”,康熙眼里放出光来,“朕思量着,这一年平叛,处处后退,现在不能再退了。朕命你为经略大臣,统领西安二十万兵马,出征四川,直捣云南!” “万岁圣明!” “还有,朕从吉林调来的赫叶的二万马队,也一同随你出征。你到西安后,毋生事,善调人事,瓦尔喀,王辅臣,张勇这些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你要带好他们,当好这个统帅。” “奴才一定不负圣人所托,踏平四川,直捣云南!” “到了那里之后,把具体的作战方案报上来。其余的都由你全权负责,不必奏报。”康熙又嘱咐了一句。 “嗟!” 莫洛退下之后,不敢耽搁,第二天一早,即与赫叶一同出发,赶奔西安。莫洛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康熙派它去前线打仗,而且是要去四川这个大匪窝,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另一方面,撤藩毕竟是自己提出来的,现在惹出了乱子,那也只好自己去平,而且这次皇上任命自己为纪略大臣,这可是清军的最高军事统帅,这荣耀不是一般人想得就能得到的! 莫洛坐着八抬大轿到了西安城中,他掀开轿帘往外看去: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都太熟悉了!他在这里为官十几年,当地百姓都叫它“莫青天”。莫洛看到街上平静如常,官衙也秩序井然,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不过与他上次走时,万民欢送的场景不同,这次街上冷冷清清,有限的几个行人看到它的大轿,目光中隐隐透着恨意。这可能也是偶然吧,谁也不能保证老百姓天天笑脸相迎不是?莫洛这样想着,已经到了提督衙门处,王辅臣、瓦尔喀等一众人早已经等在门口了: “恭迎经略莫大人驾到!” 莫洛撩袍抬脚下了大轿,示意这些人起来,进屋说话。 提督府内,众人坐定,寒喧了一阵,莫洛说:“此次圣上命本官为纪略大人,并率赫叶大人二万吉林马队一同前来,就是要在四川打一个打仗,打一个扬我大清国威的大胜仗!” 众人听了,纷纷拍手叫好: “皇上圣明!” “大清万岁!” 瓦尔喀说:“请问莫大人,您有什么计划?” 莫洛环顾了一下众人,先问道“目前四川形势如何?” 王辅臣说:“敌将王屏藩占了天府以后,就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川北仍掌握在我军手中。” “好!逆贼虽然占了CD,但元气已伤,四川大部,仍在掌控之中,”莫洛沉思了一下,安排道:“瓦尔喀,你领五万兵马为前锋,出汉中至广元,沿嘉陵江直赴重庆。” 瓦尔喀一个扎跪:“嗟!” “安西将军赫叶,你领本部吉林马队,攻占七盘关,朝天关,直抵保宁!” “嗟!” “王辅臣,你领二万兵马殿后,暂驻汉中,为前军筹措粮饷。” “嗟!” “张勇,你领二万兵马守好平凉,防止敌军偷袭西安!” “嗟!” “贝勒察尼,贝子董额,你们带二万兵马,为后路军,进驻略阳,保障其他各军后卫和粮草供给!” “嗟”!” “本帅自领八万大军为中路军,经阳平关,插龙安府,直取天府!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莫洛说:“好!明日一早,大军出发!” 由此,清军共二十二万人,兵分四路,有莫洛统领,直扑天府、重庆而来,川北战役打响。 探马将这一军情报与CD,众人皆惊。王屏藩急召众人商议对策。谭弘首先说:“王将军,目前清军大将赫叶已进驻保宁,贝勒察尼,贝子董额,已进驻略阳,瓦尔喀已进至广元一带,莫洛中军已推进至阳平关,您看如何御敌?” 王屏藩紧锁着眉头,背着手来回踱步。 “报——周王手谕到!” 王屏藩赶紧从军士手中接过,只见手谕上只寥寥数语: 王辅臣已密书反正。断其粮道,关门打狗。 王屏藩仔细看着,突然拊掌大笑:“哈哈!周王神算!”说着,把手谕拿给众人看。众人看过,皆似懂非懂,一头雾水。王屏藩伏在行军地图上,仔细观察着山川地形,用手比划着什么。王屏藩问:“现在CD一共有多少兵马?” 谭弘回到:“六万。四万是王将军你从云南带来的,二万人是我们当地的部队,是不是太少了?” 王屏藩说:“足够!此战的要义在于,敌多粮少,而保宁和略阳分别是清军的陆路和水运粮道,只要我们将其切断,敌军心必乱,到时一举可破!” 众将注视着王屏藩,点头称是。 王屏藩直起身子,肃然道:“吴之茂!” “在!” “你领二万人马,直奔略阳。略阳是敌军由汉中入川的水利通道,务必将其切断!” “遵令!” “谭弘,你领一万人马,开赴广元,阻击反尔喀部,令当地百姓坚壁清野,一颗粮食也别让清军得到!” “是!” “郑蛟麟,你领一万人马,开往阳平关。不用狙击住莫洛,且战且退即开,如果他一直追,那你就退入天府城内,坚守待援!” “是!” “本将自领二万兵马,杀奔保宁,大家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齐声道:“没有!” 王屏藩高声说:“好!按我吩咐,即刻进发!” 分拨既定,众将各领命而去。 王屏藩自领着二万兵马,直奔保宁而来。清将赫叶按照莫洛的安排,带着二万吉林马队,进驻保宁。保宁是清军入川的陆上运粮栈道,格外重要。因此,莫洛将这一重任交给了最精锐的赫叶部。赫叶刚到保宁扎下营来,没多久,即闻报周将王屏潘领兵来战。赫叶心说:小子挺快啊,待大爷我去会你一会。于是提兵出城,列开阵势,远远的瞧见周兵也摆好了阵势,旗帜飘扬。只见周军为首的一将眉清目秀,仪表堂堂,宽肩细腰,头戴圆沿儿毡帽,赤缨带飘洒身后,腰间系白海丝條,身披白袍,脚蹬战靴,背插红枪,胯下一匹白龙马,远远望去活脱脱一白马王子------这就是王屏藩了。 赫叶看后哈哈大笑:“对面为首的一将可是号称‘飞将军’的王屏藩?” 王屏藩见敌将认得自己,在马上一拱手,回道:“正是!” 赫叶笑得更厉害了:“哈哈,我道吴三桂无人矣!弄这么个小白脸来当大将,真是可惜了。要我说,你跟本帅做个包衣吧,保准叫你吃不了亏!哈哈。” “包衣”是满洲贵族的家奴。 “放肆!”王屏藩大喝一声,“对面何人,报上名来!” “我是你爷爷安西大将军赫叶。”清军阵中发出一阵轰笑。 王屏藩怒目圆瞳:“猖狂赫叶!我堂堂中原大国,岂能任你欺凌!” “孙子,不要耍嘴皮子了,让你尝尝爷爷这八旗铁骑的厉害!”说罢,赫叶令旗一挥,一排铁骑即跃马而出,手中挥舞着大刀,在冬天阳光的映射下,发出阵阵寒光。隆隆的战鼓声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震耳欲聋,铁骑所过之处,扬起漫天尘沙,遮天蔽日,叫人睁不开眼睛。 清军马队距离三百米处,王屏藩高唱一声:“火铳手准备!” 火铳手应声刷地分成两排,一排士兵单膝跪地,进行射击;一排士兵站立后方,装填火药, “砰!砰!”霎即间,弹子乱飞。清军马队登时中弹一片,人仰马翻。有被打中眼睛瞎了的有被打中胳膊大腿折了的,被打中脑门的则当场毙命。一转眼功夫,第一排马队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赫叶叶见状又把令旗一挥。这次杀出两排铁骑来,而且都配着弓弩!马队一边冲锋,一边射箭弓箭如飞蝗一般,直往周军阵地射来。 王屏藩早有准备,在阵地刷筑起厚厚一排篮堡,弓箭都射在了上面,纷纷雕荡,周军的火铳再次响起,烟雾腾绕,硫磺味直熏的人掉泪。清军又留下一片尸体。 赫叶着急了,他把令旗再次使劲一挥,只见有二十余排马队齐齐跃出,能有上千名铁骑!八旗军果然名不虚传!不管前面是刀山,是火海,只要主帅旗子一挥,齐刷刷一齐冲出,看这排山倒海之势,就是踏也要把周军踏平了! 王屏藩暗吃一惊,忙命令:“第三排火铳手准备!”原来两排人打枪,总有点时间间隔,这样补上第三排,一排打枪,一排待命,一排装药,就完全把时间差给补上了。只听又是一阵呲呀乱叫,弹矢横飞,清军留下一排排人马尸体,仍然无法杀到周军阵地里面。 赫叶睁红着双眼,他打了三十多年仗,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他大吼一声:“有本事他娘的别用洋火器!所有骑兵,都跟我上!”说罢,把令旗一甩,飞身上马,手中大刀朝天一擎,身后马队紧跟而上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往周军扑来。只觉得地动山摇,天地变色! “佛朗机炮,放!”王屏藩大吼一声,早已待命的三十余门佛朗机炮一齐喷出火舌。佛朗机炮车在周军中被作为中型后装火炮使用,一般不用于攻城,而用于射杀敌军密谋骑兵方阵,主要试用帝炮弹壳的开装弹,配有准星和照门,有效射程一里,若四十度仰望角发射,可达三里,炮身长三百公分,炮弹从后方装入,间隔时间短。如果发射散弹,则一发炮弹带有600多子弹。可以封锁70米宽的正面。威力巨大。 炮弹在清军中,炸开了花。弹片把许多骑兵的脑袋削去了半个。但战马仍奔鸣着往前猛冲。 火铳手以100人为一个加强排。轮流放枪,清军是倒下一片,又冲上来一片,前面有的士兵被打落下马,还没死,刚想爬起来,就被后面的马队踩在了脚下,发出一声声惨叫,赫叶的脸上被弹片划出了一个大口子。血汩汩直冒。“冲啊!”他竭斯底里的呐喊着,突然一颗流弹飞来,直中头部。他晃了两下身子,终于从马上掉了下来,脑浆迸裂而出。 “赫叶死啦!”也不知哪个喊了这一嗓门,马队停止了冲锋,反身奔逃。 王屏藩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已经叫后队的士兵拔出刀来,准备肉搏,一见清军掉头往回跑了,他飞身上马,大喊一声:“跟我追!” 火铳手在后面不停的射击。前头的清兵则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以至自相践踏,一片片倒下去。 到了黄昏时分。战场上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赫叶与他的2万吉林马队全军覆没,望着狼藉的战场,王屏藩长舒了一口气,叫手下把尸体都埋了,还有气的抬到军中医治。 第二十章 王屏藩略阳大捷 郑蛟麟龙安对峙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保宁栈道被攻克了,下一个目标就是略阳,王屏藩留下1万人马驻守,命他们如遇敌兵来犯,一定要坚守,并向其求援。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王屏藩即动身赶往略阳。 略阳由贝勒察尼和贝子董额把守,这里的清兵多是绿营兵。没什么战斗力。只是凭借着水势,坚守不出。吴之茂领着2万人马,在城外用大炮轰了几天,守军仍是坚守不降。 吴之茂见王屏藩来了,把这里的战况向他汇报了一下,王屏藩问:“为什么不攻城!” 吴之茂说:“我想等大炮把城墙轰开一个缺口之后再攻,这样可以减少伤亡。” “咳!之茂兄,你们仗打的太过谨慎了!”王屏藩之路赶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见吴之茂围城不打了,徒耗时间,甚为不满,“略阳守将贝勒察尼,贝子懂额都是无能之辈,守军又是绿营兵,没什么战斗力,兵也不多。这么好的战机,怎么能不抓住呢?万一莫洛接到警报,率大军来援,可就麻烦啦!” 言罢,王屏藩到军中巡视一番,见攻城器械齐备,士气也不错,遂下令:“攻城!” 城外的火炮一齐轰鸣,在火铳手的掩扩下,士兵来起了云梯,一个接一个的往上爬去。守军见周兵上来了,胡乱扔了滚木,石块之后,就撤回城里了。 “报----贝勒爷,保宁栈道已被周军占领,赫叶将军战死!” 贝勒察尼一屁股坐到地上:“完了!完了!赫叶两万吉林精锐全报销了,我们这小小的略阳,肯定是保不住了呀!” 贝子懂额说:“是啊,现在城外周兵攻的正急,莫大人又一点消息也没有,这该如何是好啊?” 贝勒察尼长叹一声:“眼下,只有撤回西安,这一条路了!” “撤回西安?那莫洛和瓦尔喀大人怎么办?” “我说老兄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菩萨心肠。莫洛和瓦尔喀见咱们被围了,一个救兵也没发,咱还他娘的管他们作甚?先保住自己的脑袋要紧!” “对!你说的没错,咋们这就撤回西安,王辅臣和张勇连个奴才不还在后方吗?他们怎么那莫逍遥?撤!” “撤!撤!”贝勒察尼传下军令。城中的守军本已吴心恋战,一听撤退,立马撒丫子开跑,一眨眼功夫,略阳成了一片空城。 王屏藩和吴之茂领着大部队进了城,收拢了降兵,一点,有五千多人。吴之茂说“王兄,你真不愧‘飞将军’称号呀,一出手,就把略阳拿下来了。” 王屏藩说:“打仗关键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经此两站,保宁和略阳水陆两个运粮通道,都掌握在我们手中了,大门已经关上,可以开始打狗了”。 “怎么个打法?” 王屏藩沉思了一下,说:“略阳保宁一失,清军必然断粮。莫洛和瓦尔喀很可能会退守广元,到时军心一变,必然会求助与汉中王辅臣。你连去派人联络王辅臣,让他仍打清军旗号,给莫洛送份大礼。” 吴之茂不解的问:“扔打清军旗号?这是为何?” 王屏藩说:“到时自有妙用,你这就连派人告知王辅臣把!” “是!”吴之茂领命而去。 经略大臣莫洛自领了中路军从先经汉中进入四川之后,一路势如波竹,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就后领了阳平关。莫洛领的中路军都是八旗精锐,他好不得意。其他清军将领都是畏敌如虎,临阵逃脱,而莫洛大军一出,自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完全实现了对皇上扬大清国威的承诺,想到这,莫洛不禁乐得哼起了小曲。 这是有军士来报:“报----莫大人,关外有敌军挑战!” “噢?敌将何人?” “好像叫郑蛟麟的!”军士答道。 “什么鱼啊鳞的,都是些虾兵蟹将!”说着,莫洛披上战甲,“出关迎战!” 莫洛留下三万人守关,自领着五万人出关来站,黑压压的清兵排成一字长蛇阵,一面‘莫’字大旗迎风飘扬。 对面郑蛟麟领着五千周兵,列阵而立。他把另外五千人马留在了龙安和天府驻守,以防偷袭。 莫洛一带马,问道:“对面来着何将?报上姓名!” 郑蛟麟一拱手:“周王帐前大将郑蛟麟是也!” 莫洛又问:“那你可知本帅何人?” 郑蛟麟回道:“清军经略大臣莫洛。” 莫洛得意的点点头,说:“朝廷一向待你们不薄,为何要反叛?如果你你能够潘然悔悟,束身来归,本帅可保你富贵!” 郑蛟麟大笑道:“哈哈。莫大人,太小看人了吧!如果为了些许富贵,那我等还不如不反,周王起兵,天下归心,义旗一举,八方响应。我等兴兵的目的,在于驱逐鞑虏,复汉室。相反,倒是莫大人你,本来在京中还能苟安些时日,却偏偏要被那康熙当枪使,跋山涉水跑来送命,郑某真为莫大人感到不值啊!” “一派胡言!”莫洛怒目而视,把手一挥,“敬酒不吃吃罚酒!将士们,给我上!” 一声令下,清军开始冲锋。周军擂响战鼓。双方士兵顿时砍杀在一起。只见清兵各个奋勇,缪力向前:周兵则士气低落,掩杀一阵之后,即开始往后退却。郑蛟麟上马迎战,砍了两个回合,见敌不过,拔马就走。 莫洛见此情景,哪肯放过,一路迎杀不止。郑蛟麟且战且退,就这么一路上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望龙安城内撤去。周军撤进城后,紧闭四门,登城防守。 莫洛带大军来到龙安城下,见城外挖有护城河与壕沟,城墙亦颇坚固,于是命强攻。清兵架梯攻城,城上守军则放火铳掩射。清军连攻了几阵,都无功而返。 莫洛见一时难以得于,遂命人扎下大营,准备长期围困龙安。正在此时,忽听探子来报:“莫大人,不好拉,保宁和略阳被周军占领了!” “什么?”莫洛差点背过气去,“本帅不是安排了赫叶,贝勒察尼他们带兵防守了吗?” “回莫洛大人话,赫叶将军在保宁全军覆没了,中弹身死;贝勒察尼和贝子懂额两位将军见略阳无法守住,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快说!” “已经往西安方向撤走了!” “混账!我大军在前线势如破竹,马上就要打到CD了,他们两人竟敢擅自放弃粮道逃跑!”莫洛气的大跳大叫,“传我军令———贝勒察尼、贝子懂额火速领兵,反回前线,务必把略阳夺回来,否则军法处置!” “嗟!”探子答应道,急急反身去传令了。 莫洛急的直蹦,保宁和略阳是大军入川的粮道和后路,如果被断,那可就危险了!继续进攻龙安,看样子一时半会也拿不下来,单指望贝勒察尼和贝子懂额两个废物,怕是不行了。思前想后,眼下之计,只有先撤军,把保宁和略阳夺回来,打通粮道,再做计议把。想到这里,莫洛传令下去:“起营!撤回阳平关!” 在撤回阳平关的路上,莫洛是又急又气,不停地问候着贝勒察尼和贝子懂额十八代祖宗。此时已近年关,四川冬雨连绵,阴冷异常,莫洛在路上病了,耽搁了快一月,才回到阳平关。 郑蛟麟见莫洛退下,便留下一半部队留守龙安,自己往顺庆方向去了。 瓦尔喀方面,自汉中入川以来,沿嘉陵江顺流而下,推进的非常顺利。只在广元城外遭到了谭弘部的阻击,但很快即将其击退。瓦尔喀一路南下,直追到顺庆府。谭弘退入城内防御,瓦尔喀随即展开攻城,与谭弘大小十余战,不分胜负。 这时瓦尔喀得报:保宁和略阳已被周军占领,赫叶部全军覆没;莫洛部退入阳平关;郑蛟麟亲率大军,往顺庆方向扑来. 瓦尔喀和副将王怀忠仔细分析着眼前的战局:保宁和略阳后路被断,十分危险,如果再继续围攻顺庆,一旦郑蛟麟和谭弘内外夹击,后果不堪设想,于是瓦尔喀提出:“略阳使我们的水运枢纽,也是从汉中转运粮草入川的咽喉,无论如何,一定要先夺回来!” 王怀忠持不同意见:“瓦军门,你的思路是没问题,但现在军中已经快两个月没发银饷了,士卒多有怨言,如何能打仗啊?” 原来王辅臣在汉中已暗中切断了入川清军的银饷供应。 瓦尔喀问:“那依你怎么办?” 王怀忠说:“依卑职之见,咱们应往莫大人方向靠拢,去阳关平,到那里补充粮草,方可再战。” 瓦尔喀说:“莫大人也是靠略阳和保宁栈道运粮草,我们这都没粮了,他那就能有吗?必须要夺回略阳才行!” 王怀忠说:“以赫叶两万精锐吉林马队,尚且被王屏藩打得全军覆没,周军洋火器太厉害了!我们什么也没有,连饭都快吃不饱了,上哪能打仗去啊!” 瓦尔喀说:“置死之地而后生!打仗靠的是人,不是什么洋火器!古代项羽破釜沉舟,人家有粮都自己毁掉,难道我们还不如古人?” 王怀忠说:“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军心不稳呀现在。上个月没发银饷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们说,银饷已经到广元了,只要打了胜仗,回道广元之后就能发响。如今再说去打略阳,岂不是要闹出乱子来呀。” “谁让你擅自给士兵说道广元就有银饷了?”瓦尔喀生气的说,“你也太大胆了!你自己捅的篓子,你自己去填平!” 王怀忠一肚子委屈:“谁想撒谎啊?那不是因为士卒都闹情绪,要撂挑子,没办法才那么说的吗?” “甭给我找那麽多借口出来。攻打略阳,打通粮道,这是本帅之决定,勿再多言!” 第二十一章 王怀忠顺庆演说 瓦尔喀广元兵变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王怀忠经过和瓦尔喀的一番论战,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服软: “是!”王怀忠愤愤不快的离开了,他来到士兵的营帐之中,想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把困难告诉大家,团结一下军心,于是说:“兄弟们,现在略阳被敌军偷袭了,大军粮道被断了,所以才发不出军饷来。不过,只要大伙齐心协力,夺回略阳,粮饷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王怀忠此言一出,底下的士兵炸开了锅。 “什么?粮道被断了,还他娘的打个屁仗啊?” “王大人,看来前次你说粮饷到了广元了,全是骗人的鬼话呀,明明是粮道都被断了嘛。” “是啊,我们要求回广元,发了粮饷,我们再打仗!” “对!到广元发了银饷,再打仗!” 士卒是你一言我一语,都嚷嚷着要回广元。 王怀忠见这些当兵的一点爱国意识也没有,只知道要银饷,颇为不满,说道:“弟兄们,大家来当兵,就为了那几个银饷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看还不如回家,去做个买卖,岂不是更能赚钱?现在大清有难,正是用人之际,各位都应该舍自我之小利,为国家之大利,英勇战斗,为国杀敌。否则,国家都亡了,你的家还能保得住吗?各位兄弟——”王怀忠说到动情处,不禁鼻子一酸,流下了热泪,“大家都是铮铮铁血男儿,既然选择了从军报国之路,个人私利岂能再算得那么清楚?就拿我王某人来说,老婆孩子都在西安,两双老人也都健在,我已经官至总兵,也差不多到头了,在西安随便调一个闲职,每天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人其乐融融,我干嘛还要跋山涉水,来到这蛮荒之地,吃苦、流血、受累?还不是因为我有一颗爱国之心!现在吴三桂起兵作乱,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想想他们受的苦,受的难,咱们现在受的这点委屈那还能叫个事儿吗?大清不是皇上一个人的大清,也不是哪个格格,哪个阿哥,哪个贝勒的大清,而是我们所有士兵,所有百姓的大清呐!所以,弟兄们,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把眼界放开阔一些,不要再为了那多一分少一分的银子,而闹情绪了,好不好?” 王怀忠一番话是声情并茂、入情入理,把大清与个人之间,朝廷与百姓之间的鱼水深情分析得十分透彻,既晓之以理,又动之以情,王怀忠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底下的士兵们果然反响热烈,纷纷叫道: “好个屁!你们这些当官的就会讲这些大道理来忽悠我们这些小兵!” “对!你王大人打完了仗回去还能升官发财,还能老婆孩子热炕头。俺们有什么!俺他妈连个媳妇还讨不上呢,热你妈个大头!” “王大人,你当大清的奴才当出了境界,我们没有你那么高觉悟,我们就是要银饷,有钱爷就打,没钱就抓紧滚蛋!” “要银饷!回广元!” 王怀忠被憋得满脸通红:“你……你们这帮兵痞,哎!”说完,灰溜溜地回到了行军大营。 瓦尔喀见王怀忠回来了,忙问:“怎么样?说通了吗?” “通个屁!一帮人吵着要银饷,回广元!” “你怎么那么没用呢?这些小事也办不好!” “要办你去办,我实在是没那个本事了。”王怀忠没好气地说。 “真是无法无天了!”瓦尔喀气得骂道。 这时有军士来报:“莫大人通知我们,可以暂时退回广元,到那里筹措粮草之后,会同贝勒察尼,贝子董额一起,夺回略阳!” 瓦尔喀心中一喜,说:“莫大人也命令我们退回广元了,那就听你王大人的吧。” 于是,王怀忠传下军令:拔营起程,撤回广元! 谭弘在顺庆城头望着瓦尔喀领兵退走,按照王屏藩的指示,亦不追赶。 瓦尔喀领着大军浩浩荡荡,终于从顺庆退回了广元城中,在县衙府中落脚歇息。一天都没吃东西了,瓦尔喀的肚子咕咕直叫,确实是饿坏了。他叫身边的侍卫去城中买些好酒好菜,同时也多采购些粮食,以充实粮库。 瓦尔喀卸去衣甲,沏上茶,同王怀忠聊了起来:“我说老弟啊,这南方天不都说热吗,怎么那么冷啊,冻得人直打哆嗦。” 王怀忠喝了一口热茶,说:“老兄,这你们满人在北方呆惯了,一到冬天,又是热炕又是火炉的,在屋里头暖和着呢;在南方就不行了,别看外头天不多大冷,但阴凉,潮气大,特别这屋里,也不生火盆,可不就冻人么。” 瓦尔喀忙也喝上一口热茶,暖暖胃:“哦,这破天,雨下起来没个完。你说,莫大人这么安排打仗,能行吗?” 王怀忠说:“只要咱筹到了粮,问题不大。” “可略阳是王屏藩在守,好打么?” 王怀忠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在顺庆吵着嚷着要打略阳的是你,现在想当缩头乌龟的也是你,于是说:“王屏藩洋火器虽厉害,但毕竟人少,也就二万来人。我听莫大人意思,叫贝勒察尼、贝子董额一同攻略阳,弄不巧可能是让张勇和王辅臣那五万人也上来。这样,他们北边有五万人,咱们在南边也有五万人,俩头一夹击,来他个反包围,保准叫王屏潘这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瓦尔喀点头说:“分析得有道理。这样灭了王屏藩,打通粮道,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直取重庆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聊着,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买粮的侍卫两手空空地回来了:“报告军门,广元城老百姓都不卖粮给我们!” “什么?”瓦尔喀腾的跳了起来,“为什么?” “他们说粮道被封锁了,没粮了。” “放他娘的屁!” “老百姓确实是这么说的?”王怀忠问。 “确实是这么说的。” “坏了!这广元城八成是进了吴三桂的党羽了,他们教唆老百姓这么干的!”王怀忠说。 “没粮就去打粮!”瓦尔喀拍案而起,“谁要是敢不卖粮给我们,统统格杀勿论!” 瓦尔喀气鼓鼓地吩咐道:“王将军!” “在!” “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为什么要交给我?” 瓦尔喀冷笑了两声:“王将军,是你吵着要来广元的。现在士兵都听你的来了,你难道要叫他们饿肚子吗!” “这……”王怀忠心里把瓦尔喀骂了一遍,横竖都是你有理。这种得罪人、出力不讨好的事都叫我去干。 瓦尔喀见王怀忠不答话,板着脸问道:“怎么,你想违抗军令吗?” “不敢。” “那就快去!今天不打到粮,别回来见我!” “是!”王怀忠无奈,只好领着一队亲兵去了。 王怀忠一行人来到街上,他问身边的亲兵小队长:“是哪家店不卖粮的?” 小队长用手一指,说:“就是那家!” 王怀忠顺着小队长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大大的“米”字招旗高高挂着,随风飘扬。 “好!走!”王怀忠气势汹汹地走进了这家米店,米店老板迎了上来,拱了拱手,问道:“各位军爷,有何贵干?” 王怀忠把手一背,问道:“刚才是你不卖米的吗?” “是这样的,军爷,”老板赔着笑脸,说道,“不是不卖给你们,真的是赶上兵荒马乱,吴三桂把粮道都封锁了,一点米也运不进来,还请爷见谅。” “放屁!”王怀忠用手指着老板的脑袋,“长毛,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吴三桂党羽?” 清政府把不剃发的汉人称为“长毛”。王怀忠见米店老板把辫子都剪了,所以这么问道。 老板吓得赶忙说:“真不是啊,爷。这里原来由周军接管,大家都把辫子剪了,我不剪能行吗?” “看你这老家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王怀忠双目圆瞪,左手叉腰,右手按刀,“给我搜!” “嗟!”亲兵领命,开始满屋子翻箱倒柜地搜了起来。 “哎呀,军爷,别翻了,别翻了!”老板央求着。没人理他,不一会,桌椅板凳倒了一地,来个底朝天。 “这里有米!”小队长兴奋地大喊了起来,他在后院堂屋的床底下翻到了五、六袋米,随即一人扛着一袋,走了出来。 老板见状,赶紧跪在地上,抱住小队长的腿,哀求道:“军爷,这可不能拿走啊,这是我们全家老小的口粮啊!” “滚开!”小队长想迈步走开,不想米店老板死死抱住他大腿不松手。小队长急了,大喊道:“松手!你给老子松手!” “军爷啊,您行行好……”米店老板话说到一半,小队长的长刀已贯其胸而出。旁边的亲兵,上去一脚将老板尸体踹倒在地上。 王怀忠刚想收队,一个拿着菜刀的妇女和两个拿着锄头的小伙子从后屋跑了出来,扑到老板尸体上哭道:“老头子!”“爹!” 看样子是老板的老伴和儿子们了。 亲兵们正在愣神,三人抄起家伙就朝他们砍了过来:“我给你们拼了,狗日的清兵!”一个亲兵躲闪不及,被菜刀和锄头狠狠地砍中了头,顿时倒在了血泊中。 “反了!给我杀!”王怀忠这才回过神来,一声令下,亲兵们纷纷拔出刀来,朝那三人杀去,那三人哪里是清兵的对手,一个个被大卸了八块,当场惨死。 就这样,王怀忠领着队伍,一家接一家的打粮,老百姓稍有不从,即遭杀害。整个广元城陷入到一片恐怖之中,百姓没命的往城外头跑。 “快跑啊,清军打粮杀人啦!” 没多长时间,广元城就成了一座空城。 王怀忠带着打到的粮食,疲惫地回到县衙之中,向瓦尔喀交差。 瓦尔喀一看,也就百十来袋米,最多能够五万人吃一两天的,便生气地问:“怎么那么少?” 王怀忠说:“这都已经是拼了老命才打来的。现在广元城老百姓全跑光了,一个不剩。” “什么?全跑光了?”瓦尔喀有些着急了,“谁让你把老百姓都赶走了?现在广元城成为了一座空城,该怎么办?” 王怀忠气不打一气来:“是你让我去打粮的,打不到格杀勿论。怎么现在又成了我的错了。眼下之计,这里是呆不下去了。” 瓦尔喀说:“你的工作方法有问题,咱们和老百姓是水与鱼的关系,你怎么能动不动就打就杀呢?” 这时一股烟炊袭来,飘进了屋子。 “什么味儿?”瓦尔喀嗅了嗅问。 王怀忠说:“估计是士兵在杀马吃。” 瓦尔喀说:“这帮子兵痞!战马是咱们行军打仗的家伙事。把马杀了,谁来给咱们拉车?骑兵骑什么?一定要制止住他们!” “现在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瓦尔喀焦急的思考着,挠着头,过了一会说:“不行!这样下去这仗没法打!不能再在广元呆了,一定要把略阳夺回来!” 王怀忠说:“士兵现在连饭吃不饱,哪里还有力气打仗?” “那就逼他们打!”瓦尔喀坚定地说,“王将军,你再辛苦一趟,到兵营里去动员下,打回略阳去!” 王怀忠一听,头“嗡”地大了:“又让我去?这回我可不去了,再去骂也要被人骂死了。” 瓦尔喀说:“你不去,现在就要你好看!” 王怀忠两手一摊,说:“要去你去,这次死也不去了。” 瓦尔喀看威胁没用了,于是说:“那咱俩一起去,你会说,由你做动员,我给你压阵。” “那好吧。”王怀忠勉强答应着,两个人出了县衙,到了兵营外的校场。瓦尔喀搬了把帅椅,坐在上面,威风八面。 王怀忠见士兵们都到齐了,说道:“弟兄们,现在由于吴三桂的煽动,广元城百姓都不卖粮给咱们。但这点困难难不住我们,只要我们占领略阳,夺回粮道,大军就可胜利在望!所以,大家要团结一心,振作起来,跟随瓦尔喀将军一起,打回略阳!” 这话刚讲完,下面的士兵嚷嚷开了: “王大人,上次您说到了广元就有粮,现在又说还是得打到略阳,还有准头没有?” “是啊,现在都饿着肚子,哪里还有力气打仗。” “王大人,你别骗我们了,是不是咱们已经被包围了?” 王怀忠急道:“哪里有被包围了?莫大人还在我们后方占着阳平关。之前我们本打算到了广元筹措些粮草再攻打略阳,谁知王辅臣那小子,估计是投了吴三桂了,在汉中一个粮饷也不发!” 众兵士一听王辅臣投敌了,更是慌张: “什么?王辅臣也叛变了?那我们岂不是更完蛋了?” “对啊,略阳也被占了,汉中也被占了,这不是被包围了,又是什么?” “你们当官的,都只会说些骗人的鬼话。我们要银饷,别整这些虚的!” “对,要银饷!弟兄们,咱们打仗是死,在这里挨饿也是死,干脆这兵咱不当了,回西安老家去!” “对,回西安去!” 王怀忠见要乱套,再不给这些人尝尝厉害,这兵是没法带了,于是大喝一声:“谁敢?!来人呐,把这几个嚷嚷要回家的,都给我拖下去斩了!” 没人答应。 王怀忠手心开始出汗了,他看了看帅椅上的瓦尔喀。瓦尔喀腾地站起来了:“来人!把刚才说的那几个人,斩首示众!” 底下还是没人答应。 此时,只见士卒三三两两脱去铠甲,把兵器都扔在了地上:“军门,您要杀就杀吧,弟兄们,快走吧,再不走过两天饿得连走路的劲也没了!” 这一下,更多的士兵跟随了,兵器、铠甲扔得满地都是,只剩下少数几个胆小的士兵和两个光棍司令。 “反了,反了!都他娘的反了!”瓦尔喀气得骂道。 眼看着五万人,一转眼功夫,全跑干净了,王怀忠说:“瓦军门,咱们也走吧,要不一会,周兵围过来,可就麻烦了!” “唉!一帮兵痞!”瓦尔喀对天长叹一声,和王怀忠以及几个随从一起骑上马,从间道往西安方向奔去。 第二十二章 李之伦汉中收降兵 莫经略保宁撤重围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王辅臣坐镇汉中,按照吴三桂的秘密指示,暗中切断了入川清军的粮饷补给。这时传来了瓦尔喀、王怀忠部兵变的消息,王辅臣高兴得用手直拍脑门:“这真是上天助周王复兴汉室呀!”于是,立即召来部下李之伦、王光邦两员大将,商量下一步对策。 李、王二人落座之后,王辅臣把广兵变的消息讲了一下。王光邦说:“眼下正是我军起兵的大好时机!建议王将军立即提兵南下,直扑阳平关!” 李之伦说:“不可操之过急。前次吴之战将军派人前来联络时说,要坐打清军旗号。所以,目下,可以先收编瓦尔喀的叛兵,那可是一支五万人的坐力军呐!” 王辅臣说:“好主意!目前汉中粮草情况怎样?” 李之伦说:“我们粮草虽算不上特别富裕,但够七万人吃上三个月,是没问题。” “好!那你们二位就抓紧去收拢叛兵,记得把咱们的政策讲明白了。” “请王将军放心!”二个领命而出。 这时,汉中城中已经挤满了从广元逃回业的士兵,李之伦、王光邦将他们收拢到大营这里,命厨子把刚出笼的包子、馒头端上来。这些逃兵已经两三天没吃上饭了,一见有吃的,两眼放出绿光来,扑上去,抓起包子就整个的往嘴里噎。 李之伦见了,笑着说:“大家慢慢吃,不用抢,人人都有份,千万别吃噎着了。”又吩咐厨子们再去弄几桶大米稀饭来,分给大家。 好一会儿,这些逃兵终于填饱肚子了,一个个撑得直翻白眼,这才想起来问:“大人,您太好了,救了我们的命。您是哪个部分的呀?” 李之伦说:“我们是王辅臣王将军的部队。” “噢!那多谢王将军呐。” “王将军想问问你们,你们打算这去哪儿呀?” “回西安去,我们老家都在那。” 李之伦道:“回西安?莫大人已经给王将军下命令了,你们这些人都是逃兵,依照《大清律例》,一律当斩!” 逃兵们一听此言,纷纷吓得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王将军饶命呐,小的们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才逃回来的。” “求王将军开恩呐!” 李之伦说:“饶你们不死也行,但大家都必须加入我们周王吴三桂的部队中来!” “吴三桂?可那是叛军呀!” 李之伦慷慨陈词:“昔日周王借兵满洲,本是为了消灭闯贼。不曾想满洲却趁机夺占了我们国家。现在周王举义旗、兴大兵,正是要恢复我们汉人的江山。周王待人诚恳,待兵宽仁。将领无不赏以高爵,士兵无不给予厚饷。只要作战勇敢,不只是大将,士兵也能逐级升迁。所以周军才能以一当百,战无不胜。汉中的粮食本来是专供给王将军一部的,而且莫洛下死命令,要王将军把你们全部杀掉。但王将军体恤大家,宁愿自己去冒被杀头的危险。大家都是汉人,周王与王将军又是这样体恤你们,大伙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士兵们听到这话,无不感激涕零,齐声道:“我们愿意追随周王与王将军!” 一时间,群情激昂,士兵们高喊:“打回广元去,活捉瓦尔喀!” 李之伦、王光邦回来向王辅臣报告了刚才的情况,王辅臣满意地点点头。 李之伦说:“现在我们一共收编了瓦尔喀部三万余人,加上原来的二万人,已经比莫洛也少不了多少了。” 王辅臣说:“是呀!现在莫洛北面有我王辅臣,西面有王屏藩,东面有吴应麟,南面有谭弘,我军已成关门打狗之势!” 吴应麟部按照吴三桂的部署,急速往汉中方向靠拢。 李之伦说:“莫洛可是只大狗呀,当朝清军的最高军事统帅,要小心他狗急跳墙。毕竟他手里还有八万八旗精锐,硬拼我们并不占优势。” 王辅臣觉得有道理,低头紧锁眉头。忽然,他一拍大腿:“有了!莫洛不是命令咱们处置瓦尔喀逃兵吗?咱们就告诉他,逃兵已经在汉中被我们全部逮捕了,由于人数众多,不敢擅自处理,还请他莫洛亲往汉中督办!同时再告诉他,周军吴应麟部已经接近汉中,汉中危急,请他赶紧驰援!” 李之伦说:“妙计!这样一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王辅臣立即派人去向莫洛报信去了。 王屏藩攻占了略阳以后,收编了一部分贝勒察民和贝子董额的降兵,接到了瓦尔喀兵变的消息。他留下一部继续驻守略阳,命吴之茂率一万人马攻打七盘关与朝天关,自己则率部返回保守。 七盘关与朝天关清军闻听赫叶部全军覆没和瓦尔喀部兵变的消息,早已军心动摇,无心守关。天之茂的部队一到,守军立刻弃关而逃。吴之茂顺利占领七盘关与朝天关,把莫洛与张勇之间的联系,也完全切断。 莫洛在阳华关接到瓦尔喀部兵变的消息,大惊失色。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有被包围的危险:一同入川的四路大军,赫叶部全军覆没,贝勒察尼、贝子董额部弃城而逃,瓦尔喀部兵变。也就是说,只剩下莫洛自己这中路军基本还是完整的。摆在莫洛眼前的有三条路: 一是继续固守阳平关,等待西安发兵救援; 二是邀贝勒察尼、贝子董额一起南北夹击,打通略阳通道,回师汉中; 三是北上攻击保宁,重新打通西安入川的陆运栈道。 莫洛思考着:第一条路是绝对不行了,八万人守关是没问题,关键是粮道已断,呆在阳平关等于坐以待毙; 第二条路可行,但需要贝勒察尼、贝子董额两个废物的配合,莫洛一想起来就头疼; 只有第三条路最为可行,保宁离着近,而且估摸着王屏藩连战保宁与略阳,自身损失应该也不小。 “开赴保宁!”莫洛拿定主意,传下军令。同时他命人飞报张勇,令其出兵南下,一同攻击。 在凄风冷雨中,莫洛的部队离开阳平关,向保宁进发。冰凉的雨水打在莫洛的脸上,他心里直想哭:康熙啊,康熙,有好事你想不到我,打仗送死的事,一挨一个准!好好地守着汉中就完了,非要搞什么四川大反攻,反倒被人给包了饺子。还有那些大将——瓦尔喀、贝勒察尼、贝子董额,全他妈饭桶,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等回到西安,看老子不生吞活剥了你们! 莫洛满怀着心事,来到了保宁城下。好歹雨终于停了,阳光明媚,他拨马向前,往城上望去,只见城楼上旌旗飘扬,一面大大的“王”字帅旗迎风招展。 莫洛扯着嗓子喊道:“城上何将,报上姓名!” 城楼上的王屏藩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答道:“在下破朔将军王屏藩是也!” “什么破锣将军,给我攻城!”莫洛把手一挥,清军把保宁城团团围住,架上云梯,蜂拥而上。 王屏藩在城头上命令火炮和火铳手一齐还击,一轮齐射,刚爬上云梯的清兵倒下去一片,后头的士兵则被炮弹炸开了花。如此往复几次,清军终不能有什么进展,于是鸣金收兵。 一连攻了三天,都是如此,莫洛便来到城下叫骂:“王屏藩,你个缩头乌龟,有本事出城来和爷爷的八旗兵正面厮杀一场,那才叫英雄!” 王屏藩并不理他,只命令士兵不得出战,坚守即可。 第二十三章 王辅臣宁羌谷设伏 莫经略阳平关败亡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正在莫洛与王屏藩在保宁城下僵持之际,莫洛接到了王辅臣请求速往汉中救援的信报。莫洛犯难了:去吧,路途遥远,好不容易来到保宁,又要折腾;不去吧,万一汉中再丢了,西安也回不去了。正在莫洛左右为难之时,又传来了七盘关与朝天关被周军吴之茂部占领的消息。这下再打保宁已经没有意义了,与张勇联系的交通已经被完全堵死。 莫洛思前想后,不禁叹道:“王辅臣本是吴三桂养子,现在却能如此留心王事,忠于朝廷,真实属难得!看来汉中不得不去啊!”左右听了,提醒道:“小心有诈,军中现在风传,王辅臣已经降周,不可不防啊。” 莫洛听后,心里盘算着:就算王辅臣叛变了,那汉中也得去。保宁和略阳都打不下来,朝天关与七盘关又丢了,大军粮草正断,唯有冲到汉中,哪怕来个中心开花,打上一仗,也不在这里活活饿死强。再说了,自己手里还有八万精锐,怕他作甚! 想到这里,莫洛传下两道军令: 一、飞报贝勒察尼、贝子董额,叫他们放弃攻打略阳,掉头回师汉中; 二、派探马去探查王辅臣军中打什么旗帜,是否有异常。 莫洛自领着大军,撤除包围,缓缓拔营而去。 贝子董额部本来准备攻找略阳,现在又接到了莫洛新的指示。贝子董额即命贝勒察尼先领一队人马往莫洛处会合,自己折往汉中。贝勒察尼认为莫洛那边有八万大军,去那里更安全,所以欣然领命而去。贝子董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咯咯直笑:傻小子,去送死吧你!爷自回西安! 王辅臣接到莫洛正赶往汉中而的情报后,兴奋地两眼放光:“鱼儿上钩了!”随即来到兵营之中,对士兵们说:“弟兄们,莫洛不给你们发饷,逼着你们打仗,现在还命本帅军法处置你们,我马鹞子就是死,也不会执行他这样的命令!只是大家弃暗投明,加入周军,须要立功才行。现在天赐良机,莫洛已经上当,奔汉中而来。本帅决定在宁羌打他一个伏击,你们可愿意前往?” “我等受王将军大恩,愿肝脑涂地,誓死相随!”众兵士齐声道。 王辅臣见士气高昂,人人争先,心中越发得意。他安排李之伦率一万人马在宁羌山谷左山埋伏,王光邦率一万人马在右山埋伏,自己领三万人马作为中军,佯装接应莫洛。 王辅臣还特别嘱咐:三军行动时,仍打清军旗号。待埋伏杀出时,再行更换。 莫洛自保宁撤围后,先接得贝勒察尼五千兵马来援,两军合在一处,缓缓而行。这时探马来报:王辅臣军中仍树大清旗帜,并无异样。莫洛听报,大喜过望,对将士们说:“弟兄们,王辅臣仍是我大清的忠臣!现在谣言已经不攻自破了!本帅知道大家都饿着肚子,汉中有的是粮食,大伙再加把劲儿,冲到汉中,吃他个痛快!” 众兵士听得要有饭吃了,无不欢呼雀跃: “万岁!杀回汉中!” 由此,莫洛是快马加鞭,士兵也是一路小跑,于次日抵达宁羌。 宁羌山谷两山夹一沟,山高谷深,沟中道路狭窄崎岖,暗无天日。莫洛大军抵达这里时,已近傍晚,夕阳的余晖没有驱走山中的雾气,反而显得分外幽森恐怖。这里看样子,前些天也一直在下雨,道路不仅崎岖而且泥泞,士兵的鞋子踩到泥水中,里面全灌满了泥浆,叫若不迭。 莫洛是行过军打过仗的,他见山谷幽森,两侧乱木丛生,林中的鸟兽发出淒厉的叫声;雾气缭绕,完全看不清山上的形势,不禁心生疑虑,放慢了脚步。 这时忽听探马来报:“前方二里处,有王辅臣部迎接大军。” “打什么旗帜?”莫洛问。 “大清龙旗。” “好!再探!” 莫洛所报,心中大喜,于是命令道:“全军通过,加速前进!” “全军通过,加速前进!”号令一层一层地向后传去。 李之伦伏在阴冷的树丛中,已经半小时辰了。他冻得两腿直抖,咬牙坚持。终于,清军开始通过山谷了,前面是骑兵,其后是莫洛的中军,后面是步兵和辎重。 李之伦的心在呯呯乱跳,一队、两队、三队……前面的骑兵全过去了。 “开炮!”李之伦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哑着嗓子喊道。只听一声炮响,左面李之伦,右面王光邦,周军从两侧山谷一齐杀出,尽换周军旗帜。 “冲啊!”霎时间,火炮齐鸣,箭矢乱飞。四起的火光映红了整个山谷。 “不好!中计!”莫洛大惊失色,差点跌下马来。 “快撤!撤出山谷!” 此时,只见王辅臣胯下黄骠马,身披大蓝袍,从前面杀来。清军的马队受了惊,撩起蹶子,疯了一般的乱窜。后面的辎重车队行动迟缓,难以调头。大军就拥在狭窄的山谷中,你挤我踏,哭爹喊娘。 贝勒察尼还算镇定,大吼道:“不要慌!放箭!”清军弓箭手听令,开始向四处不断地放箭。但周军在暗处,清军在明处,周军是箭无虚发,而清军只能乱射一气。 周军从三面夹攻,喊杀声震天。王辅臣不愧号称“马鹞子”,只见他像一只轻盈的鹞鸟在骏马上飞驰,手舞一杆浑铁戟,于敌军中冲突奔驰,左砍右杀,百荡百决,勇猛无敌,所过之处,清军倒下一片。 清军自相践踏,死伤无数。贝勒察尼死死护住莫洛,杀开一条血路,往来时方向夺路逃出。周军百密一疏,没有在后路设立堵截,莫洛和贝勒察尼带领部队拼命向阳平关逃去。边逃贝勒察尼边骂:“王辅臣这小子,太他娘的坏了!竟然早就投降了吴三桂!” 莫洛说:“王辅臣着实可恨,但还有比他更可恨的!” “啊!谁呀?” “贝子董额!” 贝勒察尼猛一拍脑门:“对!这个狗崽子,让我上这里来,他说自己去汉中,结果连个人影也没有了!” “传令兵!”莫洛喊道。 “在!莫大人有何吩咐?” “再去贝子董额那里,通知他务必往阳平关来救!否则军法从事!” “嗟!”传令兵飞奔而去。 莫洛咬着牙,恨恨地说:“贝子董额,我非把你宰了不可!” 莫洛一边骂着,一边让贝勒察尼断后。他认为,王辅臣得胜之后,必然紧追不放,所以把重兵都交由贝勒察尼断后,自己则率轻骑前行。 贝子董额听说莫洛在宁羌被王辅臣伏击,早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来救,一溜烟跑回西安了。 王辅臣追了一阵,与贝勒察尼的后卫部队交上了火,双方打了一阵,互有损伤。王辅臣对李之伦说:“莫洛狗急跳墙,刚才在山谷中损失了一半人马,但他毕竟人多,还是不少人逃了出来!” 李之伦说:“是啊,我看这阵势是莫洛让贝勒察尼在后边拖住咱们,自己领轻兵在前疾行。要是让贝子董额杀回来救他,那咱们还真不太好办了。” 王辅臣说:“山谷一战,莫洛中计,是他失算,如果我们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追着,却是中了他的套儿了。一旦让莫洛退回阳平关,那可就不好打了。” 李之伦想了一会儿,忽然说:“有了!我知道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抄到莫洛前边,这样咱们前后夹击,莫洛必败!” “噢?这里还有小路?” “是呀,末将从小就在这一带长大,对这里的地形太熟悉了。” “好!那就命你与王光邦二人,带一万轻兵,抄小路,一定要在天亮前,绕到莫洛的前头,堵住他。然后咱们前后夹击,一战可胜!”王辅臣命令道。 “是!”李之伦与王光邦领命而去。 李之伦所说的这条小路,是宁羌到阳平关的一条古栈道,早已废弃,里面荒草丛生。从外面看,根本就不是条路。这条古栈道,只有当地的猎户,而且得是老猎户才知晓。李之伦的父亲就是一个老猎户,小时候的李之伦经常跟着父亲来这带打猪,才偶然知道这条小道的存在。没想到今天竟派上了大用场。 李之伦令王光邦领着步兵,在后面随行,自己则带着一队轻骑兵在前面斩草开路。 约摸到了四更时分,李之伦终于看到了火光点点,一哨人马在大路上缓缓前行。不用问,这肯定是莫洛的部队了! 李之伦令士兵都熄灭火把,埋伏在道路两侧的草丛中。张好弓,搭好箭,单等莫洛靠近。 五百步,二百步,一百步,莫洛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已近在眼前,李之伦几乎都能看到他的鼻尖了。 “放箭!”李之伦一声高喝,顿时弓箭齐发,可怜那莫洛还没有反应过来,已是万箭穿心,被射成了刺猬,掉下马来。 “莫洛死啦!” 清军倾刻间乱作一团,也看不清周兵到底在哪,拼命地放箭。待到终于看清了周军埋伏的位置,八旗兵果然临危不乱,蜂涌着朝周兵杀过来,双方顿时肉搏在一处。 此时,王辅臣追着贝勒察尼也赶了上来。贝勒察尼一见莫洛倒在了血泊之中,立时下马,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抱住莫洛大哭道:“莫大人,莫大人!小的来迟了!”言罢,又复飞身上马,指挥着清军左冲右突,企图冲出包围圈。但不奈何,王辅臣的大军已然也杀到了,清军被围在当中,终是突不出去。恰巧一颗炮弹在八旗兵中间炸开了花,溅起了弹片刺穿了贝勒察尼的左胸口,鲜血顿时喷涌如柱,贝勒察尼挣扎了两下,倒下了。 王辅臣远远的瞧见莫洛和贝勒察尼都死了,于是大喊道:“清兵听着——放下兵器,降者不杀!” 余下的清军见主帅已死,纷纷投降。 王辅臣把降兵收拢了,一清点,不多,一千来人。然后下令把莫洛和贝勒察尼的尸体找到,擦干净了污血,换上身新衣服,命人好生埋葬了。 打扫完战场之后,王辅臣令士兵不要卸甲,继续向阳平关开进。在莫洛离开阳平关去保宁时,在关里还留了八千人马。到了阳平关下,王辅臣向城内守军高喊:“阳平关的守军将士们,莫洛已经死了,瓦尔喀和贝子董额正逃回西安,你们已经孤立无援了!请速速开关投降,降者免死,一律厚待!”守关清军群龙无首,只好开关投降。 至此,川北战役结束。周军共歼灭清军15万人,俘虏5万人,自身伤亡2万余人。瓦尔喀和贝子董额率2万残部逃回西安。广元、保宁、汉中一带尽为周军所有,四川全境光复。 此役除经略大臣莫洛外,击毙的满洲将领有:镶白旗主事马克培、镶红旗主事桑阿布、镶红旗笔贴式穆鲁、署护军统领喀锡泰、护军校正黄旗瑚什屯、叶陈、巴郎、镶白旗布恩哈、正蓝旗阿尔泰、护军参领正红旗杰都、骁骑校镶红旗莽古禅、格巴库、正蓝旗阿尔虎达等。此役之后,满洲人听见王屏藩的大名,即两腿发抖。 第二十四章 迎王师锦官城张灯结彩 上御河老军师指点迷津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川北战役结束后,王辅臣率部进驻汉中,王屏藩、吴之茂、谭弘、郑蛟鳞则返回CD,准备迎接吴三桂入川。 吴三桂自离开松滋后,溯上而上,在蒯州被清军狙击,再加上病一直没好利索,不能亲自指挥,所以耽搁了三个多月,直到川北战役结束以后,才抵达CD。 吴三桂率着心腹大将,从东华门列队进城,巡抚罗森率CD文武百官,跪在道边恭候。 吴三桂坐骑宝马,鞍绕嚼环,刷明锃亮,白甲来袍,腰悬吴家刀,脚踩得胜钩,威风凛凛。正副大将一个个气宇轩昂,精神抖擞,紧随其后。后面周军部队,步伐整齐,军容严整。人们欢呼:“欢迎周王进城,欢迎周王进CD!” 吴三桂满面红光,甩蹬下马,跟市民们打招呼,跟四川宫员们打招呼。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眘灿烂的笑容,眼里却含着热泪:“周王,可把您盼来了!” “周王,您可来咱们CD了!” 进城仪式后,罗森将吴三桂一行人让进省府衙门,吴三桂居中坐下,问道:“罗巡抚,此次川北作战,战况如何?” 罗森回道:“大获全胜。我军全歼川北之敌,川蜀全境及汉中地区尽为我军所有。” 吴三桂点头说:“嗯,很好。四川乃天府之国,特产丰富,人口众多,以后这里就做为我军的大后方建设。打仗靠王屏藩他们,论内政还得靠罗大人你呀!” 罗森忙说:“微臣一定尽力!” 吴三桂满意地笑了。晚间,罗森摆下酒宴,为吴三桂一行入川接风洗尘。 第二天,吴三桂带着陈三强和莲儿,换了便装,骑马出城。吴三桂入川,主要是想在CD府建立临时首都,因此需要择扯建宫。他就问陈三强:“这CD府哪里可以建宫啊?” 陈三强是吴三桂的管家。这个人,你叫他出谋划策,行军打仗,他不行;但要说土木建造,征粮纳税、经商开埠这些方面,他在行。陈三强想了一会儿,说:“CD人杰地灵,千年古城。三国时刘备就在此建都,兴复汉室。要说现在能建宫的场所,一个是省府衙门,一个是汉王宫。” 汉王宫,即蜀王府、大西故宫。最初是明朝四川藩王蜀王的王宫,后来张献忠占据四川称帝,建立大西国,就定都在CD,年号“大顺”。张献忠在四川抢掠了无数的金银财宝,于是在CD大兴土木,在原来蜀王府的基础上,进行了大规模的翻修与扩建,使之成为了一座非常气派、富丽堂皇的汉王宫。张献忠在此设置三宫六院,规模不亚于紫禁城。后来张献忠撤出CD的时候,曾放火烧掉,但由于行事仓促,再加上当地官民救火,所以主体结构基本保存完好,只是荒废了下来。 陈三强绘声绘色地讲完之后,引起了吴三桂极大的兴趣:“四川省府地处闹市,位置是很不错,但局促了些。我们先去汉王宫那看看去。”说着,三人即往郊外赶去。 走了挺长一段时间,陈三强指着远处的废御河,说:“呐,就是那里了。” 天气阴沉,雾气缭绕。吴三桂手搭凉蓬,定睛望去,不禁赞叹道:“果然是一块风水宝地。” 莲儿看了不禁叫好:“确实如此!虽然荒废既久,但仍可以感受到当年的皇家气派” 吴三桂又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唉,可惜了。” 陈三强问:“何故要说可惜?” “我是说可惜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让张献忠这样的人先住过了。”吴三桂仍叹息不止。 莲儿说:“这没什么呀,历朝历代的皇宫,很多都是前人住过的呀,北京紫禁城也是这样嘛。” “我意思不是说先人住过不好,而是说张献忠这个人不行,最后失败了。现在本王起兵以来,势头正盛,就怕住进去坏了本王的好运。” “周王此言差矣!”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把三人都吓了一跳。回头看时,竟是一个老道。 吴三桂问:“道长您是?” 老道回答:“贫道乃戚继光大将军的军师!” 三人听了称奇。戚继光是万历年间的抗倭英雄,吴三桂是出生在万历后期。这当年戚继光的军师现在还活着?说不准。 吴三桂打小就最崇拜戚继光,并且最爱看他的《演兵纪略》。于是他又问:“道长,您是如何认得本王呢?” “哈哈哈!”老道仰天大笑,“以六十有二高龄树起反清大旗,周王之名,天下谁人不知?周王之相,天下谁人不晓?” “那请问道长你尊姓大名?” 老道笑笑:“出家之人,名字乃身外之物,没必要记住它。” 吴三桂见此人一副道骨仙风之貎,仿若山仙一般,不像是有什么恶意,便说:“刚才道长说本王之言错了,可是张献忠明明是在这里失势,最后走向灭亡了啊!” 陈三强和莲儿也都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此人。 老道说:“大西之灭,不在于张献忠之势已失,而在于其风水之势未用!” 吴三桂听了,直扑棱脑袋,他与张献忠及其余部作战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种说法。他心中怀着极大的疑惑,等待解开,便恭施一礼:“请道长明示。” “贫道在这里观察汉王宫已有很多年了,深知其风水形势之妙!但是有一件事情令我始终迷惑。” “不知是什么事情令道长迷惑?” 老道一字一句地说:“贫道观之多年,从未见汉王宫有王者之气。” 三人都不禁一惊:这里明明是王宫吗,怎么会没有王者之气呢?于是莲儿问:“不管是蜀王还是张献忠,都是称王称帝之人,这宫殿的名字也叫王宫,怎么说没有王者之气呢?” 老道微微一笑:“先前,贫娘也是与王娘娘一样的想法。但后来,我却发现了一个奇异之处!” “什么奇异之处?” “贫道虽然在日出之际,从没有在这里看到过王者之气,但却在月出时,看到了汉王宫上有一轮白晕。” 莲儿问:“白晕?是吉还是凶呢?” “大吉之相!” “听着挺瘆人的,哪来的吉相?” 老道手指长须说:“此相说明汉王宫下有一条暗龙!” 众人又是一惊! 吴三桂赶忙问:“道长为何有这种论断呢?” “贫道发觉,此龙长藏于宫下,从来没有见过真主——也就是天日了,自然会畏怯日光。所以,只能等到月现日隐之时出来吐一口气。那白晕便是真龙之舒气!” 莲儿听后兴奋极了,她一心想得就是吴三桂此次起兵可以推翻满清,成为真龙天子,便说:“道长,谢您吉言,请随我们到府上一趟,给您厚赏!” 老道听了驳然变色:“王娘娘,你把贫道看成什么了?江湖术士?算命先生?还要给我两个赏钱!贫道昔日辅佐戚大将军抗倭是为了国家大计,今日为周王指点迷津也是为了抗清之民族大义。罢了!罢了!”说完,转实就要走。 莲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说:“道长,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表达对您的敬谢之意。” 老道听言,站住了脚步,但并不回头。 吴三桂赶紧追上去问:“道长,那您认为本王搬入此宫如何?” “大善!” “为什么?” “山崩地裂之时,暗龙腾飞之日。暗龙遇真主,天地日月转。如果苍天保佑,周王必能一统中华,成就霸业!”说罢,老道飘然而去,消失在浓雾之中。 吴三桂沉思良久,徐徐说道:“三强,本王决定了,改锦官城为西京,作为临都,以汉王宫为皇宫。你把宫殿重新简单修缮下,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好嘞!”陈三强一听吴三桂决定让自己修殿了,马上两眼放光,“我这就得去殿里探查一下情况,你们先回去吧。” “这么急?那好吧,你注意安全,我们先回去了。” “嗯!”陈三强答应着,一留烟小跑没了。 序言 - 三藩反正 - 兰陵明华 《三藩反正》序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