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入v大家一定要看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1.感言 原本打算的是大结局几章入个v意思意思就好,没曾想,接到上架的通知有点早了。 不过,能够上架,我十分开心,可能有人会认为不就是开始买钱了吗…… 其实我不大喜欢别人用金钱来衡量我,因为我知道我的作品可能不值钱。 说起这个我想跟大家谈谈我的梦想。 成年之前,我想当一个作家。 成年之后,我想当一个出名的作家。 但直到现在,我发现作家这个字眼十分沉重,可能我一辈子都无法到达这个高度。所以我放弃了,我只想当一个单纯的创作者。 一个能够被人接受的创作者。 记得我以前追小说的时候,都十分羡慕那些vip作者,因为对于我来说,作品能被人打赏,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 开始写小说之后,没有编辑愿意收我的文,甚至还有某网站大神说我写得不好,说我故事没有灵魂(总之把是把我打击得十分……十分……)。 这事相当于你十分迷恋你的爱豆,但有人跳出来说你的爱豆长相丑陋一样。 对于此等打击,我一度放弃了。 直到遇到了现在这个网站的编辑。 然后小说上架了。 没有想到我成为了曾让自己羡慕的vip作者。 虽然每个章节可能一毛钱不到(我不大清楚需要多少钱,应该是蚂蚁一般的钱吧。),但是如果你们愿意把买菜逛超市找零的钱用来看我的书的话,我会觉得非常荣耀。 因为以后我也可以说,我是有读者的作者啊。 2.催更 说实话我不介意被你们催更,给我寄刀片也好怎么都好,反正你们开心最好。然后我也有看到很多作者的规矩是打赏超过多少就多更新一章,说句实话我也很想这样,但是我又怕真有那种性格豪迈的读者,一不小心扔个一百块大洋,然后我觉得我得码字码到猝死,当然也不是说打赏之类的没有用,加更这种事,我会适度为之的。 以及我承诺,但凡粉丝荣誉榜榜上有名的,过生日当天单独为你加更,并且提名祝你生日快乐。 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了…… 对了我的新浪微博是小二大人呀 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关注我,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给我提(但我不一定会听),有什么想说的话也可以私信我。 我爱你们。 小二与你们同在。 ps:我真的不希望你们去看盗版,几千字也才一毛钱,平时掉在地上我都不屑于捡的一个单位。为了让你们支持正版,我甚至想过请你们看vip章节。只要让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就好,我真的需要你们的鼓励,那样才有勇气和更多的热忱来写更多的作品。 请不要让我放弃。 第一章:朱砂痣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章:朱砂痣 在东方之极,金光灿灿的百山之中有一座山终年白雪皑皑,名曰千行山。 起初山上并无一物,后来百年过去竟仙气缭绕,虽是白雪皑皑却也有得好景色,是以此山有神女隐居,几千年来一探究竟的人络绎不绝,可始终无人见得真相。只道山上确有神女,面若白雪缁衣飘飘。 每日看那些凡人望尘莫及分明不明真相却还要装得自己早已看穿一切的样子,千雪就觉得分外有趣。 凡间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跟山下一样浑浊?千雪很想去看看,转念又想起师父的千叮咛万嘱咐只好断了下山的念头。 三千年以来,师父是她在千行山唯一见到的人。 他每一次都腾一朵云过来,在山的周围布下些结界,交给她一些仙术心法又匆忙离去。 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问:“师父师父,我都已经三千多岁了,为什么还不可以下山?” 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傻丫头,你猜师父多少岁了?” 看他剑眉星目发丝如墨,分明与自己相差不了多少,最多也只算是大哥哥,于是撅嘴道:“师父与我模样差不了多少,许多也就八千岁。”可是她忘了,从她记事开始,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 半晌,他缕了缕她额前的碎发,语重心长地说:“为师已经八万岁了。” 千雪惊呼:“八万岁?那岂不是比神仙还老?不对师父本来就是神仙,那我是不是也是神仙啊?” 听到此处,他笑容凝住,仿佛是有大事发生一般,神色一暗背过身去:“千雪你要记住,你的身世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也不可以跟任何人提及,更不可以下山,若是师父哪一天来见你不在山上,便永远与你断绝师徒关系。” “可是师父……” 千雪望着云上的青色身影渐渐远去,兀自喃喃道:“可是师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世啊,可是我真的很想去看看凡间是什么样――” 忽然一阵清风,吹得长青藤上的雪漱漱往下落,她忙惊着捂上嘴生怕这话让别人听了去,待到四下安静下来确无他人时,千雪才松了口气,不说就不说吧不下山就不下山吧,万一哪天师父真的生气不理自己了,那可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千行山素来冷清,也不知为何周围其他山终日受阳光照耀金光灿灿的,唯独这千行山始终白雪皑皑,千雪倒不觉得冷,只是这山上草木不易存活,需得用些术法才行,说也奇怪,那些花草树木一旦存活便许久不衰,尤其是那些梨花,一开就开五百年。 这天风有些多,漫天的花瓣落进千雪的院子里,正用扫帚扫得认真,蓦地眼前一黑,一个人立在她面前,以为是师父来了,欢喜地抬起头却发现那是与师父截然不同的另一张面孔。 一头漆黑的发全绾在墨绿的玉冠里,与师父不同的是这些青丝里有丝丝火红的毛发,面相倒是清新俊逸,不过这毕竟是她在千行山除却师父外见到的第二个人,一时心里又喜又惊。 她把扫帚横在面前:“你是谁,你可知这千行山不是人应该来的地方。” 面前的人轻蔑一笑,衣袂一扫身子一转很是潇洒随便地落在院里的石凳上:“我又不是人。” 他无所谓地转过头去,丝毫不客气地回道:“我见这千行山终日仙气缭绕,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上神,原来是一不识真神的小仙儿啊。”语罢正欲仔细打量她一番,暗红色的双眸却在看到眉目如画的那张脸时,凝住了:“蓝衣?”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没想到,她就那样活了过来。 千雪却是皱眉推开他道:“我叫千雪,不叫蓝衣。” 他暗红的眸子一转,继而很是惊奇地将她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打量了几番,尔后眸子里的光彩慢慢淡了下去:“那可能是我认错了,她原身是株花,我这儿横看竖看硬是看不出来你原身是什么。” 他兀自笑了笑,几千年前蓝衣就灰飞烟灭了,世上怎么会有第二个蓝衣,但即便如此,他仍忍不住将她盯着。 她心想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原身是什么呢更别说他了,忽又想起师父的叮嘱来,生怕他继续问自己的原身问题于是赶忙岔开话题问那你的原身是什么啊? “我啊?” 他眼睛一眨,忽然“嘭”地一声变成了一只火红火红的大狐狸,长长的狐狸毛柔亮得像是火焰一样很是漂亮,千雪伸出手,就在指尖碰到那些毛发的时候一股烈日灼伤的感觉自指尖传来,她反弹地后退了几步,已是伤了元气。 他忙恢复人形走上去,渡了一些仙气给她,颇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是火狐一族,修行的都是至阳之气,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不要介意。” 想来确实是他认错,若眼前的这个女孩真是蓝衣,便不能被此气所伤。诚然她与她长得像,只是个巧合。 千雪用心法稳了稳,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后来据他介绍才知道,他是百山之外一座名曰日照山上的火狐,家族里最年长的火狐有十四万岁,在整个四海八荒里是屈指可数的上神,而他就是这位上神的四公子――络桑上神是也。 接着他又给千雪讲了许多天上地下的事,比如天上的神仙很多很多但终日清闲得很总是偷偷溜下凡看看能不能渡一两个凡人,又比如现在三界太平不少灵物都奋起修仙,倒是凡间始终一片混沌年年战事不断,要他说这战起战灭还不是这司命星君提笔落笔的事,也不知这凡人到底争个什么,百年时间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儿。 千雪听得眼冒星星,心直痒痒,忽然心神不宁起来,以为是担心让师父知道这千行山让人闯了进来于是用心法稳了稳,三言两句打发络桑走了。 师父来的时候已是几天后,千行山周围的结界早被破了,花木凋零得厉害。千雪也是面如纸色,吐气虚弱得很:“师父,我快要灰飞烟灭了……” 他眉头一拧,看她样子大致明白了许多,分明是修行了不该修行的术法伤了元气,一时又气又恼,摸了她脉门这才发现伤得不轻,她本修行的是极寒之法怎奈体内多了一股纯阳之气相互冲撞得厉害,若是自己晚来几天怕她早已灰飞烟灭了。 千雪见他神色凝重默然不语,一时一知了大概,忙说感念师父教育之恩,千雪去也去得心安,怪只怪自己没听师父教训私自与那火狐络桑往来…… 络桑?他心里一沉,眼眸漆黑却看不出分毫情绪,只道:“你元气虚弱,千年修行毁于一旦,为师只得一滴心头血来稳你心魄。”尔后提心运气,硬生生地从心尖上取了滴血落在她眉间,一时四通八脉神清气爽,千年道行又好像回来了,只是这眉间多了颗朱砂痣。 师父依旧面色沉稳,看来真不愧是上神啊,一点影响都没有。见她生龙活虎,他勾勾嘴角,口气威严依旧:“千雪,那火狐修得是极阳之气,你修的是极寒之法,加之你本就道行甚浅所以仙气逆行,我若是晚来一步……怕你早就灰飞烟灭了。” 千雪听得乖巧只说有惊无险有惊无险。他无可奈何,只得重新在山边布了些结界,说了些“若是络桑再来闯他千行山别怪他不客气”之类的狠话后腾云离去。 一片洁白中,青色的身影好似晃了晃,她心猛地一沉,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针扎一般,转而兀自摇了摇头,心想师父可是九天之上的上神,只是取了滴血渡了些仙气给她怎么会有影响。 可她哪里知道,这心头血哪是说取就能取的,更何况他渡给她的仙气可是用了他一万年的道行,虽是不露神色却是早已伤了元气。 第二章:掌乐司神的劫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二章:掌乐司神的劫 身子调理好后,千雪又活蹦乱跳的,早就忘了前些日子差点灰飞烟灭的事。 远远地从山的那头就看见络桑骑了只七彩云鸟过来,不料太过大意一头撞在千行山的结界上,七彩云鸟惨叫了声险些跌落,金光灿灿的羽毛也掉了几根。络桑左看右看是横竖破不了这结界,只得心急如焚在这山外飞来转去。 千雪说你还是不要费功夫了,师父说日照与千行井水不犯河水,要是你再闯千行山他可就不客气了,你要知道师父是法力无边的上神。 无论什么时候,师父在千雪眼里都是至高无上的上神。 看她一脸崇拜样,络桑很是不服气,四海八荒的上神他见了不少,倒从没见过这样的上神,把一个妙龄少女囚禁在一座雪山里头。 千雪听得又气又难过,不一会儿络桑走了,回来的时候祭出个像锤子一样的法器,一举破了这结界。从小到大还没有他络桑做不了的事,倒不是因为他道行不错,而是大事有他的父亲络抉帝君化小,小事有他的几个哥哥化了,所以他这一路玩耍的甚是安逸。 这下破了千行山的结界后,他连哄带骗把千雪带下了山,说是一去看看凡间的花花世界,二是如果渡上一两个凡人修成正果也是功德一件。 是以连日腾云直奔京都,隐了身形在那皇宫里打转,一指这个宫女太过愚笨成不了气候,又一指那个妃子凡心太重修不了仙,正说着瞧见一个清淡的身影走过来,见他头戴金冠衣着华丽却清新脱俗丝毫不沾染俗气,络桑指着他连说了几声是了是了。 千雪跟在身后半懂不懂的问:“络桑,难道他就是有仙缘的人吗?” 络桑翻了翻白眼:“笨,本上神说是就是了,我看他气度非凡,你去渡化他一下,他若是飞升了你也是功德一件。”他义正言辞句句在理,千雪听得跃跃欲试。 打探了一下,才知道那人名唤南璃是这皇宫里的太子,因平定战事要和那容楚公主和亲,现在亲事已定就差择日举行婚礼了。 为了让千雪理所应当地做南璃的师父,络桑施了个法,变换了下天气,天象异色时千雪腾了朵云下来说自己是九重天的上神,是来渡你一段仙缘的。但凡在场之人观其场面无不五体投地,南璃的父皇母后连说了几声好、好、好。 千雪是头一次见这么壮观的场面,顿时架子端了不少,本着为人师父的名义一会儿让他看些心经一会儿让他讲点民间的折子戏,偶尔其他番邦进贡的奇珍异宝她也都要看上一看,络桑见她过得如鱼得水甚是滋润于是骑着那七彩云鸟回日照山去了。 九重天有个司命星君名唤肴光,一只神笔写尽凡人命数。 早前掌乐司神在的时候与他很是交好,后来是要历一个三生三世的劫,临转世前特嘱咐肴光要把他的生生世世写得精彩些圆满些,肴光一口答应。 后来费了些脑筋真给他安排了一个精彩又圆满的命数: 第一世是位爱琴如命的琴师,某天自己的琴声渡了一位花仙再也弹不出声之后,自己一口鲜血喷出来给气死了; 第二世转世到帝王之家成为一代君王,而前面的花仙一片痴心偏要找他报恩,路遇对她一见倾心的另一个一国之君凌云琤,两国之君邦交之时,花仙一眼认出了这掌乐司神,非要与他成亲,凌云琤是怒火中烧,酒醉中稀里糊涂把他给杀了,这下两国交战,一打是几十年。掌乐司神死了没多久,花仙心灰意冷也跟着去了; 第三世的时候,掌乐司神转世成了帝都的太子南璃,而前面的花仙则是那位为了和平要与他和亲的容楚公主,原本剧本写的是容楚公主带着阴谋来和亲后才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南璃,战争一触即发之际她是怎么也下不了手,身边的婢女倒是手起刀落,不过这一刀却没有落在南璃身上,而是插进了挡在面前的容楚胸口里,南璃一时心如刀割万念俱灰从此顿悟,而容楚也最终恢复原身化成一把琴…… 看过这簿子的凤倾对肴光的写作才华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没过多久,掌乐司神的第三世就留了白。须知道凡人的命数都是因果循环讲究环环相扣,这簿子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变的,心知大事不妙的肴光只好一边瞒着天君一边叫凤倾下界去查。 凤倾原身是只凤凰,对肴光是爱慕已久,没过几天她就把这事的来龙去脉摸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仙当了南璃的师父,术法不精还一身极寒之气,南璃没过多久就感染风寒死了,不久容楚公主也化成了一把无音琴被那小仙儿带走了。 肴光听后哭笑不得:“是何方小仙?” 凤倾挠了挠头嘟嘴道:“好像是……是什么千行山吧?东有日樕、日照,西有华山,倒是从未听说过什么千行山……” 千……行? 肴光心一颤,心里一时风起云涌,表面却看不出分毫情绪变化。只得说:“凤倾,你姑且先回丹穴,这等小仙我改日擒她回九重天领罪就是。” 肴光的语气是风淡云轻,倒不是因为他说的这般轻巧,而是凤倾三天两头就上他这涣星殿来坐坐,四海八荒的神仙都以为他是要娶她的。凤鸣帝君因为此事闹到天君那儿,非要讨个说法。奈何肴光无半点此意,凤倾只好邀了凤鸣帝君回去,此后再无提及此事。 此番肴光既已开口,她只得应答了声回了丹穴。 待肴光十万火急地腾云到了千行山的时候,这边早已不成样子,风雪依旧不断,一片皑皑的白,哪里还有半点草木的影子。 倒是那院子不沾染半点风雪,石桌旁还剩一树梨花开得正繁,他鬼使神差正要伸手替她捻掉发丝上的花瓣,一个不屑的身影忽然落在青石案子旁:“我当千雪口中的师父是谁,原来是司命星君肴光啊!” 络桑突然的一声并不影响到他,倒是惊得千雪从青石案子上抬起头来,一眼见到一身青衣的肴光,不禁喜极而泣:“师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千雪以后再也不会下山了。” 肴光闭了闭眼,沉声道:“可是晚了。” 千雪修行尚浅,要她灰飞烟灭只是他抬抬手掌的事,一旁的络桑倒是眼疾手快瞬间捏了诀替千雪挡了那一掌:“千雪你把南璃留给你的无音琴祭出来,我们二打一,他杀不了你!” 她心一抖,趔趄了一步。 风雪漫天、刀光剑影全缩在漆黑而恐惧的瞳孔里,直到络桑身负重伤,直到一身鲜血的肴光步步紧逼,终于,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千雪知错了师父,千雪知错了,千雪再也不下山了师父……我再也不下山了……” “别叫我师父。”他心一软,止住步子背过身去:“此生此世,来生来世,我肴光都与你千雪无半点干系。” 千雪脑海里一时如五雷轰顶,只能眼睁睁看那个冷漠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七彩云鸟驼络桑回去了许久,始终不见任何动静,那时千雪年少无知,以为师父只是生了自己的气,只要自己乖乖的,然后像从前一样布上结界,他就会回来了。 千行山的梨花开了又落,凋了又开。 直到有一天,她心口发痛,如刀割般,痛了几天几夜后忽而又奇迹般地不痛了,是时司命星君肴光受罚去了。 第三章:四万年后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三章:四万年后 千雪心智天真,等她开始琢磨自己的身世和肴光为什么要与自己断绝干系杀自己时,已经是四万年后。 此时她已四万四千岁,样貌并无变化,心智是成熟了不少。 是时去找肴光讨个说法了。 恰逢赶上天宫的蟠桃会,各路神仙都去了不少,千雪一路腾云驾雾很是顺利,守门小将都不予阻拦。 这天火狐一族也受邀去了,络桑眼尖远远地就看见了她:“千雪,你可知我去了千行多少次,每次未见你身影以为你凶多吉少了。” 她隐了仙迹,当然找不到了。 此地人多眼杂,若是要打听也不知从何打听起,干脆携了络桑到冷清的瑶池边上去:“此番我上来,是要找师……肴光的,你可知他下落?” 络桑还是老样子,火红的袖子挥得干净利落:“他呀,早就受罚下界了。” 受罚? 仔细一追问才得知,原来肴光是犯了个错,他是司命星君理应好好掌管那司命的簿子,上面写尽凡人命数,四万四千年前掌乐司神下凡历三生三世的劫,是时时间到了却迟迟不见掌乐司神归位,天君叫人一查,原来是那天书出了问题。 有仙翁说看见掌乐司神魂魄过了瀛水,又投胎转世去了,只是他那法器无音琴杳无音讯。 说到此处,络桑恍然大悟:“千雪,如此说来那南璃是掌乐司神的转世啊,那他这无音琴……可千万莫让人知道是在你这儿才是!” 这样说来该是自己当初不听教诲私自下山闯了祸害了他,一时又悔又恨,忙追着问:“后来呢?” “后来我也不知为何,听闻他抱着簿子和笔毅然决然地跳了往生井,凡间无人司命,天界也无从查起,后来天君勃然大怒封了他那涣星殿,并罚他受尽万世轮回之苦方得神归正位,说是这样说,现如今谁也不知他下落。” 两人在池边摆谈了许久,路过的仙翁听了几句去,也按捺不住加入进来:“听闻肴光是在凡间与凡人成了亲,怕天君怪罪于是经常私自下界,后来误了掌乐司神归位,又担心东窗事发,才携了簿子和笔跳往生井去了。” 白胡子老头看起来少说也有十几万岁了,说起八卦来眼珠子瞪得忽圆忽圆的,一时如开了闸的洪水:“啧啧啧,可怜了那一片痴心的凤倾啊,非不信肴光是这样的人,随后也下界去了,说是一定要问问清楚。” 关于肴光这件事,各路神仙说法各异,千雪打探了一圈,对这件事了解地八九不离十。正准备走,那白胡子仙翁省起什么似的,唤了她一声蓝衣。 怎么又是蓝衣?千雪疑惑,先前络桑唤自己为蓝衣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一个仙翁也管自己叫蓝衣。 她正要问蓝衣是谁。络桑却抢先一步,道:“没想到南极仙翁也知道蓝衣这个小仙娥,不过她早就灰飞烟灭了,蓝衣是个小仙,不足挂齿,她只是和那蓝衣小仙长得像罢了。” 老头斜睨了眼千雪,是觉着她仅有些形似而已。虽然当年蓝衣只是个不知名的小仙,但偶尔见过两次,还是有些印象,没想到却灰飞烟灭了。于是捋了捋胡子悠悠然去和其他神仙打招呼了。 这边络桑好不容易见了千雪,岂能轻而易举地放她走?千雪走得轻快,过往的仙娥无不纷纷让道行礼,并不是千雪受人敬重,而是她身后紧紧跟着个上神。 “蓝衣是谁?”怎么都管自己叫蓝衣。 络桑一默,思索一阵后,嬉皮笑脸地答:“不是给你说了吗,只是和你长得有些像的一个不知名仙娥罢了,她早就灰飞烟灭了,你不用好奇。” 既然络桑这样说了,千雪也不想再过问不想干的事。一心只想早点回到千行,清净清净。眼看就快到了南天门,络桑却毫无分道扬镳之意,千雪无可奈何道:“络桑上神可还有事?” 沧海桑田几万年,看他秉性沉淀了不少,但言行举止与当初无二。只是背着手默不作声地随着她走。 千雪一路无奈,此番上来找肴光落了空心里诸多惆怅。 多年未见,她甚至在心里把相见时的场景练了又练。首先一定要沉着冷静地问他自己是否犯了错?再者要问他要为何对自己痛下杀手。问的时候表情要如何如何,她都仔仔细细地一一对过。 只是命运这个东西实在调皮,偏爱叫人扫兴。 不时热闹少了,思忖间,原来早已出了南天门。见千雪并不理会自己,洛桑一个快步上去横在她面前:“肴光那人心狠手辣倒还有什么让你记挂的?”回想刀光剑影的那一幕,火红的瞳仁里依然余怒未消。 她立在云端,低垂的眼睫定定地,许久,才微微颤了颤,道:“我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他。” 记得当时肴光说来生来世不复相见,可见相见也必定相杀。 洛桑一时心急,脱口而出:“他要杀你,你倒好,主动送上门去。”话一出口,转念想到此番肴光下落不明,继而松了口气:“就算他未必杀你,你也未必找得到他。” 明明不关乎自己的事,络桑却比千雪还急。如此热心肠,该是去做牵线搭桥的事才是,偏偏屡次撞上自己,千雪无奈叹了口气,兀自腾了朵云回千行山。 沧海桑田几万年,千行山早已不像当初那样冷清,庭院深深之外开了漫山遍野的花,因都是梨花,仅仅是微微的风,漫天的花瓣都飞舞如雪花般。 千雪刚一落脚,庭院里的人便走出来说要给人客人看茶。 络桑一边感叹千行山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边自来熟地在山上转悠,全然没注意到素来冷清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看茶的小仙童,也全然没发觉花花草草间多了许多小动物。 等到络桑诧异完后,千雪早已不紧不慢地倚在亭子底下喂起了鱼。小仙童将茶放在青石案子上便退去继续打扫庭院去了。 细长的指尖不紧不慢地将一些谷物扔进池中,一边懒懒道:“你若是无事可做,应该回你日照与你们的狐狸玩耍才是。”明眼人一下子就能听出这是道逐客令,可毕竟他络桑不是人而是整个四海八荒屈指可数的上神。顿时有些不快:“就算你这千行冷清,但也不能如此待客吧?好歹好友一场。” 好友一场?千雪嗤之以鼻,不提还好,一提她简直想打得他原形毕露:“好友一场是吧?”她咬牙切齿地收起腿站到他面前,一下一高地望着他,冷艳清澈的眸子里腾起一股怒气:“当初是谁乱用极阳之气使我仙气逆流差点魂飞魄散的?是谁擅自闯我千行山带我下界耽误了掌乐司神的归位的?是谁――” 是谁害得她在此孤零零等了沧海桑田四万年却始终没有等得肴光回来的?不过后面这一句她却没有说出来,记得当时肴光是要杀自己的,刚好又被面前一副玩心不死的络桑给救了。 说起来是恨是感激她也说不清楚,更多的还是被气到快要走火入魔却又无可奈何吧。 络桑撩了撩散在鬓间的几缕火红的发丝,无比无辜地眨了眨眼,温柔道:“我这不是把你当做朋友嘛,再说了,我那时候可不是年少无知嘛。” 呵,千雪冷眸一瞥,随即喝了声送客。 小仙童便应声而来对络桑做了个请的动作。见面前俊逸的男子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小仙童又只得牵起广袖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四章:一座空城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四章:一座空城 “唉?”络桑眼睛一亮,盈盈的脸上立刻堆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小仙童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退后一步,怯怯道:“梨忧。” 正准备问千雪院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仙童,转头一看,旁边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转而忽然发现几万年前院落中间那株巨大无比的梨树不见了去,刚好瞧见这仙童的原身是株梨树,如此说来是这梨树有造化自己修成了小仙。 呆愣间,梨忧已将案子上的茶具收了去。随后一副请君自便的样子。 人都有好奇心,神也不例外,尤其是络桑这种在神仙界里出了名的贪玩好耍的上神。越是不解越是好奇,越是好奇越是纠缠不休。 如此惹人烦的性子,活该上到九重天下到四海八荒硬是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不过他觉得如此也是甚好甚好,这样一来落得个永世逍遥好像没什么不妥。 反而觉得情啊爱啊无比麻烦,有的人呢三妻四妾,而有的人偏偏又非彼不可。 就好像凤倾这只傻凤凰,肴光既没表露心意也没承诺,偏偏肴光刚跳了往生井,她随之也全然不顾地跟着跳了。 这一跳是跳得简单明了落落大方。她哪里知道跳下去的后果是什么。 往生井位于九重天极低之地,是用来处决犯下不可饶恕和难以判决的神仙用的,井内戾气冲天,一旦跳入轻者落为人畜,重者灰飞烟灭,不过具体是怎样的下场也要看被罚者本身的造化。 现如今二人均下落不明,丹穴的凤鸣帝君是急得团团转,整日派人四处去寻,零零散散如大海捞针地找了几万年无果,都说凤倾修行尚浅,这一跳纵使不灰飞烟灭,也少不了万劫不复。 于是主动向天君请缨要了十万天将,若是肴光没死,他就让肴光再死一回。 络桑觉得,之所以天上的神仙都越来越八卦的原因是天君英明,把这上上下下治理得太好,六界几万年来也无大的纷扰,各路神仙在其位却不用司其事,自然而然也就八卦了。 所以说,也并不是他络桑哪里不好对吧? 自打千雪收了结界,络桑隔三差五定要来这千行坐坐。 每次来了又不受千雪待见,梨忧就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 无敌是多么的寂寞,他想,寂寞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尤其是遇到了好玩的事却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分享的时候,这种寂寞就愈加地深切。 每当络桑饮茶消愁的时候,千雪就兀自取了无音琴出来练习法术,以前这琴在掌乐司神手里的时候是弹奏云霄之音的乐器,凡人听后能延年益寿,花草闻之枯木也能逢春,只是此等琴声一定要掌乐司神才能弹奏得出,其他人是无法将此琴弹奏出声的,这也就是无音琴的由来。 现在这把琴落入了千雪手中,自然不是以乐器的身份,而是法器。起初弹奏此琴时,最多震的梨花飞舞,不知不觉到现在,已经能够做到用无音琴将周围的每一片梨花花瓣凝为冰棱,再在那些冰棱落到地面之前再次抚琴,那些冰棱就碎得灰飞烟灭。 仅仅是抬手捻指间,就可以做到如此。连络桑都惊讶得差点一口茶水呛进鼻子里,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元神不稳的女子了。 愣神间,凭空出现了许多冰棱朝他飞去,速度之快让远远观看的梨忧都倒吸了口气。但仅仅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那些冰棱好像隔空撞上了一堵墙,络桑收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同时,所有掉落的冰棱都似雾气般蒸发消失。 她板着脸,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而他每次都乐此不彼地接招,好像从来不会担心自己会受什么伤。 久而久之,千雪也不像以前那样冰冷,偶尔玩耍得开心了,也会笑得叮叮当当的好像乍暖还春的天气一样。 只是在提到肴光的时候,无论她的笑容多么清澈雪亮都会敛住。对于找肴光一事来说,除了牵扯到的人,其实络桑自己也无比好奇,并不是因为他多么想做一个热心群众,而是因为――他实在是太爱玩太八卦了。 终于有一天,在一个拨云见日的清晨,络桑和千雪难得不约而同地达成一致想法――下界找肴光。 两人突如其来的默契让各自都惊了一跳,不过一个确实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找人,而另一个就不一定了,视有没有更有趣的发现而定。 事实证明――有。 七彩云鸟驮着一前一后两人在云中穿行,刚飞出没多远,络桑眼尖远远瞧见了蛮荒之地有一座孤城立于其中。 城墙百余丈高,城内并无人气却一派干净利落。于是忙叫七彩云鸟飞得慢些,再慢些,气得身后的千雪丝丝墨发都要立起来:“络桑,你要看热闹别拉上我。”记得四万年的祸端就是这么来的,一想到这里她就分外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七彩云鸟正往那座看起来只有手掌大小的孤城上空飞,忽然一阵惨绝人寰的尖叫响彻云霄。 转头,刚好看见千雪一口咬在络桑的肩膀上,洁白的纱衣上还飘着几根火红的狐狸毛。被咬的人倒吸了口冷气,强装镇定地冲鸟点头:“我没事,你继续。” 接着就有了这样的画面:一只巨大无比的七彩云鸟驮着一前一后的两人在云中穿行。前者俊逸不凡,随意束起的青丝中有几缕火红扬在空中,与这一袭红黑相间的常服很是相配。 后者面若白雪,晶莹剔透的的眼眸间有颗绿豆大小的美人痣。画面虽美,只是前者总是猝不及防的惊呼,惊得七彩云鸟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云里乱撞。 不知过了多久,千雪觉得眼前一黑,抬头看时面前已是青墙高瓦。再低头,脚下的七彩云鸟早不知去处。心想你这只不听话的鸟老是乱飞,改天一定要趁你主人不在扒光你的鸟毛然后炖汤喝。 络桑说既然此番到了孤城之中,就还是隐了身形好些,因为冥冥之中能感觉到这座空城的怪异,不过到底哪里怪异他也说不上来。好像自从肴光消失之后下界怪异的事就开始多了起来。万事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 千雪哭笑不得:“既然如此,为了万全之策我们立刻离开这里好不好?” 络桑微笑:“不好。”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上次莫名其妙地吃了一堑,这次还没来得及长一智,城内阴风乍起。 千雪忙捏了个诀隐了身形,一阵热闹嘈杂的声音自百余丈高的城门前传来,声音由远而近,慢慢停在了这青墙高瓦之后。 络桑正要穿过墙一探究竟,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身淡彩霓裳的女子很是淡然地退到门两边:“风城天气变化无常的,各位尽可进来避上一避” 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怪,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声音听起来却十分飘渺空灵,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等到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进去了,千雪这才仔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院内建筑豪华大气,除却大大小小的厢房之外,园林、假山、小桥流水应有尽有。与其说这是一个院落,倒不如说这是座府邸。 想必王侯将相的府邸也不过如此,只是这座府邸的外观着实不怎么样,远远看起来跟花楼无二。这样大气的一座府邸,却毫无人气,连同花鸟鱼虫都是恹恹的。 络桑拉了千雪落到府邸正中的一棵巨大无比的樱花树上,说这棵树的年龄随随便便也有个千八百岁,加上樱花开得繁茂,躺在树顶看看戏陶冶陶冶情操是最好不过的。 千雪白了他一眼:“你既然这么热衷于凡事,倒不如去下界当个凡人得了,当什么神仙?” 络桑躺定,抬指将头顶的乌云拨开些,淡蓝色的月亮便洋洋得照整个府邸通亮。半晌,枕着双手懒懒道:“她不是凡人。” 第五章:风神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五章:风神 顺着他的余光看去,那个女子正莞尔笑着招呼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店小二端茶倒水,晃神间,冷清的客栈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小孩吵闹声、小二吆喝声、伙夫做菜的声音平地而起。 不时就要人满为患,千雪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下面的几个凡人依然浑然不觉地夹着菜,只有一个白衣锦缎公子模样的人有些超然物外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手里白骨铮铮的扇子。 女子默不作声地落在那人身边,脸是微微笑着对他,眼神却斜斜落在那只骨扇上。 络桑说那把骨扇是人骨所制,骨上花纹是用法术一丝一缕刻上去的,世上绝无第二把。 拥有这把扇子的人肯定不简单。再加上老板娘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扇子。可见与那扇子有些渊源,人与物有渊源得多了,人与人也就有了渊源。 千雪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这回可别又牵连到自己。 思忖间,底下饭菜已上得差不多了。女子颔首谦虚对着身旁的人道:“小女子名唤风笙,不知公子的这把骨扇……” 被唤作公子的人打量了风笙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骨扇:“骨扇怎样?”回话的人抬眼皱眉间忧国忧民的样子看着很是眼熟,千雪横看竖看越是觉得眼熟越是想不起来,欲推一把络桑问问,才发现这人已经睡去,浅浅的睫毛随着呼吸的频率一颤一颤的。 忽而想起平日里没少受他的气,正打算捏个诀整治他一下,底下哄笑出声:“公子果然风流倜傥” “既然风笙姑娘说这扇子是她前些日子出城被登徒子抢了去的,司离公子不妨还给人家。” 氛围愈是热闹,风笙的脸色反而渐渐沉了下来,很是不悦地拂袖离去。她一走,院内冷风乍起,头顶的乌云也被这风吹的散去,露出些星星点点悬在空中。 经过这么一会儿,千雪不难发现其中的规律,那就是这座空城里的天气是受那位叫做风笙的女子控制的,与外界毫无关联。 只是如此惹得千雪也跟着好奇起来,风笙既不是凡人为何又要与凡人交涉,早前听说有些灵物急功近利地修炼不惜以人为引,莫非风笙正是这样的灵物吗?不过既然要既然要把人拿来修炼,直接动手就可以又何必又是给人端茶又是倒水的。 转眼夜已深,万籁归于静。正空中一轮巨大无比的月亮照得整个内院树影婆娑,隐隐起了阵风,一个身影悠悠然落到千雪旁边。 淡彩的霓裳微微扫得大片大片的樱花往下掉。虽然隐了身,千雪依然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再挪了挪,眼看就要挪到络桑的怀里,旁边蓦地响起一声叹:“果然万物皆有弱点,虽然有上层的法力,却逃不脱出了这风城就变成凡人的事实,出去玩耍一次连扇子都能被人抢了去……” 千雪听得云里雾里,络桑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嘟囔着手就揽上来。千雪一躲,不料身子落了空,潜意识里好像抓住了什么,挣扎着再爬上来的时候,络桑洁白的酮体已经在月光里泛起了红潮,两人甚是尴尬地四目相对,千雪正想道歉,对面忽然嘭地一声,火焰般的狐狸尾巴凭空乍现震得整棵树上的花瓣都要掉光了。 接着树下响起不紧不慢的话:“风笙姑娘不怕摔了么?” 三人本靠凝心聚力停在这树尖,忽地被这声音一惊,失了平衡,啊地一声直直朝下坠去。千雪潜意识地闭眼,再次睁眼时自己和罪魁祸首络桑正姿势不雅地横倒在地上。 而另一旁的风笙却十分平稳优美地落在了白色的怀抱里,她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极温润的眼眸。同样是从树上掉下来,怎地待遇差别怎么大呢?眼看两人眉眼间生出了暖意,眼看两人越靠越近,千雪暗暗愤慨鸣不平的时候,被抱着的人朱唇微启,正要说点什么,接踵而至的大片淡粉花瓣劈头盖脸地落下来。 司离怔了一下,接着大笑出声,与此同时手一滑,怀里的人就连同那些花瓣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千雪笑得直不起腰:“这样才对,这样才对……” 络桑收起尾巴不紧不慢地穿衣服:“这下树上的花瓣终于掉得一干二净了,幸好这树没成精,不然肯定得嚷着找我们报仇” 说书的幻影说起风城这个地方,总是不紧不慢地抿一口茶,用平淡不能再平淡的叙述铺垫, 关于风城的传说太神乎其神,其中有一个说法是城内有财富富可敌国,有佳人倾国倾城,有陌上人如玉也有君子世无双。可始终无人能带得宝藏走,抱得佳人归。 隔天千雪和络桑在城内听评书,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听不下去,看得见摸不着带不走不就是镜花水月吗?原来这风城只是浮生美梦的幻境,怪不得时而空无一人时而热闹非凡,原来一切皆幻影。 不过现在的幻术已经这么发达了吗?小小的幻影也可以在阁楼上讲故事,这点倒十分有趣。 络桑啜了口茶,一副小巫见大巫见怪不怪的样子:“这些幻影只不过是在做生前所做的事罢了,至于为何一直被困在此城中一直重复做生前的事,有可能跟消失的肴光和天书有关系,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位不知是神是仙还是魑魅的风笙的原因,反正我横看竖看也看不出她原身是什么,我看你的时候还可以看到一团白蒙蒙的雾,看她的时候连雾都没有,觉得她像是魑魅又不像魑魅,哪有魑魅在城里有法术在城外就变成凡人的?” 千雪茫然地点头:“哦,有道理――”继而想到什么似的拖长了尾音瞪着络桑:“你怎么知道她在城外就同凡人无二呢?” 除非那晚在树上他根本没有睡着。 络桑端起杯盏挡在眼前,干笑了声:“咳,说书的幻影说的啊,你没有注意听所以不知道。” 她微笑:“是吗?”与此同时,大片的冰棱凭空飞去。 络桑轻松躲过,冰棱直直地穿过周围认真听评书的幻影,戏台子上的幻影看了他们一眼,并不生气,依旧自顾地讲着:“还有一个说法讲的是风城无所不能,只要你不出风城,它就能实现你所有的美梦,只是人们不知道这心想事成的背后付出的代价却是永远不能出城。于是久而久之城里的幻影也就多了起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城里幻化出了一个神来,名唤风神……” 一语叹毕,说书的幻影和听书的幻影雾一样地消失不见了去。千雪恍然大悟,风神谐音不就是风笙吗?如果说风笙就是风神的话,这么说来的话进城的那群凡人该是送死来了。 如此说来,这些幻影也着实可怜了些,就比如说评书的幻影,他今天把风城的传说讲了一遍,明天还会原封不动把这些再讲一遍,也不知道这是讲的第多少遍了。 络桑说万物自有造化,而风城这个地方造化有问题多数都是肴光的原因。 每次听到肴光两个字,千雪心里总是很不是滋味,说恨他好像又希望他好端端地活着,说想见到他吧,又总是想起他对自己起了杀意,至于后来他为什么又放过自己,千雪也一直不解。 就算是自己犯了错,误了掌乐司神归位,自己也罪不至死……吧? 不是说万物自有造化吗? 络桑斜眼道:“你想想啊,现在凡间无人司命,这些幻影不能投胎转世难道不是无人司命的原因吗?” “……” 第六章:梦里相遇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六章:梦里相遇 一连在风城内玩耍了几日,大抵是千雪络桑两人本是神仙,城里的幻影客气得很,连连千变万化哄得二人很是开心。 不过哄得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本就是他们擅长的事,不然城内哪来的这么多幻影。 知道此城并不危险,两人索性捏了个诀隐了身上的仙气大摇大摆地住进了风笙的府邸,正式和风笙见面时一如当初她待见那群凡人般,微微颔首退到门边用及其飘忽不定的声音说:“城内天气变幻莫测,二位尽可进来避上一避。” 虽是见面多次,千雪仍是淡然笑着表示感谢:“如此甚好,还请劳烦了老板娘。” 门吱呀一声合上,络桑走在后面窃窃地笑,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千雪装作初遇的样子装得甚好。一阵走动,前面的人时而不忘停下来同身后的人说话:“不用叫我老板娘的,叫我风笙就好。” 风笙风声,人如其名。她不仅说话的声音像极了远处而来的风,但凡是她走过碎石子路,两边的翠柳也要扬上一扬。 同风笙说话得多了,千雪才发现她根本不像传言中的那样是一位厉害的神,相反反而觉得她只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姑娘,唯一不平凡普通的也就当属她那百转千回说不尽的媚的容貌了。走着,她不经意地问:“不知二位来这风城是为何呢?” 千雪张嘴,却被一旁沉默的络桑抢了先:“找人。” “哦?” 三人一路分花拂柳,正说着,便瞧见不远处的四方亭子下一个洁白的身影背手而立。风笙朝那指了指:“他叫司离,也是来这风城寻人的。 这城好久未来过人了,接连一下子来了许多人倒还不习惯了。”风笙说话总是莫名地透着股感伤,按理说她是城里主宰,如何也该有点霸者之气,可在她身上似乎永远都是说不尽的愁,尤其这抹淡淡的愁流转在那千娇百媚的眸子里的时候,更加美丽动人。 “那其他人呢?”千雪记得初来乍到的时候是有不少的一群人呢,怎么几天不见,偌大的府邸又冷清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听到身后有声音,正在喂鱼的司离转过身来,看着他抬眼皱眉间一副纠葛的样子就总是觉得他眼熟,越是想越是想不出来。算了,想不出来就不想了。 风笙一边唤了幻影斟茶倒水一边答道:“每个进风城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目的,寻人的就留在我的府上了,剩下些寻物的也就自己去寻了。”说着不忘招呼几人坐下来:“司离君,这二位分别是络桑君和千雪姑娘”。 三人礼貌性招呼后,千雪忽然对着司离贸然道:“司离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此言一出,络桑一口茶水噎在嘴里,只想千雪这个丫头,恐怕是孤零零一个人呆在雪山上没见过男色给闷坏了吧。 司离手里的骨扇翩翩扇了一扇:“是吗?如果见过恐怕也是梦里吧。” 络桑一个不忍,忙将头转向一边,满口的茶水尽数喷到了满池的荷叶荷花上。好无耻的话,好无耻的人。鄙视归鄙视,在大家关切的目光中转过头的时候,他依旧不忘把梨花般的浅窝堆在脸上:“茶水略烫、略烫……” 大概是六根比较清静,一连在府上住了几日也觉得周围清静得不像话。 不过这也让千雪住得很是舒服,尤其是上房里的竹榻锦被,柔软得一躺下很快就能入睡。 不知哪里点了檀香,丝丝烟雾带着淡淡的香气渐渐沁满了整个房屋,白白一片好似大片大片的薄纱。明明是封闭的房子,隐隐起了阵风,吹得幔帐纷飞,吹得洁白的薄纱如雾一样消散时,眼前截然变成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这一切甚是怪异,但到底哪里怪异千雪也说不上来。 只见房间十分整洁,青石壁上的琉璃灯燃得正旺。屋正中几扇画着山河图的屏风隔在中间,推开屏风,一个陌生的背影倏地撞入千雪眼中,来不及诧异,背影好像发现什么似的转过身来。 四目交汇的瞬间,千雪脑袋一片空白,一时心里如五雷轰顶,只得张大了嘴节节后退。 那熟悉的剑眉星目,熟悉的灵气明亮的眼眸,熟悉的薄唇…… 肴光…… 眼看千雪就要退倒在屏风上,他眼疾手快一挥青色的衣袖护在她腰间,慌忙间手上的笔洒了几滴墨在那张眉眼如浓墨画的脸上,他抬起另一只手正要替她擦掉,她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他不解地看着她。 仅是一眼,她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她原以为想见定要相杀,她原以为她该是恨他的,偏偏不由得心一痛:“师……肴光,当初你为何不顾师徒情分毅然决然要杀我……”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千雪梗咽得不像话。 漆黑的眼底闪过一缕转瞬即逝的光,随即这抹光又被蒙上一层千年不化的雾气,半晌,他绷紧下巴道:“你怕是认错人了……” 什么? 千雪心又被猛地一击,脑海里一片氤氲,觉得屋子旋转得厉害:“怎么会,你是我的师……师父呀……” 她吸了口气喃喃道:“纵使我再记恨你,再怕你,但始终不及你对我恩情如山,所以我怎么可能错认了你。” 那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眼看女孩又要晕倒,于是眼疾手快地伸手。千雪便一个重心不稳跌在一片熟悉的清香里,她想好好看看眼前的人,却怎样都看不清楚。 慢慢地,慢慢地,她的世界开始陷入黑暗,冥冥中,耳畔开始有个声音朦胧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千雪、千雪、千雪……” 随着次数地增多,呼喊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千雪……” “千雪!” 随着最后几声大声的呼喊,千雪乍地从床上坐起来,当眼前熟悉的幔帐和一脸着急的络桑的映入眼帘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只是做了个逼真的梦,神仙本就六根清净,很少有梦,就算睡觉也是入三清之境。 她难得做了个梦,竟然还梦到了肴光……等等,她斜眼看他:“谁让你随便进我房间的?”幸好平时没有和衣而眠的习惯,不然不该看到的让他看了去,她一定会杀人灭口,不对,是杀神灭口。 络桑干咳了两声,无比无辜地笑着解释道:“你这一睡都睡了三天三夜了,我在门外实在叫不醒,只好进来了。” 就算叫不醒也不是也不是借口好吗?还没来得及爆发,络桑三两下取了鹅黄色的纱衣披在她身上之后将她往外拉:“正事给忘了,快随我来,有有趣的事要给你看。” 第七章:打赌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七章:打赌 不时到了风城百余丈高的城墙之上,司离和风笙迎风而立,冷冷的风吹得一白一彩的衣裳交织扬在风里。 城墙底下不知什么时候聚了一群人,正气势汹汹地要找风笙讨说法。城墙门大开,却无人敢进,风笙一挥衣袖,颇嘲讽地笑道:“我风城的城门一向大开,要去要留全凭自愿,要走的我不会留,可这要留的,我也赶不走啊。” 语罢,众人听不进分毫,偏不由分说地说风笙是魔女,害死了他们的亲人,看那一张妖娆的脸就不是好人,一定要烧死她才行。千雪和络桑在暗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点了火把扔上来,熊熊的火焰旋转着就要砸到风笙,千雪想要使个法替她挡一挡,毕竟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多多少少也是朋友。可是络桑把她抬起的手指抚平:“在这城里她法术不比你差,肴光在时没教你吗?在下界不能乱用法术去改变什么,不然会被反噬。” 当然有教啊,千雪瞥了他一眼:“不过能不能不要提及他。”说话间,风笙一个灵巧的转身已然躲过了那团火焰,再次站定的时候脸上已然腾起了怒气。 慢慢地,平地冷风乍起,天瞬间暗了一暗。城楼下的人并没察觉到天象异色般,接二连三地将手里能当做武器的东西全都砸了过去。 平地的冷风慢慢卷起飞沙走石。司离是一介凡人,本来来城里躲婚,结果遇上风笙这样似水流年般温婉的女子,在他眼里她只是个弱女子而已,自然不知道她法力高强。 于是乎,当那些刀啊剑啊火啊飞向她的时候,仿佛出于本能般,他将她护在怀里,伸出手替她挡住一切伤害。 她惊怔,漫天的风沙忽然归于平静。 众人见风笙好像也没有特别的本领,而自己又误伤到了不相干的人,于是摇了摇头悻悻而去。 风笙贴着他的胸膛,听着耳边的心跳,心慌意乱间也忘了他受伤一事,只呆呆地任他护在怀里。 事尽尾声,络桑携千雪回到府邸后,天空转了晴,千雪倚在满池荷花的四方亭子下面,不明所以地问络桑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络桑背着着手,卖起关子来:“你看你看,这世上是不是有许多事比找肴光有意思多了?” 一说到肴光,千雪沉下脸来。见她不悦,络桑也不好卖关子,于是靠在红木柱子旁讨好道:“我说还不行吗,这几天我正在城内玩耍,忽然听见城外一阵吵闹,赶去看时风笙他们已经和城下的一群凡人对峙而立了。听他们的口气应该是前些日子进城的那群凡人的亲戚,见自己的亲人久久没有音讯,所以来管风笙要人了,我觉得这倒分外有趣,这才想起已几日不见你了。” 小二打扮的幻影端了些茶水上来,觉得氛围不对,放下茶水默默退了去。 千雪并不理会,牵了朵荷花在手里,漫不经心道:“络桑,估计四海八荒没神喜欢你这品性。” 络桑抱着手,很是不屑一顾:“不是没神喜欢,是我习惯一个神落得逍遥自在。” 千雪挑眉:“哦?是吗?难道不是因为太过孤单所以分外羡慕凡间的花花世界吗?否则你怎么对风笙和司离分外上心呢?” 真是,他一介上神什么凡尘俗世没见过,今天还轮到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仙儿来数落,想到此,络桑嗤之以鼻:“八卦你懂不懂啊?八卦之心人神有之好不好?倒是你未经世事,却大言不惭目无尊上。” 千雪腾地站起来,一支荷花砸到他脸上:“你好意思说我大言不惭?” 说完就要走,身后一股力道牵制住自己迈不动步子。以为络桑终于开窍了要给自己道歉,正装作一副冰释前嫌的样子,络桑却开口道:“这样,我们不妨打个赌,我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千雪气得直翻白眼,又要走,络桑忙添了一句:“若是你输了以后就都得听本上神的。” “若是你输了呢?” 络桑抬首望天,一副成竹在胸:“输了悉听尊便。” 千雪一听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于是指着络桑笑容狡黠道:“那你说赌什么,不过得先说好假如你输了是不是怎样都可以?” 络桑点了点头:“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不过只能是一个。” 这么难得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她操着手跳到横椅上,居高临下道:“快说,赌什么?” “你说我羡慕凡尘俗世,本上神就跟你赌上一赌,赌这风笙跟凡人司离能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何?” “这有何难?”千雪捏起鹅黄色的碎花裙边跳到他面前,居下临高地看着他:“你自己也说过人与物有了渊源,人与人也就有了渊源,今日城楼之上风他俩情意尽显,我赌他俩定能成眷属。”语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听见身后络桑笑得得意:“刚好我赌他俩成不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二人赌气,院外院内见到了也极少打招呼。 直到有一天司离伤势痊愈了,忽然收拾了行李携着风笙来辞行。风笙说,她这些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个人带她走,带她离开风城,带她浪迹天涯。 赢了赌注后,千雪忽然不像以前那样讨厌见到络桑,反而每次同他走在一起更加有了成就感。至于要怎么整治他倒还没有想好,不过可以先欠着,万一以后有急用呢? 倒是司离同风笙离开后,整座风城才真正变成了一座空城。城里秘密解开,络桑自然要走。千雪偏偏好说歹说叫络桑再与她留些时日。 络桑直直佩服这座城,不仅能困住凡人,竟然还困得神仙不想离开,真是奇哉怪哉。 自从那日万年不遇地梦见了肴光起,千雪就觉得只要在这里就一定还能再梦到他,她觉得只要再梦见他一次,所有的谜团一定能解开。 遂整日整日地困觉,无奈实在无梦。一日,千雪正要活动活动筋骨,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自地心深处传来,紧接着整座府邸开始摇晃起来。 络桑腾了朵云眼疾手快地把千雪掳上去。仅仅是顷刻间,整座府邸瞬间轰然倒塌,大片大片的氤氲中,整座城池连同天空都如同镜子一般破碎开来。 一时间,城内无数的幻影都化作一抹青烟飞往上空。 氤氲消散后,城墙下的一大群凡人见到千雪和络桑忙跪地拜了起来:“神仙显灵啦,神仙显灵啦!” 反应过来忘了隐身已是来不及。 千雪看向他们,他们手里纷纷拿着摧毁城墙的工具,有几个人还是前些日子在城墙下丢过火把的。不过这浩浩荡荡的城墙是怎样被区区一群人摧毁掉的,她始终不解。 络桑捏了个诀隐身,因为他觉得一群凡人能够见得真身已是十分有福气。见神仙凭空消失不见了,一个领头的拿着镐发号施令般说道:“城池倒时有神仙显灵,说明这座城里的确有宝藏,现在这座城已被我们摧毁,大家尽可进去寻宝,再也不用担心有去无回!” 唉,凡人就是凡人,贪心太重。 千雪觉得可悲又可笑,半晌,对着络桑淡淡道:“走吧,去找肴光。” 第八章:白泽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八章:白泽 关于风笙和司离能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个赌注,其实从风城轰然倒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千雪输了,还有如此浩大的一座城为什么会在顷刻间轰然倒塌,这些问题在后来再一次遇到司离的时候统统有了答案,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自从肴光和天书消失后,四海八荒平静往常,久而久之各路神仙也就懈怠了。 千雪虽然有些修行,但对外界的事了解得少之又少,想到天界都找不到的人自己更不知道从何找起,如果不是前些日子梦到了他,她甚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还在这世上。 在昆仑与东海交界处的山上,住着一位白泽上神,这位上神同络桑一般年龄,样貌却是整个天上地下屈指可数的美男子。 传他时常一身轻薄衣衫,执一把玉扇,谈笑风生间有着说不尽的风华绝代,再加上本身容颜倾世,尤其是那一对剑眉细目既有着男儿的英气又有着女子的灵气,一蹙一笑能颠倒众生。 早前蟠桃会的时候,络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知道是他后只觉得那些传言都有过之无不及。此时络桑想起他来倒不是这般原因,是因为除此之外他还是出了名的八卦之神,无论同他谈起什么,他一向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肴光的事或许还可以问一问他,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络桑正要张口同千雪讲。 忽而一声尖而急的嗥叫穿透层层白云而来,不约而同地看去,一只巨大的七彩云鸟振翅而来,两翼带出的巨大的风扇得过往的云都散了去。 蠢云鸟停在面前的时候,千雪潜意识地稳了稳脚下的云。 这时这只鸟已然化成了一个梳着发髻的少年模样,原来这只蠢云鸟还能化成人身啊,以往只觉得它是一只听主人话的大笨鸟坐骑,如今化成少年还蛮可爱得嘛。 少年不理会千雪的惊讶,继而郑重其事地对着络桑道:“帝君召尊上回去。” 七彩云鸟平时都是鸟兽之态,极少化成人形。现如今又这般郑重其事,以为是日照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忙问道:“父君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少年又面无表情地瞥了千雪一眼。 络桑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少年双手合十,道:“前些日子小九在东海边玩耍时,遇见了昆仑之东的上神白泽,当即一见钟情,没过多久就要私定终身,帝君和几位尊上好话说尽,谁知道小九执意要跟那白泽,帝君无奈,才叫我十万火急地叫尊上回去劝说劝说。” “咦?小九是谁?”千雪听得好奇:“怎么别人都好成人之美,你们偏偏叫人离散呢?” 听到白泽两个字的时候,络桑心一沉,无奈解释道:“你整日在千行闭门不出,自然不知道白泽的风流事。白泽是四海八荒屈指可数的上神中万年不遇的美男子,其美可以颠倒众生,可同时这位上神偏偏极其能说会道,也很多情,光是最近的几百年前,西海水君的掌上明珠剪瞳为了他要寻死觅活,甚至不惜闹到了天帝那里,一定要讨说法,若白泽不娶她,便要死在他面前。众神面面相觑,心说这白泽招惹谁不好偏偏惹到性格出了名跋扈的剪瞳。正当天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白泽却主动站出来舌灿莲花的劝说,说到最后剪瞳泄了气,听到白泽说‘我已做决定,从此不会再有男女之情了。’才就此作罢。” 络桑顿了顿,扫了眼惊讶到呆滞的千雪:“且不说白泽与我的小九侄女差了多少岁,仅是凭他招惹西海公主的本事,也不能让我这少不经事的侄女给他骗了,万一剪瞳带兵来我日照,受难的还是日照的子民。” 没想到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人正经起来说话还挺头头是道,分析事情也面面俱到,千雪难得想要说他几句好话,开口却鬼使神差地成了:“那还真是恭喜恭喜!”话既出口,千雪觉得甚是欠妥,于是忙把手头的动作配合着做出来,才觉得和谐 。一旁的少年甚是鄙视地瞥了她一眼,恢复云鸟的原身后停在空中。 络桑神色严肃,一没了以往花一般的笑容,多了些轩昂之气。 见他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千雪笑容凝住,悠然地把玩着散在耳边的长发,一时不知道该笑话他还是不笑话他了。半晌,络桑好似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对着千雪淡淡道:“思前想后,我的家事还是暂时不要带上你,免得徒增一些莫须有的乱。 我先随云鸟回去,等此事一处理完我就来找你。”说罢,跨上云鸟背上后,又颇不放心地转身嘱咐道:“你孤身一人去找肴光,我倒……还有些不放心,这几日你往凡界的东方之极去,那里有座皇宫,里面有许多稀奇好玩的玩意儿,你到那里等我,也好离我近点。” 嘱咐完,络桑讶然自己竟然会这样的话,像‘上次见了司离你都要问是曾哪里见过,这回再带你见了白泽,恐怕你该要整日魂不守舍郁郁不得而终啊’这样的句式才符合他的习惯,这样说一定会气得她巴不得拿雪砸得自己原形毕露吧,但是偏偏,偏偏就说出那样的话来。等到络桑反应过来的时候,七彩云鸟早已飞出百里开外了。 倒是千雪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望着红白相间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一神一鸟化成圆点消失在天际,才回过神记起他说的话来:“东方之极、有皇宫、好玩的。” 第九章:凤舞 一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九章:凤舞(一) 千雪原本性格烂漫,只是早前下界的时候闯了祸,肴光要取她性命,吓得不轻,敛了品性,性子变得沉静内敛起来。 一心只想找他问得缘由,到时要斗要杀她再也不会束手就擒。 同时也觉得造成这一系列的罪魁祸首就是那多事的络桑,偏偏愈是不想见他理他偏偏愈是阴魂不散,几天相处下来慢慢觉得他也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般可恶,于是腾了云情不自禁地往他所说的方向去。 鹅黄色的身影穿梭在蓝天白云里,渐渐飞得低了,凡间的热闹繁华便尽收眼底。 气势恢宏的宫殿之外,延绵一条人来人往的长安街,此时凡间正值四月,街道两边大片整齐的翠柳正悠悠地随风拂动。放眼城外,绿意盎然。河畔两岸花草如茵,有许多大人小孩笑闹着放着纸鸢,千雪直觉得热闹非凡。 以前一直修行,少有机会见得如此繁华热闹之景,现在自己孑然一身也不用担心什么。 于是落在一个无人角落,大摇大摆地往城里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地行走在人群里,心里又惊又喜,很是活泼,什么都要看上一看问上一问。 所过之处,过往的行人无不纷纷讶然看向她,甚至有的已经走出许远了还不忍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于是乎她所过之处皆是跌跌撞撞之人。 渐渐地,她好像也发现了这样的问题,以为那些凡人怀疑自己的身份,于是敛了动作,把笼在头上的轻薄披纱拢了拢。 可她哪里知道,此时她一身鹅黄色的流仙裙,裙裾随着步子前后摆动,身形尽显婀娜多姿。再加上她生得面若白雪,一对桃花眼里有着数不尽的风雪,整个人简直是从浓墨渲染的画了走出来的美人,尤其是那颗绿豆大小的朱砂痣,似画龙点睛般正中眉心。 路人纷纷暗叹,恐怕只有仙女才能生得如此美丽吧。 千雪停在一处画糖人的摊位前,正有些不知所措地拉着脸颊旁的薄纱,众人忽然变得鸦雀无声,紧接着纷纷靠向两边伏地跪拜起来。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鹅黄色的身影伫立在原地,直想这群凡人竟然能看出自己是神仙,于是暗暗自喜地享受着他们的跪拜,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疾驰而来的马车。 伴随着晴空中一声马的嘶啼,前一秒还在沾沾自顾的女子后一秒就被马车刮倒在地,与此同时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横刀而指:“大胆!见了皇宫的銮驾为何不让路下跪?” 发现众人拜的不是自己,加上自己被撞了还要被刀指着兴师问罪,心里又气又恼,不禁脱口而出:“我才不要拜。”虽说入乡要随俗,但自己身为一介上仙,怕他们凡人受不起这一拜。 围过来的护卫被千雪的双目一盯,顿时发现面前的女子真是惊人天人,拿在手的刀刃抖了抖,几次三番都落不下去。 这时,一只纤纤玉手自銮驾的珠帘上探出来:“且把她带上来。” 几个护卫终于舒了口气,道:“是。” 不由分说地被几个护卫押着,千雪也不做反抗,她倒想看看一群凡人能奈她何。被推进帘子里后,才发现偌大的马车里面只端端坐了两个女子。 一个约莫二九年龄,生得灵秀端庄气质不凡,活色生香的面庞上一只淡粉凤凰栩栩如生地落在额上,身着烫金流云的华服却有股出尘的灵气。而另一个则相对普通了些,姿色尚可,从衣着打扮来看应该是这华美女子的侍女。 伴随着一声尖细而冗长的“起驾!”之后,銮驾前的护卫们驱马而行。大概是马匹走得不快,整个车身竟然一点都不颠簸。 身着华服的女子朝旁边的女子示意:“去把她手上的绳子松了吧。” 侍女端了声:“是”便帮千雪的束缚解了。 见千雪举手投足间毫不客气,也不惧怕自己,于是好奇地打量起她来:“你可知拦我的马车是死罪?”声音听起来犹如溪水潺潺般清澈。 千雪起身退到马车的对面:“不知。” 一旁的侍女听到如此胆大的回答,惊得倒吸了口冷气,不由得她上前,女子却扑哧一声笑了:“那现在你知道啦?” 千雪茫然地点头。 女子见千雪气质非凡,又生得惊为天人,一番询问过后发现此女子不仅无父无母而且在这偌大的永安城还无亲无靠,不由得说要收留千雪。 谈论间,千雪才得知原来额间有凤凰的女子名叫凤舞,是当今圣上御赐的皇后人选,旁边的则是她的贴身侍女名叫绿萝,据她说绿萝这个名字是凤舞赐给她的,原来一直都叫小翠。 这一路聊得熟络了,千雪也觉得凡人秉性倒还可以嘛,见自己孑然一人还要收留自己。 可她哪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凤舞不但恕她死罪还收留她,为的是进宫之后把她献给皇帝,届时皇帝一定大悦,自己好趁机说情另封皇后。其实凤舞心地不坏,世间女子没有哪个不想嫁给皇帝,她觉得这个一箭双雕的法子甚好,不仅能解自己困境,于千雪这样了无依靠的女子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呢。 第十章:凤舞 二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十章:凤舞(二) 真正住到皇宫里,才能领会到络桑常跟自己普及到的皇帝有三宫六院的老婆是怎样的概念,佳丽数不胜数,只是宫廷深深,平日里少有妃嫔在恢宏的宫殿里走动,地位越是高的越是自知冷暖,几乎都在自己的内殿里安分守己。 此时千雪就处在凤舞的凤栾殿内,殿内是偌大的寝房,绕过隐隐绰绰的卷珠帘,赫然摆在中间的是一张巨大的床榻。 殿外则是小桥流水芳草萋萋,花鸟鱼虫应有尽有。这样的繁华对于凡人来说应该是求之不得的吧,千雪望着铜镜里身后的凤舞,却觉得她的眉间有隐隐的愁。 退了众丫鬟,凤舞挥了挥衣袖,绿萝也知事地退了出去。华美的女子帮千雪梳着及腰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千雪妹妹在皇宫几日小住下来觉得如何?” 千雪弯着细细柳眉仔细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随口答道:“我觉得这里好大啊,甚至都要跟我的家乡差不多大了。” 只听女子掩鼻一声娇笑:“你把这里同你家乡比较,说来你也倒喜欢这里。”一根玉洁冰清的雕花玉簪插进绾好的青丝里:“好看吗?” 千雪偏头一瞧,崭露在外的簪身浑圆饱满,色泽温润,在千丝万缕间显的格外淡雅美丽。她不禁抿嘴一笑:“好看。” “这是我早前得到的赏赐,别看这簪子样式简单了点,既是圣上赏赐的物件,想必也算得奇珍异宝吧。”凤舞顿了顿,叫千雪转过身来替她略施粉黛:“如今这簪子配上你,我觉得再合适不过,就送与你吧。” “送给我?”千雪睁大了眼睛,心想早前师父没有教自己可以随便收别人东西,欲推脱推脱,又觉得这簪子甚是好看,转而想到师傅也没有说不可以收别人东西。正想心安理得地收下,忽又疑惑道:“为什么我拦你马车你不但不赐我罪反而还要收留我还要送这般宝贵的玉簪给我呢?” 面对千雪竹筒倒豆子般的问题,直觉得这个姑娘有趣得紧,于是也不绕弯子地答道:“千雪孤身一人在这世上,倒不如来这皇宫当皇后,一生衣食无忧想尽荣华富贵可好?” 虽然自己鲜少来人间,但人间大大小小的事听络桑讲了不少,只是不明白为何眼前的女子为何想要自己嫁给皇帝。于是望着她疑问道:“为什么要嫁给皇帝呢?” 女子答:“成为皇后母仪天下是每个女子的梦想啊。”手里却不紧不慢地在千雪的面颊上轻点上胭脂。 这下千雪更为不解了,歪着头继续问道:“我知道皇后只能有一个,那凤舞呢?凤舞你就不想当皇后吗?” “这……”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凤舞语塞,呆愣片刻后将她扳转过去重新对着铜镜,答非所问道:“好看吗” 只见铜镜里的人儿眉眼间更多了一些烟火之气,未经梳妆打扮之时就已经美得如同浓墨画中的仙子,略施粉黛之后,更为美得真实了。 千雪也不禁被镜子中的自己美到:“好――” ‘看’字尚未出口,只听殿外宦官声音拖得极长地唤道:“圣上到――” 未见人影,却已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帝王之气迎来,凤舞忙引千雪到殿中跪身迎接。可直到那个霸气逼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千雪依然站得笔直,丝毫不为所动。 即使再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也不能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啊。看着千雪面无表情的样子,一旁的宦官心急,不等他站出来喝她,身着鎏金皇袍的愣了愣,转而一扫而过站着的千雪,把目光停在衣着华美的女子身上:“我记得我说过,以后见我不用行礼。” 仿佛对他充耳不闻,凤舞起身将千雪引到他身边:“这位姑娘叫做千雪,在这世上了无依靠的,不如圣上将她长此收在凤栾殿如何?” 他看着她,眼底倏地腾起一股怒气,转而这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怒气又转瞬消散在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里:“这凤栾殿只能有一主,偏殿的别苑倒还可以。” 明明是人间芳菲的四月,此刻的气氛却冷如冰晶。千雪见这其中起了些误会,忙解释道:“凤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能在这长久住的。” 听到她的回答,凤舞讶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倒是一直绷着脸的‘圣上’不怒反笑了:“怎地凤舞没同你说好吗?” 千雪看了看无语的凤舞,再看了看躬着身强忍着笑意的宦官,最后将目光停在面前高大威猛的男子身上,嗫嚅道:“我本就要在这里留些时日,刚好碰到凤舞了,觉得她亲切,所以与她交好。但是凤舞好像误会什么了呢。” 眼看这个笨蛋千雪就要把话说死,凤舞忙抬起纤纤玉指揉额:“怎地头有点晕呢……” “三日之后的封后大典不要迟到。”男子冷笑着说完,拂袖而去。 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遇到掌乐司神的转世时,他就经常头晕,后来晕着晕着就死掉了。想到此,千雪忙上前扶住她:“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 见她如此关心自己的安危,凤舞不禁直摇头,心说这姑娘看着也比自己小不了多少,怎地这般不开窍,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半晌,叫了绿萝给各自添了件轻薄批纱,携千雪往殿外走去。 此时起了隐隐的风,吹得大朵大朵的玉兰摇摇坠坠。 支开绿萝后,凤舞不禁将满腹疑惑吐露出来:“我听你说只在这里留少些时日,难道长久留在这里不好吗?你一介小女子,在世上又无亲无故的,又生得这样貌美,不怕外面险恶吗?” 千雪拂过垂柳,道:“凤舞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用怕啊,因为啊――”说着睁大一双汪汪的眼睛,神秘兮兮地附到凤舞耳边:“我是仙女呢,不过这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惹起骚乱,生出事端就不好啦。” “……” 第十一章:一舞倾城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十一章:一舞倾城 宫廷深深,唯恐隔墙有耳。 待到夜深人静了,凤舞才放心大胆地讲起自己的事。 原来,她本是平常人家户中的女子,因为生来额间就有凤凰印记,所以但凡见过的人都说此女子命运不凡,是一国之母凤仪天下之征。 起初听到这样的话时,凤舞一家人吓坏了,胡说这样的话可是死罪,更何况凤舞这样的寻常人家。可是嘴长在他人身上,纵使自己万般撇清,也抵不住流言似火。 渐渐地,碍于传言,凤舞到了二九年华也无人敢来提亲,只得在乐坊里做琴师。 大概是命运吧,某一天,当今圣上微服私访到她所在的乐坊里,见她生得天姿国色,眼眉间顾盼生辉,便叫她随兴作舞一支,赏白银百两。 凤舞也不推脱,说了句“小女子献丑了”之后便踮起脚尖翩翩起舞,婀娜的身姿随着行云流水的琴音,时而强劲时而柔软时而快时而慢,每一个辗转的动作都与琴声融合得天衣无缝,跳着跳着,仿佛是一只涅槃的凤凰在起舞蹁跹,众人以为看花眼,再揉眼看时,除了舞姿曼妙的女子别无其它。 一曲舞罢,雅座上的男子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连说了几声好好好,当即赏赐白银千两。后来回宫之后赐此舞名为凤舞九天,一经赐名,从此天下皆知。 没过多久,凤舞便被宣召入宫,随即被定为将来的后宫之主。可没人知道,当日跳舞时,落在她眼里的并不是一掷千银的当今圣上,而是旁边为他抚琴的亲王懿轩,那日的倾城之舞之所以那样让人惊心动魄,是因为懿轩多看了她一眼。 母仪天下又如何?荣华富贵又如何? 她凤舞根本不屑与那些深宫怨妇争宠,她想要的只是同懿轩和琴瑟之好,不争不斗,简简单单罢了。 听她叹息,千雪终于明白她眉间的那抹愁从何来了,于是轻声问道:“那,懿轩对凤舞也是同样的感情吗?” 凤舞轻叹:“是啊,没想到日他与我心意相通,后来明知不可为而为,如今我就要成为一国之后,恐怕……” 话未完,泪已湿枕。 黑暗中,千雪忽然听得悲伤起来,好像弹指间的几万年也不及这一个故事悲伤。她忽然就想到了肴光,又想到了络桑,想到很久之前遇到的南璃,想了很多很多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事。 翌日,风光大好,金灿灿的光照得整座皇宫蓬荜生辉,万里无云的天边起了大片灿灿的霞光,犹如火烧云。 一个仙气凛凛的白眉长者腾着云自霞光而出,正缓缓朝着皇宫上空而来,因为隐了身形,所以除了偶尔飘过云朵,凡人再看不见其他。 少时,仙气凛凛的身影已到了凤栾殿上空,俯首而瞰,殿内大大小小事物尽收眼底,长者一阵寻觅,目光最后停留在身后跟了三五个侍女的女子上。只见此女子身披鹅黄色的印花薄纱,身姿袅娜,身材娇小却仙气不凡,他正是寻着这股仙气而来,但看到那张宛如白雪的面庞时,心中的期待转瞬成空。 几万年来,他已记不清自己经历过多少这样的场景了。记得凤倾当年毅然决然随肴光跳了往生井,全然不顾父女亲情,之后便大海捞针似地找,心想若是找到肴光定要除之后快,若是找到凤倾便带回丹穴严加管束,但每一次都是这样的情景,就算去三清宫借得老君的水镜,依旧查不到二人下落,沧海桑田间已记不清自己这样失望了多少次。 长者一挥流云敞袖,正欲离去,忽听见一声极熟悉的叹息:“今儿天气难得的好,不知以后是否还有这样的天气。” 寻声看去,只见一身着华服的女子正附身拾起地上的粉红花瓣捧在手心,再吹出去。转身的一瞬,熟悉的面庞上,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赫然印在额间。 长者心一惊,心里天雷滚滚五味陈杂,还未近得她身,已觉老泪纵横。他以为或许等到自己受了那最后一道天劫都找不到自己的女儿,如今却真的找到了。 不禁落到她身边上上下下仔细观摩,样子依旧还是那样,只是额间多了只凤凰。长者正不明所以不知如何是好,鹅黄色的小姑娘却发现新大陆似地好奇地看着自己,接着神秘地跟旁边衣着华丽的女子说了几句,女子便巧笑着往自己这边瞧:“哪里呢哪里呢?”又娇叱地指着千雪,“你呀你,古灵精怪,我怎么就没看见有神仙呢?千雪你就不要拿我取乐啦,要我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那我倒不如相信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如今她是凡人,恐怕所有的记忆和修为都封印在了额间的凤凰里,长者左右踌躇,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她造化了。 无视掉凤舞的话后,千雪冷眉一指:“喂!白眉毛老头,刚才我就看到你在云里鬼鬼祟祟的,现在又处处跟随我们,你到底作何居心?” 听到有人叫自己老头,长者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这是哪里来的小仙,竟然不识得本上神!” 小路幽幽,千雪边走边朝他做鬼脸:“上神又怎样?上神就可以尾随吗?” 长者白眼一翻,直觉得要昏过去。 凤舞和侍女见千雪跟空气也可以吵得不可开交,纷纷掩嘴娇笑,千雪见状,不满地撅嘴娇嗔到:“你看你看,都怪你!”说完还不忘在嘴里嘟囔了句“白眉毛老头”,终于惹得凤舞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千雪啊千雪,你太让人喜爱了。” 第十二章:万念俱灰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十二章:万念俱灰 左右在皇宫里等了好几天,里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几乎都玩了个遍,也没等到络桑过来。 这边的封后大典在即,凤舞倚在床榻上愁眉不展,千雪不懂人世间男女之情为何物,但是如果凤舞和在一懿轩在一起的话,应该就不会这样了吧。于是到凤舞软榻边附耳道:“凤舞不如和懿轩私奔吧。” 窗外月圆如镜,身着素色常服的女子看着榻上的凤冠,笑容苍凉:“且不说这是死罪,现在宫里宫外戒备森严,我跟他见一面都难,又如何私奔呢。” 明晃晃的烛光里,千雪笑容狡黠:“你可以让绿萝帮你传信啊,你在信里约好时辰地点,让绿萝帮你带信给他。” 犹豫片刻,凤舞缓缓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千雪心想,如果不是师父说的神仙不能滥用仙术去改变凡人的命运,自己早就帮着凤舞和她的心上人私奔了。现在也只能眼睁睁地看凤舞造化了。 不时,绿萝已乔装成了宦官模样,凤舞一再嘱咐后,将那份心意满满的书信交给了她。 明夜子时,城西梧桐树下见。 话语简便,但懿轩是一城之王,不会不懂。 第二天夜晚,凤栾殿的大大小小的侍女护卫吃了参有蒙汗药的晚饭,各个都晕得七晕八素不省人事。绿萝帮着凤舞收拾了些衣物盘缠,临别之际,凤舞不舍地拉着千雪:“你同我一起走吧。” 千雪站在阑珊的灯火里摇头:“我还要在这里再等些时日呢。” “分明是在这里住得惯了舍不得走了吧?”终于,凤舞难得的笑了笑,“我也不勉强你,时间快到了,我先去了。”语罢,一身夜行衣的二人快步走进浓墨般的夜雾里。 等到人影彻底消失不见,千雪躺倒在落满淡粉花瓣的园子里,想着凤舞从此以后会过怎样的生活呢?是不是会像司离那样带着风笙浪迹天涯?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们一定很幸福吧。 着,自己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原来帮助别人幸福自己也会觉得很开心呢。不知不觉夜深人静,空荡荡的凤栾殿静得只剩蛐蛐的叫声,想起一连等了络桑那么多天都没来,又一想自己干嘛那么听话说等他就等他。 正踌躇间,忽然看见整日阴魂不散的白眉毛长者轻飘飘地往城西方向去了,千雪心说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还鬼鬼祟祟为老不尊,于是也隐了身形跟了上去。 眼看老头越走越快,到了城西门口,漆黑不见五指的羊肠小路里倏地出现一队列整齐的护卫,为首高头大马上坐的是杀气凛凛的宦官,这宦官她认得,那日在凤栾殿见过。 脑海里有光闪过,千雪心一沉,直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回过神时护卫已走出许远,白眉毛老头也不知所踪。 凤舞的名字忽然浮现在脑海里,千雪不敢怠慢,忙往凤舞约定的地方去了。由于隐了身形,一路过去犹过无人之地,不一会儿,护卫就被自己远远甩在了身后。 月半西沟,月光如轻纱笼罩着大地,照得城西边的河面波光粼粼,树影婆裟的巨大梧桐树下,两个娇小的身影正焦急地四处张望。 白眉毛老头越走越近,眼看就要到了树下,千雪担心他对凤舞图谋不轨,于是用尽全力飞到她面前。刚显出身形,还来不及解释,凤舞和绿萝见凭空出现的人也还来不及诧异,突如其来的阵阵脚步声中,周遭忽地一亮,未回过神,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已将三人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宦官瞥了眼众人,兰花指不紧不慢地指她们道:“圣上说了,不必见人,带回尸首以皇室之礼厚葬之。”话音落地,看了眼姿色平平的绿萝,“还站着干嘛呢,还不过来?” 只觉得心里一阵晴天霹雳,千雪和凤舞惊呆在原地。 “凤舞娘娘,我不想一生只做一个侍女。”绿萝面无表情地走到对面,显然已然忘记了千雪凭空出现的这档子事,有些无奈地对着凤舞道:“凤舞娘娘,你等的人他不会来了。” 众侍卫蠢蠢欲动,铮铮的刀刃折着寒光。 “怎么会?”她喃喃自语,步步后退,“定是你信没送到,不然他怎么会不来?” “你还不明白吗?”绿萝有些急了。“不是我没送到,是他不敢来啊,虽然是我告的密,但是懿轩他不愿意为了放弃荣华富贵不愿与圣上为敌啊,是你一心太执着,他从来都没有对你太执着,若他真是在意你为何从不写一封书信给你?因为他不想留下证据!若他真的在意你为何收了你的书信之后并不回话?是我告的密没错,但是你要想想为何圣上毅然决然要杀你?是因为懿轩为表忠心把你的书信呈给了圣上啊!” “我不信……我不信……”凤舞呢喃着,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一旁的白眉长者心急如焚,千雪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与此同时,等候已久的护卫蜂拥而上。 如果当神仙就要见死不救的话,那当神仙还有什么用!思忖间,千雪已然祭出了无音琴,抬手捻指间,许多冰棱自不断波动的无声琴音中四散开来。 是啊,她只是一介女子怎敌得过他权倾朝野。 她一片赤心,怎敌得过他性命攸关。 冷风凛凛,刀光剑影里,她只觉得胸口一闷,喉间腥气上涌,一口鲜血喷撒而出。 虽然护卫众多,但是没过多久都被飞刺过来的冰棱伤到,纷纷觉得这种从未见过的盖世奇功很是诡异,节节败退。 萝忽然想起千雪凭空出现的事来,大呼了声“鬼啊~”也跟着逃了。千雪收起无音琴,趾高气昂地看着被自己打呲牙咧嘴的人:“怎么样?还打吗?” “不、不打了……” 最后仅剩的几个护卫也落荒而逃了,只剩下满地的火把把河岸照得通明。 第十三章:法力尽失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十三章:法力尽失 千雪拍了拍手掌,见凤舞躺倒在地,嘴角殷红,一时不明所以地瞪着白眉长者:“你是不是欺负凤舞了?” 凤舞眼神迷离,心如刀绞之后忽然内心一片明朗,脑海里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氤氲。见千雪要继续责备白眉长者,忙抬手打断她:“是我……急火攻心。” “咦?”千雪讶然:“你看得见他啦?” 凤舞虚弱地点头。 久而不语的白眉长者不禁喜极而泣,握住凤舞的手抖如落叶:“凤倾,凤倾你可记起父君了?” 凤舞定眼看他,记忆深处仿佛有东西挣扎而出,她越是努力越是想要想起越偏偏什么都记不起来,直觉得面前的长者很是熟悉,却依然摇了摇头记不起分毫。 “父君?”千雪被长者的话震惊到,心里满腹疑惑,张了张口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如今我已看破情爱之事,万念俱灰,还请仙人肯收我为徒。”凤舞挣扎着起身,刚跪倒在长者面前,就晕了过去人事不省。 见她顿悟,白眉长者很是欣慰摸着她的头发,既不惊讶也不难过,反而很是欣慰地笑道:“傻姑娘,哪有女儿拜父君为师父的。” 说完又对着一旁惊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的千雪,娓娓道:“凤舞就是我的女儿凤倾的转世,凤倾对情执念很深,早前在丹穴的时候一心想要嫁给肴光,奈何人家并无此意,后来那肴光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跳了往生井去了,我这傻女儿凤倾想要问得明白,也跟着去了。 我原以为他们俩个至少会在一起,偏偏阴差阳错,凤倾投胎到凡人家中,她这一世本应该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偏偏又一次遇到你这小鬼精灵,如今她看淡情爱之事,断了执念,这样说来倒还是你这丫头误打误撞帮她化了情劫。” 千雪听得恍然大悟,但依旧还有一丝疑惑:“既然这样那你还见死不救。” 长得听完仰天长笑,声如洪钟:“你说话倒是心直口快,我不是见死不救,而是个中缘由须得看她造化,如果每个神仙都像你这般随随便便了无拘束,凡间不得乱成什么样子。”说完抬起手掌时,手心中多了块闪闪发光的彩色石头,整个石头晶莹剔透,里面的山河般蜿蜒的纹路清晰可见,“这昊天石送给你了,你别看它外表普通,它里面千丝万缕的纹路可大有玄机,你好好保管,省得你以后同别人说我这个白眉毛老头小气。” 千雪伸出手,昊天石就隐在手心了,平白无故收了件宝贝,刚要高兴地道谢,结果白眉长者化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金色凤凰将昏迷的凤舞驮在背上,然后转身对她叮嘱咐道:“既然你救人一次,就救人到底,凤倾的生生父母在招摇之南三百里的镇子里,你快去报一声信,恐怕现在凡间的皇帝已经派了护卫去灭她九族了,你快些去,救人要紧。” 还没等千雪答应,金灿灿的凤凰就展翅飞走了。真是的,还以为白捡了个宝贝呢,结果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啊。不过自己用法力救了人,好像也并没有任何损失嘛。 看来说什么不能用法力去改变凡人的命运,这句话一点都不准确。想到反正络桑也没有来,自己也可以救完人再回来等。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想着就腾云驾雾,朝着招摇之南去了。 还好地方不难找,到了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所幸凤舞一家人在当地小有名气,随便问一下就找到了。 凤舞父母住在一间小宅子里,虽然自己女儿飞黄腾达了,但夫妇却过着朴实的生活。当千雪把自己来的目的讲了一遍之后,夫妇有些不信,毕竟是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仅凭别人的三言两语就举家迁徙还是有些荒唐。 眼见外面忽然嘈杂起来,担心再犹豫就来不及了,千雪只好捏了个诀将凤舞一家大大小小连同圈养的鸡都带了去,众人见自己莫名其妙地飞起来,又惊又怕,忙说信了千雪还不行吗?一心只想腾云驾雾救人到底的千雪哪里听得进他们的话,眼看他们被千雪带得飞出去了百里开外,这朵巨大的云才慢慢低下了来。 千雪站直身躯,刚想拿出点仙女的气质。 忽然‘如果滥用法力去改变什么就会被反噬’这句话晃过脑海之后,还没来得及反应,云雾猛然消散,大大小小的人连同那只鸡全跌到了树林里。 众人被这一上一跌弄得云里雾里,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责怪她把自己摔痛了时。 千雪却背着手站得笔直,直想就算失误也要拿出做仙女的样子来。于是把从皇宫里带出来的仅存的银两全施给他们,在阵阵感激声中大摇大摆而去。 这几日做了不少好事,想到此,不由得心里美滋滋的。 千雪走在树林里,心想也不知道络桑到底来了没有,正想腾云驾雾直奔过去,结果奈何体内并无半点仙气流动。 她心一沉,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仙术尽失呢。 她再三尝试,手指都要捏得僵硬了,树影稀疏间也并无半点云的影子。回想这段经历的点点滴滴,好像也并没有不妥之处啊,如果说救人也要遭业报的话,那她千雪以后再也不救人了。 第十四章:遇劫匪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十四章:遇劫匪 自日照的小狐狸小九同白泽好上之后,日照的老狐狸好话说尽也无果。心想小九自小同络桑亲近,这回叫络桑回去劝说,多多少少她都会听两句进去。 谁知道络桑赶回去的时候,小九已同白泽去了昆仑之东,未等他去把她找回来,西海公主剪瞳却找上门来大闹一场,一说小九狐里媚气,二说白泽不识好歹。 络抉帝君同西海水君不是很交好,面对剪瞳不知如何是好时,西海水君默不作声地把她押了回去,连句扰了日照的话也无。 日照同昆仑之东相隔极远,络桑花了些时日去的时候,小九已然同白泽成了亲。白泽是一介上神,小九只是上神的后裔,这样的一段情不好太招摇,白泽倒是无谓,就怕小九受不了流言蜚语。 于是婚事也没有大做操办,只草草了事。本是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却把络抉帝君气得够呛,他络抉怎样也是一方之帝,结果自己的孙女作出这样的事,当即气到昏厥。 络桑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一直以来帝君少有女人的原因吧。 凡人总用神仙眷侣来比喻赞美男女之情,可见这就是凡人的无知了,神仙美眷没见过多少,无理取闹的倒是多。 想到此,他不禁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招惹到什么女神仙。 另一边,树林里。 灿灿的阳光照在稀疏的林间,细碎的光斑落了满地。千雪抬头看了日出的方向,再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路,直觉得要靠走路到与络桑的约定的地方话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法力未失的时候腾云驾雾倒不觉得远,这下失了法力,走起路来连凡人都不如,幸好自己不用同凡人那样需要吃饭,不然自己早已被饿死。休憩间,路两边落叶蹁飞,哒哒的马蹄声自身后由远而近而来,千雪转过头,一辆破旧的马拉板车徐徐驶到自己面前。 想到自己法术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于是起身拦了马车去路。 为首驾马的灰布麻衣一副的獐头鼠目的面相,见面前拦了个人,于是眼也不转地喝道:“好狗不挡道,挡道非好狗!” “咦?”千雪抚额,那自己是挡还是不挡呢,忽地脑海里有光闪过,“不对!你才是狗!” 听到面前是女子的娇呼,板车上坐着的两个人连同驾马的人纷纷眼睛发光地盯着她,又见她貌若天仙,忙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约而同道:“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啊?” 千雪绕了绕散在颊边的长发:“永安城那边。” 一听她要去永安城那边,为首的男人窃窃笑了笑,转而一本正经地对着千雪自拍胸脯道:“这永安城离这里可远着呢,刚好我们顺路,可以载你一程。” 另外两个尖嘴猴腮的男子随即附和道:“是啊是啊。” 果然人间还是热心人多。听到他们愿意帮自己,千雪想也没想便跨了上去,与他们抱团而坐。问了声众人坐好与否,为首的人便一挥马鞭,一声嘶鸣过后,马车开始颠簸起来。 马车后面的两人同样穿着粗布麻衣,一个身形瘦长尖嘴猴腮,一个则矮矮胖胖油光满面。见千雪衣着不像寻常农户家的姑娘,于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问她话: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千雪。” “是要永安城寻亲还是?” “不是,我没有亲人的。” 既听到千雪没有亲人,尖嘴猴腮的瘦子眼放金光:“那你知不知道坐我们的车是需要给钱的哦?” “给钱?”千雪心沉了一沉,心说自己身上的钱早前全给出去了。现在自己身无分五,于是嘟囔道:“不是顺路吗?” 正说着,也不知二人从哪里拿出根麻绳来,趁她嘟囔时默不作声地在她身上扰了几圈,等她反应过来时,已被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见胖子瘦子笑得猥琐,千雪这才明白自己遇到了坏人,奈何绳子捆得太紧,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这时,前头驾马的人悠悠地吹了句口哨:“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瘦子紧接着:“大哥,这小女子在世上无亲无故的,想必也没人来赎了!” 胖子笑着附和:“那我们把她卖去花楼好了。” “花楼?”以前有听师父给提过几回,说是这个地方不堪入目是万万去不得的。可是现在这几个人竟然要把自己卖到那里去,千雪心一沉,暗道不妙。 直想要怎样才能虎口脱险,这时一旁的瘦子却淡然地旁观着她的挣扎,不紧不慢道:“以前也有人跟你一样挣扎,后来……” 千雪脱口而出:“后来怎样?” 胖子笑了笑:“后来她被我们卖到了最差的花楼里。” 其他人一阵哄笑。真是祸不单行,如果不是现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她都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这下倒好,被绑了不说还要被卖掉,也不知道络桑现在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他来。 马车一路颠簸,走走停停,直到树林在身后渐行渐远。 一条宽敞的大路出现在自己面前,千雪才发现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对着一胖一瘦两人堆出个纯洁无瑕的笑容:“两位大哥,如果你放了我的话我可以给你好多银子!” 看着她一双桃花眼笑得全是星星,瘦子一把将看得心软的胖子推开:“你无亲无故的哪来的银子?” 忽地想起先前凤舞送给自己玉簪来,或许这可以解自己燃眉之急。 结果还未开口,瘦子把自己上下打量了遍,甚是鄙夷道:“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金银珠宝,唯独头上一根成色差到极致的普通玉簪,还敢大言不惭。” 记得凤舞不是说过这簪子是奇珍异宝吗?千雪摇了摇头,打消簪子是否值钱的疑虑后,她终于怒不可遏地呼道:“你们敢绑架仙女,你们死定了,我的神仙朋友一会儿就会过来救我,到时候我――唔唔唔”瘦子充耳不闻地塞了团白布到她嘴里,对着胖子很是忧虑:“你说我们把她卖到哪里去比较好呢?” 胖子想了想:“醉香楼怎么样?” 瘦子挠了挠腮:“醉香楼给的钱太少……” “……” 听着他们就‘怎样才能把她卖到最贵’这个问题讨论得喋喋不休时,她决定,等她恢复法力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他们三个报仇。 第二件事是她一定要变很多钱装在身上。以前一直在千行时,不知钱财为何物,现如今才当了一回凡人,才发现没有钱财是万万不能的。 第十五章:神秘人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十五章:神秘人 苍逐位于渭水之南,东临东海,西临潞州,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其中最为闻名的名扬四方的四方阁,顾名思义,这阁楼的外观是四四方方的楼阁。之所以这么出名,是因为名字雅致的楼阁却是一座花楼,与其它花楼不同的是,四方阁更为雅致,阁楼共两层,一楼是只展示才艺的女子,琴棋书画只供观赏。 而二楼的女子便不止是观赏那样简单了。 这天天气不错,四方阁一连收到好几个姑娘,而且姿色极好,甚至还有一个有天仙之姿。 平时阁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花魁拭君作主,按四方阁的规矩,新来的姑娘若掌握任何一门才艺,均留在一楼作观赏用,实在是无才艺的便在二楼。 一般女子不会弹个琴也会作个画,所以二楼的姑娘是少之又少,偏偏这批进来的女子中,就有一个丝毫不会任何才艺的。 拭君瞧着这女子生得眉目如画,美如天仙,便冷眉一挑,薄唇一扬,吩咐人道:“带去梳妆打扮了便安排了。” 闭眼睁眼间,千雪就被一群丫鬟押上了楼,她上下打量里面形形*的人,有人偶尔会作诗一首,作画一幅,分明是一群志同道合之人一起探讨钻研技艺。 眼前见到的花楼怎么和以前听说到的花楼大相庭径呢,疑惑中,路已拐了又拐,最后众人停在一扇猩红木门前,推开门,屋子里的光景跃然映于眼中。 青石墙上挂着许多琉璃灯盏,正中是一张暖人意的床榻,垂下的幔帐绣着隐隐绰绰的鸳鸯戏水图,旁边一拍浓墨点缀的山水图屏风将屋子恰到好处地隔开。 千雪直觉得甚是眼熟,好像自己来过这个地方一样,辗转又十分清楚地记得自己不曾来过这个地方。 慌神间,丫鬟们已经着手帮她装扮了,忽然一只手就要取掉那只素色的发簪,千雪忙盯着铜镜里的那只巧手道:“不要取掉它!”那只手凝在空中,不知怎样是好,见少女有些为难,千雪笑容僵硬:“这是朋友送的,而且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不可以随便拿掉的。” 铜镜中的人本已够美了,无需再做过多的装饰。绕开玉簪后,三双巧手只轻轻帮她施了胭脂,过程中也不说话。千雪直觉得气氛尴尬,于是笑了笑打破沉默:“以前有人跟我说这花楼是万恶不赦之地,怎地今日一见也不觉可怖嘛……” 少女们依旧面无表情地做着手里的动作。 这是千雪第一次被卖进花楼,所以一时间也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可怖之处,连着问了许多问题换来都是沉默后,她终于决定安安静静地等络桑来就好了,只是自己现在莫名其妙来了这样一个地方,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自己。 很显然,她的担忧是正确的,前些时日小九成为白泽夫人的时候,纵使络桑再怎样也不能扭转乾坤,想到千雪还在永安城等自己,日照的大小事宜草草交代给了七彩云鸟之后,便连日腾云驾雾去了。到了之后发现千雪早已了无踪影,脑海里阵阵恍惚,竟担心起这个小仙来,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是以连日腾云直奔东海之上的云渺仙境,借了三清宫老君的水镜,取下在幻城时陈她不备绕在小指上的一缕发丝做成的指环为引,心中催动灵力,竖起的手指画了个引字诀,手掌拂过时,水镜刹时一片明朗。 镜中光景一片热闹,歌舞阵阵琴瑟声声,络桑立在星星点点的云里,横竖不知那到底是哪里。 只好停在原处仔细观看,不时有仙娥神仙之类的擦肩而过也顾不上打招呼,对方难免一声叹:“又不是白泽上神,怎地这般爱美,照着镜子动也不动……” 镜中光景一转,阁楼之中是层层大红纱帐,层层飘飞间,鹅黄色的身影正妆容精致地端端坐着。 只见女子笑容清澈如初融的积雪,看着既冷冰冰又有些暖人心。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让阁楼下叫价的人更加兴致高涨,一炷香的时辰不到,价格竟然叫到了五百两银子之高,阁楼上下一片沸腾,有诧异的有鼓掌叫好的不过更多是起哄的。 拭君甚是妖娆地荡在阁楼梁子上结的一根彩色带上,横眉冷笑地看着叫出五百银两的天价的人,只见此人生得肥头大耳,摇一把水墨折扇,正居高自傲以为自己就要得逞时,这时从角落里冷不防地角落里传来一个倨傲低沉的声音:“我出一千两!” 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倒吸冷气。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只见阁楼转角极不显眼处,一青衣男子正漫不经心抿着梅子酒。 拭君心惊,四方阁本是风月之地,今晚这样的事何其多,凄惨的女子何其多,从前都不见他皱眉。 如今只是这样的女子,他便把持不住了吗?阵阵安静中,青衣男子抬首,有些不耐烦的语气:“拭君,我同你说话,你可是听见了?” 妖娆的笑容猛地止住,大红色的身影戛然停在空中,拭君的身影晃了晃,纵然心里心如刀割,面上却不改色地笑道:“这千姑娘今晚有主了,大家明晚可再来,今晚就散了吧。” 众人一片失望,不由得唏嘘出声。本来以为之前叫出五百两的人会再次抬价,结果那人偏偏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没有好戏可看,也就不哄而散了。 千雪安静地坐在榻上,直觉得那个声音甚是耳熟。 忽然,纱帐飞舞,青色的身影渐渐由远而近,随着薄纱一层一层被揭开,千雪的心骤然紧缩着。当最后一层纱帐如薄纸一样被他拉到身后时,那个不断想要跳出胸腔的心骤然一停。 她看着他。 玄青色的锦衣上,约莫是一张如刀刻的脸,浓黑的剑眉之下,是一双透着冷峻的眼。 这眼神跟当年肴光与她执剑相对时的眼神是那么地相似。只是不同的是,他的左边脸庞有着丑陋的面具,丝丝焦黑的藤蔓交织而成面具,那面具仿佛深深嵌进他的肉里般,让人见了第一次便再不想见第二次。 “你是――”话未言毕,她身体一轻,便被他横空抱起,身体猛然失控的她潜意识将双手牢牢环在他颈脖之上。 他却不顾她这样环着自己,只是轻轻凑到她耳边,呵气如兰:“这花楼的规矩便是价高者与美人共度良宵,这你不会不懂吧?我刚才看你笑得开心,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我便亲自来教教你。” 第十六章:胆敢轻薄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十六章:胆敢轻薄她就这样被他抱着,在一片艳羡中离去。他身上的淡淡水墨香气让她一时忘了挣扎,她想起以前师父兴是司命的原因,身上也总有类似的味道,可是,若他是师父,他又怎会不记得自己,更不要说像如今这样亲昵。 想得深了,便忘此刻仍还在他怀中。等她省起时,他已踢开一扇门又“砰”的一声关上,最后极其暧昧地将她放至床榻之上。 “你——”他欲言又止,浓黑的瞳孔里有强忍住的怒气,他栖身而上,隐隐的风带得洁白的床幔飞舞着,他定定看着身下思绪迷离的人儿,或许是千雪纯真的样子让他有些于心不忍,环在纤纤细腰的手却生生停住。他想起那个梦境。梦里他去了面具,操持着天生就熟悉的笔墨,正在一排屏风后面画着泼墨山水图,画完后,兀自欣赏,便又忍不住提笔提了句诗:回看凡生缘,千山暮雪止。 正被自己的文采所动时,她就那样生生闯了进来。她惊慌失措地后退。她又抖着声音轻轻唤另一个人的名字。尔后又毫无缘由地问自己为何杀她。 他做过不少的梦,却独独对这个梦记得甚是清楚。 梦里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伤心到昏厥的样子。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是谁?”他问她。语气里听不出是暧昧是疑问还是其他。“千雪。”她轻轻回答。手小心翼翼地抚上那触目的左半边脸,犹如嵌入到肉里一般的面具凹凸蔓延,纤细的手指慢慢抚摸,滑至边缘。她想知道他是谁。是不是又疼她又恨她的师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以理解,但是你想轻薄她,那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沉默被突如其来的男声打破,反应过来有人来了时,房门早已了无声息碎成了木块,可见来者之人武术有多么地高强心情有多么地不好。听这玩世不恭的语气很是耳熟,千雪用余光瞟去,只见红黑相间的身影立在房中,来者一半的发丝绾在青白的玉冠里,一半散着,额前有几缕火红的发丝正如火焰般飘舞。 “络……络桑?”千雪呆滞地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被那暗红色的眸子瞪住时,竟莫名有种做贼的心虚:“何为轻薄?”“像你这样破门而入的狂妄之徒,我也止见过那么一两回。”玄青身影起身,一把将千雪拢进怀里,邪邪笑道:“你若是熟客,自然懂得这四方阁的规矩,便是价高者得美人。” 说着挑衅似的捏了捏千雪的下巴,“这美人今晚是我的了,想要她的话明晚带上银两赶早。”只是被挑衅的女孩既没有挣扎也没有用冰凌刺那双手,反而很是配合着他的挑衅。“你……”一向伶牙俐齿不要颜面的络桑在听到这样无耻的话时,也终于语塞了,“真是无耻他娘哭无耻——无耻死了!”他低头想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同时紧握成拳,在看向千雪时瞬间出手,极快的掌风却就在青色领子处被空出来的手硬硬截住:“怎么?付不起钱就想硬来吗?” “你——”可能第一次遇见比自己更无耻的,络桑再一次语塞。千雪倒是不明所以,一副任杀任剐的样子很是让人忧虑,就在自己准备再次出手时,一群喽啰终于闻声而至将门口死死堵住。“看来这次不稍稍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是不行了。”络桑暗想,悠悠抬起的手掌之上不紧不慢腾了股火焰出来,慢慢地,火焰由暗至明愈烧越烈,只见他身也未转地背对着门口的一群人,手上的熊熊烈火就要朝那丢出去,电光火石间,一个极其千娇百媚的声音轻喝道:“我这四方阁的姑娘若是有客官喜欢的话尽管带走便是,何必大动干戈?”掌上火焰被这一声娇喝浇灭了不少,红黑衣袖一甩背到身后,络桑打量起不紧不慢走到千雪旁边的女子来,看她穿着花姿招展,容貌也甚是妖娆,尤其是雪白脸庞上的一对细细长长的凤眼就能把人魂给勾了去。面具男看着突然进来的拭君暗暗不悦,多年来,总有人来这四方阁闹事,但最后的结果是没有哪一个不是连滚带爬地离开这里。只是这一次偏偏是这个女孩,偏偏又是不得认输服软的方式。三人僵持中,拭君眼神示意不要插手,眼前的人非同一般,不是自己所能惹得起的。 面具之下的一张薄薄的唇正要说些什么什么,手头却一松,怀里的人已被络桑拉了去:“还是姑娘深明大义,谢了。”说完就要走,那如花般妖娆的女子却接着道:“我这四方阁的姑娘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是客官喜欢当然可以带走,只是希望可以答应小女子一个请求。”络桑止住步子:“说!”“但凡走出这阁楼以后,还望客官不要再踏足一步。”络桑回了声“好”就要抬脚离去。 谁知背后的女声有些不依不饶:“若是言而无信呢?”“若是言而无信,算是我络桑欠你人情,既是欠的,我定会还。”语罢。络桑牵起千雪,大步流星。 “那个人,我们惹不起的。”拭君伸手拦住有些不甘心的面具男,叹声道:“人横竖都是要被带走的,倒不如让他欠我们个人情。”在这红尘里摸爬滚打得久了,她当然知道什么叫万全之策,许多年来,人世间的美女子她见过许多,但像今晚这样既冰雪美丽又出尘不染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古红颜祸水,往往越是这样的女子越是能生出祸端来。“你的身世我从未跟你提及,但是这么久了你应该懂的,有的人还是少惹为妙。”说着一双玉臂从身后环住那被青衣覆住的胸膛。“拭君……”要是换做以前,他一定任她就这样抱住任她在耳畔温柔地说话,但自从见到了那个女孩起,他总觉得她与自己该是有什么渊源的,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什么。于是将胸前那双温柔的手拿开,兀自绕过屏风,去作画消遣去了。 “我知道你以前对自己的来历并不关心,但自见到那个女孩之后,你一定会开始烦恼,然后千方百计找到她与你的渊源对吗?”虽然是缓慢的语速,但调调着实让人听得心碎。 “拭君——”他打断她,“我虽在梦里见过她,但并不是你说的这样夸张,我知道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牵绊就够了,其他的你无须担心,我自有自己的分寸。”她重新环住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他宽阔的背,柔声道:“但愿吧……” 第十七章:何谓轻薄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十七章:何谓轻薄 苍逐这个地方依山傍水的,有点偏远。虽不及永安那边的帝都繁华,但现在街上华灯点点,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络桑行云流水地在夜市里穿行,好像在跟谁置气一样,丝毫不顾及身后跟着的人,千雪几次三番差点跟丢了去。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最后终于在街边一处客栈前停了下来。 络桑不知哪来的碎银子丢给迎来的小二:“来间上好的厢房。” “好叻。”店小二收好银子笑眯眯地躬身往楼上走:“二位请跟我来。” “喂,怎么才一间房啊?”千雪委屈地跟在后面,有些委屈地牵络桑的袖子。 “怎么?”络桑一改以往的嬉皮笑脸,俊逸的脸庞紧绷着,光是不说话就有种逼人的气场。 不知怎地,千雪竟有些害怕起来:“不是说……不是说男女有别吗?” “呵!”络桑嗤笑,“你也懂男女有别?” “我――”千雪气滞:“我是法力尽失,才那样任人宰割的。” “是吗?就算法力尽失,被人轻薄的时候就不知道用爪子刨开他吗?”络桑想起以前自己还是只狐狸时,有其他狐狸欺负他的话,定是要被他的爪子刨死。 千雪愕了一愕:“轻……轻薄?”以前是听折子戏里说过关于轻薄的戏码,虽然略懂一二,但眼前这情况,不由得让懂装不懂:“我不知何谓轻薄……”关于折子戏里还经常说得一个戏码,那便是不知者无罪,这样说应该错不了。 说话间,厢房已到。 店小二将门推开,进去点了熏香简单介绍了几句之后便关上门退了去。 房间不大,但格外雅致,供人消遣的琴瑟墨宝都齐整整地摆放在透着月光的窗前,再加上丝丝的香气弥漫,千雪很快便觉得困了。 但络桑却没有半点要睡的样子,一双暗红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得千雪发毛。“你――”喉结上下动了动,络桑声音暗哑:“你可知那癞蛤蟆到底是要对你做什么?” 见千雪一脸呆滞,他近一步接着问道:“你可知什么叫男女之事?” 她向后退了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你――” 络桑还想再质问她点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倾,千雪躲闪不及,还没反应过来,俊美的脸庞已然放大在自己眼前,嘴唇被一股温热覆住,随之而来的柔软轻轻浅浅地碰着自己的唇瓣。 胸口莫名的心跳想让她说点什么,开口却趁机让那游蛇般的舌尖更深地探了进来。 “唔……” 千雪脑海里一片白花花的雾气,全然忘记了自己此时身在哪里,在做什么,只得潜意识地沉浸在那团雾里,那深深的柔软里。 与此同时,胸口里好似有只小鹿在不停乱撞一般,随着这股让人意识模糊的柔软加深,这只小鹿也愈加撞得厉害,终于在这只小鹿即将破笼而出时,千雪一把将那股云里雾里推开,好像是做了什么难以抉择的决定一般,如释重负地瘫软下来。 “这就叫男女之事这就叫轻薄知道吗?”终于,络桑弯起嘴角笑了笑,他这一笑倒让千雪觉得他十分欠扁。 “这就算是轻薄?”千雪脸上早已腾起红云,她歪着头一知半解地望着眼前站得笔直的人,心里满是疑问,以前听人说过被轻薄的女子都是要打这个男人一巴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想动手。 络桑一本正经地点头。 “啪!” 千雪手起掌落时,一个鲜红的掌印就这样落在了络桑帅气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么一本正经地点头,自己的手就不受控制地扬了出去呢。 “额――”络桑疑惑地抚脸,继续一本正经道:“对,就是要这样,以后有人轻薄你你要知道反抗,不要像小羊羔一样任人宰割知道吗,尤其是像方才那样的癞蛤蟆。” 忽然省起什么似的,络桑讶然:“方才你同我说什么?法力尽失?”兴是那时正在气头上,没甚注意她的话。 千雪坐到桌旁,茫然地用双手支着脸。“这个说来话长啊。” “你慢慢说,我听着。”络桑起身走到檀木圆桌前给自己参了盏茶,听千雪讲起这段时间的遭遇来。 从一开始误打误撞进了凤舞的銮驾,到进宫后怂恿凤舞和亲王私奔,再到凤舞差点被诛九族,最后却被一个号称是自己夫君的猥琐凤凰带走并送了自己一个石头的事,还有自己救人后法力尽失遇到坏人把自己卖进四方阁的经历都一字不差地讲了出来。 络桑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倒是经历了不少,不过以前就兀自用法术改变凡人的命运来说,虽说有被反噬的说法,但也没真正见谁法力尽失过,可能是少有吃撑了的神仙去改天命吧,又有可能只是偷偷背着司命星君改了改,没被发现。 千雪说着,还不忘把老凤凰送给她的石头拿了出来:“诺,就是这个,应该是宝物吧。” 络桑接过来,未经仔细瞧便已知这是何物,看来那凤鸣帝君对千雪很是感激,竟然连这样的神器也送得出手。 见络桑神情凝重,于是飞快地将那石头夺了回来:“这可是别人送给我的礼物,你莫要起歪心思。” 络桑石化,无奈道:“千雪你可知这是什么?” “宝物。”千雪紧紧护在胸前,自从被卖之后她自然懂得行走天下钱财与宝物的重要性,俗话说入乡随俗,自己有点宝物还是好的。 “啊……”才一些日子不见,怎地那可爱的小千雪不见了,变成了小财迷千雪呢,络桑抚额:“这是昊天石,上古十方神器之一,是上古时候盘古开天辟地时,母神掉落下去的一颗天石,这颗石头从地缝里掉落下去时,山川河流便开始了生生不息的流转,所以你看这昊天石里面会有山川河流的纹路。” 见千雪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络桑继续讲道:“以前世界被分为天、地、人三界,天指的是天族,人是指人间,地是指地族,也就是地上的花草百灵,这昊天石最先便是地族的神器,后来听说地族不甘常年被埋于地下,地族首领便带动所有地族发起了战争,当时三界大乱,战争持续了很久,但最终还是天族赢了,为了惩罚贪婪的地族,天君下令将战败的地族首领永久地封印在神器锁妖暨里面,为了防止有残存的地族团结起来夺走锁妖暨,天君耗费了万年法力将那锁妖暨的外观变成了人间最普通的物品,扔了去,从此地族涣散,很少有有灵气的地灵现世了,不过这昊天石倒是因缘巧合落到了你的手上,你要好好保管,莫让邪崇夺了去。” “哇!”络桑总是超出千雪想象的博学,不过这些对于八卦之神络桑来说只是最基本的罢了。 “难怪这样你都能找到我!” 络桑干咳:“是呀。” “那是不是以后不管我去了哪里,走了多远你都能不费吹灰之力找到我?”千雪又问。 络桑迟疑,心虚笑答:“是呀。” 月半西勾,凉风阵阵。 杯子里的茶早已凉,千雪还想再问点什么,无奈眼皮却变得额外沉重起来,络桑以为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便拦腰一抱将她轻放至床榻上,继而替她掖好被子,轻声开门出去。 可他哪知,本来困意已来,却被他这冷不防地一抱,困意全无,只得眼睁睁地望着窗外那又斜了点的明月发呆。 第十八章:再遇司离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十九章:忆往事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十九章:忆往事 “其实你们应该也能察觉到,风笙并不是一般的女子,这一点,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知道了。”他说着顿住想了想,又继续说:“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那偏僻的城外,当时我远远路过,听见有打闹声,便循声而去……” “近了点才发现是几个大汉在调戏一个身着浅色霓裳的女子,我喊了声‘住手’便追了上去,怎料那女子虽然瘦弱无力但也灵巧,趁大汉慌神间飞快地从中挣脱跑开,几人见状在女子身后穷追不舍,我也跟了上去。” “可那女子好像体力极好,竟一口气跑到了几十里开外的空城里,大汉们面面相觑,终是不敢踏足,只好捡了她慌忙间掉落的一把骨扇准备回去,谁知道那壮汉转身见我正躬身喘气,以为我是要惩恶扬善,于是捏着拳头对我步步紧逼。” 说到此,司离怒目圆睁,好像此刻那几个人就在他们面前。 “然后你就行侠仗义、英雄救美啦?”千雪听得眼睛闪闪,要知道英雄救美是多么美丽的桥段啊。 司离摇头:“我若是英雄救美,就不会有之后的桥段了。我不会武术,当时追他们也只是本能反应,等到他们对我步步紧逼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并非他们的对手。” 千雪撇嘴:“那他们是把你揍了一顿?” 司离依旧摇头:“当时我说他们手中那把骨扇着实好看,我心仪已久,能否卖给我。于是我便花了五两银子将它买了。” 听到此,络桑一双弯弯的眼差点憋出眼泪:“原来你这扇子是这么来的啊。” “我之所以觉得她非常人也正是这一点。”对洛桑的话置若罔闻般,司离展开骨扇摇了摇,活像个说书的先生,不过不同的是,他说的是自己事,所以眉头上难免有些愁: “那日她跑进去的那座空城,又叫风城或是鬼城,关乎这座城的传说太神乎其神,有说里面有着倾国的宝藏也有人说里面有许多倾城的美人,但说得最多还是这座城池诡异,但凡进入此城的人都没有出来过,更为诡异的是,既有人进去,但城中又并无活人,无人就无人,偏偏这座城时而吵闹时而喧哗,好像有许许多多的人生活在里面一样。就是这样一座让人心生敬畏的城,可再次见到她时,才知她竟然住在此城中。” 半晌,船至湖中心,船家便收了桨,任这小船在簇簇睡莲中浅浅撞撞,又从炉子上端来热水参到茶里给他们满上。 “没过几天,镇里有三五成群的人说要去那城里寻宝,一是觉得那城里真有宝藏,二是都觉得一座空城而已不必害怕。”司离抬眼定定地望着远处:“等到我们真正走进时,才发现城里乌云密布,冷风四起,而所过之处的人家门窗皆禁闭,唯有她的府邸门大开着,好像知道我们要来一样,她在门边迎我们,说着极其飘忽的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如风一般,飘忽极了,后来才知道她叫风笙,果然人如其名。” “第二天一早,那些人就兴致冲冲去寻宝了,而我便留在风笙府中,偶尔也会与她一同出去走走,风笙很少笑,平时总是蹙着眉头,好似一团吹不散的愁云,但她笑的时候,是极好看的。 我记得风城不算很大,长长短短的几条街道花少许时间就能走完,但我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天与我一同进来的人,也不知是走了还是在那城里的某个角落里。 再后来……”司离弯了弯嘴角,将远处的目光移到听得认真的千雪和络桑身上:“再后来,你们就来了。” 千雪吐了吐舌头:“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么一段经历啊,这样说来你们好端端地在一起才是,怎么就说风笙死了呢?” “这是后来我们离开风城后的事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司离又忍不住垂首叹息:“风笙说,那日城楼之上我替她挡住伤害,她便觉得我一定能护她一世,因为世人都怕她恨她,只有我,奋身保护她。她说一直以来自己便不能出这城,若是出了便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现在好了,现在有了我,我便可以带她出城,带她浪迹天涯,可是,她错了……” 仿佛陷入痛苦的回忆般,那张饱满如玉的脸已满是泪水,他抬起手指滑过脸颊,喃喃说着:“我带着她,一路从风城到了我的家乡渭水,我的父母见了风笙很是喜欢,于是开始筹办我俩的婚事,可哪天不知哪里来了个路过的道士说新娘子不简单须要注意一点,母上听了很不滋味,表面无谓,心里却不悦。 婚礼大张旗鼓地操办,于是很多人便知道了我们的婚事,不知怎地,风笙却害怕了,她说不成亲了,不成亲了好不好?当时我真该听她的,可这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到了成婚的日子,我们便依礼数拜了天地,再拜父母,轮到我们对拜时,风笙却好似忽然受到什么重创似的颓然倒地,红盖头滑落的瞬间我看到了风笙无比苍白的脸。 接着好像那股莫名的重创加深一般,她蜷缩在地,支离破碎地嚎叫,声音尖锐,连家禽听了都要窜逃。堂上的人惊恐万分,纷纷避讳,母上说早就听说她是妖女,这次莫不是要显形了? 风笙不理会他们,只是抖着手来拉我,她说,司离,你快带我走呀…… 虽然她将成为我的妻子,但看到她那张快要扭曲的脸时还是犹豫了,我既没走过去扶她,也没有伸出手来,只是怯怯地问带她去哪里。 她说,司离带我走呀,带我回风城。 一听风城,众人大惊失色,直说风笙果然是风城的妖女啊,断不能让她回去啊。” 这故事听得着实让人心痛,千雪刚想安慰司离让他不要讲了,可络桑却神情淡然地追问:“后来呢?” 司离深吸口气,娓娓道:“不知过了过久,风笙已疼得没了力气,只得靠着一双手努力地往门外爬,奈何他们人多势众,早就把门口堵了个严实,甚至还有许多不相干的人围上来看热闹说倒要看看这鬼城的妖女有什么本事。 可风笙只是偏执地一边爬一边祈求:请让我走呀,让我回风城呀……我若回去了便再也不出城了,让我走呀,让我回去…… 她越是叫得凄厉,众人越是兴奋,慢慢地,随着她越发大声的惨叫,扭曲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变得透明。他们说着看哪,妖女要灰飞烟灭了。 果不其然,那些透明的肌肤应了那些话一般,开始散成了星星点点,由下至上,一点一点。 而我却始终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直到连同她的脸都变得透明了,她才缓缓转过来,一声又一声地唤我:司离……司离……司离…… 直到她整个人都变成星星点点消失掉,我也无法忘记她最后看我的那一眼,那是怎样的绝望与不甘啊……” 第二十章: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二十章: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你倒也能袖手旁观啊。”虽然与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但再次遇到却是听到这样的事,千雪斜了司离一眼,不满都写在脸上:“即使是随随便便的人看到了都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 “他也只是一介凡人。”络桑打断她,转而看向慢慢镇静下来的司离:“相信这样的结局也不是你所愿意看到的对吗?” 司离勾出苦楚的笑:“当然我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但说是这样说,当时看到她那般的时候,我着实是吓到了。” 络桑安慰地拍他肩膀:“所以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才是,凡事冥冥自有定数。” 怎么络桑现在说话跟那个老凤凰一模一样的,一个说一切自有安排一个说自有定数,要是真是这样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做吧。 千雪不悦地站起来,颇有些气概地望着远处,道:“如果我爱一个人,勿说生死,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去。”反正她有法力怕什么。说完千雪又暗暗在心里补了句。 “你倒是有那本事!”许是千雪太气概,船身有些摇晃,络桑忙拉她坐好:“别说刀山火海了,如果你现在掉进这湖里,可别指望我救你。” 司离见他们又要闹起来,心情也不由地跟着好了一点:“我总觉得风笙没死的,后来我去风城看过,可不知何时那城就那样了无声息地成了一片废墟,着实诡异。” 晃神间,千雪还想趁机报一下仇,却被络桑轻易挡住。听司离说起城墙倒塌一事,他便想起城墙倒塌那日自己和千雪正好在那里,于是摇头笑了笑:“哪里是诡异啊,是被一群凡……一群人推倒的。” “哦?”司离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诧异道:“你可知这个中缘由啊?” 千雪心直口快:“哪里有什么缘由啊,不过是一群人说这城里有宝藏,硬是拿镐给推倒的。” 许是这缘由太过简单,司离听完后神色微黯:“这样啊,但是我总觉得风城的倒塌和风笙的死有关联的,虽然我一时半会想不出,可我又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总觉得风笙没有死,” 千雪和络桑听得有些迷糊,不知这司离到底做的什么打算。“我会找到她。”司离定定地笑:“然后把我欠她的,还给她。” 千雪一拍手掌,笑眼莹莹:“这么说来,你也勉强还算有情有义,不过天下之大,你可有头绪?” 司离点头,语气肯定:“风笙非一般的女子,若是哪里发生了非一般的事我便去哪里找她,一天找不到便找一天,一年找不到便找一年,这辈子我一定会找到她,然后把欠她的还给她。”继而话锋一转,对着云淡风轻的络桑道:“对了,先前听风笙说二位也是寻人来了,不知可有头绪,或者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往生井这地方,名是往生,但实际上却是往死得多。络桑想了想,按照他们凡人话来说应该是:“许是死了吧。” “唉?”司离偏头,调调拐了个弯:“你这话就不对,人都盼生不盼死,既然说也许,那人肯定还活着。” 往生井这地方,以前是叫神有去无还,但自从遇见风倾的转世后,往生井也开了先例。说不定肴光也同凤倾那般,转世做了个凡人,只是失忆了罢。思及此,千雪奈奈道:“他肯定是还在的,只是,或许已然失忆了。” “又或者得了痴傻也不一定。”络桑接话茬儿倒是挺快。 “哦?”司离沉思片刻,忽然很是热心肠地说:“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纵然风笙在我眼前消失,我都还相信她还活着。这人啊,活着就有希望,所以即便你们那位朋友得了痴傻或者是失忆你们也不要当他死了,因为这人啊,还是活着才有希望。” 司离牛头不对马嘴地劝慰,显然是曲解了他们所说的‘痴傻’和‘失忆’。 络桑忍住笑:“我那友人怕是跟死了差不多。” “唉!”司离诧异:“这怎能说差不多呢?这是要差好多呀,只要你朋友还活着,不管是他得了痴傻还是失忆,这世上总有神医能瞧得了,能有药治得好,这人呀――” 络桑憋笑得难受,眼看司离又要陷进那句‘活着就有希望’里,于是埋头连连摆手:“你莫要说了……” 本来是憋笑憋得难受,却在司离眼里成了让亲友放弃治疗的痛心疾首,于是更加肯定地拍着络桑的肩膀劝慰:“你莫要难过了,这样,渭水那边有位神医,闻说有妙手回春之能,待你们找到了那位朋友,我便亲自引你们去瞧瞧。” 不知怎地,在说完风笙之事后,司离性情大变,不仅自己一副‘我的人生充满希望’的样子,还定要说得千雪和络桑同他一般。 等他演讲得得差不多了,时间终于见晚。显然是风笙之事让他受了不小刺激,如今才这般苦口婆心。 以前在风城相处的时候觉得司离谈笑风生,挺翩翩风流的一个人。如今却总是如树上的黄鹂鸟般喋喋不休,直到几人又要走到那四方阁门前,络桑才想起本来今天要去还老君的水镜给丢了,诚然想起昨天除了客栈便是去这处地方,于是示意司离就此别过了。 司离终于恢复翩翩风度的样子,顺水推舟地拱手道:“那就不烦扰二位了,正好我来苍逐许久了也没打听到有什么奇异之事,或许风笙根本就不在这里,我得去其他地方寻她了。” 说罢抬腿就走,不时又忽然停住,远远地喊了千雪和络桑一声。 络桑转身幽幽瞥那人群中温润的一抹白,无奈道:“司离你就去吧,我们坚信那位友人还活着。” 司离远远地挥手:“不是啊,我想说若是二位有幸遇到风笙的话,还请替我转告她,我在找她!” 络桑应了声便头也不回地引千雪走:“昨日我悬在腰间的镜子你可是见着了?”好像方才并未发生什么事一般。 “镜子?”千雪一愣:“什么镜子?” “就是昨日我来救你时悬在腰间的镜子。” 千雪努力想了想当时的场景,想来想去都是戴面具的神秘人,哪里有注意到络桑当时穿了什么戴了什么,“没有。”千雪如实说。 到了四方阁门前,络桑瞟了眼高高悬着的几个漆金大字,喃喃说:“这么说来,在进这四方阁之前水镜就丢了……不对,进来之前还在着呢,千雪你好好想想,到底见没见着。” 兴是被络桑突然捏得有些生疼,千雪扭身挣开那双手:“我哪里有见到什么镜子呀,再说了不过是一面镜子吗?去集市再买一面就是了。” 络桑灵光一闪:“这个方法挺好……”转而忽然想到若是假水镜被老君发现了怎么办,到时候毁了自己名声事小,可是这水镜是三清宫的镇守之宝,到时候惹怒了老君的弟子,再集众去他日照讨说法就事大了,于是一拍千雪脑袋:“好什么好,这镜子是我问云渺仙境三清宫的老君借的,许诺今天要还的,纵使丢了,掘地三尺也要找回,怎能以假代之。”怎地现在和她待久了,自己也变得傻了。 千雪低头,很是憋屈:“又不是我说的这个方法挺好……” 暮色垂垂,街上人来人往,尤其是这四方阁,便已经热闹起来了。如今千雪失了法力,虽然平时不用太提防她用冰棱刺自己,但办起事来颇是不便。 只好携她到一处无人注意到暗角处,帮她施了隐身之术,接着捏了个诀凭空幻化出水镜的样子:“这便是水镜了,等会你同我一起进这四方阁里,看看会不会有人拾了去。这隐身之术不能维持太久,若实在找不到你便出来在这儿等我。” 千雪点头。 第二十一章:走火入魔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二十一章:走火入魔 久而久之其实不难发现络桑这人的毛病,贪玩好耍不说,还挺能惹事,惹事就惹事吧还挺大话不惭,在风城时就大言不惭地跟自己打赌,输了还欠着自己的一个条件。 之前又跟这四方阁的老板娘许诺说绝不踏进此地,虽说现在与自己隐了身进来,但若是被发现,还是得应了拭君的一个要求。 这隔一段时间便欠人一次,隔一段时间便欠人一次,再算算络桑的年龄十万岁是有的,按照这个算法算下来,也不知道他欠了别人多少,怎么个欠法,有没有还清。 不知怎地偏在环肥燕瘦里揣测起络桑的过往来,差点忘了正事。早前听说花楼是十恶不赦之地,千雪虽被卖进来一次,但那样的情况下,也着实没发现这里哪里万恶了。 往里面进去,一楼整个厅堂明亮而雅致,偌大的地方环坐着许多才子佳人,再走近一点,脂粉香气便扑面而来。 首先撞见的一堆人便是一身淡绿的佳人,抱着琵琶半遮面,佳人玉指轻拂,轻轻浅浅的乐曲流动,慢慢地像有千山万水,又像有数不清的蝴蝶飞舞。 这音律着实好听,千雪忍不住地学着外面那些看戏的人连声叫好,本以为台下的人也会如此,却发现台下一片淡然,多是轻摇着纸扇,翩翩地唤了几声好,真是风雅得很。 再往下走,便又是另一番风格的佳人,只见佳人一身素白衣裳,立于案子边,一双灵巧的手在扇面画来画去,不一会儿便画了山水图出来。墨还未干,便听得下面有人叫价。 有说:“今儿墨姑娘的扇面儿我要了。” 有说:“我出一辆银子买这扇面。” 还有说:“我出十两” 千雪觉得这样也甚是好玩,虽然众人听闻不见,但还是忍不住跟着叫起价来。正叫得兴起,忽觉得有寒光闪烁,正是专心寻找水镜的络桑,远远地斜了她一眼。 正是这冷冷的一眼,让千雪想起进这花楼的正事来。于是忙装出一副寻物的正经样子幽幽上了楼。 络桑倒是一心一意地找水镜,哪里知道楼上这地方,千雪着实去不得。 楼上不比楼下热闹,长长弯弯的走廊,抬眼往去,门窗皆紧闭。 却让千雪更加好奇,现在她没了法术,穿墙无术,只得伸出舌头将那窗纸舔了个小孔窥探起来。 屋内装饰别致,粉粉红红,犹如女子的闺房。 有柔媚的人影添了烛火,软软依在榻上娇声喘喘:“来呀。” 千雪看不仔细,只隐隐知道有男子压到娇喘佳人身上:“美人,我来了。”声音低沉干哑,听着像觉得许久没喝水――直觉得渴。 少时,屋内的两只鸳鸯便赤身坦诚,翻云覆雨,颠鸾倒凤。 阵阵摇晃震得纱帐上的鸳鸯翩翩,纵使是第一次见到此情此景,千雪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 不知怎地,偏偏想起络桑来,他说那样便是轻薄,如今眼前的欢愉场景是不是也算是轻薄?可那娇喘佳人也并没有愤怒地手起掌落。她想不明白,便往下一间房去,同样舔了个小孔出来。 往里探,依然是风流男女正颠鸾倒凤。 连连看了几处,皆是如此。 有佳人娇喘:“你轻些,弄疼我了。” 也有床榻被摇得吱呀作响:“你弄得人家好舒服,你再快些,快些。” 更有人甚:“你快吃我呀,嗯……好吃吗?” 比起凡人,千雪不知是有多老。但此刻所见却让一颗心扑扑跳得七晕八素,既然叫疼脸上却是欢快的神情,而喘着叫舒服脸上又是痛苦的神情。 这让未经情事的千雪很是不解,转而想起先前神秘人对自己做的那番,若不是络桑来得及时,岂不是自己也会那般。 思及此,便觉得后怕。 而又心乱如麻,皆是络桑的样子。 正是云里雾里,忽而闻吱呀一声,有门打开,玄青锦衣的人身后跟了个小家碧玉:“拭君叫你快些去。” 那人正是冷眉冷眼的面具人,应了身后的人一声,便匆匆而去。 “是他?”千雪心里嘀咕,“她叫他有什么事呢,莫不是……”想到此,眼前又是二人颠鸾倒凤的情景。肴光走得轻快,不时便穿过人群,往偏门走去,千雪虽然隐了身形,但跟踪别人还是头一回,更何况现在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所以这一路尾随,千雪很是小心猥琐。 小家碧玉神色凝重,一路跟着,默不作声。 眼看面具人就出了偏门,又绕过湿冷的院子,千雪正要跟上去,背后蓦地一声:“才多久未见,你这些个舔窗偷窥、猥琐尾随的习惯是跟谁学的?”千雪被吓得一个激灵,回头便对上络桑暗红的眼,再回头看时,面具人早已没了踪影。 千雪没好气地剜他一眼:“还不是为了……为了帮你找镜子。” 院子里草木繁多,倒也敞亮,太阴星君当值得力,月华洒了满满一院子。“你――”络桑眼神疑惑,冷不防地凑近,千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不知所措起来。 “看你脸色,怎地肴光之前没同你讲过这些吗?”见她满脸红云,络桑疑惑地退回来,喃喃道:“这样的事估计也不好同你讲,也难怪你神色异常。”千雪茫然的脸上很是无辜。 奈何络桑越是霸道起来:“你说你,我让你进来帮我寻个镜子,你倒好,该找的没找到,不该看的倒是一一不落啊!” “络桑你――”兴是络桑嬉闹惯了,忽地正经起来,着实让人又气又恼。眼瞅千雪一双眼变得迷离起来,络桑忙挤出笑哄她:“你不要生气,我是担心你走火入魔,是我不周,忘了这――”话未说完,鹅黄色身影晃动,软软就要倒去。 络桑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他轻轻一揽,她便撞进他怀里。 这一撞,犹如晴天雷击,倒让他明白了什么。 她静静窝在他怀里,身体时而冰冷时而燥热,意识时而清醒又时而迷糊,潜意识里红扑扑的脸直往络桑的颈脖间去。络桑被这温热的气息呼得醒转过来,想来是她修为尚浅,在这花楼看了不该看的,想了不该想的要着了魔怔啊! 络桑转而想,若千雪果真走火入魔,也应该是属于色魔吧,传闻色魔专流连于情爱之事,吸人精气……思及此,便又忍不住窃笑,直至怀里的人又不安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他才不慌不忙地捏了个诀,腾了朵云带她回了千行山。 第二十二章:红莲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二十二章:红莲 宽敞的密道里点了盏盏烛火,这让密不透风的洞府很是敞亮。约莫有二十来个风格各异的女子环环而立,闻声见面具人来了便让出道来。 他穿过人群,直直往高台上的拭君走去:“这地方已好久没有用到了,你郑重其事地叫我来,是为何事?”这洞府之所以隐密,原因就是用于商讨大事不易被发觉。 “真是太好了,渭箐你看――”拭君笑容艳丽,风情万种地从青藤座上走下来,纤纤手指一指高台上摆放规矩的镜子:“真是套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镜子一面是青铜古藤云雾花纹,一面是光溜的青石,即便形状上来看是镜子,却又不像是镜子。 被唤作渭箐的男子拧眉,面具之下的一双眸子只是淡然一瞥:“这是何物?” 拭君巧笑:“这是云渺仙境三清宫的水镜,要说寻人的法宝,还非此物莫属,早前我便想夺得此物,奈何云渺仙境外结界重重,我根本进不去。” 渭箐不解。方才一言不发的小家碧玉却忍不住道破:“渭箐你可知你的性命是我们的姐姐拭君救的。” 面具之下毫无表情:“我自然知道。” 拭君媚然笑道:“我只告诉了你有很多‘人’在追杀你,所以用黑莲的藤蔓做了半边面具给你,方让他们认不出你,保你相安无事,却从没告诉你是何‘人’在追杀你。” “你当时遍体鳞伤,毫无人样,体内只有一丝真气流动。 姐姐见你眼熟,方才想起之前有遇到化成凡人的天将拿着你的画像打听你,我们寻思你这般下场,估计是与神族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事,才拼死从他们手中逃脱出来。”其 余人好像早知其中缘由,纷纷淡然不语,只听那小家碧玉娓娓道:“既是天族要置之死地的人,姐姐说那就一定要救你,于是耗了自己一半的修为换了你一命,可活过来的你,却记不起半滴从前,连自己姓谁名谁也不知,当时救你是在渭水边,所以姐姐便唤你渭箐。” 纵然料到自己身世不凡,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不凡法,焦黑面具上的剑眉蹙了一蹙,语气冷冷道:“这么说来,天族与我不共戴天?”转而放下镜子,斜眼睨视着说话的小家碧玉:“那救我的你们又是什么?魔?” 拭君媚然一笑走到他身旁:“我们是地族,只是与天上的那些神仙势不两立罢了。九重天的那些个神仙嘴里说着行善,但他们哪个又是善茬儿?”说着便把注意力放在镜子上,抚摸道:“若不然我们地族怎么会差点被灭了干净,气数将近?还好我给你做了副面具,又一直让你在这花楼里,才万无一失。罢了,你的事便不提了,地族也罢,魔也罢,你要明白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 说着顿了顿,居高临下地扫了那些个环肥燕瘦一眼:“今儿个把大家叫到这里来,是为了看我们的地君是否还安好,曾有传言说地君那日战败后便被天君亲手封印在了锁妖暨里面,沧海一瞬,地君早已被锁妖暨磨了个灰飞烟灭,所以族人涣散,若今日发现地君安在,我们便召集同族,找到地君,重振我族!” 一语言罢,众人闭口不言,氛围蓦地肃静起来。水镜虽是仙家宝物,除了天族一班神仙之外,其他会得少之又少,幸得地灵中万年不遇地出了个人才――地君,地灵不比天族根基好,无论怎么修炼总是低他们一等,但这位地君是个例外,无论天上的地上的,只要用得上的神通都叫她学了去,而常年侍奉她的拭君自然也能学些鸡毛,譬如魅惑之术,譬如用水镜寻物之术。 地君的原身是熊熊业火中一株妖冶的红莲,所幸受伤时掉落的一小截藤蔓让拭君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红莲说谁不曾受伤谁不曾掉肉,区区一截藤蔓掉了便掉了,收起来作甚。 那时拭君却如获珍宝地捧到手心:“我们地灵不比其他,我以为我们始终低人一等,任人践踏,怎料地君如此神通广大,那怕地君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是珍贵的,以后我若有了后代,定要让他们代代将这藤蔓守护下去。” 谁能料到这漆黑的藤蔓竟又派上了用场。拭君收起神绪,奈奈念了个引字诀,镜面浮动渐渐扭曲,慢慢地,变得如一汪不断有涟漪流动的清泉般,拭君将那指头大小的藤蔓放入,镜面好似吃饱了一般,那涟漪瞬间流动得更快了,就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涟漪慢慢停了下来,清澈见底的镜面里,赫然打坐着犹如熊熊烈火的妖冶女子。 有按捺不住喜悦的人捧起镜子:“这是我们的地君呀!” 也有惊喜过度的声音:“天族的那些个流言蜚语诓得我们好惨,地君不是好好的吗?” 还有小家碧玉假装冷静地嘘唏:“原来地君生得这样貌美,这四方阁的凡人总是爱把美人比作天上的仙娥,我觉着仙娥与她比也要差好几分。” 也是,红莲的妖冶是无人不知的,化成人自然也是最妖冶的样子。镜里之人着一身红到发青的玄袍,火红的头发懒懒地束在后面。面容精致,一对细长的青色眉毛直入双鬓。 好像感觉到被人议论一般,红莲隐隐打了个喷嚏,揉揉小挺的鼻尖又继续闭目打坐了。若不是见她周身除了环绕的灵力,再无其他之物外,令谁也很难将此地与提起便觉骇人的上古神器锁妖暨联系到一起。 拭君不禁喜极而泣:“这上古神器着实让人难以揣测,不过此番既知晓地君还好,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渭箐自然而然地替她拭去泪水,柔柔道:“此番去召集地灵,途中险恶,你让我同你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不。”拭君毅然决然:“你肉体凡身的,不比我们地灵,你也没有法力,况且你万一让天族撞见了,到时再被拘走,生死不明,我们是救也救不出的。” 翠绿衣裳的小家碧玉接过话茬儿:“姐姐说得是有道理的,不过……虽然我们得知地君尚在,但是我们该如何找到她救出她呢?” 拭君摆手:“这个不急,目前召集地灵要紧,只要地君还在,我们的希望也就还在。”说罢转身对着渭箐,脉脉道:“以后我们不在,这四方阁便交给你了,以后你莫要心慈手软,惹到像上次那样不该惹的人,虽不知他们是敌是友,但仙家的水镜在那人身上,想必也是和天族关系不浅,再说我又偷了他水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你还是避着点好。” 渭箐在这四方阁已有十几个年头,他早已知道拭君并非凡人,所以相对而言也相信世上是有神仙的,所以在得知拭君的真实身份后并不是很惊讶。在这风月里摸爬得久了,他又岂会不知怎么个处事,只是昨天见到的那个女孩,偏偏就让一向漠然的他沉不住气了,气她怎地那样不知羞耻,气她不知所谓。 明明只是梦里见过一次而已。 “渭箐?” 他被拭君这声媚媚的一喊,才定住魂,怅然唔了一声。 第二十三章:此去三清宫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二十三章:此去三清宫 回到千行之后,千雪一连瘫软了三天有余,期间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清醒时见着络桑在身旁便与他唇枪舌战,迷糊时嘴里念念不忘的皆是“师父我错了……”,别看她平时嘴上一口一个肴光,但心里却一直是有这个师父的。 终于醒来时正是辰时,周遭有婉转清脆的鸟叫。 千雪软软撑着竹榻坐起来,扫了眼简洁的房间,觉得甚是眼熟,又一时记不起这是哪里,脑袋依旧有些昏沉。 窗外有桃花开得灼灼,她正要去摘,门哑哑一声响了,有人走过来:“我采了些露水给你,这些露水去浑浊之气,很有用呢。”鹅黄色宽袖里伸出一只纤纤的手接过荷叶卷起的杯盏,方才发现小巧欢快的声音主人,竟是梨忧。 原来转了一圈,自己又一个人回了冷清清的千行山,或许是这几日的迷糊,终于是把络桑烦走了,心里竟有丝莫名的失落。见她眼神呆愣,梨忧小心唤她:“主上这是?” “啊?”千雪回神。梨忧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望她。她被望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将荷叶中的露水一饮而尽:“我许久未见你甚是挂念,方才蓦地见到你,有些感动。” 显然梨忧没有丝毫怀疑她的这番话,一把将她抱住,乌溜溜的眼睛里都要溢出水来。 没想到梨忧这小仙童倒还挺记挂自己。千雪一时被她抱着,怕她再多抱一会就要哭出来,于是干咳两声岔开话题:“怎地我才多久没回来,这千行山上又有了飞禽,又有了喜暖的桃花?”山上常年白雪皑皑,能有株梨花活下来已是奇迹,更别说是见冷迁徙的飞禽和见暖而开的桃花。 经千雪这么一提,梨忧牵着袖子拭过粉嫩的脸颊,笑嘻嘻地跃至窗前:“这还多亏了主上教我的驻灵之术,主上不在的时候这莫大的山只有我一株梨树,便觉得孤单,听人说桃李本是一家,于是御风去了隔壁终中暖暖的山上搬了几株桃数上来,又用术法驻了灵气,这下千行山才是真正的鸟语花香的仙山了,我便不觉得孤单了,只是我每日这样施法,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也不知道能让它开得几时。” 千雪想不到,梨忧也不过化成人形不到一千岁,便有这样想法,回想起自己幼时,整天除了呆呆练习肴光教她的仙法心诀就是猜想自己的身世,像千行山上面的花草生灵从不用她操心,不过是肴光抬手拂袖的事,想来自己悟性不高,估计也是肴光太强大的原因。 但她与梨忧不同,她没有那么大的神通,有些小事须靠梨忧自己。 思及此,千雪又失落又有些愧疚地点梨忧的额头:“你名字虽然带个忧字,但别真的‘忧’啊,凡间的花草能百年不衰已是不易,但我们千行的草木哪个不是活了三百年以上的,你好好修行,不用想太多。”虽然不能与其他仙山相比,但与凡界相比还是绰绰有余的。 兴是觉得千雪说得好有道理,梨忧才焕然一笑。 窗外一片白的背景中,有绿的草粉的花,偶尔有风吹过,白的雪夹着红白花瓣随风而去,惊得斑斓的蝴蝶直振翅。 柔柔的风又飘至觅食的小兽,好像也是受了惊,小兽弹开柔柔的四爪,扑得地上厚厚的红白花瓣飞舞翩翩。恍然听到浅浅的风雪声中有脚步走近,不缓不急,悠悠停在了这独独一间木屋门口。 “我便知道,我落难时你肯定不在,我一旦好了,你便又要过来千方百计地让我落难,早前坑了司离神归正位时,我有难你便跑了,现在也是,害我进了四方阁受伤昏厥,也把我丢在千行山跑了。”不用转头看,千雪也知道进来的是谁。 人影愕了愕,扑哧一声笑道:“你哪里是受伤啊,只是该了不该看的一时*攻心着了魔怔而已,再者说,误了掌乐司归位那事儿,你到底要记恨到何时?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儿了。” “你――”既说自己*攻心,又把那么大的事硬说得不值一提,千雪直想将荷叶朝他扔去,奈何杯中的水都被自己喝了个精光。 气呼呼地将荷叶往那张笑得灿烂的脸庞上砸去。梨忧生生拦了下来:“主上,你犯迷糊的这几日多数都是络桑上神照看着的,你前几日喝的露水也是络桑上神――” “停!”千雪甚是不耐烦打断梨忧对络桑的一一细数:“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夸他。”看他一副被夸得很是受用的样子,估计再加点火候夸他的话狐狸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千雪心想。 梨忧憋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络桑抱着手走到窗前,弯了弯嘴角,甚是无奈:“是呀,我哪里比得上你那英明神武杀你不眨眼的师父呀。” “你――”自从自己失了法术开始,络桑便越发地嚣张。千雪被气的无可奈何,直跺脚指着梨忧:“梨忧,打他!” 梨忧颔首退了一步,甚是难为情:“这……”被千雪灼灼地盯着,抬起的小手也不知如何落下。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一声空灵而冗长的鸟叫。 “三清宫之下有汪清泉,去除杂念效果很好,刚好我要去找老君,你与我一起去吧。”络桑袖子一甩,七彩云鸟便振翅飞到他们面前,巨大的一双翅膀扇得梨忧辛苦栽培的桃花都要掉成秃子了。 络桑纵身一跃而上。千雪不为所动,不能他叫去自己马上就去,说书先生说,女孩子要矜持。 不料她矜持得有些久,七彩云鸟都有些不耐烦了,梨忧笑嘻嘻地将她往外推:“主上你就去吧,身体要紧。” 索性关键时刻梨忧给了个台阶,千雪也就半推半就地顺着台阶下了,但是又不想这台阶下得太容易,于是被搀扶着坐上云鸟的后背时仍然作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我不是稀罕领你这人情,是人家梨忧辛辛苦苦隔山隔水地搬了几株桃花过来,好容易养活了,又被你这蠢云鸟一番蹂躏,我若是再不走怕是这些桃树都要被扇走了,我不管,这事,你得赔。” 云层中隐隐中听到云鸟的一声叹息。 络桑凝噎:“白眼狼。” “你才白眼狼,不对,你是白眼狐,反正你毁了梨忧的心血你得赔。” “好,赔,改天我命人搬一座满是桃花的小山到你千行可好?” “……” 第二十四章:拿云鸟抵债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二十四章:拿云鸟抵债 云渺仙境位于东海之上,仙境之外布有重重结界,结界重重迷离,即便凡人见到也只是看到犹如泰山般大的白色云雾低压压地浮在海面上,看着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但任人如何往那走,也始终走不近,只道云渺仙境是也。 虽然凡人看哪都是云里雾里,但络桑看这正门偏门别门清楚得很,往日络桑每次来这里,都是威风凛凛地走正门,每次从正门入,便有看门的童子恭恭敬敬道一声:“络桑上神来了。”。 这次不同,本该几天前就归还给老君的水镜硬是让络桑给弄丢了,短短几天,三清宫便有人去日照催了又催,络桑不好说水镜丢了,只好推诿到今日。 若是老君知了实情,一定得吹胡子瞪眼睛,更不要说让他带人去泡那一汪清泉了。 所以此番情况,正门走不得,只能叫云鸟往偏门飞,所幸偏门不比正门,兴是偏了点的原因,也无童子看门,只有几只形似灵猫头有犄角的狸力转来转去。 云鸟一路飞行很是顺利,虽然多绕了些路,但很快便到了清泉所在。 络桑的算盘打的是先让千雪泡上一泡,自己再去同老君讲水镜的事,即使老君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回头该泡的也泡了,也耐不得他何。 云鸟一落地,便化成男童的人身,很是不屑地瞥千雪,好像很是不情愿驮着她。 络桑一指清澈见底的露天清泉:“你在这先泡着,差不多了你便穿好衣服等我,云渺山雾缭绕的,你要是再像上次那样乱跑被人拘了,又或者是迷了路,我可就和云鸟走了。” 清泉在云渺仙境的山脚下,周遭是郁郁葱葱的树,树又按八卦阵图生长,一般人在这林子里都会晕头转向,更别说找到这一汪清泉,再者还有一群狸力守着清泉――虽然它们现在都让太阳晒着肚皮四仰八叉地睡着了。“要,脱衣服?”千雪扫视了一圈,甚是尴尬地紧了紧领子。 “你若是喜欢穿着衣服跳下去,直接跳下去便是。”说罢,络桑扭头便让云鸟恢复原身:“我们走。” 这汪清泉不算很大,约莫能容下百来人的样子。 中间连着的假山生生将清泉分为两边,从上空俯瞰的话便能看出是个阴阳八卦的样子。千雪走到不断有雾气腾出的泉边,正迟疑地解衣带,络桑的声音远远地穿过云层和树木而来:“我忘了告诉你,泡的话要在右边泡啊,右为阴,左为……” 千雪未听得完整真切,那暖暖的声音便消失了。 云渺四处雾气缭绕,看着觉得甚冷,下到水中,却是暖的。 暖中又觉得带着丝丝凉气,千雪躺在水中,只露了肩膀和头在外,那暖中的凉便如游蛇般直进脚底,又逆流而上直通八脉,一时便觉神清气朗。 凉意退去后,紧接着又有丝丝凉气钻进脚底。 如此反复后,氤氲一去,千雪泡得很是神清气爽。 爽着爽着便打量起泉中假山来。“他说右为阴,左为什么来着?也不知这一山之隔的后面是有何不同。”千雪心里泛起嘀咕,就往假山对面游去,大概是和络桑呆得久了,好奇心也变得大了。 此时三清宫门口。 空中一声响亮的鸟鸣。 一身蓝布衫子的老君便带着几个走路带风的弟子恭恭敬敬地杵在门口。 络桑轻飘飘地落下来,忽然很是客气地上前扶住老君话家常:“仙友何必行此大礼啊,你我虽不是同族,但在我看来,却是与同族相差无几啊!”络桑的算盘打的是,先将他与自己高贵的身份一并而论,接着他一定会飘飘然,继而忘记水镜之事,继而让自己下次再来玩啊,继而―― “上神莫要折煞老夫了。”蟠桃似的脸上白眉抖了一抖,老君却毕恭毕敬退出半丈远:“还请上神将那不入眼的水镜归还于我。” “水镜?”络桑也不觉得尴尬,打着哈哈就又要上去扶:“老君你何必行此大礼,水镜之事咱们好说好说。” 蟠桃老君又生生了退了几步远,几个白布衫子亦一起退了一退,样子是毕恭毕敬地很。 “有话烦请上神明示,莫要与小仙绕关子了。”老君再次作了一揖,心里却想的是“以前每次见你来都没这么客气,今日这般反常估计是又有所托,可唯一被他瞧得上的水镜已被他借走了,难道……”思及此,老君只觉得心中有闷雷作响。 直到听到络桑甚是无奈的说:“那我明说了,尽管我十分不对万分爱护你的镜子,但还是不幸丢了,我找了几天几夜都无果,今天才来请罪来了。” 心中的闷雷终于变成了滚滚天雷。 老君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幸亏身后的白布衫子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但白眼终究是没翻过去,老君先是喘了喘,接着呼了一呼,果然吹着白花花的胡子瞪着核桃大眼道:“你是一方上神,我怎敢让你请罪,只是你怎能如此不讲信用?借了我仙家宝物不但不按时归还竟然将它丢了。” 说着,白眼又翻了几翻。一干弟子担心他昏过去,很是焦虑地扶的扶,顺气的顺气。 络桑撇嘴:“此言差矣,我是因丢了镜子,所以才未按时归还,并不是如你所说先是不按时归还,然后丢了镜子。” “你――”老君仰天,直觉得头晕目眩:“你不必同我咬文嚼字,早前就知你父君络诀帝君神通广大,所以你好事的本领,我早就听说了,你来借水镜的时候诚诚恳恳,我以为你早改过自新,奈何你……” 老君气得白胡子一飞一飞地。 看来这个算盘打得不好。要是自己再这么搪塞的话,保不准过一会儿他三清宫成百上千的弟子就要拿着扫帚冲出来了。 于是立马端出一个上神该有的架势,一本正经道:“我确实是无意为之,老君淡定。”顿住想了想,便诚诚恳恳道:“我也是一方太子,自然不会折了颜面,这样,一物换一物,我拿司战送我的破天锤抵给你罢!” 思来想去,好早就把自家法器抵得差不多了,如今也就一把破天锤勉强拿得出手。 怎料老君一声冷哼:“我这清静之地,要你那锤子有何用?我那水镜放在三清宫,能去污秽,净心灵,岂是一个锤子能比的?” 络桑瞟了眼正在香鼎旁看得兴起的云鸟童子,云鸟被他这暗暗的一眼看得心惊肉跳,正欲化鸟而飞,络桑却是头也不转地扬手将它定在空中:“那就先让云鸟替你守一守三清宫,我寻回镜子再来换回他如何?” “这――”老君默了一默,忽然很是和蔼地笑道:“这还不错。” 隐隐能看到云鸟漆黑的的眼珠里有泪光闪烁。 第二十五章:天降滥桃花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二十五章:天降滥桃花 再三推诿,蟠桃老头非要邀众弟子一起送一送络桑,神情之愉悦,好似从没丢过什么东西一样。络桑想到千雪还在清泉那里等他,便又推诿道:“老君,莫要送了,我知道路。” “这岂是我三清宫的待客之道?”老君贼贼一笑:“纵使水镜与我们来说是何其重要,但上神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此番回去,上神闲暇之余慢慢找就是了。” 呔,狡猾的老君。 从山顶一路蜿蜒走到山脚,老君一副不亲眼把上神送出去不安心的样子。 终于,络桑无可奈何抚额道:“实不相瞒,此番来你三清宫一是为了水镜之事,二是我一位朋友着了魔怔,须得泡一泡你那一汪清泉。” 老君沉思半刻,捋着白花花的胡子道:“那得让云鸟童子多替水镜守一守这三清宫呀。” 云鸟童子走到最后边,听到这话差点吐出一口鲜血。想他好歹也是神兽一只,虽不像毕方鸟那样有名也不像穷奇那样残暴,但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归根结底,还是他运气不好,跟了这么个主子。而这个主子还甚是无谓的样子,一心只往清泉去。 “不知泡清泉的那位,是上神的何方朋友啊?”老君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想起来络桑在四海八荒把神仙都得罪得差不多了,能与他成为好友的即便不是好事之徒,恐怕也是奇葩一支。 “不知名小仙一个。”络桑心系千雪,在前面走得轻快。林间是铺满青石的小路,白衣衫子肉体凡胎,不比神仙那般身姿轻巧,便有些跟不上步子,只能一路小跑。 绕过重重障碍,终于到了清泉之后,这时阳光不那么炽了,一群看守的狸力便昂首翘尾有模有样地巡视起来。 殊不知,本该在右边千雪却不知何时跑到左边去了,千雪觉得左右两边横竖没有差别,于是悠哉悠哉地玩起水来,身心正愉悦时,感觉有冰凉的东西从自己腿边摩擦划过。 拂开水面上淡淡的雾气,千雪才看到清澈见底的泉水中游着手臂长的怪鱼,此鱼通体玄青,头有菱角,嘴有长须。 好像发现自己正被千雪看着,于是扭动修长的身子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水中乱窜起来。千雪一拍手掌,心语道:“没想到清泉里还养了鱼,老君也是好兴致。” 泡得差不多了,便起身穿好衣物。 果然不愧是清泉,也才泡了一两刻钟的时间,先前的氤氲便一消而散,身体很是神清气爽,直觉得有汨汨真气流动,好像失去的灵力又回来了。 千雪一伸懒腰,也不敢轻举妄动,忽然觉得泉水里的怪鱼倒是很可爱的样子,于是捏了个诀变幻出一根无形的绳子,直直套住怪鱼的鱼身。怪鱼挣扎,可奈何千雪力气不小,硬生生地将它拖拽到了泉边。 这时络桑和老君人等人一路说笑而来。 远远见着千雪用仙法困着个什么东西。络桑正要欣慰地笑着说:“你终于恢复法力了,终于不用连累我。”怎知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便被那怪鱼可怜的模样惊得咽了回去。 他的个乖乖! “怎地没听你说这清泉里还养了条怪鱼呢,可能是水质不同的原因吧,喏,你看它长得太奇怪了!”千雪叮叮当当地笑,手头的仙术也没松一松。 老君快步踱过来,见此情形,又将那白眼翻了一翻。 络桑解了千雪的术法,默不作声就要拉着她走。老君一使眼色,几个白布衫子便踉跄着将他们围住。“我的天哟,这可如何是好。”老君吹着白胡子,便往怪鱼那去。 千雪扭身,刚才还在的怪鱼已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流光薄衫的公子,好像生了重病似的,只泡在水里,迷离着一双细长的眼喘气。 千雪悄悄扯他袖子:“络、络桑,我觉得我应该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吧?” 络桑附耳道:“我不是叫你在右边泡吗,右为阴左为阳,右女男左,怎地你色迷心窍,连一条男鱼都不放过?” 千雪咬牙切齿:“我怎明白你说的阴阳是什么意思,再者说,我之前也不知道他身份,只觉得是条怪鱼,退一万步来说,我也没做什么呀。” 一神一仙争吵之际,水里喘气的人已被老君扶到地上,或许他本来是水里一族的原因,淡银色的流光薄衫并不沾半滴水。白如纸的俊脸上泛着红霞。 络桑无可奈何,只得跨步上前睁眼瞎打哈哈道:“竟然是倾玉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千雪一愣:“你们认识?” 被唤作倾玉的微微点了点头。在老君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千雪身前,甚是呆气地拱手行了一礼:“见过姑娘了。” 千雪惶恐,唯恐又怕做错什么,于是学着他的样子回了一礼。 “姑娘不必害怕。”倾玉淡淡一笑,眉里目里很是温柔:“方才我们已坦诚相见,又有了肌肤之亲,我定会对姑娘负责的,不知姑娘居于何处?怎么称呼?我好派些小将请姑娘来东海做客。” 肌肤之亲?莫不是指先前从身边游过去时擦到千雪腿的那次吧?千雪捋不清前后关系和其中缘由,一时只呆呆答道:“千、千雪。” “大胆千千雪,你色胆包天竟敢轻薄东海三太子,你的所作所为老夫都看在眼里,看你如何狡辩。”老君吹胡子瞪眼地接话茬儿,其实他平时虽然狡猾了点,但为人也不算刻薄,此番如此说那女孩,纯属于是正常站队。 因云渺仙境立于东海之上,多多少少还是沾了东海的福气。 不知道是何时开始,东海王后便要带着她小儿子的原身来泡一次,久而久之,便发现了其中的规律:每年都会恢复原身来泡一次。如此年复一年,已安然泡了个一万余载了,如今却就在自己的地盘上让他泡出了一身勒痕。 千雪心说“早知道泡个清泉也能泡出这么大的事的话,无论如何也不来了。”,嘴上却不满地嘟囔:“这水里雾那么大,我哪里有看清楚什么,不过横竖一条鱼的样子罢了,再说是络桑带我来的,你们竟然都互相认识,何必一定要找我麻烦。” 啧啧啧,瞧她不知天高地厚说得真是轻巧,老君哼了哼:“你乱闯我圣地在先,蹂躏三太子在后,如今又口出狂言,是不是不把东海放在眼里?”在东海怪罪下来之前,势必要把此事的全部责任撇他个干干净净。 “老君莫怒,此事须得从长计议。”络桑赔笑:“倾玉君也请淡定,你被轻薄之事纯属意外,可否容我带千雪回去将养些时日,再亲自带她去东海赔礼如何?” 倾玉抿嘴一笑,与千雪四目相对时脸不由得更红了一红:“那……我在东海等你。” 千雪被这糯糯的一声惊得眼皮一跳,心里愕然道: 你脸这么红是几个意思啊! 第二十六章:倾玉往事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二十六章:倾玉往事 东海原有两位太子一位公主,分别是大太子倾广、二公主倾心和三太子倾玉。倾广自幼爱好习武又拜得上神为师,长大后成了个带兵的人才。 倾心生得貌美,温柔贤惠。而三太子倾玉则完全不喜打打杀杀,整天除了修炼一些简单的心法,便是看书习字,也无心机。所以东海的王权将来是无可厚非要交到倾广手上的。 原本正是这样和美的一家,却生出了变故。 正是东海老龙王寿辰,宴请八方入流的神仙。这入流的神仙中,便有络桑一家。当日有不少的神仙前来祝贺,光是送的奇珍异宝便把整个水晶宫照得透亮。 东海龙王大喜,非拿珍藏多年的酒出来,本来来的神仙中又有自带了酒水来的,这下是赏舞的赏舞,观花的观花,品酒的品酒。热闹非凡。 络桑看倾玉和自己差不多大,模样像个女子举止又像个呆子,不由得倒了杯酒逗他。谁知他接也没接地拒绝了。 哪有滴酒不沾的神仙? 络桑玩心重,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 眼下水晶宫一派热闹,注意力都在老龙王和大太子倾广的身上,哪有人会注意到倾玉啊。倾玉被络桑纠缠地无可奈何,接过杯盏一饮而尽便跑开了。 络桑惊在原地。 递给倾玉的酒名叫赛神仙,之所以叫这个名是因为此酒一口温如玉二口火烧喉,三口便神思飘飘然赛神仙。可他直接却一饮而尽,看来酒量着实是深藏不露啊。 其实络桑当时并不知,倾玉天生便不会喝酒,是属于滴酒不沾的那种神。 他性格温顺乖巧,待人和善,毫无心机又不善言辞,用凡间的一类人形容便是书呆子一个。 这下被络桑逼得喝了酒之后,开始并无太大感觉,只觉得心里有丝丝火焰,不到半刻钟,那丝丝火焰便烧成了熊熊烈火,直冲天灵,不时,倾玉便被这火烧得七晕八素,找不到北。 原形毕露。 一路随波浮沉。 被一渔夫打捞了上来。 渔夫将它放在船板上,见它模样甚是怪异,既不舍得卖掉又不舍得吃掉,于是回去之后往鱼鳃里系了根绳子就拎到颜家,送给了爱慕已久的颜初。 倾玉被放在水缸里已是奄奄一息,颜初见状,便二话不说与它嘴对嘴呼气,也不知这样反复了多久,它才恢复过来。 后来颜初的妹妹颜夕回家见水缸里有条怪鱼游得很是欢快,便将它捧去放了。倾玉痊愈时,龙王寿辰已过了半月有余,宫里问起他为何受如此重伤,他一一说了。 东海龙王听了之后倒还宽慰,说没想到他东海边上的凡人也心地善良,不枉费白吃了他那些个小虾小蟹。 上面这段事大多数神仙都知晓,因着倾玉醉酒后只是虚惊一场并无大碍,所以也没怪罪络桑什么。倾玉心地善良,觉着虚惊是虚惊,但恩还是要报的。 于是便有些小将见他隔三岔五就随便拿些个珍珠出去,众小将只道他是有情有义,却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后来时间久了,这事便被人淡忘少有人注意了。 直到有一天,倾玉身负重伤而归。 勉强游回东海水晶宫时,只剩一丝游离之气。东海龙王伸手探其呼吸,只剩绵绵一丝,又摸其命脉,谁知命脉全无,竟是修炼多年的元丹被夺了去。 老龙王当即一声呜呼道:“我儿生性善良,四海皆知,如今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该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倾心忙顺手将老龙王扶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就要咽气,纵使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水晶龙宫里霎时乱作一团,有叫: “不得了啦!三太子命在旦夕啦!” 也有叫: “天哪,快来说救救三太子!” 还有叫: “三太子你不要死啊!” 就在这样一片哀嚎中,王后紧闭双眼,安若泰山的一声吼,让手忙脚乱的倾广倾心等淡定下来,整个殿堂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只得一个有力的声音回荡道:“去混元仙境,找那炼丹的混元老君求本命丹罢!” “是!”有小将领了命。抬腿正往殿外跨,忽然被倾广一声喝住:“你不用去了,此等大事,还是让我亲自去罢!” 王后点头应允:“快些去,我先用法术稳一稳他,你要及时点!”说罢,便抬手捏诀,手掌从鱼尾慢慢抚至鱼身,点点流光环绕之处,便有人身慢慢幻化出来。直至完全成为人形,倾玉才甚是虚弱咳了口血出来:“父王,母后……倾玉不能尽孝了。” 只此一声,老龙王听得是老泪纵横,王后听得是心都要碎成满地的琉璃渣子。 见一王一后一公主皆是满脸泪痕,虾兵小将们也很识大体地哭倒一片,经他们这么一哭,水晶宫霎时一片哀嚎。 王后坐到水晶塌上,紧紧握住倾玉的手:“孩儿啊,你如此善良,是何方恶徒如此心狠手辣?” 老龙王一抹眼泪,恨恨道:“我东海乃四海之首,地上的地仙,天上的神仙都要敬我东海,却让我东海堂堂太子伤至此,你告诉父王是谁所为,我定拔他的皮抽他的筋!” 二公主倾玉也含泪附和点头。 谁知道倾玉只是拧了拧眉毛,勾出一丝苦楚的笑:“冤冤相报何时了,儿至此已是天命,怪不得他人。”瞧他多善良,死也不愿意伤害那个害他的人。 “三弟,我知你心地善良,但恶人总不能任他去啊,且不说你是东海太子,即使你只是一方小将,死也该要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倾玉也上前劝说。 奈何无论他们怎样相劝,倾玉都只是缓缓摇头:“莫要问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我死了……我是不希望你们帮我……报仇的……” 话刚说完,便昏死过去。 时间恍然一过已是半天光景,倾广火急火燎地回来时,手上却空无一物:“那混元老儿说本命仙丹五万年炼得一粒,如今他那道观里只有唯一一粒,恐不便相让!”好像唯一的救命稻草就这样断了,并且断得那样不留余地。王后和老龙王纷纷瘫坐在地,浑浑噩噩中,倾广又一阵风似的出了水晶龙宫。 第二十七章:倾广之死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二十七章:倾广之死 殊不知,倾广出东海时,是带了五万虾兵蟹将。 他倒要看看,他五万的虾兵蟹将能不能带走他混元老儿五万年一粒的仙丹。 不时,东海翻江倒海,凡人抬头,只见是滚滚浓云电闪雷鸣朝着西天去。有稍有悟性的道长直双手合十道:“海水翻腾,天有异象,人间恐有大难,大家快些逃吧!” 隐隐还有僧人叹息:“善哉善哉。” 当天,倾广带兵一路从地上打到混元仙境的道观里,累累尸体一路堆成连绵的小丘,直上云霄。 一时整个仙境血红一片,腥味熏天。倾广一路杀进道观,手下的虾兵蟹将只剩了三百余,而他自己也身负重伤。混元老君见自己弟子死得死伤得伤,忙抖着手规规矩矩地将仙丹奉上:“我年方五万岁余,这颗仙丹与我来说是毕生心血,当然不可轻易送人,若是能送我便早也送了,仙丹于我来说是心血,但于你们来说横竖不过是一颗仙丹而已,何必为了这样一颗仙丹大开杀戒,何必啊!” 倾广却是丝毫不手软地接过锦盒,打开看见正是一颗通体透白的本命丹方才笑着合上。 因是受了伤,额上汨汨的血流了满脸,由此倾广的笑看着很是狰狞:“你个混元老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好言说尽你不给,大动干戈你便老实给了。 你说这仙丹于你来说是心血,但于我来说却是我弟弟的命,仙丹没了你可以炼,我弟弟没了,便也就没了,你这仙丹若是不能救急。炼它有何用?” 义愤填膺地言毕,倾广做不得半刻停留,便又腾云而去。 回到龙宫时,倾玉已没了气息。 老龙王没来得及问倾广身上的鲜血是从何而来,也没问这粒本命丹是怎样得来的。 便施法让倾玉张嘴将这颗通体散发着白光的仙丹吞了下去。接着与王后和公主倾心齐齐渡仙气给他,奈何水晶塌上的人,睫毛也不曾颤抖一下。 “父王,到底是何人所为?!”本来熄掉的怒火,又在见到倾玉生死未卜后熊熊烧了起来。 老龙王分出心来,闭眼道:“倾玉只字未提,只说不要替他报仇!” 倾广一默。 有头长犄角的小将上前附耳道:“大太子,自从上回三太子从和合镇负伤回来后,我们便常见三太子拿了珍珠往那里去,我们想得是那里的人既捕了三太子又放了三太子,也算是善良之人,便没甚注意,三太子既然此番只字不提,想必跟那里的凡人脱不了干系,兴许……” 犄角小将声音忽然变小,不敢往下说了。 倾广岂能让他话只说一半,于是低喝道:“你且说!” 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犄角小将再次附耳:“小的猜想,依三太子的修为,难有凡人能伤得了他,除非……除非是有人用诡计夺了三太子元丹,三太子为人忠厚,别人待他好,他便不怀疑,估计是贪心的凡人施了诡计,不然别无他法!” 倾广前后一想,是觉得事中缘由八九不离十,退一万步来讲,倾玉之死定是和合镇的人所为! 一旦认定这个事实。倾广便又愤然离去。 再次现身时,已是立于大风大浪之上。 此时日落西山,昏黄的光笼罩着这个海边小镇。有妇女一边收着鱼干一边说:“瞧这太阳多好啊,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有孩童正从果树上慢慢爬下来,底下的大人担忧地嗔怪:“手就不要抓果子了,别又摔了。”,还有接二连三的吆喝声,鸡鸭便扭搭扭搭地齐齐进了农家小院。 倾广嗤笑:“我弟弟如今生死不知,你们这些害他的凡人倒还挺快活!” 想着便扬起双手,捏了个水诀。 前一秒还小风小浪的海面瞬间变成了惊天巨浪,那滔天巨浪在倾广手下又幻化成无数条狰狞的巨龙,直扑村庄,有眼疾手快的村民见此惊象,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快逃啊!”便被汹涌的海水淹没。 慢慢地,村民喊得喊,逃得逃,顿时一片尖叫哀嚎。 声声撕心裂肺! 倾广沉浸在复仇的愉悦里,丝毫没发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已惊动了天庭,司战神君带天兵来到和合镇时,整个小镇已成了一片了浅海,村民死的死伤得伤,还有一些半死不活地飘在房屋坍塌的木头上。 “忒,大胆倾广,你杀混元仙境上万弟子在前,如今又水淹和合镇在后,你可知罪?”司战虽是战神,但也是一个有原则的战神,他不喜欢倾广那样二话不说就打的习惯。 他觉得凡事好商量,能动口就尽量不动手,即便是迫不得已要动手,也要先口头上搓一番对方的锐气。 倾广仰天一笑:“你既是骁勇善战的司战,又何必如此婆妈?此事我一人承担,与东海无半点干系,若我败在你手上,还望念在同是神仙一场,将我全尸交还与东海!” 司战道了声得罪了,便带着一干天兵一涌而上。念倾广此番想必是有所苦衷,眼下又受了伤,打的时候难免手下留情。 谁知倾广却不是心软的主,此刻更是化水滴为利剑,剑剑刺中天将的要害。一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气势。司战打得冷汗直冒。 血雨腥风中,司战终于咬牙用尽所有力气将灵力凝聚在青玄画戟,趁倾广与天将纠打之际,一剑直刺元丹所在之处,倾广被这一刺,好似累了般,来不及做出最后一个完整的笑,便轰然倒在高扬的浪花之中。 元丹消散,魂归离恨天,只留一个冰凉的尸体,被司战送去东海水晶宫。 这一战的结局虽是司战赢了,但司战总觉得赢得不光彩。 所以将倾广的肉身送回东海后,便回九重天将倾广生前所说转述给了天君,如今东海老龙王一日之内失了两子,天君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睁只眼闭只眼说不予追究,又升了混元老君的仙阶,允他将混元仙境再搬上一重天,混元老君也才作罢。 第二十八章:追根究底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二十八章:追根究底 后来结果不用说也知道,倾广是实实在在地死了,可过后没几天,倾玉却活了。东海一家悲喜交加,倾玉知道了倾广一事之后,几近昏厥。后来觉得是自己的不小心害死哥哥,便终日忧郁,愧疚有加,险些寻死觅活。 老龙王看得很是忧虑,倾玉现在是东海唯一的太子,整天却一蹶不振。想他东海也是堂堂四海之首,到底是作了什么孽落了个如此下场? 思来想去,祸起的根源还是日照的五太子络桑。当日若不是宴请了他们一家,络桑也就不会来,若络桑不来,也就不会给倾玉灌酒,那么倾玉也就不会醉酒醉得原形毕露…… 也就不会被凡人打捞起来,更没有报恩这一段。水晶宫殿上,王后听了龙王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伸出细长的手指拨了颗葡萄喂到老龙王嘴里:“这么算来,罪魁祸首还是那络桑啊!” 老龙王一挥紫金黄袍,散了殿堂上的小兵小将,瞪着铜铃般的眼睛道:“络桑那狐狸惹事还惹得少吗?他们还不是看在老狐狸络诀的面子上,不说而已,此番如此深仇大恨,让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老龙王说着,觉得气不过,便起身将面前琳琅的瓜果推了满地。 怒气之大,连海水都震了一震。 王后忙帮老龙王顺气:“龙王息怒,广儿这番死了,我也很心痛,可……” 说着,泪又要落下来。 终于,这口气还是没咽下去。老龙王越想越觉得憋屈,日照的狐狸多,可他东海的虾兵蟹将也不少。于是当即带了五万虾兵蟹将,一路腾云驾雾,往日照去了。 由于老龙王一路气势冲冲,动静不小,大团大团的云惊得各路神仙纷纷围观,连天君也被惊动,可直到他们看到为首带将的是怒气冲天的老龙王时,纷纷保持沉默,好像刚才从天上飞过去的只是几朵平凡地不能再平凡的云一样。 因为一向惹事不少的日照五公子他们惹不起。 而此番痛失爱子的老龙王,亦是惹不起。 索性连同天君,也不想再插足他们之间。 这下胆小的神仙便关门闭户充耳不闻,胆大不怕事的,便一路磕着瓜子跟去看热闹。 络诀牵着孙儿出门散步时,虾兵蟹将将日照的各个出口各个洞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日照终日饱受阳光照耀,少有雾,所以这次老龙王带了多少小将,络诀一览无余。 “不用看了,我方才带五万小将,不过是我东海几十万小将里微不足道的一支罢了。”老龙王的言外之意是说,这五万小将不过是你络诀一座日照山的狐狸这么多,可对于他东海来说说,不过九牛一毛。 络诀当然懂话里意思,于是一捋洁白的山羊胡,老气横秋地背过双手,道:“我小小日照当然不能同你堂堂四海之首的东海相比,不知老龙王此番如此兴师动众是为……” “哼!”老龙王一声暴喝,惊得奶声奶气的小狐狸忙往络诀身后躲:“爷爷我怕!” “别怕。”络诀爱抚地摸了摸他圆圆的头顶,吩咐了人将他带下去之后,一掐手指,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算到我儿络桑有一命劫,须得有一真爱女子方能化解。我却算不到时间,莫不是此劫已到,是老龙王所设?” 老狐狸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个老狐狸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老龙王气得两边的龙须一呼一呼地:“络桑跟我广儿之死脱不了干系,你若现在就把交出来,也免得我大动干戈!” 两边小将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 怎料老狐狸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只是两根手指稳若泰山地捋着山羊胡:“那我怎么听说,倾广是血洗混元观和水淹和合镇惹了天怒,被司战一戟刺死呢?” “你――”老龙王晃了晃,执叉的小将忙上前扶住,老龙王揉了揉宽广的额头:“老狐狸,我同你论一论理,我广儿之死是不是因为玉儿被夺了元丹?” 络诀似懂非懂地点头。 老龙王继续说:“我玉儿之所以会被夺元丹,是不是和合镇的人所为?” 络诀又似懂非懂地点头。 “我儿倾玉之所以会和和合镇有瓜葛,是不是因为被你儿络桑灌醉之后原形毕露,所以才会被和合镇的凡人打捞上去?”老龙王越说越激动,铜铃般的大眼就要夺眶而出。 可那老狐狸络诀只是十分淡定地做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听你这么说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终于,老龙王忍不住了:“什么叫好像有那么点道理?这明明是很有道理好不好!!!” 大概知道此番再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行了,于是络诀终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龙王莫怒,看来我这逆子确实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这样,你不妨先回去,改天我亲自擒她去你东海谢罪!” 老龙王站在云上晃了一晃:“改天是哪天?你这老奸巨猾的狐狸,今日若不说清楚,你休想出你这狐狸洞!” 谁知络诀一声冷哼,竟然捋着山羊胡背过身去:“不出就出,反正我日照山狐狸洞挺多。”语罢,又摇摇摆摆地往林中小路踱去:“放心,我这次不会偏袒络桑了,三日之内,我定交他到你手上。” 他既这么说,老龙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便朝老狐狸悠哉的背影放了几句“你若是食言别怪我不客气”之类的狠话后,才一挥手,让环山的虾兵蟹将撤了。 嗑瓜子的神仙难免有些失落,本来好好地一场大战说不打就不打了呢。 没过多久,东海的虾兵蟹将撤得一个都不剩。 这下没热闹可看,各路神仙也都散了。 不过就络诀帝君说三日之内将络桑交到手上这一说,也总算没让这些嗑瓜子的神仙白来一趟,纷纷只道是: 善恶有报啊! 第二十九章:一见倾心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二十九章:一见倾心 对于东海和日照的恩怨,各路神仙说法各异,有说东海无理取闹的,也有说日照迟早该有这样的一天。 大家说只是说说而已,若是非要拉出个神仙来评理,还真的找不出一个愿意出面的。 络诀帝君说话倒算话,果不出三日,络桑只身去了东海请罪。 去时,倾心正搀着老龙王在东海的后花园里赏珊瑚礁。有长角的小将跪在地上,尖着嗓门禀报:“禀龙王,日照的络桑上神来了,是要将他请到正殿还是偏殿,还是后花园?” “请什么请?”老龙王手里本摘了一支花,听到这小将对络桑很是恭敬的语气,不由得怒目扔花,一脚相向:“去他给我绑了,扔到正殿去!” 倾心忙帮着顺气。 与此同时,小将吓得连滚带爬地退出去。 没过一会儿,三五个虾兵蟹将拿了金晃晃的捆仙绳过来,虽然说是要绑他,但绑这种上神,几个小将还是头一次。尽管络桑站得笔直,十分规矩,小将们还是哆嗦着乱了分寸。 络桑难免撇嘴感叹:“看来水族智力堪忧啊……” “是吗?”只听一声十分清冷高傲的声音,穿过宽宏的水晶走廊而来。渐渐地,水流涌动,鱼虾四散,声音的主人踏着盈盈的水草尖而来。 “你们退下吧!”来人正是东海王后。 小将领命,飞快游走,如释重负。 王后上下拨动手指,金晃晃的绳子便如游蛇般钻来窜去,没过多会,便把络桑捆了个结结实实。 东海水晶龙宫很大,即便是每个角落都放有照明的夜明珠,但若是无人领路,迷路的神仙比比皆是。 但这次络桑是被东海王后的法术牵着走,所以很快便到了正殿。 “老龙王,罪神络桑前来请罪来了!”此番来之前,他已打好腹稿,先恳切地认个错,然而再送一件宝物,最后再美言一翻,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两家的恩怨也算了结。 “倾广君之死,虽不是我所为,但我常常深夜反思,这事终究还是跟我有些关系,只是倾广君是被司战的青玄画戟戳了个元神破灭,我纵是痛心疾首,也无可奈何……” 络桑说着,便作痛心扼腕之状。 按理说,络桑此番肺腑之言,应该是催神泪下的。 继而老龙王悲伤得不能自己。 继而王后抚额叹息松一松语气。 奈何水族不同于他们走兽,除了一旁站着的的倾心掉了几滴清泪外。老龙王和王后反而愈加地愤怒,老龙王怒拍青石扶手,道:“你倒还好意思说!” 王后也是气得不能自己:“如今我广儿只留个肉身在东海之底的冰棺中,永世不得醒来,而我玉儿也整日闷闷不乐,闭门不出!” “少拿你家老狐狸那套来糊弄――”眼看老龙王就要无视这个台阶。 络桑忙赔笑着打断:“当日我确实是去办事去了不在日照,父君也并不是偏袒我,我一回来,父君便让云鸟驼我来了东海。特此将日照传世的宝物引魂阙给你们。” 络桑被仙绳捆得忒紧,加之头一回被绑,这笑难免赔得有些僵硬。 老龙王捏着龙须默了一默。 王后和倾心也跟着默了一默。 须知道引魂阙,形状如手掌般大小的一个玉阙,放在肉身之中,不仅能保肉身不腐,并且还能凝魂聚魄。 但凡是魂魄没散干净的,用这引魂阙都还能救上一救。 先前只因一下子去了俩个儿子,老王夫妇乱了阵脚,一下子便忘了引魂阙这东西。 再者说,东海最低之处,皆是寒冰,用来存放肉身也同样不会腐烂。 只是同引魂阙相比,少了个凝魂聚魄的功效罢了。 思考再三,老龙王决定顺着这个台阶也就下了。 遂松了络桑的绑,受了络桑的引魂阙。 但转而又想到,即便是有了这阙,救回倾广的希望仍是渺茫。 台阶下到一半,老龙王又觉得这台阶不能这样下得这样简单:“你害死玉儿、广儿,怎就能送一个小小宝物就了事!想我堂堂东海乃四海之首,此番被你如此折腾,就这样罢了,让我颜面何存?”海水里折夜明珠的光射到龙王脸上,本就发怒的脸更为难看了,一阵青一阵绿。 络桑心道,听龙王这语气是既受了宝物,又不想放过自己,怎地比自己还无耻。心里说是这样说,开口时却实打实地说:“我当然念你东海在神界地位不一般,此番才亲自携了引魂阙来谢罪,你口口声声说我害死了倾玉、倾广,他们至此乃是命劫难逃,奈我何?” 其实话一出口,络桑便觉后悔。 虽然他说得是实话,但老龙王此刻又岂会听你讲道理?尔后在心里默默叹息:唉,还是自己太年轻。 许是没料到络桑会说这样的话,老龙王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瞪得都要夺眶而出。当即便要络桑以命换命。 不时,海水微颤。 东海的大将小将纷纷涌进,眼看法器利刃都要打到络桑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络桑只好埋首咬牙,再次抬首看向站在玉石龙座旁的倾心时,暗红的眸子里有泪光闪闪,说出一句令自己后悔了几百年的话:“其实一见倾心,便一见倾心了!” 临出门时,父君说过,算出自己命里有一大劫,因着自己年岁快有十万,所以父君并算不出这劫数的时辰。只算得出,一女子能化解。 仔细想了想,若这大劫正是此情此景的话,思来想去,亮晃晃的宫殿之上,也只有倾心一个女子了。 一片沉默哗然中,络桑眸子里的光更闪了些:“倾心的美貌与品德名扬四海,我初见倾心时,便以心相许,我虽是狐狸,但不如其他狐狸那样奔放。我不知倾心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类型,所以才同倾玉喝酒,以此旁敲侧击。” 其实倾心做事落落大方不假,论美貌,也只是算得上个清秀罢了。 此番肉麻的话,听得为首的大将手中法器抖了一抖:“龙、龙王……打还是不打?” 第三十章:了不得的笑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三十章:了不得的笑 王后一个低晦的眼神,众将便悻悻撤了。 倾心乃东海公主,以前也有暗暗示好的神仙,但像络桑这样大胆直接的还是头一次。 一时又羞又喜地看着正襟危坐的龙王。 “你才害了我东海的太子,又想来祸害我东海的公主?” “老龙王息怒,我自知资质甚浅,未想攀附。是倾心天生丽质,让我乱了分寸,我虽是犯了错,但也算是情有可原。”父君说过,不夸便不夸,若要夸,便要把对方夸到飘飘然为止。 显然龙王已经有些飘飘然了,一挥紫金黄袍,轻蔑笑道:“有自知之明便好,心儿是我的掌上明珠,与东海结亲这事,你想都不要想!” “父王……”倾心红着脸牵了牵老龙王的袖子。 络桑心道,看来倾心还真是救星。 于是又一边把自己贬低,一边把整个东海都抬了一抬。 老龙王听得云里雾里,一脸受用的表情。 最后,才终于十分干脆地放了络桑,原因是因为,与东海结亲这事,就此打住。 由于戏要做得足一些,临走之际,络桑频频回头将倾心望了又望。 正因为这几个脉脉的眼神,才让他回日照回得十分顺利。 东海与日照的恩怨也了结地十分干脆。 这段事大多数神仙都知晓,纷纷觉得络桑平时虽然能闯祸,此番也是因为对东海公主用情至深,也算得一段佳话。 神仙口口相传,传到最后,便成了日照同东海有婚约。 日照这边不好解释。 而东海那边只觉得有利无害,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了。 旧事说起来有点长,但是千雪对于此事是丝毫不知的。 再到后来,倾玉每年都要恢复原身一次,恢复时浊气缠身,疼痛难忍。但若是泡到云渺仙境的清泉里,疼痛全无了,只是恢复原身的这一天,乃是倾玉最虚弱之时。 有了上面的那段事后,倾玉成了东海最受关注的神仙。 且不说千雪所作所为损了东海颜面,单单是倾玉的一身淤青,也足够老龙王如当年一般,气势冲冲带将来灭了他三清宫。 思及此,站在香塔前的三清老君不禁打了个寒战。 于是便吩咐弟子放出话去,是千雪见色起义,成百的狸力都没将千雪拦住――不,是上千只狸力都没拦住。结果虚弱的倾玉殿下只能让她给绑了,幸亏他们三清宫的弟子发现得及时,才将倾玉殿下从千雪手里救了出来。 如此一说,三清宫不仅没了过,反而还有了功。 三清老君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智谋来,真是不知道甩那呆板的混元老君几重山。 话传来传去,最终传到东海差不多成了千雪对着倾玉霸王硬上弓的版本。 千行山―― 络桑有些不放心地布了层结界在千行山外面。 千雪站在梨花树下,抱了只晶莹纯白的雪兔在怀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往往总是这样,我真正有难的时候你是不在的,相安无事的时候,你就小题大做一副很要紧我的样子。” 正在打扫院子的梨忧闻言偷笑了几声。 络桑踏着落雪飞花往院子这边走:“千雪,有的事你不知道。”不知怎地,他此时全无玩笑的心思。只专心抬手捻指布结界。 “我听凡间的说书先生说过,不知者便无罪。”千雪摸着怀里的毛团,顺手折了眼前的梨花枝喂到樱红的三瓣嘴边:“倾玉只是伤了皮毛而已,何必大惊小怪,不过是小事一桩。” 雪兔抽抽洁白的胡须,闻到梨花清淡的味道,便砸着嘴巴凑上去。 “我就料到肴光教不出什么好徒弟来。”络桑布完最后一道结界,顺了顺袖子往千雪这边走,“你听了那么多折子戏,知道不知者无过,那你知不知道凡间还有一种说法是,若惹得天子不高兴了,天子一不高兴,下一道令,便株连九族啊?” 听到“株连九族”这几个字时,千雪手里的梨花枝抖了一抖,雪兔受惊,伸直弯曲的长腿,似雪团般飞快地弹开,滚到雪地上去了。 千雪愣了愣,早前遇到凤倾的转世――凤舞时,不就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记得当时凡间的天子不仅要杀凤舞,并且还要灭了凤舞一家。 当时若不是自己去的及时,那老凤凰估计现在还欠着凤舞一家的债呢。 “是有这么回事。”千雪转念想了一想:“不过这怎么能相比呢,一个是神仙一个凡人,大家同是修道的,怎能一起相提并论呢?” 隐隐飘了些洁白的花瓣到千雪乌黑的发丝上,络桑走近,鬼使神差就要替她捻掉,听她一番话后,几根修长的手指凝住:“你这榆木脑袋,何时才开窍?” 手指弯曲,顺势就当头一敲:“东海便是神界比较有地位的地方,换句话说,也就是凡人中的王侯将相。凡间的凡间的王法,神界有神仙的规矩。你一个连仙阶法号都没有的小仙便把东海太子当玩物一样捆了,你让东海颜面何存?” 千雪丢了树枝,揉了揉被敲到的地方,皱着细眉嗫嚅道:“那又怎样,我也并非故意。” “你呀你,不知道其中缘由,自然不知道其中厉害。”络桑说着,挽起袖子又要往那饱满的额头上敲上一敲。 千雪眼疾手快地捉住头顶那只手:“你敲上瘾了不是?” 络桑定睛低视她,愕了一愕,道:“我才发现大概是身高的关系,我这样敲你甚是顺手。” 说着,被千雪双手握住的手指却不想松一松。 正是这样近的距离,这样一高一低的姿势。 正是这样忽然静下来的时刻。 络桑偏偏凑近,笑了笑。 千雪忽然觉得,他的笑是了不得的。 眼睛如月光般皎洁。 嘴唇如花瓣般鲜艳。 他近近地一笑,她便觉得有春风从心里拂过。 丝丝暖暖的感觉拂得她的心尖都要颤起来。 眼看那淡淡的如花儿般的味道就笼了过来…… 眼看那张美丽的脸越凑越近…… 第三十一章:有客来访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三十一章:有“客”来访 千雪正犹豫要不要腾出手来。 忽然一个墨绿的竹叶扫帚硬生生地插进这咫尺之间:“络桑上神你老是欺负主上!”生气的语调里带着一丝稚嫩,正是梨忧伸直了一双小手,全力控制着扫帚。 许是梨忧太小,修为尚浅,牵引之术使得极烂,横在中间的扫帚摇摆不定,络桑和千雪当即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扫帚晃出许远。 兴是心事被撞破,络桑白皙的脸颊难得红了一次。于是抬起宽大的袖口遮住脸颊咳了一咳:“小不点你不懂,我只是想替你家主上捻去头顶的花瓣而已,再说了,你家主上已然恢复了灵力,哪里还用你护着她啊。”说完,轻飘飘地斜了眼依在梨花树旁的千雪。 千雪无视,心里生出一股玩意,当即嘴唇一抿,眉头一皱,对着收了法力的梨忧,可怜巴巴道:“梨忧,他哄你的,即使我恢复了灵力,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啊!” 梨忧纯真地伸出手指头戳了头上的两团发髻,歪着脑袋想了想,是觉得千雪说得有理。于是竖起指头将空气凝结成无形利刃,直往络桑身上招呼。 可她哪知,她那点力道,打到络桑身上顶多只算得上是挠痒痒。 络桑无可奈何,既不敢防御又不敢还手,因着梨忧年龄实在太小了些,修成人形的时日也不长,于是便像个凡人一样受着,要是一不小心把她冲了个灰飞烟灭就不好了。 千雪干脆招了个垫子落到树下,揽了裙子洋洋地坐好靠好。 看戏嘛,就该有看戏的样子。 “小不点,你停手。”络桑被轻飘飘的风弄得痒痒,便止不住地笑。 脸上是笑得灿烂,心里却是无奈,想他络桑好歹狐狸中的贵族,贵族中的王室,怎地这些小仙都不怕自己呢。 千雪觉得这样还不算过瘾,须得帮一帮梨忧。四下张望一眼,看见草木之间有许多扑棱的彩蝶,遂扬着双臂,晃着手指,将四面的彩蝶都往络桑身上牵引。 不时,彩蝶一阵风似的纷纷往络桑身上扑,络桑终于受不住,一边拂着袖子一边往出走。 正想捏个诀让云鸟来救急,才发现云鸟已被自己抵押在了云渺仙境,现在说不定也同自己差不多,正被老君的一群弟子围着闹呢。 也不知道那云鸟记不记恨自己,也不知道它以后还认不认自己这个主上。 思及此,络桑便觉得很是难过。“你们这几日小心点,我须得回一趟日照。”苦笑了声,便打算溜之大吉。 千行不是很大,眼看络桑就要这么走了,梨忧还想追上去闹一闹。 不料双双走到边缘时,山外蒙蒙一层浓雾中,齐刷刷地站了排神仙。 中间的头戴珍珠霞冠,身着百鸟烫金华服。嵌的的珍珠均有枣子那么大,华服上绞缕的花鸟图案均是极细的金丝缝成。仅是端端立在空中,便觉得仙气逼人。 左右立了一男一女,男的一袭浅银色流光薄衫,面貌甚是清秀怡人。女的则一身浅紫衣裙,服饰虽然简单了些,面貌却是灵气动人。 三神心思各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将络桑和梨忧瞧着。 有不懂事的长角小将欲将结界撞破,被另一小将低声拉住:“别再撞了,估计你撞一百年都撞不破的。” 中间的神仙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居高临下地将他们瞧着,面不改色道:“看来络桑殿下同此山的小仙关系匪浅啊,我说就这么孤零零的一座山,怎地还有这么高深的结界,害得我东海来拿人的小将进去不得,非我兴师动众地亲自来一趟,莫不是殿下就为了防我东海吧?” 说话的,正是东海王后。 络桑凝住,身后的彩蝶趁机一涌而上,络桑稳了稳,袖子一拂,彩蝶便散了。 “王后多虑了,这千行的小仙儿乃是我一个故友的徒弟,几万年我那故友受罚死了,留下个孤零零的徒弟,便由我照看着的了。”络桑站直,气宇轩昂地催动灵力。 费了几番功夫,才将结界解了个干净。 “此结界只是防些个其他不懂事的小仙儿,若是用来防东海,也防不住不是。”络桑面上端得是一派正经,心里却道是很明显防的就是你们东海,只是万万没料到,你们着实来得太快了些。 费了些力气布了结界,如今却又巴巴地解了,实在是白费了力气。 三个神仙和几个小将齐齐落了进来。 巨大的仙气使得花树都震了一阵,地上的雪与花瓣齐齐扑了漫天。 小梨忧被这气势吓到,垫着脚尖就往络桑身后躲了又躲。 “便引我见一见你那故人的徒弟,让我瞧瞧是个什么主儿。”王后昂首往里走,长长的华服在雪里拖出一行痕迹。 其他则是一声不吭地跟着。 唯独倾心走到络桑身旁时,神色有丝怪异,转而被淡然的微笑所替代,只低低问了声:“殿下还好吗?” 络桑点头。 不做其他回应,仍将梨忧护在身后。 许是动静太大,千雪终于急冲冲走过来,以为是络桑在毁她草木。疾步走近了,才发现不知何时,来了几位‘客人’。 光是气场,便让千雪惊了一惊。 没来得及仔细想想自己是否有得罪过什么什么神仙。 端端立着的东海王后便冷冷道:“原来只是个冒失的野仙。”虽然此话是在说千雪,但却未曾抬抬眼皮正眼瞧她一眼。 见千雪来了,梨忧也大着胆子站到千雪身旁。愤愤地鼓着粉嫩的脸颊,很是护主。 “何……何为野仙?”既是轻蔑的语气,千雪也昂首理直气壮地反问。 络桑暗暗替千雪捏了把汗,心道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惹的是谁,怎地也不知道圆滑一点。 王后勾着嘴角隐隐笑了笑:“呵,野仙便是说的你这种既无法号又无仙阶的,不在天族神仙谱里的,便是野仙。” 千雪被这冰冷的目光看得很是心慌,明知那话是在贬低自己,偏偏在这腾腾的仙气面前,语塞了。 便把在场的都望了一望: 左边两个面容乌青的小将正狐假虎威地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看来不能替自己解围。 然后是身着浅银色流光薄衫的男子,正是才见过面并且声称要对自己负责的倾玉。此时他正意味不明地望着自己,看来也不能指望他解围。而且说不好,面前这个冰山女神正是他请来的也不一定。 再接着就是安然看着自己的女子了,尖削的脸上连个笑容也无,更不能指望了。 再接着又是两个小将,一个正比划着螃蟹钳子,而另一个也同样比划着龙虾钳子……唔……现在是猜拳的时候吗? 最后只剩站在中间的络桑了。 千雪投去一个无助的眼神。 奈何络桑只是抿嘴,微微摇了摇头,暗红的眸子里只透出四个字:爱、莫、能、助。 第三十二章:初尝嫉妒的滋味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三十二章:初尝嫉妒的滋味 半晌,王后动了动嘴唇打破沉默:“若是不问清楚缘由,其他神仙恐怕又要笑我东海不讲理,罢了,我不管你是小仙儿还是野仙,我来了便要问清楚。” 千雪默了一默。 “倾玉身上的伤,乃是你所致?” 闻言,倾玉又暗暗拉了王后的手臂,轻唤了声母后。 王后不理会他这一声,心知倾玉心软,这样的事还得自己来,方能处理个干净。 于是板着张脸,直直盯着千雪,仿佛是要将她看穿了。 “是。”千雪低头回答,顺势躲开这逼人的眼神:“可是我并非故――” “倾玉乃东海未来的储君,又生得玉树临风,论地位与样貌都是拔尖的。”未等她解释,王后便齐斩斩地打断她,“你轻薄他不成,便霸王硬上弓是吗?”幸亏关键时刻被三清宫的弟子救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反正三清宫的弟子口口声声是这么说的。 明明吃亏的该是自己才对,怎么又成了对倾玉霸王硬上弓了?千雪心直口快地道:“你说你讲理,怎地又不讲理,凭空诬赖我,又不听我解释。” 王后抬了抬眼皮望天:“我不想听你狡辩。既做了又不坦诚认了,倾玉还说要娶你回东海,依我看,你也只够得上喂我东海的冰麒麟。” 络桑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千雪默然。 如此说来,此番气势汹汹也定是因为先前在三清宫时捆绑了倾玉所至。 听那蟠桃老头儿唤倾玉为东海太子,而倾玉又称她为母后,想必她应该是东海的王后吧。 虽然一直对各路神仙了解甚少,但面前的这位实在太高傲、难惹、不讲理了些,千雪气呼呼道:“娘娘也未免太不讲理了,我无非是不小心伤到了倾玉……倾玉殿下,只是伤及皮毛,凭什么口口声声就要我性命!” 王后冷哼一声,道:“我若是不讲理一道风刃劈了你便是,何必与你费口舌?只是倾玉很要紧你。” 说罢,眼神在看向倾玉的瞬间,由冷换暖。 “母后。”倾玉呆呆笑了笑,望着千雪时脸不由得又红了一红,接着又咬了嘴唇,对着旁人道:“我和她已有肌肤之亲,是我要对她负责,不是她对我霸王硬上弓,今天便算是提亲,隔日就把她迎回东海吧。” 王后道:“经过元丹那件事之后,我便知道你心肠极好,即便是自己受了天大的伤害也不愿说出来,你休要再袒护,三清宫的弟子都将来龙去脉与我说得清清楚楚,只要我还在,便容不得他人伤害你,此番是她要为自己所做负责,而不是你来负责。” 前一个肌肤之亲,后一个互相负责,听得络桑脸都要发绿了。 “倾玉君!”络桑却是咬着牙齿,强制淡定下来,抛出个无比僵硬的笑:“须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我既然要扭这个瓜,自然不管它甜是不甜。”王后抚额,甚是优雅地打断络桑:“络桑殿下可否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些,当日你对倾心的爱慕之情可是无神不晓啊。即便是我东海拒绝了你这门亲事,你便饥不择食,连你故人的徒弟也想揽入怀中吗?”面上虽是风云不惊,话里却是不怒自威。 “你――!” 络桑本想解释,却在看向一脸安然的倾心时语塞了。距离那件事过去了万年有余,即便是再大的风浪也该沉静成一滩激不涟漪的死水了,除了偶尔有八卦的神仙传过俩家的流言外,说不定倾心早已将那个笑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思及此,终是望着倾心出了神,没做解释。 千雪听在心里,看在眼里。 一时只觉得心有雷击,忘乎所以,只呆呆顺着络桑出神的眼神看向那个浅紫身影,喃喃道:“倾心?” 被唤到的女子回过神来,很是大方地点了点头:“我是叫倾心,不过按辈分阶品来说,你应该唤我一声殿下。”她大方一笑,灵秀动人的脸庞上,满是从容与优雅。 三分高贵。 三分冷艳。 便是这样的情形下,千雪知了什么叫自卑,凡间的说书先生说过,王子与公主本是一对。 “原来络桑殿下爱慕倾心殿下,只我不知。” 眼看千雪就要误会,络桑却只是睁睁望着她,抿了抿嘴,终是没开口说什么。 这种事情不好解释,纵使是解释也只能私下里悄悄解释。 东海之不讲理,四海八荒无神能及。好容易将俩家的恩怨了结了个干脆,现如今若说出实情,节外生枝不说,连引魂阙可能也要白搭进去。 “上神又怎样?东海又怎样?”千雪心乱如麻,诸多事情一时理不出头绪原因来,只退了几步,生气道:“我见过的神仙不多,最蛮不讲理最口不对心的除你之外别无他神!”千雪直着指尖,巍巍指着被腾腾仙气围绕的东海王后。 也不知怎地,她觉得不平。 她觉得有些嫉妒。 明明只是小事一桩,明明是不值一提。 “你分明是存心为难,若你真想听解释,倾玉解释你又不信,我解释你也不――” “放肆!”只听一声极其寒冷的怒喝,王后微一弹指,一道极快的风刃劈开横枝,直直落到千雪肩膀上。幸亏络桑和倾玉眼疾手快勉强替她挡住了一些,不然保不齐她现在早已损了大半修为。 “能够让我亲自动手的小仙不多,你便是其中命最大的一个。” 千雪吃痛,没能受住,身形晃了晃,就要倒下去。 “主上!”小梨忧忙上前扶住。 左肩淡黄色衣衫裂开一道小口,渐渐地,有莹莹的鲜血浸出,樱红一片。 梨忧第一次见千雪受伤,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往外掉,一边抬起手臂擦拭一边催动灵力为千雪疗伤。 奈何她修为尚浅,不仅牵引之术使得烂,连愈合之术也使得极烂,不但没起到作用不说,反而让隐约可见的伤口更大了。 不由得哭得更厉害。 络桑终于没能忍住,安慰了梨忧几句,便对东海王后怒目而向: “王后娘娘不觉得,此为欠妥吗?” 第三十三章:转眼太子妃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三十三章:转眼太子妃 他终于站了出来。 众目之下,花树之下。 不知怎地,也不知从何时起,便习惯了他这样,总是在最关键时刻站出来,带自己走出困境。 从前在风城也是,在四方阁也是。 思及此,难过的心思总算得了一丝安慰。 倾心却是神情复杂,不知络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旁边俩小将依旧乐此不彼地用钳子猜着拳。而另一边的小将,则蠢蠢欲动。 只有倾玉甚是忧虑,正拦在自己的母后面前。 “她既无实力,也不懂处事,东海将来是要交给你和未来的妃子的,你怎能如此儿戏,以后,凡夫俗子的那些个一见钟情便定终生的戏码要少看,我不想你重蹈覆辙。”王后轻轻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那双手,便径直朝着千雪,步步紧逼:“我本想听倾玉的,给你个机会,看你到底是配不配做倾玉的妃子。如今看来,这想法简直儿戏。” 腾腾的仙气,卷得周遭的雪花都散了去。 走到千雪跟前时,便停住不动了。 梨忧牵着千雪的袖子发抖。 倒是千雪一脸无谓的样子,睁大了一双桃花眼与她对视,也不知害怕为何物。 半晌,那尖锐的眼神缓缓移到络桑身上:“我这样做不妥,那依殿下之见怎样才算妥?” 络桑护在千雪面前,心里是怒的,可面子上却又怒不得。只因东海虾兵蟹将数不胜数,可他日照的狐狸,不过区区几万只。 思及此,只得在脸上堆出一个盈盈的笑:“知道如今这件事折了东海的颜面,王后是想借此事杀一儆百,竖个东海不好招惹的样子,可这小仙是我那故人的徒弟,我那故人仙逝之前特意嘱托我一定要照顾好她,如今她闯了祸,也算得有我的一份。不如王后娘娘……就此、就此算了?” 见络桑说情,观察已久的倾心也上前搀和进来:“母后,既然殿下求情,不如就宽宏大量一点。再者说,这既是弟弟和她之间的事,不如就依了弟弟如何?” 说完,暗暗朝络桑眨了眨眼睛。 络桑心道,看来东海王后不怎么样,膝下的儿女倒是善良得打紧。 东海王后默了一默。 倾玉忙上来一起劝说:“千雪是第一个与我坦诚相待的女子,即是这样相遇,想必也是天定的缘分,不管是霸王硬上弓也好,儿臣心甘情愿也好,即是天定的,她便是儿臣的妃子了。” 说罢,笑颜盈盈地将千雪望着,不知不觉,又红了脸颊。 千雪站得晃晃悠悠。 直觉得喉咙间有腥气上涌。 最后只硬生生将那口气咽下,意味深长地瞟了倾玉一眼,心道:我都受伤了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现在是该脸红的时候吗?! 王后抚额,如今几个神仙齐齐替这小仙开脱,看来杀手着实是下不得。 眼下既不能杀,却又不能不罚。 思来想去,她觉得甚是头疼,最终却道:“你们都这般替她求情了,我也不好再动手。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暂且绑了这小仙儿回东海,再容我想想怎么个罚法更妥当点吧。” “要罚便同我一起罚吧!”梨忧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很是气概地伸出小手一挡,一脸真诚地道:“我从小跟着主上长大的,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东海受苦!” “梨忧!”千雪摆手,正要嗔怪着拒绝。 怎料王后一挥袖,便有巨大的风从宽敞的袖口里钻出,似巨龙般,将千雪与梨忧齐齐围住卷起:“求情有瘾了不是?你以为你这样求情,我便会念你俩主仆情深,就此作罢?呵,我一向喜爱成人之美,你既然如此想要被罚,我便允了。” 风无形,却有着巨大的力量,直直将千雪与梨忧卷至空中。 不知怎地,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从前自由自在惯了,如今就稀里糊涂要去东海,也不知道东海到底怎么样,海水凉不凉。 最重要的是,既然说要罚她,也不知道这个冰雪王后会使出什么样的法子来,更不知何时才能还自己自由。 如今自己才刚恢复法力,却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地受了重伤。 更不知道天涯海角,到底何时才能找到自己的师父。 念及此,便觉苦楚。 倾心望了络桑一眼后,便腾着云随着王后飘走。 几个小将终于停止无聊的游戏和动作,齐整整地跟上。 倾玉咬着下唇,唤了声“娘子!”便飘至她身边,紧紧将她护着。 殊不知,他这一声唤,听得千雪直觉得喉咙间有腥气要喷洒而出。 继而生无可恋地望着络桑。 络桑站在梨花树下,却是淡定地笑着目送她渐渐远去。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来说,但凡大事化小了,接着小事便能化了。 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救她出来。 只是这为让她安心的一笑,在她看来,却是无比的诡异。 他一时不正经,一时又正经,如今自己落了如此下场,连未来要面对什么样的折磨都不知道,他竟然还在笑? 千雪动气,肩膀上的樱红又晕开了些。 不禁吃痛地皱了皱眉。 梨忧的眼睛里又有泪水打转:“主上,这可如何是好?” 千雪面色尽显苍白,缓缓摇了摇头:“不碍事……” “娘子!”倾玉这时才心急起来,忙竖着手指,催动仙气,正要替她疗伤。 忽闻茫茫云层中,一声冷喝:“阶下囚便要有阶下囚的样子,若是我发现有谁兀自用仙术替她疗伤,我便双倍让她负伤,这样你们才知犯我东海,不是儿戏!” 第三十四章:转眼阶下囚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三十四章:转眼阶下囚 四个小将粗鲁地把千雪梨和忧往冰牢里一丢,麻利地上上锁,便摇头晃脑一去不复返了。 “就不知道温柔点吗?”等到他们彻底消失在弯弯的石道里,梨忧才故作发威地喝了一声。看来同络桑玩耍地久了,因地适宜地说话这一点,梨忧还是掌握了一点皮毛。 按照络桑的话来说,真是不知道比千雪悟性高了多少倍。 扶着千雪坐到光滑的地上后,梨忧才发现这徒有四壁的牢很是寒冷,她左摸摸右摸摸,思考了一会,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此牢乃寒冰所造。 加之牢前又有许多浑身散发着湛蓝光辉的麒麟看守,先前听东海王后提及有冰麒麟,想必正是此兽吧。 难怪如此寒冷,千行山终年下雪都没有这么冷,只是奇怪的是,周遭莹莹的海水却是温热的。 梨忧一边观察周遭环境,一边在心里暗暗推理,一种少有所成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直到千雪忍不住地咳了咳,梨忧才省起千雪此时仍是负伤的,替她轻拍了几下背,一双乌黑圆溜的眼睛又要溢出水来:“呜呜……主上怎么办,都怪梨忧太笨了,连最基本的治疗之术都没学好……” 千雪却是无力,苍白笑了笑:“是我半吊子没把你教好,我师父教我教到一半便丢下我跑了,我才刚教你点皮毛又被东海拘了……”微微垂首,叹息道:“我既无法号也无仙阶,若你以后出门了报我名字说不定都会被瞧不起,以后就不要叫我主上了,叫我一声姐姐吧。” “啊?”梨忧小脸一呆,记得自己从前便是院门前的一颗梨树,某天终于勉强化成人形时,千雪便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做梨忧,因她本身是颗梨树,而这颗梨树是肴光所种。 树已成精,旧人不复。 想想便觉忧伤,于是便唤她梨忧了。 替她取名,教她法术。她早已把千雪当作是比亲姐妹还亲的姐姐,只是没想到如今,千雪真的愿意让她唤一声姐姐,不禁一扑而上,喜极而泣:“千雪姐姐!”嘟嘟的脸蛋顺便在千雪的开襟纱裙上蹭了一蹭。 千雪本就受了伤,现在海水里又靠着淡淡的仙气护体,冷不防地被梨忧这么一扑,周身绕着的白色仙气变得如薄薄的白雾般。“叫千雪姐姐多麻烦,以后叫我千姐姐或者姐姐就好了。还有啊——”千雪顿住,如月般的弯眉蹙了蹙:“你若是再不放开,即使我不因负伤而死,也要被你箍死!” 梨忧这才反应过来,忙收了手,俏皮地笑了笑。 只是千雪被那风刃劈出来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那个恐怖王后既不给灵药,也不让治,想想都觉得生气。 “那个倾玉也真是的……”梨忧又抱怨起倾玉来,真是呆头呆脑的,说不让治就真的不管不问了,临走之际还一口一个娘子叫得亲切。 “千姐姐以后不要理倾玉了,别看我小,虽然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但是你负伤还是跟他有很大的关系的,可是区区几个小将就那样把他拉走,也不帮一帮你!”梨忧嘟着嘴,越说越愤慨,活像个大人。 “事已至此,就不怨别人了。”经历许多事以后,千雪好像忽然变得多愁善感了。好像命运尤其擅长这样,在你过得最为开心时,它便要叫你不开心,等你误以为跨过了这个坎儿,它又要给你当头一击。 尤其经过此事,千雪才知自己多么渺小,茫茫神界中,她轻薄得如同一根鸿毛,只轻轻一吹,便能飞出许远。 她靠在冰冷的冰壁上,眼神飘忽地看着冰柱前摇首晃尾麒麟兽,心思却飞到九霄外想起络桑来。 她想起那日客栈里,意乱情迷的一个吻。 她想起那日问他: “那是不是以后不管我去了哪里,走了多远你都能不费吹灰之力找到我?” 他宛如春风一笑,答:“是呀。” 大概是已习惯了对他的信任,千雪呆呆地,只想乖乖等吧,等他骑着七彩云鸟救自己出来的那一天。 可是转眼,东海王后的那番话又生生跳出当头一浇,把她期待灭得还剩一丝丝火星子嗞嗞作响。 记得她说,络桑爱慕倾心无神不晓。 不知怎地,单单只是这句话便能让她惊慌,失了分寸。记事以来,第一个真真切切让她感觉惊慌失措的是师父,第二个便是那句话。 不知为何偏偏对那句话如此在意,她呆呆想了一会儿,最后觉得大概是自己和络桑相处得久了,也变得爱计较了吧。 “千姐姐?”迷茫的眼神里撞进一双上下摇晃的小手,正是梨忧一脸认真地叫她:“千姐姐我同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啊?”千雪回神,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听见啦听见啦。” 梨忧撅嘴:“分明就没有听。” 千雪默了一默,道:“不是没有听,是我、是我忘了,你方才说什么来着?”这个小梨忧,真是机灵得紧。 梨忧靠她旁边坐好,伸手捉住千雪的手,颇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唉!我不是说了吗?那个倾玉呆头呆脑的,只会花言巧语,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总是叫你娘子,听着就不正经!所以你以后不要理他了!” 梨忧粉扑扑肉嘟嘟的小脸蛋满是愤慨,千雪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梨忧啊,你还真是人小鬼大,你知道娘子是什么意思吗?” 梨忧偏头:“不知。” 千雪轻轻一笑,摸了摸她的额前的碎发,道:“娘子就是……就是男女相爱之后,结成夫妻,男的便唤女的一声娘子。” 梨忧的头更偏了一偏:“可是,什么是夫妻啊?” 千雪又答:“恩爱之人便能结为夫妻。” 梨忧最后晃了晃头:“那什么是恩爱啊?” “这……”千雪语塞。 此情此景,忽然想起几万年前的某一天,肴光给她普及夫妻这个词。 他站在青石案子旁,正色问:“千雪,你可知何谓夫妻?” 千雪摇了摇头。 他淡然一笑,不温不热地答:“恩爱之人方能结为夫妻。” 小千雪追问:“那什么是恩爱啊?是不是像我和师父一样啊?” 短暂的惊讶后,肴光嗔怪地敲她的头:“胡闹!” 最后他用了许多方式给她讲解,奈何她当时太小,实在不懂。 现在梨忧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对于情爱一事,她自己都不知,又怎么给梨忧解释何为恩爱呢。 思来想去,本想用成亲生子来形容夫妻之事,又怕她一旦这么解释,梨忧又会瞳孔放大地问那她的父母亲是谁。 唔,千雪连自己的父母亲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她了…… 不对,梨忧本是一颗梨树,哪来的父母亲啊! 为了巩固一下梨忧对自己的崇敬之情,也不好说不知道,于是千雪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学着个凡间的算命先生,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此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第三十五章:冰麒麟说话了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三十五章:冰麒麟说话了 东海极深之处,造有冰牢,每个牢门前都有四头冰麒麟看守。 因一万多年前东海出了那桩子事之后,便少有不长眼的来东海惹事,所以此牢荒了很久。 直到千雪和梨忧被关了进来,才有有了“罪犯”。只是四周除了匹匹麒麟,就无其他人物了,别说人物了,就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而千雪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很是淡定,除了提神运气疗伤,就是静静打坐修炼心法。 梨忧同她说话,半天才回一句。 索性就放弃了,梨忧望了望牢外的石道,又抬头望了望头顶,才发现皆是蓝幽幽白晃晃的海水。 连时辰都分辨不出来,也不知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小梨忧百无聊赖,一圈儿又一圈儿地绕着千雪走,终于,千雪忍不住了,苦口婆心道:“梨忧你不要再转啦,海水都要被你转出漩涡啦!” 忽然被说,梨忧不悦,小嘴瞬间撅得能挂油瓶:“你看这周围全是乌压压的海水,连个人影都没有,也不知道我们被关了多久了,我、我着急!” 千雪叹息:“唉,当初心直口快说要陪我受罪,如今后悔了吧?” “才没有!”听到千雪说自己后悔,一时又气又委屈,捏着衣角道:“我、我只是着急,更何况千姐姐你现在受了伤……我、我……” 梨忧委屈巴巴的,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千雪哄她:“好了,我只是随口说说。”怎地以前没发现小梨忧有这般性子? 千雪一阵柔声细语,才把梨忧哄好。结果没过一会儿,梨忧又忍不住扒着牢门喊起来:“有没有人啊!快放我出去!有没有人啊!快放我出去!”梨忧虽是万年梨树所化,但不知何种原因,化成的人身却跟凡间十二三岁的女孩差不多。她站在牢门前,头顶上一根手腕粗细的锁链正被她摇晃地哗啦作响。 千雪暗暗摇首,这小梨忧比当年的自己真是活泼太多。 “开门!快开门!我要出去!快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哪!”唔……她还摇出节奏来了,也不知这动作是跟学的。 就这哗啦有序的节奏不知道响了多久,忽然一个粗狂暴躁的声音在石道里响起:“吵死了!还让不让睡觉了!” 被这糙汉般的声音忽地一喝,梨忧一呆,还没反应过来声音发自谁,小脸便已拧成苦瓜,就要哭出来。 千雪虽负有伤,不便运气,但听到冷不防地这么一声暴喝后,却是坐不住了:“吵又怎么了?被关在这里还不让吵了?”身未至,声先行。怎么了,欺负梨忧小不是。 行至门边,千雪才发现整个牢里牢外除了她和梨忧之外,别无他人。 可这声音分明就近在咫尺啊。千雪梨忧正面面相觑,幽蓝海水蓦地轻微一震,只见一匹散发着湛蓝光辉的麒麟懒懒翻了个身,后脚一撑,便昂首翘尾很是大爷地朝这边走来。 麒麟这种神兽,千雪还算是第一次见,之前在凡间时见过麒麟的画像:狮身牛首、头有龙角、嘴有长须。 等它完全走近了,千雪才发现那些个画像画得并不是很贴切,比如虽像牛首,但却比牛首圆润。虽是狮身,却足足比狮子大了一倍! 麒麟站定,一脸鄙视地动了动嘴:“吵吵啥?这儿关过许多神仙精怪,就属你俩最吵!” “麒、麒麟……”小梨忧嘴张得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麒麟说话了!” “咋滴啊?没见过麒麟说话啊?”依旧是一个粗犷得不能自已的声音。 梨忧小脸煞白地摇头:“没见过。” 谁知这麒麟是个暴脾气,以为梨忧此番动作是挑衅,当即就毛发炸起,怒道:“嘿,你还瞅我?” 怎么东海的神仙不讲理也就算了,竟然连一头麒麟也莫名其妙地欺负到她们头上来。千雪气不过,双手叉腰,道:“我就瞅你,瞅你怎么了?” 麒麟前后脚掌在地上磨了磨:“你再瞅一个试试?!”大有大战一场之势。 “就瞅了,就瞅你了,怎么地?”千雪说完,还不忘扮了个鬼脸。 麒麟蠢蠢欲动:“嘿,我还不相信大爷我收拾不了你们两个小姑娘,你给我等着!”说着就张开了血盆大口,嗷嗷地撕咬过来。梨忧一吓,条件反射地躲在千雪身后。 眼看这张大嘴越来越近,就要张到千雪眼前将她吞没,她正想要不要努力捏个诀挡一下。 忽然铛地一声,麒麟的大嘴被冰柱生生挡住。 千雪虚惊,反应过来她与麒麟之间隔着一扇冰柱牢门时,已是笑得直不起腰。 而麒麟大爷仍是瞪着比牛还大的眼睛,十分不服气地往缝里挤,粗大的舌头也十分狂妄地往里伸了又伸,好像只要再努力一点点,就能一口将她门吞掉。 千雪岿然不动,在麒麟大爷本尊看来,这显然十分挑衅。 眼看沾满唾沫的舌尖就要触到千雪,忽而滋地一声,粗大的舌头舌头伸直,停止不动了。 “哎哟我去,忘了用真气护体,舌头粘在冰柱子上了!”麒麟大着舌头,含糊不清。 “你是冰麒麟,还怕冰啊?”千雪已是笑得直不起腰。 梨忧则是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樱红的舌头。 “小女娃,你不要乱来哦!”麒麟此时极为滑稽,虽然大着舌头,声音仍是十分粗犷:“只要我叫一声,你们可就惨了!” 大概是知了牢门牢固,梨忧也不害怕了,伸着手指头,一脸天真地在大舌头上左戳戳右戳戳。 “小女娃~”麒麟被戳得止不住笑:“小女娃你不要乱来哦~” 可梨忧丝毫不理会它的威胁。 过了稍会儿,许是用了真气,它才终于将舌头从冰柱上拉下来,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小红,你不要老是舔冰柱子了,会粘住的。”这时,一个绵绵悠远的声音自弯曲的石道里传来。 正是一袭银衫的倾玉很是拘束地走过来。 见倾玉来了,跌坐在地上的麒麟一个打挺站起来,对着倾玉弯了弯前腿,道:“殿下来了。”虽是十分粗犷得声线,但生生憋出了一分细腻柔和。 千雪眼皮一弹:“你你你你叫小红?” 顿了顿,又道:“你你你你还有名字?” 被唤作小红的麒麟胸脯一扬,又恢复了粗声大气:“我就叫小红咋了?你不服气啊!” 转而很骄傲地斜睨着眼,道:“这里每匹麒麟都有名字啊!”觉得千雪很是少见多怪。 倾玉点头附和。 千雪道:“可是这里每匹麒麟都一模一样啊,你能分得出来吗?” 倾玉努了努嘴:“不一样啊,你看小红胸前的毛发就很多,而且个子也高一点,而那边的小蓝呢,犄角要短一点,毛发也没那么旺盛,还有那边的沧月,耳朵有点斜……” 倾玉一一介绍那些外面那些姿势各异的麒麟,虽然在千雪和梨忧看来确实是一模一样,但倾玉就是能十分容易地讲出每匹麒麟的特征和不一样来。 千雪直抱拳:“厉害,在下佩服佩服。” 倾玉腼腆地笑笑,眼看又有脸红之势,忽而省起什么似的,神秘兮兮道:“娘子,我此番悄悄来是为了带个东西给你……” 第三十六章:送灵药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三十六章:送灵药 牢门外被称作小红的麒麟在听到娘子这个词后,先是诚惶诚恐地望了望千雪,接着又确定性地看看了倾玉,最后退了几步,蠕了蠕嘴巴两边的须儿,很是卖萌地睁大一双布满闪闪星光的眼睛将她望着。 这个小红……还挺会见风使舵的嘛。 千雪浑身一阵轻颤,随即淡定抚额道:“倾玉殿下对吧?咱们有话好好说,可是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好说、好说。”倾玉眨巴眨巴眼睛,行至千雪跟前,以为他开了窍,谁知他的一句:“那我以后叫你夫人。”让千雪莫名觉得呛了一口海水在嘴里,很不是滋味。 梨忧却是怯生生地千雪身后探出头来:“何为夫人啊?” 面前的倾玉已经很是让她心忧了,现在梨忧又来凑这个热闹,千雪又开始觉得喉间有腥气翻滚,就要喷洒而出。 所幸的是,这口腥气被她生生地压了下去,面儿上却是硬勾出一个僵硬的笑:“殿下的左一句娘子,右一句夫人让在下很是诚惶诚恐。” 倾玉身后的麒麟仍是摇头晃脑,满眼都是星星。 “不要叫我殿下啦。”倾玉说着手就要搭上来,再配合着这个语气,千雪都要怀疑伸过来的手是不是捏着兰花指。所幸低头一看,只是修长的手指搭在自己手上,还好、还好―― 好你妹啊,什么时候和你这么熟了! 脸上却是故作娇羞,抽手而出,道:“好、好,我不叫你殿下,你也不要叫我娘子或者是夫人,这让我……很难为情。” 倾玉却是细眼弯弯,咬唇一笑,道:“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呀,你我都已经……”说着,脸上就飘了朵红云。 千雪仍是压制着喉间的那口腥气,在‘坦诚相见’那几个字还没说出来时,忙伸手将他的嘴捂住:“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此番来是带了什么东西给我来着?”她的个乖乖,不要带坏小孩子啊。 浅银色宽袖覆上唇前的手,倾玉娓娓道:“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姻缘,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不过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你一定能够接受我。” 语罢,又从袖带里飞快地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洁白小瓷瓶,又飞快地背到身后,神秘兮兮地对着千雪和梨忧道:“猜猜我带了什么过来?” 千雪咬牙切齿,抬头望牢顶,压着声音道:“不知道。” 可倾玉却有点不依不饶:“猜猜嘛~” 千雪扶墙,忽然觉得伤口痛的慌。 小梨忧倒是一脸认真,戳了戳头上的发髻,道:“你带了钥匙过来?” 天,她竟然还猜错了。 “好了好了不猜了,真笨!”看着千雪吃痛的神情,倾玉玩笑的心思全无,忙把身后的小白瓶递给梨忧,急道:“这是我从我母后那里偷来的仙脂凝,治皮肉伤很好使,只是恢复得慢了些,你快给你家主上试试。” 梨忧接过,就要帮千雪擦拭,千雪却是紧了紧衣服:“还是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再用吧。”继而话锋一转,斜睨倾玉道:“话说你母后不是不让帮着疗伤吗?” 倾玉咬着下唇,抖了抖秀气的眉毛,压低声音,道:“她只说不让用仙术,但是没说不用灵药啊~”明明是邪魅神情,硬是生生让他做出了萌感。 “哦,你倒还挺会咬文嚼字。” “那是。”说到文字这个词,倾玉很有成就感:“凡间的那些书,我可没少看。” 梨忧将小瓷瓶收好,忽而好奇地问:“你母后还要关我们多久啊?你拿仙脂凝给我们,倒不如直接把我们放了。” 倾玉默了一默,道:“这个颇为棘手,我虽然是东海太子,但是东海赏罚一事全是父王和母后做主,最近父王去凡间司云布雨去了,所以这些事便由母后做主,我虽然给母后解释了很多次,但是她说我贵为东海储君,即便是再小的事也是大事……” 千雪倚着墙,眼皮也不抬:“所以呢?” “所以不是我不想放你们,而是我实在是没钥匙,母后说我心软,钥匙这类的东西藏得好得很,不过,你们不要着急,总有一天我会偷来救你们出去的。” 忽而省起什么似的,双手握住牢门,对着千雪和梨忧郑重其事道:“我忘了同你们说,你们不要想着越狱啊,就是化成水蚊子飞出去也不行,别看这牢看着简单,实际却是厉害得很,这牢里牢外上上下下每一根柱子每一块板子,都是用万年寒冰打造的,加之外面又有天君亲自下的封印,越狱者用多大法力,便会被双倍反弹回来。所以除了打开钥匙之外,别无他法。” 千雪心惊,还好她有伤在身,不方便对这些个冰柱子做些什么。 梨忧撅嘴:“那我们岂不是要被关死在这里。” 倾玉忙摆手:“不会的不会的,过不了几天我就能偷出钥匙救你们出去了。” 千雪汗颜:“即便是我们这样出去了,那冰山王后不照样一溜烟把我们拘回来,如此不痛不痒地关着我们,倒不如来个痛快点的。” 倾玉一根手指竖在千雪唇上:“别说傻话了,娘子等我啊。” 说着正要转身离去,四周的海水忽然盈盈流动起来。 知道有人来了,倾玉四下看了看有没有藏身之处好躲一躲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用躲了,是我。” 蒙蒙仙气下,正是络桑缓自石道里缓步走来。 千雪惊喜。 另一个大方的声音却是接踵而至:“弟弟,母后正找你。” 紧紧跟在络桑身后的,是大方得体的倾心。 倾玉唔了一声,便飘游而去。 络桑信步款款,倾心微微含笑。 千雪本想惊喜地唤他一声,嘴张了张,喉咙好似堵了水草般,终只是平常的语气,道:“你们来了。” 络桑微微点头。 倾心笑眼盈盈道:“你与我弟弟的事,我都知了,我母后嘴硬心软,我会替你劝说的。再者说,你既是络桑故人的徒弟,在这东海也不会太苦了你的。” 第三十七章:想要一头坐骑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三十七章:想要一头坐骑 千雪勾了勾嘴角,以示回应。 “怎地……怎地,这么久了你也不来看我。”将目光移到络桑身上时,千雪难免抱怨。 络桑正色,不知该用个什么样的语气来回答时,倾心莞尔,道:“这也不过才两日光景,络桑便来了东海几趟,因着你同我弟弟的事,他便不好常来看你,不然知道的,知你是他故友的徒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抢我东海的太子妃。” “千姐姐才不是东海的太子妃!”梨忧心直口快,虽不知道何为太子妃,但是只要是跟东海有关系的,一定好不了。 络桑全程好像心事重重,蓝幽幽白晃晃的海水折得他的脸一阵蓝绿,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他眸子一暗,睫毛低垂,嘴张了许久,终却只是咳了咳,不再无话。 倾心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只悠悠道:“母后正在气头上,若是关了你,又很快地放你出去,岂不是很没面子,所以这几天你便安心在这儿,过些时日我央求母后将你放了便是,你俩若实在,闷得慌……”说着便扭头,指了指睡得横七竖八的麒麟:“可以同它们说说话,它们可是很可爱的。” 千雪心道:可爱你妹啊! 也不知她是真大度,还是碍于公主身份,尽管梨忧如此说了,她始终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三分高贵。 三分和善。 难怪在千行山的时候,络桑会呆呆看着她许久。 千雪恳切地望着他,本想娇嗔地说一句‘络桑,你什么时候带我走……’,却在唤了他一声后,将剩下的半截子话咽进肚子里的。 络桑凝眉,宽慰道:“知你在这过得还不错,我便放心了。” 倾心在一旁看得分明,缓缓拉过络桑,道:“虽无实名,她现在也是我弟弟的挂名妃子,你我就先走罢,过几天我便将她放了。这档子事,还须得避嫌!”她自然地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甚是亲昵。 络桑毫无察觉般,只蹙眉应了应,转身便随她走。 先前还被他安慰得很是欣慰,尔后又被他们这一套一唱一和的亲昵,震得摔倒在地。 甚至她觉得,真的有摔倒的感觉。 待一红一浅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石道里,梨忧才跳出来,大着嗓门,道:“为什么络桑上神同她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千雪深吸口气,弯了弯桃花眼,对着梨忧笑眯眯道:“为何啊?” 小梨忧心直口快,想也没曾想地答:“就是不喜欢她,而且她笑得一点也不好看。” 千雪摸摸梨忧额前的碎发,嗔怪道:“这算是什么理由啊,当时若不是她帮着求情,可能我们真的要喂外面的麒麟大爷了,再说了,我们还指望她放了我们呢,难不成……” 千雪顿了顿:“难不成,还真的能指望倾玉那个呆子吗?” 话刚出口,周围海水便颤了颤。横七竖八的麒麟中,有一头翻了翻身,触了触胡须,懒懒一个打挺,便斜着眼晃悠晃悠地走过来。 看这大爷般的气势,千雪不用想,也知道是先前被唤作小红的那一头。 听了倾玉普及的这个牢门有多么厉害之后,千雪和梨忧一改之前的害怕。 麒麟大爷晃悠到了门前,呲牙咧嘴犹如恶犬将她俩瞪着的时候,她俩却站得笔直,岿然不动。 巨大的淡蓝色脚掌站定,海水微微一颤,麒麟大爷翘着胡须,道:“我们殿下才不是呆子,你们全家都是呆子!”果然是熟悉而又粗犷得不能自已的声音,简直和它先前装无辜卖萌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得,这个小红果然还是暴脾气。 反正在这呆着无聊,千雪觉得不如逗它一逗:“我可是东海太子妃,你不怕我出去之后命人把你皮抽你筋吗?”说着,曲着手掌,配合着做出了一个可怖的神情。 麒麟大爷道:“你才不是太子妃!”呵,挺会见风使舵的嘛。 梨忧同时道:“你才不是太子妃!”显然小梨忧抓错了重点。 麒麟大爷接着补了一句:“公主殿下说了,你不过是挂名的。”它凶着眼睛,直着胡须,立着耳朵,表情真是要多丰富有多丰富。 不过看得久了,倒还真觉得有那么丁点可爱的,千雪心里想笑,面儿上作出一副阴测测的表情来:“是不是你们的太子妃殿下,还不是我说了算,方才你没看到吗?你们的倾玉殿下对我可是顺从得很呐!” 看来这神情和口吻做得很到位,麒麟大爷先是一愣,继而用巨大的爪子刨了刨毛茸茸的脑袋,最后耷拉着耳朵,沉默不语了。 千雪暗暗得意: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一头蠢麒麟了! 转而兀自摇头感叹:唉,看来东海水族智商堪忧,堪忧啊! 麒麟大爷声线虽然粗糙了点,但卖起萌来,也还勉强有那么点点萌。 梨忧同情心泛滥,伸手抚了抚麒麟额上蓝幽幽的茸毛,对着千雪道:“千姐姐,你不要吓小红了,它其实挺可爱的!” 大概是现在还不知千雪在东海有没有地位,麒麟大爷一时不知是该凶还是该萌,所以梨忧摸它时也不反抗,索性弯曲前腿,趴在门前,毛茸茸的脸上,全是颓废。 “那个小红啊,如果我从东海出去了,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坐骑啊?”千雪觉得,坐骑是一个神仙地位的标志,比如络桑就有七彩云鸟。假如自己也有了坐骑,以后谁还敢说自己是野仙。 要是能拐一头麒麟回千行,也不枉她白被关这么一遭。 “你要是东海太子妃,我就听你的,你要是不是的话,我就……”它用爪子刨了刨脑袋:“我就听太子殿下的。”看来千雪狐假虎威这一招使得还不错。 梨忧天真道:“你同我们一起可好玩了,比这海底强多了,我们那里有花有鸟,可美了,你看这里什么都没有。” 千雪道:“你听倾玉的就相当于听我的,那从现在起,以后你就是我的坐骑了。”千雪撇嘴,忽然觉得这么说话甚是草率,思索片刻后,道:“话说,要收一头坐骑的话,需要什么……什么程序吗?” 看千雪神情较真,麒麟腾地站起来:“有啊。” 千雪惊喜:“什么程序?” 麒麟后脚掌磨了磨地:“打一架,你若能赢我,便同我立下盟约,我听你差遣。” 千雪抚额:“唔……敢问,你贵庚?” 麒麟道:“记不大清了,五万有余了吧……” 千雪干笑着揽过梨忧:“梨忧,我忽然觉得我伤口发痛,你快把仙脂凝拿出来给我擦擦?” 乖乖,感情收服坐骑是这么来的,那按照她的修行的话,估计也只能收服梨忧这样的吧。 难怪每次见着七彩云鸟都觉得它拽得很。 第三十八章:出海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三十八章:出海 千雪和梨忧也不知道被关在海底关了多久。 自从擦了倾玉给的仙脂凝之后,千雪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 期间倾玉倒还有良心,常来探望,只是有一次太过明目张胆,被冰山王后发现了,扬手便要惩罚千雪,幸亏倾心及时拦下,才让千雪免受苦难。 千雪感激是感激,不过经过这么些事儿,她也算明白了,倾玉这条鱼,坑得很。 以后得了自由身之日,首先便要离他千儿八百里。 打着这个小算盘的同时,却一直未见络桑。 千雪细细琢磨他没来的原因,是心里一直爱慕倾心所以为了避嫌没来?还是如倾心所说,因着倾玉和自己的这档子事,为了避嫌没来? 然前后两种可能性,不管是出于哪一种,最后的结果都逃不开避嫌一事。 千雪百无聊赖,把络桑没来看自己的缘由揣测了无数遍,最后终于生生把原因扯到倾心身上时,颓然放弃了。 倒是梨忧一改之前,自麒麟小红变温柔之后,梨忧便有了玩伴,即便是一精一兽隔着柱门,仍是玩耍得不亦乐乎。 唔……小孩子貌似天生就喜欢毛绒一类。 因是海底,不见天日。又没了自由身,时间过得更是慢得很,千雪左想想右琢磨,抛开络桑这个问题,把思绪集中在那个冰山王后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上来,她这么不痛不痒地关着自己,既不说罚,也不说放,让千雪很是心急。 估摸着急了几天的样子,终于在一个分不清时辰的时间里,倾心带着群虾兵蟹将来了。 倾心轻飘沉稳地落到冰柱前,郑重其事道:“千雪,我现在便放你出去,你放心,你出了东海,我东海便再不会拘你回来。”她眼中黑白分明,字字句句。 千雪大喜,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有些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 倾心却是淡然瞧着她,没有半分开门之势,只道:“放你出去之前,我得问一问你,这些问题你先不要回答,想好了再答复我。”下巴微扬,有居高临下之感。 麒麟退了许远,小梨忧仍是有些怯怯的,拉着千雪的鹅黄色广袖,默默杵着。 千雪止住笑容:“你说。” 倾心道:“首先我便要问你,可曾想过做我东海太子妃?” 千雪应声摇头,可见她从未想过此事。 漆黑的眸子暗了一暗,倾心接着道:“那……你是否想着放你出去的人是络桑?” 千雪垂首一默,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东海,她除了盼络桑来救她之外,便无他人了。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倾心却是问得如此隆重。 千雪正揣摩倾心话里话外的意思,忽闻哗啦一声,手腕粗的锁链应声掉落,抬眼望去,苍蓝的锁乖乖地躺在竖着兰花指的掌心里。 倾心莞尔一笑,道:“我不过随便问问,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弟弟从未提及过要取谁,你是第一个,如今你不来东海做太子妃,可真是可惜了。” “承蒙东海宽宏大量。”千雪拱了拱手,回忆起说书桥段里的凡人受人恩惠时的情景,先是拱手垂首,同时客套几句,再接着说一些肺腑之言。看来多听折子戏还是有用的,于是循着记忆做出那套流程来:“殿下能够不计前嫌,小仙已是感激不尽,只是小仙我既无法号也无仙阶,若是做了东海太子妃,东海岂不是很没面子。” 乖乖,那日在千行若是能做到如此淡定自如,也不用受那道风刃,说不定来东海走一遭也免了。 可惜当时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怒了呢,千雪想了想,还是自己太爱计较。 梨忧却依旧有些怯怯的,道:“那我们可以走了?” 尖削秀丽的脸庞一阵蓝绿,不知是海水折得,还是倾心脸色真的不好。 为首的几个脸庞花绿的小将将牢门拉向两边。 千雪和梨忧将走要走之际,一旁的倾心伸出另一只手来,手掌一挽,一颗核桃大小的珠子慢慢浮了出来。 飘至手掌上空。 珠身饱满如玉,皎洁如月,仅一颗,便把整个牢里牢外上上下下照得通明。 倾心兰花指微弹,珠子便缓缓飘至千雪眼前:“这是水灵珠,算不得什么宝物。东海太大,我就不亲自送你回千行了,你拿着它,便不会迷了方向。” 千雪迟疑:“这……” 倾心眨眼:“你就拿着吧,下次见面了,还给我便是。” “这……”千雪感激涕零,一扫所有的不快,揽了水灵珠,对着倾心露出白牙,道:“那我就收下了,改日……改日……”千雪感动,正想想出些个肺腑之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偏偏语塞,词穷了。 梨忧巴巴道:“倾心殿下,你真的是个好神仙,之前我还误会你了。”眼神也是委屈巴巴的。 倾心掩嘴一笑:“没关系的,你们在这海底呆了许久,我还真担心你们给呆坏了,事不宜迟,就快回去吧。”举手投足间,全是风范,真不愧为公主。 梨忧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这小鬼精灵,估计是和小红那头麒麟玩耍得多了,竟然也学会见风使舵了。 千雪又对着倾心行了个谢礼,放下拉着梨忧的小手,飘游走了。 来这冰牢时,千雪和梨忧是被绑着来,心思便没放在东海的建筑之上。 如今恢复了自由身,又无人领路,才发现东海大得夸张,用海纳百川这个词来形容,也只觉得不过才冰山一角。 冰牢在东海极低之处,周围全是弯曲的石道,石道里又有许多的麒麟把守。 不过大概是倾心亲自放她们出来,所以一路飘行,如过无人之境。 横竖左转转又弯弯,才出了石道,再往上,便是巨大无比的宫殿。 璀璨的光将四周的海水照得通亮,她本想拉着梨忧去欣赏一番,左右踌躇觉得眼下这档子貌似不是很方便之后,便忍痛离去。 还真别说,倾心给的水灵珠着实好使,不仅能够照路,还能让海水中分出一条路来。 连同鱼虾水草见了,都要四散飘开。 以至于千雪和梨忧一路往上,硬是一点冤枉路都没走,很是顺利,稍时,便出了海面。 第三十九章:蠢海无涯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三十九章:蠢海无涯 虽然被关了许久,不过是虚惊一场,所以重见天日后,千雪心情还算不错。 出了海面时,已是星辰落满天。 出东海顺利得出乎意料,千雪以为,好歹这样出来也该遇到点什么不长眼色的小将拦路什么的,继而与她打一架,继而正危难时刻,络桑踏着七彩云鸟救她而出。 可实际上,既无小将,也无云鸟。 甚至她已出了东海许久,都还浑然不觉。如此还算是多亏了倾心和引路的水灵珠,千雪慢悠悠地腾着云,轻轻掂了掂核桃大小的水灵珠。 浓墨夜华下,珠身饱满是饱满,神奇的是,明明在水里还明亮如炽,到了空中,珠子只有隐隐的淡光,看着同大一点的珍珠无异,千雪抿嘴点了点头,很想学那些仙风道骨的仙人捏着山羊胡,意境深远地道一声:奇哉、妙哉。 奈何纤纤手指抚至下颔时,才发现光滑一片。 梨忧法术不精,连朵正儿八经的云都腾不出来,御风又实在太慢了,于是一路都和千雪踩着同一朵云。 一鹅黄一浅白的身影在云层里慢悠悠地穿梭,借着淡淡月华,梨忧仰头看着千雪,一手握着水灵珠,一手正捏着下巴,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梨忧偏头,不解道:“千姐姐,你是不是舍不得小红啊?方才我们走得太急,我都没好好同它道别。”梨忧撅着嘴,委屈巴巴的。 千雪回神,很是宝贝地将水灵珠收住,却不知为何,这水灵珠不同于寻常法器,竟收不回手心里,千雪无奈,只万分宝贝地将它放进袖袋里。接着不急不缓地对着梨忧,道:“啊――嗯!” 这小梨忧才多久,便同那蠢麒麟培养出深厚的友谊来了,这要换做当年的自己…… 估计、估计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其他玩伴。 当年肴光在的时候,她连千行都不能出,更别说同小伙伴一起玩耍。 柔柔清风里,梨忧拉了她袖子,又道:“千姐姐,那我以后还可不可以找小红玩啊?” 唔……东海这地方,她去了一次此生便不想去第二次,而梨忧竟然刚出来,就又想着回去。 反正经历了这么些事后,千雪觉得,首先出门在外,钱财排第一,安全第二,友谊第三。梨忧现在未经人事,不明白世道险恶,若一直保持这个天真心态出去,十有八九…… 于是乎,千雪咳了咳,故作出一副饱经磨难的沉稳来:“这才多久你便如此信任那头蠢麒麟了?你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以后交友要慎重,不要轻信别人!” 小梨忧听得云里雾里,甚是木讷,半晌才呆呆道:“可是、可是小红不是人啊!” 千雪嘴唇半张。 脚下的速度仍是不减的,嘴唇张的久了,差点呛一口白云在嘴里。 “这个……”以前觉得梨忧挺机灵,怎么同那蠢麒麟玩耍了几天,脑袋也变得不好使,千雪仔细一琢磨,估计还是蠢会传染的原因。 转而一边拨云见月,一边思索,到底要怎么说才能把梨忧这个傻孩子从‘蠢’的边缘拉回来。 思索了会,道:“它虽不是人,却也比人好不了多少。”话出口,未来得及想想是否不妥,只听梨忧飞快地接着道:“人真的很险恶吗?” 唔…… 为了提高梨忧的防范意识,千雪咬牙道:“险恶!超级险恶!”说罢,觉着就这么给出答案,小梨忧肯定还会追着问缘由,于是脑海回忆翻腾,将肴光嘱咐过她的话生拉硬搬出来:“人有七情六欲,七情是指:喜、怒、哀、乐、爱、恶、欲,喜怒哀乐乃人之常情,但爱、恶、欲便是险恶之处,三种皆能让人为之生死,其中最险恶的,当属于爱……” 想着想着,便记不大起来了,原话应是漏了不少,不然小梨忧也不会听得一脸迷糊。 清风明月下,滚滚白云中,梨忧呆呆道:“好像也不见得哪里险恶了。” 得,本来挺简单的一个问题,硬是让表达能力不强的千雪生拉硬扯地远了。 而且解释得再多都不如亲自经历一趟来得直接,其实很早的时候肴光多多少少还是有跟她普及人生七情七苦的知识,只是当时她年少,一心只记得肴光的叮嘱,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千雪抬眼,云层之外的一轮圆月还未升到正中,看时辰约莫才过酉时,于是拉着梨忧,道:我同你说不清楚,你去凡间走一遭,便知了。”意念一动,脚下的云随之一低,便朝下飘去。 云层蓦地散去,幽蓝夜空中,脚下全是星星点点。 “哇――”梨忧以前一直在千行,从未出去过,即便是出去也是偶尔去其他仙山,偷偷搬点花花草草一类,现在一听千雪要带她去凡间,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蹦蹦跳跳得差点把云都踩散了。 青丝与裙裾扬在风中。 慢慢地,脚下的点点星光一点一点放大,慢慢地,直至完全放大在脚下,梨忧才惊奇地发现,原来如天上银河般的星光竟然是万家灯火。 此时虽是夜晚,听声音却是热闹得很。宽长的街道巷弄中,皆是形形*的人,有独自散步的,也有三五成堆的。不过更多的是,各家各户门前多挂着火红的灯笼,游街的人群中,也多数拿着灯笼。 看样子,估摸此地正逢过着什么节。 千雪低头扫了圈,才终于把目光定格在街角的一棵巨大的歪脖子树后,如此晦暗的地方,用来落脚再好不过。 下去之前,千雪既已打好小算盘,先捏个诀隐了她俩身上的仙气,再趁机施法随便让一两个凡人尽显人性丑陋,然后再将梨忧带回千行,梨忧回去仔细一悟,说不定以后便再也不下山了。 唉,此情此景竟同当年的自己如此像,记得师父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自己下山,莫不是也是一番苦心? 只是最后,他为何却狠下心杀自己呢? 千雪不解,便不想了,眼看就要落到黑漆漆的树后,千雪忙凝神聚气,捏了诀,将二人身上的仙气齐齐隐了。 其实按理说隐不隐仙气并无大碍,只是不能全力施展法术而已。 但凡有修行的,身上无不有气,只是仙气若是控制不好,容易冲撞了凡人。约束此气,只有两种方式,一是捏个隐身咒隐身,二是捏个束仙诀,把仙气隐了。 思及此,便猛然记起几万年掌乐司神的转世之事来,当初自己修为不精,既没隐身,也没隐气,更控制不好,如今醒悟,估计他也是死得冤。 第四十章:人心险恶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四十章:人心险恶 歪脖子树长在街角一个拐弯处,几道街墙互相一围,便围成了一个阴暗的角落。 千雪稳了稳脚底,理了理流仙裙,正要对着梨忧嘱咐一番。 却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嗯……这里不行……” 另一个声音急喘喘道:“那,这里呢?” 一阵风吹过,千雪僵直在原地。甚是木讷地缓缓转身,微微光亮下,墙角里贴了对鸳鸯。 外面的那只鸳鸯乱了衣裳,正急不可耐地上下其手,抚直颈脖时正欲凑上去,里面那只娇羞的鸳鸯道:“这里也不行,若是、若是留下些什么,回家不好交代。” 转而手又抚至腰间,估摸是猛地将里面的那只鸳鸯贴向自己,娇滴滴声音禁不住喘了声。 外面的那只鸳鸯急不可耐道:“我想你真是想得不了,也不知谁定的成亲非要挑个日子,又非把我俩婚期挑那么远,还不让我太走近,这――”说着,双手便一阵摸索,透过的一丝丝光晕中,一条穿着白靴的腿被抬了起来。 眼看着一副活色春宫图就要演起来。 梨忧却是在阴暗里忽闪忽闪着眼睛,呆呆指向那边,道:“千姐姐,这就是你说得人心险恶吗?” 正观察得入神,冷不防被梨忧这么一问,当即省起这档子事在四方阁的时候没少看,那时各种各种类的,各种姿势的,现在想起都还印象深刻。 不过后来去三清宫泡了那汪清泉之后,好像对此类情景免疫了,却忘了此时带着个小梨忧。 千雪张嘴:“啊――”啊了许久,也没啊出个什么下文。 墙角那对鸳鸯却不动了,像是石化般,一直保持着姿势。 而梨忧则是偏头望着千雪,指着她啊完好解说一下这番情景。 千雪僵着手指:“这、这、这……” 这了几次没下文后,墙角鸳鸯忽然恢复了正常,忙穿鞋的穿鞋,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淡定从容地整理了好一会,男鸳鸯挺着胸膛道:“这这这,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不过与我未过门的娘子调情!”却只立在墙角,未出来。 另一个娇滴滴的怯懦道:“还、还望二位宽宏大量,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若二位肯守口如瓶,小女子当感激不尽。” 一番对话,千雪明了,不过是对受不住寂寞的有情人。 “我路过此地,不过看着这里热闹,方才带着年幼的妹妹出来凑凑热闹。”千雪正色,不忘把重音放在年幼这个词上,只要这对鸳鸯不蠢,应该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昏光里,人影拱了拱手:“既是路过,我们就不打扰二位的兴致了。”领了千雪的意,抬脚欲往一条漆黑的巷子走。 “等等!” 二人以为千雪要反悔,只停在那里,并未答应。 千雪道:“我们初到此地,对此地毫不熟络,敢问此地是哪里?又为何如此热闹?” 只听人影松了口气,道:“此地名为潞州,当逢花灯节。”答完,千雪还未来得及道一声谢,人影便溜之大吉。 梨忧静静地看完这一出后,依旧贼心不死地问:“千姐姐,这就是人心险恶吗?” 千雪一边抬脚往出走,一边咬牙切齿地道:“恶!简直罪大恶极!” 街边皆张灯结彩,火红的烛光将整条街照得通明。 千雪放眼望去,所见之处一派热闹,有三五的人舞文弄墨,有成群的人看着杂技,也有佳人抱着琵琶抚弄一曲儿,甚至还有人放着孔明灯对天许愿。 梨忧却是对此视若罔闻般,紧紧跟着千雪,偏头道:“那我也没觉得哪里可怖了。” 梨忧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着让千雪很是敬佩,若是自己当年修行法术时能有这么执着的话,保不齐现在已飞升,封得上仙了。 千雪咳了咳,一本正经道:“他们这种便是极其险恶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被我们撞见后,那女子才央求我们不要张扬,可见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唔,小小年纪还是要学点好。 小梨忧低头一阵沉默,才终于很是大人地叹了口气,似懂非懂地道:“那还真是可怕啊。” 梨忧比千雪的个子矮了许多,此刻又身在一片熙熙攘攘里,担心梨忧走丢,便一路由千雪牵着。 走一路,便思索一路。 到底要怎样做既简单,又能让梨忧一下子就明白人心的险恶呢? 梨忧却好像发现新大陆般,无比神往地望着升入夜空的、五颜六色的孔明灯,牵了牵千雪的广袖,道:“千姐姐,他们都在对上天许愿,我们也去好不好?” 千雪仍是扫视四周,毫无语气道:“不好。” 梨忧不悦:“为何不好?” “他们是对着神仙许愿,可我们本来就是神……仙啊。”千雪觉得,算不算神不一定,但仙肯定是算的。 回答着,眼睛依旧未转,忽然,千雪眼神定格在不远处一个糖葫芦摊子上,生出一计来。 “梨忧,那个红色的一串一串的叫糖葫芦,特别好吃,你去叫老板给你一串儿。”一边怂恿梨忧,一边将梨忧往那推。 梨忧嘿嘿一笑:“是吗?那我也要吃。”笑着,便蹦蹦跳跳而去。 摊位前几个孩子领了糖葫芦,便心满意足而去。 梨忧蹦至摊前,眼巴巴望着糖葫芦,对着卖糖葫芦的大爷道:“听说这个很好吃,你也给我一个!” 明晃晃的红光里,大爷拧着眉头,屈身盯着梨忧,看了一会儿,不理会梨忧,继续吆喝去了。 梨忧不解,有些恼了,道:“为什么你要给别的孩子,都舍不得给我一个!”千雪叫她去要,她便真的去要,连需要用钱买的规矩都不知。 大爷微微疑惑,看这小女娃粉雕玉琢,怎么说话叫人没头绪呢。手里却从众多签子里拔出一串来,左手递向梨忧,右手也同时伸了出来:“五文钱!” 情节发展到此处,千雪提腿而上。 轮到她出场了。 “老板!”千雪屈身走到棚子下面儿,甚是轻蔑地瞥了瞥梨忧,然后作出一副很是嫌弃的样子对着大爷道:“听说这小女娃毫无亲人,身上更是身无分文,长这么大全靠吃百家饭。” 钱财,在凡间来说钱财乃是第一。 根据她的经验来说,此大爷一听梨忧身无分文,必定会将梨忧轰走大吉,因为没有人会跟钱财过不去。 第四十一章:事与愿违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四十一章:事与愿违 大爷默然。 糖葫芦递到一半,果然凝在空中了。 千雪低头,眉飞色舞地瞅梨忧,暗道:梨忧啊,别怪姐姐,我这样做不过是迟早让你看清人心啊。 梨忧仍是委屈巴巴地望着大爷手中的糖葫芦串,目光灼灼。 半晌,好似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大爷一咬牙一跺脚,道:“小女娃你拿去罢,大爷不收你的钱!” 塞到梨忧手里后,还略痛心疾首望了梨忧几眼。 “谢谢大爷啊!”梨忧笑嘻嘻地接过,转身便拉上千雪的袖子,道:“千姐姐,我们走吧。” 千雪呆愣着被梨忧拉着走了许远。 糖葫芦大爷忽在身后喝道:“原来你们认识!你们给我站住!” 感情将千雪和梨忧当成了混吃骗喝的。 千雪拉着梨忧,一阵闪躲,终于被人群淹没。 梨忧吃着糖葫芦,心满意足道:“千姐姐,凡人心肠真好!” 千雪扼腕,此大爷怎么不按剧情走呢?自己当初遇到拐卖三人组的时候,得知自己并无亲人又无分文后,便把自己卖到了四方阁。怎地到了梨忧这里,不仅没被轰走,还反而有糖吃。 千雪道:“是吗?” 疑惑间,迎面便走来一位脂粉淡抹的佳人,旁边丫鬟遥指一处首饰摊位,佳人便循着看去,微微点头,盈盈而去。 千雪灵光一闪,又生出一计来。 轻轻一点梨忧额头,朝着佳人方向支了支下巴,便悠哉着同去。 这次她的算盘打的是,摊前若是有人掏钱买首饰,她便提前施个法将那人的荷包变到另一个人身上,接着站出来指正小偷。 接下来的剧情便是,二人为了钱财大打出手,你死我活。 到时梨忧一定怯怯地躲到她身后,继而回千行之后,再也不想下凡间来。 窃窃笑着,已然走至棚子前。 “二位挑点什么?”身着青衣的摊贩很是热情地招呼千雪。 梨忧砸吧砸吧地吃得糖葫芦,不明所以地看着千雪,不知道她又想出什么主意。 千雪却是一一抚摸摊子上的琳琅,心不在焉地应了句:“没事,我就随便看看。”余光却扫了一圈,方才远远地还看着有群人,怎么一会儿时光,便只剩这位淡粉佳人了。 兴许看出了千雪无意买之,摊贩便一脸热诚地招呼佳人去了:“您看我这步摇,是上等桑蚕丝所制,上面雕花可都是闻名天下的工匠所雕,您看这材料,这手工――”佳人看得入心,摊贩也越说越激动:“这形式,这――” “多少银子?”未等摊贩说尽兴,佳人便头也不抬地问。 摊贩抖着一对八字胡,激动地比出两根手指头,道:“二、二两银子!” 未等佳人还价,旁边的蓝衣丫鬟却是不乐意了:“什什什么?就这么一个破步摇二两银子?” 此时氛围忽然安静下来,三人的眼睛均齐齐落在那枚白色步摇上。 正该千雪出手的时候了。 千雪偏头扫视,只一小会儿,便看见了丫鬟腰间绣着荷花的流苏荷包,正随着丫鬟的动作左右轻晃着,看这幅度,看这叮叮当当的声音,估摸着是笔不小的钱。 于是乎,千雪兰指一指,再对着路过的来人一弹,荷包便咻地一飞而去。 千雪对梨忧咋了眨眼,屈身附耳道:“等会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梨忧睁着乌溜溜的眼默默点头。 “这么个破步摇你喊二两银子,抢钱了吧你?”丫鬟叉腰对指着杀价的手法很是炉火纯青:“二十文银子卖不卖?若是不卖我便同我家小姐走了!” 与此同时,那丫鬟的荷包却是不偏不倚地落到一个青年怀里,青年条件反应地捧住,才发现竟是一荷包。 因是从天而降,便走一步,望天一次,走一步,望天一次。 眼看一步一望,就走到了淡粉佳人身后。 此时杀价大战刚好结束,八字胡摊贩眼珠左右晃了几次,终于咬牙切齿、痛心疾首地指着丫鬟道:“好!二十文就二十文!” 丫鬟露齿一笑,低头便朝腰间摸去。 然而摸索半天,空空如也。 千雪横空站出,摇指佳人背后的青年道:“就是他!我刚才亲眼看见他偷了你们的荷包!” 此言一出,周遭一片寂静。 哼哼,梨忧,接下来你便知道人之本性了。 本以为即便几人不因荷包争个你死我活,也至少会大打一场,或者至少的至少,得了钱财的人会落荒而逃才对。 谁知…… “方才天降荷包,我以为是仙女落下的,却没曾想是二位姑娘的,在下郝世祈,绝对没有偷二位的荷包,若是惹了二位不快,我愿意十倍奉还!还请姑娘见谅!”说着,便毕恭毕敬地将荷包奉上。 青年话里的一句仙女,夸得佳人掩嘴一笑。 丫鬟惊喜地过荷包,对着佳人附耳道:“哇,小姐,他竟然是潞州三大才子之一的郝公子!”虽是附耳,却同平时说话的声音小不了多少。 佳人含羞点头,小声答道:“我知道,方才那位姑娘指着他的时候,我便认出来了。” 青年道:“若是二位不嫌弃,便一同去游湖放花灯如何?方才天降荷包,我当真以为是仙女掉的,顾一步一望天,作了首诗出来,刚好赠与小姐。” 佳人笑答:“公子盛情,那小女子便不拒绝了。” 青年伸手:“二位先请!” 佳人与丫鬟盈盈而去。 一阵风拂过,转眼人去摊空。 千雪依旧保持着背身一指的姿势,背脊却已发僵。 八字胡摊贩一脸茫然。 只有梨忧淡定地吃完最后一颗糖葫芦,拍了拍手,道:“千姐姐,凡人真好,拾金不昧!” “凡、凡人?”微微听得摊贩下巴脱臼的声音。 “啊!”千雪仰天叹息。 她明明该是人与人之间的棍杖,最后怎么成了根红线呢,还是如此尴尬的红线! 第四十二章:有人御风而至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四十二章:有人御风而至 梨忧的一口一个千姐姐叫千雪很是受用,所以她觉得,头可断血可流,在梨忧面前面子不能不要。 尽管前面接连败北,可最后还是硬生生使了个法,让两个凡人于大庭广众之下、灯火闹市之中,大打出手。 并且还一边打一边进行着如下对话: “唉你为什么打我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你,不过你为什么要打我啊?” “你还打?” “我我我我的手不受控制啊!” “我也是……” 莫名其妙的一场扭打,再加上莫名其妙地对话,让过往的人纷纷驻足围观,拍手称奇。 千雪站在人群围成的边儿上,正欲一边指着那团扭打的人影,一边敦敦教导一下梨忧,奈何她已受怕地躲在了自己身后,此时正扯着自己的裙裾,从腰间探着脑袋。 千雪心满意足地点头,早知道如此也行,也不用这么大费周折地给人当月老了。 于是对着一挥广袖,便携梨忧走了。 隐隐听得背后扭打的人停了下来: “唉?好啦?” “啊我也是!” “正可谓不打不相识,要不我们……” 对话被闹市的热闹所淹没。 千雪和梨忧找了一个晦暗之处,便御风而上,腾了朵云,朝着千行去了。 皑皑云层啊中,梨忧依旧频频回望,好像对刚才的扭打之事十分介怀。 千雪背过双手,故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梨忧,你看,这便是人心险恶之处了,不问来由也可以大打出手,可见人心是多么地狭隘与可怕啊!” “哦。”梨忧回过头来,小脸皆是疑惑:“可是我觉得凡人心肠挺好的啊。” 千雪抚额:“我只是要你明白,人心复杂,是不可揣摸的,听说但凡修仙的到了一定时候都要下凡去历练一遭,我今天让你看这些也算得是历练了。”说着,颇是恨铁不成钢的语调:“等回了千行,你得将此番好好悟一悟,总结个大道理出来。”很是高深莫测。 “可是千姐姐。”梨忧偏头,小脸天真:“那我们可不可以多在凡间历练历练,不回千行啊?” 此时月已到正空,明亮月华下,梨忧忽闪忽闪的眼睛分外真诚。 这个梨忧听话一向只抓重点。 “不可以。”千雪想也没想地回答,一丝叹息随清风飘散。拂开云层,垂首望着夜幕下的远山,道:“我们哪儿都可以不去,但一定要回千行,因为几万年来我都在等一个人、找一个人,我若是找不到他,也要常常回去,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便在花前树下了。” 梨忧似懂非懂,问:“那个人对于千姐姐来说很重要吗?” 千雪莞尔一笑,摸了摸梨忧额前随风飞舞的碎发,试探性地道:“那……我对你来说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梨忧握拳在胸:“千姐姐对我来说就像……就像……就像父母一样的!” 这算是哪门子比喻,千雪扑哧一声笑:“那那个人便于我同样重要,只是……”只是他不辞而别,应该是恨自己的罢。后半段还未出口,一道金光劈开月色,劈开云层,疾驰而来。 等反应过来时,那截子金光已扭转到了脚下,只一瞬间,云团消散。 千雪还未来得凝神聚气,便与梨忧双双被打落到地上。 幸好仙气护身,所以跌倒了时候不怎么疼。 “千姐姐没事吧?”梨忧灵活地爬起,甚是关切地扶慢腾腾起身的千雪,再上下摸了一摸,活像自己才是个姐姐。 “我没事。”千雪起身,握住自己身上的那双小手:“梨忧你没事吧?” 梨忧露齿一笑。 唔……这是该笑的时候吗? 千雪心情凝重,四下一瞧,才发现跌落之地正处于河边,潺潺的流水折得月华点点闪烁。前是远山,后是树林。 即便有再好的月华,但目前这个环境,若是有人存心偷袭,千雪是定然看不见的。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挡本大仙的去路?!!!”千雪冷喝,仍是不忘伸直双手把梨忧护在身后。 “咯咯咯咯咯~”忽地,有笑声随着极快的冷风而来,这风如蛇、如龙,如疾驰而来的烈马,千雪听这笑声甚是耳熟,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听到过。 与此同时,眼睛却紧紧盯着那道一路劈开花草的风。 眼睁睁看着那道风就要到自己面前,正准备和梨忧腾地而起,却就在自己眼前时,风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一个裾带飞舞的人影立在她们面前。 此人竟是御风而来,而且是如此快的风! 淡淡光晕下,此人着一身淡紫色纱裙,身材玲珑,头戴雕花步摇。因着刚停下来的原因,步摇正晃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千雪仔细一打量,才发现此人有着一张俏丽的瓜子脸,竟然是……竟然是东海的倾心! “倾――殿下?”千雪松下手头的防备。 倾心莞尔,神情莫测地道:“这水灵珠可好用?” 千雪点头如鸡啄米:“好用好用,没想到这水灵珠这么厉害,不仅能使海里亮如白昼,还能将海水分开,一路化路呢!” 千雪心情一松,梨忧也就跟着不害怕了。 倾心微微点了点头,随机捻起兰花指,指尖聚有一团白气,倾心对着千雪一指,那团气便灵活飞至千雪面前:“既然好用,那便还我吧。”白气在千雪身上绕了几圈后,灵珠从袖袋里一飞而出,顺着白气又飞快地回到了倾心手上。 倾心手一挽花,珠子便隐了。 一见是倾心,千雪便将方才被一道光打落的事抛之脑后。笑吟吟道:“不知殿下的水灵珠是何方法宝,我竟然不能同殿下一样将它收在手心。” 倾心呵呵一笑,道:“这水灵珠是我水族之物,你不能同我一般用它,十分正常。” 千雪转而疑惑起来,微微一默,转而省起被一道金光打落之事来,当即牵住梨忧,止住笑容,正色道:“殿下方才一道金光将我击落,难道只是为了水灵珠?” “你总算想起来了。”倾心笑得越发得意,转而,又忽然顿住,道:“不过不是。我若是为了区区一颗珠子何必亲自走这么一趟。”此时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倒像极了她那冷漠母后。 千雪警惕,道:“莫不是殿下食言,又要拘我回东海?” 第四十三章:梨忧之死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四十三章:梨忧之死 倾心却是不笑了,只是冷眼一瞥千雪,道:“我说放你走便放你走,我说不拘你回东海,便不会拘你回东海,只是你我之间还有些小恩怨没了解。” “恩怨?”千雪疑惑:“你对我有恩不假,可是何来的怨呢?” 梨忧附和:“是啊,你对我们来说只有恩,我们从没有怨过你的。” 倾心一步一步踱来,脚下小草被踩出细碎的声音,半晌,倾心道:“络桑是我未婚夫君,从他在我父王母后坦白的那一日起,我便在东海等他,我是东海公主,言行礼仪自然要大方矜持,于是我便少有找他,我在东海等了他一万多年,我等他改头换面迎我回日照,可没曾想,他变倒是变了,身边却多了个你。”说着,便怒目而向。 听她话里的意思,络桑爱慕她是事实,没想到的是,络桑与她还有婚约。整句话听完,千雪脑海有闷雷滚滚,只“络桑是我未婚夫君”这句话分外响亮,这句话好像有千斤重,就那样生生压在她的心口,压得她有些哑口无言。 许久,她道:“既是络桑、既是二位的家事,与我无关,我便不掺和了。” 说着,牵上梨忧转身欲去。 忽然,面前却不知何时已竖起道无形的墙,挡住千雪和梨忧的去路,千雪虽感应到了这股气流,却依然惯性地撞了个微疼。 是一道结界。 千雪有些气恼,面上却是不解,依然礼貌性地转过身,道:“不知殿下是何意思?” 倾心道:“你别怕,我不过是拿点东西。”说着,手掌一挽,一截三角斩子便凭空乍现,折着寒光。 梨忧默默退了退,再退了退,直到无处可退时,方才躲到千雪身后,探出头来。 千雪道:“可是我除了性命便无他物了。” 三角斩子隐隐颤动,倾心道:“我不是狠心的神,动不动就要害你性命,到时我未婚夫婿知道了,不还得怪一怪我没手下留情?”说着,便嗔怪一笑:“我不过是拿走你这魅惑他心的美貌罢了,你比我年幼,比我貌美,他对你动心,再正常不过,若是我拿走你的美貌,他便再也不想再看你一眼,你也好断了对他的念想!” 言毕,颤颤斩子似道光般直至千雪面前,千雪竖起手指,捏诀去挡,奈何那道斩子百分灵巧,竟绕过千雪的手指,静谧中,只听得有皮肤被划开的声音。 额前青丝落了几缕,丝丝鲜血从千雪脸颊上滑落。 火辣辣的触感霎时蔓延开来。 因着个子和角度的关系,梨忧听见千雪吃痛,却未看见她受伤,于是怯怯地扯着她袖子道:“千姐姐,你没事吧?” 千雪抬袖拭去脸颊流下来的温热,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反复摇了摇头:“没事。” 转眼,那截寒气森森的斩子又颤颤回到了倾心手中。 “殿下,你不要伤害千姐姐了。”梨忧眼睛闪闪,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小女娃,不关你的事,你还是静静地好。” 忽而,那道寒光又朝千雪而去。 千雪双手捏起一道结界阻挡,却根本无济于事,又是“嗞”地一声,千雪的另一边脸颊应声而裂。 千雪想开口说话,怎料嘴方动了动,竟痛得难以启齿。 未等她话说出口,转眼又是一道。 “你放心,我有控制寒冥斩的力度,不会要你性命。” 紧接着又是“嗞”地一声。 “好好的东海太子妃你不做,你非贪图日照的太子,如今我便教教你,好教你以后懂什么叫见好就收!” 又是一道。 “什么叫有自知之明!” 寒冥斩已不知来回飞了多少次,千雪只觉得满脸如火烧一般,除了额头,哪哪都是疼痛。 这疼痛噬骨磨心。 终于,她再也受不住,跌倒在地。 皓月光辉下,她脸上到处皮开肉绽,血流如注。梨忧见状,也被吓了一个踉跄,虽然她不知何为魔,却觉得千雪此时的样子比魔还要可怖。 “对不起,梨忧,姐姐……吓到你了罢?”千雪只觉得痛,浑然不知自己现在的模样,依然不停地擦拭着鲜血,她想朝梨忧笑笑,想让梨忧安心,奈何刚忍痛说了句话,鲜血便从口中流出。 梨忧再也忍不住,抱住千雪便哇地一声哭出来:“千姐姐!” 几万年前,肴光紧逼到她面前时,她也是如梨忧一般哭了出来。 可是如今…… “仙家法器讲究的是,既然伤你,便不会让你那么容易痊愈。”倾心却不管不顾面前的姐妹情深,咄咄逼人道:“我这寒冥斩也算得上是个法器,既留伤口,便会留疤,不巧,我这法器上刚好下了咒,若是用仙法疗伤,伤口便会加倍。瞧我真是善良,连这个都告诉你。” 说着,手中被鲜血染得殷虹的寒冥斩震得嗡嗡作响,好似吃饱喝足一般。 “你那眉间的朱砂痣甚是好看。” 倾心扬手,寒冥斩便似离弦的箭,直刺千雪眉心。 千雪想要直起身子闪躲,却已来不及。 只见那旋转的寒光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要刺到自己眼前…… 千雪躲闪不及,也知道捏诀无用,想着已然横竖受了那么多刀,倒不如忍着连这最后一下也受了算了,反正她皮开肉绽的脸颊上,已再无可下手的地方。 她闭着眼…… 可是,想象中那道寒光却迟迟没有刺过来。 缓缓睁眼,淡淡光辉下,一个小巧的人影挡在自己面前。 循着白靴白裙往上看,是梨忧惨白的小脸,而此时她的胸口上,一截寒冥斩露了个尖角出来。 倾心收手,寒冥斩又旋转地从前跃出,与此同时,鲜血四溅,梨忧轰然倒地。 “千姐姐……”小梨忧倒在地上,汨汨鲜血顺着她嘴角滑下来,她艰难地勾了勾嘴角,气息微弱:“千姐姐,以前都是你……都是你保护我,现在、现在我终于勇敢一回了……姐姐,姐姐、姐姐快逃。” 第四十四章:生死一战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四十四章:生死一战 “梨忧,都是姐姐没用,姐姐活那么久什么本事都没有学到,也不能保护你,梨忧你别怕。”千雪此刻只觉得麻木,脸上不断有温热滑落,也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 她握着梨忧的手,就算用尽所有的灵力,她也要带梨忧走,然后用尽一切方法救她。 好像全然没想到会横空站出来一个梨忧,倾心愣了一愣。 “梨忧你别怕,姐姐会救你的。”千雪用力,奈何灵力已被消耗了大半,只得淡淡的仙气围绕,连腾云都有些困难。 “千姐姐,我虽是颗小梨树,但气数这些……我、我还是懂的,你说过,凡间的树木能……”说着便咳出一口血来:“能存活百年已是不易,我……我活了千秋万载,也很好了……” 最后,她想朝千雪笑笑,好好地笑笑。 千雪手中的小手一硬,颓然滑落,笑容定格粉雕玉琢的小脸上。 “梨忧……” 千雪抱着那个渐渐冰凉的小身子。 “梨忧啊!” 好像多摇晃几下,那个天真活泼的小梨忧便能一脸懵懂地问她:“千姐姐,什么是人心险恶啊?” 千雪紧紧将她圈在怀里,喃喃道:“梨忧啊,这便是人心险恶啊。” “这便是人心险恶……”也不知她是说给梨忧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渐渐地,怀里的重量变轻,慢慢地变得轻盈起来,千雪松开,只见梨忧的尸身正慢慢变成星星点点。 有魂飞魄散之势。 “不!”千雪手忙脚乱,“怎么可以……”她惊慌地想要抓住那些星光,奈何抓住了,却又穿过手心飞远。 几万年年来,她唯一一次心痛是因为某天莫名地一阵痛。 第二次痛,便是现在。 她越想抓住,那些从梨忧身上飘出的白点便越飞远。 直到梨忧变得飘忽透明。 直到从林子里飘出一阵风,将梨忧整个吹散到浩瀚星辰里,消失不见。 倾心叹了口气,道:“我这寒冥斩控制了力道的,于你来说不过伤点皮肉,伤点元气罢了,谁知这小女娃不知天高地厚偏要来挡这么最后一下,你说她一开始的时候不挡,现在来凑什么热闹?” 千雪缓缓起身,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紫色人影,一字一句地道:“你毁我容貌,我也并没有怨恨你,我知你和络桑是一对,我也并没有要与你争抢什么,可你却杀了梨忧,一命当要还一命。”以前她只听肴光讲过人的七情里,便有恨这么个东西,可是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也会恨,而且还是弥天之恨。 倾心微微摇头:“一命能不能抵一命我不知道,我本来不想伤谁性命,可瞧你这般架势,我若是留你,便是给自己留后患了。”掌中寒冥斩剧烈地颤动着,兰指一挽,寒冥斩便倏地变成正常大小,扬在手里。 千雪端端坐好,调整气息,修长手指捏成兰花,微一挽转,一把通体玄色的无音琴便倏地落到盘着的双腿上。 “既如此,我也没打算走。”丝丝仙气震得千雪的发丝飞舞,加上她现在几乎面目全非,倾心扬着寒冥斩的时候还是微微惊了一惊。 千雪沾满鲜血的手指一一抚过琴弦,喃喃道:“仔细算算,我已好久没用过你了。” 倾心冷笑:“不过是一把破琴,又不是掌乐的无音琴,还这般宝贝。”所有乐器一类的法器中,当属无音琴为首,上可司战下可司乐,因是掌乐的法器,故只有掌乐能弹奏出声。所以名叫无音琴。 倾心其实也只是听说此法器名声,并未真正见过,在她还小的时候,掌乐便同无音琴杳无音讯了。 断定千雪不是自己的对手后,倾心便扬着寒冥斩而上。 一路寒光闪闪,直刺千雪胸口。 千雪却只身未动,淡定如钟。 倾心暗喜,看来她已是做着等死的打算了。 眼看那泛着冷光的尖儿就要刺到千雪,可就在此时,千雪手指一阵拨动,竟凭空幻化出一道冰墙,将寒冥斩生生弹开。 倾心暗惊,一个转身,一手收回寒冥斩,另一只手却将冰墙震破。与此同时,破碎的冰墙后突生出无数冰棱,从碎落的冰块中闪电般地刺来。 倾心始料未及,捏诀阻挡,闪躲一阵后,所有冰棱都在寒冥斩下消失殆尽。 “你以为你这般就能伤了我吗?”倾心虚惊一场,稳了稳了忐忑的心绪,狠狠道:“就凭你这种野仙,估计再修炼个千八百年都未必能列以仙位,真是不自量力!” 银辉下,倾心发丝乱舞,裾带如风,一双细长狭隘的眼格外愤怒。 千雪的手指依旧不停地拨动琴弦,面前草皮匹匹飞起,犹如砖块,正一层一层砸向倾心。 淡蓝布靴一点,倾心腾地而起,银白的仙气不停环绕,寒冥斩在她的控制下,正狂乱地斩碎飞来的方块。 一时间,泥土飞扬,草叶四溅,空气里满是青草的味道。 “报仇,无论如何也要替小梨忧报仇……”千雪麻木地拨着琴弦,全然没发现有更多鲜血从眼睛里溢出来。 随着千雪执念地加深,刺去的小草和树叶也越来越快,越来坚硬。 倾心大惊,全然没料到千雪竟然还有如此法力,寒冥斩就快应接不暇时,忽然悉悉索索里,只听得分外清脆地一声响…… 无音琴的五根琴弦中,有四根琴弦齐齐崩断。 千雪终于体力不支,口中鲜血喷洒而出。 而沾满鲜血的手指依然在琴弦上拨来拨去,好像全然不知琴弦已断。 漫天飞舞的草叶和泥土一瞬间落了满地。 倾心缓缓落下,紧紧握着寒冥斩,一步一步走向鲜血淋漓的千雪:“就这样的一把破琴,也敢同我交手,不过你莫怕,死在我倾心手上,也算是抬举你这个什么都算不得的小仙了!” 还未走到千雪跟前,倾心便止住步子,要她小命也不用走太近,若是太近,鲜血溅到自己身上可怎么办。 “你放心,我会给你痛快。”倾心冷笑着扬起不断颤动的寒冥斩,双目殷红。 千雪却是看都看未看那把尖锐的斩子,布满血丝的眼眸却是空洞地望着旁边的森森树林,手指依然不停地拨动着琴弦:“梨忧,姐姐给你报仇。” 第四十五章:有人御风来救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四十五章:有人御风来救 好像全然听不见倾心说的话。 眼看寒冥斩就要凌空劈下。 倾心控制不住兴奋地勾了勾嘴角。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阵比闪电还快的风疾驰而来,倾心勾起的嘴角还未来得及落下,那阵风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千雪窜出了许远。 面前只剩下被风扬起的漫天尘土。 “何方不长眼的角色,竟然插手本神的私事!”倾心大怒,便持着寒冥斩,御风追去。 她御风的速度之快,四海皆知,只是没想到的时候,那阵风却更快,只稍时,便齐齐不见了踪影。 倾心收手,自语道:“算你走运,不过我也不必忧心,你容貌尽毁,我划在你脸上的伤势无法可治,无药可医,即便你勉强活过来,估计也会被自己的丑陋吓到自尽吧,哈哈哈哈……” 浓墨夜色泛着幽幽的蓝。 千雪只觉得身体蓦地一轻,反应过来时,才明白自己躺在巨大的柔软里。 远山浓墨飞快地在模糊的视线里倒退。 千雪仍死死地将无音琴抱在怀里,满是鲜血的手指已毫无知觉,只隐隐能感觉到周围毛绒一片。 半晌,隐隐听到有粗犷的声音顺着风飘到自己耳边:“你不要乱动,我御风很快,你要是摔下来了,我估计就不知道你落在哪里了……” 千雪隐隐觉得贴着的是个什么毛背,奈何不止手指、脸颊,就连身体也全都失去了知觉,脑海泛着氤氲,只本能般地喃喃问道:“是你们殿下知我落难了派你来救我的吗?” 粗犷的声音答:“是我们殿下知道你出了你东海,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平安回了千行,我到千行的时候发现你不在,就循着水灵珠找来了。” 络桑,你终于来救我了吗…… 氤氲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络桑温暖的笑,肤如皓月,眸若星辰。千雪想伸手好好摸一摸,手还未伸出,笑容便似雾一样消散。 “你们殿下是……络桑对吗……”勉强问完最后一句,手指一松,面前蓦地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风渐渐缓了下来,既然已经甩开倾心,毛绒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此时月亮已渐渐沉了下去,天边有丝丝白云,蒙蒙的亮透着鱼肚白,折在这只通体湛蓝、身形高大的麒麟上。 “是倾玉殿下!”宽厚的脚掌在湿润的泥土里留下一串印子,麒麟抖了抖毛茸耳朵,一边往不远处的山里走,一边喃喃道:“我们殿下也忒奇怪了,一个殿下呢,要杀你,另一个殿下呢,又让我出来看看,万一你遇到个什么不测好让我保你安全,你记不记恨自己我们公主殿下我不知道,反正你要记着你这条命是我们太子殿下救的。” 麒麟喃喃了一路,显然没发现所驮之人已然昏厥。 在山路里蜿蜒走了一会儿,发现了一处干净的山洞时,才省什么似的拐头朝后问道:“怎么没见梨忧那个小女娃?”可在看到千雪鲜血淋漓的脸颊后,麒麟地反弹地跳了一跳:“救你的时候天黑黑的我没看清楚,现在才发现你伤得这么重,竟然面目全非,要不是你眉间完好无损的朱砂痣,我差点我怀疑我救错人了。” 好在千雪已昏厥地不省人事,并没有听见它这番话。 也不知道倾玉知晓了这件事会怎么样。 麒麟晃了晃毛茸茸的大脑袋,从洞外叼来干草铺好,又小心翼翼地将千雪放下,它抬起肉乎乎的前掌想将她推着躺平,好让她躺得舒服些,奈何千雪竟死死将残琴护在怀里,弓着身子,动也不动。 几番无果后,洞外光景已蒙蒙亮了。 麒麟抬起前掌渡了些仙气给她,似乎感觉到了这股气,千雪的柳眉略微舒展。 “天快亮了,我得赶紧回东海,要是这件事让公主殿下知道是我做的,我就要遭殃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回去把这事禀告太子殿下后,再一同来看你。”麒麟说罢,扭头便一阵风地消失在了山林间。 麒麟偷偷回到东海时,天已大亮。 敞亮恢宏的宫殿之外黑压压地站满了麒麟,趁他们各自议论纷纷之际,忙窜了进去。 有麒麟交头接耳道:“大清早地便火急火燎地叫我们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何事。” 另一只麒麟晃了晃耳朵道:“听说是公主殿下的宝物丢了,叫我们出来清查的。” 还有麒麟冷眉冷眼道:“谁知道呢,估计是有不长眼的想犯我东海也不一定,我这爪子已许久没沾过血了。” 几番私语,小红总算明白了聚在这里的原因,在蓝晃晃的麒麟堆里穿行一阵,站到了一只尾巴略短的麒麟旁边。 用头碰了碰它,压低声音道:“沧月,你没把我昨晚出海的事儿告诉别人吧?” 被唤作沧月的麒麟眨巴眨巴眼睛,细着声音答:“一整晚你到底做什么去了?”原来是只温柔可爱的母麒麟。 “嘿嘿我……”小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扭了扭,眼含秋波,正琢磨着要编个什么理由来应对时,麒麟群霎时安静下来。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倾心姿态优雅地打量着它们,冷眼道:“论御风之术,我想天上地下,没有谁能比得过你们冰麒麟,即便是有,也是极少数,我昨夜外出游玩时,便遇到了一个御风极快的,我很好奇,所以现在要问问你们昨晚有谁出了东海的,或者是知道谁出了东海?” 此时倾心一改往常的浅紫纱裙,着了身嫩黄的开襟袍子,她慢慢在麒麟群里踱步,长长的弧形裙边拖在身后。 她每走过一只麒麟,便停下步子,上下打量了几番,或者偶尔问一句:“是你?” 若麒麟摇头,她便接着走向下一处。 眼看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沧月旁边,强大的气场不由得让沧月的耳朵紧缩着,她直勾勾地盯着长长睫毛下的乌黑大眼,道:“是你?” 沧月被这眼神盯得有些畏惧,捏着嗓子答:“不、不是。” 小红在一旁看得心惊,紧紧地夹着尾巴,替沧月捏了把汗。 倾心瞟了眼小红,却又将目光放回到沧月身上,道:“那你可知昨晚谁出了东海?你且好好想想,想好了,再答。” 沧月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忙着垂直茸茸的脑袋,颤颤道:“不、不知道。” “你――”倾心还想继续问它几句。 奈何倾玉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暖暖地打断她道:“姐姐,原来你在这儿啊,怎么把麒麟们都召集在这儿啊?我去凡间的集市上买了个步摇给你,你快来看看。” 第四十六章:不知所踪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四十六章:不知所踪 东海太*内。 终于把倾心哄走后,倾玉闲情逸致地在寝宫外喂了会儿小鱼小蟹,然后进屋看了会儿诗书,又将一骡子书籍整理好,踱步到了水帘子窗边发呆想念起千雪来,也不知道她现在回到千行没,心情好不好。 正想着,细细水帘子外的鱼虾中,一湛蓝的庞然大物缓缓游来,摇头晃尾,不用仔细看,便也知道是小红。 水帘子略微晃了晃,小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殿下。”一没了过往故意捏着嗓子的那种细腻的粗犷。 倾玉却未察觉,浅笑应了声:“进来。” “殿下,千雪她……”小红踱到倾玉跟前,曲了曲前腿,满是胡须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接着往下说。 倾玉有些嗔怪的瞥了它一眼,摸了摸毛茸茸的大脑袋,道:“小红怎么也变得扭捏起来了,你直接告诉我千雪有没有平安回千行便是,我又不怪你。” “唉!”小红叹了口气,索性四腿一曲,趴了下来,摇了摇脑袋,道:“殿下你们姐弟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公主殿下呢,要杀了千雪,而你呢,又让我救千雪,昨晚我一看是公主殿下,我都不知道是救还是不救了。” 倾玉长眉拧起,手中折扇飘落水中,一个激灵地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什么?昨夜都发生了什么事,你详细给我说来!” 小红翻了翻眼珠,道:“昨晚殿下知道千雪被放了之后,就让我去千行看看千雪有没有平安回去,我御风到了千行时,整个千行一片漆黑狼藉,显然是千雪和梨忧还没有回去,于是我就想起千雪走的时候,带有公主殿下的水灵珠,于是我就捏了个牵引诀,才一路追寻过去,谁知道到的时候,公主殿下正举着寒冥斩要杀千雪,我犹豫一下,才把千雪从公主殿下手下救了出来,就是后来我才发现,千雪受了很重很重的伤,而且已经面目全非了,就算殿下认得,估计也不会喜欢千雪姑娘了吧。” 倾玉抚额,只觉得太阳穴隐隐有些痛,末了,他站起稳了稳,甚是无奈道:“现在是谈喜欢不喜欢的时候吗?书上说,娶妻娶贤不娶色。书上又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许诺于她,怎能辜负!” 倾玉扼腕,甚是痛心疾首,转念省起当下好像不是对麒麟讲理的时候,于是理了理情绪,一本正经道:“话说,千雪现在在哪里?安不安全?伤得有多重?快带我去见她!” 看来殿下一着急就犯糊涂。麒麟又晃了晃脑袋,一个打挺站起来,道:“她伤得挺重的,不过到底有多重我不就不知道了,我走之前渡了些仙气给她,估计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说着跨出门槛,曲着前腿,等倾玉一跨上去,便晃着尾巴游走了。 麒麟一族分为冰火两族,火麒麟一般都散漫自由,善腾云,常在华山一带。 而冰淇淋则善于凫水和御风,因为自身原因,多数常年在东海之底,看守冰牢。 倾玉心里焦急,便一再催促小红快些,再快些。所以只稍时,便从海面一跃而出,直直御风往西而行。 “你可具体记得将她放在哪里了?不会记错吧?”倾玉扶着毛茸脑袋上的犄角,有些不放心地问。 “应该是西四百里的符禺之山。”麒麟一边答,一边疾驰。此时已是深秋,凡间的许多的稻田里都结出了金黄的麦穗,大片大片的,犹如黄金汇成的海洋。 却就这是这样的美景,却让一阵巨快无比、神秘莫测的风吹了个乱七八糟,麒麟扭头看了看身后蜿蜒的痕迹,很是忧心道:“话说殿下,青天白日之下,我们这样好吗?” 倾玉抬手理了理不断被风扬起的发丝,心安理得道:“就当是刮了场大风,不过是把他们的庄稼吹得斜了点,回来的时候我们再沿着这条道回来,不就又能把它们都刮正了吗?” 麒麟眼睛定住,默了一默,道:“殿下不愧看了很多书,连说话都好有道理。” 倾玉下巴一扬:“那是。” 于是乎,便有人看见有几人宽的道从东边一直蜿蜒到西边天际,犹如巨龙所过,让人叹为观止。 太阳往西斜了斜,一神一麒麟才终于到了符禺。 循着记忆到了那处几人高的洞口时,才发现一览无余的洞内,除了堆血迹斑斑的枯草,毫无人影。 倾玉揉了太阳穴,道:“看这血迹你肯定没找错,不过她人呢?” 麒麟摇了摇脑袋。 倾玉略加思索,接着道:“你把她放在这儿,络桑知道吗?”貌似除了自己之外,最有可能救千雪的,便是络桑了吧。 麒麟继续晃了晃脑袋:“不知道。” 倾玉咬了咬下唇,黝黑的眼珠转了转:“那他既然不知道,又会是谁带走了她呢?” “我是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麒麟粗着声音,“再说了不一定一定就是被谁带走了啊,我听说这符禺兽类挺多,她被叼走吃了也不一定啊!” 倾玉略有所思地点头,揽了银衫蹲下探了探那堆枯草,推理道:“此草摆放整齐,显然没有兽类来过,若是有兽类来过,地上也该有残肢断骸才对,再者说――” 倾心忽然省起什么似的,腾地站起,一手甩掉手中枯草,另一只手飞快地敲到毛茸大脑袋上,凶巴巴道:“再者说我们就不能盼点好吗?什么被兽类叼走吃了,呸呸呸,万一她醒来自己回千行了呢?” 麒麟用脚掌挠了挠被敲的脑袋,道:“还是殿下你说的有道理。” “嗯。”倾玉点头,走到洞外,“我想起来了,这件事你还是要保密,虽然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若是络桑知道此事,一定不会轻易罢手的,若是络桑又同我们算起这笔帐来,东海和日照的恩怨肯定又没完没了了。” 一语言毕,便又骑着麒麟一路往东,直往千行。 依旧比闪电还快的速度,依旧是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临近黄昏时,才终于到了被浓厚雾气笼罩的、白雪皑皑的千行山。 才不过一小段日子没人打理,山上的动物便死的死,跑得跑,几株开着花的小桃树不知何时已经萎了,只剩下黑漆漆的枝干在风雪里摇曳。 放眼望去,花草枯,百树萎。 一片惨淡与狼藉。 倾玉在雪地里踩出一串串痕迹,一一推开院子里的木门,奈何屋内无不满是灰尘。 显然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 倾玉站在青瓦屋檐下,伸手去接洋洋洒洒的雪,奈奈道:“她既然没有回来,又会去了哪里呢……” 第四十七章:醒来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四十七章:醒来 符禺山下周边的一户傍水的人家内。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竹篱笆筑成的房屋内,年近花甲的郝大娘伸手,探了探竹榻上满脸伤痕的的少女的鼻息。有些着急。 自把她救回来起,已过了整整七日,每日都沉沉睡着,不吃不喝也不睁眼,若是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郝大娘便会直接告诉病患家人,自己已尽力。 偏偏这女孩是个意外,既没有将死之气,也不见有好转之象,更别说打听她姓谁名谁,是谁家的女儿了。于是乎,身为大夫的她,也只好找了镇里最有威望的林大夫过来。 “按理说,她早就应该醒过来才对。”林大夫捏了捏一戳乌青的胡须,屈身坐至竹榻旁,探了探女孩的鼻息,又瞧了瞧她的瞳孔。瞳孔黝黑,炯炯有神,按理应该是清醒之人才对啊。 林大夫略微思忖,凝目道:“郝大娘,听你所说她是被猛兽所伤,不知你能不能看出是个什么样的猛兽呢?” “哇!有猛兽!”角落里的黄口小儿一听到自家父亲提起猛兽,便在屋里跑跑跳跳,很是活泼。直到郝大娘对着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竹榻上昏迷的少女,锅盖头小孩才撇着嘴出去闹腾去了。 “你容我想一想。”郝大娘蹒跚着步子,从角落里拉个竹凳子过来坐好,才慢慢回忆起几天前初见千雪的场景来:“那天我要上符禺的半山腰采一株草药,路过一处山洞时,就看到这个姑娘躺在一堆枯草上,奄奄一息。”郝大娘说着,伸出干瘪的手指了指竹榻上的女孩。 林大夫捏着胡须,听得津津有味,以前虽也有人被猛兽伤到过,但眼前这样的惨状他还是第一次见,于是问道:“然后呢?” “唉。”郝大娘一拍大腿,道:“当时她满脸血肉模糊,要不是探她气息还有一口气在,简直就像是暴尸荒野的,后来我看到山洞周围有很多猛兽的脚印,那个脚印啊,比我的三个手掌还要大呢。”为了让林大夫更贴切地了解这个大是什么样的概念,郝大娘伸直五根手指头比了比。 林大夫倒吸口气,神色愈发浓重了。 “我仔细看了看,那脚印深度同我大拇指差不多,足够说明这头猛兽的体型十分庞大。”郝大娘说着顿了顿,眯着有些皱纹的眼睛,道:“可是这么深的脚印却没有积水,就说明此猛兽刚刚离开,而且还有可能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这姑娘肯定葬于猛兽腹中。于是我就用小刀割了些荆条,做了个筏子,将她一路拉下山来了。” 林大夫拧着眉头,意味深长地道:“如此说来,符禺近有食人猛兽出没,那我回去得跟相邻说一说,近来还是别上山砍柴了。” 郝大娘点头:“可不是,这姑娘被猛兽刨得面目全非,可见此食人猛兽是多么地凶猛。” 林大夫用指腹触了触女孩脸上的伤口,虽然现在已经开始结痂了,但从这些十分细短整齐的的外观来看,那食人猛兽的利爪一定十分精细,犹如钢斩。思及此,林大夫缩回手打了个寒颤。 郝大娘的竹屋之外是一大片竹林,二人默了一默,大概是起了绵绵的风,竹影摇曳,竹叶被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在这沉默中格外清晰。 正是这样柔风袭袭的时刻,原本眼前一片黑暗的千雪,却在这轻微作响的风中,看到了豁然开朗的一片光景。 她站在刺眼的白光里,有指尖触她的脸颊,浅浅抚了一阵,便拿开了。她想捉住那双手,好看看到底是谁的,可那只手却凭空消失在了光亮里。 慢慢地,雾气漫漫的世界里,响起了沙沙作响的风。 伴随着这股毫无缘由的风,周围的雾气和光亮被一吹而散。 蔚蓝的天空下,是芳草萋萋的绿野,绿野之上,是灼灼灿灿的梨花林。 千雪努力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这是哪里。好像受到某种牵引般,她呆呆往这片花海里走。 绵绵的风却好像没有停的意思,一直吹一直吹,吹得梨花纷飞,洋洋洒洒。 也不知怎地,飞舞的花瓣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直到将她的视线完全淹没。 她呆呆站在梨树下,有些失措。 好像感受她的心思般,漫天的花雨又慢慢停了下来,花瓣落尽的尽头,不知何时立了个人影。 人影周围有雾气环绕,看着近在咫尺,又感觉遥之千里。 “师父,是你吗?”千雪向那白气漫漫的人影走去,却怎么都近不到他跟前。 好像过了百年的时间那么久,千雪感觉气喘吁吁,走不动了。终于,人影好像感觉到她的存在般,缓缓了转了过来…… “她要醒了。”转过来的,正是络桑暖如晨风的脸。 “络桑,你终于来了。”千雪此时的记忆有些空缺,有许多事仍是一团氤氲,她不知道络桑为什么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这种毫无头绪的话,她只知道,她盼了他好久,终于又见到他了。 她想走得近些,好好看看他,奈何如先前一般,无论如何都走不近。 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明眸皓齿地朝自己笑。 “爹爹,娘亲叫我们回家吃饭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自空中传来,梨花林子外,竟是小梨忧蹦蹦跳跳地拉着倾心走到络桑跟前,捉着他黑色的袖子摇了摇。 “梨忧?”千雪一阵眩晕。 “爹爹?”千雪又晕了晕。 “娘亲?”光亮忽地消散,千雪陷入漩涡般的黑暗里。 冥冥中,只听得一声:“那我便告辞了,郝大夫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了一声便是,大家都是邻里乡亲的,不必客气。”木门吱呀地靠到两边,还夹带着几句细碎的客套话。 她想起方才还看到梨忧管络桑和倾心叫爹爹娘亲,奈何还没来得及看仔细,便陷入了黑暗。 “络桑……”努力想挣破黑暗,眼皮却格外沉重,她拧着柳眉,好像痛苦万分。 此时郝大娘送完林大夫一家三口回来,看到竹榻上的女孩眉头蹙起,睫毛颤动,有将醒的征兆。故惊喜万分地捉着她的手腕唤她:“姑娘?姑娘?” 第四十八章:竟然是他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四十八章:竟然是他 隐隐听到身边有人在呼唤,千雪的眉头拧得更深了,好像做着什么挣扎一般。 郝大娘以为她是被袭击自己的猛兽吓傻了,便愈发着急地唤她。 随着声声呼喊不断清晰,千雪也终于抬了抬眼皮。一丝光亮划进黑暗里,还没来得及适应光亮,千雪便被光亮中两个黝黑的珠子盯得发毛。 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年近花甲的大娘。 许是见着自己醒来有些兴奋,大娘的小眼睛和小鼻子笑成了一团,关切地道:“姑娘你可算醒了。”仍将千雪的手捉在手里。 “大娘,我这是在哪里?”等到完全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千雪抽出手来,撑着竹榻支起身子,打量了眼前灰布蓝衫的大娘后,又扫了眼简洁的竹屋。 原来刚才白花花的,不过是个梦境。 可是眼前的竹屋却又分外陌生,从篱笆墙壁上东西挂着的草药来看,此户应该是个治病救人的人家。 大娘见她嘴唇苍白,神情依然呆滞,遂更加肯定地认为她是遇到了猛兽并且受了不小了的惊吓。昏迷在外这么多天了,她家里人肯定万分着急。想到自己也是有子嗣的人,便对这种感觉十分感同身受。 “这是我家。”大娘摇着丰满的身子往外去:“姑娘你等一下,我给你煎的药该好了。” “谢谢大娘。”千雪一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凡人大娘家里。 便揉了揉太阳穴,细细回忆起那晚的情景来。 记得当时倾心用寒冥斩毁了自己容貌,准备划最后一道时,梨忧横空替自己挡了那一下。 只一下,便魂飞魄散。 最后,梨忧叫她逃。 可是她没有,她祭了无音琴势要倾心一命还一命。可奈何自己修为不精,只几个回合,自己便身负重伤。 无音琴的五根琴弦,齐齐断了四根。 后来她好像是被被一毛茸物体救了,但具体是个什么毛茸物体,又说了哪些话,她实在是记不清了。 只清清楚楚地记得,梨忧是确确实实不在了。 想至此,便一阵难过。 恰巧大娘端了药进来,见女孩正捂脸抽泣,以为她是因为容貌被毁而难过得无法自拔,便将药放到一旁的竹凳上,苦口婆心地安慰起来:“姑娘我虽然不知道你姓谁名谁,但是你听大娘说,岁月常在,而容貌不常在。我年轻时也是十分貌美的,如今不也是丑陋的老太婆一个,所以说,容貌乃是身外之物,唯有内心善良,才是真正美丽。” 千雪本是因为梨忧之死难过,现听大娘提起容貌之事,才省起自己已毁容,记得倾心说过,此伤无药可医,无术可治。便觉得更加伤感了。 哭了半天,终于收了收情绪,讷讷对着大娘道:“大娘,以后不要给我煎药,我不用喝药。”反正喝了也没用,就不要浪费大娘一番苦心了。 端药的手凝在空中,郝大娘以为她自暴自弃,有轻生之意,便蹙眉思忖,一定要将姑娘从轻生得边缘的拉回来,思索一阵后,蓦地想起将她救回来的时候,她怀里死死抱着个残琴,都受了如此重伤却还死死将琴护在怀里,可见她一定是个十分喜爱乐理的姑娘。 于是道:“你不要自暴自弃,我救你时看你紧紧抱着一把残琴,可见你是十分热爱乐理之人,即便是没了容貌,你也还有可以弹琴不是?” “对啊。”千雪恍然,记得无音琴一直都在自己手里的,怎么一觉醒来,怀里便空了。扫视了眼徒有四壁的竹屋无果后,千雪忽闻心中有闷雷作响,倏地捉住大娘的手臂晃道:“大娘,我的琴呢?”碗里汤药也被晃得洒了个半。 “唉!”辛辛苦苦熬好的药洒了许多,郝大娘有些心疼地把药放到一边,眼里有些嗔怪,语气仍是十分和蔼的:“你那琴啊,模样倒还可以,就是呀,别人的琴都是七根弦,你那琴现在只有一根弦还好着,我怕你伤心过度,就叫我儿郝仁拿去泗水镇修一修。” “什么?”千雪大惊,那是仙家法器,怎么能随随便便拿去让一个凡人修呢,若是沾了凡人之气,少则功力锐减,多则沦为凡物。“你儿子好人是什么时候去的?” 千雪一个激灵坐起来,掀开棉被就穿起鞋子来。 郝大娘不明所以地道:“约莫是辰时出去的吧,现在午时刚过,我估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别急啊。”安慰地拍了拍千雪。 “大娘你不知道,那琴——”千雪心急如焚,她想解释清楚其中缘由,但转念觉得如果说实话,眼前的这个大娘肯定不会理解,于是急冲冲地道:“那琴不能修!” 说罢,便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郝大娘怔在原地。 “大娘!”没过一会儿,千雪又一阵风似的回来了,急喘喘地道:“大娘,你还没告诉我泗水镇怎么走呢?” 郝大娘默了一默,看这姑娘神情,估计那琴着实是修不得。于是拖着丰满的身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送你去河边吧,我们这里与泗水镇只隔了一条河。” 快走院子边上时,手臂却被千雪拉住:“大娘你不必送我了,你告诉我大概怎么走,我自己去便是。” 郝大娘皱起眉头,站在竹篱笆旁一边回忆,一边循着记忆在空中指来指去:“从这里往左边走,路的尽头就是一条河了,然后你坐船渡河,过河后有两条路,左边那条是去渭水镇,右边那条便是泗水镇,镇里……” 大娘回忆起来真是没完没了,啰嗦得紧。千雪终急不可耐,抬腿就要往左边跑去。 奈何竹影绰绰,又跑得急,没多远,千雪便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千雪揉头正要抱怨,却就在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孔:“是你?” 郝大娘听见动静探出身子,便看见不远处高出高出千雪半个头的,正是自己的儿子郝仁。 “仁儿你回来啦?” “哎!”郝仁应声挥了挥手,又低头打量了千雪一番,头戴雕花玉簪,面目狰狞,鹅黄色的流仙裙是前几天阿娘替她洗好又换上的,看着是有些眼熟,但就是不记得认识她啊。 “竟然是你?”千雪加重语气,怒目而指。 第四十九章:善恶终有报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四十九章:善恶终有报 千雪背着手,上下打量了郝仁一番,一如当日一样,穿一身灰布麻衣,左右手肘处还有大大的补丁,脸上有些胡子拉茬的,除了小鼻子小眼睛和郝大娘有些像之外,其他真是哪哪都不像。 打量完毕,千雪换了副嘲讽的神情偏头与他对视:“哼,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郝仁被这恶狠狠的气势吓到,吞了吞口水,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我我和阿娘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听到这边起了争执,郝大娘热心地问:“原来你们认识啊?”说着就要走上去。 “认识啊!当然――!”千雪故意很大声地说给郝大娘听,正想把他的‘英雄事迹’说出来时,郝仁却心虚地用布满茧子的手把千雪的嘴捂了个严实,然后对着正走过来的郝大娘喊道:“没事,阿娘,我和她可能有些事需要解释一下,阿娘你先去忙!” 不由分说地,便拉着千雪往更深处的竹林走去。 郝大娘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啊……”蹒跚着步子,去竹屋里取草药翻晒去了,现在阳光正炽,不要浪费了大好阳光啊。 “唔――”千雪一边针扎,一边想叫喊出声,奈何自己法力还未恢复,又伤得甚重,只好一路任他拉着,直到到了一个僻静之处,郝仁才松了手。 “怎么啦?做贼心虚了?”若是以前千雪做这种恶狠狠的表情,唬不到人,但是现在由于脸上漆黑的伤口如蚯蚓般,爬满了额头以下的部位,故稍一怒目,便能叫人害怕。 郝仁拧着细短的眉毛,反驳道:“你你你说,我怎么做贼心虚啦?” “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结巴的毛病啊!”千雪靠到身后一根硕大的竹子上,叉腰指责起他来:“你阿娘一心想着治病救人,你却同你的狐朋狗友在外面害人!我给你提示一下,约莫一个月前,你有没有把一个头戴雕花玉簪,眉间有朱砂痣,在这世上又无亲无故的女孩卖到四方阁啊?” 经她这么一提,郝仁倒是记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和大胖和猴子卖过很多女孩,但他记得那次卖的那个女孩好像是所有女孩里最漂亮的一个。“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郝仁捂着嘴巴咳了咳,不经意地瞄了她一眼,这一瞄不打紧,倒让他发现了不得了的是事情,记得那次卖的那个女孩着一身鹅黄色流仙裙,而面前的女孩也着同样的裙子。那个女孩头上插了根浅白的雕花玉簪,而这个女孩竟然也戴着一模一样的玉簪。就连眉间的那颗朱砂痣都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女孩貌若天仙,而眼前这位……该不是? 郝仁越想越心虚。 “你想不起来没关系,我去告诉大娘,让她帮你想想。”她要看看,心地善良的大娘知道了自己儿子的真面目之后,会不会狠狠收拾他一顿。 “你别去!”没走两步,一股力道牵制住千雪的手臂,身后的郝仁着急道:“我承认了还不行了吗?这事你不能告诉阿娘,阿娘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受不得惊吓。” 千雪甩开手,又重新鄙视地上下扫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这个恶人还挺孝顺!”她记得当日把她卖到四方阁的三个人当中,眼前这个叫做郝仁的坏人便是出谋划策的那一个。 本想念及他一片孝心,就这么算了,转念又觉得就这么算了太没面子,于是恶狠狠指着他道:“就你还好意思叫好人?呸!你对得起你爹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吗?” 好像千雪说的这句话里触及到了郝仁的某个痛处,之前还一副不甚所谓的样子,转眼脸拉得比马脸还长,小眼睛里起了股怒火,但这股子怒火在与千雪的对视时灭了个半,紧握拳头僵了会儿,终是捶在了一棵比手臂还粗的竹子上。 这股力道不小,竟把竹枝上交织堆积的枯叶震落许多。 千雪默默回想自己到底哪句话说得过了火时,甚是痛心疾的郝仁首忽然眼含泪光地瞪着她:“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啊!做好人有什么用,阿娘那么善良,救人无数,可是阿娘一生下我,阿爹就抛弃我们了,阿娘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她给人看病无数,可是那些人呢,有的甚至连报酬不给我们,你知道什么叫衣不蔽体吗?你知道什么叫食不果腹吗?” 第五十章:善恶有报 二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郝仁越说越激动,眼泪花儿噼里啪啦掉了满脸。 “我我我略懂……”看着这么个大男人哭成了一朵花,千雪觉得很是尴尬。 “你看!”光哭说不过瘾,郝仁还把胳膊肘上面的补丁露给千雪看:“我这件衣服穿了好几年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买过新衣服,如果我不在外面干坏事,我拿什么来养活阿娘!” 千雪惶恐地退了一步:“你好像说的有几分道理。”虽然他做了坏事不假,但也算是情有可原吧,好在自己当时虚惊一场,没受什么损失。再者说,他都这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了自己惨淡的身世,也确实叫人同情。思及此,千雪一咬牙,一抚额,道:“好,那件事我不与你计较了,我会替你保密的。” “真的?”郝仁破涕为笑,吸了吸鼻涕。 千雪点头,话锋一转:“不过,以后你要改过自新,弃恶从善,不然……”千雪说着,扬起手掌,做了个捏拳的手势。以前见凡人抓住了别人的把柄,便是这个手势,如今用在自己身上,还挺顺手。 郝仁抬起手臂拂过脸颊,嘿嘿一笑:“那是那是,一定一定。” 有句话说的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没想到三言两语,便让郝仁下定决心盖头换面,这让千雪把梨忧之死和无音琴这档子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三人共坐一桌开始吃馒头时,郝大娘提起此事:“对了仁儿,我让你去镇上帮这位姑娘修的琴呢?” 一经提起,千雪才想起竟然把如此重要的事给忘了,当即放下碗筷道:“郝仁,我的琴呢?” “那个琴……”郝仁磕磕巴巴,左右看了千雪和郝大娘一眼,心虚道:“那个琴啊……工匠师父说,那个琴太古老了,不好修,一时半会修不好,嗯修不好!” “你!”千雪指着他的小鼻子,心想撒谎这么明显,只有傻瓜才信呢! 谁知道下一秒,郝大娘就紧接着道:“唉,我猜也不好修,大家先吃饭,隔天再去看看吧。” “啊?”微微听到千雪下巴脱臼的声音。 郝仁却是咬了口馒头,给千雪使了个眼色,然后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道:“阿娘,你不要老叫她姑娘姑娘的。” 郝大娘眼睛眯成一条缝,放下碗筷,甚是和蔼地道:“对啊,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姑娘呢,你昏迷这么久了,家里人一定很着急吧?” “等会我再找你算账!”千雪扭头恶狠狠地对着旁边的郝仁低声说完,飞快地笑得眉眼弯弯,对着面前的大娘道:“大娘你以后叫我千雪就好了,至于我的家人……我的家人……”千雪微微一默:“我不是本地人士,即便说了你也不知道。” “哦……”郝大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干瘪的手指慢腾腾地拿起筷子,转而又放下,道:“既不是本地人士,你又怎么会在符禺山上呢?而且还遇到了食人猛兽?” “食人猛兽?”千雪甚是震惊,她几时遇到食人猛兽了。 “是啊。”郝仁吃完馒头后,舔了舔手指,接过话茬儿道:“阿娘说救你下山的时候,周围有许多猛兽的足印,每个足印都有几个手掌那么大呢!” 千雪又啊了一声。 看来他们是把救自己的那个毛茸物体当成了猛兽了。 摆了摆手,欲将此误会解释一番,忽而想到要是实打实地说了,恐怕会吓到郝大娘。手在二人的视线里缓缓摆了一阵,一整本经编起容易叫人接受的故事来:“我……我跟着朋友打猎,打着打着就看到了一头熊,然后我就……追着那头熊到了山上,结果我和朋友走散了,便遭熊偷袭了!”描述虽然有些磕巴,但也勉强还通顺。 郝仁将信将疑道:“那你刚才摆手做什么?” 千雪干笑:“呵呵,我热,热。” 郝仁心道,此时已近深秋,院子周围皆是竹林,她竟然还觉得热? 郝大娘对千雪编造的那段的经历却是信得很,凝目沉思片刻后,下定决心似的喃喃道:“那还真是一头怪熊,无论如何,也要告诉相亲们以后不要单独上山了。”也没想到熊掌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大娘,我们都吃好了,你也快点吃啊,粥都凉了。”千雪好心提醒到。 时间过得飞快,刚吃完午饭,太阳便又向西斜了点。 趁着郝大娘收拾碗筷的空隙,千雪飞快地把郝仁拉到了院子后面,很不客气地摊出手来:“喂,我的琴呢!” 郝仁挠耳望天:“卖掉了……” “什么?!!”千雪大惊,震得假装挠耳朵的郝仁都抖了一抖。 “你卖给谁了?!!!” 第五十一章:无音琴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五十一章:无音琴 郝仁嗫嚅道:“我卖给四方阁的琴姑娘了。” 千雪暴跳如雷,扬起手掌,欲凝结出一道气扇他个几重山,奈何之前和倾心一战,损了大半修为,体内法力也薄弱得很,手掌远远地一乎,只将地上一层竹叶扇得飘了一截。 郝仁抱头,等了会儿发现并没有疼痛感后,忙作揖讨好千雪道:“一般市面上一把完好的琴顶多五两银子,你那琴样式也不好看,还缺了弦,我花了五十文才让工匠师傅把几根残弦拆了,重新补了六根弦上去。” 说着还不忘伸出手指夸张地比了比。 遇见倾心后,千雪知了什么叫人心险恶。遇到眼前这个郝仁时,千雪才知了什么叫厚颜无耻。“那是我的琴,你怎么能卖呢?” 梨忧的大仇未报,现在就连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无音琴都被改造成了一把凡琴,改造也就罢了,竟然还将它卖掉了。 千雪气火攻心,郝仁不懂其中缘由,依旧无耻地劝道:“你先别生气,我发誓,我这次绝对是出自好心,你那琴不仅残了,而且还弹奏不出声,只重新嵌的六根弦能用,然后我走在街上就遇到琴姑娘了,她一眼就中意这把琴了,我本来是没打算卖的,谁知道她一开口就出了整整二十两银子,嘿嘿,我想卖了再给你买把好的琴嘛。” “你你你你你!”千雪听到自己的牙齿打颤。 如今自己伤势未愈,力气连个凡人都比不得,更别说将眼前这个满肚子坏水的郝仁打得满地找牙了。即便是气得牙痒痒,千雪也只能紧握双拳,隐忍着。 直到郝仁扬了扬下巴,甚是理直气壮道:“你在我家白吃白住那么多天,阿娘每天那么辛苦地熬药给你喝,多多少少你也该付给我们点报酬不是吗?” 千雪终于将满腔怒火聚集于脚上,然后快准狠地落到黑色的布靴上,并且还使劲地磨了磨。 郝仁疑惑地低头看了眼后,脚底的火辣痛感瞬间顺着脚趾蔓延而上,当即痛得呲牙咧嘴,连连认错:“我真不知道那把残琴于你来说那么重要啊,大不了明日我一睡醒就去帮你赎回来,你先松脚!” “现在你就去给我取回来!”千雪有些凶神恶煞,脚底的力道更重了些,“你好意思说报答这句话,就算是报答也是我报答大娘,你别忘了,你还欠我呢!” 郝仁连连点头,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事,头一回遇到她的时候,三言两语便能把她骗去卖了。怎么如今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换了个人似的。 “那件事你不要提了,我现在去替你取就是,不过到时候去了时辰可能有点晚,实在不行我就回来明天再替你取行吗?” 千雪松了脚:“我同你一起去,省得你又耍花样,我警告你,我不是凡人,你要是敢耍花样,我就替大娘好好教训你。” 可能是容貌被毁的原因,说起狠话来也变得甚是顺口。 郝仁眯着小眼睛,心想这个女孩怎么那么难缠呢?默了阵后,不满地点了点头。 “阿娘,我同千姑娘去苍逐取琴了!”路过竹篱笆围成的院子时,郝仁朝厨房吆喝了声。 郝大娘应道:“那你要早些回来啊!”自顾地忙碌去了。 “你不要叫我千姑娘了。”千雪同他并排走着,偏头仔细打量了一番,看他面貌虽然不济,皮肤也还算光滑,就是黑了点,估计年龄也才二九。 “以后你就叫我……”千雪一默,道:“叫我千姐姐吧。”虽然第一个称她为千姐姐的人已经死了,但是按照年龄来说,让他唤自己为姐姐,应该算是抬举了。 “就你?”郝仁扑哧一笑,走路歪歪斜斜的,踹得脚下的层层竹叶都扑了起来。 “或者叫我老大也行。” “可别,我有老大的,就上次驾马的那个就是我的老大,老大只能有一个,不能乱叫。”彼时走到了下坡路,千雪正想端出一个神仙该有架子来谆谆教导一番,郝仁却是一阵风似的从坡上直直跑到河边,对着正欲划桨而去的船家道:“船家船家,你先别走!” 说罢,又转身对着千雪一顿招手:“你快点,还想当我老大呢,我老大可比你快多了!” “你――”千雪欲言又止。 她本想说若不是自己负伤,才不用同其他坐一个小船委屈自己呢。 奈何自己倒霉,每次遇到这个人的时候,偏偏都是自己最虚弱的时候。 第五十二章:无音琴 下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五十二章:无音琴(下) 千雪和郝仁一上去,小船就沉了几分,带草帽的艄公嘱咐了声,便费力地划起桨来。 原本听郝大娘说的要去镇上只要过一条河就可以,可是没想到的是,这条河竟然又宽又长,河两岸壁立千仞,尽头是水天共一色。 柔和似丝绸的淡蓝色河面上,偶尔有渔船滑过,小船划过之处,惊得三三两两的水鸟振翅而逃。 千雪同另外两个陌生的人并排坐在船的右边,一心欣赏着山景水色,却没注意到旁边的人正如火如荼地谈论着什么。 微胖的少女娇笑道:“长得这样也就算了,出来吓人便是她的不对了。” 小声地说完,又鄙夷地瞟了千雪一眼。 另一个清瘦的女子道:“唉,长成这样还真是惨啊。” 娇笑的少女又道:“你靠我这边坐一点,她那么丑,别吓到你了。” 五颜六色的女子便挪了挪。 此时千雪仍一心望着眼前碧绿的山峰,没甚注意到她们的笑。这让笑得花枝乱颤的二人以为千雪毫无在意,便更加大声地谈论起来:“我说有的人啊,长得丑也就罢了,要是吓得我们姐妹二人花容失了色可就不好了!” 有声音接着道:“你别看我们这样说她,可有的人啊,还装作一副清高的样子!”还特地将重音放在了‘有的人’这几个字眼上。 坐对面的大叔有些听不下去,本想说句公道话,但看到千雪脸上蜿蜒的漆黑伤疤时,生生忍住了,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看起了远处的山水。 没个约束,二人话里越加难听起来: “这个样子真是的,真是恶心死我了!” “我都不想同她坐一条船了,这么丑也不知道爹娘怎么把她生下来的!” “咳!”终于,郝仁听不下去,捂嘴咳了咳,喝斥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这一喝,把一胖一瘦两个骇了一跳,也把千雪的魂喝了回来。 兴是觉得面子挂不住,见千雪又一直沉默,俩女孩越发嚣张起来。 一说:“皇帝不急太监急!” 一说:“你俩不会是夫妻吧?她那么丑,配你刚刚好。” 乖乖,千雪这才省起,感情这俩女孩一直是嫌弃自己貌丑,而一直喋喋不休。 可即便是自己丑了一点点,但不至于这样恶言相向。 郝仁有些坐不住,欲挽起袖子同她们做些什么,被千雪一个眼神压了下来。 “你们方才说什么?”千雪换了个冰冷的眼神,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与此同时,暗暗凝结出一股微弱的气打到船沿上,船身蓦地晃了晃。 女孩被千雪的气势吓到,不出声了。 而另一个女孩却挺直了胸脯,回道:“我说你长这么丑,你爹娘怎么把你生下来的!” 千雪忽然倾身,恶狠狠抵着女孩臃肿的眼睛道:“你若是再口无遮拦,我就拔了你的舌头,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种话,还说得甚是顺口。 大概是恶人还需恶人磨吧。 “你……”女孩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在千雪黑如寒潭的眸子下,怎么也拿不出底气来。 “哼。”看着俩人被吓到,千雪忍不住做了个邪笑的表情。 她这一笑不得了,简直是满目狰狞。不仅吓得俩个女孩瑟瑟发抖,就连郝仁这种恶人看了都微微一惊。 直到艄公将船靠了岸,俩女孩哆嗦着付完船钱,便连滚带爬地走了。 千雪走在柳暗花明里。 郝仁咽了咽口水,问:“千雪,你刚才说的要拔她们舌头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千雪本想实打实地说当然是假的啊,但转头看到郝仁的小眼睛里满是诚恳,便又作出一个邪邪的笑:“你说呢?” 郝仁闭嘴,从此看千雪的眼神里多了丝敬佩。 泗水镇是个小镇,下了船往右边走便是泗水镇。走到镇的尽头,再走一条小路,就是苍逐了。 好在泗水镇不大,千雪和郝仁没走一会便到了苍逐的四方阁。 此时已近黄昏,阁楼牌匾上‘四方阁’几个大气的字,在黄昏里折得金灿灿的。 “这种地方你不方便进去,你在门口等我,我等会就出来。”郝仁叮嘱了番,便被两个莺莺燕燕迎了进去。 她杵在门外。 忽而想起络桑来。 她记得那日同他一起在这寻三清老君的水镜,他也是那样对自己说:“若实在找不到你便在这等我。” 只这一句,便让她安心。 可是,可是今时却不同往日了。 那时她眉目如画,她不知他与别人有婚约。 而现在,她容貌被毁,他也同别人有了婚约。 若是再见,也不知他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同自己说话。 思至此,便觉得一阵痛楚。 也不知时心在痛,还是伤在痛。 第五十三章:以貌取人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五十三章:以貌取人 夕阳渐沉,随着时间的流逝,四方阁的来人多了起来。 门口几个莺莺燕燕应接不暇,千雪倒也听话,让她在门口等,还真就老实巴交地站在门口等。以至于过往的行人难免撞到她,有的人比较大度也就不说什么,可有的人生性浮躁,眼看被满脸疤痕的丑女撞到,总要骂几句‘丑八怪’之类的话才解气。 千雪在门口左右踱了一会儿,觉得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思索一阵后,便决定进去找他。 怎料腿刚提至门槛上,手臂上便突然一个力道将千雪扯回来,后边一个尖细的声音道:“这种地方是你能进的吗?” 千雪回头,一股脂粉香气扑面而来,这股力道的主人,正是个面如水蛇般的柔软女子。 身形扭来扭去,看着绵软无力,可钳住千雪的力道却是不小。 千雪眼睛一转,想起先前渡河时遇到的那两个女子来,先前那俩女子也是对自己凶得很,后来自己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架势,那俩人便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想来还是‘恶人还虚恶人磨的道理’,便又故意咬着下唇,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凭什么他们都能进去,我不能进去?” 现下来的人少了,另一边的女子闻言,腾出空隙悠悠搡了她一把:“他们是进来做什么的,你又进来做什么的?” 千雪被推得倒退了几步,全然没想到扮恶不但没有用,反而还招了一个更恶的。看来用招数还是要因地适宜啊,千雪将心里的不满化作一个绵长的深呼吸,道:“我进去找人。” “我知道你找人。” 不知什么时候,四个莺莺燕燕全部腾出空隙,齐齐立在四方阁门槛前,犹如一堵整齐的墙面,生生将千雪隔在外面。 三个人女人便是一台戏,这下四个女人齐上阵,难免一句接一句地数落千雪: “来这的姑娘可不都是来寻人的?” “看你自己这般模样,便也知道定是你男人不堪折磨,才来我们这里消遣的。” “可不是,好不容易逃脱你们的魔掌,你又来这里闹腾!” “就凭你这模样,也好意思闯进来,也不买把镜子照一照自己!” “识相的赶紧滚回去家等你男人回来吧,你站在这里只会吓到四方阁的客人。” 千雪以前从未大摇大摆地进过花楼,一时忘了花楼不准女子进去的规矩。 可眼下无音琴落到他人手上,她又怎会不急。没能保护梨忧也就算了,现在却连一把琴也没护住,思及此,心中一阵内疚一阵苦楚,顾不得眼前的肉墙,也顾不得那些嘲讽的话,千雪踮着脚尖,想从她们之间挤进去。 几人眼疾手快一拦,轻而易举将千雪拦住。 “你脸皮实在是厚,我们姐妹都这般说你了,你倒无动于衷。” “唉,你这样跟我们为难,终是于事无补啊。” “是啊,你长成这个模样,是个男人都要避你三分啊!” 千雪充耳不闻,一心只望着一派热闹的四方阁内。 这阁楼的格局她再清楚不过,原来楼下分别坐有才艺各异的四个佳人,首先走进去便是抚琴佳人的台子,有些时日没见,里面的佳人多是多了几位,但坐在开头的台子上的依然是琴姑娘。 千雪一面躲避着她们的推搡,一边从缝隙里观察里面,只见高高的台子下面或坐或站着不少男人,有的穿着华贵,有的穿着普通,总之形形*什么人都有,唯独没有穿着粗布麻衣的郝仁。 透过薄如轻纱的帘子,坐在台子上的,正是抚琴的佳人。 想必她一定就是郝仁所说的琴姑娘了,千雪顺着她瘦长的指尖看去,一把通体玄色、形体弯曲的琴摆在金黄的案子上,是无音琴无疑。本想仔细看看到底有没有如郝仁所说,将她的五根弦的琴改造成了七根弦,奈何这堵肉墙实在结实,任她如何用力,都跨不进去分毫。 不过很快,她便知了,郝仁所说的全是事实。 因着无音琴除了掌乐任谁都弹奏不出声的,可台子上的佳人指尖一抚,潺潺的音乐便倾泻而出。 音律时而急时而缓,时而像高山流水,时而又缠绵悱恻。 虽然只有六根弦,但琴声实在是惟妙惟肖,光听着,便觉得眼前能看到山川美景,亲眼见到一段令人痛惜的爱情一般。 一曲作罢,仍有余音绕梁,台下之人看得着迷,直到台上之人娇弱地说了句:“小女子身体不适,今天就作罢吧。”时,才有人醒转过来,打赏的打赏,唠叨的唠叨。 眼看那琴就要被琴姑娘抱走,千雪更是急不可耐地挣扎。 第五十四章:隐忍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五十四章:隐忍 几次三番的凝结出法力,轻而易举就肉墙挤散。 “是何事让几位姑娘如此气急败坏呢?”忽然,一个十分清晰的声音齐崭崭地切了进来。 这声音,十分熟悉。 千雪心一沉,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俊逸非凡的人从阴影里缓缓走来,几缕飘散的红色发丝下,眉如短剑,目如星辰,眸如火焰,坚挺的鼻子下,唇如瓣、齿如月。 竟是……络桑。 可是他应该在日照才对,怎么下凡来这四方阁,而且自己失踪了这么多天,他怎么也不寻一寻自己?还来这里寻欢作乐…… 千雪未来得及仔细想络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肉墙便不轰而散,紧紧围到络桑身边去了。 有娇羞的声音掐指千雪道:“还不是这个丑八怪不懂脸色,非要进来寻人。” 另一个声音接着道:“络公子你可不要生气啊。” 千雪呆怔,听这莺莺燕燕的语气,他并不是头一回来。 络桑笑意盈盈,顺着指尖看去,鹅黄色的身影立在落日余晖下。 “千――”络桑惊喜,正要奔过去,却在看见她面上丑陋的疤痕时,僵住了。 与此同时,千雪惊慌失措地抬起袖子遮住脸颊,在他刚疾步走到自己面前时,慌张地转身垂下头去。 这时,才想起几个莺莺燕燕先前说自己那番话来。 她们说她丑陋,说男人看了都避之不及。 那么络桑也是一样的吧,明明一眼便能认出是她,却就那样生生打住了。 千雪一阵难受,一阵羞愧,正欲离去时,身后络桑却拉住她:“千雪?” 被这蓦地一声,唤得心里一痛,千雪仍是遮着脸,虽止住步子,却没有转身之意,只捏着嗓子,冷冷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般丑陋模样。 倾心啊倾心,你果然会算计。 “是吗?”手臂上的力道忽地一僵,继而松了,地上一前一后的影子僵持了会儿,络桑语气一软,道:“那是我唐突了,是我认错人了。” 其实络桑知道,即便世上有人穿一模一样的服饰,戴一模一样的发簪,但眉间绝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只是,他不知她为何成了这般模样,也不知语调何时变得这样冷冰冰。 “理她这个丑八怪干嘛啊!”听络桑说认错了人,几个莺莺燕燕瞬间见风使舵地掺和进来。 “是,我是丑八怪,公子肯定是认错了。”她嗓子一抖。 喉咙里如爬满了海草般,堵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若是在别人面前,任怎么说她貌丑,她都可以充耳不闻,唯独在他面前不行。 络桑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 第一次见面时,把她误认成蓝衣是情有可原,可这一次,他又怎么会认错。 前几日,不知西海公主剪瞳抽了哪根筋,隔天便去日照闹,隔天又去昆仑之东白泽那里闹。他忙着处理事情,便没抽出时间去东海看她,后来还是倾心亲自走了日照一趟,他才得知原来千雪已经回了千行。 后来他同倾心一起去千行看过,千行花草繁荣,梨花灼灼,便猜想她一定是平安回了千行。寻了一遍后,没看见她人影,络桑才又走了。 思来想去,他横竖猜不出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正欲开口问问,鹅黄色的身影已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人群里。 她如此小心翼翼地掩饰,一定是不想被揭穿吧。 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被人群淹没,他才省起什么似的,从脂粉香气里挣脱出来,走到角落里隐了身形,在闹市之中找起千雪来。 此时落日已近地平线,天边霞光火红一片。 闹市里人来人往,千雪没有头绪地跑着,她想跑得快点,再快点,好逃离这个地方。 她怕他追上来。 忽然间,她怕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男人恐怕都是一样的吧,络桑虽然是一个男神仙,但总归还是男的。不然他为何偏偏哪都不去,偏偏要去四方阁呢。 若是让他认出自己来,怕是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同自己说话了吧。 可是千雪啊千雪,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和倾心才是一对啊。 “你眼瞎啊!” 千雪心乱如麻,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撞到了人,忙一边避开一边低头道歉。 正退着,偏偏又撞到了人。 所撞之人有些轻薄,见有佳人撞入自己怀中,正欲好好调戏一番,结果千雪一回头,便被她吓得倒退了几步,嫌弃地拍了拍被千雪撞到的地方,骂了几句丑八怪才罢了休。 千雪本以为自己被骂习惯就好,怎料听到这最后一句时,还是酸了眼睛,泪珠滚滚而落。 第五十五章:死性不改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五十五章:死性不改 虽临近傍晚,街上人依旧多得很。 络桑在人群里走了一阵,没发现千雪,便径直腾了朵云,升到空中时,终于发现已然独自走到街头的千雪。 担心她一见到自己又要跑,络桑便把云腾得高了些,再高了些,直到看千雪只有冬瓜大小了,络桑才舒了口气。 出了集市,人就渐少了。 看来郝仁又耍花样了,进了四方阁之后就没见他出来,多半抛下自己回去了。千雪一阵失落一阵气愤,心不在焉地循着记忆往泗水镇走,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被络桑跟了一路。 出了苍逐时,天气徒然一变,空中起了乌压压的云。千雪在羊肠小路上疾走,只想快点到泗水镇上,好寻个避雨的地方。奈何天公偏不作美,刚走进泗水镇的街头,雨便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她想捏个屏障挡住那些雨,凝神半天,却只能凝出一层薄薄的雾气来。 默在云端的络桑有些心疼她,想招朵云替她遮雨,又怕她发现自己的行踪,默了默,还是忍住了。 渐渐地,风雨大作起来。 街道上的灯火灭了许多,人影也没有。千雪站到一个屋檐下,仔细打量蒙蒙的雨里还有哪家亮着灯,未入眠的,她好去借个伞,又或者问问哪里有客栈,她也好歇一歇。 看了许久,才终于看到有一条巷子口透着光。 千雪冒雨跑去,果不其然,有好几户人家烛火亮着。 “有人吗?”千雪敲了敲其中一家的门。 谁知道刚一敲响,里面的烛火便应声而灭。 千雪一连敲了几家,都是如此。 看来今晚又找不到客栈,又借不到雨伞了。千雪正要心灰意冷之际,忽然自旁边巷弄里传出十分嘈杂的声音,贴墙仔细听,竟能十分清楚地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大大大,我压大!” “开小、开小、开小!” “我买大!” “买定离手,开――豹子,通杀!” 仿佛有片刻的震惊,尔后听得众人一阵唏嘘。唏嘘过后有声音道: “来,再来!” “好叻,买大买小?” “……” 千雪不知道这实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总之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人借伞,顺便再问个路才是正经。 便靠着墙边,循着声音去了。 巷子正中,一家无名小店灯火通明,门口既无招牌也无小二,只遮了块写着‘赌’字的白布,穿巷风一过,白布便久久扬在雨里。 原来是个赌坊。 以前听师父说,凡间最万恶的两个地方,一个是花楼,另一个便是赌场。花楼她已经去过了,当时还着了魔怔,至于赌坊嘛…… 千雪站在屋檐下,左右踌躇。 正想着要不要进去时,忽然从扬起的门帘布中,看到一个粗布麻衣的背影,屈着的胳膊肘上分别有着大大的补丁。 竟然又撞上了郝仁这个小人。 千雪气极,掀帘而入。 一股冷风随之吹进来,以为又来了客人,庄家刚要招呼招呼,却在看到千雪的模样时,被吓了个趔趄:“有有有有鬼啊!” 庄家抖手而指,赌桌旁众人随之看去,纷纷被吓了个哆嗦。全因千雪面目全非,又淋了雨,头发衣服全都紧贴着肌肤,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仿佛刚从深渊里爬出的恶鬼一般,很是狰狞。 众人打着哆嗦,面面相觑。 只有郝仁一眼认出她来了,忙伸直双手抚平大家的恐惧,道:“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大家不要怕。” 众人稳了稳情绪,郝仁便理智气状地对着千雪咳了咳道:“你来这里干嘛?” 千雪扫视了圈,发现郝仁的位置两边分别站着上次驾马的胖子,和面像猴子的瘦子。看来还真是赶巧,该遇到的迟早会遇到。 若是换做以前,她一定会用法术打得他们满地找牙,让他们再也不敢做坏事,可是现在,她有伤在身,难免寡不敌众。 只好咬牙忍了这口气,在一众异样的眼光中,将郝仁拉拽出来:“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要不是我为了避雨,估计还找不到你!” 二人一出来,里面又热闹起来。 不断扬起的门帘中,昏黄的光把飘雨照得格外清楚,也把千雪照得格外清楚。郝仁眼珠贼溜溜地转,打算厚颜无耻地打马虎眼,却在看到千雪微红的双眸时,心软了下来:“你……哭啦?” 千雪将头扭向一边:“没有。”同时拨了拨粘在脸上的发丝。 原来让她等自己出来,她真的就在等自己。四方阁的姑娘各个貌美如花,一定是她为了等自己一直杵在门口,才被百般语言羞辱,委屈得哭了。 哭了就哭了吧,她竟然还不承认,或许是怕自己担心吧。想到这里,郝仁的石头心肠竟难得生出了一丝愧疚:“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真的等了我那么久。” 千雪冷冷道:“我的琴呢?”想看看他怎么解释。 郝仁本想打着哈哈就糊弄过去了,却在千雪冷冰冰的凝视下,气馁了:“我是要把你的琴赎回来的,但是琴姑娘说,那琴经由她手,涨价了,二十两银子变三十两了。刚好我又碰到了老大和猴子,他们说这有家新开的赌坊,去了多半能翻本,然后我们从偏门出去,来这里了,等我赚够了三十辆银子,我就去把你的琴赎回来。” 浓浓夜色中,一阵风吹过,千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来上次一战自己确实是伤得太重,竟连凡间的风雨都经不起了。 千雪神色凝重,依旧冷道:“那银子呢?” 郝仁心虚,有些结巴:“输、输掉了。” “什么?”千雪终于明白,为什么赌坊被师父说成是万恶之地了。 “你若是把这银两用来给大娘置办些吃穿,我就不怪你了,但是你却拿着卖琴的钱去赌,还是我的琴,你做这些有考虑过大娘的感受吗?” 抛开以前的种种不谈,现在大娘对自己有恩,而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恩人的儿子误入歧途呢。 “你别告诉阿娘!”好在郝仁坏是坏了点,孝心却还是有的,每每说到大娘,他总会服一些软:“阿娘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气坏身体的,你别急,老大还欠我一些银子,等他赢了就还给我,到时候我再去把琴给你赎回来!” 千雪牙齿打颤:“你你你你你!” 雨飘飘斜斜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 郝仁难得发自内心笑了笑,对着千雪道:“老大他们是泗水镇的人,我听他们说这边到了晚上会发生一些怪事,我们还是不要在外逗留了,巷子外面有个客栈,我带你去歇息一下,琴的事我们明天再想办法好吗?” 千雪抱胸,甚是怀疑:“一般人被骗个一次便不会再上当了,可是你自己想想你都骗了我多少次了,若不是因为大娘,我还不愿意管你呢。” 一番话说得郝仁愧疚有加,没想到,她竟然心地如此善良,不仅没对自己怀恨在心,竟然还以德报怨。半晌,郝仁下定决心似的道:“这次我不会骗你了,你站在这里等我下,我去和老大还有猴子打声招呼就走。” 郝仁进去后,赌坊里一阵唏嘘,估摸着是在拿他打趣。 但愿他真的能够改邪归正吧,这样自己也对得起大娘的救命之恩了。雨后的地面起了积水,因着还未有人从这过,所以这些积水犹如明镜,很是干净透亮,把天上的乌云都印了下来。千雪不由得看得出了神,忽然,积水里一个巨大的黑影一划而过,像是一团巨大的黑云,又像是张牙舞爪的兽类。 奈何这团黑影着实太快了,等到千雪抬头望天时,除了乌压压的云,什么都没看到。 这时郝仁已经出来了,千雪想问问郝仁有没有看到这团黑影,想到自己在外面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郝仁又怎么会看见呢,便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看花眼了。 云端之上的络桑却是看清楚了,浑身漆黑的黑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兽,四肢粗壮,眼睛血红。说它是兽却又不是,它所过之处连云团都能染黑,更像是一团不详之气。 络桑本想追过去一探究竟,但低头远远看了和郝仁并排而走的千雪时,忍住了。此时她虚弱有加,他怎么能弃她不顾,若是那不详之物调转回来伤了她怎么办。 思及此,便寸步不离地跟着千雪去了。 没走几步,郝仁和千雪便找到了一家客栈,里面共有三层,层层挂着大红灯笼,布局也十分典雅喜庆。见来了客人,小二便热情地招呼:“二位需要几间房!” 郝仁和千雪异口同声道:“两间!” 彼此对视一眼后,郝仁咳了咳,甚是轻车熟路地道:“来一间三楼的厢房,再来一间一楼的厢房。” “好叻,三楼的厢房四两银子,一楼的一两银子,总共五两银子!”小二熟练地算好帐,满目期待地看了眼千雪,千雪吞了吞口水把目光转向郝仁,郝仁也吞了吞了口水,很是不舍地脱掉鞋子,把袜子里仅剩的五两银子拿了出来。 小二结过银子掂了掂,便摆出笑脸道:“二位谁住三楼,谁住一楼啊?” 第五十六章:改过自新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五十六章:改过自新 郝仁满不在乎道:“你先带她去三楼吧,我在这等你。” “好叻。”小二把白色毛巾往肩上一甩,便在前面带起路来:“小姐请随我来。” 二人踩在木块楼梯上,发出轻微吱吱的声音。千雪扶着扶手,好奇道:“小二,怎么三楼和一楼价钱差别那么多啊?” 小二捏着嗓子,嘿嘿一笑:“那是因为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所以越高越贵,高贵高贵嘛。” 千雪默不作声了,原来高贵便是这么个意思。 到了房间,小二引千雪进去便退了。 房间布局很是大气,绣着大朵牡丹的屏风隔出三段来,从左往右依次是卧房、正厅以及文房。正厅之中又用屏风围了一处,走进去,花香扑鼻,原来是热乎乎的洗澡水,层层花瓣浮在丝丝热气里。 千雪褪了湿答答的衣服,洗得正兴起,门却被敲了敲:“小姐,沐浴完之后你便穿屏风上搭着的衣服,我好替你把你的衣服洗了,明早再给你送过来。” 原来是客栈里替人洗衣服的侍女。 千雪蜷缩在一团温热里,才发现眼前的屏风上确实搭着套白衣。看来这四两银子花得还算值,眼下她常穿的衣服虽然有些脏湿,但毕竟不同于凡人的衣服,若是沾了灰尘,过一阵子自己便能干净。 千雪想了番,便答:“谢谢啦,不过我的衣服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 “那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床边有个铃铛,拉一下就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诚然门外的人很是高兴。 与门对着的,便是一扇开着的窗户,窗外正对着参天大树的树尖,此时清风吹得乌云散去,月华洒到郁郁葱葱的枝叶间,房间里便斜了一地的树影婆娑。 窗边的梳妆台上立着面铜镜,千雪穿好衣服后,便径直坐到镜子前梳发。房间里烛火很亮,加之窗外的月华正好,铜镜里的景象便看得十分清楚,镜中之人身形玲珑,发丝如墨,眼如杏、眉如柳,一颗绿豆大小的朱砂痣正中眉心。 这本是一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如今…… 千雪一一抚过那些宛如幼虫爬过般的沟壑与伤痕,情不自禁想起遇见络桑的情景来。 他叫她千雪,却又不可置信地打住了。 她痛苦地抛开,他却是连追都未追…… 其实她们说得对,想来还是因为这张丑陋的脸,一定是的。若不然,络桑偏偏哪儿都不去,唯独去了四方阁? 想着,便湿了眼眶,为什么,为什么要在那样狼狈的情况下遇到他…… 千雪闭了闭眼,手捏兰花,从体内凝结出一股仙气来,同时默念愈合之术的口诀,可当白光围绕的指尖覆上那些伤疤时,原本结痂的伤口瞬间皲裂开来,蜿蜒出一行血迹。 甚至血迹所过之处,便又有伤口开始裂开。 少时,镜中之人脸颊满是血痕。 千雪惊慌,她想施法止住那些血,谁知道她越是施法,血流得越是多,滴滴答答,犹如泪滴。 衣襟也被染得樱红一片。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千雪低头啜泣,血与泪水齐齐顺着下巴滑落。 忽然,地上的树影婆娑中,有黑影一闪,千雪抬首,巨大的树顶之上,竟是络桑居高临下地浮着。 “络――” 只此一眼,便让千雪慌了神,她慌乱地捂着脸,失措道:“你不要跟着我,我跟你说过是你认错了人!” 更多夹杂着鲜血的眼泪从千雪的指缝中流出,再顺着手腕一路流下,洁白的袖口竟也被染红。 刚才的一切被络桑看在眼里,她此番模样,显然是受施了咒的法器所伤,但这样的咒不少的神仙都会。络桑拧着眉头,心里虽跟着疼,但面上表情依旧谨慎。他往窗前飘了飘,想问问,到底是谁伤她至此。 飘到一半时,却被带着哭腔的声音喝住:“你走!” “你认错人了!” “你走啊――” 此时千雪捂着脸颊,像只在弓箭下瑟瑟发抖的小兽,看得络桑十分难受,本想再近一步。却又被她喝了一声。 诚然她在意那张脸,并不想让他看到她现在狼狈的样子。 络桑踌躇了会儿,将心中的难过压了下去,装出个风云不惊的语气道:“那还真是我认错人了。”便飘然离去,若是他装作毫不知情地离开,能换得她开心的话,他便随她。 只是那时络桑并不知道凡间有句俗话叫做‘女孩的心思你别猜’,有男人把女人的心思比作海底针,其实两种说法都不为过,那时千雪虽害怕络桑嫌她貌丑,更怕的却是,他真的弃自己而去。 总之这样的情形下,他做与不做,都是错的。这是络桑后来才悟出来的理。 当下确定络桑终于走了,千雪一阵难过一阵失落,或许他真的已经认出了自己,只是被自己的容貌吓到吧,才走得那样义无反顾。 翌日,千雪睡得还算舒服,只是吓晕了端来洗脸水的侍女。诚然是昨晚在脸上动了仙气,睡前又未重新梳洗,被这鲜血淋漓的场面吓晕也算正常。想到稍会得去四方阁取琴,女儿身不便进去,所幸这几天法力恢复了许多,鹅黄色流仙裙一转,千雪勉强化出个男儿身。 深蓝色的衣衫,绣花的衣襟。头戴玉笄,脚踩黑靴。是个翩翩公子的行头,只是可惜的是,任她如何变化,脸上的疤痕却是原封不动。千雪有些犯愁,回想起遇到过的那些男子来,有的生得玉树临风,有的浓眉大眼满脸络腮胡…… 思及此,千雪脑海有光闪过,变了些乌黑浓密的胡子,盖了满鬓满下巴。虽没能遮住所有伤痕,却也遮了大半,千雪拧着眉头对着镜子转了几圈,脸上漆黑的疤痕加上浓密的胡子,让千雪这一副尊容很是豪爽。 以至于下到楼下,把等待已久的郝仁吓了个趔趄。 “你上哪偷了这一身行头?”路上,郝仁悄声问她。 千雪配合着神秘兮兮地答:“我给你说了我是仙女,这是我变的。” “仙女才不需要阿娘来救。”郝仁嗤之以鼻,“你那寸步不离的破簪子呢?” “那是我一个朋友送的,我好好收着呢。” 说话间,郝仁的肚子咕咕响了响。彼时街道两边的饭摊摆得热火朝天,郝仁身子带着千雪走,眼睛却直直定在热气腾腾的蒸笼上。 千雪道:“你想吃啊?” 郝仁吞了吞口水,假装满不在乎道:“我昨晚趁你不在时吃了一整只鸡,我才不饿。”刚说完这句话,肚子便咕咕叫了声,以示抗议。 当然他昨晚并没有吃鸡,不止是鸡,其实是连饭都没有吃。千雪知他是没了银两,便不拆穿他了。一面继续同他往大胖家里走,一面暗暗捏着诀。 捏了半天,手里仍空无一物。 法力虽恢复了些,但施法毕竟是耗力气的事。方才化成男儿身,便费了不少力,如今又想凭空捏出一锭银子来,还是很有难度。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大概失败了十几次后,千雪终于在一个转角处,捏了手指头大小的银子出来,递于郝仁手里道:“即便你昨晚背着我吃了很多佳肴,早餐你还是要吃的。” 她不知道这么点银子在凡间能够得几人的餐食,郝仁将信将疑接过时,她补了句:“我不饿,你去吃就好。” 其实是想来她也不是凡人,不用食人间烟火。 在这样的时间里,有人掏出银子来,郝仁纵然是十分感激涕零,加之先前的一丝愧疚,让郝仁的这份感激涕零里又多了几分敬佩。这份复杂的感情,具体表现为,郝仁去摊贩那里买了三个大包子,硬是塞给千雪一个。 “你还算有良心。” 郝仁大口吞咽,点了点头:“我虽然有时候有那么点混账,但是良心我还是有的。”全然忘了问千雪的银子从何而来。 “如果你真的诚心悔改,我也算是报答大娘了。”千雪闻了闻包子,有股菜的清香。 郝仁嘿嘿一笑,便专心领路了。不多时,便到街外的一家院子前,院前大门闭着,院墙由青砖围成。整体看来虽算不上富裕,但也算得上是不差的人家户,既是这样的人家,又为何生出那样作恶多端的人来的。 千雪甚是不解。 郝仁敲了半晌门,无人来应。 千雪吃完最后一口,道:“是不是没人在家啊?” “按理说不会啊。”郝仁往刚想靠在门上,身子却撞进了院子里,原来这两扇门并没有栓上。 “原来门开着。”郝仁笑着便往里边走边探:“老大!老大!” 千雪跟在身后,余光打量着院子里花草树木,还有圈养的家禽,愈发郁闷起来,终忍不住拉了拉郝仁袖子,低声道:“我看那胖子家境挺不错的,为何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嘘!”郝仁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确定现下院子里只有他们俩人时,附耳答道:“老大其实很可怜的,他从小父母双亡了,这个院子是他婶婶家的。” 千雪恍然大悟地哦了声:“难怪我觉得……”正琢磨该用个什么样的句子来形容,便听得左后方有门吱呀一声打开。 接着门前圈养的家禽扑棱了几下翅膀。 与千雪面对面站着的郝仁好似发现了什么般,眼睛盯着千雪后方,恭敬道:“婶婶。” 千雪未来得及转身,便隐隐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紧接着,夹着唾沫横飞的声音响起:“他昨晚上一直没有回来,我给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进我的院子,不要进我的院子!你们难道聋了吗?” 千雪被这声音震慑到,耸着肩膀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手拿菜刀,腰围灶衣的魁梧女人,为了配合着她的魁梧,彼时她已说完,脸上的横肉仍微微抖了一抖。 郝仁大概是习惯了这般气势,仍然倔强道:“不可能的,老大说了让我今早一早便来找他,他不可能骗我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在骗你了?”那魁梧的女人却不听,说着便动起手来将千雪和郝仁往外推:“我说他没回来就没回来,你们去别处找他吧!” ? ? 第五十七章:点叶成金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五十七章:点叶成金 这厢千雪同郝仁大清早吃了闭门羹,银子没要回来,倒是碰了一鼻子灰。千雪站在门外,摸了摸胡子,将信将疑道:“郝仁,那胖子不会骗你吧?” 郝仁拿斜眼看她:“老大骗谁都不会骗我的。” 千雪摸胡子摸得越发有兴致:“怎么没发现,你们这帮坏人倒还讲信用。” “其实老大也不坏的。” 几天和郝仁相处下来,发现凡间常说的浪子回头还是有理可循的。 只是原本打算的是,在胖子这里拿了银子径直去四方阁把琴赎回来,奈何半途出了这么个幺蛾子,便只好先回去同大娘打声招呼,隔日再去取。 所幸先前买包子找了些零钱回来,刚好够二人回去的船钱。 一路山清水秀,白云蓝天。 美中不足的是,万里晴空中一朵巨大的乌云印在淡蓝的河面上。 郝仁终于发现了蹊跷,好奇道:“你看那朵云,好像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 千雪顺声抬头,黑压压的云团中,好似有个人,可这团云实在是太黑,又看不大真切。这倒让她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团黑影来,看起来像只张牙舞爪的猛兽,奈何它实在太快,快到千雪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此时蓝天中的那团云,从颜色上看,两者是有几分相似。 “我觉得那团云有点古怪。”见千雪凝目沉思,郝仁又补了句。 不知为何,千雪却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她总觉得与那团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便呆呆一直将它望着,而那云好像察觉到千雪在看它,便呼呼飘得高了些,等到千雪低头时,又低了下来,好像在与人捉迷藏,煞是有趣。 实是络桑昨晚走是走了,走到一半,仍不放心,便又回来了。担心被千雪看见了,又要赶他走,便腾了朵黑压压的云,跟了她一路。 回到竹林时,郝大娘正在翻晒草药。千雪见她安好,才将先前的心神不宁抛了去。 郝仁挽起袖子:“阿娘,我来帮你。” 郝大娘笑眼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这个先不急。”说着便从篱笆墙壁上取下一串子枯黄的草药来,递予郝仁道:“河边谢家的孙儿病了,你把这都淋藤给他家送去,每日取二钱入药熬水喝,一日三次,三日之后他家孙儿便不咳了。” 郝仁欣喜接过。 郝大娘省起什么似的,末了又道:“他家若是给你银子,你收一文就好。” 郝仁满脸答应,便蹦跳着走了。其实送药这种事,郝仁是十分乐意为之的,所有的这些草药都是郝大娘翻山越岭采来的,光是采集的过程都十分困难,更不用说翻晒后制成草药。 诚然是如此艰辛的工程,郝大娘却从来舍不得多收乡亲的一文银子。 好在多数时候是郝仁去送的,才免了郝大娘总是入不敷出的一笔账。 郝仁一路掂着草药,盘算这次该收几两银子回来。眼前蓦地一黑,枯黄的层层竹叶竹叶之上,赫然立着双秀云的朝靴,盖着半截朝靴的,是红黑相间的裾边儿。 再慢慢往上看,便是张非凡的脸,尤其是那对暗如火苗的瞳仁,衬得本就非凡的容貌更加非凡了。 显然郝仁没能欣赏这种非凡,稍许的呆愣后,拔腿便往竹林外跑,络桑使了个束身诀,郝仁便被隐形的绳索捆住般,在原地不停踏步。 络桑虽贪玩,但也仅限在神界中。如今现身把郝仁定了,并不是因为他玩心不死,而是他几次三番想找千雪问个究竟,都一一失败了。 “你你你你你想干嘛?”郝仁知他并非一般人,吓得口齿有些不清了。 地上竹叶被一一踩碎,络桑漫步走上去,居高临下道:“你不用害怕,我有些话要问你。” 从遇见千雪起,络桑便发现千雪多数和这个凡人在一起,他本想亲自把件件事向她问清楚,奈何毫无机会。 “你你你你你不要乱来啊!”虽然他说不要害怕,但郝仁依旧是害怕得不行,因着见过许多心狠手辣的人在下手前都会十分客套地说一句‘你不用害怕’,想到此,郝仁哆嗦得更厉害了:“你你你你你不要杀我啊,我我我上上上有老,下……上有老啊……” 暗红的眸子一沉:“那要看你是否说实话了。” 郝仁当即点头如小鸡啄米:“绝绝对是、是实话!” “千雪怎么同你在一起、你是怎么遇到她的、在遇到你之前她可曾经历了什么?”本来神仙有一套专门用来问话的摄魂之术,只是这术法有违天理和人道,便被列为禁术了。 郝仁看络桑面无表情地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猜不到他有何居心,便哆嗦着一一老实答来:“听阿娘说,她去符禺采药,在山间一处山洞里看到奄奄一息的千雪,而且当时周围还有很多猛兽的脚印,估计她是被猛兽所伤,就用藤条做了筏子拉她下来了,之后她一直昏迷,阿娘守了她整整七天,她才醒过来……” 络桑眸子一闪,有些不信:“如你所说的话,你娘救了她,那她为何又会去苍逐?” “那是因为――”郝仁心里直打鼓,犹豫着是要实话实说,还是编个理由糊弄过去。 络桑有些不耐:“你说实话。” “那是因为我把她的琴卖到四方阁了,虽然我本是打算重新买把琴送给她的,但是她偏偏只要那把琴,我就奇怪……” 络桑抚额:“那把琴是不是曲如蛇身,通体玄色,有五根弦,但弹不出声?” 此时郝仁仍被定着的,听到面前的人对千雪的琴描述贴切,便猜得这人只是冲着千雪,应该不会与他为难。小眼睛高兴地眨了眨:“没想到你也知道那把破琴啊?弹不出声的琴不就是废琴吗?而且那弦原本就少,又断了几根,要不是我找工匠补了六根弦上去,怎么可能会有人买?” 感情把一件叱诧风云的仙家法器卖了几十两银子,让郝仁觉得是件十分光荣的事。 络桑叹气,先前在四方阁的时候便觉得台子上的琴眼熟,原来中间还有这么番缘由,难怪千雪被拦在门外心急如焚。不过…… 络桑转念道:“她的琴弦怎么会断呢?” 无音琴是掌乐的法器,琴身是万年雷木所造,每根琴弦都是世间最深的执念所成,五根琴弦又分别代表着金、木、水、火、土,遥想当年掌乐用琴几万载,琴未损分毫。 如今琴弦断,执念断,若不是流落在凡间的掌乐出了什么事,那便是千雪出了什么事……两种说法,显然后者的事实已摆在面前。 郝仁打断他的思绪:“她没说她的琴弦是怎么断的,不过我猜应该是熊袭击她的时候,她用琴抵挡,所以琴弦才被刨断的吧?” “熊?她与你说的她是遇到了熊?”络桑思忖,来回踱了踱。 “是啊是啊。”郝仁眼珠随着络桑的身影左右摆动,“她说她是同朋友去山上玩,与朋友走散了,就遇到熊了,我对天发誓我所说句句属实要是有假话,就、就、就――” 然郝仁就了半天,没就出下文,脖子却僵得很:“大侠你先放了我,我脖子再不动一动就要断了。” “今天遇到我这事,你不要说出去。”看他神色也不像是说谎,只是说千雪的伤势和无音琴的琴弦之事,恐怕还得以后自己能近她身了,细细问来。现如今…… 络桑终于省起郝仁被定了有些时辰了,便一弹手指,解了那束身诀。 郝仁身体蓦地一松,明白得了自由身,当即就要跑,奈何被定了太久,脚还未来得及抬起,双腿便一软,径直跌坐下来。 修长的手指又指地上的一片竹叶,霎时白光一闪,竟凭空变出拳头大小的金元宝来。络桑俯视他道:“你拿它去把千雪的琴赎回来,剩下的算是报答你们,还有,千雪此番受了伤,估计心灵也是脆弱得很,你好好照顾她,我会报答你的。” 郝仁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大的金元宝。 他哆嗦地看了眼旁边的金元宝,不可置信地抖着双手捧起,掂了掂,又咬了咬,眼睛里全是被金元宝的光辉折得灿灿的光。 “这金元宝上被我施了咒,你若是将遇见我之事说了出去,金元宝便会变成竹叶。”络桑说完,便一挥袖子,凭空消失了。 郝仁一面麻木地点头,一面沉浸在得了金元宝的喜悦中。直到竹林间起了阵风,郝仁才被吹得醒转过来,收好元宝起身送药去了。 郝大娘的院子里―― 千雪此厢仍是个既翩翩又豪爽的男儿身,只是这种刚柔并济的风格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欣赏,比如正在翻晒草药的郝大娘。 “你样貌虽骇人了点,但也热心,还帮我翻晒草药。” 千雪嘻嘻一笑,凑到郝大娘身边挤眉弄眼道:“大娘,你好好看看,我是千雪啊。” “千雪?”听她声音清脆,郝大娘虚着眼睛细细看了看,又细细看了看,最后终于焕然一笑,和蔼道:“你呀你,扮个这么个样子,大娘一开始都被吓了一跳呢。” 千雪抠抠胡子,笑嘻嘻道:“大娘,这里这么多草药,都有什么用啊?”以前她若是受伤,师父渡些仙气便行,诚然不知还有草药这样的东西。 见她现在活蹦乱跳,一没初醒时的伤怀,便很是欣慰地一边翻晒,一边为她讲解起来:“这是野兰,专门治皮肤热毒、恶疮痔疮一类。这是蒲公英,可以解水肿,去热毒。还有这是土茯苓,可以健脾胃,去风湿……还有……” 第五十八章:怪事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五十八章:怪事 第二日郝仁和千雪赎琴赎得很是顺利,其间那琴姑娘把价格又涨了一番,千雪那时又化的是个大胡子模样,本都撸起袖子准备做些什么了,谁知郝仁不知哪来拳头那么大的金元宝,砸得那琴姑娘眼睛都笑成了一朵花。 回去的路上,千雪抱着琴,忍不住好奇道:“郝仁,你哪来那么大的金元宝啊?” “这个……”给元宝的那个人当时说不要遇到他的事说出去,郝仁默默一忖,编出个理由来:“昨天送药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 睁眼说瞎话这种事,郝仁尤其在行,千雪抚着琴弦默了一默。觉得他说的勉强有些道理,便没继续追问了。此时日头高照,万里无云,不时出了苍逐,郝仁却没有径直带千雪往河边去。 泗水镇上人来人往,千雪彼时又是满脸大胡子的男儿身,怀里还很是宝贝地抱着把琴,难免引得过往的人注目。 千雪浑然不觉:“郝仁,我们还要去哪儿啊?” “虽然我现在不用老大还钱,但是老大真的不会骗我,昨天他食言肯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得去问问他。” 郝仁此刻满脸认真,诚然和先前所为判若两人,叫人刮目。千雪咋舌:“一般欠账不还的难道不都是有苦衷的吗?” 大概是将那胖子和一般人相提并论,让郝仁有些不悦。于是加快步子,摆了摆手道:“我不跟你解释了,不信你同我一起去看就是了。” 千雪默了。 乖乖抱着琴一路跟着郝仁,风风火火。 穿街过巷时,难免听有几句低碎的耳语: “你看那一对赶路的,我觉着两人应是断袖。” “不能吧?我看他们都热血方刚啊!” “可不是嘛,你看那瘦子后面跟的那个大胡子,怀中紧紧抱着把女子的琴,走路又甚是扭捏,诚然是个受。” 断袖这种说法,千雪听之甚少,不明白其中缘由。此番被路人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有些不是滋味,便把琴抱得更紧了,走得也更快了:“郝仁,我是女儿身的时候他们又嫌我丑,此番我扮作个豪爽的大胡子,他们怎么又笑我啊?” 凡人也真是的,忒喜欢背地里对人指指点点。 郝仁恻恻笑道:“那是因为你外表上是个汉子,行为举止又像个女子,所以他们才笑你。” 千雪似懂非懂:“那按照你这个说法,此时我扮作个男儿身,是不是言行举止要搭配来才是?” 郝仁拳头一扬:“聪明。”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搭得上我这副仪容呢?” 郝仁眼神一瞟,胸脯一挺,双拳一握,下巴一抬,道:“这个装男人嘛,要装得像一点,不然就要惹人笑话了,先不说说话这些语气,就是走路,也要走得有气势。” 说着,便四仰八叉、耀武扬威地走起来。 千雪蹑手蹑脚地跟着邯郸学步,甚是滑稽。 路人哄堂大笑,郝仁见状便双手背于身后,一本正经道:“我就不教你了,这种精髓还需要你自己去领悟。” 千雪哦了一声,便一面走,一面领悟。悟着悟着,便又走到青砖院子前,千雪回想起那魁梧大婶,心有些余悸,便在身后等郝仁去敲门。 郝仁抬手,未来得及敲,门却吱呀一声开了,迎面走出一个垂头丧气的大夫:“这病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恕老夫无能为力。”胡子拉碴的大夫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身形魁梧的大婶立在门边,挡了片阴影下来。见又是昨天那两人,二话不说就要关门。 郝仁甚是眼疾手快地抵挡住:“婶婶,老大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肉粽般的手又将门使劲往中间合了合。 郝仁手脚并用:“那刚才那个大夫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如果大夫一边摇头一边从一户人家里走出来,那么多数这户人家近来有丧事。 “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不用你过问!” “这不只是你们的家事!”显然魁梧大婶的话有些刺激郝仁,“我从小和我阿娘相依为命,没有兄弟姐妹,自从遇到了老大,就从心里把老大当作兄长。” 说着,便委屈起来:“老大从来没有骗过我,所以我要找他问问清楚。” 魁梧大婶脸上的横肉一僵:“好吧!”肉粽随之一松,郝仁重心不稳,便直直跌进院子里,惊得树下啄米的母鸡直扑棱翅膀。 “谢谢婶婶。” 唔,看不出来,郝仁缺德是缺德,但对长辈仍恭敬得很。 院门正对的,便是胖子的厢房。此时房门大开,屋子里男女老少站了几个人。躺在榻上的,诚然是那胖子,千雪抱着琴,细细打量,才发现胖子的确是那胖子,但看着着实又不大像。 这种像又不大像的感觉,就像那正月里劫后逃生的肥猪,体型上无太大差别,神态上却差了好几个春秋。 见有客人来,少妇模样的女子便牵着黄口小儿退出去了。 房间不大,有些简陋,除了一张木桌几根木凳外,便无其他起眼的摆设。一大一小的人出去了,房间便还剩下坐于床头的长者,和信手而立的青年。 郝仁似乎接受不了床上躺着的是胖子这个事实,打进屋起,便有些抖擞,一路抖擞到胖子跟前,将哭要哭道:“老大,我就知道你不会因为区区几十两银子骗我的对不对?” 显然此番,他抓错了重点。 胖子额上束了层纱布,纱布泛了些黄,应是裹有草药在里面。纱布之下,露出几缕银白的发丝。胖子脸色有些煞白,眼眶有些凹陷,招了郝仁坐到床沿上,安排后事般地一阵摸索,摸出锭银子递给郝仁道:“这三十两银子你拿去吧,剩下的零碎就不用找了,我可能时日不多了。” 郝仁几滴清泪滑落,抬起袖子擦了擦,推诿道:“老大,这银子我不能要,你留着治病吧!” 一旁立着的青年却是站不住了,眼疾手快地揽了白花花的银子到自己怀里道:“你在我家白吃白住,现在都要死了,竟然还把钱留给一个外人。” 床沿另一头的长者暗里瞟了眼千雪,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将青年怀里的银子夺回,塞与郝仁手里道:“大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这些年为这个家也做了不少,他让你拿着就拿着吧!” 言毕,就要出去。青年不满,还想说几句什么,被长者一把扯出去房门了。 无端见识了胖子的家庭状况,千雪忽而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如此缺德的郝仁,却巴心巴肺地一口一句“老大不会骗我的”了。 方才赎琴,得了许多银子回来,眼前这锭银子于他来说有没有也无太大差别,加之现在胖子貌似病得不轻,郝仁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推诿:“这个节骨眼上了,我要是还要你的银子,我不就太缺德了吗?” 诚然他本就是个缺德的人。 “不,我虽然是你的老大,但是我老是带你做许多的缺德的事,这银子你收下,当作我对你的补偿!” “不,老大,那些事是我自愿做的,怪不得你。” “不,这银子你一定要收下,总会用到的!” “不……” 千雪站得有些发僵,此情此景本该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奈何在两个缺德至极的坏人身上上演,千雪始终有些不信。遥想当日驾马绑了她的胖子,再看看眼前满口情义的胖子,怎样看都不像是同一人。 两人你来我往推了许久,终以郝仁极不情愿地收了银子为止。胖子咧嘴一笑,忍不住咳了咳。 郝仁总算省起什么来:“老大,前天我看你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病成这样了?”话里仍夹着哭腔。 胖子摇了摇头,重新躺好,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房顶,缓缓道:“前天晚上我从赌坊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概刚过了三更的样子,猴子说还要玩一会儿,所以我就走了。走到一条小路的时候,我总觉得有股被盯着的感觉,但是那种感觉又说不上来,我没管太多,就加快脚步走。谁知道走着走着,竟然起了风,而且还是那种黑压压的风,由于太快了,我就没看清楚,记得当时是那阵风猛得很,绕着我身边吹了好一会儿,黑团中间好像还有烛火一样的那团光,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就一片黑暗了,醒来的时候我还在那条小路上,我以为昨晚是我太累了出现幻觉,结果路过一个水池子的时候,我看自己在水里的倒影……” 说到此处,胖子情绪有点激动。 郝仁一抹眼泪,关切道:“倒影怎么了?” 胖子深吸口气,平静下来:“我看到自己竟然在慢慢变老,不过才小一会儿,我就的头发就变成了银色,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十岁!” 经他一提,千雪联想起那晚看到一晃而过的黑影来,和胖子遇到黑色的‘风’有些共通之处,便将琴放到木桌上,走过去问道:“你遇到的那个东西,是不是远看像一团黑压压的云,但晃眼一看有点像张牙舞爪的猛兽,其中两眼发红,明亮如炽?” 第五十九章:天机不可泄露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五十九章:天机不可泄露 胖子眼睛一亮:“是啊是啊!” 千雪摸着胡子,姿态甚是高深。四只眼睛齐齐将她望着,期望能从她口里听到更多跟此事有关的事,奈何那漆黑浓密的胡子都要被她摸得打结了,仍没说出什么下文来。 胖子眼里冒出希望的火花:“求大侠救命!”当即就要下床膜拜一番。 千雪心里暗说‘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死胖子你干尽缺德事,有今天这个下场纯属报应!’,面子上依旧崩着副高深,瞧了眼巴巴望着的郝仁,又瞧了瞧虚弱的胖子,神秘兮兮道:“我见过此物,不过是不成气候的精怪,找人收了它便是!” 按理说,此情此景,她这番说辞是毫无问题的。 胖子被郝仁重新扶到床上,贼心不死地问:“那大侠有没有具体收服这个精怪的法子啊?” “嗯……”千雪点头,以前说书的唱戏的算命的每到无言时刻常说那句话是什么来着?千雪一阵思索,思索半天,灵光一闪,道:“天机不可泄露啊!” 这句话固然很万用。 万用到回去时,在街上遇到个道士,最后也说了这么句话。那道士仙风道骨,有些慧根的样子,估摸是平白受了镇民的茶水,便非摆个八卦出来算一算泗水镇的运势。 这一算不得了,竟算出个大凶之相。 便有人皱眉问:“怎么个大凶之兆了?” 那道士凝眉,胡子乌青,但甚长。道士一阵捏指,道:“近来泗水有邪崇作祟,大难不远矣!” 千雪对道士的那一套信得很,郝仁却是个不嫌事多的主,见别人都在问道士,他也插了一脚:“你说有邪崇作祟,那你说说是什么样的邪崇,又怎么个作祟法?” 道士一怔,凛了半晌,意味深长地道:“天机不可泄露!” 便被众人当作混吃骗喝的赶走了。 路上,郝仁依旧有些愤懑:“这年头,什么都能来混吃骗喝。” 千雪一手抱琴,一手拂柳,悠然道:“混吃骗喝总比伤天害理强。” 然郝仁料想得也算准,自胖子病倒在床起,郝仁每日都去探望,或掂着些草药去,或掂只鸡。可那胖子却不知是得的什么怪疾,一日苍老十岁,短短几日,便白发苍苍,外貌上已是花甲之人。 这些天以来,千雪养得不错,伤势已然痊愈,除了先前和倾心一战时损的那些修为,法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脸颊上的伤疤依旧,丑陋得很。 千雪原本是个半吊子,现今又损了修为,连半吊子都不如,加之无音琴只剩一根弦,为梨忧报仇更是遥遥无期。千雪原本打算的是,伤势好了至少先回千行一趟,说不定师父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奈何经郝仁说了胖子的状况,便有些不放心郝大娘母子俩。那晚她确实是看见了那一团邪崇,胖子出事前也确实是遇到那一团邪崇,担心郝大娘和郝仁受到牵连,千雪决定,即便是要走,也要等到确定郝大娘相安无事才行。 约莫又过了两三日的样子,郝仁一路火急火燎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千雪,老大、老大不见了。” 此时距胖子初躺倒在床之日算起,约莫十来天的样子。 千雪在竹林中悠闲得久了,除了偶尔帮郝大娘鼓捣些草药,闲时便自己去山上牵了些藤条,在院门前两根硕大的竹子上绑了个秋千。正来回荡得欢,冷不防被郝仁的气势一吓,差点从藤条上摔下来。 等到秋千停得稳了,千雪方挠了挠耳朵,不以为然道:“那胖子作恶多端,有此番下场纯属报应!” “你!”郝仁气结:“这不是因果报应,如果说谈报应,那我也应该和老大一样的下场才对。” 今天亦是个艳阳天,郝大娘取了前些日子新采的草药正翻晒。千雪朝着大娘的身影努了努嘴,盯着郝仁道:“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你没有遭此报应,或许是你娘种的善因应在了你的身上,你先前作了不少恶,如今善恶一抵,所以你才没有同胖子一样的下场。” 早些时候,肴光给她普及过凡人业果的知识,说是天上有一本天书,专写凡人命数,做了功,便在簿子上记一笔。做了恶,便也在簿子上记一笔。此生种了什么因,下辈子便要偿什么果。 显然郝仁不是很信这一套,气冲冲道:“老大他是遇到了意外!我要去找他!”扔下这句,便一路捶竹踏叶而去。 梨忧死之前,千雪对好坏无太大的概念,梨忧死后,千雪才对好坏善恶有了新的认识。好人便是像郝大娘那种,坏人则是胖子那种。如今胖子失踪了,她是肯定不会去寻的,便踮着脚晃起秋千来,一晃一晃了大半个下午,过了黄昏。 太阳一斜下去,碧绿竹叶上便蒙了层雾水。千雪帮着把一堆一堆的草药分类好,又拿剪子剪了多余的叶子,再一捆一捆地捆好。听郝大娘说,这些草药除了用来给人开些方子,剩下的便拿去集市卖掉,用以补贴家用。 千雪站在郝大娘身旁,捆了捆草药,甚是疑惑道:“大娘,你可知郝仁――”她本想问得是是可知郝仁在外面的所为,转念想到郝仁说的大娘受不得惊吓,总归觉得大娘这样善良,而自己的儿子整天瞒着她在外胡作非为总不是很好。 忖了半晌,便含蓄道:“大娘,你可知郝仁在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人?” 枯黄草药上的枯手一僵,郝大娘眼睛微眯,情绪有些波动,半晌,把千雪捆好的草药挂到屋檐下的竹篱笆上,才叹了口气,缓缓道:“他是我儿子,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啊?”千雪一惊,全然没想到郝大娘竟已知晓。可她若是知道这么些事,依她的性格,又怎能放任不顾呢。 “大娘,你确定你真的了解郝仁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吗?” “他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郝大娘垂首笑了笑,几缕花白的发丝微微飘在风里。 千雪却是更加不解:“那大娘若是全然知道那些事,为何还放任不管呢?你可知道作恶终归害人害己。” 山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郝大娘安然道:“先捆完吧,捆完了我同你讲。” 地上的草药还剩少许,千雪手脚麻利分别捆好,又转身将那些捆好的草药挂满了鹅黄色的篱笆墙,郝大娘才不缓不急地拉了两根竹凳子到门前,讲起郝仁的过往来。 “仁儿小时候其实是很善良的,他为人老实,待人憨厚……” 千雪心急口快道:“既是如此,为何现在变成这般?” 斜阳透过竹林尖儿,洒了些斑驳到郝大娘沟壑横生的脸庞上,照得一对琥珀色的瞳孔晶莹透亮:“你听我说完。” 琥珀色瞳仁里的光暗了暗,郝大娘接着道:“那个时候仁儿他爹还在,我们一家原本很好,可惜仁儿他爹是个赌鬼,仁儿五岁那年,他爹去赌了三天,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银两后,喝了个烂醉,结果回来的时候,掉河里淹死了。那时我又不会谋生的活,就带着仁儿挨家挨户地乞讨,后来有些银两了,我便在镇里开了个药铺,生意正红火时,来了帮歹徒,将我的药铺砸了……” 讲到此处,郝大娘情绪有些波动,顿了顿,道:“后来我便自己采些草药来卖,那时仁儿本是要念书识字的,可私塾里的孩子总是笑他有爹生没爹养,仁儿便总是因为这些事同那些孩子闹,我常常劝他,以为给他一些铜板买些吃食给那些孩子,那些孩子就不会嘲笑他,谁知道,仁儿的一番好意,却让那些孩子欺负他更甚……从此以后……” 郝大娘摇了摇头:“从此以后,他就变了个人。我治病救人不图回报,若是苍天真的有报应的话,我这些年救人无数,也该抵了仁儿做的那些事吧。” 说着,竟老泪纵横。 没曾想到,郝仁竟是这样的不幸。郝大娘着实疼爱郝仁,难怪郝仁即使再怎么作恶,始终对郝大娘恭敬得很。千雪被此母子情深感动,加之郝大娘又于她有恩,便下定决心道:“大娘,你放心,以后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她觉得,斗不过神仙难道还斗不过几个凡人吗。 郝大娘抹过脸颊,看了看天上几缕袅袅的炊烟,起身道:“我这老太婆话太多,说起往事就没完没了,连晚饭都忘了做。”便一摇一晃进了伙房。 千雪笑嘻嘻地跟上去:“大娘,我来帮你。” 伙房不大,甚是简洁,灶台、砧板、锅碗瓢盆一眼便能看完。千雪坐在灶台边,看了看了身后墙角边的柴火,循着记忆学着郝大娘的样子从一堆枯草里揪出一戳来,然后用火折子点上。 千雪笨拙的样子惹得郝大娘一阵笑,便放下锅铲,走过去手把手教起千雪来。 她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哪会烧火做饭这些。郝大娘一教,她便有模有样地学。正学得兴趣盎然,忽地门前折下一大片阴影来,千雪顺着阴影抬首望去,竟然又是那天看到的那团黑影。 彼时天色有些暗,却还没暗得彻底,天边依旧有丝丝霞光。千雪拔腿跑出时,那团张牙舞爪的黑影已跑了许远,所过之处,连白云都被染得黑了几分。 第六十章:虓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六十章:虓 传巫山上有一独眼兽,生得蛇头鸟身,长有六翅九尾,头上有冠,翅膀和尾巴均成九色,名为虓。虓神出鬼没,善变化,传食其肉可得长生,披起毛羽可千变万化,涂抹其血可以再生血肉。 巫山高耸入云,直插九天。山路盘旋,险象横生,早前有凡人听说过此兽,便三五成群去找,结果一律下场不是半路掉下山伢子摔死,便是被瘴气或是野草毒死。 所以时间一久,此兽变得极其狡猾难寻,稍有风吹草动,便窜之大吉。 但是也不知听谁说,虓唯爱吃桃,巫山上花草树木应有尽有,唯独桃树少得很,即便是有,也因为环境关系长得极小,因此本就不多的虓,还因为下凡去偷桃子,被凡人抓了一脉,拨皮抽筋,连根毛都未剩。 至此之后,虓便神出鬼没,就连神仙也未必抓得住它。 此番络桑去西王母的蟠桃园讨了个比拳头还大几倍的蟠桃,一路腾云到了巫山之巅。此处杂草横生,草木繁茂,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花儿在丝丝瘴气里竞相绽放。络桑一手托着桃,一手用仙气从草丛里拂出一条路来。 金灿灿的光透过瘴气洒到参天大树上,百鸟交相飞舞。络桑也只是在几万年前听说过此兽,并没真正见过,细细一算的话,此兽也是属于神兽一类了。 络桑走了一阵,林子里很是寂静,除了叽叽喳喳的鸟鸣,便无其他声响了。 “好大的蟠桃啊!”络桑思索片刻,大声在这林子里吆喝起来:“此乃西王母蟠桃园里千年一开花千年一结果的蟠桃,赠于爱桃之人啊!”一面催动仙气,让蟠桃的香甜之气在林子里飘散开来。 “今天无意路过此地,竟迷路了,若是有谁愿意指路,我这蟠桃免费送给他吃啊!” 络桑仍是不动声色地走着。 很是走了一会儿,吆喝了一会儿。正吆喝完一句,忽听得寂静里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络桑止住步子,便看见不远处一人高的草丛抖了一阵。稍时,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从草丛里走出来,远远将络桑望着:“你说谁给你指路,你就把你手上的桃子送给谁?” 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生得白白嫩嫩,剑眉星目,长长的黑色头发辫成一股辫垂在背后。若光是看那精致的脸蛋,着实容易让人辨不清男女。 “那是自然。”络桑凝神,仔细看那男孩的原身,结果横看竖看,都只是人身的模样。看来这虓的警惕性固然强,知道用法术护着自己,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真身。不过这也无妨,如此险恶之地,怎么会有凡人小孩。 “那我给你说。”男孩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横手一指藤蔓横生的参天大树,暗暗吞了吞口水,面上却是毫无表情道:“你绕过那棵大树,然后往第二条路走,一直走就可以看见下山的路了。” 络桑淡然一笑:“你同我说我也不清楚,不如你带我下山如何?”说着便想近一步。 那男孩亦极警惕地退了一步,眼珠黑白分明地将络桑望着:“你只说指路,没说带路,你言而无信,我走了。”语罢,便有转身之势。 络桑担心他真走,便一面掂了掂掌中的蟠桃,一面兀自大声道:“唉,可惜我不是很喜欢吃桃子,本想把它送给真爱桃之人,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纯白的身影一僵,转了一半的身子又慢悠悠地转过来,斜斜地将络桑觑着。 “罢了罢了,你若是喜欢,便拿去罢。”说着,便一面提脚,一面暗暗捏诀。 谁知络桑走几步,那男孩便跟着退几步:“你要是真想送我,丢过来便是。” 来之前便知道虓狡猾得很,络桑却没料到此兽竟如此狡猾,警惕性如此强,若是现在捏诀扬出去,估计那法术还未近他身,便一股劲儿窜远了。 “那你可要接好了。”络桑掂了掂,将手上蟠桃扔了过去。来之前,络桑料想此兽很聪明,便使了个下下策,把那桃子在千年醉里面泡了整整三天,千年醉顾名思义,是一种一喝便会醉很久很久的酒。少则几十年,多则上千年,总之只要面前这个男孩只要吃上一口,便足够他取些血下来。 桃子在丝丝光辉中划出道弧线,最终以落到男孩手里为终。 男孩捧着和自己脑袋差不多大的蟠桃,有些垂涎欲滴,忘我的一阵欣赏抚摸后,终于张大了嘴巴,露出排整齐洁白的牙。 然就在那洁白的牙就快落在白里透着粉的桃子皮上时,凝住了。 长长的睫毛下,漆黑的眼珠一阵转动。男孩忽然将嘴从蟠桃上移开,好似发现了什么似的,尖着鼻子,打着转儿在桃子周围嗅来嗅去。 嗅了一阵后,倏地将桃子扔了许远,同时伶俐地瞟了络桑一眼,双手一招,悉悉索索的声音中,巨大的藤蔓犹如巨蛇般朝络桑缠绕过去:“狡猾的臭狐狸!” 此时络桑手里捏着的是束身诀,诚然没料到突如其来的藤蔓。扬手定住左边的藤蔓,右边的却极快地缠上来,此藤蔓不仅粗壮,竟还长有密密麻麻的尖刺,犹如荆棘。络桑方腾出手来,悉悉索索中,只听得‘次啦’一声,络桑衣袖被划开条口子,浸了些鲜血出来。 络桑有些不耐,三两下震得那些荆棘藤蔓纷纷断开,道:“你虽化作个童子的样子,但还是百密一疏,在这深山老林中,哪来的凡人,不过你不用怕,我不过是想取你几滴血。” 男童勾起抹和俊美脸庞脸庞不搭的笑:“取几滴血,说得轻巧,你怎么不让我取你几滴血啊?还在桃子上抹了千年醉。不过你不也是百密一疏,被我迭魂藤所伤,即便不损点修为,至少也会原形毕露,熬个几天。” 一番话言毕,一转圈,恢复了蛇头九尾的样子,窜进草丛里去了。 此番既已遇到,络桑断不会让它从眼皮子底下逃走。当即恢复狐身,一路追赶而去。 哪知这虓不仅极狡猾,速度也是极快,络桑没追多久,落了段距离下来。 眼看着那痕迹越弯越远,稍时,草丛便没了动静。络桑心一沉,以为是跟丢了,故慢了些,一路嗅嗅寻寻,循着倾倒的草木而去,生怕走偏了。 正专心致志地探路,朝两边斜开的草丛中,躺了个花花绿绿的东西,走进一看,赫然是四翅膀九尾的虓,扁扁脑袋上的一只独眼紧闭着,胸脯上斑斓的羽毛正随着呼吸的频率上下浮动。 想来那千年醉还是有些生猛,只嗅了一嗅,便让虓倒头就睡了。 络桑化成人身,凭空变了个小瓷瓶出来,从斑斓的翅膀上取了几滴血装好。对着呼呼睡着的它道:“你让我落了几滴血,我取你几滴血,如今你我也算打平,谁也不欠谁。” 小家伙睡得有些深沉,临走之际,络桑始终有些不放心。便又在五彩斑斓的一团周围布了些结界,才安心离去。 彼时渭水镇。 千雪捏了隐身诀,腾了朵云,便直直追了上去。奈何那邪崇速度极快,稍时,踪影全无。留了些黑色的痕迹,一路淡淡点点直到渭水镇上空。 千雪有些疑惑,记得第一次看到它时,分明是在泗水镇,怎么现在偏偏又在渭水镇了。 思来想去,千雪想不出答案。只好落到地上,再寻一寻此物再说。 此时太阳完全没进了地平线,天边的几丝红霞也暗了下去。千雪落脚的地方有些荒芜,人烟甚少,估摸是渭水镇的边缘地带。周围偶尔几户星星点点的人家,千雪走在蜿蜒的小路上,东走走西看看。 谁知那团邪崇没追到,却在一个破庙子里把郝仁找到了。庙子四处残桓断壁,蛛网横生,只有几盏烛火亮着,连个佛像也无。 “郝仁,你在这里干嘛?”千雪过去拍他。 灰布麻衣的人毫无感觉般,眼神空洞,两眼发直地盯着面前的空气,喃喃道:“阿爹,仁儿会好好念书的。” “郝仁,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千雪安抚地拍拍郝仁肩膀,以为郝仁伤心过度,才跑这么远个地方来宣泄。 郝仁仍是不为所动,仿佛他的面前真的是站了个人和同他摆谈,还摆谈得甚欢,以至于郝仁止不住地笑:“好啊好啊,阿爹你以后不要骗我了哦。” “会不会是郝大娘记错了,郝仁他爹或许没死呢。”千雪略加思忖,便拿掉挡路的蜘蛛网,在这残桓断壁中找起来,期待把郝仁口中的‘阿爹’找出来。 庙子虽破,但也大,加上些破旧的白布和蛛网一围,还是有很多供人的藏身之处的。 千雪一面拂过碍眼的蛛网,一面细细地查看。不知为何,自进到里面起,千雪总感觉怪异,具体哪里怪异,她又说不出来。总觉得冥冥中,除了她和郝仁,还有一双眼睛正藏在黑暗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第六十一章节:恢复容貌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六十一章节:恢复容貌 千雪有些莫名地毛骨悚然,直到她掀开最后一层落满灰尘的白布时,被白布之后的景象吓了个趔趄。 只见破落的砖墙之下,赫然躺着白发苍苍的胖子,而那胖子周围,亦同样横竖躺了几个白发苍苍的男女。角落有些晦暗,看他们衣衫整齐,不像是被劫了财亦或是劫了其他什么。千雪舒了口气,伸出手去,探得他们鼻息全无,也无生气,显然已死了有些时辰。 按理来说胖子是泗水镇的人,泗水与渭水隔得虽不远,但胖子也不用死这么远,从泗水镇死到渭水镇来了。千雪一时想不出其间缘由,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凝了仙气到手掌上,对着依旧喃喃自语的郝仁,手起掌落一击,郝仁当即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千雪腾云回到竹屋时,夜有些深了,竹叶尖蓄了露水,正啪嗒着掉到地下的枯叶上。 郝仁虽瘦,却也不轻。千雪很是费了些灵力,才蹑手蹑脚地将郝仁放到了竹榻上,尔后又接着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合上,生怕扰到隔壁睡得正香的郝大娘。 千雪躺到床上,毫无睡意,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除了倾心毁她容貌和杀了梨忧这两件事,其他的纷纷毫无头绪。譬如络桑为什么会出现在四方阁,譬如胖子为什么会死在破庙里,再譬如郝仁为什么会大老远去那么个地方喃喃自语。 疑惑一阵,千雪依旧理不出头绪,便双眼一闭,?不去想了。 奈何有的事说不想就能不想,可有的事越是不想,越是要想。 譬如络桑为什么会出现在四方阁,又为什么会离自己而去……千雪心乱如麻,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络桑,闭眼沉思一阵,终于在脑海里响起那句“络桑爱慕倾心,无神不知。”时,画上了句号。 或许他…… 千雪想了一阵,眼皮一沉,终于有了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竹榻上的被褥陷了几分,一股熟悉的感觉在千雪的心里油然而生。 冥冥中,她感觉床沿边上坐了个人,而这个人正是络桑。 窗口里斜了些月华进来,洒到络桑乌青的发丝上,再顺着发丝,一路洒到红黑相间的袍子上。 床榻上的人依旧睡得深沉,呼吸缓缓,睫毛颤颤。络桑看得有些呆了,柔声道:“你以为那样我就认不出你吗?”爱抚地伸出指尖,柔柔抚过那些丑陋的伤疤。 “我没料到你这样在意你的容貌,不过于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你可知和你相处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 千雪迷迷糊糊,听得清楚,心里只道这是梦吧,每次梦到络桑同她柔柔地说话,同她笑,同她闹,可她每次一睁眼,才发现那些柔声细语,不过是冗长的梦。 只要她一睁眼,关于络桑的这个梦,就会醒了吧。 络桑看她睫毛颤了颤,担心吵醒她,便止住话语。从袖袋里掏出个小瓷瓶来,用指腹将里面的血液一一涂抹到那些黑色的疤痕上。 “只要你在乎的,我都想给你……” 千雪此时仍半梦半醒着,脸上凉凉的触感一阵游走,抚得千雪心里有些痒痒,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是络桑吧,她想着,一定是络桑来了。却始终不敢睁开眼,因为她怕,怕这只是一场梦,一旦睁眼,面前便又只剩空落落的屋子,和自己。 凉凉的触感游走了会儿,终于不再游走。络桑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忍不住栖身附到她耳边,呵气如兰道:“雪儿,我好想你……” 千雪被这酥酥的一声,唤得浑身都软了。络桑,真的是你吗?千雪想开口问问,问问他能不能不要走,能不能不要总是让她一个人。 朱唇刚启,一阵温热的气息便覆了上来,软软的、香香的,犹如花瓣般。 千雪嘴唇本就张着,络桑的舌尖轻而易举便探了进去,一路游走,攻城略地。 此时千雪恢复了些知觉,仍不确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只潜意识地伸出柔软的舌尖,与络桑的舌尖互相追逐、缠绕着。好像感觉到千雪的回应般,络桑抵着千雪的鼻尖,更加肆意地吮吸、舔咬起来。 千雪呼吸急促,浑身疲软,一时犹如在云里,又好似在雾里。脑袋里什么也不想想了,全是百花花一片。 而那要命的感觉仍在继续,络桑闭着眼,仿佛含在嘴里的不是千雪的唇,也不是千雪的舌尖,而是某种美味佳肴般,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直到感觉先前被藤蔓划开的口子有些隐隐地麻,他才不舍地移开嘴唇。 淡淡光辉下,裂开的袖子中,浅浅的伤口又溢了些血出来。 千雪仍是安稳地躺着的。 一番亲吻,已让她完全醒转过来,只是她仍有些不信,不信刚才发生的那一切不是梦。可若说那是梦,那梦也未免太过真实。 她想睁眼,想看看络桑到底在不在身旁。 可是她又想起,每次睁开眼,床前都空空如也。 等她犹豫一阵睁开眼时,络桑早已腾云回了日照。她起身定定望着床前明月的光,又呆怔地看了看合好的房门。她以为又是梦一场。 直到昏昏噩噩躺到了天明,端了水来洗脸,一场脸洗下来,脸上的疤痕簌簌掉下来,飘在水面上。起初她被掉落的疤痕骇了一跳,等她定睛一看,发现掉落的是疤痕时,又被骇了一跳。 “我的脸、我的脸好了……”千雪重新打了盆清水,呆呆看着水中的倒影,只见自己眉目如画,肤如凝脂,以前的伤口全都没有了,就像重新长出的脸颊一样。 “我的脸竟然好了……”千雪惊喜,却仍然有些疑惑,不停地在脸颊上左摸摸右摸摸,生怕这一切都是假的。直到郝大娘也端来水洗脸,无意间瞟了千雪一眼,猛然被惊得人仰盆翻。 “你你你的脸?” 郝大娘神情惊恐,瞳仁微张,好像她看到的不是千雪,而是某个极不可思议的人。 千雪看不懂郝大娘的表情是惊喜还是惊吓,便单手捂着脸颊,紧张兮兮道:“大娘,我的脸怎么了……” “千雪你的脸竟然好了!”确定站着的是千雪后,郝大娘在深灰色的衣服上抹了抹,径直走上去捧住千雪的脸左摸摸,右看看,硬是把千雪的脸揉得有些疼了,才放手惊叹:“果然恢复得完好无损,甚至比周围的皮肤还要细致。” 千雪轻轻揉脸,嘻嘻一笑。这才反应过来昨晚的一切并不是梦,那温柔的话语、那温柔的手指,还有那温柔的一吻……诚然这一切并不是梦,千雪想着,便红了脸颊。 千雪本就生得美丽,加之脸颊微红,油然一股人间四月天,百花绽放的风情。郝大娘仍忍不住细细观摩、赞叹:“没想到你竟然生得如此美丽,简直就像是天上的仙女。” 千雪睁大一双桃花眼,认认真真回道:“我本来就是仙女啊,大娘。” 郝大娘被千雪的直白惊到,微微愣了一愣,转而捉住她的手笑道:“对对对,千雪啊,就是仙女。” 彼时林间有淡淡的阳光从交织的竹枝中透进来,约莫正值辰时。 郝大娘栖身拾了脸盆,欲重新去伙房里打点水,走到半路子,又省起什么似的,把脸盆放在一旁的青石桌上,拉过千雪,郑重其事道:“千雪,你告诉大娘,你这脸恢复得那么好,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回头我好学着做些出来,这样也可以多帮助帮助别人。” 千雪尴尬一笑:“这个……” 那时倾心说的此伤无药可医,无术可救。可见昨晚络桑给自己摸涂抹的那东西,并不是一般的草药。 千雪尴尬笑了半天,嘴里没蹦出个什么字,郝大娘有些急了,嗔怪道:“难道是什么独家秘方吗?” 眼见郝大娘有些误会,千雪忙解释:“大娘,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郝大娘不解:“那是怎样?”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千雪有些急了,不知如何解释,便实话实说道:“大娘,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脸怎么好的,好像是我昨晚睡着时,他――”千雪一顿,改口道“有人在我脸颊上涂了些什么东西,我一觉睡醒,脸上的疤痕就自己脱落了。” 郝大娘奋力睁大一双小眼睛:“当真?”好像听到的并不是千雪的切身经历,而是天方夜谭。 千雪将手覆在干枯的手背上,重重点头道:“我说的绝对都是事实。” “那……”郝大娘默了一默,依旧不甘心就这么算了,道:“那你可知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改天能不能向我引荐引荐?” “那个人……那个人……”千雪抚额:“那个人恐怕是个神仙。” “胡说!”郝大娘嗔怪地拍了拍千雪的头,道:“这世上哪来什么神仙呢,大娘年近花甲,怎么也算得是你的长辈,怎么能拿大娘玩闹呢。” 论样貌来说,她确实是千雪的长辈,但是论年龄来说,千雪不知了长她多少万个春秋。千雪心里算着,面儿上却不得不端出副正经来:“大娘,我没有拿你玩闹,只是我昨晚确实睡得熟,不知发生了什么,再者说,大娘你医术这么好都没有将我的伤治好,那个人轻轻一下就治好了我的脸,你说他不是神仙是什么?” 郝大娘托腮,并不急着回答千雪,显然被千雪的一句‘医术好’夸得甚是满意,正忖着千雪的话一番话有无道理,忽闻竹林深处上气不接下气地一声道:“不、不好了――” ? 第六十二章:事态严重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六十二章:事态严重 险些连滚带爬一路跌跌撞撞跑进院子里的,正是郝仁。 想必他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方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不过现在时辰尚早,郝仁昨晚还躺在屋里的,怎么大清早又火急火燎从外边儿跑回来。 千雪抬手欲压一压他的情绪道:“郝仁你先淡定,有事咱们一件一件地说。” 郝大娘缓缓附和:“是啊。” 郝仁大吸口气,往石凳那走:“就是那个――啊!!!”吸进去的气还没来得及呼出来,撅着的屁股也还没落到石凳上,郝仁眼神冷不防地扫过千雪,便被震慑,本就疲软的双腿一曲,直直跌到了地上。 “你你你你你你……”郝仁本想说的是,你到底是谁,然短暂的惊愕后,想起几个月前也不是没见过容貌完好的千雪。只是这猛然一番变化,有些让他难以接受,便结巴着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来。 郝大娘蹒跚着扶他起来,千雪玩心一起,猛地将脸往他面前一凑,刚站稳的脚跟便又一软:“你的脸什么时候好的?” “我的脸啊?”千雪背过双手,洋洋得意左右踱了会儿,扬着下巴道:“我不是早就同你说过我是仙女了吗?仙女能毁容就不能恢复容貌啊?” 郝仁这厢终于稳坐到了石凳上,但听到千雪自诩为仙女时,还是没能忍住抖了一抖。千雪心情还算美好,本打算再逗一逗他,郝大娘却岔开话题道:“仁儿,你一路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到底是为何事?” 经她一提,千雪方才记起来这档子事。遂提着裙边坐到郝仁对面,疑惑道:“对啊,我记得你一向不是起来很晚的吗?还有你昨晚……” 昨晚诚然他似丢了魂儿,在渭水镇的一个破庙里喃喃自语,若不是她腾云将他驮回去,还不知会有何后果。 此时郝仁回过神来,仍有些气喘吁吁,郝大娘收了桌上的盆,从伙房外的炉子边倒了些茶水给郝仁:“你慢点说。” “谢谢阿娘。”郝仁憨憨一笑,双手接过杯盏喝了口,深吸口气,娓娓道:“我昨晚梦到老大了,老大让我去一个地方找他,说他在那里,而且我还看到那里有好多人,但是地方我有点记不清了,好像是……” 说到此,郝仁拧眉,思索了一阵无果后,道:“我怎么也想也想不起来那是那里,好像是一个破庙之类的地方。我怕我会忘掉,所以一睁眼就去泗水镇了,结果――” 貌似不管是谁,只要说起了故事,一旦说到关键的地方,总要顿他一顿,然后神秘莫测地扫听众一眼,然后神秘兮兮道:“你们猜怎么着?” 接着千雪和郝大娘便很是配合地异口同声道:“怎么了?” 兴是郝仁确实是见着了什么不得了事,不适合继续卖关子。郝仁放了杯盏,直截了当道:“你们这几天没去泗水镇是不知道,前几天我就发现镇子里的老者突然多了起来,结果今天我去的时候,竟然又多了很多老者,而且据说还有人失踪,现在泗水镇一片人心惶惶,就好像……就好像……” 郝仁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个合时宜的形容词来:“瘟疫,就像瘟疫那样,说是会蔓延,而且一旦传染上,必定一夜之间老十岁,不出时日,便有性命之忧。” 他如此淡定自如地说着这桩事,诚然是不记得自己昨晚看见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千雪凝眉深思,忽而想起那天的道长来,便托着脸,郑重其事道:“郝仁,你可还记得先前我们在泗水镇上遇到了那个道长,那时他给泗水镇算了一卦,说有邪崇作祟,镇子大难不远,后来还被当作混吃骗喝的给赶走了!” “是有这么回事。”郝仁转念:“不过那天你不是也说老大是遇到了邪崇吗,可是老大还是不见了。再说了,天底下哪来的什么邪崇呢,肯定是瘟疫,邪崇才不会传染。” “郝仁,你可记得你昨晚……”千雪回想起在破庙里看到的那一幕,有些心有余悸,便试探性地道:“你可还记得你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昨晚、昨晚我好像看见老大了,就在泗水镇外的一条小路上,但怎么回来的……我有些记不大清了,兴许是我见了老大太过喜悦,所以就昏厥在地,被人救回来了吧。”诚然郝仁的想象力可见一斑。 千雪微微一默,还是打算实打实地说了,好让郝仁知道事态的严重性,道:“然你昨晚并没有见到什么老大,并且也不在泗水镇,更何况那胖子已然死了有些时辰了。” “不可能,我昨天明明还看到老大了!” “那胖子实实在在已经死了,你所见的,若不是看花眼,就是见着了胖子的魂魄!” “你胡说,你怎么就知道了?” “我――”千雪语塞。 对啊,她是怎么知道的,当时她是腾云追那团张牙舞爪的黑云到了渭水镇,碰巧在一座破庙里碰到的他,以及角落里胖子的尸身。 只是如此简单的一番事,解释起来有些难。 千雪和郝仁的一番对话,郝大娘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趁着千雪语塞的空档,便关切地捉了郝仁的袖子道:“仁儿,你方才说泗水镇有瘟疫蔓延,这事可否属实?” 显然对于身为大夫的郝大娘来说,整个对话停听来,也就瘟疫二字还委实靠谱一点。 郝仁将目光从千雪挪到郝大娘身上,恳然道:“是不是瘟疫也不一定,即便不是瘟疫,恐怕也是和瘟疫差不多的疾病,不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蔓延得这么厉害,现在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杵着拐杖的病人,镇里的大夫都不够用了。” 彼时林间起了风,飘了些竹叶下来。 郝大娘委身坐到石凳上,默了一默:“看来真是严重……” “大娘,你不会……”千雪见郝大娘满脸认真,心中隐隐有股不安。按照大娘一心治病救人的性子,若是镇子里缺大夫,她定会义不容辞。 “大娘,这件事你就不要掺乎进来了,现在你年事已高,治病啊救人啊帮忙什么的,你让我和郝仁去就行了。” 郝仁略微呆滞,直到千雪使了个眼色,才维诺附和道:“是啊,阿娘,这件事还是让我们这些年轻人去吧。” “胡闹,你哪懂治病救人的法子。”果然让千雪猜中,郝大娘剜二人一眼,甚是嗔怪地道:“这样的事,最该去的还是我这个老婆子,最不该去的,便是你们俩。此次镇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理所应当去尽一尽一己之力。可你们对医理一窍不通,如何去帮忙过?” 说着,便巍巍起身,蹒跚着去竹屋里拿药箱去了。 “郝仁,都怪你,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都说了,你明知道你阿娘心地善良不会见死不救,如今那镇子上的事怪异得很,连我也未必能摸清此事的来龙去脉,更不要说她一介凡――”千雪低声责怪郝仁,微微一顿,改口道:“更不是要说大娘已年近花甲。” 郝仁不悦,是觉得千雪说的有理,便垂着头,默然不语了。 彼时郝大娘已收拾妥帖,背着药箱便蹒跚着往院子外去。 千雪虽不是凡人,但自和络桑去了趟凡间以后,懵懵懂懂知了什么叫七情六欲。现今大娘于自己有恩,是恩就定要报了。不管是说书的还是唱戏的,总爱说起仙灵报恩的桥段,或是段风花雪月,或是爱恨情长。 此番这样的桥段落到自己身上,既无风花雪月,也无爱恨情长,委实让千雪觉得有些不公。心里这样想着,腿却不得不跟着迈出去道:“大娘,我也要去!” 千雪一声唤,让垂首悔过郝仁醒转过来,当即三步并作两步道:“阿娘,你等等我,我也要去!” “你们俩都不要去,就老老实实呆在竹屋里罢。” 地上的层层枯叶被凌乱的步子踩得沙沙作响。 “大娘,镇里情况不明,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呢。”千雪紧紧跟在深灰色的身影后。 鹅黄色裙边左右摆在风里。 “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是去帮忙治病救人,又不是去什么险恶的地方。”郝大娘身子丰腴是丰腴,走起路来,速度却不减。 郝仁黝黑的眼珠直溜溜地转,转了半晌,拉住补有补丁的袖口,嬉皮笑脸道:“阿娘,竟然不是什么险恶的地方,你就更不应该赶我们回去了,如果镇子里真的很恐怖,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郝仁一阵软磨硬泡,终于在到河边之前,有了成效。 郝大娘有些无奈,语气一软,道:“仁儿,难得你有孝心,一是我确实有些担心你,二是我担心你们同我一起去,帮不上什么忙。” 河水蔚蓝,层层涟漪中,倒映出三人的身影。 听出事情有转机,千雪跟着晃着郝大娘的另一只袖子道:“郝仁说的对,大娘,你就让我们同你一起去吧……” 第六十三章:救人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六十三章:救人 想来郝仁形容得不是很贴切。 俩人加一仙到了泗水镇时,街道上关门闭户,仅开着门的几户人家,不是正扶着头绕白纱的老者出去找大夫,就是披麻戴孝地发丧。所过之处一片惨淡,简直很难和泗水镇之前的景象相比。 千雪被震惊得说不出话,算是明了郝仁之前的慌张,眼前这死得死,逃的逃,任何一个凡人见了都会像郝仁那般吧。除了—— 千雪和郝仁面面相觑的空隙,郝大娘已拉了个白发苍苍、皱纹横生的老者问话:“不知你这几天有吃过什么?你一一给我讲一讲,我是大夫,我一定会尽力救你的。”俗话说病从口入,无端生了怪疾,肯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谁知那老者却一点都不领情,甚是嫌弃地甩开拉着自己袖子的手,道:“你有病吧?我出来是寻我失踪的孙儿来了……”老者说话有些含糊,显然是一名正儿八经的老者。 即便他年事高了,但如此语气对郝大娘,让郝仁有些站不住了,撸起袖子正欲好好同他讲一讲理,却让郝大娘柔声拦了下来,转头依旧十分谦逊地对着老者道:“那是我冒犯了,听闻这镇里缺大夫,我才来帮忙的,不知现在镇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能否仔细说说呢?” “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吗?”老者凶神恶煞地推开郝大娘:“别拦着我,我还要找我孙儿呢!” 语罢,便飞快地瘸拐着走了。 直到佝偻的背影消失在了街角,郝仁仍有些余怒未消:“死老头,就你那样还想找到孙子——” 郝仁骂骂咧咧,本想再说些更解气的话,被郝大娘一个责备的眼神,把原本想说的那些话咽回了肚子里。 “仁儿,以前不说你,但是以后你还是要留一副宽容大度的好心肠才是,为娘现在老了,还能活几个春秋都不知道,以后啊……” 教诲起郝仁来,郝大娘有些啰嗦,郝仁自然是听得进去的,只是眼下这档子,并不是教浪子做君子的好场子。千雪尴尬地咳了咳,郝大娘才停止絮叨,又从过往的人当中拉了个人问话:“敢问这位小兄弟能不能仔细同我说说镇里的情况啊?” 此人约莫是而立之年,绾着的青丝如墨,看着便叫人觉得热气方刚,没想到的是,行为也十分热气方刚:“敢问这位姑娘芳龄几何啊?”明明问他话的是郝大娘,他却目不转睛地将千雪盯着。 空气里弥漫着奇怪的味道。 千雪眉毛一挑:“这这这……” 郝大娘插进二人之间,把千雪挡在身后,那人一看面前换了个人,面上神情立刻由喜转怒,道:“这肯定是有谁做了偷鸡摸狗的事,惹怒了神明,神明降下了灾祸,你们这些大夫自以为是!”摆了摆手,摇摇摆摆扬长而去。 千雪汗颜。 郝仁气急道:“阿娘,你好心来帮忙,他们还不领情,我们回去算了。” 郝大娘叹了口气,默了一默。 忽闻一声极其悲惨的呼唤:“大夫,救我!”蓦地眼前一黑,人影跪在郝大娘脚边。 定睛看去,是一胖一瘦两个女子,听这口齿清晰的一声唤,应是芳华正盛的年纪,头上的发丝却不合适地花白了一半。 郝大娘忙扶她们起来:“二位快起来说话!” 俩女子面容憔悴,眼睛浮肿,眼袋乌青,一副神伤之色。只是,千雪细细盯着她们,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直觉得眼熟,但无论怎么回忆,就是不记得与二人有何交集。 直到郝仁竖手一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接着一语道破:“我想起来了,你俩不是前些跟我们同坐一条船,然后笑我们面貌丑陋的那俩个嘛。”说着,还不忘转着圈地幸灾乐祸:“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风水轮流转,善恶好轮回……什么苍天饶过谁……” 显然郝仁想把自己的大快人心用押韵的法子表现出来,可惜远不如千雪说得通顺。 经郝仁这么一提,千雪总算想起那日的情景,那时她与郝仁还有面前的这二位同坐一条船,趁着她欣赏山清水秀时,二人竟变着法讽刺她。具体说了些什么,千雪记不大清了,依稀只知道那是十分难听的话。 便不经意地与郝仁对视了眼,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郝仁听得仔细,手指一竖,像模像样地学起来:“善恶终有报,天道好……好什么来着?” 千雪斜了他一眼:“然现在并不是该幸灾乐祸的时辰。” 一旁一瘦女子被郝仁一番奚落得面露难色,瘦的那位兴是觉得无地自容,转身便要走,被胖的那位拉住,理直气壮道:“大夫不就是为了救人吗,再说我们当日说的确实是实话。” 听她一说,郝仁愈加地幸灾乐祸:“你们活该,看我阿娘救不救你们!” 然郝大娘行医,并不针对是谁,彼时已找了棚子,放了药箱,毫不嫌弃将二人引到棚子下面坐好,开始望闻问切的那一套。 千雪本想替她沏壶茶,奈何现今这么个情况,人烟都少得很,更不要说有人家愿意开门营业。“大娘真是好心肠。”索性坐到旁边,观察起来。 郝仁心急口快:“可不,要是换做我,才不会给她俩医呢,有求于人还拽得不行,依我看啊,阿娘咱们还是不要管她俩得好。” “仁儿,医者仁心,你就不要再幸灾乐祸了,如今她俩这般,已经很可怜了。”郝大娘说着,开始为瘦的那个搭脉。 “谢谢你,大娘……”终于,瘦的女子神色有些愧疚。 号完脉后,郝大娘又伸手探了探了她气息,观察她的瞳孔。望闻问切的流程走了一半,仍没得出个什么结论,郝大娘不禁眉头深锁,疑惑道:“你脉相十分平稳正常,经脉通顺,也无闭症,我看你瞳仁黝黑,黑白分明,也无任何隐疾,显然是毫无疾病的,只是我替你号脉时,探到你气息微弱,倒不像是一个年轻人该有气数。” 经郝大娘这么一提,千雪倒是记起来了,早前同郝仁一起去看胖子的时候,隐隐能看到胖子天灵间有一股气息,这股气息常人都有,只是胖子的气息分外微弱。果然没过多久,胖子就死了。 如今眼前一胖一瘦的女子,气息均微弱。垂然是油尽灯枯之气,估计也和那胖子一般,离死不远了。 胖女子不禁潸然道:“每个大夫都这样说,看来我俩确实是没救了。” 兴是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千雪有些不忍,便瞄了俩人一眼,循循道:“你俩之前可否遇到了漆黑一团的玩意儿,看起来像云又像雾,张牙舞爪地,其中两眼赤红?” 从第一眼见到那团黑云后,泗水镇便开始不安稳。千雪难免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瘦的抽回手臂,有些难为情地觑了胖的一眼。“这个节骨眼儿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胖女子昂然,看着千雪时很是收敛道:“是碰到过,不过当时我们没看太清楚,就不以为意,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当时有点晚了,我们在外面……看一个人沐浴……然后就被一团黑气缠绕,一开始我们只是觉得呛得慌,后来头一晕,就不省人事了。” 原来是半夜三更偷看人洗澡,遇到了那团邪崇。千雪有些哭笑不得。 此番镇子里的人出事,定是和那团黑气有逃不了的干系,只是怎么个有干系法,又怎么个解法,千雪着实是想不出来了。 “你们这番,肯定是同那团黑影有莫名的干系。” 千雪的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胖瘦女子均两眼发光地将千雪望着,齐齐道:“仙女救命!” 这让她想起了胖子死之前对她说的一句:“大侠救命!” 郝仁讽刺笑道:“早前还骂人家丑陋,如今又奉承她为仙女,也真是……” 千雪被这汪汪的四眼,看得于心不忍,便安慰道:“你俩不必害怕,大娘医术高明,会救你们的。” “求求你们一定要我们啊!” 胖女子扑通一声跪下来,连木桌都隐隐颤了一颤。 郝大娘又扶她起来,开了重剂,才了事。 “大娘,你给他们开的方子不管用的,不出十日,他们必死。”一天下来,郝大娘给人开了不少的方子,回去的路上,千雪仍忍不住一语道破。 若是说胖子的死是情有可原,可镇里那些无辜的孩子呢,不过黄口小儿的年纪,便白发苍苍,像个小老人般,千雪终看得于心不忍。 郝大娘把药箱往肩上拉了一拉,默默一忖,郑重看着千雪道:“千雪,你好像对此事尤为了解?” 彼时三人刚下了船,走到竹林坡下。 千雪本想一本正经地挑破自己的身份,又怕吓到二人,又或者怕二人不信。便拧着柳眉,不得不摆出副老练沉稳的模样来:“大娘你应该能看出此事怪异,并非医术能治。” 郝大娘应声垂首,她行医几十年,各种疑难杂症见过,唯独今天所见之事,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郝仁挽住郝大娘的胳膊,愤然道:“反正那也跟我们无关不是吗?依我看,我们还是不要管了,反正那些人里面没几个好东西。” “你不要这样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话出口时,千雪才反应过来,这样的话竟然会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便淡淡摇了摇头,对着郝大娘道:“大娘你不要难过,这件事我想……或许我有法子救他们……” ? 第六十四章:遇神兽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六十四章:遇神兽 然千雪所说的这个法子,并不是什么好法子。她打算的是,让郝大娘设一个药棚,再驻一些自己的修为进去,或许能解一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药棚设好后,一开始并无人问津,几天下来,来讨药喝的只有几人。结果没过几天,突然来讨药喝的人多了起来,甚至开始有人传,此药堪比仙丹灵药,只喝一碗,便能让人回春。 有的喝药之后,便慢慢恢复些,虽远不及原样,但也十分感激,或是拿一两只鸡,或是拿一些银两,硬生生塞到千雪他们手里。而有的人喝了之后,见自己并没有好彻底,便来药棚闹事,说千雪一行人以假药糊弄人。 本就是舍己救人的事,却被恩将仇报,千雪难免神伤,久久坐在棚子旁边哭泣,郝仁见不得有人欺负千雪,也不想见千雪难过,便撸着袖子好好同闹事的讲一番理,才算作罢。 近来少有看到那团黑云,可奇怪的是,镇里老者依旧越来越多,千雪原本打算的是,自己好说歹说,有上万年的修为,分出一点点来救泗水镇的凡人们绰绰有余。也不知为何,来药棚里讨药的,只见多,不见少。 时间一久,也不知谁开的头,奉千雪为仙女下凡,专门为镇民解难。实则郝大娘母子和千雪一并做的这门善事,因着千雪的美貌,受恩的人格外记得她,好在郝大娘心地善良,不与计较这些。 千雪也被这一声又一声的‘仙女’唤得格外受用,知了原来即使没有在神族的神仙谱上、没有坐骑,也一样可以受人敬重。 就在她端着十分享受这份敬重的架子时,丝丝斜阳中,一团极快的黑云从天边飞来,由远至近。千雪定睛一瞧,正是消失了许久的邪崇。 只是不同的是,这团邪崇好像比以前更快了,而且更有形状了,不像以前那般像云又像雾。 “大娘,今天我就不能帮你们收拾了,我有事先离开一下。”此时药已全部施完,郝大娘正忙着收拾摊子,应了千雪一声,便埋头忙去了。 郝仁将施药的勺子装好,想同千雪一起,奈何千雪动作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实则是千雪隐身,腾了朵云追去了。 只见淡蓝的天空中,一朵极快的黑云后面跟着朵白云,地上的人远远望着,像极了两朵云在嬉戏。 一番波折以来,千雪连半吊子都不如,如今又自己损了些修为救人,更是连半吊子的半吊子都不如,没过一会儿,千雪便跟得丢了。落到地上时,又是一处人烟罕迹小路。 一边是森森树林,一边是潺潺流水,这种地方用来藏身再好不过,如今既然发现了它的行踪,千雪自然不能再让它继续害人,于是在这杂草丛生间,找起来。 大概没找一会儿,忽闻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没有风,草却在动。 乖乖,要是抓到你,你以后别想再害人。 千雪这么想着,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故蹑着手脚,暗暗捏了股仙气,往那堆与人差不多高的杂草走去。 打不过神仙,难道她还打不过连人形都没有的一团……云吧,还是暂且形容它为云更贴切点。 眼看走到了草边,千雪打算的是,只要看到它在那儿,先把手上的法术通通丢过去再说。至于问话这些个流程,彼时那玩意儿已奄奄一息,连还手之力都无。 多少年来,一般先问话的都没有好下场,或者被对面突袭打死,或者被打成重伤。 然千钧一发之际,映入千雪眼帘并不是一团黑,而是一团白。并且这一团白还是个男童的衣裳,千雪震惊,手上的法术不得不慌乱中扭转个弯,打到一边的草丛里,青草应声炸了漫天。 “姐……姐……”男童声音犹如羌笛,目如皎月,鼻尖小而挺,唇薄而微扬,若不是他开口说话,千雪还以为这是个精致的女娃。 “啊……”既然是凡人,千雪舒了口气,继而脑海里飞快地转动起来,好转出个理由来解释刚才那一番。 此时草丛里的一团白正巴巴将她望着,眼神有着说不出的可怜又或是其他,反正看得千雪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再吓到她。 “啊那个……我……”脑海翻转了半晌,也没转出个什么理由来。 “姐姐,我受伤了,特别严重。”白色团子努力做出个痛苦的神情来,巴巴将千雪望着,丝毫没有要动身起来的意思。 许是需得人来扶。 千雪被这小眼神看得心软到根子里,屈身拉起他道:“让姐姐看看你哪里受伤了,严重不严重。” 白色团子的小脸快要拧成一团,在千雪的扶持下,艰难地站起来后,又甚是艰难地将手臂递到千雪的眼前:“这里受伤了,有个臭狐狸趁我睡着了伤了我的,姐姐你说怎么办啊……”洁白的袖子上,隐隐浸了丝血迹出来。 “你别怕,姐姐替你包扎一下。”眼前的孩童,又让她想起梨忧来,他看起来也和梨忧一般大。便暗地里变出了个白纱来,又在白纱上渡了层仙气,小心翼翼地绑到奈瑟团子的手臂上,才省起方才他的一番话。 “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会被狐狸所伤呢?”据她所知,除了络桑那样的狐狸,其他的狐狸见了人唯恐躲之不及,更不要说伤了。 显然面前的这个凡人不可能遇到络桑那种狐狸。 白色团子眼神中闪过一抹异样道:“我叫虓,那个狐狸……我也很想知道他怎么会伤我……” “名字就一个字吗?” 白色团子点了点头。 “那还真是让人少见的名字啊。”千雪扶他站好,替他捻了身上多余的枯草泥叶,耐心道:“你怎么一个人走到这荒郊野外来了呢,现在天快黑了,你不回家会让家人担心的,你住在哪里,姐姐送你回去吧。” 白色团子的瞳仁有些放大,一副始料未及的神情。 “我家……在巫山……”好像被千雪左右地一顿拍,有些难为情。 几天前,巫山来了只臭狐狸,骗他闻了千年醉睡了一觉,竟趁他睡着了拔他羽毛,抽他血液,委实忒不厚道。虓以前性子挺好,后来被灭了一族又一族,剩他独一只后,养成了有仇必报的心态。 此番他下凡,一路嗅着自己的血液至此,本想让偷血贼尝尝他的厉害,谁知到了才发现,此人竟是一修为损的厉害的小仙。 千雪默了一默:“巫山,是在这附近吗?” 于她印象中,并没有听说过巫山这个地方。 白色团子杵在原地,全然没料到面前的女子竟好意要送自己回家。呆呆望着天边,眉头拧成一条线地想了会儿,岔开话题道:“姐姐,那你又在这荒郊野外做什么呢?” 拍打了一阵,总算把白色团子身上的草叶拍了个干净,千雪呼了口气,郑重其事道:“我在追一个……一个坏人,他特别特别坏,专门祸害镇民,所以我才一路追过来了……” 白色团子甚是面无表情:“哦,那姐姐是要为民除害吗?”方才她一路追赶,他都看在眼里,不过是不成气候一团邪气,他轻轻一招手,便能捏碎它,只是凡间的事,他再也不想插手。 “是啊。”千雪笑着点头。 看来她委实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小仙。 白色团子摆了摆手,作出副小大人的模样来:“算了,我还是回巫山吧……”转身便往林子里走。 千雪却伸出双手,横在他面前,义正言辞道:“你一个人回家未免太危险,你仔细说说你家在哪里,我好送你回去。” 全然忘了方才还称自己受伤需要人扶的白色团子,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又走路生风了。 “唉……”团子叹了口气,看来眼前这个小仙不仅心地善良,而且还啰嗦得紧。 “小小年纪,怎么唉声叹气呢?” “姐姐,你就别管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那怎么行,我怎能坐视不管呢。” 就这样一仙一神兽你推我搡地争执了会儿,白色团子终于气急,一个没能忍住,九根毛茸茸金灿灿的尾巴砰地在身后炸开。 “真是的,气得我尾巴都炸出来了!” 千雪吞了口水,震惊道:“你你你……” 团子吸了口气,尾巴又飞快缩了回去,“你你你什么你,没见过神兽啊?”精雕细琢的脸庞上,满是不屑。 这口吻,倒像极了东海的麒麟小红。 “见是见过……”千雪仍拦着他的去路,回想起见过的那些神兽来,譬如七彩云鸟、譬如麒麟小红,无论哪个都十分威风,十分之拽,思及此,便转念道:“那你一定很厉害了?” 团子下巴一扬:“反正比你厉害是肯定的。” 千雪眼冒星星:“那你能抓得住刚才那一团云吗?” “捏碎他都没问题。” 千雪正要顺着说‘那你帮我抓一下。’,谁知刚一张口,便被团子很是轻蔑地打断道:“不过我不会帮你的,但是我给你个意见,那就是找比你厉害的神仙。” 千雪撅嘴道:“找谁啊……” “你可以找那个臭狐狸去,反正别找我。” 臭狐狸……千雪一默,臭狐狸是指谁呢? 可是在她的印象中只认识络桑这么个狐狸。 先前他又说是被狐狸所伤,莫不是他前前后后所说的狐狸,和自己所想到的狐狸都是同一人? 千雪正欲低头问问,奈何面前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一汪清水,正潺潺流着。 第六十五章:算计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六十五章:算计 那虓的迭魂藤着实厉害,不过擦了点皮肉伤,不出三日,便让络桑显了原形。彼时又过了两日,仍无好转之迹。想必是那虓被灭得狠了,防备之心才如此之重。 自千雪被东海拘了以来,倾心同络桑来往得密切了些。先前因着千雪被拘的理由,倾心隔三岔五便来络桑的洞府坐坐,这厢千雪既同东海无了关系,倾心每次来也不好坐得太久。 碰巧这两天遇到络桑显形之际,多了个照看友人的理由,在日照留了下来。 “倾心,这几日还多谢你了。”络桑的狐狸耳朵抖了抖,长长的睫毛下,暗红色的眸子正巴巴将端汤进来的倾心望着。 “你哪里用得着同我说这些。”倾心摇曳着一尾淡紫纱裙跨过门槛,直直坐到络桑身旁,睁着一双光华流转的细目,柔柔瞧着他道:“你我仔细算来,都认识了上万个春秋,现在我都还记得那时你在东海时的样子,你说……” 倾心端稳了汤,循着记忆学着络桑认真的神情,认真道:“其实我一见倾心,便一见倾心了。”掩嘴笑了笑。 络桑此刻若是人形,定会好好同她解释解释那日的一番话。奈何他此刻是只狐狸,喜怒哀乐做到脸上,也只有抽抽胡须,抖抖耳朵。狐狸嘴巴张开了半晌,生生把那些直白的解释转了个弯,婉转道:“倾心,其实那日之事,我早该同你说清楚……” 倾心薄唇一抽,转瞬即逝。随即干笑道:“有什么说清楚不说清楚的,你我难道不是好友一场吗?”她猜不到他要说什么,只是活了那么多年,她已知了怎样在对方把话说死之前,自己再把话说活了。 暗红的眸子闪过异样,络桑张着狐狸嘴巴笑了笑:“也是,不过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早就是过往云烟了,起初我还有些介怀,有些担心你——” “担心什么?”倾心舀了勺汤,借此以堵住他的嘴道:“担心我信了你的那番话,然后从此对你情根深种啊?” 络桑有些始料未及,递到嘴边的汤,也只好呆呆咽了。 “你若是那样想,便才是真的多虑了。”倾心接连喂了几勺汤,直到络桑的狐狸脑袋摇了摇,才将汤碗放到屋正飘着熏香的案子上。 络桑望着她的背影,咳了咳,道:“你没那样想,甚好,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对你不住。” 浅紫身影蓦地一僵:“那你以后可要好好偿还我呀。”倾心转过身来,灵秀的脸庞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络桑只当那是玩笑,便也跟着玩笑道:“那是自然。” 倾心抿嘴,将屋里的桃木窗户开了,霎时屋内大亮,花香扑鼻。 好似生怕被人发现般,络桑卷着如火如荼的尾巴,蜷缩成火红的一团,有些发抖。 倾心忍不住掩鼻一笑:“你还想躲多久啊?不过是恢复原身,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娓娓走到床榻边,欲抬手顺一顺火红的茸毛。 络桑先一步抬起爪子拉了被褥盖到自己身上,纵使自己现在是狐狸身,男女还是有别的。 “一方上神让一只小小的虓伤了原形毕露,这事确实与一方皇子与上神来说,有些见不得人。” 倾心收回手:“那你便一直这么躲着不出去了?” 络桑伸着双爪,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接着又往上拉了拉,直到只露了耳朵和眼睛出来,才作罢:“熬过恢复原身的这几日便可。” 之前络桑提起过去巫山找虓取血一事,却没说为何去巫山。话讲一半未讲完,着实让倾心很是着急。此番又说到这个话题上,倾心忍不住好奇顺着话问道:“好端端的,你为何去巫山?” 络桑一默,直截了当道:“有一个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她毁了容貌,因着那些伤口有些复杂,只能虓的血液能让她的伤痕掉落,重新长出肌肤来。” “那人可是——”倾心心急,本想问那人可是千雪,转念想起络桑并未同她提起千雪容貌被毁一事,若是突然提及,定会露出破绽。便将剩下的半截子话咽进肚子里,接着道:“很重要之人?” 暗红的眸子有秋水流转:“是。” 心蓦地一沉,既是如此,她必然已然见到他。倾心有些心虚,小心翼翼道:“那你可知那人是为何受伤?” 狐狸脑袋摇了摇:“不知,若是让我知了是谁,她若是愿意,我便让她以牙还牙,她若是不愿意,我倒是想将她迎回日照。” 不过才这么些时日,他便陷得如此深了吗…… 明明他先遇见的是她,明明他口口声声说爱慕的也是她,明明…… 倾心凝神盯着窗外出神,仿佛要将那隐隐绰绰的花树看得穿了,指甲嵌进了掌心,也浑然不知。 直到门外传来毕恭毕敬地一声报:“殿下,山下来了个小仙,说要见你。” 络桑的狐狸爪子紧紧抓住被角,声音却十分沉稳威严:“是何方小仙?” 门外道:“说是叫千雪。” 倾心才心如雷击,回过神来。 一听是千雪,络桑钻出被子,短暂之后,又缩回去,奈奈道:“她终于愿意见我了,不过这回换做我见不得人了。” 倾心起身,甚是热心道:“这样的事让随从去传话,恐怕说不清楚,这不我刚好在这,我去同她说吧。” 露出的一双暗红色的狐狸眼睛眨了眨:“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你了……”说着兀自叹了口气,无奈道:“本来这些事交由云鸟来做再合适不过,可惜我迟迟没找到水镜,才让云鸟久留三清宫,也才劳你这两天费了心了。” 屋内久久没给出个答复,门外传话的随从又毕恭毕敬地道:“那我去同她说殿下不见?” 络桑狐狸嘴巴微张,倾心先他一步对着屋外道:“你暂且等下!” 转头对着络桑安然道:“我在你这呆了些时日了,知了的便知日照同东海情谊匪浅,不知的,怕是要生出误会。刚好我正要回东海,不如顺道再帮你带句话。” 狐狸耳朵抖了抖:“那就说我今日有些不便,隔两日我去找她。” 倾心应声默许,便牵着袖子,盈盈而去。 日照悬于空中,自山脚往上呈于塔状。山底、山腰、山尖又分别分成三层,居住的狐狸便按照身份分层而居,像络桑这样狐狸,自然是住在日照的山尖儿上的。 日照虽大,却只有半山腰一扇门。 彼时约莫正值辰时,日华不是很盛,日照的雾气未散干净,有些蒙蒙的。 千雪正被守门的狐将拦在外面,怔怔地绞着额前的碎发。忽觉上空有一阵瑞气,以为是络桑来了,欣喜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居高临下的倾心,正随着刚才报话的狐将缓缓而来。 怎么……怎么是她? 千雪心一沉。 随着祥云上那抹紫色的身影的越来越近,千雪的心也越发下沉得厉害,直到那灵秀的人儿高贵又冷艳地抵到她面前,那颗直直下坠的心,终于坠到万丈深渊。 “你怎么会在这里?”千雪伸直手掌,暗暗凝出道仙气来。 倾心扬着下巴,自然而然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传话的狐将对着倾心行了一礼,便站到一边去了。 “我恨你!”说话间,千雪将手中仙气狠狠朝倾心掷了出去。 虽是极快的速度,但于倾心来说,还是太慢了些,慢到她轻轻一弹指,便能将那斩白光一丝不剩地弹回去。可直到那道光刃直直劈到了她肩上,她仍没作出任何反应。 听得寂静中极清脆的一声刺啦,淡紫色纱襟裂出条口子,鲜血汨汨浸染而出。 明明……她可以躲开的……千雪震惊地退了一步。 渐渐地,倾心胸前的伤口血流如注。 有眼尖的狐将忙上前扶住倾心道:“殿下你没事吧?” 显然这句话问得很多余。 另外两个懂脸色的小将举起兵器就要往千雪身上招呼。 久而不语的倾心的却抬了抬手指,虚弱道:“想必她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才至此。” “可……”狐将不甘地收了手,眼睛仍警惕地将千雪盯着。 “我这点力道于你来说怎么可能会伤到你……即便是我伤到你,这也是你该还我的,可是我不需要你还我,我只要你还梨忧!”千雪怒气腾腾,又一道光刃掷了出去。 倾心仍面色苍白地杵在原地,好像等着再次受伤一般。 然,那光刃并没有打到倾心身上,而是到了半路子,被扶着倾心的狐将挡开了。 “我要见络桑!”千雪不知倾心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便绕开面前的小将,想往门里去。 不过跨出一两步,几把铮亮的兵器齐崭崭横在她面前。 倾心捂着胸口,吐气微弱道:“他并不想见你。” “怎么会……” “他若是想见你,早就见了,何必劳烦我传这么一趟话,或许……”倾心故意拖长尾音,道:“或许你不够貌美,已然勾不起他的兴趣了。” 千雪本是不信她的一番话,本已在心里竖起道城墙来防她,奈何还是在听到‘或许你不够貌美’时,城墙轰然倒塌,竖起的防备全无,只呆怔道:“怎么会……那晚、那晚他还说他很想我……” 看着她一步一步入套,倾心在心里将算盘打得十分之好。约莫一算,便得知了络桑去找她是哪一晚。 便由着狐将扶她到千雪面前,一字一句道:“这十日以来,我每天都与络桑在一起,怕是说想你的是别人,你眼拙,给认错了。” 第六十六章:倾心受伤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六十六章:倾心受伤 末了,眼神瞟过众狐将道:“他们可以作证。” 众狐将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 “尤其是这几天,公主殿下同五殿下相处十分融洽呢。” 即便他们也不确定是否如倾心所说,但时间这个东西,也不用算得太仔细。偏偏其中真有一个呆头呆脑的,仔细算了算,算出个不过几日的时辰,正要开口,被倾心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怎么会认错……”千雪摇头,心乱如麻,喃喃道:“我明明、我明明听到他说想我,明明、明明就是他……” 倾心捂着伤口,却捂不住血流如注,搀扶的狐将颇懂脸色,使了眼色,其他守门的狐将便推出兵器来:“公主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你还不快滚!” “来者皆是客。”倾心面容苍白,语气虚弱地扫了狐将们一眼,甚是安然地对着千雪道:“你还是先回去吧,他现在不方便见你!” 经过一番心理战术,想必此时即便是说了实话,她也听不进去分毫吧。 果然,倾心的算盘打得很准。 “不,你骗人,你一定是骗人的!” 不过三言两语,便让千雪失了理智,大打出手。倾心从始至终摆出副任打任杀的姿态,二者一相比较,谁高贵,谁无理,一眼便知。 然一帮狐将并不是吃素的,倾心虽是东海的公主,但若是在日照受了委屈,出了什么差错,以前老龙王带来日照的气势他们不是知。此次千雪要伤害倾心,自然是被拦着的。 “你作出副柔弱的样子是要给谁看?”千雪双目殷红,蒙了层水雾:“当初你毁我容貌时,怎地没这般柔弱,当初你杀梨忧时,怎地没这般态度?” 倾心淡定自如:“看来你对我误会得紧了,自你出了东海以来,你我便没见面,何来毁你容貌之说?再者说你容貌不是完好无损吗?” 若不是她一个眼神,众狐早已将千雪赶走。这般任打任骂,将公主之身份表现得淋漓尽致,纷纷只叹倾心不愧是东海公主,如此宽宏大量,着实让人敬服。 千雪却不知倾心打的是什么算盘。 早在倾心说她美貌勾不起络桑兴致时,她就乱了分寸。未毁容之前,她并不觉得容貌与一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毁容之后,世人的眼光与唾骂,让她知了面容丑陋于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 重要到他们竟然会在四方阁遇到,重要到连络桑的一句安慰也无…… 可是那一晚…… 她明明听到是他的声音。 她记得他暗着声音在耳畔道: “你以为那样我就认不出你吗?” “我没料到你这样在意你的容貌,不过于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你可知和你相处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 他还说: “只要你在乎的,我都想给你……雪儿,我好想你……” 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在心里。此时想起那些话,却让她心乱如麻,原本她可以冷冷静静,谁知偏偏如此介怀倾心的话……其实是一开始见倾心出现在日照,她便乱了分寸罢。 一双美丽动人的桃花眼,滚了几滴晶莹的眼泪出来。 “络桑让我同你说,他现在不便见你,等过些时日再说。” 倾心说了太多的假话,最后说出句实话时,千雪自然听不进去分毫,只呆呆被狐将拦在外面。 好戏演得差不多了,是该收场的时候了。倾心伸出纤纤细指,揉了揉太阳穴,作出个险些站不稳的姿态来:“这在日照呆得久了,我本想回东海的,谁知今天受了点伤,回去不好交代,恐怕还得在你们日照将养好了才行。” 方才报话的狐将知事地点了点头:“还是公主深明大义。”随手招了朵云,毕恭毕敬地扶了倾心上去,飘了段距离后,闻得身后架着千雪的狐将道:“殿下,这小仙儿是压去东海处置还是?” 倾心得意地摆了摆手,道:“切莫伤了她,放她走就是。” 身旁毕恭毕敬的狐将眼中瞬时多了许多崇拜:“公主真是宅心仁厚!” 末了又觉得宅心仁厚几个字并不能完全表达心中的想法,便一面腾云,一面想出些更贴切的词来:“公主真是美丽大方……” “公主真是……反正公主若是真成了日照的太子妃,可真是我们的福气啊。” 桃树枝筑成屋子内,络桑关了门窗,伸着爪子泡起茶来,显然狐身不比人身,区区一个杯子也须得两只爪子一起才能拿稳。正颤巍巍地将杯子放好,又颤巍巍地捧起茶壶倒茶,忽被门外的一声“殿下!”惊得杯翻茶倒。 爪子扶好杯盏后,络桑语调平稳道:“何事?” 门外答:“方才来找你的小仙已被打发走了。” “可否有说我现在不方便见她?” “说是说了,只是……”门外声音嗫嚅道:“只是……” 络桑狐狸尾巴一翘,沉声道:“只是什么?” “只是那小仙忒不懂礼貌,见着公主殿下之后,二话不说上前就打,公主殿下一不留神就被伤了。” 络桑心急口快道:“千雪为何伤她?” 话既出口,才发现如此偏袒有些不好,便又接着补了句:“倾心伤得重不重?” 门外答:“有些严重,公主殿下说要在日照养伤,还望殿下去看看。” “我知了,你先去吧。” “那我退了。” 千雪虽有些活泼,却也不是刁蛮的性子。之前在东海被关了些时日,期间也未曾受到刁难,此番一见倾心便出手伤人,想必一定是有什么缘由。 络桑左右在房间踱了许久,硬是没想出个中缘由来。好在倾心所住的房间不远,趁着院子里的随从打盹之际,络桑蹑着脚从窗户一跃而入。 唔,狼狈是狼狈了点,却也好过让人发现自己原形毕露。 彼时倾心已在屋里歇息了会儿,她伤得不算重,只是暗中使了个法,才让伤口大了许多,血也流了不少。算到这会儿络桑该来了,便褪了半截子衣裳,坐在屋正中。 加之房间不大,络桑一落地,便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 络桑狐狸尾巴一翘,连忙背过身去,道:“倾心,你先把衣服穿好。”没料到一进来便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此时他若是人身,脸必定由不得一红。 倾心乃是侧身坐着的,身旁立着的铜镜早已把身后一切照得清清楚楚。直到背后响起络桑的声音,倾心才大惊失色地拢了拢衣服,怒道:“你怎地进来也不敲门?” 络桑甚是无奈地盯着紧闭的门,解释道:“听说千雪伤了你,我有些着急,所以……” “你在关心我?”倾心拢着衣衫,并没有要穿好的意思。 络桑汗颜,生怕被误会什么,正想说“我来只是想问问清楚。”话未出口,觉得有些太过薄情,便换了句话道:“你是东海的公主,怎能在我日照出差池。” 镜中女子僵了半晌,才缓缓穿好衣物,作出副受了伤的柔弱的姿态,倚在一旁的案子上,缓缓道:“看来你还是在乎你那友人的徒弟比过在乎我这个友人更多一点,我穿好了衣服,你可以转过来了。”话里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到了络桑的狐狸耳朵里,全被当作了玩笑,便拖了凳子,坐到倾心对面道:“伤得重吗?” 倾心咬唇点了点头,拧着眉头又作出副隐忍的表情:“我当时对着她,全然没了防备,才不小心被她伤了,我担心回东海后被父王母后知道了,又无端让俩家生出是非来,所以才回来将养将养,方才我自己施了个诀,估摸一两个时日就能好了。” “那也还好,好在你深明大义,不过……”络桑叹气,转念道:“千雪怎么会伤你呢?” 倾心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为何,她上来便动手了,还说我毁她容貌之类的……”说着,苦楚一笑:“这可折煞我了。” “仅是如此?” “许是她对我有些误会。” 络桑默了一默,道:“她此次上来可有说什么事?” “瞧我这记性,当时有些混乱,她当时没有提及,我也并没有问,只顾着将你的话转达给她了。” 络桑又道:“那她可有受伤?” 倾心嗔怪道:“你放心,我这点肚量还是有的,若是我同她计较,岂不是让别人说我没有容人之心。”纵使心里咬牙切齿,面子上,仍是高雅和善的。 “你真是善良得紧,千雪不懂事,真是委屈你了。” 倾心无谓一笑:“你我这般关系,何必这么客气,想必她真是对我有什么误会,等你去找她的时候,我同你一起去罢,也好解释解释。” “如此甚好。”络桑踱到窗边,回头道:“此事你也不要太介怀,等我恢复原身了,定会好好补偿你。”语罢,狐狸身子一跃,便消失在了花树之中。 他心里果然还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吧。 倾心笑得越发冷艳,眯着一双细目盯着窗口许久,喃喃道:“我倒很想知道你如何补偿我……” ? ? ? ? ? ? ? ? ? ? ? ? 第六十七章:何为心上人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六十七章:何为心上人 费了些时日回去时,已是黄昏,一抹残阳将天边的云彩染得绯红。千雪荡在院子外的藤蔓秋千上,有些失魂落魄。 习习凉风中,鹅黄的衣带扬在纷飞的枯黄的竹叶中。 眉目如画的脸庞倚在秋千上,腾空的脚并不点地,只让秋千随着风轻摇着。 她觉得已经有太久没有见到络桑了,久到仿佛已然过了许多个春秋,这许多个的春秋之间,又隔着千山万水。 此次本来是去找他求助,可出来见她的,却是倾心。明明她与他近在咫尺之间,他偏偏不见自己,还是倾心来传的话……是谁来传话都可以,怎么偏偏是倾心…… 那个毁她容貌、杀了梨忧的倾心! 可是、可是她清清楚楚记得那晚枕边传来络桑的声音,他说他想她。她怎么又会记错? 思至此,转念又记起倾心的话,她说络桑说她的未婚夫,她说自己的美貌勾不起络桑兴致,她还说……络桑不想见她。 千雪心乱如麻,更是不知道如何理这团乱麻。好像从倾心与络桑一同来东海看自己时,此后诸多事情都失了控,她并不是冲动不讲理的性子,只是接连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让她始料未及,手足无措。 就这么呆呆怔了许久,不知不觉中,脸颊上有温热滑落。 直到郝大娘和郝仁施完药回来,看到千雪奄奄靠在秋千上,以为她是出了什么事。听到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千雪慌乱地拭过脸颊,但这一幕还是被郝仁看在了眼里。 “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郝仁三下五除二卸了肩上负担,就要撸起袖子。 千雪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收起神伤,勉强作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才、才没有。” 郝仁瞪着双小眼睛,满是不信:“是不是你去找的那个人欺负你了?走,我同你一起去找他算账!” “你――”千雪起身指着郝仁,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哪知道惹她生气的是什么人。微愠地瞪了郝仁半响,憋得半肚子气又不能无故撒到他身上,索性跺脚进了屋子。 只剩郝仁与郝大娘面面相觑。 千雪不知闷了多久,屋内渐渐暗了下来,添了几盏烛火后,门被敲了一敲:“千雪,吃饭了。”是郝仁的声音。 她本就是不用食人间烟火的小仙,此番受了委屈,更丝毫没有胃口,便懒懒应道:“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不吃饭饿坏了身体怎么办?”郝仁很是关心她:“不如我给你端过来罢!” 这个郝仁,平时一向鬼心眼很多,怎么最近对自己愈发得地好了。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什么来着?反正应是没安什么好心,就像倾心一般,前脚还十分友善地给了她水灵珠,后脚就杀了梨忧。 不过或许郝仁是对自己愧疚,想补偿也不一定……千雪前后一番思索,门外又急切道:“那我就去给你端来了?” “不了!”担心他不依不饶非要叫自己吃,又紧接着道:“我自己知道照顾我自己,你也不要总是来烦我,让我静一会儿便好了!” 门窗上的人影一僵,原来他的关心与她来说,是烦恼啊。 短暂的沉静后,门上的影子终于去了。千雪正舒了口气,半晌后,门又被敲响。 千雪无奈道:“我说了我不想吃了,你不要管我了。” 门外一声叹息。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这个郝仁!千雪咬牙,正欲喝斥,谁知撞入眼帘的,竟是身形丰腴的郝大娘,见千雪甚是不悦,便温和道:“千雪,是我啊。”转身合了门。 屋内烛火一阵闪烁,忽明忽暗后,蓦地恢复明亮。 “原来是你啊,大娘。”千雪坐在竹榻上,双手支着床沿。 郝大娘默默点了点头,蹒跚着步子坐到千雪身旁,覆着她的双手,缓缓道:“前些天你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这般神伤,是不是那人不肯帮你?” 千雪垂首,摇了摇头。 “那是为何?” 千雪仍摇了摇头。 郝大娘眯着双小眼睛,十分和蔼地道:“那让我来猜猜你和那人的关系,他是你的好友?” 好友?好友哪有他那样坑的…… 千雪摇头。 “那便是你的心上人了。”郝大娘笃定:“若是友人招惹到了你,你定会气急败坏,发泄一番,只有心上人伤了你,你才会暗自神伤。” 她说得有是有些道理,只是于千雪来说,还不大懂何为心上人,以前只听师父讲过、听说书先生说过,却也没真正见到过。 千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愣了会神。 郝大娘权当她是默许,便拍了拍她手背,宽慰道:“大娘也是过来人了,情爱什么的还是比较懂的,你不如同我说说,我好替你分一些忧。” 千雪抬首:“我心里有点乱,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那就从你去找他说起吧。” “大娘,他并不是我的心上人。”不过,她这般神伤,确实与他有逃不脱的干系,便转念道:“不过确实与他有莫大的关系,我还是给你讲讲吧。” 千雪收起情绪,理了理思绪,娓娓道:“我不知道怎样形容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我落难都是因为他,但是奇怪的是,每次我落难都不会害怕,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从第一次我师父要杀我,再到后来的每一次,他总是那么及时。此次泗水镇这样的事,与他来说定是小事一桩,我本是要去找他来帮忙,谁知我到了时候,却……” 郝大娘接道:“却看见他与别的女子在一起?” 大娘真是一语中的,千雪眼中的惊愕转瞬即逝:“我并没有见到他,不过确实是别的女子来见的我,明明谁来都可以,怎么偏偏是她啊!”忍不住愤懑起来。 “你这是吃醋了呀――” “才没有!”千雪飞快地接过郝大娘的话,解释道:“我虽然不是很懂情爱之事,但是吃醋这回事我还是略懂一二的,我并不是吃醋,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不甘心,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郝大娘呵呵一笑:“那也还是吃醋了。” “我――”千雪语塞,想好好解释一番,又不知如何解释,便慌乱道:“我真是说不清楚了。” “那你同那女子可否起了争执?” 虽然从头倾心都是一副任打任骂的姿态,但也算得是起了争执吧。 千雪一默,点了点头。 郝大娘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傻孩子,你这是爱上他了呀。” 爱? 千雪脸颊一红:“我才没有!” “那为何同那女子起争执?” “是她、是她……”千雪一顿,道:“是她与我有仇!” 粗糙的手指抚过额头,郝大娘一默:“大娘是过来人了,即便是没亲眼所见,听也便听出来了,有些话大娘想给你说说,你听了再好好想一想。” 千雪有些不愿:“那你说吧。” “你这样的黄花年纪,有心上人是再正常不过,不过情爱这种事,若是爱对了人,便幸福一辈子,若是爱错了,执念不断,便痛一辈子。我未见过你那心上人,不知他为人如何,不过既然如你所说,他每次都救你于危难之中,那便是离不了多少,此次你们并未相见,所以很多方面不能仅听他人之言,有的话你得亲口问她,才能知他心意,若是仅凭自己的猜测,只会徒增许多误会。” 大娘的一番话,千雪听在心里。不过是情爱需谨慎,相爱须相知的这么个意思,生生让她费心说了一大段。可是,自己与络桑好像并不是大娘所说的那种关系。 况且情爱之事,不都是如说书先生所说,是天雷勾地火那般。 然络桑并没有说爱她,亲吻时,既无天雷也无地火。 不过郝大娘话里意思还是正确的,千雪前后一想完,心情倒还真的舒畅了不少,便扯出个淡淡的笑道:“我知道了,谢谢大娘。” “那你好好休息,好好理一理。” 大娘说着起身,抬脚欲走,却被千雪唤住:“大娘,我离开了这些天,镇民可都还好?”伤神归伤神,险些将正事忘了。 迈出的一只脚又迈了回来,郝大娘重新坐好,神色凝重道:“你不在的那些天,我每天都去镇里施药,他们好倒是了好了七七八八,只是镇子里变得乌烟瘴气的,不断有人失踪,甚至连临近的渭水镇都有些受影响。” 千雪一默。 记得前后两次追那团邪崇都是追到渭水而止,而那次郝仁也无缘无故出现在了渭水镇,这前前后后之中必有着某种联系。然这种联系让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个子丑寅酉,便蹭地站直身子问道:“渭水镇都受了什么影响?” 郝大娘一叹:“先是泗水镇有人失踪,接着便听闻渭水镇也有人失踪。不过奇怪的是,泗水镇失踪的人,有的竟然被发现死在了渭水镇,泗水镇虽与渭水镇隔得不远,却也不是十分的近,这倒让我想不通了。” “看来问题果然出在渭水镇。” 郝大娘又一惊:“你好像对此事尤为了解?” 话出口,才觉然省起自己在大娘眼中是个凡人,便眼珠一转,干笑着改口道:“不,我是说……我是说……” 支吾半天,硬是没想出个更恰当的理由,便眨了眨眼睛,做出副哈欠连天的状态道:“我是说,大娘咱们还是洗洗睡吧。” 第六十八章:揭开身份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六十八章:揭开身份 心结解了个大半,这一夜千雪睡得也还安稳。第二天很早便起来了,见着郝仁在伙房里替大娘添柴烧火,便笑着同他打招呼。谁知他非但没有回应,反而还剜了她一眼,好像借了他米还了他糠一样。 千雪觑了掌勺的大娘一眼:“大娘,郝仁怎么了?” 缕缕薄雾中,大娘探出身子看了郝仁一眼,见他一双小眼睛里满是不悦,便呵呵一笑同千雪道:“你不用太管他。” 郝仁一张薄如柳叶的唇抿了又抿:“阿娘!”甚是生气又往灶里添了许多柴火,灶内瞬时火势大作。 薄薄白雾中起了丝丝青烟,郝大娘被呛得捂鼻咳了咳,责怪道:“即使是心情不好,也不要暴殄天物糟蹋伙食啊!” 千雪不知郝仁那一副脸是故意摆给谁看,然现在屋子里加上她也才三人,显然郝仁不可能是生他自己的气,依着他那个孝敬的性子,也不可能生郝大娘的气。那么剩下的,也只有千雪一人了。 三人均默然不语,这让氛围有些尴尬,千雪此时还浑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便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直到热腾腾的早饭被端到了院子里,千雪才知了郝仁为何摆出那副脸色。 “我昨晚好心叫你吃饭,你竟然还嫌我烦,你不是不饿吗?今天还起来这么早!”郝仁一手端着木碗,一手夹着盘子里的咸菜,眼神看似是极不经意地瞟过千雪,语调却有些阴阳怪气。 千雪扑哧一笑,放了碗筷耐心解释道:“我没有嫌你烦,我昨晚确实是心情有些不好,不过有大娘……和你的关心,我才可以敞开心扉,你看我现在不是又和以前一样吗?”说罢俏皮地眨了眨眼。 这一双灼灼的桃花眼这么一眨,眨得郝仁全身犹如过电,再低落的心情也该好了,便抬着眼皮责怪地瞥了千雪一眼,往她碗里夹了许多的菜:“你肯定饿坏了,多吃点!” 他的一番好意,让千雪十分受宠若惊,因着他在千雪心里的恶人形象着实太深刻,所以这一顿饭,吃的十分艰难。 细嚼慢咽了半天,大娘已经吃好。从屋檐下的篱笆墙上取了药篓到背上,临走之际嘱咐道:“没想到那些草药倒真有用,不过这些时日已将它们熬得差不多了,我须得上符禺再采些草药回来,这两天镇子不大安宁,你们就不要乱走了。” 郝仁丢了碗筷便跟上去:“阿娘,我要同你一起去!” 刚走两步,便被大娘喝斥回来:“千雪一个人我有些不放心,你俩在留在家里,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她还真以为是那些草药救了镇民,千雪不想让她白费力气,便劝道:“大娘你不要去了,那些草药没有用的。”有用的,是她的修为啊! “胡说,怎么能没有用呢?”显然千雪的一番实话惹得大娘不高兴了,勾着双下垂的眼睑,远远将千雪望着道:“你当初伤得那般重,我也将你救过来了不是,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为何不一直做下去呢?” 大娘的一番话说得千雪愧疚难当,显然她低估了郝大娘的执着。不过想想也对,那么多年来,郝大娘治病救人一路风雨无阻,若是她不够执着,应该早就放弃了才对,也就不会再救千雪,更不要谈相识一说。 郝仁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千雪抚额打住:“罢了,大娘你就去罢,不过你要早去早回,莫让人担心了。” 千雪的明事理让郝大娘很是放心,便扶了扶药篓,蹒跚着身子去了。 郝仁三两步走回来,坐到千雪面前,责怪道:“你怎么不让我同阿娘一起去啊?”满目抱怨。 “你认识草药吗?你知道怎么采草药吗?” “不认识,不会,可是――” 千雪道:“可是什么?可是你去了也只会添一些莫须有的乱。” 担心郝仁不服,便又道:“你不熟悉山路,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不是给大娘添乱是什么?” “你――”这回终于换郝仁竖手而指了。 千雪甚是解气,没想到郝仁也有语塞的时候,正想着说一些他以前不学好,现在倒知道着急了。朱唇微启,话未来得及出口,忽觉天空一暗,面前的石桌上落下一片阴影来。 千雪心一沉,抬首望天,只见蔚蓝晴空中,一抹黑影正往河的另一边飞去。 乖乖,前后几次见它不是在晚上便是临近晚上,现今倒真嚣张起来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倒还能让它作祟不成? 千雪拔腿便打算找个郝仁看不见的地方,腾云追上去,奈何腿拔了一半,袖子便被郝仁从身后拉住:“你想去哪里?” 千雪一面望天,一面挣出手来:“我有急事,你不用管!”那黑影胆子像是有些肥,不似前几次那般,一窜便没了踪影,这次反而有些悠哉之态。 挣出的袖子又被郝仁抓到手里:“阿娘让我照看你,我当然要听阿娘的话了!” 纵使那黑影再悠哉,经郝仁一番折腾,也快不见了踪影,若是此次又让它溜走了,保不齐镇子下次又会出什么样的事来。反正它每被千雪看见一次,镇里的情况便严重上几分。 千雪心急如焚,忙结出一道掌风对着郝仁劈过去,原本打算的是一掌将郝仁劈晕了,她好腾云去追,结果好像料到千雪有此一掌一般,郝仁头一偏,千雪便劈得歪了,落到一根大腿般粗细的竹子上。 郝仁刚想嘲笑她两句,片刻沉默中,只听得‘啪嗒’一声,竹子拦腰断了个齐崭崭,由于竹枝互相缠绕,所以即便是这根竹子断了,也只悬着,并未倒下来。 郝仁笑容僵在脸上,吞了吞口水道:“幸亏我躲得及时。” “我一着急便忘了控制力道。”知道此事不好再瞒着,眼看那黑影只剩个尾巴,千雪心一沉,牙一咬,脚一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便扬手一招,白光乍现后,一团巨大的云将二人齐齐托了起来,郝仁懵怔了半晌,一时难以捋清其中因果关系,身子便猛地向后一仰,云团猛地飞了出去。 慌乱中,郝仁忙扶住千雪的腰,才不至于跌落下去。一鹅黄一灰的身影穿梭在蓝天白云中,郝仁下意识地看了看脚下,只见青山碧水皆浓缩于脚下,便将千雪抱得更紧了。 耳畔是呼呼不断的风,郝仁听到自己牙齿打颤道:“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千雪一面盯着远处的黑影,一面忽上忽下地腾云:“第一次见面时,我不是就同你说过我是仙女吗?” 惊的郝仁一颗脆弱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可可可哪有仙女会自称自己是仙女的啊?再再再说了,哪有你这么狼、狼狈的仙女啊――” 千雪一心盯着那团黑影,没甚注意郝仁的话。果不出其然,没多一会儿,那黑影便直直落到了泗水镇的位置。千雪脚下微一用力,云团便直直朝着黑影消失的地方落下去,只顾着说话的郝仁,一个重心不稳,便在云中‘啊’出了一条隐形的弧线。 直到二人落到了处荒野之地,那惨绝人寰的一声啊,才终于止了。 一番云里雾里折磨得郝仁甚是不堪,脚一沾地,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千雪却是顾不得郝仁,左右张望了一阵,才发现这和前几次落下的地方颇为相似,既有潺潺的流水又有森森的树林,中间则是堪比人高的杂草,只是不同的是,不知何时,那杂草丛生间,立了座城池。 远远看着,城墙倒也不高,围起来的地方也不算大,让千雪不解的是,按理来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造一座城墙显然不大可能,更何况,还是造在渭水镇的荒郊之中。 千雪晃神间,郝仁已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满地牵了牵千雪的广袖道:“你就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吗?” “你随我来,我慢慢同你解释。”不由分说,便一路从杂草间开出一条路来,直往城池走去。 此时虽艳阳高照,但在这荒郊野外中,有种格外的阴冷。也不知是郝仁初次遨游天空吓的一身冷汗未干,还是其他。 好在千雪有腾云,若是出现什么突然情况,她一定能及时地带着自己逃之夭夭吧。思至此,郝仁加快了跟着千雪的速度,生怕稍不注意落下距离。 到了城墙下时,才发现城门不过几丈高,只是城门紧闭着。千雪越看这地方越是觉得熟悉,忖了半晌,才猛然想起之前迷了郝仁的那个破庙不也是在这个位置吗? 笨重的城门方被千雪推开条缝,便由里向外吹出股冷风来,吹得二人睁不开眼睛。郝仁胆战心惊地将千雪往回拉:“千雪,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千雪却似着了魔般,丝毫不理会郝仁的话,抬脚就跨了进去。 郝仁此时已被吓到了极致,本想转头就走,但又担心千雪出什么差错,便紧闭着眼,埋首冲进了这股冷风之中。 第六十九章:真假千雪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六十九章:真假千雪 方才一股脑地冲进去,忽闻背后沉闷地一声,城门缓缓合上,好似无形之中有一双手默默开门关门般。城内乌云连连、狂风大作,一派污涂。 郝仁顶风而走,四下能见度极低,需得弓着身子仔细走,方能看下脚下的块块青砖。 “千雪!”他一面走,一面唤她名字。 奈何周遭一片黯淡,犹如梦魇般,让他走不到尽头。 “千雪你到底在哪里!” 本来是因为担心千雪才进了这阴森的地方,结果现在不但人没找到,还落了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下场。 耳边仍是哀嚎的风,犹如无形的利爪般,撕扯着他的衣服。 郝仁心惊胆战地走着,每一步都走得甚是惊心,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风声才终于小了,一片氤氲之中,隐隐透了股光亮,那光亮看着近在眼前,又好似远在天边。 慢慢地,随着那抹光亮的放大,周遭乌压压的风终于停了下来。氤氲散去后,眼前一片明媚,定睛一看,面前街道明朗、两边杨柳轻拂,俨然一副柳暗花明之景。 只是唯一让人奇怪的,街道虽明亮,人却只有三三两两,见郝仁走过,纷纷用奇怪的眼神将他盯着,直盯得他发毛。 他走,那些人便看着他走,他笑,那些人便也笑,只是那笑容甚是僵硬、诡异。 郝仁心里直发麻,想倒回去时,却发现身后也是一模一样的街道,街道之中又有许多小巷,一眼望去,丝毫没有半分城墙的影子。郝仁心里直打鼓,穿街走巷地找了会儿,人群中,蓦然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正徐徐走着。 郝仁眼睛一亮,拨开人群便走了上去。 好似听到有人呼唤一般,鹅黄色的身影一僵,缓缓回过头来,正是眉目如画的千雪。 “你走得也太快了,也不等一等我!” “因为我也在找你呀!”纤纤玉指掩嘴一笑,盈盈的目里仿佛满是桃花。 郝仁本想再抱怨几句,但即使有再多的不满,也被千雪的娇羞一笑,磨了个灰飞烟灭。郝仁甚是不好意思,麦色的脸颊绯红一片。 千雪又掩鼻娇笑了几声,婀娜着步子往巷子里去了。郝仁心里直痒痒,便一路跟在她身后。 一路分花拂柳。 千雪一面走,一面频频回头让郝仁快点,好似故意与他玩闹一般。 巷子不长,不出一会儿,便出了巷子。 没曾想到,这城池看着不过才一座府邸那么大,里面却满是玄机、别有洞天。 刚出巷子,面前便横出一条蜿蜒的小河,边上一棵巨大的柳树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见四下无人,千雪忽然一把扑进郝仁的怀中。 嘴唇抵着郝仁的颈窝道:“我好想你。” 郝仁被这气息一呼,一股**的感觉从耳根一路蔓延到小腹,随即心中的火苗渐渐有熊熊燃烧之势,在这股火焰将他吞灭之前,郝仁推开她道:“男女授受不清,你不要这样子。” 那千雪疑惑地盯了他半晌,不怒反笑了,再次伸出手指轻轻抚过他不断高低起伏的胸膛,娇声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你现在就可以得到我的。” 喜欢?他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眼看千雪媚笑着又要攀上来,郝仁忙摇了摇头道:“不,即使是我喜欢你,我也没有想过要得到你,我本来就欠你的,我的一厢情愿就当我还你就好!” 说话间,千雪柔软的身体已贴了上来,双手攀着他的颈脖,再次咬着他的耳朵道:“你不要这样想,人生在时就是要尽欢嘛!” 郝仁腹中犹如熊熊火焰在烧,加之千雪紧紧贴着,郝仁只觉得全身都酥软了,想抬手推开她,自己却怎么也做不到,便眼神一暗,沙哑着声音道:“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想做一个好人,那个时候再遇上你就好,只是这辈子,我――” 他一番含情脉脉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唇瓣上一阵温热,潜意识地闭眼睁眼后,竟是千雪的脸庞放大在自己面前,他还想再说两句,舌头却被轻轻咬住。 未说出的话,也成了唇边的支吾。 终于,满腹的火焰再也按捺不住,郝仁正想抱住怀里那团柔软,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面前忽然白光一闪,怀中之人好像极其痛苦般,挣脱出来。 郝仁呆怔,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天灵又有白光一闪,定睛看面前之人时,哪里有什么千雪,不过是一团长着眼睛的人形黑影…… 什么?竟然是长着眼睛的人形的黑影? 郝仁总算省过来,惊吓着正要逃,这时周围的景象竟然慢慢开始变化,河水与柳树都如镜子般碎裂开来,而层层碎裂中,竟凭空出现了更多的黑影! “你还不跑站在那里作甚!”郝仁循声回头,正是气急败坏的千雪对着这边的黑影施展法术。 郝仁拔腿就跑,奈何突然经历了这么一番,跑到一半,双腿忽然一软,跌了个跟头。 紧跟其后的黑影一涌而上,就在它们快要扑到郝仁身上时,蓦地一阵白光后,齐齐撞在了千雪竖起的屏障上。 郝仁倒撑着手肘,一面往后退,一面哆嗦着道:“千雪,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千雪分出心来:“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些,他们看起来倒像是幻影,但又有着莫大的怨气。”若是黑影只区区几个,自然不是千雪的对手,只是黑影越来越多,犹如过江之鲫。 这倒让千雪有些应接不暇了。 退了一阵后,郝仁终于退到了千雪身边,经了方才那一番,郝仁已有了防备,所以到了千雪身边时,仍忍不住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把千雪看了个遍,才敢站得离千雪更近一些。 此时黑影已冲破了屏障,纷纷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千雪一面结出道结界,一面施展法术。 一时间,乌黑之中,白光刺向之处,黑影即刻灰飞烟灭。 郝仁从未见过如此大战,一时间激动地随着千雪的手而动,还不忘时刻提醒道:“千雪左边!千雪右边!”全然忘了此刻肉体凡胎的他才是最危险的。 几个回合下来,黑影被灭了不少,千雪舒了口气,分出神来对着手舞足蹈的郝仁道:“若不是你毁了我的无音琴,此刻我也不必这么费事!” “你说的是那把破琴吗?”郝仁想了想,道:“你那琴本来就是破的!” 千雪无奈。 眼下也不是翻旧事、解释的时候,黑影虽被打散了一半,也不知这样打下去什么时候是终。千雪便结了道气墙,将黑影齐齐挡在外面,正打算带着郝仁溜之大吉,忽地天色一暗,竟有更多的黑影窜了出来。 此时正拼命地撞着那股结界,仿佛是在为逝去的同胞报仇一般。 若是此时只有千雪自己,逃出这地方定会易如反掌,只是眼下拖了个郝仁。眼看结界就被不断涌出的黑影撞出了裂痕,千雪的一声“郝仁快跑!”刚喊出口,结界便随之裂开,无数的黑影化成了滚滚浓云,将千雪与郝仁困在中间。 “千雪,怎么办?我要死这在这里了吗?”郝仁再也忍不住,呜咽起来:“我不要死,我上有老,下有……反正就是上有老啊!” 滚滚浓云越来越近。 想起郝大娘还需有人照顾,千雪甚是有决心地对郝仁道:“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其实此次若不是她冲动,也不用牵扯出这么桩麻烦事。 那滚滚浓云好似有意识般,竟趁着千雪愧疚的时间,把郝仁卷了起来。 千雪反应过来时,郝仁已被卷至空中。 千雪忙捏诀,牵出条仙气凝结的绳子紧紧缚住郝仁,奈何那云团力气极大,千雪不仅没将郝仁拉回来半分,自己还险些被卷进去。 “千雪,你走吧,你就不要管我了!”短暂的惊慌后,郝仁镇静下来,好似一下子看破了红尘,觉得许多事都无关紧要了。 “这种关头你就不要说傻话了,我会救你出去的,你放心!”她若是将郝仁丢在这里,怎么对得起郝大娘的恩情! 然她额间起了豆大的汗珠,可见这团云的力气有多大。郝仁闭着眼,脑海中把自己的人生回忆了遍,便甚是悲壮地对着千雪道:“千雪,你就不要管我了,我怕你走不出去,不过,我也快死了,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汗,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说这些话。 千雪汗颜道:“你且说!” “那就是――”郝仁大吸了口气,好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道:“那就是,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再也不要做坏人,我要堂堂正正地活着,我还要……” “我还要遇见你!” 郝仁说罢,便紧闭着双微红的眼,昂然一副受死之态。 然等了半晌,浓浓黑云忽然没了动静,短暂地沉寂后,拉扯着自己的那股力道为之一松,身体便重重坠了下来。 “郝仁你没事吧?” 显然千雪的这句话很多余。 郝仁睁开眼睛,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有死。而头顶乌压压的云似乎不愿再伤害他,只高高地悬在空中。郝仁大喜过望,忍不住道:“看来是我的真心打动了上天啊!” 话刚说完,浓云翻动,空中一个极冷漠空灵的声音道:“千雪,我并不想与你为难,此番我只想告诉你,这是我与他们的瓜葛,这次我且放你回去,以后你莫要插手此事,也莫要再进这城里来……” 第七十章:镜花水月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七十章:镜花水月 “你认识我?” 千雪凝目苦思,然脑海风起云涌地思了一阵,也没思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不过听那声音的语气,倒能听出和自己有几分交情,便将悬着的一颗心放进心里,大着胆子道:“听你这样说,镇民们失踪之事肯定是你做的了,不知你能否听我一句劝,冤冤相报何时了,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可是这其中仍有许多人是无辜,不如你……就此收手罢?” 此时空中滚滚浓云压顶,好似听懂千雪的一番良言般,浓云一阵翻滚后,开始消散。与此同时,四面八方起了乌烟瘴气的风,将二人席卷在中。 担心又和千雪走散,郝仁这回十分迅速地拽住千雪手腕,生怕她从自己身边挪开一分一毫。就这乌压压的风不知刮了多久,一片混沌中,突然生出道光来。 远远看着,像是道门。 “太好了,郝仁,我想她一定是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所以决定放了我们!” 话刚落地,那空灵的声音便又自他们头顶响起:“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并不想听。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从那道门里出去罢,以后莫要再来,也切莫再插手此事。”像百转千回的钟声,又像是隔着万水千山的呓语。 这股力量超乎千雪想象,若是泗水镇与渭水镇的此番情况只属于前奏的话,简直不能现象这两个镇子后面会变成怎样。 “可――”千雪终有些不甘,无奈这回郝仁多长了心眼,不由千雪分说,便拉着她逆风而行,走了一阵后,一人一仙终于出了那一道门。 郝仁有些后怕,四处望了圈,发现是来时的那一片荒郊后,才终于安了心。此时日华正盛,约莫正值午时,看来也没有进去多久。 千雪转身望了眼阴森的城墙,又甚是生气地瞥了眼郝仁,挣出手来道:“你拉我作甚,你难道没看出来这才是两个镇子出事的根本原因吗?我正要好好同她讲一番理,你怎地拉我出来了!” “这……”郝仁一默,眼皮也未抬地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这葫芦里又想卖什么药? 千雪点头。 郝仁端着副卖关子的姿态,继续悠悠道:“你还记得那个时候你跟我们讲理吗?” 千雪黝黑的眼珠转了转,继续点头。 郝仁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那后来是不是还是被我们卖了?”他脑子灵活,弯转得快。此番这样地同千雪讲道理,纵使是榆木疙瘩也该反应过来了。 千雪的头点到一半,终于明白过来同坏人讲理不一定有用的道理。于是生生把点了一半的头,向上扬出个高傲的弧度道:“郝仁,你觉得我是自己腾云回去呢?还是……自己腾云回去呢?” 四下荒郊野外,若是靠走,至少也要走个一两日。 “那个……”眼力见这个东西,郝仁终于有了,便嘻笑两声,厚着脸皮道:“我刚才说话了吗?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了,我是不是得失忆症了?千雪你快带我回去,好让阿娘给我抓一些治失忆的药。” 千雪得意一笑:“我不同你计较。”袖子一拂,一朵巨大的云将二人齐齐托住,千雪意念一动,郝仁身子一仰,一鹅黄一灰的身影便直上云霄,往青山绿水间飞去。 因着已经在云中飞过一回,这次郝仁不那么害怕了,双手只轻轻扶在千雪腰间,并不用力。 “对了,千雪,我在城里的时候见到另一个你了。”虽然整个经过有些难以启齿,但郝仁还是忍不住好奇。 呼呼的风将千雪的回答吹到郝仁耳边:“我看见了,可能那是你心中的魔障罢。”除了声音,连同千雪的发丝也吹到郝仁耳边,拂得他脸痒痒的。 “那既然看到了,怎么才来救我,我找了你好久!” “因为我一进去……也见到了一个十分想见的人,等我追过去时,才发现是被捉弄,找到你的时候,便是那番场景了。”诚是她进去时,竟然看到肴光对她笑。还是费了些力气,才识破那假肴光的面目。 郝仁哦了一声,继续好奇道:“以前我听说书的说过天上的仙子,说天上的仙子特别多,什么百花仙子啊,广寒仙子啊,那你是什么仙子啊?” 唔,这个问题对于千雪这种不在天族神仙谱里的仙子来说,着实太尴尬。 但是若含糊地避过这个问题,又显得她这个仙子太没面子,便默了一默,道:“那些个仙子不过是普通的仙子,我比她们的地位高出太多,在天宫上她们若是见了我,也要奉我一声上仙!”许多时日没吹牛,猛地一吹,还挺顺口。 郝仁信是信,不过这信之中还夹着些许疑惑:“不过你为什么要下凡来呢?而且每次都那么狼狈。” “那是因为……因为我下凡历劫来了,嗯历劫。” 自己真是三生有幸,竟然能遇到下凡历劫的仙子。郝仁听得眼里金光闪闪:“是厉什么劫?” “情劫!” “什么是情劫?” “就是相爱却不能相守,个中须得经历千难万险,也未必能修得正果的那种。” 这厢千雪终于知了为什么神仙来了凡间喜欢隐身匿迹了,不是因为喜欢低调,而是凡人的问题着实太多,那时因为只想三言两语应付了事,未曾想竟是无意的一句话,后来竟应在了她身上。 不过那是后话了。 彼时千雪腾云的间隙,郝仁又问了许多问题,上到天宫里里外外,下到凡人如何才能修成仙。起初千雪倒也有耐心,能编则编,不能编则含糊其辞说天机不可泄露。想来这么多年来,说书先生的折子戏,着实没有白听。 终于到了院子时,却未见得有人影。按理说此时日华正炽,郝大娘应该采了草药回来,正在院子里翻晒呢。千雪一面往院子里跨,一面细细扫着院内院外,奈何本就不大的院子被她看得都要穿了,也没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郝仁满不在乎道:“估计阿娘还没回来吧,阿娘有时候采药会回来得比较晚。”便双手一摊,行至近旁的石桌,屁股还未落到矮凳上,郝仁惊了一惊。 千雪不经意地看过去,石桌上的碗筷依旧还摆着,石凳也确实规矩立着,只是,上面铺了层枯黄的竹叶,再看院子时,地上也整整齐齐地铺了层竹叶,就像是屋子许久无人居住、无人打扫一般。 可是他们不过才出去半上午而已。 千雪心里有些不安,郝仁却不以为然道:“估计是我们不在的时候刮了阵大风吧!”取过笤帚,扫起院子来。 许是自己太多疑了吧。 直到她进屋子,心里的不安终于落了个实。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屋子,竟然落了许多灰尘。轻轻一抹,手上沾了许多灰。 千雪忙奔出去:“郝仁,不对!” 院里竹叶被扫了小半,郝仁将下巴支在笤帚上,似笑非笑:“上仙,什么不对了!” 千雪三两步奔至伙房,灶台上也同样蒙了层灰。更为诡异的是,走之前还十分新鲜的菜叶,不过半天时间,竟萎的萎,烂的烂。 “时间不对!”千雪又三两步奔至郝仁面前。 “上仙,什么时间不对了!” 郝仁语调调侃,这让千雪的心由着急,变成了生气,干脆将支着郝仁下巴的笤帚扔出许远,怒目道:“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你随我来!”喝斥完,拉了郝仁至伙房。 郝仁脑袋倒也灵光,眼神扫过腐烂的菜叶,当即好似明了什么:“你是说,今天不是今天?” “什么不是今天不是今天!我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我们去到那座城里已经好几天了,但因为某些原因,我们以为我们只去了一小会儿!”推测出这番结论时,千雪的心渐渐沉至谷底。 若是事实真是若此,那么郝大娘……千雪不敢接着往下想。 “怎么会?”诚然郝仁没料到事态严重,便安慰千雪道:“明明只有一小会儿啊。” “既然你看到的都是不真实的,那么里面的时辰,也有可能是假的。”思及此,千雪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豁然道:“若真是这样,那些失踪的人会不会也是这样,进去之后,他们想看到什么,那些黑影便化出什么来,他们乐在其中,殊不知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进去后,便出不来了!” 只是这样强大的幻境,到底是谁织出来的? 听那声音的口吻,倒像是千雪的一位故人。初进此城时,千雪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师父,便联想到初下凡间时,和络桑一同进的那一座风城。二者有些相同之处,但前者显然更凶险了些。 更何况风笙已经死了,并且现今这座城里还有来路不明的黑影。 “嗯,你分析得有些道理!” 显然郝仁还未明白其中厉害。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大娘她……” “对啊!如果过了好几天的话,阿娘怎么没在家?” 第七十一章:大娘之死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七十一章:大娘之死 找到郝大娘的时候,已然是副尸身。正神态安详地躺在符禺山下的一处草丛里,打着补丁的浅灰色的麻衣好好穿在身上,皱纹横生的脸庞上,有细细的伤痕。 从外表上看来,约莫去了一两天有余了。 千雪一阵悲痛一阵愧疚,若不是因为她,大娘也不会死罢。郝仁却是不怒反笑了,背起大娘的尸身便往回走:“阿娘,咱们这就回家。” 郝仁此番神态显然是失心之症,担心他伤心过度,千雪便好心劝慰道:“大娘或许是不小心跌下山崖了,不过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仿佛对千雪的话充耳不闻,郝仁深一脚浅一脚地采在青草上,身后印出串深深浅浅的脚印。担心他会跌倒,千雪默默用仙气将大娘的尸身往上托着,好让他背得容易点。 一路无话。 回了院子后,郝仁气也没喘地将尸身放回大娘生前的卧房,又端了盆清水,一面为他拭去脸上的污秽,一面柔柔道:“阿娘,你一定是累了吧?” 郝仁擦得十分认真,万分仔细,生怕漏了哪里。 “阿娘,这么多年你辛苦了,以后你就好好休息,上山采药、治病救人这些以后就交给我罢!” 擦干净脸颊后,郝仁又去擦拭已经僵硬的手:“阿娘,你看你这一双手,都是因为磨药磨出的茧吧,以后你什么都不要做了,我来磨药。” 千雪默不作声地站在近旁,怔怔看着郝仁对着尸身自言自语。几次三番想说出郝大娘已经不在了,话都堵在喉咙,说不出分毫。 上上下下终于擦了干净,郝仁又替尸身掖好被子,轻声道:“阿娘,你好好休息。” 郝仁此番不悲不喜,当大娘还活着的状态,让千雪十分心忧,终于,她忍不住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害的,郝仁你能不能别这样,若是你心中有气,全――” 郝仁伸出手指堵住她的嘴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阿娘睡着了,你别吵醒她!”将她推了出去,又转身合了门。 秋风吹得竹林飒飒作响。 千雪站在门外,天灵有光乍现,诚然记起自己好歹也是个神仙。若是凡人得了重疾,或是阳寿尽了,自己还能帮着续一续命。只是眼前郝大娘的尸身僵硬,体内魂魄已去,她倒不知道如何才能救了。 晃神间,郝仁又撸起袖子去伙房做起了饭,全无半点悲痛。想必他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便一直自欺欺人罢。 此番母子生离死别之景,总算让千雪明了为何凡人总想要做神仙,因着逃出轮回之外,便不用受那些个七情七苦。奈何修仙之道,首先又修的是无欲无求之道,也就是说首先就得看破生离死别、爱恨情仇。 此间情苦,她一介神仙都看不透,郝仁又怎会看透。 便径直到郝仁面前,与他道:“郝仁,你不要太过悲痛,办法总是会有的,你容我想想。” “阿娘喜欢喝粥,我要多熬一点!”此刻郝仁视若无睹的模样,倒让她想起了梨忧死的那一晚。 那时她双眼空洞,连无音琴的琴弦断了都不知。 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现如今用到郝仁身上,再合适不过。只是郝仁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千雪愧疚万分道:“大娘已经死了!你这样让大娘怎能去的安心?” 终于,掌勺的手一僵,木勺轰然落地,又轻微弹了几弹,方滚到千雪脚边。郝仁怒目圆睁,双目殷红,一字一句地盯着千雪道:“你骗人,你骗人!”一把推开千雪,拾了勺子。 千雪趔趄了步,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大娘待我恩重如山,不管我能不能让大娘起死回生,但你还是要好好的!”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你出去!你出去!” 郝仁一阵推搡,千雪一退出门槛,房门便嘭地一声关了。她叹了口气,还想再安慰安慰,抬起的手指僵了半晌,终没落到门板上。 整件事里面,最没资格说话,便是她了吧。 方抬手拭过脸颊,转身便撞入一片柔软中,熟悉的花香随之沁入鼻中,千雪惊慌地抬手,竟抵上一个十分柔和的下巴,再往上看,便是张绝色的容颜。 正是络桑睁着双暗红的眸子将她望着,淡如花瓣的唇动了动,抵着她的额间道:“我去千行时你不在,便猜到你在此了。” 已经好久未见到他了,久到他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却呆怔了许久,以为又是个梦。 直到另一个不屑一顾的声音的响起:“不过一个凡人死了,这有何让你伤心的!”时,千雪才醒转过来。 忙退开一步,警惕地将络桑身旁的倾心望着。 “那天你来日照,我确实是有些不便,后来知了你们有些误会,便带她一同来了。” 他的声音好听一如既往。 “是啊,那日恐怕妹妹误会我了。”倾心扇着对翘卷的睫毛,甚是嗔怪地瞟了千雪眼,然后一双细目一转,就要烙到络桑的身上。 经过这么些事,千雪总算明了什么叫匹夫之勇逞不得。只是不知倾心的这一场戏,要演到何时,院内石桌已被郝仁收拾了干净,千雪索性坐到矮凳上,变出壶茶来给自己倒上,又悠悠然地品了口,端出副看戏的姿态道:“你叫我妹妹,岂不是很没面子?你解释吧,我听着。” 没料到千雪有此沉稳,倾心微微怔了半晌,于络桑后脚行至过来,缓缓落至石凳上道:“虽然不知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自我放了你之后,我们并没有见过面不是吗?” 立在一旁的络桑背过手道:“千雪,出了东海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且说。”虽然知了她容貌被毁,但是那晚他在她耳畔说的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这种事,还需得她亲口说出来才行。 看来那日他还是认出了她,那晚的枕边人,也还是他。千雪心里落了丝安慰,眼神轻飘飘地落到倾心那灵秀的脸庞上,似笑非笑道:“这你须得问一问她。” 倾心端得甚是无辜:“我并不知你经历些什么,我知你对我有所误会,所以才走此一趟啊。” “公主真是好记性,才毁了我容貌,杀了我梨忧,这么快,便又忘了?” 倾心笑得越发让人琢磨不透,语气仍是十分无辜的:“我就说你记错了,你出东海之后,我便第一时间去了日照报信,何来杀梨忧之说?再者说,我若是动手,又怎会留你一个?” “你说谎!”千雪扬手一泼,一盏温热的茶水如数泼了倾心满脸。 做了这样的事,她怎么还可以作出这样事不关己的姿态。 “放肆!”面前黑影一闪,络桑已揽了倾心到怀里,替她拭去脸颊上的茶水,缓和道:“你没事吧?” 倾心牵住脸颊上那只修长的手指,甚是释然地摇了摇头:“我没事的,看来她对我误会得深了。” 短短两句,让千雪心如针扎。诚然他说的想她是假的,说的什么都想给她也是假的,那些枕边话,通通都是假的。原来他的心里,并没有她。 络桑脱出手来,故意与倾心隔出段距离,甚是不经意地瞟了眼千雪后,笑容迷人地嘱咐倾心道:“千雪不懂事,你不要同她计较。” 一番擦拭,灵秀的脸颊上已无半点茶水的影子,倾心越发笑得意:“我若是想同她计较,早在那日她将我打伤时就计较了。只是我是堂堂东海的公主,总是让人想打就打,想泼凉水就泼凉水,终归不大好。” 说着,便牵起桌上茶水,微弹指尖,整壶水便如数浇了千雪满头满脸:“我并不是诚心想这般,我只是想你明白一点规矩。” “这……”倾心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比起杀了她,用茶壶当头一浇,不过是给她个教训。络桑岂是不知这话里意思,虽看得心痛了些,却也无可奈何。 头上被淋了个透,额间垂落的发丝紧贴着脸庞,滴滴茶水正顺着发梢滴到鼻尖,再从鼻尖一路滑至下巴,再由下巴滴落,鹅黄的衣襟瞬间潮湿一片。 千雪甚是难过地将络桑望着,仿佛是在用眼神质问他的袖手旁观。然神情复杂地盯了那张无比熟悉的容颜半晌,才终淡淡道:“我没有说谎,怎地你信她,不信我,竟然不信我,又何必带她来解释一番。” 若是别的神仙,他纵然不能不管,只是此番,千雪着实是做的过分了些。 便叹了口气,与千雪道:“此次确实是你太过了,有些事,我以后再同你解释。”若是早知今日,他当初就不该招惹东海,结这么段恩怨。再若是他年轻个几万岁,也断不会让心爱的女子受半点委屈,只是如今他不得不顾一顾那满山的狐狸子民。 “也好,也好。”千雪笑得苍白无力,本就一颗冰凉的心,经这么当头一浇,竟有种醍醐灌顶之感。不仅浇得她心透凉,也浇得心头的那一团乱麻,成了根根分明的线。 不过是他心里并没有她,而她心里…… 早已有了他的一席之地,只是若不是倾心横插一杠,她还浑然不觉。 第七十三章:混元仙境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七十三章:混元仙境 回到院子时,郝仁正在伙房里洗碗。也不知那一锅粥喂没喂给大娘。面对千雪的一番解释,眼皮也未抬一下,更不知他听没听进去。 临走之际,千雪觉得甚是对他不住,便捉住那双沾着水的手,关切道:“郝仁,你把手掌给我。”她打算的是,至少渡一些自己的修为给他,也算是一番补偿。 络桑却是看不住,眉头快要拧成一条线:“你这是作甚?” 郝仁有些呆呆,任千雪握着,也不挣扎,许是失心失得狠了。 “我们此去少说要耽搁个一两天,我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想渡一些修为给他。” “你修为本就尚浅,这种事,我……”络桑拉了郝仁,与之掌心相对,眼神淡淡的:“我帮你罢。” 未容千雪说话,瑞瑞仙气不断流至掌间,再汨汨流入郝仁手心里。差不多了,络桑便收了手掌,迈了出去。 见郝仁眼神不那么浑浊,千雪才算放心。 “你想得那么仔细,却未想过,我渡给他的修为足够让他多活上百个年头,到时候即便把那大娘救回来了,保不齐要经历离别之苦……”路上,络桑话有些多,信手走在前,像是在训斥随从:“不过若是救回来了,保不齐那大娘也能活个几百岁……” 千雪静静站在在身后,忍不住汗颜。 混元仙境位于西,远在五重天之上。好在络桑腾云很快,没费多少时间,便到了。 混元仙境不比云渺仙境,因着云渺位于东海之上,常年沾染水泽,整个仙境难免一片蒙蒙的雾气。混元仙境则不同,且不说在地位上比云渺仙境高了几重天,其次是混元老君常年炼丹,所以整个仙境仙气十足,瑞气腾腾。 再者就是混元不比云渺人多,加上守门的弟子、扫院的弟子、添柴加火的弟子,不过才寥寥几百人。实是和倾广的那场恶战,弟子损得太严重,这也是天君对整个仙境格外照顾的原因。 看门的弟子领了千雪和络桑,绕着山路左右绕了几圈,才终于到了正殿门口。 朱色的门框两边,立着栩栩如生的神兽雕像。殿内青色衣裳的弟子成矩阵盘腿坐于蒲团之上,之整齐,之规矩,远远看着像是倒栽的水仙苗。 阵阵香烟中,约莫能看清殿上高坐之人,脸润而不圆,长而青的眉毛垂至两边。手里拿着根拂尘,眼睛一闭一睁,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师尊现在讲座,约莫再过一小会儿就完了。”这个看门的弟子,不仅模样生得规矩,说话也甚是规矩。 络桑背着手,道:“你先去忙吧,我们自己参观参观就好了。”来之前他已和千雪想好对策,理直气壮来这求仙丹,混元不一定会给,到时候连退路也无。 倒不如直接来个下下策,由他来拖住混元老君,再由千雪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地去‘拿’比较好。现今撞上老君讲座,倒是对这个下下策十分有利。 谁知那弟子接下来的一番话,将络桑的想法浇得灭了个半:“那二位上仙要我领你们去偏殿等等吗?偏殿也专门沏茶的弟子。” 得,感情这混元被人欺负得狠了,现今来了人,都要令弟子寸步不离地看着。 想络桑也是一方上神,这弟子说话也忒不给面子,千雪便双手抱胸,毫不客气道:“什么上仙,我们可是上神!” 弟子作了一揖,恭敬道:“是,上神。”转而继续道:“不知两位上神要我领你们去偏殿等等吗?偏殿也专门沏茶的弟子。” 千雪正要说好,络桑却抚额道:“罢了,你领我们四处转转吧。”混元仙境他来得极少,几万年来一次的那种,主要是混元老君为人呆板得很,不如三清老君那样有趣。 此番既然来了,首先还是熟悉点地形比较好。 那弟子默了一默,道:“那我便带你们走走吧。”便规矩着上前领路了。 混元宫殿只几座,虽不多,却也隔得不近。几人一路兜兜转转,每过一处建筑,那弟子必然中规中矩地介绍一番: “这是静心殿,凡事犯了错的弟子都要被关进去三天,然后思过、静心,方能出来。” “这是藏书阁,修道的、修心的,应有尽有,里面的书籍博大精深,我曾有幸读得一两本,受益匪浅。不知两位上神可否需要我领你们进去看看?” 千雪觑了他一眼,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才读一两本,就那样一副死板规矩的模样,还不知读多了会怎样。 弟子点了点头,又领他们往下一处去了。 “这是平房,是众弟子居住的地方。” “这是元居,是老君居住的地方。” “这是炼丹阁了,是老君炼丹的地方。” 一路兜兜转转,走了许远,总算绕到炼丹的地方去了。若不是弟子的这一声提醒,千雪和络桑差点就此略过。以为他们只是走马观花,便打算继续领他们去下一处,方走一两步,被眼疾手快的千雪拉拽回来:“我看这炼丹阁甚是大气,可否带我们参观参观?” 络桑自一旁正经地点头。 “这……”那弟子却是面露难色:“藏书阁我还尚能带二位参观,要参观炼丹阁的话,须得师尊来了才行。” 千雪一阵气馁。 弟子接着道:“不过我可以给二位介绍一下这炼丹阁的由来、以及炼丹炉的背景。” 千雪往里瞥了一眼,几个同样身着青衣的弟子正围着巨大的炉子转来转去。直心说,不过是一个鼎状的炉子,有什么背景好讲的。 一旁的络桑接过话来:“听闻这炉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一颗天石所造的。” 弟子文邹邹道:“然也,此乃天地初开之时,坠落于西海的一颗火石,自掉落之时起,便能将海水煮沸,还是家师的家师的家师……”说着掰着手指数了起来,转眼已数十几代。 “说到底,还是一颗石头。”千雪小声嘀咕,眼神不经意往四周一瞟,便见着丝丝瑞气之间,许多参差不齐的倒水仙苗三三两两地出来了,便打断此时仍在纠结到底是第多少代祖师捡了天石、造了炼丹炉的弟子:“你家师尊是不是讲完了?” 弟子循声抬首,收了手道:“确是师尊讲完了,我就这领二位去见师尊。”这混元老君还是有些能耐,能教得弟子如此儒雅有礼,单从这一点上,真是比过云渺弟子太多。 至少他们不会拿扫帚把你围起来。 碰巧老君正往这边,见了络桑,便拂尘一挥,行了个见面礼:“小仙见过上神。” 络桑端得甚是威严,客气道:“老君客气。”身体仍是站得笔直的。 一袭玄色一衣服的老君笑笑站直身子,又甚是温文地打量了番千雪,道:“不知这位仙家是?”虽站得直,个子仍低了络桑一个头,看起来约莫和千雪一样高。 千雪咋色:“啊……我……” “她是我徒弟。”络桑眼色一使:“还不快见过老君。” “见过老君。”千雪知事地行了个拱手礼。 “上神竟还收了个女徒弟,真是好兴致。” 久在一旁的弟子插话道:“师尊,方才二位上神说要参观一下炼丹阁,刚好你来了,我便退下守门去了。” 这个弟子,也忒老实。 老君微微点了点头,那看门弟子便小跑着去了。千雪默默盯着那背影许久,心道:看你这悟性,难怪只能当个看门弟子,而不是关门弟子! 老君警惕地瞄了络桑一眼,即便是这一瞄,也瞄得十分温文。面露难色地将长眉抖了半晌,还未开口,络桑先他一步,笑了笑,云淡风轻道:“方才你在忙,他便带我们转了圈,走到炼丹阁时,我便随口说了说,因着你这炼丹阁在四海八荒实在有名。不过老君若是不便,那便算了。” 以往若是说出这么个句式来,即便是有些不情愿,碍于络桑身份,总要装作出个情愿的模样卖络桑一个面子。 “那……”老君一张粉扑扑白油油的脸一阵青红,像是憋着股气:“那还真是有些不便。”这口气总算是舒了出来。 唔,看来他这仙境弟子少也是有原因的。 络桑打哈哈道:“无碍,无碍,闻说老君不止炼丹了得,棋艺也甚是精湛,不如我们切磋切磋?” 原来是找他下棋来了。 老君的一口气总算舒了个彻底,便将络桑往偏殿引道:“上神请随我来。” 络桑笑了笑,暗暗拉千雪,附到她耳边,甚是小声道:“一会我拖住老君,你自己记着这炼丹阁的地方,然后找个借口溜出来,这炼丹阁仙丹不少,你取个一颗他发现不了。” 千雪嘀咕:“那我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溜出来?” 络桑低喝:“自己想!” 二人一路嘀嘀咕咕,老君看得疑惑,却也没起疑心,一面引路,一面还不忘频频回首,生怕他们跟丢了。 “我看这老君也挺好的,不就是一粒仙丹吗?你问他要不好吗?” 络桑责怪道:“是人就会死,若是死一个凡人就要折一粒仙丹,天君也不用任他将仙境搬至五重天了。” 回到院子时,郝仁正在伙房里洗碗。也不知那一锅粥喂没喂给大娘。面对千雪的一番解释,眼皮也未抬一下,更不知他听没听进去。 临走之际,千雪觉得甚是对他不住,便捉住那双沾着水的手,关切道:“郝仁,你把手掌给我。”她打算的是,至少渡一些自己的修为给他,也算是一番补偿。 络桑却是看不住,眉头快要拧成一条线:“你这是作甚?” 郝仁有些呆呆,任千雪握着,也不挣扎,许是失心失得狠了。 “我们此去少说要耽搁个一两天,我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想渡一些修为给他。” “你修为本就尚浅,这种事,我……”络桑拉了郝仁,与之掌心相对,眼神淡淡的:“我帮你罢。” 未容千雪说话,瑞瑞仙气不断流至掌间,再汨汨流入郝仁手心里。差不多了,络桑便收了手掌,迈了出去。 见郝仁眼神不那么浑浊,千雪才算放心。 “你想得那么仔细,却未想过,我渡给他的修为足够让他多活上百个年头,到时候即便把那大娘救回来了,保不齐要经历离别之苦……”路上,络桑话有些多,信手走在前,像是在训斥随从:“不过若是救回来了,保不齐那大娘也能活个几百岁……” 千雪静静站在在身后,忍不住汗颜。 混元仙境位于西,远在五重天之上。好在络桑腾云很快,没费多少时间,便到了。 混元仙境不比云渺仙境,因着云渺位于东海之上,常年沾染水泽,整个仙境难免一片蒙蒙的雾气。混元仙境则不同,且不说在地位上比云渺仙境高了几重天,其次是混元老君常年炼丹,所以整个仙境仙气十足,瑞气腾腾。 再者就是混元不比云渺人多,加上守门的弟子、扫院的弟子、添柴加火的弟子,不过才寥寥几百人。实是和倾广的那场恶战,弟子损得太严重,这也是天君对整个仙境格外照顾的原因。 看门的弟子领了千雪和络桑,绕着山路左右绕了几圈,才终于到了正殿门口。 朱色的门框两边,立着栩栩如生的神兽雕像。殿内青色衣裳的弟子成矩阵盘腿坐于蒲团之上,之整齐,之规矩,远远看着像是倒栽的水仙苗。 阵阵香烟中,约莫能看清殿上高坐之人,脸润而不圆,长而青的眉毛垂至两边。手里拿着根拂尘,眼睛一闭一睁,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师尊现在讲座,约莫再过一小会儿就完了。”这个看门的弟子,不仅模样生得规矩,说话也甚是规矩。 络桑背着手,道:“你先去忙吧,我们自己参观参观就好了。”来之前他已和千雪想好对策,理直气壮来这求仙丹,混元不一定会给,到时候连退路也无。 倒不如直接来个下下策,由他来拖住混元老君,再由千雪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地去‘拿’比较好。现今撞上老君讲座,倒是对这个下下策十分有利。 谁知那弟子接下来的一番话,将络桑的想法浇得灭了个半:“那二位上仙要我领你们去偏殿等等吗?偏殿也专门沏茶的弟子。” 得,感情这混元被人欺负得狠了,现今来了人,都要令弟子寸步不离地看着。 想络桑也是一方上神,这弟子说话也忒不给面子,千雪便双手抱胸,毫不客气道:“什么上仙,我们可是上神!” 弟子作了一揖,恭敬道:“是,上神。”转而继续道:“不知两位上神要我领你们去偏殿等等吗?偏殿也专门沏茶的弟子。” 千雪正要说好,络桑却抚额道:“罢了,你领我们四处转转吧。”混元仙境他来得极少,几万年来一次的那种,主要是混元老君为人呆板得很,不如三清老君那样有趣。 此番既然来了,首先还是熟悉点地形比较好。 那弟子默了一默,道:“那我便带你们走走吧。”便规矩着上前领路了。 混元宫殿只几座,虽不多,却也隔得不近。几人一路兜兜转转,每过一处建筑,那弟子必然中规中矩地介绍一番: “这是静心殿,凡事犯了错的弟子都要被关进去三天,然后思过、静心,方能出来。” “这是藏书阁,修道的、修心的,应有尽有,里面的书籍博大精深,我曾有幸读得一两本,受益匪浅。不知两位上神可否需要我领你们进去看看?” 千雪觑了他一眼,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才读一两本,就那样一副死板规矩的模样,还不知读多了会怎样。 弟子点了点头,又领他们往下一处去了。 “这是平房,是众弟子居住的地方。” “这是元居,是老君居住的地方。” “这是炼丹阁了,是老君炼丹的地方。” 一路兜兜转转,走了许远,总算绕到炼丹的地方去了。若不是弟子的这一声提醒,千雪和络桑差点就此略过。以为他们只是走马观花,便打算继续领他们去下一处,方走一两步,被眼疾手快的千雪拉拽回来:“我看这炼丹阁甚是大气,可否带我们参观参观?” 络桑自一旁正经地点头。 “这……”那弟子却是面露难色:“藏书阁我还尚能带二位参观,要参观炼丹阁的话,须得师尊来了才行。” 千雪一阵气馁。 弟子接着道:“不过我可以给二位介绍一下这炼丹阁的由来、以及炼丹炉的背景。” 千雪往里瞥了一眼,几个同样身着青衣的弟子正围着巨大的炉子转来转去。直心说,不过是一个鼎状的炉子,有什么背景好讲的。 一旁的络桑接过话来:“听闻这炉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一颗天石所造的。” 弟子文邹邹道:“然也,此乃天地初开之时,坠落于西海的一颗火石,自掉落之时起,便能将海水煮沸,还是家师的家师的家师……”说着掰着手指数了起来,转眼已数十几代。 “说到底,还是一颗石头。”千雪小声嘀咕,眼神不经意往四周一瞟,便见着丝丝瑞气之间,许多参差不齐的倒水仙苗三三两两地出来了,便打断此时仍在纠结到底是第多少代祖师捡了天石、造了炼丹炉的弟子:“你家师尊是不是讲完了?” 弟子循声抬首,收了手道:“确是师尊讲完了,我就这领二位去见师尊。”这混元老君还是有些能耐,能教得弟子如此儒雅有礼,单从这一点上,真是比过云渺弟子太多。 至少他们不会拿扫帚把你围起来。 碰巧老君正往这边,见了络桑,便拂尘一挥,行了个见面礼:“小仙见过上神。” 络桑端得甚是威严,客气道:“老君客气。”身体仍是站得笔直的。 一袭玄色一衣服的老君笑笑站直身子,又甚是温文地打量了番千雪,道:“不知这位仙家是?”虽站得直,个子仍低了络桑一个头,看起来约莫和千雪一样高。 千雪咋色:“啊……我……” “她是我徒弟。”络桑眼色一使:“还不快见过老君。” “见过老君。”千雪知事地行了个拱手礼。 “上神竟还收了个女徒弟,真是好兴致。” 久在一旁的弟子插话道:“师尊,方才二位上神说要参观一下炼丹阁,刚好你来了,我便退下守门去了。” 这个弟子,也忒老实。 老君微微点了点头,那看门弟子便小跑着去了。千雪默默盯着那背影许久,心道:看你这悟性,难怪只能当个看门弟子,而不是关门弟子! 老君警惕地瞄了络桑一眼,即便是这一瞄,也瞄得十分温文。面露难色地将长眉抖了半晌,还未开口,络桑先他一步,笑了笑,云淡风轻道:“方才你在忙,他便带我们转了圈,走到炼丹阁时,我便随口说了说,因着你这炼丹阁在四海八荒实在有名。不过老君若是不便,那便算了。” 以往若是说出这么个句式来,即便是有些不情愿,碍于络桑身份,总要装作出个情愿的模样卖络桑一个面子。 “那……”老君一张粉扑扑白油油的脸一阵青红,像是憋着股气:“那还真是有些不便。”这口气总算是舒了出来。 唔,看来他这仙境弟子少也是有原因的。 络桑打哈哈道:“无碍,无碍,闻说老君不止炼丹了得,棋艺也甚是精湛,不如我们切磋切磋?” 原来是找他下棋来了。 老君的一口气总算舒了个彻底,便将络桑往偏殿引道:“上神请随我来。” 络桑笑了笑,暗暗拉千雪,附到她耳边,甚是小声道:“一会我拖住老君,你自己记着这炼丹阁的地方,然后找个借口溜出来,这炼丹阁仙丹不少,你取个一颗他发现不了。” 千雪嘀咕:“那我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溜出来?” 络桑低喝:“自己想!” 二人一路嘀嘀咕咕,老君看得疑惑,却也没起疑心,一面引路,一面还不忘频频回首,生怕他们跟丢了。 “我看这老君也挺好的,不就是一粒仙丹吗?你问他要不好吗?” 络桑责怪道:“是人就会死,若是死一个凡人就要折一粒仙丹,天君也不用任他将仙境搬至五重天了。” 第七十四章:偷仙丹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七十四章:偷仙丹 偏殿之中,红木案子上点了熏香,俩白衣小童分别立于络桑和老君近旁,时不时地添一添茶,倒一倒水。 千雪不懂博弈,便拿了蒲团过来,垫着坐了。 黑白分明的棋谱,黑白分明的棋子。 想想多少年都无人找他下棋了,这厢络桑提起来,老君自然甚是乐意。便率先捻了枚黑子在手里:“那小仙可就先走一步了?” 络桑抿嘴,抬手道:“你但走无妨。” 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老君的每一子都落得甚是谨慎,甚是小心。看他们下棋下得还算入心,千雪便悄然起身,打算先去一步。谁知方背过身,尔后便传来老君得意的笑:“上神你输了!” 本就是偷偷摸摸的事,不料这一声笑,惊得她差点腿软。 络桑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方才是我轻敌,下一局我断不会让你赢得如此轻巧。”有棋童分别分开棋子的声音。 老君一抖悠长的眉毛,甚是老气横秋:“这下棋似布阵,点子如点兵。上神落子未免落得太随意了。”似是终于注意到僵在一旁的千雪,便话锋一转,道:“不知这位仙家是?” 千雪僵硬地转过头来:“我想去一趟厕房。” 老君手里夹了颗棋子,甚是好心道:“我叫个小童带你去罢?” “不了。”千雪连忙摆手,略显惊慌。为了掩盖这缕惊慌,便解释道:“我是说,方才那看门的带我们去过,我知道路,所以此等小事就不想麻烦别人了。” “嗯。”老君点头间,已落了棋子到谱上:“上神该你了。” 络桑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捻着棋子,甚是夸张地蹙眉凝思,好似这棋这么落也不是,那么落也不是。 终于,老君有些不耐:“我不过才落一个子,上神为何还不落子?” 其实关于与老君下棋的这个法子,是络桑临时才想出来的。关于混元老君喜欢与人博弈这一点,他还是知道些的,只是唯一有点不好的是,他对博弈一事,只是略懂。 这里的略懂是指,博弈双方各执一棋,一人落一子。 “我没料到老君的棋艺如此博大精深,上一把我太小觑了你,这一把我每落一子定要仔细斟酌一番才行。”一面说着,一面朝千雪使眼色。 见老君被络桑的一番夸赞,夸得云里雾里,便悄无声息地去了。 仙境的宫殿本就不多,只是隔了些距离,即便是先前没路过炼丹阁,仅仅是循着腾腾的仙气,也应该能一路循来。 这老君也忒不长心眼,三清老君的水镜被络桑弄丢了一次,便知道让那云鸟留下。这混元老君的仙丹被抢了又抢,却还将金灿灿的‘炼丹阁’几个大字招牌挂在正中,好像是默默对来人说‘来啊,仙丹就在这里,来抢啊。’。 红色的大门虽没开着,但也没关着,只半开半关。往里望去,隐隐能看出有几个白影正忙碌地穿来覆去。 千雪一默,便转圈化成了老君的样子。埋头上下打了番,同样的玄色衫子、同样乌青的长眉毛,但总觉得那里不对,千雪抬手掂了掂,才反应过来,原是缺了把拂尘。 手掌一挽,一把洁白的拂尘凭空变化出来。千雪携了拂尘,大摇大摆而入。 有弟子甚是眼尖:“师尊你来了。” 千雪一面背过拿着拂尘的手,一面牵着眉毛细细打量。这殿不大,却也不小,五六个肉体凡胎的弟子转来转去,也甚是宽敞。 另一个摊着本书的弟子走上来:“师尊,我按你所说的做了,该添的灵草也添了,可是炼出来的仙丹不仅颜色不对,而且连气味也不对,还望师尊指教。” 眼尖的弟子接过话道:“既然按照师尊的吩咐来炼的,怎么会不对,肯定是炼的时候走神了,或者是一不小心入了其他的东西才这样的。”这个徒儿倒是乖得打紧。 摊着书的弟子却是不服气了:“我没有,咱们让师尊来评评理!” “评理就评理!” 大大小小的四个眼睛齐齐将千雪望着。 千雪蹙着眉,神情愈发地高深,轻飘飘地瞥了眼他们眼,说辞还未想出来,便有弟子应声将那黄橙橙、金灿灿,颜色与大小各异的仙丹递到了千雪面前。 “这……”千雪神情越发地凝重了。 摊书的弟子合了书,抱在怀里,皱眉道:“师尊这是?” “这是同时炼出来的?” 三个弟子齐齐点头。 悠长的眉毛被千雪搓成了一股:“那为何颜色大小相差那么多?” 抱书的弟子诧异道:“一同炼出来的话,大小肯定是有些差别,不过这种仙丹炼出来应该是不出两个颜色的,正确的颜色应是白色和金色,怎么师尊你忘了?” 千雪咳了一咳,正经道:“我当然没忘,我只是诧异为何会至此,这样,你先讲讲你往里面加了些什么,我好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抱书的弟子虽疑惑,却也拗不过千雪此时端出的威严,便嘟着嘴道:“都是按照师尊你交待去做的,像灵芝、橿叶、葵华、鬼草、青藿、寒号虫……”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草药名字。 记得大娘生前给她讲过不少草药,从天上一路讲到地下。而刚好那弟子说的那些个草药,皆是对身体有用的灵草,听大娘说传闻那些灵草极为灵验,有的甚至能使人起死回生。万万没想到的是,此番好事竟然让她碰上了。 便打住那絮叨的弟子:“材料定是没问题的。”眼神的余光却落在放着仙丹的锦盒上,且不说锦盒模样如何,千雪数了一数那大大小小的仙丹,总共方才七颗。 不过既是没炼成的仙丹,也不知拿回去给大娘服了有没有用。便拂尘一挥,接着道:“且去把我炼的仙丹拿出来,我对比一番便得知。” 最左的弟子有些疑虑:“可……” 担心他起疑心,千雪威严道:“我相信你师兄各方各面都做的完好无缺,可人无完人,更何况是一粒仙丹?我炼过那么多的仙丹,自得拿出来相比较,才能给你们说出个中差异来。” 疑惑的弟子仍有些犹豫,直到被夸赞各方面都做得完好无缺的弟子,瞪了他一眼,才知事地推开墙面,进了暗阁。 约莫过了一阵,那弟子托了个极为精致的锦盒出来,呈到千雪面前。 千雪装作极不经意地打开锦盒,金光瞬间倾泻而出,一粒指甲大小的仙丹躺在正中。 啧啧啧,这样的才算是仙丹嘛。 千雪接到手里,细细观摩。 仔细算算的话,从她出来到现在已有些时间了,若是再不使点法子回去,老君该起疑心了。 彼时偏殿。 俩棋童再次分好了棋子,络桑捻着粒白子毫不犹豫地落在了正中。老君牵着袖子,黑棋落得甚是悠然:“上神,这把你若是也输了,便输了……”说着收回手,掐指算了一算,道:“便输了输了一百个回合了,不知上神是看不起小仙,不屑与小仙博弈,还是……?” 说话间,又落了一子。 络桑干笑道:“老君严重了,我们日照都是些走兽,棋艺不精,我也算得上是日照里面棋艺拔尖的,只是老君博弈实在是四海八荒无神能及,所以才让老君见笑了。” 这个千雪怎么还没回来? “哪里哪里,上神真是过奖了。”嘴里虽客套谦虚,面上神采却飞扬得很。 不时,络桑不过才落了寥寥数几个子,老君便仰天一笑道:“上神,你又输了。” 络桑叹了口气:“老君博弈之术真是让本神佩服。”一面暗暗瞟向门口,迟迟不见鹅黄色的身影。 “那……” “那我们再来一局。”络桑接过话道。 “不了不了。”老君连连摆手:“估摸我们再下个千八百局仍是我赢你输的结局,等小仙得了闲,再和上神一辩雌雄,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不过才下了寥寥数局,老君未免言之太尚早?”说着,便又往门外瞄了一瞄。 仍是空空如也。 “小仙确是有事要忙,前些日子我教了几个弟子炼仙丹,这个时辰应该炼得差不多了,我须得看一看炼成了没有。”说话间,老君已站了起来,捋了捋袖子,旁边小童知事地递了拂尘上去。 “我可否能同去?” 说着,便又一瞄门口。 这厢老君终于注意到他这眼神,便甚是疑虑道:“上神这是?” 络桑抚着脖子,转了转头:“一下子坐得久了,脖子甚是僵疼。” “那倒不碍事。”老君笑了笑:“我须得去了,小童你去送一送上仙。”逐客令方下完,便又省起什么似的,退回络桑面前道:“同上神一起来的那位女仙家呢?厕房离这并不远,怎地去了那么久还未回来?” “她……”络桑心里直打鼓,你这个千雪怎地还不回来。 他可是与老君大战了一百多个回合了! “莫不是?”老君眯着眼睛,疑惑了半晌,骤然道:“莫不是那女仙家误入我炼丹阁了吧?” 说完,不由络桑解释,便拂尘一扬,跨门而去。 ? ? 第七十五章:坟头长草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七十五章:坟头长草 “老君、老君!”络桑跟在后面,一面唤他,一面想要解释。 谁知那混元一点面子都不给,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走得更快了。 转眼偏殿已过,仍没见千雪身影。 若是再这样走下去,不时便要走到炼丹阁了,到时若是看见千雪在那里,老君不依不饶,非要拘了千雪去找天君评理就不好了。 彼时炼丹阁内,千雪将炼成了的仙丹和没炼成的仙丹通通收入囊中,高深莫测道:“容我下来仔细想想,明天我再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同你们讲一讲炼丹。” 三个弟子虽听得疑惑,但也不敢顶撞,只好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应了。 千雪方出了炼丹阁,便远远看见腾腾瑞气间,老君和络桑一前一后地来了。便恢复原身,使了个移形换影,变幻到络桑和老君后方,远远地唤了声师父。 正是这十分熟悉的一声唤,让络桑悬在心里的石头,轰然落地。 一玄一红的身影齐齐转过身来,千雪低头一笑,甚是欢脱地疾步到络桑身边,眨了眨眼睛。 知她仙丹到手,络桑便舒了口气,只是这一去,也去得太久了些,连老君都起了疑。便佯装生气地蹙起英眉,甚是责怪道:“你这一去未免去得太久了。” 老君握着拂尘,不悦都摆在了脸上。 直到千雪甚是夸张道:“我以前从未来过混元仙境,方才我出了厕房,被这仙境的美景吸引得有点流连忘返了。”说着,双腿一膝,竟跪了下来:“徒儿害师父担忧了,还请师父责罚。” “这……”络桑拖着声音,看向老君。 “原来是贪我仙境的美景,我还以为你是趁我不备,偷仙丹去了。你要知道那些仙丹――”说着顿了顿,摇了摇头,道:“罢了,你先起来。” 千雪顺着老君的手爬起来,为表无辜,生生让一双灼灼的桃花眼蒙了层雾气。 老君固然不悦是不悦,但眼前师徒俩都在自己面前,说明他们此番确实来玩来了,并没有打仙丹的主意。便舒展一对悠长的眉毛,温文道:“我那几个愚笨的弟子此时应该将丹炼好了,我须得去看一看,上神在此等一等,我去招一只仙鹤过来送一送上神。” 络桑背过手来,默默应允了。 玄色衫子渐渐去得远了,络桑中肯道:“混元老君虽然抠搜了一点,呆板了一点,但是却是有礼数得很。” “你莫不会真要等他那鹤吧?”千雪瞟见四下无人,便扯了络桑袖子往外走:“我方才是化作老君的模样进去的,要是再不走,被发现了就来不及了。” “啊――” 络桑的一声啊还没啊完,脚下忽然起了团滚滚的云,将他直直托上云霄。 约莫过了一会儿,隐隐听到一声尖啸的鹤鸣,接着是老君的声音:“上神且慢走!” 末了,等他们飞出了有些距离了,老君的声音又穿云而来:“上神且留步!!” 丝丝的风吹得鹅黄色的衣带飘飞在朵朵白云间,千雪窃笑道:“被老君发现了。” “那我们可要快点,免得被他追上来。”说着,络桑意念一动,脚下云团似闪电般疾行,千雪稍没注意,仰了仰身。络桑一手拂开云层,一手自然而然地揽了她到怀里。 千雪却有些不情愿退出身子来:“我记得你说我是你故人的徒弟,如今倒觉得这样的关系描述甚是好,既清楚又明了,更不会乱了谁心。” 原来在她心里,自己仅是如此的存在吗? 络桑眸子一暗,低垂的睫毛颤了一颤,半晌,云淡风轻道:“你觉得好就好。”僵在半空的手颓然垂落。 “那便很好了。”千雪有丝失落,这句回答宛如一阵轻飘的秋风,刮走了她心里所有的落叶,甚是轻巧,又有些空落落的。 接下来,一路无话。 只时而急时而缓的风在耳畔绕来绕去。 这种彼此默然不语的气氛实在尴尬,千雪便咳了咳,打破沉默道:“来时不过才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回去这么久还没到?” 金线勾丝的黑色宽袖一挥,脚下赫然明朗一片,山川绿野浓缩于眼底。 “我看这地方和符禺甚是相似,估摸着快到了。” 千雪心里有些打鼓,如此大费周章地仙境偷了仙丹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将郝大娘救活。 又是一阵沉默后,身子倏地往下一落,千雪凝神聚气平衡好后,耳畔传来络桑的声音道:“到了。” 千雪闭着眼,成败在此一举了。 然二人齐齐落到了院子前,千雪也无勇气睁开眼。 她不敢想象,若是此事没成,该怎么给郝仁一个交代,要该怎样才能弥补等等。 直到络桑气馁地提醒了她道:“千雪,你先睁开眼看看,再决定要不要难过吧。” 络桑这语气…… 完全是在意料之外啊。 千雪揣着颗乱撞的心,伸出双手捂住脸,再将指头两两合在一起,从中分出一条缝来。再慢慢抬起眼皮,从指缝中望去…… 什么? 怎么会…… 面前的院子和大娘的院子相差甚远。除了边儿的上石桌与石凳完好无损外,整个院子,屋顶漏的漏,房梁断得断,除了几面篱笆墙壁还算完好外,其他哪哪都不看出来这是一户住了人的院子。 甚至有些地方堆积的竹叶比积雪还厚,大朵大朵的蘑菇滋生出来。 千雪将怀里的仙丹摸了又摸,愕然道:“络、络桑,是不是没了那云鸟,你连路也不认识了?” “节哀,千雪。”络桑抚额,低声道:“已经太晚了。” “不,怎么会晚,你说的只要七天之内回来就可以的,我们明明来回连一天的时间都不到,显然是你将我带错了。”说着,眼睛一酸,泪珠滚滚而落。 先前是面对大娘之死束手无策,现在取了仙丹回来,依旧束手无策。 络桑扫了院子一圈,眼神终落到角落里凸起的一个小丘上,这边水泽不错,滋养得小丘上的无名草长得足有人高。默了半晌后,牵了千雪往那边走:“你随我来。” 无名草长得虽旺盛,但也整齐。若不是枯黄牌位上‘阿娘之墓’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一座坟。 千雪趔趄地退了一步:“郝仁他……郝仁他……竟然趁我不在把大娘埋了!!!” “这坟头草长得都快有你这么高了,当然须得入土为安。” “可是你明明说过大娘有救的?” “那个……我有件事倒是忘了。”络桑眼神一低,沉着声音,一本正经道:“就是……千雪你可知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这个说法?” 千雪点了点头,眼角仍挂着未干的泪珠:“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卖关子。” “我不是卖关子,只是这件事错在于我,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千雪抬起袖子,抹了眼泪,睁着双汪汪的眼睛,盯着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样无辜懵懂的眼神,盯得络桑心里一阵柔软,这股柔软再由心尖慢慢滑落至心底。 好像以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千雪又回来了一般,便忍不住刮了刮她小巧精致的鼻子,道:“我是想说,混元仙境虽不比九重天,但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仙境不是?九重天的一天当是人间的一年,混元仙境乃在五重天,这个中时间差异你自己算一算便得知。” “络桑你――”彼时桃花眼里的蒙蒙雾气全部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是腾腾的怒气。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络桑便登徒子似的捉了那双抬至半空的芊芊玉手。 虽然他只是想防范于未然,但在千雪看来,都这个节骨眼了,他倒还心情逗她。 千雪双手动弹不得,便凝了所有力气到脚上,记得上次这么踩郝仁的时候,那效果立竿见影。不知这次凝了仙术的一脚落到络桑脚上会怎样? 脚方落下,便听得络桑喉间沉闷的一声‘嗯’,与此同时,千雪双手得了自由,便招了许多落叶,纷纷往络桑身上扑。 注意力本就在轻疼的脚背上,冷不防地被这些竹叶一扑,险些跌倒。络桑微一弹指,那些扑面而来的落叶便化作漫天的飞花,慢慢飘落下来。 络桑叹了口气,甚是哭笑不得:“千雪,你变聪明了。” 千雪勾了半边嘴角,得意道:“这一招叫做声东击西,你总要让我赢一回才是!” “这下不难过了?”见她恢复以往的活泼,络桑眼里皆是宠溺。 “怎么会不难过……”千雪撇了撇嘴,埋怨道:“这事都怪你。” 络桑绷紧下巴,悠然道:“若是将此事的过错全推给我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那么此事全是我的错。” “你――” 怎么认识他那么久了,倒还是那副不知所谓的样子。千雪踮着脚尖,抵着他下巴,咬牙切齿道:“你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讨厌好过不喜欢,好歹也算是被放进了心里一回!” “你――” ? ? 第七十六章:一条船上的神仙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七十六章:一条船上的神仙 彼此一番消停,千雪去河边摘了许多野草,又配了些绿叶,花花绿绿做成一捆,放在坟前后,又拜了一拜。络桑疑惑明明抬手捻指就能变出来的东西,她偏偏要亲自动身去采回来。 千雪答:“因为我总觉得随随便便变出来的东西,远不如亲自动手取来的有心意。” 说完,便又对着坟头拜了一拜。 “凡人拜神仙我倒是经常见,神仙拜一个凡人,我倒还是――” 被千雪蓦地一瞪,剩下的话只好咽回肚子里。 千雪双手叠得整齐,拜得很慢,也拜得很诚恳。可见这个大娘于她来说,是有多重要,担心她难过,便劝慰道:“千雪,你可知凡人生死自有天命,虽然没了肴光,天书和神笔也消失了,但是天书上已写好的命运是改不了的,说不定大娘遇见你,是命中注定。大娘此次遇难,也是命中注定,她这一世受了许多苦,下一世断不会受苦了,你不必太伤怀。” 终于行完一个完整跪拜礼,千雪站直身子:“谢谢你,络桑,我只是、我只是有一事不明……”抖了抖流仙裙上沾染的泥土。 络桑顺手帮她捻了发丝上沾的枯叶:“你且说。” “若是我们一走就走了几个月的话,那这院子也不用变得这样破落,我记得走之前郝仁有些失心之症,此番院子变成这般模样,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捻着泥叶的手指僵在空中,络桑想将捻掉的那些叶子放回去,犹豫片刻,终没放回去。 “你是在关心他?”手指一弹,指尖泥叶飞出许远。 大娘与自己有恩,郝仁是她唯一的儿子,且不说大娘之死与她有关,单凭这些日子和郝仁相处以来,推杯换盏的交情还是有的。离开之前便觉他神智有些不清,如今院子破落成这样,怎能让她不关心。 思及此,便点头应了。 络桑眸子一暗:“我以为你不会再提及他。” “我为何不能提及他为何不能关心他?” 暗红的眸子里滑过一丝惊慌,转而平静道:“没事。” “许你关心倾心就不准我关心郝仁吗?他虽是一介凡人,在我心里却好过倾心千倍,万倍!” 他关心倾心的时候,怎就没想到她? 他将倾心揽入怀中时,怎就没顾到她? 倾心将满壶茶水浇到她头上时,他怎就没拦一拦她? 如今她稍一提及别人,他脸色总要变上一变。好似她与倾心都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一般。 络桑嘴张了张,欲言又止,默了半晌,道:“他倒真这么好?”看来她这心里,委实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千雪下巴一扬:“是。” 络桑蹙眉。凝了半晌,故意道:“那我陪你去找他,让他娶了你罢!” “你――” 此番语塞的反应,诚然是并不想嫁他。 “我嫁他――”千雪故意拖着声音,默默看着络桑脸色由青转绿,再由绿转青,道:“不嫁他是我自己的事,勿需你操心。” 一阵唇枪舌战后,二人斗气,齐齐出了院子。 千雪走,络桑便走。千雪停,络桑便跟着停。 终于,眉目如画的女孩终忍不住了,叉着腰转过身来,甚是霸道地呼道:“你不去东海跟着我做什么?” “我去不去东海是我自己的事。” “那你别跟着我。”说着,转身欲走。 她走,他便跟着走:“我可没跟着你。” 她停下:“那你先走!” 他也停下:“你先走!” 这个络桑,以前知他无耻,如今却没发现这般无耻。千雪咬着下唇,脸颊气得绯红:“还说不是跟着我?” 络桑双手抱胸,甚是轻蔑道:“谁跟着谁还不一定呢,我要去四方阁一趟,你呢?” 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倒还对那些莺莺燕燕怀念得很。 “我要去――”几个月前,她同郝仁一同进到荒郊之中的那座城后,便觉得奇怪,因着与她有交集的神仙还不如凡人多,但那声音却仿佛认识了自己许久一般。并且听那语气,似乎毫无罢手的打算。 此次竟然回来了,当然要去探个究竟。 络桑打断她的思绪道:“是要去哪里?” 千雪下巴一扬,额头快要抵上他的鼻尖:“我要去找郝仁!”本就气得绯红的脸颊,加之气上加气,更是红得如天边的火烧云。 甚是动人,甚是怡人。 络桑却当那一抹红是因为郝仁,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进肚里,兀自率先走了。 竹林还是那竹林,坡还是那坡,长河还是那长河。彼时络桑走到了下坡路,千雪抬腿便撞开络桑往下跑去:“好狗不挡道,挡道非好狗啊!” 一溜烟,千雪便顺着坡,一路跑到了河边。一叶扁舟正合时宜地靠在边上,见千雪来了,艄公便捋着白须笑了笑。 千雪提着裙边,一跃而上:“船家,我要渡河,你快走。”一面催促,一面回首,直到看到络桑才悠悠然地走到半坡时,松了口气。 艄公走至船尾,小船晃了晃,艄公握紧船桨,偏头叮嘱道:“我这便走了,姑娘坐好啊。” 语罢,哗啦啦的划水声响起,船身摇了一摇,却没迟迟没行至出去。 “真是奇怪。”艄公嘀咕了声,便一阵摸索地检查起来。 千雪循声跟着扫了圈,才发现船尾处悬了根仙气凝结而成的线,正笔直地从船尾,一路延伸到了络桑抬起的手里:“船家、船家等等!” 听到呼喊,艄公扶正斗笠,招了招手道:“你快来吧,我这船刚好再够一个人。” 随着络桑的走近,那根隐形的绳索也慢慢缩短,直到络桑抬脚跨了上来,小船悠悠晃了一晃,那绳子才骤然消失。 “船家,为何还不走啊?”络桑揣着明白装糊涂。 艄公糙着双手,从船桨摸至船身,又从船身摸至船桨:“方才我怎么划也划不动,所以现在在看哪里出了问题。”回话间,手仍没停。 络桑坐至千雪对面,一本正经道:“说不定现在已好了,船家何不划桨试试?” “好叻。”艄公应了声,便摆了摆桨,谁知没用多大力,船身甚轻巧地飘了出去。“没想到真好了。” 船身又晃了几晃,艄公重新叮嘱了声,便专心划起桨来。 这一叶扁舟甚小,络桑和千雪坐在船身两侧,便觉得将整个小船坐满了。中间连一个放茶的案子都放不下。 许是近来下过雨的原因,整条河水泛着蒙蒙的雾气,远处是天水一色,近处是千刃碧峰,不时洁白云层中有飞鸟掠过,倒映在宛如水银般的淡蓝河面上,霎是好看。 见着这样的景色,纵使是再不好的心情,也会愈合几分。 可是偏偏,为她坏心情添油加柴的人此时正端端坐在她对面。 这就让她的心情有些不好了。 他一向都是腾云驾雾,怎么偏偏坐起船来了? 千雪心道:明明可以腾云驾雾,却非要同我坐一条船,还说不是跟着我! 一面寻思要怎样做脸部动作,才能让络桑明白她心里的这一番话。默了一番后,便挤眉弄眼地做起来。 索性她面部表情做得还算到位,络桑似乎理解得不错,便懒懒瞥了面前女孩一眼,起身道:“是你多虑了,我见这长河风景甚好,才坐船的,纵然我并不是故意想与你同坐一船,奈何当下情形却没有我选择的余地。”便双手一背,甚是风发地转过身去。 这个络桑,真是气死仙不偿命。原本是想嘲讽嘲讽他,反而被他倒打一耙。千雪气不过,便将仙气凝于掌上,然后猛地一退,好似平静的河面起了无形的大浪,船身骤然一翻,险些沉过去。 紧接着扑通一声,有庞然之物落水的声音。 这一声听得千雪甚是愉悦,刚想装作事不关己地随意瞟一眼,接着看到络桑成了落汤狐狸,再接着装作若无其事地笑几声。然想是这样想,眼神瞟过对面时,络桑仍笔直站在船身之中,岿然不动。 那方才扑通那一声是…… 千雪偏转过头的同时,船身一阵摇晃,彼时浑身滴着水的艄公的已扒着船沿爬了上来,一面拧干衣服上的水,一面疑惑道:“无风无浪的,怎么船差点翻了。”说着摘了斗笠,露出花白的头发。 “许是、许是……”千雪举着手指,结巴道:“许是水下有水怪吧!” 艄公一听有水怪,当即大惊失色地往透如明镜的水面下瞧,硬是瞧了好一阵,没瞧出个怪物影子来。 “也许是有人作怪。”络桑转过身来,脸上神情甚是奇怪。 “年轻人,我老了,身体不如从前了,我现今身上湿了个透,便不能划桨了,若是湿着衣服划桨,容易得闭症,我这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还望你们体谅体谅。”说话间,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在船外,不断拧着身上的水。 明明她是想整络桑,谁知害了无辜的老伯,便悄然拂动手指,结了层仙气将老伯和紧贴的衣服隔开。然后甚是愧疚地走至船尾,握着桨道:“老伯你就歇着吧,我帮你划桨就是。” “姑娘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划桨,有一些――”话未说完,船身一阵猛烈摇晃,站立的艄公向前一扑,眼看又要跌进河里。 络桑悄然使了法,将他拉回船里,尔后走至船尾,与千雪并排坐着,命令般的口吻道:“你歇着,我来划就好。” 第七十七章:黄粱一梦 上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七十七章:黄粱一梦(上) 千雪一路怄络桑的气,你争我夺地划桨,小船一路颠簸,总算靠了岸,有着几十年凫水经验的老伯,终于体力不支地晕了船。 这一番折腾,折得千雪愧疚难当,从荷包里掏了许多碎银子给他,总算安心点。 “现在的年轻人真好,不仅帮我划船,还多给了许多银子。” 这是他们下船之后,老伯感激涕淋的原话。 苍逐与渭水镇俨然是两个相反的反向。 一下船,千雪与络桑便一左一右地分开,按千雪的话来说,便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虽几个月没来过了,这条小路上依旧芳草萋萋、花明柳暗,景致依旧好得很,只是狭长的小路上,无什么人来往,若是以往,再不济也该有抓田鸡的孩童,或者是经商的小贩。 远远看着泗水镇那边,倒也祥和,但越往渭水这边走,千雪心里越是不安。 还未走近,便能望见天边压着团不详之气,这团气浓且黑,就那样罩在上空。估计凡人应该看不见这团云,否则早就应该吓得拖家带口地搬走了。 因着每次到那处荒郊都是腾云而来的,换做走路,千雪反而走得有些迷糊,便腾了云,居高临下地一看,黑气之中,颜色最深处的下面,骤然是那处荒郊,荒郊之中,便是那座城。 千雪缓缓落至门前,数丈高的城墙折下一大片阴暗,将她笼着。几个月不见,这城大小虽没变,整个城墙却足足高出原来的一倍多。 之前若不是追那团邪云到此,也不会害了大娘。再往前推,若不是那团邪云祸害镇民,大娘也不会上山采药然后遇害,反正归根结底,大娘的死总是跟它有一点点关系的。 再者说,记得出来之前,有个甚是空灵的女声唤她千雪,还警告她不要再踏进这里,此番既没了郝仁这个累赘,她当然得进去探个究竟才行。 手方轻轻一推,笨重的城门便沉闷着开了条缝,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不但没有乌压压的风,反而透着光,虽不刺眼,却也甚亮,单单看着,就有种即将步入仙界的错觉。 千雪刚一走入,身后城门便轰然一声关了。光亮过后,豁然开朗。街道明净,车水马龙。 人不是很多,也算得热闹。 千雪穿行在街上,看来来往往的行人甚是安乐,便想起很早之前在风城里面看到的那些幻影来,担心又像上次那般被迷惑,千雪凝神去看,街上来往之人竟是真真切切的人。 这便让她很是迷惑了。 按理说从外面看来,这城不过才富贵人家的一座府邸那么大,结果进到里面,街道甚多、甚长,一眼让人望不到尽头,除了用幻境来解释这里,千雪着实想不到其他的形容。 关于幻术和魅惑之术,早前的时候肴光有一笔带过地给她普及过,当时觉得反正是不让学的法术,便没甚注意。现今遇到这样的情况,倒让她把压在箱底的记忆都牵了出来。 那时肴光初给她普及修仙之道前,首先便是修心之道,曰:心生杂念生,心灭杂念灭。接着再讲修心之前,便是讲‘道’,道分两种:天道与人道。然还有一种道,便是邪道,仙道修心,邪道灭心。 前者之中,治愈之术、牵引之术、禁锢之术最为常见。而后者之中,魅惑之术、织幻之术、窥心之术为其代表。肴光讲的时候,不过寥寥几句一笔带过,如今真正遇到了,才算明了各个道中的精深。 显然此时此地,乃是个强大的幻境,强大到街道旁的一花一树、一人一物都万分真实,连千雪都看不出哪里有破绽。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里面的人倒十分友好,既没用异样的眼光将千雪盯着,也没做什么不妥的动作。纷纷谈情的谈情,经商的经商,一派祥和,看着甚像是世外桃源。 千雪走马观花地逛了阵,不但没逛到尽头,反而在根根红木搭成的戏台子上,遇到了熟人。 那熟人坐于阁楼之上的窗边,一手端着盖碗茶,一手摇着把骨扇。眉里目间,皆是温文尔雅。 千雪提裙而上,略了上前招呼的小二,直直冲到那翩翩的一袭白衣面前,正是如假包换的司离。 万万没想到,此次竟然又遇见了他,这让千雪差点以为,她欠了司离点什么,不然怎么解释屡次遇见他。 见千雪来了,司离倒不如像以前那样热情,温润的眼里只滑过短暂的一丝意外,尔后被淡淡的笑容所替代:“千雪,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千雪拉开凳子,坐到司离对面,讶然道:“是啊,每次总遇见你,我还以为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呢。”诚然她并没有上辈子,为了缓解氛围中的那一丝奇怪,开了个玩笑罢了。 “你忘了,我本就是渭水镇的人。”司离并没理解到她的良苦用心,品了一口茶,眼神支了支千雪往中间的戏台子那看:“先别说话,看戏吧。” 司离坐的这地方甚好,往左便正对着高搭的戏抬,往右便是窗户,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览无余。这样一来的话,看那说戏的腻了,稍偏转头,就可以看看窗外美景,放松一下。 如此甚好。 只是与她印象中,司离一向喜欢谈笑风生,何时话这么少了,记得上次离别之时,犹能感觉到他未说尽兴呢,唉说到底,还是失去心上人,于他打击太大。 思忖间,台上好戏已然开演。 这戏台子搭得很是破落,估摸是循着某一处破庙搭得背景出来,接着有人在顶上洒起了水,再接着便是个衣裳略湿的书生躲了进来。 一看开始,千雪便能推算出结尾,按照这么个演法,估计过一会儿,再得进来一个温婉佳人,这佳人不巧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一向视金钱如粪土,刚好不巧又遇到这么个也视金钱为粪土,只求功名的书生,俩人躲一阵雨,最后便躲成了段风月佳话。 这故事甚是老套,每每听先生说戏,总少不了要说一说呆书生与佳人的佳话。 小二默不作声地上了茶,千雪啜了口,看向窗外,默了一会儿,又觉得无人说话,甚是无聊。对面的司离张着把折扇,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这样老套的戏码,到底哪点吸引到他。 千雪扫了四下一眼,发现初进来时,整个茶楼倒还有些看戏喝茶的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人去茶楼空,只剩下她和司离,而台子上演戏的人仍演得万分认真,好似这一出戏是专门为了司离和自己而演。 千雪百无聊赖,只好将注意力放在戏台子上,彼时那雨帘子已停了,映象中的佳人迟迟没有出现,那书生好似累了般,竟倒地睡着了。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千雪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眨眼间,台子上便起了蒙蒙的雾,先是小雾,再是大雾,接着浓厚的雾铺天盖地般笼了整个戏台。浓雾散去后,台上背景已换、光景已换,除了书生还是那书生外,就连书生的衣服发饰都换了通透。 再接着,便是有接连不断的达官贵人前来拜访,门庭若市。访着访着,佳人终于来了,且不止是一个佳人,而是一群佳人。 千雪看得愈发懵懂,便忍不住支了支司离,小声道:“这戏的讲法新颖是新颖,就是我看不大懂啊,不知你看懂了没。” 司离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面无表情道:“他是在做梦,现在已演到他在梦里不仅有荣华富贵,而且还妻妾成群。” 千雪望着他的微圆润的侧脸,不禁疑惑起来,按理说司离即便是受了再大的刺激,性格总是变不了太多,如今说话甚是漠然,与之前完全像是两个人。可是他若不是司离,又怎么会一眼就认出她来。 “你这么一说,倒也像那么回事。”千雪应了应,支着下巴。 戏台上已演过了妻妾成群这一段,书生转眼已老,从他的穿着上来看,约莫是个一国栋梁的人物,正享受着孙儿绕膝之乐。 不用猜,这肯定也是梦境。 千雪把这出戏前前后后理了一遍,加上司离的一句解释,便理出了条完整的故事线:书生在破庙里做美梦的故事。 这让她想起很久之前听到的一个名为《黄粱一梦》的典故,说是一个歇息的书生,在客栈里遇到了个道士,道士见他脑海里全是功名,便使他做了个梦。在睡梦中,他不仅娶了个十分漂亮的妻子,并且还有了许多钱财。 书生感到十分喜悦。不久后他便大破戎虏之兵,有了功名,这功名与利伴了他数十年,尔后便得了几个儿子,且个个都做了官,取得了功名。后又有了十几个孙子,成为天下一大家族,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一生终了,到醒来时,自己仍还在那个客栈之中,当即明了原来人生似梦的道理,后来随道士修炼去了,后人便将此编成了个典故,广为流传。 显然眼前的这出戏,定是按这典故来演的。 一番看穿,千雪甚是得意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不就是改编的黄粱一梦嘛!” 司离却没急着答她,而是示意她静静将这出戏看完,彼时台子上的书上已奄奄一息,想必戏已演到了尾声,接下来再从梦中醒来,戏便终了。 ? 第七十八章:黄粱一梦 下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七十八章:黄粱一梦(下) 然等了许久,书生却迟迟没有醒来。千雪本想眯一会儿,可眼前的戏既没继续演下去,也没有终了的意思,这倒让她十分不解了。 不知何时,台子上光景已转,又变回了原先的那一处破庙,书生仍是年迈的书生,只是却再也没醒来,戏演至此,画风轰然一变,那书生竟是做着梦死在了破庙里,随着时间渐渐的远去,书生的身体竟和破庙融为了一体。 体内一丝魂魄,游荡在破庙里面。 这一幕幕竟如此真实,好像真的就发生在自己眼前一般。不对,若是这只是单纯的一出戏,仅凭凡人之力是可能做到此的,可对面的司离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台子上,好像这出戏还未终一样。 接着,破庙里又进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更多的人,最后的下场无一例外都死在了这里,尸身和破庙融为一体,久而久之,尸身筑成了一座城,那座城立于大荒之中,高大而恢宏。 那画面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让人眼熟,等到千雪终于记起和络桑去过那里时,台子上的景象已换,有路过的人误进了城里。 和前几次进去的人不一样,这次进去的人不但没有睡觉,反而大摇大摆地走在城里,走着走着,便见了许多魂魄幻化而成的美娇娘,纷纷哄得他乐不思蜀。 千雪看得入神,正以为那人也会老死在里面时,那人却走了。 景象又是一转,那人转眼回到了镇子里,被一团人拥簇着,彼此间说笑的说笑,起哄的起哄。因着只是一片幻影,所以也没有声音。不过此情此景也不难猜,不过是男人在吹嘘自己那城里艳遇的事罢了。 千雪理不清这幻象是由谁在操纵,也不知操纵之人是何居心,但又觉得竟然看了开头,自然也要看了结尾才算完整。 转眼台上光景又变了一变,不断有人进去这座城,不断葬送在城了,城墙赫然变成了几十丈高,里面的魂魄也多了起来,因着尸身筑成了墙面,那些残存的魂魄便被禁锢在了里面,永恒飘荡,出去不得。 若是进来了人,它们便按照那些人意愿,幻化成任何他们想看到东西:佳人、宝藏、权贵……一开始那些人是做着梦死去,后来随着城里的怨魂越来越多,它们也越来越强大,只要被迷了心的凡人,只有进无出。 有时偶尔也会有几个人出了城的,一旦出去了,便像第一个出来的人那般,大肆炫耀自己遇到的宝藏,而此作为造成的后果便是,进城寻宝或者是寻佳人的,犹如过江之鲫。 其实一开始,那便是镜花水月的幻境,若是不被迷了心智,倒还有条活路。可惜的是,这真相再也无人知晓了,因为那些进来的人,再也没有出去过。 城里游魂太多,?久而之久,难免生出邪崇来,而这生出的邪崇…… 便是风笙。 既不是魑魅,也不是魍魉,只是死去的人最后呼出的一口气凝结而成。 千雪犹自震惊,心里一时五味陈杂,虽明了这一段始末,却仍不知风城和现在这城有什么关系。思忖间,戏台上光景已消失,诡异的风接踵而来。 “司离,我从未害人,那些人都是咎由自取,你看,他们来我便让他们来,他们走,我任他们走,可是最后,连你也……”空灵的声音夹杂着杂乱的风,习习而来。 飘忽了一阵,却无人影。 “风笙,是你吗?”千雪吃惊地站起来,没想到竟这样凑巧,不仅遇到了司离,而且风笙竟然还死而复生了。 “我知道你没死的。”半晌,司离喃喃开了口,温润的眸子有些迷离。 那日他亲眼看她化成了飞灰,消失在自己眼前,便一直相信,有朝一日一定能再遇到她,没想到是,这重逢竟然依然是在这样诡异的一座城里。 “风笙,还真的是你啊!”久久没得到回应,千雪便接着补了句。 飘忽的风夹杂着悠远的声音道:“我不是叫你不要再进来这里吗?怎么哪里都有你!”语调愠怒,风也随之猛烈一刮,街上天色应声变得暗淡无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听你们的秘事。”千雪用手堵住耳朵:“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 直到现在,她终于理解了络桑的一颗八卦之心,若是他现在也在的话,也一定不会错过这一出好戏的。 “风笙,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样就在我眼前消失!”司离神情黯淡,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很是内疚,内疚到合了扇子就要走进那风里去,幸好被千雪暗地里捏了个束身诀给拦住了。 “你让我看的这一出戏,我看也看了,你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乖乖,这种恐怖时刻,他竟还想着见她。 “我当然会见你,呵呵呵呵……”风呼呼飘来飘去,宛如一个妙丽的女子般:“只是在相见之前,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死吗?你难道不想替我报仇吗? 司离的握着骨扇的手捏了又捏,几次三番想扑进那阵风里,都被千雪暗暗拽了回来。徒劳一阵后,便敛着声音道:“你说,是谁害了你?” 风散去,阁楼之中一片明朗,中间戏台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大红的殿堂,堂上高坐的是一男一女,堂下则是一袭红衣的新郎和同样身着红色嫁衣的新娘。 新郎一身大红婚服,温润如玉的脸庞上,满是深情。 新娘身姿婀娜,虽被盖头遮了脸,却依稀能感觉到那是个绝世美人…… 与此同时,空中却浮现出另一幅画面:一群喜气洋洋的村民,纷纷拿着各种工具,来到了风城之下。带头的一声令下,所有人纷纷敲打着城墙…… 这画面…… 千雪看得甚是愕然。 因为她清楚地记得,那日她正和络桑浮在上空,亲眼看着那些人一下接一下,推倒了那座城墙,后来因为现了身,那些些还拜了一拜,说神仙都现身了,城里果然有宝藏。 现在前后一想,才知了是这么个原因。 此时浮现的画面中,城墙还未倒塌,只是那些人每用镐敲击一下,正在拜堂的新娘便会痛一下,好似那些镐敲的不是墙面,而是她的身体一般。 约莫到了吉时,鞭声阵阵中,响起高昂的一声: “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对着门槛,跪了下来,那高昂的声音冗长地喝道:“拜――”后,新郎新娘应声一拜。 周遭的人纷纷投去祝贺的目光。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画面中,城墙已被推得倒了一面。 于是到了拜高堂的这一环节时,新郎拜了,新娘却没拜下去。膝盖弯了一弯,竟跌倒在地,大红盖头随之一落,金灿灿的花冠下面,是风笙惨白如纸脸。 好像一下子失了全部力气般,她伏在地上,不断痉挛着。 “司离……我们不成亲了……” “司离,我要回风城……” “司离……” 她伏在地上,他退了许远。 她一次又一次地爬到门边,却被看热闹的一次又一次拉了回来: “司离,我早就说的新娘这么美,肯定是个妖女!” “那风城不就是鬼城吗?她竟然说要回去!” “我们多少镇民都死在了那里!可千万别叫这妖女逃了!” “对!别叫她逃了!” 渐渐地,随着城墙慢慢被毁,她愁如薄云的脸庞渐渐变得透明。 知道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后,便吃力地转了个身,将躲在人群中的司离望着,他是那么地害怕、那么地恐惧、那么地嫌弃,那么地……无情。 她就那样静静看着他,好像一瞬间明白了所有,诚然他并不爱她,他在城里舍身为她挡住火把,这一切都的一切,不过都是个错…… 与此同时,城墙轰然倒塌。 她的脚开始化为透明的飞羽,渐渐飘至空中。 而那双淡如点墨的眸子里,满是依依不舍,她望着他,一句又一句地唤: “司离……” “司离……” “司离……” 可直到她的全身都化成了飞灰,他仍没上前一步。 千雪看得甚是伤怀,以前听司离讲过此事,当时听着没觉得有多难过,如今亲眼见着了,才知多让人心碎。千雪还未完全看得明白,所有的画面便被呜呜的风的吹得散了去,楼外楼内,一片氤氲。 司离手一僵,骨扇‘啪’地一声,颓然落地。 “风笙,当时我……”鼻子一酸,泪如雨下。 “我原本是城里凡人临死之前的一口气凝结而成,因为城墙是他们的尸身所造,尸身没能入土为安,死魂便只能被困在里面,所以我在城里是神,在城外便连凡人都不如,而那城墙于我来说,是肉身般的存在,城墙一倒,元神幻灭……若不是,若不是我屡次心软,放了他们回去,他们怎么会有机会杀了我……说什么佳人宝藏,连自己死后的生魂织出的浮生美梦都不知……” 风无形,却有声,刮得窗户与门框吱吱作响。 那空灵凄婉的声音解释了一阵后,千雪总算明了,其实整件事说来,任谁也没有错。可是偏偏,却害得司离和风笙落了这么个下场,难怪之前风笙说让千雪不要插手,如今想来,这手确实插得有点歪。 第七十九章:年轮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七十九章:年轮 凄凉的风刮了一阵。 司离忽然殷红着眼,讷讷道:“风笙,是我负了你!”说着,竟生出股蛮力,趁千雪犹自叹息的间隙,挣脱了隐形的绳索,往那股阴冷的风扑去。 千雪大惊,刹那间又重新结了仙绳牵住司离的手腕,而那风竟然也使着力,死死拽着司离的另一只手,好像要把他吞灭一般。 “司离,你这是被迷了心窍了啊,快回来!”千雪一面牵制,一面企图以唇舌之力,劝司离回头是岸。 “我没被迷,千雪,你就放了我吧,我……”司离被两边力道同时拉扯着,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洁白的衣裳被扬地飞起。“我本就愧对于她,如今知了真相,更是不能再离她而去了……” “可是你明明亲眼所见,风笙已经化为飞灰了,况且她那么善良,怎么会这么凶神恶煞地要你命,怕是我们都认错了,她一定不会风笙。” “我没有认错,她即便是化成飞灰,我也知道我没有认错,千雪,你就不要插手了。” 说着,竟想要从千雪的仙绳中挣脱出来,扑到那团风里去。 飞蛾扑火她倒是见过,像司离这种意识清醒,却又迫不及待想死的,她还是第一次见。不过,纵然他们交情不是很深,但同一条船上喝茶的交情还是有的。思至此,千雪扬起另一只手来,凝了个震慑的伽印,朝那团牵制着司离的风打去。 伽印一去,风随之消散,牵制在司离手腕上的力道随之一松,一个重心不稳,便向后趔趄着退了许远。 唔,她是不是冥冥之中欠了司离什么,不过纵然是欠了他,此番救命的恩情,也应该抵了罢。 “千雪,你不应该救我的,我本就欠她的。”司离缓缓站直,靠在一根顶梁的柱子上喘了喘气,温润的脸庞上,隐隐还淌着几条泪痕。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千雪拉着他,方走至楼梯处,便起了乌烟瘴气的风,刮得门窗砰砰作响。阁楼内一阵氤氲,模糊了千雪的视线。 短暂过后,氤氲落尽,阁楼上空,赫然悬着个身着七彩霓裳的女子,那女子愁容满面却又眉眼飞舞,乌黑如墨的发丝也没束起来,只丝丝随风飞舞着。 正是风笙。 和以前的她不同的是,此时的她,光是默不作声地将他们盯着,便能叫人悚然。 “既然你都知了事情的真相,还要阻碍我报仇的话,我也只好不客气了。”上挑的眼角内,满是一片如墨渲染的黑。可见她是有多么怨、多么恨,多么……不甘心。 司离还想奔过去,却被千雪一把护在身后,道:“你再乱跑小心小命不保。”她也真是够倒霉的,第一进来带了郝仁这个拖油瓶,第二次竟又有个司离。 只是不同的是,前者怕得要死,而后者迫不及待地想死,连自己露了仙术出来,都没感到震惊,可见司离的心,真真如死灰一般。 而唯一能让这一堆死灰复燃的,恐怕只有飘在面前的女子了。 可面前的这位,似乎对他除了恨,再无其他。 “年轮!”手臂一挥,淡彩的宽袖被吹得鼓了起来,与此同时,漆黑的袖口之中竟钻出一股风来,那风漆黑如碳,四肢如兽,双眼赤红,一从袖口跑出来,便猛然放大数倍,它一张口,连整个阁楼都颤了一颤。 这不是…… 千雪震惊,这不就是三番几次被自己跟丢了的那团邪崇吗?没想到的是,它竟然是风笙的袖中之物,更没想到的是,它竟然还有名字,而且还是叫年轮这种跟它的形象气质完全不符合的名字。 以前追它的时候,千雪倒没觉得它有多可怕,如今真正站到它面前,才有些怯懦地吞了吞口水。直在心里后悔,为什么非要趟这趟浑水。 便潜意识地退了两步,道:“如果我现在说我后悔了,还来得及不?” 被称之为年轮的血盆大口动了动:“来不及了。”那声音,仿佛是许多人的声音混合而成。 这时,司离却站了出来,淡然地将千雪护在身后,对着风笙道:“要杀要剐,想怎样都随你,只是,千雪如此善良,希望你放了她。” 这……怎么一到关键时刻,男人都喜欢说一些舍己为人的话,千雪听得鼻子一酸,泪就要流出来。然风笙却不觉得感人,想起那日他们大婚,自己那样,他都能袖手旁观,可眼前的这个女子,才与他有多少交情,便能为之生死了…… “年轮,你去吸干他们的年岁,我要慢慢折磨他们!” 千雪方踮着脚尖走至窗边,忽闻身后风势大作,手未来得及施法,身子便一轻,竟被那年轮捏着提了起来。睁着双赤红的眼睛,慢慢凑向千雪…… “不要!!!”司离顾不得太多,就要冲上去,结果,才跨出一步,风笙一个弹指,便重重地撞到柱子上,摔落下来。 千雪慌乱中挣出只手来,捏了诀便朝那一团红色中打去,呼呼风声中,只听得‘啊’的一声,年轮吃痛。千雪本想趁着它注意力分散时逃出来,结果那年轮似乎被这一击,惹得暴怒了,当即捏得千雪动弹不得,就要凑上去吸她的修为。 千雪不断挣扎,却仍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鼻间正生出一股袅娜的仙气,源源不断地被吸进那团黑色之中,并且随着仙气的流失,箍着的力道也越来越紧…… 空旷的阁楼之中,是风笙阴森的笑声。 渐渐地,千雪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离一次又一次地冲上来,一次又一次被风笙扔到墙上。 呵呵,也不知这世上有没有一种叫做后悔的仙丹可以吃。 如果有,那么现在请给她一瓶,一半现在就吃掉,一半留着以后自己冲动之后吃。 千雪想了想,心里又一阵心酸,仅仅是顷刻之间,便将过往的许多种种都想了一遍,比如如果自己可以逃过此劫,她以后再也不会要这么冲动。 如果以后还可以遇到郝大娘,她一定会不留余地地保护她。 如果…… 她有许多后悔的事,可是这世上却没有如果。 正当她闭眼等死时,禁锢着自己的那股力道骤然一松,未来得及反应,身体便垂直落到了一片宛如花瓣般的柔软里。 “区区一只小兽,竟把你吓成这样?”耳旁是熟悉的声音。 “我一定是快死了,出现幻觉了。”千雪闭眼呢喃。 抱着她的那股力道似乎有些汗颜,僵了半刻后,终忍不住调侃道:“你还要赖在我的怀里多久?” 千雪猛然睁眼,对上的,正是络桑似笑非笑的脸庞。 “我……”她忙跳到地上,甚是介怀地抖了抖薄如晨雾的轻衫。 “呵呵,又来了个送死的。”风笙笑得越发张狂,停了蹂躏司离的一只手,重新捏了个诀到年轮身上,顷刻间,那漆黑如墨的云又膨胀了数倍。 连阁楼都险些被挤垮。 “哼哼,你来得正好,我刚好――”它本想说的是,刚好可以饱餐一顿。显然它看得出络桑的神力非凡,却没有生出双识得上神的慧眼,于是这话不过才说了一半,便被络桑掌风一击,几丈高的身影骤然缩得不过巴掌大小,嘤嘤叫了几声后,窜到风笙袖子去了。 千雪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络桑双手一背,云淡风轻道:“我看这边邪气冲天,顺道来看看。” 说罢,又甚是威严地盯着风笙,冷冷道:“我虽是一方上神,不管人间琐事,此番是你太过了,风笙。” “你们俩个一个是神,一个是仙,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可是即便是我想到了又怎么样,还是受了魂飞魄散那一劫。”风笙衣袂飘飞,神情甚是幽怨。 “风笙,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城池之中,葬送了多少无辜的人。”还记得胖子死之前,一夜之间苍老十岁,想必也是刚才被称作年轮的兽,吸干了他们的年岁所至,如今所有的事都已明了,诚然她之前死是死得冤、死得恨,可是,这无数的人里面,哪一个不是无辜的。 “你这样心狠手辣,难道不觉得那些被你所害的人很无辜吗?” 虽然她早已明白了,一般这种情况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并无多大用,就好比是她要找倾心报仇,络桑却非说那是误会一场一样。可是她若是有动手的能力,何必总是白费口舌。 彼时司离已被摔得嘴角溢了血丝出来,知道了风笙了千雪都不是人后,面前再多了个上神络桑,也没多大惊讶,一颗心仍系在风笙身上。 他之前离家走了几个月,后来回到渭水时,便是乌烟瘴气、一片狼藉之状。后来偶然之中,进了这城里,空中便有个声音一直唤他,叫他看出戏。 没想到,戏刚开始,千雪就来了。 前前后后一回忆,便知了风笙的苦处,再从他们的对话之间,知了造成这一切的真相,于是拂袖拭了嘴角鲜血,语重心长道:“风笙,欠你的是我,与别人无关,你收手吧。” ? 第八十章:此情难了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八十章:此情难了 千雪抚额,得,来了个比她还天真的。 只是风笙此刻,显然已是灭了心入了邪途,若是轻易能叫得她放手,也不用枉死那么多凡人。 司离的一番话,说得诚诚恳恳,可出乎意料的是,不但没起到丝毫作用,反而让风笙气势大作,大有灭了他们全部的气势。 转眼,竟凭空乍出了许多风,如蛇、如兽般迅猛,瞬间将几人围了起来。络桑也不客气,扬起手掌,便劈了道光刃出去,打到杂乱无章的风里,两股力道相一砥砺,氤氲之中,听得嘭地一声,整个阁楼竟轰然倒塌,成了纷飞的碎片。 千雪身体一轻,往下跌去,慌乱之中省起旁边司离乃是肉体凡胎,忙从指尖结了一缕绳子,将司离紧紧束住。 几人齐齐坠了稍会儿,却没坠到地上,而是又被突起狂风卷了个颠三倒四。一片乌烟瘴气与鬼哭狼嚎中,只听得络桑愠怒地一声喝:“你既执迷不悟,便怪不得我了!”双手结出个金灿灿的伽印来。 霎时金光大盛后,风声戛然而止,乌烟瘴气和鬼哭狼嚎散尽后,那一袭七彩霓裳赫然跌倒在街道之中,吐了口血出来。 与此同时,阴暗的天空如同镜子般,缓慢地破碎开来,城外的天空露了一块,灿灿的日华倾泻进来,洒在风笙那一双幽怨而又不甘的眸子里。 好似料到络桑接下来要做什么,司离一路连滚带爬,挡在风笙面前,道:“我知道你是上神,但是风笙实在是太可怜了,你不要伤害她!” 凡人都说女人心如海底针,如今在千雪看来,这男人的心才是海底针,前一秒还能薄情如斯,后一秒便能为之生死了。说到底,还是‘情’字惹的祸。 此番知了前因后果,千雪才明了之前那样插手纵然是不对,可是若是像自己初入凡尘时,那样心不动不痛不懂怜悯,那样视若无睹的话,她又着实做不到。 想必在天之灵的郝大娘也不想她做一个心如磐石的小仙吧。 便上前牵了牵络桑的袖子:“络桑,你说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我看风笙也挺冤的。” 其实仔细算算,络桑已有几万个春秋没下过杀手了,因为自己一路修行至此,所以很是理解那些个小神小仙的不易之处。如今眼前的拦也拦得正好,旁边的劝也劝得正好,省了自己到底是灭还是不灭了对方的这个问题。 只是…… 络桑蹙眉:“她倒是怎么个冤法?” “我想想怎么同你解释。”千雪抚额想了阵,道:“黄粱一梦知道吗?和那个典故差不多的,只是里面的书生没有醒来,而是死在了梦里,肉身结成了城墙,魂魄织出了幻境,风笙便是那样生出来的,所以我们那时才会看到城墙倒塌……” 千雪不着边际地解释一阵,不但没把缘由解释清楚,反倒让络桑听得更迷糊了。 此时城中天空已碎了一大片。 “呵呵,什么黄粱一梦。”风笙仍半坐半伏在地上,眸子一片如深渊的黑:“你们看到的才是真正的黄粱一梦,凡人为了得出个好下场,才编了这么个典故出来,如此丑陋的凡人,竟还……呵呵,竟还让你们一神一仙如此庇佑。” “我也好久没有为民除害了。”络桑横竖看不出风笙到底哪里可怜,如此执迷不悟的情形,分明已入了邪途,若是不及时除之,势必造成凡间大乱…… 思忖间,司离张开双臂死死护着身后,道:“风笙你快走!”此情此景着实感人,只是他却忘了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络桑若真想做个什么,岂是他拦得住的。 深如寒潭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趁络桑抬起的手掌还未落下,风笙手臂一挥,便在青天白日之下,携了司离一同遁于无形之中。 络桑舒了口气,她若是再不逃,他的手臂可都要抬得要僵了,若是迟迟不落下去,他这上神的面子何在? “我看不出她是往哪里去了,络桑你快带我追一追。”千雪望着空空如也的街道,很是焦虑。 络桑却是双手一背,眉峰一提,道:“既然诚心放她走,怎么又要我去追回来。” 说罢,便往裂开的天空中,一跃而出。 千雪后脚跟了出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带着司离走,我们若是袖手旁观,怕是司离凶多吉少。”身后裂开的城墙悄无声息地愈合。 见络桑头也不回地走在杂草丛里,又跟上去补了句:“我们与他交情虽然不深,但也不是没有交情不是?” “你心地真真好得很。”只是这诸多好心,却没有分他一份,便看着前处,冷道:“你又不欠他分毫。”其实欠与不欠,这个结论下得有些过早。 当下他如此漠然的态度,让千雪不由得生出丝责怪来:“以前我初认识你的时候,倒没发现你是个见死不救的。” 彼时日头斜了一斜,日华洒到旁的潺潺流水中,折得那蜿蜒曲折的金晃晃、银灿灿的。 斜在络桑身后的影子僵了一僵:“当初我救你,并不是因为我生了副热心肠,而是我――”怕是那时起,他就已经动心了吧。他不是见死不救的神,只是活了太久,生死轮回冥冥中自有注定,看淡了便好了。 若不是她,今天这样的事,他断不会插手的。 “那当初我师父要杀我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救我?”她杵在原地,忆起与他初次见面时,他唤她蓝衣,说她与她实在长得太像。若是这样的话…… “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像蓝衣,所以你才救我的罢?” 络桑走出了段距离,听她提起蓝衣,便顿了顿,偏转过头来,道:“你是你,她是她。”神情奇怪。 很久之前,千雪清楚地记得自己曾说过一句话,那时她说“络桑,恐怕四海八荒没人喜欢你。”,现在想来,那话真是说的一点都不正确。他不是没有桃花,而是不知不不觉间开了满地桃花。 可是,她又有什么身份去责怪呢。 对视了半晌,她岔开话题道:“那你这是打算回日照了吗?” 络桑自从没了云鸟后,生活多了诸多不便,一日没找回三清老君的镜子,云鸟一日得不了自由。先前几次三番去到四方阁里,旁敲侧击地打听,皆无半点消息。此番去了又没找到,自然要回日照去。 只是,没在她身边,她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出门游玩的兄长回来了,所以日照的事,也不用我太操心,只是我那侄女小九有孕之事对剪瞳打击不小。” “哦。”千雪应了声,纤纤的手指绕着广袖上的丝带打转,凝了半晌后,抬首道:“络桑,这事总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对不对?” “嗯?” 络桑一呆,显然是没料到千雪忽然有此一提。 “我不是好管闲事,我只是……”千雪柳眉一拧:“我知道我没有救济世人的能力,只是大娘生前救人无数,一旦有人需要帮助,她一定不会不管,而且她死也是因为救人才……说到底还是和风笙有一点关系的,我不想让大娘白死,要是连我也不管不顾此事,大娘一定会失望的。” 大娘之死,她委实太内疚,才想将此事做出个了结来。 络桑怔怔盯了她半晌,道:“两全其美的法子我是没有,不过这事,总得有神管着。”迈开步子,一路沿着小溪走着。 千雪跟了几步,便跟到了一条芳草萋萋的小路上。 络桑背着手,踱了一阵后,淡然道:“我倒是想起来了,按理来说,一方土地是有一方神灵庇佑的,再不济也该有个地仙来管一管这类琐事。” 这条小路又弯又长,因临近水泽,两旁的绿树红花长得分外茂盛,千雪心不在焉地折了一支绿油油的枝条在手里:“若是这地方有神灵庇佑,早该出来庇佑庇佑了,哪还轮得到风笙成气候。” 骨节分明的手轻拂开多出来的繁茂:“我听说一般这样的小地方,都有一个地仙庇佑,一般这样的地仙都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槐树化成,如果非要管他们的事,让这当值的槐树仙来管再合适不过。” 千雪一面揪着绿枝上的叶子,一面细细回忆到底有没有见过络桑口中的槐树,回忆了半晌无果,便摇了摇头:“你这个法子好是好,可是这两个镇我走了大半,也没见有什么巨大无比的槐树。” “怎么会没有呢……” 络桑甚是疑惑,默了一阵后,已走到了两个镇相交接的路口,止了步子,道:“此番你在凡间既没了牵挂,不打算回千行吗?” 其他小路皆很繁茂,唯独这路口一片光溜,相一对比,便觉得甚是荒芜。千雪看得有些触景生情:“以前师父在的时候,我觉得在千行很好,后来师父走了,我有了梨忧,也觉得千行很好,可是再后来,梨忧也离我而去了,我想倒是想回去,却又不大敢回去,我总觉得千行不再是千行了。” 第八十一章:槐树仙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八十一章:槐树仙 说罢,一双淡如泼墨的眸子看向络桑身后,远山浓墨皆缩于眼底。 她这番话说得很是落寞,听得心里别有一番滋味,诚然她不似自己,上有父君兄长,下有无数子民。中间还插着与东海西海的恩怨。可是她不一样,没了师父,没了梨忧之后,她便什么都没了。 想来,让倾心如此对她,确实是太不妥了。 唇瓣张了张,刚想劝慰劝慰,千雪却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指着他背后道:“络络络络络桑!”激动地‘络’了一串后,总算说出句完整的话来:“你说的槐树是不是这个?” 络桑应声转身,面前却空空如也。 “这连颗槐树苗都没有,哪来的槐树?” 千雪跺脚,心急地指着地下。 顺着她的指头看去,是一大片绿油油的青草尖,而这青草之间…… 竟然围着个十来人才能围得住的树桩! 这树桩表面沾了不少泥渍,把上面一圈一圈的年轮糊得快要看不见,加之周围皆是坑洼的斧痕,着实难以让人辨出本身来。 络桑捏了个诀,定睛一看,巨大的树桩之中,乃是一座花鸟鱼虫、小桥流水应有尽有的府宅。只是宅子看着甚是安静,虽有仙气,却毫无人影走动。 络桑收了神思:“这便是那老槐树所在了。” “没想到倒还真是,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千雪露齿一笑:“以前听说凡人有一个习俗,那便是村口的老槐树不能砍,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没想到她下凡没多久,听说的事倒是不少。 “你随我来。”络桑拉了她手腕,轻轻一跃,一暗一明后,面前已是另一番天地。 一进去,便闻得酒味冲天。在花草间左右绕了会儿,终在一处假山后面找到了酒味的来源,只见一着洁白仙袍的老翁正跷着只腿,一手抱着个酒葫芦,一手弯着手肘支在地上。 老翁气色甚是红润,袍子也干净得很,就是这仙风道骨的姿态和那刺鼻的酒味,以及快长至肩膀的花白眉毛和胡须甚是不搭。 络桑单手放至腹前,道:“醉成这样,难怪自己的原身被砍了都不知道。” “没想到这树桩竟是一个神仙的原身?”千雪甚是震惊,两个镇子之间她不知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几乎每过一次都会踩上个一回,这样说来的话,这神仙也不知被那些凡人踩了多少次。 能把神仙做成这样,也算得上是个人才。 络桑淡淡点了点头。 “既然他原身都被砍了……”千雪甚是疑惑地竖起手指,道:“那他怎么还在?” “树仙不同于其他,折了些枝干,自己便能再长出来,这槐树被砍了,只要根还在就无碍,横竖只伤点元气罢了,我想外面围着的那些的小草应该是在保护它吧,不然那桩子都脏成那样,树根也该烂了才对。”络桑一席话解释完,低头看着脚下正打呼的老翁,不禁蹙了眉头:“找到他容易,怕是叫醒他难。” 千雪绞着手指:“何出此言?” “他醉成这样,有可能是喝了千年醉所致。”担心她不知何为千年醉,便解释道:“天上有个号伽蓝的仙君,擅酿酒,其中有一种酒叫千年醉,据说一喝就会睡个成百上千年,若要解酒,须得上庾山采来解酒的仙草才行,就是那庾山离此甚远,一来一回的话,保不齐司离也死了,镇子也没了。” “那怎么办啊?” 腹前的一只手又背到身后,络桑默了一默,踱了一踱,道:“咱们也可以一边想法子一边试对不对?” 以往他这么正经地说话,千雪总觉得哪里不对。而实际上,络桑所说的试一试是指,首先翻手覆手地让这老翁头顶来一场和风细雨,无果后,再转为倾盆大雨,再无果后,直接上几道闪电。 结果闪电不但没把他劈醒,反倒还将那花白的胡子和眉毛劈得焦黑,手掌长的毛须齐齐断得只剩手指长。 千雪心虚道:“这老头醒来不会找我们算账吧?” 络桑一本正经道:“找不找我们算账我不清楚,但是这方凡人受此大难,天君肯定会找他算账。” 手支着下巴默了半晌,又道:“不过他醒不醒得来还是个问题。” “难道非得要仙草才行吗?”千雪嗫嚅,面前的人未回话,脑海便有灵光一闪,当即省起之前在混元仙境骗来的那些个失败的仙丹来,那些仙丹不就是用仙草炼成的吗? “我在混元仙境那里把他那徒弟炼失败的仙丹顺过来了,反正都是灵草,我觉得可以试试。” 络桑眉峰一抖,既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旁观着。 炼成了仙丹吃了肯定是大有好处,若是没炼成的…… 说实话,他也很想看看吃了会有什么后果。 千雪从锦囊里将七粒仙丹倒入手心,仔细打量了一番,横竖不知道该从哪颗下手。精挑细选了一阵,果断地挑了紫色的那一颗。 因为让她讨厌的倾心总是穿紫色的衣裳。 仙丹紫光闪闪,方喂入老翁口中,便像入了大海的鱼,很是顺畅地滑了下去。片刻后,老翁胸膛紫光大盛,从洁白的袍子中透了出来,慢慢地,连同老翁红润的脸颊都一阵紫一阵紫地折着光。 千雪和络桑同时悬着一颗心。 直至紫光大盛后,老翁又变回了平平无奇的模样。双双悬着心才落了下来,谁知这心方落到一半,便听得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与此同时,一股青草的芳香扑面而来,犹如万物生长般。 但实际上,这‘万物’指的,正是二人脚下的老翁。 只见方才还甚正常的老翁,顷刻间,四肢与头顶便横生出了巨大的枝干,枝干上再生枝干,许多枝干相一交织,便成了颗参天的大树。 从这茂盛的一串串羽毛似的绿叶来看,千雪有些有肯定地道:“这是……这是一棵槐树吧?络桑?” 被唤到的人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额,道:“你还是试试其他的仙丹吧。”总算明了为何老君总是如此抠搜,舍不得仙丹,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防千雪这种拿了仙丹胡作非为的吧。 直到千雪又喂了颗仙丹下去,这犹如参天巨伞般的槐树挂满了白串串、光是闻着就是很是香甜可口的槐花后,他觉得,偶尔这么胡作非为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千雪抬手摘了串洁白的槐花,又从这一串之中捻了朵放进嘴里,道:“以前听大娘说,槐花可以清热明目,对身体很有好处呢,没想到吃起来还很好吃嘛,你要不要尝一尝?” 络桑甚是汗颜:“你忘了你乃是个神仙了。”她说的是没错,这些个白凌凌的花串是有那些作用,可是那些作用也只适用于凡人罢了。 “对哦。”洁白的花串落到绿油油的草地里,千雪露齿一笑,收了玩笑的心思,又接着喂了一颗失败的仙丹进去。 按照前两次开枝散叶后又开花的这个规律来看,这一次满树的花串子应该结果了罢? 四只眼睛齐齐将地上身体一阵青光、一阵紫光的老翁望着,然这炯炯的目光望了许久,这参天的大叔也没结出籽来。 千雪和络桑面面相觑的间隙,槐树颤了一颤,抖了许多花朵下来。 这花落得如雨,槐树是要结籽了? 然花朵儿抖得掉了一小半,仍未结出果来。 千雪看着手心里剩得不多的仙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接再厉地喂一颗,便听得脚下颤颤巍巍地道:“我、我动不了了,快扶我一把。”惊得千雪差点把手中仙丹齐齐洒了。 明了是槐树地下的老翁在**,千雪当即把仙丹收进锦囊,装进袖袋。方才打量起脚边的老翁来,脸圆是圆、红润倒是红润,只是头顶和四肢均生着粗壮的枝干,因枝干相互交织、枝繁叶茂,所以他仍是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抱着酒葫芦的姿势。 络桑蹲了下来,却没急着帮他把巨大的枝干逼回体内,而是神情很是复杂地道:“帮你倒是可以,不过你可不要恩将仇报。”他所说恩将仇报是指,先前用闪电劈焦他眉毛和胡子以及额前一小片头发此举。 老翁睁着双浑浊的眼,很是不明所以,直到看到络桑的脸庞放大在自己面前,才反应过来见到上神了,当即就要行之以礼,奈何却是动弹不得,故十分艰辛地挤眉弄眼道:“小仙见过上神。”丝毫未省起自己如此狼狈是谁所为。 “此番用此方式叫醒你纯属情非得已,我不知你这一睡睡了多久,只是有一件事我得同你提一下。” 千雪默在一旁,被笑憋得脸颊绯红,听络桑提及正事,不由得神色一换,变得凝重起来。 络桑叹了叹,道:“我想了想,是两件事。第一件是你睡着的时候,你的原身被砍得还剩个桩子。第二件便是,有邪崇在你的地盘上作祟,你若是再不管一管此事,怕是你的地盘就要变成别的地盘。” 听到络桑说出第一件事时,老翁含糊不清地啊了一声,直到络桑将第二件事讲完,那含糊不清的啊才转为惨绝人寰的一声啊。 当即手指长的眉毛和胡须抖如落叶:“我以为我不过小睡一会儿,唉!喝酒……喝酒误事啊!!!” ? 第八十二章:一醉几百年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八十二章:一醉几百年 络桑料得没错,老槐树确实是喝了千年醉才睡了几百年,因着平时和邻近的一棵守护杨树是至交好友,所以他这酒喝得很是放心。嘱咐了句若是九重天被什么神仙问起就帮忙打个掩护后,便喝了个酩酊大醉。 偏偏拜托的那杨树也忠实,说在九重天帮忙掩护就真的实打实地掩护。几百年晃眼过去,也未曾来这老槐树的地盘瞟个一两眼。 明了事情缘由,络桑便使了个法,让那些白的花串子、绿的叶串子以及所有的枝干都缩回了槐树仙的体内。 方得了自由,便单膝一跪,拱手对着络桑道:“上神大恩,小神铭记于心,只是还望上神不要此事说出去,九重天那边我自有理由开脱。”感情络桑劈是劈焦了他的胡子,不过这些于唤醒他来说,委实是小事一桩。 千雪有些不乐意,身为守护一方的神仙,竟然玩忽职守,若是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可眼前风笙酿成的一番大错,累及了多少凡人性命。 “你这花胡子老头,你倒是几口酒喝得心里舒坦了,若不是我从中帮忙,怕是你这地盘上早已玩完了。”千雪因着心里始终对大娘之死甚是介怀,如今这槐树仙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倘若不说他两句,岂不是太便宜他。 槐树仙起了身,佝偻着身子斜眼觑了千雪一眼,看她身份品阶都不如自己,却口出如此言语。正要发作,转眼想到这女娃是同上神一起来的,想必也是身份不凡。况且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便愧疚着对了千雪作了一揖,道:“多谢仙友。” 说着潜意识地捋了捋胡须,捋到一半,截然空了,才觉得不对。 络桑这时也懒得赔笑,正然道:“我方才为了叫你醒来,不小心烧焦了你的眉毛。” 老槐树霎时睁圆了双浑圆的眼,变出个铜镜来,方看到镜中有一老叟,仙风是仙风,道骨是道骨,就是胡子眉毛长也不长,短也不短,额前还碎了几缕发丝下来,看着甚是不伦不类。 然此番后果,委实赖不得旁人,便收了镜子,甚是心痛地笑道:“我成千上万年都是这个造型,如今上神帮我换了一换,小神觉得也挺别出心裁。” 这槐树还挺会说话。 但论阿谀之道,络桑乃是神中极品。自然把这些话当一般的来听。 “事不宜迟,你还是快去一去比较好。” 槐树仙把酒葫芦别到腰间,应了络桑的话,便一跃而出。 此时日头已斜到了天际,将边儿上的丝缕白云染得如火如荼,往日这样斜阳美景,总有些欢脱的背影在山林野间玩闹,再不济,至少也有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两两相望,或作诗表情,或作词表意。 如今这遥遥望去,一个镇子乌烟瘴气,一个镇子却万籁俱静。槐树叹了叹气,想来还是自己失职失得厉害了。 便捏了个隐身诀,腾云而去。 这厢络桑和千雪在槐树的宅子里等了一会儿,知道此事终于有了个了结,千雪总算舒了口气。心里对大娘的愧疚的总算少了点。 “要是知道这地方有槐树仙镇守的话,早点找到叫他来解决就好了,也不用白折了我几百年的修为。” 槐树的院子不算很大,却也十分精致,花鸟鱼虫应有尽有。加之上空还有法术结出来的蓝天白云,故整个府邸十分令人赏心悦目。 络桑自一旁走着,听她费了些修为,便疑惑道:“这是为何?”她枉有几万的年岁,修为却差得同不到万岁的小仙一样,加之还受过重伤,再折修为无疑是雪上加霜。 “大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想她白费力气地救人,所以注了些修为到她的草药里面,但若是找不到问题的根源,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那天我才去日照找你了。” 走出草地,便是几座假山延绵的花园,开了许多黄橙橙的花。 “那日你来找我,原来是这么个原因。”络桑眸底滑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晦暗。 “其实……”她嘴唇微张,本想解释那日为何伤了倾心,转念又想到他与倾心关系那样密切,又怎么会听自己解释,便屈身折了支花在手里,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 看她笑得轻巧,络桑理了思绪,静下心来才想起已很久没见那小梨忧了。虽听她有提及过,却也只是只言片语,个中事由,还得听她亲口说出来才行。 “你的那棵小梨树呢?” 揪花瓣的手指僵了一僵:“灰飞烟灭了。” 她缓了缓,道:“其实我之前说过的,我出东海之后,倾心就追了上来,她说你是她未婚夫君,便毁了我容貌,梨忧最后替我挡了寒冥斩,她叫我逃……”说罢,手上揪花的动作停了一停,苦笑道:“说书先生总是喜欢说舍己救人的戏码,可实际上,梨忧舍是舍了,我却没有逃脱,关键时刻是被一毛茸物体给救了,再次醒来时,便是在大娘家了。” “其实倾心她――” 她冷冷打断他:“你与她的事,其实没什么好向我解释的。” 络桑本想说的是,倾心与他并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一切不过是别的神仙造谣罢了。话说到半截子,被她这么一说,当即心里一痛,诚然她说的对,她心里恐怕并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所以连解释都是多余。 便把剩下的话咽进肚里,暗着眸子道:“那那天晚上算什么?” 彼时双双走到了一片开满花的林子里,千雪靠到就近的一棵花树上,眼珠黑白分明道:“哪晚?” “就是我说想――” 络桑话未说完,上空便有黑影一晃,径直砸到二人之间,紧接着一个浑浊的声音自头顶缓缓落下:“那城已被我破了,只是城里有个昏迷的凡人。” 千雪埋首一看,滚了一滚停在自己脚边的,竟是双眼紧闭的司离。从外表上来,除了洁白的衣裳沾了些泥土外,脸色差了点之外,也无其他伤痕。 便同络桑一同将他扶起,居下临高地将上空仙气腾腾的槐树仙望着。 槐树仙一手抱着葫芦,一手捋着胡须,悠然道:“那城内邪气冲天,并无活人,想必这唯一一个凡人是被邪气冲撞所致,时间紧迫,我须得把那女子拘至九重天去领罪,这凡人还劳上神和仙友照看一下。” 千雪晃了晃司离肩膀无果后,便凝神定睛一看,果然看见他额中之气甚是微弱。络桑起身,望着槐树仙道:“那女子呢?” 老槐树举起手中葫芦晃了晃:“便在此中了,事不宜迟,我须得去领罪了。”一语言毕,便化作一缕清风去了。 槐树的府宅不仅是精致,且实用,那些颜色各异的绿叶子花儿不仅可供观赏,还可作为食用。这让千雪很是佩服他的闲情逸致,以至于司离昏迷的日子里,不用被饿死在这里。 掐指仔细算算的话,司离一连昏迷了三天有余,方才有好转之迹。他昏迷得倒还省事,除了偶有呓语之外,也算安安静静。络桑自称是狐狸中的贵族,贵族中的皇室,所以照料司离这样的琐事,自然落到了千雪身上。 可当千雪给司离喂食时,络桑又说,让他这个贵族皇室来试着照料一下凡人,也没什么不好。 千雪笑是笑,笑着笑着,便觉得床榻之上那温润如玉的面庞甚是眼熟,但任凭她如何去想,那记忆就像是被捅不破的窗纸隔开,朦胧一片。 大约又过了三天有余,司离有醒转之际,却迟迟没有醒来,倒是去九重天领罪的槐树仙回来了。 还未行至卧房,先被左右靠在门框上的络桑和千雪惊了一惊:“上神和仙友为何在此?莫不是那凡人……?”几日不见,这老槐树的气色好了不少。 络桑眼神一瞟,槐树仙便拢了袖子,跨过门槛,行至绯色的榻前。见榻上之人面色不错,呼吸均匀,额间的黑气已尽数散了,看着虽还有些虚弱,但不日将醒。 千雪拂过隐绰的珠帘,甚是好奇道:“槐树大神,你去九重天之后,上边儿作何反应?” 槐树仙直回身子,扶了扶腰间的酒葫芦,甚是得意地抖着眉毛道:“按理说发生了这等大事,天君好歹也要剔了我仙籍,罚我做回一棵槐树才是,可是小神运气挺好,这抓过去的女子貌似有点了不得,天君本说要诛之,但是天后娘娘说把这女子交给她,天君看天后娘娘心情不错,便免了我的错,罚我永世都只能做一个守护凡人的槐树仙。” 说到兴起之处,槐树仙又潜意识地摸了摸酒葫芦,呢喃了句‘喝酒误事’之后,又按捺住手,接着道:“这样的处罚可不就跟没有罚一样吗?如此甚是好,若是哪天升迁了,我还得心惊胆战一番。” 千雪汗颜,这老槐树上了年纪,说话甚是唠叨,不过问了他一句,便答出了十句来。千雪拧眉道:“我是说上面打算如何处置那女子?” 第八十三章:镜灵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八十三章:镜灵 老槐树撇着嘴,默了阵,道:“听天后娘娘说,她刚好有一面镜子,那镜子美是美,就是――” 槐树正娓娓道着,被榻上之人冷不防的一声咳,顿了一顿。正欲接着往下说,靠在门框上的络桑却行了进来,正色道:“借一步说话。” 槐树花白胡子颤了一颤:“这是为何?” 络桑道:“你不知,这榻上躺着的凡人与我们相识一场,且与你交给九重天的女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这……”槐树翘着兰花指捏了一捏下巴上花白的胡须,个中关系捋清了一半后,甚是疑惑道:“那我交上去那女子与你们可有仇?” 络桑并未说话,倒是千雪绞着袖子上的丝带摇了摇头。 槐树脸色一变:“既然你们相识一场,又为何让我把她交至九重天啊?”怕是他以为交上去的乃是这位上神的故友。 络桑看穿他的心思,翩然摇了摇头,道:“她与我不过是萍水之交,个中除了伤天害理之外,其中私怨居多,这种事我不知如何插手,于情于理都该让你来收拾这个摊子才是。” 榻上之人昏沉中皱了皱眉,槐树觑了一眼,便伸出手往门外道:“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 这槐树所说的借一步,指的是偏院内几处假山围出的的一个四方亭子,周围又围着隐隐绰绰的花树,算得隐秘也算得上雅致。几人围着玄青石案一坐,很是一副说正事的样子。 只是面面相觑间,桌上没个摆设,总显得空落落的。据槐树说,原来他这宅子里收留了不少小仙来服侍,估摸着趁他这次喝醉了酒,各自奔天涯了。 槐树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觉着被两双颜色不一的眸子看得慎得慌,便捉着袖子变了些茶水在桌上:“这变出来的茶水始终比不上参的,上神和仙友看看就好,勿要喝。”这才觉得好一点。 千雪叹了叹:“神仙做到你这个地步,也是没了谁。” “惭愧惭愧。”薄薄茶雾中,槐树愧疚地摇了摇头,缓缓说到把风笙拘到九重天之上的事:“我把那女子交到九霄殿,道了那女子的种种罪过,天君便说要诛了她,当时天后娘娘也在场,左右扫了那女子一眼,即刻便看穿那女子的身份,说她刚好有一面极漂亮的镜子,那镜子是用天石所造,可惜镜子无灵气,正愁着呢,不巧我就刚好把那女子送去了,天后娘娘说,把那女子炼到镜中炼成镜灵,往后再用那镜子一照,任他如何变化,都逃不过那镜子法眼,那女子看穿万物本性,又生于人之本性,用来炼镜子再合适不过。” 千雪手肘支在案子上,双手捧着脸,面无表情道:“是不是相当于给她的元神换了个身体?” 槐树翘指捏着根胡须细细揉搓,正欲卖弄一番,络桑先他一步,淡淡道:“自以往以来,以魂祭器哪个能有好下场的?凡人若要炼出像样的兵器,便以活人为祭。仙家若是要炼出像样的法器,须得以灵物为祭。无论那种祭法,都逃不脱烈火噬心的下场,炼丹如此,炼器也是如此。” “可见咱们天后娘娘着实英明啊。”槐树补了句。 “那她的下场未免太惨了些,其实这段时间我把事捋了一捋,觉得她也并没有太大的错,若不是司离负了她,如今怎么会落成这么下场……”千雪捧着脸,兀自感叹,一口气未叹完,便听的一个十分软绵的声音道:“确实是我负了她。” 花树抖了一抖,从中走出个煞白的人来,来人青丝束于身后,容颜温润如玉,一副翩翩然的模样。 得,千防万防,还是没防到司离醒来。 四四方方的案子原本坐了三方,如今司离一来,刚好凑了个整,千雪便干笑着拍了拍旁边的长凳,讪讪道:“司离,来,喝茶。”也不知整段话,让他听了多少进去。 司离并不理会千雪,径直绕到槐树脚边,衣裳一甩,竟屈腿跪了下来:“上仙在上,风笙并无过错,一切错都在我,还望上仙带我上九重天求情。”诚然他身子醒是醒了,意识这个东西,怕是还没醒来。 槐树被凡人拜得惯了,面前的一跪,他自然是受了。过了稍会儿,觑见络桑神色有些不悦,便扶着司离起来,问道:“你说的风笙可是我拘上九重天的那女子?” 司离起身,缓缓点头。 槐树摇了摇头,委婉道:“我不是不帮你,只是拘她去九重天乃是我分内的事,况且我封为正神不过三万年的时间,着实在天宫没什么地位,再者说,天后娘娘说话做事效率一向很快,保不齐这一会儿那女子已被收入镜中了。”说罢,觑了一觑络桑。 “上神。”经过在城中时听风笙那么一提,加上面前的神仙时不时地觑络桑一眼,纵使司离再不开窍,也该明了三个神仙之中,谁的地位最高这个问题。只是络桑从外表上看来,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站了半天,着实跪不下去。 便尴尬着依了千雪意思,坐到空的那一方,望着络桑,恳切道:“络桑神君,我知道你神通广大,还望你能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帮一帮我这个忙。” “这……”络桑抚额,瞟了眼近旁的老槐树,道:“我虽得了上神这个虚号,委实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与九重天的那些神仙更是没多少交情,更何况这种事,我确实不好插手。” 司离黝黑的眸子一暗,当即又可怜巴巴地看向槐树仙。 那槐树更是无解:“此番我喝酒误了不少事,已是自身难保了。”关于络桑这位上神,他虽只见过一次,但关乎他的事迹却知了不少,譬如闹得最大的一桩事,便是将东海的太子害死了。如今又想把这样的棘手的事推过来,槐树自然是不答应。 哪有前脚刚把那女子拘了,后脚便带个无名凡人前来求情的。 “此事既是槐树仙去办的,这事你须得问一问他。” “我拘她是公事公办,况且我在那天宫毫无地位可言。” 二神仙你来我往地将此事推了一阵后,司离终忍不住落下泪来:“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与风笙的私事,风笙带走我之后,并没有加害于我,说明她确实有改过之心,以后不会害人也说不定,偏偏你们要插手进来,我欠风笙的,如何才能还了……” 想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哭成个泪人,千雪看得甚是于心不忍,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凡人常说的戏文里面,但凡有人失了恋人,必定引出旁人这么一句,她这么说出来应该是没错的吧? 此言一出,司离哭得更是厉害:“风笙出生凄惨,自她有了意识之日起,所有人都盼她死,她却从来没主动去害人性命,后来她放了那些人,却被恩将仇报毁了原身,她说她最大的愿望便是有人能她走出风城,带她浪迹天涯,那天我不过替她挡了些伤害,她便以为我是带她走的那个人,可是她错了,我不但没护她一世,反而还害了她……” 司离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堪称是花容失色,见在场无人动容,便甚是绝望地道:“如今我双亲已故,世上唯一值得牵挂的,便是我那苦命的夫人,如今我夫人是实实在在回不来了,我也随她去了罢!!!” 三个神仙面面相觑,不知司离是是真心寻死还是假心,观望间,司离额头已然快要抵上堪比腰粗的亭柱子,千雪忙牵出缕盈盈的仙气拉住他道:“司离你不要死,他们不帮你我帮你,只是我也曾是惹过祸的小仙,只能带你上九重天,其他的事便靠你自己了。” 司离闻言,破涕为笑:“第一次见到千雪姑娘你我便觉得你甚是善良,你愿意帮我,这个恩情我今世若是报不了,来世一定报了。”抬起袖子抹过脸颊,想对千雪行一跪拜之礼,转念又觉得跪拜不大合适,左右踌躇了会儿,才行了一翩然的拱手之礼。 “话别说得那么满,九霄殿不是谁都能去得了的,你上次能过得了南天门,纯属运气好撞上了天后的蟠桃大会。”络桑松了口,想必是要在此事里面插个一脚。 老槐树悠然起了身,正打算轻轻地走,脚方跨出一只,便被身后的络桑叫住:“你先别走。” 乖乖,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槐树咬着牙转身,切齿地笑道:“既是上神与友人之间的事,小神就不便听了,如今小神还是戴罪之身,着实掺乎不了此事。” 络桑知他话里意思,便笑了笑:“无妨,我只是想替他们问一问你,天后有没有说炼镜子须得挑个时间?” “容我想想。”槐树答是答话,身子仍未有半分坐回之势:“她当时没有说挑时间,只说暂且先收在天牢里。” ? ? 第八十四章:此去南天门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八十四章:此去南天门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东方之极的上空,众多星宿之中有一颗星星最为亮,是以帝王星是也。此星乃凡间皇帝的命格,然就在不久前,那颗明亮如炽的星呼呼闪了几闪,竟径直坠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 是以帝王星陨落,凡间大乱不久矣。 凤倾自被凤鸣帝君接回丹穴之日起,算一算时间,已过了不少时日。按理说凤倾记忆与法力都该恢复了才是,奈何她记是记起了大多数,法力却薄弱得很,额间的凤凰印记依旧栩栩如生。 凤鸣帝君说,她额间的凤凰印记是自凡间带回来的,如此这般,怕是有尘缘未了。 帝王星的运势是有专门的神君负责的,此番帝王星无端陨落,天君更是大怒,当即便要谴紫微神君下去查个水落石出,不料凡间此时一派祥和,既无邪崇大肆作祟,也无战事纷争。可见此星确实落得蹊跷。 后来过了一阵子,才知此事是月老的红线牵得歪了。原本那皇帝的红线连的是一母仪天下的真命天女,不巧这位天女正是凤倾的转世――凤舞。若是司命星君的天书还在的话,上面也肯定写的一帝一后治国天下。 奈何这中间被千雪插了一脚进来,凤舞从此恢复神识做回了凤倾,只是那红线仍旧连着。 自以往以来,都讲究的是种因偿果、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么个法子,于是乎,那帝王星往哪跌,便叫凤倾往哪去把此情缘给结了,方能免了凡间乱事一场。 另一边。 千雪千想万想,非没想到终于把风笙之事做了个两全其美的了结后,又会被司离一番哭诉,于心不忍地许诺要帮他上九重天求情。如此曲折徒劳的事,怕是天上地下,只有她千雪做得出了。 答应的话方出口,后悔已是来不及。 槐树仙答了络桑的话,便飞快地退了,明了此事乃烫手的山芋,最好碰都不要碰一下。此时四四方方的亭子下,只剩一神一仙一人面面相觑。 络桑在两双期盼的眼神中缓缓起了身,千雪以为此次他亦是愿意帮这个忙,不由得舒了口气,谁知这口气方舒到一半,那俊美容颜上一张柔如花瓣的唇动了动:“方才我已帮你像槐树问清楚了,剩下的须得靠你们自己,我回日照了,你们自求多福。” 千雪的方把舒出气的半口凉气吸了回来。 他他他这是打算袖手旁观了? 司离乃一介凡人,上天入地之谈只听说戏的讲过,未曾真正见过,自然不明白其中艰难。好比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话,用来形容司离当下的状态怕是再合适不过。 便甚是期盼地将千雪望着。 “没有你,我哪能过得了那南天门啊?”千雪撇嘴。 “好像你方才答应司离之前,就能过得了南天门一样。”络桑面无表情背过身去,望着亭子外边。 “那你总要记得你在风城时,你说欠我一个条件,若是我说这个条件便是同我一起带司离上九重天求情的话,那条件还作数吗?” 络桑双手一背,却不急着回答,只甚是无奈道:“你总是这样,说话做事逞一时之快,伤了倾心亦是如此,眼前这桩事亦是如此。” 若是不提倾心便还好,一提及就好比络桑手上握了根尖刺,狠狠刺进她的胸膛,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她是觉得真真切切地痛到了。 “不帮就不帮,提她作甚?”千雪下唇一咬,当即便携了司离要走,方气冲冲地走了几步,络桑缓步跟上来道:“你求人便是这么个态度?” 拽住司离袖子的手不由得一松,千雪偏过头来,愤愤道:“那依你之见我应该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语调分明软了几分。 眼看俩神仙的嘴又要斗起来,司离甚是哭笑不得:“我那凄惨的夫人生死未卜,二位上神竟还有心思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原本温润如玉的脸瞬间拉成了苦瓜。 “谁和她打情骂俏了?” “谁和他打情骂俏了?” 千雪与络桑异口同声。 双双因为默契彼此凝视了一眼后,脸上腾了股不自然的神色,纷纷别扭地走到司离两边,腾云直上青天。 司离亦是头一次踩着云在天上飞,却不似郝仁那般激动万分。好像腾云驾雾这等事于他来说,已然是十分习惯的事,所以一路也并没有好奇着问一些关乎于神界的事。 可见他是一个多么有见识的人。 一路无话,不知过了多久,一派瑞气之中,只见云雾之中赫然立着几丈高的门,那门甚是高大恢宏,流光溢彩,光是远远看着,便让人心生敬意。 “以前来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这门如此气派?”由于未走近,千雪只远远将南天门望着,腾腾瑞气之中,约莫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守门天将。 司离脑海中忽有画面零碎闪过,那画面映衬的正是远处高大恢宏的一道天门,天门之下,便有一袭白衣的人影抱着把琴进进出出。他不知为何偏偏能看到这样的画面,明明自己一次也未曾来过这地方,却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 正潜意识地往那地方走,却被另一个苍劲的声音唤得回过神来:“上神留步――”这一声上神唤得虽不是他,但也同唤他无异。 几人循声看去,正是一身着玄色袍子的仙人,手持拂尘疾步而来,开阔的额头之下,一对乌青的长眉正徐徐飘在两旁。 不巧,是混元老君。 络桑甚是眼尖,一眼便认出来者是谁,便甚是手快地招了些云雾往面前一挡,低声对着千雪道:“这混元怕是来找天君告状来了,天君天后向来偏爱他,你快些带司离走,我先拖一拖他。” 一句话方说完,面前便响起混元老君的声音来:“竟这样巧,又遇上上神了!!!”明明是一句客套的话,却生生夹了许多咬牙切齿。 索性千雪反应还算快,于老君走近之前,便径直带着司离走了。只是这地方大是大,就甚是空旷,一眼望去,除了腾腾瑞气便是瑞气腾腾,偌大之处,竟连个藏身之处都无。 络桑甚是不自然地笑了笑。 老君将一白一鹅黄的背影望了又望,甚是疑虑道:“那二位仙家是?”说着便要追上去。 络桑先一步站到他面前,干笑道:“那是……那是……”想了半天无果,便拉下面子来,笑嘻嘻道:“自上次和老君一别,我已潜心钻研了博弈之术,现今既然遇到了,不如我们回去再战个几百回合如何?” “你不提我倒是忘了。”老君神色为之一变:“上次你说来下棋,怎料你那女徒弟极为不规矩,竟然化成我的样子去炼丹阁偷了我的仙丹,我那仙丹虽不及本命丹宝贵,却也是我费了许多修为和心血炼成的,万年仅此一颗,却让你那女徒弟给我盗走了,不知对于此事,上神是知晓还是不知晓?” 感情事都做到这个份上,他竟还相信络桑乃是一清二白。 “啊!”络桑一拍额头,做出个痛心疾首的样子来:“既然有这等事?上次我确实是找老君博弈来了,委实没料到我那不争气的徒弟胆敢做这等不耻之事?” “上神不知便好,也省了我到天帝面前冤枉你一回。” 老君说着便又要走,络桑余光一瞟,看见千雪和司离仍在南天门前晃悠。便挡住他去路,又是愧疚又是痛心地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委实是师门不幸,难怪上次自仙境回来之后,我那徒弟便没了踪影,若不是今日遇到了老君,我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不如老君你再讲讲整个事的经过,我好找到我那徒弟,亲自带了她去请罪。” 左右拖了老君一阵子,千雪和络桑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南天门前。没了络桑领路,她哪里知道进这门需要个什么手续。正要携司离离开,不料被一个甚是严厉的声音喝住:“站住!” 千雪身子一僵,头未回过来,那声音便到了自己身后:“我见你俩在这天门之前甚是鬼祟,既不进来,也不离开,到底作何居心?” 千雪僵硬地偏转过头,刚好抵上守门天将的法器:“我进是想进来,就是不知道进这门需不需要什么手续?” 面前天将面貌生得甚是威严,倒八字的眉毛,鹰钩鼻,光是看着,就觉得凶神恶煞。 “估摸着什么迷了路的野仙吧。”说话的,却是另一个雕龙柱子下的天将,相比面前的这个天将而言,那天将不知温和了多少:“我等按惯例把他们拘了罢,保不齐哪个神君府上正巧缺个扫院的斟茶的也说不定。” 面前凶巴巴的天将收了法器,从鼻孔里闷闷应了声,变出了金晃晃的仙绳来。 之前她便闯了祸,前不久偷了仙丹,又闯了祸。若是此次再被捆了,有生之年说不定再也见不到师父了,思及此,千雪便抓着默然的司离道:“司离,救你夫人这回事,咱们还是下次再来吧,目前保命要紧啊!” 司离猛一转身,对上了正是眼前凶巴巴的天将。那天将手中绳子已扔了过来,却没料到千雪一个躲闪,金晃晃的绳子竟径直套到了司离身上。 一看套到的乃是个灵气十足的人,凶巴巴的天将不由得怒从心中起,还未来得及发作,便又被面前分外熟悉的脸庞惊了个趔趄:“掌、掌乐司神君?” 第八十五章:竟是掌乐司神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八十五章:竟是掌乐司神 千雪听到自己牙齿在打颤:“掌、掌、掌乐司?” 脑海瞬时风起云涌,几万年前的记忆排江倒海之势扑面而来,一片氤氲之中,她看到当年的自己稚气未改,而当年的他亦是温文尔雅,那时他不叫掌乐司,也不叫司离,而是两国平分天下之一的皇子。 唤作南璃。 而那时无音琴亦还不是一把琴,而是带着阴谋来与南璃和亲的一国公主,唤作容楚。若是千雪没进去搅和一场,按照肴光的天书所写,关键时刻,本要行刺的容楚公主真的爱上了南璃,故下不去手,关键时刻身边的婢女倒是手起刀落,只是这刀却没扎到南璃身上,而是被容楚挡了去。 结局便是容楚死后化成无音琴,南璃万念俱灰从此顿悟。奈何千雪偏偏横插了一脚,原结局里的容楚死倒是死了,却不是替南璃而死,而是南璃年少命薄,还未撑到新婚之夜,便一命呜呼了。 故这容楚公主心如刀割,新婚当晚,殉情而死。去后化成一把无音琴,被千雪收为法器。这也是无音琴被封为神器的原因,因着追随了掌乐几生几世,此执念撼天动地,其中法力更不是一般,只是后来被千雪所用,不但用了几万年也未掌握到其中奥妙,甚至还把琴弦折得只剩一根。 总而言之,那件事于她来说是万分深刻的,即便是过了几千年、几万年,只稍稍一提及,她便能想起那件事。若不是她不听师父教诲,和络桑下了凡,断不会坑了掌乐司神的那一世,堂堂的司命星君也不会消失。 只是那事深刻是深刻,就是过了沧海桑田几万年的光阴,千雪早已忘了那事件的当事人是个什么模样了。如今被这面前的守门天将蓦地一提,才醒转过来。 便向前探出头,上上下下瞄了司离一眼,呢喃道:“我说怎么老是觉得你很面熟……” 面前天将晃神的间隙,已然收了仙绳。 司离居高临下地斜了眼千雪,甚是懵懂道:“什么老觉得我很面熟?” “没什么。”千雪额间冒了些虚汗,觉得自己虽是无意为之,却确确实实于他有愧。也不知他万一恢复了记忆,会不会找自己算一算这笔账。 前后不搭调的一句话,听得司离云里雾里,方回过头正要问一问‘掌乐司神君’唤的是谁,手臂一紧,便被面前天将深情捉着拜了一拜:“神君受我一拜!” 司离甚是受宠若惊,想他平生没少拜过神仙,如今被天将行此大礼更是受之不得,当即双膝一屈,就要双倍拜回来。 怎料膝盖弯到半道子,被千雪生生扶了起来:“此乃掌乐司神历劫回来复命来了。”并颇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 天将毫不客气起了身,紧捉着司离的手臂的手挪至肩膀处,甚是用力地拍了几拍,笑道:“神君杳无音讯去了几万年,我等以为神君再也不会回九重天了,没曾想,竟然今日……竟然就这样再次遇到神君了,不知神君在凡间的这几世过得好不好,凡尘俗事有没有了结个干净?” 天将如此激动,估摸着以前和掌乐司不是一般的交好。 眼前司离被这阵势吓到,有些不知所措,那天将不知司离并未恢复记忆,便又将肩膀的一双手收了回来,恨恨道:“那司命星君肴光平时说话做事看着是一板一眼,却没想是整个天宫里最失职的神仙,不仅耽误了你几万年,还将司命的天书弄得丢了,好在他至今都杳无音讯,不然天君肯定是要变着法儿罚一罚他!” 这天将看着凶是凶了点,叙起旧来甚是婆妈,一旁的司离听得云里雾里,理了一番,当即觉得怕是这天将认错了人。本要解释,又觉得他口中的神君有些地位,便含糊地一面听,一面点头。 千雪远远望见络桑和混元老君就要往这边来了,便正色打断这倒八字眉毛的天将:“我家神君此番回天宫是有要事,不便在此耽误了,还请――” “我和你家神君说话,你这婢女插什么嘴?” “神君息怒,她尚不懂事,你不要与她计较。”司离拂了拂袖子,努力做出个神仙该有的气度来。 天将斜眼觑了他一眼,道:“我俩虽交好,但你以前从不叫我神君,看来下了趟凡间,你还真是变了不少。”语调难免有些不悦。 “此次我确有要事,须得先行一步了。”这厢司离终于注意到,若是再不进去,保不齐就要与那黑眉毛长者撞上了,虽不知他与千雪有些什么恩怨,但依着络桑话里意思,躲开总是错不了的。 “神君是要去?”天将将法器往腰间一别,便往天门里带起路来。 司离支吾的间隙,有不懂眼色的天将非出来拦了一拦:“来者何方仙人?” 千雪暗暗惊了一惊,未想出合适的说辞,便听得领路的天将跨出一步来:“放肆,此乃司乐殿的掌乐司神君,尔等岂敢阻拦?” 一声暴喝,惊得原本蠢蠢欲动的守门天将退了回去,纷纷做了个请的姿势。 从气势和穿着打扮来看,面前领路的倒八字眉天将确实更胜一筹。不过想想也是,几万年前便与掌乐司神如此交好,如今即便是守门天将,断然也是有身份的守门天将。 只是千雪不知道的是,这天将并不是身份了得,而是由于说话做事甚直,便一直在此守门,从认识掌乐司神起,时至今日,已然守了个几万载。若是换做他人,早已升迁封了个神君之类,只有他,仍是一守门天将。 “神君莫在意,他们几个不过是新来的。”彼时天将已领着他们进了南天门,再往里走,腾腾瑞气之中便是高低不一浮着的宫殿,天将止了步子,道:“神君可是要去九霄殿?”按常理来说,掌乐司神此次归来领命,首先定是要去九霄殿的。 可是若真去了九霄殿,到时司离恢复神识之后,保不齐要跟千雪算一算这笔帐,即便他不想算,那天君肯定也要与她算一算。 沉默间,千雪抢先一步答道:“我家神君有急事,须得去一趟天牢。”她不似其他神仙那样有地位,与司离的这一笔账无论由谁来算,断不会像司离那样下一下凡,历一历劫那样简单。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天将望了眼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各个宫殿后,忖了半晌,还是往最低的一座宫殿领路去了:“不知神君此去天牢所为何事?” “我……”司离欲言又止。 “唉!”千雪一面姿态低微地走,一面甚是痛心地道:“我家神君在凡间历劫之时,娶了个夫人,后来知道我家神君的真实身份后,因着不能与我家神君相守,便自缢了,死后化为一方邪崇,方被拘上九重天了。” 为了说得更感动人心,千雪摇头叹道:“你和我家神君相识了几万年,断然明了我家神君不是薄情寡义的神,怎忍心让他人因自己而受苦啊!” “啊?”司离愕了一愕,拉了千雪到自己跟前,低声道:“不是说去找天后求情吗?” 前面天将被千雪的一番描述,感动得潸然泪下,他与掌乐司神几万年的交情,自然明白他为人如何。 千雪低声回道:“他说你像掌乐司你就说自己是掌乐司,我估计这掌乐司肯定在天宫里是个不小的官,你何不利用此便,直接把风笙带走?再者说,你若是直接去找天后求情,若是身份穿帮了……”说到此,千雪拖着声音顿了一顿,高深莫测道:“到时候落个欺神之罪,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了自己啊!” 司离并不是脑袋不灵光之人,当即领悟了千雪话里意思,便点了点头,循着络桑平时的样子,双手一背,下巴微扬,对着前面天将道:“此事委实是我的家事,所以我才如此谨慎啊。” 九重天甚大,所过之处皆是仙气缭绕,高低漂浮的大小宫殿数不计数,除了知道最高最大的那座延绵的宫殿是天帝天后的所在之外,其他的宫殿真是怎么看都一样。 倘若没个领路的,保不齐肯定迷路了。 “我还记得我初上天宫时,见这天宫里宫殿甚是奇怪,你还同我解释说,这些宫殿依地位大小逐渐排的,天君和天后地位最高,便是最高的那一座,因着天牢关着的都是些犯了错的神仙,故天牢在整个九重天是最低的一座,不知道神君还记得不记得这些?” “嗯记得、记得。”司离一面跟着走,一面维诺着应答,生怕哪里说的不对了。 “你倒和以前一样,话甚是少。” 不时已到了平路的尽头,往低处一望,便远远能望见蒙蒙之中,立着座甚是阴暗的宅子,天将脚一跺,便踏云而去。 所幸这一路天将不再回忆与掌乐司神的那些个情深义重的过往。 还未行至那天牢面前,千雪便觉压迫。只见晦暗之中,那乌青色的天牢层层叠叠,成尖塔状,每层都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 第八十六章:此乃有情人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八十六章:此乃有情人 到了阴暗的天牢前,千雪嗫嚅着往后退了一退,司离见状,亦是跟着退了一退,转念想到上次便是因为自己的胆小,而负了风笙。此番断不能再如此,便挺直了胸膛与天将并排走着。 天牢看着不大,面前只一漆黑的入口,两边有面相可怖的天将把手。可见这天牢是多么地危机重重,此次进去倘若事情败露,怕是凶多吉少。 千雪思及此,便拉过司离,低声道:“司离,你看我们不过点头之交,如今我帮你至此已是仁至义尽,我先行一步了。” “你可是我府上的婢女,哪有主上未发话,婢女就先退了的道理?” 司离几句话言毕,千雪抬起的一只脚踩了空,接着肩膀上蓦地生出股力道,直直将她搬转过来道:“你这婢女,也忒不懂礼数了!!!” 不用看,便也知道那声音发自谁。 天将的一声暴喝,惊得门前灰溜溜的守门小将噌起站起来:“谁?是谁?”这小将若是不说话,旁人看了都不想到那灰溜溜的一团竟然是一守天牢的小将,还以为是一颗硕大的顽石。 虽同时身为守门天将,显然从形象气质各方面来看,这守牢的天将远不如守天门的天将。 “是我!!!” “哦?”守牢天将虚着眼凑近一看,方认出来者何人,即刻软着调调道:“原来是君奎君,不知来我这晦气之地有何要事?” 千雪默不作声地瞪了倒八字眉天将一眼,偏头对着司离低声道:“你想过河拆桥?” “我不是想过河拆桥。”司离拧眉,低声道:“我本想去找天后求情,结果你出了个让我劫天牢的主意,你要知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道理。” “我没让你劫天牢啊,你是不是误会了?”她说的让他利用身份之便,行个顺手牵羊的勾当,须知道‘劫’和‘牵’两者何止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低声争论间,守牢天将已恭恭敬敬对司离行了单膝拱手之礼,皱着一团抬头纹道:“原来是神君历劫回来了。” 司离收回神思,有模有样地抬起袖子拂过:“你且免礼。” 被唤作君奎的天将抬了抬眼皮,甚是热心地对着司离道:“神君你就说说你那夫人是何时关进来的,好让他领你过去。” “这个……”司离一默,期间他一直昏迷在那宅子里,昏迷了多少天也不清楚…… 守门天将额间抬头纹舒展开来,好心道:“嗨呀,我这看守天牢的差事不过是个摆设,现今三界太平,这天牢已空了许久了,近来好容易有罪犯可以看守,竟然还是个弱女子。” 司离紧接着道:“那她一定是我那苦命的夫人了。”甚是激动地抓着天将灰不溜秋的袖子摇了几摇:“快带我去见她!” 灰溜溜的天将低头看了看手指头,漫不经心道:“神君你来得晚了,她刚被押走见天后去了,你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话里行间甚是悠哉散漫。 “多谢!”君奎使劲拍了拍灰溜溜的肩膀以表谢意。接着猛一跺脚,一团极大的云将千雪和司离齐齐托了起来,方站稳脚跟,云团便猛地飞了出去。 看来司离以前做掌乐司神的时候,人缘还是不错的,可见肚量这个东西,他还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万一哪天他恢复了神识,是否还愿意拿‘肚量’这个东西对她。 云团直上九霄殿,左右绕了一阵后,终于在还未到九霄殿时,追上了押着风笙了两名小将。那两名小将衣着清一色的灰溜溜,衬得中间风笙的七彩霓裳甚是悦目。 显然没料到司离会出现这里,风笙黑如寒潭的眸子看向司离的瞬间,闪过一丝氤氲,转而被一团黑气所替代。 两灰溜溜的小将对君奎行了一礼后,欲继续押着风笙离开。却被君奎甚是气魄地拦住去路道:“这是掌乐司神君在凡间历劫时娶的夫人,此番他来就是要带她走的。” “可是……”其中一将嗫嚅道:“天后娘娘命我等将她押至九霄殿。” 司离望着她,分明不久前才见了,却让他觉得已千秋万载未相见了,他知道,她心里一定是有他的,不然他现在断不会还活着。这一切还怪自己当初袖手旁观,若不是那一次怯懦了、害怕了,风笙也不会入了邪途,残害那么多的无辜百姓。 如今她落到如此下场,错全在怪他。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像那次袖手旁观,上天既然再次给了他见到她的机会,以后不管是上天下地还是刀山火海,他都要义无反顾。 一番念想间,君奎已劝得俩天将语调软了下来。 “我方才已向天后娘娘说过了,你们不用去了。”司离语气笃定,一时间倒还真有点上神的风范。 “这……” 一左一右的小将默然不语。 君奎自拍胸脯道:“你们难道还信不过我吗?若是出了什么事,全由我担着!”也不知道他是真和掌乐交情过好,还是单单习惯了这样处事。 软磨硬泡地耗了阵,终于耗得俩小天将松了手。一面谈着琢磨出来的消遣游戏,一面摇头晃脑地走了。 风笙面色惨白,估摸着在槐树的葫芦里很是受了些苦。几次三番险些跌下云头,好在司离悉心照料,一行人才甚是顺利地出了南天门,临别之际,那君奎天将依依不舍地将手挥了又挥:“神君,保重啊!” 好似知道司离再也不会回九重天一般。 平白无故受了他的帮助,也不知此次天后怪罪下来,他要遭些什么罪。司离有些恍惚,一时间竟觉得与面前的天将相识已久,忽然心里一酸,由衷道:“君奎,保重。” 千雪见过不少离别场面,现今司离和君奎的离别,虽只有寥寥数语,话里行间却是真挚的情义。只是没料到的是,他们刚走,天后一道令下,天兵便将那君奎拘了。 彼时千雪腾云出了天宫不久,原打算的是出了天宫便与司离分道扬镳,万没料到的是,风笙一路沉默不语,面色惨白,显然是受了重伤。而司离现在肉体凡胎,更不要说腾云驾雾。 于是乎,保驾护航这个重任就落到了千雪身上。 “狐狸就是狡猾,络桑那只臭狐狸肯定知道此事棘手,便借故溜了。”千雪一面腾云,一面拨开云雾。 彼时混沅仙境。 在一仙童的跟随下,一神一仙左右并排走着,左边的一袭红黑相见的常服,容颜清新俊逸,甚是不凡。右边的一袭玄色仙袍,手执一把拂尘,乌青的长眉随着说话一上一下地抖动,甚是仙气不凡。 二者相谈甚欢,忽然间,络桑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老君拂尘一扬,甚是关切道:“上神这是?” “无碍……”修长的手掌轻拭过鼻尖,络桑呵呵一笑,接着道:“老君,我那徒弟偷你仙丹之事,还望老君先不要上报九重天,我那徒弟出身低微,少不懂事,此事交由我来,假以时日,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老君笑着摆了摆手,姿态甚是儒雅:“既然上神交待了,小仙遵命了就是,只是偷盗之风不可长啊,她现在少不经事,犯了错改还来得及,若是将偷盗养成了习惯,那可就改不过来了。” 看来老君不仅呆板,还甚是天真,直到现在都相信是络桑教徒无方。 络桑背过双手,莞尔道:“此事多谢老君了,等我把那顽劣的徒儿找到,我定让她把仙丹还你。”反正大娘已入土为安,她留着仙丹也无用。 “那还真是有劳上神了……” 另一边,皑皑云层中。 保驾护航于千雪来说,着实是个艰难的活。这让平时腾云本就不算快的她,变得更慢了。 风笙一路任司离扶着,神情甚是让人琢磨不透。一路无话,彼此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风笙好像极为难受一般,颤了一颤,才淡淡开口道:“司离,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司离扶好她,猛地晃头道:“不怕。” 风笙淡然一笑,动人的容颜满是凄楚:“司离,我本该恨你的,我恨他们怕我,我恨你也怕我,然而我更恨的是,我却又怎么都对你恨不起来,所以我才让你看了一出又一出的戏,还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苦衷……可是我错了,你竟然叫了神来收我,就在我下定决心若是不死必要报仇后,你却又来救我了……” 千雪在前开路,听得是真真切切,想感叹一番,又恐扰了这氛围,便默不作声地站到最前端,作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司离圆润的眼眸一闪,当即腾出片蒙蒙的雾来,他牵起她的轻飘飘的手,柔声道:“从我下定决心要重新找到你开始,我便抛开后果了,你想杀我也好,想怎样都好,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开你了,如果你不想杀我的话,我与你携手天涯。” 第八十七章:欠情还义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八十七章:欠情还义 千雪蓦地觉得耳边的风由暖转冷,忍不住身子一抖,打了个寒颤。认识司离几世了,怎地没发现说起来情话来,他还蛮有天赋。千雪尖着耳朵,还想听一听下文,耳朵立了一会儿,身后却默了。 正听得兴起,怎么就默了呢…… 千雪转过身来。 司离倒还是深情款款地将风笙扶着,而风笙亦是神色不明地任他扶着,只是这心无旁骛的背后,不知何时,白花花银闪闪地跟了许多天将。 为首的顶盔掼甲,手握一青玄画戟,正气势腾腾追了过来。 千雪吞了口气,对着暗自神伤的司离道:“司离,如果……”顿了顿,“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欠了你的话,你会不会跟我算这笔账?” 此时她之所以问这么一句,是因为若是再同他一路不一定跑得掉,并且自己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倘若他某天恢复了神识跟她秋后算账,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司离拭过脸颊泪痕,怔怔望了眼神色迷离风笙后,淡淡道:“你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已是感激不尽,日后又怎会恩将仇报?” 看他话里行间满是诚恳,千雪才稍稍心安。彼时身后银闪闪的天将已压到了跟前,为首的天将见千雪有将逃之势,便习惯性地喝道:“忒,大胆小仙,你冒充上神在前,劫走邪女在后,我等前来拿你,还不快束手就擒?” 司战神君讲究的原则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即便是要动手,也要先口头上震慑一下对方。更何况这种小事,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马,只是听说有人胆敢冒充掌乐司神,且在天后娘娘眼皮底下劫走了这女子,才不得不让他走这么一遭。 因着隔得不近,中间又绕着许多云团,一片白蒙蒙之中,隐隐只看得到颜色各异的几个人影,他彼时喝的一声是想让他们束手就擒,然若是换做任何人,凭他这一声喝,定会逃之夭夭。 当然,千雪也不例外。 这厢司离终于发现身后跟了群尾巴,便将身边的风笙拉得更紧,对千雪急道:“他们一定是来抓风笙回去的,千雪你快点啊――”尚未啊完,一道金光劈云斩月而来,与此同时,脚下云团蓦地随之消散。 司离身子一轻,便直直往下坠去,惊慌失措间,手里犹牵着风笙的半截袖子。 因着事发突然,千雪凝神聚气稳在空中时,才发现司离已朝下与自己落了段距离,而另一边的风笙却被一股肉眼看不见的仙气牵引着,正缓慢地往上浮着。 说时迟那时快,千雪一手牵出仙绳拉住司离,一手将这仙绳的另一头系在风笙手上。接着牵着这股仙绳,御风而逃。 “忒!大胆小仙!休要逃!” 殊不知,司战的这一声怒吼,惊得千雪窜得更快了。 司战一抖银色盔甲,青玄画戟一杵,带着身后银闪闪的天将疾驰而上。 千雪一面闪躲身后飞来的金光,一面朝着神情黯淡的风笙道:“风笙,我记得那袖子里面不是有团乌漆嘛黑的云吗?它叫……”千雪微微一默,关键时刻却记不起那团黑云的名字了,便不管三七二十地道:“小黑是吧?我记得小黑挺厉害的啊,你快把小黑放出来。” “它去给邪皇报信去了,或许现在正往天宫去了罢。”风笙撇了眉毛,勉强拉出抹淡淡的笑。 七彩霓裳随风扬在空中,与洁白的云丝融为一体。 “邪皇?” “邪皇?” 司离与千雪异口同声。 风笙合了合眼,黑如深渊的眸子甚是空灵,仿佛所有的情感都被压到谷底。过了许久,她才淡淡开口:“风城倒塌之后,我本该灰飞烟灭的,是邪皇救了我,重新给我个身体,才让我重生了……” 四海八荒的神仙名号听说过不少,却未曾听说过什么邪皇,千雪摈弃前嫌,甚是疑惑:“那他岂不是很神通广大?”不知和师父比起来如何,于她来说,师父是她见过最神通广大的神仙了。 只是如今好像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辰。 司离望着默不作声的风笙良久,欲言又止。 那日与她大婚,明明轻而易举便能救她,最后救下她的,始终不是自己。 几人恍神的瞬间,周身霎时金光一片,千雪被这力道震慑到,蓦地失了平衡,竟如同个凡人一般,直直往下坠去,呼呼的风声中,犹还听到司战的怒吼:“忒!!!你这小仙哪里逃!!!” 唔,她倒是想逃…… “风笙,你不要怕,若是今生无法与你相守,来世不管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只是到时候你不要把我忘了,免得我去找你的时候,你都不记得我……” 都这个时候了,司离竟还有心思说酸掉牙的情话。 千雪又一次稳住身形时,司离已落了许远,而风笙亦是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般,只默默浮在司离身边。也不知真的束手无策,还是此刻仍对司离怀恨在心。 身后天将依旧穷追不舍。 千雪暗暗叹了口气,还真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思来想去,其实她不是不欠司离,而是欠的委实太多了。 若不是她毁了他前世命格,估摸着也不会再遇到他这一世。难怪总是平白无故总是遇到他,原来是找自己讨债来了。 只是毁他命格这件事,络桑也有一份儿,为什么偏偏就找上她了呢? 千雪又气又悔,仅仅眨眼间的功夫,便坠出了云层之中。低头一看,只见司离和风笙那对鸳鸯只剩拳头大小,眼看着就要如顽石一般,落到青山绿野之中。 他们、他们这是要做对殉情鸳鸯? 若是司离这一世再摔死了,保不齐下一世还得阴差阳错地找上门来,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罢了,欠债还钱,欠情还义。前世她无端害了他一命,此次再救了他,便算还了吧。 千雪咬牙捏了个诀,便全力御风而去。 见她拼了命似地逃,司战不禁更是怒了,当即也加快速度道:“忒!!!大胆小仙,我看你逃到何时!!!”与此同时,竖起手指结了个伽印出来。 千雪一心只想救人,丝毫没注意身后有道金光疾驰而来,方结出道屏障将司离团团罩住,后背便忽地一痛,震得她仙气涣散,坠如流星。 闭眼睁眼间,已跌到一片萋萋的草地上。方才后背被那金光划过,伤了皮肉,青草尖便从划破的伤口中刺进,疼得千雪连脚尖都在颤。正欲眼睛一闭装昏迷时,蓦地眼前一黑,紧接着司离和风笙齐齐落了下来。 千雪一个闪身,人影便砸到她身旁。所幸司离有仙气护体,以至于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连个小伤都无。风笙倒是完好无损,虽也是重重摔到地上,却自一旁站得笔直。 见司离摔倒在地,也无上前扶一把的动作,只神情分外冷漠地将他望着,好似面前摔倒的是毫不相干的人。 千雪从眼缝中瞄见打伤自己的天将正气势冲冲的地朝这飞来,便一只手拉住欲起身的司离,一手微一挽花,一把曲如蛇身、通体玄色的残琴霎时凭空乍现。 千雪暗一捏诀,变出些血从嘴角溢出来,做着甚是艰难的模样,一字一句道:“司离,以前我没有同你说,其实你真的是掌乐司神,因为某些原因失忆了不记得了,这个琴是你的神器,叫做无音琴。我同你的前世有些渊源,但是如今欠你的人情也还了,欠你的东西也还了,如今你我互不相欠,我先去了,以后莫跟我秋后……算账……”头一歪,当即作晕死状。 按理说,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往往眼一闭一睁便是另一个天地,譬如说书的先生常说晕倒不死,必有后福,再譬如上次与倾心一战,闭眼睁眼后已是在大娘家。 “千雪……”司离以为这是她临别之际说出的傻话,也无心顾虑横在面前的残琴,当即十分愧疚地道:“这本就不关乎你的事,是我太自私,非要让你趟这趟浑水……千雪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同络桑交待啊!!!” 唔,她死了关络桑什么事…… 风笙依旧容颜凄楚,经了几番折腾,身体开始变得有些透明。见司离沉浸在失去朋友的悲伤之中,便甚是惆怅地道:“她只是昏死过去,那点伤于她来说,无碍。” 他们所落之处碰巧正是一处山野,周围皆是郁郁葱葱的树,只几人跌下来的地方空了一大片,甚是隐秘,也甚是方便。 彼时司战已淡定从容地落了下来,可见这天将着实训练有素,腾云驾雾时是个矩阵,落下来也是个整齐的矩阵。司战的青玄画戟一杵,正欲习惯性放一些狠话,不料却被转过头来的司离惊地倒吸了口冷气:“你是――” 那温润如玉的脸庞,圆润有加的眼眸,分明是……分明是掌乐! “竟然真是掌乐司!” 司离缓缓起身,眼神不善地将面前天将望着,上前一步,将千雪和风笙护在身后,甚是警惕道:“只要有我在,你别想带她们走,除非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 ? ? 第八十八章:三生三世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八十八章:三生三世 “我姓司名离,是泗水镇人士,可不是你们说的什么掌乐司神,我自己是谁我最清楚不过,休要拿这些糊弄我!”司离张着双臂,紧紧护在风笙面前,说罢偏转过头,低声对着她道:“他们要捉的是你,你快些逃了罢,现在于你来说,我只是个拖油瓶,不过你放心,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千雪虽闭着眼,但这些话听得却是清清楚楚。直在心里感叹,风笙你如果不信司离此刻说的话,那你着实天小瞧他了,何止是追你一世,追你几生几世都正常不过。 黑暗里寂静了稍时,便响起风笙轻如晨风的声音道:“司离,我还是该恨你的啊,可是怎么办,我又下不去手。” “忒!!!大胆掌乐司,你既恢复了神识不仅不回九重天复命,竟还与邪崇为伍,若是再拦在面前,耽误了我拘她回去的时辰,可别怪我不念当年与你的交情!”司战与掌乐其实也没甚交情,甚至还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遥想当年掌乐司还在的时候,与司命星君的交情甚好,便常能看戏本子似的看那本写尽凡人命数的天书,他不过也想顺道瞄个一两眼,反倒被司命那个小气神一顿喝斥,曰天机怎可泄露。 他贵为天界的司战,自然受不得这口气,便扬言要和司命和掌乐司打一架,结果又被天君天后喝斥一顿。 至此以后,便经常因着各种小事被掌乐司喝斥,因着又不能动手,长处无法发挥,便从此养成了个习惯,那便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即便是迫不得已要动手,首先也要口头上灭一灭对方威风。 如今这等好事摆在面前,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和面前这个自称不是掌乐司的掌乐司打一架了,虽然看他肉身还未化为神身,但打他几下总不算太过分。 “别以为你会飞我就会怕你,你要是敢伤害她,我跟你拼命!!!” “司离,其实我已经不恨你了,我想我早就不恨你了,我希望我自己可以舍了自己,保你周全,可是我又不甘,你明明才刚刚爱上我,凭什么我就要离你而去……” 千雪睫毛颤了颤,晕倒之后果然没什么存在感。静静听了会儿他们之间的对话,思绪竟然变得迷糊起来。 “天后娘娘交待了一定要在午时之前拿她回去,如今你这样阻拦,便怪不得我了。”彼时正空的日华不知何时已向西斜了一刻,灿灿的光折得一干天将的盔甲反着银光,纷纷扬起手中法器,跃跃欲试。 “拾起你的神器来。”司战空手一挥,横在千雪身上的无音残琴落入司离怀中。 看着平平无奇的琴,在被司离双手接过得刹那,忽然变得流光溢彩,仅剩的一根墨色琴弦流转着光华。司离脑海忽然一片氤氲,仿佛在千年万年前就已拥有这把琴。 他怔了半晌,指尖下意识地拂过琴弦,刹那间,流转的光华纷纷从指尖涌入,琴弦震动,一声低沉的调调响起。 司离似失心一般,又怔怔地拨动琴弦。 随着指尖的拨动,前尘往事如汹涌的海浪般扑来,在那暗无天际的雾里,他看到那一世他尚是位爱琴如命的琴师,某天因缘巧合,这无音琴偏偏渡得一支牡丹成了人形,牡丹誓要报恩,可他却说,那琴是他的命,说罢,一口鲜血自口中喷洒而出,竟气急而亡。 接着画面一转,第二世他是一国之君,与另一个一国之君凌云铮邦交时,路过他前世葬送性命的那座雪山之下,时光流转了几百年,山倒还是那山,花也倒还是那花,只是花开了满山,周围却是白雪一片。 明明正值寒冬的天气,山上的牡丹却不可思议地开着。偏偏阴差阳错,凌云铮在冰天雪地之中,把沉睡着的花仙抱了下来,正要封她为一国之后,那花仙睁眼后的第一句话却是对着自己道:“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总算等到了你……” 后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凌云铮终气不过,便趁着醉酒,将他杀了。花仙心灰意冷,一气之下跳进了火红的熔炉之中,她已经等了他太久,她不想再等一世。 凄凉婉转的一声叹,终没在熊熊大火之中。 这一世,未得善终,两国交战,一打便是几十年。 画面再一转,他已是帝都的太子南璃,而她是为了平定战事要与他和亲的容楚公主。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她便知道盼了几世,终于盼到了他。 只是这一世,她有着与他几世的记忆,可她却是个哑巴。也正是因为她是哑巴,才被挑出来作和亲的公主。只是万没想到,她终于等到了他,可纵使心里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有口不能言。 可那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个道姑,收了南璃作弟子。按理说,一般被神仙收为徒弟者,无不多福多寿,可偏偏南璃除外,还未到大婚之日,南璃便一命呜呼了。 她伤痛欲绝,却不知自己被父皇当作了棋子,大婚之日,竟趁着帝都松了防备,竟连夜带兵攻了进来。霎时火光冲天,身边的婢女不得不将真相托盘而出…… 可是她却没有逃,而是于一片混乱之中,自刎而死。 因着她是因琴而生,故死后亦是化作了一把通体玄色的琴。 被南璃的道姑师父趁乱取走了。 一曲终了,司离恍然大悟,原来天命如此,他世世乃是个天煞孤星啊! 司离撇了眼面前规规矩矩的天将,偏转过头对着风笙道:“风笙,我全都想起来了,原来是我命犯孤星,此世恐怕也不能与你相守了,你不用管我,快走吧!” “你当真这么爱我……”风笙的声音细如蚊声,灼灼日华下,她的身体又变得透明了些。 “我负了你一次,断不会再负你第二次。” “司离你知道吗?我本是恨你的,我曾恨你恨得要死,所以才帮着邪皇害了许多人,可当你出现在九重天之时,我又不那么恨你了,我重生是为了杀你而生,可当我不想杀你时,便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所以才任你将我从九重天带走……” 一席话说完,便身子一软,径直软倒在地。 “风笙你怎么了?”这厢司离终于注意到风笙的变化,残琴落至脚边,司离径直揽她入怀中,急切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你这是怎么了……” 风笙一对八字愁眉终于舒展开来,如释重负地道:“担心出什么差错,那天后便给我下了个咒,若是到了时辰仍未被收到那镜子里,我便会元神消弭……” 此番情景,司战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便淡定地旁观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天后非要我在午时之前拘她回去!” 司离却不理会司战的这一声悟,望着渐渐透明的风笙,心如刀割。他想起那日与她大婚,她亦是此番情景,只是不同的是,这次他再也不想放手,他再也不要让她走,可却……同样的束手无策。 “司离,我早已将心许与你,可是,我无法不恨你,若是灰飞烟灭能换得与你长眠,那该多好,我不要像别的痴情女子那样,舍了自己,成全别人,我既不想成全你和别人,也不想舍了自己,司离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双晶莹剔透的手将垂在司离脸庞边的一缕长发别至耳后,尔后渐渐抚上那温润的脸颊,一一抚过漆黑的眉毛,接着是高挺的鼻尖,再落到那厚薄适中的唇上。 唇上的手被司离轻轻捉了下来:“你还没杀我呢,你怎么可以离我而去……” “没用的,既是天后下的咒,恐怕连邪皇都未必能解,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最后你再让我好好看一眼,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巴,我不想去得太孤独,记你不住……” 司离嘴唇抖如落叶,转眼间泣不成声。 司战与一众天将亦是看得十分动容,纷纷吸了吸鼻子。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进来风城的时候,那个时候手中拿着我的一把扇子,当时我便注意到你了,我以为你是同他们一样来着城里是为了寻宝或是其他,可是后来我发现,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都盼我死,只有你,护我周全……” 风笙黑如寒潭的眼眸里蒙了层雾,低垂的睫毛沉沉颤了几颤。喃喃道:“司离,你别哭,我想记住你笑的样子……”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不要修成人形,那样便不会有七情六欲,更不会去爱,也不会撕心裂肺地痛。 司离捧着她薄如蝉翼的脸颊,泪水嘀嗒落下:“你要我怎样做才行……” “来不及了,无碍……做人太累,还不如化作一阵风,风起时,你便知道我在想你,风落时,亦是我在念你,也不用担心被辜负,又或者化作你的琴弦,你抚琴时,我便知道你在想我,我发出声音,你也便知道……是我在念你……” 风笙勾了勾嘴角,身体便完全化作透明的点点星光,飞散开来。 “不,风笙……”司离想抓住那些光点,却将他们挥舞地散开。 “不!” 漫天的星星点点飞舞了一阵,倏然纷纷落至脚边的无音残琴之上。慢慢地,点点白光竟凝结成了根根琴弦。 只稍时,残琴之上便多出了四根琴弦。 “不……”司离讷讷地抱起无音琴,只轻轻一抚,光华流转之间,高低不一的调子宛如瀑布般倾泻开来,音律所过之处,万物复苏,枯木逢春。 那是…… 第八十九章:源来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八十九章:源来 顷刻间,一股从未有过的心痛从指尖传来,那痛夹杂着许许多多的回忆,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刹那间,不断有记忆一次又一次地冲撞着,司离抱头,终受不住,身形一晃,跌倒下来。 惊涛骇浪中,有零碎的画面与声音飞快地转换着: “哈哈哈哈,掌乐司神君,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天后娘娘啊,瞧,这下非得受个三生三世的劫,这让我怎么写啊?”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下一趟凡间也就是花些时间罢了。” “你倒是看得开,你可知身为凡人不仅要受生老病死之苦,还得受爱恨情长之苦,个中噬骨磨心的滋味,须得你自己经历一番才知啊!” “也好也好,我身为掌乐天神,琴声须得含有你说的那些噬骨磨心的情感,若是历练得不够,怎能弹好我这无音琴。” “你容我想想,你此番下凡,总不能带着神器无音琴罢?” “我视琴如命,若是无琴相伴,我下凡还有什么意思……” “那第一世让你那琴化作个女子如何?” “好是好,只是按照天后的意思,每一世须得心痛而终,你得给我的几世命数写得圆满些,若不然我悟得不透彻。” “你下凡之后,每一步命格都与他人命格环环相扣,一步都不能错,第一世你须得种因,第二世须得磨练,第三世须得做出个了结,你这一番轮回才算结了。” “忒!肴光你把那天书藏着掖着,能给掌乐看,就不能给我看吗?” “司战神君,此乃天机,若是谁都可以看,就不叫天书了。” “那掌乐看了就不泄露天机了?” “他是要下凡历劫的,即便是参透所有天机,待他呱呱坠地,记忆都烟消云散。若是司战神君也要去凡间历练一遭,我自然不介意提前将你的天命透露给你。” “你……我说不过你们,掌乐、司命,你们约个时间,我们切磋一番,我且让你们心服口服!” “……” 良久,那些汹涌澎湃的记忆终于静了下来。与此同时,司离周身霎时金光大盛,无形的仙气震得周遭的花草树木纷纷晃了几晃。尔后变得平平无奇,是以司离羽化成了神。 其间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却让他觉得过了千秋万载。 原先如墨般的青丝,也白了一些。 “司战,你不是总想着与我一边雌雄吗……”司离抱着琴,方站直身躯,却又趔趄了步,险些跌倒了。 司战青玄画戟直指司离,甚是得意道:“我既误了天后交待的时辰,你我之间,总得打一架,要么你将我打伤逃了,要么我将你打伤拘回去领罪,如今你恢复神识甚好,免得说我欺负你。” 司离晃了几晃,终于勉强站稳,甚是熟稔将无音琴横在面前,指尖一挑琴弦,道:“好久不见,司战你变得唠叨了不少,你们一齐上罢。” 一干天将听闻此言,当即兵器一扬,蜂拥而上。司离指尖一勾,无形的气流瞬间震得一众天将退了几步,巨大的神力震得司离发丝纷飞,白袍轻扬。 “许久没用你了……倒是一点都未生疏……” 衣袂纷飞间,一众天将前赴后继地冲上来,眼看就要冲到面前,却被此时已然睡着的千雪绊了个趔趄。担心伤及到她,司离空出只手来,结了个屏障将她护着。 同时,趁着此间空档,司战的青玄画戟不知何时已寒光闪闪地戳了过来,司离一个闪身,腾到半空,琴弦一拨,无声无形的气流震得围上来的天将纷纷倒地。 司战也不说话,只默不作声地与司离对着招。以前掌乐在的时候,打架也是一把好手,若不是当初顶撞了天后,下了凡间,他也不会稳坐天上地下第一司战的封号。 只是如今司离刚恢复神识,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方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青玄画戟刺到他手臂上,瞬时伤了元气。另一只完好的手却不停歇,猛一勾弦,寒气森森的无形刀刃便疾驰而去,司战看得分明,可就在那无形刀刃劈到了面前,他也像个木桩子似的,也不闪躲。 直到肩膀之处被劈得伤了一大片,才吃疼地摔倒在地,连起身有些趔趄。 “这掌乐司简直忒胆大,竟敢违天后之命,如今他恢复神识,我等皆不是他的对手,先回天宫复命,改日再战吧。” “是。”横七竖八的天将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这司战……”司离讷讷笑了笑,将无音琴收入手心,晃了晃千雪肩膀道:“不要装死了,他们已经走了。” 摇了半晌,那乌黑浓密的眉头颤抖未颤一下。 司离心一沉,以为她真有什么意外,便抬手至她额间,探了探,才知这种时刻,她竟然睡着了…… 千雪醒来时,已身在一处茶楼上。面前司离正悠悠啜了口茶,神情悠然地将她盯着:“这种时刻你竟然也能睡着。” “我这法子果然不错。”樱红的茶桌靠着窗边,彼时天边的一抹正从街边的柳枝隐隐绰绰地斜进来,千雪呆呆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面前的司离不知何时有了仙气,便下巴一收,甚是心虚道:“你是司离还是掌乐司神?” 司离放下杯盏,温润笑道:“我全都记起来了,不过你放心,你毁我命格之事,我不会与你计较,相反,若不是你几次三番插手我的事,我这一世断不会了结地如此圆满,你与我也算有缘。” 圆润的眼眸里含着笑,却又有着意味不明的神丝。千雪默默听着,也不急着回应。 夕阳西下,街道上人来人往。络桑看了眼窗外,喃喃感叹道:“这渭水镇也是我先前最爱来的地方,风笙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让我带她浪迹天涯,如今我再来看这里最后一眼,便要走了。” 千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默了半天,终于省起自己真的在那样的时刻睡着的事,便好奇道:“对了,风笙呢……” “无音琴让我用了那么久,都未损分毫,你才用多久,就把我的琴弦折得只剩一根了?若不是她死后化成那空却的四根琴弦,我也不会恢复神识,现在也应该被司战拘上九重天了,这天命啊……真是巧,几万年前我因是开罪了天后被贬下凡间,此次亦是因着开罪了天后,恢复神识,轮回当真是无情的……” 看来所有的所有他都想起来了,就是可惜自己睡着了,平白错过了一场好戏。 千雪转念记起几万年前,闻说掌乐历的三生三世的劫是师父肴光所写,那他也一定认识肴光了。这样的话,说不定他也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千雪捧着脸的手放回桌面上,神色凝重道:“你既然恢复了神识,也一定记得起我的师……司命星君肴光吧?” “那是当然。”司离悠然道:“他与我可不止推杯换盏的交情。” “那你可知道他有个徒弟?” “徒弟?”司离嘴角一勾:“以前我在天宫之时,可未曾听说他有个什么徒弟啊……” “你仔细回想一下,他是否有提及此事?” “不曾。”不厚不薄的嘴唇一抿,道:“你好像对他的事尤为有兴趣?” 千雪黝黑的眼珠一转,道:“我只是听说,听说罢了。” “那你可还听说了些什么?”司离沉稳一笑:“我不在了那么久,很想知道天宫有无趣事发生。” “我听说肴光偷偷养了个女徒弟,从她记事起,便一直养着,教她法术,教她修炼,对她也好,只是……只是不准他那女徒弟下山,也不准同任何人提及身世。” “竟还有这种事?”司离脸上挂着笑,语调却是讶然的:“肴光我再了解不过,自我认识他以来,他便不近女色,于我印象中,他那涣星殿里,连个宫娥也无,只蓝衣一个女子――” “蓝衣?”千雪打断他,急切道:“你是说蓝衣?” “嗯。”司离点头,“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我也不记得蓝衣是何时出现在涣星殿的,只记得她与肴光关系匪浅,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天地间便引发了一场恶战,其间恩怨纠葛无人说得清,只知道那场恶战几乎让地族全军覆灭,神族也损兵折将。最后地君红莲被天君封印在锁妖暨里面才终。没过多久,天后一道令下,蓝衣便被毁了肉身,元神被扔进了往生井之中,担心肴光从中阻拦,蓝衣这件事,天后便没甚声张,唉……” 说着微微叹气,接着道:“你是不知道那往生井是何处,若是原身没被毁,在那井里磨砺一番,重者灰飞烟灭,轻者便是沦为人畜,更不用说蓝衣了。” 此番经司离提及,千雪才猛然记起,记得络桑第一次来千行时,便唤自己蓝衣,呆怔之后,又改口说自己不是她。只是让她不明白的是,蓝衣于他来说,到底是何等的存在。 “其实蓝衣和你长得很像,若不是蓝衣绝无复生的可能,我差点把你当成她。” 千雪一怔。 第九十章:也算师叔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九十章:也算师叔 “蓝衣真和我有那么像吗?”但凡提及过蓝衣的,无一不说和她长得像。记起以前师父在的时候,从不准她下山,唯一一次下了山,便闯出了祸端。所以时至今日,她都仍不知自己从何而来,有无亲人。 如今再听说了蓝衣之事,瞬时觉得蓝衣总该和自己有什么渊源才对,若是单单长得像也就罢了,可是她竟然与师父肴光关系匪浅。 “千雪?”见她有些走神,司离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 “啊?” 司离收回手,翩然道:“你这般情形莫不是挂念络桑了吧?” 千雪睁圆了一双桃花眼:“才、才不是,他是有未婚夫人的,与我有和干系?” “未婚夫人?”隐隐看到司离温润的眼眸中腾起一股子八卦之火:“看来我不在的时候,新鲜事不少,连络桑这样的品性竟都有未婚夫人,那女子是何方神圣啊?” “东海的……”千雪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倾心。” “倾心?我记得我下凡之前她才不过豆芽大小呢,常常一口掌乐叔叔掌乐叔叔地叫呢,如今竟然懂儿女情长了,不过她这眼神有点不好,以后若是在一起了,怎压得住络桑的性子?” 眉目如画的一张脸庞听得一阵青一阵绿,压抑了阵,终按捺不住,拍桌而起:“早知道你这么向着倾心,你这一世我就不那么帮你了,就算你下一世阴魂不散再来找我讨债,我也不怕!”反正再轮一世,他也只是一介凡人而已。 “好好好,不向着她,以后我向着你……”司离抬手示意她坐下,安抚道:“也不知怎地,你虽与我结了两世的缘,我看你却分外亲切。” 千雪撇嘴,甚是不耐地岔开话题道:“你同我说说蓝衣和我到底有多像吧。” “你这孩子……” 司离摇头笑了笑,衬得青丝中的缕缕白发额外扎眼。 “你的头发?”千雪这才注意到,不仅他的头发白了几戳,连容颜都老了几分。 “无碍。”司离淡然,说话间仍不改风度翩翩:“蓝衣和你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若是认识蓝衣的,定会将你认作蓝衣,你与她只有一点不同,那便是你额间长了颗朱砂痣,蓝衣额间是没有的。” “那蓝衣有无孪生姐妹?” 司离缓缓摇了摇头:“蓝衣的来历连我也不知,只知道她突然出现了涣星殿,战事过后,便被处决了,其他的我便不知了。” “哦。”千雪头一低,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司离自己便是肴光的女徒弟时,司离缓道:“好像你对蓝衣分外关切?不过蓝衣在天宫里没什么身份地位,知道她来历的,怕是只有肴光了。” 千雪脱口而出:“他都跳了往生井了,是死是活都不知――” “什么?”这下即便是司离再风度,也终于坐不住了,大惊失色道:“你再说一次?” 千雪知道自己一时口快说了漏了嘴,话既出口,想弥补已来不及,便嘴唇一抿,甚是为难道:“肴光跳了往生井了,到底是何原因跳的,也无人知晓。” “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司离淡眉一拧,道:“然后呢,然后怎样了?” 神情如此关切紧张,看来与肴光委实关系匪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千雪捧着脸颊,甚是无奈:“你既然知道往生井这地方,肯定知道神仙跳下去有什么后果,跳下去都几万年了,直到现在都不明下落,天界零零散散地寻了几万年,都无果,天君勃然大怒,已封了他那涣星殿。” 司离面色一暗,喃喃道:“原来如此……那、那他若是沦为凡人,他那天书上总该有记载的罢?” “他跳时连带着神笔和天书一同跳的。” “难怪我这一世历劫历得蹊跷。”司离忖了会儿,恍然道:“你好像对肴光之事尤为了解?于我印象中,四海八荒的神仙中没什么姓千的神仙,莫不是……”眼睛眯成一条缝,警惕道:“莫不是络桑之事是被谁陷害的吧?” “你看我作甚?”千雪眼神一斜:“我可没有。”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先前上九重天之时,你同我说你也是犯了过错的,不知你口中所说的这个过错是不是正是肴光此事呢?”司离脸色沉了下来。 看来若是再不说出自己与肴光的身份,怕是就要造成误会,千雪便牙一咬,脚一跺,道:“不巧……我便是那司命星君肴光偷偷养的女徒弟。” “噗!”幸好司离没喝一口茶,不然保不齐会如数喷到千雪脸上。“我知你定是和肴光有些关系,便试一试你,没曾想你是他金屋藏的娇啊。” “你――”千雪怒目而指:“你为老不尊。” 司离摇了摇头,看来他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天宫着实生了不少变故。只是他虽恢复了神识,可此生仍欠着风笙的承诺。“肴光是我的挚友,他的事,待我重回九重天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只是光阴似箭,我须得带风笙走了。” 语罢,便招了手唤来小二结了茶钱。 趁着无人注意,便手一挽花,手心地凭空乍出一把琴。“按照辈分来说,你多多少少该唤我一声师叔,这无音琴本就认主,加之风笙化成了琴弦,我便不能将它给你了,只是见面礼还是要的。” 未等千雪反应,便将五根琴弦之中颜色粗细最不一样的琴弦轻轻拨了下来,再结了咒,琴弦光华流转之后,倏忽变成一串银灿灿的铃铛手链,递与千雪道:“我说怎么总是觉得你亲切,原来我们还有这么层关系。风笙既化成了弦,之前的一根残弦与我来说,有些多余。” 千雪戴到手腕上,大小正合适,手腕轻晃,便有小而清脆的叮当声。 “这是装饰?” 司离将琴换了姿势抱在怀里,犹如抱着个女子般。“这琴也算得上上古神器了,只是被你用得还剩一根弦,其间法力肯定是要折一点的,我给你的这根琴弦也是有法力的,出门在外,没个法器怎么行,以后这铃铛手链便当作你的法器了。” 说罢,便抬腿往外走。 “可是哪有人把手链当作法器啊?”千雪跟在身后,摇了一摇,好似能感觉到她心情不悦,铃声竟然变得低沉了些。 这喝茶的地方比较清净,司离三两步便跨到了门槛前:“这琴弦本是上古就有的,加之我在上面结了咒,比起一般神仙的法器来说,自然是不差的。先前那无音琴不认你,所以才让你用得至此,如今我送你的这见面礼才算得上是专属于你的法器,只是其中玄机你须得自己好好参悟,才能用尽其能。” 千雪怔怔跟着出了茶楼,一面走一面细细琢磨手上的铃铛,这手链与市面上的摊贩卖的铃铛并无太大差别,无非就是铃铛更小一点,链子更细一点,光泽更亮一点罢了。 千雪抬起手腕摇了一摇,铃铛又发出十分特别的叮当声,好像也在表示疑问一般。 “司离?”想问问司离时,千雪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进了人群之中,而他早已没了踪影。 看来是带着无音琴浪迹天涯去了。 “打,给我往死里打!”恍神间,热闹的人群之中有叫喊声此起彼伏: “死和尚,竟然敢偷我们爷的银子!” “打,给我往死里打!” “给我打!” 几声叫喊后,人群攒动,周遭不断有人指指点点: “现在的僧人啊,也太无耻了,吃百家饭便好好吃百家饭吧,没事偷什么银子啊……” “他那样也配叫僧人,就是个死秃驴,啧啧啧,世风时下,人心不古啊……” “可别乱说,万一他是被冤枉的呢?” “谁知道呢,是不是冤枉的关我什么事。” “看看再说吧……” 声声议论中,棍棒击打的沉闷声显得分外刺耳。千雪好奇地拨开人群,一片围出来的空地之中,一个身着浅白的衫子的和尚在抱头蜷在地上,任凭周遭棍棒如雨,也只蜷在地上,一声不吭。 不时,身上的浅白衫子便被打得变了形,东一处西一处的血迹深深浅浅的溢了出来。可那双分外有力的手仍死死地抱着头。 因着手臂挡住了大半的脸,千雪也未看见手臂之下是何种容颜,倒是露在外面的双手分外苍劲有力,手指骨节分明,关节处有明显的茧。 这茧……莫不是偷钱偷出来的吧? 殴打仍在继续,千雪甩掉刚才冒出来的奇葩想法,上前劝道:“你们莫要打了,再打就把他打死了。” 挥至空中的棍棒正要落下去,却被甚是大爷的一声喝止住:“既然这位美人开口了,我岂是心狠手辣的人,你、你、你还有你,还愣着干什么?把棍子给我放下,你们这样会吓着美人的知道吗?” 千雪身子一颤,一股从未有过的不舒适感一路从上往下,直达脚趾尖,千雪摇了摇头,克服了这种感觉之后,挥到空中的棍子已然被整齐地收了起来。 几个面相可憎的男子纷纷不悦地站至于两旁。 末了,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挺着肚子走出来,还未走近,手已早伸了过来。 第九十一章:遇和尚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九十一章:遇和尚 “美、美人,芳龄几何?可许有人家啊!” 看这双大手甚是水光油腻,人还未凑得近,一股巨大的恶臭便自他口中传出,千雪甚是不悦,便从中躲闪而过,一个转身,径直屈身到了那捂着头的和尚身旁。 “你没事吧?” “没事……”捂着头一双手臂仍无放下之意。 胖子晃着胸前的金佛走过来,张圆了鼻孔道:“我说美人,我这个大好少年你睁眼都不瞧一眼,这油盐不进的和尚有什么好瞧的?”眼皮往上翻了一翻。 “你——”千雪从来都不能言善辩,加之面前的胖子委实让人觉得恶心,便将顶撞的话咽了下去。专心看起面前的和尚来。 这和尚衣着虽同其他和尚无异,但不知为何,千雪方一走近,隐隐便觉得此人气质不凡。 良久,沾了血渍的手臂僵了一僵,终于缓缓滑了下来。他那一双手臂护得甚好,一张旷世的脸竟未伤得分毫,古铜色的肤色,轮廓甚是分明。一对入鬓的剑眉,一双分外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唇。 “谢谢姑娘。”仅是淡淡对她道个谢,便让人觉得有十二月的寒风扑面而来。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呆怔间,那和尚已颤颤巍巍着起身,稳了稳身形后,正欲对着千雪好好行一谢礼,却在看向千雪身后,深邃的眸子定住了。 千雪转身,只见乌压压的人群之中,赫然立着个淡粉衣裳的女子,因着隔了些人群,千雪只看得那女子容颜甚是倾城,一对月眉之下,赫然是如海一样深情的眸子,小而挺的鼻梁下,唇红齿白。 一半青丝挽进镂花的金簪之中,一半自然而然地垂在两旁。 千雪看了呆了稍会儿,才发觉那女子的额间,印着只栩栩如生的淡粉凤凰。 凤倾? 她不是、不是被那只老凤凰驮走了吗? 千雪天灵一闪,当即省起为何觉得和尚眼熟了,早前初下凡间时,络桑须得回一趟日照,便让她寻一处地方等。 不巧她寻的路上,撞到了正回宫的凤舞,见她呆萌,凤舞便将她带回宫,梳妆打扮,并送了根玉簪给她。 那玉簪直到现在,她都一直戴在头上。 那时凤舞见她无亲无故,便要她留在宫中当皇后,后来是谁也没当成皇后,那九五至尊却要灭了她全家。 不巧,当前的和尚正是那九五至尊——皇帝是也。 这天下之大,无不有人想当皇帝,只是他这皇帝当的好好的,干嘛忽然当起和尚来了呢,还是人人喊打的和尚? 好似注意到千雪的眼神所在,那脑满肠肥的胖子也将一双色迷迷的眼睛转到凤倾身上,大手一挥,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便分开人群,胖子软软地走上去道:“美、美人,芳龄几何?可许有人家啊!” 未待他近得身,凤倾便转身离去。 旁观的众人一阵哄笑,胖子觉得面子甚是挂不住,便屁颠地追上去道:“美人,咱们有话好说,先别走行不行?” 胖子一走,没热闹可看,人群也就慢慢散了。千雪转过身来,恍神的间隙,那和尚已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距离。 千雪跟上去道:“和尚,你下次不要招惹那种人了。” 和尚僵了一僵,语气甚是不耐:“我没有。”接着走了。 “和尚,你怎么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做,来当起和尚了?”这和尚虽负了重伤,走路速度却是不慢。 “你不要跟着我。” “好好好,不跟就不跟。” 千雪方转身,便听得身后扑通一声,接着便是有人窸窸窣窣地过来围观。千雪暗觉不妙,回转过来,方才语气还分外硬朗的和尚,后一秒便倒在了地上。 渐渐有围观的人群对着千雪指指点点,好似他的晕倒拜她所赐一样。 “我和他只一面之交啊。” 千雪解释,周围人的神情更鄙视了。 罢了,既是遇到,也是缘分,等他醒来再八卦一下他为什么不当皇帝来当和尚也不迟。 和尚晕倒之事,着实是她倒霉。 然更倒霉的是,和尚一晕足足晕了两天才醒来。 彼时被千雪安置在一家客栈里,和尚一睁眼,望见千雪在眼前,当即下意识地摸了摸,摸到衣裳好端端地穿在自己身上,便舒了口气,又倒下了。 “你出去罢。”连个谢字也无。 这客栈不大,布局也甚简单,仅一床榻一书桌一窗户,其间吃食还须得自己上街上去取。且不说这两天照顾他费了她多少银子,单是精力都不少。 千雪气得站直了身子,道:“我救了你你就这样恩将仇报?” 和尚睁着双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屋顶,漠然道:“我并没有要你救我。” “你这人怎地不知好坏?” “姑娘请你自重,我已有心上人。” 千雪眉头一挑:“啊?” 和尚浓眉一拧,翻过身来,盯着千雪,黑白分明道:“我心里只有凤儿一人,姑娘不要费心了。” “凤、凤儿?”千雪怔了一怔:“你说的凤儿可是、凤倾?不,凤舞?” 听到千雪提及凤舞的名字,和尚深邃的眸子终于起了波澜,讶然道:“你认识她?”呆了会儿,又平静下来:“我倒是忘了,你初入宫时,她曾让你代替她做我的皇后,她当真这么恨我?” 喃喃了一会儿,见千雪默然,便起身握住她的手臂晃道:“你说,她当真这么恨我,明明已然见到我了,却视而不见,你说,她当真这么恨我?” “这……”和尚的手劲忒大,箍得她手臂发疼,千雪为难地抽出手臂来,道:“这我也不知,我不是很了解她。” “她当真是宁死也不愿做我的皇后的。”和尚手臂一甩,道:“若不然,也不让你来顶替。”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那老凤凰说是自己误打误撞帮凤倾化了情劫,如今看来,这情劫到底化没化,还难说。倒是面前和尚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可是记得凤倾当时说,她心里只有那亲王。 千雪在屋内踱了踱,若有所思道:“她既然心里没有你,你为何苦苦纠缠,更何况你现在还是个和尚,既然红尘忘不了,为何又要入这空门呢?” “……” 和尚眸子一撇,极为不耐,本就是凡间之尊,如今做起和尚来,是一点也不像。“难怪在街上被打成重伤。”千雪暗道,哪个出家人无不是生得一副慈眉善目热心肠的,你这冷峻的模样,漠然的态度,没被打死已是意料之外的事。 和尚脸色一变,却没发作,只抿着嘴,压着怒火道:“你可以走了。” “哪有你这样的和尚,不是说出家人以……”以什么为怀来着? 千雪抬眼望天,余光却撇见洁白云团中,一抹极熟悉的身影正徐徐划出道弧线。千雪一个箭步跨到窗边,正是络桑甚是悠然地往四方阁去了。 呵,前脚刚把自己丢在了危机重重的天宫,后脚便甚是悠然地去烟花之地。 他这狐狸,未免也忒不厚道了些。 “你先养着伤,我空了再来看你。”扔下句话,千雪便追了过去。 许久未来这四方阁,布局和格调都变了不少,外面漆金大字的牌匾倒也还是老样子,外面大小也还老样子,不同的是,门口没了以往的莺莺燕燕,门内也静了不少,就是不知道门窗紧闭的二楼是否还是一如既往。 络桑前脚进去,便不见了人影。 台子倒还是那些台子,许是人换了些的缘故,下面的人看得人也少了许多。 文案子前的墨姑娘刚好作了副丹青,便有才子争先恐后地叫起价来,晃眼的功夫,从十文钱叫到了百余两银子之多。 这一叫,便勾起了千雪的好奇心,到底是何丹青,竟这样贵重。 正好奇,人群开外恍然闪过一抹红黑相间的人影。千雪心一沉,拨开人群追去。络桑身形极巧,不过在人群里左右穿了几穿,便没了踪影。 “奇怪,明明看他从这里面进去的……”千雪喃喃站在后院门口。 彼时正值黄昏,火红的日光斜了满院,斜得大片大片喜阴的植被投下大片的阴影。正中的一大座假山上正开着不知名的小花。 这院子她记得,上次帮络桑寻那水镜之时,最后便晕倒在了这里。 只是络桑进这里作甚? 千雪忽有种奇怪的预感。 抬腿走进去的时候,千雪才发现这四合院子竟是厢房,有的门窗紧闭,而有的则窗户大开,往里望去,房内样子一览无遗。 千雪心系络桑,一时也没隐身匿迹,好在房间里都无人,不然依着她现在的鬼祟动作,保不齐会被当作盗贼抓起来。 转眼,千雪便走到拐角处的房间,这房门大小与颜色与其他无异,只是微开的门缝中,依稀能看到里面布局甚是不同。 侧耳去听,隐隐还能听到细微的响动。 “好你个络桑……”千雪嘀咕着,蹑手蹑脚地进了。 第九十二章:肴光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九十二章:肴光 屋中立着面铜镜,镜子面前端端坐了个青衣男子。 见此人不是络桑,千雪正要悄无声息地退出来,余光冷不防地瞟到铜黄的镜子中,只见镜中之人生了副剑眉星目的脸,甚是冷峻的轮廓,眉头一展一舒甚是忧国忧民。 师、师父? 千雪趔趄了一步。 然那镜子面前的人仍端端坐着,丝毫未发觉身后动静。 千雪抖着手捂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这一切都是梦吧……找了那么久的师父,竟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她僵了半晌,终于,镜中之人好似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般,正要偏转过来之际,千雪却潜意识地退了一退,又退了一退,直到完全退出了后院,进到了一片热闹的正厅之中。 彼时墨姑娘的丹青还未卖出去,不是因为无人买,而是买的人争先恐后,珠帘后面的人横竖不知将那幅绿竹丹青卖给谁。 千雪失魂地穿行在人群里,脑海里满满全是刚才的画面。 师父,真的是你吗? 你可知,过了四万多年,我早已不怪你了。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 不知不觉,眼睛一酸,眼泪滚滚而落。 她想起那日,他将法术聚于掌中,毫不留情地横掌一劈,若是那一掌当真落在了她的天灵上,或许这世间再也没有千雪了。可是关键时刻,络桑却替她挡了…… 后来络桑身负重伤,肴光却没有要杀她,只说此生此世,来生来世都与她断绝师徒关系。 她以为他只是在气她…… 她以为只要乖乖听话,他便会回来了…… 可是花开花落四万个春秋,他却再也没了音讯…… 师徒之情,她无法割舍。 可杀身之措,她亦无法释怀。 千雪正想得入神,不料撞入个厚实的东西上,未来得及反应,肩膀便被捏了捏:“姑娘,是不是被情郎抛弃所以不知如何是好了呀?不碍事,来我府上做妾如何?” 千雪愕然地抬头,额头甚是不巧地抵上个胡子拉碴的下巴,被扎得生疼。顺着这参差不齐的毛茬子往上瞧,便是鼻毛森森的鼻孔。 千雪猛然回神,欲退一步,肩膀却被箍得更紧:“这四方阁真是难得有这么好看的姑娘,来让大爷我亲一个……”说着,嘴一撅便凑了上来。 千雪一蹲一起,面前的人抱了个空,嘴仍毫无知觉地往前靠。千雪气不过,凝了些力道到手上,瞬时手起掌落,只听热闹之中,分外响亮的一声“啪!”,两边的络腮胡之中,一个鲜红的掌印触目惊心。 “装什么清高!”男子折了面子,也不管周围人是何眼光,一双甚是黝黑的大手眼看就朝千雪扬了过来。 旁观之人无不倒吸口冷气。 然,这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半空之中,一只修长的手紧紧箍住那男子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顺着这修长的手往上看,袖子与衣襟都是一色地青,千雪心一沉。 高绾的青丝之下,赫然是张戴着面具的脸。 这不是、这不是第一次自己被郝仁那伙人卖到四方阁的时候,高价买得与她共度春宵之人吗?可是刚才,铜镜之中的他去了面具,赫然是肴光的脸! “你你你你敢动爷?”男子拧着张脸,甚是丑陋。 未容得他嚣张,只听阵阵冷气中,骨头的错位的声音分外响亮。“啊啊啊啊啊我的手……”男子扭着身子,抱着垂着的手腕,又是怒又是疼。 渐渐地,周围多了些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一个愿意上前来替自称是大爷的男子解围。 千雪僵在原地,忽地手腕一紧,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随着手腕上的力道奔了过去。 “肴……师父……” 拽着她走的人却没有说话,稍时便进了后院,拐角处的厢房被嘭地一声踢开,又嘭地一声地被关上。 面具之下一双如墨般的瞳仁满是怒火:“我已放你走了,你为何还要来?” 好像千万年的时间,不过弹指一瞬,千雪眼睛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滴了下来:“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 剑眉之下的眸子明显闪过一丝错愕,转眼又被愠怒所替代:“我不是你师父!” 本以为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会有底气生他的气,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与他对视,可真正遇到了,她才知,此时脑海里全是孤零零等了他几万年的心酸。 “对,我记得你说过,从此以后你肴光与我千雪断绝师徒关系,此生此世,来生来世。”千雪呢喃地说着,双腿一屈,竟径直跪了下来:“师父我错了,师父你不要怪我了……” 晶莹的泪珠源源不断地夺眶而出。 青衣男子不耐地别了别腿:“我说了我并不是你师父。” 腿往哪别,千雪便往哪膝行,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走了。“师父,我已知错了,若是徒儿真的犯了死罪,还请师父不要手下留情,只是、只是在此之前,还请师父解开我的身世之谜。” “我叫渭箐,并不是你师父,怕是你认错了人。”面具之下的唇瓣动了动。 “渭箐?”千雪起身,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瞧,那剑眉,那星目,分明是肴光。“你分明就是我的师父。” 原本他是抓她来问一问,为何第一次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为何又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四方阁,他只想问问清楚。没曾想,反被她问了个倒,便拧着眉头,退坐到文案子前,面无表情道:“你来四方阁之前,我从未与你蒙面。”渭箐顿了顿,“再者说,你年龄与我差不了多少,我怎会收你为徒?” “我知道你是生我气。”她咬着下唇,一步一步:“是不是我师父,看看便知!”就在行至他面前时,迅速地前倾伸出手来。 等她拿掉那面具,一切真相便会大白,届时看他如何辩解。 谁知他反应是极快的,就在千雪的手就要抵上那藤蔓面具时,他忽然头一偏,千雪手上抓了个空,与此同时,前倾的身子猛一失重,竟直直顷在那满是墨香的颈脖间。 渭箐被耳下突来的呼吸的惹得禁不住颤了一颤,本能地偏转过头,鼻尖却不经意地抵上她的鼻尖。 时间仿佛一瞬间冻结。 空气中静地只剩起伏的呼吸声。 她抬手去取他的面具,却被他一个翻身压在身下,去取面具的手也被掌心覆住,按在脸颊之上。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有些暗哑:“你当真这么想取我的面具?” 千雪眼角犹挂着泪,真挚地点了点头。 “有多想?” 那美如远山浓墨的脸凑得近了些。 千雪却并未发觉,眼睛只怔怔地盯着那宛如游蛇交织而成的面具:“只要让我看一眼,一眼就好。”声音却是抖的。 紧绷的下巴之下,喉结动了动:“我总不能平白应了你条件。” 千雪正兀自揣摩这话里的意思,面前脸庞却倏忽地放大在自己面前,眼看那英挺的鼻尖就要抵上自己的鼻子,千雪忽然呆了…… 惊怔之间,忽闻嘭地一声,千雪从面前之人的肩膀之后看去,阵阵烟雾中,墨色的木门成了纷飞的木块。 氤氲之中,正站着个怒气腾腾的人。 那人身着一身红黑相间的袍子,半披的青丝轻扬在昏黄之中。 “千雪――”他张了张口,却把剩下的半截子话和怒气咽进了肚子里。 “络桑?”千雪想起身,却被一股力道压制住。等她回过神来,才明了此时正是个什么样的姿势。 当即脸颊上腾了红云出来:“你听我解释――” 络桑宽袖一拂,无形之中便有气流涌动,渭箐抱着千雪一个转身,方才还甚是结实的凳子,眨眼的功夫便成了碎片。 渭箐也不甘示弱,自墙壁上取了把寒气凛凛的长剑,方抬起来,却被千雪拦住:“你们不要打!” “上一次是拭君放了他,这次他要来四方阁挑事,我断不会让他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络桑眸子一暗,手指微弹,便将千雪拨到一边。 顷刻间,渭箐顷身而上,手腕合着身体几个旋转,便劈出许多寒光闪闪的剑花。只是这是在凡间,络桑也不好施展,便一面躲闪一面破招。 渭箐虽天生有股神力,加之武功极好,但始终不是神仙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败下阵来,呕了口血。 “师父……”千雪惊慌失措地上去扶,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我说了。”青筋分明的手撑着剑,渭箐起身,道:“我不是你师父。” 络桑先前心还是痛的,然就在千雪的哪一句师父脱口而出时,总算得了安慰,便收了手,背到身后,凝重道:“千雪,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找到师父了,他就是我师父啊。”千雪心急地为那些伤口止血,一边解释。 络桑的心更是一沉,即便是师父,就让她如此紧要吗?那在她心中,他络桑又算什么。 “我在你心里,果真没有一席之地吗?” 第九十三章:莫不是看错了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九十三章:莫不是看错了 “什么?” 千雪一个恍惚,呆呆怔了一怔。 仅仅是弹指间的沉寂,于络桑来说,却好似过了百年那么久。一双暗红的眸子默默盯了她半晌,终在她嘴唇动了一动之前,甚是漠然地逃了。 或许他冷不防地问这么一句,并未想要她回答,他只是气不过,为她做了那么多,却始终不及一个绝情的肴光。 “络桑!”千雪起身,手臂上却突然生出股牵制的力道。身后随之传来低沉的声音:“不要去。” “师父……”她抽出手来,地上的人影却趔趄着晃了几晃,千雪只好收回拔到半空中的腿。回转过身来,见身后之人并无大碍,便又要走。 渭箐眉头一皱,沉着声音道:“你不是想摘我面具吗?方才你说从铜镜之中看到我的样子,或许看花了眼也说不一定,你若是留下,我便依你。” 彼时络桑也未逃远,走出了几步,见身后无人追上来,又折了回来,侧在墙面后。他本想看看她为何不追上来,谁知撞入他眼帘的,却是千雪甚是悉心地扶了他到榻上,接着不知从哪里端出盆水来,正一下一下地替他擦拭脸庞上的血渍。 “你现在总可以取下面具了吧?”千雪拧了把水,将洁白的毛巾搭在水盆上。 诚然他说的也对,那铜镜黄晃晃的,若是眼花看错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半晌,面具之下的嘴唇方动了动:“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若真是认错了,以后便不会理会我了。”漆黑的眸子里有奇怪的神色。 千雪一听,不由得愠怒道:“那依你这么说,方才说的全是骗我了?”四脚矮凳被碰地晃了几晃,盆子里的水亦跟着晃了几晃。 榻上之人却没急着回答,只不露齿地笑了笑,盯着她道:“不能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这样容易相信他人,难怪会被卖进这四方阁来,再者说,无人来赎你,你便还是我四方阁的人。”甚是从容不迫。 “你――”千雪语塞,偏头望向门外。 眼前这人说话甚是让人琢磨不透,虽面貌和气质与肴光甚像,但无论如何,肴光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莫不是……她看错了? 正呆呆怔了半晌,门前冷不防地有人影晃过,好似有人偷听一般。千雪追出去,方看到走出人群的,是络桑。 这四方阁甚大,进门是琴、棋、墨、舞四个姑娘的台子,再往里走,便是暗淡无关的后院,再往里走,又是别有洞天的几处亭子,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甚是怡人。 好似络桑对这地儿尤为了解,轻车熟路地转了几转,便转进一处八角边儿的亭子下。络桑也极会挑地方,这亭子在几处亭子正中,不算得隐秘,但若是有人进来,也不至于一眼就看到。 亭子面前是清一色的垂丝海棠,许是已过了季,粉白相间的花瓣甚是无力地簇在枝头上,风一吹,便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 络桑背着手,看得有些出神。 “络桑……”千雪淡淡开了口,才发现先前要说的话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络桑偏转过来,等了半晌,便听得千雪理直气壮道:“没想到你对这里这样熟悉,莫不是真看上了哪个姑娘?” 话出口,后悔已是来不及。 络桑暗红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并不答她那句话,只是依旧背着双手,冷道:“你特意跟了我这么远,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 “嗯?” “不是了。”千雪跺脚,支在围栏上,望着远处的花海,略愧疚道:“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络桑转身离去的背影,她的心仿佛也连着那个转身,被带走了。 然后一路飘啊飘,好像只有解释清楚,那颗心才会飘回心里。 “那是哪样?”络桑缓缓踱到她身边。 千雪心一紧,道:“反正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哦。” 他这一声,应得甚是干脆淡然,却把千雪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堵了干净。好似自己的那颗心早已飘得远了,千雪泄了口气,颓然道:“他就是我师父的,我看到他面具之下的那张脸了,分明是就是师父,可是他却说他叫渭箐,并不是我师父,所以我觉得这事甚是蹊跷。” 络桑眸子一瞥:“仅是如此?” “当然了。”远处花海翻了层层的浪,香味夹着了几朵轻飞的花瓣拂来,然后打着旋儿落到亭子里,千雪心里生出股不一样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心都沾着些花瓣,飘了回来。 末了,便小心翼翼道:“你……不生气啦?” 络桑一怔,随之冷呵一声:“这是你的事,我为何要生气?”神情一半玩味,一半较真。 若不是经此一提,她险些忘了,她与他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是啊,这等事他怎么会生气,倾心那样对她,他都不曾动容半分,如今区区小事,他又怎会生气。 千雪理了理情绪,正色道:“你没生气便好,否则还要叫我夹在你与我师父中间,左右为难。” 络桑头一偏,望着远处的白粉花海,道:“你确定他是肴光?” “不知道……”她缓缓摇头:“当时我是铜镜里看到他的模样,分明就是他,但当时镜子有些反光,一不小心看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 “所以我才想取下他的面具,想一看究竟,谁知碰巧刚好被你看到了。” 络桑冷道:“那也有其他法子不是?” “有是有……”千雪思绪转了一转,仍没想起有其他的什么法子。倒是一说到肴光之事,她便想起几天前司离恢复神识一事来:“对了,有一件事你是绝对想不到的。”手握拳一扬。 “何事?” 千雪决定卖一卖关子:“此事你也有份。” 络桑眉峰一挑:“我?”眼神甚是无辜。 正是这样的眼神,看得千雪怒由心中起,道:“你倒是装得事不关己,你可知那日我和司离进了南天门之后发生的事?”手腕上的铃铛也好似有脾气一般,叮叮当当地作响。 络桑恍然一悟:“你不是说我倒是忘了,当时我只是想让你们寻一处地方等我,你们却进得了那南天门?” 千雪摆手道:“你自然是不知我们如何进那南天门的。” “如何进的?” “算了。”这关子若是继续卖下去,保不齐卖到猴年马月,络桑也未必猜得出来。千雪便将这关子道破:“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司离,便觉得司离眼熟,后来总是因缘巧合能遇到司离,包括这次帮他了这桩事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因为司离就是――” 千雪仍没忍住顿了顿:“掌乐司神!” “掌、乐、司?”络桑一字一句。 这桩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终于又被翻了出来。络桑不可置信瞟了眼千雪,见她笃定地点了点头之后。总算赫然记起来了,那事于他来说,不过几万年的道路上,行之匆匆的一个过客罢了。 只是这事于千雪来说,却是压在心口多年的一块巨石。 “你倒是好意思诧异,当初若不是你坏了南璃那一世的命格,今世我又怎会还他?”千雪手一晃,腕上铃铛便叮当作响:“再者说,你好歹也是一方上神,怎么连掌乐司神的模样都记不住?若不是你带着我闯了祸,今世我也不用费心费力地去还,欠掌乐司神的还是还了,可是我的师父却没找回来。” 说着,便觉委屈。 “这个……”络桑眼皮一垂,道:“我那时觉得天庭的神仙都循规蹈矩,便少有往来,即便是偶尔打了个照面,但沧海桑田那么多年,我哪里记得住。不过听你话里意思,你说欠他的还了,怎么个还法?” “你还真是好记性。”千雪嘟囔着嘴:“他那一世的命格是个什么样的结局,我便还了个什么样的结局给他。” “你是说……”络桑凝重道:“司离已经死了?” 唔,显然他抓错了重点。 千雪只觉得额间冒了几股冷汗:“南璃的那一世,本该是心爱的女子最后化成一把琴,同南璃一同升天。而这一世,因着我之前把他那无音琴用得只剩一根弦,后来风笙化成了其他的四根琴弦,司离才恢复了神识。” “那中间呢?”隐隐能看到络桑眼中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中间……我当时睡着了,不得而知了……”她这一句,怕是把那股八卦之火,浇得连个火星子都不剩。 “怕是你平白错过一场好戏。” 前一秒司离还和千雪进了南天门,后一秒风笙便化作了几根琴弦,其中转折可想而知是多么地精彩。然即便是再精彩,也精彩不过千雪的脸色。 方才还迷茫,即刻便拉下脸来,怒道:“倒是你,不愿意帮忙就不帮忙,这忙帮到半道子,又借故溜了,须知道当年坏南璃命格这事,也有你的一份!” 她这反射弧,委实有点太长。 “这事怨不得我,当时混元老君正要去找天君告状,若是让他见了天君,估摸着这世上也就没了千雪了。” “告状?什么状?”千雪甚是懵懂。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第九十四章:和尚又被打了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九十四章:和尚又被打了 然络桑所说的告状,便是偷了混元老君的仙丹一事。碰巧又提及此事,便要千雪将那仙丹还了,千雪甚是不乐意,便抱着手臂,往雕花的柱子上一靠,道:“哪有偷了东西又还的道理。” 络桑亦背过双手,正色道:“那老君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偷盗之行,始终不好,如今那大娘早已去了,这仙丹留着,于你也没什么用处。” “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横竖偷是偷了,哪有还回去的道理。然络桑此时的神情,有些震慑,千雪拗不过,便不情愿地递了粒金灿灿的仙丹过去,道:“要还你自己去还,我还要留下来照顾我师父。” “你……”破天荒地,络桑也终于语塞了,嘴唇张了半晌,没说出什么下文。 此事因她而起,若是届时天君一道天令,怕是她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如今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络桑气归气,这摊子却不得不帮着收一收,便变出个锦囊收了仙丹,叮嘱道:“我去去就来,你万事要小心,莫让别人占了便宜。”说罢宽袖一挥,脚底凭空腾出朵云来。 千雪杵了半晌,呆呆地琢磨‘莫让别人占了便宜'这句话里的意思,是单单指不能让人占了便宜,还是说他是在关心她? 想了一阵后,发现这话琢磨来琢磨去,也不过两个意思。回过神来的时候,络桑已然腾云去了。 许久没好好逛这四方阁,才发现阁楼之上早已不是暖春宵的厢房了,听里面的婢女说,现在兴喝茶,掌柜便命人将厢房改成了风格各异的茶间。原来的那些女子,也去了一些,只留了一半在这茶房里行个煮茶倒茶擦桌子的活。 千雪兜兜转转走了几圈,寻了处甚是清净宽敞的屋子,这屋子方位也不错,窗户一打开,街道的车水马龙便映入眼帘,窗户下摆着张茶桌,颜色与屋内风格都是相映衬的茶色,单单往那桌前一坐,再吹一阵街上飘来的风,即便是再不好的心情,都能随风而去。 “姑娘,我们这里有鬼叶、白名、碧落,不知姑娘是要喝哪一种茶呢?” 彼时茶桌旁不知何时站了个绿衣婢女,正恭恭敬敬地捂着小腹问她。这婢女生得清淡,很合斟茶这景。 千雪手肘支着桌子,单手捧着脸,露齿笑道:“那就鬼叶吧。” 婢女颔了颔首,便又毕恭毕敬地退了。 千雪在心里感叹了几句这婢女端的是一个卑微后,转头看向街外了。彼时天边有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斜阳将人来人往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周围有阁楼的房屋不多,有阁楼的只得一两座。千雪平平望去,便能望见房屋之外的山川碧野,再看得远一些,一处大山之下,是森森的一片竹林。 那竹林她还记得,是郝大娘一家住的地方,只是冥冥中为了还司离的一世命格,竟累及大娘死了,他那尚年轻的儿子也不知所踪。风笙之事终于了解了个干净,槐树也终于醒来,只是这一桩一桩的事后,她不知又欠了别人多少。 若是上辈子欠的下辈子得还,那她下辈子不知又要还多少。 苦思了阵,街道之上忽然一片哗然,哗然过后,便是一片喧闹。喧闹之中,有不少碎碎的声音道: “怎么又是他?” “可不是嘛,我都看到好多次了。” “唉,这回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这和尚也忒不检点了。” 和、和尚? 千雪心一惊,便扒着窗沿往下看,十来人宽的街道之中,不知何时围了一小群人,中间任骂任说的,仍是那头顶溜光的和尚。 对他拳脚相加的,却不是上回的那群人,从衣着服饰上看,倒是像店里的小二抑或是仆从一类。 拳脚如雨,那和尚站得笔直,既不解释,也不还嘴。仆从模样的人拳头挥了一阵,许是手酸,便歇了一歇。 “怎么停下了,给我继续打啊!”人群之外冷不防响起极尖的一声,循声看去,是一穿着也算得华贵的女子正摇着芙蓉扇面,从门槛上跨出来。 此时千雪居高临下,看得甚是清楚,那女子面若银盘,唇如木棍,大蒜般的鼻子之上,是一双浓眉大眼。唔,尽管她衣着富贵,面容却…… “这……”仆从之一有些犹豫。 女子故作婀娜地走到那仆从面前,手起掌落便是一个响亮的巴掌道:“你不动手打他,我便动手打你。” “是、是。”仆从捂着脸,连连点头。几个仆从将和尚围在中间,正举着拳头,人群中有终于有人看不下去,高声道:“你们凭什么打这和尚,他犯了什么错了?” 接着有声音小声道:“是呀,不能不讲理啊。” 女子芙蓉扇面一遮,故作矜持道:“他垂涎我美色,欲对我图谋不轨,我难道不能打他吗?” 此言一出,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千雪只觉得平白噎了口气在嗓子眼上,咽也不是,吞也不是。这和尚之前好歹也是一国天子,且不说那与生俱来的气质怎样,单单凭那副气势凌人的相貌,也只有凤倾那样倾城的美人才能入得他眼。 即便退一万步,一国之君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什么样的女子没尝过,偏偏饥不择食地挑了这样一位? 周围没了下一步动作,和尚双手合了个十,道了声阿弥陀佛之后,便要走。女子眼神一瞟,仆从们知眼色地将他拉拽回来道:“轻薄了我家小姐,还想溜了?” 和尚却不理会仆从的话,扫了眼人群后,眸子意味深长地盯着一个方向,不动了。 千雪顺着和尚的目光望去,乌压压之中,是有种鹤立鸡群之感的凤倾,正不动声色地将他望着。 凤倾与和尚相视了许久,半晌,女子一声令下,仆从一涌而上。 拳脚相加。 彼时女子也顾不得太多,仰天大笑起来。 想这方圆百里,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今儿这和尚到她面前化缘,她不过见他生得俊俏,便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摸,谁知这和尚脾气有点不好,偏偏这女子甚没眼色,见和尚没反抗,直接来了个上下其手。 于是乎,和尚的脾气更不好了。 和尚脾气不好的后果,便是女子的手险些折了。 “不过是一个臭要饭的,敢对我动手。”女子思及此,便怒道:“给我打,往死里打。”看着怒气不小,连得脸上的横肉都颤了几颤。 拳脚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和尚身上,可他仍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似棵树般,直直立着。 凤舞,外面传闻你是神女,那么你是神女吗? 他深情地将她望着。 凤舞,那日诛你全家的旨意,确实是我下的,可是你身为一国之后,怎能和亲王勾结…… 他深邃的眸子好似在说着话。 凤舞,我身为一国之君,你作出如此不耻之事,该让我如何去做…… 他望着她许久,终于,小腿被突来的力道一踢,他双腿无意识地一屈,就在膝盖快要触及地面之时,往旁边一偏,便连带着整个人都一偏,重重地倒了下去。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跪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他只可以倒下,不可以跪下。 倾斜的街道之中,他看到她面无表情地偏转过头,然后渐行渐远。 慢慢地,拳脚声中,又有人看不下去道: “和尚怎么倒了?” “你们这样不会打死人吧?” “呵,这你们就甭操心了,这和尚一挨打就躺下,可贼了。” 看不下归看不下去,却始终无人插一插手。 “这和尚身上还有伤。”千雪呢喃了句,便高喝一声住手,身子方退回屋内,冷不防撞上端茶过来的婢女。婢女眼珠一转,知了她要做什么。 将冒着淡淡白雾的茶具放至茶桌上,探出身子望了眼楼下后,便拦了千雪道:“姑娘还是莫要插手此事了,这和尚也不知怎么回事,忒招打,已然被打了很久了,你看得习惯了就好,那些人身份非富即贵的,你一个弱女子,去了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婢女相貌虽生得一般,言谈举止却甚是怡人。 千雪一面点头,一面坐回到木凳上:“你说的有道理。”一面暗暗捏了个诀,将那凶神恶煞的女子手中扇面吹得跑了。她这样做,总算不上兀自改了凡人的天命吧。 虽无风,那扇面儿却好似长了脚一般,在空中起起落落飘了许远。女子回过神来,跺脚道:“我的扇面儿跑了,你们去两个人给我捡回来!!!”说罢,还不忘撅一撅嘴。 众人一阵哄笑,千雪亦暗暗笑了笑,便又将手放至桌下,动了动手指,那女子的锦缎外衣竟自己解开,飞了出去,女子低头一看,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 便又是气又是害怕地指着余下的仆从道:“你们几个蠢货,还不去把衣服给我追回来?” 下面便又一阵哄笑,倒茶的婢女一面倒茶一面忍不住往下看,便看得那衣服和着那扇面儿忽高忽低、时快时慢地飞,一不小心笑得入神,茶水溢出也不知。 第九十五章:师父说啥就是啥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九十五章:师父说啥就是啥 茶水顺着桌沿滴滴答答落到千雪的膝盖上,婢女方回过神来,本就溢出的茶水,却在婢女的手抖了几抖过后,又洒了些出来。千雪回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怕,我不会怪你的。” 婢女赔了个不是,尔后舒了口气,唤来擦擦桌子的小二收拾了个妥帖后,又从自己腰间掏个丝绢手帕,说着就要帮千雪擦一擦。 之前被倾心的茶水浇,现今又被茶水滴了一滴,看来她委实跟茶水太有缘了些。便伸出手推诿道:“这点茶水于我来说无碍。”本就有仙气护体,这点茶水更算不得什么。 以为千雪心存计较,婢女非要来擦一擦。二人你推我往了一阵,楼下终于传来一哄而散的声音,千雪腾出空隙往下望去,不知何时那女子已走了,打人的仆从亦走了,没戏可看,周遭的人自然散了。 “小绿,你能不能仔细同我说说这和尚的事?” “啊?”浅绿衣裳的婢女怔了一怔,止了动作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小绿?” 千雪抚额:“唔,我随便猜的。”这地方给人起名字也忒随便了点。 婢女将手帕放回腰间,弯着双甚是淡的眉毛道:“我之前是不叫小绿的,主上说这阁楼里婢女太多,这样他一眼看到才能叫得出名字。” 然千雪对她的名字并无兴致,对她那起名有失水准的主上亦无兴趣,便接着之前的话题道:“唔,我是说那和尚怎地无缘无故地出现这里,又屡次被打,你能否同我仔细说说?”再次低头望去时,和尚已经踉跄地爬了起来,双手合了个十,便像个没事人一般走了。 “哦,那和尚啊?”小绿顺着千雪的眼光指了一指,又收回手来,甚是直白地道:“我也没甚注意,那和尚来这里已有了段时间了,期间也来四方阁化过一次缘,结果被赶出来了,因为那个时候四方阁还是烟花之地,他一个和尚进来始终不好。再后来便常能看他在街上被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 小绿一张薄唇撇了撇,接着道:“不过那和尚奇怪的很。” 千雪眼神一低,瞟了眼茶壶上的薄雾,又将眼神移到婢女的腰间道:“怎么个奇怪法?” “就是那和尚化缘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十分盛气凌人,连我看了都想打他,更别说别人了,再者说,常人若是挨了冤枉打,至少也会反抗一下,我看这和尚挨了不少的打,没一次还手的。” “哦?”千雪收了神丝,单手捧着脸颊。 婢女甚是不解,下面街上的和尚已不见了踪影,便还想说点什么。不料双双眼角余光里撞进个青色人影来,婢女大惊失色地将未出口的话咽进肚里,侧过身来福了一福道:“主上。” “感情你说的主上是他……”千雪抬眼看去,面具之下是一张神情漠然的脸。 青色衣裳换成了接近玄色的青色,只是方才还受了伤要人照料,怎地这么快,便好了? 英挺之下的嘴唇动了动:“你先去吧。” “是、是。”婢女慌忙退了。 待到浅绿身影去得远了,千雪才道:“你就是他们的主上吗?她们好像很怕你啊。” “婢女要有婢女的样子。”面具之下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转眼又被平静所替代。他捋了捋衣裳,自然而然地坐到千雪对面:“拭君将这四方阁交由我来管,我自然须得替她打理好。” “拭君?”千雪脑海闪过一个花枝招展的人影来:“就是上次那个分外妩媚的人吗?” 他沉着双黑如寒潭的眸子,定定望了她半晌,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默了半晌后,又熟稔地拿了杯盏给自己满了杯茶。 动作甚是文雅,也甚干脆。 方将杯盏送到嘴边,冷不防被千雪唤了声师父,茶水咽进喉咙的瞬间,剑眉忍不住皱了一皱,好似喝的不是茶,而是药。末了,放了杯盏道:“我叫渭箐。” “不,你不叫渭箐。”他倒水喝水的样子是与肴光不差分毫的,虽然性情差了不少,但是毕竟在凡间漂泊得久了,性子改了些也算正常。 渭箐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那你说说我该叫什么?” 脸颊上的藤蔓面具本就有些骇人,如今再做出这么副表情来,有些悚然。千雪心里紧了一紧,鼓起勇气道:“你原来是叫肴光,是九重天的司命星君,你有本天书和神笔,是用来写凡人天命的。” “听你这么一说。”勾着的嘴角更加往上勾了勾:“我是天上的神仙了?” 千雪头还未点下去,对面便又紧接着道:“原来这天上是有神仙的啊,那我怎么没有见到过?” 这话听到千雪耳朵里,只觉得喉咙间咽了股气,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呆了半晌,便试探性地道:“今天同你……”千雪一顿,一边是她的师父,一边是络桑,用打得不可开交来形容未免有些伤和气,默了一阵,换了个友好的说法道:“今天同你切磋的那位便是个神仙,他招招出得都同凡人不一般,你当真没看出来?” 渭箐嘴角松了松,低垂的睫毛扇了扇,道:“我当真没看出来。” “不可能。”千雪正色道:“你若是凡人,连半招都接不了,可是你接连接了他那么多招,现在仍安然无恙,说明你并非凡人。” “是吗?”渭箐剑眉一挑,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便捂住嘴咳了咳,好似方才的安然无恙全是装出来的般:“怕是你真真记错了人。” 记得拭君说过,神仙们都在找他,当年被她救起时,自己是副死里逃生的模样。怕是过去了那么多年,天族仍没打算放过他,既说先前那人是神仙,而面前的女孩看起来同他关系匪浅,俩人几次三番鬼鬼祟祟来他这四方阁,说不好便与此事有关。 加之她平白出现在自己梦里,如今又一口一句师父地唤。 他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他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本可以了结了她,可是偏偏,他又觉得她与自己来说,是莫名重要的存在。 “认没认错,看看便知。”千雪起身伸出手来,可就在指尖快要触及到那漆黑的面具时,渭箐脸庞一侧,纤纤手指便捞了个空。 “师父,你再这样,便怪不得我了。”千雪收了手,眼神一沉,扫了这茶屋内外并无他人后,便捏着股仙气在指尖上,手指一拂,一股仙气腾腾的力道便从指尖牵了出去。 而对面的人好似看不见那股仙气般,十分镇定地将千雪盯着。 可就在股仙气快要触及到面具时,他不知从哪使出个掌风,竟凭空将那股仙气劈了开来。 “你功夫倒是不错。”他邪邪一笑。 千雪暗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又结了股仙气,然这次他早已有了防备,还未近得他身,便又被打散。 “师父你――”千雪气结,先前被他三言两语蛊惑,乱了思绪。如今他接连接了两招,她才觉得,他一定是她的师父无疑。 只是他行事作风和以前未免差了太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师父。” “你若不是我师父,你怎能连接我两招?” “你当真以为我是你师父?”渭箐眸子一闪,抱了双手,神色甚是奇怪地望着她。 千雪站起来:“当然了,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师父的,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熟悉,直到看到你摘了面具,才终于确定我没有认错。” 渭箐头偏了一偏,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总是纠结于我的面具?” “我、我……”没料他有如此反问,千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既然断定他就是师父,又为何总是纠结于区区面具呢。 渭箐以为她答不上来,便会就此罢了。谁知方起身走了两步,身后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道:“那以后就听师父的,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师父说不摘面具就不摘面具。” 挺拔的身子僵了一僵,末了晃了一晃,最后渭箐甚是艰难地回过头来:“既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么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师父。” “如果我听你的,那你就是我师父了,如果我不听你的,我还是要叫你师父呀。” “……” 渭箐默了半晌,终拗不过,便无奈道:“随你怎么叫,只是你若想留下来,这四方阁有四方阁的规矩,我不知你有何意图,若是不守规矩,便别怪我不客气。” 倘若她是天族派来的,又怎会作这一出认师父的戏。接近他的方式有很多,譬如最通俗的便是卖身葬父,抑或是卖身葬母,总之不管卖身葬谁的法子,都比认师父的法子好。 可是,看着她那清澈如泉的眸子,又好像半句掺假的话都没有。 莫不是,当真是他太疑心了? 走神的间隙,千雪已恳然道:“好,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恢复记忆的。”但愿他到时候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不是杀自己。 “那从今天起,你就叫……”渭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叫小黄吧?” “为什么要叫小黄,我有名字的啊。” “因为小黄更容易让我记住。” “你难道不知道我叫千雪吗?” “知道。” “……” 第九十六章:下药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九十六章:下药 渭箐这人忒狡猾,不管千雪做什么事来取他面具,总能被他轻而易举地避过去。几次三番过后,千雪终于放弃了取他面具的这一想法。 细细一算的话,络桑已去了三天有余了,仍毫无归来的踪迹,在四方阁的这几天以来,千雪把这里的环境、有多少婢女摸得差不多了,只是渭箐一向神秘,很少在外露面,就连吃食都要千雪与他做,奈何千雪根本不会烧柴做饭,便每顿饭都替他端到房里。 偶尔得了闲的时候,千雪也会去街上逛一逛,大概因着没了风笙作祟,整个街道又恢复了原样,毕竟受到伤害最多的,还是泗水镇的人。 晚秋一过,天气陡然变得寒了,街上的人都开始添几件衣服在身上,千雪本非凡人,自然感受不到人间冷暖,只是她穿得单薄,走在街上难免被别人看一看,指一指,论一论。 千雪无奈,便走到一处隐秘的墙角边,循着一般女子的穿着,变出件黄绿相间的外衣套在身上,这才适宜一点。 若是长此以往,待到天气再冷了些,千雪又得再将衣服的样式换一换。 方走到街上,迎面便撞上一蓝衣衫子的男子,见她穿得花哨,便将立着的帆子放到一旁,神秘兮兮地对着千雪道:“姑娘,我这有药,买不?” 此等情况,千雪是第一次遇见,便睁大一双眼道:“药?什么药?”诚然她并没有买药的意思,只是出于好奇问问罢了。 那蓝衣衫子却当了真,便眼眉上下抖了几抖:“就是那种药。”语调有点阴阳怪气。 千雪不明所以:“那种药是哪种药?” “就是能使人……”那人眼睛一眯,眉毛挤了几挤,道:“枯木逢春的药。” “使人枯木逢春的药?”千雪脑海有光一闪,以为枯木逢春中那个春是发芽的意思,便省起不久前老槐树发芽开花一事来,照着这么个说法的话,这枯木逢春的药她也有。 便甚是得意道:“你那药我也有不少。”扬头走了。 “啊……”蓝衣衫子僵在街中,望着千雪的背影甚是意味深长。 不过经这卖药的一提,千雪总算想起自己还有仙丹这茬,想当初仅喂了槐树三颗仙丹,槐树便醒了。可见这仙丹失败是失败了,但是用处还是不少的。 若是每颗仙丹都有不同的用处,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那种吃了能叫人恢复记忆的呢…… 千雪这样想了一阵后,当晚还真这样做了。 之所以选在晚上的原因,她也不知,她只是觉得,冥冥之中,所有见不得人的坏事,都须发生在晚上。 渭箐吃得不多,每顿饭却足足有数十道菜,每道菜只尝个一两口,便让千雪撤了。担心一粒仙丹起不到什么效果,千雪便忍痛掏出两粒,用法力震了个细碎,拌在饭里。 渭箐望着满桌的琳琅,余光冷不防瞟到近旁的千雪,见她巴巴地将自己望着,渭箐便觉鬼祟,伸到半道子的筷子生生放了回来,道:“你这样盯着我,莫不是饿了?” “啊?”千雪下意识地将头摇成拨浪鼓。 渭箐黑如寒潭的眸子盯了她半晌,索性松了筷子,似笑非笑道:“那你莫不是在我饭菜了下了毒?” 每每他做出这副样子,千雪总分不清是当真还是玩笑,不过她确实是在他的碗里下了东西,或许这东西能放他恢复些记忆,但绝不会将他毒死。 然她失神的这一刹那,没逃过他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故而千雪迟疑地摇了摇头之后,他恻恻地道:“那你坐下来,同我一起吃……”若是下了毒,她该是不会同自己一同吃的。 “师父……”千雪有些迟疑。 “怎么?不敢?” “不是……”千雪嗫嚅道:“我只是不饿。” 骨节甚是分明的一只抚上额头,抚了阵后,冷道:“那你便将它们撤了吧。”看来还是他太信任她。 千雪不悦:“这些饭菜撤了多浪费啊,我陪你吃就是了。”坐了下来,拿了筷子就要夹菜。 渭箐眼神却冷漠依旧,道:“我说了将它撤了。” “这怎么行?”若是他一口都不吃,那岂不是白折了她两粒仙丹。 “为何不行?” “因为……因为……”千雪默了,若是实话实说,依着渭箐的品性,是断不会吃这饭了。 “因为什么?”渭箐转过身来,眼神逼人。 千雪脱口而出:“因为这饭是我做的!”话出了口,千雪才觉然省起,这理由倒是不错,只是有些让她疑惑的是,这样好的理由,是怎样让她想出来的。 渭箐一怔,全然未料到千雪有此一说,当即乱了分寸,却不得不做出副漠然的样子道:“这全都是你做的?”声音却是抖的。 “因为我从小由师父养大,从来都是师父照顾我,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师父,当然想好好尽一尽孝道。”千雪此番说辞诚诚恳恳,抛开肴光要杀她一事来说,这确实是她该做的。 渭箐稳了稳声音,却仍有些疑惑:“当真都是你做的?” 千雪慌忙摇头:“不是的,只有米饭才是我做的,这些菜太复杂了,我一时还没掌握其中窍门。”变倒是可以变出来,只是没那个味道罢了。 渭箐好似终于放下疑虑,坐回到桌子前,道:“难怪你总是那副样子,莫不是担心这饭做的不好吃?” 千雪一怔,随之附和道:“是啊。”眼神扫到那碗乱糟糟的米饭上。 面具之下的一双眉目舒展开来:“那还真是让你费心了。”他嗅了嗅面前的白米饭,并无其他异味后,重新拾了筷子起来,扒了口饭在嘴里。 千雪夹了一筷子采到嘴边,小心翼翼道:“师父,我做的饭味道如何?” “尚可。” 筷子将菜送进嘴里,千雪便接着夹了个绿油油的菜叶子到渭箐碗里:“师父你多吃点,养育我的这些年你受苦了。” 渭箐低头正吃着饭,冷不妨被千雪的这么句话一惊,险些被饭噎住,他与她年龄看起来也差不了太多,怎地从她口中听来,好似自己已是垂垂之年一般。 呆怔之际,千雪与他布了一道又一道的菜:“师父,多吃点……” “师父,听说这道菜吃了很好。” “师父,还有这道菜也是……” 菜很多,渭箐亦吃得从容不迫,千雪捏着心,眼看那碗白莹莹的米饭被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吃了个半,他却毫无反应。 按理来说,仙丹入口便有反应的,譬如那日老槐树仙丹前脚吞了仙丹,后脚便发芽了。 正疑虑,渭箐却突然好似发现什么般,停了吃饭的动作,一双眸子甚是精明地将面前的米饭望着。千雪屏气凝息,莫不是……让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然千雪提起的心吊了半晌,渭箐却没如她想象般地发作,而是头一歪,径直倒在了檀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碗筷都颤了一颤。 千雪心一沉,丢了筷子便一个快步跨到他面前,晃了晃他肩膀道:“师父你怎么了?”仙丹从来都是只对人有益,怎地到了渭箐这里缺不灵了,莫不是这仙丹没炼成的缘故? 担心他有事,千雪便伸出手来探了探气息,探得他气息均匀,并无什么大碍之后,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这让她不由得联想到了害死南璃一事,紧接着又想起害死大娘一事。虽前后两件事都是她无意为之,却实实在在地害死了人,如今若是再把师父害死了…… “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吃的这东西,按理说是对你百利无一害的,谁知……谁知……”千雪失了分寸,一时连可以趁机摘了他面具之事都忘了。当即将他扶到榻上,又替他抻平了被子盖好。 “师父,你不要有什么事啊……我给你吃的那仙丹虽抵不上正儿八经的仙丹,但是也不会……” 难过归难过,焦急归焦急。千雪却没轻举妄动,回想起先前槐树吃了仙丹过后便醒过来了,莫不是这仙丹吃了有让人睡着的功效? 思及此,千雪总算舒了口气,横竖只是两粒仙丹,于性命无忧的东西。 渭箐安稳地躺着,好似睡着了般,垂着对睫毛,薄薄的眼皮之下,眼珠动也不动。丑陋的面具虽遮了他大半张脸,却遮不住他风华。 他一眉一目一鼻一唇,都生得十分俊朗,只是因着平时有喜欢皱眉的习惯,便使得这一副俊朗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和。 看着看着,千雪只觉天灵一闪,终于省起此时不取他面具,更待何时? 许是因着这是偷偷摸摸的事,千雪伸出去的手是抖的,一路慢悠悠地抖到了脸颊边,正要将那面具揭下来,手腕却被一股冰冷的力道箍住。 紧接着,另一只手直直锁住她的咽喉:“你还是想害我。” “你是……装的?”明明只一用意念,便能将面前的那双手震开,可是她却没有,与她来说,她始终有些怕他。 ? ? 第九十七章:表露心意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九十七章:表露心意 “我若是不装,怎知道你到底作何居心?” 锁在咽喉上的力道仍不减。 千雪艰难地摇了摇头:“师父,我没有,我给你吃的是在混元仙境偷来的仙丹,是绝对不会害了你的。”暗地里结了道仙气护着,才不止于被捏得生疼。 “那你来这四方阁的目的是什么?”渭箐甩开触在面具上的手,箍在千雪咽喉上的那只手不由得更用力了些,捏得那一层护体的仙气就要散掉。 然怕归怕,到了眼前这个时刻,千雪不得不竖起手指将咽喉间的那只手逼得松了点:“我早就说过了,我来这四方阁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我的师父,因为我由我师父养育长大,我的身世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渭箐本就天生有股神力,加之千雪未尽全力,好容易逼得松了些的手,又生生地箍了回来。 “你这理由未免太过荒唐!” “我对天起誓,我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千雪一面做着挣扎,一面解释:“怎地你们神仙都差不多,先前东海要听我解释,我方解释完,便将我拘了。我向你解释了,你怎地又不信,若是不信的话,又何必问我?” “你――”渭箐还想用力,忽而脑海有光一闪,转而一阵恍惚,竟有种力不从心之感。箍在咽喉上的手终不由得一松。 千雪趁机退了一步,便得了自由。潜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好在并未伤到分毫。以为渭箐终放下了疑虑,便将身躯挺得笔直道:“师父,你要相信我。” 顷刻间,渭箐好似正受着煎熬一般,额间有豆大的汗珠冒出来。他伸出手来,却只是有气无力,阴沉地盯着面前眉目如画的女孩半晌,哑声道:“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千雪见伸到面前的手有些抖,当即明了渭箐此时似乎有些不对劲。彼时他面色苍白,双眼迷离,像丢了魂儿。千雪忙顺着伸出来的那只手将他扶起,甚是关切道:“师父,你怎么了?”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我、我只是给你吃了两粒仙丹罢了。”千雪见状,顿时慌了手脚。 “嗯……”渭箐忽然闷哼了声,埋首抬首时,有一股火焰自漆黑的眼底慢慢升起,渐渐地,那火焰愈渐烧得猛,只稍时,连得瞳仁都被烧得通红。 千雪扶着渭箐,那眸子的火焰好似会蔓延一般,竟连带得整个胳膊都如火焰般地热,千雪忍不住诧异:“好烫……” 她以为,这两粒仙丹若是不能让渭箐记起点什么来,最不济也能强身健体。然强身是强身,只是眼前的渭箐一直咬着下唇,身子忍不住地发抖,千雪同他说什么,他全然都听不见,全然记不起自己是谁一般。 “师父,你――” “热……” 千雪话未说完,手臂却被一拉,身子一个倾斜,便撞进一片如火焰般的炽热里。“我好热……”渭箐的下巴抵上千雪额头,温热的气息不断呼在她的头顶上。 “师父!”她不住地挣扎,却被他箍得更紧。头顶上温热的呼吸一阵游离后,缓缓落到了她颈脖间。 彼时渭箐身上还盖着一半的被子,许是嫌这被褥碍事,渭箐一个翻身,便扯了被子,阵阵喘息中,只听得分外响亮的‘子啦'一声,方才还完好无损的被子,便成了纷飞的白花,纷纷扬扬地落了千雪满身。 “师父!!!”纵使是再不济,以前在这阁楼上偷窥的那些,让她明了渭箐此时的动作是何意思。当即竖了层仙气将自己裹着,还未来得及脱身,便又是‘子啦'一声。 千雪下意识地低头,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一片。 再看得仔细一些,便能发现那白花花的,乃是渭箐的胸膛。没曾想,渭箐生了副还算斯文得脸,胸膛却有力得很,透着矫健的肌肤,隐隐能感受到那颗强劲有力的心。 彼时已过了二更,整个后院都静得出奇,只偶尔几声虫鸣分外入耳。渭箐不断地喘着气,胸膛不断地高低起伏。“非礼勿视。”千雪反应过来,念叨了声,便变出个被子将他盖着。 谁知竟趁着她施法的空隙,渭箐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唔……”千雪吃痛,没忍住地闷哼了声,却让渭箐眼眸中的火焰烧得更旺。一张遮不住风华的脸眼看就贴了上来。千雪终下定决心,用了七八分力捏了诀出来。 幔帐之下有白光有一闪,渭箐闷哼一声便倒了下去,不再动弹。 “师父,你放心,我只是将你打晕了,你不是有事的。”待到千雪起身,重新替他掖好了被角。正欲趁着他昏迷将那面具取下,千雪冷不防觉得背后有道寒光。 偏转过头时,只见新修好的门窗之上,赫然立着个人影。 也不知立了多久。 千雪心莫名一沉,方疑惑地起身。门窗上的人影好似发现了一般,竟疾步走了。 追出去时,只看见半截影子消失在拐角处。 此时月华已向西斜了几斜,整个四方阁几乎都灭了烛火,除了偶尔的几声虫鸣,便只剩假山上的青苔滴滴答答地滴着露。 都这个时辰了,到底是何人还有心思还听墙根? 然她心里以为的这个偷听偷窥的人,却不是别人。 而是络桑。 一路兜兜转转走了不少路,络桑才默不作声地停在那处四角亭子之下。 月华之下,络桑背手而立,挺拔的身影被淡淡的光晕拉得很长。 依着络桑天生的警觉,应该早就发现了她吧。只是他却这样望着远山浓墨之间,默不作声。 他未开口,她自然不知道寻个什么样的理由开口。便呆呆仰头望了半晌,望到一轮如玉盘的明月之下,大片大片的垂丝海棠犹如隐在墨里。 便灵光一闪,打着哈哈道:“你还真是好兴致,大晚上不睡觉地来这赏花。” 隐隐看到络桑背影僵了一僵。 千雪吃了个闭门羹,以为络桑心情不好,却不知络桑心情为什么不好。便向前一步,跨到他身旁,细声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络桑怔了半晌,终晃了一晃,压着声音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当真不知?”眼神却是一直望着远处的。 他这话里的意思,还当真是她做错了什么? 千雪前前后后地思索了阵,横竖没想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开罪了他。只是他这风尘仆仆的模样,该是刚从混元仙境回来才对,一回来便是这副模样,定是混元仙境那里受了什么气。 “莫不是,你还了仙丹,那混元老君依旧不依不饶?” “……” 络桑又默了。 依着他以往的性子,若是心情不好便会拆个门,纵使再不济,也不至于这样少话。看来今晚,他委实受的不是一般的气。 千雪便哈哈一笑道:“你是一方上神,若是那混元老君非为难你,你改日带些狐将去便是了。” “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啊?”千雪被他冷不防地一问,当即语塞了。 他偏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将她望着,暗红色的眸子没在朦胧的光里。 “我在你心里,算什么?”见她没有回答,他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千雪这才回过神来,诚然他是在问她,她也并没有听错。只是他们之间始终有太多隔阂,她即使猜到几分,也不敢妄自往那方面想。 千雪并不急着回答,而是试探性地道:“方才我在师父房里,你都看到了?” “是。”络桑干净明了地答。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那你回答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络桑盯着她,一字一句。 千雪避过那锋利的眼神,望向月光下的花海,淡然道:“那我在你心里又算是什么。”话出口时,才发觉声音是抖的。 诚然这句话,在她心里已问了很多遍,她知道于他来说,倾心才是算得上相当。所以即便是这话在她心里憋得快要淡忘了,也没出得了口。 “你在我心里是何地位?”络桑怒中带笑,甚是苦楚道:“你当真不知?” “那我在你心里,是何地位?”她抬首,对上他神情复杂的眼。 “雪儿,我……”他忽而声音一软:“我喜欢你……”一向桀骜不顺的他,终归还是认输了。 他这冷不防的一句喜欢,落到千雪心里,好似一头软绵的猛兽,将她的心门撞了一撞。 千雪呆在原地,一时慌了手脚,有种身在云雾里的感觉。忽而好像就明了说书先生常说的天雷勾地火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然这猛兽在心门外撞了一会儿,终停了下来。千雪睫毛颤了颤,抵着他的呼吸道:“那于你来说,倾心又算什么?” “她是我的友人。” “友人?”方飘起来的心,又倏忽地沉了下去,“我很久之前便提过,你和倾心有婚约一事,你也没同我解释,后来几次三番都如此向着她,你要我如何信你所说的喜欢?” 络桑嘴角一僵:“你不信?” “那时我那样解释,你不也不信我,只信她。” ? ? 第九十八章:成婚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九十八章:成婚 远处朦朦的花海翻了层层的浪,夹着花香的清风阵阵袭来。明明她非肉体凡胎,此刻却觉得那风莫名地冷。 彼此间一时无话。 她原有很多的话想说,有很多的话想问,终在提及倾心的名字时,将那些话咽回了肚里。怔怔地抵着他的呼吸许久,他却连嘴唇动也不动。 千雪勾了勾嘴角,兀自叹了口气,决然地擦着他的下颔偏转过去。 许是他用情至深,爱上她的同时,亦忘不了旧爱。 方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压抑的声音:“你就打算这样走了?” 千雪僵了一僵,隐隐能看到台阶上的影子跟着微微一晃。 默了半晌,便又拔腿欲走。 “在你心里,我当真没有一席之地?”络桑的一声怒喝,让她拔到半道子的腿,又收了回来。与此同时,身后响起几声短暂的脚步声,正当她想要回过身来说点什么的时候,手腕上突来的力道将她一拉,竟直直地撞进一片香软里。 “唔――”未容得她反应,一张绝色容颜的脸便贴了上来,她潜意识地闭眼,嘴唇立刻被柔软的唇瓣覆住。 他他他这是? 她想问点什么,唇瓣方启,却被他宛如游蛇一般的舌尖趁机探了进来。一路游走,攻城掠地。一时间,千雪脑海里全是白花花、雾蒙蒙的一片,连得整个人都好像飘在了无边际的云朵里。 时间好像就这样静止了。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被他吻,是在苍逐的一家客栈里。那时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在他的脸庞上留下了指印。 还记得他第二次吻她,是在大娘的竹屋里,那时她被毁了容貌,她以为他再也不想看到他,谁知他却治好了她的脸,还说: 雪儿,我好想你…… 你想要的,我都想给你。 她一直以为他都如那日在客栈里的承诺一般,她问:“那是不是不管我在哪里都能找到我?”,他轻而易举地答:“那是当然。” 只是没曾想,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却抵不过一个倾心。 思及此,千雪眼角一酸,眼底便腾了雾。嘴角亦不受控制地抖了几抖,渐渐地,连带着整个肩膀都抖如落叶。她睁开眼,婆娑之间,便看见络桑彼时睁着双明亮的眼睛,将她盯着。 正要偏过头来,嘴唇却他猛地咬住,动弹不得。 他这力道把握得不错,若是轻一点,便松了,若是重一点,千雪的嘴唇便破了。就这样不轻不重地咬了许久,千雪终心底一疼,微热自眼角滑落,一路滑过脸颊,滑过千雪的唇瓣之上。 络桑舌尖掠过几滴酸楚,才神色一黯,松了千雪,作出个云淡风轻的样子道:“你若是喜欢肴光,我会帮你。”从前也是,现在也是。 “你以为,我喜欢我师父?”她听见她的声音抖得可怕。 而络桑的眸子,亦冷得可怕:“你走吧,我不想再听。”他不想从她口里再听到肴光这个字眼,亦不想再听到心里没有自己的话。 “络桑……”千雪呢喃一声,缓缓拥上他的腰身:“是我太口是心非了。” 络桑被这突来的拥抱一惊,以为她接着便要说出来万年不变的那句“你真是好人”抑或是“你真是只好狐狸”时,便兀自凄凉地笑了笑,率先作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不用太感激我,我只是――唔……” 话未完全出口,嘴唇便被一片柔软堵住。 络桑只觉面前有道白光,这白光劈得他怔怔地立了很久,脑海千转百回了好一阵,才终于明白面前是怎样一回事。 “你头低一点,我脚踮得酸了。”因着唇瓣互相厮磨,千雪的这一句话有些含糊。然含糊是含糊,却让络桑听得情绪高涨。 便头一低,双手将她揽在怀里,紧紧箍着,生怕她逃了。 原来,她心里是有他的。 彼时月华又斜了几斜,亭子下面却是亮的。络桑在四个角上变了几盏摇曳的蜡烛出来,方看到千雪一双灼灼的桃花眼犹淌着泪,便抽出身来,一一吻过那些痕迹。 千雪一面感受着脸上游走的触感,一面用余光扫过角落里的灯笼,忐忑道:“你这是作甚?” “我们的第一次,总不能太寒酸。”络桑舌尖浅浅触触,一路从嘴角游走至千雪的耳根,唇瓣一张,将千雪的耳垂轻轻含住。 “唔……”突来的温热让千雪忍不住轻哼了声,正红着脸揣摩他这话里的意思,眼角便有光一闪,前一刻还徒有四柱的亭子,后一刻便飘起了层层的大红幔帐。 “络、络桑?” “嗯?”他从她颈脖间抬起来,暗红的眸子中,有奇怪的神色。 她手忙脚乱地抱着他,任凭那些吻如雨点落在她的身上,软道:“我听说,这样的事,须得拜堂以后,才能做。”纵使她再不明事理,眼前络桑的一番动作,也让她明了。 彼时亭子外面已挂了隐绰的幔帐,只是中间仍是圆圆的石桌和石凳。络桑指尖一弹,石桌与石凳便齐齐化作了个紫金烫边儿的床榻。 千雪脚底一空,便被络桑抱到了床榻之上。一双有力的手臂甚是温柔地将她环在身下,道:“那我现在便带你回日照如何?” “我还听说,娶妻这事先得作媒,然后挑个良辰吉日,方算正经。”她环住他的颈脖,腕上的手链叮当作响。 “那些都是凡人的繁文缛节。”他痴痴地望着她,话锋一转:“不过,你若是喜欢,我什么都依你。” “那,倾心呢?” “嗯?” “我是说,你与倾心有婚约一事。” “我与她并无婚约。”他正色道:“这期间有些误会,若是等我完完全全解释给你听,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只是你要相信我,我与她并无干系,上次你说的那些事,我也会查,只是即便是知道是她做的,这事我也不能在台面上帮你,日照和东海有些恩怨纠葛,若我不是日照的储君,抑或是我再年少个几万岁,踏平东海都不在话下――” “好了……”她伸出舌尖,轻轻舔过他干涸的嘴唇:“我相信你。” 他咬住她的嘴唇,脑海忽然生出个念想来。便手指一挥,给自己变了身大红的婚袍,他这一变,甚是用心,大红的婚袍上是相交映的百花,裾边便是深蓝的绿叶作为陪衬,再用金线勾成了边,霎是贵气。 千雪不明所以:“你这是作甚?” 络桑低眉一笑,指尖一转,千雪身上的衣服亦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大红的嫁衣,样式是百花交映的样式,只是这袍子忒长,竟从榻上一路延绵到了地下。 “怎么?你不想与我成婚?” 千雪一怔:“啊?”呆怔的间隙,已被络桑抱到了地上。 “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就趁现在。”络桑说着,便将一面幔帐挂了起来,露出了斜在树梢上的明月。“若是我不趁现在将你娶了,改日你被别人抢走了,我该如何是好。” 他盯着她,分外认真。 千雪却好似木头一般,一直僵在原地,动也不动。许是这婚事来得太突然,她有些反应不及。 呆了半天,络桑有些不耐:“怎么?又不想与我成婚了?” 她拖着长长的嫁衣,还未来得及摇头,便又听得他接着道:“箭在弦上,你想后悔已来不及了。” “你这婚事,也未免太草率。”憋了半天,千雪终于憋出了句话。 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 络桑嘴一抿,牵了她的手覆到自己的胸膛上,扫了眼昏黄之下的花海,和树梢上的明月,甚是恳然道:“天地为鉴,月老为媒,花海作证,我络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心里只得千雪一人。” 千雪接着道:“若是有违此誓,当被雷劈,这句话你还未说呢?” “不巧,我与那布雷的雷公有点交好,我想他可能不会劈我。” “……” 络桑将她的肩膀掰转过来,面对着她道:“该你了。” 千雪一怔:“什么该我了?” “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 “唔……”千雪头一偏:“那样肉麻的话,我才不要说。” 原以为络桑会一如既往地哄她“好,不说便不说。”,谁知过了一会儿,络桑却默了,默着默着,便有些生气,将她的唇瓣咬得有些生疼,才松了开来:“我想听。” “我……” 千雪理了理思绪,然心里堆积的千言万语,都没能出得了口。她羞涩地望着他,咬唇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言半句。眼看络桑的神色越发的奇怪,一句未经思索的话竟脱口而出,以至于脱口之后,她才明白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她说:“络桑,我们也算是完婚了吧,之后是什么来着?” “你等不及了?”他上前一步,下巴抵上她饱满的额头。 “我……”彼时心里的猛兽跳得不像话,竟跳到她的嗓子眼,将余下的话堵住。 络桑权当她是默认,便一用力,横抱起她,放到榻上,一手揽了她的腰,一手解她的衣带。 “夫人你别怕,我会很轻的。” 稍时,便双双坦诚以对。 千雪贴着络桑炽热的胸膛,不知所措地埋进他颈脖间,柔声道:“你快些……” 她这娇柔的一声,惊得络桑身子一颤。全身更是如火一般炽热,他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腰身,咬着她的耳朵道:“那我来了……” “嗯……” 第九十九章:蓝莲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九十九章:蓝莲 络桑的这一顿折腾,便折腾到了三更。月华早已斜到了树梢之下,因着亭子下面的烛火甚好,周遭也算亮堂。 千雪有些累,便倚在络桑怀里。 担心她冷,他将被子往上牵了牵,遮得她只露了个头出来。 “络桑,我还是觉得我们的婚事,太草率了。”待她清醒过来,才觉然省起,她与他之间,仍还有许多东西没理清。 “你后悔了?”络桑呢喃一声,一个翻身将她紧紧压在身下。 她有些动弹不得,便直直望着他,几缕火红的发丝自然而然地垂在一边,暗红色的眸子里隐隐腾了股怒气。以前怎地没发现,络桑的这一张脸,竟生得如此好看,笑时便如花一般,不笑时,便平添了不少英气。 千雪看得有些呆,连忙摇了摇头。 络桑的唇瓣印上千雪的额头,浅浅道:“只要你不后悔与我成婚,什么我都依你。” “我只是……”她只好不看他,将目光定格在远处的花海之中,理了理思绪,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尚还有许多事未理清。”烛火晃了几晃。 络桑环在她颈脖上的一只手缓缓移至腰身,揽了一揽,道:“现在只我们俩人,你慢慢说,我一件一件同你理。” “你与倾心之事,我还想知道一些。” 络桑默了一默,道:“那我理给你听。”担心压得她疼,便换了个平躺在她旁边的姿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年少的时候贪玩。有一次,东海老龙王办寿宴,宴请我们日照一族,我与我父君和几个皇兄都去了,当天,我见那倾玉呆得很,起了捉弄之心,骗他喝了一杯赛神仙。这赛神仙是伽蓝酿的烈酒,一般的神仙喝个三口便神魂颠倒,那呆子不知,一口气喝了一杯。后来原形毕露漂到海上,被和合镇的渔民捞了起来。” “这又和倾心有何关系?”千雪听得迷糊。 “有。”络桑望着帐顶,漫不经心地接着道:“被捞之后,几经转折,那些人便将倾玉放了。至此之后,倾心便要报恩,便与凡人来往得密切了,后来某一天,被凡人夺了元丹,只有本命仙丹方能续命。倾广为了找混元要一颗本命丹,带兵血洗混元仙境,尔后气不过,又水淹和合镇,害了许多无辜凡人的性命,最后死在了司战手下。后来倾玉活是活了,但是龙王还是折了一子,其实想来也是天命如此,他横竖都是要去一个心头肉的,只是他太过想不开,便将这种种过错,推到了我身上,我不好同他讲理,便说我爱慕倾心已久,不得已才灌了倾玉一杯酒,想借此旁敲侧击,东海这才作罢了。” 络桑说着顿了顿:“我忘了同你说,倾广是龙王的长子,原是东海的储君。” “怪不得。”千雪听得恍然大悟,总算彻彻底底地明了络桑的心意,只是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理是理了个清,可她与倾心之间,仍有许多帐要算。 络桑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里,打趣道:“夫人可还有话要问?” “有。”千雪撅嘴道:“你还没同我说你为何总是来这四方阁呐?” “唔,你猜?” “莫不是贪恋美色?” 络桑露齿一笑:“三清老君的水镜丢在这里了,我须得帮他寻回来,若不然,我那云鸟便回不来了。” “哦……” 未容得她仔细理清其间的逻辑关系,络桑话锋一转,道:“那你心里……可有肴光?”几次三番,他看到的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场景,纵然知道这个问题这个答案,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问。 千雪学着他的语调,眨了眨眼睛:“你猜?” 络桑紧紧拥住她:“罢了,以后不许提他!” “他是指我师父吗?为何以后不能提及我师父,要知道我下凡就是为了寻找我师父啊――”话未说完,便被络桑的嘴唇堵住:“还说?” 千雪呼了口气,故意道:“我师父……” 络桑将头埋进她颈脖之间,吻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大红幔帐上图案正花枝乱颤地晃。 按理来说,常人吃一粒万年仙丹,便能升天。但同样的法子,却由混元老君的几个徒弟炼出来,更是天南与地北的差别。 渭箐一气吃了两粒仙丹,还是作用不明的仙丹,两股不同的仙气互相一砥砺,便生了魔障。所幸关键时刻被千雪的一道仙气劈晕了,否则后果不敢设想。 这厢渭箐眼前一黑,却没有失去意识。而是一直处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想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想走到其他地方去看看,连脚也迈不动。 一时间,他就像随波逐流的浮游一般,身不由己地漂浮在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轻微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由远而近。侧耳仔细听,隐隐能听出那是流水般潺潺的声音。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渭箐好像受到某种牵引一般,不由自主地移动着,与此同时,周遭的黑暗开始朦胧起来,犹如厚重的雾气。 那潺潺的水声忽然从四面八方而来,响了一阵后,周遭的黑暗如雾一般地散了。 黑暗落尽后,却没有光。四周依旧一片黯淡,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渭箐已经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面前的环境。 此处看起来有点像个洞府,却不知要比洞府大上多少。渭箐一面受着牵引移动,一面打量周遭的环境:两边是嶙峋的黑石,黑石之上又甚是奇怪地长满了黑色的藤蔓,那藤蔓叶子小而尖,茎干光滑,若不看得仔细,渭箐还以为那是毒蛇。 走了一阵,渭箐总算知了先前的声音从何而来了,原来两边的黑石中间,是一条甚是宽敞的河,只是那潺潺的河水却是如墨一样的黑。波澜不惊的河面上飘着许多萤火,每一处萤火之中又开着许多红莲,犹如灯盏一样的花儿倒映在黑水河面上,映衬出一种愈发阴森的玄色。 渭箐一阵恍惚,只觉得莫名地熟悉,好像自己曾几何时来过这里,脑海里却怎么也没有关乎这里的记忆。 幽幽的黑河之中,铺着条发光的碎石小路,这路甚是窄,约莫刚好够得一个人过,若是再多一个人并排走着,定要掉下这黑黑的河水之中。 路很长,一路蜿蜒看不到尽头。冥冥之中,那牵引一直引着渭箐从小路上走过去,不知走了多久,远远地,才看到河的正中,毅然立着座藤蔓搭成的桥,再去得近些,便能看见桥正中立着个玄青的人影。 因着那人影背对着自己,四周又一片幽暗,着实让渭箐看不大清。 他想靠得近点,谁知,他一动,桥上的人亦在动。 无奈渭箐被牵制得厉害,只得远远地跟在那人身后。好在那人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跟着,只悠悠地在桥上走,一面走一面张望,好似在欣赏风景一般。 那桥有些长,那人生生走了好一阵,才终于下到桥尾。彼时渭箐才到桥头,正以为跟丢了时,面前光景忽一转换,那着玄青衣裳的人已然在了自己面前。 只是仍背着自己,渭箐想唤他一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那人呆呆站了许久,忽而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倾了倾身。渭箐随之一看,桥尾与碎石子路相接的地方,赫然开满了如火如荼的红莲。 只是这锦簇的红莲之中,分外奇怪地生了朵蓝莲出来。 若是这些花都同生一茎,应怎么也生不出来蓝莲才对。 那人腿一屈,便蹲了下来,束了一半的青丝长长地垂在身后。 半晌,他伸出手来:“怎么他们都是红的,你却是蓝的,莫不是走错路了?”那人开口时,渭箐才发现,这声音竟如此耳熟。 默了一阵,才赫然发现那声音与自己的声音甚是相似。 而那蓝莲好似有意识一般,抖了抖自己的花瓣,以作回应。 那人笑了笑:“这幽冥皆是红莲,只你一朵蓝莲,岂不是很孤单?” 蓝色的花瓣亦抖了抖。 隐隐感觉他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弯,便移到了蓝莲的花茎之上,一路向下摸索,摸到了这花的根。 “原来你并非和它们同生一茎,这样也好,我那涣星殿实在冷清,你若是愿意来的话,我会好好照顾你。” 涣星殿? 渭箐心被一击,回忆瞬间被击出层层的涟漪,那涟漪愈渲愈大,渐渐有惊涛骇浪之势,然就在那惊涛骇浪将要扑面而来之际,却奇迹般地停了下来,变得风平浪静。 “你要带她走?”身后冷不防响起清冷的一声,惊得渭箐回过神来。 面前光景一转,桥上不知何时立了个女子,那女子红发高悬,一对青色的飞眉入鬓,衬得本就精致的容颜更加地妖冶。 那蹲着的人既没起身,也没回头,一双骨节甚是分明的手仍停在花茎上,从容不迫地道:“我想带它回天宫。” 女子居高临下,目光凛冽地扫了他一眼,道:“星君真是好兴致,这种关头竟还有心思将我幽冥的莲花带上天宫。” 好似感受到了他的触摸一般,蓝莲颤了一颤。 ? ? 第一百章:乱了分寸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章:乱了分寸 “传闻天尊的座下,便是一朵莲花,可见莲花确实比一般的花更有慧根,更何况是蓝莲。” 那女子宽袖一挥:“那你问问她愿不愿意随你走。”扇得四周幽幽的光晃了几晃。 “那你愿意同我去九重天吗?我那涣星殿可比这里亮太多,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成为我的座下,我只会将你好好养着,偶尔得了念想,便作一副莲花丹青消遣。”他轻轻碰了碰它。 蓝色的花瓣又颤了颤。 女子妖冶一笑,道:“那你便带她走吧,只是你须得答应我,将来天宫不管生了何种变故,你要保她周全。” 他语调柔和:“那是当然。”说着偏转过来,赫然是一张剑眉星目的脸,一眉一蹙甚是忧国忧民。 渭箐一惊,这不正是他自己吗?可是他根本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莫非天下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你……你、你是谁?”渭箐张口,才发现自己已然能够发出声音,与此同时,这忽来的一声打破了周遭的黑暗,渐渐地,一切犹如漩涡一般,将他卷在中间。 “你到底是谁!!!”渭箐挣扎着醒来的时候,浑身大汗淋漓,只是不知何时,自己的衣裳碎了满地,露了个胸膛在外面。便撑着床沿起身,怎奈整个人如虚脱一般,竟没什么力气。 窗纸一片蒙蒙的白光,院子里的鸟鸣了几声,约莫正值辰时。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渭箐一回忆,太阳穴却疼得厉害,模模糊糊只记得千雪拼命与他布菜,尔后发生了什么,他委实记不起来了。只昨晚的那个梦境,分外真实。 他到底是谁…… 渭箐休息了阵,总算有了起身的力气。便结了件衣裳穿好,唤了小绿将昨夜余下的饭菜收了,才省起什么似的,叫住小绿道:“你可知千雪去了哪里?” 几日相处下来,小绿与千雪也算得熟络。往常这个时辰,她都会去千雪的房里唤她起来,只是今天有些不巧,房里并无人影。 便实打实地道:“不知。” “她房里可有人?”渭箐甚是没有耐心。 小绿依然摇了摇头之后,便委身退了。 渭箐颓然坐回到榻上,思绪依旧昏沉得厉害,脑海里全是昨晚的那个梦境。梦里燃着幽火的长河、开满莲花的小路以及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都历历在目。 还有立在桥上的红衣女子,他总觉得,应该在哪里见过她才对,那横飞的青眉、如火的红发……思及此,渭箐胸中忽而一片清明,那妖冶的女子他见过。 是地族的君王,唤作红莲。 那是在很久之前,千雪来四方阁的第二天,拭君偷了面水镜,最后水镜之中打坐的人,便是昨晚梦里的那女子。只是那时在水镜中看到的她是闭着眼的,所以昨晚在梦里一眼见到她,才没认出来。 如果说梦境里的一切都真实发生过的话,那么红莲一定知道什么。可拭君说过,早前的一次天地大战之后,红莲便被现今的天君封印在锁妖暨里面了,也无人知它下落。 好似终于将脑海的乱麻理出了头绪,理得差不多了,却发现这头绪乃是个死结。渭箐头一阵发晕,悟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好当自己发了个切实的梦,不去想了。 方打开房门,便闻见千雪和络桑说笑而来,想避之已来不及,又不知这样的时刻,该做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来。 只好咳了一咳。 “师父你醒了?”千雪笑着与他打招呼。 翌日一早,络桑便说要带她回日照商议办喜宴一事,因着他是日照的太子,喜宴自然须得大办一场,他这一提,千雪方想起渭箐昨夜吃了两粒仙丹,尔后被自己一道仙气劈得晕了过去。 正要过来看一看,刚好与开门出来的渭箐撞了个正着。 这样也好,省了敲门的事。 “雪儿,我倒是记起来了,他和肴光还真有几分相似。”见渭箐默然不语,络桑便指尖一弹,一道无形无色却有力的力道猛地划过,只听得十分轻微的一声,漆黑的藤蔓面具应声落地。 面具之下,赫然是一张剑眉星目的俊脸。 “原来是司命星君肴光啊。”络桑并不惊讶,故意紧了紧牵着千雪的手,挑衅地道:“原来是躲在凡间开起花楼来了,我说天族怎么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你。” 渭箐终于注意到那双十指相扣的手,加之自己的面具就这样被去掉,不由得眉头一皱,手握成拳,却在手臂抬至半空时,身形晃了一晃,险些倒了。 “师父!!!”尽管千雪早已认定他就是肴光,可当他就这样坦然地站在她面前时,好像曾经的一切一切都恍如昨日一般。不由得又惊又喜地抽出手来,上前将他扶住。 渭箐稳了稳身形,甚是冷漠地推开千雪道:“若不是你,我何以至此?”屈身拾起地上面具,重新戴了上去。 络桑将千雪护在面前:“看来他委实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渭箐面色本就苍白,加之晨曦从从树梢间斜了下来,衬得他一张惨白的脸更加如纸色一般。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什么肴光,我是渭箐。”他咬牙切齿。 还记得拭君说过,络桑应与天族关系匪浅,若自己与天族有什么过节,让络桑认出自己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师父……”千雪想上前一步,却被络桑拉回身边,正色道:“我看他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不如我们将他带回天宫。” 千雪摇头:“不可!” “看来你们果然是天族派来的。”渭箐勉强振作起来,好似受着什么折磨一般,额间起了豆大的汗珠。 “师父你听我说――” “不要过来!”渭箐打断她,步步后退。 络桑腾出一只手背到身后:“看来他下凡之后经历了不少的事,我在这四方阁里寻找水镜的时候,才发现他甚神秘,一般鲜少露面,而且这阁楼里的女子也不见了多半,我寻思这事或许没那么简单。” “那你还说将师父带回天宫,现今他未恢复神识,那天书和神笔也定是没在他那里,倘若他回了天宫,是死罪还是活罪都不知。” 争论之际,渭箐不知何时已进了屋子。千雪不悦地剜了络桑一眼后,推了半开的门,里里外外寻了一圈,才发现渭箐早已没了踪影。 “师父竟然不见了……” 渭箐的房间不算大,几扇屏风将屋子隔成三间,一间是卧房,一间是用来吃饭的地方,最里面的,便是一间书房。黑色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千雪随手翻阅了几本,发现书页甚是干净,看来渭箐着实喜欢文墨一类。 正要唤了络桑过来,便听得半空中响起极冷清的一声道:“你还真在这里,不过这里烟火气太重,常来这里于你的修为不好。” 手中的书籍‘啪'地掉落在地,连得千雪的心都好似一同掉了下去,碎了满地。她僵了许久,才听到络桑笑了笑,道:“你怎么来了?” 缓缓地,有腾腾的仙气由远而近,慢慢从上至下落了下来。 “你快随我来。” “不要……”僵了半晌,千雪终于惊怔地回过神来,几步跨到络桑面前,牵了牵他袖子,恳切道:“不要……” 倾心挑着眉毛轻飘飘地瞥了千雪一眼,尔后落到那双牵着络桑袖子的手上,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对着络桑肃然道:“小九让我传话给你,速回日照。” 真是好一双深藏不露的凤眼。 “我这就同你回去。” “不要。”牵着络桑袖子的手却不肯松一松。 络桑回头,撞上的是千雪一双雾气腾腾的桃花眼。 “明明你说了要带我回日照的,你要去,我自然也要同你一起去。”她无助地摇头。 倾心双手甚是优雅地福在身前,细长的眸子眯成一条缝,语调甚是怪异地道:“西海可不比我们东海,剪瞳那妮子若是将你绑了,络桑保不齐就要你不回了。” 千雪柳眉一拧,将所有的无助都咽回肚子里,循着记忆里那些个仗势欺人的模样,抿了抿嘴,扬了扬下巴,勾了勾嘴角,再收了所有的心绪道:“我同我夫君说话,你插什么嘴?” “你――”倾心万没料到千雪忽然摆出这样的一副神态,顿时有些气结。然让她气结的并不是千雪的姿态,而是她话里的意思是,络桑是她的夫君。 “呵,你可知何谓夫妻?” “你不是要同她说清楚吗?”她望着他。 半晌,络桑抽出手来,淡淡看了倾心一眼后,将目光放回到千雪身上。低垂的睫毛颤了颤,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辰。”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辰?” 千雪心里一抖。 “我与络桑,怕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倾心合了合眼。 “雪儿,你信我。”他叹了口气。 怎、怎么……明明他说过,什么都依她的。 她退一步,他便上前一步。退无可退时,冷不防一个趔趄,踩到了裙边,便倒在了木桌之上,扑得桌上的一些杯盏齐刷刷滚了下来。 ? 第一百零一章:和尚死了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零一章:和尚死了 倾心掩嘴一笑,作出副分外好心样子道:“着实是你想太多,我与络桑一清二白,也并无什么可解释的。” 络桑只手揽千雪起身,尔后嗔怪地刮了刮她鼻子,安慰道:“若是没有小九这档子事,我倒是很想带你回日照,只是西海的剪瞳屡犯我日照,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反而呆在这凡间更周全一些。” 千雪眼角犹挂着泪,听了络桑一番话,便吸了吸鼻子:“当真?” “他没有骗你。”倾心接过话来:“小九腹中的骨肉没了,怕是日照和西海的恩怨结下了,白泽大闹西海,被西海水君拘了,小九去要人,却被剪瞳打回来了,你说你这个时候去,不是添乱是作什么?” 倾心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地将她盯着。 一张清秀的脸庞并无半点表情。 “竟已至此了吗?”络桑甚是诧异。 “嗯。”倾心凝重地点了点头。 他不过才一段时间不在,剪瞳竟欺负得小九至此。此次回去,怕也颇为棘手,从轻来说,小九嫁去了昆仑之东,以后一切的事,日照都不应插手得太严重。但倘若从重来说,小九好歹也是日照的帝姬,虽辈分差了些,但地位是不差的,于情于理,日照都应替小九讨回公道。 只是难的是,那西海水君只剪瞳一个掌上明珠,若是日照动了她分毫,怕是那西海水君倾尽所有也要闹上一闹。 固而这其中的轻重一定须得把握得当好,且有技巧,否则便是一山一海兵戎相见。 “倾心说的是。”络桑回神,轻柔地自身旁拉了根木凳,让千雪坐好,尔后栖身在她面前,柔声道:“我知道你怕什么,你不必怕,等我处理好这桩子事,便牵一群神兽来接你,只是你要信我。” 暗红的眸子分外真挚。 千雪想朝他安心地笑笑,谁知嘴角方一勾,便止不住地颤了颤,脸颊不断有温热滑落下来。 “我、我信你。” 倾心忍不住咳了咳,背过身去,道:“络桑,该走了。” “雪儿,等我。” 络桑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别至耳后,便同倾心一同去了。 短短几天,却让她觉得度日如年。 后院的花海依旧开得灿烂,得闲的时候,千雪寻了根枝干粗壮的海棠树,变了秋千出来。荡着荡着,忽而好像明了情爱是怎样的一回事,以前师父曾说,七情六欲中,爱最让人可怕,因为爱而不得,容易生恨。 想来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若是络桑食言了,她也一定会恨吧。 唔,络桑怎么会食言…… 他们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呀,他会将她接回日照,时间久了,她会为他诞下一个子嗣,等他长得大了,一定要问嗫嚅着问她:娘亲,这世上什么东西最长啊? 她一定会慈眉善目地摸着他的天灵,耐心道:这世上最长的,便是等待。 等待有多长呢,就像是她现在盼着他来一般,每一刻钟,都度日如年。 “千雪,你快来看看吧,主上这几天不在,四方阁都快乱套了。”疾步过来的,是一身浅绿衣裳的小绿,一张清淡的脸若是再拧得厉害点,便是个十足的苦瓜。 千雪脚尖点地,不解道:“怎么了?”秋千晃了几晃,停了下来。 “这几天主上不见了,阁楼里的婢女去了许多,琴、棋、墨、画四个姑娘去得只剩两个,今儿墨姑娘作了副丹青,有人出高价,墨姑娘却怎么也不肯卖,那人折了面子,便带了许多仆从过来,硬要抢她回去做妾,往常主上虽鲜少露面,但极会处理这样的事,我常听你唤主上为师父,这么算下来的话,他不在,当由你去了。” “竟有这等事?”至那天渭箐消失以后,已经接连几天不曾出现了,尽管这四方阁上上下下都寻了一遍,仍没寻见他的身影。 小绿点头如小鸡啄米:“你还是快去看一看吧。” 一路赶去的时候,人群纷纷作鸟兽散了。整个厅堂里的人少得可怜,几个姑娘的台子也翻的翻,隔着的帘子也破得破,一片狼藉。 小绿牵住个扫地的婢女:“墨姑娘呢?” 那婢女样貌平平,一对浓眉配了对小眼。望了眼千雪后,将那小眼转向绿衣,梳着发髻的头摇了摇:“被绑走了。” 与此同时,一个抱着琴的姑娘与千雪擦肩而过,走了几步后,又退回小绿身边,好心道:“小绿你且保重。” 这姑娘她认得,是琴声动人的琴姑娘。渭箐不过不在了几天,这四方阁的人便走得走,散得散,若是渭箐哪天回来了,她该如何向他交代。 思及此,千雪便伸出只手,拦了琴姑娘的去路道:“我师父平时待你不薄,你若是现在走了,岂不是太没义气?” 琴姑娘秀眉一弯,嗤笑道:“义气值几两银子?” “我师父不在,这四方阁我替他做主,你欠四方阁的银子,如数还清了才行。”一番话霎是冷静地出了口,千雪才发觉,原来,她也有冷情的一面。 “呵,你有本事,去把墨儿找回来。” “琴姑娘,我们会把墨姑娘找回来的。”小绿顺手将她的行囊取了下来。 彼时她们站的,正是墨水姑娘的台子,千雪抬脚正要走,眼神不经意扫过脚下,便看见副皱成一团的丹青,那丹青缺了些角,但正中的墨画还是看得十分清楚。 那是一个坐在海棠树下的男子。 繁花成海,男子坐在树下,依着树干,几片纷飞的淡粉花瓣落在他如墨的青丝上,和青色的衣袂上边儿上。 千雪心里不由得一声叹息,原来便是这么一幅画,竟让她如此看重,也难怪有人心生妒忌,以往这墨姑娘画山画水,如今她画的,却是渭箐。 千雪将画递与小绿,漠然道:“你同我说,抢走墨姑娘的人住哪儿?” 此番气势,竟吓得小绿有些哆嗦,便吸了吸气,仔仔细细地说了。 没曾想,千雪去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绑走她的人,千雪亦还记得,是那天在街上打和尚的胖子。那胖子担心有人来救,前脚把墨姑娘绑回家,后脚便要与她同房。 万没想到,墨姑娘久经红尘,却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烈女子,见那胖子就要扑上来,墨姑娘当即咬舌自尽了。 经历了这么些事,千雪终于悟了,一味的只懂救人,不懂治人,始终行不得。便取了那胖子的双手,交于小绿。 也算是为墨姑娘讨了些公道回来。 这取了胖子双手的法子好是甚好,四方阁安稳是安稳了,只是这凡人生死自有天命,千雪取了那胖子的双手之后,胖子便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 累及千雪顿时失了大半的法力。 后来那胖子的人倒也找上门来过,不过纵然千雪再不济,对付这些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经了折了法力之事以后,便多了些心眼,凭空变了许多蛇出来,吓得那些人跑是跑了,四方阁也清净许多。 只是一提胖子,千雪才想起往常从这茶房的窗户上往下望,总能望到那和尚被打。没甚注意,那和尚已不见了许久。 后来据绿衣说,和尚被打死了。 “什么?”彼时千雪正在试四方阁的新茶,方品了口,听绿衣淡淡的一句,险些将茶水如数喷了出来。只好柳眉一拧,勉强咽了下去,道:“这是怎么回事?” “少主,你当真不知?” 唔,才不过短短一些时日,她何时得以晋升成少主了? 见千雪茫然地摇了摇头后,小绿坐到她对面,绘声绘色道:“这事当真神了,比少主你的事迹还神。” “哦?”千雪往后一仰,靠到窗沿上,道:“怎么个神法?” “唉,其实说来也惨,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 小绿神色黯淡。 “怎么个惨法?”千雪淡淡笑了笑。 “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说出来你都不信,那和尚之前竟然是我们的先皇帝!” 尽管千雪对于和尚的身份早已知了,由于不想扫了小绿的兴,便附和哦了一声。 “你猜那和尚怎么好好的皇帝不做,非要来做和尚?”小绿一双淡眉兴奋地动了动。 千雪摇头:“不知。”对于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做,非要来做和尚这样的事,她也想知道答案。 “这事可就更神了!”小绿唾沫横飞,忍不住端起杯盏喝了一大口,道:“听说先皇有位皇后,那皇后生来额间便有只凤凰,所以注定是凤仪天下之人。后来不知为何,那皇后犯了个错,先皇须将她处死,不料半途被神仙救走了。” “唔,这……”这事传来传去,也没传得与事实相差太多,看来那和尚始终还是要面子,没将事实公布出来。 “这事听着像假的对不对?若不是那天亲眼见到她,连我都不信是真的。”小绿顿了顿,接着道:“那天和尚又被打了重伤,当时我就在旁观,但是由于人单力薄,就没上前帮忙,接着我便在人群之中,看到那额上有凤凰的女子,好像每次和尚被打的时候,她都在,只是这最后一次,她终于忍不住了。” ? ? 第一百零二章:百鸟朝凤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零二章:百鸟朝凤 那天风有些大,天沉得厉害。 街道两旁的杨柳久久扬在风里。 被打的和尚既没还嘴,也没反抗,许是动手的人动得累了,终停了手,纷纷散去了。和尚吃力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下意识抬头,便看见一双一尘不染的粉白靴子立在面前。 再往上看,便是层层淡粉的衣裳。 和尚心里一颤,没继续往上看,连忙踉跄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双手合了个十。方走了几步,便听得身后淡然的一声道:“你与我纯属误牵了红线,即便是你被他们打死了,我也不会动心。” 说这话的,是凤倾。 还记得下凡之前,她一心爱慕肴光,后来肴光不辞而别,跳了那往生井,为了他,她亦跟着跳了。 跳得那样不顾后果。 她以为,不会与他同灭,便会与之同生。谁知天命弄人,这一世她沦为凡人,却没有遇上肴光,当然亦不会爱上他。 阴差阳错,她爱上的,却是一朝的亲王。 她以为她可以为爱放弃后位,那亲王同样可以为她舍了城池。可是偏偏,她终究还是错了,原来于他来说,她不过是他坐拥江山的一枚棋子。 后来回了丹穴,她亦恢复些神识,前尘往事许多记不清了,唯独记得这两段情,伤她入骨。所以她发誓,一定不会再动心。 浅白衫子晃了几晃,双了又合了个十,头也不回地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早冬的日华很清冽,洒在和尚单薄的身影上。 凤倾拢了拢身上轻薄的衣衫,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你要什么不可以得到,却偏偏要来吃百家饭?”一对平平的秋眉动也不动。 “其实我来这也是得了高人指点,说是历经一番磨难,方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和尚停在人来人往之中,笑了笑,淡淡道:“以往我身居帝位,只懂文韬武略,如今落到这里,才真正看穿了人生百态。” 依旧没有回过头来。 身后的人亦没有追上去。 只与他保持着距离,恻隐道:“你天生帝命,若是现在后悔,我还可以帮一帮你。” 和尚苦笑几声:“不用管我,你走就好,这样虽然身痛,也就无暇顾及其他地方的痛了。”拔腿走了。 凤倾依旧步步紧不慢地跟着:“你可知逆天命是何下场?” 见和尚默然不语,凤倾不由得跨得大步了些:“若是上天让你做皇帝,你不做,那便是你这一世的皇帝命结了,也就是说,下场逃不开一个死。” 和尚依旧不说话,碰巧迎面来了个衣着光鲜的人,和尚去化缘,却被一脚踢到腿肚子上,倒了下来。 那人衣着光鲜是光鲜,就是模样狰狞,体格也健壮。见和尚倒在自己面前,以为是要讹他,便伸出双手对旁人道:“你们看到的,我可没对这和尚做什么。” 无人上前搀扶,那人愈发嚣张地踹了和尚几脚:“死和尚,还想讹小爷钱。”正踹得兴起,冷不防脚一痛,再踹下去时,好似踹到的不是人身,而是石头。 龇牙咧嘴地憋了一会儿,才走了。 和尚起身,甚是冷峻的脸庞上难得地荡起了笑。笑着笑着,便有丝丝血顺着嘴角流出。 凤倾忽而心里一阵难受,终按捺住上前的冲动,依旧冷道:“不用感激我,你若是真是在意我,便回去好好做你的皇帝。” 和尚面如纸色,抬起袖子拭过嘴角,他还想朝她笑笑,却不由得嘴角一僵,不住地抖了一抖:“这是你心里话?”原来他爱她至深,她却不动半点凡心。 一双激不起涟漪的眸子望着远处:“是。” “那……”和尚倔强地合了个十,转过身去:“既是你的真心话,我会去做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付诸一切。 看着和尚的背影渐行渐远,凤倾心里响起一声叹,纵然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为爱太过执迷。 若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亦同样的喜欢她,抑或是那亲王愿意放弃一切地喜欢她,恐怕这结局都要好太多。 后来依旧有人在街上看到这么一位女子,这女子天姿国色,额间一只淡粉凤凰栩栩如生,常着一身淡粉衣裳。远远看着,便让人知道那是位倾国佳人。 倒是那和尚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再后来,那女子一打听,才知和尚已死了。 说是化缘得了一笔银子,不巧回去的路上被一伙强盗盯上了,当即大打开来。也是那时起,人们才知,原来那和尚也是有脾气的,也是会打人的,身手也是极好的。 两方难分难舍地打了一阵,本以为那伙强盗胜了之时,那和尚却拼了命的将银子抢了回来。 加之身子本就累积了不少旧伤,加上新添的许多新伤,没捱两天,和尚便一命呜呼了。 因着和尚为了银子而舍命的事,着实新鲜,便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一日那额间印着凤凰的女子正在一处茶楼里歇息,碰巧听得有人在谈和尚一事,几个糙汉说得唾沫横飞,一说:“那和尚忒怪,以往别人怎么打他,他都不还手,如今却为了区区银子,把命给丢了。” 一说:“传闻那和尚之前是个皇帝。” 还有说:“是吗?好在这和尚的皇帝不做了,否则天下可就乱了。” 几人正说得兴起,角落冷不防响起鄙夷的一声:“那和尚却是个痴情之人,纵然他先前坐拥天下,后来为了心爱的女子,弃了江山,他本已答应那女子回去好好做皇帝,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有东西未送给那女子。” 几个糙汉甚是八卦地追问:“什么东西?” 斗笠之下的人答:“传闻他心爱的女子,是一神女,他便到处化缘,为那女子盖了座神女庙,他誓死护住的,是神女庙竣工的最后一笔银子。”说完,便问小二要了瓶酒,潇洒走了。 在场之人听得传神,皆没注意那斗笠之下是张怎样的脸。 没过多久,果真闻说城东不知何时立了座神女庙。 凤倾到的时候,正值黄昏,因是新修的庙宇,香火不甚旺盛,早早地,便没了上香的人,只得一个分外年轻的和尚在扫地。 听有人来,小和尚头也不抬地道:“施主,现在天色已晚,请回罢。” 她却立在门前,动也不动。 “施主?”未得回答,小和尚便想劝一劝她,方抬头,便看见一容颜倾城的女子正怔怔将那真人大小的神女像望着。 那神女像做得甚好,甚精致,大到淡粉的衣裳,小到额上的凤凰,细节到她抬手的姿势,入心到她的一颦一笑,都如真人一般。 她看着看着,眼底便起了雾。 小和尚看了半晌,终明白过来,松了扫帚过来与她行了一礼,道:“女施主,你终究还是来了。” 她收了收心绪,将眼底的雾气亦一起收了起来,换了个云淡风轻的样子出来。 “施主,我师父说,若是你有一天来了,他的心愿便达成了,即便是去了,也算是了无牵挂了,只是答应了施主的没做到,这让他有些愧疚。” 凤倾双目失神,好似听不见旁人在说什么。 实是她不敢什么说什么,她怕她一张口,便要落下泪来。 她答应过自己,不再对世间的任何人动心。 小和尚知她听见了,便摇头叹了口气,重新拾扫帚去了。 “他……”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他还有没有说什么?” 神像前的黄纸纷飞,和尚的扫帚挥得滋滋作响:“没了。” 为了不让眼泪落下来,她咬着的嘴唇破了皮都不知,再忍得厉害,肩膀便不受控制地颤了颤,抖如秋风里飒飒的落叶。 “你说要我当皇后便要我当皇后……” “你说不做皇帝了,便不做皇帝了……” “你说成全我,便成全了。如今你这样去是去得了无牵挂,倒是真的不知成全了你,还是成全了我……” 喃喃几声细语后,万里红霞之中,便闻得十分尖啸的一声响彻九霄,那声音撕心裂肺,一声一声哀哀不绝,听着便让人心为之一痛。 小和尚抬头,只见一只金粉相间的凤凰在盘旋在庙宇上空,每扑一下翅膀,便哀鸣一声,每扑一下翅膀,便哀鸣一声。 小和尚却不震惊,依旧双手合了个十,淡淡道:“叫吧,这样也好。” 随着凤凰的叫声愈加地悲痛,周围的鸟儿纷纷聚了过来,稍时,神女庙的上空便聚集了不计其数的鸟,且一边随着凤凰飞舞,一边为之哀鸣。 过往的人见了,纷纷拍手称奇。 有说这神女庙的神女当真是个神仙,才建好不久,便能招了凤凰过来。 有说这其实是桩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应编成典故,广为流传。 也有善舞文弄墨的说,此乃百鸟朝凤的景象,千年难得见一回,如此有此景,是天降祥瑞,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尽管围观的人情绪高涨,那凤凰却依旧一面飞,一面哀鸣。 金粉相加的羽毛,久久地映在天边如火一般的红霞中。 小和尚终于将院子扫了个干净,见那凤凰没有走得意思,便双手合了个十,喃喃道:“大旱不久矣。” ? ? 第一百零三章:见络桑最后一面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零三章:见络桑最后一面 故事终了,千雪久久才回过神来,有些不解道:“那戴斗笠的是何人?怎地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小绿双手放于腿间,嘿嘿一笑:“我也不知,这其中许多细节我都是听来的,不过那天我还真见了那凤凰的样子,苍逐的很多人都见了,这事实在太神奇,所以大家才谈论的如此津津乐道,不过我相信,我讲的一定是最贴近原版的。”说话的时候,下巴一抬一抬的,很是自信。 听了这么个感人泪下的故事候,千雪觉得,小绿在这四方阁里做一个端茶倒水的婢女太屈才,便蹙眉思索了会儿,笃定道:“这四方阁现今只剩一位琴姑娘,未免有些太冷清,以后你就当个说书的姑娘吧,名字就叫书儿。” 语罢斜睨了对面的人一眼,她这模样生得极淡,样貌甚平却也怡人,声音也清冽。以往说书的都是男子,也不知换做是女子,效果会如何。 “小绿、小绿真的可以吗?”她迫切地将千雪望着。 再看得仔细点,便能看到一双睁大的眼睛下面,有些细微的小点。 “你讲给我听的这故事,我差点听得落泪,这说明你在说书方面,天赋异禀。” “那、那我以后就叫书儿了?” 千雪笃定地点头:“以后这凤凰的故事讲腻了,我再给你说个故事,你润色润色地讲一遍。” 话方说完,便听得扑通一声,小绿飞快跪到千雪面前,一双杏子般的眼睛腾了盈盈的雾:“小绿、不,书儿谢过千雪姑娘。” “你这是做甚?”千雪摇了摇头,将她扶起来。 小绿不禁喜极而泣,抬起浅绿的袖子拭过脸颊,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千雪先一步开口道:“讲完这凤凰的故事,下一个你就讲司命星君的故事吧。” “啊?”小绿有些犯难:“这什么星君的故事我从未听说过呀。” 千雪笑着起身:“天上有位写尽凡人天命的司命星君,这星君偷偷养了个女徒弟在一座叫做千行的仙山上,既不告诉她的身世,也不准许她下山,后来犯了个错,就沦落到了凡间,失去记忆,开了个花楼。” “司命星君?女徒弟?花楼?”小绿摸不着头脑地思索了阵,没想出其中的关联,抬起头来时,千雪已出了茶屋,便拔腿追上去道:“他那女徒弟的身世是什么啊?还有他为什么要在这凡间开花楼啊?” 千雪一笑,步子却不停:“这须得留些悬念,他们猜不到结局,便会经常来听你说书了。” 小绿恍然大悟:“少主英明!” 唔,这句话怎夸得她有些像个男儿身…… 千雪这法子固然好,自小绿改做说书的姑娘后,来这听书的人多了不少,偶尔说到情深之处,琴姑娘自一旁抚琴一曲,琴声催人泪下,在场之人无不感叹。 见这四方阁又终于热闹起来,千雪总算得了欣慰。若是渭箐在的话,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吧。千雪这么想着,便抬脚进了渭箐的屋子,自那天以后,她便少进这屋子来了。 时至今日,想必落了不少灰尘。便打算亲自去打扫一番,谁知方推开门,余光里便撞进个人影,那人影着一身玄青色的衣裳,长长的青丝久未梳理,有些毛躁。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趴在那红木桌子上。 千雪心一沉,跨步到他面前,伸手探得那人气息紊乱,将那人搬转过来时,千雪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一张剑眉星目的脸上依旧戴着半面面具,只是额上不停地冒着豆大的汗珠,低垂的睫毛不停地打颤,好像正发着噩梦。 千雪二话不说便将他扶到了榻上,唤了他几声毫无反应后,凭空变了盆水出来,替他擦去脸颊上的污垢,又甚细致地替他把杂乱的发丝梳理好。 他的气息除了有些紊乱外,也算平稳,额间并无将死之气,说明那仙丹与他来说,确实不是害他的东西,可是为何…… “你是谁……” 千雪正兀自揣测渭箐醒不过来的原因,冷不防被他这糊里糊涂的一声惊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发觉,不过是他梦里的一声呓语罢了。 他这样于身体来说是没多大害处,只是若是一直这样睡下去不醒来,也不算什么好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都是仙丹惹得祸,若不是这两粒仙丹,也不会让他至此。 千雪这么想着,忽而想法一转,又省起有句话叫做解铃还需系玲人,此事既由仙丹起,当由仙丹来结了。更何况那槐树仙也是吃了好几粒仙丹才醒转过来的。 思及此,千雪便将余下的两粒仙丹一同喂了渭箐。一橙色一绿的两粒仙丹一下肚,渭箐的身体忽然金光大盛,尔后变得平平无奇,只脸庞一阵黄一阵绿的折着光。 按理说,他应该醒来才是…… 不知过了多久,渭箐还未醒来,守在一旁的千雪却昏昏欲睡了。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以为是渭箐醒了,一个激灵地睁眼,才发现渭箐依旧睡得沉稳。 “这里。” 身后蓦地响起清冷的声音。 千雪应声转过身来,房梁之下,倾心居高临下地浮在空中,腾腾的仙气招得浅紫的衣袂纷飞。 “你来这里作甚?”千雪警惕地起身,踱步到她面前,见她身后除一个大开的窗户外,便无他人。 正兀自揣摩她来这里的原因,面前忽然一黑,倾心落至她面前,神色有些奇怪:“我来这里是有要事同你说。” 经历这么些事,她已学会如何沉得住气。便退了一步,坐到桌旁的圆木凳子上,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道:“有什么你说便是,不用靠太近。” “日照同西海一战,为了护住小九,络桑身负重伤,现在已奄奄一息,他让我来接你回日照,见他最后一面。”这回,倾心那薄薄的嘴角总算没有勾着阴阳怪气的笑。 “什么?” 在听她说话之前,她本将一颗心沉得如同海底石一般,不管倾心说了什么,她只当有风从耳边过就好,却不料,倾心说出的却是这样的一番话。 怎么……难道她苦苦等待他那么久,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消息吗? 千雪心里颤了几颤,只觉眼角两旁跳得厉害,便甩了甩头,努力作出副风云不惊的模样出来:“我为何要信你?” 倾心头上雕花的紫金步摇晃了几晃,细且长的眉毛霎时纠葛地拧作一团:“要怎样你才肯信我一回?”眼神不经意地一瞟,便定在榻上之人身上。 千雪自然而然了拉开屏风,挡了倾心的目光后,踱回她身前,与她四目相对,加重语气道:“我为何要信你?”她想知道,倾心又打着什么算盘。 “因为我爱络桑,他最后的心愿便是看你一眼。” 倾心空洞地望着千雪身后,细且短的眼角有泪珠滑落几滴。 她这一句,说得千雪心底又是恨又是疼,恨的是为何与他共患难的却是她,疼的是他说见她最后一面。可是…… 心里竖起的城墙晃了几晃,却没倒。千雪始终有些不信,她不信他就会这样离她而去,便将眸子里所有的心绪压了下去,道:“你说他重伤,他到底因何负伤?又是何人伤他至此?”顿了一顿,咽了口气道:“络桑是日照的储君,西海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倾心嘴角一抽,抬起袖子轻轻拭了眼角的泪痕,神情真挚地将她望着:“是剪瞳趁乱想要了小九的命,络桑舍身挡了,索性那时伤得并不重,他本想给剪瞳一个教训,谁知那西海水君气结,便结了道金灿灿的法力,奋力打了过去,当时络桑一心只在剪瞳身上,无暇顾及其他,于是西海水君的这道光,正中络桑眉心,你若是再不去,恐怕连络桑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千雪听得心里打颤,连得手亦止不住地颤,末了压抑了半晌,却还是压抑不住,只好想拿点什么东西在手里以作掩饰,谁知方提起茶壶,手便一抖,杯番茶倒。 “你说,这日照狐狸众多,他为何偏偏差你来报信?”她侧着脸,并不转过去,声音却是抖的。 “这日照的狐狸虽多,可论腾云御风的速度,没有谁能敌得过我。” 千雪吸了吸气,并不急着回答,而是默不作声地收了桌上的杯盏,尔后变出条布子,擦了桌上的水渍。 担心她不信,倾心上前夺了她的布子,将她搬转过来,才发觉她已泪流满面。便将清冷的声音压得低了一些,道:“以往我是对你不住,因着我与你同时爱着一人,现在络桑这样,我自然不用再对你做些什么,快随我走吧,若是再晚一些,就来不及了。” “好。”千雪有些失神。 脚底凭空起了大团的云,直直地将千雪托上空中。 出了四方阁,便是后院大片大片的花海,三三两两的亭子合适地立在之中。千雪低眼望着脚下一一流走的花海,面前不由得浮现出络桑的样子来。 她记得与他成婚,便是在这片花海面前。 那时他信誓旦旦地说,他络桑生生世世,心里只得她一人。 他还说,等这桩子事了结了,他便牵一群神兽来接她。 可她盼了那么久,盼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 第一百零四章:杀身之祸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零四章:杀身之祸 然络桑并没有负伤,千雪的担心亦全是多余。 因着络桑帮小九要回了白泽,那西海水君的态度端得十分诚恳,才免了两方的战事。 趁着络桑来之前,倾心故意将千雪引了出来,为的是杀了她。 原本倾心大可不必下狠手,只是那天一别,络桑竟说同西海的事了结之后,要迎千雪回日照。可是她分明记得,他说过爱慕她。她也分明知道,四海八荒都传日照同东海有婚约,所有都认为她才应是他络桑的结发夫人,堂堂日照的太子妃,如今他要娶的,却是个连神仙谱上名字都没有野仙。 这口气,她自然是咽不下的。 便编了个络桑要见千雪最后一面的理由出来,引她到了个无人的地方。 倾心来的这天也算巧,千雪前些天方折了的法力,又恢复了过来。所以躲她那寒冥斩,躲得也算轻巧。只是论法术修为来说,千雪始终有些不济,遂不过才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落下来的那处地方,是个竹林。 倾心持着寒冥斩,步步紧逼:“上次是运气好,这次我倒要看看还没有谁会来救你。”巨大的仙气,震得浅紫的衣袂纷飞。 竹子抖了几抖,交织的枝干上堆积的竹叶,飘飞如雪。 “是我太傻,总是信你。”千雪扬着手腕上的铃铛,退无可退后,便不退了,甚是坦然地将倾心望着,笑了笑:“我便知道他不会轻易有事的。” “死到临头了,你还笑得出来。”寒冥斩定了定,便似闪电般折着寒光,疾驰而来。 千雪轻晃手腕,忽而叮叮当当的铃声大作,顷刻间,便结出道光,将那寒冥斩击了回去。 竹林无风,落叶却不断。 洋洋洒洒落在一黄一紫的人影身上。 “这是……”倾心有些吃惊,以往她这寒冥斩飞出去,从来都是让人避之不及,如今竟让这小小的野仙击了回来。 “新仇就恨,今天一起了结。”千雪眼眸一沉,好似感受到她的心意般,手腕上的铃铛颤得更为厉害,铃声无形,却有力,顿时竟将那些飘零的竹叶凝得奇硬无比,纷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了过去。 倾心嘴角一勾,柔软的腰身往后一弯,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竹叶刺齐齐刺到倾心身后的竹子上,便听得吱呀一声,有竹子拦腰断了。断的那根竹子有些粗壮,生出的枝干纷纷交织着其他的竹枝,故而只悬在空中,并不掉下来。 倾心暗暗一惊,起身的同时将寒冥斩刺了出去,千雪一个转身,轻而易举地躲了,与此同时,倾心另一只手结出个巨大无比的伽印往千雪侧身的方向打去。 彼时千雪刚躲过寒冥斩,却没来得及躲那伽印,当即被震慑地退了几步,扶着一颗硕大的竹子,嘴角溢了丝血。 纵然司离给她的这法器厉害是厉害,只是再厉害的法器,也须得有个相应的主人才行。加之这法器又有些特别,既不是刀也不是剑,而是一串银晃晃的铃铛。 纤纤的手扶着竹子,血迹顺着嘴角一路滑到下巴,再从下巴滴下来,染得黄绿相间的衣襟绯红一片。千雪抬手拭过嘴角,脸上依旧是风云不惊的神色。 以为她只是受了轻伤,倾心颇不放心地用寒冥斩劈出道光,那光疾如闪电,直刺天灵。 千雪躲闪不及,只好竖起到屏障来挡,许是铃铛起了作用,千雪竟生生将那道光接了下来。同时,倾心脚尖一点,一飞而上,寒冰斩又直直刺出一道光,连着方才那光,一起刺向千雪。 突如其来的压迫压得千雪有些喘不过气,便双目一闭,打算拼尽所有将那光抵回去。 电光火石间,千雪饱满的额头起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倾心月眉亦皱成了一团,看来这场对峙,她亦十分吃力。 “络、络桑?”忽然,倾心眼神万分惊讶地盯着千雪身后。 千雪下意识地回头,可身后除了隐隐绰绰的竹林,连个人影都无。她忽然心一沉,明了自己中计已是来不及。 一道巨大的金光直直地劈了过来,正中眉心。 千雪一阵恍惚,不由得身体一软,顺着身后的竹竿滑了下来。 嘴角鲜血流如柱。 “你放心,能够死在我这寒冥斩之下,也是你的福分。”倾心手持寒冥斩,步步紧逼。 千雪还想抬手竖起到屏障,意念方动,胸口便一疼,呕了口血出来。 看来她着实伤得太重了。 上一次与倾心一战,伤得甚重,还白搭了个梨忧,这一次,她是在劫难逃了吧。 其实上一次,错全在她,若不是她过软弱,也不会保护不好梨忧。 若不是她毫无心机,也不会让倾心接二连三地得手。 思及此,千雪心生愧疚,眼底溢出大片的温热,顺着脸颊滑下,落到胸前的衣襟上,晕得绯红的血渍淡红一片。 眼看倾心逼到了自己面前,眼看自己无处可逃。 头顶上空的寒冥斩折着寒光。 千雪下意识地闭眼。 那寒气逼人的斩刃却迟迟没有落下来,竹叶飘落的沙沙声之中,千雪手腕上的铃铛忽而响了响,与此同时,有琴声缓缓,自四面八方而来,将那寒冥斩牵制住。 “得饶人处且饶人。” 倾心循声回头,只见腾腾仙气之中,一怀里抱着琴的男子浮在空中,再往上看,便看得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正含笑将她望着。 “掌乐?”倾心睨了眼来人扬起的发丝,瞟见其中有丝丝白发。还记得当年她还尚年幼时,掌乐便是这么副模样,只是那一头青丝不知何时白了些。“原来上次抢了天后娘娘炼镜用的镜灵,果真是你?”眼神慢悠悠地落到双手抚着的琴上,这琴…… 倾心脑海一阵恍惚,便记起千雪之前拿的正是此琴,原来这便是无音琴。可惜当年她那么讨好掌乐,掌乐都不曾给她看一眼的神器,竟然就那样给了个不知名的野仙。 “那件事,纯属误会一场。”司离尴尬一笑,圆润的眸子直直盯着倾心身后。 千雪读懂他眼神里的意思,便勉强扯出个笑来,正要默不作声地逃了,倾心却收了寒冥斩,冷不防地道:“是不是误会,你同我一起去九重天便知。” 感情她冷冷说的,是面前白衣飘飘的司离。 “怎地不叫我掌乐叔叔了?”许是拿琴拿得累了,司离白袖一挥,换了单手抱琴,腾出只手来,甚是慈祥地冲倾心一笑:“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可喜欢围着我转了。” 他样子本温文,只是不善于伪装,这虚假的一笑印在他脸上,便有些猥琐。然猥琐虽猥琐,却也有用,倾心全将注意放在他这猥琐一笑上,嗤之以鼻道:“你若是插手此事,我定向天后娘娘禀告,让你付出代价。” 唔,许久未见,这姑娘心竟变得如此狠毒。 见倾心身后已空空如也,司离便收了笑,正然道:“你就不怕我同络桑说?”之前小千雪同他说与倾心有仇,怕是此仇便是因络桑而起。 久经尘世的他,又岂会不明倾心打得是个什么算盘。 耗了一会儿,倾心才省起身后应有个重伤的千雪,当即回头,身后却空空如也,只剩几滴殷红的血渍落在枯黄的竹叶上。 四面八方地望了一眼,却没发现千雪是从哪个方向逃了。 便怒气冲冲地将寒冥斩没于手心,转身冷静地对着司离道:“看来你知道不少,这样吧,今日之事,你我权当没有遇见如何?” 看来这倾心委实在意络桑,在意得紧。司离暗暗叹了口气,莞尔一笑道:“我正有此意。”语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千雪逃走的方向,暗道: 我这也算还你一命,以后你可就要自求多福了。 隐隐绰绰的竹林之外,一抹残阳中,只见极低的一朵白云正摇摇晃晃地往苍逐上面飞。正是千雪趁着倾心分神之际,拼尽全力腾了朵云逃了。 因实在伤得太重,每多用一点意念,身体油尽灯枯的痛感便愈加地强烈,若不是那大片的竹林挡了她的身影,或许现在倾心现在已经飞了过来。 可是络桑,你却在哪里。 为什么等了那么久,等来的是倾心的圈套。 千雪心里五味陈杂,本就受了重伤,加之心里一阵痛,很快便力不从心,软到在云团之上。 皑皑的云忽而也变得薄了一些。 千雪勉强往下一看,脚下是一条长河,碧波荡漾的水中倒映着一抹残阳。偶尔有船只划过,惊得丝绸般的河面上的鸟儿,扑出圈圈的涟漪。 这河她记得,以前住在郝大娘家里时,不知从这河来来回回过了多少回,只是这河两岸的山峰太延绵,所以每次都要坐一段时间的船,才能去到苍逐。 如今腾云,倒方便不少。 思及此,千雪咬牙用尽最后力气将云团往四方阁催动,与此同时,她眼前却变得愈加地模糊。 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觉那云好像快要散了,想再用点力,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整个身子忽而变得如云一样软绵,直直落入到一片淡粉之中。 第一百零五章:是梦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零五章:是梦 夕阳落得有些迟,从大开的窗户上斜进来,落了满地的斑驳。一排描着泼墨山水图的屏风后,精致的床榻之上,平躺着个男子,玄色的被褥遮得挺好,刚巧露了张脸出来。一张藤蔓交织而成的面具遮了大半边脸,仍没遮住他的风华。 只是剑眉之下的双眼紧闭,低垂的睫毛时不时地颤,额上的汗珠不断,好像正发着噩梦。 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开始,渭箐便浑身无力。那日自他逃进书架后的暗道,便一睡不醒。 反复发着同样的梦,梦里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总是反复地过桥,然后在桥尾摘下一朵蓝莲。 终于勉强醒来出了暗道,不料却又睡倒在木桌之上,才让进屋打扫的千雪撞见了,将他从桌上扶到了床榻之上。 他这一发梦发得深沉,只是梦里依旧反复是那个场景。那黑河幽火、嶙峋黑石以及那只够得一个人过的小路,他不知已走了多少回。这梦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幻境一般,将他困住了。 正焦急万分,上方忽而有光倾泻而下,星星点点,洒满了整个幽冥。 再次抬头去看时,面前光景已换。一片光亮之中,白云朵朵自眼前缓缓掠过。以为此时到了天空之中,渭箐低头一看,脚却实打实地踩在地上。 “这是哪里?”渭箐没有张口,却听到有声音自心里发出。 便四周扫了一眼,发现此处乃是个大气的殿堂,这殿堂甚是敞亮,只是大到每一根柱子,小到每一道帘子,皆是一派墨色。 扫视一圈后,渭箐才发现面前光景竟能随之自己的意念而动,正疑惑其中的原因,便听得极熟悉的声音道:“如果你叫蓝莲的话,未免太过普通。” 渭箐循声望去,皑皑云层之下,是一户窗沿,窗沿之下,是墨色的文案子,文案子之前,站着个玄色的背影。 “你是谁?”渭箐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 可那与背对而立的人却丝毫未听见这话,只单手轻轻背到身后,像是在琢磨着什么。再往窗沿那边瞧一点,便看得案子上摆着个青瓷的花瓶,一朵清冷的蓝莲幽幽地自曲长的瓶口开出。 仿佛听懂他说的话一般,幽蓝的花瓣颤了一颤,抖了几滴晶莹的水珠下来。 玄青的人影侧过身来,懒懒束在后的青丝下面,又是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谁?”渭箐退了两步。 那人却充耳不闻,将手里的墨笔放回一副莲花丹青上,墨笔滚了一滚,停在砚台边儿。 “伽蓝如何?”语罢又兀自揣摩一阵,摇了摇头道:“那酿酒的神君便是这么个名字。” 蓝莲好似有些不满意,棕色的花茎晃了一晃。 “看来你也对这个名字不甚满意。”那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了触幽蓝的花瓣。尔后凝神望着窗沿外游走的白云,喃喃道:“蓝白?” 尔后又兀自摇了摇头,叹道:“我写尽凡人天命,如今却让你的名字难住了。” 渭箐脑海一阵风起云涌,然记忆翻滚一阵后,却平静下来,再无其他。这场景他总觉得莫名地熟悉,又实在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脑海尚还恍惚,面前光景已不知何时换了,苍蓝之下,是一片梨花灼灼的林子。一株花枝繁茂的梨树之下,赫然倚着个与自己模样无异的男子,轻薄的玄色衣衫垂在青青的草地上,遮了三三两两的小花。 云未动,却起了阵风,吹得繁茂的梨花纷扬如雪,洋洋洒洒地落满他玄色的衣裳,又飘了几个花瓣到那如墨般的青丝上,还未落稳,便又打着旋儿,顺着那剑眉星目的脸庞滑了下来。 一双淡粉的布靴由远至近地踏着青草而来,再往上看,便是一身蓝衣,绣着莲花的衣襟上,是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庞。 “千、千雪?”渭箐未张口,却能听见自己疑惑的声音。 女子温婉一笑,灼灼的桃花眼里好似有星辰大海。接着纤柔的手指一挽,便凭空变出件衣裳披到那人身上:“当心着凉了。” 眉里目里,皆是柔情。 刚要起身,见他乌黑的眉毛之上,落了瓣花,正欲抬手替他捻掉,却被睡眼惺忪的他伸手捉住:“我是神仙,怎么会着凉。”原来他并未睡着。 她脸倏地一红,当即抽了手回来,羞涩地抿了抿嘴,逃似地钻进了花海深处。 “还是蓝衣这个名字最衬你……”他呢喃一声,低头瞧了瞧披在身上的衣裳,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极舒心地笑了笑,眼眸一阖,又睡去了。 愈往下看,渭箐便愈是觉得熟悉,眼前情景,好像并不只是梦那样简单。 不知过了多久,有微微的脚步声响起,渭箐循声望去,繁花之下,一蓝一红的身影正缓缓走出来。 蓝的便是同千雪面容一模一样的女子,只是眉间少了颗朱砂痣。红的那个此时正瑟瑟发抖地团在她怀里,如火如荼的两只狐狸耳朵抖得如秋风里的落叶。 似乎知道是她回来,树下之人的一双眼皮缓缓抬了一抬,一团火一般的红倏忽撞进半开的眼缝里,他先是一怔,尔后缓缓将身上的衣物拿开,再缓缓踱步过去。 女子怀里的狐狸似乎有些怕他,见他过来了,狐狸脑袋一低,往女子怀里钻了一钻,半晌后,才发觉钻无可钻,便猛一抬狐狸脑袋,暗红的眸子里皆是委屈。 “你醒了?” “嗯。”他拧了拧眉。 女子抿嘴一笑,顺了顺火焰般的狐狸毛,温婉地看向面前的男子,柔声道:“它好像有些怕你。” 这狐狸……渭箐看得一阵恍惚,记忆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然这回亦是一样,翻江倒海了一会儿,也没倒出个名堂来。 那男子耐心好像不错,面上一副煞有心事的模样,语气却柔和地紧,字里话里皆是正经:“他怎么会在这里?” 纵使他语调再轻,那狐狸也好似极怕他,长长的狐狸尾巴团紧紧收在身边,暗红的眸子皆是星星点点。女子知它害怕,便将狐狸往怀里护了一护:“方才我看这小家伙被被一头白虎追,那白虎凶神恶煞,一直将这小狐狸追到梨花林子里,我有些担心,便将她抱过来了,谁知它果然受了惊吓。” 说着,便将狐狸泪光闪闪的眸子对着他道:“瞧,吓得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 男子却笑不出来,眉头一蹙,样子甚是忧国忧民。 女子柔柔一笑,道:“你也担心它对不对?” 男子阖了阖眼,微微摇了摇头,耐心道:“蓝衣,你可知其实即便是十头白虎,也不是它的对手,那白虎不过是伽蓝的座下,你可知这狐狸是谁?” “嗯?”一双柳叶般的眉毛舒展开来,女子柔指捏了捏狐狸柔软的耳朵,娇声道:“那你告诉我你是谁啊?” 她这一捏,捏得狐狸眼中的泪花儿险些溢出来。 “胡闹。”男子终于有些生气,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地蹙着眉。 渭箐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男子,莫不是连一只狐狸的醋也要吃? 揣测间,那狐狸忽而知事地自女子怀中跳出,落到地上滚了一滚,化成个人来:“司命星君,好久未见。”火红相间的锦袍之上,是一张白如梨花的脸庞,一笑,便牵出脸颊两旁浅浅的酒窝。 那女子惊了一惊。 渭箐亦惊了一惊。 这狐狸化成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络桑。一阵恍惚过后,渭箐忽然明了,诚然这并不是梦,若是梦的话,也不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只是为何偏偏在梦里看到这些,他便不得而知了。 “你不好好呆在你那日照,来我这涣星殿做什么。”男子眉头一锁,模样甚是忧国忧民。 火红的袖子一挥,络桑偏头道:“纯属误会纯属误会。”笑了一会儿,忽而不笑了,一双眼皮单薄的眸子望着蓝衣女子,道:“以前怎地没在涣星殿里见过你?” 女子正欲解释,却被玄青的袖子一挥,挡了下来,男子正色道:“这事与你无关。” 双方对峙,分明是很有意思的情景,渭箐却笑不出来。呆呆盯着那男子半晌,竟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还未捋清其中的关系,面前光景已换。 蔚蓝之下,皑皑白云在脚底穿梭,天河旁绿草如茵。被唤作蓝衣的女子柔柔依在玄衣男子肩膀上,柔情似水地盯着他的侧脸许久,莞尔笑了笑,道:“肴光,以后我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对不起天族的事,你会不会怪我?” 肴光……彼时渭箐看不见自己的存在,却能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有些震惊。原来这个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便是肴光。 可是为什么,他偏偏觉得肴光这两个字莫名地熟悉…… “你何出此言?” 她弯着眼睛,似笑非笑:“你会怪我吗?”让人有些分不清是玩笑还是其他。 肴光蹙眉默了半晌,正当女子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先一步地道:“我答应过红莲,既将你带上九重天,以后不管发生事,我都会保你周全。” 她娇羞一笑,嫣红的唇印上他额间。 只是一块堪比人高的大石背后,不知何时默默立着个如火如荼的身影,脚边散了一地刚采来的花儿。 第一百零六章:前尘往事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零六章:前尘往事 看来在这地方,也只有自己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了。总结出这么个道理后,渭箐打算不做无谓的挣扎,方作出决定,面前光景又不知不觉地换了。 光亮蓦地一暗,周遭皆是雾蒙蒙一片,有嶙峋而延绵的山没在缭绕之中。渭箐虽仍看不见自己的存在,但这压抑的氛围不由得让他有些害怕。 小心翼翼地扫了圈,才发现一处极低的石台上,有隐隐绰绰的人影。走得近了,才看清原是一群银晃晃的将士架着个蓝衣女子,走得再近些,便能看见那蓝衣长着张和千雪一模一样的脸庞,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时的蓝衣女子身形如雾一般,好像伸手一碰,便能碰得她消散了。 “你胆子却是不小。”冷冷开口的,是一衣着十分华贵的妇人。 渭箐循声一偏转,便看得这妇人着一身紫金宫服,头顶紫金凤冠。只是模样有些冷眉冷眼,单单让人看着,便觉压迫。 被押着的女子温柔如前,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情,失神地将渭箐的方向望着。渭箐被这眼神望得心一沉,不妙的感觉顿时自心中蔓延开来。 银晃晃的盔甲之中,不知有谁唤了一声:“娘娘?” 便见那华贵的妇人点了点头。 “不要……” 渭箐摇了摇头,这一声却不是他发出,而是自身后传来。偏转过头,只见氤氲之中,有玄色的衣袂纷飞,与周遭的雾气融为一体。 肴光远远腾云而来。 被唤作娘娘的妇人一个眼神,外层的将士便知事地猛一跺脚,纷纷腾云一涌而上。 “不要……”蓝衣女子苦楚的一声唤,犹如针一般,落进渭箐的心里,竟刺得生疼。 “蓝衣不要啊!” 肴光与蜂拥而上的将士打作一团。 刀光剑影里,银晃晃的将士自两边散开时,渭箐才发现,最里面的,竟是一散发着黑气的井。这井与普通的井略有些不同,普通的井一般井口都很高,为的是防人掉到井里去。而面前的井口极低,好似生怕人掉不下去一般。 蓝衣女子被押着走到了井边,将跳要跳之际,肴光终于挣破重重障碍,飞驰而来。然就在快要落至她面前时,紫金的百花宫服之上,一只细长的手指一点,竟凭空生出一道透明的屏障,将肴光隔了开来。 “蓝衣……” 渭箐此时好像与肴光心有灵犀一般,竟也能感到那种被禁锢的压迫感,甚至能感觉到他心里的不甘与绝望。 “蓝衣,不要跳,不要跳。”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 可蓝衣女子只笑了笑,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来,她说:“肴光,忘了我。肴光,原谅我。” 语罢,便直直往井里倒去,眉目如画地脸上依旧是温婉的笑。“我怎么可能忘了你。”肴光痴痴地望着黑气冲天的井口。 直到那一抹蓝色的身影渐渐坠落,直到那画一般的容颜被黑气一点一滴吞噬。 然后消失殆尽。 渭箐忽然觉得胸口撕裂一样地疼,渐渐地,那疼慢慢自心口蔓延开来,随着血液流入到每一寸肌肤里。 “为什么……” 随着心里的这一声问,周遭景象竟纷纷扭曲。一阵失重的感觉传来,渭箐低头,便看见底下是漆黑的万丈深渊,他想做些什么,却又完全看不见自己在哪里。 不知坠落了多久,黑暗之中有光亮倾泻下来,渭箐一抬头,便有画面一晃而过: “你是谁?” “我是蓝衣啊。” “蓝衣是谁?” “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呀。” 稍纵即逝后,更多的画面亦接踵而至: “蓝衣,我不准你和络桑再往来。” “为何?” “我……” “不想说就不必说了。” “嗯。” 画面消失后,欢声笑语纷至沓来。慢慢地,笑声越来越多,亦越来越杂乱无章,然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些笑声又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渭箐再次睁眼去看时,面前又回到了那混沌一般的雾里,黑气冲天的井中,赫然是蓝衣笑容苍白的脸。他想去救她,却怎么也动不了。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恋恋不舍的模样,被黑暗吞噬。 “蓝衣……” “蓝衣!!!” 随着最后一声呐喊,渭箐才发觉身体已然有了知觉。方抬了抬眼皮,便被眼前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眯眼适应了面前光景后,渭箐起身,才发现不知何时已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之中。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自树梢间刚巧斜到他那床榻上。 方才经历梦里一番,渭箐浑身大汗淋漓,口也渴得厉害。 下床收了屏风,去拿桌上的杯盏倒水时,才发现浑身依旧有些瘫软,竟连个茶壶茶杯都握不住。渭箐有些懊恼,用了力重新去拿,谁知茶杯方握在手中,便听得寂静之中‘咔嚓'一声,那青瓷的杯子竟碎成了渣子。 他不过也才用了轻微的力道而已。 渭箐脑海一片浑噩,之前的事,他只零零碎碎地记得一些。想要再记得详细一些,便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倒是梦里的一切,让他记得分外清楚。 只轻轻一念,梦里的种种好似开了闸的洪水的一般,起初是细水慢流,紧接着是惊涛骇浪。好似把回忆撕开了个口,接着便有更多的回忆汹涌而至。 最后他终于顿然醒悟。 原来,他便是肴光。 原来,那开满灼灼梨花的林子,便是九重天之上的涣星殿。 关于与蓝衣之间的过往种种,他都已记起,只是其他仍是空白一片,譬如他原先是在天上,现怎会在凡间。又譬如蓝衣为何要说那句‘以后我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对不起天族的事,你会不会怪我',以及最后她跳下的,又是个什么地方。 这一切,他记不起,也委实记不清。 只是有些怕再见到她,不知该叫她千雪,还是该叫她蓝衣。 经了这些天一顿折磨,渭箐兀自去伙房取了些简单的吃食,聊以果腹。路过前堂后厅,才发现这四方阁的婢女少了不少。即便如此,但看着那些衣着颜色各异的女子,他依然叫不出名字。 一路走回后院,遇上个着一身浅绿衣裳的女子,这女子生得眉淡目淡,看着着实眼熟,渭箐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才终于憋出个名字道:“小绿?” “主上你回来了?”女子有些吃惊,福身行了一礼后,小心翼翼道:“我现在叫书儿了。” 渭箐眉头一拧,有些发晕:“是谁准予你叫书儿的?” 那书儿好似极怕他,听闻此言,当即双膝一跪,头也不抬地道:“是少主、不,是千雪姑娘替我取的这个名字,主上不知,主上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四方阁生了许多变故,都是由千雪姑娘一人操持过来的。” ? 原来他以前竟如此让人害怕。 渭箐兀自笑了笑,蹙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你先起来吧。” “是。”女子哆嗦着起身,却不敢瞧他一眼。 渭箐只好不看她,有些无奈地望着近旁的假山道:“千雪呢?” “啊?” “我是在问你千雪在哪里?”渭箐有些不耐,语调却是柔和的。 这样柔和的主上,书儿还是第一次见,遂仔细盯着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庞许久,确认面前之人的确是主上之后,才甚是放心道:“她进这后院许久了也没出来,我方才去过她房里,她房里也没人,估摸着是去赏花了吧。” 渭箐被盯得有些不自然,便掩嘴咳了咳,拧着眉头去了。 只留下书儿呆在原地。 彼时霞光大好,匀满了整片的花海。 他还记得初被拭君救起时,拭君便做了个面具给他,说是为了躲避仇家而用。为报拭君的恩情,他便在这种满她喜欢的垂丝海棠,如今想来,当初还是该在这海棠之中,栽几树梨花才对。 正想着,渭箐不经意地抬头,便看见远处有个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刚巧掉到一束开得灼灼的海棠树上,估摸着那东西不轻,累得整个树顶都猛烈晃了几晃。 以为是落了什么珍禽抑或是异兽,渭箐拨开花枝走过去时,才发现倒在地上的,乃是个人。 再走得近些,便发现这人不是别人。 而是千雪。 此时她躺倒在地,奄奄一息,嘴角溢出的鲜血将黄绿相间的衣襟染得绯红一片。见他来了,估摸着是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手还未伸出来,一口鲜血率先呕出。 “你――”渭箐浓眉一拧,欲言又止。忙屈身蹲至她面前,扫了眼四周,发现褐色的树干之中并无其他人影后,才舒了口气,将她扶起来。 “师父……” 手方搭在他肩膀上,千雪再也坚持不住,双手一软,晕倒过去。 渭箐心没来由地一疼,当即另一只横到她腿下,微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 “你不要有事。”他紧紧抱着她,健步如飞。 其实自第一次在梦里见到她起,他便明白,她与他,此生注定是有交集的。后来她几次三番地接近他,却被认为是阴谋一场。 如今想来,委实是他误会她了。 第一百零七章:情敌对峙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零七章:情敌对峙 经书儿一说,渭箐才知自己消失了数日,说是消失,其实也只是精力不济在暗道里睡着了而已。这厢他刚醒来,千雪却重伤昏迷了。 虽认定她是蓝衣,可是关于那段记忆,他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她。 “她这身体,有些古怪。”一派米色的厢房之中,同样的米色幔帐之下,面色平静地躺着个女孩。大夫给她切了脉,又做了些望闻问的动作之后,甚是疑惑地将工具收进药箱之内。 尚未收得完全,便被渭箐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按捺住:“大夫,你再仔细看看,她到底有何大碍。”浓眉的眉头蹙起,语调甚是忧虑。 语罢之后,渭箐幡然省起,不经意间自己的语调竟变成了这般,若是换做以前,他定会将面前的白蓝衫子逼至墙角,接着用一利器逼在其颈脖间,毫不留情地道:“治不好她,你休想出这四方阁。” 如今性情猛地一换,莫非是记起了些前尘往事的原因? 他语调忧心,故而那白蓝衫子的大夫也不怕他,一双捏着银线的枯手挣脱出来,一面缓缓将银线放至药箱,一面语重心长地道:“老夫从医多年,她这种体质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将所有工具收好之后,还不忘将箱子合上。 知这大夫不怕自己,所以说话扭捏惯了,纵然渭箐现在耐心不错,但一双炯炯的眸子落到榻上女孩苍白的脸上时,还是有些按捺不住。 “你同我说她伤得有多重,何时才能醒来?”声音忽而一沉,漆黑的眼底快要结出霜来。 没成想那蓝白衫子亦是见识这眼神见识得惯了,挎上药箱摇了摇头,甚是无奈:“夫人脉相有些紊乱,体内竟有两股气,一股气是寒气,一股气是阳气,照理来说,这两股气共存于体内,必相冲,或者是单单这一股寒气,也能让人生闭症,从而不治而终,可夫人体内的两股气,竟相互依存而生,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此体质。” 这大夫话里一句一句的‘夫人'说得渭箐眼底的冰霜如数散了去。欲要解释一番,转念又觉毫无必要,便依旧沉着语调道:“她到底有无大碍?” 蓝白衫子将药箱往肩上提了一提:“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内伤有些严重,须得好好调理,只是暂时可能还不会醒来。”顿了顿,“我回去会给她抓一些药,到时你派人来取一下。” 知了千雪并无性命之忧,渭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如今他方恢复对她的记忆,倘若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不知还能不能寻到她下一世。 思忖间,蓝白衫子已拂过珠帘,跨过门槛。渭箐随手唤了个婢女送了一送后,又命后厨熬了许多珍补的汤端来。纯白的碗内皆是灿灿一片,光是看着,便觉得补。 渭箐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又从口中溢出许多出来,顺着白皙的下巴滑下,浸得方叫书儿替她换好的衣服,又变得菜香一片。无奈之下,渭箐只好又唤了书儿进来,将她那方晾干的衣服换了回来。 自恢复那段记忆之后,渭箐发现自己的神力增添了许多,精力也好了不少。只是那神力只能用于手脚功夫,若要治个病救个人,自然是行不通的。 一阵折腾完后,已是半夜。 千雪的厢房不算大,床榻与桌凳只隔了卷珠帘。不过房内摆设也算别至,大到幔帐小到梳妆用的镜子,皆是米白一片,这一点上,倒也衬她。 渭箐枯坐在床沿边,微一偏头,便能看见梳妆镜旁的窗户之外,月牙已斜到了树梢之间。万籁寂静之中,犹听得有露珠啪嗒啪嗒地自树叶间滑落,坠到草地之中的枯叶上。 床榻之上的女孩好似睡得深沉,眉目如画的脸庞不动半分,连睫毛都曾颤一颤。渭箐看得一阵心疼,担心她着凉,便将米色的被子往上拉了一拉。 他这一拉,忽而便想起很久之前,在涣星殿的梨花林子里,他在梨树之下假寐,担心他着凉,她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结了件衣裳与他披上。 想着想着,便有困意袭来,加之先前许多天的折磨,渭箐精力有些不济,便打算阖上眼眯一会。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无风,油纸灯笼里的烛火却在晃。 一阵忽明忽暗后,忽有东西袭来。渭箐此时虽闭着眼,却未睡得深沉,故这道来意不明的气息到自己的面前时,他灵活地一偏转,那气息便擦肩而过,击得身后幔帐纷飞。 他睁眼,看到的是一张怒气腾腾的脸,拧着的英眉之下,暗红的眸子好似能喷出火来。 来人冷冷扫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到榻上的女孩身上,暗红的眸子盯了半晌后,忽而一个屈身,火红的宽袖之中,一双甚是修长的手就要落千雪身上。 “住手。”渭箐蹙眉,眼疾手快地挡了下来。知他有些误会,方要开口解释,那修长的手指一婉转,抬起之时已腾了股火焰在手上,渭箐一闪身,那火焰便又擦肩而过。 “你对千雪做了什么?”络桑殷红着眼,还想再出手时,渭箐却伸出手掌道:“不可。”纵然知道络桑神力不凡,渭箐其实也从未惧怕过他,只是怕没解释清楚,一番打斗,反而对重伤在身的千雪不好。 “怎么?敢做却不敢当吗?”络桑咬牙切齿,掌中的火焰却没丢出去。 渭箐正要解释,忽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扫了眼四周后,才猛然发觉身后的幔帐不知何时已烧得嗞嗞作响。欲寻个什么东西来灭一灭火,络桑先他一步,屈了屈手指,将那火灭了。 “她不是被我所伤。”渭箐开口时,才发觉随着习惯的变化,自己的性子也变得缓了不少,倒是络桑,记忆里是个什么样,现今依然是个什么样。 “昨日她坠到海棠林子里,是我救了她,当时周遭并无可疑的人,我料想她是拼尽全力才逃了回来。” 他这忧国忧民的神态,让络桑看得有些恍惚。还记得几万年前肴光尚未跳那往生井时,便常常是这么副样子,纵使是再大的事,他总能淡定如斯。 默了阵后,络桑收了法力,探得榻上女孩并无性命之忧后,抬起手掌渡了些仙气给她,直到那纤长的睫毛颤了几颤后,他才放心地收了手掌。 “我要带她走。”殷红的眸子皆是不容拒绝。 烛火忽明忽暗,晃得络桑柔和的轮廓多了几丝冷峻。 渭箐却自一旁立得笔直,一双墨色的眸子盯着他许久,仿佛是要他从里到看得穿了,才吐出口气道:“其实你一直知道她是蓝衣对不对?” 珠帘上的人影晃了一晃。 “你记起来了?”络桑反问道。 “嗯。”渭箐摒弃前嫌,点了点头。目光移至榻上睫毛不停颤动的女孩,又移回到面前络桑的身上:“蓝衣是我从幽冥带回涣星殿的一株蓝莲,她与我的种种过往,我都记起来了,上一次我没护她周全,这一次自然不会再让我身边溜走。” “没护住蓝衣,是你太软弱而已。”络桑松双手,目光悠远地望着树梢上一弯月牙。 “是。”渭箐却没反驳。 虽记不起蓝衣怎么会跳入那个地方,但倘若他有担当一点,又怎会让人将蓝衣从他身边夺走。回忆了半晌,猛然看向络桑时,眼底多了丝不甘:“那我问你,倘若能救千雪,你可否能够舍身换她?” “会。”络桑想也未想地答。 等到话出口时,络桑才觉然省起,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陷得如此深了。其实他不知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会做出怎样的抉择,他只知道,当看到她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时,他的心,犹如刀割一样地疼。 当看到守在一旁的是渭箐后,心底的一抹疼又化为不可遏制的怒。 所以连个中来由都没问得清楚,便贸然出手。其实想来,自他成为日照的储君开始,诸多事情他都甚能沉稳地处理,性子敛了不少。可是偏偏,看到她这样躺在自己面前时,所有的所有,都轰然失了控。 “你如此在意她,还不是因为她是蓝衣的转世。” 络桑听得有些不耐:“蓝衣是蓝衣,她是她。” 浓墨般的眉头舒展开来,渭箐踱了几步,换了角度将他盯着,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自始自终都爱慕蓝衣,可蓝衣选择的——”渭箐回头,盯着他暗流涌动的眸子:“却是我。” 络桑的一双手捏有些泛白,默了阵,终忍了下来:“倘若蓝衣当初选择的是我,便不会是这个下场。” “你——”纵使渭箐性子再缓,在听到这样的话后,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因着他说的这些,全是实话,倘若蓝衣在他日照,断不会轻而易举让天族拘了。 “莫非,当年我便是因为蓝衣被贬下了凡……” 络桑嘴角勾了勾:“你若是有个胆量,便不会等蓝衣去了几千年后再跳往生井了,你跳下那井,纯属是自己犯了错,得罪了天族。” ? 第一百零八章:原是替身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零八章:原是替身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一番对话,络桑才明了,诚然这渭箐记是记起来了些,却未记得完全,否则也不会连自己怎么流落到了凡间也不知。 便暗自幸灾乐祸,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道:“据说是受不住寂寞,玷污了凡间的女子,结果凡间的女子满足不了你,后来你便玷污了天后娘娘身边的仙娥,被发现之后,羞愧地投井自尽了。” 渭箐神色肃然地听完络桑的一番话,忽而颓然地退了几步,默然不语了。“难道我以前,当真如此下流?”浓墨般的眉头甚是忧虑地拧成条线。 络桑勾了勾嘴角以示默认,一双手方覆到千雪身上,喃喃一阵的渭箐忽然回过神来,疑惑道:“你说我以前跳了井,那井是不是和蓝衣跳的井是同一个井?”纵然他记起得不多,脑袋倒还算灵活。 宽袖之中的手应声收了回来,络桑上下瞄了他一眼,才明了他连往生井是何地方也不知。不过也是,他连自己怎么下的凡都不清楚,又怎会清楚往生井是何地方。便掩嘴咳了一咳,正色道:“那往生井是天族用于处决犯了重罪的神仙的地方,那井的由来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井内戾气冲天,一旦跳进去,轻者沦为人畜,重者灰飞烟灭,显然你便是轻者。” 昏黄一片中,榻上的女孩睫毛颤得更为厉害。 “那蓝衣……”这一番话,让渭箐有些失神。呢喃了一句后,身子猛地一晃,竟跌倒在地,碰得淡白的珠帘一阵一阵地折着烛光。 那时他眼睁睁地看着蓝衣倒入井中,若是按照络桑的说法,那蓝衣…… “蓝衣早就不在了。”络桑叹了口气,低垂的睫毛覆过眼睑,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我不知她犯了什么错,但是我知道她是被毁了原身,原神被扔进往生井,所以蓝衣早就已经不在了,并且――” 说着,暗红的眸子落向米色的床榻之上,好似能感到那抹目光般,方才还不停颤动的睫毛,就在刹那间停了下来。 “她并不是蓝衣,蓝衣的原身是一株花,可她的原身只有雾蒙蒙一片。” “不可能。”渭箐缓缓起身,漆黑的藤蔓面具之下,墨色的眸子满是笃定:“世上不可能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 争论许久,络桑终有些不耐:“我说她不是蓝衣就不是蓝衣。”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至空中。 知他要动手,渭箐却不急着防御,而是盯着他的眸子道:“既认定她不是蓝衣,你是不是把她当作蓝衣的替身?” 手掌上空腾起的火焰应声而灭。 络桑一怔,接着默了半晌,淡淡道:“我从未把她当作蓝衣的替身。”从他第一次见到她起,他便知道她不是很蓝衣,不管是原身,还是性子,她与蓝衣,从来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见他失神,渭箐忽而嘴角一勾,接着道:“那倘若她是蓝衣呢?” 络桑背过双手,眼神空洞地望着树梢之下的月牙,道:“她不可能是蓝衣。” “那便是你不曾放下蓝衣。” 渭箐踱至他身旁,才发现不知何时,千雪眼角有泪滑出。 其实自渡仙气给她时,她便醒了,只是无奈眼皮太重,任她如何用力,始终睁不开厚重的眼皮。接着无意识听到渭箐提及蓝衣,他道:“你如此在意她,还不是因为她是蓝衣的转世。”。 她还听到络桑答:“倘若蓝衣当初选择的是我,便不会是这个下场。” 原来,因为她与蓝衣长得像,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吗? 难怪第一次在千行,他见到她,便甚是惊喜地唤她蓝衣。也难怪有人一提及蓝衣,总被他含沙射影地一语带过,原来,他一直都未曾忘记蓝衣。 直到渭箐替她把那句话问出来,她再也忍不住落了泪。他问的是:“那倘若她是蓝衣呢?”络桑却没有直接回答。 思及此,千雪忽而泪如雨下。 心,针刺一般地疼。 知她恢复了感觉,渭箐忙栖下身来,捏着她肩膀晃了几晃:“千雪。”络桑闻声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扯开,屈身落至床沿上,将睫毛不停颤动的千雪揽进怀里,因着有些愤怒,便没甚控制力道,这一拉拽,千雪猛地撞进他怀里。 “你――”渭箐眉头一蹙。 络桑却不理会,而是轻轻抬起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柔情唤了几声。经这一番折腾,千雪被拉拽得有些生疼,终于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络桑英气的脸。 “络――”微微张口,才发觉自己喉间有些堵。 “你醒了?”络桑盯着她,一双暗红的眸子好似能溢出水来。 可是这样的灼灼的眼神却让她有些害怕,他不知道他这样深情的目光,是在看她,还是在看蓝衣。对视一阵后,只好默不作声地将眼神移至别处,终发现了床尾上立着的渭箐,便有些不自然地从络桑怀中挣脱出来,哑声唤了声:“师父。” 渭箐甚是忧虑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问她点什么,却被络桑先一步开口道:“我来带你回日照了。”他侧着脸,有几缕火红的发丝垂落。 她望着他的侧脸,有些失神。 以为是对自己没兑现承诺,络桑便有些愧疚地道:“经了西海这档子事,那些神兽有些困倦,若是要风风火火地迎你回日照,须得再等两天,我有些等不及,便自己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忽明忽暗的烛火中,千雪缓缓晃了晃头。 以为她并不在意,络桑正要将她打横抱起,却听得一片沉寂中,千雪缓缓道:“络桑,我不去日照了。” 一双修长的僵在半空。 珠帘上的人影晃了一晃。 渭箐仍不动声色地立在床尾。 一片沉寂之中,偶有几声蛙鸣响起。 终于,络桑抬手覆至千雪的额间,笑道:“你是生病了说的胡话对不对?”诚然他与她明明成了亲,她却又反悔了。 “络桑,我有些累。”她不敢看他,只好缩进厚重的被褥里,不再说话。 纤长的睫毛颤也不颤。 络桑本想问她为何忽然反悔,却在未问出口时,将疑惑咽回了肚子里。他有些不敢问,他怕得到的回答是因为渭箐。 便轻轻替她掖好被子,抛给渭箐一个‘你随我出来'的眼神后,率先出了厢房。 彼时已过三更,花海之中,却有起起落落的人影打得不可开交。因着和千雪的房间隔得远,倒也没听见什么。只是这一夜,她一直辗转难眠。 她本想告诉他,他与渭箐之间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她还想问他,倘若万一她真的是蓝衣的转世,抑或是她某一天成为了蓝衣,他那日在花前月下立下的誓还作数不作数。 她不知道他会怎样回答,她也不敢问。 想了太多,她始终睡不着,加之窗外起了冷风,稍时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丝丝的雨斜了进来,抽得屋角的烛火晃晃悠悠。 就那样看着昏黄的火晃呀晃,竟晃得她犯了困,阖眼浅浅了眯了会,窗外已天光大亮。接着珠帘叮当响了阵,有人落至米色的床沿上道:“我炖了些滋补的汤给你。” 清淡温补的味道丝丝飘进千雪鼻中,肚子便微微一响以示尊重。睁开眼,看见络桑将一碗黄莹莹的汤放至身旁的木凳上,腾了双手将她扶起来,关切道:“我炖了汤给你。” 千雪方唔了一声,一勺尚还腾着热气的汤便喂至自己眼前,丝丝白雾中,那汤色泽温厚,金黄一层下面还透着点白。也不知为何,千雪忽然极有食欲。 他柔声道:“张嘴。” 她便呆呆张了。 汤汁顺滑入喉间,她才发觉络桑炖汤的功夫甚好。正打算憋出个什么字句来夸一夸他时,一勺黄灿灿的汤汁又喂了过来:“你不去日照便不去日照,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我再风风火火迎你回去。” 只要她不反悔便好。 几勺汤汁下肚,千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有力气不少,觑见他脸色还算好,一句话忽然脱口而出:“络桑,我觉得我们的婚事还是太过仓促了对吗?”以至于脱口后,她才发觉这句话可能会让络桑有些误会, 实际上当她意识到络桑可能会误会时,络桑的脸色已一阵黑一阵白:“你还是后悔了对不对?”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打断她,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抖,好在碗里已空,否则必然洒些汤汁出来。修长的手指将碗放好,目光却不愿落回她身上:“我知道你下凡为的是寻肴光,如今你找到他了,便不再需要我了,对不对?” 千雪心有些软。 原来非不是她不信他,而是他亦同样地信不过自己。看来这亲,委实成得太过仓促。默了一会儿,千雪还是决定解释一番:“其实昨晚你们之间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你都知道了?” 第一百零九章:天降大旱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零九章:天降大旱 其实无论哪个女子,听到心上人忘怀不了另一个女子,无论那个女子是否和自己有关联,这始终是心头的一根刺。 昨晚他们之间的一番话,千雪终于知了蓝衣在络桑心里是怎样的存在,加之渭箐说自己是蓝衣,虽然络桑认定蓝衣不复存在了,可是以往凤倾跳了那井也不过沦为凡人,而肴光跳了那井最多也不过沦为渭箐。 所以她也并不是没有蓝衣的可能,倘若万一哪天她恢复了神识,若是真如渭箐所说,蓝衣的心上人并不是络桑,届时她该怎样去面对自己的师父,又该怎样去面对络桑。 然这番疑虑她尚未说出来,络桑便恳然道:“不管你是蓝衣,还是千雪,此生此世我心里只你一人,再无其他,我是曾对蓝衣动过心,不过那也是我年少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存活在这世上许多年,谁不曾在年少时动过心?” 见千雪没有回话,络桑便接着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等你。” 没料到他有此说,千雪怔了半天,才缓缓应了声:“如此甚好。” 她这淡淡的一句,听得络桑心尖一疼。神色颇不自然地收了汤碗,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渭箐亦端了碗黑莹莹的汤过来。 络桑脸随之一黑,渭箐却只淡淡瞥过他一眼,落到床沿上。“药熬好了。”说完,一勺黑里透红的汁水就喂了过去,千雪正要张口,冷不防觑见络桑的双眸要腾出火来,且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敢喝一个试试。 千雪便随之张口,一口汤汁滑入喉间,才发现这药也不知是用什么熬的,简直苦得令人发指。 “你不要嫌难喝,须知良药苦口。”说话间,骨节分明的手又舀了勺汤出来,担心太烫,便又吹了一吹。 彼时络桑的脸色已不能再难看一点。 柳眉被牵着拧了阵,千雪才发觉渭箐那轮廓甚是分明的脸颊竟有淤青,因着平时戴着漆黑的面具,千雪一眼便没看到那淤青,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那淤青一路牵到了嘴角。 便偏头避过白瓷的汤勺,诧异道:“师父,你怎么受伤了?” 诚然昨夜他与络桑‘切磋'了许久,她并不知情。 担心汤汁洒了,便将汤勺放回到碗里,瞟了络桑一眼后,又缓缓将目光落回至千雪脸颊上,缓道:“没事,只是被有些不小心,碰到了桌沿。” 在她面前,竟然连慌都编不圆了。 经此一提,络桑才终于省起问她是怎么负的伤。 “那日我看你拼死才逃回来,身后追你的,是何人?”渭箐收了汤碗,一双浓墨般的眸子很是忧虑。 “是――”倘若直接说是倾心,络桑定不会相信,且师父现在未完全恢复神识,亦帮不上自己的忙。还记得之前络桑曾对她说过,即便是这一切是倾心所为,明面上他也不能太帮她。 见她失神,络桑唤了唤她。 千雪才回过神来,道:“即便是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思考再三,她还是决定还是不要再给他平添麻烦,一个西海已经足够让他费心了,就不要再牵出一个东海了。 “你……”络桑本想再问点什么,余光里瞥见渭箐的目光炯炯,便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换了句话道:“我扶你下来走走。”替她掀开被子。 一旁的渭箐终觉尴尬,便咳了咳,端着汤碗的身影方走至门前,身后有声音道:“师父,我还有话问你。”千雪穿好了鞋,想追上去,无奈内伤实在太重,一用力便牵得腿一软。 “你慢点。”络桑捏着她两边肩膀,生怕她跌了。 千雪摇了摇头,顾不上经脉牵扯的痛,摇摇晃晃地走至玄青的身影后道:“师父,关于我的身世,我想问你。”如今他恢复了些记忆,那么关于自己身世,他多多少少也会知道一点吧。 渭箐转身,眉里目里很是忧虑:“你问吧。” 千雪转头看了眼络桑淡然的眼神,又将头偏转过来,小心翼翼道:“我真的是蓝衣吗?” “是。”渭箐墨色的眸子里满是笃定:“你是我自幽冥采来的一株蓝莲,后来化成人身,如今的你,是蓝莲的转世。” 其实关于她的身世,渭箐根本无从记起,只是于他来说,世上怎么会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除非,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历了昨夜的一场风雨,今早的阳光十分清冽,透过后院的假山上洒下来,隐隐绰绰地落到千雪苍白的脸上。 千雪一阵恍惚,纤长的睫毛颤了一颤,才道:“蓝衣的心上人是师父对吗?” 络桑捏着她的肩膀,晃了一晃,担心晃得她疼,便没甚用力。“你不是蓝衣。”由始至终,他从未把她当作蓝衣。 “可是络桑,整个天上地下,唯一知道我身份的,除了我师父,再无第二人。” 她不敢想象,倘若知了自己的身份,她不知道,她是否能接受这个身份。自她记事起,肴光便是她师父,唤她为千雪,在一座白雪皑皑的雪山上修行。 倘若有一天有人来告诉她,她不是千雪,肴光亦不是她师父,而络桑爱的,却是另一个她。届时的一切,她又该怎样去接受。 “既是如此,那你就是蓝衣。”半晌,渭箐的一声回答,让她回过神来。她随之一怔,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见渭箐逃似的走了。 诚然在她面前,他并不善于圆谎。他记起了蓝衣与他之间所有的点滴,却唯独没记起关于千雪的半点分毫。即便是这样,她一次又一次地来到自己身边,既不是阴谋,那便一定是命中注定。 络桑毋庸置疑地道:“我说你不是蓝衣,你就不是蓝衣。”话间已搀着千雪往后山的花海走,“你不用担心太多,现在把伤养好最要紧。”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千雪缓缓回过神来。 淡淡睨了眼络桑,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 后山的垂丝海棠开得胜过以往,片片花瓣更多地泛起白,远远望着,有点像繁华始落的桃花。只轻轻一阵由远而来的过山风,整个四方亭子便陷入花雨之中。 千雪就这样在这四方阁将养,期间络桑常常回日照,因着没找到水镜,那云鸟至今没回来,故而诸多事情,不甚方便。而渭箐自恢复了些许记忆以来,性子变了不少,只是每次那深情的眸子看着她,却像是在看别人。 最后一次不算太冷的过山风穿林而过时,遍野的垂丝海棠终于纷纷洒洒,飘飞满天,最后落得整个后山,皆是白粉一片。原本这个时候,该来一场雨,浇得满地的花瓣化成泥。 可自上次的绵绵雨夜过后,苍逐再也没下过雨,其实不只是苍逐,连得整个渭水、泗水乃至全天下,都没再落过哪怕一滴雨。 诚然那小和尚料得没错,这天下,旱了。 千雪有时出门,便总能听到有人将这场大旱归咎于那凤凰在神女庙飞了三天三夜所致。出于好奇,千雪闲时也去看了两次,第一次去看时,那神女庙香火甚旺盛,跪了满地,皆是求雨之人。 千雪第二次去的时候,神女庙已成了废墟一片。因着不知谁说了句:“无知凡人,此乃凤凰庙,凤凰乃浴火之灵兽,只能求旱,岂能求雨。”。众人一人使了一把力,整个神像便碎成了渣子,神女庙再也不复存在。 这一旱,便从早冬旱到了晚冬,一直旱到了春季也一副此旱延绵无绝期的天色。旱得那条贯穿泗水、渭水与苍逐的长河也浅了一半。 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天下一旱,民怨四起,加之和尚一死,天下群龙无首,百姓自己先乱了一乱。乱了一阵没乱出个结果后,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竟平地起了一支邪兵。 据说那邪兵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所过之处,必然被之征服,否则便生灵涂炭。 虽还未到苍逐,但整个苍逐一片人心惶惶,纷纷逃的逃,散的散,剩下的那些,也甚少出门。彼时已是人间三月,因着旱了太久,街道两旁的杨柳纷纷一片枯黄,只偶尔几片绿叶干瘦地冒出。 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四方阁的伙计与婢女纷纷散了,只书儿留了下来,说是千雪于她有恩,加之她亦无处可去,便自愿留下来照应。 千雪本想拒绝,只是说也奇怪,自重伤以来,已过了不少时日,她却恢复得极为缓慢,时至今日,竟比一个凡人好不了多少,法力虽未失,但却毫无力气施展出来。 与此同时,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她胖了不少。并且胖的不是别处,而是小腹。 “千雪你――”络桑搀着她去散步时,终于注意到她身形的变化,以前只关心到她的伤势,现今冷不防一看,才发觉她的小腹凸出来不少。 便凝神去看,隐隐能看到她腹里多了团东西。 “络桑,都怪你厨艺太好,不知不觉地我竟胖了不少。”彼时她正坐在一处亭子里,甚有食欲地尝络桑炖的汤。 第一百一十章:有孕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一十章:有孕 千雪虽常在凡间,知晓人之常情,因着见了不少听了不少。但身怀有孕此事,她少有听过,亦没见过,加之期间除了贪吃一点,也无其他反应,便以为自己只是发了福,没往那方面想。 直到络桑一阵风地去了,又一阵风地回来之时,带了个男子。这男子童颜鹤发,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袍。看着甚是仙风,因着这人面容饱满,故而少了几丝道骨。 “你小心点。”彼时络桑正搀着千雪往厢房里走,不过一截子距离,却让人觉得千雪好似在过刀山火海一般。加之那甚仙风的人跟在后面,千雪不由得脸颊一红,一路推脱,还未推脱得完全,便进了厢房。 络桑笑容奇怪地扶她到床榻上坐好,道:“我看你这身子许久没恢复,便唤了日照的大夫过来帮你瞧瞧。”说罢替她拉了被子盖好,生怕她着了凉。 白袍男子看得有些尴尬,便咳了一咳,上前平易地道:“我叫风吟。”甚是干净利落。 风吟生得一派干净,面容亦十分脱俗,这让千雪很难想象他竟是一只狐狸。“你怎么药箱也不带。”千雪有些狐疑。 风吟笑了笑,颇有深意地看了络桑一眼后,落至床沿上,搭起千雪的手腕,捏了一捏。半晌后,风吟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地诡异。 千雪就这么看着络桑与风吟相视笑了半晌,终忍不住地收回了手,警惕道:“我怎么觉得,你们这神情甚是幸灾乐祸啊。” “不不不,是你想多了。”风吟抬手牵了牵自己的袖子,神秘秘兮兮地对着络桑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络桑即刻便明了风吟话里意思,双双方走出几步,便听得千雪在身后冷冷地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她可不想被蒙在鼓里。 “你确定?”风吟偏转过头来。 因着络桑虽是日照的储君,但平时很少端架子,加之风吟与之沾点亲,带点故,所以与络桑很是交好。平下里都是直呼其名,作风十分潇洒随意。 见床榻之上的女孩甚是笃定地点了点头后,便将绯色的瞳仁转向络桑,此次来之前,络桑便同他说了些与那女子的情况,按理说她应是日照的太子妃,但由于种种原因,没能上得了日照,便一直留在凡间。 所以诸多事情,还是小心翼翼为好,只是固然他是小心翼翼,只是越是这样,千雪越是觉得不安。直到络桑缓缓点了点头,那风吟便笑了笑,笑着笑着,便说出了句足以让她觉得有五雷轰顶的话。 他说的是:“你有身孕了。”说完后,见千雪已僵硬得如冰山上的一座雕塑一般,便拱着双手加了句:“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千雪只觉得眼前白花花雾蒙蒙一片。 可喜个头,可贺个头啊,自己身份都还未明怎能有身孕啊? 千雪抬眼看着头顶那一片白光,忽而白眼一翻,直直往后躺倒下去。现在不装晕倒,更待何时? 风吟瞥了眼躺得规矩的千雪,又将绯色的眸子转向络桑,笑了笑道:“那我们借一步说话?” 络桑背过双手,一本正经道:“借一步说话。” 千雪怔怔躺在榻上许久,脑海里皆是风吟的那句:“你有身孕了。”,翻来覆去将那句话拆开,又合并到一起,然无论她怎样去琢磨那句话,最后的结果还是有了身孕。 她不过是在该动心的时候动了心而已,不过是动了心的时候做了人之常情的事而已,如今这样的关头,她怎么可以有身孕。 以往若是晕倒,睁眼后必是另一番天地,现今千雪心乱如麻,闭着眼许久,仍没睡着。闭眼睁眼,梳妆镜旁的窗外,依然是春光一片。 垂丝海棠勉强冒了几枝绿芽出来,霞光洒到上面,照得那几抹绿奄奄的。 翻来覆去了一阵,终睡不着,方起身,门便吱呀一声开了。络桑几步走上来,笑着道:“如今这般,怕是你不与我回日照不行了。”她终究还是他的。 漆黑如墨的眸子转了一转,转到窗外的一抹春色上终于不动了,千雪咳了咳,岔开话题道:“唔,络桑,外面的春光不错,我想去看看。”说罢下了床,准备逃了。 不料络桑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我随你一起去。” 千雪却不回头,只干笑几声往门槛上跨:“那风吟走了么?你怎地也不送一送他?” “不用。”络桑几步跨了上来。 千雪出了后院,抬首望天道:“唉,这天旱得有些严重啊。” 络桑头也不抬地附和:“听说此次大旱全由凤倾引起,天君叫她下凡,本为帮凡间的皇帝渡过这劫,匡扶他重登帝位,可惜这皇帝死了。”说着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道:“以往便有古籍记载,凤凰,见之天下大旱。虽记载得夸张了点,却也不是空穴来风,她本是浴火的凤凰,非要以原身在神女庙转悠几天,又不封存着自己的法力,不旱才怪。” 他这一番解释,千雪当然是没听进去分毫的,担心他又提及有身孕一事,便打着哈哈道:“是吗?” 络桑眼神怪异地盯着她。 半晌,千雪被盯得有些发毛,天上地下地望了一圈,硬是没想出什么话题来。络桑自一旁忽然道:“你要逃避到何时?”接着嘴角一勾,暗红的眸子灼灼一片:“再逃避也逃不过你有了我的骨肉的事实。” 彼时已走过一处亭子,听见络桑此言,当即眼睛一闭,身体一软,倒入的却是一片温柔乡。络桑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肴光的天书丢了许久,帝王星陨落,迟早会有一场乱事,你一直留在这里,于腹中胎儿也不好。” 他话里左一句骨肉,右一句胎儿,听得千雪浑身一颤。随之从怀里挣脱出来,甚嫌弃地捋了捋广袖,正色道:“有件事我本不想同你说,如今你要我回日照,我不得不讲给你听。” 隐隐起了风,扬了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 络桑自落叶中立得笔直,道:“你且说。”脸旁的几缕火红的发丝轻轻扬了扬。 “之前我容貌被毁,两次重伤,皆是倾心所为,第一次梨忧为了替我挡她那寒冥斩,灰飞烟灭了。后来我怎样解释你都不信我,现在我这样说,想必你也是不信的。” 络桑暗红的眸子上,两扇低垂的睫毛颤了颤,默了半晌,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道:“我怕这其中还是有些误会,倾心只是为了化解两家的恩怨与我交好,不过你放心,我会命人去查。” 看来他始终,都不曾信她。 一番话说完,千雪只觉得那话如针尖一般,根根扎入她的心上。若是换做以前,她一定会急不可耐地同他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可是现在,她有些累了。 倘若真的信她,又何须多言。 “我知道你不会信的。”末了,她才缓缓摆了摆手,眼底有雾气腾出:“我知道你担心,怕我照顾不好你的骨肉,不过我依然不会去日照。” “你……”络桑背脊一僵。 怔了半晌,奈奈道:“你知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站在原地许久,千雪腿有些发僵,便单手牵着袖子,回走了几步,道:“我想回千行了,现在不知为何,我倒十分喜欢清净。” 络桑伸手拉住鹅黄的袖子,既不用力,也不松开,拉了半晌,才开口道:“为何?”许是说话太过用力,声音有些哑。 “我只是――”千雪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千雪轻轻将袖子从络桑手中抽离出来,缓缓走回他面前,道:“你想保护你的骨肉,我又何尝不想。倾心第一次伤了我,是因为知道我的行踪,第二次伤我,亦是知道我的行踪,日照虽大,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守着我,她既已害了我两次,我不想让她再害我第三次。” 络桑眸子明显闪过一丝不信,以为她是因为蓝衣与肴光一事有些介怀,便颓然松了手。道:“我若是每时每刻都守着你呢?”第一次动心是对蓝衣动心,那时懵懂初开,不是甚懂情爱。第二次动心,便是为她,他忽然有些怕,怕她离自己而去,毕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寻回肴光。 千雪却笑了笑:“络桑,我不会是以前的那个千雪了。” 经历那么多,她知了人情冷暖,也知了人情险恶。她再也不会轻易去信别人的话。 络桑神情有些复杂,语调却淡淡让人读不懂情绪:“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我护你过去,那山上终年白雪,我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我回日照差几个婢女来照看你,你先养好身体,我愿意等到水落石出那天。” 万没料到络桑有此一说,千雪怔怔盯了他半晌,缓道:“如此甚好。” 默了默,又接着道:“走之前我想去问问师父,千行山这地方,他来来往往几千年,多多少少应该有些记忆,倘若他愿意与我一同回去,说不定会记起点什么来。” ? ? 第一百一十一章:回千行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回千行 因着久未下雨,后院假山上的苔癣纷纷枯死,却依旧贴附在上面,并不掉下来,远远看着有些像一团团的干泥,好在有几抹绿草勉强自其中爬出来,才不至于让整座假山都枯黄一片。 方从渭箐的厢房出来,便撞见迎面而来的书儿。彼时正从外面打了些水回来,虽不多,却也不轻,千雪嗔怪道:“你力气不大,以后这些事多让别人帮帮你。”话方说完,才省起整个四方阁的人散得只剩书儿与渭箐两人了。 书儿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正要继续走,却被千雪唤住:“书儿,你看见我师父在哪里了吗?” “许是在后园吧。”说罢双手又将木桶提起。 “对了书儿,我有一事要同你说。”千雪缓身上前,牵起浅绿的袖子。见她点了点头后,接着道:“因为有些原因,我不得不离开这里,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保重。” 木桶自手中颓然滑落,清澈的水纷纷流入地面缝隙中。木桶滚了一滚,从台阶上滚到台阶下,再悠悠滚至假山旁,停了一停。 书儿虽面容生得淡,却极重感情,知道她不是在说笑,当即眼睛一红,腾了股雾出来:“你去哪里,不能带着我一起吗?”千雪心地善良,待人忠厚。书儿好不容易有了个推心置腹的姐妹,如今却说要离开。 “书儿你放心,等我一忙完便来看来。”其实她又何尝不想把书儿这样率真的人带在身边呢,只是千行终年白雪,一草一木皆靠法术维持,若是凡人去了,不会被冻死便会被饿死。 “你忙完是何时?”书儿抬手拭了拭眼角。 “唔……”千雪默了一默,怀胎这种事,虽未懂得完全,却也还是略有耳闻的。凡人常说十月怀胎,仔细算算的话,她现在不过也才三个月有余…… “不会太久的。”一旁的络桑先她一步答了,尔后省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以后你常跟在渭箐身旁,若是没什么事便不要出这四方阁了。” 方一本正经地说完,千雪便拽了拽他宽大的袖口。诚然她说希望渭箐同她一起回千行,他全然未放进心里。 便撇了撇嘴,与书儿告了个别后,往后园去了。林子虽大,亭子却只三三两两几座,加之天降大旱,遍野的垂丝海棠生得枯瘦,放眼望去,几个亭子一览无遗。 远远地,便望见最高的一座亭子之下,立着个玄青的人影。“我随你一起去。”络桑紧随其后。 千雪唔了一唔,道:“这是我与我师父之间的事,我还是你希望你不要太过插手。”想想那晚大大小小四只眼纷纷将她望着的场景,浑身便随之一颤。 络桑默了一默,约莫着是想说点什么,默了半晌,终觉什么事都要管一管她,未免太过强势。还未点头应允,千雪已一路分花拂柳地走远。 “你未免太不把本上神放在眼里。”络桑咬牙切齿。 兜兜转转绕到亭子面前,才发现玄青的身影面前架着副丹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握着支画笔,轻轻落至丹青上点一点,又轻轻移开。千雪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梦里见到渭箐,也是这么副场景,那时他单手握笔,画了副风雪图。 以为他此次站在高处,画得亦是山水风景,不料走至他身旁,才觉然发现他画的既不是山水图也不是春景图,而是一片灼灼的梨花之中,画中之人,却是她。 见她来了,渭箐依旧意犹未尽地盯着丹青,道:“这是我为你作的丹青,你看像不像?” 千雪走得近些,正要点头,冷不防仔细一看,画中的女子是身姿婀娜眉目如画,额间却没有那红豆般的朱砂痣,且她每天插在发中的玉簪也没有画上,更甚的是,她何曾穿过蓝色的衣裳。 “师父,你画的,怕是并不是我吧。”这样大旱的天气,他竟还费心地做了蓝色的墨,来替画中的女子上色,看来渭箐对这画中的女子,委实一往情深。 难怪这些天很少见他,原是寻做蓝墨的原料去了。 “对于我来说,你就是蓝衣。”给画中女子上完最后的一抹蓝后,渭箐小心翼翼地将画笔放回案子上。 “师父,对于我的身世你果真不曾记起半点分毫吗?”千雪勉强将身躯挺得笔直,一双墨色的眸子黑白分明。 渭箐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墨色的眸子的虽满是她的样子,可她分明觉得,这样的眼神看的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子。许是心事被发现,渭箐轮廓分明的脸庞一侧,道:“这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人无缘无故地长得一样,既然生得毫无差别,两者一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既不是一朵莲花,那便是蓝衣的转世。” 不知何时,亭柱子下面蹲了个人,正暗自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渭箐一席话方说完,便听得千雪接着道:“那师父可曾记得千行山这个地方?” 络桑蹲的这处地方极好,稍一抬头,便能看见千雪和渭箐有何动作,只要他们不转过身来刻意往下看,固然是看不见他的。 方这么想完,渭箐便转过身来,目光扫了一圈,落回到千雪身上,蹙眉道:“那是什么地方?” 站了许久,千雪腿有些发酸,便转过身来,正要屈身落至案子旁的石凳上,冷不防看到面前的一株海棠树动了动,欲起身看个究竟,渭箐一阵疑虑后,接着问道:“千行山是怎样的地方?” 以为千雪要过来,络桑便一低,慌忙间化作一只圆滚滚的地鼠,立耳听了半晌,未听见动静,便三两下攀一隐隐绰绰的树枝。目不转睛地盯着亭子之下鹅黄的身影。 好在千雪并未注意到这灼灼的眼神,只一心给渭箐解释道:“我只知道自我有记忆起,便一直在千行山,自我有记忆起,你就一直是我的师父,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你――”她本想说,他要杀她,转念想起她一直将他当作最信赖的人,他却可以不顾情分地要杀她,这件事于她来说,始终是心头的一道疤。 便将那些话咽了下来,换了话来:“你便消失了,我在千行等了你四万年,你却不曾回来一次,后来我便来寻你了,好不容易寻到你,你却不记得我,还把我当作仇人。” 倘若他记得什么,怕是也会把她当作仇人吧。 渭箐眉头一锁,望着远处忖了半晌,才道:“如今我恢复了些许记忆,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 “那师父可曾想过与我一起回千行?你在千行来来往往几千年,回去的话,说不定能记起点什么来。” 不远处一株摇摇晃晃的枝桠之上,一只圆滚滚的地鼠正立直了耳朵。 “你这话的意思是?” “我是说――”千雪忽而起身,与他对视:“我须得回千行,凡间乱事不久,我希望你可以同我一起回去,若是能记起点什么来,那就太好了。” 渭箐却默了一默,想也没想地答:“既然如此,你就去罢,我须得留在四方阁,直到等到她回来为止。”还记得拭君与他一别,便是半年有余。 当初拭君偷了络桑的水镜,看到红莲尚在人世,当即便说要出去将地灵一族召集起来,重振地族。只是连他也没想到,他竟与地君红莲早就相识,既然如此,她也一定知晓蓝衣之事。 “师父你真的不同我回去吗?”见他失神,千雪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渭箐将目光落至面前的丹青上,依旧缓缓摇了摇头:“如今天有异色,我想我等的人应该快回来了。” 络桑正得意地背过双手,却忘了此时自己乃化的是只地鼠。于是乎,寂静之中,只听得啪嗒一声,接着那海棠枝桠晃了几晃。 千雪循声一望,络桑狼狈的样子尽收于她眼底。便同渭箐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往这边缓缓走来:“你……该不会是在偷听吧?” 络桑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衣袖,一本正经道:“本上神岂会做这种偷摸之事?”甚是鄙视地斜睨了千雪一眼,已证自己清白。 “那你这是作甚?” 络桑不紧不慢地捋了好一阵,终于将身上沾染的枯草捋了个干净,居高临下地瞟了她一眼,甚是不悦:“本上神不过散个步,不小心绊了下而已。”火红的袖子一挥,平地便起了团腾腾的云。 知他不放心自己,便以这么个狼狈的方式在此偷听,其实想来,确实有些委屈他这个堂堂日照的储君。便不露声色地暗笑了几声,道:“那殿下以后可要悠着点了。” 碧海蓝天之下,一高一低的人影在翻腾的云海之中穿行。许是许久未腾云,千雪竟有些生疏,软着身子晃了一晃,差点从云头上跌了下来。 “你要是不习惯,我就慢一点。”络桑意念一动,眼前的云便退了慢了些。 “络桑,我有一事不明。” 以为她要问什么了不得的事,络桑脸色一换,肃然道:“你且说。” “你既有四个兄长,为何偏偏储君是你呢,莫不是如凡间说书先生所说,皇权之争,兄弟间必然反目一番,然后争个你死我活,最后皇位才落于你手上?” 络桑默了一默,道:“以后那些个戏本子你少听少看,等你去了日照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 ? 第一百一十二章:呆瓜倾玉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呆瓜倾玉 “许久没回这里,我倒有点不敢回来,以往我一回来,总是能看到小梨忧在这里扫雪,可她哪知,这皑皑的雪下得没完没了,她哪里扫得完。”远远地,便看见众山之中,唯独有一座雾气缭绕,雪气腾腾。 许是她在凡尘里走了一遭,悲欢离合历了不少,如今再看这风雪依旧,旧人却不在的地方,难免生出诸多伤怀。 “你不要太伤怀了,悲欢离合总是难免的。”走得近了,络桑宽袖一挥,山外的层层雾障随之而散。 待到二人双双跨入,雾障又悄无声息地合拢。许久未见,千行仍是一副老样子,飘飞的风雪不断,山外山内依旧一片皑皑的白。踏着浅浅的积雪往上走,漫山遍野的花草便映入眼帘,大片大片的梨花之下,五颜六色的彩蝶翩翩起舞。 千雪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但是哪里异样,又怎么个异样法,她委实说不上来。 直到看到灼灼的梨花之中,那甚宽敞的四合院子和近旁的木屋一派干净,连积雪也无。她才恍然大悟,这千行一直有人。还未将心中疑惑吐露出来,便听得院子里有扫雪的声音,千雪侧耳在院外听了一阵,“梨忧”两个字忽然自心底生出。 “络桑,一定是梨忧没死,一定是梨忧回来了。” 络桑抚额,正寻思该怎样应她这一句话,院门忽而吱呀一声开了。只见千雪头也不抬地上前拥住开门之人,甚激动道:“梨忧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没死。” 被拥住的人明显一怔,双手僵在空中动也不动,只呆呆任她抱着。 抱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千雪的一双纤纤玉手上下摸了一摸,才觉然省起梨忧这骨骼,好似长得有些健硕了。狐疑地默默抱了一阵,却没发现络桑的脸色已不能再难看。 被抱之人就那样被抱了半晌,忽而一张秀美的脸庞上,腾了朵红云出来。 喉结上下动了动,又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 络桑抚额,终忍不住地咳了咳:“你还要抱到何时?” “唔……”千雪闻声松了双手,欲好好看梨忧是否真的有长高时,谁知映入眼帘的,却是倾玉红得不再红的一张脸。 且甚是脉脉地将她望着。 千雪忍不住吞了口气,一时说话连牙齿都有些打颤:“倾倾倾玉,怎么是你?” 浓眉细目之下,倾玉咬了咬下唇,有些扭捏道:“因为我一直在这里等娘子啊,我知道娘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说罢眼神一低,有些不敢看她。 他这脉脉的一眼,瞟得千雪只觉面前有白光晃过。 乖乖,她说怎么无人照看的千行,花草却生得比以往更盛,原来是倾玉不好好在东海做那储君,来她这里做个扫院子的了。 “你几时来的?”千雪有些无奈。 “嗯?”青色的眸子一怔:“娘子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几时来这里的?” “大概是……”倾玉抬眼望屋檐,想了半天,恍然道:“从娘子你出东海的时候我就来了。” 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娘子听得络桑脸不能再黑,但由于种种原因,络桑不得在白皙的脸上勉强堆出个无暇的笑来:“真是好久不见。” 倾玉呆了一呆,终于将注意力从千雪身上移至络桑身上来:“你怎地和我娘子在一起啊?” 真是个十足的呆子。 从千雪出东海到现在,期间他与她历了不少风雨,虽未明媒正娶,但他与她已拜了天地,更何况她现在已有了自己的骨肉。思及此,络桑便露齿一笑道:“她现在是我――” “这说来话有些长。”千雪打断他道:“我们进屋再说。” 三人在院外站了半天,纷纷扬扬的雪洒了满头满脸,若是再不动一动,怕是再过一会儿,整个人能结一层冰了。 倾玉抿嘴道了声好,便似个主人家一般,上前将院门推至两边,然后单身背于身后,甚是得意地引了千雪和络桑进去。 早前肴光在的时候,整个四合院子有些冷清,远不如山外好看,院内只得一株巨大的梨树。后来那梨树碰巧化成个女童后,整个院子就更为冷清了。如今再次进去,院内风景却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院落的四面开满了颜色各异的小花,满地的青草之中,几条碎石小路又铺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四个角落的桃花开得正盛,看着十分春意盎然。 倾玉指尖一捻,便竖了面透明的结界在上空,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落下,便顺着结界滑落下来。络桑一路无话,倒是倾玉甚轻车熟路地在在花树之下变了张矮石桌凳出来,引了千雪落座。 络桑煞有介怀了瞄了倾玉一眼,接着煞有介事地偏头将千雪瞧着:“这千行有诸多不便,我隔日便差一些婢女过来吧。” 千雪正要点头,倾玉却甚理所应当地一脚插入他们中间,道:“这千行和以前不一样了,等娘子回来的这些时日以来,我从别的仙山搬了一片树林子过来,还种了许多菜在后院,萸山上的灵草我也采了些回来。” 千雪怔了一怔:“倾玉,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娘子?” “那……”倾玉沉思一阵,呆呆道:“夫人?” 千雪忽然觉得呛了口气在喉间,呛了半晌,才勉为其难地将这口气咽了,转而颇是无助地将络桑望着。 “千雪现在――”络桑甚是难为情地望着倾玉。正欲同他好好解释解释,话出口时,又不知依着现在这般情况,该怎样解释。 口张了半晌,才无奈道:“千雪现在既回千行了,怕是你再留在这里,有诸多不便。”他话里意思说得很清楚,那便是他与千雪没太大干系,长久住在这里始终不是正经。 然倾玉呆是呆了点,悟性还算不错:“你可以留在千行,我怎地就可以?再说我娘子――” 千雪打断他道:“倾玉,我此番回千行,实是不想被人打扰。”乖乖,到底要怎样说让能让倾玉这个呆瓜明白。 “你放心,我不会像络桑那样差很多婢女来打扰你的,你既是我娘子,我来照顾你就好。” 看来那次的‘坦诚相见'着实让倾玉难以忘怀,若是再不将话说明白,怕是这呆瓜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罢。便柳眉一拧,甚难为情地道:“倾玉,实不相瞒,我有心上人了。”如今承认,委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旁的络桑忽而不说话了,满脸期待地将倾玉看着。 只见倾玉秀美的脸上满是狐疑,呆了半晌,正色道:“那又怎样,你与我都有肌肤之亲了。” “那若是我怀了他人的骨肉呢?” 千雪脱口而出后,便觉后悔,纵然赶走他的方法有千千万,为何她偏偏瞎说什么大实话。悄无声息地回千行,为的是防倾心,若是倾玉把消息走漏出去,那该如何是好。 千雪呆呆怔了半晌,倾玉亦呆呆怔了半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唔,好像千雪夺走了他的心,又将他的心反复蹂躏一番,扔至九霄一般。 倾玉又泫然欲泣了半晌,忽然拉过千雪的双手,郑重其实话道:“那人若是不肯负责,你便同我成亲吧,你放心,我不会走漏半点消息的。” 诚然这倾玉心地实在善良天真,按照他逻辑,若是那日碰巧遇到他的不是千雪,而是如倾心那样一般既沉稳,又有心机的女子,实在不敢想象他将那样的女子娶回东海后,东海日后会是怎样一番风景。 “倾玉,我不需要任何人负责。”千雪柳眉拧了半晌,终忍不住道:“我此次回千行就是为了图一个清净,这其中有太多的事你不明白,我不想你牵扯进来。” 倾玉嘴巴一撇,几滴清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千雪看得心为之一紧,甚是不明他这个呆瓜脑海里到底装的何物。 络桑与千雪面面相觑。 “你总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做不成孩子他爹,做孩子他干爹还不行吗?”倾玉的模样甚是可怜巴巴。 “干爹?”千雪抚额,忽然想起凡间流传的一句俗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怕是那些说送神难的,请到的正是倾玉这样的神仙。 “是啊。”倾玉连连点头,目光落到千雪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诚然他是对千雪动心了,也确确实实想娶她回东海,所以当她那样直接地拒绝时,他也确确实实伤心了。只是上次她因他被拘去了东海,吃了许多苦,后来倾心对她的所作所为,他也都知晓,只是没想到她竟全都恢复过来了。 这事虽与他没多大关系,但是他始终于心有点愧,若能替倾心补偿一下千雪,或许过往恩怨,便能一笔勾销。 络桑盯着千雪许久,脸色颇是难看。 一阵沉默,倾玉便权当千雪默允了,转而破涕为笑道:“千雪,我们孩子的生生父亲是谁啊?不成亲就产子真的没关系吗?” 唔,看来他真是关心自己关心得紧。 “你若想留在千行便不要问与孩子相关的问题。”千雪面无表情。 倘若让倾心知了此事,她实在不敢想象倾心又会做出什么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紫瑾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紫瑾 “好啊,一切都听――”倾玉连连点头,就在‘娘子'二字将要脱口而出时,觑见络桑暗红的眸子里有寒光闪过,便急中改口道:“一切都听孩子他娘亲的。” 唔,这话怎地听着有些怪。 络桑甚是无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正色与千雪道:“我还是差一些婢女过来吧。” “再差一个婢女就够了,太多了也不好。”若是她悄无声息地回了千行,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目前多了倾玉这个神仙,届时倘若再多几个婢女,久而久之,定会走漏风声。 “这样也好。”说罢,甚是幽怨地将倾玉望着。 风雪时大时小,却从未停过,一直纷纷扬扬落到院落上空的透明屏障上,一天下来,多多少少也会堆积一层冰雪,遮得整个院落氤氲一片,这时倾玉总会十分殷勤地清扫一遍。 不过时隔一天不到,络桑当真差了个婢女过来,名唤紫瑾,原是络桑幼时的贴身婢女,法术甚是不错,因着受络诀帝君之命,对络桑约束得很,后来便因件不大不小的事,沦为一般的婢女了。 这婢女着一身深紫的衣裳,高束的青丝之下,是张如刀刻画出的容颜,若是平时不说话,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飒爽。只是看得久了,便愈是觉得紫瑾不像个寻常婢女。 “以后在这千行,你一切听千雪的便好。”来之前,除却千雪身份一事,和她肚里怀的是谁的孩子一事,络桑已将她来千行需要做些什么,具体怎么个做法说了好些遍。生怕她照顾不周,临别之际又嘱咐了一遍。 “紫瑾知了。”紫衣女子面不改色地答。 彼时倾玉不知从哪灰头灰脸地冒出,甚热情地与千雪道:“我用灵草炖了汤给你,你来尝尝。”说完才终于注意到千雪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紫衣女子,正要开口问一问时,络桑终忍不住咳了咳。 倾玉这才注意到络桑的脸色已不能更难看一点,便扬了扬手中的锅铲,笑道:“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吃个饭啊。” 红黑相间的身影僵在风雪中半晌,才极艰难地轻轻一弹手指,将积在肩上的雪花化成了飞灰。尔后皱眉道:“你堂堂东海的太子,怎在这千行当起伙夫来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们这一番谈论少不了半天的时间。千雪不想又被夹在中间,便暗暗叹了口气,往桃花树下去了。 “东海一切事物由我姐姐打理,我当然不用太操心。”倾玉将锅铲抱至胸前,下巴一扬,甚得意道:“我来照顾我们未出生的孩子,有何不可?” 他这冷不防的一句,惊得树下千雪方喝进去的一口浓汤,如数喷到案子上满桌的琳琅里。千雪喉间一呛,咳了一咳。久立在一旁的紫瑾忽而神色有些舒展,忙上前替她顺了顺气。 “什么叫你未出生的孩子?”正欲离去的络桑听到这句话时,终站不住了,甚不客气地推开倾玉,落到满桌的琳琅前,又甚不客气地拾起筷子夹了片绿油油的菜。 “殿下,这菜――”紫瑾一句话还未说完,络桑已将此菜咽了下去,抬首望着她道:“这菜怎样?” 千雪汗颜,甚无奈地接过话道:“这菜……味道如何?” 络桑放了碗筷,甚鄙夷转头望着走过来的倾玉道:“与我手艺比起来,相差甚远。” “是吗?”倾玉狐疑地放了锅铲,屈身落至一方石凳上。 料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千雪方抬起手来,一片绿油油的菜叶子亦被咽了下去:“这菜味道好像有点怪。”倾玉嘴巴砸了砸。 细细品了一阵,硬是觉得这菜味道有点偏,但具体偏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便又夹了一筷子。直到一盘绿油油的菜被他吃了个精光,才丢了碗筷,恍然大悟道:“这菜上怎地一股灵草汤的味道?”那灵草汤是他特意为千雪炖来养胎的,怎么连菜也沾染这味道了。 络桑却不以为然道:“以后烧柴做饭这些事,让紫瑾来做就好,堂堂东海储君,来这做伙夫,若是让人知道了,你父王又以为我欺负你。” 紫瑾恢复冷气十足的面容,端了声是。 千雪这才意识到,这紫瑾和先前的云鸟童子甚像,虽都臣服于络桑,但无时无刻都喜欢板着张脸,好似所有人都借了他米,还的却是糠一样。 相比而言,倾玉和那冰麒麟小红待人就随和许多。 千雪一想,便想得深了,稍没注意,桌面上的话题又绕了回来,只见倾玉睁着双细长的眸子,甚无辜道:“这孩子也有我的一份,我为我们尚未出世的孩子烧几天柴火又怎样?”语罢又小声抱怨道:“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她不说,谁知道东海太子在这做伙夫?” 络桑的脸色方恢复过来,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当即又难看回来:“你可知她腹中的孩子是――”话到一半,便被千雪一声干咳打断。 随之循着千雪的眼神望了眼近旁的紫瑾,即刻便明了她眼神里的意思。看来她是对这新来的婢女有些放心。不过既是他唤来的,当然是整个日照最令他放心的。 当即抛回个肯定的眼神后,重新对着倾玉道:“你可知她腹中的孩子是――”这回依旧同刚才一样,说到一半,便被千雪冷眼打断:“是什么?” 络桑觑了眼千雪,知她并没玩笑,便将剩下的半截子话重新咽了下去。 坐在身旁的倾玉满脸懵懂,甚是不明所以:“对啊,是什么?” 暗红色的眸子盯着千雪半晌,忽而眨了眨,话锋一转:“我想说的是,你可知她这腹里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千雪道:“是男是女。” 千雪总算舒了口气。 “我怎知她腹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倾玉细目一眨,颇幽怨地剜了络桑一眼,继而想到什么似的,语调一转,道:“不过我可以听一听啊,据说男孩儿和女孩儿的声音不同,我听一听再告诉你答案。” 未容络桑说不,仅是眨眼间的功夫,倾玉便贴到千雪微凸的腹上,侧耳倾听起来。 千雪却不脸红,只怔怔任他听了半晌,又怔怔看他坐了回去,才睁大一双桃花眼,甚好奇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倾玉若有所思地道:“我猜是个男孩儿。” 千雪汗颜:“不是说可以听出来是男是女吗?怎地又说猜是个男孩儿啊?” 二人你来我往地说了阵,竟没注意到络桑的一张脸快要结出冰来。忍了半晌,终忍不住拉了千雪往后院走:“你随我来。” 方跨了两步,千雪的另一只却被牵制住:“你要拉我们孩子娘亲去哪儿?”倾玉一双脉脉的凤眼里满是警惕。 看来长久这么顺着倾玉始终不是办法。思及此,千雪猛一回头,做出个震慑十足的样子道:“倾玉你不觉得你管得有些宽了吗?” 倾玉被吓得手为之一松,呆呆道:“不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才发现,纵然与千雪做不成夫妻,若是能成为兄妹那样的关系,也甚是不错。 好像只要留在她身边,什么样的不快都可以抛之脑后。 透明的屏障上空,风雪依旧不断。 络桑一路怒气腾腾,直到出了院落,到了一片风雪之中,才松了手。千雪手被捏得有些发僵,活动了下,才缓过来。 千雪回千行的这两天,一直听倾玉说在后院栽了树,种了菜,却没料想这菜园子姹紫嫣红一片甚是精致。几株堪比人高的桃树围成个圈,圈外又围了层竹篱笆。几棵耐寒的参天松树立在一旁,衬得圈子里的菜花花颇好看。 千雪正要好兴致地上前观摩观摩,冷不防眼前一黑,络桑逼了上前,怒道:“你怀我的骨肉,怎地还想抵赖吗?” 千雪退了一步,抵到身后的参天松树上,退无可退后,她身子一偏,络桑以为她要逃了,便伸出只手抵到树干上:“怎么?还想逃吗?” 唔,她其实只是想看看有无人跟上来而已。 确定整个后院只她和络桑两人以后,她才盯着他,正色道:“我不是想抵赖,只是对紫瑾有些不放心,关于我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任由倾玉这只披着羊皮的鱼对你上下其手对吗?”撑在树干上的手握成拳,重重从千雪脸颊旁擦过,落至身后的树干上时,参天的松树为之一震,接连不断地掉了满地的松果。 千雪哭笑不得:“你这是……吃醋啦?” 络桑眼眸闪过一丝惊慌:“没有。”随即呼了口气,岔开话题道:“紫瑾是从小跟随在我身边的婢女,她的性格秉性我最了解,虽然平时样子看起来冷了点,但是在照顾人这方面,却是很周全的,况且她修为不错,倘若日照哪天误闯了什么人进来,那时我又不在,紫瑾完全可以护你周全。” “可是……”千雪柳眉一拧:“倾心不也一向很受你信赖,可是伤我最多的,便是她。” 墨色的眸子,黑白黑明。 第一百一十四章:何为妖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何为妖 双双默了半晌,千雪忽而泄了气,颓然道:“现在我谁都不想信了。” 络桑仍将手撑在树干上,低眼望着她半晌,喉结才上下动了动:“那我呢?”暗红的眸子有奇怪的思绪。 纤纤手指自鹅黄的广袖中伸出,轻轻拨开身旁的手,缓步走自菜园子面前,奈奈道:“其实你心里是有蓝衣的吧,倘若蓝衣还在的话,抑或是我便是蓝衣的话,怕是连你也不知道自己爱的是谁吧?”有条不紊地说完,千雪才发现,原来经了那么多事,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身后的络桑微微一晃,淡淡道:“我知了。”为她做了那么多,原来在她的眼里,竟什么都不算。 千雪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忽而闪过一丝不安,担心络桑误会了什么,正要转过身来解释,络桑却不知从哪牵出个狐裘替她披上:“只是这孩子出生以后,总须得知道他爹是谁。” 一席话听得千雪茅塞顿开,诚然与他成亲是意料之外的事,怀他骨肉亦是意料之外的事,加之现在又知了与他之间还夹着个蓝衣。尽管他口口声声地说蓝衣是蓝衣,她是她,可这件事与她来说,始终是根刺。 更何况她的身份还与蓝衣有关。 “我委实没有想得那么周到。”千雪顿了顿,偏头看着他:“万没料到竟会在这样的情况有了你的骨肉,不过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隐瞒他的身份未免不好,连我都差点遭遇毒手,更何况他。” 说着,纤纤手指轻抚上凸出的小腹之上,好似感应到她的手指一般,腹中胎儿动了动。彼时络桑正想说点什么,冷不防被千雪一声闷哼打断。 络桑疑惑道:“怎么了?” “他刚才好像踢我了。”千雪指了指。 自她有身孕以来,除了每日吃得多了些,时常没有力气之外,一直感觉不到体内有何异样。直到刚才,腹中才有了动静。 一时又惊又怕地将络桑望着。 “这里吗?” “嗯。” 雪纷纷扬扬洒了下来。 这雪就如凡间的那场大旱一般,一副延绵无绝期的样子,事实上,自千雪记事起,千行的雪便没有停过。故而让人分不清四季。除却偶尔桃花凋了,梨花也凋了,才知道几百年晃眼过去。 不过自倾玉来之后,便做了个十足负责的园丁。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竟使得整个千行的花草树木有了四季的变化,只是漫天的风雪依旧不断。 期间络桑有时会来小住几天,有时会因为日照的事务几天都不来一次,当然他来的时候,是极热闹的。就‘孩子爹'这个话题永远都能与倾玉争论个乐此不彼。只是络桑厨艺不算好,除却煲汤不错之外,烧火做饭还须得靠紫瑾和倾玉。 担心她在千行觉得无聊,络桑有时来了也会给她讲一些听来的小道,小到某个神仙家庭不和,大到人间动荡。 期间有残存的地灵勾结上九重天问天君要人,但九重天岂是那么好上的,途中难免死一两个地灵。 后来天君一琢磨,若是草木百灵皆是地灵一族,可那神仙谱之中,便有着不少地灵。这一琢磨,琢磨出了个道理,那便是以后未写入神仙谱的,都称之为妖。 千雪一愣:“那这么说来,我不也是妖?” 知道千雪平时喜欢晃秋千,倾玉便将菜园子边参天的松树搬了一棵到四合院子里,又变了个又长又宽敞的秋千出来,担心她冷,秋千上垫了几层软绵的垫子来。彼时千雪正斜靠在这宽敞的秋千上,听络桑讲一些八卦。 偶尔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是倾玉和紫瑾在准备饭菜。 “妖是指那些修为不够未飞升的,抑或是修为够了,却迟迟不想飞升的。”络桑依在树下,耐心与她解释:“天君算得英明,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将神族与其他族分开。不过你当然不是妖了,如今天君这么一区分,整个三界,属妖最低等了。” “可是你这么解释,我就是妖。”千雪脚尖点地,秋千微微晃了一晃:“除天族之外,一切灵物皆妖的话,这四海八荒妖可就多了,这么说来你不也是妖了?” 络桑叹道:“日照乃仙山,我族乃灵兽一族,天君那样区分自然有利有弊,只是如今利大于弊罢了。” 顿了顿,又道:“其实四海八荒无神不知,他这个做法,只是针对于残存的地族罢了,担心地族势力的壮大,便给他们安了这么称号,这样一区别,任哪里神仙见了都避之不及,更不用说地族势力的复苏。” 千雪悠悠地晃着秋千,默了一默,道:“你先前说的地灵勾结上天族要人是何情况?” “容我想想。”许是久坐在地上,络桑有些发酸,便换了个姿势,靠得舒服之后,才兀自笑了笑:“这件事我忘了同你说,你绝对想不到我在那地灵之中,看到了谁?” 他笑起来本来好看,白皙的脸上漾出两个浅窝,目如星辰,齿如皓月。只是眼前他这笑,却让千雪看得有些不安:“看到了谁?” “看到你师父。”白皙的脸颊上,梨涡陷得愈发地深。 千雪却是坐不住了,腾地一声站起来:“我师父怎样?”不料太过用力,牵得浑圆的小腹一阵阵痛。 络桑忙扶她坐回到秋千上,替她揉了揉:“你若是动了胎气,我就不同你讲了。”揉了一阵,千雪缓了过来,悠长地呼了口气,道:“你放心,我控制得住。” 络桑收了手,坐回到花树之下,抬眼望着屏障上不断飘落的雪花道:“这段事,有的是我看来的,有的是我听来的。”因着三清老君的水镜是在渭箐的四方阁丢的,故而在寻水镜的途中,难免对渭箐的事有所了解。 千雪的柳眉已不能拧得再纠结。 “还记得早前那老凤凰送你的昊天石吗?” 千雪点头,有些不解:“这和昊天石有什么关系?” “没有太大的关系。”络桑正经道:“那时我便同你讲过地族和天族的恩怨,一场大战之后,地族消散,后来没了昊天石,地族一蹶不振,如今这地族胆子大起来了,敢向天君要人,所以这昊天石你还是小心保管,若是有朝一日落回地族手里,抑或是被地族知了,要巧取豪夺,便不好了。” 千雪知道是他担心自己,不过于他来说,这担心有些多余,因为迄今为止,她还未见到过什么地族。便将一双灼灼的桃花眼望着他道:“我担心的是我师父,他本就是九重天的神仙,如今怎么能与地族勾结向天族要人呢,这样岂不是罪加一等了。” 络桑却是止不住地笑:“他这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笑着笑着,发觉近旁有寒光闪烁,便止了笑容,正经道:“这事须从天下大旱开始讲。” 千雪一默:“与这事有关系?”诚然她走得时候,渭箐便说天有异色,他等的人该回来了,莫非他等的这个,正是地族? 络桑却又不住地笑了:“说起这事,我倒记起来,这旱也是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原来是那帝王星陨落,与凤倾有关系,天君便叫凤倾下去替那皇帝把劫给渡了,顺便把自己的尘缘了了,后来结果便是,皇帝死了,凤倾使这天下旱了。” 诚然他说的这些事,她早已知晓,且远比他讲得精彩得多。看来听故事,还须得听书儿讲才行。她默这一阵,络桑权当她听得入神,便继续道:“你不要嫌我啰嗦,这其中必然有关联。” “有何关联?” 络桑这回终于不笑了:“皇帝命由天定,凭那些地灵是无法撼动其命格的。地灵涣散,即便是将残存的地灵召集在一起,也远不能同天族抗衡,所以,此番他们胆敢上九重天问天君要人,是因为手里有要挟的筹码。” 看着络桑神情凝重的样子,千雪的心亦跟着一沉:“筹码?” 络桑点头:“天规里有一项规定便是,天族不得兀自改变凡人天命,更不能害凡人性命,所以皇帝一死,天下群龙无首,平地起的那支邪兵里面,便有地灵一支。” 千雪偏头:“我有些不明白。” “这便是起源,我推断他们趁着凡人之间的内乱,趁机蛊惑人心,让他们臣服于自己。” 见千雪点了点头,络桑嘴角勾了勾:“按理说但凡被封印在上古神器锁妖暨里面,不论是何方神圣,都逃不过被业火焚身,最终被磨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可那些地族不知从哪听来那红莲还活着,便使了个挟凡人以令天君的法子来,非要天君交出锁妖暨来。” 经他一番解释,千雪总算理出点头绪来,关于锁妖暨一事,她曾络桑提及过,可那时他不是说,天君为防日后地族复苏,便费了一万年的修为,将锁妖暨变成了最不起眼的凡物,扔了去。 如今他们这样去要,怎会要出结果来。 ? ? ? ? ? ? 第一百一十五章:唇枪舌战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唇枪舌战 见她失神,络桑补了句:“我忘了同你说,此番上去的妖之中,便有你师父渭箐。”说着又止不住地笑着摇了摇头:“你师父身为司命星君,乃至整个四海八荒地位不薄的星君,竟然沦落到与妖为伍,一同威胁天君。不过你这师父还算聪明,从头至尾都带着面具,以至于整个天族,硬是无人认出他来。” 讲着讲着,络桑愈发觉得好笑:“你说倘若你师父有一天恢复了神识,知道自己下凡之后开了花楼,还与异族为伍讨伐自己的族类,届时说不定又要跳一次往生井。” 笑着笑着,发现千雪的脸已不能再黑,便猛地止住笑容,正色道:“他们想的这法子是不错,只是关于锁妖暨一事,只有天君才知道,更何况他们这样气势汹汹,天君怎会就范?后来便使了个缓兵之计,他们前脚松了警惕,天将后脚便追了上来,一片慌乱之中,司战也不手软,青玄画戟正要戳中渭箐,关键时刻,却让拭君挡了,当时便灰飞烟灭了。他们的一群妖里,好像都是听命于邪皇,所幸邪皇有些心眼,留了一些凡人当作挡箭牌,才让他们本就不算多的一群妖,逃了去。” 末了,又省起什么来,补了句:“那拭君便是此前四方阁的老板娘,卖你的那个。” 千雪脑海一闪,眼前便是一副妖娆妩媚的身子骨。这么说来的话,那拭君应该是个地族,渭箐等的人,许是她。 思及此,千雪有些坐不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络桑抚了抚下巴:“前不久的事。” “怎么现在才同我说,我师父怎么样,有没有大碍?” 络桑眸子一暗:“你竟这样要紧他?” “他是我师父,我当然要紧他。” “可是要杀你的,也是他。”这回,络桑终于笑不出来。 千雪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走了几步,抬首望着漫天风雪,道:“我的身份只有他一人知道,我下凡做了那么多,全是因他,终于找到他了,怎能让他有事。” 说着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络桑:“几千年来,我师父待我不薄,即便他恢复神识以后,要我的命,也是无可厚非的。” 络桑仍依在树下,动也不动地与她对视:“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地站到她面前,道:“你这样要紧他,可曾在乎――” 可曾在乎过他半点? “在乎什么?”千雪一双墨色的眸子静如止水。 络桑嘴角扯了扯:“没什么。” 彼时一阵风拂来,淡淡的饭菜香丝丝弥漫。紫瑾有条不紊地端了一道道菜上来,见千雪与络桑纷纷默然不语,便至络桑轻声唤道:“殿下?” 一双暗红的眸子却依旧将千雪望着。 “倾玉你这厨艺愈发地好了。”眉目如画的脸上堆出个盈盈的笑,千雪转身落到石凳之上,刚好看着倾玉灰头灰脸地自厨房出来,许是他那银白的衣裳不沾灰,看着倒也干净。 见络桑反应,苏瑾又毕恭毕敬地唤了声:“殿下?” 络桑这才回过神来,抖了抖衣裳,落至千雪身旁。 今日的菜丰富一如往常,荤素皆有。倾玉亦坐至千雪的另一旁,秀美的脸像只花猫。经了这些时日,苏瑾便同他们一起吃喝,只是始终喜欢板着张脸,甚少开口说话。 千雪不知从哪来掏出个洁白的手帕来,递于倾玉道:“擦擦你脸上的灰吧。” 倾玉腼腆一笑,稍时,脸颊便绯红一片。 络桑斜睨了他一眼,道:“东海的太子与公主是不是生得反了?” 倾玉无辜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姐姐文韬武略,更像东海储君,而你成天来这千行烧柴做饭,打扫院子,从不问正事,更像个――”诚然他也不像个公主,思索一阵,硬是没想出个合适的形容来。 而眼前的饭碗里,菜已堆成了座山。 彼时千雪还在拼了命弟将绿油油的菜叶子往他碗里夹:“多吃点。”他并不喜欢吃菜。只是既是她夹的,纵使再难吃,他也只好笑盈盈地受了。 故而这一顿饭吃得十分艰难。 倾玉一面夹菜,一面与千雪道:“千雪你多喝汤,我从萸山拔来的灵草剩得不多了,你先喝,我空了再去拔一些过来。” 诚然每天一碗黄莹莹的汤,仔细算一算,这汤一喝便是好几月,已喝得千雪十分无奈。转念想到这大大小小也是倾玉一番心意,便心一狠,眼一闭,口一张喝了个精光。 以为千雪确实喜欢喝这汤,倾玉十分惊喜地道:“等吃了饭我就去拔一些回来。” 络桑放了碗筷,眼皮也不抬:“我倒有些好奇,那萸山满地的灵草有神兽看守,你是怎么拔到灵草的?” 倾玉眼珠一转,嘴一撅,道:“我不告诉你。” 对面沉默许久的紫瑾无奈地撇了撇嘴。 “我吃好了。”一碗汤下肚,千雪饱了七八分。 “你去哪里?” 转身转了一半,听到络桑一问,便将转过去的半截身子转回来,道:“我吃得有些撑,想出去走走。”说罢便又转过身去。 “我陪你一起去。” “我陪你一起去。” 络桑与倾玉异口同声地说罢,又互相望了一眼,倾玉被络桑望得心惊,便将头一扬,重新对着千雪道:“我陪你去。” 千雪却是头也不回地道:“你们都不用来,我自己走走就好。” 推开院门,风雪扑面而来,吹得千雪青丝纷飞,久久扬在白花花的风里。 上午紫瑾才将满林子的雪扫了,现在又积了许多的雪,浅浅堆在盛开的桃花之上,千雪方走出来,惊得树底下啃草的雪兔一阵乱窜,撞得枝上的花瓣与雪花纷飞。 以前未怀身孕,倒也觉得这千行不大,如今身怀有孕,才发觉这千行乃是十分之大的。因着期间不能太使力,千雪只能缓缓地走,一路走过,狐裘便在身后拖出一串长长的痕迹。 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走到了雾蒙蒙的崖边。 这崖边千年万年一派迷蒙,只是如今,人却纷纷不在了。 还记得最初整个千行只有她与肴光两人,那时她还不懂何为恩情何为情爱,那时的她以为,以后会一直这样下去,她也不会关心自己的身份。可是后来,自络桑骑着七彩云鸟闯进这里后,一切都变了…… 思及此,千雪便觉伤感,眼底忽而雾蒙蒙一片,她刚想抬起手拭掉眼前的雾,不料天灵忽而有白光一闪,身子竟直直软到下来,陷入黑暗之前,映入她眼帘的,是络桑梨花一般的脸。 方将她打横抱起,倾玉亦不知从哪冒出来,拦了他去路,甚理直气壮道:“你想对千雪做些什么?” 络桑眼神一瞥,打算从他身边绕过去,谁知他一转向,倾玉亦跟着转向,且拦着的双手伸得笔直:“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千雪无意识地软在络桑怀里。 络桑本就生得挺拔,抱着千雪不用费什么力气。只是倾玉总是这样横出一手,让他抱得有些不稳,如今千雪暂时失去了意识,他自然不用太让着倾玉,便怒目道:“你若是再不让开,当心我打得你满地找牙。”诚然他对他的不满,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络桑的这一喝,喝得倾玉退了一退,方在心里鄙夷地哼了一声。倾玉又伸着银白的手臂挡了他去路:“只要有我在,我死也不会让你动千雪一根汗毛的。” “你到底让是不让?” 倾玉咬牙道:“不让!”似乎有些解气,便接着道:“你对千雪虎视眈眈许久,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何居心,千雪对你无感,你便使出这么个法子么?” “你――”络桑气结,真不知道这条鱼脑袋里想了些什么。方一动身,便碰到怀里的千雪,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淡绿的狐裘上积了层雪。 “哼哼,被我撞破了是不是,以前我一直都在千雪身旁,所以你才没有有机可乘,现今她不过才走出一段距离,你就对她下了毒手,你可知她肚子里――” “你这只笨鱼说完了没有?”络桑一声怒喝打断他,抱着千雪的双手紧了紧,不由分说地绕自银白的身影旁绕了过去。 谁知身后的人却一直不依不饶:“你这只笨狐狸给我站住。” 倘若怀里没有横一个千雪,络桑左右都要好好同他讲一番‘道理',好在现在诸多不便,才免了同他‘讲道理'一事。 许是同样怕伤及千雪,倾玉一路跟在身后,并不动手,只是不停絮叨。一路从梨花林子里絮叨到院门外,络桑终于有忍不住,道:“笨鱼你放心,本上神只是担心她,故而施法让她睡着了而已。” 络桑腿起脚落,院门‘嘭'地一声被踢开。 彼时紫瑾已将桌上的饭菜撤了,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 倾玉依旧不依不饶地紧随其后:“有你这样担心的吗?” 因着院子上面结了层屏障,方踏足进去,千雪身上的积雪乍地消融,顿时湿了一片。络桑终于怒不可遏地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犯不着同你这笨鱼解释。” ? 第一百一十六章:谋不轨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图谋不轨 小心翼翼地将千雪放至床榻上,接着小心翼翼地替她将身上润湿的狐裘解了后,又小心翼翼地替她将被子掖好。络桑才不紧不慢地上下睨了倾玉一眼:“以后我同她之间的事你少插手知道吗?” 倾玉眼神一瞟,却不理会络桑的威胁,直直扑到殷红的床沿上,将千雪的脸摸了一摸:“千雪你怎么样?千雪你有没有事?千雪你醒醒啊!”正当他准备再摇一摇时,却被络桑指尖的法术拽到一边。 将要跌倒之际,倾玉一个指尖点地,再一个侧身,便平稳地立在一旁,扬着下巴道:“道理讲不过我就想要用武力吗?” “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同你讲道理。”络桑指尖一弹,一道风刃闪现而去,倾玉细长的眸子一沉,单手竖起道屏障轻而易举地挡了:“你这算哪门子讲道理?” 络桑并不忙着回答,只是嘴角一勾,又结了个伽印打去。相对方才的风刃而言,这伽印多了几分力道,因着近旁睡着千雪,而倾玉亦是堂堂东海储君,故而他每次下手,都须得把握好分寸,不能将他打得太狠。 许是这力道不够,倾玉亦轻而易举地挡了去,甚鄙夷地盯着络桑道:“你就这点能耐?” 他这冷不防的一句,听得络桑喉间噎了口气,噎了半天,才将这口气缓缓舒了,尔后眼眸一沉,又结了个更大的伽印打去。 本以为这笨鱼会向之前一样,结出道屏障来挡了,谁知这鱼忽然开窍,见这伽印有点大,便收了手,微一侧身,任凭那伽印穿墙而过,重重落到一株繁茂的桃树之上,震得满枝桠的雪和花瓣簌簌往下掉。 倾玉站在硕大的洞旁,啧啧摇头感叹:“暴力的笨狐狸。” “你竟然敢躲。”络桑顿时怒火中烧,手掌一捏,又一个伽印飞快地打去。然这回亦同之前一样,自另一面穿墙而过,落到不远处的花树上。 倾玉既不抵挡也不出去,络桑扔了伽印过去,他只管躲,也不还手。于是乎,约莫过了小会儿,整个厢房已变得千疮百孔,稍有雪风刮过,便摇摇欲坠。 络桑这才甚是不快地收了手,接着捏了个结,挨着将房屋里的漏洞修补了,又费了力气,将那些被破坏的摆设还了原。这才松了口气,怒不可遏地盯着一旁的银倾玉道:“你同我出来一下。”说罢转身朝门口走去。 倾玉却是杵在原地,细长的目眨也不眨,甚是无辜地道:“我为什么要出去?” 络桑脚一顿,偏转过头来:“倘若你不同我出来,我便去告诉倾心,堂堂东海储君竟然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上做一个烧柴做饭的伙夫。”当然络桑并不会真的这样做,只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唔,若是早知如此,方才动手又何必那么扭捏。着实是这倾玉太恼人,才让他气得一时失了分寸。 “卑鄙无耻。”倾玉眼神甚是幽怨,一甩银白衣裳,气概道:“好,走就走。” 双双方跨至门边,便听得身后细柔的一声道:“你们要去哪里?”一阵轻微的声响后,一只纤纤的手臂从绣花的被子中伸出,招了招:“我有点起不来了。” 也不知是谁将她这样放在榻上,侧个身都有些困难。 “千雪你别乱动。”络桑一张绝美的脸庞瞬间由冷换暖,牵得两个浅浅的梨涡出来。跨了两步,倾玉已一个闪身,将千雪扶了起来,心直口快道:“千雪,是络桑将你打晕了,欲对你图谋不轨。” “打……晕?”千雪艰难地将脚放至地下,睨了倾玉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唔,也不知倾玉这条鱼的脑袋里一天装了些什么。 络桑默不作声地立在床沿边,面无表情地将倾玉盯着。倾玉被这大大小小的两双眼睛一瞟,当即道:“千雪,我说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唔,你可知这话是何意思?”千雪无奈望了眼屋顶,又将眼神落回到一旁倾玉身上,奈奈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同络桑说。” 倾玉松千雪的手臂:“可是他、可是他――”一双勉强也算得修长的手颤颤直指络桑。 而络桑亦岿然不动地回给千雪一个‘早将我们的关系同这条鱼说清楚不就好了'的眼神后,袖子一挥,背过双手,打算安安静静地就地旁观。 “现在我真的有事要和络桑说,你先出去。”见倾玉的一双细目仍是幽怨,便抖着手摸了摸他头顶,又抖着声音试探性地道:“乖了好不好?” 倾玉脸颊两边霎时腾了两朵红云出来,甚激动地将千雪望着,望了半天却又不知该说个什么。只好咬着下唇,捧着脸逃似的走了。 络桑指尖一弹,房门便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倾玉一去,千雪便收了脸上盈盈的神情,正色盯着络桑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前一刻她还在山崖边散步,后一刻醒来已是在床上。 担心她坐得艰难,络桑轻柔地扶她站起来,缓道:“我以为你要下凡去找渭箐。” 纤纤的手自络桑手掌中抽离出来:“你明知道我担心我师父。”尔后转身轻轻一推,窗柩外的雪景尽收眼底。 彼时她穿得有些单薄,担心她冷,络桑结了件狐裘与她披上:“我知道你要担心,但是你现在的身体,怎么可以去凡间,况且凡间现在有些乱,等你临盆以后,我同你一起去。” 千雪紧了紧狐裘,冷道:“所以你便用这么个法子留我下来?”诚然她是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也只是想法罢了。 “你生气了?”络桑背手走至她身旁。 “我只是觉得,关于我和我师父的事,你插手得太过了。” 络桑睫毛一颤。 诚然都与她成了亲,如今却来说他插手得太过了。以前她总是说,她与他之间还隔着个倾心,可他与她之间,又何尝不是隔着个师父。 默了半晌后,络桑才扯了扯嘴角,道:“你放心,以后你的事,我不会再过问。” “如此甚好。” “孩子生下来之后,你不愿同我回日照,便让我带他回去吧。”络桑屹立在一旁,望着窗外飘飞的雪花。 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浑圆的小腹,千雪亦失神地望着窗外的风雪。关于孩子生下来之后,她没有做太多打算,因着本是不该来的时候来的,故而在这期待之中,又夹着许多惶恐。 不过该来的也罢,不该来的也罢,横竖都来了,也只好安然受了。只是与倾心的恩怨一日没了结,她便一日不得心安。 “等孩子出世,便让他留在千行,待到我与倾心的恩怨了结了再说。”与倾心交手以来,她已将倾心的性子摸得懂了一些,眼里连一粒沙子都不能容的人,又岂能容得下络桑忽然之间多出来的子嗣。 然,她这样想,络桑却以为不止她不想回日照,竟连诞下的麟儿也不想给他,便将她搬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待他呱呱坠地,我便带他回日照,一切我都可以依你,但是孩子我一定要带走。” 倘若命中注定她终究不属于自己,那么最起码,他将与她的血肉留在身边,万一哪天她知道了什么,也至于太绝情。 “孩子必须留在千行。”千雪盯着他,一字一句。 箍在狐裘上的双手颓然垂落:“为什么?”络桑满目殷红。 “难道在你眼里,只有孩子吗?”若是他早一点能同倾心说清楚,抑或是可以早一点能与倾心有个了结,何须如此。 更何况,她险些忘了,她与他之间除却隔了个倾心之外,还隔着个蓝衣。 “在你眼里,又何尝有我半分地位。”络桑侧过身来,一双暗红的眸子望向远处:“你说过很要紧渭箐,却不曾说半分要紧我的话。”冰天雪地之间,积雪的花树之下,有浑圆的雪兔蹦来蹦去。 千雪杵在原地,有些失神。沉默半晌,待她记起同络桑说点什么的时候,却没注意到身旁早已无了人影,只一扇门开了小半。 “你不知道娘亲多希望能够做回最初的那个千雪,不曾动心,也不曾猜疑。”千雪喃喃抚上小腹,感受着腹中的气息。仔细算算的话,千雪也记不起有孕多长时间了,只是不知不觉间,小腹已圆得不能再圆。 期间倾玉总是说怀有身孕会如何如何辗转,如何如何难熬,可时间过了许久,千雪依旧没感到倾玉所说的那些,除了每天倍感虚弱,除了很久之前感觉到了一次胎动,再无其他。 一片寂静中,半开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些,地上人影浮动。以为络桑又回来了,千雪期待转身,撞入眼中的,却是倾玉腼腆的笑:“我看络桑神色不悦地走了,他有没有对你……”说着眉毛上下动了动。 千雪不解道:“对我什么?”真是永远不知道倾玉这呆鱼在想什么。 倾玉撇了撇嘴:“就是有没有对你图谋不轨啊?” ? 第一百一十七章:发梦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发梦 千雪晕了一晕,道:“倾玉,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窗外风雪不断,倾玉自然而然地合了窗户,撅嘴道:“那你们在这里面做些什么?”灵秀的脸庞满是不解。 千雪惊得眉毛一抖:“倾玉。”三两步从他身边走开,道:“我的事你无须每件事都过问,我回千行图的是个清净,一开始我便和你说过的。” “哦。”倾玉闷闷应了声:“原来你一直把我当作外人。” 诚然这事本来就与他没有太大关系,因着她不在的时候,千行一切靠他打理,现在她回了千行,依旧受着他的照顾。千雪转身,觑了他一眼,秀美的脸已是泫然欲泣,便灵光一闪,冒出个理由来:“其实方才,方才我们是在替未出世的孩子起名来着。” 细长的眼皮一挑:“当真?” “嗯。” 原以为随便寻个理由便能堵了倾玉的嘴,谁知这鱼见千雪笃定地点了点头后,青溜溜的眼珠一转,面色随之一换,有些不满道:“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与我说。” 脸色刚由悲转喜,忽而又由喜转悲。 知了倾玉喜的套路后,千雪不由得牙齿一颤,甚无奈地抚额道:“至于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也没想好,不如叫大家一起来想一想吧。”单手撑了撑腰身,缓步先行了。 倾玉眼眸一亮。应声跟了上来。 彼时院子上空的屏障一派干净,故而院内风光一派明亮。安静之中,院门哑然一声关了,紫瑾行至千雪面前,道:“殿下回日照了,他让我与你说一声。”如刀刻的眼皮底下,是毅然的眸子。 千雪心一晃,却不知是在晃什么。便抬手挥了挥:“我知道了。”转念想起过了这么久,确实也该替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起个名字了,便委身落至树下的秋千上,招了紫瑾和倾玉道:“我还没想好给这孩子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呢,你们帮我一起想一想。” “可是……”倾玉忽而面露难色:“应该是取男名还是该取女名呢?” 千雪一怔:“都起一些吧,我看有没有合适的。” “嗯……”倾玉来来回回踱了踱,青溜溜的眸子忽而一亮,瞟过千雪,落到一旁立得笔直的紫瑾身上:“这样吧,我来起男名,你来取女名如何?” 紫瑾怔了一怔,指着自己道:“啊?” “你怎地那么呆?”倾玉落自千雪近旁的石凳上,手一婉转,变出个笔墨出来:“我想男孩的名,你想女孩的名,我们把想好的都写下来,最后让千雪挑一个男名和女名。” 千雪不露声色地笑了笑:怕是整个四海八荒没有比倾玉更呆的了,现今他竟然还嫌紫瑾呆。 而紫瑾脸色刻板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默了半晌,才道:“好。” “我认为男儿须得有志气。”倾玉一手放在石桌之上,一手飞快地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下字来:“有志,这个名字好。” 大概知了倾玉此番一闹,必得费不少时辰,且他是堂堂东海储君,她虽是日照的婢女,却也得听他一些。于是僵硬的身子动了动,落座到近旁的石凳上了。 “我刚才起了的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好、好。”苏瑾依旧面无表情。 “但是只叫有志未免太粗糙了,男儿不止得有志,心怀亦十分重要,要不还是叫志容好了。” 紫瑾依旧坐得笔直:“好。” 嘴里虽说着好,一张如刀刻的脸却毫不改色,倾玉难免有些不乐意:“假如千雪诞下的是个女婴,你说说叫什么比较好。” 紫瑾一默,道:“芷柔。” “哪个芷柔?” “白芷的芷,柔和的柔。”紫瑾有条不紊,担心倾玉不解,便接着道:“大概是希望女孩矜持而温柔的意思。” “这个名字好。”继而大笔一挥,落下两字:“芷柔。” “我又想到一个名字。”倾玉停了笔,兴趣盎然道:“可是若是叫志容,未免有些太刻板,千雪诞下的麟儿将来必定生得一表人才,不如就叫――”说着一顿,又持笔一挥:“逸轩,逸轩让人一听便能想到他很生得一表人才。” 喃喃说完,又征求地将紫瑾望着:“该你了。” 紫瑾细细一想,顺从道:“叫――” 接着一双漆黑的眸子无助地将千雪望着。 “你们慢慢想,起名向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千雪不露声色地笑了笑,继续悠闲地依在秋千上旁观了。若是早知倾玉这么磨人,她想她横竖都不会去三清仙境泡那汪清泉。 “你也想一想啊。”倾玉懵懂道。 “不了不了。”千雪连连摆手:“你们先想一想,多想一些,我从中挑两个就好。” 好容易转移了倾玉的注意力,自己难得可以落个清闲。扔出去的锅,又岂有背回来的道理? 倾玉眼眸一转,落回到紫瑾身上来:“你再想一想。” “敏柔。” “敏――柔。”倾玉手起笔落,毕工毕整地落下字来。字迹苍劲有力,全然让人想不到竟是出自外表纤柔的倾玉之手。 “不过是何意思呢?” “每想一个名字就要解释一遍吗?”紫瑾终有些按捺不住。 倾玉眼眸转也不转:“当然了,名字很重要的,一定要有很深的寓意,比如我叫倾玉,因为父王希望我性格品性温润如玉,比如我姐姐倾心,是因为父王希望姐姐蕙质兰心,再比如我哥哥倾广――” 无意说到这个名字,倾玉忽而默了。 紫瑾却没接着问倾广如何了,既是东海殿下交待的事,身为婢女的她也不好拒绝。便解释道:“敏是指聪明,柔是指温柔,合在一起是希望女孩将来既聪明又温柔的意思。” “假如以后是个男孩,还是叫个刚毅点的名字吧,将来若是像我这样,不仅保护不了自己,还害了亲人,才是最不好的。” 千雪倚在一旁,静静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听得久了,眼皮忽而有些沉。知道依着倾玉的性子,一时半会还不会扰到自己,便牵了个垫子到秋千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了。 这一睡,便发了个梦。 梦里的她转眼回到了几万年前,那时络桑不曾来过千行,肴光亦还不是渭箐。她天真烂漫地在梨花林子里穿行,肴光总是在后面追:“你慢点,莫要摔了。” 自她记事起,肴光便将她养在山上,教她悟道,教她法术,不过他与她说得最多的,还是那句:“你不可以下山,也不可以同任何提起你的身世,否则,为师便与你断绝师徒关系。” 梦里点点既是回忆,千雪却迷迷糊糊分不清,只潜意识地道:“师父,我不会下山了我再也不会下山了。” 话方说完,肴光脸色一变:“可是晚了。”结了伽印的手掌高高扬起,然就在将要落下之际,络桑不知从哪冒出来,替她挡了那致命地一掌。 那时的她只能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才瑟瑟发抖地缩在一旁。 腥风血雨尽收眼底。 “千姐姐。”沉寂之后,隐隐有细柔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唤她:“千姐姐。” 千雪缓缓抬头,一片风雪之中,是一袭白衣的梨忧正站在不远处的梨树之下,脆生生地唤她。 “梨忧!”她欣喜地起身,好像料到她会过去一般,梨忧一个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皑皑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的脚印。 “梨忧等等我。” 诚然她却忘了,梨忧早已不在,此乃是个逼真的梦。 千雪一面吃力地跑,却没发现周遭景象悄无声息地变了,冰天雪地如蛹一般层层褪去,露出浓墨般的黑夜来。 梨忧仍在不停地跑,就在她以为她再也追不上梨忧时,梨忧回眸一笑:“千姐姐。”终于停了下来。 她停的这处地方,一面是潺潺的流水,一面是森森的树林,头顶一盘月华正亮。她就那样脆生生地立着,朝千雪挥手:“千姐姐。” “梨忧。” 终于跑得离梨忧近了些,千雪这才发现,周遭的景象竟十分熟悉。未容得她想起到底哪里熟悉时,眼前忽有寒光闪过,接着梨忧颓然倒地,手却偏执地伸向她:“千姐姐,你快逃……” 这时她才省起,这地方,是那晚倾心杀了梨忧的地方。 “梨忧,你别怕,姐姐在这里。”千雪却顾不得那么多,越是想离梨忧近一点,偏偏越是不能。终于气喘吁吁地到了面色苍白的梨忧身前时,梨忧的身体已化成了星星点点,浮到上空。 “梨忧!”她想抓住那些飘散的星点,却怎么也抓不住。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飘至浩瀚星辰之中。 慢慢地,星星点点越来越多,聚得整个天空亮如白昼。千雪不解地低头时,周遭景象又悄无声息地换了,前前后后清一色的绿,彼时她站的,乃是个竹林。 接着有笑夹着竹叶飒飒地从四面八方落了下来。 方感不妙,倾心已浮在她面前:“你不是想杀我吗?来啊~” 虽明知这是梦,千雪却好像受了某种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追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无忧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无忧 纷飞的竹叶夹杂着倾心的笑。 千雪越是追,越是追不到。而自己却不知何时受了伤,她吃力地跑,跑着跑着,忽而遍体鳞伤。倾心早已不知所踪,面前只剩漫天的枯叶。 她无力地软倒在地。 渐渐地,树叶落尽的尽头,立着双秀云的锦靴。 顺着这锦靴往上看,是红黑相间的衣裳,金线缝成的花朵衣襟之上,是一张糅合了灵气与英气的脸庞,目如星辰,笑如皓月。 彼时正荡着梨花浅窝将她望着。 “络桑,你终于来了。”她想起身,无奈身体却好像被禁锢一般,竟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地伸出手来:“络桑,我好怕。” 尽头的人脸上一直挂着笑,听到她唤他,便三两步跨至她面前,紧紧拥她怀中。正当她抬起双手欲抚上他挺直的后背时,耳畔传来他呵气如兰的声音,他道:“蓝衣,我终于找到你了。” 抬至半空的手一僵,僵直落下。 他却将她箍得更紧:“蓝衣,我好想你。”唇瓣落入她颈脖之间,吻如雨点般落下来。 “络桑……”她心如冰晶,只喃喃道:“络桑,不要……” 耳畔的人依旧充耳不闻,一面解她衣带,一面轻唤:“蓝衣、蓝衣、蓝衣……” “络桑,我不是蓝衣。” 身前人动作却未停一停。 “我不是蓝衣。”万分焦急之中,她忽然地卯足了力气道:“我不是蓝衣。” 这一声很大,大到前脚呼了这么一声,后脚整个人弹起来,耳边‘我不是蓝衣'几个字仍余音不绝。千雪脑海里一片氤氲,记忆全都零零散散,只梦里的一切分外清楚。 脚方落下地,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秋千之上,面前一张石桌之上叠了不少笔墨,揉了揉眼旁,才猛然省起先前在与他们在一起替腹中胎儿取名。 估摸自己一睡,便睡得晚了,彼时他们却不知所踪,只留了个毯子替她披了。 千雪抬眼望天,屏障上空的风雪依旧不断,只是天色见晚。但整个院子却不昏暗,目光扫了一圈,才发觉院落的许多角落都燃了灯,故而整个院落也算亮堂。 千雪撑着腰落到石凳上,一张一张看倾玉的字迹。不得不说,倾玉虽生得秀美,字迹却是苍劲有力的,挨张看完,皆是如此。欣赏完倾玉的字迹,千雪才想起自己将正事忘了,于是又坐回来,将那些名字挨个重新看一遍: “有志、志容、柔婉、敏柔、芷柔……” 唔,这几个名字合一起倒像是一家人。 千雪手不停顿,一张地一张地翻阅:“爱月、如水、玫瑰、玉美、水仙儿、美玉、梦儿、锌希、梵听、西凡、枫、……” 千雪挨张仔细地翻阅完,天色不知不觉地晚了。彼时倾玉不知从哪灰头灰脸地冒到她面前,道:“千雪,你醒啦?” “嗯。”千雪一面回应,一面上下扫了他一眼,银白的衣裳上沾了不少泥泞,若不是知道他是神仙,千雪差点以为他掉到了泥坑里。然,心里这么想,嘴上确实也这么说了:“你是掉泥坑了吗?” 倾玉腼腆一笑,沾着泥的手不经意擦过脸颊,让本就不干净的脸庞又平添了一抹灰。不过好在倾玉生了张秀美的脸,即便是脏成这样,也能脏出一副楚楚的样子来:“我去萸山拔了许多灵草回来种上。” 说着嘿嘿一笑。 明眸皓齿。 千雪单手支着脸颊:“萸山的灵草不是有神兽看守吗?” 倾玉神秘一笑:“萸山上看守的神兽之中,当有麒麟一支,其中有一只麒麟分外喜欢小红,所以每次我便带小红同去的。” 他这一提,千雪总算想起在东海地牢里遇到的那只笨笨呆呆的麒麟来,那麒麟平时说话语气虽粗糙,却和梨忧这样的孩子玩耍得不亦乐乎。 “自我出东海之后,再也没看见小红,不知它现在怎样?” 倾玉青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默了半晌,缓道:“它现在依旧每天在东海,看守万年不化的冰牢。”诚然小红救了她一事,她怕是不记得了,不然便不会现在才问起。 “小红它……”千雪一阵思索,慌忙中冒出个词来:“倒是呆萌得很,和你一样。” 本来她这句夸小红的话本没什么,只是最后加的那句‘和你一样',轻飘飘地落到倾玉心里,当即那股轻飘顺着心尖上飘出,化成两朵红云腾到他脸上:“倒是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 千雪眼睛一定,半天才反应过来,倾玉乃是堂堂一海储君,用呆萌这个词来形容,怕是有失体统。待她欲要改口换个词出来时,倾玉已落座至她身旁,满眼星星地将她望着。 千雪被这期待的神情望得有些发怵,加之他脸上沾了泥泞,看起来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一般。千雪一阵嫌弃,忙变出个手帕遮了他那热切的眼神:“你快将你脸上的泥擦一擦吧。” 倾玉一呆:“若是你嫌我脸脏,我动动手指就好了。”说是这样说,仍接了手帕过来,一阵擦拭,干净是干净了不少,却总有一些地方擦拭不周。 千雪嘴一勾:“左边还有。” 倾玉呆呆地擦了擦自己的左边:“现在呢?” 诚然她说的是她的左边,转换过来乃是倾玉的右边。本想动动手指用法术替他将脸上的泥去了,无奈现在有孕在身,不适宜经常动气,便牵了手帕过来,道:“过来我替你擦。” 她确实是一番好心,这好心落进倾玉眼里,却多了许多悱恻的其他。也不知那脉脉的目里装了些什么,人还未凑上来,脸已红得不能再红。 千雪咽了口气,手抖了一抖:“倾玉,你自己施法或者是打盆水洗一下吧?” 倾玉嘴随之一撅:“你替我擦嘛~” 千雪听得为之一颤,顿感鸡皮疙瘩起遍了身体的某一个角落。只是手这手已伸出去,他这满脸期待样,捏着手帕的手僵在空中,伸过去也不是,伸回来亦不好。 就这样僵了半天,余光里冷不防撞进一沓洁白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幡然省起自己射出去的箭,还须得自己寻个东西挡了,便岔开话题道:“倾玉,这些名字都无中我意的,要不,你再仔细想想?” “啊?”倾玉嘴又随之一撅:“这可是我和紫瑾想了半天替你想出来的,难道就没有一个中意的吗?” 说着如数将千雪手中的笔墨拿了过来。 千雪正色点头。 “清醇不好吗?”倾玉每翻一章,便问一次,见千雪摇了摇头之后,又追着解释道:“清新的外表和醇厚的品格不好吗?” 千雪依旧摇头:“不好。” “若雾呢?” “不好。” “若风呢?” 千雪憋着笑:“下一个名字是不是若雨?” 倾玉正色翻了翻下一张,呆呆道:“下一个名字是若水。” 千雪被他这呆气的模样逗乐了,便打趣道:“不要若字辈的,若水若风若风不就是像雨像风又像雾吗?若是像这些岂不是要一生飘摇,未免太过凄惨。” 本是打趣的话,倾玉却万分认真地想了阵,道:“有道理。”尔后将所有带若的名字去掉之后,又郑重其事地翻阅起来:“锌希呢?” “不好。”千雪坐得发酸,便缓缓起身落回秋千上倚着了,知他这一番折腾,又得费不少时辰,便牵了青草上的毯子披了,道:“你慢慢说,不急。” “梵听呢?” “不好。” “西凡呢?” 千雪依旧摇头:“不好。” “枫呢?” “不好。”诚然她并没有听他念的那些幺蛾子名字。 他一边念,她一边闭目养起神来。 只是眼方一闭,方才做的那些个梦便纷纷浮现在自己眼前,肴光的绝情、梨忧的死、倾心的嘲讽,还有络桑把她当作蓝衣。 这一想,便想得沉了,不知不觉中,倾玉已实打实地将那些名字都念了一遍,念完之后才发觉千雪已闭目躺着了。 “原来又睡着了。”,以为她又睡着,正要蹑着手脚替她将毯子往上遮一遮,不料手方伸过来,千雪睫毛一颤,眼皮随之一抬:“我没有睡着。” 倾玉有些不悦了:“那你这样是在逗我玩了?”尔后撅嘴道:“我的口都念得发干了。” 唔,这呆瓜悟性不错,总算反应过来。 然,千雪面上却不得不做出副分外无辜的样子来:“口发干了让紫瑾给你倒点茶水。” “紫瑾在烧火做饭呢。”说着脸一斜,往伙房里瞟了一眼:“现在没生么声音,估摸该做好了,要说这日照的婢女就是比东海的婢女好太多,不仅能种菜,烧火做饭也十分了得。” 千雪咋舌:“东海下面也能生火做饭?” 倾玉一默,转过头来,呆道:“不能。” 说话间,紫瑾已将一盘热气腾腾的菜端了上来,许是和倾玉呆得久了缘故,一向话少的她,破天荒地多了回嘴:“想好叫什么了吗?” 得,好容易扔出去的锅,又让她捡了回来。 倾玉满眼期待地将她望着,就在有话要说出来时,千雪先他一步,脱口而出:“无忧。” 梦里的种种,她不想再回忆,如果可以,她希望孩子和最初的她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络无忧。 “无忧?” “无忧?” 倾玉和紫瑾异口同声。 “就叫无忧吧。”虽是即兴取的名,寓意也好,听起来也好听。这么想了一阵后,才发现倾玉的脸色有些不好,担心他又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千雪灵光一闪,道:“纵然你们取的名字都好,只是不管将来孩子叫什么,总有一个名字用不上,若是叫无忧,是男是女都可以,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一百一十九章:乱世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乱世 这厢络桑始终有些担心千雪操心,便抽空下了趟凡,一是再去看看有无水镜的消息,二是顺便看看渭箐怎么样了。当然他并不是担心渭箐,而是怕此事让千雪分了神,于腹中的胎儿不好。 自千雪回千行以后,络桑便很少去凡间,如今乍一下来,才发现整个凡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时虽是人间四月六月,天地却一片昏昏的黄,只街道上几株耐旱的垂柳奄奄扬在风里。 所过之处皆是流落之人,多是老弱病残。络桑缓缓走过,许是他衣着贵气,有黄口小儿挣出来拽住他的衣裾,可怜巴巴道:“大伯,我好饿,赏我口吃的吧。”稚气的脸上沾满了灰尘。 络桑心底为之一动,他虽是一方上神,人间百态固然是见识了不少的,却没曾想如今真正遇到了,心不由得软上一软。 抬眼一望,周遭多是拖家带口行乞之人,正思忖时,一个干枯的女声自面前响起:“打扰了,小孩子不懂事,还望大人不要他计较。” 络桑回过神来,循声低头,才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妇人。 此时这妇人衣衫褴褛,发丝缭乱。正面露难色地将男童往自己身边拉拽,无奈那肉粽一般的小手抓得甚是紧,妇人只好在脏兮兮的脸上堆出个愧疚的笑来:“大人息怒。”枯瘦的手掰了半天,终于将小肉粽从络桑的衣角上掰开。 “无碍。”络桑心底一软,拉了转身欲走的男童,膝盖一屈,蹲至他面前道:“你很饿吗?” 男童点了点头,嗫嚅道:“我们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过饭了,阿娘几乎都没有吃饭,她每次要来的馒头都给我吃,大伯你行行好,赏我们口饭吃吧。” 络桑随之一瞥,妇人立即面露愧色地低下了头。 “阿娘……”有眼泪自男童眼角滑出,弯弯曲曲地从脸庞上滑下来,弯出一条洁白的痕迹。 络桑心一软,忽而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便将手伸进袖子,再次伸出来时,手上已多了锭金灿灿的元宝:“你看这个可否够你吃饭?” 不知在这乱世之中,钱财有没有用。 男童似懂非懂地接过来,捧在手心地掂了一掂,刚要抬头问一问,妇人忙拉着他跪了下来:“恩人受我们一拜。”话刚说完,响头已至。 男童见状,亦跟着磕了几个响头。 “起来吧。”这于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见面前之人仍没有停的意思,只好伸了双手去扶她起来。妇人泪眼婆娑,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才发现络桑暗红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的身后,不动了。 狐疑地转身,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多了群人,正睁着双饥肠辘辘的眼睛,将络桑望着。 妇人忙将元宝收入囊中,悻悻地走了。 “大伯,我也好饿。”人群中首先开口的,是一个与先前那男童差不多年纪的女童,两个发髻垂在稚气的脸颊旁。 络桑一怔,未容得他开口,另一个男子亦老泪纵横地跪倒在他面前:“救救我们吧,我家中还有孩子。” 紧接着,刷拉拉跪倒一片,一片呜咽之中,有说:“救救吧,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吃饭了。” 有喊:“救救我呀!!!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而且我家中也有孩子。” 也有人哭喊:“救救我吧,我不仅三天没吃饭,而且家中还有老小啊。” 还有人道:“救救我吧,我不仅三天没吃饭,而且家中老小都快饿死了!” 甚至还有人理直气壮道:“这有什么?我家中老小纷纷饿死了,现在就剩一人,而且前不久,我还折了一条腿,我比你们都惨。” 比惨之前,个个都奄奄一息,比惨之后,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且越说越惨,什么‘家人被饿死'、‘自己快饿死'等理由层出不穷,且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络桑虽想帮一帮他们,不过此番天命如此,他既不好帮,也实在帮不过来。只好伸出手来,直指他们后方,大惊道:“你们看!” 众人循声纷纷回头:“什么呀?”看了半天,发现身后并无异样时,络桑已闪身躲到了墙角之中。 想他一介地位不薄的神仙,如今却差点让一群凡人围得插翅难逃。 络桑无奈摇了摇头,?正准备走的时候,看见角落蹲了对受难的母子,彼时女子乱蓬蓬的头发下面,一双黝黑的眸子已失了神,看起来已很久没有吃饭了。 络桑有些于心不忍,便蹲至小男孩身前,柔声道:“能否告诉大伯,你们怎么了吗?” 这小男孩面庞倒也干净,一双漆黑的眸子分外明亮。见络桑问起,一面抹眼泪,一面委屈地答:“战事开始以后,我和阿娘便沦落至此了,谢谢大哥哥的关心。” “大哥哥?”络桑一忖,是觉得自己虽年龄大了些,样貌却相当于凡间的二十出头的年华。然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辰,眼前的妇女双目无神,俨然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大哥哥,你能不能救救我阿娘?”小男孩牵了牵他的宽袖。 他正要摇头,却又想起将来自己的孩子若是沦落至这番田地云云,思来想去,总结出一切都是孩子惹的祸的道理来。便又破了个例,渡了点仙气与她。 “你放心,你阿娘不会有事的,只是这里受难的人怎么会这么多呢?” 小男孩见自己的娘亲渐渐回神,便像个小大人似的,舒了口气,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至从战事过后,便这样了。” 络桑一怔:“什么战事?” “你不知道吗?”小男孩甚是诧异。 “你同我说说。” “唉。”小男孩甚是老成地叹了口气:“这要从战事开始说起了。” 他这讲事的语气,也不知同谁学的,担心他一讲便讲得歪了,络桑先他一步道:“你简单点讲便好,我还有事,不能久留。” 小男孩懵懂地点头:“那好吧。”接着往四周望了一眼,确定再无他人后,神秘兮兮道:“大哥哥,你听说过妖吗?” “妖?”不久前天君才发明了这么个称谓出来,才这么段时间,竟人尽皆知了? “嗯。”小男孩郑重其事地点头:“我们之所以这样,有多半是妖给害的。一开始时候只是内乱,后来便有人和妖为伍,但是妖是伤天害理的,有人说上天看到他们与妖为伍,所以发了怒,才一直不下雨的,所以就有人带起了头,专门讨伐妖,所以现在的局面就是人妖不两立,常常战事不断,不过若是愿意臣服于妖的话,就可以衣食无忧,但是据说那样就会迷失人性,以前先生教过我,做人若是迷失了人性,便算不得人了。” 一番话流利说完,络桑听得汗颜,没想到这小孩年纪小小,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 “这些事都是谁告诉你的?”想来他也是个八卦的神,却没想,消息还不及一个凡人小孩灵通。 小男孩一双漆黑的眸子炯炯有神:“这些都是我听来的,不过那些妖人我偶尔见过一次,确实十分可怕。我们见了都是要躲一躲的,他们常常把人抓去做奴隶,或者是饮他们的血,反正――”估摸是小男孩一时想不出词来形容,便挠了挠圆圆的脑袋:“反正太可怕了。” “咳、咳……”轻微的咳嗽声插进他们之间。 小男孩循声转头,只见先前失神的妇人已回过神来,怔怔地看了络桑一眼后,又怔怔地看了小男孩一眼,过了半晌,才猛地伸出双手将他箍住:“孩子,阿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娘!” 转眼,纷纷声泪俱下。 络桑起身,打算悄无声息地走了,又有些不放心,三两步折了回来,变了锭金灿灿的元宝与他们,才总算心安了。 他本打算的是,直接腾云至四方阁便好,谁知落得低了,看到脚下一片乌烟瘴气,才落下来一探究竟。却没想,接连遇到了这么多受难的人。 肴光啊肴光,天下凡命真是成也在你,败也在你。 络桑心事重重地往四方阁走,却毫没在意愈往这边走,人烟愈是稀少,直到走到了四方阁所在的街道之中,才发现整条街道十分破落,竟毫无人气。 只隐隐有琴瑟声声,自四方阁隐隐绰绰地飘出来。 络桑心里滑过一丝异样,疾步到四方阁门前时,发现这楼仍是那楼,门仍是那门之后,心里的不安总算好了一丝。方推门而入,喧闹便如浪般袭来,各式各样的人应有尽有。 不,更确切地说,是化作人的妖应有尽有。 络桑凝神扫了圈,又扫了圈,才终于发现了角落里独自饮酒的渭箐。不过几月未见,此时的他竟毫无人样,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变得胡子拉碴,眼睛也陷进去几分。若不是那醒目的面具,络桑差点认不出他来。 “你、你别过来!”忽然,一个如好几个声音一同发出的声响打断他的步子。 络桑循声一看,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正浮在空中瑟瑟发抖。 这如云一般的形状,如烛火一般的眼睛,络桑默了一阵,才终于想起早前遇到风笙的时候,被他一掌劈回风笙袖子里的,便是这么团玩意。 ? 第一百二十章:难得好心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二十章:难得好心 此时经它这么一喝,整个阁楼瞬时安静下来,颜色各异的眸子纷纷转过来。络桑立在原地,淡淡扫了一圈,在场虽无人能及得上他的修为,但依着面前醉酒当歌的景象,怕是这四方阁早已不是当初的四方阁了。 且能够在天君面前闹上一闹,又全身而退的,绝对不简单。 许是同样知道他大有神通,那些诧异的、震惊的、恶毒的目光将他盯得穿了,也无人动上一动。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双方目光交汇了半天,络桑终忍不住:“你们不要误会,我虽是个神族,但是此番下来确实是因为私事。”说罢抬腿欲往渭箐所在的角落走。 那漆黑一团的东西之前见识了络桑的神通,络桑轻轻一动,它便如脱兔一般地动,且瞬间膨胀了数倍,刮得整个阁楼内一派乌烟瘴气。 氤氲之中,气息涌动,细如牛毛的暗器从四面八方袭来,因着周遭一片昏黄,故而这暗器是出自何人之手,络桑实在看不清。等到那些暗器逼到眼前,络桑才发现,这些细如牛毛的,并不是暗器,而是坚硬无比的刺,且有剧毒。 暗红的眸子一沉,络桑修长的手指一弹,一片氤氲之中,金光大盛过后,如春雨般的刺被震得四散。窸窸窣窣中,有稀稀拉拉倒地的声音。 此事本是天族与他们恩怨,他本无心插这一脚,只是当前情形,好像这一脚,他不想插是不行了。便勾了勾嘴角,刚要抬袖挥去周遭的氤氲时,几只银闪闪的利剑穿过昏暗而来。 他只好退了一步,与此同时,抬起的手一个婉转,硬生生地将刺来的利剑捏在一起,接着手握成拳,刹那间,银闪闪的利剑纷纷化为齑粉,洒了一地。 未容得络桑松气,各式各样的法器纷纷自昏暗中袭来,起初是一把刀一支箭,后来又多了一只戟一截斩,再接着又多了许多刃寻机而动。络桑一面躲闪,一面捏诀挡了那些‘不速之客'。 对付这些小小法器,络桑自然游刃有余。只是无奈那些法器太多,络桑难免寡不敌众,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气息一沉,结出个巨大的伽印来,一举震得那些刀光剑影纷纷散了去,神力之大,连得整个四方阁都晃了一晃。 “住手!” 一片倒吸冷气之中,极妖媚的男声响起:“尔等休要放肆!”这声音飘忽悠远又近在眼前,让人听不出方向。 虽是短短的一声喝,却也让人听得出这声音里的修为不低。 余音过后,四方阁倏地平稳下来。氤氲散去后,是众妖面面相觑的脸。 络桑伸出手,本想说句休战的话,却让台上台下的妖以为他还要再使出刚才那一招,便呜啦一声,恢复原身四散而逃了。只剩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妖,敌意地将他盯着。 经了这么一番动静,那渭箐倒还置身事外地饮着酒。 络桑扫了眼满地的狼藉,又扫了眼房梁之上攀爬着的巨大藤蔓,最后将暗红的眸子落到一吐着信子的赤眼女子身上:“我来此纯属是为了会一会老友,怕是你们误会了。” 这女子上至发丝,下至裙摆之下露出的蛇尾巴,无一不不是赤色。可惜这女子样子上是吓人了点,却不是个能做主的。 蛇尾巴扫了一扫,有些不知所措地将台子下面的绿衣女子望着。 “这委实是你们与天族的恩怨,我并未打算从中插上一脚,只是……”络桑眼眸一转,落至台上案子旁立得笔直的绿衣女子身上。 这绿衣女子生得小家碧玉,眼里目里甚是规矩,有些气魄不足。络桑凝神去看,才发现这女子原身乃是一株绿萝。 “绿儿姐姐。”清脆的声音响起,络桑回头,只见米色的衣裳之上,是书儿淡如清水的一张容颜。 绿衣女子轻轻应了一声。 书儿行至络桑近旁,才终于发现他来。便惊喜往他身后一望,好似在寻人一般,望了半天,收回目光与络桑道:“千姐姐怎地没来?” 络桑单手背至身后:“她有些不便,只好托我来看看,只是——”说着神色扫了四周的妖一眼,又将目光落回书儿身上:“只是这里好像不大欢迎我。” “你们认识?”彼时台子上的青蛇已将尾巴收了起来,正吐着赤色的信子将书儿望着。 她这赤头赤脸赤信子的模样,恐怕一般的凡人看了唯恐避之不及,这书儿倒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以前你们没来的时候,络桑和渭箐很是交好呢。”书儿指了指此时已烂醉如泥的渭箐。 “许久不见,你怎地和这一群妖混在一起了?” 络桑此言一出,木桌旁的小家碧玉却是坐不住了,头一转,便是双甚凌厉的眸子将他盯着:“天下妖神本一家,你们神族有什么资格称我们地族为妖?” 络桑甚是无奈:“是不是妖,并不是我说了算,是你们不自量力,非要在天君面前闹上一闹,闹也就罢了,非要祸害那些凡人,这称号落到你们身上,也算落得实。” 绿衣女子一时有些咋舌,尔后默了一默,道:“自父神开天辟地以来,便有了天地。天君掌管天族,地君掌管我族。两族本井水不犯河水,天族却灭了我地族。其实妖不妖,无非就是天族说了算而已,是与非,无非也是天族说了算而已。” 她这一番话,说的是有些道理。 不过络桑此番下凡,并不是为了听她的这些个道理,便撇了撇嘴,道:“你们与天族的这些恩怨,我并不想过问,我此番确是为了渭箐而来。”关于早前天地间的那场大战,他不是不知道,无非是地族不守本分,冒犯了天族,天君大怒,才将地君封印在锁妖暨之中。 不过若他实打实地将此话讲出来,怕是天族与地族的恩怨中,他插这一脚容易,拔出来就难了。 绿衣女子盯了他半晌,欲言又止。 一片奇怪的目光中,书儿知事地引络桑往渭箐这边走:“我在这四方阁已有不少年头了,其实那些姐姐待我不薄,加之我又没有地方可去,就留下了。” “渭箐又怎会这样?” 络桑落至渭箐对面,书儿将满桌的狼藉收拾了番:“自他从九重天回来之后,便是这么副样子了。”收拾妥帖后,又端端立在一旁道:“我去给你打壶茶来,你也好同我说说千姐姐如何了。” 络桑缓缓点了点头。 许是真的确信络桑这么个神通广大的神族来这并无阴谋,屋梁上的藤蔓缓缓爬下来,纷纷化成了人形。稍时,整个四方阁又热闹起来。 “来人,拿酒来……”趴在桌上的渭箐猛一抬头,便是股浓厚的酒味。 络桑指尖一捻,招了股清风,将这股酒味吹得四散。 “渭箐!”络桑有些嫌弃地用指头戳了戳玄青色的肩膀。 渭箐趴了半刻,感到有人在唤他,便又抬起头来,呼了口酒气出来:“酒呢?酒呢?”墨色的眸子里,满是血丝。 “渭箐你醒醒,我有话要同你说。”络桑避过那股酒气,抬起袖子扇了扇。 也不知千雪知了渭箐现在的样子,会作何反应。 渭箐满眼惺忪,显然没认出络桑来,只神出一双分外有力的手箍住他手腕道:“我让你拿酒你就拿酒,你这样,莫不是想死吗?” 络桑无奈地抽出手来,正寻思该拿个什么样子的话来接,米色的人影撞进余光里。书儿正拿了壶茶过来,满了杯茶水递给他,尔后落至渭箐身旁,满脸期待地望着他道:“千姐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啊?这都半年未回来看我们一眼了。” “难得这样的天气里你还替我泡茶。”络桑将茶杯推至一边,道:“你不用太担心,她不过是——”顿了一顿,仔细想来,千雪有身孕一事,不过寥寥几人知道,依着她的意思,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络桑勉强一笑,道:“她是有必须的要处理的事,不过你不用担心,她这事很快就要处理完了。” 说罢,斜眼睨了昏昏沉沉要酒喝的渭箐一眼,道:“我须得带渭箐出去醒醒酒。”未容书儿开口,便单手携了渭箐,往院外飞去了。 彼时天色正值黄昏,一抹残阳牵得天边霞光万里。 络桑寻了处亭子将渭箐放下,见他依旧浑噩,便抬起手掌,捏了朵雷雨出来,电闪雷鸣丝丝抽到渭箐粗糙的脸庞上,浓黑的眉头一蹙,宽宽的眼皮抬起时,墨色的眸子已清澈了许多。 见他醒来,络桑收了手,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道:“渭箐,你可知你这是在做些什么?” 诚然他早前与肴光并不交好,现在肴光成了渭箐,自然更不交好了。只是千雪声声奉他为师父,于情于理,络桑有些心软。 “你怎么来了?”渭箐一开口,酒气仍重得很。 络桑背过双手,正色道:“一是想来找找我丢的东西,二来是替千雪来看看你这个师父。” ? ? 第一百二十一章:降蛇尊者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降蛇尊者 络桑确定三清老君那水镜落在四方阁了无疑,奇怪的是,来来回回旁敲侧击了许多次,皆没从谁嘴里敲出关于水镜的半句话来。加之现今四方阁内一团乱,想要从这乱里将水镜理出来,怕是不大可能。 “千雪?”渭箐墨色的眸子一亮,短暂之后,又暗了下来。一双玄青的手臂颤颤巍巍地撑着桌沿,却有气无力地重新跌了下来,喃喃道:“她最终还是选了你是吗?” 他这般颓废的态度,看得络桑一阵揪心,虽与他没甚交情,但遥想当年他在九重天之上,还尚是肴光之时,一手持天书看尽人间繁华落尽,一手执神笔写尽人间因果轮回,何等威风? 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也不知是他写了别人的命,还是那天书写了他的命。 默然间,渭箐勉强坐得有些直:“我这一世,怕是欠拭君的,还不清了,罢了。以前蓝衣选了我,我却眼睁睁地看她死了,如今再次眼睁睁地看着拭君灰飞烟灭,千雪选择了你,也好、也好。” 话里行间的酒味仍重得很,却也有条理,也不知是真话,还是醉话。 络桑是觉得他这话说的有道理,倘若当年蓝衣选的不是肴光,下场也不至于这么惨。络桑索性坐至他对面,劝慰道:“渭箐,你最不该的,便是与天君作对。” 渭箐呵呵一笑,头也不抬地道:“我不知以前与天族有什么恩怨,现在看来,怕是这恩怨了不了了,他们杀了拭君,无论如何,我都要替他报仇。”骨节分明的手指握成拳。 络桑暗红的眼眸一斜,鄙夷道:“那花妖对你这么重要?”两方对峙的时候,他曾有幸瞄得那女子的原身,乃是一枝牡丹。 渭箐埋着头,肩膀抖了一抖,似乎有些动气。默了半晌后,却无其他动作,只两眼发红地盯着络桑道:“你有没有欠人救命之恩?你有没有欠人舍身相救之恩?” “恩没怎么欠,债倒是欠了一些。” “如果你来是为了劝我不要与天族作对,那还真是白费一番苦心了。”渭箐一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诚然你落魄到怎样的地步,横竖都与我没什么关系。”络桑单手支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只是有的事,我想同你说明白,届时你怎么选择,那是你的事。” 渭箐转身,目光悠远地望着霞光万丈之下,奄奄一片的垂丝海棠。牛头不对马嘴地道:“很久之前,我与天族生了纠纷,被各路神仙天将追杀,奄奄一息时,拭君将我救了,担心我被天族认出来,又用地族的千年藤蔓给我做了个面具,才让我这么多年,一路安然无事。那时我还记得她说,她是在渭水河畔救的我,那时正值人间四月,渭水潺潺,箐竹正绿。我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与从前,她便唤我为渭箐。” 玄青的背影晃了一晃。 络桑听得有些憋笑,但这个悲歌悯人的档子,若是笑出声来,未免忒不厚道。憋了半晌,络桑才调出个怅然的语调来:“我早就同你说过,你叫肴光,是九重天上面写凡人天命的司命星君。”顿了顿,又道:“其实你早前并非因为调戏了天后的仙娥下的凡,且往生井是神仙一跳多数会灰飞烟灭的地方,所以你犯的错,应是大错。” 渭箐精力有些不济,便揉了揉眼,侧过身来:“那你可知我犯的是个什么错?” 络桑手掌一摊:“这事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可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除了之前莫名其妙记起蓝衣之外,便再无其他的了。” 其实也算不得莫名其妙,他能记起蓝衣来,纯属吃了那属性不明的仙丹,误打误撞所致。 络桑咳了咳,正经道:“你既知道你以前是就九重天地位不薄的神仙,倘若哪天你恢复了神识,知道了一切缘由――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届时你一定会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 渭箐又将身子侧过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拭君的仇,我一定会替她报,我也会替她找到地君红莲,振兴地族。唯有如此,才不辜负她对我一往情深。” 络桑暗暗一笑。 若不是他在不该记起蓝衣的时候记起来了,若不是他在不该说出与蓝衣的种种过往时,口不择言地说出来了。千雪现在应早就身在日照,做了他的太子妃。 如今渭箐一心将心思放在地族之事上面,千雪自然不会分出心来。思及此,络桑嘴角勾了一勾,起身道:“我该说的都说了,若是你执迷不悟,到时毫无退路,怨不得别人。” “若真是如此,又岂怨得了别人?”渭箐一晃,回过头来时,身后已空空如也,只几枝浅绿的树干随风晃了一晃。 络桑方腾出云来,便闻得娇媚的一声自脚底传来:“神君来来去去的,可把人家吓坏了呢。” 循声低头,只见院外一棵参天大树上,盘着个人身蛇尾的赤发女子,彼时正媚着双眼将他望着。 络桑一颤,当即双手合了个十,作出副不进油盐的样子道:“本尊此番下凡是为了渡化一人而来,若有扰了女施主的地方,还望见谅。”说着身子一转,化成个头顶溜光的白衣尊者来。 本以为此举能让那女蛇断了念头,谁知见他乃是个得道的和尚,那女蛇的赤眼快要发出光来,赤色尾巴一甩,扶摇直上了络桑云头:“哎呀,原来是尊者啊,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嘴里一边说着,手里也不闲着,牵着络桑的袖子扯了一扯,尔后又顺着手臂一路游走至络桑胸前。络桑盯着她赤色的眸子,千雪的模样忽然一闪而过。 络桑盈盈地捉了彼时已游走至小腹上的手,眼神迷离道:“想不想与我玩点刺激的?” 女蛇娇喝一声,点了点头。 “那好。”络桑说着,伸出只已结了伽印的手出来,对着快要蹭进自己怀里的人,当头一劈。女子被金光震慑,当即从云头上跌落下来,原形毕露。 “我好心想追随于你,你为什么伤我?” 一条通体赤色的大蛇,彼时正蜿蜒攀上树枝,将他望着。 “本尊乃降蛇尊者,你竟敢对我使用魅术,本尊暂且放你一马,若有下次――”络桑一顿,想来放狠话向来不是他的特长,于是在那大蛇期待的眼神中,用恻恻的笑替了余下的话。 络桑却不知,他本就生得不是一般的好看,这邪气的一笑,看得大蛇呆了一呆。 “等等,这四海八荒哪来的降蛇尊者啊?”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络桑已腾云消失得了无踪影。 经这么一番折腾,络桑回到千行的时候,已是暮色垂垂。 漫山的风雪依旧很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站在院里的,是千雪。 见他来了,千雪并不惊讶,缓缓转了身。担心她走路不稳,络桑快步跨至她身旁,目光扫了院子一圈,发现整个院子只剩她一人。 “紫瑾和那条笨鱼呢?” “紫瑾在厨房洗碗,倾玉说菜园子里长了杂草,便除草去了。”千雪一手撑腰,一手扶着浑圆的小腹,缓步走着。 络桑眉头一拧,压着怒气道:“无论何时,你身边总要留一个人。” 满树芳华之下,秋千上垫了厚厚一层垫子。千雪掂了掂脚,几次三番都落不上去。络桑默不作声地走得近了,又默不作声地伸出双手来。 千雪未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身体不由得一轻,竟被他打横抱起,尔后寻了舒服的姿势,将她放了:“我今天去找渭箐了。” 千雪脸颊一红,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脸去:“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眼神一转,落至石凳下的一从青草之上,有两只粉蝶飞舞翩迁。 “那倒没有。”络桑口是心非地答,接着玩心一起,想起回来时遇到的那条大蛇来,便决定在千雪面前添油加醋地提一提:“我本来去四方阁是去看有无水镜的下落,再顺道看看渭箐,谁知天下一乱,四方阁亦是乱作一团,里面皆是妖,不过那些妖姿色还不错,其中有条大蛇,生得是天姿国色、沉鱼落雁,她眼光也极好,竟然想与我行――”说着邪邪一笑:“与我行男女双修之事。” 本以为这样一说,千雪会醋意十足地与他闹,谁知她目不转睛地那对粉蝶飞出许远,才转过头来,怔怔道:“何为男女双修?” “是――”万没料到千雪不懂其中内涵,倘若真要详细描述一番,他还真有些说不出口。便收了玩闹之心,正经与她道:“现在天下大乱,除了凡人之间的内乱之外,妖横行霸道,为了反妖,凡人自己组了个降妖兵,估摸两方正打得火热。还有拭君一死,渭箐执意要与妖为伍,誓要振兴地族。” 千雪柳眉一拧,墨色的眸子里满是忧虑:“竟这样严重?” “战乱最多使人流离失所,更严重的是,天下旱了半年多,滴雨未下。”络桑想起在街上遇到的那些人,便不由得心里一叹。 “那书儿呢?” “她还好,四方阁里的那些妖待她不薄。”说到这个,络桑忽然想起先前那妖媚的男声来,若不是他那一声喝,那些妖怕是早就一涌而上了。 “只是我在四方阁的时候,听到个妖媚的男声,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那声音光是听着,我便知道他不简单。” 第一百二十二章:无忧出世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无忧出世 “那人是谁?” 络桑摇头:“我也不清楚,单凭渭箐不可能带着一群妖闹上天宫,所以那个未露面的人,一定不简单。” 一阵沉默间,络桑屈身落至近旁的石凳上,想起什么似的:“我看你临盆在即,这孩子将来――” 他本想说的是,这孩子将来叫什么名字有没有想好,却让千雪以为,他要说的是将孩子带回日照。便起身打断他道:“我已经和你说过了,这孩子还不能回日照。” 方走出两步,身子便失力一软。络桑眼疾手快地揽了她入怀里:“你――”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偏偏一个转弯,成了:“你就这么不想我带他回日照?”诚然这是他的骨肉,待他成了日照的帝君,储君之位无可厚非要落到他身上。 “我好像……”千雪脑海一阵恍惚,从下而上的痛感瞬时蔓延至全身,痛得她面前只白花花一片。 “我好像要临盆了……” 话方出口,抬起的手臂便一僵,颓然垂落。 “千雪?” 络桑心一慌,手忙脚乱地唤了一阵子,怀里的人依旧双目紧闭,连睫毛都不曾颤一颤。络桑这才省起紫瑾和倾玉的存在,将千雪打横抱起便往厨房冲去:“紫瑾,紫瑾!”一时连将她抱回厢房都忘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千雪的裙底便湿润一片。 彼时紫瑾刚把厨房收拾了个一尘不染,正要打开门出去,冷不防撞上迎面而来的络桑,见他满脸着急地唤自己,又看到怀里的千雪面如纸色,当即明白了许多。 络桑身子一侧,避过紫瑾后,道:“她要临盆了,你速回千行,把风吟给我叫来,他若是慢来一步,让他后果自负。” 紫瑾一僵,自认识络桑以来,千年万年的时间,从未见过他对哪件事如此上心焦急过。即便是几千年前东海龙王带着虾兵压境,他亦能从容不迫地只身去东海。 如今不过是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女子,竟能让他如此失控。 如此一想,便想得深了。络桑走出几步,见身后之人毫无动静,便转过身来:“紫瑾!” 一声怒喝当即让杵在门前的女孩回过神来,忙毕恭毕敬应了声是,腾云而去了。 看着那抹深紫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皑皑白雾之中,络桑才微微放了心。 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厢房,小心翼翼地将千雪放至床榻之后,又甚小心翼翼地牵了被子与她盖好,盖好之后又担心捂得太严实于她不好,又抖着手将淡粉的被子拉开。反复几次后,榻上之人依旧面无血色,络桑倒是大汗淋漓。 这才想起倾玉那条呆鱼来,虽然他平时呆是呆了点,但不得不承认,在照顾人这方面,他的确胜过自己不少。 彼时倾玉正酣畅淋漓地在菜园子挥着锄头,见络桑疾步而来,便收了锄头,甚得意地挥着银白的袖子道:“这满园子的草都是本殿下一锄头一锄头除掉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络桑抚额:“东海太子锄草的本事让本殿下十分佩服。” “那是。”洋洋自得地扬了扬下巴,才想起这夸赞的话有些怪,但具体怪在哪里,他又委实听不出来。 络桑抚额抚了一阵,才猛然记起正事来:“千雪晕倒了,我估摸着她要临盆了,照顾人这方面我着实没什么经验,你快随我来看看。”差点忘了此事。 倾玉手头一松,锄头应声倒地,砸到绿油油的菜叶子上。“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捋了捋袖子,疾步去了。 精致的卧房内,淡粉被子下的女孩面色苍白,睫毛轻颤,豆大的汗珠正滴滴顺着两旁滑下,落到浅蓝的枕巾上。 “她昏迷多久了?”倾玉焦急地抚了抚她额头,好在并无异感。 络桑一默,道:“一盏茶的功夫。” 额上的手渐移至千雪浑圆的小腹,又向下移了移,眼看就要伸进去。络桑想也没想地弹指震开那只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只笨鱼还想着那种事?” 倾玉一呆:“哪种事?”呆了半晌,总算明白络桑话里的意思,当即呼了口气,解释道:“你这只笨狐狸想多了,我只是想看看胎儿是否安好罢了。” 络桑单手横在面前:“怎么个看法?”这笨鱼垂涎千雪已久,他不是不知。 “就是、就是用眼睛去看啊。”说着手又伸了过去。 依旧被络桑弹指挡了:“我怎知道你是不是色胆包天,想趁此机会对千雪图谋不轨!”转头瞟了榻上柳眉拧起的女孩,又偏转回来道:“你怎就知道这样看?” 倾玉嘴一撅,下巴一扬,得意道:“本殿下平时文武兼修,凡间的那些医书本殿下没少看。”虽然大多数精力都用来看书了。 “一定、一定要这样吗?”横在面前的手一僵。 倾玉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就算不是我,大夫来了也是这样。”说着手就要去褪千雪的底裤。却被络桑一手箍住,暗红的眸子满是怒气:“你说怎么做,我来便是。” “凭什么我就不能做这些事?” “凭什么你就能做这些?” “凭什么我就不能做这些?” “凭什么你就不能做这些?”络桑脱口而出。 倾玉理直气壮:“是啊,凭什么?” 两人争论之际,却没发现千雪的脸色越发地惨白。这么一争,半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来,所幸紫瑾腾云还算快,就‘谁帮千雪褪去底裤'这个问题争得难分难舍时,风吟总算到了。 “见过倾玉殿下。”风吟风度翩翩地行了一礼。 他这不紧不慢的动作看得络桑很是忧心,便拉了他到床边:“先别理那条笨鱼,你先看看千雪怎么样了。”此时榻上的女孩面上毫无血色,额头上汗珠不断,睫毛轻颤,显然是在受着什么折磨。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吗?”紫瑾立在一旁。 络桑摆了摆手,目光却直直落在千雪腹上的那只巧手之上,动也不动。 “她昏过去多久了?”风吟神色凝重。 络桑抚了抚下颔,道:“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了。”尔后着急道:“她现在人如何了?” “是啊,如何了?”倾玉附和道。 一双甚轻盈的手上下抚了一遍,才收了回来,转过身道:“胎儿气息十分虚弱,需得萸山之上的安魂草,否则,母子堪忧。” 简洁明了的一番话,让络桑的心犹如跌入深渊一般。怔了半晌,直到倾玉磕巴道:“安魂、安魂草是吗?好、好险,我那菜园子里刚好有一株,你等等,我马上取来。” 尔后跌跌撞撞地去了。 “殿下。”风吟侧过身来,轻盈的手指一点鹅黄的衣裳,道:“你掀开这裙边,将她底裤褪了吧。” “殿下!”紫瑾一惊:“殿下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这事让紫瑾来吧。” 风吟挥了挥一尘不染的袖子,正色道:“紫瑾你先去吧,这里有我和殿下就好。” “可――” 风吟淡淡挥摆了摆手,紫瑾才端了声是,不甘地退出去了。 在她眼里,络桑是日照高贵的太子,是伸手却遥不可及地存在,可他竟然,这样卑微地照顾这个毫无身份的女子。 见深紫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外,风吟才拧着双淡淡的眉毛,道:“我早前与你说过,她胎气不稳,需要人寸步不离地照料。” 彼时络桑已褪完底裤,又小心翼翼地将面儿上的几层外衣理好。忽然听风吟这么一说,心不由得一沉:“虽然不是寸步不离,但也和寸步不离差不多,你这样说,难道说?” 床榻之上的女子依旧大汗不断。 风吟不紧不慢地抬袖从眉目如画的脸上拂过,柳眉顿时舒展开来。“也不是,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又想不出来。” 彼此说话间,倾玉已捧着一株黄油油的草,踉踉跄跄地扑了上来:“你看是不是这个?” 只见此草有花无叶,根不沾泥,细长的茎上满是小刺。远远望着,便能闻到一股奇异的幽香。风吟绯色的眸子一亮:“正是此物。”尔后指尖一点,安魂草便从倾玉手中飞出,浮在千雪的上空。 接着风吟兰指一点,那黄油油的草便随着指尖而动,慢慢地,越转越快,稍时,整个房间都散发着安魂草的幽香。 随着这股幽香的四散,千雪的面色渐渐地变得红润起来。差不多的时候,轻盈的手指猛地聚拢,那旋转不停的安魂草瞬时化为星星点点,如数落至千雪安静的脸庞上。 倾玉和络桑静在一旁,面面相觑。 待到那些星星点点完全消失后,千雪眼皮总算抬了抬。“我……”她想开口,喉间却干得厉害。 “别说话。”风吟一面安慰,一面伸出双手,催动仙气。 酥酥的感觉渐渐从小腹上传来,渐渐蔓延至全身。 千雪勉强抬起眼皮,撞入眼帘的,却是童颜鹤发的风吟,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下半身。 乖乖,她说怎么觉得双腿分外凉爽。 ? ? 第一百二十三章:防不胜防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防不胜防 扫了屋子一圈,才发现不止风吟,乃至倾玉和络桑此时都十分紧张地将她的下半身望着。 刚想动一动,抑或是说点什么以缓解现在尴尬的局面,不料小腹忽然一痛,有东西忽然一冲而出。还未来得及呼出声来,便听得倾玉手舞足蹈地欢呼:“无忧、无忧生了……” 生了? 她辛辛苦苦从冬季怀胎到夏季,仅仅弹指间便生了? “快让我看看。”她一动,由下而上的痛便牵得她全身都痛。络桑忙扶她起来。他本想问‘你痛不痛'‘你累不累'‘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结果这些关切的话到了嘴边,通通只变成了简单的一句:“你怎么样了?” 千雪有气无力地摇头。 此时风吟已弹指一挥,去了婴孩面上的污垢,又变出个襁褓来,将他裹了。 “是个男孩。” 千雪眼角忽然有泪珠滑落,颤巍伸出手来:“快让我看看他。”声音也抖得不像话。 风吟一对淡淡的眉毛一拧。将递要递之际,却让倾玉先一步抱了去:“让我看看咱们无忧长什么样子,像不像他娘亲。” “无忧?”络桑牵了个软绵的枕头靠在千雪背后,又将被子拉过来与她盖好,才抑制不住惊喜地盯着千雪道:“这是谁取的名?” 千雪盯着倾玉手里白粉的襁褓:“我取的。”尔后将目光落回到络桑的脸上,道:“怎么?” 络桑心里一暖:“没怎么,这名字甚是好听。”她既然已诞下麟儿,就不用再受怀胎之苦。便暗自渡了些仙气与她。 “倾玉,快让我看看。”全身的痛感倏忽消失,她将脚放至床下,才发现痛是不痛了,但全身依旧虚弱得很,抬起双手已十分勉强。 “你不要急,这……这事一时半会还好不了,慢慢才会恢复过来。”络桑扶着她,方走了两步,怀里的人便晃了一晃。 接着,倾玉亦跟着晃了一晃。 再接着,风吟站在他们之中,神色愈发地难看。 “风吟,你摆出这样一张脸是给谁看。”千雪嘴角扯了扯,继续往木桌旁的倾玉走去:“还有你,若是将今日的事说出去,我要你好看。” 倾玉一怔,转而呆呆地看向窗外,仿佛对千雪的威胁充耳不闻。就这样呆呆地立了半天,直到络桑扶着千雪缓步近到他面前,青溜溜的眸子才惊慌地转回来,又惊慌地抱着襁褓背过身去。 “倾玉,快让我看看无忧。”孩子出生这么一会儿时间,怕是在场除了她,没有人没看过了。 “无忧他、无忧他现在很累。”倾玉仍背着身,千雪手方触及银白的肩膀,倾玉便触电似地往前一步,道:“无忧现在睡着了,他现在睡着了,你不要打扰他。” 络桑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千雪却先他一步,笑道:“我这个为娘的还不嫌累,他怎能就累了呢,你转过来,让我看看,我看一眼就好。” “他、他……” 倾玉有些惊慌,单薄的肩膀不住地起伏。千雪看得心一沉,一股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正要从桌旁走过去,不料倾玉却好似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抱着婴孩便往门边飞去。 “你这是作甚?”络桑眼疾手快地捏个诀,霎时门前竖起道隐形的墙,倾玉避之不及,怀里的婴孩眼看就要撞上去。所幸关键时刻,倾玉一个转身,后背重重地撞到气墙之上。 趁着这个空隙,络桑腾出只手来,指尖一挥,淡粉的襁褓一飞而出。 “不要!”眼看那一团淡粉就要落入络桑手中,倾玉亦捏出个肉眼不见的绳子,绕在襁褓之上。尔后另一只手一用力,便将快要掉进络桑怀里的婴孩又拉回来几分。 络桑眸子一沉,甚是不耐:“笨鱼,你到底想做什么?” 倾玉立在门边,全神贯注地盯着浮在空中的襁褓:“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手里的力道仍不减。 “而是什么?” “而是什么?” 千雪与络桑异口同声。 “而是――”倾玉手中的力道不小,奈何另一头的络桑亦不肯松手。他一用力,络桑便更用力。 “而是千雪不能见到无忧!”倾玉方闭着眼解释完,忽闻寂静之中‘撕拉'一声,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淡粉的襁褓忽然碎成了漫天的碎片,飘飘洒洒地落下来。 倾玉和络桑下意识地齐齐收了手。 这一猛地收手,原本不前不后的婴孩猛地失力,又猛地地往上落了一截,在他缓缓落下之前,千雪总算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见婴孩蜷着如藕的四肢,浑身的肌肤吹弹可破。短小的双臂之中,是张肉乎乎的脸,只是小嘴巴和小鼻子之上,是一双紧紧闭着的眼。 “怎么会……”千雪一晃,跌进络桑怀里。 几人纷纷呆了一呆。 好在久立在窗前的风吟率先反应过来,当即一手变出个襁褓,一手飞快地牵了婴孩落入襁褓之中,又裹了一裹。 千雪的一双桃花眼仍怔怔地盯着半空。 从她这丢了魂了样子来看,怕是刚才那一刹那,她该看的,始终看到了。倾玉顺着门框颓然滑落:“你都看到啦?” “无忧……” 千雪嘴唇动了动。 身子不由得又是一软,索性络桑反应还算快,一双修长的手紧紧箍着她肩膀往上提了一提。“风吟?”尔后抛给鹤发童颜的人个疑虑的神情。 “无忧、无忧……”千雪喃喃几句,趁络桑没注意,从中挣脱开来,踉踉跄跄走到风吟面前,手方伸出来,腿却不受控制地一软,整个人软倒在地。 “千雪!”倾玉起身,还未走近,络桑先他一步扶了千雪起来。 眼眸瞥了风吟怀里的婴孩,沉声道:“风吟?” 风吟终于收了翩翩的动作,淡淡的白眉一拧:“我万没料到会有此结果,此事,我已尽力了。”绯色的眸子有些愧色:“若是殿下要怪罪,风吟愿偿命。” “你这话什么意思?”千雪颤颤巍巍地牵住风吟一尘不染的袖子,扯了扯:“他没有死,无忧没有死对不对?” “对,无忧没死。”倾玉眼睛一定,忙上前堆出个安慰的笑来:“咱们无忧是要一生无忧的,怎么可能会死?”说罢朝风吟眨了眨眼睛。 奈何这风吟平时行得是坦荡潇洒的作风,倾玉这眼一眨,他不是不知道是何意思,只是这种事,即便瞒过初一,也瞒不过十五。便缓缓摇了摇头,道:“这孩子是没死。” “我就说没死――” “但却和死了差不多。”风吟打断倾玉的话,不紧不慢地偏头望向失魂的千雪,一字一句道:“这孩子在尚未出世时,你或是受了重伤,抑或是动了气,这孩子元神散得还剩一丝。如今他还未死,全靠这丝元神牵着,虽不会死,但也很难才能醒得过来。” 他记得上次分别之际,与络桑说得分外清楚,一定要小心照看千雪母子,如今这样的结果,他是万没料到的。 “这么说来也不是说一定醒不来……”倾玉本想顺着风吟的话劝一劝千雪,结果说着说着,便如蚊声。 因为他知道风吟话里的很难醒得过来是有多难。 “风吟,让我看看他。”听了风吟的一番话,千雪却冷静地出奇,墨色的眸子漆黑一片,如深不见底的深渊。 风吟点了点头。 接过裹着婴孩的襁褓,千雪眼角忽然有眼泪滑落。以前怀着他的时候,倒不觉得他有多重要,如今终于生他下来,才发现即便是再了不得的事,都可以重新来过。 可是为什么,上天总是在她即将收获幸福的时候,倾盆大雨浇得她所有的快乐连个火星子都不剩。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一一抚过光滑的头顶,接着是鼻子眼睛,再接着是嘴巴。抚着抚着,她却笑了:“说书的段子里总有为娘的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与别人说,‘瞧,他长得真像我',可实际上,我真看不出他像谁。” 笑着笑着,眼角的泪连成珠线。 “千雪?”倾玉小心翼翼地唤她。 千雪却充耳不闻地将襁褓中双眼紧闭的婴孩望着,墨色的眸子满是痴情。 络桑看得心底一疼,一时不知该寻个什么样的话来安慰她。默了半天,才勉强想起寥寥数句:“千雪你别怕,风吟只说无忧很难醒来,也不是说没醒来的可能。再说、再说,若是你想,以后可以、可以再要一个……” “够了!”千雪喃喃。 “什么?”络桑一怔。 “我说够了。”千雪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从络桑怀里挣脱出来,一路跌跌撞撞往外跑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其实当风吟说受了伤时她便想起来了,自身怀有孕开始,她只受过一次伤,那便是络桑离开后不久,倾心引她出去,要拿她命的那次。 好在关键时刻司离救了她一命,可是没曾想,她逃是逃过了一劫,可是腹中的孩子却没能逃过。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有什么办法…… 千防万防,防的便是倾心,可是谁能想到,平安无事半年多,到头来,却是没防到这结局。 ? ? 第一百二十四章:决定回日照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决定回日照 风雪依旧不断,千雪抱着婴孩,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山崖边走。她不知道能逃到哪里,但是明知道这一切是拜倾心所赐,可是这样的场景,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冰天雪地中,鹅黄色的身影后蔓延出一串深深浅浅的足迹。 “无忧,不是为娘亲的不想保护你。”厚不见底的白雾前,千雪抱着婴孩逆风而立,飞散的青丝下面。是一张失魂落魄的脸。 “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无忧,阿娘不知道的,无忧,你不要怪阿娘。” 千雪抖如秋风里飒飒的落叶。 一片寂静之中,隐隐有声音至远处传来:“她在那儿!” 千雪循声回头,只见天地一片皑皑中,倾玉远远横手而指。紧跟其后的,是络桑和风吟还有紫瑾。 “络桑……”她想唤他,却不料身体不受控制地一软,紧接着面前忽然漆黑一片。 襁褓颓然从怀里滑落。 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前光景已换。米色的纱帐之下,是一派软绵的被褥。千雪翻了个身,才发现差点压到无忧身上。又忙翻身回来,不料她这动作有些大,牵得整个床榻晃了一晃,接着,有暗哑的声音响起:“雪儿,你醒了?” 不用看,便也知道这声音出自谁,整个天上地下,怕是除了他,再也无人唤过她一声雪儿。 千雪循声一望,果然望得络桑正睡眼惺忪地自床沿上抬起头来,一张如花的容颜有些沧桑,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她想起身,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将一双纤纤的手自被褥中探出,颤颤地抓住络桑的袖子,道:“络桑,这一切都是倾心,是倾心害了我们的孩子。” 如远山浓墨的眉峰一拧,尔后又舒展开来。“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可以再要一个。”络桑抽出手,反捉住覆着自己的那双手。 “你当我是在说笑?”千雪忽而不怒反笑了:“我说的,你从来都未信过对不对?” 暗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转眼被平静所替代:“雪儿,随我回日照吧,以后在日照,不会有人敢伤你分毫。”低垂的睫毛下,满是倦怠。 “好、好。”她强忍着眼角即将滑落的泪,连连道:“好。” “我知道你有些顾虑,但是你却是忘了,你是我――”夫人两个人尚未出口,络桑便不可置信地抬起眼来:“你说什么?” “好。”千雪扯了扯嘴角:“我说好。” 经了这么些事,她总算明白,有的时候,他不信你,即便你舌灿莲花,他也是不信的。与其这样,不如不解释。她也明白,即便惹不了,躲亦是躲不了的。 她倾心千算万算,算得不就是日照太子妃这么个结果,既然这样,倒不如直接逆风而上,做了日照太子妃,看她能奈几何。 络桑笑了笑,忽而像个大男孩一样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起身走了一走,又落回床沿上,牵着她的手道:“你若是纠葛你的身份,我会陪你去查,我一直以为你、以为你悔婚了,如今你终于愿意和我回日照,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千雪勾了勾嘴角,墨色的眸子转向窗外,怔怔看了一阵,才道:“络桑,我昏睡了多久了?” “一天了。”络桑欣慰道:“倾玉回东海了,风吟刚回日照不久,院子里只紫瑾一人,你先将养,我去命紫瑾回去知会我父君一声,好操办操办婚事。” 方起身,便被千雪柔柔牵住:“我总不能这样带着无忧去日照,我们虽成了婚,但在别人看来,却是珠胎暗结,况且,无忧若是去了日照,肉身如何保住?” 诚然她字字句句说得十分有道理。 络桑诧异地望着她,总觉得她有些奇怪,总觉得她同以前不大一样了,但哪里不一样,他又委实说不上来。便又坐回至她面前,道:“他也是我的骨肉,我何尝不想救他?可是――” “以前也有人能起死回生不是吗?”千雪苍白地笑了笑:“听说倾玉之前没了元丹,却让混元老君的一粒仙丹救回来了不是吗?” “是。”络桑身子倾了一倾,话锋一转:“可是此事与倾玉之事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没了元丹,仅是毁了修为,而无忧,是元神没有凝得完全,即便是用引魂阙也于事无补。更何况,混元炼的那本命丹五万年才炼得出一粒,这世间唯一的一粒已让倾广夺了。” 千雪的手颓然垂落:“难道就这样看着无忧一直醒不来吗?总会有什么办法的对不对?” “有什么方法,我暂时还没想到。”络桑正色道:“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舍不得无忧,既然这样,我自然不会让他死,这千行冰天雪地,无忧留在这里能保肉身不腐,我再命紫瑾寸步不离地看护,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风吟说,这孩子须得每日以魂气滋养,好吊着他那一丝元神。”以后她与他回了日照,总不好每日在两山之间奔波,络桑沉吟道:“这个我安排给紫瑾便好,以后你身为日照的太子妃,大大小小的事务难免一时忙不过来,千行与日照隔得虽不远,却也不是很近,若每天奔波,未免太伤神。” 千雪嘴角一扯,本想说点什么,听他这一席话说完,确实觉得自己想要每天回千行的想法不妥当。默了半天,才又淡淡说了句好。 “你……” 本以为,经了这事,千雪即便不会失魂落魄,至少也会惊慌失措地闹一闹才合她的性子。谁知除却昨日昏倒一事,千雪却平静地出奇,难免让他心生担心。 “现在便将此事安排了吧?” 千雪缓缓起身,结了件狐裘披上。漆黑的眸子如一滩激不起涟漪的水。 看来委实是他想太多。 络桑缓缓摇了摇头,扶了她下床,担心她走路不稳,双手箍得她肩膀十分地稳。“即便你焦急,但是正式的婚期我们总要商量妥当。” 自诞下无忧之后,千雪的身子恢复得十分迅速,仅仅一天时间,体内的法术便恢复了一半,虽不及以前那样随心,但走路总没问题。 便抖了抖肩膀:“你不用这样扶我,我没事的。”尔后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日照太子的婚事自然不能太随便,一定要好好操办才行。” 若是她与络桑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倾心一定会气急攻心吧,她一定想不到,千算万算,始终算不到络桑的心。 络桑一怔,没料到千雪有此一说。默然走在前面,房门一开,冷风乍入,吹得他红黑相见的衣裳久久扬啊扬。 抬眼一望,才发现院门未关,便轻弹指尖,两扇木门吱呀一声关了。络桑才缓缓牵了她出来。彼时紫瑾一直立在院里的花树之下,见络桑这样迁就地引了千雪出来,凌厉的眸子瞬时闪过一丝不悦。 络桑这才注意到紫瑾来,便立得笔直将紫瑾望着,威严道:“我有一事同你说,第一件事便是要你回日照,知会我父君一声,准备准备我与千雪的婚事。” 一张如刀刻的脸上满是震惊:“可是殿下――”她不过是一毫无地位的野仙,有什么资格成为日照的太子妃,况且她才刚刚诞下与东海太子的骨肉。 “可是什么?”千雪淡然接过话头。 紫瑾本就不是愚笨的狐狸,纵使心里疑虑万千,但当着络桑的面,也不能说得太直。便微微颔首,硬着头皮道:“可是千雪不是刚诞下倾玉殿下的麟儿?我们日照与东海本就有些说不清的恩怨,若是就这样草草成婚,恐怕――” 千雪忽而有些不耐:“谁说我们会草草成婚?”尔后眸子一转,落回身旁的络桑身上,脉脉道:“我们的婚事当然不能草草就了事,我们要宴请八方,对吗?” 络桑眼里闪过一丝疑虑,可这既是她想做的,他便成全她。还记得花前月下他立过誓,只要她不反悔与他的婚事,以后他都依她。 “殿下!”紫瑾打断他的思绪,上前一步道:“殿下请三思,虽是殿下自己的婚事,但你要娶的,可是日照将来的太子妃。” 千雪静静地望着络桑,又静静地将紫瑾的这一番在理的话听完。 络桑却是眼也不眨地道:“我心意已决。”尔后冷眸一瞥,与石桌旁深紫的人影道:“我是让你去知会我父君一声,你可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特意将重音放在‘知会'一词上。 紫瑾眼神一晃,当即低下头来,毕恭毕敬道:“紫瑾领命。” 他这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日照的帝君也未必拦得了此桩婚事,可是这女子与东海纠缠不清,又岂能成为日照的太子妃。 仿佛看穿她的疑虑一般,千雪嘴一抿,拧着柳眉道:“我知道你疑虑什么,放心,我并没有你想得那样不堪。更何况我有孩子一事,只要你不说,便没人知道,对了。”千雪一顿,循着倾心平时冷眉冷眼的样子,作出个骇人的表情来:“这事若是走漏风声,我拿你试问!” 第一百二十五章:安放无忧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安放无忧 “殿下!” 却没想千雪即便故意摆出副骇人的样子,紫瑾却丝毫不畏惧,仍旧拱了拱手,加重语气道:“殿下请三思!” 千雪有些尴尬,便抚额了抚额。络桑有些不耐:“我之所以让你来千行,是因为整个日照我最信任你,之所以这事交由你去办,也是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若是你再这样,接下来的事,我还是交由别人来做吧。”诚然他说的没错,紫瑾平时少言,做事却直直接接,所以照料无忧一事,交给她也算放心。 “紫瑾、紫瑾真的是殿下最信任的人吗?”紫瑾猛地抬头,漆黑的眸子满是星星点点。 她这眼神…… 千雪看得为之一颤。 络桑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居高临下道:“我若不信你,怎会安排这些差事与你?” “殿下的决定果真谁都改变不了吗?” “紫瑾,你平时一向少言少语,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今日怎么总是与我顶嘴?”络桑不耐,眸子一转,落回至千雪身上。 其实紫瑾说得字句在理,她不明其中缘由,才冒不违谏言。这样一心为主的婢女已不多了,思及此,千雪忽而心一软,想劝一劝络桑,肩膀上的狐裘被紧了紧。 紫瑾忽然毕恭毕敬道:“紫瑾领命。”方迈出几步,又被络桑叫回来道:“千雪诞下麟儿一事,我们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声张。这孩子生下来之后,元神散得只剩一丝,所以需要每日以魂气滋养,以后此事便由你来做。” 紫瑾一顿:“紫瑾领命。” 尔后院门一开,深紫的身影消失在皑皑一片的天地间。 因着要保无忧肉身不腐,好吊着他那一丝魂气,故而这千行冰天雪地的环境很适合将养无忧。只是无忧尚还在襁褓中,若是就这样放在千行,难免出什么差错。 院子里的秋千有些凉,络桑变了层毯子铺上,千雪缓缓屈身落座。 “可是千行之大,总不能随便将无忧放在这里。”千雪目不转睛地将厢房里面望着。 “我会做一副冰棺。”络桑背手而立。 千雪抬眼与他对视:“不如用这山上的冰做一座屋子,屋子里面再用冰做一些床榻,这样无忧也能舒服一些,紫瑾也好照顾。” 络桑嘴角一勾:“雪儿真是想得越来越周到了。”抬起手欲习惯性地刮一刮她小挺的鼻尖,却让她轻轻一偏转,避了过去:“事不宜迟,那冰屋便建在后院菜园子旁吧,这样也好掩人耳目。” “你竟这样怕?” 千雪缓缓起身,牵了袖子往后院走:“不由得我不怕,若我不是千雪,你怎知你爱的又是谁?”走了几步,才发现这样的话有些伤人,便转过头来,勉强笑了笑:“无忧是我唯一最亲的人了。” 络桑听得心一晃,若是这样,他在她心里又算什么? “你不要误会。”见他立在花树之下失神,千雪上前牵了牵他袖子,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解释道:“我只是已经失去一个梨忧了,现今断不能再没了无忧。” 原来这些事,一直压在她心底,从未放下。 也不知怎地,络桑忽然脱口而出:“先前你不想回日照,如今怎地忽然要与我回去了?”话出口后,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亦同样地不信任她。 桃花眼一怔,一片漆黑中有光一闪而过:“因为我……”因为她知道与倾心之间的仇恨,躲亦是躲不了的,她算计心机算得便是络桑的心,既然如此,千雪当然不能遂她心意。 可是当她与络桑四目相对时,才发现自己在他面前,竟这样微不足道,好像他再多看一会儿,便能将自己看得穿了。 “因为我……”千雪啊千雪,你怎能编一个谎话来骗他呢,那样一定很伤人,可是……若是说实话,只会更伤人。 一阵沉默间,络桑已单手揽她腰身,下巴抵着她头顶的发丝,柔声道:“你与我已成婚,还与我诞下无忧。”尔后抬脚往后院跨:“是我多虑了。” 他这淡淡的一句,落进她心里,晃了一晃,竟悠悠晃得心底生疼。千雪缓缓从中挣脱出来,勉强扯出个笑道:“我……”哑哑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若是换做从前,他一定会笑着说一些气自己的话,然后任她的术法如数扔了过来,他再轻而易举地挡了。每次看着她生气的模样,他总能笑不能自拔。 如今她倒还是她,只是这一瞬,却让他觉得好陌生。 菜园子里黄黄绿绿一片,周围几株参天的松树遮天蔽日,千行本就少有日华,它这么一遮,便遮掉了大半的光。不过好在倾玉种菜了得,即便是这样的环境下,这菜也能长得这样茂盛。 “以后无忧住在这里,没人寻得到他。”千雪笑了笑,缓缓抬起双手,瞬时漫天风雪涌动,缓缓聚拢过来。 松树被这力道晃得哗哗作响。 “你还未痊愈,还是让我来吧。”络桑跨至她面前。 “我来就好。”她一面凝聚冰雪,一面侧过头来,望着他道:“都是我没用,才害得无忧至此,若不是我保护不好他,也不会让他这样。如今造这冰屋,应该是我现在唯一能替他做的。” 凝了半天,才缓缓凝出个冰屋一角。络桑看得心忧,知道劝她不动,便抬起手来替她平添了许多法力:“无忧也是我的孩子,这么说来,我这个为爹的,才是最大的不称职。” 络桑另一只手随之一指,整个冰屋的轮廓便出来了,看起来算很大,却也不小。千雪还想将这冰屋凝得更完全一点,却不料身子一软,有些力不从心。 络桑余光里瞥见她脸色苍白,便单手揽她,另一手一指,一座四四方方的冰屋便稳稳落到了菜园子旁。千雪稳了稳身形,才发现络桑不仅煲得一手好汤,在建房子这方面,也甚有天分。 四四方方的房屋之上,雕了许多花纹。屋前有门,屋后有窗,让人叹服的是,这一扇扇冰做的门窗竟还能关合。 “要不要随我进屋看看?” 揽在千雪腰身上的手紧了紧。 千雪一面答应,身子却不受控制地颤了一颤。 乖乖,诚然她虽刚诞下胎儿,但也是实打实的女子一枚,更何况络桑这一紧,紧得这力道刚好。 虽然她与他确实有了夫妻之实,虽然想与他回日照确实是因为倾心,但是他总这样有意无意地揽她入怀里,即便是石头人恐怕也能被他捂得化了。 络桑单手推了门,感觉怀里一颤,便停在门槛上,低头与她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千雪脸上扑着团红云,与他相视,便又忙埋下头来,嗫嚅道:“你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揽着我,我又不是不能走路。” “你不喜欢我揽着你吗?”说着一只脚抬进门槛里。 倒不是她不喜欢他这样,只是现下这样的情景,她不想去想太多其他,可他若是这样揽她入怀里,难免让她不去想。 “你我虽是夫妻,但在外面总不好这样。”彼时她已脸红得不像话。 络桑看得心一跳,手又重新揽了回来,忽而头一低,附到她耳边道:“现在这里又没其他人。” 耳畔温热的呼吸呼得她心一颤,忽而好似有猛兽在里面撞了一撞,尔后又撞了一撞,直到那猛兽快要破心而出,她才怒目推开他道:“你、你想做什么?” 络桑抵着她,指尖一挥,房门应声关了。 “小娘子,你说我要做什么?”接着嘴角一勾,俊美的脸上荡出个邪魅的笑来。 千雪无意识地退了一步,络桑亦跟着进了一步,正一步一步地退,千雪冷不防撞到个东西,身子随之往后一扬,竟直直倒下去。 本以为这样一倒,即便没倒在地下,也该撞上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谁知过了半天,后背却柔软一片,千雪偏头一瞄,便瞄得络桑的一双手臂枕在自己身下。 而此时她倒下的这个地方,乃是个不大不小的冰床。 “络桑――”她将头偏转回来,忽而嘴巴柔软一片。 纤长的睫毛眨了眨,映入眼帘的,是络桑脉脉的一双眼睛。 “唔、络桑……你先……淡定!”此情此景,他竟还有这样的心思。 她本想让他停住,殊不知朱唇刚启,一个软绵柔滑的东西便探了进来,她下意识地咬了一阵,又允吸了阵,才明白此柔滑之物,乃是络桑的舌头。 “雪儿……”含糊不清的话语从唇瓣厮磨间传出。 她轻轻应了声,却让箍在自己的那双手更一用力,将她紧紧贴在他胸膛之上。隐约之间,她甚至能感觉他的心跳正一下一下地抵着自己。 “我们现在……我们现在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柔软的唇瓣从唇瓣上移开,缓缓又移至耳边,咬了一咬。 这一咬,便咬得心里的那头猛兽又开始活跃起来,忽而撞得她面前白花花一片,一时好像身在云里雾里。 见她咬着唇,一副十分难熬的样子,络桑抬起头来,又道:“无忧之事,你便忘了吧。” ? ? 第一百二十六章:回日照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回日照 好在这样的时刻,他的这句话如一盆凉水一般,当头这么一浇,当即浇得她眼前云开雾散。“我怎么可能忘得掉无忧。”环在他后背上的手一僵。 “我只是不希望你太难受。”耳畔传来络桑温柔的气息。 千雪脸皮一紧,有些恼了,诚然他把生孩子想得太过轻松,无忧是她一天一天怀着,一怀大半年才生下来的,岂是说忘就能忘的。 “络桑,你先起来。”环在后背的一双纤纤玉手,勉强移至络桑胸前,再使劲推了一推,才勉强将耳畔的气息推得稍离了些。 络桑挑着双英气的眉毛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怔了半刻后,忽而邪魅一笑道:“小娘子,今天你就从了我吧。”浅浅的笑窝荡在一边。 “络桑,我现在没有与你闹的心思,你先起来。”胸前的一双手又推了一推。 千雪的手本就生得纤细,即便再使力,于络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如猫挠一般。不但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反倒还起了相反的作用。 “我若是……”他望着她半晌,忽而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唇印:“不呢?” 四目相对相对间,千雪心里一虚。纵然络桑这眼神确实是脉脉的,只是这样脉脉的眼神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谁,好像临别之际时,渭箐作了副丹青,说出画中人是她,可是尽管再像,她也知道画里不是自己。 “络桑。”千雪嘴角扯了扯,勉强扯出个风云不惊的笑出来:“你我虽是夫妻,但毕竟在别人看来我们却不是正经,况且……”脑海一阵风起云涌地摸索,摸了半天终于在灼灼的注视之下,摸索出个像样的理由来:“况且若是紫瑾回来了怎么办?” 修长的手指将千雪额前的碎发轻别至耳后:“你我是夫妻,管别人作甚?”说着又嘴角一勾,在脸上勾出朵花来。 晃得千雪眼前晕了一晕。 正寻思要怎么拒绝才算得上委婉,眼神飘忽间,冷不防撞进一个深紫色的身影,正隐隐绰绰地印在冰墙上。千雪心里一惊,也不知这段风月让她看了多少进去,便猛地一推,大声道:“紫瑾?” 络桑循着千雪的目光一望,果然见墙壁上有一浅紫身影。许是知道自己扰了里面好事,紫影移了移,正要懂事地去了。却又被络桑一声喝了回来:“紫瑾!” 冰门缓缓打开,紫瑾毕恭毕敬地立在门前,如刀刻的脸上毫无表情:“殿下的婚事我已回去禀告帝君,帝君召殿下和娘娘即刻回日照。” 屋旁参天的松树洒了满幽幽的绿化下来。 彼时千雪早已站至络桑身旁,将鹅黄色的广袖理得一丝皱褶都没有。 “我知了。”络桑单手一背,简单明了。 紫瑾依旧毕恭毕敬地颔着首:“若无其他事,紫瑾先退下了。” “这冰屋便是用来安置那孩子的地方。”络桑紧了紧下巴,居高临下道:“我交待你的事,千万不能忘了,你把那孩子当作是我的孩子来养即可。” 紫瑾缓缓抬头,眸子与络桑的目光相撞时,又迅速地低下头来:“紫瑾领命。” 垂在一旁的手臂挥了挥:“去把他抱过来吧。” “是。” 待到那紫色的身影消失在檀色的后门之后,千雪又走进屋里,纤纤手指自广袖中探出,一一探过屋里冰化成的摆设,漫不经心道:“紫瑾对你还真忠心。” 这些冰化成的摆设倒也十分好看,桌子板凳烛台应有尽有,看起来是好看,只是无多大用处。看来络桑也甚精心。 “紫瑾与我也算是青梅竹马。” 此时千雪指尖正探在那冰造的梳妆台之上,不防听他这么一说,手指一抖,险些戳进去三分。尔后转过来身来,奇怪道:“青梅?竹马?” 担心她就要误会,络桑忙伸出指尖刮了刮她小挺的鼻尖,笑道:“我和我几个哥哥从小便有护卫追随陪同,我那几个哥哥的护卫皆是修为不错的男狐狸,可到了我这里,便成了女狐狸了。” 见千雪一对柳眉就快拧成一根纠葛的线,络桑忽而一笑,道:“你猜这是因为什么?” 千雪盯了他半晌,脱口而出:“因为你喜好女色?”虽然他早已解释过他进四方阁是为了寻找水镜,但是他活了那么多年,难免有眼神不济的女子招上他也不一定。 络桑缓缓摇头,无奈道:“因为我幼年时闯祸的能力不错,父君便希望我能在女子面前克制一点,而紫瑾又是言听计从的性子。” 千雪眼皮一沉:“所以你有现在的性子全由她所赐?” “因着紫瑾的性子,少不了被我欺负一番,不过任我怎样欺负她,她也不哭,后来我便使了个法子,让父君还了我自由。” 千雪正要问是使了个什么样的法子,门前光影一晃,紫瑾抱着一淡粉襁褓缓缓来了。 络桑微一低头,附耳到千雪耳边道:“这个待我们洞房之夜我再慢慢讲与你听。”尔后飞快地立得笔直,接过襁褓后不由得眼神一斜。 “殿下这是?” “无事。”暗红的眸子淡然一瞥,尔后落到冰床之上时,生了疑惑,那有刚呱呱坠地的婴孩就睡床的道理,想来是他从未照顾过人,将此事忘了。 便腾出只手来,红黑相间的袖子一挥,星星点点围绕间,冰床晃了一晃,变成了个挂满是星星点点的摇篮出来。 “我倒是忘了,这孩子该睡的,乃是这样一个地方。”络桑小心翼翼地将淡粉的襁褓放进摇篮之中,轻轻一晃,上空的珠串便叮叮响作一团。 看着襁褓中双目紧闭的孩子,千雪忽而眼睛一酸,有蒙蒙的雾自眼底腾出。指尖又缓缓地抚过小挺的鼻尖,滑至肉嘟嘟的脸蛋,再滑至小巧的嘴巴上点了一点。 尔后才不舍地移了手,转身与紫瑾道:“紫瑾,以后无忧承蒙你照顾了。”想来她本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扮恶人始终扮不像。 她这神情,与之前相差太多。紫瑾有些诧异,忽而又毕恭毕敬地道:“娘娘吩咐,紫瑾领命。”其实这么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知道千雪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只是让她不解的是,日照的太子这样情愿地照顾她也就罢了,竟连东海的太子也甘愿来此做个伙夫。 能同时使得两位太子同时这样对她,可见她手段多么高明。 可是经她的观察,千雪好像又不是这样的人。 千雪正想叫她在自己面前不要这样客气,却被络桑伸手拦了下来:“我也喜欢你待人和善的性子,但是以后入了日照不比在千行,你总要学着端出一副太子妃的架子来。” 千雪嘴一撇,白如雪的脸颊上当即腾了朵红云出来。 “殿下说的是。”紫瑾顺从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好,不用和我们解释。”既然谁都撼动不了他的选择,她也只好希望千雪能尽快学会如何做一个太子妃。 千雪一怔,想起以前听戏文听到的那些宫斗桥段:皇族的爱情必定不简单、天子的必定死几个子嗣才能找到继承人、妃子一定要死一些疯一些才能立后。那些桥段是真是假她不知,如今看来这太子妃是确实不好当的。 思绪游走间,络桑已捏了捏她肩膀,道:“你不用担心,礼仪谈吐我会教你。” 千雪回过神来,缓缓点了点头。 “我不是一定要你改变什么。”皑皑云层中,担心她多虑,络桑耐心与她解释:“想要别人信服于你,你就要沉稳,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 偶尔几朵白云穿袖而过。 千雪立在络桑身旁,有些忐忑。 还记得她第一次去日照的时候,出来见她的,却是倾心,那时她盛气凌人,连日照的小将都敬她三分,认她为太子妃,原来不管是凡界还是神界,为人处事却大抵没什么差别。 许是知她害怕,络桑一面拨云见日,一面笑着与她道:“我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我四个哥哥,最后储君之位却落到我身上,你猜是为什么?” 千雪试探性地道:“莫不是、莫不是你那哥哥遭遇了不测?” 络桑单手一背,神色奇怪道:“你怎地知道?” “一般的戏本子都那样写,储君之位人人争而夺之,争不得,即便是亲兄弟间也难免下狠手。”见络桑神色愈发地奇怪,便头一偏:“看来我说对了?” 络桑就这么神色奇怪地盯了她半晌,好似憋着口气,憋了许久,才哭笑不得地道:“所以凡间的那些个戏本子你还是要少看。” 千雪扯他衣角:“到底是与不是?” “不是。” 人的好奇心一旦燃起来,便如燎原的星星之火。 其实神仙也是一样,络桑这样问她,又不说得完全,千雪心里的那燎原的星星之火不由得化成熊熊大火,直到这一刻,她忽然明白络桑拥有一颗八卦之心是怎样的感觉了。 络桑嘴角一勾:“想知道?” “嗯。” “唤我一声夫君我便告诉你……” “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日照行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日照行 这一路说闹,千雪忐忑的心总算平复下来。只是络桑一直这样卖关子,卖得她十分难受,直到落到日照之前,她仍不死心地拽了拽络桑袖子:“络桑,你快说说你那几个哥哥怎么死的好不好,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彼时络桑正往日照的门前走,冷不防听她这么一说,一口气呛得他咳了一咳,尔后扫了周围一圈,确定除了门外遥遥站着几个狐将之外,并无他人之后,压低声音道:“乖夫人,谁与你说我几个哥哥仙逝了?” 千雪默了,轻手轻脚地自络桑身旁走。 “我只有一个哥哥仙逝了,其他三个哥哥俱在,心直口快这性子你一定敛着点知道吗?” “知道了。” 说着,便到了门前。千雪仔细一阵打量,发现这门仍是那门,狐将仍是那几个狐将。方走得近了,已有狐将将她认了出来:“你、你、你……” 这狐将乃是当初很懂眼色,一直护在倾心面前刁难她的那个。见她站在络桑身边,甚吃惊地盯着她你了半天,硬是没你出个下文来。 “你什么你?”千雪上前一步,双手叉腰,理直气壮道:“知道我是谁吗?” 那狐将先前刁难千雪刁难得狠了,本以为东海公主会是日照的太子妃,谁知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日照太子妃另有其人,且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莫不是…… 狐将抬着双不大小的眼睛瞄她。 “我告诉你,我记住你了,我可是――”日照的太子妃几个字还未说出来,忽而身子一轻,手被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一拉,便整个被牵着走了。 只剩几个看门的狐将面面相觑。 进了门,乃是几条幽径小路互相交映,只中间一条宽且直。走了几步,络桑才松了手,与她道:“以后你是日照的太子妃,首先你要明白――”忽而一顿,又不知从何说起。 “明白什么?”桃花眼里满是不解。 络桑忽而手一挥:“算了。”携了她继续走了。 “要不要与我走一走?”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千雪听得一怔。络桑一面踩着青石,一面偏头与她解释:“我所住的地方在日照之巅,走路的话须得走一阵,腾云不过眨眼的功夫,只是你初来日照,我怕你有许多地方不熟悉,所以想带你走一走。” 千雪一默,其实这并不是她初次来这里,只是她初次来这里的时候被他拒之门外了而已。这些事不过也才一年多的时间,再次回想起,却依然历历在目。 彼时正值清晨,日照多生绿树,两边茂盛的无名树长得十分整齐,遥遥看着,就像是*的守卫一般。只是这守卫太容易积露水,千雪一面走,一面有凉意滴落头顶。 走着走着,忽而生了玩心,趁络桑稍不注意,便悄然抬起手掌,对着满路的绿华一阵,顷刻间,络桑只觉有大雨倾盆。 树叶飒飒间,露水接连不断地落了络桑满头满脸,而千雪亦早有准备,竖了个屏障在头顶才免了被淋之罪。 “以前都是你欺负我,我总要欺负回来不是?”千雪双手一背,抬着下巴望他。 络桑这张脸生得真是极好看的,即便是淋得和落汤狐狸一般,面上英气却不减分毫。彼时正无语地睁着双暗红色的眸子同样将她盯着。 千雪嘴角勾了勾,正寻思要不要说什么的时候,忽而上空树枝一晃,接着有黑影一闪而过,落至他们面前。千雪尚未看得清楚掉下来的是个什么东西,那东西便滚了一滚,化作个一袭月色衫子的男子出来。 “没想到,我跟你们这么久,还是被你们发现了。”那月色衫子侧着身,双手抱着胸。一半的青丝束进浅白的玉冠里,一半柔和地垂在身后,长长的碎发之下,露出只墨色的眼睛甚无奈地将树顶望着。 “你竟然跟踪我们?”千雪不可置信。 “这么说,这么说……”牙色衫子将头一摇,又一摇,接着偏转过来。自说自话道:“看来我这跟踪术连得还可以,竟然没人发现我。” 千雪这才发现,他的另一只眼睛竟是与络桑一模一样的暗红色。 “络桑,这人是不是有所图谋?”说着扯了扯络桑袖子。 络桑抚了抚额,似乎脸上的露水才干,又生了些冷汗出来。“络银河,你这是作甚?”甚是无奈。 月色衫子咳了咳,瞟了眼千雪,又落至络桑身上,才正色道:“小五,这种情况下你得叫我哥知道吗?” “络银河,你在这里作甚?”络桑却是眼皮也不抬。 “哥?”千雪晕了一晕。 “听说你要带弟妹回来,我只是比较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使得咱们日照这株万年不开花的铁树开了花。”说着抱着胸围着千雪踱了几步,撇嘴道:“你就是咱们日照的太子妃?” “嗯。”千雪有些汗颜。 “小五你眼光不错,这姑娘看着挺可爱的,就是看起来有点呆傻,好像脑袋有点不灵光。” “啊?”千雪面前有光一闪,只觉得这光闪得她有些不耐。 络桑抚额,缓道:“络银河,有什么事你且说,没说我先带她走了,她初来日照,有许多地方还未去过,我要带她去看看。” 理了一阵,千雪总算理清了面前二人的关系,络银河让络桑唤他作哥哥,加之他也姓络,加之他左眼和络桑眸子同样的颜色,再加之他这性子,估摸是络桑的哥哥无疑。 “无事是无事,只是你这株万年铁树开了花,你总须得告诉她叫什么名字,是何方神女?” “你亦不是一株万年铁树?”络桑有些愠怒,咬了咬下唇,道:“络银河,你自己是铁树就不要说我是铁树知道吗?” 虽对面前这月色衫子无太多好感,但依着面前情形来看,这络银河是络桑的克星无疑。 于是千雪对他的好感瞬间上升了许多,正要露齿一笑,引了自己,谁知这络银河却十分不领情地道:“看你这笑我就我就知道你不甚聪明,这么久了,你除了说嗯就是说啊,再不就是这样憨笑,你这样的性子,以后在日照可有苦头吃。” 此人既是络桑的哥哥无疑,面上便不能太将自己内心的愤慨表现出来。只好僵着笑,扯了扯络桑袖子求助。 “络银河,你说够了没有?”络桑脸色一变,强大的气息震得周遭的树晃了一晃,所幸方才树上的露珠已掉了个光,否则几人又要遭落汤之灾。 “我叫络银河。”牙色衫子浅浅一笑,他笑起来的模样和络桑有几分相似,只是两边脸颊没有梨花一般的浅窝。尔后眯着双颜色各异的眼,与她道:“弟妹你叫什么?” “千、千雪。” “千千雪?”络银河抬起手指挠了挠头发,疑虑道:“这名字有点……个性。” 此时被他这样一闹,络桑已不耐至极,便单手拉了千雪,往前走去:“千雪你不用理会他,我几个哥哥之中,他是说话是最没重量的一个。” “小五你怎能这样说话呢?”络银河喋喋不休地跟了上来:“无论怎么样,我可是你哥,凡间不是有句话常说,长兄如父?” “那你便拿出做哥哥的样子来。” 一路吵闹,不知不觉间已出了幽径小路。千雪眼前乍地一亮,面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绿野之中,立着许多屋舍,屋舍之间交错着许多碎石子路,山野间有许多颜色各异的狐狸跑来跑去。 “这里是集市。”络桑一面分花拂柳地走,一面与千雪解释。 “和凡间的集市不同的是,我们这里不需要货币,直接用所需的东西来交换便好。”一旁的络银河补充到。 千雪默不作声地走在他们之间,放眼一望,但凡有路的地方,无一例外站了人。当然也有狐狸,也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人。 几人所过之处,便不断有人行礼:“见过二殿下、太子殿下。” 千雪一路走马观花,满路的摊子和箩筐看得她目不暇接。摊子上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男女老少的都有,不过大抵多是凡间的那些个玩意儿。而箩筐里则装的是些奇异的果子,两者相一比较,自然是奇异的果子更吸引千雪一点。 “络桑,你们日照的果子真好吃。”千雪啃了口香甜的果子,嘴角沾了些汁水。“就是他们太好了,竟然白将果子给我们。” “你慢点吃。”络桑探出指尖替她擦拭掉汁水。 “傻千雪。”络银河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道:“我们能吃他们的果子,那是他们的福气。” “知道为什么日照的果子这么好吃吗?”络桑不理会络银河,一面接过递来的果子,一面柔声与千雪道。 千雪三两口将剩下的果子吃完,又像个孩子似的舔了舔嘴巴,道:“为什么?” “这和日照的名字有关。” 看来这络桑又要卖关子。 千雪嘴角一勾,道:“你要说就说,我可不猜了。” “傻!”络银河先他一步道:“因为我们日照常年饱受日照的光泽,整个四海八荒,日照的果子若是敢排第二,怕是没人敢排第一!” 络桑抚额:“怕是咱们这位二哥把天后的蟠桃园给忘了。” ? ? 第一百二十八章:日常碎碎念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日常碎碎念 “不过。”络银河话锋一转,吊儿郎当道:“弟妹,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小五提起过你?” 其实不是没提起过千雪,而是从未听络桑提起过任何一个女子。 一路吃果子,千雪已吃了个饱。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这络银河说的弟妹乃是指自己,小五乃是指的络桑。正寻思该怎样回他这番话,忽而心里一阵失落,原来这门婚事,他竟提也没提。 察觉到千雪神色有些不悦,络桑斜了络银河一眼,尔后掐进他们之间,与千雪解释道:“说与我不说,于我来说,没太大差别。” 千雪微微勾了勾嘴角,淡然道:“我知了。” “弟妹,我看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络银河颜色各异的两只瞳孔忽闪忽闪的,能有此一问,纯属好奇罢了。 千雪望着路旁的果子有些失神,回过神来时,络桑已极不耐烦道:“络银河,你对千雪有什么疑问,届时到父君的偏殿一叙,你若是再喋喋不休,可别怪我不客气。” 不知怎地,只要络桑被络银河气到,千雪心里难免飘过几丝欣慰。碰巧走到一阡陌小路的尽头,有一小狐狸非递给她一个红红的大果子,她便半推半就地接了,看戏是门功夫,眼不能闲着,耳不能闲着,嘴亦不能闲着。 “小五,在弟妹面前你总得给哥一点面子不是?” “那你便拿出为人兄长的态度来。” 络银河双手一摊:“我是把自己当作兄长,才对弟妹有此训诫,小五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恩将仇报――” 说话间,络桑抬起的手掌之上,已腾了股红到发蓝的火焰,趁着络银河喋喋不休时,头也不转地扔了过去。 “小五你暗算我!” 好在络银河反应够快,那熊熊的火球才擦脸而过。 话语刚毕,便听得远处传来巨大的一声轰鸣,千雪惊异地循声望去,才发现这阡陌小路之外,乃是山川碧野,朗朗晴空之下,一眼望不到顶的瀑布自山川间倾泻而下,彼时被那团火焰一激,半道子便溅出飞天的水花。 “以后你若是怕迷路,记着这瀑布就好,这水帘子的源头,便是承泽宫。”担心她不知承泽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便顿住步子,补道:“我忘了同你说,这承泽宫是我们日照的宫殿。” 千雪点头示意,眼睛却转也不转得落在方才迸溅的水花之上,日华一照,水雾消散,一片闪闪中,有七色带彩虹从山峰的这头,牵到山峰的那头。 “好美的彩虹。”千雪看得有些痴了,以前虽也见过彩虹,却没见过如此美丽而宽长的彩虹,远远望着,犹如一座七彩的桥一般。 千雪方赞叹完,身子忽而一轻,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紧环在腰间,看得这红黑相间的袖子乃是络桑的袖子时,脚下已是七彩搭成的一座桥,而桥下是碧绿的深渊一片。 有许多鸟兽盘旋飞舞。 担心会跌落下去,千雪正要抬手捻指捏个诀,却被络桑单手拦了下来:“你不用怕,日照的彩虹不同于其他,你只管在这上面走,不会跌落下去的。” 千雪小心翼翼地探出脚来:“真的吗?” “当然。”络桑露齿一笑,竖起手指刮她鼻尖:“再者说我岂会让你掉下去。” 一深一浅的身影缓步在彩虹桥上面走,偶尔几声欢声笑语从中传来。良久,二人才省起什么似的回过神来,只见络银河腾了朵云追上来道:“你俩就此止住,我不拿千雪打趣还不行吗?”身子不由得抖了一抖。 千雪小心翼翼地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发现脚下乃是实打实地踩着的,便也不觉害怕了。 这彩虹桥颇高,连着的那头已是山腰间,远远看着皆是峰回路转,无什么人烟。 络桑自然而然地往上走,好似对络银河的话充耳不闻,微一低头与千雪道:“刚才有谁说话了吗?” 千雪回首,只见那月色衫子已落至了这彩虹之上,此时正神色不悦地将络桑望着:“小五,你未免也太不把我这个二哥放在眼里!” 络桑一面携千雪往前走,一面头也不回地道:“我说过,那你便拿出做哥哥的样子来。” 眼看二人又要闹起来,千雪甚是无奈,本以为络桑这性子已经够无耻,现今遇到了络银河,才明了那句‘一山还比一山高'是个什么意思。 既是这样,简直很难想象这日照之君是个什么样的秉性。 走了一阵,不知不觉走到了彩虹尽头,这尽头乃是碧绿山峰一片,并无路。络桑指尖一掐,便腾了朵云出来:“若是你还想走走,须得腾云再上一点。” 话音刚落地,千雪紧接着道:“不了,若是这样一层一层地走上去,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入日照的时候,乃是露水轻滴的辰时,现在已是日华正盛的巳时了。 彼时络银河终于行至二人身后,听见对话,忍不住掐进来道:“别怪我说话直,弟妹你这身打扮和穿着,实在不像是咱们日照的太子妃。”说罢话锋一转,与络桑道:“我说小五,你也不教教弟妹,大家都知你要回日照了,自然会在承泽宫面前守着,届时看见千雪这样,你让父君如何放心让她做这日照的太子妃?” 彼时三人共腾一朵云在这山川碧野中穿行,络银河的一席话说完,千雪的脸色已不能再难看。诚然与络桑成婚本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如今听络银河一说,倒成了整个日照的大事。 且还说得她是十分见不得人那种。 “你――” 她正要怒不可遏地反驳,却被络桑拦了下来。千雪一怔,以为络桑要肃然地说一句‘二哥这回说得有道理',结果那暗红的眸子盯着络银河半晌,才咬牙切齿道:“络银河,我的太子妃我会来教,若是你在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你――”月色的袖子一甩,络银河眨着双颜色各异的眸子,气呼呼地道:“你就说我是否有说错?” 山川碧野飞快地倒退。 此时络桑已极度不耐,而身旁的络银河亦没有一点闭嘴之势,一路仍旧喋喋不休:“弟妹,作为你的二哥,我不能看你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说着撩了撩额前厚重的碎发,双手抱胸,甚怡然自得地望着万里晴空,洋洋自得道:“你可知天地玄黄,天族穿衣当以玄色为主,凡间皇帝穿衣当以黄色为主,而我们灵兽一类的神族,穿衣当以大红与大紫为主,身份地位越是低下,则着衣颜色越是浅,所以弟妹――” 不远处,一深一浅的身影已腾云过了山峰,再往上一点,便是平坦开阔的绿野。千雪微一偏头,仍能看见络银河甚陶醉地停在原地,甚陶醉地自说自话。 “我们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论辈分来说,他好歹也是日照的二皇子,堂堂太子殿下的二哥。 络桑竖起手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尔后低声道:“我最不喜欢的便是有人一直在我耳边碎碎念,你不用担心,他闭着眼都能回承泽宫。” 彼时脚下一轻,云团散去,不知不觉间山川已过。面前是一蜿蜒盘旋而上的碧野,远远望着,犹如一条碧绿而粗壮的巨龙盘旋而上。 只是这巨龙之上,住着许多人家。 “再往上,便是承泽宫了,虽然络银河话多了点,但是说得确实不无道理。”络桑背过双手,轩昂地迈着步子。 偶尔几只狐狸从碧绿之中窜出,又摇头晃脑地跑远了。 千雪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是这样。”以前只知道凡间的皇宫规矩之多,却没想到这神仙的规矩亦一样多。 “你不用怕,一切有我在。” 彼时路过一条巷子,络桑又折回来,引了千雪往里走:“这里面比较热闹,走路也近很多。” 千雪漫不经心地跟在络桑身旁:“这些规矩一定要守吗?”说起这个,她忽然想起倾心来,那个常常说话绵里藏针的东海公主。 “若是一定要这样,是不是我以后要学着倾心?” 街道之中,有各色各样的化作人的狐狸、露着狐狸尾巴的人以及各色的小狐狸来来往往,放眼望去,这街道和凡人的街道大抵相似,不同的是,这里的房屋不似凡间的那些房屋整齐,许多屋子的门前和墙壁上都爬满了红红绿绿的植被。 偶尔有人认出络桑来,便毕恭毕敬地唤一声:“见过太子殿下。” 走了阵子,省起什么似的,与千雪道:“你为何要学着倾心?” 眉目如画的脸上嘴角一扯,扯出个僵硬的笑来:“若是一切按照规矩礼仪来,岂不是心里有实话,也不能凭一时之快去说,想表达个什么意思,也要拐弯抹角地说,总之何时何地都要端出副架子来,说话点到为止不是吗?” 络桑目光灼灼,默了一阵,才若有所思地道:“对了一半,不过你只须记住,你是你,不需要学任何人,也不需要像任何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学规矩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学规矩 正说着,冷不防从旁边小巷里窜出个女子来,一没注意,便结结实实地撞入络桑怀里。女子倏忽抬头,一张娇羞的脸霎时红了一半,且犹如天边娇丽的彩霞一般,大有蔓延之势。 “太子殿下?” 一双媚眼直勾勾地将络桑盯着。 络桑眉峰一挑,似乎知眼前这女子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便腾出手来将她扶正:“以后小心一点。”谁知他不扶还好,这一扶,此女子又软了三分。 软着软着,便又要软回络桑怀里。 “你给我放开!”千雪忽而不知哪来怒气,看得自己一个不忍,怒喝一声。 想他也是堂堂日照太子,怎能在街上无端被调戏。 络桑本要推开这女子,忽而听千雪有些站不住,便将一双推出去的手紧紧嵌在女子纤瘦的肩膀上,甚关切道:“你可还好?” 女子的下唇咬得快要出血:“谢太子殿下,只是、只是……”说着又向络桑怀里软了一软。 络桑柔声道:“只是什么?”箍在肩膀上的那双手似乎并没有收回之意。 千雪此时已气得快要呕血,当然她相信自己并不是气络桑对这女子怎么样,她气的是,光天化日之下,自己竟然就这样被忽视了。 似乎终于感受千雪的敌意,那女子自络桑怀中探出双媚眼来:“殿下,她是谁啊,实在太没眼色。” “什么?”千雪听到自己的牙齿咬得作响。 络桑脸上依旧端得一派柔和,怀中女子一双望穿秋水的眼将他盯着,似乎期盼着什么,络桑不紧不慢地看了千雪一眼,又缓缓落回至女子身上:“她是我夫人。” 媚眼女子犹自得意,不防听了络桑这淡淡的一句,当即连说话都有些磕巴:“夫、夫人?”尔后怔了半晌,知了络桑这一句不是玩笑后,当即膝盖一屈,跪到千雪面前:“娘娘恕罪!” 方才还春*滴的一张小脸瞬时变得煞白。 千雪又好气又笑,面上却不得不端出副漠然的样子来,居高临下地斜睨了她一眼,与络桑道:“殿下不如将她收了吧。” 络桑万没料到千雪有此一说,方才还和颜悦色的一张脸,瞬时如被凛冬里的寒风刮过一般,尔后咳了一咳,正色与千雪道:“你可当真?” 千雪手指一招,便腾了朵云到脚下,头也不回地道:“真,比什么都真。” 彼时跪着的女子吓得狐狸尾巴乍现,抖如落叶。 “你给我站住!”络桑亦腾云直上。 只留下那媚眼女子独自跪在街中,连头也不敢抬。 “本太子命令你,以后在这日照,但凡有他人在的时候,你一律不能二话不说就走掉,即便是要走,也要征得我允许方能走。” 慢慢地,街道与巷弄尽收眼底。 千雪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为何?”尔后语气一变:“我记得某狐狸不是说过只要与他成婚,什么都依我?” 络桑双手一背,一时竟找不出话来。 “便是这么个依我的?” “你生气了?”络桑不笨,只是在揣摩女子心思上面,仍有所欠缺,比如俩人已远远看见了承泽宫,络桑才反应过来。 “不过这是两回事。”络桑正色道:“我任别的女子调戏,你便是这样的心情,由此你可想想而知,我每次撞见你任由渭箐调戏,我是何等心情。” “你――”千雪抬起手,却被络桑温柔捉住:“在菡怡殿,你怎样同我闹都无妨,只是你这一言不合便要走得性子须得改一改。” “你――”诚然他说的不无道理,若不是自己性子太过爽直,也不会两次三番让倾心有机可乘。只是这样的话由他说出来,千雪心里难免又气又失落。 罢了,她来这日照为的便是报仇,若是这性子再不改改,如何报得了仇。 想来她还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与络桑的婚事,对倾心来说一定打击不少。她算尽一切,唯独没算到络桑的心。可是自己就要成为日照的太子妃了,若是自己大仇得报,东海又岂会善罢甘休? 这一想,便想得深了。埋首抬首间,面前已是一光辉熠熠的宫殿,有闪闪的水帘子自崖边倾泻而下。 恢宏的宫门前,有盔甲穿戴整齐的守卫跪成一排:“恭迎殿下。”尔后络桑宽大的袖子一挥,几排白闪闪的盔甲又站得笔直,稳如松树。 “太子殿下。”为首的盔甲拱手站出来,毕恭毕敬道:“帝君让殿下速去竹轩院。” “我知了。”络桑抬了抬手,携千雪去了。 以前未进到日照,千雪以为日照和千行差不多,不过是一座有神仙的仙山罢了。直到进到这宫殿里面,她才知了什么叫一颗星与浩瀚星辰的差别。 一路走来,皆是恢宏的殿落。偶尔有行走整齐的宫娥执宫灯走过,见了络桑,便端一声:“见过太子殿下。”待到络桑走得远了,她们又才继续往前走。 千雪硬是跟着络桑拐弯抹角地走了好一阵,才走到菡怡殿面前。高大的绿石门之下,威严地站着四个护卫,见络桑回来,依旧毕恭毕敬道:“太子殿下。” 进到门里,便是井然有序的院落,穿过院落,便是浩大的院子,彼时里面正开满了黄黄绿绿的小花儿。再往里走,又是一处偏僻木门,踏进之后,才发现里面成簇的桃花开得甚清幽。 “以后你与我便住在这里,这里甚清净,若是哪天这宫里谁让你不快了,你便在这小院里避不见客,任谁也找不到你麻烦。”以前他每每犯了错,便躲进这里,任络诀将整个菡怡殿翻个底朝天,也找他不到。 一路受了许多目光,千雪已惊到说不出话,无论络桑讲什么,她都怔怔听着,偶尔点头应一两声。 彼时有房门吱呀一声关了,有人迎面走了过来,见是络桑,便福神行了一礼:“殿下回来了。”这女子着一身藕粉的长裙,小巧的脸庞两边垂着两个发髻。 “去把月娥叫来。”络桑一手揽了千雪肩膀,一手推开一扇木门。 “怎地你院子里都是女子?”好像一路走来,见到的多是女子。 千雪踏足进去,房屋里一派茶色,每一个里间都由隐隐绰绰的珠帘隔开。“因为女子比较细心。”譬如这屋子,若不是月娥那双巧手,定打理不出这样精致。 络桑拂过一面珠帘,里面便是一派喜色,层层的幔帐之下,是百花交映的大红床榻。屋中摆着张大得不像话的木桌,全开的窗户之下,便是镂花镜框的镜子。 “若是你以后不喜欢,我将这菡怡殿的婢女都撤个干净。” 千雪缓身落至铜镜面前,镜中女子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轻挽的青丝之上,插着根浅白的雕花玉簪。几缕散在额前的青丝之下,是一张眉目如画的脸。 千雪淡淡道:“不必。” 修长的手自红黑相间的袖口中探出,缓缓将铜镜中的女子环在怀里,柔声道:“雪儿,你终究是我的。” 诚然这是他患得患失后的心里话,却让千雪听出许多悱恻的其他。任由他环了半晌,有脚步声由远至近:“殿下唤月娥何事?” 络桑轻收回手,单手背至身后,威严道:“她以后便是日照的太子妃,等会我要与她去见父君,她从未来过日照,衣着与谈吐你教她一些。” 千雪回头,便看见一身着鸦青色常服的女子端端立在身后,漆黑的朝天髻之下,是一张珠圆玉润的脸。“月娥领命。”声音有些干枯。 若是真如那络银河所说,身份越是高,衣着颜色越是深的话,那面前被唤作月娥的女子的一定不简单。 络桑笔直地立在千雪身后,道:“你便从衣着开始吧。” “领命。”珠圆玉润的脸虽绷得紧,却没能将眉眼间细小的纹路绷得开来。 “既然殿下将你交给我,以后便按我的规矩来,你一天未与殿下正式成婚,便一天算不得太子妃。”月娥一双纤巧的手端端捧在腹前,与千雪道:“你叫什么名字?” 千雪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千雪。”怎地络桑的身边的人都是这样一副‘别人借了米还的却是他糠'一样的神色,最先见到的云鸟也是,后来见到的紫瑾也是,再接着面前的月娥更是变本加厉地是。 “千雪。”月娥绷着张脸,指尖一弹,便有星星点点不断环绕着千雪,光华散尽后,铜镜里端坐的女子衣着已换,原来鹅黄的衣裳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黛色的流仙裙,层叠之间牵了许多胭脂色的镂花。 样式与先前的衣裳相差无几,只是换了个颜色罢了。 “千雪你记住,身份越是低微,衣着的颜色越是浅,像你之前的那样的衣裳便是身份最低微的人穿的,以后你成了太子妃,便只能穿:赤、花青、朱砂、胭脂、靛青、绀青、紫檀、苍黑、黑色、紫色。其中衣着当以紫色、赤色和黑色为主,但是有一点,不能穿玄色,玄色乃是天族的服色,我等神族几乎以紫色为主。” ? 第一百三十章:调情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三十章:调情 一说到紫色,千雪便随之想到倾心,每次见到她总是穿着浅紫的长裙,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只是,不过是衣着而已,这月娥说起来便如滔滔江水一般,绵绵不绝。 方避过一个络银河,如今又来个月娥。千雪听得甚无奈,从铜镜里觑见络桑不知何时泡了壶茶来,正饶有兴致地一面喝茶,一面将自己盯着。 千雪猛地回头,甚无助地将络桑盯着。 一双灼灼的桃花眼里满是星星闪闪,碰巧络桑含了口茶水,不防看到千雪甚无助的眼神,生生将这口咽了下去。吩咐月娥道:“你就简单同她说一些即可,稍时我还须带她去见一见父君。” 月娥知事地侧过身来,毕恭毕敬地福身端了声:“是,殿下。”尔后侧回身去,与千雪道:“你这发饰太素了。”正要抬手替她拿掉,却听千雪打断她道:“这个一定要拿掉吗?这是我的第一个簪子,已随身佩戴了许久。” 一看到头顶这簪子,千雪便想起,初下凡间时,误打误撞遇见了凤倾转世,又机缘巧合得了这个玉簪,那时她以为既是皇宫里的东西,再不济也是宝物一枚,后来才知这簪子不过是成色极差的玉石,一般的玉石莹润而通透,而这玉簪,既不莹润也不通透。 只是一直就这样戴着,若是忽然要她丢了去,难免有些不舍。 “你若是想留着,便留着。”青丝上的一双手落了下来:“若是平时,你自然可以这样穿戴,若是要见帝君,你这发饰未免太过随意,难免让人误以为你对帝君不敬。” 珠圆玉润的脸庞上满是严肃。 “这只是一根玉簪而已。”诚然她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若是身为太子妃,连一根发饰都不能随自己的意,未免也太小题大做。 络桑有些不忍:“发饰便随她吧,好好与她束发吧。” “月娥领命。”鸦青色的身子福了福。 尔后一双纤巧的手伸至千雪满头的青丝上,一阵梳理,便梳出个流苏髻出来,尔后将那玉簪固定在正中。纤巧的手将千雪身子掰正,对着镜子左右瞧了一阵,又觉得有些欠缺。巧手一挽,变出两个青色步摇插在两边,千雪一动,那步摇便随之一动。 “真好看。”千雪对镜自顾,经了月娥之手,自己与先前一比,真是天差地别。抬手落手间,许是手腕上的铃铛知她心思,便叮叮作响。 千雪还未来得及用袖子遮了这银闪闪的铃铛,月娥干瘪的眼眸一转,已落至黛色袖口处露出的铃铛之上:“铃铛取了。” “这是我的法器,哪有人把自己法器丢了的。”千雪忙把手缩进袖口里。 月娥却是面不改色:“哪有法器会叮当作响的。” 这不容反驳的态度看得千雪终于一个不忍,站起来道:“这铃铛与我有心灵感应,一般的时候并不会响,我不过是去见日照的帝君而已,难道一定要把随身的物品通通丢掉吗?”见月娥有些吃惊,便绕过月娥,两步跨到此时正怡然自得的络桑面前:“络桑,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络桑一怔,有些想笑,但是当下这情形又不能笑出来。便憋了阵,生生将那想笑的冲动通通憋了回去,正欲开口说一说月娥。 彼时不知从哪冒出根藤条来,狠狠落至千雪后腰之下:“在日照的规矩首要便是,不能冲太子殿下嚷嚷,即便以后你成为太子妃,心有不满也只能慢慢地说。” 千雪吃痛地转身,只见藤条的一端,乃是月娥的手。当即怒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三俩下夺了藤条,扬至空中:“你再打一个试试?”以前被络桑欺负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被区区一个日照的婢女欺负。 “你――”月娥怒目望了眼千雪,尔后目光一暗,轻飘飘地落至络桑身上,缓道:“殿下,千雪姑娘这性子,须得好好训一训。” 络桑有些苦笑不得,只好抬了抬手指,示意月娥先退下:“这事以后再说,我看时辰不早了,我须得带她去竹轩院了。”朝千雪压了压眼皮。 千雪将手中的藤条扬了扬,那眼神分明在说:络桑,这还不是你害的。 “以后千雪姑娘的礼仪,教给婢女就好。”月娥缓声说完,又端端说了声:“月娥领命。”便碎步退了。 待到鸦青色的人影完全消失在珠帘之后,络桑手指一弹,千雪手中藤条便化成齑粉。“过来让为夫看看。”修长的手指招了一招。 千雪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磨着步子去了他身边:“那个月娥未免也太凶。” 络桑仍坐着,牵着千雪转了一转,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和我几个哥哥的礼仪都是由她教的,连我父君都敬她两分,你竟敢这样对她,不过我想月娥该不会与你计较。”说着,便双手紧紧将她环住。 “难怪我觉得她拽得很。”千雪心思却在那月娥身上:“若是这样,我以后岂不是很惨。” 络桑双手一紧,便紧紧将她腰身箍近自己胸膛,柔声道:“不论在凡间还是在神界,该有的礼仪纲常还是该有,若是什么都随心所欲,岂不是太没规矩。”声音有些低哑。 千雪这才反应过来,此时竟与络桑是这么个姿势,便扭着腰身动了一动:“络桑……方才你说我们要去哪里来着?”本想从中挣脱出来,谁知她这一动,却被络桑箍得更紧。 “雪儿,为夫好想你。”络桑自纤柔的腰间抬起头来,暗红的眸子有情愫涌动。 千雪被这眼神看得一惊,当即明了这络桑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便柳眉一拧,甚难为情地道:“现在时辰不早了。”见络桑没反应,又转头望向窗外,有残阳缓缓斜在镜框之上。 “现在约莫快酉时了。” “不知不觉竟这样晚了。”络桑呢喃一声,又依依不舍地埋进千雪腰间。 身后的一双手缓缓移至腰前,一阵摸索,竟摸得她那腰封之上,尔后手指一拉,便拉得腰间的腰封一松。“雪儿,为夫真的好想你。”呢喃间,手却不停一停。 “络、络桑,这事我们以后、以后再说,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去见帝君不是吗?”慌乱间,千雪手忙脚乱地捉那只游走在腰间的手。 “无碍,不过是让他们再等上一时半会儿。”说话间,腰封几被拉扯,褪了下来。 千雪低头,只见黛色外衣一松,里面洁白的内衬竟若隐若现。 “络桑不要。”千雪指尖一指,便又牵起腰封束好。 络桑不紧不慢地捉住纤细的手,缓缓起身,贪婪地埋进千雪香柔的颈脖间,柔声道:“唤我夫君,雪儿,唤我夫君。” 耳畔间温热的呼吸听得千雪脚趾一紧,接着颤抖一路由下蔓延而上,落进她心里,又猛地撞了一撞。“若是我唤了,你便松手。” 耳朵被咬了一咬:“夫君?”声音出口时,她才这发现这声音娇柔得可怕,竟一点也不像出自自己口中。 “我没听见。”络桑抬起头来,灼灼地将她望着,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仍停在腰间。“你若是不好好唤,我便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千雪正暗自揣摩他这话里的意思,面前一张迷离的脸庞已悄然靠近,接着嘴唇一软,有柔软撬开她齿关:“唤我夫君。” 千雪听见有懦软的声音自唇齿相碰间传出:“夫君。” 紧贴的唇瓣一勾,络桑似乎笑了笑:“我没听见,雪儿,你方才唤我什么来着?”牙齿轻轻与她相碰。 千雪总算明了这络桑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正要抬手将他推开,才发现手臂已光溜一片,余光之中,只见自己的外衣与内衬不知何时都被褪了去,胸前只遮片绣花的布。 “络桑你――”千雪一气,齿关随之一合,生生将那不断游走的柔滑咬住。络桑眉头一拧,虽有些吃痛,却仍不愿抽离开来。 一双手紧紧环在光滑的腰间:“雪儿,为夫真的很想你。” 千雪听他这柔柔的一声呢喃,气顿时消了一些,只是不知为何,明明每次这样的时刻,她都莫名地期盼着什么。可是更多的,却是害怕,就像不久之前发了那个梦一样,络桑明明环住的是她,口里却呢喃着蓝衣的名字。 呆怔之际,腰间的手已缓缓移至后背,摸索了阵,终于摸到系着的那根带子。“不要!”千雪一慌,便从中腾出手来,捉住络桑的双臂。 这不捉还好,一捉才发现络桑的手臂甚紧致有力。千雪眼睛一低,络桑铿锵有力的胸膛尽收眼底。与此同时,络桑双眼一闭,更加放肆地攻城掠地。 殊不知络桑越是这样,千雪越是害怕。 “络桑――” “雪儿,我喜欢听你唤我夫君。” “夫君。”接连唤了几遍,千雪总算将这个词说的顺口了点,一面压住络桑的手,一面道:“夫君,咱们有事好好说,能不能让我先把衣服穿上先?” ? 第一百三十一章:小叙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小叙 两双手正争得难分难舍之际,忽然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细碎的步子缓缓行至过来。千雪一怔,正有些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络桑飞快地拾起件衣裳,披在自己身上,尔后一转,紧紧地将千雪遮在自己怀里。 此时那细碎的脚步声已停在帘子之外:“帝君召殿下即刻去竹轩院。”隐隐绰绰的珠帘之后,是一身着藕粉色衣裳的婢女。 头也不抬地立在帘子后。 千雪贴在炽热的胸膛之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知了,你先去吧。” “帝君说,让殿下与小婢同去。”那婢女却动也不动。 络桑的声音有些不耐:“你去门外候着。” 婢女端了声:“是。”又碎步退了。 待到门吱呀一声合了,千雪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只是此时仍被络桑紧紧环在胸膛前,一时挣脱出来也不是,继续由他抱着也不是。 “舍不得退出来?”络桑的嗓音如常。 “才不是。”千雪一动,便觉得浑身甚是清凉:“我只是,我只是……”嗫嚅了一阵,道:“你转过身去,我须得将衣服穿好。” 络桑终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你是担心这个。”笑了一阵,扯了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好,尔后牵起地上雪白的里衬,道:“你我已坦诚相见,何须在意这个?” 被络桑如浩瀚星辰的眸子一瞥,千雪小巧的脸上又腾了两朵红云出来,好在这衣服并未完全褪得干净,才不至于陷入万分尴尬的境地。 见她憋着张脸,络桑止了笑,轻轻牵起纤细的手臂,又轻轻地将那手臂放进雪白的里衬里。待到她反应过来络桑是在为她穿衣时,雪白的里衬已完好地穿在了身上。 “唔,络桑……”她忽然像个孩子,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那双修长的手替她将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好,又拾起地上胭脂色的腰封重新替她束上。 “雪儿,以后你要学着与我束发,替我宽衣,知道吗?”络桑替她将流仙裙上的皱褶都捋了一捋。 经了这么番,千雪此时已如凛冬里的雕像一般,全身僵硬得动也不敢动。络桑说什么,她只好敷衍着应一两声。 “若是以后你不知怎样伺候为夫,就让月娥教一教你。”络桑轻轻拂过珠帘。 千雪缓步走了出去,冷不防听了络桑这么一句,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奇怪。明明她还是在乎自己的身份的,明明她还是在意渭箐说自己以前是蓝衣,另有心上人的。明明…… 明明她来这日照做太子妃,是为了报复倾心,好伺机报了梨忧和无忧的仇。 可是为什么,当他自然而然地说出这些话时,她的心里却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思忖间,修长的手已将木门推开。门外藕粉色的婢女依旧低首候着,见里面的人双双出来了,婢女又细碎着步子带路了。 “我父君可还有说什么?”络桑单手背至身后,眼神的余光却落在千雪身上。 藕粉的婢女走在一旁,依旧头也不抬地道:“帝君说殿下若是去得晚了,饭菜便凉了。” “我知了。”络桑淡淡应了一声,彼时几人已行至偏院门前。又拐弯抹角兜兜转转地走了好一阵,才终于出了菡怡殿。 ?“这菡怡殿未免太大。”千雪难免惊呼。 络桑偏头瞧了她一眼,道:“菡怡殿宫娥婢女居多,所以平时你我住在后院便可。” 出了菡怡殿,周围便是高高低低偏殿,千雪跟着在恢宏的宫墙下穿行了阵,带路的婢女终于停在一铮亮的木门前,高大的绿石墙上,赫然悬着‘竹轩院'几个墨色大字。 见络桑来了,门前六个护卫齐齐单膝跪了一片:“见过太子殿下。”待到络桑挥了挥衣袖,几个护卫又甚整齐地起了身。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院内一片绿华撞入眼帘。繁茂的竹树之间,潺潺淌着条小溪。千雪一跨进院子,便觉得有些压迫。许是察觉到她的异样,络桑柔声道:“你不用怕,我父君和两个哥哥都极好相处。” “我才没有怕。”千雪脱口而出:“只是与你走了太多路,有些累罢了。”若是连这样都怕,以后怎样与那倾心斗。 络桑嘴角一勾:“如此甚好。” 愈往细竹深处走,里面便愈加地幽径,终于穿过几条走廊,才有浅声笑语响起:“也不知那弟妹是何方神女,竟这样端架子。” 接着有声音道:“是啊,父君竟一直让我们这样等,这都等了一个时辰了,你说那弟妹架子端那样高,以后刁难我等该怎么办?” 还有声音道:“怕什么,论身份,我们可是王妃,这论辈分,她得唤我们一声姐姐。” 虽是墙根的话,却也让她们说得如此义正言辞。 因着长长的走廊边均是隐隐绰绰的细竹,故而千雪一路走得近了,那几个细碎的声音仍未收敛。直到迎面走来的婢女轻唤了声:“见过太子殿下。”几个说墙根的人才面面相觑地咳了咳,做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走得近了,深色一片的三个女子纷纷福了福身,齐齐道:“太子殿下。”虽低着头,几双眼睛却往千雪身上斜了斜。 “父君呢?”络桑止住步子。 面前几个女子衣着华丽,头发纷纷带着金晃晃的步摇,若是依着月娥的话来判断,那么这几个女子身份应不低。 况且那墙根让千雪听了几句,说是按辈分来说,她须得唤她们一声姐姐? 几个女子纷纷往身后一指,络桑正要抬腿离去,千雪忽而循着她们的样子福了福身:“几位姐姐好。” 络桑一怔。 几个女子亦跟着怔了一怔。 络桑抚额,甚无奈道:“你以后除了与我和父君行礼,在这承泽宫,你无须向任何人行礼。”说罢双手将她身子掰直。 千雪懵懂道:“可是之前我听她们说这论地位来说,我须得唤她们一声姐姐。”话出口时,才发现彼时三位衣着各异的佳人神色为之一变。 接着一着墨色常服的女子将双手端在胸前,惶恐道:“雅歌知错,还望娘娘、娘娘海涵。”根根碧绿的步摇之下,是一张姿色平平的脸。 余下两位面面相觑之后,若无其事地别过脸,看向别处去了。 络桑无奈摇了摇头,与千雪淡淡道:“这三位是我四哥的三个侍妾:雅歌、温宜和爱姬。”话一落地,一身着茶色常服的女子便随之福了福身:“爱姬见过娘娘。”乌黑的飞天髻之下,一张娇媚的脸,好看是好看,只是五官看着有些小气。 千雪无端受了这一礼,一时不知这礼是还是不还。 紧接着,另一身着靛蓝服饰的女子亦跟着福了福身:“温宜见过娘娘。”同样乌黑的南瓜头之下,是一张端端正正的脸,面貌虽不及前者,但举手投足间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气质。 “这么说来,既是四哥的夫人,我似乎当唤一声姐姐。”千雪虽在凡间走了几趟,关乎皇室的称谓却知道的少之又少。 彼时络桑甚无奈地抚了抚额,将千雪携至一拐角处,才停下来,疑惑道:“你可知侍妾与夫人的差别?” “侍妾不就是夫人吗?” “侍妾可以有很多,但是夫人只有一个。”络桑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神情肃然。 也不知怎地,千雪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直到过了稍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怎样的一句话。 她说:“那岂不是你以后也会有很多侍妾?” 络桑一怔,恳然道:“我有你就够了,又怎会纳妾?”暗红的眸子皆是深情款款。 千雪听得心一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闻有如洪钟的笑声传来:“络桑,怎地来了也不进屋啊?” 千雪循声回头,只见一排绿竹旁,立着个从上至下乃至脚尖都一派紫色的长者,不过这长者也算厉害,如此一件姹紫的衣裳硬是让他穿出不俗来。 “父君。”络桑侧过头来。 “小叔,旁边的这个姐姐就是你的夫人吗?”稍没注意,这长者竟还牵着一奶声奶气的孩子,圆圆的脑袋下面,是一双圆鼓鼓的眸子。 络桑点了点头:“不过麟儿不能唤她为姐姐,须得叫姨娘。” “那我知道了。” “千雪,来见过父君。” 此紫衣长者乃日照的地君,络诀是也。 彼时正悠悠地捋着下颔上的一戳山羊胡,越发笑得有深意地将千雪望着。 “见过父君。”千雪福了福身。 原来这便是络桑的父君,容貌虽沧老了一点,但眉里目里与络桑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万没想到,这样和蔼又威严的帝君,竟然有络桑和络银河这样性子的子嗣。 “一路舟车劳顿了吧?快进来坐。”说着便又牵着胖小子往前去了。 络桑示意:“走吧。” 再往走廊深处走一点,便又是一竹叶深深的庭院。彼时有淡色的婢女不断上着菜,正屋之中,赫然是张无比大的檀木桌子,琳琅摆了满桌。 “今天只有自家人,不用太拘谨。”络诀落至正位上,抬手示意他们坐下。 千雪这才发现,桌子虽大,围坐在桌旁的人却不多,除了先前遇到的络银河,便是雅歌、爱姬和温宜,再接着便是一着黑色锦服的男子。 除此之外,便只剩一端立在络诀身旁的月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商议婚事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商议婚事 菜上得差不多了,络诀捋了捋山羊胡,与众人道:“这些饭菜里面我让他们加了灵草,吃了对修为有益。”招了招手,桌上的筷子纷纷动起来。 “月娥,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月娥身份卑微,岂能与帝君同食?”一双有些枯黄的巧手端端捧在腹前。 “是啊是啊,岂不是乱了规矩。”接过话的,是眉目皆柔媚的爱姬,彼时正捏着双筷子夹桌上的琳琅绿菜,眼神往右一瞟,瞟见身旁的男子神色有些不悦,便又低头闷声吃菜了。 千雪一路吃了许多果子,本就不饿,加之面前围坐的皆是陌生的面孔,更没了食欲。但若是筷子也不动,又唯恐被误认为端架子。 只好捏着双筷子,有意无意地替络桑布菜。 “千雪,忘了与你说,这位是四哥。”无奈碗里菜实在太多,络桑只好顿了顿手,望着对面坐在佳人之中的男子,与千雪道。 那男子举止甚沉稳,高绾的青丝之下,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高挺的鼻尖之下,有一指长短的胡子遮在嘴唇之上。听见络桑引了自己,便微微顿了顿手,甚清淡地望了千雪一眼,以示回应。 “小五,你怎地给弟妹这样介绍老四,却不同样地介绍我?”络银河一双异瞳一瞪,有些坐不住了。 络诀心里一叹,只好咳了咳,正色道:“不知千雪是何方神女?家住何处?这门亲事家父家母可知?”络诀坐得笔直,一面将千雪望着,一面伸出手来捋他那戳洁白的山羊胡。 “家父家母?”千雪一怔。 自她记事起,便和师父一起生活在千行山,连自己的身世问都不能问,更别说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再者说,她既在这世上活了近万个年头,却从未听说过哪个神仙在寻女的。 “是啊。”见她发怔,温宜有些坐不住了,甚大方地停了筷子,与千雪道:“既是咱们日照将来的太子妃,总不能连个身份也没有不是?”饱满的嘴角牵出抹笑,语调有些奇怪。 “我的父母……”千雪有些犹豫,在她记忆之中,算得上亲人的,怕是只有师父了。可是如今终于找到了师父,结果他又不记得自己。 正寻思该照实说了,还是编出个像样的理由来。便听得络桑轻轻将筷子一放,恭敬地与络诀道:“父君,千雪她从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后来积德行善,便飞升为仙,后来她仍心系人间疾苦,便一直留在凡间悬壶济世,儿臣当时心想,此女子的善心世间少有,儿臣便立誓,一定要将她娶回日照。” 络桑一番话诚诚恳恳地说完,千雪已惊讶到说不出话,原先说墙根的几位侍妾亦万分地惊讶将她瞧了一遍,又瞧了一遍。 胖小子嗫嚅道:“姨娘真好。” “哟,看不出来弟妹还有这等善心,以后成为我日照的太子妃,也不失为美事。”络银河破天荒地没有说一些倒胃口的话。 络诀捋着洁白的胡子,笑得越发得有深意:“这么说来,这桩婚事既不需做媒,也不需我日照风风火火地去迎亲了?”神色让人难以捉摸。 络桑露齿一笑:“正是如此。”尔后愈发笑得灿烂:“这样也省了诸多麻烦不是吗?” 络诀头一偏,与近旁站得笔直的月娥道:“月娥,你认为呢?” 月娥微微颔首,珠圆玉润的一张脸一板,道:“老婢认为,此桩婚事极不合规矩。” 千雪心道:规矩规矩就知道规矩,你都快长成一个规矩了。 络诀接着道:“怎么个不合规矩法?” “神族成婚虽不像凡间须得三媒六聘那样麻烦,可是殿下是堂堂日照的太子,千雪身份不明,倘若是有所图谋该如何?老婢认为,殿下当三思。” “是啊,这身份不明怎能入我日照皇室呢?”结果话茬的,乃是坐在络桑四哥身旁的爱姬。见千雪说不出话,正要在这话锋上添点油加点醋,不料对面的络银河眼皮一翻,不以为然道:“若是事事都须得按规矩来,那岂不是你一辈子只能是老四的婢女,又何来成为老四的侍妾一说?” “老二你――” “够了。”一直默然不语的男子终沉不住气,淡淡喝了一声,原先那口舌如簧的女子便如被霜打过的菜一般。男子缓缓放了碗筷,又缓缓牵了布子拭过嘴角,才冷道:“小五的婚事全凭自己做主就好,我这个做哥哥的便先去一步了。” 接着与络诀行了一礼。 “爹爹去哪里,我也要去。” 胖小子肉乎乎地落下凳子来,飞快地牵住男子漆黑如墨的袖子,蹦跳着去了。他这一走,几个侍妾也不好再留着,亦纷纷朝络诀行了一礼后,随之退了。 这饭本就吃得不热闹,几人一走,桌上更为冷清。络诀似乎思索了一阵,忽而轻缓起身,招了络桑道:“络桑随我来,我有话问你。” “你别怕,我的婚事我说了算。”络桑附身至她耳边轻声说完,便随着那抹姹紫的身影消失在了一副恢宏的竹叶图之后。 络诀一走,络银河便有些肆无忌惮,随即双腿一叠,直直地放至一旁的凳子上,双手抱了胸,吊儿郎当道:“我就说你这性子你在这承泽宫会吃亏,你们竟然还恩将仇报地将我扔在了半山腰。”一黑一红的眸子里皆是鄙夷。 “那个……二哥、二哥对吧?”千雪额间冒了些虚汗出来,有些不明所以:“多谢二哥方才不吝帮助之恩,只是方才那几位侍妾是何来头,为何我总觉她们有些不善呢?” 她这一声一声的二哥唤得络银河很是受用,想他在几个皇子之中,除却已然仙逝的老大,他便算是最年长的。结果除了那云游在外的老三络云之外,竟无人唤他一声二哥。 老四尚还会唤他一声老二,可络桑却直呼他名字,也未免太不给面子。 现今终于有人将这二哥唤得十分顺口,络银河难免要将那狐狸尾巴翘上一翘,甚得意道:“爱姬与雅歌之前皆是老四的婢女,后来不知使了个什么法子,成了老四的侍妾,三个侍妾之中,只有温宜是老四明媒正娶的,可是老四又十分执着地不愿意封她个王妃,说是这王妃已有人选,她们用尽心机才成功了老四的侍妾,你倒好,直接什么都不用做,却直接成了小五的太子妃,她们眼红于你,也很正常。” 没想到,络银河平时吊儿郎当,说起话来却颇有道理。只是千雪仍有些不解:“话虽没错,可是她们该置气的,应该是未来的王妃,而不是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太子妃啊?” 此时月娥仍一言不发地立在桌旁。 络银河双手一滩:“谁知道呢?” 来日照之前,千雪以为做这太子妃会做得很轻松,现今看了这情形,才知哪里有后宫,哪里便有是非。便神色一暗,双手托着脸默然不语了。 络银河扑哧一笑:“弟妹,你无须担心,小五的性子我这做兄长的了解得很,他既说要娶你做太子妃,便不会再纳妾。” “什么?”千雪一怔,不由得娇羞道:“二哥你说得什么话呀?” 俩人说话间,那绿竹图动了一动,络诀和络桑先后穿墙而出,一路说笑而来。 随之姹紫身影的走近,千雪忙将捧着脸的一双手放了下来,端坐得笔直。 络银河亦眼疾手快地收回腿脚,乖坐回来。 待到络桑坐回至自己身边,千雪才扯了扯他袖子,低声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络桑嘴角一勾,神秘道:“没说什么。” “千雪。”络诀声如洪钟。 “是。”千雪被这声音唤得一惊。 “既是络桑执意要娶你,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我听月娥说,你不甚懂规矩,成婚之前,我便将你交由月娥好好学一学规矩,可好?”话抹虽是在问她,语调却是不容忍拒绝的语气。 千雪觑了眼月娥,又觑了眼络诀,知道此事容不得玩笑后,便郑重道:“一切听由父君安排。”倘若此事换成是倾心,她也一样会这样回答吧。 若是连日照的太子妃都做不成,又何来报仇一说。 “你身份不明,我不予计较,但这规矩,是一定要学的。”络诀甚威严地坐在上方,一双饱满的眼睛转也不转将千雪盯着:“太子妃不同于其他,日照安定时,太子妃当辅佐太子妃治理日照,不安定时,亦要从容不迫地保日照子民周全,个中重任,希望你能懂得。” 千雪缓缓点了点头。 络诀眼神一示意,月娥便接着道:“一日未成婚,你便一日不算太子妃,且婚前不能同寝,须得正式成婚以后,方能同房。”干瘪的眼睛一扫,落到千雪身上:“这是其一。” 还以为她要说出怎样的刁难的话来,结果端得这样神秘,说的却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一番话。其实与络桑同寝一事,着实让她有些头疼,无忧之事始终压在她心里,她怎会有心思去想那些事。 ? ? ? 第一百三十三章:落月阁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落月阁 “其二,成婚之前你与我同住在落月阁,每日由我来教你规矩。”尔后掐指算了一算,板着脸道:“下月初三这个日子不错。”未由得千雪插上一两句话,又微微低身与络诀道:“将婚事安排在下月初三,帝君以为如何?” 络诀一捋洁白的山羊胡,看向络桑:“络桑你以为如何?” 这月已到中旬,离下月也不过十几天的时间。络桑默了一阵,才道:“如此也好。” 彼时满桌的饭菜早已凉了,络诀手一招,唤了门前的婢女将满桌的琳琅撤了。既无好戏可看,络银河正要溜之大吉,络诀手一招,道:“银河你和络桑随我去承泽殿议事,月娥你便带千雪去落月阁吧。” “是。”月娥捧着腹应了声,便缓缓往门口行去了,走了几步,见千雪未跟上来,便又止住步子斜了斜她。 “络桑……”千雪杵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本以为,这太子妃是络桑让她做便能做的,诚然做是能做,却不能做得太容易。回想起之前在后院,她不过才口快了一下,那月娥就毫不留情地抽了她一藤条。 络桑淡淡扫了一眼周围,尔后俯下身来,低声道:“夫人别怕,为夫一有空便来看你。” “还不快过来?”月娥有些不耐,面上依旧风平浪静。 “是。”千雪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因着平时本就性子直爽,走路也甚直爽,三两步便跨至过去,月娥似乎有些不满:“首先便是从走路学起,要将一步化为两步走,走路轻盈,身姿婀娜。”说完,便笔直地下了台阶。 “是。”千雪跟在鸦青色的身后,琢磨到底要怎样走路才能将一步化成两步,直到一路无话地穿过庭院,穿过竹排,她才领悟到整句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步子跨得小一点,落脚轻一点罢了。 千雪牵着袖子,方把脚迈出去,又想起不能这样走,便生生地将迈出去的一只脚收回一半,另一只脚亦小心翼翼地收回一半。几步路走下来,千雪走得歪七斜八,垫着脚尖摇摇欲坠。 彼时斜阳已滑入山峦之下,丝丝余晖笼了整个承泽宫。 月娥步子虽细,走得却极快,转眼感觉身旁无人,倏忽回头,才发现千雪一蹦一跳、张牙舞爪而来。便脸色一沉,立在原地,待千雪摇摇欲坠地走过来时,已是满头大汗。 “我是让你让你学走路,不是让你学兔子。”珠圆玉润的脸上毫无神情。 千雪暗暗吐舌头:“可是我就是按你所说的去做的。” “不许顶嘴不许狡辩。”月娥淡淡一瞥,又甚平稳迈着碎步去了。 千雪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专心致志地学起走路来。既然婚事安排在下月初三,在此期间,她一定要让月娥找不出自己的茬来,诚然她确实说得对,虽然自己和络桑有了夫妻之实,但一天未正式册封,她便一天算不得日照的太子妃。 这一想,便想得有些深了,从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高墙变低瓦,茶色的木门之上,赫然是落月阁几个大字。 门吱呀一声开了,月娥跨进里面道:“正式册封之前,你便与我在这里学规矩。” “是。”千雪浅浅应了声,方抬脚跨入,一股幽香便扑面而来。千雪抬眼四望,才发现这院子虽不大,却也十分精致,院里每个角落都开了满树的梅花,且开得十分整齐。 “好香!”纵使心情再不济,在这样精致的院子里,心里的乌云也该散了。 月娥咳了一两声,正色道:“若你是千雪,这样说自然无碍,若你是太子妃,这话便有失身份。” “怎么有失身份了?”唔,她不过才说了两个字而已。 月娥双手捧在腹前,俨然道:“须得改成‘这院子里花不错'。”未容得千雪反驳,便又命令道:“出去,重新进来。” “为――”还未将心中的不满问出来,便被月娥眸子一扫,当即记起那句‘不许顶嘴不许狡辩'来,只好撇了撇嘴,重新退出去了。 尔后随意地跨进去,看着月娥道:“是这样吗?” 月娥神色一如往常,让人看不出心绪。“把门合上。”声音依旧冷冷淡淡。 千雪亦十分听话地转身将门合了。 “不对。” “哪里不对了?” “关门的方式不对。”月娥扬着下巴,缓缓行至她身后,眼神一低,看着木门上的木栓道:“你以后是太子妃,关门这样的事一般用不着你来做,但是有时婢女不在身边的时候,你须得自己关门。” 她这慢条斯理的说话习惯,千雪已听得十分不耐,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她说完。 “首先你要记得,你是日照的太子妃,除了与帝君和太子殿下弯腰低头之外,你无须向任何人弯腰低头,即便是关门也要挺直了身板去关,来,你再试一试。” “嗯。”千雪只好将身板挺得笔直去开门,奈何那门闩有些低,千雪低头看了一阵,才将门打开。 “错了。”月娥面无表情:“再将门合上。” 门吱呀一声又合了。 月娥又道:“若是你看不到门闩在哪里,用余光去看便好,不用低头,以后你要记着,身为太子妃,要学着用余光去看人事,不能一味地低眼或者直直地看,倘若以后谁惹你不快,你也只须用余光淡淡一瞥。” “我知道了。” “再将门打开。” 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再将门关上。” 又听门吱呀一声关了。 “错了。” 千雪不明所以:“哪里错了?” “再来。” 反复关门多次后,蜡黄梅花树上的斜阳已从树枝斜至树梢,若是再往上斜一斜,便是戌时。不过一个开门,千雪却好似身挑千担一般,累不堪言。 “我到底要这样开门关门到何时?”千雪终于一个不忍,立在原地,拭过脸颊上的汗水,怒目道:“不过一个开门关门而已,至于这样费力气吗?” 一丝火红斜到月娥乌青的发梢上,尔后扫了院子一眼,最后落至千雪黛色的衣襟之上:“若是你不用做太子妃,自然不用事事这样讲究。” “可这未免也太刁难人。” 千雪此时已极度不耐,可月娥却依旧面不改色,沉稳道:“我不过让你重复做一件事,你便这样不耐。你做不做太子妃,自然不是我说了算,但你若不想做太子妃,则大可不必在我这学规矩。你若是凡事做不出沉稳的样子来,于外来说,你帮不上殿下一分半毫。于内来说,你这个太子妃毫无分量,自然难以服众。我日照的太子无论从样貌还是地位来说,乃是整个四海八荒屈指可数的,你若是端不出架子,沉不住性子,届时有女子要与你争一争这太子妃之位,你当如何去争?” “若是你不想学,我就去禀帝君一声,说你――” “我学!” 月娥方行至门前,便被千雪一声打断。虽然她前面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千雪权当耳边有风刮过,可末了的那一句,才真的一语中的。 听得她如醍醐灌顶。 原来太子妃之位于她来说,虽隔了十几天,可月娥说得没错,她一天未被正式册封,便一天算不得太子妃。再者说倾心做尽一切,图得不就是这个位子吗? 原是她把这个位子想得太轻松,而将倾心这个威胁给忘了。 月娥回过身来。 “我学。”若是连这点小苦头都吃不了,又何来复仇一说。 “嗯。”月娥淡淡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我再教你举止。”尔后双手端在胸下,小步跨上两株腊梅之间的台阶,推开一扇镂花的门道:“今晚早点睡吧,明日卯时起床。” “嗯。”千雪缓缓踏进屋子,合了门后,连忙寻了个床躺下。 乖乖,不过如此简单的一件事,竟让她这样累。 休息得差不多了,千雪才发现窗纸上的光辉已散,整个屋子陷入黑暗之中。这才变出个火折子,寻到墙壁上高高低低的几盏宫灯,点了去。 屋子一亮,千雪才注意起格局来,这屋子不大,不过接连两间,外面一间有一处小小鱼池,圈圈涟漪中,有几尾金翅鱼儿游来游去。 鱼池一旁,便是些文墨之物,再接着,便是琳琅满目的梳妆台。除了平时梳妆用的一些东西之外,还有三三两两的女红。 相连的另一间房就相对简单了些,只十分单调地摆着张软榻,层层嫣红的纱帐旁,是茶色的柜子。千雪打开柜子,才发现这柜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竟只是个摆设。 罢了,是不是摆设于她来说,无什么区别。千雪伸了伸懒腰,眼皮有些沉。便打算躺在软榻上歇息一会儿,却没想,她这一睡,便睡得沉了。 墙壁上的宫灯几经摇曳,却没燃尽。千雪正睡得迷糊,冷不防感觉光影一晃,接着身旁的被子陷下几分。 千雪猛地抬眼,一丝光亮之中,一对如火一样的眸子赫然映入她眼帘。“啊――”她下意识地一呼,嘴下一秒被捂了个严实:“雪儿,是我。” ? 第一百三十四章:夜访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夜访 彼时夜深人静,阵阵呼吸中,只听得院子里有露水滴滴答答的声音。 看清这一团暗红乃是络桑的眸子后,千雪才眨了眨眼,以示回应。络桑缓缓松了手,道:“我本想再看一会儿你便走,没成想你却醒了。” 千雪动了动,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好好睡在床榻之上,让被子盖了个严实。“现在几时了?”轻轻揭了被子,坐至床沿上。 “现在约莫是子时了。”络桑满眼脉脉,细长的手指一抬,轻轻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别至耳后,柔声道:“雪儿,你在这住得可还习惯?” 千雪被这灼灼的目光看得忽而一阵心虚,忙起身避了过去:“挺习惯的。”低头将手指绞了绞。 “雪儿。”他忽然一笑,从身后拥住她道:“为夫好想你。” 他已经有许久没有好好抱过她。 千雪眉毛一抖,当即便明了络桑心里想的是什么,诚然凡间流传的话并不可靠,比如说神仙一向清心寡欲这点,就十分不可靠。 千雪暗暗吞了吞口水,脑海风起云涌地想了阵,才勉强想出个话茬来:“络桑,既然你说有你有三个哥哥,怎地今天只见到了二哥和四哥?” 环在腰身上的一双手紧了一紧,耳畔一片温热道:“我三哥络云喜欢四处云游,平时少在日照。”气息游走了阵,倏忽停在耳根子下面一咬。 千雪身体随之一颤,再开口时,才发现竟连声音都是颤的:“那四哥的三个侍妾里面,谁是麟儿的生母?”但愿这话能将络桑的心思从自己身上牵走一点。 角落一盏孤灯晃了一晃。 那抹游走在颈脖间的气息总算停了下来,络桑默了一默,磕在她肩膀上,解释道:“谁也不是麟儿的生母。” 千雪趁机从中挣脱出来,故意惊道:“此话怎讲?”虽然她对此事并不关心。 “我也不知。”络桑抬起头来,看向蒙蒙一片的窗纸,道:“整个日照谁也没有见过麟儿的生母,只知道四哥某天忽然抱回个孩子来,且说这孩子是他亲生骨肉,但其中具体,四哥却没说。”顿了顿,又将下巴放至黛色的肩膀上:“后来四哥便陆续有了三个侍妾,但是如他所说,纵使侍妾再多,他络棣的夫人只能有麟儿的生母一个。” “竟有这样的事?”这下千雪的八卦之火真真切切地燃了起来,十分好奇麟儿的生母到底是怎样的女子。便顺着自络桑怀中挣脱出来,正色道:“麟儿的生母莫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这世间会抛下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的,怕是出了什么不测。 “不知。”络桑摇了摇头,昏暗的光在他柔滑的侧脸上镀上一层阴影。 千雪尚还在揣摩麟儿的生母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时,不防察觉幽暗之中闪过一抹异样。再次抬眼时,络桑正神色奇怪地将她盯着。 她咽了咽口水,络桑已嘴角一勾,上前道:“雪儿,有没有想我?” 唔,她万难才将关乎‘想你'的这个话茬岔开,没成想绕了大圈,又让他将这话茬接了回来。“我……”下一刻,络桑的目光便变得灼灼。 “络桑,不如我们现在将婚事商量一下?”她退了一步。 他勾着嘴角亦上前一步:“商量什么?” 她又退一步:“届时喜帖给凤倾送一份过去。” “日照与丹穴还算交好,自然是要宴请的。” 她再退:“届时东海亦要送一份。”若是那火红的帖子能由她亲自交到倾心手上,当是再好不过的事。 “东海?”他一顿。 诚然日照与东海本无什么交集,论恩倒是没有,论怨却有不少。加之四海八荒皆传东海与日照有门亲事,若是就这样派人送一个贴子,依着东海龙王的性子,保不齐会将此好意误认为是下战书。 默了一阵,便将顾虑如实说了。 “以前听你日照和东海的恩怨因一场寿宴而起,如今若是能借这场婚事,让两家重归旧好,岂不是皆大欢喜?”她望着他,嘴角噙着笑。 络桑果然止了步子,英气的脸上有奇怪的神色一闪而过:“你怎会这样想?”暗红的眸子倏然清澈。 千雪被这眼神看得一慌,好似自己打的算盘已被他看穿,便支吾了一阵,忽然想起先前月娥教她的礼仪来。便循着记忆,抬了抬下巴,淡眸一瞥,道:“或许我想得不甚周到,但既然……既然……” “既然什么?”络桑逼近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竟连违心话都说不顺口。架子端了半晌,见在络桑面前并无用后,一阵气馁,换了个说法道:“你如果仍相信倾心并未做出什么害人的事,那依着你与她的交情,这喜帖无论如何都应该你我亲自送到她手上,到时谁真谁假,你一看便知。” 不防她这几步退下来,已退到屋角。脚碰巧落到一根凳角上,尖锐的一声打破深夜的寂静。 络桑单手一背,垂下眼来:“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那――” “千雪,有谁来了吗?”窗外倏忽亮了一片,有执灯的人影映在朦胧的门上。 是月娥来了。 千雪对着络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尔后对着门外道:“没有谁来。” 门上的人影晃也不晃:“那为何我听到你房里有动静?” “是、是……”千雪抬眼瞥了彼时正笑得狡黠的络桑,正琢磨该寻出个什么样的理由来,余光不防落至不远处衣柜下,道:“是有老鼠,我正睡得沉,忽然听到声响,起来一看,才发现是只讨人厌的大老鼠!”说到老鼠的这个字眼时,千雪故意眼神落到面前的人身上。 “那是只怎样的老鼠?”月娥似乎并没有要走之势。 “是只……是只很大很大的老鼠。” “现在可将它赶走了?” 千雪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着谎:“已经赶走了。” 似乎院子里起了风,吹得门上的影子一阵摇曳:“那你可要把门窗关紧,不可让不该进这屋子的老鼠进来,即便是进来了,你也要及时将它赶出去,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窗纸上的光一暗,门上的身影动了动。 “知道了。”千雪应了声,摒住呼吸听了听,直到那轻缓的脚步声渐渐去得远了,直到听到有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了,她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 “月娥知道我来了。”络桑摇头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 她往旁边挪了挪。 “这还不简单?”络桑背过双手,想着要怎样解释才能显出他的聪慧来,不防侧过身来,却发现千雪不知何时已挪到许远。 不由得暗暗一笑,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你这是作甚?” “我……”千雪眼珠一转,忙伸直双手打了个哈欠,作出副困倦的样子道:“我实在有些累了,想休息了。” “莫不是在怕什么吧?”络桑玩心一起,两步跨至她面前,揽了她腰身,目光灼灼地将她望着。 “不是,我不是、只是,觉得这样的事不大好。” 乖乖,以前怎地没发现络桑竟有这样的情趣。 “夫人那晚可没说这样的事不大好。”络桑摇了摇头,俊美的脸庞倏忽靠近。 “哪晚?”千雪不明所以。 “看来夫人将那晚的山盟海誓忘了……”络桑撇了撇嘴,缓缓将头摇了一阵,趁她一个不注意,便咬上她柔软的唇瓣:“那我便让夫人记起来如何?” “络桑,不要。”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自唇齿厮磨间发出。 唇瓣互相磨了一阵,络桑忽而抽离出来,缓缓将她纤柔的身子箍进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道:“雪儿,为夫真的好想你,之前你说自己身份不明便不上日照,我说等你。后来你怀了无忧,我等你将无忧生下来。现在你终于答应做我的太子妃,这一刻,我等了太久。” 说着,修长的手指将她的肩膀搬正,与她四目相对道:“雪儿,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想为夫吗?” “我……” 她不是不想他,只是经了这么多事,梨忧大仇未报,无忧又生死不明。加之自己身份未知,想起那日他与渭箐说的话,他说蓝衣当初若是选择了他,便不会落至这样的一个下场。 况且她与蓝衣长得一样,她要如何去相信,他口口声声说爱的,是自己。 见她怔了半天,络桑也无心再拿她打趣,只好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来:“这些事你无须怕,你现在既然要守一守他们立的规矩,便守吧,横竖我已等了你这么久。” 额间温热离开后,千雪睫毛一垂,颤了颤,有些不敢看他。便揉了揉眼旁,低声道:“络桑,我有些乏了。”缓身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见她缓缓行至软榻上,合了双眼,络桑又轻轻替她掖了被子,熄了墙上的宫灯,才悄无声息地去了。 彼此一番折腾,院内露气更深,似有树叶撑不住这厚重的露,接二连三地啪嗒啪嗒掉下来。 ? ? 第一百三十五章:无名树上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无名树上 这一夜,千雪翻来覆去,并未睡得安稳。第二日一大早便开了房门,金灿灿的浅晖刚好洒到青墙高瓦上。扫了院子一眼,才发现月娥的房门紧闭,本以为是她贪睡,实际却是她早已起床。 见千雪迟迟未开门,便去伙房打了盆水过来:“昨夜那老鼠可被你赶走了?”珠圆玉润的脸上神色依旧。 “走了。”千雪捧了捧清水擦脸。 “走了便好。”月娥缓步踩着青石地上的落叶,树叶被碾碎的细碎声响了一阵,才缓缓停在正屋门前:“今天先从站姿练起吧。” 千雪牵了毛巾,一一擦干脸上的水滴,接着转过身来,望着月娥鸦青色的袖子,疑惑道:“怎么个站法?”昨日单单一个开关门,便折腾了她不少时间。 现在既然说让她练站姿,肯定也不是一般的站法。 “立于院中,不动不摇,站三个时辰,其中若是哪里动了分毫,每动一下,便多加一个时辰。” “就这样简单?”原来不过是站一会儿罢了。 月娥眼皮一抬,并不说话。身子一转,进了屋子,再出来时,手上已牵了根竹凳:“开始吧。” 其实于千雪来说,练习站姿并不算得有用,不过既然月娥这样说了,她也只好小站一会儿。横竖不过三个时辰的事,只要用点法术,让她站一整天都不成问题。 似是看出她心里的小算盘,月娥面无表情道:“不许用法术。” 千雪嘴角动了动:“是。” 本以为三个时辰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可实际上,三个时辰确实不过眨眼间的事。但站的途中,千雪难免忍不住晃一晃、摇一摇,于是乎,这一站便从日头斜上屋顶,站到日头斜下树梢。 院里开的虽是腊梅,但此时却正值盛夏。加之千雪站在院子正中,故而这日头不管怎么斜,总能斜一半在她脸颊上。 一天站下来,整个人已十分困倦。待到月娥说可以歇息了,她才缓缓去了自己的厢房。如此步调缓慢,并不是这一天下来学到了什么,而是此时腿脚僵硬,纯属有些不灵活罢了。 看了她走姿的月娥终难得地夸了她一回:“嗯,你这走姿不错,以后要常常这样。” 唔,这分明是腿脚无力导致的好吗? 因着昨夜睡得不好,加之今天又在灼灼日华下一晒一整天,躺倒在床上不过稍时,便沉沉睡去了。不知是她这一夜睡得太死,未察觉到络桑来,还是络桑并没有来。 总之她这一夜睡得十分安稳,一觉睡到大天亮。 “晚起一个时辰,罚站。”月娥依旧端坐在竹凳之上,面无表情地吩咐她。 接连几天,除了练站姿,便是练走姿,再者或是她哪里稍稍做得不够好,难免少不了一顿站。于是乎,几天下来,她走路倒还真有点莲步轻移、弱柳扶风之感,但若是论身姿袅娜,她始终差一些。 大概又过了几天,在院里腊梅上的露珠还未落得干净时,络桑来了。 彼时离婚期不过两三天时间。 千雪正在院中罚站。 其实这许多天下来,千雪顺从不少,本不用再站,全因不该说话时多了句话,便又从辰时站到午时。 络桑见她憔悴不少,有些于心不忍,向月娥道:“我与千雪的婚事在即,个中细节须得和她说一说。” “月娥知了,只是还望殿下不要忘了规矩。”月娥立在院中,双手捧着腹,甚毕恭毕敬。 络桑嘴角一牵:“那是自然。” 出了落月阁,络桑手一挥,便腾云直上。千雪身子倏忽一轻,不由得腿有些发软,险些跌下云头。 “你怎么了?”络桑心底一疼,忙伸出手揽她进自己怀里。 千雪面色有些不好:“无碍,只是这些天月娥不允我用法术,有些累罢了。”想她也是滚滚红尘里走过一遭的神女,如今却让小小的一桩子事磨得身心俱疲。 似乎察觉她神色不好,脚下的云头忽而一低。千雪低头抬头间,双双早已出了承泽宫,落到那白闪闪的水帘子旁的一棵参天大树上。 这树生得葱郁,荷叶大小的叶子层层叠叠,树冠华茂如盖,即便是人站在上面,枝干晃也不曾晃一下。估摸着这树的年头不少。 “你放心,这树有上千年的年岁,断不会让你跌落下去。”络桑双手一伸,竟直直躺倒下来。 巨大的力道震得枝叶颤了一颤,千雪脚底一滑,身子还未跟着滑下去,忽而一片树叶动了动,卷在她脚底。 “娘娘小心。”有粗厚的声音响起。 “谁在说话?”千雪站在树顶一阵张望,发现周围皆是笼于光辉之下的山川碧野,这树乃长在山崖之下,按理说,这样的境地应是无人路过的。 “我是娘娘脚下的无名树。”树枝缓缓动了动,接着道:“娘娘以后叫我无名就好了。” 千雪被一晃,晃得心里一虚。这树虽说话了,却也不能保证百密一疏。千雪左右扫了一眼,寻了个平坦的树顶坐下来。 “无名,你既然成精了怎地还在这里做一棵树?”千雪抱着双膝,眼神定格在远处生生不息的水帘子上。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一两片树叶。 “回娘娘,无名不过才上千的年岁,尚还不能化成人形。”似有人关心它,这无名树枝叶一直颤个不停:“再者说,无名觉得做一棵树没什么不好,高兴时,便随风颤一颤,不高兴时,便将自己埋进这山崖里。” 听到这里,千雪终于忍不住笑:“你一棵树会有什么烦恼?” “有啊。”似是被提及到不开心的事,卷起的树叶蓦地松了一松:“无名受鸟兽欺凌,还要受那些飞狐捉弄,常常落得我头发都被剪了个精光,后来得幸遇到殿下,才顺风顺水活了几百年。” 千雪眼眉一挑:“你……还有头发?”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回近旁正躺得潇洒的络桑身上,才发现他一张俊美的脸上,双眼紧闭,竟连睫毛都不曾颤一下,许是睡着了。 “我……”无名树默了。 络桑将双手枕于手下,动了动嘴唇:“头发是无名的树叶。” “你不是睡着了吗?”她倒是险些忘了,以前在风城之时,她便见识过他假寐的本领了。 那时她与他同时隐了身迹,并排躺在风笙院子里樱花树上赏月看戏,后来风笙亦飞身落至树顶,她便往他身边挪了一挪,再挪了一挪,挪着挪着他便伸出手揽了过来。 思及此,千雪恍然悟了:“原来那时你……” “哪时?”络桑眼皮懒懒一抬,眼眸清澈地望着她。 “就是风笙院子里,你与我共躺在樱花树顶的那晚。” “那晚又怎样?”络桑似笑非笑。 正是这样揣着明白装正经的样子,看得千雪十分心忧。若是换做以前,她定要忍不住同他闹上一闹,可如今,她却着实没那个心思。 其实想来月娥教得方式不对,若是要练成那样性子,只需要肚子揣着气、揣着恨,同时还须将那气与恨如数咽下。届时那样的情况之下,定是笑不露齿,行不摆裙。 “算了。”千雪摆了摆手,正色道:“你说婚事需要与我商议,怎么商议?” 络桑余光一瞥,淡淡道:“父君知你我成过婚,只是若不这样费一些周章,怕你日后难以服众。传统的大婚,应是由我去你家迎娶你过来,可是你又无家人,我便只能从落月阁迎你,届时一切自有人安排,你无须顾虑。” 千雪偏过头来,低眼看他:“那你说需要与我商议。” “我是怕月娥对你太过严厉,所以才救你出来透透气。” 千雪眼眸一转,看向万里晴空下的山川碧野,奈奈道:“谈不上救不救的。”若是自己早点能够沉稳,也不用多出和月娥学规矩这桩子事。 转念又一想,倘若她连月娥这一关都过不了,以后又如何来保住自己的太子妃之位。 没了日照太子妃这个身份,她不过是个连神仙谱都上了不了野仙。到时又如何来与四海之首的东海抗衡。 这一想,便想得有些深。收回神思时,才发现络桑神色奇怪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回神,才淡淡道:“你不用担心,你是日照的太子妃,这四海八荒除了天族,能与日照地位相抗衡的,只有东海了。” 说了顿了一顿:“父君得空去看过你一两回,说你确实是个好女子,能担此大任。近日已广发喜帖,怕是这门婚事已传遍四海八荒了。” 千雪身子一侧:“那喜帖东海是否也送了一份?” “你似乎对婚事是否宴请东海额外在意?”络桑神色有些奇怪,明明说了那么多,最后落入她耳的却只有喜帖发了哪家。 “是因为……”千雪被这眼神看得一慌,只好避了过去,望着晴空之下闪闪发光的水帘子道:“是因为你与倾心交好,少发了她你自然说不过去。” 担心他起疑,千雪将所有慌张都咽回肚里,沉着脸色道:“我记得原因我同你说过了。” 络桑忽而一笑:“北海与南海都差人送去了,丹穴也送了,除却那八竿子与日照打不到一边的八荒未送,该送的都送了。北海定是送不了的,至于东海,我还尚在和父君商议。” ? ? ? ? ? ? ? 第一百三十六章:不请自来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不请自来 千雪嘴角一扯,又一扯,勉强扯出个笑来:“这事有何好商议的?” “东海与日照尚有恩怨,容我再想想。”络桑似是不愿再纠葛这个话茬,忽而话锋一转,道:“这几天得空我有回千行去看无忧。” 一提及无忧,千雪便来了精神,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灼灼:“无忧怎样?”都是她这个为娘亲的做得不好,这么多天了,竟未回去看他一眼。 “无忧很好,一切自有紫瑾照料,你大可以放心。” “那就好,看来还是你想得周全,若是我每日回千行确实大有不便。”千雪仍抱着双膝,遥遥望着那偶尔水花四溅的水帘子。 彼此间一时无话。 千雪正看得入神,白花花一片的水帘子中,忽而有光一闪。紧接着只听山川碧野的上空,响起一声嗥,有东西由远至近地飞来,待到那团黑乎乎的东西飞得近了,千雪才看清,此乃一只飞狐。 “殿下。”这飞狐似乎专门为络桑而来,一见络桑,便将长过常人的双翼收起,化成个瘦长的人形单膝跪在络桑面前:“东海的二公主与三太子到访,现在七月殿,帝君召殿下速速前去。” 飞狐寥寥几句,千雪却是坐不住,刚想站起来,不料这些天用腿过度,腿又随之软下来。只好分外镇定地将络桑望着:“络桑,我也要去。” 络桑缓缓起身,低眼瞄了她一眼:“到时你能忍住不做些出阁的事我便让你去。” “那是自然。”她无奈笑了笑。由于腿实在太累,故而她这起身起得分外迟缓,络桑一双单薄的眼皮一抬,有些刮目地背过手来:“看来这些天你这性子确实沉了不少。” 唔,不是性子沉是腿沉啊。 “你且带路。” 络桑单手一挥,面容漆黑的飞狐便又化成个带翅的巨大狐狸,停在无名树顶。翅间煽动带出的巨大的风,扇的荷叶大小的树叶纷纷翻滚。 千雪站在飞狐的宽背之上,心思有些忐忑。原本她打算的是,届时她和络桑当面将那喜帖交由到倾心手上,她倒想看看倾心满盘皆输的样子。 没曾想,这喜帖还未送去,她倒先来了。 一路左右飞行,飞狐停下来的时候,已是在七月殿的正门。漆金的几个大字之下,是雅致的镂花的门框,几个宫娥有序地立在两边,见络桑来了,纷纷颔首福身道了一声:“太子殿下。” 待到一行人进到里面,几个宫娥又才抬起首来。 雅致的大殿之中,倾心依旧一身淡紫长裙,灵秀的脸上一派温和,只是青丝上的步摇换了一换。此时正与倾玉自络诀一旁说笑走来。 “帝君,殿下到了。”飞狐抱拳。 络诀一手牵着山羊胡,一手将姹紫的袖子一挥,那飞狐便知事地退了。 倾心忽而止住笑,一双泛着波光的细目远远将络桑一瞥,尔后淡淡一扫,落至千雪脸上。不巧此时千雪亦同样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即便在见到倾心之前再三让自己能忍则忍,若忍不了,则再忍一忍。 千雪被这佯装出来的无辜看得不由得怒由心中起,正想上前揭穿她那假面目,却发现这腿一直是软的,故而她只能万分迟缓地跟在络桑身旁。 “没成想那混不讲理的东海龙王,却有这样一对乖巧懂事的儿女。”络诀灿然一笑,唤了身边随身的侍卫过来,道:“既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就不叨扰了。”尔后回过头来,与倾心道:“倾心你回去与你父王说说,以前那桩子事不过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望他不要总是太介怀。” 倾心乖乖福了福身:“那是自然的。” “如此甚好、甚好。”络诀含笑而去。 宽敞而雅致的大殿中,只剩四人四目相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倾玉腼腆一笑,上前捉了千雪袖子道:“许久不见,你又美了不少。”甚幽怨地瞥过彼时脸色有些难看的络桑,撅嘴与千雪道:“你怎地嫁谁不好,偏偏嫁给这只臭狐狸。” 络桑有些汗颜,但这样的场景下,他也不好以口舌相击,可是若是他不回倾玉的一番话,又未免显得太没面子。 抚额抚了半天。 倾心莞尔一笑,步伐轻盈地上前:“怎地有好事也不知会我这个友人一声,这天上地下的喜帖你都发了个遍,唯独把我们东海忘了?”甚是嗔怪。 倾玉似是知道自己此言有些不妥,便吐了吐舌头,退回倾心身边。 “是啊,怎么能忘呢?”千雪灵机一动,上前牵住络桑的手,摇了一摇。 络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眼皮一跳,却又没揣摩出其中意思,只好任由她牵着,愧然笑道:“实不相瞒,东海与日照有些恩怨,我怕你有些介怀。” 倾心眼神里有不悦的神色一闪而过,转眼被盈盈的笑所替代:“瞧你说的什么话,方才帝君也说了,日照与东海那桩子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再者说,你与我之间的交情,还用得着说这个?” 络桑未被牵着的那只手单手一背,释然道:“是我疏忽了。” “夫君~”千雪又将那修长的手晃了一晃。 这软糯的一声,听得络桑浑身一颤,嗓子忽而有些发干。就这样怔了一阵,他喉结才动了动:“千雪,你没事吧?” “有夫君关心,雪儿没事的。”唔,这样说话好像有些过了。 余光却瞄见倾心笑得有些发僵。 “我说千雪怎么放着我东海的太子妃不做,原是来做日照的太子妃了。” 彼时他们站的这个地方乃是殿门处,里里外外皆是多嘴的宫娥。千雪扫了圈,所幸并没有宫娥胆敢交头接耳。正寻思该怎样绵里藏针地回她这一番话时,倾玉不满地先一步道:“就是,你本来应是我的太子妃的。” 说着又撅了撅嘴,若是再过一点,便要跺一跺脚了。 “倾玉,你是不是未免太阴魂不散?”千雪身子忍不住抖了一抖。 “阴魂不散指的是,凡人临死之前……”倾玉一顿,忽而明白过来什么似的,腼腆地将下唇咬了又咬:“我好心来看你,千雪你怎么咒我呢?” 唔,倾玉你个呆子。 络桑此时已极度汗颜,既揣摩不透千雪的心思,也摸不清这倾玉到底打的何算盘,便侧过身来:“估摸我们这一叙,便要叙不少时辰,这七月殿后面有一处后花园,里面种有许多奇花异草,我带你们去看看,顺道也好赏一赏花。” 倾心眼眸淡淡一瞥,薄薄的嘴唇勾成一轮薄薄的月牙:“就不用你如此费心,只是既是好友,这喜帖却未送我东海一份,这倒让我有些伤心。”说着嘴角一撇,抬腿欲去。 彼时正值盛夏,日照虽不似凡间那样一派炎热,却也不冷。 千雪捉着络桑的手,已有些出汗,但既然她自己找上门来,千雪自然不能放过在她面前与络桑亲昵的机会,于是双手将络桑的手指捉得更紧,整个人摇摇欲坠直往络桑身上靠:“这事我和夫君已商议过了,定要挑个时间亲自将这喜帖送到你手上的。” 倾玉眼神一斜,不以为然道:“络桑肯定亏待于你,看你浑身无力,定是这些时日他们亏待了你。”尔后准备上来扶她一扶。 勉强踏出门槛,浅银的手臂已伸了过来,在这突然伸出的手将要伸至面前时,千雪身子倏忽一直,又挺直回来:“倾玉殿下,你似乎忘了我现在是日照的太子妃,切记男女授受不清。” 几人缓缓下了台阶。千雪的这一句,络桑听得心了一暖,便微一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终于知道男女授受不清。” “你――”千雪收回手来。 倾心行了几步,又回过首来:“这等事岂是你邀我在你那后花园赏赏花就能行的?再不济也要挑个时间,自罚几杯不是?”眉里目里皆是随意。 千雪心里暗道:还自罚几杯,你倒是把如意算盘打得挺好。 络桑缓缓行至她面前,愧然道:“那是自然,之前是我招待不周。” 这厢千雪却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将倾心那张许虚假的面具连皮带肉地撕下来。她手上沾了那么多的鲜血,倒还能装得若无其事。 “络桑。”她绷着脸,有些忍不住,但奈何腿实在发酸,即便是忍不住,她也只能万分地缓步行至上去,捉住络桑的手指晃了一晃。 “怎么了?” 络桑眼皮一抬。 倾心掩嘴一笑:“怕是听说我要邀你喝个几杯,她心里不乐意了。”尔后将淡紫的袖子放下来,轻步走到她面前,似笑非笑道:“千雪,你与我之间的误会我都已解释过了,这世上懂得变化之术的神仙多了,定是有人存心陷害,再者说,我若存心害你,又怎会辛辛苦苦地替你求情,让我母后放你走?” 呵,好一张装得无辜的嘴脸。 千雪纵使性子变了不少,听到这些话时,却再也忍不住:“络桑,你不要信她。”诚然毁她容貌的是她倾心,杀了梨忧的亦是她倾心,害她和络桑的骨肉生死不明的还是她倾心,她却还能这样从容不迫地说着慌。 ? 第一百三十七章:找茬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找茬 “既然误会一场,以后便不要提了。”络桑神色古怪地瞥了她一眼,尔后眼神轻飘飘地落到倾心淡紫的衣襟上:“你能不与千雪计较,单凭这件事,我也该请你小酌几杯。” 牵在红黑相间的袖子上一双纤纤细手颓然一松。千雪心里晃了一晃,看来他从未信过自己的话吧。 这时倾心一笑:“那倒不必了,届时你大婚之夜,我多喝几杯喜酒亦是一样的。”许是注意到千雪神情变化,灵秀的脸上愈发笑的得意。 纵使心里一时难过,千雪却不似从前那般,心里想什么,都要忍不住做出来。若是她再像以前那样,说不定倒还随了那倾心的意。 垂下的手顺着腿一抚,千雪忽而闷哼一声,吃痛地晃了一晃。倾玉本就离得近,见千雪晃得摇摇欲坠,便眼疾手快地就要去扶:“千雪你怎么了?” 不料一双手还未伸得近了,便被络桑单手一推:“还望东海太子殿下自重。”推得倾玉倒退了几步。 横竖他们都已出了七月殿许久,彼时这高高的宫墙之下并无什么来人,即便是不顾面子地动了动手,也无人看见。 “我不过是想帮忙而已。”倾玉柔和的目里满是委屈。 络桑却不理会这解释,目光一转,落回千雪捂着的腿肚子上,甚关切道:“腿怎么了?是不是月娥让你做事的时候伤到了?” 千雪心里一慌,顺势点头道:“是啊,好像、好像走不了路了。”面上仍不忘配合着做出个万分痛苦的样子。 正暗自琢磨到底要怎样拧眉才能将这痛楚装得更像一点,不妨腰间一紧,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又一轻。 原是络桑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接着十分歉意地与微怔的倾心道:“千雪身体不适,我便不好带你们去后花园赏花了,届时初三我一定是好好自罚几杯。” 倾心由始至终都在脸上晾着笑,许是这笑晾得太久,晾得有些发干:“那是一定。” “好好照顾千雪。”倾玉不忘叮嘱。 千雪将头埋进络桑的胸膛里,有些不敢看他。 不过他这衣襟上的黑色花瓣倒秀得十分好看,贴近一闻,竟还有丝丝淡淡的香气,就像是那味道是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一般,又刚好渗在衣襟上罢了。 络桑生得挺拔,抱起来人也抱得十分沉稳。 千雪依在他怀中,竟一点也未觉得颠簸。许是抱了好一阵,络桑才终于将她放了下来:“既然身体不适,便早点休息吧。” 千雪站稳捋了捋袖子,才发现络桑抱她下来的地方,乃是落月阁。不由得有些心虚道:“你是不是……知道……” “我知道你并未受什么伤,我也知道你今天对我如此亲昵是为了什么。”以前她都只会跟在他身旁,方才却性情大变。思及此,络桑摇了摇了头,正色道:“以后有什么你要同我说,我不希望你骗我。” 原来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可是,即便是她亲口说了很多次,他不也是不信吗? 见千雪神情复杂,络桑在她落下一个吻:“进去吧,多听月娥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千雪缓步跨入,又缓缓将两扇木门合拢。看着络桑的脸庞渐渐消失在木门之中,千雪才松了口气地靠在门上呼气。 他说不希望她骗他。 可是她说真话他却不信。 千雪忽而有些担忧,若是他知道她说来日照做这太子妃,是因为报复倾心,到时他一定会恨自己吧。可是她明明听到他说,若是蓝衣当初选择的是她,断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那么他心里一定是有蓝衣的吧,再或者便是,如渭箐所说,他一直把自己当成是蓝衣的替身。 可是,倘若又如渭箐所说,她真的是蓝衣的转世又该如何是好…… 诚然这个问题她已纠葛了许久,一直未纠葛出个所以然来。或许于络桑来说,她是谁已不太重要。可是于她自己来说,却是万分重要的。 千雪靠着门默了许久,才省起当下纠葛自己的身份并没有什么用。 不管自己是何身份,与倾心之间的恩怨却不能不了,可是若是络桑知晓此次大婚,她只是为了与倾心斗一斗…… 思及此,千雪忽然想与他将各种缘由通通说明。便将门猛地拉开,谁知门外却早已空空如也。 颓然将门合上,身后响起一声咳嗽:“纵然你心情不好,也要时刻记得自己乃是日照的太子妃。”千雪回头,正巧看到月娥缓身自青石台阶上走下来。 千雪收回神思,直直往自己的厢房走:“我没有。” 月娥破天荒地笑了一回:“心事全都写在脸上,我又岂会看不出来。” 青石台阶上的身影顿住。 两边黄灿灿的腊梅花开得正艳。 “我只是……”千雪回过头来。 月娥止住笑,恢复以往的刻板神情,将双手端于身前,道:“你觉得这些天来学的可有用?”长长的鸦青色袖子垂在裙边。 千雪默了一默:“有用是有用。”想来若不是这些天学这学那,学得她腿软,说不定今日见到倾心早已失了分寸。 从而闹出了什么后果,她着实不敢想象。 “你大婚在即,今日便早些休息。”月娥依旧笔直站在院中,接着道:“明日帝君会差人将嫁衣送来,届时你再试试,看合身与否。”末了又补了一句:“这嫁衣是用日照的彩虹法术织出来的。” 千雪诧异道:“彩虹也能织衣?” 月娥头也不回地往厢房处走:“当然能。” 唔,看来这日照的彩虹确实与一般的彩虹不一样,她倒忽然很想看看,这用彩虹织出来的嫁衣与平常衣物有什么不同。 盼到那件嫁衣的时候,已是翌日午时,那时她正扫完院子,正准备躺在软榻上歇息片刻,不料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接着有轻缓的脚步声进来:“来试试嫁衣。” 千雪瞬时回过神来。 只见月娥双手托着件大红的衣裳,这衣裳她看起来有些眼熟,硬是怔怔看了好一阵,才记起一年前与络桑在四方阁私自成婚时,穿的便是这么件衣裳。 只是与那件衣服有些不同的是,虽同样是百花交映金丝绞缕的样式,眼前的这一件,却仙气灼灼,熠熠生辉。 轻轻穿在身上,看着虽十分厚重,但穿在身上却毫无感觉,就好像穿的不是一件衣裳,而是天上的云彩。 这嫁衣袖子很长,层层叠叠一直垂到地上。千雪拢着袖子,端端坐在铜镜前,静静地看月娥将根根金钗的花冠替她戴上,又挪了一挪,才将金晃晃的花冠戴得稳了。 “站起来。”月娥面无表情。 千雪牵着袖子,缓缓起身,脚下长长的嫁衣叠了一地。月娥前后扫了一眼,满意地点头:“甚合身。” 千雪淡淡一笑,又坐回木凳上。看着镜中眉目如画的那张脸,忽而想起约莫一年前她已与络桑成过婚,万没料到,她会与他成一次婚,又成一次婚。 “看够了便脱下来来吧,明日便是初三了。” “嗯。”千雪正起身,不防从镜中扫到身后有人影晃动,偏转过来时,却是四哥的那三位侍妾正走路生风而来。 “弟妹明日大婚,我们三姐妹今日来看看弟妹。”带头说话的,是一身靛蓝衣裳的女子,乌黑的南瓜头之下,是张也算得端正的脸。 千雪想了一阵,才想起她名叫温宜。 月娥福了福身:“见过三位如夫人。” 温宜眼眉一瞟,便站在身后打量起千雪来。 “我说弟妹。”中间的茶色常服的女子站出来,浓黑的飞天髻之下,是一张娇小柔媚的脸。见千雪一脸懵懂,便挤出个笑来,道:“你可别怪我不提醒你,现在宫里呀,都将你那档子事传开了,这日后你成了太子妃,可要悠着点。” 还未等千雪开口说话,月娥似有些不满,便先她一步道:“爱姬夫人,老婢也提醒你一声,这说话还须得有些分寸。” “我说话岂能轮得到你这个奴婢插话?”爱姬一张小巧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就、就是。”一墨色女子也站了出来,扬了扬下巴。根根碧绿的步摇之下,虽是张姿色平平的脸,千雪却记得她叫雅歌。 许是相比其他两位姿色不错的女子而言,姿色平平的反而更容易让人记住。 月娥仍神情刻板地立在千雪身后,一时无话。 爱姬似还要发作一下,却被温宜抬袖拦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这月娥乃是从小教咱们殿下礼仪的,连帝君都要敬她三分,更何况你我。” “这――”爱姬有些敢怒不敢言。 “温宜夫人严重了。”月娥将双手端于胸下。 温宜摆了摆手:“妹妹,咱们别把正事忘了。” 说到此,爱姬忽而一笑,转过身来,踱步到千雪身旁道:“传言你之前与东海太子有婚约,怎么?这事从未听你提起过。” 雅歌接着道:“就是,难怪父君问你身份时,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第一百三十八章:遇刺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遇刺 听她们你一言我一句说完,千雪才明白此番乃是找茬来了。便伸出纤纤玉手牵住袖子,绷着下巴道:“不知几位嫂夫人是何意思?”看来这柿子软了,走到哪儿都要被捏一捏。 “哎呀,我说弟妹你可真会装。”爱姬故作婀娜地在屋子走了一圈,眼睛忽而落在铜镜旁的一根素色玉簪上,茶色的手臂还未伸得过去,千雪便一把夺过捂在胸口,有些微愠:“还望嫂夫人把话说清楚。” “哟,这么宝贝?莫不是东海太子送你的定情信物?”爱姬手落了空,却不甚知趣。身子转了一转,又将那落了空的手伸向一对黛色的步摇。 “你――”算上现在这次,她不过才第二次见到她们,怎地纷纷将矛头对着她。千雪心里憋着气,转过身的刹那,却看见月娥淡定如斯的脸庞。便生生就那些怒气忍了下来,耐着性子道:“这簪子是凤倾是送我的,与东海无关。” 此言一出,爱姬尚游走在那些步摇上的手抖了一抖,尔后飞快地缩回手来,咳了一咳。 “丹穴的凤倾?”雅歌的下巴有些脱臼:“看来你和她关系一定非同一般了!”平平的相貌上满是震惊。 “若是真的交好,又岂会送这样的一个簪子给她。”温宜轻呵一声,仍端端地站在屋子正中。 “这簪子……”这簪子本是凤倾下凡时,因缘巧合送给自己的。千雪本想解释,忽而又想到没什么好与她们三个解释的,但若是一直端着副温柔的性子,怕是等会又不知会从她们嘴里说出什么花来。 千雪便缓缓将簪子收进袖袋里,尔后起身,扬着下巴,淡淡道:“不知三位如夫人是在四哥受了气,还是受了麟儿他娘亲的气,在哪受的气,便去哪找回来,你们来找我这个八竿子打不边儿的太子妃,”嘴角一弯:“也无济于事啊。” 口舌之快这回事,要么不说,要么往对方的痛点说。经了这么久,这方面的功夫千雪多多少少也学了一点。是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咄咄逼人,便怨不得她了。 “你、你知道麟儿他娘亲的事?”站在温宜身旁的雅歌听完,平平无奇的一张脸霎时为之一变。接着温宜咳了一咳,雅歌才支吾地低下头。 “弟妹瞧你这话说的,我不过同你说笑罢了。”温宜脸上堆出个释然的笑,漆黑的眸子轻飘飘一扫,落至千雪身旁的爱姬身上:“妹妹还不给咱们将来的太子妃赔个礼。” “啊?嗯!”爱姬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慌,尔后怔怔地福了福身:“爱姬失礼了。” 千雪眼皮一跳:唔,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弟妹不要误会,只是近日宫里在传,说弟妹曾是东海的太子妃,东海太子听闻弟妹大婚在即,二话不说便来咱们日照。要知道咱们日照自千万年前出了那档子事,东海便与日照少有往来了,倘若弟妹与东海太子还有什么理不清的恩怨,岂不是于我们日照不利?” 没成想这温宜不错,相貌资质不错,说起话来更是不错。千雪听她说得也算有理,便好心解释道:“我与东海太子毫无瓜葛,只是关系较为交好罢了。” 之前说话单刀直入的爱姬一时默了,踱了几步,停在温宜另一旁。 “既是这样,看来是我们误会弟妹了。”似是有些热,温宜抬起袖子拭了拭脸颊,叹了口气道:“这宫里宫娥也太不像话,好好的一段关系,却让她们传成什么样。” “无妨,我以后多注意便是。”千雪淡淡一笑,眼眸黑白分明:“只是嫂夫人忽然如此关心,倒是让我受了些惊吓。”这温宜说话虽不错,却让千雪横竖听不出什么好来。 温宜眼眸一定,斜了近旁茶色常服一眼,爱姬便紧接着道:“弟妹你乃是日照的太子妃,身份娇贵,我等岂敢让你受惊吓。” 爱姬这前前后后的话调反差太大,千雪听得云里雾里,若是换做以前,面前几人哪怕说她们爱的不是络桑的四哥,而是络桑,她一定是坚信不疑的。 如今她沉稳了不少,一时虽不知她们是何用意,却也不大相信她们当真揣着番良苦用心。还未找出话来应对,温宜的靛蓝袖子便挥了挥:“既然误会一场,我等便不打扰了。” 接着眼神一瞟,两边的人便跟着退了。 待到院门吱呀一声合了,千雪才松了口气,揽着大红的袖子上前将月娥左右看了一看:“月娥你还好吧?” 月娥一张珠圆玉润的脸庞依旧是风云不惊的神色,见千雪拖着嫁衣走到自己面前,便自眼角边牵出抹笑:“不过是对我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这些天与月娥相处下来,虽常常受她训诫,可千雪也明了,月娥所做所说不过是为她好。 “她们不过是四哥的侍妾,怎地胆子这样大?”千雪又甚小心翼翼地揽着嫁衣,退回梳妆前。知她要更衣,月娥便将合在一边的屏风拉开,将她围在正中。 “爱姬与雅歌曾是四殿下的婢女,温宜是另一座仙山上的狐帝之女,只是那座仙山有些无名,与日照是比不了。”画着腊梅图的屏风上有人影晃动。 “难怪我觉得她气质非凡。”屏风上人影动了阵,终于不动了:“不过,我与她们毫无过节,她们何必刁难于我。” 知她换好衣服,月娥将屏风挨着合起来后,又将百花金冠和大红的嫁衣替她收好。才立于她身后,有一下没一下替她梳着发:“如夫人的心思,我这个做婢女的不敢妄加揣测。” 千雪看着铜镜那只巧手替自己绾出个流苏髻来,心里滑过一丝失落。之前她以为,成为太子妃是要和倾心斗,如今看来,不止凡间的皇宫不好进,这神仙中的显赫亦是不好做的。 “不过,四殿下曾说,他的正妃只麟儿娘亲一个,方才娘娘提到此,几位如夫人似有些不悦。” 经月娥一点拨,千雪恍然悟了,感情这事于她们来说,始终是根心头刺。千雪露齿一笑:“我知道了。” 不知不觉,日华便又斜下了树梢。千雪因着揣着心事,这一夜睡得并不深沉,迷迷糊中,有轻微一声落地的声音。千雪随之抬眼,只见面前有寒光一闪,她下意识地避过,身下软榻便轰隆一声,一分为二。 千雪一个转身,顺手牵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因着子时已过,屋内灯火俱灭,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千雪摸了阵,摸出个火折子来,还未点到墙壁上的宫灯之上,那气息一阵流转,面前又是寒光一闪。 千雪捏着火折子一躲,紧着声音道:“你是谁?”火折子忽而一亮,借着微光,千雪才看离自己不远处赫然立着个人,这人约莫同自己差不多高,一身漆黑的夜行衣衬得身子很是瘦长。 “你到底是谁!”千雪抬手捏了个诀,竖了个结界在自己面前。 那人却不说话,手上捏着把寒光闪闪的法器,因着周围实在太暗,千雪实在看不清那法器是个什么样子。 接着,周遭气息一动,那逼人的寒光又一闪,直直地劈在竖起的那道屏障之上,屏障随之裂开。那寒刃却不停止,继续朝她刺来。 千雪又一躲,火折子一晃,昏黄的光碰巧晃到遮了大半张脸的面纱上。许是习惯了黑暗,这火折子猛地一亮,竟刺得那人抬手将眼睛挡了一挡。 千雪手腕一晃,顿时铃声大作,趁着来人不注意,那铃声竟化作无数的风刃朝那人刺去。所幸那人身手极快,就在那些风刃到了眼前之际,竟生生往后一倒,那些风刃便穿墙而过。 霎时院里风景漏了一角出来。 那人似是极度不耐,正又扬着手中法器之时,冷不防寂静的院子之中响起吱呀一声,紧接着有蒙蒙的光亮起,夹着轻缓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想走?”千雪心一沉,腕上叮当作响的铃声化成一道无形的墙壁挡在那人面前。 她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这样不顾一切地要置她于死地。 “发生什么事了?”院子之中响起月娥的声音。 “月娥!”千雪循声往门外一望,急切道:“有人要杀我。” 话语落地,再回过头时,面前有白光一闪,除了方才打斗留下的一面残墙,已毫无人影。千雪正欲腾云去追,月娥已推门进来了:“可否有看清是何人所为?” 一双巧手打着宫灯而入,霎时照得屋内昏黄一片。 “没有。”千雪摇了摇头,再抬首顺着那人逃走的方向望了一眼,竟连一点踪影都无。只好颓然道:“当时屋内太黑,那人又穿一身夜行衣,伸手极为矫健,法术也在我之上,倘若你再来得晚一点,我多多少少都会负伤。” 月娥淡眉一拧,尔后又舒展开来,舒了口气:“看来是我来得迟了,我以为……”她以为又是太子殿下来了,正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了,不料听了阵又不像。 但这番话又不能说出来,月娥便咳了咳,缓道:“去了就去了吧,须知穷寇莫追。” 第一百三十九章:大婚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大婚 “算了。”既然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伤,权当虚惊一场。只是她想不通,到底是谁在这样的时刻来刺杀她。 月娥挨着将墙壁上的宫灯点燃,看着满屋的狼藉,摇了摇头:“今晚换间屋子睡吧,若是那人并未走远,尚身在暗处,唯恐对你不利。”接着放了手上灯笼,开始凝结法术在指尖,修复方才因打斗损坏的墙壁和床榻。 “不了。”经了一场虚惊,千雪固然十分清醒。便落坐到近旁的木凳上,若有所思道:“我看那人穿一身夜行衣,虽未看得十分清楚,但是直觉告诉我,那人是个女子。” 身手能如此灵活柔软,应是女子无疑。 月娥此时穿的乃是洁白的里衬,指尖星星点点所过之处,残墙断壁立刻恢复了原貌,稍时,整个房间变得完好如初。 月娥似是终于明白事态的严重,神色随之一变,在昏黄的烛光中显得格外凝重:“按理来说,承泽宫守卫森严,不应有刺客,所以帝君和太子殿下才放心将你安置在我这落月阁。” 千雪将手臂轻搁在茶色的木桌上,抬眼与月娥对视:“你是说,这行刺的是承泽宫的人?”顿了一顿,又转念道:“我初来这承泽宫,并未与谁结下仇恨……” 说到此,千雪忽而想起什么来:“即便是有,也只有四哥的三位如夫人,可是我与她们不过是争了个口舌之快而已。” 月娥将双臂端端捧在腹上,道:“这我便不敢妄加猜测了,稍时我便将此事禀明帝君和太子殿下,定能查出个水落石出。”说着便侧过身去。 “不必了!”千雪随之起身,唤住她:“料到那刺客不敢再来,现在夜深人静,便不要去打扰他们了,明日便是我大婚,我不想因此而耽误什么。” 月娥侧过身来,福着身端了声:“是。”尔后又替千雪将门合上,缓缓离去了。 那刺客本就来得晚,加之一番打斗,尔后又一番折腾。月娥离去之时,院内已泛起朦朦的光。千雪在软榻躺了一会儿,一闭上眼,面前全是那蒙面夜行衣的样子。 那人到底是谁,为何要在这个时辰来杀她? 翻来覆去了阵,窗外不知不觉已大亮。寂静清晨之中,有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落叶被扫起的声音。再接着便是轻缓的步子渐渐由远至近,停在房门前。 随着吱呀的一声,房门缓缓被打开。千雪起身,看见月娥端了一盆水进来,望着她甚和气道:“娘娘该梳洗了。” “是……”千雪行至铜镜面前,屈身坐下之后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月娥你方才叫我什么?” “娘娘。”月娥将毛巾沾湿,又拧掉水,端端走过去替她将头发一擦擦到尾:“今天是娘娘大喜之日,月娥与娘娘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发现娘娘不仅不会端着太子妃的架子任意妄为,也甚有容人之量。” “容人之量?”千雪听得心里一暖,转念又想起心里仍揣着仇揣着恨,便道:“若是我心里揣着仇恨,还能叫有容人之量吗?” 青丝上的木梳顿了一顿,又接着梳了梳:“老婢不知。”月娥默了一默,接着道:“听说凡人的因果的均记在那司命星君的天书上,老婢相信的神仙的作为也应会记在什么上,即便逃得过报应,也逃不出这天道。” 千雪淡淡道:“月娥你还真看得开。” “娘娘以后也会懂得。”月娥的一双巧手仍不停歇:“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口中念念有词。 青丝梳得差不多了,院外已开始热闹起来。千雪目不转睛地盯着铜镜:“月娥,是太子殿下来了吗?” “应是伺候娘娘的婢女来了。”月娥笑了笑:“以后按照太子妃之礼,身边至少会有六个婢女贴身侍候,什么都不用娘娘亲自动手。” 镜中眉目如画的女子有些吃惊:“竟这样多。” 话音落地,便有整齐的脚步声渐渐由远至近,响了一阵后,又齐刷刷地停在千雪身后道:“见过娘娘。”千雪侧过身来,只见身后竟齐刷刷站了十余个衣着清一色浅黄的婢女,个个皆梳着发髻,远远望着,像两排整齐的黄豆芽。 见千雪未说话,第一排的婢女垂首上前一步道:“小婢前来为娘娘更衣。” 未容千雪张口,几个嫩黄的黄豆芽便上前拿了近旁的嫁衣,小心翼翼地替她穿上。“我自己来就好。”几双手齐齐在自己身上游走,千雪一时难免不习惯。 黄豆芽顿了一顿。 见月娥点了点头,几双小手又动了动。将那大红的百花嫁衣替她穿得妥帖了,又捋了一捋,才甚毕恭毕敬地退了回去。 “你们暂且退下吧,这里有月娥就好。”千雪坐在铜镜前,甚难为情地觑了月娥一眼。月娥知她尚有些不习惯,便挥了挥鸦青色的袖子,命令道:“你们且到门外候着。” “是。”黄豆芽毕恭毕敬地退出去了。 “等会接你的銮驾便来了。”这厢月娥终于替她将头发梳好,又将近旁金灿灿的花冠替她戴上,不知从哪牵出个大红的布子来。 千雪认得这布子,以前在凡间时,听说书的先生说起过佳人与才子成亲的桥段,才子抬手挑去女子头上的红布,寓意此乃天作之合。 所说的那块的红布,名字叫做红盖头。 没成想,虽是仙凡之别,成亲之礼却是差不了多少的。 月娥替她盖得好了,解释道:“这盖头名叫红盖头,由太子殿下替你揭掉,便寓意着娘娘和殿下乃是天作之合,会白首到老。” 千雪面前遮了一片昏昏的红,低眼看着大红的嫁衣,打趣道:“那倘若不是由太子殿下揭开的呢?” 月娥正色道:“那便寓意着娘娘与殿下的美事将会很坎坷。” 千雪暗暗一笑:“那我知道了。” 约莫过了一阵,外面喧闹阵阵。有神兽的阵阵嘶鸣渐渐由远至近,尔后与喧闹停在院门之外,接着响起齐刷刷的声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殿下,见过四殿下,见过三位如夫人。” 再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院外又传来齐刷刷的起身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每近一点,便少一点。到了厢房之外时,只剩得一个分外轻快的脚步声。 “见过太子殿下。”门外传来黄豆芽们的声音。 熟悉的气息渐渐行至过来,千雪想起身,肩膀却被按捺住。头上的百花盖头晃了一晃,千雪眼一低,便看到自己脚边紧紧贴着双漆黑的云靴。 “太子殿下。”是月娥的声音。 云靴动了动,却未回答。接着有同样大红的袖子覆在她膝上,从中伸出只修长的手捏着她手臂,往上提了一提。盖头动了动,耳边传来络桑低沉的声音:“夫人莫怕,这婚事不过是走个排场,是走给我日照的子民和那些个神仙看的,你放自然点。” 千雪手随之一僵:自然个头啊,本来她以为这成婚不过两个人的事,怎地听他这样一说,外面不知有多少说眼睛正将她盯着。 门外礼官唤了声:“跪――” 因着盖了块布,千雪并未看见周遭有什么样的人。但凡所过之处,便接连有人跪下来,各式各样的脑袋低进她的眼底。 走了一阵,身旁响起络桑的声音道:“脚抬一下。”千雪低眼一看,脚下却是一个甚宽厚的背。“这这这是要我踩着这背上去?”头再一抬,便觑见銮驾的一角。 “娘娘尽管踩。”跪着的人头也不抬。 “这是否有些不好?” 正兀自犹豫,身子便一轻,一片轻呼声中,络桑双手一抬,轻轻将她抱至銮驾之上。接着手臂一紧,两只豆芽色的手臂将她往里面扶。 千雪屈身方坐下,那礼官又喝了一声:“起――”銮驾忽而一高,缓缓移动起来。 千雪心里着实好奇,听这脚步声,估摸跟了不少人。但具体跟了多少,又跟了哪些人,她又实在看不清。纤纤的细手方抬起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便打断她道:“娘娘不可,这盖头须得太子殿下来揭。” 唔,谁说她要揭盖头了。 “我只揭一点,我只想看看外面是何阵势。” “娘娘……” 一声嗫嚅中,千雪已将盖头的一角往上翻起,虽不能见外面景色看得完全,却也能看得差不多。只见一六尾神兽之上,高坐着一身喜服的络桑。 两边则是深色一片的人,銮驾所过之处,乌压压跪倒一片。 千雪一惊,忙将盖头放了下来。之前上这日照的时候,怎没看到这承泽宫竟有这么多人。 “竟然有这么多人……”一不小心,千雪嘀咕出声。 “娘娘。”有婢女笑了笑:“这承泽宫的人远不及宫外的人多,须知道天子殿下大婚,日照上下同庆。” 唔,这小婢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性子,倒让她想起了书儿。 只是,她权当这门婚事是用来复仇的手段,若不然她一定该请书儿来的。说到此,她转念又想到了凤倾,先前她下凡时曾几次三番遇到了她,却没顾得上叙一叙。 没成想最后一次听到她的事,却是那样的结局,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第一百四十章:误会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四十章:误会 这一走排场便走得久了,虽是神仙,婚事却也和她在凡间听说的那些差不多。没曾想,凡间怎么个拜堂法,到了神界,亦是一样的。 只是略有不同的是,因着是神仙,故而不用拜天拜地,只拜高堂。拜完之后,千雪便由六个婢女搀扶上了銮驾,到菡怡殿中候着了。 走完这些个排场,拜完堂,再依着礼官最后的一声喝。便从午时忙到日昳过。 千雪在如火一般的床榻上枯坐,几个黄豆芽担心照顾不周,便在房中走来走去,好琢磨到底能否为她做得上什么。 千雪此刻本就想心静,怎料眼底总撞进几双纷乱的白布鞋,难免扰得她那一汪略有平复的心,又焦灼起来。 便将大红的袖子叠在同样大红的嫁衣上,淡淡道:“你们且下去吧,我想静静。” 她们似是不敢说话,纷纷默了一默。 “娘娘岂能没人侍候。”半晌,一个天真意气的声音响起。 百花的红盖头晃了一晃,千雪笑道:“这有什么侍候不侍候,我在这里候着我夫君,你们总在我面前走,走得我心不堪烦扰。” 另一个黄豆芽接着道:“今天是娘娘大喜之日,娘娘为什么要烦扰——”似是袖子被拽了一拽,被低声打断道:“不要胡说。” 唔,看来这些婢女也颇懂规矩。 千雪抿了抿嘴,不再解。只淡淡重了声道:“你们且下去吧。” “那,小婢们在门外候着可好?”终于来了个说话颇有顾虑的婢女:“我们若是离得太远,倘若娘娘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我等婢女就算是有九条命也是不够的。” 她这一说,千雪倒想起了昨日夜半来她房中行刺的人来。本以为日照一派祥和,便不会有凡间说书里那些刺杀或者是谋杀的老桥段,如今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 见她许久不说话,有声音试探性地道:“娘娘?” 千雪牵着袖子抬了抬:“你们便在门外候着吧。” 黄豆芽们齐刷刷地端了声:“是。”又齐刷刷地迈着碎步退了。 待到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吱呀一声合了。千雪才松了口气,现今这个房里只她一人,总算得了自在。手方抬起来想揭开盖头透透气,便想到月娥的叮嘱。说这盖头须得自己的夫君来。 她本就是神仙,即便是没上得了天族的那神仙谱,即便算不得神,至少也是小仙一个。按理来说,她本是不用在意那些个寓意不寓意的,可是偏偏,手在抚上那金丝绞缕的边缘时,手却僵了一僵。 尔后又缓缓放了下来。 之前虽与络桑成过婚,但这次成婚时,她心里亦如初婚一般谨慎。好像是正儿八经地成婚一般,一时竟将报仇之事抛诸脑后。 关于络桑的一幕幕开始浮现在眼前。 还记得他第一次吻她,是在苍逐的一家客栈里。那时他似乎生了气,便凑近道:“你可知什么叫男女之事?” 她呆滞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他便倾身贴了上来,咬她的唇,撬开她的牙关。 云里雾里之后,她终于如释重负地将他推开。谁知换来的却是他无比正经的一句:“这就是男女之事这就是轻薄懂吗?” 再接着,便是她在大娘竹屋里的那一晚,那时她容貌尽毁,她因为容貌被毁受尽辱骂。 她以为络桑亦是和其他人一样,定是嫌她容貌丑陋。谁知那一晚,他却为她擦拭灵药,在她耳边呼气如兰地说:“我没料到你这样在意你的容貌,不过于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你可知和你相处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 因着时常梦见他,所以她竟然天真地以为那一如往常,是个不切实的梦罢了。 紧接着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只要你在乎的,我都想给你……” 他还道:“雪儿,我好想你……” 那是他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唤她雪儿。 再接着,便是他柔如花瓣的唇覆了上来,她刚开口问一问,齿关忽而一松,他的舌尖如游蛇一般探了起来。一路攻城掠地。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切都不是梦时,面前已人去屋空。只剩淡淡月华下,竹林被微风拂得飒飒作响的声音。 第二次唤她雪儿,是在四方阁他们成婚的那一晚。那一晚本该是花好月圆,风平浪静的一晚。可是偏偏,因为他的一句:“在你心里,我当真没有一席之地?” 她生生将迈出的腿收了回来,转过身,络桑的唇如雨点落下来。 那时她想起与他的那些过往,便酸楚地掉下泪来。察觉到她脸颊上滑过冰凉,他松开她道:“你若是喜欢肴光,我会帮你。” “你以为我喜欢我师父?”她听见自己的生意哑得不像话。 而他的眸子,亦冷得可怕,道:“你走吧,我不想再听。” 那时她本可以毅然决然地离开,可是她却迈不出步子。怔怔盯了他半晌,终于,所有的猜疑与防备都在那一瞬间崩塌。她忍不住地环上他的腰身,喃喃道:“络桑,是我太口是心非了。” 可他却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你不用太感激我,我只是——唔……”话未说完,便被她用嘴堵住。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上前吻他。 却没想到的时候,知了她的心意,他竟然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要了她。他说:“天地为鉴,月老为媒,花海作证,我络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心里只得千雪一人。” 她接着道:“若是有违此誓,当被雷劈,这句话你还未说呢?” “不巧,我与那布雷的雷公有点交好,我想他可能不会劈我。” “……” 他将她肩膀搬转过来:“该你了。” 她一怔:“什么该我了?” “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 “唔……”她头一偏:“那样肉麻的话,我才不要说。” 原以为不过几句话,不说便不说。谁知他却十分执着地道:“我想听。” “我……” 她为了岔开话题,便胡乱寻了理由出来,她说:“络桑,我们也算是完婚了吧,之后是什么来着?” “你等不及了?”他上前一步,下巴抵上她饱满的额头。 千雪枯坐在床沿,回忆着与他的点滴过往,不知不觉间,竟泪湿眼眶。 原来,他从来都是这样情深。 原来,她早已对他用心至深。 却因为过往其他的种种,让她以为,他不过是把她当作蓝衣的替身,可倘若哪一天,自己的身份水落石出,她既不是蓝衣,而蓝衣亦没有死。 那时他若真把她当作蓝衣,她一定会不留余力地留在他身边把。 哪怕倾心也不可以。 任谁都不可以。 正想着,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门外有人禁声地虚了一声。 千雪嗓子一跳,渐渐听到有轻盈的脚步由远至近,停在离自己不远处。千雪仍端端坐着,好似在期盼着什么。 然,等了半晌,仍未盼到什么动静。千雪按捺不住,便微微抬首,不远处,一双淡蓝的云靴赫然映入眼底。 来人并不是络桑。 “你是谁?”千雪警惕道。 门外有婢女把手,怎会有人进来。千雪正要唤门外的婢女。 淡紫的袖子一挥,一把寒光闪闪的法器忽而隐进掌心。她找了她那么久,却没料到她早已在了日照,且成了日照的准太子妃。这口气,倾心怎咽得下。 碰巧那日一来这日照,便知了她在这无人把手的落月阁。以为趁着黑,便能一斩要了她的命,谁知约莫一年未见,她法术却比之前好太多,竟有了还手之力。 非但没有取到她的命,反倒将熟睡的婢女惊扰醒了。倾心只好逃之夭夭。 今日大婚,日照气派地宴请了天上地下的神仙,现在虽入夜,整个承泽宫却一派热闹。若是她现在趁着无人注意,取了千雪的命,任谁也不会想到,是她倾心所为吧。 可是门口却端端立着不少婢女,若是这样下手,千雪若是有反手之力到时引来了更多的人,她该如何是好。 “你若再不说话,我可就叫人了?” 千雪有些按捺不住。 倾心呼了呼气,咳了一咳:“是我,倾心。” 千雪本想揭开盖头,转念想到门外候着许多婢女,料她也不敢轻易对她做个什么。便捏着手指,警惕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倾心将手指握成拳头,她现在恨不得就杀了面前这个夺了她心上人的人。可她偏头望向门外时,竟看见一身大红婚服的络桑正款款从走廊上过来。 “你以为你就能这样成为日照的太子妃?” 原来不过是何昨夜的那三个如夫人一样,既动不了手,少不了要在她这面前动一动一嘴才罢休。她沉着气道:“是又怎样?” 倾心的指甲不知不觉地陷进掌心:“你以为你这样报复我,我会不知?” 千雪强忍住起身的冲动,仍沉着气道:“是又怎样?”她倒想看看,这倾心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本以为她这回答会让倾心火冒三丈,谁知过了一会儿,倾心却不怒反笑了,甚得意道:“你与络桑成婚,不就是为了报复我而已,是吗?” 都这个时刻了,她竟还笑得出来。千雪却是再也忍不住,猛地起身掀开盖头道:“是又怎样——” 面前映入眼帘的,的确是倾心。可是她身后,却阴差阳错的站着络桑。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寻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寻 似是注意到千雪的目光,倾心假装不经意地回头,再假装十分无辜地将络桑望了一望:“络桑,你怎么来了?”灵秀的脸上满是惊慌:“你听我说,我……” 络桑却晃了一晃,扶着门框。门外福身的婢女纷纷起身,想要扶他一扶,却被他挥袖甩开。殷红的眸子只远远地将金灿灿的花冠之下的眉目如画的女子望着。 望着许久,才淡淡道:“她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殊不知,他这一句话问得有多艰难。 “络桑,你听我解释……”倾心虽觉得络桑碰巧听见的是她问的最后一句,但若是万一,前面 的几句让他听了去,该如何是好。 络桑吸了口气,恢复以往的威严,单手背在身后,背脊挺得十分笔直地将那墨色的瞳仁望着。他多希望,能看到她摇头,能听到她否认,可是就这样盯了半晌,她却只怔怔地望着他,只字未说。 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消失殆尽,渐渐变得熄灭的火焰一般。他一直以为,他对她用情至深,亦能换来她的倾心相许。他以为,她忽然愿意来这日照做他的太子妃,是她终于放下了身份纠葛、放下她师父,放下了一切。 殊不知,这一切竟是她用来复仇的手段。 千雪怔怔地看着那决然离去的身影,眼角有温热滑落。 络桑,我该怎样向你解释…… 站在原地的倾心瞥她一眼,便拔腿追了出去:“络桑,等等……” 茶色的木桌上,铺了一层大红的桌布。上面立着两盏长明烛,已燃了一半,彼时正嘶嘶互相交舔着火焰。 千雪颓然走到门边, 菡怡殿内此时仍一众热闹,延绵乃至整个承泽宫。今夜本是无月的天气,天上的太阴估摸也受邀了来了,分外卖力地让这不该圆的月儿圆了一回。 淡淡月华下,整个承泽宫一片通明。许是各路神仙来了不少,稀奇玩意儿亦带了不少,竟照得整个恢宏的宫殿明亮非凡,明亮月空中,有各式各样的神**相飞舞。 千雪失神地走到门边,晃了一晃,被三两个嫩黄的黄豆芽扶了一扶:“娘娘小心啊。” 千雪循声低头,原是行至门槛,忘了抬脚。她已倾身,大红的盖头应声滑落。 果然月娥说的没错,这盖头须得自己的夫君来揭。 “络桑……”她却顾不得太多,满眼都是络桑觉决然离去的身影。几个婢女扶她不住,便又要上前扶她一扶。 千雪牵着层叠的大红袖子一甩,喃喃道:“不要拦我,我要去找络桑。”说罢,抬着腿跨过门槛。 身后的婢女心急道:“娘娘,你走错了,殿下是往右边去了。” 千雪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往右边去了。婢女所指的地方有些偏,虽不暗,灯火却也不及其他大殿那样通明。“络桑……”头上金灿灿的坠子在她面前晃呀晃,晃得她有些头晕。 偶有手执宫灯的宫娥走过,便端端唤她一声:“娘娘。”待到她走远,整整齐齐的宫娥才缓缓缓缓低头离开。 千雪踉踉跄跄地越往深处走,里面便越加地暗。不知不觉中,她似乎闯入了一处院子,这院子颇潮湿阴暗,四处皆是喜阴的植被攀附到墙壁之上。 千雪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唤住正碎步离开的宫娥道:“你们可有见到太子殿下?” “回娘娘。”为首的一个婢女侧过身来,福了一福,颔首道:“小婢未见到殿下。” 千雪浮上来的一颗心往下沉了一沉。 几缕幽光中,有露水嘀嗒嘀嗒地落到脚下青石上,好在这嫁衣非同一般,一路拖行走了许远,竟丝毫不沾染杂物。 千雪目光一扫,落到婢女手中大红的宫灯上,顿了顿,道:“把你的宫灯借我一用。” 婢女一怔,颔首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后,单手挽花,又凭空变出个一模一样的宫灯来。千雪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想来是她一时害怕得糊涂了,也不知自己变出个宫灯来。 “罢了,没事了,你们去吧。” “小婢退了。”两排的黄豆芽又毕恭毕敬地退了。 千雪将宫灯举在面前,立刻照得脚下的芳草绿油油一片。千雪一路分花拂柳地走,却没注意到,愈往里面走,便愈是幽深。 按理来说,这样不同寻常的地方,也理应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才行,抑或是少不济会撞见别人什么见不得人的秘事才对。 然,她左右走了一阵,才发现这清幽的院子,表面上看着清幽,实际上也甚清幽,不过走了一阵,便走到了绝路,高大的青石墙壁横在面前,上面同样爬满了碧绿的植被。 这时有巡夜的侍卫走过,见她呆在墙前,便单膝下跪,拱了拱手道:“见过娘娘。” 千雪循声回头,是两排盔甲漆黑的护卫。 “起来吧。”火红的袖子抬了抬。 漆黑的盔甲起身,疑惑道:“不知娘娘在此……?” 千雪缓缓将宫灯收回身前,淡道:“我出来是想……想透透气。”尔后尴尬地弯了弯嘴角,自嘲道:“没成想,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这样一个地方来。” 那护卫将别在腰间长剑上的手伸出来拱了一拱:“娘娘,此乃承泽宫的西墙,出了这墙便出了承泽宫了。” “是吗?”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走得这样深了。 漆黑的盔甲拱手点了点头。 “你们且退下吧,我再走走。” “是。” 千雪失魂地提着宫灯走了一阵,才勉强走进一处微明亮的地方。 络桑,你竟这样逃走了…… 你竟这样不想见我吗…… 火红的嫁衣走过幽暗的院落,走过灯火阑珊的走廊,终于有稍胆大的婢女上前拦住她道:“娘娘还是回菡怡殿吧!”紧接着,黄豆芽跪倒一片。 千雪眼眸却只是淡淡一扫,继续自顾地走了。身后的黄豆芽仍端端跪着。 这一阵走,便从华灯初上,走到夜深人静。承泽宫终于静了不少,但仍十分明亮。这宫殿甚大,若是络桑存心避她,想必她找上个三天三夜,也是找她不到的。 千雪打着宫灯不知走了多久,手中的灯在绵娆的风中,几经摇曳,险些灭了。低头一看,笼中蜡烛快要燃尽,她想再添点烛火,转念又觉得罢了。 兜兜转转走了一阵,正心灰意冷这时,冷不防余光瞥见一轮银盘似的月华下,有抹熟悉的人影。走得近些,便看清那人正是一身如火焰般的喜服的络桑,彼时正懒懒靠在八角亭子下了一根柱子上,有些黯然。 “络桑……” 这时,忽来了一阵风,吹得手中宫灯几经摇曳,终于灭了个干净。千雪顾不上其他,丢了手中宫灯,便朝着那亭子踉跄而去。 再走得近了,千雪便闻到有酒味冲天,再走得近了,才发现那冲天的酒味乃自络桑手中的酒葫芦飘出。 似是注意到她来,络桑举起硕大的酒葫芦,将里面酒水一饮而尽。尔后手一挥,那酒葫芦便以一道优美的弧线飞了出去,不知砸到了谁,有草丛闷哼了一声。 “雪儿,是你对不对?”他朦胧一笑,伸出手来。 “络桑……” “雪儿,你……”络桑方走出两步,便眼睛随之一闭,软倒进她怀里。明亮月华下,衬得他低垂的睫毛额外漆黑。 “雪儿,我……”单薄的眼皮抬了抬,暗红的眸子满是迷离。 修长的手自火红的袖子中伸出,却在触及到她的脸颊边缘时,又软软落下来。 千雪看着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底滑过一丝疼痛。她凝了些法力,才不至于扶他太用力。接着扫了眼四周,才发现这地方虽不比先前那处院子幽僻,却也好不了太多。 竟连个婢女都无。 “其实想来也是,你从未说过我在心里是否重要,若我在你心里哪怕只有一分重要,你也不会接二连三地伤我入骨……”他将头侧在她屈在地上的腿上,颤着睫毛道:“我一生无拘无束,放荡不羁,对什么事都可以任意妄为,可是你……” 大红的嫁衣一路从青石台阶延绵到月华散落一地的青草上。 千雪任由络桑将头枕在她腿上。 微一低头,便看见络桑一张极俊美的脸庞微微泛起了红潮,丝丝火红的碎发散在两边,趁得他这张英气的脸庞平添了几丝慵懒。 “你醉了。”半晌,她才淡淡道:“随我回菡怡殿――” 话未说完,便被络桑单手挽住颈脖,微一用力,一张满是酒气的唇瓣堵了上来。 “唔……” 她睁大一双眼,一时竟不知络桑是真醉还是假醉。 “雪儿,说你爱我……”有呢喃自唇瓣厮磨间传出。 环在她颈脖间的手不由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也随之在她腰间开始游走。 “络桑,不要……”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她才缓缓将被咬得嫣红的唇瓣挪开,喘了口气:“你醉了。” 络桑笑得意乱情迷:“我没有……”似乎想要起身,身子动了一动,又无力地落回她腿上,接着呵呵一笑,垂着睫毛喃喃道:“你不是曾问我说为什么我是日照几个皇子中最小的,却成了日照的储君吗?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大哥仙逝了,络银河整天不务正事,将储君之位推给了三哥络云,我三哥络云又是云游惯了,更不愿做这日照的储君,又将这位子推给四哥络棣,四哥一向知道自己女人缘不错,说怕日后成了日照的帝君,唯恐后宫招架不住,便又将这位子推给了我……” 说到此,络桑闭着眼一笑,似乎有些无奈:“因为我是我们五个之中最小的一个,这位子落到我身上,我也推无可推……”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倾心表白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倾心表白 这一夜,络桑一直说着醉话,最后枕在千雪双腿上沉沉睡去。 她本想这样扶他回菡怡殿,看他睡得这样沉,便有些不想扰了他。没过一会儿,她也就跟着睡着了。没成想,翌日一早,她却是从菡怡殿醒来的。 身边齐齐站了两排黄豆芽,手里纷纷托盆的托盆,拿衣的拿衣。为首的两个则空着手,见她缓缓起身,忙栖身上前,恭敬道:“娘娘醒了?” 千雪扫了周围一眼,依然是昨夜的厢房。可是她明明记得,最后是与络桑在一起。便掀了大红的被子,缓缓起身:“殿下呢?” 搀扶的黄豆芽扶她下床后,又收回手来,颔首道:“殿下一夜未归。” 千雪此时穿着洁白了里衬,回想起昨夜种种,脑海不由得有些昏沉。“他……”想开口问问,却发现即便是问这些个婢女也无济于事,只好摇了摇头,就此作罢。 “娘娘怎么了?”一个有些面容稚气未脱的婢女托着件衣服上前道。 “没事。” “娘娘,让我来替你更衣。”那婢女托着件姹紫的衣裳,虽未打开,但丝丝金线钩织而成的花朵图案甚为华贵。 千雪缓缓摇了摇头:“我那件黛色的流仙裙呢?”自倾心一直以紫色衣裳为主之后,她每每看到紫色,总能想起她来。 “小婢现在便给娘娘取来。” 托着衣服的婢女正转身,却被千雪叫住:“无碍,就这件吧。”说着手指捏成兰花一点,那姹紫的衣裳便在点点星光中变了个样。 “以后穿衣我自己来就好。”黛色的衣裳着在她身上衬得她愈发如浓墨般美丽。 只是论梳头,这些婢女始终不及月娥梳得那样稳妥。两双巧手在青丝上翻腾了阵,才终于将那浅白的雕花玉簪别好,配了两个黛色的步摇在两边。 方梳洗妥帖,门外便传来月娥甚规矩的声音道:“娘娘该随我去与帝君行礼了。” 千雪抬眼一望,便望见月娥规矩地候在门外。 “怎么未见殿下?”千雪出了寝房,月娥自面前领路。 身后依旧齐刷刷地跟了六个婢女。 “他……” 千雪缓缓走着,一时难以启齿。 以前少在这宫殿里走,便不知这宫殿之大,如今由月娥领路,才发现单单从菡怡殿到承泽殿,便要费不少时辰。 一路兜兜转转,走了好一阵,才总算到了承泽殿,这承泽殿乃是整个承泽宫的主殿,其恢宏自然是菡怡殿所比不了的。 “娘娘。” 只是她未想到的是,这宫殿除了络桑的两个哥哥和那三位如夫人之外,竟还整齐地自两边站了不少人。 见她来了,纷纷跪作一团。 “参加父君。”千雪膝盖一屈,便率先跪了一跪。其他人亦随着跪了一跪。 络诀高坐在紫金宝座之上,悠悠地捋了捋那戳山羊胡,姹紫的袖子一挥,殿下之人便齐刷刷地起身一片。 络诀似是想说点什么,炯炯的一双眼睛扫了整个殿堂一圈,忽而落至千雪身上:“络桑呢?”“这……”千雪一时默了。 是说他一夜未归,还是说不知?然,无论哪个回答,一旦出口,必定不是什么好答案。 见她张嘴默了半天,一身茶色服饰的爱姬却是忍不住了,柔身站出来道:“弟妹,不是我说你啊,哪有新婚之夜便各走各路的――”白眼尚飘到一半,便被络棣斜了一眼,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虽然爱姬有时说话冲动了一点,却也不是没理不是?”温宜温和一笑,一双端正的眼睛望殿堂之上。 络诀脸上的笑渐渐淡下去:“络桑他……”说着咳了咳,正色道:“我倒是忘了,我有事差他去做了,罢了,今日参拜之礼就到此为止吧,千雪你去看看我交待给络桑的事怎样了?” 似是知道三位如夫人要刁难她一般,络诀暗暗找她使了个眼神。 “我?”她还不知道络桑在什么地方呢。 眼神无奈地瞟过络诀,才发现那炯炯的眼睛已快动得要抽筋,才明了他意在替自己开脱。 不过也对,参拜之礼历来是新婚夫妻一起行之的,之前这几位如夫人便爱逞口舌之快,现在千雪只身一人前来,难免受些冷嘲热讽。 “是,父君。”千雪总算反应过来,福了福身,便率先退下了。 出了承泽殿,身后仍跟着六个婢女,以前做什么都是孑然一人,如今走到哪儿身后总跟着嫩黄的尾巴,这倒让她很不习惯。 “你们不用跟着我。”走到一处高墙之下,千雪顿住步子。 “这……”她不走,黄豆芽亦不敢走了。 “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我自己就好。” “可是娘娘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等担当不起。” 千雪有些汗颜,抚了抚额道:“你们先回菡怡殿等着,我寻到殿下便回来。” “这……”黄豆芽依然有些犹豫。 千雪终于有些不耐,拧着柳眉道:“你们先退了吧。”看来若想说话有点重量,首先便是将语气的重量加上去。 “是。”两排黄豆芽果然知事地退了。 千雪缓缓走在宫墙之下,想起络诀的眼神,他那眼神分明是要她去将络桑找回来。 可是昨夜她找了那么久,才凑巧遇到络桑,倘若络桑不想见自己,想必她将整个承泽宫翻个底朝天,也无济于事吧。 思及此,她面前有天灵一闪,记起这话似乎有点耳熟,再往深想了想,才终于想起这话乃是她初进承泽宫时,络桑在菡怡殿的后院对她提起过。 方走出菡怡殿,千雪又不得不转身走回去。走了一阵,发现初来这后院还有护卫看守,现在院门却紧闭,并无什么人。 千雪伸出手,将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这院子清幽一如往常,安静一如往常。却不知为何,千雪愈是往里面走,内心却愈加地不安。 随着最后一扇门的推开,赫然看见络桑靠在一处窗沿之下,仰着脸正望着窗外。 许是千雪脚步太轻,里面的人似乎并未察觉到来人。 她正要欣喜地走上前去,不料一抹熟悉的身影自珠帘一旁缓步走来,递了杯温热的茶给他:“昨夜你实在醉得厉害,先将这茶喝了。” 奈何命运弄人,偏偏越是不想见到的,便这样见到了,越是不想发生,偏偏这样发生了。 她呆呆地立在门口,又呆呆地看那双修长的手接过茶杯,淡淡抿了一口,又递了回去。 “有没有好一点?”倾心接过茶杯,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络桑淡淡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看着他们,千雪心里忽而明了什么叫举案齐眉。 络桑头一偏,目光却直直穿过倾心的腰间,穿过卷起的珠帘,直直络桑门口身着黛色常服的女子身上。 倾心怔了一怔,循着络桑的目光看去,终于看到僵在门口的千雪。 三人就这样神情复杂地对视了一阵,千雪忽而转身,捂着脸跑开。 “我去追她回来吧……”倾心转身欲追。 手腕却被络桑冷冷拉住:“不必。”昨夜即便是喝了个烂醉如泥,冲天的醉意却掩盖不了她说的那句话。之前她说到时便知道谁真谁假,经了昨夜之后,却没想真让他看清了谁假。 诚然受伤最深的是他,她却这样跑开。 倾心任由他拉了半晌,直到络桑省起什么似的松了手。她才低眉一笑,将手缩回胸前,正色道:“你先前问我司雨的问题……”说着摇了摇头,挺直身躯立在他面前道:“不是我不想帮那些凡人,只是天君说,那些凡人受了蛊惑,竟与妖同谋,所以任东南西北四海谁也不敢去司雨,须得三年以后才能司雨,如今这才第一个年头。” “嗯。”络桑回过头来,疏离地望着窗外开得正旺的枝枝桃花。 “其实昨晚……”倾心细短的目里满是含情脉脉:“昨晚我,其实我确实对你……” “怎样?”络桑仍仰头望着窗外,头也不转。 “对你别有用心。” “什么?”这回,络桑终于回过头来,几丝火红的碎发之下,英气的眉眼波澜不惊。 奈何倾心聪明一世,却未将这神情看得明白。仍脉脉着语气,接着道:“其实是我爱慕你许久,以往连我自己都不知,直到昨夜你大婚,我才忍不住地找她质问,对不起,我――” 秀美的脸上满是凄楚。 “不必说了。”络桑指尖一抬,打断她道:“我之前与你解释过,我对你确实无男女之间的心思,我以为你也与我一样。” 俊美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容我之处吗?”见络桑默了,又接着道:“你曾说要补偿我,便是这么个补偿法?” 络桑懒懒转头,甚冷静地将她盯着:“除了感情,我什么都可以帮你。” “我到底哪里不如她,况且她还――” “我曾说过。”络桑站起来,垂下睫毛来,淡淡道:“我曾说过,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络桑心里只有千雪一人,即便是她负了我,短时间内,我也委实没那个心思。” “可是……”倾心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笑了笑:“可是我记得你曾在东海,当着我父王母后的面说,你说你络桑其实一见倾心,便一见倾心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决裂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决裂 终于,那沉寂如一潭死水的眸子终于荡开了圈圈涟漪。络桑抬手箍住她肩膀,微微摇了一摇:“我曾同你说过,我同你解释过。”其实关乎感情这方面,他确实有些反应迟缓。 直到倾心忍不住将这层纸挑破,他才真真切切地相信倾心确实对他有爱慕之心。默了半天,他才语调一软,抬眼望着她道:“昨夜之事我不会怪你。我确实不知因为几千年前的一句无心之话,却让你记挂了那么多年,这事确实我对你不住,你放心,除却感情,其他的我都可以给你。” “是吗?”倾心抬眼,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直到退到身后的圆木桌上旁,退无可退。才眨了眨眼,硬扯出个僵硬的笑来,牵起络桑的袖子摇了一摇:“你当真不会怪我?” 既然不能进一步,她也只好退一步。 只要万事还未走到绝路,便说明这事还有转机。 至于千雪,那便怪不得她心狠了。 络桑抽出袖子,淡淡背过手去,昂首道:“那是自然。” “你不怪我就好,昨夜确实是我……”倾心细目一瞟,目光落至络桑身后的床沿外。彼时日华正好,甚清幽地洒在开满无名花的院子里。 千雪失魂地走在高高的宫墙之下,眼前皆是络桑和倾心推杯交盏的情景。原来他一夜未归,竟是和倾心在后院吗? “娘娘。”偶有手执物品的宫娥路过,朝她福身行礼,她也充耳不闻。 竟是这样丢了魂的情形下,却还能叫她胡乱几步走回了菡怡殿。不过也是,无非就是个前院后院的差别。 “娘娘……”候在寝房外的两排黄豆芽见她回来,纷纷福身。察觉她神色不对,有不知事的黄豆芽想上前问一问,却被其他黄豆芽一个眼神斜了回来。 千雪懒懒躺在软榻之上,一阖眼,脑海皆是络桑的样子。他的一蹙一笑,他的沉稳与不羁。一幕幕地浮现在她面前。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做错了吗…… 可是,明明要害她的人是倾心,一而再再而三要杀她的人是倾心啊。思及此,千雪面前有光一晃,记起大婚之前的那一晚,那时有人来行刺,因着周遭太黑,她没看清来人是谁。 但是那人手中寒光闪闪的法器,却像极了寒冥斩。并且,整个四海八荒,那么迫不及待想杀她这个连神仙谱上名字都没有的小仙的,怕是只有倾心了吧。 “所以……”千雪猛地起身,睁大一双桃花眼。 所以她才会穿夜行衣来行刺,为的是掩人耳目。因为她要的不止是太子妃的位子,她要的,还有络桑的心,所以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不行,我须得将此事告诉络桑,我要让他知道,倾心是怎样的人。”千雪呢喃几声,便飞快地起身。方行至门前,又将抬着的腿收了回来。 昨夜他一夜未归,是和倾心在一起。况且现在在他眼里,她才是擅长说假话的那个吧。 若是现在去解释,他也一定不会相信自己。 以前她向他说过许多次,他都不曾信自己,更何况现在…… “娘娘,你怎么了?”有黄豆芽终于抬起头来望着她,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关切。 千雪这才回神,原是不知不觉中,自己眼角有温热滑落。 “无碍、无碍。”千雪忙低头,抬袖拭过脸上温热。 尔后挺直身子笑了笑,又缓缓退回了寝房。诚然月娥说的对,不管遇到何事都要泰山压顶而神色不变。 现在这种情形,无论她做什么都会错的。这样喃喃想着,千雪竟倒在软榻上睡着了,这一睡,便从午时,睡到暮色垂垂。 半梦半醒中,隐隐察觉床榻一软,微微抬眼,看见红黑相间的宽袖中伸出只修长的手来,正牵了被子替她盖了一盖。 “络桑――”她循着那只手臂看去。 “你不用说了。”络桑淡淡打断她。 她以为他接下来会说,昨夜之事权当没发生过。便没忍住将嘴角弯了一弯,谁知这嘴角弯到一半,便生生僵住。 因为她清楚地看到络桑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我现在才知道你想要什么,以前一直是我把你想得太简单,错看了你,不过你放心,我说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想给你,哪怕是日照的太子妃之位,只是既是做戏,自然要做得逼真一点,免得露了马脚,这婚可就白成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万分冷静,万分有理,将她想出口的话纷纷堵了个严实。 她看着他许久,终于不再无话。 过了许久,在他转身之际,她才道:“络桑,我想……我有许久没有看见无忧了,我想回一趟千行。” 挺拔的背影在明晃晃的烛火中僵了一僵,接着转过身来,神色奇怪地看着她:“你去便去,虽说最近我须得与你同出入,但你既想将无忧藏起来,你只需悄无声息地去就好,承泽宫里面的大小事务我会处理。” 说完,抬腿便走,走了几步后,似是想起什么来,又回过头来:“我倒是忘了,既然月娥教了你规矩,你便不要忘了规矩,以后无其他人你可以唤我夫君,若是有其他人,你须得同其他人一起唤我一声殿下。” 说罢暗红的冷眸在清幽的烛光中一瞥,竟头也不回地去了。 那决然的背影犹如冰冷的针,根根扎在她心上。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却好像一时失去了所有。 倾心啊倾心,莫不是我当真斗不过你…… 千雪起身,呼了呼气。 腾云到了千行时,千行仍是老样子,层层迷雾的结界下,是皑皑一片的冰天雪地。似是感觉到有人到访,紫瑾站在山前拨开云雾,却在见到来人是一袭黛色流仙裙的千雪时,脸上惊喜一闪而过。 “娘娘来了。”紫瑾颔首道。 “我来看看无忧。”千雪缓缓从云头上落下来,牵着满身的风雪,缓缓走在盛开的桃花之间。看着这千年万年都未变的景色,忽而感慨万千。 仿佛她每一次离开这里,再回来这里,都会变一些。从以前那个别人说什么都会信的人,到现在知道握紧手里的筹码。 在这仙山上千年万年,都不如下凡去滚滚红尘里走一遭。 紫瑾依然十分干练地跟在身后,恭敬道:“回娘娘,无忧甚好,小婢每日以魂气滋养,从未懈怠。” 千雪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雪纷飞中的那座院落:“紫瑾,以后在这千行,你不必如此拘谨,也不用一口一句小婢小婢的,这千行不比承泽宫,在日照我是太子妃,出了日照,我便是千雪。” “可是娘娘――” “你若实在改不了称呼,便将那个小婢改了。”千雪不容反驳地打断她道。 二人默不作声地在风雪穿行了阵,紫瑾才终于改口道:“紫瑾谢谢娘娘,我……”想来都说了千万年的自称,如今要改一改,当真还有些不习惯。 绕过院子,便直直到了黄黄绿绿的菜园子旁。许久不见,这菜园子茂盛如往,除却以往的那些菜,竟还长了不少颜色各异的花草出来。 千雪有些吃惊:“没想到紫瑾你竟也如此会种菜。” “回娘娘。”紫瑾颔首:“紫瑾……这菜不是我种的。” 千雪将双手端在胸下,扫了眼菜园子里翩翩的蝴蝶,侧过脸来:“那是谁种的?” 说罢随手摘了一枝嫩绿的花瓣牵在手里,闻了一闻,香气甚怡人。 “是东海的倾玉殿下种的。” 彼时千雪已走至冰屋门前,听到身后的人这样一说,便将抬起的腿停在空中。凝重道:“他是否常来?”还记得上次他来日照,便是同倾心一起来的。 他们性子虽差得远,却始终是亲姐弟,若他将此事说与倾心,这无疑是将自己的死穴告诉了倾心。想她千雪在这世上,身份本就不明,唯有无忧是她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所以他万不可有事。 “倾玉殿下很少来,即便是来,也只是来种种菜和灵草,再看看无忧,便离去了。”紫瑾上前推开沉缓的冰门。 千雪一默,直到看到冰做的摇篮里,无忧一张肉嘟嘟的小脸气色不错,才将心里的戒备放了下来。 看来倾玉虽呆傻了一点,却也不是个什么事都会与倾心说的人。 缓缓抱起淡粉的襁褓,摇了一摇:“无忧,阿娘来看你了,有没有想阿娘?” 怀中婴孩依旧紧闭着眼,纤长的睫毛颤也未颤。 “紫瑾,无忧的身世不可以告诉别人,即便是有人问起,你也万不可说。”如今无忧命悬一线,倘若让倾心知了,抑或是让对日照有二心的人知了,届时无论如何也护不了无忧周全。 思及此,千雪脑海有零碎的画面闪过,好似这话在几万年前就曾听谁说过一般。 脑海风起云涌地想了一阵,才终于记起,以前她幼时在这千行时,肴光便常常抚着她额头说:“千雪,你的身世不万不可告诉任何人,也不可以跟任何人提及。” 尽管她从来都不知自己是何身份,如今想来,莫不是师父当年亦如自己一样,也是一片良苦用心?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回四方阁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回四方阁 细细一想,千雪才想起已有许长时间没有去过凡间了。关乎凡间的一切,还是在怀着无忧的时候,听络桑讲过,也不知时至今日,渭箐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加之她一时又不知如何面对络桑,于是叮嘱了紫瑾一番后,千雪去了趟四方阁。 想来络桑并没有骗她,才离开四方阁的时候,天地间犹还尚有丝丝碧绿,不过一年来的时间,整个天地便是一片昏昏的黄,所过之处,皆是狼藉。 只四方阁远远看着,分外地绿。 还未进去,便闻见里面喧闹阵阵。 千雪推门而入。 似是知道来者非同一般,里面形形**的人纷纷将目光转了过来,停了手里的动作。许久不见,这四方阁早已变了样,只见每一个角落都爬满了藤蔓,每一根房梁柱都爬有‘人’。 千雪尚还在打量,便听得寂静之中有‘咻’的一声,千雪随之将脸一侧,一根比针长过数倍的毒刺便刺在她近旁的门框上,晃了几晃。 “你们且冷静一下,我不过是想来找人。”千雪抚了抚额。 里面的人却依旧沉沉地将她望着。 直到一袭浅白衣裳的女子端茶出来,扫了一圈,落到身上又离开,走了几步后,又发现什么似的地折回来。才甚惊喜地放了茶具小跑过来道:“千姐姐,你怎么来了?” “千姐姐?”人群中有人跟着嘀咕。 “书儿?”千雪这才反应过来,这浅白衣裳的女子,正是生得眉淡目淡的书儿。没想到凡间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她竟然还留在这儿。 “是我啊千姐姐。”书儿牵起她的手,转头对着四周疑惑的目光扫了一圈:“她便是我之前同你们说过的千姐姐,你们不要害怕。” 语罢,众人又纷纷寻乐地寻乐买醉地买醉了。 千雪犹还怔在原地,想起这天下旱了那么久,这帮妖竟还活得如此滋润。便疑惑道:“书儿,这天下大旱,怎地就四方阁还有绿色?”除却他们洒酒如雨,整个后院的植被都一派绿色,显然一点都不像缺水。 “这……”书儿犹豫半晌,似有些顾虑:“这些一切都是邪尊做主,好像是……好像是将苍逐外的那条大河据为我们有了,所以即便是这天再如何旱,也……” “这怎么行?”千雪愠怒,惊得原本开始寻欢作乐的妖又重新将目光放回她身上。可她却丝毫未察觉这异样的眼光,接着义正言辞道:“这大概便是妖与神的差别,竟然将那样大的一条河据为己有,难怪我一路走来,看到许多凡人被饿死被渴死。” “姑娘此言差矣。”周围一静,有长木凳翘起又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赤发赤眼的女子妖娆着身姿从中走出,绷着尖削的下巴望着她,轻蔑道:“是妖是神,还不是天族那些说了算。这天旱与不旱,纯属天道,他们若是愿意降雨,我等何必霸着区区一条河?” 待她走得近了,千雪才发现这女子从上到下乃至衣裳都是清一色的赤色。待她完全走到千雪面前,书儿才难为情地地下头来:“烟姐姐……” “我这地儿就是妖巢,若无他事……”说着媚眼一剜书儿:“书儿可以送客了。” “这……”书儿抬起双手有些不知所措。 千雪袖子一挥,冷道:“不用你说,我自己会走,还有我师父和书儿,我都要带走。” “千姐姐?”书儿淡淡的眉眼里有惊喜流露。 许是知道她有点来头,抑或是知道她与渭箐关系非凡,赤眼女子冷哼了声,便又躺回长凳上,看台子上佳人起舞了。 见无人再来找茬,书儿便牵着千雪袖子,将她往后院里面引:“千姐姐你不知,自半年前拭君姐姐走了以后,渭箐便一蹶不振,整天酒葫芦不离身。” “唔,我记得你先前不是管渭箐叫主上吗?怎地又改了?”显然千雪抓错了重点。 “因为现在整个四方阁的主上是南宫邪皇,我们都管他叫邪尊。” “邪皇?”这名字怎地那么耳熟…… 千雪一面走,一面仔细回想,硬是回想了好一阵,才终于想起很久之前,风笙曾说救她的人便是叫做邪皇。后来又听络桑说起这里有个非同一般的人,这么前后一结合的话,想必那邪皇早就有占领人间的预谋了。 只是他没料到的是,凡夫俗子竟还懂得反抗。 “是啊。”书儿点了点头。 “可是他这样做,祸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挟凡人以令天君,这法子怕是他才想得出来。 “这我既不知了,邪皇说他这样做,只会为了让天君说出什么锁妖暨的下落,但是天族也真的很绝情啊,竟然宁愿让我们这些凡人受苦,也不肯说出锁妖暨的下落。”书儿在前领路,说得万分认真。 彼时天空万里无云的晴,浓烈的日华从参天的树冠中碎了许多斑驳在院子中。 千雪缓缓走着,听得哭笑不得:“书儿,你可知锁妖暨是何物?”感情撼天动地的一件上古神器,竟让她说得这样无足轻重。 千雪虽从未见过天族之君,但既然费了许多力气,将红莲封印在里面,自然不会轻易就说出锁妖暨的下落。且不说地族势力尚未完全复苏,便有此作为。 若是有一天当真让他们找到了锁妖暨,救出了红莲。依着他们之间势不两立的情形,必然少不了一场生灵涂炭。 “不知。”书儿摇了摇头。 稍时,二人双双出了后院。凡间虽是奄奄夏季,整个后花园却也让人打理得如初秋一般凉爽,大片大片的垂丝海棠开得灼灼。微风一过,层层翻起的浪便夹着淡粉的花瓣,飘飞漫天。 “锁妖暨是什么啊?”路过一株花树时,书儿回过头来问她。 “唔,锁妖暨……”千雪一默。 到底要怎样给书儿这个凡人解释,才能既少又快地让她明白个中缘由呢?默了一阵后,才勉强解释道:“这锁妖暨乃是一件上古神器,里面封印着一个无比厉害的……的人,总之若是让他们找到了锁妖暨,估摸着天地避免不了一场浩劫。” 犹记得络桑曾给她说锁妖暨这事,说是地灵不满天族的统治,恣意造反,后来地君让天君费了几万年的修为才将地君红莲封印在了锁妖暨里面,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倘若有天红莲再次现世,天地一战定是少不了的。 “这样说来,邪尊他们是坏的了?”书儿一向反应不慢。 “好与坏我不知。”千雪别过横出来的一支垂死海洋,低头道:“这是天族与地族之间的恩怨,是你与我都插不了手的,你成天与妖为伍,始终有些不好,这次我回日照,你愿意与我一起回去吗?” “日照?”书儿眼睛一亮。 “日照是一座仙山,又叫日照国,如果你愿意,以后可以在日照说书给那些灵兽听。” “书儿、书儿……”书儿极淡的一双眉眼一酸,就要落下泪来:“千姐姐的恩德,书儿不知怎样报答了,书儿从小无父无母,后来被卖进四方阁成了婢女,本以为……” 书儿一向口齿伶俐,却在这样的时刻,越是想说,越是语塞了。 语塞了半天,只好咧嘴一笑,专心带路了。 终于,绕过几处亭子,有风一拂,便有浓烈酒味夹着淡淡花香沁入耳脾。再接着走了一阵,书儿便牵着浅白的袖子一指,巧声道:“现在几乎他每日都在这亭子里以酒度日。” 千雪循着只见望去,只见一个玄青的人影正抱着硕大的酒葫芦懒懒靠在亭柱子下面。似是并未注意到她来,仍死死将酒葫芦抱在怀里,有鼾声阵阵。 缭乱的青丝之下,是胡子拉碴的面庞,除却那张藤蔓面具他还戴得甚好之外。单看他这潦草的脸庞,任谁也不会将曾威风凛凛的司命星君联想在一起。 书儿撇了撇嘴,推了玄青的肩膀好一阵,眼皮之下的眼珠才动了动:“谁呀?”语气有些不耐,眼仍是未抬的。 书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是千姐姐来看你了。” 好像触及到他某个敏感的地方,渭箐抱着酒葫芦就地弹起,眼皮猛地抬起后,又迅速合了一半。“蓝衣?不、你不是蓝衣……”整个人如软泥一般瘫回亭柱子下。 “师父?” 看着渭箐消沉的样子,千雪有难以言喻的心绪。没想到渭箐面上看着有些难以让人接近,但实际上却是个十分重情义的人,既是这样的重情义,当年又怎会忽然对自己下狠手? 莫不是,当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师父!”千雪上前捉住他的袖子摇了一摇。 “喝酒!”渭箐却甚潇洒地拧开酒葫芦,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大口下肚。“千雪,你来做什么?”终于有清醒之迹,忽而又迷离下来。 “师父,你还尚未告诉我我的身份,你还未找回你的天书,你怎能自暴自弃呢?”说着就要伸手去夺他手中的葫芦,却没轻而易举地躲开:“乖徒儿,你是不知这酒的好啊……”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凤倾失忆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凤倾失忆 彼时书儿仍难为情地站在一旁,上前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万丈红尘只身过,唯有美酒心间留。”渭箐腿一翘,酒葫芦一抬,又灌了几口酒。 “师父,不要喝了!”千雪心急如焚,伸手去夺那酒葫芦。依然被渭箐轻易躲过,身手之快之矫健,横竖都不像是喝得酩酊大醉的人。 千雪无奈,夺他酒葫芦这事只好就此作罢。索性揽了裙摆,坐至他面前的石凳上,劝道:“师父,你随我回千行吧,回去那里的话,说不定你可以想起什么来,到时候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我哪也不去……”渭箐身子腾空一个翻转,脚尖点地,几个起落过后,抱着酒葫芦落至不远处的一株海棠树树尖依着,喃喃道:“找不到锁妖暨,我便同邪尊将人间闹得个天翻地覆,看他天君说不说出锁妖暨的下落……” 说着又几大口酒下肚。 “可你是天族的神仙啊!”千雪哭笑不得。 想他堂堂司命星君,如今却阴差阳错地要与天族作对。默了一阵后,千雪终坐不住,站起来补道:“师父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有朝一日,恢复了记忆,当如何向天族交待?” 花树摇曳,渭箐抱着酒葫芦,躺在树尖上假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说罢单手一伸,一个翻身落地后,脚尖一点,接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淡粉一片的花海之中。 “师父……”千雪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书儿忍不住拉了拉袖子:“千姐姐,书儿相信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千姐姐不用太过担心。” “一切自有安排?”千雪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眼淡眉淡的女子,好似乐观得很。诚然她说的确实没错,这凡人的天命确实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但也只限于肴光尚还掌着那司命的天书之时。 “是啊,千姐姐。”书儿淡淡一笑。 千雪抚额抚了一阵,知道书儿始终都是一介凡人,对天命甚是相信,可她哪知掌管凡人天命的神仙已经失忆沦为凡人了,且还要与自己族势不两立。 纵然心急如焚,千雪也无可奈何。 离开日照有两日时间了,千雪却有些害怕回去,也不知怎地,她忽然害怕见到络桑,有些不敢面对他。千雪思索了阵,才想起自上次在凡间见过凤倾之后,竟再也没见过她。 千雪与她算起来,不过是萍水相逢之后的点头之交,再之后那老凤凰送了块上古神器给她,虽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神器有何作用,但凤倾回了日照那么久,她却始终没记起去看一看她。 如今趁着这个机会,也好顺道去瞧一瞧她。 “书儿,我想去丹穴一趟,你陪我去好吗?”千雪单手招了朵云到脚下。 “好啊,书儿以后就是千姐姐的婢女了,千姐姐去哪儿书儿就去哪儿。”书儿笑容灿烂。 没想到这书儿平日里话虽多了点,却也是个待人十分忠心的人。 “我只把你当作妹妹。”千雪在云里拨云见日。 丹穴位于南,是座浮在二重天的仙山,丹穴多金玉,乃是个凤凰国。因着凤凰每五百年会涅槃一次,死而复生,受尽浴火之苦,从而修为更上一层。若受不了这浴火之苦,修为便下一层。 故而这仙山远离地面,只能在二重天之上。 到了丹穴之后,千雪以为又会像初上日照之时那样,会被不懂事的守门小仙拦上一拦,但到了丹穴的天门之外,才发现守在门前的,只区区几只火红的凤凰。 见她来了,一点都不意外地将脑袋点了一点:“见过日照太子妃。”漆黑的眼睛之下,长长的喙一开一合。 唔,原来认识自己。 “哇……”一旁的书儿自见到这凤凰起,便一直赞叹。现在听这凤凰态度如此恭敬,不由得对千雪更加敬佩:“千姐姐,我说怎么一直没见到你,原来你是去做什么太子妃去了,你快给我说说你怎么忽然之间就成了太子妃了呢?” 书儿抱着千雪的胳膊摇了一摇。 “这……”千雪抚额:“这说起来话长,我以后再说给你听。”黛色的袖子缓缓抽出来,对着面前的一只身姿甚雄壮的凤凰挥了挥,淡然道:“我来找凤倾叙旧,劳烦这位小哥带下路。” “你只管吩咐小的就行,叫什么小哥嘛。”三尾火红的长尾甩了一甩,细长的眼睫甚妩媚地一转,便晃着后半身带路去了。 丹穴凤凰甚多,许是凤凰自带火的属性,故而整座仙山无论从哪儿看都金灿灿一片。无论是山上的建筑还是花草树木,都远远发着金光。 越是走得近,那金光便越是淡。 直到那远远看着金光大生盛的宫殿无限放大在自己面前时,竟金光全无,看着又和平常的宫殿没什么差别。这宫殿有些大,但若同日照比起来,还是差得有些远。 兜兜转转走了一阵,那男凤凰才停在一座看着甚雅致的偏殿面前,嗥叫了几声:“这里便是凤倾殿下的寝宫了。” 千雪随之抬头,只见这偏殿甚大,一砖一瓦皆是金玉所成,看着甚是华贵。千雪正失神暗叹,不妨面前人影攒动,千雪定睛一看,对上的是一双同样墨色的眸子,只是这眸子之上,是一对洁白的眉须。 唔,这人好眼熟…… “见过帝君。”方才还威武雄壮的男凤凰,不过眨眼的时间,立刻温婉得如同家养的鸡一般。 经他这么一唤,千雪总算恍然想起,这白眉毛老头不就是之前送给自己昊天石的老凤凰吗?彼时他正穿了身金灿灿的华服,身后跟了一身黄衣的随从。 凤鸣点了点头:“下去吧。” “是。”男凤凰头一点,便翘着尾巴飞走了。 唔,竟然能飞,为何上来的时候还要慢悠悠地走? “千姐姐……”一直跟在千雪身后的书儿彼时已激动得无法自拔,以前虽听过关于凤凰的传言,但听过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千雪抬了抬手,示意书儿不要说话。 “小丫头,没想到你做了日照的太子妃,还没忘记我这个老凤凰。”络诀提脚从门里跨出来,两边一身炎黄锦衣的侍卫纷纷拱手行了一礼。 “其实……”其实她来这里不过是想看看凤倾,没成想过了这么久,这白眉毛老头竟还记得自己。但若是照实说了,唯恐让这老头失望,千雪便将心一横,挤出个甚纯洁无瑕的笑来:“其实自上次一别后,一直想来丹穴拜访,但一直……” 说到此,千雪有些编不下去,诚然编织谎话并不是她的强项。 “你这小丫头,莫不是在日照受了苦才跑出来的吧?”凤鸣单手垂于胸前,笑吟吟地将她望着。 论相貌来看,这凤鸣与凤倾有诸多相似,都生得一派端庄,只是上次见到他时,他头发尚还乌青,不过一年的时间,满头的青丝竟已全都白了。 一笑,眉眼间便牵出许多细纹。 “不是。”千雪惊慌地摇了摇头,发现凤鸣一直揣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只好话锋一转,实打实地道:“其实上次一别,我在凡间偶有遇到凤倾,但几次都没顾得上说上一句话,后来听说她为情所困,所以现在才来看看她。” 一说起凤倾,凤鸣白眉一蹙,脸色顿时沉下来,摸着下颔一个转身,跨进殿堂之中:“现在你来看她,她不一定会想见你。” 千雪忙跟上去:“是生我的气了吗?”说来也是,那时凤倾虽尚未恢复神识,却如此信任自己,后来一别,她竟再也没和凤倾说上一句话。 凤鸣的身影在华贵的宫殿之中穿行:“那倒不是。”炎黄衣裳的随从步步紧跟,好似生怕跟得丢了。 出了宫殿之后,便是一处开满玉兰的院子。这院子颇大,小桥流水和花草树木应有尽有。千雪呆呆看了一阵,才想起初见凤倾时,她所住的凤栾殿便是这么个样子。 “凤倾失忆了。”凤鸣一面走在碎石子小路上,一面解释:“那日我带她回来后,她便恢复了些神识。若要全部恢复过来,须得将凡间的那一段情了了,后来帝星陨落,我才知道那帝星是她的劫。帝星陨落,凡间必有乱事,天君命她下凡去了了那一场乱事,结果天命如此,她也无能为力。后来回来之后,便将这院子变成这样了。” 凤鸣这一番解释,千雪听得十分明了,看来若是劫,当真是躲也躲不了的。“看来着实是那……肴光害人。”说着,那随从一指,千雪便看到朵朵洁白中,是一个倾国倾城的身影。 书儿倒也知事,一路只默不作声的跟着。 “过了那么多年,我已不怪肴光了。”凤鸣缓缓向那个身影走去。 千雪自一旁道:“可是这和她失忆有什么关系?” “凤倾下凡是为了了凡事,可是最后却没有了,碰巧到了她浴火之时,浴火重生本就是祛除杂念和心魔的过程,她心里揣着这事,故而涅槃得十分不顺,险些灰飞烟灭,所幸最后关头,她将所有凡尘之事都忘了个干净,才完全恢复过来。”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西海压境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西海压境 走得近了,千雪看见那倾国倾城仍穿着与初见时差不多的华服,层层炎黄的锦衣叠到地上,单是背影便让人觉得贵气。 长廊里正躬着作画的小厮,万分细致地落了一笔又一笔。 见凤鸣来了,便收了画笔,端端退到丹青一旁行了个礼。身着华服的女子回眸一笑:“父君来了。”脸上说不尽的风华绝代,只是额间的淡粉凤凰了无踪影。 凤倾这衣裳甚贵气,一点都不像神仙那些个神仙穿的。她每一动,身边便有个婢女出来替她将衣裳捋一捋。 “你这样子倒很像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千雪抿嘴笑了笑。 “你见过我?”青丝上的金钗摇得叮叮作响,凤倾快步上前牵住黛色的袖子,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无助:“你肯定知道我以前的事,你告诉我。” 千雪抚额:“既然忘了也好,既然忘了,说明是些该忘的。”她倒是差点忘了,既然忘掉了所有凡尘之事,定然也将她忘了。 “凤倾,以前的事你便别问了。”凤鸣无奈地摇了摇头。 或许就是这样,在受尽折磨时,便将所有事忘个干净。忘记以后,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方设法地想要记起。凤倾说她总觉得好像把很重要的人忘了,那个人常常出现在她梦里,她总是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 “你说,那个人是谁?”凤倾端庄地将双手捧在腹前。 凤鸣无奈,只好手指一指,变出些桌子凳子来。兀自坐到一旁,静静与千雪使眼色。 彼时书儿的话匣子关了许久,知道凤倾便是凡间大名鼎鼎的那只凤凰,便有些按捺不住。无奈被千雪一个眼神,又将所有的蠢蠢欲动咽了下去。 千雪试探性地道:“肴光?”犹记得凤倾还未下凡时,一心惦念的便是肴光。 甚至还为了肴光不顾生死,可见她对肴光不是一般的一往情深。 默了一阵,凤倾才缓缓摇了摇头:“我知道我以前爱慕肴光,不过那都是以前了,我总觉得梦里的那个人好熟悉,我总觉得我不应该就这样忘了他。” 长廊上挂满了交织的藤蔓,几根绿色微微垂了下来,微过一过,在二人间摇了一摇。 凤倾这样问,千雪自然是哭笑不得的,诚然人世间的情字固然让人执迷,比如渭箐曾那样凌厉的一个人,如今却因情而变得以酒度日。 “既然忘了就忘了吧。” 既然是想忘了的,又何必再去想起。 千雪眼睛一斜,觑见凤鸣在一旁无奈摇头,看来这样的情景,他没少面对。 若是知道这样的情形,她便不来了。而凤倾一直用那甚凄楚甚婉转的眼神将她盯着,好似她若不将真相说出来,别想出这个丹穴一样。 拗了一阵,千雪拗不过,只好硬着头皮道:“以前你因为肴光下凡了,下凡后遇见皇帝,但是却喜欢那皇帝的胞弟,那时你本被皇帝立为皇后,可是还未到封后大典,你便要……和皇帝的胞弟私奔……”千雪有些支吾,因着这私奔的法子还是她教的。 “后来那人负了你,不但没有出城与你见面,还将此事告诉了皇帝,按照凡间的王法来说,你当被诛九族,于是……那皇帝便要杀你,可是后来被我救了。你父君将你带回了丹穴,后来帝星陨落,为了避免凡间大乱,天君让你下凡了了此事,但是……” 这段事说起来难免让人伤情,千雪有些说不下去。 一旁的凤鸣已听得泫然欲泣。 “但是什么?”凤倾漆黑的眸子依旧空落落的。 “但是你下凡后,那皇帝却做了和尚,他为表真心,到处化缘,将化来的钱为你盖一座神女庙,后来为了护住最后一笔钱,却让人活活打死了。你知道真相后,可能也比较伤心,不过最后由于天下大旱,那些凡人便将神女庙砸了个粉碎。”其中有的故事虽是千雪听来的,但与真相应是差不了多少的。 “不可能。”凤倾一双眸子依旧空落落的。 听完这段事,确实没让她想起什么来。但是却十分信这一段,比如问那神女庙建在何处,比如问那皇帝是否转世了,最后她毅然决然地说:“我要去找他。” 在一旁悠悠喝茶的凤鸣如数将口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你你你说什么?”知道女儿痴情,但好不容易从情苦中逃离出来,如今又岂能这样眼睁睁地再看她陷进去。 “啊……那个我!”千雪手指忽然一指,想起什么似的道:“这丹穴在二重天之上,我若是再不回日照,怕是日照已是猴年马月了。”乖乖,若不是她将实话讲出来,凤倾又怎会说要下凡找那皇帝,司命的天书已不见了,那皇帝现在是人是畜都不知。 此时不溜,更当何时? “小丫头,你竟然就这么走了?”身后传来凤鸣吐血的声音。 “老头儿,此事我也无能为力啊!”千雪手一挥,便拉着书儿腾云而去。 “千姐姐,没想到我真的见到了那位神女,不过那位神女的故事还真是惊天泣地,若不是你拦着我,这事让我来说的话,我一定说的他们声泪俱下。”书儿站在云头上自拍胸脯。 千雪眼睛一斜:“你当是说书呢?” “我只是喜欢讲故事嘛……”书儿头一低,有些不满。 所幸这丹穴不是很大,腾云飞了阵,便出了丹穴。外面日光大好,层层洁白中泄出一阵一阵的金光。 千雪拨开云雾道:“你既然喜欢说书,回日照后我便安排个地方专门让你来说书,以后让那些想表情意又不好说出来的也写给你,你再润色润色地讲,日照的子民甚多,这样你说上一辈子的故事也说不完。” “那这辈子说不完我就下辈子说。” “你啊……” 皑皑云层中,时不时传来几声笑。 诚然千雪说的没错,丹穴乃在二重天,在丹穴不过呆了几柱香的时间,凡间几天已过。加之日照在东,丹穴在南,一去一回难免耽误几天。 这一趟出去再回来,日照已过了不少天。 远远地,千雪看见灿灿的日照之外,围了黑压压一片。仔细一听,似乎还有海水翻滚的声音。 飞得再近些,千雪才发现这黑压压的不是其他,而是一些手持叉子的虾兵蟹将。 若是再走得近些,便能看到这些数不清的虾兵蟹将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许是因着日照结有结界,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日照的天门之外围的最多。 见千雪从容不迫地穿行,虾兵蟹将纷纷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再往里走,千雪才看清为首的乃是个龙面人身的神仙,蓝黑的发丝扭扭曲曲地长在菱角之间。 凹凸不平的额头之下,是如铜铃一般的眼。 千雪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却被他粗声喝住:“你是何人?” 千雪转身,瞧见这人身子虽不挺拔,但着一身紫黑的龙袍。若依着紫瑾的话,这人定是个身份不凡的神仙。 再者说,能带这么多的虾兵蟹将,应是条龙。 “我……”千雪有些支吾,转过身来,才发现这门外不知何时,竟立了层高深的结界。里面亦同样站了许多层狐将,纷纷握着手里的法器蠢蠢欲动。 为首的将士似是认出她来了,便不停地挤眉弄眼。 千雪柳眉一拧,不知他这神情是何意思。 那为首的狐将却不死心,仍不停地使着眼色,嘴巴都快努到了耳根子。 近旁的书儿却没察觉到什么,围着这紫黑龙袍绕了几圈,忽然有些惊喜道:“你是龙王对吧?以前只听说书先生说过,没想到今天真的见到本尊了,不过……那些人描绘得不是很贴切。龙王大人,我好崇敬你……” 唔,凡人是始终是凡人。 平时参拜惯了神像,忽然之间见到了真神,难免有些激动。 千雪仍和那狐将用眼神交流,终于等那狐将的嘴怒到耳根子上时,她才知道原来他表达的是‘危险、快走'的意思。 其实也对,这样兴师动众、两边对峙的情形,但凡反应快的应该第一时间便能看出端倪。好在千雪固然不是十分愚笨,总算明了当前情形。 正打算拉着尚还缭乱的书儿不做声地离去,紫黑龙袍一挥,几个小将上前围了一围。 “你是何人?” 那龙面说话甚干脆。 “我是……我是西天天尊下面弟子,前来日照有要事要传达――不过!既然我看之今日情形似乎有些不便,我这就带着师妹回去禀告天尊。”千雪将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往下压了一压,才勉强将一番话说得通顺。 好在书儿反应十分迅速,硬生生将即将出口的‘千姐姐'改成了:“师姐。” “师妹!”千雪暗暗捏了一把汗。 她从来都对天族的神仙不甚了解,但愿凭空捏出的这么身份不会让人怀疑吧。 龙面一默,似是在思索什么:“这日照竟还与西天有联系……” 趁着他喃喃自语,千雪正拉着书儿默不作声地退。方提心吊胆地退了几步,也不知哪个不懂事的小将喝了声:“不对!她是日照的太子妃!!!” ","is_jingpin":"Y 第一百四十七章:被拘西海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被拘西海 一声之后,面前人影攒动,顷刻间便围成层层的墙挡了她的去路。千雪下意识地回头,对上的却是根金晃晃的绳子,远远牵这股若有似无的绳子的,正是那龙面人身。 千雪未来得及反抗,那绳子便极快地捆在她身上,勒了一勒,勒得她身上的法术都无法施展。“不用挣扎了,我这绳子是专门捆神仙用的。” 龙面人身的神仙牵着嘴角的触须捏了一捏。 虽被绑了,千雪却不是十分害怕,因着这天下地下恨她入骨的,无非只有倾心而已。且面前的人她见都没见过,自然不用太过忌惮。 书儿虽害怕,却也十分讲义气地护在千雪身前。 “这位神君大人,小仙与你素不相识,为何初次见面便如此?”千雪十分艰难地在脸上堆出个笑来,犹记得谁曾经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龙面的神情愈发地奇怪。 “这位神君大人,冤有头债有主――” 千雪讨好的话还未说完,那龙面便牵着唇边触须扯了一扯,打断她道:“冤有头债有主,柿子还得挑软的捏。”尔后铜铃般的眼睛一转,几个小将一涌而上,将千雪押着。 “君上!”一个有些气势的小将上前拱了拱手:“这凡人是否一起绑了?” 龙面的手一抬:“不用。”尔后挺直胸脯大摇大摆行至千雪面前,看了她一眼后又将目光落回书儿身上,鄙夷道:“你回去告诉络诀,三天之内拿络小九来换,否则,这女子是死是活,我可不敢保证。” “啊?”书儿一愣。 “络小九?”千雪亦跟着一愣。 络小九不就是络桑那位与白泽上神成亲的侄女,几次三番听说络小九的婚事并不顺,甚至一年前还失了腹中骨肉。 千雪只觉面前有白光一闪。 要说这络小九与哪家神仙有莫大的恩怨瓜葛,当属西海一家。 如今看着如海水般的虾兵蟹将,总算明了过来。原来这龙面人身的神仙,乃是西海水君。 可是按理来说,若是剪瞳不依不饶,当与这水君一起来闹上一闹才是。 “西海水君在上,我只是一个身份甚低微的小仙,那络小九可是与父……络诀是有血肉之亲的,你单单绑了我,他怎会受你要挟交出络小九?” 这年轻人还是太冲动,不过儿女情长的事,却要如此兴师动众。 “络诀可能不会交,可是――”龙面一抬,甚得意道:“可是络桑可就不一定了,我女儿枉死,不能让那对狗男女陪葬,能有日照太子妃陪葬也算心安。” “什么?剪瞳死了?”前一阵子还听人提及她的骄纵,怎地一转眼,便香消玉损了。“水君大人,这其中怕有什么误会。”千雪依旧赔笑。 那龙面却不理会,只抬手一招,书儿便腾飞缓缓朝日照门而去。 “三日之内,拿络小九来换。” 接着身子一背,手一挥,便将数不胜数的虾兵蟹将撤了干净。黑压压的人影一散,整个日照顿时亮堂了不少。 浓烈的光洒得整个承泽殿熠熠生辉。 彼时殿堂上高坐着络诀,殿下两边参差不齐站了几个身着华服的人。殿中则跪着一白一黑两个身影。白的跪得甚笔直,黑的那个则一直泣不成声。 一阵沉默中,黑色身影的人抽噎道:“爷爷,小叔,我没有、我没有杀剪瞳,是西海、是西海污蔑我!”微一抬头,漆黑的齐眉穗儿下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 跪在一旁的白衫子却一直昂首跪着,这白衣衫子样貌生得极好,上至眉眼,下至嘴角无一不精致,若不是他眼神冷淡了些,看起来和女子没甚差别。 络桑站在殿下一言不发,似是在琢磨什么。 “臣认为,此乃西海公主的私人恩怨,九公主既然嫁去昆仑东,便与日照无太大干系。”上前一步说话的,乃是个白发垂垂的老者,着一身紫到发黑的衣裳。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络小九牵着袖子拭过脸颊泪水,抖着声音道:“若是就这样把我交出去,那西海水君一定会杀了我的,小叔我不想死。”说着一路膝行至络桑面前,抱着他的裤腿摇了一摇。 络桑蹙眉将她扶起:“你不用怕,小叔给你做主。” “既然九公主不能出面,此事当由白泽上神一人承担。”一个稍年轻点的紫黑衣裳上前说道。 “算了,我就知道日照靠不住。”白泽起身抖了抖衣边儿,又甚若无其事地将袖子捋了一捋,大义凛然道:“这事算来也勉强由我而起,也该由我去了结了。” 说罢就要毅然决然地离去。 谁知上一秒还站在络桑面前的女子,下一秒便飞快地牵住白泽一尘不染的衣袖,不容反驳道:“你不能去,你是我的夫君,要是你死了,我也不活了!”说罢将满是泪水的脸庞往殿堂之上侧了侧。 “小九你别闹了,自古美男多祸水我是知道的。”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道:“像我这种四海八荒屈指可数的美男,能平安活上个这么多年,已是十分不容易的事,如今剪瞳之死虽与我无关,却也是因我而起,小九,你就让我去将此事了了吧。” 殿堂之上有阵阵作呕的声音。 他这一字一句说的十分诚恳,也十分有理据。他的美貌在整个四海八荒乃是公认。曾有凡人得幸见过他那么一次,便将他的美貌载入凡书之中,称其为:美貌更甚天人。 然,若是这话让他人来说,也尚可听一听,由白泽自己说出来,听得络桑只觉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干呕了一阵无果后,只好上前一步,与络诀道:“父君,这事还须得让天君来主持一下公道。” 络桑却似笑非笑地捋着洁白的山羊胡,悠悠道:“我儿不知啊,这水君与天君乃是手足,上次东海来我犯我日照,天君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西海公主无端死了,按理来说,乃是家事,有句话说得好,家事难断,恐怕天君这次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小的一个西海,我大日照还怕了他们不成?”络小九回过头来,看似乖巧的脸上犹还挂着泪滴。 “休得胡闹!”络桑袖子一挥,脸上有怒气腾起:“日照虽不弱,却也不能因为此等儿女情长之事动兵,日照虽有把握灭了西海,可是其中要折多少子民!” “那是小叔你没有失去过心爱之人,要是小叔站在我的角度来想的话,何止是一个西海,估计东南西北四海都不在话下。” “你――”络桑气结。 殿堂之上尚还争论不休时,忽有探子来报:“报――”漆黑的衣裳一跪:“西海水君已将日照之外的将士如数撤了!” “竟有这等事?” 有议论声声。 络小九破涕为笑。 高坐的络诀亦松了口气,哪知这口气还未松得完全,便又听有随从来报:“禀帝君,太子妃让西海水君拘了。” 络诀只好将呼出去的半口气吸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阵阵倒吸冷气声中,有趔趔趄趄的浅白身影软着腿跑进来。“帝、帝君,千姐姐她、千姐姐她让一个龙面人身的神仙给拘走了,那神仙让我回来带话,三日之内让络小九去换千姐姐回来,否则、否则千姐姐就没命了。”亏她如此紧张却还能不歇气地将话讲完。 “你又是谁啊?”络小九抱着胸,有些不悦。 络桑眼神一沉,几步跨到浅白的人影前,箍住她细弱的肩膀晃了几晃:“你说什么?”这么多天未见到她,以为她是回千行去看无忧了。 “啊――”稍不注意,书儿被捏得生疼。 络桑这才注意到自己一时忘了控制力道,也一时忘了书儿乃是个凡人。 “千姐姐来四方阁看了渭箐之后,又去丹穴拜访了凤倾,接着我们回来时,看到外面围了许多神将,本来我们都脱身了,也不知谁说千姐姐是日照的太子妃,所以那龙面神仙就将千姐姐拘了,说拿络小九来换。” 书儿抬手擦了擦汗。 凤鸣姹紫的宽袖一挥,两个黑衣随从便知事的退了。 “爷爷,你不会拿我去换的对不对?”络小九膝盖一弯,普通一声跪倒下来:“小九从小没有娘亲,阿爹又去得早,就只有爷爷和小叔对小九好,不要拿小九去换一个与日照毫无干系的人好不好……” 说着一阵抽噎,泪水在水灵的眼眶中转了一转。 白泽仍神态不改地立在殿中。 “你放心,我不会拿你去换千雪。”络桑单手一背,甚是冷静。 方才还哭哭啼啼的女子转瞬便破涕为笑:“嘻嘻我就知道小叔对小九最好了。”说着起身,抓住络桑的袖子摇了一摇。 “络桑,千姐姐危在旦夕,你不可以不管啊!”书儿瞪了笑嘻嘻的女子一眼,转而将急切的目光落回络桑身上。 “书儿你放心,纵然我死了,也不会让西海水君动她分毫。”络桑走了几步,抬眼望着殿外当空的烈日,久久不能回神。","is_jingpin":"Y 第一四十八章:倾心献计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四十八章:倾心献计 眨眼间,便过两日。 西海的牢不比东海,既非万年玄冰所造,牢外看守的也不是麒麟,而是许多小将。只是纵使这牢再不济,千雪也是无可奈何的。 正颓然地想着事情,牢外海水浮动,看守的小将纷纷一路拱手施礼,待到牢门前的小将也拱了拱手时,那西海水君已面色不善地立在牢门前。 仍是蓝紫的发丝,紫黑的龙袍。 还记得初被关进来时,为被关得舒服点,千雪曾很狗腿地说了许多不喜络小九的话,谁知她绘声绘色地说完,西海水君却捻着龙须,头也不抬地道:“哦,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呆在牢里吧。” 经了此番事,千雪总算明了,这西海水君要么是痛失爱女失了理智,要么是天生油盐不进的性子。既然讨好无用,千雪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做她的阶下囚。 如今她是日照的太子妃,做阶下囚也要做出点样子来。 见她对自己视若无睹,西海水君忽而冷笑,语调先是讽刺进而变成愠怒:“这两日在西海呆得如何?哼,看来你不过是日照挂名的太子妃,已经两日了,日照竟毫无音讯,看来你在他们心中,也没甚地位嘛。” 千雪气结,却也知道此时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不过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说最为好。无忧尚能让她如此痛心,更不用说西海水君失了掌上明珠。 “怎么?我说得不对?”西海水君得地晃了晃龙面,正欲转身离去,忽而小将来报:“禀君上,日照的太子求见。” 铜铃般的眼睛猛地一瞪,虽是龙面,却也让人看得出他有些忌惮。尔后颇不悦地瞟过千雪,沉了沉,挺着胸脯道:“他现在何处?” 小将单膝跪着,拱手道:“现在西海之外,本欲下海,被几个巡海的夜叉拦了。” 西海水君隐隐松了口气:“你去告诉他,若是再过一日再不拿络小九来换,我便让日照太子妃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咬牙说完,意味深长地斜了千雪一眼。 “是。”那小将弓着身退了。 千雪懒懒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思绪翩飞。按理说,这事她该是最无辜的才是,怎么一到西海,偏成了最该死的一般。 络小九啊络小九,你不过嫁了个四海八荒罕见的俊神仙,却把西海搅得如此天翻地覆。虽不知那剪瞳是怎样死的,但从这情形来看,一定要有人来陪葬无疑。 只是到底由谁来陪葬,这还须斟酌。或者是白泽,或者是络小九,再或者是与此事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千雪。 想来她确实也太冤枉,不过才刚坐上太子妃之位,便被西海水君顺手牵羊拘回了西海。 牢内牢外一片乌压压的蓝,海外却风光大好。 万里红霞牵得大片大片的云如火烧一般。 这两日承泽殿往来不穷,门槛都快被踏破。一些狐臣纷纷谏言,有说拿络小九去换太子妃,也有说拿白泽去换太子妃。说来说去皆是拿谁去换,也无人谈兴兵。 看来兴兵的危害,他们还是心知肚明。 络桑心烦意乱,索性派人将那些狐臣拦在殿外,才勉强算得清净。可狐臣门仍能远远望见络桑,便歇斯底里地唤:“殿下,听老臣一言啊……” “殿下,听臣一言啊……” “殿下,听――” 络桑听得甚不耐,只好进了内殿,以躲避那些谏言虽多、却毫无一用的狐臣。此等大事,商议自然少不了日照的几位殿下,络银河给出的建议是,西海藐视日照,该兴兵。 而络棣表示,关于政事,他一向不该多问,只是此无非是家事罢了,个中取舍,当由络桑定夺。 他几个平时话不少的如夫人竟也破天荒地少了回话,实因络小九她们不喜欢,千雪亦同样的不喜欢,任她们两个不管折了谁,于她们来说都没什么害处。 络棣和他的几个如夫人一走,内殿便只剩下络桑、书儿、白泽和络小九几人,外加一些稀稀拉拉的侍卫宫娥。 白泽能言善辩总所周知,可此事他却执意要日照将他交出去,他愈是这样说,络小九愈是不依。也不知道这白泽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书儿虽能言,却也十分实诚,因着初来日照,不知其中规矩。便实打实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络桑,千姐姐与那个络小九毫无瓜葛,怎能让她替络小九死呢?”眼看这三日之限就要到了,却连个对策都无。 络小九方还与白泽拉扯在一块,听到书儿如此大言不惭的话,当即背着手踱到内殿正中,绷着下巴道:“你这婢女怎么说话呢?我乃日照的九公主,任谁替我去死都是莫大的荣耀。” “你再说一次试试?”书儿捋起袖子,大有动手之势。 络小九却不以为然操着手:“凭你一个凡人也想乃我何,信不信我动动手指头你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说罢弯起手指做了个抓东西的动作。 “你――” “够了!”一直坐在雕花柱子下旁的络桑终有些忍不住。他这一喝声音不小,络小九吓得肩膀一缩,马上换了副泫然欲泣的面孔。 “小叔……”络小九撅着嘴巴,从小到大,还未见络桑对她这样大声说话。 书儿则收了话,默不作声地立在高卷的帷幔之下。 “唉,果然是美男多薄命。”为配合他这句苍凉的话,白泽变出个雅致的扇面扇了一扇。似是这些事端皆与他无关一般。 “够了!”络桑咬牙起身,阴沉着眼一一扫过他们。接着强将心中的怒气压了下来,道:“白泽,别人不知道你白泽,我络桑未必不知。你为人风流,桃花债欠了不少。我日照愿意留你,纯属一片善心。若再不知好坏,我便派人送你与小九回昆仑东。” 白泽眼眉一转,忽而默了。 络小九却普通一声跪了下来:“小九知错了,小叔不要把小九送回昆仑东,出了日照,小九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知道错了……”书儿小声嘀咕。 “若是西海水君愿意,我本可以花些时日以证清白,可是转眼三日之限将至,若无上策,便只有兴兵一个下策了,千雪乃日照太子妃,西海未免太不把日照放在眼里。” 络桑喃喃说完,便甚头疼地负手出了承泽殿。以前剪瞳虽与络小九闹,络桑也不过是当成小孩子家的小打小闹,毕竟不过儿女情长的事,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之前小九的腹中胎儿无端掉了,虽知是剪瞳所为,但日照却没计较,只愿俩家太平。谁知不久前,那剪瞳却忽然死了,怎样死的不得而知,只知西海水君一口一句“证据凿凿”,让人无言以对。 他这证据凿凿是指,说曾有人在西海见过络小九,以及这普天之下恨不得杀了剪瞳,除了络小九,再无他人。故而日照一时被西海压境,势要络小九偿命。 这样揣测确实不无道理,只是络小九与剪瞳相比,始终稍显年幼,修为更是比不上剪瞳的。任谁遇到剪瞳都唯恐避之不及,络小九这样的女孩又怎会杀得了她。 络桑心急如焚地躺在菡怡殿的后院里,纵然天空骄阳似火,这院子仍不改清幽如往。院外枝枝桃花开得如阳春三月,有风一过,瓣瓣淡粉便飘上长着苔藓的青石台阶上。 络桑正枕着手看着苍蓝的天空出神,忽然院门吱呀一声响了,接着有人走来。以为是千雪,络桑慌忙起身,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双浅蓝的云靴。 淡紫的裙边轻轻垂在碧绿的草地上。 期待落了空,络桑又重新将手枕在头下,暗红的眸子仍盯着飘忽的白云,动也不动:“你来了。” “络桑,我有法子既可以救千雪,又可以了了日照与西海的恩怨。”倾心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垂在胸前,细短的目里有着淡淡的疏离。 络桑猛然起身:“你说的可是兴兵?”一支花枝垂在他额前。 倾心掩嘴一笑,一手牵着袖子,一手替他将面前的花枝挡开。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倾心亦跟着上前一步:“若是兴兵,便不用我来找你了。”薄薄的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络桑几退,便退到巨大的树干前。倾心身子一倾,便贴上他的胸膛,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我听说那剪瞳元神并未散干净,且原身还在,我想把我长兄的引魂阙给西海水君,加之那西海水君乃和我东海沾点亲带点故,我前去劝说劝说,定是可以的。” “那你长兄当如何?”耳边温热的呼吸让络桑有些难受,他偏头想避开,却与倾心的唇角擦过。终有些不耐,便擦身走出道:“交由你去当真可以?” “我那兄长都几千年未醒来,怕是永远也醒不来了,不如将它给有用之人。”倾心不急不缓:“我既然说了,自然能将千雪救出来,她第一次被拘东海便是我将她救出来的,这次她被拘西海,我同样也能将她救出来,只是我接二连三地救她,你说,你该拿什么来谢我?”","is_jingpin":"Y 第一百四十九章:计策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计策 “你说。”络桑不笨,倾心想要什么他又怎会不知,虽猜到了几分,却没点破。 “你说我想要什么呢?”倾心一瓣薄唇弯成月牙,接着缓步行至他面前,细短的目里有异样闪过。 络桑仍负着手,避过这样灼灼的目光之后,绷着下巴道:“你说。”浓烈的光华透过层层树叶,碎了点点斑驳在他柔和的轮廓上。 “现在十五,十八你来东海娶我。”漆黑的眸子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寂静之中,唯有脚下青草被碾碎的声音分外入耳。 隐隐绰绰的花枝之下,络桑一僵,肩膀似乎晃了一晃。接着一默,挺拔的身子动也不动。 倾心在一旁等了许久不见回答,便有些不耐:“你说过,欠我的你会补偿。” “可是……”络桑垂首摇了摇:“你要什么都可以,唯独感情,我给不了你。” 倾心却是不怒反笑:“我堂堂东海,四海之首,天上地下无不敬我东海的,除了感情,你还有什么可以给我?”眼神倏地变得凌厉。 这样捅破砂纸也好,一直将这心藏着掖着,未免太累。如今这样条是条,理是理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再好不过。 “那日你说过之后,我便明了你心思,只是若是这样做了,我才是真的对你不住。”被倾心灼灼的目光盯得发怵,便捏着红黑相间的袖口,转过身来。 没料到他这样答,倾心先是一怔,进而松了口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三日期限就到了,救不救千雪全然在你把握,若是日照和东海结亲,必定天上地下无人敢来犯日照。”说着顿了顿,踱步道:“这是我甘愿的,即便是做了你的侧妃,我也无怨无悔,或许你觉得我这样要挟你太过了,但是你可有想过,我不计一切地为你做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与你在一起……” 见络桑在花树之下沉默不语,倾心接着道:“若我不插手,你便只剩兴兵一条路,西海虽不比东海,却也实力不差,若是兴兵,必然涂炭生灵,我――” “好。”络桑忽然打断她道:“你救千雪出来,十八我迎你回日照。”声音忽然秋风里飘零的落叶一般,仿佛有说不尽的落寞。 络桑一时心里五味陈杂,很不是滋味。看着倾心灵秀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绿,最后绯红一片。他忽然觉得她是这样的陌生,好像以前从未认识她一样。 或许是他太过多虑,又或许真的是她太深藏不露。他不知这样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只是当务之急,是救千雪出来。 西海跋扈的作风无神不知,虽不知西海水君是否真的会杀了千雪,但是他不能让千雪去冒这个险,他曾说过,成了日照的太子妃,便无人敢动她分毫。 可是如今却…… “君上,东海倾心公主驾到。”富丽堂话的宫殿上高坐着龙面人身,菱角间是细细绒绒的蓝紫发丝。着一身紫黑的龙袍。 殿下乖巧地跪着来报的小将。 西海水君侧身坐着,手上拿着一卷竹简,似是正看得入神。直到一旁执扇的老龟支了支他,才抬起头来挥了挥手。 “心儿见过王叔。”倾心徐徐走来,委身施了一礼。 西海水君放了竹简,坐直身子,神色奇怪地打量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几个海之间虽都沾点亲带点故,却也不常走动。 “瞧王叔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来看看王叔。”灵秀的脸上堆出个不分真假的笑。 “心儿有心了。”因着是龙面,故而让人不懂神情。随之悲转的语调却也能让人读懂他此时心底不大好受:“唉,我儿剪瞳,真正去得冤。” “君上节哀。”老龟扇了一扇。 “唉……” 倾心上前一步,恻恻道:“王叔莫哀,心儿正是为此事而来。” 一句话让西海水君收了悲戚之情,瞪大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直直将她望着:“心儿此言何意?” 恰有婢女端着果盘上来,被紫黑的袖子一挥,将颜色各异的水果放至殿旁的满桌琳琅之中,匆匆退了。 殿堂不算特别大,但随从婢女不少,每一根角落几乎或多或少站了几个。倾心幽幽扫了一眼,尔后使了个眼色。西海水君便知事地挥了挥龙袍:“你们且退下吧。” “是。” 侍卫和婢女异口同声。 转眼间,整个大殿便变得空荡荡。 “心儿,现在可以说了吧?” 倾心瞟了执扇的老龟一眼。 “这……” “这事只得我与王叔两人知道。” “那你便退下吧。”龙面转头对着背着厚重龟壳的老龟。 “领命。”老龟嘴角两边的触须动了动,接着放了扇子,悠哉悠哉地游走了。 倾心不甚放心,唯恐有人偷听,便又在大殿中踱步看了一阵,确定只剩西海水君和自己后。才昂首立在殿中,缓缓道:“听说剪瞳妹妹的元神并未散得干净,当年日照送了块引魂阙过来,我想送给王叔。” “引魂阙?”西海水君忙走下来,瞪大眼道:“你说的可是那凝神聚魄的神器?”这引魂阙用来凝魂聚魄再好不过,听说但凡元神没散干净的,都可以救上一救。 但是这世间仅此一块,一直存于东海。 “是。”倾心笑了笑:“我兄长一直未醒,我寻思或许这神器于他并没有用,便想拿它给剪瞳妹妹试试。”说着兰指一挽,一块百中透绿,绿中透着光亮的玉阙凭空乍现。 诚然她并不想要剪瞳醒来,这引魂阙不过是她花上一点修为,变出来的罢了。这西海水君从未见过引魂阙,一定辨不出真假来。 西海水君惊喜地接过,仔细观摩了一阵,忽而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将引魂阙递还回去道:“心儿忽然这样好心,莫不是……?” 依着他对倾心的了解,倾心虽聪慧,却不是个愿意舍己为人的性子。 “王叔精明。”倾心收着下巴摇了摇头:“看来心儿有什么小心思都瞒不过王叔。” 她这一夸,夸得西海水君很是受用。眼神一瞟,得意道:“心儿不妨说说为何忽然送这引魂阙。” “放了日照太子妃――” 话未说完,方才还和颜悦色的龙面随之一变,接着袖子一甩,甩得整个海水都颤了几颤:“没门。” 倾心摇了摇头,堆出个讨好的笑来:“王叔且息怒,我并非为了日照而来,我来纯属是为了王叔你啊。”说着甚嗔怪地看他一眼。 西海水君走了几步,闻言又几步跨回至她面前:“你说说看,怎么个为了我好。” 倾心重新将手里的引魂阙递过去,尔后转身,徐徐道:“三日期限已到,若是就这么放了日照太子妃,岂不是显得你西海太没面子,日后日照将会更加不将西海放在眼里,若是不放,日照是不可能拿络小九来换的,那么兴兵不过是时间问题。西海实力不薄,日照实力亦不薄,这一交战,少则几月,多至几年甚至上百年,到时必定生灵涂炭,不过……” 西海水君听得冷汗涔涔,见倾心猛地顿住,忙收了引魂阙,上前道:“不过什么?” 此时倾心正站在琳琅的长桌旁,有意无意地捻起葡萄串子又缓缓放下。 “不过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可以免了两家交战,又可以让你替剪瞳报仇。”手中葡萄啪嗒掉落。 “你……说说看。”西海水君垂首抬眼。 “我与日照说好了,若你放了千雪,日照便不予追究。这月十八我会与日照太子成婚,届时一定会把喜帖给西海发一份,到时只要你表现得不予介怀,日照定会松了警惕,不日络小九和白泽都会回昆仑东,到时你在半路杀了他们便是,至于是你自己动手,还是命别人来动手,都与我无关。” 西海水君似乎有些惊讶:“你竟然要嫁给络桑?” “他与我本就一对,当年他一句话牵了与我的红线,我与他注定纠缠。只是没成想,过了那么多年……”倾心顿了顿:“他一句无心之言,让天上地下无不认为东海与日照有婚约,可是他娶的却是一个连神仙谱都上不了的小仙,不过王叔放心,你我乃同一族,我始终还是向着你的。” 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控,倾心吸了口气,岔开话题。 龙面似笑非笑:“若是络小九和白泽不回昆仑东呢?” 倾心将手指从琳琅中抽出,侧头道:“你只要听我的放了日照太子妃,他们必然松了警惕,以为两家会重归于好。到时你再表现得有所改过,即便络小九死了,他们也不好在明面里算到你头上,若是他们实在要算到你头上,届时你到天君面前喊冤,天君定不会置之不理。” “这……”西海水君似有些犹豫。 “王叔你就听我的罢。” “这……”西海水君并不愚笨,其中利害关系他想的甚明白,只是半途去杀络小九和白泽有些欠妥:“若是有人走漏风声,让他们逃了,岂不是后患无穷?” 倾心无奈:“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断不会走漏风声。再者说,你抓着日照太子妃不放,未必能杀得了络小九,倒不如听我的,事后我会暗中帮你。” 第一百五十章:又是成婚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五十章:又是成婚 转眼三日期限已过。承泽宫高大的绿石墙前,书儿焦急地来回踱步。络桑心里虽焦急,却面不改色地立在门前。 澄澈的光从高高的宫墙上斜下,淡淡蒙在络桑白皙的脸庞上。 过了许久,终于有狐将来报:“禀殿下,娘娘回来了。” 络桑倏忽抬头,只见洁白云层中有紫气来。便将眼中喜色压了下去,挥袖退了狐将。渐渐地,那团紫气缓缓由上落下,正是笑不露齿的倾心和满脸疲惫的千雪。 一旁的书儿终于抑制不住喜悦,忙张开双臂扑上去:“千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抱着她摇了一摇。 千雪却仿佛感觉不到这拥抱一般,失神地抬眼将络桑望着。好似是在质问为什么救她出来的会是倾心一般。 牢门被打开的刹那,她本以为见到的会是络桑,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倾心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为什么是你?”回去的路上,千雪忍不住问。 倾心恻恻一笑,答:“络桑是不会来救你的,这天上地下的男子无不一样,美人始终不及江山。” 千雪一时听得又气又难过,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任由白云穿梭,半天她才想起什么似的道:“你想杀我都来不及,又怎会发好心地救我,莫不是又想耍之前的诡计?”腕上铃铛在风里叮当作响。 万没料到千雪如此淡定,也没料到她忽然有此一说。倾心一愣,继而默默手捏成拳,皮笑肉不笑:“这次偏和以前不一样,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而且以后我还要唤你一声姐姐,妹妹还需仰仗姐姐宽容呢。”指节太过用力而被捏的泛白。 “什么意思?” 倾心这话说的阴阳怪气不明不白,千雪听不个所以然来,却也听得十分不舒服。正当她想知道答案时,倾心却抛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默了。 不过经历一场小别离,络桑便觉中间隔了许多春秋。等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时,络桑又觉得与她之间不仅隔了许多个春秋,还隔了千山万水。 “络桑,我在东海等你。”倾心率先打破沉寂,莞尔一笑后,拂袖腾云而去。 千雪依然怔在原地。 “千姐姐,那个什么西海水君是不是对你不好?”终意识到千雪有些失魂落魄,书儿松开怀抱,抓着黛色的肩膀晃如撞钟:“千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千雪这才被摇得回过神来,慌忙淡淡一笑,与书儿道:“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捉了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拍了拍。 书儿正要开口,却被久默在一旁的抢先一步道:“你没事就好。”身子一转,竟阔步走了。 “太子殿下。”守门的狐将纷纷单膝下跪行礼。 “络桑!”千雪一慌,上前几步唤住他。 刚起身的狐将又齐刷刷跪了一片:“见过娘娘。” 书儿亦紧跟其后。 阴影中挺拔的身影一僵。 络桑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奇怪地盯着她。盯了半晌,才出乎千雪意料道:“以后注意称谓。”不容任何人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到那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千雪才失神喃喃道:“难道他还在生气吗?” “生什么气啊?”书儿不明所以。 “罢了,回菡怡殿。” 千雪回日照之后,络桑冷淡如往,少有说话。晚上依旧同寝,却隔着锦被,并不碰她。到了白天,络桑便少见人影了。 书儿则一直在菡怡殿侍候,她虽不笨,却始终是凡人,与宫里那些个宫娥相处得不是很投机。因着她总是管千雪叫姐姐,有时直呼络桑其名,这更让络棣的几个如夫人看不惯。 千雪虽不说什么,书儿却发现这里与凡间的皇宫没甚差别,便一改之前的随性,随着宫里的婢女称呼了。为此,千雪说大可不必如此。 书儿却十分机敏:“娘娘既然身为太子妃,自然要注意颇多,这宫墙深深,若是哪天殿下变了心,娘娘又落了把柄在他人手里,可就得不偿失了,以前在四方阁的时候书儿本就是婢女,如今成为娘娘的贴身婢女,书儿已经很满足了。” “书儿……”没成想书儿竟这样明事理。 千雪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拉起书儿的手心结了个咒。掌心金光大盛后变得平平无奇,书儿翻手覆手地看了一阵,才不解道:“这是什么?” “这是护身咒。”之所以忽然结这么个咒给她,是因为她想起几万年前自己身上的仙气冲撞了南璃,结果害死南璃一事。经了这么一件事,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让她以为只要是神仙,身上的仙气必定会冲撞凡人。 直到后来天君下令,说但凡未入天族神仙谱的皆为妖。 若按此来算,那时她身上的应是妖气,而神仙的仙气是能让凡人延年益寿的。现在她修为已够,身上的气自然不会影响到书儿,只是书儿先前在四方阁与群妖混在一起,难怪受些影响。 况且这日照也不全是得道的狐仙。 “多谢娘娘。”书儿有模有样地福了福身。 “你呀。”千雪正摇头笑了笑,门外婢女便齐刷刷地道:“见过二皇子。” “免礼。”是络银河干脆利落的声音。 宫帷下面有人影晃动。见络银河快步走来,杵在烫金柱子下的婢女纷纷福身:“见过二皇子。” 书儿也跟着福了福身:“见过二皇子。”淡淡的眉目里似有些不情愿。 “哟,书儿姑娘忽然如此,倒是我很受宠若惊啊。”络银河挥着月色的袖子,故作惊讶地道。 “二皇子说笑了。”书儿瞥了撇嘴。 “你怎么来了?”千雪淡然一瞥。于她印象中,络银河乃是个无趣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 “我、我……”络银河颜色各异的眸子有惊慌转瞬即逝:“我这不看弟妹终于脱险,故而来看望看望。”尔后浓眉一挑,目光却落到书儿身上。 “二哥莫不是?”千雪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 被这齐刷刷的眼神一盯,书儿瞬间被盯得红了脸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眼神慌乱地扫了一圈后,落到殷红的木桌上,忙伸手端了茶壶满了两盏茶:“娘娘请用茶。” 络银河兀自端着杯盏啜了口茶:“莫不是什么?”大有揣着明白装糊涂之势。 “就是……那个?”千雪朝书儿挤眉弄眼。 络银河似乎一怔,却也没接过话茬。只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笑道:“弟妹好兴致,这种关头竟还拿我打趣。”摇了摇头,放了茶盏。 书儿知事地退立在千雪身旁。 “什么关头?”千雪不明所以。 络银河看了书儿一眼:“你竟没告诉她?”书儿难为情地做个否定的神情,络银河将目光落回千雪身上,道:“小五明日大婚,你竟还不知?” “什、什么?”千雪一时有些恍惚,不知他口中所说的小五是哪个小五。 “那……”络银河深知自己失言,慌忙起身:“那权当我没说。”正要溜之大吉,却被千雪眼疾手快地拦住:“你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络银河和书儿互相使着眼色,书儿似是在用眼神说着不要。但面对千雪的咄咄相逼,络银河心一横,道:“此事即便是你想避,也是避不了的。” 接着绕过千雪,坐回桌旁,端起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道:“络桑明日大婚。” “络……桑?”其实当络银河说小五时,她便猜到几分。只是她不相信,络桑刚与自己成婚,便又要娶别人。 “凡人尚三妻四妾,更不用说小五身份显贵。”络银河本想安慰她,没成想出口却成了这般。 书儿终于忍不住:“你会不会说话呀?” 千雪觉得面前一阵恍惚,想抬手,身子却失控地软了一软。书儿见状,忙将她扶住。千雪缓缓摇了摇头,推开她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我……”书儿退了几步,不知所措。 “难怪见整个承泽宫近日都张灯结彩,难怪……”难怪她每次出菡怡殿,总有婢女在背后悄声议论,难怪络桑一直对她不理不睬。原来并不是因为他在气自己,而是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娶别人。 千雪心乱如麻,以前从未失去过他时,以前他什么都依着自己时,她竟不明自己的心。如今络桑忽然这般,她却忽然慌了,忽然知错了,好像觉得他若真把自己当作蓝衣也没关系。 千雪缓缓扶着桌沿坐下。 “娘娘?”见她久久沉默,书儿张开五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额……嗯!”千雪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络银河随口一问。 意识到自己一时失了控,便用笑掩了心中的慌张。将所有的杂乱都沉在心底,勉强镇静道:“二哥说得对,常人尚且能够三妻四妾,更不用说络……殿下了,只是我有些惊讶,这事他以前从未与我提及过,我竟都不知是何时的事。” “哦。”络银河诧异道:“约莫是几天前的事了,两天前,络桑便命人将喜帖送遍了天上地下。” 第一百五十一章:立威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立威 千雪似是隐忍得十分难受,咬牙道:“竟有如此排场,不知殿下要娶的是何人?”额间起了豆大的汗珠。 说到此,千雪脑海忽有倾心的话语闪过,犹记得那日她离别前与络桑说:“我在东海等你。”紧接着又想起之前她与自己说:“这次偏和以前不一样,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而且以后我还要唤你一声姐姐,妹妹还需仰仗姐姐宽容呢。”。 还未将心中的疑虑落实,络银河便脱口而出:“是东海的倾心公主,早前东海便传与日照有婚约,上次你大婚,天君还特意问起过两家的亲事,得知日照并无此意后,天君似乎不悦。不过我是想不通,络桑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要娶倾心,不过也是,东海乃四海之首,倾心蕙质兰心,肯屈身下嫁……” 络银河一直叨叨不绝。不过整句话下来,千雪却只听清开头那句。其他话语便如蚊声,听不大清了。千雪一阵一阵地恍惚,直觉得喉间堵得十分厉害。 她不敢开口,她怕一开口,便满是哽咽。眶中有泪,却不能让它流出来。所以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里,然后在脸上挂着淡然的笑。 “呼――”见她一脸无谓的样子,络银河也舒了口气,转念道:“不过看你这样释怀,我就放心了。说句实话……”说着贼头贼脑地扫了一圈,像是提防着什么一般,身子微侧,低声道:“虽然大家都比较喜欢倾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有点……有点……” 络银河竖着手指,似是想不出合适的词。颜色各异的眸子几经转悠,才猛然道:“有点叵测,有点居心叵测的感觉,我感觉弟妹你以后要受苦了。” 千雪本来心中难过,但听络银河如此实诚,心里忽然好受了一点。书儿正要把话多的络银河赶走,千雪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动。 “不过弟妹你放心,二哥始终会向着你一点的。” 络银河嘻嘻哈哈地有一句没一句,他话很多,说了半天却也没什么重要的话。千雪听他从骄阳正盛说到夕阳夕下,终于听得困了,络银河才不舍地走了。 “太子殿下何在?”千雪站在正殿喝了声,原来方才的困不过是装出来的。 脚步声缓缓由远至近,接着一个黄豆芽模样的婢女双手捧在腹前躬身道:“回娘娘,殿下现在承泽殿。” “我知了。”千雪绷着下巴,侧过身与书儿道:“书儿,你看我这身合适吗?”以前实在太过随意,连穿着也没顾及。 书儿撑着下巴,有模有样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流苏髻落落大方,略施粉黛的脸庞如墨画一般。黛色的流仙裙流转生辉,书儿看了阵,实打实道:“娘娘这样穿未免太随意了,这流线裙不够庄重,头发太过淡雅,不如就让书儿来为娘娘打扮吧。” 千雪单手垂于胸前:“不用了,你说应做些什么改变就好,我稍加变化就可以了。” 书儿似有些失望地撇嘴:“那好吧。”随即由上至下地道:“娘娘当梳个堕马髻,衣裳应裙摆逶迤,随行应有贴身侍女同行,方能显出娘娘地位。” 说到此,千雪忽而记起在凡间初见凤舞时,她的穿着便华贵异常,头上金钗满坠,裙摆层层逶迤,甚至偶尔出行,还有婢女专为她捋裙摆。 思及此,千雪循着那样式,在原来的服饰上稍做了些改变,将原先的流苏髻变成了堕马髻,广袖仍是之前的广袖,不过裙摆多了几层。 千雪转了一圈,对这身行头不甚满意。书儿也连连赞叹。 “随我去承泽宫。” “是。”书儿福了福身。 缓缓行至门前,两排嫩绿的黄豆芽纷纷施礼:“不知娘娘可否要小婢们同行?” 千雪本想点头,转念又觉得这样甚是多余。便挥了挥手道:“不必了,你们守着菡怡殿就好。” “是。”黄豆芽纷纷颔首。 此时约莫正值酉时,大片大片的霞光染得天边如火如荼。高高的宫墙之下,是一尘不染的青石。偶有成簇成簇的青草从夹缝中生出。 千雪徐徐走着,一路少有言语。偶有婢女走过,纷纷行礼,待她走得稍微远些才又起身继续走。偶有不懂事的婢女小声议论,千雪一忍再忍,终于快到承泽殿前时,忍无可忍,回过身来,将正欲离去的两排黄豆芽叫住:“等等。” 两排黄豆芽顿住步子,齐齐埋首福身。为首梳着两个发髻的女子开口道:“不知娘娘还有何事?”直直将她盯着。 真是毫不畏惧的大胆眼神。 千雪轻飘飘地扫那婢女一眼,将脸侧向别处,看也不看她:“你方才说什么?”诚然她一离开,那婢女甚大胆地说起了自己的耳根子,竟还说得如此绘声绘色,看来这承泽宫的婢女若不管不一管,也未免太不将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 “回娘娘,不过是东海的公主要嫁来日照,小婢觉得,此乃天大的喜事。” 一旁的婢女扯了扯她的袖子,却被为首的婢女甩开。 似是察觉到千雪神情的变化,那婢女本想再说,却偏偏敛了。 千雪暗笑,原来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主。 “可我怎么听到……”千雪悠悠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将眼神落回面前身子小小,口气却是不小的人身上,轻飘飘道:“有人说我身份低下,根本不配做日照的太子妃?” 似是隐隐看到那婢女嘴角滑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绯色的眸子盯着青石缝中生出的杂草,故作谦卑道:“小婢不敢。” “不知你主上是?” “温宜如夫人。”婢女猛地抬头,千雪这才看清,这婢女生得小脸大眼,倒也不错。 “你将头抬好了。” “嗯?”婢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书儿。”千雪眼神一支,冷道:“掌嘴。” “啊?”书儿一怔。 许是千雪一向温和的性子太深入人心,那婢女尚没料到千雪忽然转变的脸,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眸子恨恨道:“你区区一个凡人也想和我动手?” “今天我替温宜好好教一教你,好让你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序,也免得届时东海公主来了,有失日照体面。”说完手指一扬一点,书儿手中便有金光一闪。 那婢女还未反应过来,已是啪啪几声,几个耳光过后,嘴角竟有血丝缓缓流出。 “千……娘娘,小婢的手似乎充满了力气。”书儿激动看着自己的手。 千雪本想笑,看见那婢女恨恨的眼神之后,又生生将那笑压了下去,冷道:“罢了,我知道你不服气,不如……我赏你个原身被毁,然后堕入轮回,重新做人的机会可好?” “你敢,我可是我家温宜公主从……” “罢了,我这就送你上路吧。”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首先便自报家门,没看出来这婢女竟是其他仙山过来的,难怪如此胆大。 千雪漆黑的眸子忽然沉如寒潭,手腕微微一晃,便平地起了阵狂风,风无形,却分外有力。犹如隐形的巨龙一般,竟一点一点地吞噬着那婢女的身体。 唔,许久未用法术,没成想司离给的铃铛竟变得这样厉害。 那婢女似乎终于知道千雪不是开玩笑,忽而极艰难地扑通一声跪下来,连连道:“女婢知错了,还望娘娘大恩大德不要与奴婢计较。”几个响头落地有声。 身后的两排黄豆芽见状亦纷纷跪下来,脸色皆被吓得一阵青绿。千雪手一停,狂风骤散。为首的婢女头也不抬,维诺道:“奴婢不敢了。” “自己掌脸一百,若有舞弊,你不必再见你家主子了。”千雪威严地一甩袖子,抬足离开。 身后有掌掴的声音响起。 书儿微微回头,正是那方才还嚣张的婢女兀自掌脸。便偷偷一笑,道:“娘娘以后就是要这样,免得他们不把你放在眼里。” 千雪叹了口气,昂首往承泽殿走:“温宜是其他的仙山的公主,估摸着我没来之前,女子之中她身份为最为尊贵,所以身边的婢女也胆大。” 承泽殿门前两边的银甲护卫正欲下跪行礼,却被千雪抬手打住。 殿内一派安静。 往内殿走了几步,才听到有翻阅竹简的声音。千雪默不作声地往里走,看见内殿正中矮坐着轩昂的络桑。此时手里正握了竹简,看得认真。 一旁的黑衣内官将他看过的竹简整理好,又从另一堆竹简中抽出一些给他。内殿甚暗,琉璃的墙壁上燃着盏盏宫灯,昏黄的光将络桑本就柔和的路阔照得更加柔和。 千雪看得入神,未注意到来人。与之撞了个满怀,千雪回过神来,还未开口,那人头也不抬地道:“你不长眼吗?”抬头过后,见是千雪,又不悦地努了努嘴:“原来是姨娘啊。” 姨娘? 千雪一默,这日照能管她叫得出一句姨娘的,除了络麟儿,便只剩一个络小九了。“你是小九?”漆黑的发丝漆黑的衣裳,齐眉穗下一对乌溜溜的眼,虽大,却无多少灵气。 “今天碰到你也好,之前你替我去西海受了苦,今儿撞上了,我便在此谢过姨娘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大醉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大醉 “你――”书儿气不过,想抱一声不平,却被千雪云淡风轻拦了下来:“书儿。”摇了摇头。 书儿只好不情愿地退回近旁。 “算了。”见络小九出了内殿,千雪才低声喃喃道:“我权当她是个孩子。” 案子旁的内官终于注意到千雪,忙放了手中竹简,躬身道:“娘娘来了。” 络桑循声抬头,似乎早料到千雪会来一般,并不惊讶。只缓缓放了手中墨笔,与她直视。 千雪手指动了动,那内官便知事地站直了身躯。头仍是不抬的。 良久,千雪朱唇才启:“听说殿下明日会娶倾心回日照。” 昏黄的烛光折得络桑神情悱恻,暗红的眸子仿佛毫无波动,又似乎有丝惊异:“你都知道了?” 千雪双手交握,捧与腹上,缓步上前,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日照上下怕是只有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犹记得她大婚时,日照都不曾这样热闹。 千雪拖着裙摆走了阵,才发现这承泽内殿的宫帷壁灯乃至杯盏皆换成了喜庆的红。当即眼睛一酸,忍着心中悸动,沉道:“虽是你与倾心的婚事,但我也总要帮着做些什么才是,你说,我是帮你置办婚房还是帮着置办一下喜宴?” 虽背对着他,但仍能感受到身后目光刺人。 “你不用这样。”络桑似是叹了口气。 “娘娘……”担心她生闷气,书儿站在原地低声唤她。 璧山宫灯微微摇晃。 “恭祝殿下和东海公主结为好合。”千雪倏忽转过身来,双手高举过头顶,福身拜了一拜。长长的袖子挡了她面前视线。 见她拜,书儿亦跟着拜了一拜。 有难以言喻的神情从络桑眼中闪过:“我说了!”忽而拍案而起,怒道:“你大可不必这样,若你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不用如此拐弯抹角。” 长长的广袖一动,便拂得桌上几卷竹简散到地上。一旁的内官只好屈身,挨着捡起来。 千雪缓缓收了双手,抬首道:“那我若是说了,你是不是会依我?”黑如寒潭的眸子直直盯着前方,似乎空无一物。 还记得他说过,什么都依她。 “你说。” “不要娶倾心,若是你实在想再收几个内室,任谁都可以,任谁都可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倾心?”空洞的眼中有温热悄无声息地滑落。 内殿虽不亮,却也足够让络桑将她的每一个神情看清楚。“不可能。”他有些不忍,只好以背对她。 诚然这是他的婚事,却不是他能做主的。任谁都不怪,只能怪当初他误闯了那个祸,怪他后来欠了倾心太多。以前便传有日照和东海结亲,可是后来他却执意娶了千雪。 东海虽不满,却没说出来。天君自然也不满,所以此次才任由西海一直这样闹。 如今他与倾心的婚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此……”千雪深吸口气:“也好。” 原来他说的那句什么都依她,是假的。怕是以前他心里便有倾心,一直未曾放下。所以才这样接二连三地不信她,所以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她感受。 原本她一直想寻个机会与他解释那晚她失口说出的话,如今看来,倒一点无解释的必要。 “书儿,回菡怡殿。”千雪广袖一挥,昂首而去。 既然她说不说都一样,不如将这眼泪如数咽下。 翌日,还未到时辰,日华便早早拉开帷幕。天边霞光犹如火烧,云彩变幻莫测。承泽宫上空不断有瑞兽飞舞。 接着不断有紫气东来、紫气西来、紫气北来、紫气南来。大大小小、飞的走的神兽歇满了承泽宫外的每一棵树,竟连半山腰的无名树都未放过。 千雪缓缓走出殿门,走廊上婢女匆忙来往:“快点快点。” “知道了。” “若是耽误了分毫,当心拿你试问。” 婢女手中纷纷托着锦缎,又或是托着玉石,在菡怡殿旁来来往往。千雪踏足出去,才发现不过一夜未见,这菡怡殿旁原来空落落的院子,竟立了座琉璃的殿落。 流光溢彩的水晶门框之上“落心殿”三个大字熠熠生辉。千雪拉了慌忙而过的婢女:“这殿落是何时筑的,怎地昨夜我没看到过。” 那婢女手中空无一物,却仍十分匆忙。见千雪拉了她,忙着福身道:“回娘娘,是我家龙王连夜将倾心殿下的寝宫从东海搬了过来,我家殿下娇弱,怕她住得不惯。” “没事了,你去忙吧。” 昨夜她是有听到些许声响,没成想却是东海大费周折地搬了座殿落过来,且就在菡怡殿一旁。 千雪忽然明了东海此为何意,不禁苦苦一笑,看来真如络银河所说,怕是往后的日子她并不好受。 “娘娘该动身了,殿下已在宫前候着了。”有嫩黄的豆芽前来禀告。 她这一提,千雪倒是记起来,昨夜络桑同她提及过,迎倾心回日照,当由她与他一起去。 “走吧。”千雪心里忽有刀割过般,强在脸上扯出个笑,抬手唤了书儿和一众婢女,缓缓向宫外行。 为什么,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明明错的是倾心,自己却好像在一瞬间输了所有。 此时正值盛夏,空中日华却难得清淡了一回。空中飞舞的瑞兽闪闪发光,照得连同树荫之下都一派光亮。 承泽宫前迎亲的队伍蜿蜒如巨龙,千雪走过整齐的盔甲,走过袅娜的宫娥,走过匹匹的神兽,终于到一身喜服的络桑面前。 “娘娘。”大小相近的两个銮轿旁站了几个婢女,其中一个銮轿旁的婢女见千雪过来,便福了福身,另一个婢女则十分知事地拉开帘子。 书儿扶着她上去后,有礼官尖着嗓子呼了声:“起――”,千雪身子倏忽一轻,隐隐绰绰的珠帘窗帷之外,已是白云皑皑。 千雪卷起珠帘,失神地望着不断倒退的白云,并不说话。 銮驾内除了千雪和书儿之外,并无其他宫娥。 书儿本就是话多的性子,见千雪一直这样失魂落魄,心里甚是不平:“那倾心是何人,竟有这样大的排场,分明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娘娘我――” “书儿!”千雪打断她,缓缓收了手,转过头来,奈奈道:“以后她就是络桑的侧妃了,你与我都要事事小心,东海是我们惹不起的。”早前她便见识过东海蛮不讲理的习性。 单从这一点上,西海和东海颇相似。 书儿后面说了什么,她着实听不见了。心里仿佛忽然长出了一棵树,稍时,满树枯黄,再稍时,便有风拂过,拂得她心里的落叶纷飞。 却偏偏只留一片,在她心底打旋儿。 旋得她很不是滋味。 以至于后来是怎样到的东海,络桑又是怎样将倾心抱上了銮轿,又是怎样风风火火地与她拜了堂,最后又是怎样揭开倾心的盖头,她一概记不清了,也不想记清。 只记得那晚她与络银河对立而坐,耳边皆是祝贺之声,也有络棣几位如夫人的嘲笑之声。那一晚,天上地下的神仙来了太多太多,多到她都分不清哪个是天族,哪个又是兽族。 只有络银河好似看出什么来,悄然坐到她身边,递给她个酒葫芦道:“小雪喝吧,二哥陪你。” 千雪迟疑接过,借着满堂珠光打量:“这是何物?” 络银河伸出手,在她耳边附道:“这是伽蓝带给我酒,听说叫什么赛神仙,你喝几口应该就能忘了所有不快。” 弯曲而饱满的瓶身,光滑之中雕了细细长长的花,晃眼一看,有些像莲花。千雪迟疑地揭开塞子,烈而醇厚的香味瞬时弥漫开来。 “闻着倒是不错。” 烈酒入喉,顿时如火一般,在喉间燃烧起来。千雪柔丽的脸庞霎时烧得通红,连忙端了盏茶,正要一饮而尽,却被络银河压了下来:“小雪你先别喝水,这酒要慢慢喝。” 千雪忍了一阵,待到喉间辛辣完全消失,腹中才有点点醇香四散,竟顺着点点血液蔓延,连同整个人身子一轻,犹如云中穿梭而过。 “这酒……不错。” “你放心,这酒喝多了与修为毫无影响,伽蓝酿的酒都是好酒。” 那一晚,千雪记不起喝了多少,后来她抱着硕大的葫芦晃了又晃,听不到半点声响后,又将酒葫芦倒转过来晃了几晃,确定葫芦中无半滴酒后,她还想吩咐书儿拿点酒来,才发现那时满堂神仙散得差不多,书儿亦不知所踪。 千雪嘴角一勾,刚站起来,身子便一软。一片阑珊中,周围皆是重影,千雪抬手想将面前的氤氲挥散,却怎么也挥不散。 “罢了,来人,给我拿酒来。”千雪抱着酒葫芦,呼喝着走了。虽是夜色垂垂,承泽宫里仍旧一派热闹,她跌跌撞撞地走,却也不知到底想走到哪儿去。 “哦,师父,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你曾教我的话了。”黛色的身影在热闹之中穿梭。 “以前你曾给我说修道修……什么来着?你说爱恨嗔痴,唯有爱最磨人,哦,师父,我想起来了,果真是爱最磨人……”千雪笑得迷离,往安静之处走去:“岂止是磨人,简直就是磨心,噬骨磨心……噬骨、磨心……磨、太磨了……”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一曲高歌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一曲高歌 那晚她走走停停,走着走着,竟看到倾心在面前,她伸出手来,面前景象又变成了络桑。且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络……桑……”手中葫芦轰然砸落,滚了几滚,旋即停到一双洁白的云靴旁。 灯火阑珊中,一尘不染的白衫随风轻扬,一只好看的从同样洁白的袖子中伸出,捡起酒葫芦。“姑娘?”宛如白云的衣襟之上,是一张翩然的脸庞。 随意束起一半的青丝中,有丝丝白发。 此时千雪站在一棵参天大树前,口中正喃喃自语。约莫听到有人唤她,便晃着身子转过来,面前人影重叠,她用力摇了摇头,才看清来人竟是司离。 “唔,怎么又变成司离了,看来我……确实醉了。” 似乎隐隐听到树叹了一声,接着抖了漫天落叶下来。 “原来是千雪。”司离收了酒葫芦,走近翩然一笑:“上次一别许久未见,没成想闻说你做了日照的太子妃。” “司离?”千雪身子绵软,站得勉强,索性靠树坐下,摆手道:“看来真的是我太醉了,司离云游四海去了,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纤长的睫毛微微起伏。 “那都是一年之前的事了。”司离无奈笑了笑,拢起宽长的袖子坐到她身边,淡淡解释道:“上次你我一别,我确实是去云游去了,不过天地虽大,但一年的时间于我来说足够了,所以才回九重天向天后请罪去了,没成想天后却不怪我,说一切乃注定,又让我做回了掌乐司,恰逢赶上东海与日照结亲,我只好来了。” 千雪面前仍一片迷蒙,灯火染得她眼前一片花绿,硬是要睁着眼看许久,才能看得清司离哪是鼻子哪是眼。“对了,上次倾心要杀我时,你是怎么知道的?”眼前虽迷糊,意识却还算得清醒。 “你那铃铛乃是我这无音琴上面的一根弦,许是那铃铛认你做主人了,所以你有危险的时候,我这琴会有异象,我手指一抚,便知事情缘由了,唉……”司离说着摇了摇了头,笑道:“你我虽是神仙,但命中注定这事,还真是说不清楚,以前你害死我,却又成全了我,后来我又救了你,当真有趣得很。” “无趣,简直无趣透了。”千雪抬眼望着远处天空绽放的焰火,仿佛在一片迷蒙之中,看到了络桑如梨花般的笑脸:“络桑……” “没想到倾心这丫头长大竟如此有心计。”司离望着空中陨落的光无奈摇头,犹记得几万年倾心尚年幼时,常常围着他脆生生地叫他掌乐叔叔,没成想如今却…… 许是受这氛围渲染,千雪不禁悲从中来,仰头靠在树干上,呢喃道:“其实一点都不有趣,任世间什么都可以是有趣的,唯有情是没趣的,难怪修道的多清心寡欲,这个中滋味有多磨人,司离你应该是知道的。” “丫头别哭……”司离慌乱地替她拭去脸颊泪水,想安慰她几句,却破天荒地想不出话来,噬骨磨心是怎样的滋味他知道,若是轻而易举受得住劝,也不至于世世都历情劫。 “你看,你与风笙最后散了,凤倾最后失了全部在凡尘的记忆也没能放得下,费了莫大的力气才忘掉,却又执着不愿,非要下界再去把那人找回来,司离……”千雪无力地推开脸庞上的手指,迷蒙地看着司离道:“你说我和络桑是不是也该散了……” 她和他之间始终夹杂太多其他。 “丫头别胡说。”司离似有些不悦,温润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怒气。“其实经了这几世,我都已经看淡了,不管爱恨情仇还是其他,到最后总会有个答案,你现在不必执着太多,有时候放下未必不是好的选择。” 千雪别过头去,默了一阵,又突兀转过来,眸中无泪,脸颊上却留有泪痕。“放下?要我怎么放下,司离,你放了几世,又何曾放下了?” “唉,你这丫头……”司离无奈摇头,只好不与她争,这样的情形下,知道即便他舌灿莲花,她也听不进去分毫。 只好手掌抬至空中,微一挽转,凭空变出把曲如蛇身,通体玄色的琴来。“我最近弹琴弹得越发好了,我弹给你听听。” 说罢,另一只手一指,便在原地变出个案子来。似是抱着个女子般,小心翼翼地将无琴音放至案子上,双袖一挥,修长而均匀的手指轻按琴弦,指腹勾住一拨,流水般的声音缓缓倾泻而出。 千雪仍无力地靠在树干上。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听司离弹琴,以前拥有无音琴的时候,就听说司离用无音琴弹出的琴声是整个天上地下最为好听的,凡人听后能够延年益寿,枯木闻之也能逢春。 现今一听,看来那些传言都太过了。 指尖拨动,白衣翩飞。 她听到的却是山,却是海。那汹涌澎湃的海水之间,是络桑渐行渐远的身影。 伴着这旋律延绵悠长的曲调,司离一边抚琴,一边淡淡开口吟唱道:“月半琴弦声,思念两三声,它随浪而来,一层一层……” 没成想司离不仅会弹琴,竟还懂得吟唱。不过这调调固然好听,只是词有些奇怪。 “可雨停了雷鸣后我折了翼,你看我沉入海底……”司离的声音忽然变得高昂,一声断续的琴声过后,身后的参天大树似乎听得感动,呼啦抖叶如雨。 一时间满院子的野草开满了莹莹的花。 “我悔笔思念,借三分醉意,笑问苍天,我唱到哪里,我鼓起勇气,借杯中美酒,唱那日为何不留你,浪如山雨如针都随风起,海的尽头……” 听着这婉转的曲调,千雪仿佛当真看到惊涛骇浪的一副景象,只是海的尽头,却是络桑飘飞在雨中的衣摆。 那样的冷漠,那样的遥远。 无论她怎样伸出手,始终都触不可及。 忽而有风吹过,吟唱与琴声缓缓停止。面前景象也随着纷飞的落叶慢慢消失,余音尚还绕梁,便听得司离缓缓叹了口气。 千雪眼前忽然清晰起来,只见脚下的草地之上开满了大片的花,有成群的萤火虫绕花飞舞。 千雪想抬手捉一些过来,却怎样都凝不起法术。 “这曲子如何?”司离双手仍覆在琴弦之上,大有意犹未尽之势。 千雪撇嘴:“好听是好听,就是有些太怪了,从未听人吟唱过。” “这首曲子是我在云游的时候听到的,听说写这曲子的人叫削支签,以前有点神通,常常与人算命,他又姓削,所以叫削支签了,后来他遇到了个鲛人女子,与之相恋,恋而不得,所以写了这么首曲子,没成想他随意吟唱,却流传下来了。” “这故事,倒还勉强有趣。” “还有很多有趣的事,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好,你讲。” “闻说有两姐妹,姐姐贪财,妹妹忠厚,有天遇到了个海里的神仙,那神仙本来喜欢的是妹妹,却误打误撞地和姐姐在一起了,偏偏姐姐图财,害了那神仙的命,妹妹无力阻止,最后随之自刎,化成了巡海的夜叉……” 司离云游遇到了很多有趣的无趣的事,他娓娓讲来,讲到漫天星辰。 伽蓝酿的酒果然非同一般,过了这么久,她竟还有八分醉意。不过也是,这酒若是那么容易醒,当年倾玉也不会原形毕露漂浮在海面上,让一渔夫打捞上岸。 司离正讲的兴起,不妨近处有宫灯摇晃,晃着晃着,便晃到千雪面前:“娘娘?”晃得她眼睛一阵花。 “娘娘,娘娘你去哪儿,书儿、书儿找了娘娘好久。”书儿放下宫灯,跪至千雪面前,替她捋了捋额前几缕碎发,诚惶诚恐道:“书儿不过是去替娘娘要一碗醒酒的汤,没成想娘娘竟然、竟然……现在夜深了,还请娘娘与我一起回菡怡殿。” 眼神责怪地瞟了司离一眼。 知她误会,司离却不解释。只坐在原地抬了抬手指。 “我不回去,那里空落落的,我要听……”嘴里虽说着不要,但仍半推半就地随着书儿走。 许是方才的琴声太过张扬,整片草地乃至天空都飞舞着萤火虫。将这处地方照得微亮,方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便被一个软绵的声音唤住:“千雪?” 这声音有些熟悉。 千雪循声回头,只见光亮之下,是一身浅银衫子的倾玉。 千雪不想理他,回过头继续走。 不料倾玉那只呆鱼追上来道:“千雪你还好吗?我觉得好久都没来看你了。” “好……得了吗?”千雪一把推开书儿,勉强站直身子与他对视:“你这呆鱼,你说我好得了你吗?全都拜你姐姐所赐!” 倾玉细长的目里闪过一丝惊慌,尔后垂头愧疚道:“我姐姐确实对你不住,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对你好的,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我言出必行。” 但愿这样能替姐姐减少点过错吧。 “算了,你能做什么?呆头呆脑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夜叉之事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夜叉之事 “倾玉。”司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无音琴,悄无声息来到几人身后。 倾玉一呆,转过头来,笑道:“原来是掌乐叔叔,刚才我就说那琴声好听,只有掌乐叔叔能弹奏出来。” 司离温润地拍他肩膀,和蔼道:“许久未见,没想到倾玉还是和小时候很像。” 倾玉被说,腼腆一笑。正要问他为何几万年都了无踪影,司离收回手,记起什么似的:“我云游的时候,听说了个故事,说是有个女子爱慕东海的一个神仙,但她姐姐后来害了那个神仙,那女子愧疚难当,自缢而死,死后不久,家乡便发了大水,那女子心系乡亲,又心系东海的那个神仙,于是化成了巡海的夜叉,我不知这故事是真是假,既然遇到了,正好问问你。” 彼时微风一过,千雪终于清醒了不少。 漫天萤火之下,只见倾玉一张阴柔的脸顺时一变,整个人犹如凛冽寒风中的雕塑一般,仿佛只要轻轻一碰,便能碎落满地。 见他神色奇怪,司离忙摆了摆手:“你不用太认真,我一路匆忙,只随便听来的。” “不、不。”倾玉喃喃摇头,拽住司离的袖子道:“掌乐叔叔,你那个故事是从何处听来的?” 千雪本要随书儿走,结果看到倾玉一反常态后,反而来了兴致。 “娘娘……” “嘘!”千雪眼神一指:“倾玉这反应,一般后头有好戏。” “东海附近,随意一听便听来了,我只是比较好奇,你说这天上地下的神仙如此之多,没想到真有如此愚笨的神仙让一个凡人给害了,真是奇哉怪哉。”司离连连摇头。 倾玉低头苦笑,旋即抬起头来,焦急道:“掌乐叔叔你就告诉到底在哪里听的这个故事好不好?”细长的目里转眼就蒙了层雾气。 司离诧异他听到这故事的反应,却还是耐心道:“是在东海边上,那镇子叫太平镇,说很久很久以前发了场大水,将那原来的村子淹了,只几人侥幸逃脱,所以从此这镇子叫太平镇。那故事具体我不清楚,我只知说是爱慕那神仙的女子,死后化成了巡海的夜叉,每逢天有异象,那女子便走进他们梦中,教他们如何逃脱,只是后来……” 倾玉听得手忍不住发抖:“后来怎样?”好似司离说的这故事,乃是在说他一般。 “后来便无人见到那女子了。” 倾玉双手颓然垂落,好似听到的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淡淡光晕中,千雪看到他苍白的唇瓣抖如落叶。 “倾玉?”她想上前问一问他,却有些力不从心。 “是她、是她……”倾心喃喃地后退,一时间好似得失心疯一般,一面退,一面喃喃自语:“一定是她,不过怎么会是她……不可能是她……” 司离不明所以看着千雪:“他这是怎么了?” 千雪却觉得有些好笑:“不巧,这四海八荒唯一一个被凡人暗算失去元丹的人,便是倾玉。” “什么?”司离笑了笑,好像听到了全天下最荒唐的事:“倾玉修为不差,怎么可能受一个凡人暗算。” 诚然说起这件事,千雪最初也是不信的,现在这样的心境之下,她仿佛真的有感同身受的错觉。譬如假如络桑乃一介凡人,要趁她不注意取她元丹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不过这世间爱情,又岂是那么容易说得清的。 那一夜倾玉连夜腾云回了东海,那时东海上下尚在日照,遂任由倾玉将东海翻了个底朝天,也无人拦一拦。东海甚大,夜叉数不尽数,他一声号令,所有的巡海夜叉密密麻麻站满了殿内殿外。 看着如出一辙的青面獠牙,倾心一时心如刀绞。他以为过了那么多年,她早已忘了自己,早已重活了一世,却没想到,她竟然自缢而亡,化成了东海的巡海夜叉。 可是等他将这数不胜数的夜叉一一看过,才发现里面竟然没有她。此时已是翌日,东海老龙王和王后已归来。倾玉整夜未阖眼,一直从戌时寻到卯时。 此时湛蓝的海面平静以往,淡淡的鱼肚白缓缓穿过海平线,悠悠往上升起。倾玉隐身躺在柔软的沙地上,回想起往事来。 关乎她,仔细算来,已快一万个年头。久到沧海足以变沧田,久到他快要记不起来。 依稀记得那是东海龙王寿辰,因为络桑满满的一杯赛神仙,让毫无酒量的他显了原形,接着在海面上载沉载浮。 也正是这样蒙蒙亮的时辰,碰巧遇到了一渔夫。本来那渔夫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刚好家里揭不开锅,才难得早起了回。 一张漆黑的大网连洒几次都无收获,本想若是再撒几次无收获就收网,没想到一条通体透青的大鱼却自己漂进了网里。渔夫收网,见这鱼甚大,头有犄角,嘴有触须,一时又惊又喜。 连忙将鱼抱回了家。 渔夫本想将这鱼拿去集市上卖个好价钱,但见这鱼一直浮在水上,好像死了一般。担心死鱼卖不出好价钱,渔夫便生出个主意,寻了根好看的红绳,从鱼鳃穿过,绑了个好看的结,送与颜初了。 颜初父母双亡,偌大的颜府人走鸟兽散,转眼只剩得颜夕一个同胞妹妹相依为命。 两人虽是亲姐妹,模样却是天差地别,颜初生得美丽玲珑,美貌远近闻名,年龄方过十八,前来说媒的便络绎不绝。 而颜夕责穿得褴褛,也不注重穿着,家里家外的活她都会挨着去做,却从不抱怨。她虽已满十八,前来提亲的除了家境十分贫寒的,便是貌丑如夜叉的。 每次颜夕总会礼貌拒绝,被拒绝的人却也不记恨她。 除了颜夕的貌美如花和颜夕的勤恳持家外,更为人所知的是,颜夕好吃鱼。尤其好吃新鲜的鱼,将鱼做成汤,她喝一口,便知这鱼活了多少天,几时死的。 这天,渔夫将捡到的青鱼拎给颜夕,虽博得了红颜一笑,但接踵而来的,便是接过鱼的拒之门外。 那时颜夕尚未回来。 颜初见这鱼奄奄一息,便寻了处大缸,往里灌满了水。打算先将这怪鱼养上个几日。 那时倾玉尚还意识模糊,憋在个小缸里施展十分困难,只好下意识地挣扎,几经挣扎便挣出了水面。过了许久,待到他真正奄奄一息时,颜初才发觉,忙他抱起来,嘴对嘴呼吸。 那时颜初想,这鱼若是死了,肉便不好吃了。 嘴对嘴呼了阵,又将那鱼放回水里,尔后又拿起来嘴对嘴呼气。没成想如此反复几次后,当真让她把那鱼救了回来。 后来颜夕回来,见这鱼可怜,便趁着颜初不注意,将那青鱼偷偷放生到海里。 倾玉回了东海之后,没过几天就恢复过来。连同那天的惊险经历,他也全都记起。以为颜初天性善良,竟然不计一切地救他的命。 倾玉平时喜好念书,恰逢正看到凡间的故事集,里面大多是神仙与凡人相恋的美好风月。偶也有灵兽避劫,被凡人搭救,于是灵兽化成佳人以身相许的桥段。 倾玉平时甚呆,被颜夕的那一吻,吻得心底的花朵朵开了。所以他决定效仿书里的桥段――以身相许。 至此以后,倾玉便常常出海去和合镇找她。一开始他万分忐忑地去叩门,谁知前来应门的却是颜夕。他有些迟疑,却还是问道:“请问这是颜初府上否?” 颜氏姐妹在镇上太过有名,稍加打探便清清楚楚。 颜夕却被他这呆里呆气模样逗到,含笑点了点头。 “那颜初姑娘在否?” “不在。”说着就要关门,倾玉竟急了,忙伸手抵住门道:“那,麻烦姑娘告诉颜初一声,三月初三,我约她在海边赏桃花。” 三月初三本是冰雪出融的季节,东海边上大片的桃花却先开了,簇簇淡粉挂满了枝头。倾玉在亭子里等了许久,谁知来的却是颜夕:“我是来告诉你,姐姐不便相见。” 倾玉心性简单,也没问颜初为何没来见他。只是他如此费心地让桃花早开了,总不能浪费,只好顺道邀颜夕赏花。 颜夕似乎很开心,一直和他说着话,但是不知他说到了什么,颜夕忽然变了脸色:“你知道我姐姐喜欢什么吗?我姐姐喜欢珍珠,很大很大的珍珠。” 诚然珍珠在东海是再寻常不过的物件,但倾玉不知,珍珠在凡间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尤其那时那种成色好的珍珠。 接着,他便时常拿一些珍珠给颜初,因着他不知颜初到底喜欢怎样的珍珠,故而各式各样的珍珠他都挨着送去。 颜初也从起初对他不理不睬,变成阿谀求容。 终于有一天,颜夕忍不住,悄然跟着他。倾玉却不知,依旧缓缓走向海中。 颜夕跟得万分谨慎,直到远远看着浅银的衫子被海水没过一半,才觉然省起,原来他这是要寻死。 他衣着一般,却有着不胜数的珍珠。颜夕以为他是为了取悦颜初,所以行了偷盗之事,所以悄然跟踪,没成想看到的却是他要轻生。 第一百五十五章:夜叉由来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夜叉由来 倾玉本已恢复原身游走,谁知游到半道子,却闻有人呼救。原是颜夕以为他要轻生,一心只想劝他回来,却忘了自己不会凫水。 恰逢海水涨潮,随海浪载沉载浮时,终于看见一条不断唤她名字的大鱼正娓娓游来。 颜夕心说:“我一定是在做梦……鱼竟然说话了……”接着有更多的海水灌入口鼻,眼前的蓝幽幽和白晃晃终于一暗,化成了暗无边际的黑。 颜夕再次醒来时,倾玉正在一旁劝慰哭得伤神的颜初。 “颜初,你竟然这样想不通,即便平日里没个像样的人来提亲,你也用不着去寻短见,都怪姐姐没用,若是姐姐早点许个好人家,也能替你物色个不错的人家。”边哭着,顺势将擦泪的丝帕拧了一拧,捏了半天却没拧出半滴水来。 倾玉呆呆一笑,慰然道:“颜初,她没事的,你不用太过自责,你心底善良一定能……”说着竟害起羞来。 这厢颜夕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但溺水前看到的景象仍历历在目。便揭被而起,慌忙道:“鱼,姐姐我看到好大一条鱼,我本来看倾玉要轻生,结果不小心溺水了,是那条古怪的大鱼救我起来的。” 彼时颜初兰指正捏着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脸上泪痕,好似生怕花了额间的花黄。见她终于醒了,忙牵着丝帕替她擦拭额间的汗:“傻妹妹,这世上怎么会有会说话的怪鱼呢,再者说,是倾玉路过时见你溺水,才救你起来的。”说着转向倾玉道:“呵,看我这妹妹,许是脑袋里还装了不少水,改天须得找个大夫好好瞧一瞧。” “姐姐!”颜夕仍不服气,捉住脸上纤柔细腻的手,争辩道:“我没有说谎,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世间有会说话的怪鱼的――” “还说?”颜初嗔怪地打断她,然后弯着双媚然天成的眼,颇难为情地看着身旁浅银衣裳的秀美男子道:“我这妹妹从小随性,倾玉你不要见怪。” “姐姐!”颜夕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一旁默然的倾玉终于开口道:“啊……颜初说的是。”诚然颜夕并不是说谎,她看到的那条怪鱼正是自己的原身。 但是他却犹豫,有些想借着这个机会与颜初坦白,又有些担心颜初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一时难以接受。正失神犹豫时,颜夕却惋了他一眼:“他这么呆,哪怕你说东海是咱家的他肯定都深信不疑。” “嗯。”听到此话,倾玉一抛心里的犹豫,脱口道:“东海是咱家的。” 至那以后,颜夕总会隔三差五地说他呆。而他总是不以为意,依旧送各式各样的珍珠给颜初,约莫送了几月余,将灰墙土瓦的颜府送成了青墙高瓦的大院时,颜初终于答应了这桩婚事。 颜初是和合镇闻名的美人,许多有才的或是有志的公子都求而不得,于是大婚当日,受邀的看热闹的人满了整个院里院外。 当他骑着小虾小将化成的高头大马前来迎亲时,才发现熙攘的人群中,没有衣裳朴素的颜夕。他心里虽闪过不妙,却也还是在众目睽睽、一派热闹之中与颜初拜了堂。 其实想来,怕是那时候他便已喜欢上了颜夕,只是书里的佳话看得太多,才误把颜初当成了心上人,错把感激当成了爱情。 那个时候,他仍没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颜初。因着不知颜初能否接受这事实,再者父王和母后是怎样的性子,他不是不知。 只是终归这样瞒着,却不是办法,于是洞房之时,他打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就当作是与自己赌一把,赌心性善良的颜初到底会不会计较自己隐瞒身份一事。 可是没成想,他却输了,且输得不留余地。 那一夜,喜庆的房,贴纸的窗。大红的纱帐前,点了对鸳鸯红烛。顶着盖头的佳人端坐在床沿上,红烛上的火焰正子里啪啦地舔着灯芯。 他推门而入,未容得他开口说点什么。颜初便兀自揭了盖头,笑容妖异地上前拥住他,在他耳边低语道:“倾玉,你别怪我……” 与此同时,一把圆月弯刀深深刺进他的胸膛。“你……”他尚愕然,深入胸膛的弯刀旋即一剜,竟轻而易举地将他的元丹活生生挖了出来。 那元丹连得倾玉都变得金光大盛,尔后渐渐变得平平无奇。 他始终睁大双秀美的目盯着步步后退的颜初,痛楚的眸子里满是不信。 沾满鲜血的圆月弯刀叮当落地。 他不信她竟然要害他。 他不信她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夺了他的元丹。 “你别、你别过来……”颜初满目殷红,一身血色嫁衣如火如荼。 “颜初……”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不可置信地一步一步靠近她:“我当初感念你一吻救我命,我给你那么多的珍珠,可你为什么――” 话未说完,喉间瞬时腥气上涌,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清瘦的身子如折断的树一般,轰然倒下。 颜初却依旧呆睁着双满是血丝的目,口中喃喃:“你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别过来!”眼眶有泪无声滑落。 原来,她竟这样怕他。 可她到底知不知,若是元丹被夺,修为必定散尽。她,一定是知道的吧,若不然,那圆月弯刀上面怎会结了层咒,她又怎会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夺了她的元丹。 这一切是天命吧,本以为神仙便无天命,殊不知,神仙的每一次劫难都是生死之劫。那日若不是她救了自己,他现在或许已沦为腹中餐,现在这般,他也不怪她了。 只愿来生不复相见。 有夜风乘窗而入,吹得桌上烛火几经摇曳,最后竟连得倾玉身子都抖如落叶。将倒要倒之际,门被轰的一声踢开,倾玉勉强回过身,终于看到颜夕大惊失色地跑进来:“倾玉、倾玉,倾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姐姐她从来都喜欢鱼,她只是喜欢吃鱼啊,姐姐?” 她眼疾手快地扶住倾玉,却发现颜初早已不知所踪。 “没想到是我来晚了,我……我,倾玉,你说我要怎样才可以救你,怎样才可以?”鲜血染得本就火红的喜服更加触目惊心。 颜夕惊慌失措地撕下粗布麻衣的一角,想要替堵住那血肉模糊的窟窿。 手却被一只逐渐冰凉的手轻轻捉住:“颜夕,不用了。”倾玉无力地躺在她怀里,虚弱地摇头道:“没用的,都没用的。” “我不许你胡说。”颜夕泣不成声,眼泪大滴大滴地滴在他秀美的脸上。 “呵呵……”他笑了笑:“看来书里的佳话都是假的,戏本子里常写,这样生死一别的场景,若是真心相爱的人滴几滴泪,任顽石也能开花,任人死也是能复生,如今看来,真是我……” 说着咳了一咳,又咳出一口鲜血来。 “别说了别说了。”颜夕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拭过脸上温热,咬牙扶他起身:“我知道你是鱼,既然是鱼回海里该好了吧?”无奈她力气不大,刚勉强扶起,又失力倒下。 反复几次后,倾玉却是笑了:“颜夕,其实我一直喜欢的人,该是你吧,应是你……” “你要活着,您若是死了,拿什么来喜欢我?” “我本身就是一条鱼,能有如此造化纯属几世积德,如今我安然活过了几万载,已是知足……”倾玉着挣扎起身,踉跄着往门外走:“我本就是一条鱼,你放心,我不会死……” 诚然他并不想让他看到她一点一点露出原形的样子。 “我会变回一条鱼,然后再找一条母鱼,生一群小鱼……” “或许鱼的一生本该如此……”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心想活了几万年,爱也爱了,若是死了,他也了无遗憾。可是没成想,当他拼尽全力游回东海后,倾广却夺了混元毕生精力炼成的一颗本命丹将他救了回来。 再次醒来时,和合镇已被大水淹了透,倾心说,是倾广生前为了替他报仇,一气之下淹了和合镇。 后来有幸存下来的人说起这件事,总是说:“此乃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水。” 从那以后,倾玉便少有去到凡间,再也不曾谈及情爱。直到后来他遇到了千雪,才又觉得世间女子也不尽是如此,那时东海上下视他如命,他若是不说娶她,东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万年前的那桩事他从不提及。 往事如烟,随风散便散了吧。 他本以为早就放下,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却没想,倾心大婚,掌乐阴差阳错地说出了这件事,才又让他将尘封在心底的记忆揭出。 好像将那终于不疼了的伤疤揭了个血淋淋。 原来,万年来他一直不曾放下她。 所以在听到她化成夜叉守护太平镇百姓时,几经失控。他本以为这么多年,她亦同样的忘了,同样的不记得。 却没料到,颜夕却成了巡海的夜叉。 青面獠牙,手足皆有鱼鳞,头有犄角,脚上有蹼的夜叉。 第一百五十六章:神仙也争宠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神仙也争宠 关于倾玉的那段事,从始至终都无人知晓,只是后来又怎样流传至司离耳中的,他便不得而知了。 颜夕成为夜叉是真是假,也无从考究。 倾心和络桑大婚之后,果然如络银河所说,千雪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倾心未来日照之前,络桑尚还与她同床共枕。 但至那以后,络桑便很少回菡怡殿了。千雪甚少端架子,除了身边跟着个书儿,其他贴身的婢女多数被遣至殿前守门了,这下偌大的菡怡殿变得更为冷清。 炎炎夏季一过,落心殿旁的树满树凋零,也知那风怎地,偏偏如数将落叶吹进菡怡殿来。千雪缓步行至正殿之中,微一抬手,一片卷曲透黄的脆叶便落进手里。 那是一片犹如手掌般的枯叶。 千雪看着仍不停飞舞进来的落叶,喃喃道:“眨眼是秋天了,书儿。” “娘娘!”书儿心急地挥舞着手,好似多挥几次便能将飘飞满殿的落叶全都挥舞进去一般。“娘娘若是再坐以待毙,当心地位不保,书儿虽是小小婢女,但失宠是怎样的下场,奴婢不是不知,任天下男人哪个能从一而终?娘娘若是失了宠,可一定要夺回来啊!” “失宠?”千雪手一僵,指缝间落叶从中飘走。 曾几何时,她在听折子戏说后宫风云时,总能听到失宠争宠的桥段。那时她初听到这样的话,觉得那些说书的未免讲得太过,若是真心相爱,又何来争宠一说? 可是万没想到,这样的事竟然就这样发生在自己身上。 自己虽是日照的太子妃,却始终不及倾心地位。原本她打算的是,借用日照太子妃之位,借机杀了倾心,可是万没料到,倾心竟随之成了络桑的侧妃。 如今千雪手中只剩太子妃这个虚有其表的头衔,若是连这个筹码也失去了,她才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那,到底怎样才能不失宠?”千雪回过神来。 书儿微微颔首,恳然道:“神仙的后宫是怎样书儿不知,书儿只知道凡间的后宫之中,没有谁能够始终独得宠爱,保住自己地位的唯一方法便是诞下子嗣,一般按照规矩来说,正妃只要生下男儿,便被立为世子。不过……”书儿话锋一转,肃然道:“不过也有例外,若是正室长久未诞下男婴,其他妃子膝下的子嗣是可以立为世子的。” “竟是这样?” 怕是书儿其实并不知其实她与络桑是有个孩子的,也对,那时她身孕方显,便回了千行。只是无忧一直那样沉沉睡着,也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千雪隔三差五总要悄无声息地回千行一趟,却始终没看到无忧有半点好转。 “是啊。”书儿忽然抬起头,万分忧虑道:“娘娘不如替殿下添个人丁,这样即便以后那倾心想对娘娘做个什么,这日照以后还是当属娘娘的。” 没成想书儿脑袋如此灵光。 “没成想我与他之间,最后却要靠如此手段……”千雪无奈摇了摇头。 殿前两排黄豆芽奄奄站着,已快要睡着,冷不防见千雪从中走出,忙福身行礼。 千雪有些不悦,还未发作,书儿已快步上前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没看见落心殿的树叶子都飘进菡怡殿了吗?让你们站在这里简直如同虚设。”说着转过身来,悄悄眨了眨眼睛:“娘娘认为该如何处置?” “那就罚她们去凛院吧。”凛院向来是神兽云集的地方,别看那些神兽表面光鲜亮丽,其里还需专门的婢女照顾起居,且其脾气很是大爷。 日照的神兽本是战兽,发个脾气吃一两个婢女已不是一两回。 “娘娘饶命!”两排嫩黄的黄豆芽闻凛院色变,纷纷跪做一排,很是诚惶诚恐:“小婢知错了,还请娘娘饶命。” 唔,本就想吓吓她们而已,却没想竟吓得有些过了。千雪绷着下巴,正寻思到底要不要顺着台阶下了时,有笑里藏针的声音道:“哟,莫不是这落心殿筑得不是地方,竟让娘娘对小小婢女发如此大火。” 千雪循声望去,只见三个深色衣裳的女子正从长廊之中徐徐走来。 身后分别跟着个怀抱锦缎或玉石的婢女。 “你们且起身,将菡怡殿内内外外的枯叶打扫干净,下次休要我看到再飞进来一只虫子。” 黄豆芽如释重负地起身:“小婢领命。” “原来不过是进了一些虫子,娘娘未免有些小题大作。”接着开口说话的,是一身墨色服饰的雅歌。 话出口后似是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咳了两声,望向别处。 千雪一挥黛色宽袖,面不改色道:“小小侍妾竟还教训我来了,这话若是传出去了,知道的便知道是你胆大妄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四哥管教无方,可是要让外人贻笑大方的。” 云淡风轻地说完,千雪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竟变成了这般。 雅歌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绿,但迫于千雪的威严,只好忍得一张相貌平平的脸憋得通红。爱姬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贸然开口,好似一开始那句讽刺的话并不是出自她口。 双方默然的世间,黄豆芽已将菡怡殿内外收拾地一派干净,竟连半点灰尘都不沾。 倒是温宜率先打破这是僵局:“娘娘教训的是,也确实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管教无方,冲撞了娘娘,温宜在这里赔个不是。”福了福身,身后的婢女已跟着福了福身。 这婢女千雪记得,犹记得几月之前甚是跋扈,如今竟不敢直视于她,看来上次之事确实给了她十足的教训。 “无妨,我岂能和四哥的如夫人计较?”如画的脸上淡淡一笑。 温宜听得脸色为之一变,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蓝瓜头下一张端正的脸只好堆出个勉强的笑来,客套道:“温宜便不扰了娘娘兴质了。”头一侧,沉声对着身后道:“我们走。” 直到现在千雪忽而明白为什么口舌之快并无多大作用,但总是有人乐在其中。 “你们是要旁边的落心殿?”千雪抬袖遮脸一笑,甚大气道:“妹妹嫁来日照许久,我竟一直忘了去看她,既然你们要去,不如代我问声好,权当我已去了。” 温宜一忖,颔首道:“是。” 千雪桃花眼一悠悠一瞟,支了书儿道:“我们走吧。” 书儿快步跟上来,回首见那些深色身影纷纷进了落心殿,才笑出声来:“娘娘真是深藏不露。” 千雪无奈叹了声:“我最不喜这样话里有话笑里藏刀的说话方式。” 书儿唔了一声,岔开话来:“娘娘最后为什么要她们带话给倾心呢?”落心殿分明就在眼前。 天空烧起了万里红霞,斜得整个承泽宫内外灿灿一片。 “我是要借她们的口提醒倾心,在日照我是正室,她始终要唤我一声姐姐,不能忘了规矩。” 走过气派的长廊,便是高高的宫墙。因着这条路是前往承泽殿的必经之路,婢女往来十分频繁。 “娘娘以后要常常这样。” 承泽殿是议政的地方,因着络诀一心在带孙儿上面,故而日照大大小小的事全落到络桑身上。整日除了在承泽殿没完没了地批一些折子,便是在菡怡殿后院懒懒困觉。 好似特意在逃避什么一般。 内殿燃了不少壁灯,氤氲的光斜在络桑柔和的轮廓上。一旁的内官仍在替他整理书简,见千雪来了,正要躬身行礼,却被千雪抬手打断。 黛色的袖子一挥,一盏高挑的油灯结在纤柔的手上。“殿下,我来为你掌灯。”千雪牵着袖子屈下身来。 “你……”络桑偏头,嘴角擦她脸而过,暗红的眸子闪过一丝奇异,然后被平静所替代。 “你若是累了,便回菡怡殿好生歇息吧。” “殿下,我有话想与你说。”千雪干脆揽了裙摆,席地坐至他身旁。 书儿与那内官见势,便知事地退了。 “殿下……”千雪忽然顷身至他耳边,循着他以前的动作呵气道:“殿下可有想雪儿……”与此同时,手随之一指,高高挽起的宫帷如雨落下。 遮得帷幔后的人影绰绰。 耳边忽来的温热呼得他心底一颤。 雪儿,你当然不知,我无时不刻不在想你念你,却也无时不刻不被你所折磨。 “不如你先回菡怡殿……”络桑却没将心里所想说出,他曾说过什么都依她,可她却总是让他患得患失,若不是她那天失口说出的话,直到现在他都仍卑微地爱着她吧。 络桑还想说点什么,嘴巴却被一片湿软堵住,咬了一咬。 “夫君,那日我……是我口是心非,是我太口是心非了,夫君,你知不知道,你……”娇声从唇瓣厮磨间传出。 络桑却始终坐得笔直,硬气的眉目里满是波澜不惊。 任由她细密的吻如雨点落在自己脸庞,接着是唇角,最后落在颈脖间,一路游走。 络桑忍得十分难受,方吞了吞了口水,喉结便被温热裹住。 “嗯……”一声闷哼从络桑禁闭的柔唇中传出。 第一百五十七章:威胁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威胁 “夫君,不如雪儿再替夫君添个孩子……” 案子上的油灯悠然一晃。 络桑隐忍得十分难受,膝上双手不禁紧握成拳。殷红的眸子定定望着不远处的帷幔,喉结上下动了动,欲言又止。 湿热的唇瓣紧贴在紧绷的下巴上。 “我命人送你回菡怡殿。”良久,络桑才沉声道。 颈脖间游走的湿热疏忽一停,千雪从一片花香中抬头,有些愕然:“夫君,可是……已经……不喜欢雪儿了?”鼓起莫大的勇气,千雪终说出心中所想。 络桑仍动也不动,似乎惊异于千雪忽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侧过脸直视于她,蹙眉道:“我何曾说过我不再喜欢你?” “那为何……为何……”那为何却不顾及她感受,非娶了倾心。她有些不敢问,也问不出口。只是忽然觉得委屈,眼角有温热滑落。 络桑僵了半晌,连手指头也有些僵。想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又顿在半空,哑然道:“我说过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心里只得你一人,我自然会做到,可是你却几次三番让我患得患失,这倒让我不知你几时说的是真话,几时说的又是假话。” 顿在半空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那日之事我一直想解释,奈何你不给我机会开口。”千雪收起伤神的情绪,从侧身拥住僵硬的身体,柔声道:“你从来都不信我,总是这样,你信她,不信我……我以前说那么多你都不信,唯独那日有口无心的话,你却轻易信了。” “那你知不知道,正是你那日有口无心的话伤我至深?”络桑侧回头来,眼神悠远地望着空中:“若不是你那句有口无心的话,我也不会娶了倾心。” 若不是那日她伤了他,他便不会动气,她也就不会出日照许多天,也就不会碰到西海压境,更不会阴差阳错让西海水君拘了去。 所幸关键时刻倾心救她回来,才免了这纷乱一场。再者说,日照与东海结亲百利而无一害,诚然他是日照太子,不能不替这满山的狐狸子民考虑。 然,这样一个煞费苦心的缘由,却被千雪想成了仅凭一句脱口而出的话,他便轻而易举娶了倾心。 怕是他心里还是有倾心的吧,若不然他怎会在新婚之夜一夜未归,又怎会第二天和倾心齐齐出现后院。 他曾说那后院乃是他藏身所在,倾心又怎会知道那里? 千雪无语凝噎,泪如珠线,滴滴落进络桑颈脖间,浸得绣花的衣襟顿时一片湿润。 “你……” “夫君……我好想你……”千雪哽咽。 络桑心里一疼。侧过身来,抬起她满是泪痕的脸颊,凝视半晌。接着有点点柔软落下,一一吻掉那些泪痕。 这是她第一次说想他。 “雪儿,这是你第一次说想我。”贴在额间的嘴角一弯,千雪抬头,如花灿烂的笑映入她眼中。 他笑起来仍那么好看,唇红齿白,白皙的脸颊上有如梨花般的浅窝。不禁抬手抚上那如花脸庞,喃喃道:“夫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我笑过了……” 这句话犹如根刺,刺得络桑心里生疼。 “雪儿……”他呢喃一声,终忍不住将她推倒,欺身而上。 英气的眉头之下,目光灼灼。 千雪咬唇,手忙脚乱地解络桑衣带,却忘了自己可以用法术一事。 无奈此刻这衣带似乎尤为难解,漆黑的腰封几经拉扯,竟成了个死结。 “你我都已老夫老妻了……”络桑压在她身上,轻捉了腰上那只慌乱的手,笑道:“竟连宽衣都不会,怎么?是月娥教你,还是你没有学?” “我……”千雪被这灼灼的目光看得心惊,脸倏忽一红,连忙偏转过去。她这才注意到,这内殿甚雅致,地上竟铺了驼色的毯子。 “我教你。”络桑一手撑着地,一手牵着千雪的手在腰间几经摸索,摸索出根黑色的布段,轻轻一拉,腰封滑落,红黑相间的外衣赫然敞开。 千雪转过头,一股淡淡的清香瞬时沁入心脾。 络桑望着她红如晚霞的脸,心生玩意。拉着纤纤玉手一一解开自己衣裳,接将那双微凉的手贴上自己有力的胸膛。 “夫君……”千雪抚着络桑犹如火烧的身躯是,声音竟变得十分娇柔紧致。 络桑沉着眼皮,随着后背上的一双手不断游走,低垂的睫毛微微震颤。 “夫君。”千雪声音忽然有些嘶哑,抬头吻住那如花瓣的唇瓣,吮吸了半晌,身上却不见动静。 “夫君?”千雪抽离开来,目光斜在撑在自己身子两侧的手上。 “嗯?”络桑似笑非笑。 担心他不明白,她又轻轻碰了碰他的嘴角。 “我……” “你怎么了?”络桑埋进她颈脖间,手却依就岿然不动。 “我,我有些……夫君,你快些……”小巧的嘴唇被咬得有些泛白。 络桑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快些什么?” “就是那个……” “哪个?” “我有些、有些……忍不住了。”此时千雪已忍得十分难受,络桑却迟迟不肯解他衣带。 “什么忍不住了?”络桑好似吃饱喝足,从颈脖间抬起头来,单手撑着下巴,甚懵懂地王者骚她。 “你――”千雪似是终于明白过来他的用心,顿时怒由心中起,正要起身起开,谁知起了一半,又被拉回身下。 看着她越是怒气冲冲,络桑越是饶有兴致。 几次三番起身失败后,络桑终于忍不住,再次埋进她颈脖间一咬,竟咬得她酥疼一阵。与此同时,手指一拉,将她的衣裳层层解开。 千雪身上顿生凉意,双手下意识地箍上络桑的后背,身子一挺,便紧紧贴上他炽热的胸膛。 “雪儿,以后不要瞒我,我说过……” 犹如雨点的纹身细细密密地落在她每一寸肌肤上。 “我从来都没有瞒你……”她轻闭着双眼,下巴微抬。 衣裳褪落一地。 络桑用力地把她箍进自己胸膛,直到箍得她呼吸有点困难,才有些不舍地松了一点:“雪儿,怕是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有多在意你,如果可以,我倒想把你揉进我的胸膛,这样你便能看见我心里住的是谁。” “嗯……那……”是倾心还是我? 她喘着气,抬眼看他。 “什么?” “夫君,我――”说着别过头去。 她与他之间,她已不想再提及到他人。 络桑以为是她忍受不住,正抬起她的纤细的腰身,欲挺身而入,余光却瞥见帷幔外有人影攒动。 “心娘娘,不可!” 是门外婢女的声音。 “心娘娘!” “心娘娘、心娘娘请三思啊!”这一回,是书儿声音。 千雪一僵,侧头看向帷幔之外。 殿内无风,帷幔却在动。 轻扬起的帷幔之下,千雪看见双浅蓝的云靴正疾步而来。 千雪尚还未回神,只见那帷幔飘拂得更为夸张。淡紫的身影之后,跟了三五个豆芽色的婢女。 似是深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便止了步子,远远埋首站着。 络桑英眉一拧,忙结了件衣裳给千雪披上,尔后一手抱她起身,一手亦同样拾了地上衣裳给自己披上。 千雪这才靠在络桑怀里回过神来。 “夫君!”倾心停在帷幔处,层叠的袖子一挥,帷幔缓自两边挽起。 灵秀的脸庞上细短的目眯成一条线。 “何事?”络桑侧着身,将千雪护在怀里,似有些不悦。 目光冷冷望穿倾心,直直落到身后站作一排的黄豆芽身上。 “殿下,是心娘娘她非要进来,奴婢们不敢阻拦,也拦不住!” 黄豆芽慌忙跪作一排:“还请殿下恕罪!” 未容得络桑开口,倾心便呼了口气,抬指道:“你们且下去。” “这?”跪着的婢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络桑,却又在触及那冷冷的眼神时,再次埋下头来。 浅白衣裳的书儿也跪至其中。 “退下吧。”络桑淡淡开口。 “是。” 此时殿内春景了然于目,倾心自然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只是即便知道,却也无可奈何。“我不知夫君和姐姐在内殿,故而擅闯了,还请夫君责罚。”说着双手举过头顶,颔首道。 “心儿认为当如何责罚?” 络桑似不悦。 她明知她是东海公主,她也明知他不可能责罚她。 千雪仍靠着络桑胸膛,淡淡心儿两字如针一般扎得她心底一疼。 “不如夫君今晚临幸落心殿,心儿随夫君怎样责罚如何?”倾心收回手,弯着单薄的唇角望着他。 “罢了,我不怪你。”络桑箍着千雪肩膀,紧了一紧,似是叫她安心。 眼神却淡然望着高挽的帷幔之下,云淡风轻道:“心儿可还有事?” “没事。” “既然无事就暂且退下如何?” “我……”倾心一怔,随即堆出个笑来:“心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便日后再讲。”络桑淡淡一笑,余光看着怀里如画的女子。 “心儿虽嫁来日照,但仍是堂堂东海公主。东海乃四海之首,心儿既然做了你的侧妃,自然无半分怨言,可是夫君既然娶了心儿,却又从不曾夜临落心殿,知道的便知道夫君政事繁忙,不知的,还以为夫君仍放不了万年前与东海的过节。” 第一百五十八章:黑衣人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黑衣人 络桑并不愚笨,倾心话里有话,他不是听不出。只是以前从来未见她这样说话,如今她这样倒像变了个人。 “你这是在威胁我?” 倾心目光闪烁:“心儿不敢。” “那你这话是何意?” “我只是觉得……”倾心双手端于身前,与络桑直视道:“我只是觉得夫君这样对我甚是不公,若是夫君与姐姐添了个孩子,也应该许给我个孩子。” “这……”络桑一时默了。 见他犹豫,倾心接着道:“夫君欠心儿的,总是要还的。” 她这左一句又一句的心儿,听得千雪十分难受。却又不得不一一忍下,自络桑怀里挣出,紧了紧衣裳后,悠然道:“妹妹说的是。” 原来过了这么久他们竟然都不曾圆房。 “不过夫君既然娶了妹妹,想必心里必然是有妹妹的,若是因为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惊了妹妹娘家人,也未免太小题大作,妹妹若实在想要个孩子,等夫君歇息好了再说如何?”千雪屈身拾了地上腰封替络桑束上。 络桑暗暗一惊。 倾心亦暗暗一惊。 “姐姐、姐姐说的是。”不过才这样一段时间,她竟然如此沉稳。 倾心手握成拳,指甲因太过用力而嵌进肉里。 一阵整理,千雪终于替络桑整理妥帖。“夫君,你继续看这些书简,我替你掌灯。”余光里却瞥见倾心的脸已不能再难看。 “嗯。”络桑嘴角一勾,盘腿而坐。案子上的竹简摆放整齐,高挑的油灯微微摇曳。 埋头看了一阵,才轰然记起倾心仍站在殿中,便顿住手,询问的目光望着倾心。千雪循着络桑眼神望去,只见倾心失神地站在原地,细目微眯,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妹妹若是无事且先退下吧。” 千雪笑得淡然。 “是。”倾心回神。 千雪宛然,继续依着那内官的样子将络桑看过的竹简放至一旁,又重新递给他一些未看过的。千雪嘴角噙着笑,因着与倾心相遇那么久,自己终于占了上风一回。 原来她也有失控的时候,也有痛心的时候。 原来只要在络桑面前,她便无计可施。 唔,看来她真是喜欢络桑喜欢得紧。可是喜欢又能怎样,喜欢就应理所应当地毁他人容貌夺他人性命吗? 这一夜,千雪怀里揣着心事,故而久久没有入眠。络桑仍在承泽殿歇息。 书儿熄了殿内的灯便回房休息了。 千雪闭眼想事,想梨忧之仇想无忧之仇,想了一阵,却又不知到底怎样才能手刃倾心报仇雪恨。这一想,便想到夜深。 正昏昏欲睡间,忽有气息流动,千雪抬了眼皮,只见一片氤氲里,有黑影闪到自己身前。下意识地起身,黑影手起刀落,面前床榻猛地一晃,一分为二。 千雪心一惊,双手张开退出许远,迷蒙一片中,腕上铃铛叮叮作响。 “来者何人?”兰指一弹,壁上宫灯随之一亮,千雪借着微弱的光,勉强看清立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甚是挺拔,俨然和上回来的是为两人,因着脸上罩着面罩,故而让人认不清是谁。 只手中一把饮血长刃泛着寒光。 还未看得完全,那黑衣人手一指,壁上宫灯又随之灭了。千雪想呼救,但又想知道面前来者是谁,正想着怎样才能擒了他,面前寒光一闪,那饮血长刃竟趁她不注意劈了过来。 千雪慌忙结了层法术当开,与此同时一个侧身回旋,另一手腕轻轻一晃,便凭空结了许多无形的利刃朝那黑影刺去,黑影一闪,又闪至另一方劈了过来。 过了几招后,千雪才发现这人身手虽不及上回那人,但反应也算灵敏。千雪一面躲避,一面暗暗在四面结上结界。 几番打斗,殿外倏忽一亮,接着有手执宫灯的女子源源而入:“娘娘!” 接着是书儿惊慌失措的声音:“快,保护娘娘!” 灯光茵黄,人影闪烁。因着殿内昏暗,婢女也看不见那黑衣人具体在哪里。“娘娘!”书儿虽是一介凡人,却毫不畏惧地走在最前。 正要走至千雪面前,忽然黑影一闪,千雪顿觉不妙,好似察觉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一般,千雪下意识地护在书儿面前,想要再结法术出来已来不及,那人似乎并没料到千雪忽然闪身在自己面前,故而原本该劈头盖脸而下的长刃生生一偏,在千雪的肩膀上劈出道长口。 也不知这长刃上面结了什么咒,一伤及皮肉,伤口便血流如注,但凡鲜血染过之处,又开始裂开新的伤口。 与此同时,殿内瞬时大亮。 千雪捂着伤口,吃痛地抬头。只见那黑衣人已被婢女团团围住,手中长刃竟将沾染的点点血迹如数吸收殆尽。 “娘娘!”书儿痛心地扶住她,面如纸色:“娘娘,书儿不值,书儿不值娘娘这样做。” 千雪手指点过伤口,才微微让血流得不那么快。“没事的。”她笑着说摇头:“我只是不想,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因我而死,我是神仙,受这一下自然无碍,你肉体凡胎,若是再离我而去,我才真是罪大莫及。” “娘娘……”书儿淡淡的一双眸子里有泪光闪烁。 “来人!”这时,终于有婢女记起前去唤人。 那黑衣人被团团围在中间,加之四面八方又结了结界,似乎明白想在这样的情形这下逃出不大可能,便捏着饮血长刃不停扫视周围,似是想寻个方向杀出条血路来。 “招了吧,说出谁派你来的,说不定还有生路可走。”其中一个婢女率先开口道。 饮血长刃被提至空中,闪闪寒光折在面罩之上的一双冰冷的眸子里:“休想!” 竟是个十分陌生的声音。 “那休怪我不客气!”婢女手中宫灯一提,另一手高举结出道光,直直往那人身上刺去。黑衣人几经闪躲,虽勉强躲过众婢女齐齐出招,但想要从中逃出仍不大可能。 彼时菡怡殿外倏忽大亮,杂乱的脚步声渐渐由远而近。 “娘娘、娘娘受伤了!”有婢女慌忙道。 “伤得重不重?”是络桑心急如焚的声音。 “有些重,是小婢护驾不周,还请、还请殿下责罚!” “责罚之事以后再说。” 听到络桑正快步赶来,千雪总算得了欣慰。被书儿搀扶着起身,才发现那黑衣人和婢女几番过招,已负了伤,即便如此,却依旧负隅顽抗。 “留活口。”她一定要看看,到底是谁这样想置她于死地。 “是。”有婢女抽身应道。 这时,金光闪现后,几道法术结成的仙绳将黑衣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手中长刃哐当落地。 “让我来看看你是谁。”千雪捂着伤口,慢慢逼近。 黑色的面罩遮了他半张脸,却遮不住他目里苍凉。 千雪手起手落,罩在面上的布帛滑落在地。 那是一张甚好看的脸,眉高眼高,笔挺的鼻梁之下,是一张如墨画勾勒而出的唇。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杀我?” 他目光冷淡,居高临下“我――” 话未说完,殿门忽然被震碎,络桑乘风而入,身后跟了群维诺的护卫和婢女。与此同时,一道寒光至门外传来,犹如无形利刃,不偏不差地从黑衣人喉间滑过。 千雪回头,只见黑衣人噙着笑,颈脖上慢慢浸出点点鲜血,紧接着,血流如注。 他想开口,却有更多的鲜血从脖上伤口溢出。勉强偏转过头望向门口,好像看到了最不可思议又最想看到的一幕般,眼中神情千转百回,让人琢磨不透。 千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络桑身旁不知何时立着个倾心。 “竟敢如此大胆敢来行刺!”她双眼空洞地望着摇摇欲坠的黑衣人。 那黑人尚还有口气,却只是盯着她,眼中竟无半点悔意。盯了半晌,身子忽而一晃,直直倒地。 纵然他忠心可鉴,纵然倾心沉稳如斯。可最后他那眼神却将他的一番苦心出卖了,那样含情脉脉却又不舍,那样毅然决然却又丝毫不悔的眼神,千雪怎么又会看不懂。 “上次大婚之前便有黑衣人来行刺,没成想现今又来了,我正要问他幕后是谁,却被妹妹你先了一步。”千雪唇色苍白。 殿内婢女似是知自己失职,忙放了宫灯,跪作一排。 “上次?”络桑蹙眉,疾步上前揽了她肩,确定她伤势并不十分严重,才勉强松了口气。 “嗯。” “我怕姐姐受伤,一时失手,才得以至此。以前每次都是我救姐姐出来,没成想姐姐这回倒不用我救了。”倾心淡定如斯地跨进来。 千雪心说:看你到底还要装到何时。面上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妹妹好意,我心领了,无碍,横竖都是要死之人。”说着抬眼看向忧心忡忡的络桑:“上次不想让夫君担心,便没说。” “不许有下次。”络桑责怪道。 “殿下,这该如何处置?”为首的银甲上前一步拱手。 络桑侧身,只见方才还是人身的黑衣人,转眼人身褪去,渐渐恢复了原身。 竟是只堪比人长的巨蚌。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无牙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无牙 “如今死无对证,再留着也没什么用。”络桑单手背至身后。 银甲拱手应了,正要挥手命人将那巨蚌抬走,千雪却从络桑怀中轻挣出,眼神云淡风轻地斜过近旁的倾心,直直落到泛着珠光的蚌壳上,莞尔道:“这样大的蚌我还是第一次见,想必这样大的蚌须得东海抑或是其他什么样的海里才会有。” “这蚌在我东海倒是十分常见。”倾心目光闪烁,尔后踱至千雪身旁,与她一起打量起蚌壳来:“不过纵然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来日照胡作非为。” 络桑心系千雪的伤,但见她抛给自己个无碍的眼神,又才稍稍松了口气。侧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倾心道:“此等巨蚌须得海里才有,不知心儿有何见解?”纵使她以前百般善良,如今情形,他却不得不怀疑她。 “夫君说的是,此等巨蚌定是东南西北其中一海的,我一向敬慕姐姐,若是对姐姐有杀心,便不用几次三番煞费苦心地救她出来,我想——”倾心一顿,细目微眯:“我想或许这是西海仍放不下剪曈之仇,所以才有此安排,好在小九不久前已动身回西海,若不然这今夜遇刺的,该是小九。” “你说的不无道理。”络桑若有所思。 “可是既是来杀小九的,又怎会来菡怡殿?”千雪唇色苍白地转过来,似笑非笑道。 倾心嘴角一勾:“或许这蚌认错了人也不一定。” “妹妹说的有道理。”千雪一笑,目光落到蚌壳上:“这蚌能修得如此,也是不易,没成想却让妹妹轻易了结,不如这样。”千雪侧身与红木柱旁的银甲护卫道:“你帮我将它的蚌肉剥下,蚌壳留与我做个小人床,抑或是做成个首饰盒子,再合适不过。” “是。”银甲拱手,拔刀出鞘。 “慢!”倾心脱口而出。 “怎么?”千雪回头。 似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倾心慌忙沉下眼睫:“姐姐不觉得这样未免太过残忍?” 这回千雪忍不住笑了笑,自己亲手手刃不觉得残忍,她不过说说动他尸身,她便露出了马脚。“若我不残忍一点,别人总是对我残忍,我该如何是好?”笑容淡然。 倾心知她话里所指,但碍于络桑在此,却又不能发作。 想她费尽心机才成了他的侧妃,若是现在败露,她绝无再赢回他心的可能。故而只是弯着如刀削出的两瓣唇,不再说话。 “这样也好。”络桑立得挺拔,阴沉道:“这样也好让人知道来日照行刺的下场。”接着盯着为首的银甲护卫道:“按照雪儿说的做吧,这蚌壳珠光靓丽,不管用来做成个什么,都是极好看的。” “是。”银甲颔首,出鞘的刀猛一横指,蚌壳随之被剑气撬开,尚还带着汁水的蚌肉顿时腥气腥气四散。 几个剑花飞快地一剜,利剑回鞘的同时,整块蚌肉竟干净利落地被挑至空中,又重重落回蚌壳之中。 氲黄的光中,隐隐看到倾心的身影晃了一晃。 “既然姐姐无碍,我就先回落心殿了。”倾心转身,行至门边时,却被千雪唤住:“等等。” 倾心咬牙,所有的心绪都在回过头的刹那倏忽变得冰冷:“姐姐可还有事?” “我觉得这万年蚌肉就这样扔了未免太过可惜,不如让膳房做成汤赏赐下去,妹妹当喝一碗。”千雪忍着痛,不急不缓道。 “不必。”倾心转过头,影子在脚底缩作一团。 待到那浅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之中,千雪才无奈回过神来,与那银甲道:“寻个地方将这蚌肉埋了吧,修行不易。” 络桑点头应允后,行至她身旁:“我以为你果真如此残忍。” 银甲手一招,蚌肉便滴水不漏地被白气团团裹住。身后的一群银甲便知事地齐齐退了。 千雪脸皮一紧:“若是我当真如此残忍呢?” “那也是我的雪儿。”络桑宽袖一挥,轻揽过她,宠溺道:“再残忍也是我的人。” 两人说着,却忘了此刻殿内仍跪着大片婢女。千雪正要开口说点什么,不料殿外忽然大亮,有嘈杂的声音夹着杂乱的脚步声而来: “说是娘娘遇刺了,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快点快点,再不快点赶不上好戏了。” “方才银甲护卫已经走了,我觉着应没什么好戏可看。” “那可未必。” 如此张扬毫不收敛,怕是除了络棣的三个如夫人之外,整个承泽宫怕是再也找不其他。 方这样想完,果然见温宜、爱姬、雅歌三人先后踏进。身未至,声先行:“娘娘,你可没事吧?” “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 “就是,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 唔,这墙头草竟倒得如此之快。 “怎地头这么晕呢?”千雪抬手抚额,身子一晃,软倒在络桑怀里。 诚然她并不想理会她们的装模作样,却又不得不给络棣一个薄面。 “来人,叫风吟——” 络桑心急的话还未说完,便瞥见怀里的女子冲她眨了眨眼。 “殿下,叫风大人什么?”传话的婢女上前颔首福身。 络桑松了口气,摆手道:“叫风吟好生歇息。” “是。”婢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又不得不知事地退了。 几人叽喳而上,还未开口,便被络桑一本正经打断道:“雪儿现在受了伤,不便被叨扰,几位请回吧。” 几人虽失望,但深知眼前这般情形好戏已散场,只好纷纷悻悻去了。 只留跪了满地的婢女。 因着络桑一直未发话,嫩黄的豆芽们也只好一直跪着。络桑将千雪抱至床榻上才记起她们来,便抬手道:“此次我不罚你们,但若还有下次,便统统送去凛院喂神兽吧。” 婢女战战兢兢地应了声:“是”便齐齐退了。 待到周围动静全部消失,千雪才起身吐了吐舌头。络桑与她四目相对,相视许久,双双不言而笑了。 笑着笑着,竟愈发觉得好笑。 菡怡殿整完灯火通明。 翌日,络桑果然亲手在那堪比人长的蚌壳内垫了许多锦被,又在翘起的蚌壳上嵌了许多夜明珠,这样睡在里面,即便熄了烛火,寝房也不会太暗。 千雪知那万年巨蚌与倾心之间有些渊源,或许那巨蚌对倾心忠心不移,又或许倾心尚对他还有情谊。所以她才会在千雪面前失了控。 不过若是如此,她又为何狠得下心来下杀手。 千雪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手掌一抬,变出个金灿灿的托盘,一晚晶莹澄澈的汤尚还冒着热气。 千雪双手小心翼翼地端着汤行至殿门口,随手招了门边的婢女道:“你将这汤送去落心殿,就说是昨夜那巨蚌做成的汤,喝了于修为有益,万不要浪费了。” “是。”婢女端端接了汤往落心殿去了。 此时正值黄昏,倾心失神地坐在软榻之上。脑海里昨夜的画面总是挥之不去,他临死之前的最后一眼看得她心惊,她本是不大信得过他。 可他却说:“你是我的公主,永远都是我的公主,为公主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他喜欢她许久,可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无牙。” “好,无牙,你去杀一个人,她是日照太子妃,住在我旁的菡怡殿。” “好。” “不管成功与否,你以后都不必来见我。” 他一默,泄气道:“我若是想见你怎么办。” “你想死吗?”她面无表情。 无牙执着道:“若是临死之前能见到公主,无牙便知足了。” “好。”她仍旧面无表情。 高眉之下一双漆黑的眸子瞬时变得灼灼:“好,我去,公主放心。” 任说谁都会说,倾心却没料到,无牙却真的去做了。呵,千雪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千雪,连她自己都几番失手,他小小一个蚌又怎会得手。 最后不出她所料,无牙失手,被一群婢女团团围住。他仅说了个“我——”便被她一刃封喉。 她仍信不过他。 可是最后他的眼神却是那样的满足,好似死在她手下也是一种幸福。想到此,倾心恨意更深,为什么千雪什么也不用做却能得到络桑的心,总有人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总有人愿意为她去死。 她不明,她不服。 她一开始不过是想分得络桑的一片真心,她一开始不过是想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雪一点教训,她不过是一开始心软放了她而已。 “无牙,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倾心喃喃自语。 殿外珠帘作响,有婢女上前打断她神思:“殿下,菡怡殿的婢女端来碗汤,说是万年巨蚌熬成的,喝了于殿下修为有益。”落心殿的婢女多是东海的婢女,因着一直在落心殿侍奉倾心,故而不随日照的婢女称呼,而是仍旧唤她一声殿下。 “谁让你端来的?”倾心回神,远远望着托盘之上。 如玉的碗口,洁白的碗身有点点青花。 “回殿下,是菡怡殿那边命人端来的。” 婢女低头呈上。 倾心头一偏,手随之一扬,托盘哐当掉落,碗碎成块,汤汁撒落满地。 “殿下恕罪!”婢女失色一跪。 倾心强忍着怒气,咬牙道:“不关你事,将这收了吧。” 无牙,我一定不会让你白死。 第一百六十章:小九之死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六十章:小九之死 似是为了印证倾心的话一般,此事过了不久,络小九便在和白泽回昆仑东的路上被刺杀了,手法极干净利落,竟连原身都没留下。 将此消息带回日照的白泽方说完,便晕倒不省人事。再次醒来时,已神志不清,连谁是谁都认不得。只喃喃自话道:“别过来、你别过来,剪曈,我和你缘分已尽,莫要纠缠!” 抑或是:“来呀,杀我呀,我不怕,呵,我白泽乃一介上神,岂会怕你不成?” 无人知晓络小九死时,他看到的是怎样一番景象。亦同样无法从他口中问出个一字半句。 知了此事的络诀暴跳如雷,奈何年事已高,不得不将此事留于络桑处理。 络小九之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无人说出真相,但真相其实任谁都心知肚明。除了西海,还有谁会恨络小九入骨? 早前日照与东海结亲之时,宴请西海一家,西海水君剪籍一片改过之心,说往事恩怨烟消云散,从此西海与日照结为友好,怕是从那时起,心中便已有了此打算。 思及此,络桑刻不容缓前往西海,身边只带了寥寥无几的护卫。方走出承泽宫,千雪便心急如焚地跟了出来:“夫君,我与你一起去。” “我也去。”倾心亦跟了出来。 诚然络小九之死与倾心有莫大的干系,但剪籍与她同为一族,她又身为日照的太子侧妃,自然容不得两者出什么岔子,再者说,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剪籍将她供出来,一切都功亏一篑。 “你们且先回去吧,西海水君欺人太甚。”络桑立得笔直,红黑相间的锦服久久扬在风里。 千雪忧心道:“你是我夫君,你去哪里我都随你去。” “你亦同样是我的夫君,我自然要去。”倾心徐徐上前,细目遥望远方倾斜而下的巨大水帘:“我当唤西海水君一声二叔,其中若是有什么误会,我也好劝说劝说。” 络桑一默。 “夫君便让我随你去吧,此事重大,我身为日照太子妃,当与日照风雨同舟,再者说此事尚未查清,我担心你……” 络桑沉默良久,终拗不过,只得点头允了。 几人带着若干银甲护卫到达西海时,天色正值黄昏。因着凡间久未降雨,使得除西海周围,天地一片枯黄。 如今已过了天君颁下禁雨令的第二个年头。 还未下海,便被西海巡海的小将拦了一拦:“来者何人?”眯着双虾眼打量了一阵后,忙接着道:“原是日照太子殿下和东海公主殿下。” 鳞甲闪闪的手一拱,龙虾头随之点了一点:“不知几位莅临西海,可是有什么事?” 络桑忍着怒气,阴沉着眸子道:“我要见你们水君。” “还请几位在此等候,容小的前去禀告一声。” 络桑抬手:“不必,我们自己去就好。”方踏足自水边,那虾头人身便讨好地闪身拦至络桑面前:“上神莫要与小的为难,任谁来,小的都须得去通报一声。” 千雪暗使了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上前与虾将道:“劳烦你前去通报一声。” “是。”虾将拱了拱手,转圈恢复原身游走了。 倾心行至他身旁:“夫君,我看呀,此事还是等我二叔来了再下结论。” “我亦觉得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千雪难得附和了倾心一回。 谁知络桑却沉着眼睫摇了摇头,暗红的眸子黑白分明:“此事定是西海所为,西海水君爱女如命,剪曈之仇他岂能轻易放下,日照与东海结亲,西海那时悔过之意不过是个幌子,故而只等小九回昆仑东的路上下手,这样一来,任谁也不好怀疑他,可是他却忘了,小九虽张扬,却从不与他人结仇,唯一落下仇的,当属西海。” 倾心惊异于络桑的聪明,却还是不得不在脸上扯出个笑来:“此事全凭夫君一人猜测,当时二叔悔过之心有目共睹,又怎会在剪曈回昆仑东的路上杀了她?” 络桑背过双手,转过身来:“那是你被他骗了。” “可是这也未必一定是西海所为,再者说,小九什么时候动身回昆仑东西海并不知,又怎会——” “心儿不必说了。”络桑抬手打断她:“你一向善良,自然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二叔会做出这样的事。” 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千雪忽然默了。此事任谁说都有道理,她本以为随他前来能帮上半点,奈何自己毫无插嘴的机会。 见她走神,络桑忽而止住话语,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雪儿在想什么?” “啊?”千雪回神,眼神穿过络桑肩膀,落到倾心灵秀的脸庞上,也不怎地,忽然道:“当时我被拘西海,未曾见夫君如此生气。” “嗯?”见她满脸认真,络桑忽而苦楚笑了:“你被拘东海我怎会不急,怎会不生气?”诚然她并不知,当他得知她被拘的消息,他心里首先冒出的念头便是灭了西海。 所以他才会孤身前往西海,却在关键时刻忍了下来。 诚然她如此重要,满日照的子民亦同样重要。 正要同她解释,方才前去通报的虾将已回:“回上神,水君不见。” “那便带路吧。”络桑一动,身后的银甲护卫亦跟着动。 那虾将以为络桑没有听清,便拦了去路,重声道:“我家水君说了,今日不便见客。” “我知道。”络桑手指一抬:“所以我们去见他便可。”只听分外尖锐的一声,一把银闪闪的刀刃架在虾头之下。 银甲护卫露齿一笑:“还请你带下路了。” 虾将咽了咽口水,整个身子忽然抖如寒风中的落叶,竟抖得连说话都变得磕巴:“客、客气什么,能为、能为上神带路乃小的福分。” 西海不比东海大,因着又有虾将实打实地带路,几人很快便到了座紫气腾腾的宫殿面前。这宫殿高大恢宏,一砖一瓦皆是萤石所筑,虽华贵,却不比东海水晶龙宫大气。 宫内虾兵蟹将见此阵势纷纷将手中兵器抑或是法器举了一举,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东绕绕西绕,绕着绕着,便畏畏缩缩跟了一大群在银甲护卫之后。 见到剪籍时,他正兴致极为不错地在他那后花园里赏珊瑚礁。冷不防地回头,看见络桑身后黑压压跟了一大群护卫,竟从身后延绵出一条巨龙。 待到看清那巨龙的大多部分乃是虾兵蟹将后,剪籍才松了口气,牵着嘴角旁的触须和气道: “络桑君闯我龙宫可有事?” 络桑眼神一斜,银甲收刀回鞘。 虾将煞时化作只大虾游走了。 “为何杀小九?”络桑开门见山。 剪籍眼神一闪,撇过近旁的倾心后,又转悠落回络桑身上:“络桑君何出此言?自放了日照太子妃之后,日照与我西海便井水不犯河水,我又怎会杀络小九?”接着话峰一转,与倾心道:“心儿你说是不是,二叔岂会做这样的事?” “二叔说的有理,心儿自是相信二叔是清白的。” 彼时络桑已怒不可遏,双手紧握成拳,半晌,又才缓缓松开,阴沉道:“剪籍,你不必揣着明白与我装糊涂,你以为我此番来是你对峙?若是这样,你便大错特错了。” 络桑双手一背,目光冰冷:“事有一而再,绝无再二三。之前剪曈活活使小九失了腹中胎儿,为了两家和平,日照忍了。接着你女儿之死,分明与日照无关,你找不出凶手便将此帐算到小九头上,拘了我堂堂日照太子妃,我亦同样忍了,如今你却杀了小九,你既然毫无悔过之意,那两家恩怨是时候该做出个了结了。” “你你你敢?”剪籍怒目圆睁,显然没料到络桑如此杀伐果断。 “殿下息怒。” “殿下息怒。” 千雪与倾心异口同声。 “心儿觉得这其间应是有什么误会,万不可轻易动兵。” 剪籍张嘴本想说点什么,觑见倾心劝慰络桑,遂摆出副‘不关我事,你奈我何'的样子来。 “心儿,我知你善良,但此事不必再说。”络桑一动,便牵得脚下的水草跟着动。络桑回过头来,居高临下与剪籍道:“既然你毫无悔过之意,怨不得我。” 冰冷的目光盯得剪籍一惊,他本以为神不知鬼不晓地杀了络小九,此事也就完了。却没料到络桑这回却如此独断,剪籍虽爱女,但如今大仇已报,自然不愿意两家交战。 千雪一开始尚还端着架子听他们说,后来任谁说都不无道理。这样一来,她立在人群中犹如空气,直到站得发僵也无人看她一眼。所幸自己寻了个软凳坐下,听他们慢慢说。 却没料到,她这一坐,便坐得乏了。昏昏欲睡间被络桑唤起,那人面龙身的剪籍早已不知踪影。“夫君,此事如何了?” 络桑无奈地替她捋了捋额间缭乱的发丝,摇了摇头。 倾心一张灵秀的脸顿时难看了几分:“姐姐真是好兴致,这样的关头竟还能睡着,也不知姐姐千里迢迢是来替夫君分忧,还是来看戏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交战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交战 西海与日照纠葛甚久,络桑虽起了动兵之心,却也早在倾心意料之中。故络桑一等出了西海之后,剪籍便刻不容缓腾云直上九重天。 仙气凛凛的九霄殿之上,天君与天后并排高坐。 剪籍拱手,屈身道:“天君在上,我儿剪曈无端惨死,我虽因爱女之痛曾小闹过一回,但后来一心为我西海子民,便诚心改过,没成想日照帝姬络小九死在回昆仑东的路上,日照便将此事算在西海头上,即日就要兴兵讨伐我西海,还恳请天君为我做主!” 剪籍与天君天后同出一族,若仔细捋一捋其中关系,剪籍该唤天后一声姐姐。 金碧辉煌的殿堂中有云雾缭绕,殿堂上高坐的天后甚不悦地翘了翘兰指:“竟有此等事?”根根精致的金钗之下,是张雍容华贵的脸,层叠的玄色华服之上,根根金线织成的九凤朝天图栩栩如生。 旁边的青鸟童子悠然地掌着巨大的羽毛扇。 “尔此言可属实?”天君抬手压了一压,面前金灿灿的冕旒晃了几晃。 玄色的朝服之上,是一张略经风霜的容颜。 剪籍屈身立在殿中,恳然道:“西海不敌东海,若是天君不为我主持公道,怕是西海难逃一劫。” 语调之痛心之疾首,好似当真自己万分无辜一般。 “天君,本宫看此事拖不得。” “西海与日照的恩怨,朕有耳闻。”天君抚着颔上短须,忖了一阵,道:“司战何在?”声如洪钟,荡出九霄之外。 稍时,殿外风云涌动,有钝器相擦的声音响起。“臣在。”一身银甲的司战神君落下云头,长长的青玄画戟拖地出声。 “朕命你带五万天降驻守西海,若日照来犯,尔等只得防守,不得进攻。” 司战抱拳道:“是。” 剪籍动作快,络桑动作亦快。几乎剪籍带着司战和五万天降回到西海的同时,络桑亦亲自带了十万狐将将整个西海围了个水泄不通。 八足八翅的战兽凶光毕露。 剪籍见此场面不由得心一惊,随即省起自己身后乃跟了司战的五万天兵天将,才松了口气。十分镇静地做出个无辜的样子道:“剪曈之死我已不怪日照,络桑你怎能将此事凭空赖在西海头上?” “得了,别说了。”络银河高坐在战兽之上,颜色各异的瞳仁满是不耐:“东南西北几海就属你西海最无耻,咱们什么也别说了,打吧。” 身后上千匹神兽震翅磨牙,蠢蠢欲动。 剪籍面露惧色,司战却操着青玄画戟上前道:“我奉天君之命前来驻守西海,看谁敢动?” 络桑同样高坐在一旁,目光阴沉冰冷。 红黑相间的衣袍无风自扬。 络银河眼睛一斜:“你个司战一天除了打打打还知道什么?” “忒,你怎能这样说话!”青玄画戟猛一横指:“我奉天君之命,这回不与你打,但是你也休想踏入西海一步!” 银闪闪的头盔之下,是司战分外执着的脸。 络银河手指拨过额前漆黑的碎发,另一手凭空一挽,一把杀气逼人的玄铁长剑凭空乍现。络银河手握宝剑亦同样横指司战头顶,邪魅笑道:“小五,咱们就不要与这个傻司战废话了,西海欺人太甚,我日照仁慈让他个一两回,他倒还上天了。” 战兽油光滑亮的皮毛霎时如立针毡。 如雷鸣的嘶吼划破天际。 络桑一手牵着神兽,一手宽袖一挥,威严道:“全军听令!” “是!”冲天的回声久久荡在不断泛潮的海面上。 “西海屡犯我日照,拘我妃子在先,诛小九在后,今日新仇旧怨,一并了结!” 天边残阳如血。 千雪站在菡怡殿门前,心情忐忑。今日一早他便带将讨伐西海,本来她是要去的,可他却说:“我怎放心你去,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无忧怎么办?” 临行前她不舍地牵他袖子:“可是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又怎么办?” 他站在巨大的花树之下,奇怪一笑:“那你无须担心,我看倾玉那呆鱼对你甚情深,届时我若是回不来,你便去找他,他一定会待你好。”白皙脸庞荡起如梨花般的酒窝。 见他笑得真挚,并不是说笑。千雪心底一疼,木讷道:“你若是回不来,哪还有什么无忧,若是你不回来,我便杀了无忧。” 若他真的一去不返,她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情景,会不会真的杀了无忧她不知道。只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与他一路走过许多风风雨雨,好似复仇不如他重要,自己的身份亦不如他重要,只要关乎到他性命,这一切忽然都不那么重要了。 络桑收了笑,埋首碰了碰她额间:“不许说那样的话,若是我有去无回,你便好好照顾无忧,至于心儿,你便让她回东海罢。” 额间温热离开,红黑相间的衣袂逆风飘扬。 望着他毅然决然的背影,千雪眼角有泪无声落下。那一刻,蓝天白云,日华触目惊心。 倾心来时,浩浩荡荡的狐将早已了无踪影。“我夫君呢?我夫君可是去西海了?”倾心揽着浅紫的裙摆疾步至她面前。 “络桑去西海了。”千雪失神回头,眉目如画的脸庞上犹还淌着泪痕。 “你怎么不拦着他?你怎么不拦着他?”倾心手起掌落,只听得‘啪'的一声,千雪脸上随之殷红一片。 因着失神,故而这一巴掌完完全全落在她脸庞之上。若是换做以前,千雪一定会不遗余力地还回来,可是现在络桑胜败未卜……思及此,她忽而无奈抿了抿嘴:“络桑不会有事的。”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倾心忙深吸口气:“我夫君自然不会有事。”抑制不住地笑了笑,喃喃道:“我倒是忘了,夫君怎么可能有事。” 这一步分明是她算到的,若剪籍按照她所说去找了天君做主,两家定是相安无事的结局。 只是她算是算到了这一步,却不一定能算得准。万一络桑无视天君,定要讨伐西海,届时西海与天降联手,他又怎会是剪籍对手? “不行,我要亲自去西海一趟。” 千雪不理会倾心的喃喃自语,兀自回了菡怡殿。犹记得络桑去时不过辰时,转眼申时已过,却毫无大军归来的影子。 “娘娘,你都在这站了一整天了,进殿歇息歇息吧。”书儿上前打断她深思。 千雪淡淡摇了摇头:“无碍,我不累。” 待她转过头来,书儿才发现她脸颊上的指印未消,不由得恨恨道:“娘娘脸上到底是何人所为,待殿下回来娘娘一定要让殿下替娘娘做主。”还记得最先问及她脸颊上的伤,她说是不下心碰到所致,可谁会将脸碰成这样? 千雪一笑,眉目间却锁着愁:“若是络桑平安归来,我哪怕多受点伤又何妨?” 书儿一叹:“唉,问世间情味何物,直叫人变痴变傻。” 残阳如血,渐斜渐下。 千雪立殷红的殿门之前,呆呆望着天色渐暗。忽而喃喃道:“不行,我须得去找他。”方走出几步,又顿住步子:“像我这样修为不精,恐怕去了也无济于事,说不定还会帮一些倒忙。” 上次便是她回日照恰逢碰到剪籍带兵逼境,才被拘去了西海。后来还是倾心救她出来,虽然不知倾心为何恨她入骨却还要救她出来,不过既然能救她出来,应该同样能保络桑无事吧。 “娘娘!” 不料她这等终于等得乏了,站得摇摇欲坠之际,冷不防听到书儿一声呼唤。顿觉清醒地稳住身形,握住书儿道:“可是殿下回来了?”抬眼望向四周,整个承泽宫已灯火阑珊。 “不是。”书儿摇头:“书儿看娘娘摇摇欲坠,以为娘娘出了什么事。” 千雪抚额:“我无事。”方松了口气,余光觑见承泽宫外瞬时大亮,嘈杂四起。紧接着有宫娥慌忙来报:“娘娘、娘娘,殿下回来了!” 千雪深呼口气,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落得她身子止不住地一晃。“你终于回来了……”手一扬,御风而行。 “娘娘,等等我呀!”身后传来书儿慌乱的声音。 菡怡殿与承泽宫外相隔甚远,但是御风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知络桑回来,络诀早已牵着麟儿候在宫外,身旁乌压压站着络棣和他的三个如夫人。 再往后便是些狐臣。 见她御风飞来,狐臣纷纷拱手施礼:“见过娘娘。” 她却充耳不闻,一心只望着浩荡归来的大军,竟连与络诀施礼都忘了。络棣的几个如夫人气不过,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络诀抬手压住。 战兽的巨大脚掌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切,剪籍那老儿简直是猥琐。”络银河身未至,声先行。 千雪站在最前,揣着忐忑的心望着黑压压的战兽之前。只见络桑徐徐自黑暗中走出,怀中却抱着个浅紫的人。 那女子靠着络桑胸膛,面色苍白,纤长的睫毛不停颤动。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说不出话。 “天君命司战护住西海,剪籍趁乱偷袭于我,心儿替我挡了。”络桑似是在与千雪解释,又好似在与其他人解释,快步擦她肩膀而过,道:“速叫风吟过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偷听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偷听 “剪籍那老儿实在猥琐!”络银河下了战兽,挥袖走来。 络诀牵着麟儿往后望了一望,确定并未损兵折将才舒了口气,笑道:“平安归来便好。” 身着黑色锦服的络棣上前拍了拍络银河肩膀,道:“老二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络银河语调甚轻松:“我们本想一举败了西海,没成想剪籍老儿甚猥琐,竟然先我们一步去了九重天找天君评理,天君竟然派了司战神君驻守西海,那司战又是个一根筋……” 络银河话匣子一开,说起来便没完没了。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千雪委实没听清了。直到书儿气喘吁吁地跑来:“娘、娘娘,书儿终于跟上来了。” 千雪回神时,承泽宫外的宫娥撤了大半,浩荡的狐将正徐徐进宫。络棣与他的三位如夫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唯剩个络诀牵着麟儿不明所以地将她望着。 “父君!”千雪低了低头。 “看来方才我与你说的你全然忘了。”络诀无奈地摇了摇头,牵着麟儿去了。 回了菡怡殿,千雪脑海皆是络桑抱着倾心回来的场景。不时想得深了,才终于记起倾心那副模样俨然是受了伤,再者说络桑亦说明倾心伤从何来。 既然如此,于络桑来说,抱她回来当合情合理。 彼时夜已深,寂静宫殿中,时不时有滴露声声,虫鸣阵阵。许多偏殿都歇了灯,唯落心殿灯火通明。 千雪方跨出殿门,便闻风吟侃侃出来:“她并无大碍,不过是些皮肉伤,休息一两天便好了。” 未过一会儿,又见婢女将络棣的几位如夫人送了出来。 “我说这西海实在太狂妄。” “就是。” “罢了,回吧。” 几人一面说着一面往这边走,眼看就要走到菡怡殿门前,千雪忙侧身躲着门后,待到叽喳声远去,千雪又才探出头来。 落心殿外的婢女站得十分规矩。 千雪在菡怡殿前左右踱了阵,终忍不住。前脚踏进落心殿,后脚便有伶俐的婢女拦住她道:“我家殿下重伤在身,不便见客。” 这尖头尖脑的婢女千雪认得,常能见她伴倾心左右,却极少出得落心殿。 “既是妹妹重伤,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该去探望探望。”千雪余光扫过殿内,奈何殿内一片空敞,并无络桑人影。 “娘娘!”那婢女竟拦到千雪眼前,不容反驳道:“娘娘好意我家殿下心领了,只是现在为时已晚,还请娘娘不要扰了我家殿下歇息。” “你――”这婢女身子小小,话里行间口气却不小。千雪不由得挺直腰身咳了一咳:“你便是这样与我说话的?” 婢女眼神清淡,娇小的脸庞一时让人看不出心绪:“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娘娘恕罪。小婢乃殿下的贴身婢女,一向听由殿下差遣,从未出得东海,若有得罪,还请娘娘亲自告知我家殿下是,我家殿下一定会教一教小婢,还请……娘娘不要与小婢为难。” 唔,这婢女甚聪明,一段话绕来绕去地说,却还将其中意思说的十分明白。诚然她是东海的婢女,一言一行皆遵行倾心之意,此次拒她于门外,亦同样是倾心的意思。 殊不知越是这样,千雪越想进去瞧个究竟。 “无碍,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替我转告妹妹一声,让她好生歇息。”千雪笑着说完,转眼行至一处隐秘的树丛,身子一转,化作只蚊子随之飞进落心殿。 落心殿本就不小,加之千雪此时化的是只蚊子,顿觉此殿不是一般地大。一路小心翼翼地飞行,翅膀都已扑得发酸,才进了内殿。 “我看咱们殿下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头顶倏忽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 白色帆布一扬,一团犹如泰山的白忽而压顶而来。千雪大惊,振翅逃出许远才发现那一团白乃是一婢女的短靴。 “咱们殿下可真是痴情的,无论论身份还是相貌,与日照太子当属绝配,确心甘情愿地做了个侧妃。” “小点声。”一婢女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左右张望了眼,确定周遭再无他人后,才松了口气道:“此话你我烂在心里即可,殿下最不喜咱们这样说。” “是。” 千雪摒吸停在屋梁上,确定那婢女走得远了,才重新呼扇着翅膀奋力往倾心的寝房飞去。因着以前从未进过落心殿,加之此次又化的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蚊子,且飞得万分小心。 故而终于找到倾心寝房所在时,看到的乃是副鸳鸯交颈图。千雪心底倏忽一疼,正要默不作声地离去,转眼又觉得就这样离去岂不是太便宜了别人。 于是又扑哧着两扇薄如蝉翼的翅膀飞回来。 “夫君,你曾说过会补偿心儿,如今夫君欠心儿这样多,要如何来还?”倾心坐在深紫的床榻之上,灵秀的脸庞轻轻靠着络桑肩膀。 一双甚纤细的手环在络桑宽阔的后背上。 似乎感觉络桑背影一僵,双手却未抬起:“心儿,我很早之前便同你说过的。”双手轻轻自黑色的宽袖中伸出,缓缓抚上倾心双臂,似要推开她,却被后背的一双手更加用力地环住。 “说什么?呵,如今你是我夫君,我不过是想让你给我个孩子,当真这样难?” 千雪默不作声地歇在卷起的幔帐褶子中。 “若是这样我才觉得真的对你不住。” “今晚留下。”倾心转过来头来,灵秀的脸上有点点泪水滑过:“夫君今晚留下,让心儿好好服侍夫君。” 倾心眼睫一闭,贴上络桑的脸庞。千雪此时歇在络桑身侧,倾心这一吻,自然毫无保留全部印入她眼帘。 而络桑亦像个木头人一般任由她吻着,唇瓣厮磨。千雪一时心如刀割,几次三番转身离去,又几次三番飞了回来。过了许久,千雪再也看不下去,落至络桑手背上,张口咬了下去。 “嗯……”络桑闷哼出声。 倾心以为是他动情,便将背后双手移至络桑身前,方探进衣襟,冷不防肩膀被一股力道牵制住,紧接着那力道将她往后一拉,与络桑隔出段距离来。 “夫君,是心儿太操之过急了吗?”倾心失色低头,肩膀上箍着的是络桑甚修长的双手。 而千雪早已躲进络桑袖口中。 “不是,是……”络桑松了双手,低头揣摩方才手背上的酥痛是何原因,忽而有芝麻大小的黑点自袖口中徐徐飞出。 若看得仔细点便能看出那是只蚊子,若看得再仔细点便能看出那是只神仙化成、且耀武扬威的蚊子。 “怎么了?”见他埋头失神,倾心低头看向他手中。 络桑慌忙一抖袖子,将千雪遮于袖口中,一本正经道:“方才有蚊子,嗯有蚊子。” “我还以为夫君嫌心儿侍候不周。”倾心痴痴一笑,身子软弱无骨地附上络桑。 千雪气不过,又一口咬在络桑手腕上。 “嗯……”络桑又闷哼出声。 诚然她虽化作的是个蚊子,但力道却是不小的。 “我看夫君忍得十分难受,就让心儿为夫君……” 千雪听闻此声,不由得更是怒火中烧,震着翅膀不余余力地咬着。络桑吃痛,闷哼更加地重,倾心不知他是被咬得痛,还以为是他动情得难以自拔,便伸出双手来解他衣带。 络桑慌忙起身,背过双手,郑重其事道:“心儿,是我对你不住,我是对你感激,可不能与感情混为一谈。” 尔后转过身来,单手放于身前,露出的一截手腕上赫然歇着只蚊子。“雪儿勿闹。”络桑将紫红一块的手腕放至下颔。 “呵呵,说得轻巧。”倾心揭了床被,缓缓行至他身旁,不怒反笑:“这天下哪有双全的事,失与得总要选一样,你总不能就这样感激我一辈子。” 浅紫的裙边曳在地上。 琉璃墙壁上的宫灯散着蒙蒙的光。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并不是我想的哪样?”倾心顿了顿,忽而止住笑:“夫君难道不觉得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娶了她却又不给她孩子是一件万分残忍的事吗?” ‘难道害了别人性命就不残忍吗'千雪歇在络桑袖中,暗暗道。 “心儿。”络桑叹了口气,回转过身,垂下手来。“或许我当初,我当初就不该娶你。”暗红的眸子里满是无奈。 倾心抬手横指,细短的目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高挽的青丝上,几对花色步摇晃得叮叮作响。 “其实我心里装的是谁,你何尝不知,何必自欺欺人?” 倾心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只好几步退至床沿边,失力坐下:“你说我自欺欺人,你又何尝不是?” 灵秀的脸上有泪水不断滑落。 她却毫无感觉一般,只继续盯着他:“你以前从来都不曾察觉到我喜欢你?一定是有的,所以你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心儿,是我对你不住。”若不是万年前他玩世不恭的性子,也不会酿成一场大祸,亦不会让倾心有此误会。 “一句对不住就可以吗?你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万年前一见倾心的那句话,让我苦苦等了一万年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天书现世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天书现世 “心儿你――”络桑晃了一晃,万没料到她用情如此至深。“我……”络桑无奈摇头,良久后缓缓开口道:“如今你受了伤,便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倾心转眼泪已干,听他此言,深吸口气,弯起嘴角道:“罢了,我不想逼你逼得太紧,你要答应我,怎样对姐姐以后便怎样对我。” “好。”络桑抱她至榻上,又替她掖好被子,转身离去。 寝房内烛火氤氲。 深紫的床榻外隔了层层的珠帘,琳琅的饰品摆了满屋。见屋内外再无动静,面容灵秀的女子揭被起身,阴沉着双细目绕过层层珠帘,缓缓行至一珠光宝气的百宝箱面前。 单从外表来看,宝箱底端四四方方,四壁镶嵌了许多颜色各异的珍珠,其中每面又嵌着颗硕大的夜明珠作为点缀。箱顶则是幅百花交织图,上下关合之处结了个缭绕的咒。 细弱无骨的手缓自浅紫的广袖中伸出,指尖捏成兰花,对着宝箱开合处一点。 箱子应指而开。 本该装满珠宝的箱内却空空如也。箱子内壁四周一派光滑,好似从未装过什么东西一般。“是时候用一用你了。”兰指又凭空一点,昏暗的箱底顿时一派光亮,那光不大,却有些刺眼。 光亮过后,箱内变得平平无奇。 只见浅色的箱底之中,静静放着本布帛做成的簿子,一根异于平常的笔靠在一边。 原来是此处是使了个障眼法。 倾心捻起簿子,喃喃道:“还记得最初捡到你时是在几万年前,当初就想到会有用到你的一天,却没想到是这样用你。” 这簿子于外表上看来与平常的簿子无甚差别,书皮依旧是苍蓝色的书皮,厚薄也与寻常书籍无异。待到打开以后,才能发现玄秘之处,原是这簿子看似薄,翻阅起来甚厚。 里面密密麻麻印着数不尽数的金光灿灿的字,仔细一看,竟全然写着凡人几时生几时老几时病几时死。这一世终了,下世又如何来续。 起初倾心在东海边上捡到这簿子不以为然,后来发现其中天机,才明此书竟是司命星君掉落的司命天书。由于司命星君早已不知所踪,她便将此书藏起来了,没想到一藏就是几百年。 那时倾心不过也才两三万岁,想着此书藏了也就藏了,若是有天天司命星君恢复神识,她再将此书交出去也不迟。后来约莫过了几百年,东海却起了件风起云涌的事。 那件事将东海搅得大乱。 当时倾心正在水晶宫内歇息,不妨海水颤动,以为起了浪,正要重新闭眼歇息,那海水竟搅得龙宫晃了几晃。说来赶巧,当时东海龙王与王后纷纷领了天命出海布雨。 倾广带着倾玉去了凡间,故而整个龙宫能做得上主的,只剩下倾心一人。 “禀公主殿下,有人大闹我东海!”有虾将连滚带爬地来报。 那时倾心稚气刚脱,见虾将如此失色,便拍桌而起:“何人来犯?”东海地位之显赫,竟还有人胆大包天前来冒犯。 “这、这、这……”虾将甚结巴:“这小的啊也不知,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来报了,我看那阵势不小,小的又做不了主,所以禀告公主来了。” 倾心腾地起身,浮在水中,怒道:“带我去看看。”彩色的衣带如水草般飘在身后。 待到那虾将缩头缩脑带她去了海边,她才发现在东海掀起轩然大波的,乃是群凡人。且那群一心一意地望着海中央,竟连海中走出了神仙都未察觉。 倾心牵着袖子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浩瀚无垠的海面上,赫然立着座金灿灿的金山。且就在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大船朝着那金山徐徐驶去。 眼看就要到莫大的金山旁,忽而无风起了个大浪,拍得大船纷纷退了几尺。“马良,风再大一点,再大一点!”船头有人呼喊。 话语刚毕,白日里又起了股大风,掀起丈高的浪直往大船上拍。“够了,风够了!”船上的人高声呼喊。 放佛那风是受人控制一般,说停便停了。 只是那些大船依旧离金山有段距离。 摇晃的船只立得稳了,船头上一身锦衣极不耐地道:“马良你若是再不好生画,我便要了你命!” 倾心循着那人目光望去,只见一群布衣之中站着群铁甲,铁甲之中又架着个破布麻衣的男孩。男孩宽头阔额,眼神坚毅。一手任铁甲架着一手拿着只笔在画着什么。 他手中笔峰一动,平静的海面瞬时波浪滔天。 船只纷纷在大浪中往金山靠去。 男孩手中的动作仍不停,于是乎,风浪渐渐一层高过一层,稍时,所有大船都在浪尖载沉载浮。与此同时,海面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倾心惊讶于那男孩肉体凡胎,却大有神通。便顺手拉个看热闹的凡人打听:“不知那男孩是何人,竟有此神力?”这男孩既不是神仙,估摸着应是个神仙的转世。 “姑娘是外地人吧?”被问及的人满脸诧异。 倾心惊异:“何出此言?” “嗨呀,马良这事谁人不知?”那人说着上下打量了倾心一番,疑惑道:“我看姑娘的穿着不像是我们镇的人。” 海上风暴仍在继续,倾心本想出手阻止,转念又担心这男孩若真是个什么神仙的转世,而此时又是在历劫,若自己贸然出手毁了命格,便不好了。 另一人听言忍不住插话道:“这马良啊,是咱们村无依无靠的一个孩子,他哪来什么神力啊,不过是靠着手中神笔罢了。”说着朝铁甲中瞟了瞟。 千雪循着那人目光望去,果然看见男孩手中握着笔有些非同一般,寻常的笔乃用细竹与毛发所制,而那男孩手中的笔杆通体黑色,看不出是什么制成,笔身暗纹横生,其中花纹似是一下一下雕刻而成。 笔头则是截然相反的白色。 “他这神笔是从何得来的?”倾心不解。 那人接话道:“说是这马良从小喜欢画画,但是买不起笔,平时只好折了树枝在地上作画,久而久之感动了上天,说是睡梦中梦到一仙翁,那仙翁送给他一只神笔,马良以为是梦,没成想――”那人说着双手一摊,笑道:“醒来之后果真有了只神笔,起初他用神笔画――” 未等他说完,另一人打断他道:“胡说,这神笔分明是他捡到的,起初他不知这是神笔,随意一画,结果画出来的东西便活了,马良虽小,但天生善良,拥有神笔以后不但没有据为己用,反而替大家画了家禽和耕地的牛,渐渐地,大家都知道了马良的事迹。可是好景不长,慢慢地这事传到了那些大财主的耳中,又从大财主口中传到了官宦人家的耳中,于是那些人便挟持了马良,要他画金山银山……” “原来是哪个神仙的法器让这孩子捡了去。”倾心听得甚不耐,眼看海中滔天的巨浪掀得大船纷纷东倒西歪。倾心暗暗翻手覆手,将海中巨浪压了下来。 倾心暗叹:‘若是再不阻止,怕是大半个东海都要被掀起来。'海上雷电停止,乌云骤然散开,海平面霎时风平浪静。 趁着所有人将心思聚在海面劫后余生的几艘大船上,倾心翘着兰指暗暗一点,男孩手中毛笔忽然不翼而飞。 后来那男孩怎样,海上的大船怎样,倾心通通不知。那时她得了司命的天书,却不知从那男孩手中夺来的乃是司命星君的神笔。 再到后来她旁敲侧击问了许多,才知整个四海八荒的神仙中,唯有司命星君的法器是一只神笔。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掌乐司神的无音琴没得到,却机缘巧合得了司命星君的神笔和天书。 难怪任一个乳臭未干的凡人也能在东海掀起大浪。 “终于有用到你们的时候。”倾心捏着神笔,回过神来。 “以前只知道这天书写的是凡人天命,不知用来写神仙天命会是如何。”横竖她都杀不了千雪,不如冒些风险在这簿子上添个几笔。 倾心下定决心,翻开天书,在密密麻麻的金字后面落笔写道:“日照太子妃千雪,死于非命,元神俱散,万劫不复。”方忐忑地写完,只见发黄的布帛中,灿灿的字忽而金光大剩,整个簿子有光华流转。 再次定睛去看时,方才写过的字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这不是司命的簿子,怎么可能写不了命。”倾心抖着手,又将“日照太子妃千雪,死于非命,元神俱散,万劫不复。”几字重新写于天书之中,奈何无论她怎样写,最后字都会原封不动地消失。 “怎么可能写不了她的命,怎么可能……”倾心呢喃间,忽而面前有光闪过,顿时又生出一计。忙将天书翻开,重新写道:“天君传日照太子妃千雪上九重天,见其容貌,便断定其为祸世妖女,当诛之后快!”停笔顿了顿,见那些金灿灿的字并没有消失,又接着补道:“诛其肉身,灭其元神,永世不得轮回,烟消并云散!” 第一百六十四章:上九重天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上九重天 络桑走过长廊,路过处隐秘的花树,便抬袖一挥,芝麻大小的蚊子被抖到地上转了一转,化成个眉目如画的亭亭女子。 漆黑夜空中,一轮如玉盘的月亮滑下树梢。 络桑单手背至身后,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看好戏可是看够了?” 千雪尴尬一笑,顺手拉了个花枝折在手里,无心地答:“我本来是想去看看她罢了,结果落心殿的婢女太不讲理,非不让我进。” 青石路上的树影隐隐绰绰。 络桑蹙眉,颇为不悦:“你这样做未免欺她太甚。” 见他认真,千雪停了手里折花的动作,抬眼望他:“我欺人太甚?”漆黑的眼里冷静如斯:“我不过是偷听你们之间的谈话,你便觉得我欺人太甚。可是你曾想过,倾心心狠手辣,不仅杀了梨忧,还害得无忧半死不活,你以为她当真是你看到的那样柔弱善良可怜?” 手中碧绿树枝被啪地一声折断。 “我不知。”络桑似是不敢看她那质问的眼神,关于倾心之事她确实与自己说过太多。诚然他不是不信她,只是于他来说,他委实对倾心不住。“梨忧与无忧之事我会给你个水落石出,我委实对心儿不住。” “怕是你心里仍有她吧?”未容他回答,又接着喃喃道:“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还是我肚量太小,竟容不得你身边有其他女子。” 手中残枝落入满地斑驳之中。 千雪转身欲走,手臂上突来的力道将她往后拽入一片柔软之中。 “无忧是你的孩子,亦同样是我的孩子,他那样我又何尝不心痛?”熟悉的味道箍得她动弹不得,耳边传来呼气如兰的声音:“可是很多事并不是你想得这样简单,即便心儿当真如你所说,我也不可能奈她何,如今日照与西海战事一触即发,若再与东海两相厮杀,现今这个形式任东海西海无论哪一家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我身为日照储君,不得不替日照数不尽数的子民考虑。” 千雪被耳边温热呼得一阵悸动,吞气将心中那股蠢蠢欲动压了下去,沉着声音道:“依你这样说,岂不是日照以后都要被东海牵着鼻子走?” 身子被箍得更紧:“师出须得有名,日照虽不属于天族,但在天君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于公于私于表于里,我都不能对心儿太差。” 诚然他是她的好夫君,亦是日照的好储君。她与江山子民,他必须两头兼顾。 双双一时无话。 千雪沉默良久,才淡淡道:“你变了。” “是啊,以前我若想做什么,任谁也拦不住我,可是现在我是一国储君,是你的夫君。有你之后,我忽然知了什么叫做害怕,我怕你有天离我而去,我怕我护不住日照,护不住你。” “夫君……”千雪听得心里为之一动,转过身来贴上他软如花瓣的唇。 他早已将心给她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一直是她不明白,是她看不穿。 夜凉如水。 夜美如画。 翌日一早,络桑只身去了九重天。 九霄殿肃穆如往,金碧辉煌的空旷大殿满是腾腾的仙气。许多金身尊者层叠而坐,在殿旁叠成两堵高墙。 “不必说了,朕已知晓你来是为何。”天君抚着下颔,金灿灿的冕旒之下是一切了然于胸的神情。 络桑在殿下立得笔直,单手抬在身前,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天君有何见解?” 下颔上的手转眼移至额上:“这个……”冕旒一晃,天君转头看向身旁雍容华贵的天后,似有些为难:“不知天后有何见解?” 天后嗔怪地瞥了金灿灿的冕旒一眼,尔后居高临下地俯视殿内之人,咳了一咳,正色道:“依本宫看,络小九之死,并无看到是剪籍所为,仅仅为了一个不真实的揣测,便贸然发兵,岂不是太荒唐?” 络桑手握成拳,静静听天后说完。暗红的眸子却无丝毫波澜:“那依天后之见,此事该如何了?” 天后惊讶于他的冷静,不知他心中所想。偏转过头与天君相视片刻后,又偏转回头,身子仍然坐得笔直,语气却软了三分:“依本宫之见,不如此事就这么算了?” 络桑一笑:“若是此事能这样轻易算了,我便不来了。”虽是在笑,却笑得人发寒。 天君牵着玄色的广袖,笑得发干:“可是我听说,剪籍有心让两家重归于好,结果络小九横死,你便将此事算在剪籍头上,是否如此?” “是。”络桑答得干脆:“但此事并不是我道听途说,而是此事确是剪籍所为。” 天君垂下手放在金灿灿的龙头扶手上,若有所思:“你可有证据证明是剪籍所为?” 络桑摇头。 天后趁势接着道:“既然并无证据,仅凭揣测岂能动兵,西海乃四海之一,日照乃东山之首,本宫若不拦着,西海岂不生灵涂炭?” 络桑有些不耐,却不得忍着,冷道:“西海与日照的恩怨起于白泽,早前白泽与剪曈之事闹上天宫,剪曈寻死觅活,后来白泽立下誓言,剪曈才就此作罢。后来白泽改过自新,与我侄女络小九成了眷属,剪曈对此不依不饶,隔三差五便去昆仑东闹上一闹,不知天君天后可知晓此事?” 殿上高坐之人双双默了。 络桑接着道:“后来小九有了身孕,剪曈竟偷上昆仑东活生生害小九失了腹中骨肉,我日照虽动了兵,却也没奈剪曈何,加之当时西海确有悔过之心,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后来本以为此事便这样了了,谁知有天小九与白泽却逃来我日照,说剪籍要杀他们,接着剪籍带兵压境,我才知剪曈死了,试问——” 络桑眼神一沉,仰头盯着殿堂之上,喝道:“那时剪曈之死分明不是小九所为,剪籍却不顾一切地来犯我日照,且二话不说拘了我日照的太子妃,扬言若三日之内不交出小九,剪籍便要杀了我日照太子妃,试问那时司战何在?” “这……” “这……” 天君天后面面相觑。 冕旒不断摇晃,天君不断抚着额间:“竟有这种事?”这事他自然听过一二,因着是两家的家事,殊不知这世上最难断的便是家事,故而那时他也只是听听罢了。 络桑立得笔直,岿然不动:“既然那时天君不曾插手,此时亦不应该插手。” 天君冷汗涔涔,不停抚着额间。诚然万年前倾广犯了如此大错,他才赐了倾广一个死。如今日照与西海两家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本宫觉得你说的有理。”天后有些坐不住,徐徐迈下灿灿的台阶:“如此说来,剪籍自然过分了些,可是——”天后拖着层叠的衣边儿,顿住步子,威严道:“络小九之死并不能说明是剪籍所为,或许西海确有藐视日照,但罪不可诛。” “如此一说,天后是定要护着西海了?” “本宫不是定要护着谁,天下乃是天族的天下,子民乃是天族的子民,任损了谁都不是本宫想看到的。” 络桑敛着眼神:“天后似乎有些误会。” “哦?”天后转头,目光逼人。 络桑却不为所动,仍旧冷道:“我来此是要问天君天后是何意思,既然天君天后做不出决定,倒不如依我之见。” 听到此,天君松了口气:“那依你之见如何?” 络桑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让司战撤兵。” 万没料到络桑如此决断。天后转头斜了殿堂上高坐之人,尔后转过头来:“不可!”金线交缕的广袖一挥,断然道:“本宫承认此事是西海理亏,但真相未明,这样做岂不是太伤害无辜?剪籍与本宫虽同出一族,但是若是此事果真是他罪大恶极,本宫定还你一个公道,今日本宫有一个不请之请。” 络桑抛出个疑问的眼神,并不说话。 天后下巴一扬,正色道:“本宫认为可将此事一分为二,一是西海冒犯了日照。二是络小九之死。你以为如何?” 络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点头允应允。 天后接着道:“络小九之事暂且放一放,本宫日后会还你个水落石出。西海冒犯日照之事,暂且交由本宫,三日之内,本宫定给日照一个答复。” “这……”络桑有些迟疑。 “本宫一向赏罚分明,曾几何时,东海倾广亦被赐了个死。对于西海本宫亦同样不会手软。只是如今凡间大乱,日照若与西海一乱,届时东海与北海又岂会袖手旁观?东山的其他仙山又岂会袖手旁观?若久战不停,于神界来说何尝不是场风波,若那些妖趁机乱上我九重天,到时便不止是战乱那样简单了。” 天后字字句句,虽有些危言耸听,却不无道理。如今这关头,络桑只好应了:“好,三日便三日。若三日之内无满意的答复,还望天后不要怪我未给天族面子。” “好。”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绵里藏针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绵里藏针 “小五,天君天后怎么说,有没有叫司战退兵?”承泽殿的后花园中,络银河好奇地问络桑。 花团锦簇中有彩蝶不断飞舞。 络桑负手立于八角亭子之下,有婢女添了几盏茶,委身退至一旁。络棣若有所思地盯着身旁的背影。 良久,络桑转身摇了摇头:“天后说小九之事暂且放一放,西海冒犯东海之事她三天给日照一个交待。” 络桑抬手抚颔,仍旧一言不发。 “小五我觉得这事不能仅凭天后一言之词。”络银河拍桌而起:“剪籍那老儿好似知道我们下一步会做什么一样,灭西海宜早不宜迟,若三天之后天后给不出说法,届时西海早已问南海北海借了兵。”气势惊得身后的嫩黄婢女肩膀缩了一缩。 络棣不紧不慢道:“此事竟然天君天后插手,便让他们三天吧。” “我亦是有此打算。”络桑袖子一挥,屈身落至络银河对面的石凳上,盯着络棣道:“到时天后当真给不出像样的结局,再兴兵也不迟,西海即便有南海北海插手,但日照有东海与东山之中上不少的仙山。” 络银河横出手指:“小五你可要想清楚啊!” 络桑点了点头。 “反正不管如何,小五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咽不下,小五你信不信,这事到以后便不了了之了?”络银河仍气不过。 “不过也才三日时间罢了。”络棣无奈。 正说着,如火如荼的花枝间人影绰绰,有声音缓缓由远至近。络银河还想说点什么,瞥见来人正是千雪和书儿,忽而默了。 “怎么我一来便不说了?”千雪甚好奇。 络银河眼神闪烁地瞥过书儿,落至远处一棵如伞的绿树上,不屑道:“兴兵打仗乃是咱们男子的事,哪有说给女子听的道理?” 络棣无奈叹了声,拂袖离去。 书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诚然他说的不过是凡人的那一套,千雪担心若不顺着说,他又会东拉西扯说一大堆。只好无奈道:“二哥说的有理。”随即给书儿使了使眼色。 书儿手指一举,恍然大悟道:“二殿下,那个我……我……” 络银河眼皮一弹:“你什么?” 书儿咳了咳:“小婢身为一介凡人,对修道之事尤为好奇,所以想向二殿下请教一下如何修道。” 此言一出,千雪和络桑面面相觑。 “这个嘛……”络银河居高临下地扫了书儿一眼,扬着下巴道:“这个算你找对人了,不过本殿下看你资质不错,勉强可以收为徒弟。” 说着双手一背,大摇大摆地走了。 “可是我没有说要拜你为师啊?”书儿忙跟上去。 “你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要拜我为师吗?” 秋日的阳光有些清冽,洒在层林尽染的后花园中。萧瑟的秋风一起,一红如染的树叶纷纷自颤抖的枝干上落下来 “夫君上九重天,结果如何?”千雪行至他身边,见他衣襟有些皱褶,伸手替他捋平。微一抬首,觑见他喉结上下动了动:“雪儿认为西海该不该灭?” 衣襟上的纤纤玉手被温热握住。 一旁的婢女似是很明白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当即埋首,连眼也再抬一下。 千雪笑着转过头来,抵着他下巴道:“东南西北四海分别掌着一方云雨,若西海被灭,凡间一定民不聊生。” 络桑揽她入怀,淡淡道:“天族血脉甚广,没了剪籍,西海仍旧有水君。” 眉目如画的脸庞顺势埋进白皙的颈脖间:“那我便不知了,其实经了这么多,最怕的还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原来夫君在这儿。”倾心的声音远远传来。 “见过心娘娘。”红木柱旁的婢女福了福身。 浅紫的身影分花拂柳而来,徐徐上了台阶。 络桑咳了咳,松了箍在黛色肩膀上的双手。 千雪端起双手,转过身来。 “见过姐姐。”倾心福了福身,眼神毫不避讳。 “心儿,你怎么来了?”络桑双手一背,立得笔直。 “怎么?”倾心薄唇一弯,脉脉看向络桑,软道:“只许姐姐来,不许心儿来?” 络桑一笑,无奈道:“我不是这意思。” “心儿只是关心夫君此去九重天如何了?”诚然她已冒着偌大的风险在那司命的天书上写了几笔,若那天书果真如此灵验,天君应依天书所写,召千雪上九重天。 络桑摇了摇头:“三日之后才知结果。” “那……天君可有提及姐姐?”倾心瞟向络桑身旁黛色衣裳的女子。 千雪一怔:“我?” “没有。”络桑仍旧摇头,不知她话里意思。 怎么可能……按理说凡人的天命便是这样写上去的。写上去并未实现的原因莫非是……神仙本就在轮回之外,所以写不了凡人天命?可是为什么当她把千雪的天命写在书上时,字却接二连三地消失? “你说这话是何意思?”千雪打断她神思。 倾心回神,慌张一笑:“天君一直未见过姐姐面目,心儿觉得天君或许会召见姐姐上九重天。” “天君为何应召我上九重天?” 倾心自知答得并不妥帖,重新找出个理由来:“我是说,此事乃日照大事,我以为天君当召夫君和姐姐一同上九重天商议。” 她这样一解释,千雪越发听得迷糊。 络桑摇头,淡道:“此事勿用心儿操心,我自有决断,日照与西海纠葛甚久,这恩怨总要用个法子了结。” 秋风吹得亭子内外落叶纷飞。 倾心忽而敛住笑,神色奇怪道:“若西海与东海交战,势必是一场硬战,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半载,一个是我二叔,一个呢又是我的夫君。”倾心双手一摊,做出甚为难的样子来:“届时东海固然不能袖手旁观,可是到底该帮谁呢?” 络桑一怔,万没料到倾心有此一言。仔细听她这话里的意思,似是在说东海到底帮谁全在她手,此战谁胜谁负亦在她手。 看着倾心如汪秋水的细目,络桑回神摇了摇头,暗说‘一定是我多虑了,心儿怎会是这样心机深重的女子。'接着释怀一笑,道:“心儿认为此战结果当如何?” 倾心双手交握于胸前,徐徐绕过身前的圆桌,行至络桑身旁,抬眼望着远处的姹紫嫣红道:“神仙虽比过凡人,但有些时候却是一样的。东海乃四海之首,西海、北海、南海唇齿相依,论实力,日照乃东山之首,若东海不予插手,东山之中的其他仙山或许会助日照一臂之力,而北海与南海见势,不敢贸然插手,届时东海帮西海,北海与南海定会插手,这便是一场恶战,若东海帮日照,则剪籍必死无疑。” 听她冷静地说完,络桑心忽而一沉,惊愕于她理智如斯。他想过不少结局,却没料到这样的情境。本以为这样与她成了亲,退一万步来说,于日照也如虎添翼,没成想却被倾心掌了全局。 “妹妹意思可是日照与西海全然掌握在妹妹手中?”千雪望着失神的络桑。 你现在可曾看见她的真面目了? 你现在可相信倾心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善良柔弱无助了? 络桑终于回过神来。 倾心惶然一笑:“姐姐严重了。”眼神轻飘飘一扫,尔后停在络桑眼中:“胜败乃在夫君手中。” 络桑知她话里的意思,却不愿相信自己心中所想,便似懂非懂道:“不知心儿此言是何意思?” 倾心偏头靠近络桑肩膀,轻声道:“夫君今晚来落心殿便可。” 她不信,不信当真得不到络桑的心。 她不信她当真会输给千雪。 络桑身子一僵,心中疑惑,却久久未说出只言半句。 见千雪呆在原地,倾心轻蔑一笑,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道:“夫君,心儿今晚在落心殿等你。” 络桑啊络桑,你当真以为我倾心如此好欺? 你当真以为娶了我便娶了我? 你想护住她,我成全你。可你却还想护住日照,从来美人与江山不可兼得,你想护住日照必然须得做出取舍。若早已决定发兵,当初又何必非要娶了我。 怪只怪你太贪。 “没想到,凡间一乱,神界亦同样不安稳。”菡怡殿内,千雪倚躺在巨大的蚌壳之中。翘起蚌盖之中镶的夜明珠将千雪的脸庞映得如墨如画。 彼时夜已深,殿内宫灯已灭,书儿早已回房歇息去了。 纤纤玉手缓缓摸着光滑的蚌壳内,那日倾心杀他的画面仍历历在目。那是怎样的眼神,仅仅一眼,便让人觉得哀伤到骨子里。 “你为什么这样傻?”千雪喃喃:“你明知她心里并无半点你的地位,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替她卖命?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与你相比,我才是不懂何为爱……” 夜空漆黑如墨。 落心殿内的寝房却灯火通明。 只见一身着浅紫华服的女子立于百宝箱前,一手执天书,一手执神笔。口中念念有词:“莫非这书只能写凡人天命?可是为什么将神仙写在上面并不会消失,到底哪里出了岔子……到底是哪里!”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六十六章:负荆请罪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负荆请罪 倾心枯坐到半夜,正想得入神,便闻门外脚步声声。刚回过神来,门应声而开:“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来了。”待络桑进屋,婢女又委身退了。 与此同时,倾心忙惊慌失措地几步跨至百宝箱前,将手中神笔和天书慌乱丢进箱中,又飞快地合上箱子。见络桑徐徐走来,倾心只好瞬时靠在箱身上。 “在看什么?”络桑倾身朝她身后看去。 “啊?”倾心一怔,双手慌乱地扶着箱身,抬眼道:“没、没什么。” 络桑眼神一扫倾心身后,只见大大小小的宝箱放了不少,偌大的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皆是首饰。倒是她这一挡,挡得络桑更为疑惑:“心儿藏了什么好东西?” 倾心眼神忽而一沉,薄唇抿成月牙,双手随之一松,软着声音道:“心儿以为夫君今晚不会来了。”浅紫袖口中探出的洁白手臂环上络桑的颈脖。 屋内烛火氤氲。 见他沉默,微启的朱唇缓缓贴上络桑的耳根。 “心儿。”络桑轻撤出身,敛了笑。暗红的眸子里有奇怪的神色滑过:“我来只是想问你,剪籍当死还是当活?” 他退几步,她亦紧跟几步贴上他宽阔的胸膛。“心儿已说得很明白了,结果全在夫君。”手移至络桑腰身,抚着腰间衣带轻轻一扯,腰封倏忽落地。 诚然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毫无反应,如今她的耐心已快要消耗殆尽。 络桑邪魅一笑,顺手揽着倾心纤柔的腰身一个翻转,便将她压在身旁的圆木桌上,英眉之下的目变得灼灼。 倾心忍不住娇哼一声,见面前俊美的脸不断地靠近,她下意识地闭上双眼。慢慢地,络桑抵上她的鼻尖,不再近分毫。 她生得灵秀,脸如刀削,眉如薄叶,目如弦月,高挺的鼻翼下一点朱唇如朱砂一点。却是这样的面目,让他看不清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犹记得最初他与她解释那句话,她说那话她并未放在心上,如此对他,权当他是友人。 后来关乎他的事,她总能帮上忙。他想救千雪出东海,她便放了千雪。他想救千雪出西海,她便救千雪出西海。 她说爱慕他已久。 如此善良蕙质兰心的她,让他怎样将千雪口中心狠手辣的她混为一谈。 他不信,他本一直不信,他一直觉得对她不住。可自从她将千雪从西海带回之后,他才发现她竟然也懂运筹帷幄,也懂要挟。 “心儿,你到底是怎样的心儿,竟让我愈发不懂了。” 倾心缓缓抬眼,脉脉与他对视:“心儿只是太爱夫君,所以为了夫君,心儿不得不做了很多事。” 络桑却不知她所说的很多事是指伤天害理的事。便敛着眼中心绪,沉声道:“是不是一定要我与你同房,你才愿意助我杀了剪籍?” “是。”倾心挺身勾住他颈脖,抬首吻上他软如花瓣的唇。将要触及之际,络桑脸却一侧:“即便没有你,我依然能杀了剪籍。” 倾心不怒反笑,笑中带着丝丝轻蔑:“夫君,你曾说要补偿我,便是这么个补偿法?” “或许……”络桑自她双手间抽出身来,背对她道:“既然注定与西海一场生死之战,当初我何必要娶你。” 琉璃墙壁上的灯火摇曳,映得五光十色的珠帘隐隐绰绰。 “呵、呵呵!”倾心起身,重新至背后环住他的胸膛,恨恨道:“我不过是想分得你半点真心,我不过是想要你给我个孩子,这样也不行吗?”到时千雪再一死,他便是她一个人的。 络桑一默。 倾心仍不死心,接着道:“夫君,你为什么要心儿如此残忍……” “心儿。”络桑捉住胸前的双手,轻轻拿开。尔后转过身来,居高临下道:“是我对你住,当初若我再决断一点,便不会答应娶你,当时雪儿危在旦夕,我确实未想到那么多,雪儿修行不精,当时我怕贸然进攻反而害了雪儿,所以答应了你。却没想到今日这样的结局,我知道我对你不住,我知道当初不该娶你。日照与西海的恩怨,任你帮谁都可以。” 说罢转身欲走。 倾心却仍不甘心,喝道:“那你今夜为何要来?”巨大的怒气震得两旁的珠帘叮当作响。 “我来只是因为心中疑惑,以前是我未与你说清楚,如今与你说清楚了,日后是走是留,是帮西海还是日照,我都不会怪你。”说完决绝而去。 房门砰地一声关了。 空留满屋的烛光。 倾心身子一晃,跌坐在床沿边,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都这样做了你怎么可能一直无动于衷,她到底哪点好?论地位比不上我,论修为也比不上我,你一句话娶了我,如今又想一句话让我走。呵呵,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堂堂东海乃四海之首,我既嫁来日照又岂有再回东海之理?我不信,我不信我当真分不到你半点真心。” 夜凉如水。 九重天之上,九霄殿中。 剪籍理直气壮地立在殿堂中。 “络小九之事可是你所为?”天后坐在龙座上,威严道。 剪籍紫色龙头一晃,无赖道:“天后此言何意?” 天君抚额,默不作声地看着殿中。 “剪籍,东海与日照联姻,日照本身乃东山之首,若本宫不保你,怕你项上龙头不保。”天后厉声厉色,华冠上满坠的金钗摇摇晃晃。 “络小九是我杀的又怎样?”剪籍头一歪,不以为然:“我儿剪曈惨死,杀了络小九为我儿报仇,西海与日照也算扯平。”再者说,杀络小九倾心也有一份,东海又岂会帮日照。 “放肆!”天后拍案而起,怒道:“你一错再错,竟毫不知悔改,丝毫不把西海子民放在心里,本宫看你这个西海水君是做得不耐烦了!” “天后——”剪籍想狡辩,却被天后打断道:“既然如此,本宫这就叫司战撤兵。” 剪籍闻声色变,忙匍伏跪倒:“天后娘娘息怒!” “本宫一直不说,你当真以为本宫眼瞎?本宫念在与你同出一脉,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却丝毫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若不是你平时管教无方,剪曈又怎会接连闹出事来,剪曈如今有这下场全怪你太过纵容,你以为本宫与你同出一脉便会护着你?纵然本宫护得了你一时,总不能护你一世!” 天后一番痛心疾首的话听得剪籍恍然悟了,诚然倾心算到天后会护一护自己,却算不到天后已护了他太多。便将头磕地作响:“娘娘!还请娘娘做主!” “罢了!好在本宫已想好决策。”天后心一沉,闭眼道:“你即刻只身前往日照负荆请罪,得不到宽恕,你便耗个两天。这样虽有些折西海的颜面,却也能保你一命,尔后我会命司战带五万天降与你会合,你与司战去将凡间那些兴风作浪的妖给我灭个干净,一来也算戴罪立功,二来你去了凡间替本宫做事,络桑也不能奈你何。” “这……”剪籍双手仍撑着地:“前去凡间灭妖自然没问题,只是这负荆请罪么……” 天君听得昏昏欲睡。 天后厉声道:“你说剪曈是络小九所杀,络小九论年龄论修为又怎会是剪曈的对手,且白泽那等风流的神仙又怎会容许络小九杀剪曈,可你却平白杀了络小九,本宫不过让你负荆请个罪,你倒还嫌委屈了不成?” 剪籍一听,一挥紫黑龙袍起身,瞪大双铜铃般的龙眼道:“那依娘娘此意,我儿剪曈是何人所杀?” “这件事本宫已应了日照,须得些时日才能查出来。”天后敛着下巴,威严道:“这样你可觉得负荆请罪太重了?” 剪籍头一歪,默了。 “日照若存心犯你西海,根本无须再三让你。正是因为络小九是清白的,所以日照有此行为全是被你所逼,如今本宫与日照的三日期限就要到了,你若再迟疑一分,项上龙头不保可赖不得本宫。” 说吧金灿灿的九凤金丝黄袍一挥,支过昏昏欲睡的天君,由青鸟童子搀扶着退了。 剪籍固然无耻,却不得不在意自己的项上人头。出了南天门便二话不说直至日照山门前单膝跪着,变出几根荆条负在背上。 恰逢千雪看完无忧回来,见此场面,不知剪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心翼翼地绕过剪籍身旁,便见络桑一群人颇有阵势地自门里走出。 “见过太子殿下、娘娘、二殿下、四殿下。”门两旁守护甚气势地齐齐道。 担心剪籍又图谋不轨,千雪忙三两步跨至络桑身旁。 “你个无赖老儿!”络银河见状,二话不说便是一脚。所幸络桑眼疾手快地将近在剪籍眼前的一只脚拦了下来:“老二淡定。” “我还怎么淡定,我早就与你说了,天后与这老儿同出一族,定要护着他,你不信。” “老二。”络棣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剪籍,你在此可是天后旨意?”络桑单手背至身后,低眼看着龙头。 “既是天后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剪籍口是心非道:“我知络小九无辜,所以我承认络小九之死确实是我所为,但是大任在身,不敢轻易去死,所以我在此负荆请罪,直到日照愿意免了我死为止。” 诚然他字字句句装得无比凄楚,络银河却不吃那一套:“你喜欢跪便跪着吧,别以为跪个几天我们就会心软,我告诉你,那是做梦!你当初杀小九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这个?你女儿当初害小九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这个……” “……”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六十七章:决裂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决裂 络桑手一挽,一把寒气凛凛的长剑瞬间抵上剪籍咽喉。龙头随之一哆嗦,抖如筛糠,双手扶了扶背上荆棘,勉强镇定下来,抬眼觑他:“我自知我罪孽深重,只是奉有天后旨意,不敢随便就死。” “什么旨意?”络银河飞快接过话来。 “这……”龙头难为情地扫了面前一眼,维诺道:“凡间有妖作乱,天后命我三日后与司战前去凡间将那些妖灭个干净,好将功补过,想必此乃一场恶战,未达旨意,我怎敢轻易去死?” “你――” 络银河压着长剑,颇有把握:“我说什么来着?不了了之了吧?说让他下凡灭妖,还不是好让他下凡去避一避。”说着话峰一转,笑道:“不过凡间那群妖既然有本事闹上九重天,自然不是那么好灭的。” 凡间的妖? 千雪看着络桑冷峻如斯的脸庞,心中忽然悬起一块大石。他们口中的妖无非说的便是四方阁的那群,可是师父亦在其中。 若天后此次当真打算灭了他们,凡间势必生灵涂炭,师父也一定会万劫不复。虽在几万年前他曾想杀了自己,可是最后他还是心软了。 “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肴光永远与你断绝师徒关系。”那时他说。 后来再次遇到,当真如他所愿,他终于不再记得自己,吃了几粒未炼成的仙丹,好不容易记起了什么,却将自己记成了蓝衣。 且不说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之迷,单从几万年来的恩情,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弃他不顾。 见他们欲走,剪籍叮嘱道:“此事本该我下凡之际再说,想必日照也无那些妖的奸细,还望各位保密,届时若走漏了风声,让那些妖逃了,天后那边我可不好交待。” 千雪眸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跟着络桑去了。 承泽殿内。 “殿下回来了。”内官鞠在门前,笑容可掬地伸手道:“老奴等候殿下多时,大臣们知道殿下心意已决,故而进谏了许多竹简,现在内殿等着殿下一一阅过呢。” 络桑拂袖抬脚。 “见过娘娘。”内官躬身随千雪而来。 “你且下去吧。”络桑一揽华服,屈身坐至竹简堆积如山的案子前,与千雪招了招手:“有雪儿为我掌灯便好。” “是。”内官一笑,躬身退了。 内殿本就昏暗,加之此时已过黄昏,只一抹残阳远远透过偏门斜进来,折得驼色的毯子光亮一片。 络桑没在阴影之中,拿起一卷竹简翻阅又放下,接着又拿起一卷。高绾进玉冠的青丝有丝丝火红自柔和的脸庞垂落,英气的墨眉时而蹙起时而舒展。 寂静之中有竹简相碰的声音响起。 修长的手指握着竹简看得兴起,似是想起什么,转而轻将竹简放下,偏头看向殿中一动不动的人:“雪儿?” 见她双眼空洞,并无反应,络桑又唤:“雪儿?” 几声过后,千雪终于回过神来:“夫君,何事?” “为夫就在你眼前,莫非你心里此事在挂念别人?” “不、不是。”千雪连忙摇头,忽而不知所措起来。 络桑神色奇怪地盯了她半晌,敛了笑容:“过来与我掌灯。”顺手拿起案子上未看完的竹简,不再看她。 千雪心系渭箐,手中变出盏高脚的灯盏,却没留心脚下的台阶。身子随之一趔趄,站稳时手中灯盏中的油已洒了几滴在案子上,竹简上瞬时起了几处火星。 络桑飞快地覆手,火星子瞬时被凭空捻走。修长的手指一捏一松,火星子便完全消失不见。“雪儿可是念着谁?”明晃晃的烛火晃得络桑一张俊美的容颜不怒自威。 “没、没有。”灯盏被放至案子一角。 “没有便好。”络桑下巴紧绷,重新拿起竹简,眼神扫过三两行的字,忽然疑惑道:“雪儿,有人说剪籍嚣张已久,此时不杀更待何时,雪儿你怎样看?”倏忽一抬眼,单薄的眼皮下眸子是灼灼的红。 千雪放佛要被这眼神看得穿了,只好偏过头去:“我不知。” “我也有此意。”络桑寒寒一笑,又换了卷竹简握在手中:“可是又有人说,剪籍得天后庇佑,虽有罪,却不能被日照所诛,此事既有天后插手,理应卖天后一个面子,雪儿以为呢?” “我不知。” “呵呵。”恻恻的笑忽而在内殿中荡开。 千雪望着大红的梁子上挽起的宫帷,有异样的感觉自身后传来。下意识地转身,突如其来的力道嵌住她的手臂,拉得她身子猛地向后一扬。 络桑腾地起身,在她将要倒地之际变出个垫子在她身后,欺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千雪张口,余下的话淹没在唇齿相摩间。 她想挣扎,腰间的力道却箍得她动弹不得。 “怎么?你失神想的人,难道不是为夫吗?”络桑抬头抵着她的呼吸,似笑非笑。 “不是,我――”她想解释,嘴唇却被咬得生疼。 好像咬的不是她的唇,而是糖果一般,络桑不断地吮吸着。 暗中眸子燃起熊熊火焰。 “唔……”终于,她有些透不过气。慌忙侧过脸来,唇瓣又被温热裹住。 “络……夫君,我……唔……” 紧贴的胸膛不断起伏着。 箍在腰间的手也不安分起来。 似是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一般,千雪连忙捉了不断游走在腰间的双手,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又才将那双手钳至他身前。 尔后用力一推,勉强将他推离自己一点。 “雪儿。”络桑似是惊异她的举动,英气的眉里目里皆是受伤的神情,犹如重伤未愈的小兽一般。 千雪手肘支地,拾起掉落的腰封退了两步:“络桑,此事你我先放一放。” “你担心他对不对?” “嗯?” “我说你担心他对不对?”络桑仍似个小兽一样撑在地上,颓然地将她望着。 “你――”千雪与他对视,心虚道:“你都知道了?” 他睫毛轻颤,嘴角一勾,自嘲道:“自剪籍说了要灭了凡间的妖,你一路回来,失神落魄,好像心都被勾走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她一顿,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说。 既然他都知道,他也应知道她心里有何打算。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络桑起身,捋了捋袖子,不可置否道:“此事你不该插手。”若无其事地坐回案子旁。 “为何?” “不用我说,你心里清楚。” “并不是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哪样?”络桑猛地偏头,目如利刃:“不管如何,我都不让你去。” 她迎着那目光而上,眼神放佛洞穿一切:“那我硬是要去呢?”要她将渭箐的生死置之度外,她做不到,不管渭箐是妖是神,他始终都是她的师父。 “若你去找他,从此以后,便不是我络桑的结发夫人。”他偏回头去。 案子上的烛火孜拉拉地舔着火芯子。 “你、你说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络桑拍案而起,一字一句道:“若你去找他,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我……”千雪心中苦楚,纵然不想相信他轻而易举便说出这样的话,开口时,眼角的泪却忍不住簌簌滑落。 她与他一路风风雨雨走了那么久。 他曾那样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既是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的誓,不过却因为这样一件芝麻大小的事,他竟说出这样决绝的话。 “夫君,我不知你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师父受死。”千雪心如刀割。 接着失魂落魄地起身,失魂落魄地将腰间腰封系好。 再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挪至殿中。 那晚的花前月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在你心里,当真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你若是喜欢肴光,我会成全你。” “你不用太感激我,我只是――唔” “我们的第一次总不能太寒酸。” …… 往事一幕一幕滑过心尖。 最后他恳然道:“天地为鉴,日月为媒,花海作证,我络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心里只得千雪一人。” “若是有违此誓,当被雷劈,这句话你还未说呢?” “不巧,我与那布雷的雷公有点交好,我想他可能不会劈我。” 正想得入神,却未留心下脚下内殿的门槛。身子随之一倾,还未倒下,腰间倏忽探出只手来,揽她入一片柔软中,地转天旋间,耳边传来他呵气如兰的声音道:“你就这么走了?” 她抽噎着,泣不成声。 “凡间那群妖并不不简单,天后此次借由剪籍的手,定是要灭了他们,上次我早料到这样的结局,念在他是你师父的情分上,已劝过他,可是他执迷不悟。天地迟早有一战,你这样贸然插手其中,岂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去换渭箐?” 络桑抱着她,旋转落在案子旁,气道:“他当初要杀你,如今你竟愿意舍自己性命去救他!” 听他一番解释,千雪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原来,原来那不过是他的气话。 她想笑,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 第一百六十八章:窜改天书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窜改天书 千雪深吸口气,将所有的心绪都敛进其中,缓缓睁开眼道:“可是,他是我师父呀!” 方才还氤氲的目,顿时变得锋利。络桑低眼:“对你来说,我重要还是他重要?”诚然他早就想问这样的话,如今总算出了口。 她泪眼婆娑地将他望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络桑与她来说,固然重要,可怀揣她身份之迷的师父,亦同样重要。 肩膀上的力道骤然收紧。 “我不准你去,渭箐是死是活,已是天定,他本就是天上神君,却与天族作对,这是他的天命,我不准你插手!”络桑箍着她肩膀摇了一摇。 想起她与他亲密的一幕一幕,不由得怒从心中起。 “我不能视而不见!”千雪从中挣出身子,坐起来道:“他是我师父,不管他是神是妖,他始终都是我师父,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这世上便无人知道我到底是谁了!”说着起身,却被络桑重新拉入怀中。 “你到底是何身份——”络桑殷红着眼,咬牙道:“重要吗?” “重要!” “有多重要?” 他目光锋利,好似要将她刺穿。她有些不敢看那眼神,便斜眼看向他身后的一副恢宏泼墨图,一字一句:“我是何身份,总是要知道的,我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存在于这世间。” 他看着她,一时无话。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蓝衣还是千雪吗?” 络桑忽然呵呵一笑:“你是你,她是她。”双手捧上她脸庞,压抑着声音道:“难道都这样了,你还在乎你到底是谁吗?是蓝衣又何妨,是千雪又何妨?你总不能说放下便放下我,说放下无忧便放下无忧!” “是!”她望着他殷红的眼中情深似海,几次开口,嘴唇却抖得厉害。如樱桃的唇瓣抿了又抿,直到将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她才吼道:“我是放不下,可也并没有想过要放下,我只是不想活得不明不白!难道这世间的事一定要得出一个结果才能去做吗?” “你——”络桑语塞,巨大的怒气使得他双臂不住地紧绷。然后身子一倾,将黛色的身子压在身下。 暗红的眸子中有熊熊怒火燃烧。 俊美的脸庞埋进她如瓷的颈脖间,吮吸着咬着。“我不准你去就是不准你去!”一手枕在她头下,另一手却游走至她腰间,猛一拉扯,墨色腰封瞬时落至地上。 近旁的案子上,烛火摇曳。 她睁眼望着精雕细琢的梁柱,咬唇强忍着颈脖间不断游走的温热。 忽然腰间一凉,她随之低眼,竟看到自己腰身已光溜一片。一只修长的手正游走其中。 她想起身挣脱,却被他宽阔的胸膛死死抵住。 竟无一点反抗的余地。 络桑从颈脖中抬起脸来,重重地咬住已被她自己咬得泛白的唇。“唔——”她想说点什么,却被他趁机探入,咬着她舌尖动弹不得。 双手在他胸膛胡乱地拍,却拍得他箍着自己的手分外用力。 胸膛剧烈的高低起伏着。 络桑紧闭着眼,狂乱地吻着她脸颊。 衣裳一件一件地不断被抛起,接着慢慢落下。 她身前倏忽一凉,接着被炽热覆上。 身上犹如狂雨般的吻是让她慢慢瘫软下来,她还想反抗,手却丝毫提不起力气。只好任任那双修长的手捏遍她的每一寸肌肤,任那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她紧咬着双唇,强忍着身上的战栗。 似是终于注意到她无声的反抗,络桑猛地咬住她颈脖间。 可直到咬得她发痛,她仍咬着下唇,默不作声。好像案子上任割任剐的鱼肉。 “现在你仍要去吗?”耳边传来他轻声呢喃。 她身子一颤,直觉得连骨头都要散掉了,身子因不安而扭动着。络桑一用力,压得她身子动弹不得。 “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要去。”她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哑得可怕。 他抬头,满眼殷红:“你可知这其中有多艰险?” 默了一会,将心中愤怒压了下去,抑制着声音道:“你不要总把事情想得这样简单,他们若是一般的妖也就罢了,可你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锁妖暨啊!早前我便同你说过,这锁妖暨里封印着红莲,现在他们这样找锁妖暨,若不是红莲没死,便是地族有着天大的阴谋,天族岂能容忍他们如此放肆?” “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师父去死,我只是想去给我师父说一声。” “你——”络桑一时语塞,心中巨大的愤怒快要疼得他炸裂。半晌,才泄气道:“怎地如此艰险的事,到你口却变得如此简单呢?”甚是无奈。 “于我来说,本来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忽然抵着她鼻尖,万分认真:“既然你心意已决,我派个小将去,你去我始终放心不下。” “不。”几乎是脱口而出,见他眼神不悦。她只好悻悻一笑,软着语气道:“别人去我不放心,这事须得我亲力亲为,关乎我师父生死的大事,还是我自己去得好。” “你——”他再次气结。 她却忍不住笑得一双桃花眼弯如月牙:“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双手环住他白皙的颈脖。 “你说的这样轻巧。”络桑被环得心中一动,浑身不由得柔软下来,脸上却不得不肃然以往:“我替你去,你总能放心了?” 她眼眉一弯。 银铃般的笑在内殿中荡开。 她终于止住笑:“你担心我,我又何尝不担心你,这本来只是我的事,我怎会让你冒个这个险,你是日照太子,而我——”而他不过是他的一个太子妃,她可以有事,而他不可以。 “你什么?” 她望着他万分认真的样子,改口道:“不管怎么说,此事须得我亲力亲为,你不用太担心,我不过通风报个信而已,很快就回来。”说着腾出手来,摸索到地上的衣裳。 正要将衣裳拉过来,手却被络桑钳住:“如果你敢有什么事,我就杀了无忧,再放一把火,将千行山烧个精光。” 看他神情真挚,不像是说笑。千雪脸皮一紧:“你敢?” 他风淡云轻地地勾勾嘴:“我有什么不敢的,若无忧这孩子哪一天醒来却没有娘亲,我又会不知如何养他长大,将他交由别人我又不放心,反正她娘亲都不在乎他,倒不如将他杀了,就当他从未来过这世间。” “那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事的。”说着挣扎起身。 仍被他拉回身下。 “怎么了?”千雪柳眉皱起。 “我——”他俊美的脸庞倏忽一红,拉过她手覆至身下。 “唔,你想作甚?”触及到那团火热的刹那,如画的脸庞瞬时腾起两朵红云。 他邪魅一笑,埋进她颈脖间,在她耳边呼气道:“仔细算来自你有怀了无忧起,我便一直未有过房事,以前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你总不能这样逃了去。” 她一羞,想抬手捂住胸口,却抚上他凉凉的背。与此同时,他一手抱着她纤柔的腰身,猛地躬起身子。 “唔……”她忍不住惊呼。 “雪儿,我好想你……” “夫人,为夫好想你……” 殿内烛火摇曳,娇息阵阵,春意盎然。 殿外天色已晚,夜空如墨,一轮巨大的玉盘悬在夜幕中。 苍穹一明如洗,白玉盘周围有繁星点点。 此时剪籍早已回了西海。不过负荆请罪之事却在短短在一天内传遍了四海八荒,有叹他堂堂一海之君却落得如此颜面尽失的下场,也有人幸灾乐祸叹他平时嚣张跋扈,理应有此下场。 倾心虽知了此事,却依旧无动于衷。剪籍有此下场她虽有份,但却也是两厢情愿的事。虽然剪籍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剪曈之死乃是她所为,为的是西海与日照交战,她好从中坐收渔翁之利,却没料到剪籍不敢交战,只绑了千雪回西海。 虽没算到,结果却都是一样的。 可是这样又如何,络桑与她成婚许久,却从未碰她一下。 明明待她如他人无异,她却不得不装出副和他恩爱的样子来。 她是东海的公主,本来做了日照的侧妃已是件颜面尽失的事,若受了冷落之事传入他人口中,这让东海颜面何在? 理来理去,还是千雪接连坏了她事。 “我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我本以为毁了她容貌,络桑就能回心转意,可是万没料到他竟然去巫山取了虓的血来治她容貌。如今我双手沾满鲜血,已回不了头了,千雪,你一定要死!”巨大的怒气无声散开,震得她发丝纷飞。 琉璃壁上的宫灯几经摇曳。 她失神地拂开卷卷珠帘,绕过殷红如血的木桌,行至珠光宝气的箱子前。湛蓝的鎏金步摇下,尖如刀削的脸惨白如纸。 长长的裙摆逶迤拖地。 瘦弱无骨的指头缓缓自浅紫的袖口中探出,捏成兰指对箱一点,箱子应声而开。 “千雪,你一定要死!” 一本通体苍蓝的簿子捏于兰指之中。 倾心口中念念有词,将天书定在空中,翻至空白的那一页,提神笔写道:“凡间大乱,妖横行于世,凡人见千雪,纷纷称其为祸世妖女,称:祸世妖女不灭,天下难太平!凡间怨声载道,愤恨撼动上天,人神诛妖女而后快。”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六十九章:报信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报信 白色的笔锋落在泛黄的布帛上,霎时金光灿灿,字里行间有光华流转。 “千雪,你一定要死,你一定要死!”倾心喃喃有词,眼里似乎除却让千雪死这一个念头,再容不下其他。便捏着神笔不断在天书的空白处写到:“千雪下凡,凡人见之,称其为祸世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祸世妖女人神共诛之!” “天族命神将灭千雪之元神,诛千雪之肉身!” “从此万劫不复,烟消云散,世间再无千雪!” 随着她的奋笔疾书,慢慢地,那些金光灿灿的字像是烙进布帛间一样,无声的气息自天书四散开来,巨大的光折得整个寝房亮如白昼。 “呵呵,千雪,我写不了你的天命,改不了天君的天命,我总能改那些凡人和神仙的天命吧!我就不信我杀不了你,哈哈哈!”倾心发丝飞舞,仰天狂笑,如刀削的脸庞狰狞不堪。 似是终于注意到天书的异样,她忽然止住笑,还想在天书中写点什么,苍蓝的书面忽而猛地合上,方才散发出的光亮忽而犹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纷纷泄进紧闭的天书之中。 与此同时,那些还未消失殆尽的光亮竟燃起点点苍蓝火焰,将苍蓝的天书包围在中。“怎么会……”倾心猛地低头,只见自己手中紧握的神笔也燃起苍蓝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火焰苍蓝,似火却又不似火。 她握着神笔,竟感觉不到一点灼热。 “怎么会这样?”倾心左手捏了个水诀,水自细长的指尖流入天书之上,可苍蓝的火焰却丝毫不受影响。 “怎么会这样?”指尖源源不断的水柱忽而止住。倾心不可置信地丢了手中神笔,慌乱地翻天书,可看似平平无奇的簿子却怎么也打不开。 “我不信!” 源源不断的法术自指尖传出。 良久,天书终于被翻开一角。正当她松了口气时,簿子上苍蓝的火焰倏忽灭了,原本被翻开的一页天书亦猛地覆上。 无声无形的法术在书页重新闭合的刹那震开,竟震得倾心猛地向后落去,震得门窗纷纷颤了一颤,珠帘应声断落满地。 颗颗圆润的珍珠徐徐滚至倾心淡蓝的云靴旁。 倾心起身,却又趔趄着坐倒下来。“怎么会这样……”喉间腥气上涌,猩红的鲜血喷洒而出,点点鲜血染得浅紫的衣襟殷红一片。 “殿下,你没事吧?”门外传来婢女的关切的声音。 飞天髻上的靛蓝鎏金步摇晃了几晃。 络桑咬牙摇头,有气无力地与门外道:“我没事。” “可是、可是小婢方才分明感觉殿下寝殿内有巨大的法术震动,所以小婢担心殿下会不会是――” “闭嘴!”倾心勉强扶着桌脚站起,运气稍加调理后,厉声呵斥道:“本殿下说了没事便没事!若将此事泄露半分,整个落心殿的婢女谁也别想活!” 倘若让谁知道天书和神笔皆在她手,且被她乱写一通,届时即便勉强逃得了一个死罪,活罪定是避免不了的。 “小婢领命。” 倾心不再理会门外动静,一步一步挪至天书处,喃喃道:“这天书怎会如此,天书横竖都已被我改了,此事定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说着伸出手来,却在将要触及到苍蓝的书皮时,又猛地缩回袖中。 “我竟没料到不过小小一本书,竟有如此大的法力,竟能将我震出内伤,不论如何,此书不能再留!”思及此,她眼一闭,双手捏出如血的火焰来。 兰指双双一指,指尖火焰便如游蛇般窜进苍蓝的书页。 火星子舔得天书和神笔子啦作响。 “哈哈哈,毁了天书,便再也没谁知我改了天书!”阴测测的笑在灵秀的脸上荡开。 如血的火焰吞噬着天书和神笔。 良久,倾心的笑容僵住。 因她看见那天书任由火势乱烧,可不论火焰多么地猛烈,天书和神笔仍原封不动地静躺在地上。 “怎么会?”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一双细短的目,不由得加大了指尖火焰。 可直到火焰慢慢在地毯上流淌开来,那天书和神笔仍纹丝不动。倾心回神,忙收了火焰,重新捏出水柱将蔓延的火势浇灭。 “既然不怕水火,总有你怕的东西!”倾心凝神,手掌抬至空中,覆手翻手间,一截寒气凛凛的三角斩子不断旋转在掌心之上。 “你是司命的神器,而寒冥斩是我的法器,我倒要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的寒冥斩厉害!”倾心沉眼,双手一挥,寒冥斩瞬时如脱缰的野兽一般,围着地上的天书和神笔削出几道气刃,眨眼间又回到瘦长无骨的掌心之上。 可地上的天书和神笔仍纹丝不动。 “罢了!”见这神笔和天书水火不入,连寒冥斩都不能动它分毫之后,倾心收了寒冥斩,捂着胸口咳了一咳后,得意道:“你不要以为我动不了你便对你束手无策吗?呵呵,你未免太小看我!” 思及此,倾心拾起天书与神笔,一个闪身,来到落心殿之外。接着寻了个隐秘的地方,用了九牛二虎的法术,将天书和神笔扔出了万里之外:“这样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天书曾到我倾心之手。” 彼时月已斜下树梢,空中繁星虽淡,夜也算得明亮。 万籁俱静之中,只见神笔和天书双双飞至明月之下,尔后朝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划出道优美而巨大的弧线。 “啊――”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划破寂静的夜空,树林间鸟兽被惊得纷纷振翅逃脱。 漆黑丛林中,有人睡得正熟,不妨有重物自空中砸下,正中他脸。 惨叫过后,他睡醒惺忪地拿下脸上重物,哼唧两声,又重新睡去。 不料刚要睡着,迷糊之际,又有个不大不小的东西正中他脸。 “啊――!”以为是谁故意拿他玩笑,便顺手拿了脸上东西,猛地爬起来,警惕地对着周遭怒吼道:“到底是谁!是君子就出来与我一决高下,别作些偷偷摸摸的事!” 说着单手一挥,捏出道光在指尖。“给我出来!”可四周除了森森的树林子,便只剩下偶尔几声的虫鸣,再无其他。 “真是奇怪,既然没人,那这东西――”说着借着指尖光亮,下意识地抬起手中捏着之物,凑近一看,竟是只笔身漆黑如墨、笔尖洁白如雪的笔。 他低头沉思:“这笔似乎有点眼熟……可是到底哪里眼熟我又记不起来……”思忖间,余光冷不防瞟过脚下草地,却发现脚边不知何时躺着本苍蓝的簿子,在幽暗的光晕中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光泽。 “这方圆百里都无人,怎会平白无故地掉下本簿子来。”他迟疑地拾起不厚不薄的簿子。 将神笔交由另一只手,想将它打开,却丝毫无果。 “真是本怪书……”他叉腰呢喃,一气之下将书和笔扔出许远,接着倒地便睡。不料这一次却怎么也睡不着,横竖觉得那笔和簿子眼熟。 想来想去,实在无心睡眠,又只好将那怪笔和怪书捡了回来:“罢了,既然你我遇到也是缘分,我暂且先收留你们看看,不过你们可要老实点,不许再打扰我睡觉了啊!” 翌日。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轮烈日当头挂在上空。按理说此时凡间已值深秋,日华不应如此浓烈,奈何凡间已两年有余滴雨未落,使得天地间枯黄一片。 即便是深冬的日华,也炽得如夏日一般。 那条贯穿泗水、渭水、苍逐的渭水河已浅了一半。因着此河常年被妖所占,所以百姓饿死的饿死,渴死的渴死,除却奄奄一息的人,剩下便与人打仗的打仗,与妖作战的作战。 天下大乱。 千雪到四方阁之时,阁楼内仍歌舞升平,一派热闹与祥和,与外面的乱世显得格格不入。似是知她没有恶意,众妖也就置她不顾了。 天地间虽枯黄一片,四方阁外的海棠花仍开得灼灼。 枝繁叶茂,花团锦簇。 秋风一过,乱颤的花枝结成股股的浪翻滚而来,白粉的花瓣漫天飞舞。 “师父!”千雪在亭子寻了一圈又一圈,却丝毫不见渭箐的身影。 “师父!” 她一面走,一面呼喊:“师父你快出来,我有要事与你说!师父,你快出来啊!” 奈何无论她怎样找,怎样呼喊,都无济于事。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硬着头皮回到阁楼内,问那帮甚逍遥的妖:“你们知道我师父在哪里吗?” 尽管她声音不小,但仍被歌舞阵阵所淹没。 四周的妖皆是副醉生梦死的模样。 “你们知道我师父在哪里吗?” “我要见我师父,我有要紧的事与他说!” “你们到底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几次询问无果后,千雪气结,只好抬手捏出个伽印,震得台上台下的帷幔纷飞,桌椅猛晃。似是意识到了挑衅,那些扭来扭去的妖终于停了下来。 纷纷目露凶光地将她盯着。 一步一步朝她围过来。 “你们不要误会!”看着如此多的妖朝她围过来,心里虽虚,但如此关头,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喝道:“我找我师父有要事,若你们谁知道他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 第一百七十章:邪皇现身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七十章:邪皇现身 “有何要事?”一个娇媚无骨的女子自人群中摇曳生姿地走出,赤色的冲天髻下同样是双赤色的眼,竟连曳地的衣裳都是赤色。 千雪见她徐徐走到自己跟前,半晌,才终于记起很久之前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书儿常唤她一声烟姐姐。 “赤烟!”近旁一蛇头人身的男子低声拉了她。 被唤作赤烟的女子抬手一压,四周徐徐靠近的妖纷纷止了步子,停在原地。 面面相觑。 千雪镇定道:“此事我要亲自与他说!” 女子赤色的云袖一挥,眯着双赤色的眼打量她,似是要将她看得穿了,才张口吐了吐赤色的信子:“我说了,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千雪并未凝神去看她原身,故而这如蛇的信子自她口中吐出时,千雪暗暗吃了一惊。但如此紧要关头,只好无视她的挑衅道:“不一样,你们的生死与我无关,我必须确保我师父万无一失!” “你什么意思!”蛇头人身的男子青筋暴跳,欲要对千雪做个什么,却被赤色女子横手拦住。“退下!”接着侧回头来,阴测测地盯着千雪:“我们若是死了,你师父又岂会独活?渭箐答应过拭君姐姐,不夺回锁妖暨誓不罢休,他与我们是一体的,所以你有什么事给他说还是给我说都是一样的。” 说话间,冷不防面前一黑,千雪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张血盆大口自屋梁下垂下来,还未来得及闪躲,面前便有白光一闪。“住口!”赤色的云袖轻轻一扫,只听得一声惨叫,那血盆大口便猛地是缩回房梁。 再去看时,才发现那不过是长着张血盆大口的巨花。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千雪下定决心,看了眼周围密集如云的妖,最后将目光落回面前的赤色女子身上,急道:“天后已命西海水君和司战神君下凡灭你们来了,若今日不到,明日便会到,此次他们是要趁你们没有防备,一举灭了你们,我来是为了给你们通风报信来了!” “什么?”蛇头人身的男子又有些站不住:“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倒还找上门来了!” “竟有这种事,上次杀了我们拭姐姐还不够,这次又来?”小家碧玉的女子手一扬,一把青色长剑横在手中。 “就是,咱们跟他们拼了!” “咱们跟他们拼了!” “跟他们拼了!” “拼了!” 也不知谁从中带的头,周围的妖瞬时沸腾起来,纷纷亮兵器的亮兵器,亮法器的亮法器,一时间,四面折来的寒光闪得千雪面前白花花一片。 “若是你们真的执意如此,我岂不就白跑一趟了!”千雪挡住眼。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赤色女子的一个眼神,周围的妖纷纷安静下来。 唔,千雪一呆:“明明是你非要我说,现在我说了你又不信!”气结着转身欲走:“我要去告诉我师父!” “站住!”赤色女子一喝,轻摇着行至她面前,挡了她去路道:“你是神仙,为什么要帮我们一群妖!” “我并没有说要帮你们!”千雪再次气结。 明明她从头至尾只字未说要帮她们,她被迫说出实情却还要被怀疑,真是怀疑这群妖是怎么活了成千上万年的。 估摸着连聪明的人都未斗得过――也对,若是他们够聪明,按理说凡间应早是他们的天下才对,又何必霸着个四方阁和一条渭水河。 “放肆!” 失神间,忽有个极妖媚的男声如江水般倾泻而下。千雪听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时,阁楼内已乌云密布。 漆黑的风刮得整个阁楼内一片漆黑。 寂静之中,只听得兵器和膝盖接连碰地的声音响起。 “拜见邪皇!” 众妖异口同声,声音响彻整个四方阁。 “邪皇?”千雪杵在原地,犹记得第一次听到邪皇这个名字还是很久很久之前听风笙提及过,再到后来有意无意听书儿提及过,可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莫非之前络桑所说的法术强大的人便是…… 千雪回神,面前漆黑的风竟朝着一个方向刮去。循着风向转头,只见高高的台子上立着个洁白的人影,而那些黑色的雾气纷纷钻进他膨起的袖口之中。 稍时,一尘不染的袖子便恢复平常。 漆黑如烟云消散。 “年轮?”千雪总算想起,早前自风笙袖子中钻出来的,便是这么个玩意。 “哼,算你勉强有眼力。”那人阴阳怪气地开口,千雪才注意到,他生得极精致,半挽起的青丝之下,漆黑的飞眉入鬓,凤眼如叶,鼻梁高挺,唇瓣丰腴。加之他身着白色衣裳,大朵大朵无叶的莲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宽袖和衣襟之上。 若不是他开口说话,任谁也想不到如此清丽而又妖娆的竟是个男子。 “起身吧。”他柔媚地挥手,众妖才纷纷起身。 “本尊有这么美么?”他掩鼻一笑:“竟让你看得如此呆!” “不、不是,我、我是……”千雪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起。诚然他确实是她见过最美丽的男子。 “自古红莲多妖娆,罢了。”说着拿开掩鼻的手,百媚一笑,缓缓自高台上牵着帷幔飘落自她面前,轻声道:“小雪,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小、小雪? 她一怔,不过才第一次见面,他竟然这样亲昵地唤她。“当、当然是真的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身后的赤色女子似乎想说点什么,他回眸柔柔瞟了她一眼,尔后回过头来,魅惑人心地笑道:“小雪不会骗我,对么?” 千雪看着这笑,直觉得面前白晃晃一片。下意识地点头过后,回神喃喃道:“果然妖最会施展魅惑人心之术,竟连我也差点沦陷。” 声音虽小,却没逃过那人耳朵。“我可没对小雪施展魅术。”忽而止了笑,万分认真地盯着千雪瞧了很久,慢慢伸出手摩挲着她头顶的发丝:“每次看到你,总让我想起蓝衣。” “蓝衣?” 他放下手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很想知道关乎于蓝衣的事,这个以后我再告诉你,当务之急是既然天族不打算放过我们,所以逃是没有用的。” 小家碧玉的女子上前一步道:“尊上以为当如何?” “不。”千雪打断她:“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蓝衣的事。” 他无奈摇了摇头:“你这性子真是和蓝衣像。”接着缓缓看了周围蠢蠢欲动的众妖,悠然道:“赤烟、绿碧、黑武!” “在!”几妖纷纷上前一步,单膝在他面前跪作一排。 “你们分别带队去将外面的那些人拘来,有一个拘一个,有两个拘一双,我要以那些凡人为护盾,若天族敢近一步,我便让那些凡人血流成河。” “是!” “是!” “是!” 三妖异口同声。 “尊上果然好计谋!”赤色女子起身,手一挥,悉悉索索声中,不断有形态各异的妖朝她过来。 千雪大惊,慌忙拦在他们面前,盯着发号施令的邪皇道:“我是来通风报信让你们逃的,并不是让你们挟凡人以令天族!凡间大旱两年有余,本来已经够惨了,你们平时霸着那条河也就罢了,如今却还要拿他们作挡箭牌,未免也太让人寒心了!” “你知道什么?”赤色女子颇为不悦。 “你们去吧。”邪皇手兰花指一挥,众妖便浩浩荡荡地朝门口涌去。 “我本来前来报信纯属好心,那些凡人已经够可怜了,却还要受你们折磨,不管怎么样,我不能不管不顾!”千雪喃喃说着,手随之高高扬起,霎时铃声大作。 无形无色的仙气交织成无数股绳索,朝门口拦去。却在快要近到他们身边时,四面八方而来的黑气将那些无形的绳索吞噬殆尽。 尔后邪皇兰花指一转,那些黑气便成股股绳索,捆得她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千雪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待到所有的妖都倏忽消失在门外,束缚着她的那些黑气才骤然消散。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好心过来报信,你却非要害那些凡人,早知如此,倒不如让天族将你们灭个干净!” 千雪气急败坏走到他面前,仰头睁大一双桃花眼瞪他:“纵然你容貌倾世,可你的心却如此丑陋!” 他同样低眼看她,良久,却不怒反笑:“你当真这样想?”尔后袖子一牵,徐徐往后院飞去。 “想一走了之?”千雪脚尖点地,御风追去。 谁知飞了一阵,他却停在院外一颗参天的大树上,不急不缓地与她道:“你虽像蓝衣,却不及她聪明。” 千雪脚一跺,飞身而上,趁他不注意猛地出招:“我怎么不及蓝衣了?” “蓝衣知道好坏,可你不知。”他身姿极灵活,似是料到她会出招,双脚勾住树干,倒挂金钩避过后又重新坐好,捋了白衣上的皱褶。 “难道你们残害百姓就是好了吗?”她又出招。 他亦同样轻松地避过:“本尊并没有残害百姓。” 终于明白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千雪收了法术浮在空中。 “是那些天族太过分了而已,他们身为三界主宰,却不造福天下,若他们当真有慈悲之心,就不应该对我们赶尽杀绝,也不会降下大旱来。”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七十一章:真相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真相 千雪一怔,省起什么似的道:“可我分明记得,很早之前地族不甘心低天族一等,地族首领便带动所有的地灵发动了战争,当时三界大乱,战争持续了很久,但最终还是天族赢了,为了惩罚贪婪的地族,天君下令将战败的地族首领永久封印在锁妖暨里面,为了防止你们再将锁妖暨夺回来,天君耗费了万年法力将那锁妖暨变成了人间最普通的物品扔了去。” 这段秘事还是几年前络桑在苍逐时告诉她的。 邪皇忽而敛了神色,抿了抿丰腴的唇瓣,兰花指一抬,凭空变出把白底红花的扇面啪地一声合上:“你听到的竟是这样的版本,真是胡说。” “我没有胡说,是你们地族不守本分,所以天族被逼才如此,谁知这么多年之后你们依然不知悔改,竟痴心妄想要夺回锁妖暨。” “放肆!”扇面猛地一遮,遮得双妖异的目分外凌厉。似是知自己这忽然的一声吓到了她,便缓缓移开扇面摇了一摇,徐徐道:“小雪不妨听听我所说的故事,再来判定到底孰是孰非吧。” 未等她做出反应,他便妖目一瞟,望着远处大片大片的花海,不紧不慢道:“天地分为天、地、人三界。三界之中各有一族首领,地灵掌管万物之生,大至山川,小至一草一木。天族掌管凡人生死天命。三界本应和平相处,却因为天族一向不将地灵看在眼里,造就了一场天地大战。” “什么?”他所说的与络桑所说大有出入。 “地灵虽遍布四海八荒,其修为靠的皆是一颗昊天石。”他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接着道:“昊天石乃地族神器,昊天石在,山川万物才能生生不息,一直在幽冥由红莲守护。” 昊天石?千雪一惊,很早之前老凤凰随手丢给她的便是这么个神器,曾听络桑说过一二,如今再听邪皇说起,才明白此神器的重要性。 “那……那昊天石若在他人之手呢?”她试探性地道。 “没用的,这神器离了红莲,不过是块普通的石头。” “哦。”千雪松了口气,话峰一转:“可你所说的昊天石和之前说的有什么关系?”如果这样,那这昊天石除却红莲之外,在谁手都无差别。 “那是几万前了,现在的天君在那时还不是天君,只是天君膝下的次子,名唤东翕。长子也就是那时天族的储君,命唤东畴。东翕性子内敛,东畴却性子跋扈。因为地灵多数皆常年生长于地下,受人践踏,天族便觉地族低人一等。常有地灵历经重重劫难,逃过凡人毒手,却未逃过神仙毒手。那时东畴年轻气盛,不知受了谁鼓舞,非来到幽冥,将我族一株自开天辟地时便存在的老参连根拔起,炖成了一碗汤,送与了天君。可东畴却不知那老参受尽地灵参拜,又广修善德,到头来却落成这样一个下场。此事之后,众地灵不服,势要替老参复仇。那时地君红莲修为大成,又神通广大,当即直上九重天,杀了东畴。” 说到此,邪皇顿了一顿,面露得意之色,好似对红莲杀了东畴一事尤为满意。 “后来呢?”千雪听得半信半疑。 “本来不过是一命抵一命的事,天族神仙却怒了,加之天君痛失爱子,于是天地一场大战,可红莲岂是等闲之辈?双方交战数月有余,天地间一片涂炭,最后东翕祭出锁妖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红莲封印在中,而天君也在那场战争中原神俱灭,再到后来,东翕便成了天族之君,为防地族复仇,将锁妖暨变成了最不起眼的小玩意扔了去,而地族神器昊天石也不知所踪,从此地族涣散,地灵有个上万年的修为已十分不易。” 一番话说罢,他叹了口气。 千雪大惊:“怎会这样?”万没想到,他所说的和络桑所说的竟完全不是一回事。可天族乃堂堂三界之首,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你说的和我听来的差别未免也太大了!” 他执扇一笑:“天族便是这样,常常死要面子,当真把自己当作三界之首,所以改一改其间秘事再正常不过。” 如此大的偏差听得千雪一阵心乱:“那红莲又是谁?” “红莲?”他妩媚一笑,甚轻盈地换了个姿势坐好,靠着背后巨大的树干,徐徐道:“红莲是地族首领。” 见她仍有些不信,他接着道:“或许你现在还不相信我所说的,但是蓝衣也是死于那场纠纷。” “蓝衣?”一听蓝衣她再也站不住,身子一低落至他面前,低眼望着他道:“蓝衣是怎么死的?”很早便听说蓝衣死了,却从来不知蓝衣是因何而死,她的死与自己的身份有没有关系。 “蓝衣是众多红莲花之间的一朵蓝莲花,蓝衣未死的时候,红莲还未战败。那时碰巧天族的司命星君从桥上路过,见众多红莲花之中生了朵蓝莲花,顿时心生爱意,执意要将她带走,红莲允了。殊不知,当时战事未停,那蓝莲不过是红莲故意派她去的天宫,为的是摸清天族底细,好和地族里应外合,却没料到她到涣星殿化成人身之后,那司命星君却对她一见钟情,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蓝衣。” 说到此,邪皇万般无奈地笑了笑。 千雪一时听得心里如有天雷滚滚而过,以前虽知蓝衣是株蓝莲花,却没料到其中竟有这么多的隐情。见他笑容悲伤,千雪忍不住打断他道:“后来呢?” 他牵着绣着红莲花的袖子,啪地甩开扇面,细着声音道:“后来呀,天族就要战败之时,终于发现了蓝衣,天后气急败坏,便毁了蓝衣肉身,将其元神扔进了往生井之中,从此地族战败。” 微风一过,摇得树间叶子沙沙作响。 千雪站在树干上,久久不能回神。 以前她以为络桑说的便是事实,她也以为蓝衣多多少少与自己有点干系,可当他淡定如斯将这些事从头至尾地说完,却与自己毫无干系。 那么为什么,她偏和蓝衣长得一模一样? 良久,一声柔媚的男声终于打断她的沉思:“现在,你还会觉得我们太残忍吗?” 她回过神来,低眼望着层层绿叶之下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仍有些疑惑道:“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是怎样知道这些不为人知的事的?”顿了一顿,柳眉一拧,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我呀,名唤南宫,与那红莲是株并蒂花,那次战败后我本该随她而去,她却让我好好活着,等她卷土重来的那一天。”说罢兀自仰天笑了笑:“可是她哪知道,我这一等,便等了几万年。” 如叶的凤眼中有雾气腾出。 千雪看着他黯然失神的模样,心里所有的杂乱无章暂被抛之脑后。忍不住想上前安慰他几句,手却在伸至半空中猛地缩回:“不好!” “什么不好?”南宫虽被她这冷不防地一咋惊到,却仍不紧不慢地侧回头来,不明所以地将她望着。 “若你说的全部属实的话……”她一默,道:“你可知渭箐是谁?” “谁?” “渭箐便是那司命星君,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失了神通和记忆,现在的他只记得下凡之后的事。” 南宫似乎一惊,身子往前一倾尔后又缓缓靠回树干上,悠然道:“那又如何?” “他既然在几万年前做了对不起天族的事,如今又与你们一起做了对不起天族的事,他以后如何能神归正位?天族又岂会放过他?” “原来小雪是担心这个,倘若司命当真对蓝衣用情至深,便不应相安无事苟活于九重天。” “你怎地这样无情?若不是我救我师父心切,此次你们难逃天族之手。” “小雪恩情,我地族自然铭记于心,不过,他到底让不让你救,却不是我能插手的事了。”捏着扇面摇了摇。 薄如轻纱的衣裳层层扬在斑驳之间。 千雪不悦:“这个不用你说,快带我去见他。”横竖来这是为了向渭箐报信,却在其他事上耗了太久,微一抬头,天边斜阳竟已斜下了树梢。 “随我来吧。”南宫云袖一挥,徐徐飞走。 千雪御风追去。 果不其然,渭箐一如上次一样,醉倒在一株巨大的垂丝海棠树下,淡粉的花瓣在他身上堆积了厚厚一层,只露了个鼻子眼睛出来。 若不仔细看,任谁也看不出这里躺了个人。 也不知他在这躺了多久。 南宫竖起兰花指指了一指,朝着地上努了努嘴。 “师父!”一将渭箐身上的花瓣拨开,酒气立刻扑面而来。她抬手扇了扇,待到面前酒味散开了些,才将他扶起猛摇:“师父快醒醒啊!” “师父!” “你可是堂堂司命星君,怎么可以这样一蹶不振啊!” “师父你快醒醒!” 摇了半晌,面具之下的剑眉星目终于动了一动,以为他要醒来,千雪正松了口气,松到一半,却见他并未睁眼,而是伸手一阵摸索,摸到腰间挂着的个酒葫芦,侧耳摇了一摇。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 第一百七十二章:祸世妖女 上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祸世妖女(上) “人生在世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渭箐闭眼呢喃,揭开葫芦塞欲对嘴倒下,手方举起,却被千雪拦住:“师父你不要喝了!”说着去夺他那酒葫芦。 谁知渭箐好似知她要做什么似的,手中葫芦被抛至空中,脚一点地,身子腾空而起,翻转落地时,那酒葫芦已原封不动地落至另一只手中。 清澈如甘泉的酒自葫芦口倒入口中。 “嗯,好酒!” “师父你不要喝了,快随我走吧!”千雪心急如焚,伸手去夺酒葫芦,却被他极快地一个转身,抱着酒葫芦又倒了一大口,许是酒葫芦里面的酒本就不多,他这样倒了一两回,瓶底便空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渭箐终于睡眼惺忪地睁眼,一手撑着地,一手倒举着酒葫芦摇了一摇,道:“你请我喝酒吗?” 千雪虽急,但又不得不冷静下来,附和道:“好,你跟我走,我请你喝酒。” “我不信。”渭箐收回酒葫芦,拉开破旧的玄青色衣裳遮入怀中,警惕道:“除非你现在就请我喝,否则我不信你。” “师父!” 渭箐发丝缭乱,胡子拉碴,若不是知他是谁,任谁也不会将他与几万年前威风凛凛芝兰玉树的司命星君联系在一起。 万般无奈,千雪只好哄他道:“好,我现在就请你喝!”竖指对着他怀中葫芦一点:“好了。” 察觉到怀中一沉,渭箐半信半疑地拿出葫芦摇了一摇,确实摇到沉甸甸过后,墨色的眸子放出精光来。 “这酒不好,不香!”眼中的光又黯淡下去。 竟像个孩童一般,将葫芦中的酒如数倒了。 看来软磨是行不通的了。千雪打定主意,双手结出仙绳来,手一指,那白雾缭绕的仙绳好像活了一般朝渭箐飞去。 眼看飞到了渭箐面前,渭箐忽然放下双腿,猛地躺地,继而又如蛙一般挑起站直。随着一个转身将酒葫芦别在腰间后,双手捏成了握酒盏的动作晃了一晃。 “你――”千雪气结。 分明已是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却连她的仙术都能轻松避过。 黛色的手臂复扬至空中,腕上铃铛顿时叮当作响,仅是眨眼间,那仙绳便粗了数倍,犹如游蛇一般缠绕而上。渭箐仍半闭着眼,极其灵活地一一避过。 “你现在并未恢复神识,又怎会是我对手。”千雪疑惑间,渭箐趁她不备,竟将仙绳捏在手中,捏得千雪双手动弹不得。 “师父,你可知你本是天上的司命星君,你若再不跟我走,下场可想而知啊!” “我这醉拳已练得炉火纯青,只要给我酒,任神仙也抓不到我!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自创的这一套醉拳便能传遍四海八荒呢!”双手一用力,竟捏得不断挣扎的仙绳如雾般散了。 “你――”你现在怎地变成了这样…… 然痛心归痛心,千雪却不得不继续劝他:“你可知你本是天上举足轻重的神仙啊!怎能与自己同族为仇啊!” 说着颇气氛地斜了一旁面无表情的南宫一眼。 南宫双手一摊,抛回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前世愁乃前世愁,今生忧乃今生忧。”双手一展,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几个起落后,花树犹还在颤,人却不见了踪影。 千雪欲御风追去,被南宫轻描淡写地拦了下来:“不用追了!” “我师父疯了难道你也疯了不成?”她挥开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他与你们不同。他是神你们是妖,不管你们是输是赢都没关系,可他终究有一天要神归正位,届时天族又怎会放过他?” 南宫收回手,牵着袖子掩鼻一笑:“瞧你说的,哪有这样严重。”见她面色不悦,又咳了咳,正色道:“你师父可没疯,他在做什么,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是、可是他分明就不记得我了。” “他知道你是他徒儿,可是他失了神识,当初被天族追杀,是拭君自废修为救了他一命,最后却因为救他被天族的神仙杀了,你让他如何放下拭君的情深似海?” “你――”千雪一时语塞。 南宫睁着双妖异的目,接着道:“前世愁乃前世愁,今生忧乃今生忧。我猜想他这话里有意思是说,前世之愁乃在前世,今生他既为凡人,便只顾今生。拭君死后,他曾立过誓,一定会替她夺回锁妖暨,如今正是这样紧要的关头,他当然不会随你走。” “那你怎么不替我抓住他。” 南宫摇了摇头,耐心道:“我虽不能帮你抓住他,但是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让他死,便当作我们地灵还你的恩情可好?” “若我师父有个三长两短当如何?” “我南宫任由你处置。”说着一手牵着袖子,一手勾出截小指来:“拉钩!” 看着他倾世的美貌,千雪奈奈伸出手,就在快要勾到那截小指时,忽而张开手掌猛地一拍:“谁要与你拉钩了!” 南宫一愣,正想说点什么,余光不妨瞟至她身后,忽而睁大一双凤眼道:“不好!小雪你快走!” 千雪下意识地回头。 不回头不要紧,这一回头,千雪吓了个趔趄。只见一抹残阳映红的天空中,有大片大片的银点如雨般密集而下,待到落得近了些,她才看清那些如雨水般的银点竟是天兵天将。 “不是说三日之后才会到吗?今日不过才第二日。”千雪喃喃退了一步。 倘若在这样的关头撞上,重则被当作妖一同除了,轻则也难免落下个通妖的罪名。果然络桑的担心并不是多余。 眼看那些天将越飞越近。明了此时就这样离开已不可能,千雪飞快地转身。 双双飞回四方阁的途中,忽闻街道上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惨叫此起彼伏。 千雪回头,只见一部分天将已飞至街道上空,挥舞着手中法器。 四方阁内已黑压压聚了群妖,见南宫进来,赤色女子上前拱手道:“尊上,赤烟已将方圆百里的凡人拘了过来。” “我们本来还可以拘更多的凡人过来,可是那些天降忽然来了,我们只能到此为止,只是黑武还在回来的路上。”绿碧同样上前拱了拱手。 阁楼之外惨叫连天。 南宫并不说话,而是缓缓向门外走。 千雪亦同样往外走去。 众妖纷纷后退让出条路来。 “别杀我、别杀我!”街上惨叫连连。 只见许多人面兽身抑或是兽面人身的妖在街上狂奔,见有活人便伸出触须将其禁锢住,接着扔向四方阁。慢慢地,竟在四方阁外围成数不尽数的肉墙。 金光四闪中,那些妖眼看要被打中,却也不闪躲,而是拎起手中凡人做起了挡箭牌,一时间,血肉飞散,街道一片氤氲。 腥气随风飘至每一个角落。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如果不是她为了渭箐前来报信,便不会害了那些凡人。巨大的愧疚使得顿时落下泪来,胡乱捶打着那不见丝毫起伏的胸口:“南宫,你快叫他们住手啊!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好心前来报信让你们逃,你怎么可以这样?” “大胆!”赤烟上前,却被南宫摇头拦下。 “我怎么可能放了那些凡人,小雪你是知道的,放了那些凡人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不过是要个锁妖暨,天族竟然如此大动干戈。”说着掩嘴笑了笑:“再者说,杀那些凡人的并不是地灵,而是天将。” 似乎有人注意到千雪与这里的妖不一样,便有人转过头来唤道:“那些穿黛色衣裳的仙女救我们一命吧,只要你愿意救我,我、我给仙女做牛做马都可以!” 有人接着道:“是啊!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啊!” 像是抓住了溺水前的最后一根稻草,被藤蔓和捆绑住的众人纷纷道: “救救我们吧,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救救我们,我们还不想死啊,我还年轻!”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看着呼喊如浪,纵然她心里万分沉重,却只能杵在原地。诚然南宫说的没错,这些凡人是他们唯一的筹码,若失了这些筹码,他们逃不过一个死的下场。 可是这些凡人却又如此无辜,若放了他们,师父又只有死。 怎么办…… 彼时天空中,剪籍和司战腾云直下,落得离地面近了,才发现街上凡人死的死伤的伤,放眼望去皆是妖将凡人当作挡箭牌,当即一声令下,命手下将士停了手。 “忒,这些妖也太狡猾,上次拿凡人当挡箭牌被我们误伤也就罢了,此次竟然故技重施!”司战横指着青玄画戟。 “不可能。”剪籍若有所思:“除非有人通风报信,否则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及时?” 待到浩浩荡荡的落得近了,才发现四方阁外的凡人竟围城了水泄不通的肉墙。因着隐了身形,故而那些凡人并未看见他们的真身,依旧呼喊着什么。 千雪尚在犹豫,那剪籍和司战已浮在四方阁门前的上空。 !! 第一百七十三章:祸世妖女 下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祸世妖女(下) 司战眼快,一落下便看见门前众妖之中的千雪,因着他们从屋子上空落下,故而千雪回神想逃已来不及。“竟是日照太子妃?好巧!”司战握着青玄画戟憨憨一笑。 “啊?”千雪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剪籍神色奇怪地瞄了她一眼,尔后捋着嘴角龙须默了一阵,忽然有若有所思道:“怕是日照太子妃并不是路过这样简单吧?” “我、我就是路过!” 众人见千雪对着空气说话,纷纷好奇地停止了呼喊,疑惑地将她望着。 “我真的只是……路过……”千雪一阵支吾,旋即碎步往门边磨:“既然你们来这还有事,你们先忙,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脚方跨出门槛,上空白光纷纷一闪,亮如烈日的光亮过后,数不尽数的天将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遮得整个四方阁和街道都陷入一片阴影之中。 被绑着的众人纷纷仰头,皆是不可置信的神情,许是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神仙,竟有人白眼一翻,直直晕了过去。 “站住!”剪籍手凭空一拦,一截硕长的骨鞭猛地乍现,霎时长了数倍横在她面前:“报完信就想走?我等奉天后之命前来灭妖,你却给他们通风报信,难怪那些妖会拿凡人当挡箭牌。”龙头得意地说完,哼道:“妖始终都是妖,妖孽不除,人间难太平!” “是妖是神,还不是你们天族说了算,要知道……”南宫一手牵着袖子,一手捋着鬓间青丝道:“我们从头到尾从未伤过那些凡人一根毫毛,明明是你们心狠手辣,怎地还成了我们的过错了。” “你――”司战青玄画戟一指,怒目横眉。 同时,之前还一直苦苦哀求千雪救自己一命的凡人,短暂的沉默之后,忽而急转直下,纷纷愤怒地将千雪盯着,好似他们落得如此,全是她害的一般。 “亏我们还将你当作仙女,原来你不过是个妖女!” “对!还是个祸世妖女!” “你这个祸世妖女,我要杀了你!” 虽被藤蔓束缚着,那些凡人却疯了似的争先恐后地往她那边挣扎,怨毒的眼神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剐: “你这个祸世妖女!我要杀了你!” “杀了祸世妖女!” “杀了祸世妖女为我们死去的乡亲偿命!” 见他们的呼喊一浪高过一浪,司战有些犹豫。剪籍得意地晃着龙头,居高临下道:“你们放心,我们会救你出来,只是这妖女嘛……”没成想日照和西海的恩怨绕来绕去,就在快要绕出个结果时,日照的太子妃又落回他手里,这一回他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众凡人认出天上的神仙来,于是一改之前怯懦的阵势,仰头呼唤道:“神君大人,你们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杀了祸世妖女!” “杀了祸世妖女!!” 看着他们前后如此大的转变,千雪一时膛目结舌。 与此同时,满地狼藉的街道中忽而响起一阵动静,纷纷循声望去,竟是个蛇头人身的妖飞快地往这边闪身。 横在千雪面前的骨鞭灵活地转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蛇头人身刺去,宛如巨龙。 “不要!”绿碧率先急呼出声。 那金灿灿的骨鞭好像真的听到她这一声呼喊一般,电光火石之间,竟硬生生地停在了蛇头的咽喉之处。蛇头松了口气,动也不动。 众人众妖皆松了口气。 “你若敢动他,我便让这些凡人偿命!”南宫敛着双分外妖异的目,捋在青丝上的指尖猛地移开,指着那些面面相觑的凡人。 “忒!南宫,你有本事和我单挑,别抓着这些凡人不放!”司战手中的青玄画戟扬了一扬。 南宫却不加理会,而是静静地看着剪籍。 “是吗?”龙头似乎一笑,眼睛还未眨,手中骨鞭已猛地从蛇头人身的咽喉间刺过,接着紫黑的袖子一挥,沾满鲜血的骨鞭便一截一截从中抽出。 鲜血喷溅。 蛇头人身下意识地捂住张开个血盆大口的颈脖,然后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被鲜血浸湿的黑白衣襟,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竟就这样死掉一般。 “不要啊!”绿碧上前,却被赤烟冷静拦住:“你现在出去等于送死。” 一片惊呼中,蛇头人身睁大一双蛇眼直直倒下。 南宫妖眉一挑。 千雪回过神来,见南宫停在空中的手指头轻轻一动。下意识地转身,便看见人群中徐徐升出一根漆黑透亮的藤蔓。“不要!!!”还未来得及阻止,那藤蔓已快如闪电地取下一个凡人的首级。 鲜血喷洒如雨。 “杀人了?” “死、死人了……”那些被鲜血喷到的凡人纷纷睁大双无神的眼,喃喃道:“别、别杀我、别杀我!” “为什么?”千雪回过神来,悔恨交加地道:“南宫!为什么!杀他的是天族,你为什么你要手无寸铁的百姓!” 任由她拳*加,南宫既不动手,也不还口。 众妖手握法器,蠢蠢欲动。 “忒!好你个南宫,有本事来与我打一打,拿那些凡人作挡箭牌算什么事!”司战虽心急,却又无可奈何。 “南宫,我要你放了他们,你说话,你说话啊!”千雪声嘶力竭。 诚然若不是她前来通风报信,便不会酿成这样的结局。 “你这个祸世妖女别惺惺作态了!我们是不会怕你的!” “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这个祸世妖女我跟你拼了!” “你们、你们听我解释。”千雪心急如焚,泪水滑过眼角:“我不是故意要害你们,我只是――” “别解释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这个妖女!”众人纷纷愤慨道:“我要杀了你这个祸世妖女!” “祸世妖女人神得而诛之!” 南宫复收回手,不紧不慢地捋着青丝,瞟过那些好像打了鸡血的凡人:“小雪,你看你想救他们,可他们好像一点都不领情呢。”仅是一眼,便让那些凡人安分下来。 “呵,你以为你拿凡人作为要挟我就会放你们一马?”剪籍手执骨鞭浮在空中,居高临下道:“只要灭了你们,谁又会知道那些凡人死于谁手呢?”随之一手高举过头顶,喝道:“众将听令,除却日照太子妃之外,四方阁的妖一个不留!”他要留着她好好羞辱日照一番。 “是!”声响震动九州。 残阳如血。 天将如冰雹般猛地砸下来,却在快要触及到地面时,那些银甲又生生了转了个方向,如闪电般窜向四方阁。众妖手一扬,执法器一涌而上。 绿碧与赤烟周旋在天将之间。 司战青玄画戟一指,御风而下,就在将要触及到南宫之际,忽而黑影自房梁落下,四散的酒气中,是渭箐看似迷糊实则清醒地接了他的招。 “你是谁?”司战一面出招,一面好奇地问。 “无须多问。” 与此同时,南宫脚尖点地,洁白的袖口忽然灌满了风,不断有黑气自膨胀的袖口中飘出,慢慢地,四周狂风骤起,天地间霎时一片黯淡。 打斗声不绝。 惨叫声不绝。 腥气四散。 千雪看着不断有妖和天将倒下,心痛万分。为什么妖与神不能共存呢,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要杀那些无辜的凡人。 难道是她做错了吗?可是她不过是想救师父而已! 但终究还是她错了吧,一定是她错了吧,诚然那些凡人说得没错,她当真是一个祸世妖女。犹记得最初在千行时,师父便常叮嘱她不要下山,没成想她每每下山,总要闯出祸端来。 千雪失神地望着越来越多的妖倒下,一时心里五味陈杂。 这本是天族与妖之间的恩怨,她本不该插足,可看着这胜负已定的结局,她忽然停了犹豫,下意识御风直上,飞至南宫身边,喝道:“擒贼先擒王!”腕上铃铛猛烈作响。 “果然是妖女!”龙头嗤之以鼻。 骨鞭万分灵活地在周围穿刺,与南宫的藤蔓扭打在一起。 剪籍修为不低,南宫修为亦不低,双方实力相当,奈何中间加多了个千雪,剪籍瞬时落了下风。趁着剪籍专心对付南宫的间隙,千雪一个闪身至剪籍身后,扼住龙头下的咽喉,厉声道:“叫司战收兵!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南宫停了手。 “呵,你以为――”话还未说完,千雪手中幻化出的冰刃瞬时入肉三分。 南宫手中的藤蔓高高扬起。 剪籍知此时情况不妙,不由得软下声音来:“这、这我要是放了你们,天后那边我不好交待啊!” “你放了那些妖,南宫放了那些凡人,我随你回去请罪,就说我提前报信,那些妖得了消息逃之夭夭了!” “千雪――”南宫欲言又止,万没料到她竟然会以自己来换那些凡人。 “南宫!答应我!带我师父走!越远越好!” “可是――” “南宫!答应我!”千雪怒喝。 南宫无奈,缓缓点头。 “剪籍,这兵你收还是不收?”手中冰刃又刺进去几分。 “收、收!”剪籍连连点头:“众将听令!因妖女千雪走漏风声,众妖已逃之夭夭,即刻收兵,不得延误!” 兵器落地有声。 黑云骤散,残云如鲜血染红一般。 日照承泽殿内,络桑尚还在内殿看着竹简,忽有狐将匆忙来报:“报!西海水君已同司战神君下凡灭妖去了!”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 第一百七十四章:羞辱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羞辱 “什么?”络桑拍案而起,红黑相见的广袖扫得案子上竹简纷纷落地。 报话的狐将见壮忙单膝跪下,将头埋进抱拳的双手间:“请殿下恕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络桑三两步行至他面前。 “回殿下,约莫是巳时去的。” “巳时?”络桑心一沉,转头看见偏门之外的最后一抹斜阳正缓缓斜下树梢。“你怎地现在才说?” 剪籍分明说的三日之后才下凡,这不过才第二日。 “回殿下,西海水君是默不作声去的,小的也是、小的也是……”抱拳的手猛地举过头顶:“是小的失职,还请殿下责罚!” 再次抬起头时,面前除了案子上烧得轻微作响的火芯子再无他人。 宽敞的袖子一挥,络桑腾云直上。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似乎不甘就这样落下,竟悬在明暗之间。 清风扬得发丝如舞。 雪儿,你为什么你不听我,我问你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如今与你来说还是他重要对吗? 即便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你却还这样飞蛾扑火。 但愿我现在去还来得及。 络桑一面腾云一面失神地拨开云雾,四周未起大风,忽有沉重的气息自远处传来,吹得面前的朵朵白云似烟消散。络桑宽袖一挥,止了步子。 丝丝霞光中,只见银闪闪的天将整整齐齐而来。 为首的一个龙头人身,着一身紫黑龙袍。一个则身披盔甲,一把非同寻常的青玄画戟被他轻松捏在手中。 络桑心猛然一坠,待到看清紧跟剪籍、司战之后的乃是被两天将紧紧压住的千雪时,那不断下坠的心终于坠入万丈深渊。 “雪儿……” 果然,果然还是被我猜中了。 “嘿,络桑君,好巧。”司战捏着青玄画戟,客气道:“竟然在这里遇到你了!” 见络桑蹙眉并不看他,只好悻悻看向别处。 剪籍捏着龙须捻了一捻,揣着明白装糊涂,抬眼望头顶白云道:“这不是日照太子么?我等捉拿祸世妖女前去九重天领罪,烦请让个道。” “祸世……妖女?”络桑咬牙。 千雪抬头,抿唇摇了摇。 “这个……”司战有些为难,磕巴了一会,剪籍接过话道:“我等奉命灭妖,此妖女竟提前通风报信,与妖为谋挟凡人当挡箭牌,祸害无辜凡人,罪大滔天,我等正要上九重天向天后禀报。” “剪籍你说谎!”千雪怒目挣扎:“你明明答应过我,我跟你回九重天领罪,你便当作从未遇见他们,怎么现在、怎么现在却言而无信?”奈何那仙绳非同一般,任她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剪籍轻蔑一笑:“我可没这样说。” “你――”千雪还要争辩,面前忽然有光一闪,她镇静下来:“你若真这样说,少不了落下一个失职的罪,若你按照我所说,不再追究,那么此事全由我一个人担!” 剪籍盯着络桑,一字一句:“哼,你担得起吗?” “我――” “放了她!”一更冷喝将所有的声音打断。 周遭白云无声地穿梭。 剪籍被这冷不防的一声喝惊到,铜铃大的眼中惊慌转眼被轻蔑所替代:“你说什么?” 络桑立在原地:“我说放了她!”忽然间也不知哪来的风将他的青丝他的衣袍扬起。 “忒!络桑君你是要动武吗?”司战提起青玄画戟,文他不敢说,论武怕是整个四海八荒没几个是他的对手。 络桑双手一招,瞬时风云变色。 “不要……”千雪缓缓摇头:“这一切是我错,让我自己承担。” 剪籍虽是一海水君,但仍被面前景象惊到。袖中手正要捏出骨鞭来,忽然眼珠一转,收了手,阴测测地笑道:“我是一海之君,而你又是日照的储君,我们各为其事,纵使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司战依旧会拘她向九重天领罪。”觑见络桑脸色愈渐不妙,龙头连忙话峰一转:“不过,我等前去灭妖,若提前让那些妖逃了,只要我不说,司战不说,便无人知晓是谁走漏了风声。” “那可不一定,即便我不说,天后也会查的。”司战实打实地道。 络桑缓缓收手,狂风渐渐停了下来。他沉着眼看龙头:“你说,怎样你才能放了她?”低垂的睫毛之下,令人看不清神情。 见他服软,剪籍也端起了架子:“这个么……要看你配不配合了。” “你说。” “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做?” 络桑垂身旁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短暂沉默后,咬牙道:“你说。” “不如你跪下试试?” “你――”紧握的双拳捏得吱吱作响。 “络桑、络桑!”千雪不断挣扎:“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不要跪,你不要管我……”日照乃东山之首,他将来是日照之君,怎能下跪。 “既然如此,我看咱们还是走吧……”剪籍暗暗一笑,抬脚做出个欲离去的样子。 “慢――”络桑双手捋着衣边,接着,缓缓弯曲膝盖。 慢慢地、一点一点跪倒剪籍面前。 天将哗然一片。 在他的膝盖落在云上的那一瞬,千雪心如刀割一般地痛。那样一个高贵的神仙,竟为了她,就这样跪在剪籍面前。 千雪的心骤然紧缩。 眼泪无声滑落。 “络桑,你怎么、怎么这么傻,我说别管我,你起来啊!我不要你管!” “你是我结发夫人,我不管你谁管你!”他猛地抬头。 满目殷红。 “啧啧啧,真是感人,其实络桑你这样做实在太重,此祸世妖女被我押至九重天,天后兴许手一挥,最多治她个通妖的罪,推下往生井罢了。” “放人!”络桑厉声道。 “我若是不放呢?”剪籍龙眼轻蔑一扫。 “若是不放,我怕你项上龙头不保。” “好大的口气!”剪籍有些心虚,转身往后踱了两步转回头来:“不过么,如果你这样四肢着地在我面前走个三圈,我便放了她。” “你――” 千雪心急如焚,不断呼喊:“络桑你走,你走啊!” “既然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我看我还是……” “好,我答应你。”络桑抑制着声音,身子向前一倾,双手着地,竟当真在剪籍面前爬了起来。 “哈哈哈,络桑,你一向不把我西海放在眼里,风水轮流转,如今你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剪籍抬起双手,仰天长笑。 看着络桑缓缓地爬着,千雪直觉得喘不过气,只想拼尽一切到他身边,奈何身上的仙绳却怎样也挣不开。 黛色的身子一晃,忽然无力跌坐下来。 她怔怔看他,在剪籍的大笑中缓缓爬着。 “络桑,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千雪泣不成声。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才终于明白你心,可是络桑,为了这样的我,不值啊!” 她不过是想救她师父而已,难道这也是错吗? 即便是她错了,为什么又要这样对络桑…… “络桑……” 她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喃喃道:络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千雪心里只得你一人,不管我是蓝衣还是千雪,即便此生我不得善终,若有来世,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遇见你。 爱上你。 转眼三圈爬完,络桑起身,剪籍忽而又道:“唉?我可没许你起来。” 络桑身子一晃,只好重新跪下来。 一片寂静之中,忽而阵阵啜泣响起。 剪籍回头,竟是司战一手抱着青玄画戟,一手不断擦拭眼泪:“真是太感人了,嘤嘤嘤……” 接着更多的天将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还想怎样?” 络桑虽跪着,脊梁仍十分笔直。 “这个么……”剪籍心里恶气出了大半,但仍觉得这样放了她未免太可惜,若是待她回了日照,自己失职不说,他再回头带兵杀回西海…… 思及此,剪籍咳了一咳,道:“这样吧,你自断手臂,从此西海与日照两不相欠如何?” “络桑!别听他的,他不会放了我的!你若是敢、若是伤害自己分毫,我便死在你面前!”千雪回神,空洞的眼睛下面泪痕已干。 “雪儿……”络桑摇头,忽而淡淡一笑,无比悲伤地看着剪籍,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放了千雪!” “络桑!!!” 皑皑云层中,跪着的人缓缓抬起双手,强大的法术缓缓萦绕在双手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自断手臂时,谁知那仙气的缭绕的手却猛地伸向剪籍。“呵,就凭你?”剪籍反应过来抵挡住他的一只手,却没发现另一只手已悄无声息劈了过来。 原来他最先出的那只手不过是声东击西。 剪籍终于明白已来不及,无比锋利的掌风劈得他是一只手臂竟齐齐断掉,巨大的痛楚猛地使他跌倒在地。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络桑凌厉地说完,重新出手,那些尚在伤怀的天将终于回过神来,一涌而上。 “络桑君,这便怪不得我了。”尽管司战十分不想与他交手,可天命在身,不得不为。 “络桑……夫君……”千雪眼睁睁看着挺拔的身影闪躲在腥风血雨中。 此情此景,倒让她忽然想起几万年前师父要杀她的时候,那时他便挺身而出,将她从师父手里救出来。 没想到几万年后,他依然为了自己这样奋不顾身。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 第一百七十五章:九重天领罪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九重天领罪 “络桑,不要啊……”千雪无力瘫软下来,因着身上的仙绳实在结实,故而只能万分艰难地爬向络桑。 鲜血将白云染红。 腥气被清风吹散。 络桑一面闪躲,一面击退迎面而来的天将。而剪籍因为痛失手臂只好坐在原地疗伤,方将手臂上的鲜血止住,便见络桑击退层层天兵而来,忙一个翻滚,躲至司战身后:“哼哼,你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待到被擒至九重天,我一定要向天后如实禀明你的罪过!” 络桑阴沉着双目,侧身躲过司战刺来的青玄画戟,另一边又撞上蜂拥而至的天将,脚尖轻盈点地,身子再次一侧,与此同时,一手挥出道强大的风刃,竟将几层的天将劈得栽倒,不再动弹。 没打几个回合,众天将便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见状,纷纷执着法器不敢上前,只层层叠叠将他围在中间,面面相觑。 司战站在中间,入鬓的眉尾飞舞:“你还不快束手就擒,若再执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络桑立在原地,头也不抬:“我要带她走。”汨汨鲜血不断从破裂的袖口中流出,再顺着修长的指尖一滴一滴掉下来。 “唉!”司战终于难得地叹了口气。 趁着他们说话间的空隙,剪籍颠簸着步子缓缓向千雪移去:“你这个祸世妖女,我要杀了你!”尚完好的一只手举过头顶,一把生龙活虎的骨鞭凭空乍现。 络桑眼见余光瞥见那骨鞭正要刺进千雪咽喉,脚尖猛地点头,快如闪电地闪身过去。剪籍大惊,慌忙使手中转向朝络桑挥去,谁知那如火一般的身影竟轻而易举地躲开。 剪籍本就不是络桑的对手,加之失了只手臂,更加不是络桑的对手。眼看他咄咄逼了过来,剪籍慌忙呼喊:“来人!杀了他杀了他!” 众天将终于回神一涌而上。 满世界的腥风血雨。 络桑很快被司战和众天将逼出段距离来。 剪籍趁乱又踉跄地行至千雪身边,悄无声息地伸出骨鞭来。 “络桑,你为什么要真么傻,为了我,不值、不值啊。我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野仙,可你是堂堂日照储君,你为我得罪了天族,你让日照的子民怎么办?”千雪心系络桑,丝毫未注意到危险正悄无声息地靠近。 “你不用担心,即便我不在了,我还有几个哥哥在。”络桑猛然回头,只见那宛如巨蛇的骨鞭正勾在她头顶,跃跃欲试。 “小心!”他大呼出声。 “晚了!”剪籍阴测测一笑,手中骨鞭猛地向千雪刺下。 “什么?”她下意识地抬头,那不断刺下的骨鞭猛地放大在她如墨的眼中。 “哈哈哈……”龙头仰天长笑。 笑着笑着,忽闻周遭一声惊呼。 下意识地低头,不知何时络桑已恢复原身冲了过来,猛地咬住他的颈脖,未容他做出反应,火红的狐狸脑袋猛地一扬,那龙头便被活生生扯了下来。铜铃大的眼珠尚还在转动,身子却如木偶一般栽倒下去。 “雪儿别怕。”狐狸嘴巴一张,龙头落地。 似乎第一次见他这样,她怔怔了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说不出话。 正是这样深情对视地时候,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划破天际。 他化成原身的时候,便是他最弱的时候。 所以当他一口咬断剪籍首级时,司战已眼疾手快地举起了青玄画戟,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呼喊过后,那火红的狐狸抖着耳朵悠然回头看了司战一眼,柔亮如火的身子晃了一晃,倏忽倒地,不再起来。 火红的狐狸慢慢化成人身,如纸色的脸庞下,衣裳被鲜血染透。 “络桑!!!”千雪心口猛地作痛,好似被一刀一刀生拨活剐一样地疼。她向吃力地伸出手,还想离他近点,再近点,面前忽然一黑,再无知觉。 看着天将的尸身堆积成一座一座的小山,失了首级的剪籍也最终恢复了龙的原身。司战屈身探了探络桑气息,知他只是重伤晕了过去,悄然松了口气。 他是司战,听令于天君天后是亘古不变的理,络桑虽与他没甚交集,但此次交手,知了他竟是如此痴情的好神仙。便不甚想与他交手,奈何他天命在身,不得不为。 “神君,此等……如何处置?”有银甲上前拱了拱手。 司战将堪比人高的青玄画戟立在身边,道:“带回九重天!” “那,西海水君呢?” “当然是一起带回去了!” “小将知了。”银甲手一挥:“将络桑上神和妖女以及西海水君一并带回九重天!” 暮色垂垂。 千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在处金碧辉煌而又仙气缭绕的宫殿中,殿上遥遥高坐着一男一女,男的金灿灿的冕旒加身,着一身九龙玄袍,略经沧桑的脸庞上有点点短胡。女的头顶金冠,根根金钗坠两旁,雍容华贵的脸庞下,丝丝金线在金灿灿的华服上织成只只凤凰。 两边的青鸟童子悠悠地扇着把巨大的羽扇。 见千雪未动,天后手遥遥一招,凉水迎头而下。 水如瓢泼,呛得千雪咳了一咳。 “司战,本宫不过让你和剪籍下界灭妖,怎地妖没灭到,反倒将本宫的几万天将折了一半,你若不好好与本宫说说,可别怪本宫不给你脸面。” “这……”司战无奈,拱手上前一步道:“我与西海水君提前下界灭妖,谁知遇到日照太子妃通风报信,不但让那些妖通通逃走了,而且还祸害了不少凡人,众凡人称她为祸世妖女,我不知其中是否有误会,便与西海水君一同将她押回九重天领罪,谁知到了半路,络桑拦了我们去路,非要我等将日照太子妃放了,此次负了天后之令,权在她身上,我们岂能说放就放。可是西海水君为报一己私仇,竟对络桑百般侮辱,络桑忍无可忍,便将西海水君杀了?” “哦?”天后正襟危坐:“竟就这样让他杀了?” “我不敢欺骗天后娘娘。” “罢了,本宫谅你也不敢,不过等本宫的照妖镜炼成了,到时照出你在说谎,本宫可不会轻饶你。”说着眼神一瞟,落至仍昏迷不醒的络桑身上,悠悠道:“他如何了?” 司战实打实道:“他被我青玄画戟所伤,估摸着一时半会还醒不来。” 天君昏昏欲睡。 天后眼神一转,轻飘飘落至湿淋淋的千雪身上:“你便是日照的太子妃?” “是。”千雪因被绑了个结实,故而仍伏在地上。 “抬头让本宫瞧瞧。”天后虽曾受邀去过她的婚事,却始终没见过她。 “是。”千雪伏在地上,艰难地将头抬起一点。 “你?”见她柳眉弯弯,目如桃花,天后一惊。“再抬起来一点。” 似是终于发现她被束缚着一般,天后指尖一点,千雪身上白晃晃的仙绳倏忽消失。 “是。”千雪缓缓躬起身子,跪在殿中,在天后咄咄的眼神中,一点一点抬起头来。 脸如画。 鼻如玉。 唇如樱桃。 一颗绿豆大小的朱砂痣正中眉心。 “竟然是你?”天后忽然拍扶手而起,顿时惊得昏昏欲睡的天君连忙坐得笔直,小心翼翼地将身旁的人望着。 不对,她怎么可能是她,她分明记得早几万前面,她早已死在自己面前。 如今又怎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九重天? 似是知自己有些失态,天后连忙镇静下来,缓缓坐回凤座上,抑制着声音道:“你叫何名字?” “回天后娘娘。”千雪抬头遥遥望着那雍容华贵的人,不禁暗道:她就是当年杀了蓝衣的那个人吗?看到我有如此大的反应莫不是做贼心虚了?若真是如此,南宫说的一点都没错。 “小仙名唤千雪。” “千雪?”天后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身旁天君,使了个眼神。 “哦,千雪你可知罪?”天君下意识转头看向殿中跪着的女子。 这下意识地一看不要紧,一看便惊得他忍不住仔细打量她。不打量不要紧,这一仔细打量,差点惊得他险些从龙座上跌下来。 “天君,她不是蓝衣。”天后责怪地扶他坐好,低声道。 “朕知道她不是蓝衣。”天君低声回道:“朕知道的事你不知道!” “你――”天后无奈,只好坐直咳了咳,威严道:“天君,此妖女千雪当如何处置?” “这……”天君一默,目不转睛地盯着千雪。 “天君、天后。”千雪回头看了眼血淋淋的络桑,转头向殿上高坐之人膝行几步,恳然道:“小仙微不足道,死不足惜,只是小仙还请天君天后不要怪我夫君,放了那些妖全在我,西海水君之死全在我,只要放了我夫君,我任凭处置。”千雪双手叠在地上,头磕地有声。 “这……”这下却换天后沉默了,诚然剪籍本就有错在仙,络桑杀了他也无可厚非,再者说,日照不容小觑。 “哼,你可知你岂止是妖女,你当真是祸世妖女!”谁知天君忽然脸色一变,双目凌厉。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七十六章:重伤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重伤 “当真本宫怎样罚你你都毫无怨言?”天后悠然接过话。 “是,只要不要怪我夫君,怎样罚小仙都认。”千雪抬起头来,额前发丝散乱。 天后手一扬,威严道:“既然如此,放走了那些妖加之天将死伤惨重,但念在你是日照太子妃的份上,本宫免你死罪,但活罪难逃。” “不可!”天君难得凌厉一回,一双分外沉敛的目盯着千雪半晌,又移开看了看天后,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天君有何指教?”天后侧身。 “这……”天君一默,似乎陷入什么两难之地。 “天君认为本宫当治她死罪?” “不是。” “那天君是认为本宫不该治她死罪?” “不是。”天君摇头,满脸心事道:“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轻易决定。” “哦?怎么个重大法了?” 天君并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司战立在殿中,听得一头雾水。 殿上高坐之人犹在喋喋不休,忽闻殿外细长的一声禀告:“报,东海倾心公主到。” 无风,缭绕的仙气却在动。 片刻过后,一条蓝紫相交的龙飞进九霄殿,巨大的龙爪落地的瞬间,化成个淡紫华服的女子翩然立在殿中。“见过天君、天后。”倾心上前福了福身。 “起来吧。”天后抬起手掌,柔和一笑,道:“心儿前来所谓何事?” 倾心偏头看了看左边奄奄一息的络桑,一时心痛万分。接着斜眼瞟过跪在地上的千雪,瞬时便明了事的大概。看来那天书确实被自己改了,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她应该是以祸世妖女的身份跪在这里。 “我来是带我夫君走。”倾心扬着下巴,不怒自威。 “心儿果然痴情,络桑真是修了十几万年的福气才能娶到心儿这样好的女子。”天后双手轻叠在烫金的华服之上,道:“此事过错全在妖女千雪,本宫准你带络桑走。” “谢天后。” “谢天后。” 倾心千雪异口同声,纷纷下意识地看向对方。 两两对视。 倾心一怔,随即一笑,屈身附至她耳边:“姐姐你就安心地去吧,我会照顾好夫君的。”若那天书没错,天君天后一定会治她死罪。 谁知千雪却不怒反笑,笑着笑着竟有泪落下,她看着她,一字一句:“如此也好。” 倾心又一怔,心想将死之人竟也笑得出来。便抬手一挥,宽长的袖子一把将络桑卷至空中,恢复龙身猛地一跃,转瞬驮着络桑消失在九霄之外。 见天君心神不定,天后烫金的袖边一挥,不耐道:“赐此妖女九九八十道消魂鞭,暂且收入天牢吧。” “是。”司战拱手,手一挥,上来两个银甲将天雪押了下去。 九重天宫殿重重,仙气重重。 天君与天后缓步走在若隐若现的假山之间,身后的执灯的仙娥排成条龙。 自九霄殿下来之后,这一路双双无话。 走了良久,天后终于忍不住,偏头与天君道:“天君为何大反常态?” “啊?”天君回神:“朕没有。” “是吗?那天君以为西海水君一死,应由谁去掌管西海呢?” “这个么,朕觉得,果儿天资聪颖,且尚年幼,前去西海最为合适。” 天后话峰一转:“可是果儿是九个皇子中最小的一个,本宫认为不妥。” “那……” 天君又默了。 “天君今日为何总是魂不守舍的?” “啊?” “罢了,以后政事全由本宫来决定。”天后袖子一甩,准备扬长而去。 方走出几步,天君连忙跟了上来:“天后你当然不知,你可知那妖女果真是祸世妖女,纵然她有罪,却罪不致死,可她若不死,朕担心天地间将有浩劫一场。” “天君几时担心起这个来了?”天后步子不停。 “天后不信?” “她不过是长得像蓝衣罢了,本宫不信她能在这天宫翻起多大的浪。” “天后不要不信,她可是――”天君回头,见身后跟了成串的宫娥,回过头来欲言又止。 “天君有何话要说?” “这……此乃天机,容朕想想。” “竟是连本宫都不能知道的吗?”天后不悦,拂袖而去。 “也不是……”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千雪被绑在刑桩上,黛色的衣裳满是破口,淋淋的鲜血不断从中流出,顺着手臂缓缓流到指尖,滴滴落在地上的枯黄的草上。 低挽起的青丝凌乱不堪,墨色的一对步摇之下,是千雪毫无血色的脸,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间的碎发滑下,一路滑进被鲜血浸湿的衣襟上。 司战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近旁的银甲将那铮铮的消魂鞭抽在她身上。 这消魂鞭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这鞭子抽在一般的神仙身上,一般也就是个皮肉伤,抑或是废点修为。可若是抽在一般的小仙身上,不仅修为更损,还要尝尽鞭鞭蚀骨的痛。 如今不过才抽了一半,千雪已痛得昏过去再痛得醒来几次。 “痛就叫出来吧,男神仙都受不住,更别说你了。”司战无奈。 可任凭那消魂鞭抽得她皮开肉绽,她却始终紧咬着下唇,双目紧闭,闷不出声。 只有实在受不住时,才闷哼出声。 络桑,以前是我太执迷于复仇,却忘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从来都是情难两得,若我在劫难逃,你便将我忘了吧。 “千雪……”落心殿内,倾心褪了络桑衣裳,小心翼翼地抚上他胸前硕大的伤口,可他口中喃喃唤着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你的心里当真没有我的一分地位吗?”倾心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扶他坐好后,细长的双手捏着纱布绕过他胸膛,在后背交叉又绕回来,如此反复几次后,终于将伤口包扎好。 “雪儿……”络桑双眼紧闭,睫毛不停地颤抖。 “殿下,需要小婢进来搭把手吗?”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倾心冷冷道:“不用。”回过头来,对着络桑柔媚一笑,一件一件地将他仅剩的衣物褪下。 琉璃墙壁上的灯火无声地舔着火芯子。 浅色的地毯上,有浅紫的衣裳落下。接着着雪白的里衬,再接着便是衬裤。 倾心缓缓拥住络桑的身体,倒入柔软的床榻之中。洁白如雪的幔帐纷飞。 洁白的胸口猛烈地起伏。 “怕是此生我唯一得到你,便只有这一次了吧。”倾心翻身而上,软软地去触那英气的眉、如花的唇。 浅浅触触。 “你欠我的,用身体来还,总不算过分,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能补偿我。”唇瓣从下巴游走而下,滑过他迷人的肩膀,再滑过迷人的胸膛。 一路游走往下,忽而轻轻一含,咬得络桑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挺,接着闷声吟哦:“雪儿……雪儿……” 幔帐纷飞。 床榻吱呀作响。 殿外夜空如墨,白云盘周围有几点繁星。 络桑这一伤,便伤了十天半月。期间风吟隔三差五便要来看一看他,或者帮他换一换药,或留一些灵药给倾心。 络诀常拉着麟儿在他床头枯坐,陪他说话,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天。 书儿见千雪一去不回,络桑又伤成这样。便常常去落心殿问千雪情况,每每去问,不是被赶出来就是还未进去便被赶出来。有一次书儿实在不忍,不顾一切地想要进去问倾心一个究竟。 谁知被门口的婢女抬手扇出五个鲜红的指印出来。 “我不过是想知道我家娘娘的下落!”书儿虽吃痛,仍不退却。 那婢女却不耐烦了,见书儿横竖不过一介凡人,正抬手捏出个诀来,还未出手,忽然面前白光一闪,络银河眼疾手快地将书儿抱至一旁。 “你们谁敢动她一个手指头,我就动你们十个手指头!”络银河将书儿护在怀中,愤愤道:“这是在日照,不是在你们东海,若你们实在喜欢东海,尽管回你们东海,日照容不得你们撒野!” “是,还请二殿下恕罪。”落心殿门前的婢女失色的跪作一团。 看着络银河气氛的样子,书儿忽而心里一暖。 “你还笑得出来?真不知道你在开心什么。”络银河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书儿。 “啊?没、没什么。”真是的,或许他只是对谁都一样好呢。不过现在的情形,哪还其他的心思啊!书儿敛了心绪,正色道:“二殿下,我家娘娘自从离开后已经有一月未归了,我有点担心她。” “啊?是吗?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不过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小五目前还未醒来,怕是只有他才知道小雪去了哪里。” “这样啊……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才会醒来了。” “我也想知道小五什么时候醒来,之前见他还好好的,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伤成这样,倾心竟然对此事只字不提,我想帮他报仇也不知道找谁。”络银河甚无奈。 说了这么久,书儿才发现自己此时仍在他怀里,不由得脸一红,连忙小跑开了。 “你跑什么啊?你不用怕她们,以后有我在她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一百七十七章:醒来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醒来 络桑这一昏,便昏得久了,日照不能一日无主,故而治理日照的担子自然落到了络棣身上。络棣的几个如夫人见状,闲来无事便往落心殿走,怕的是若哪天络桑醒来,络棣地位不保。 晃眼大半年过去,络桑终于在一个落雪满枝的清晨醒来。 “醒了!”有婢女一面往外跑一面惊呼:“殿下醒了!” 片刻后,倾心连忙御风而入,落至他身边,不禁潸然泪下:“夫君,你终于醒了!”缓缓将他扶起。 适应面前的光亮后,络桑迷蒙地睁开双眼,打量起周围来,只见面前是雪白的幔帐,淡蓝的床榻,不远处琳琅的珠宝堆成小山。 “我这是在哪里?”络桑喃喃自话,有些许片段在脑海中转瞬即逝,揉着额间想了一阵,终于记起最后见到她的那段画面来: 她被众天将押着,撕心裂肺地唤他。 他回头,只见司战的青玄画戟生生将他的身体刺穿。 “你刚醒来,便不要想太多。”耳边传来轻柔的女声。 他循声回头,却发现倾心不知何时坐在自己身边,且甚亲昵地捉着他的手。络桑一惊,忙抽出手来,不再看她:“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他昏死在云端之上。 “这里是日照,你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倾心一笑,复而靠进他胸膛,娇声道:“你我已有夫妻之实,又何须避讳?” “夫妻之实?”络桑低头,对上倾心细短的目。 “夫君昏迷的这些日日夜夜,可是心儿侍候夫君的,难道夫君一点都没有察觉吗?”倾心抬手抚上他的下巴,不过睡了半年,他的下巴竟长了浅浅一层黑须。 “你――”其实他当真没甚察觉。不过听她话里语气,好像自己昏迷的时间不短。络桑抽出身来,沉静道:“我昏睡多久了?” “半年有余。”她坐直身子,似笑非笑。 “半年?”他一怔,又加重语气道:“半年?”他不过受了点伤,竟昏睡了半年!“那雪儿、那雪儿……”络桑喃喃掀开锦被,结了件衣裳就要下床。 倾心拦住他,目光一沉,死死道:“千雪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络桑双手箍住她肩膀猛地一摇:“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倾心被他捏得生疼,面上却扯出个难过的样子来:“我虽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剪籍之死天后算在了姐姐身上,于是赐她元神俱灭,怕是这世上,从此再也没有千雪了。” “你说谎、你说谎!”络桑声嘶力竭,心里猛地作痛。片刻之后,他忽然冷静下来,穿好衣裳,昂首道:“我要亲自上九重天问一问天后,剪籍死于我手,为何要杀雪儿,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你现在重伤初愈,我不让你去。”倾心从身后环住他,靠着他后背,哀求道:“夫君不要去好不好,等几天,再等几天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他抬起修长的手,将叩在自己腰身上的双手毫不留情地掰开。 “你――”短暂的迟疑后,倾心快步追上,伸开双手横在他面前:“我不让你去!” “若我定要去呢?”他平视前方,暗红的眸子里满是不容拒绝。 “没有谁能拦得住我。” “是吗?如此,心儿便不拦夫君了。”倾心让出道来。 络桑昂首阔步,方走两步,面前忽然白光一闪,接着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倾心收手扶着他软倒下来的身子,唤过走廊两边的婢女:“殿下累了,扶殿下进寝房休息。” “是。” 络桑,你既然如此,便怪不得我了。 倾心腾云直上九重天。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络桑昏睡的这半年,在天上不过才一日不到的时间。 彼时千雪方受完刑被押在天牢里。 天书里虽写千雪被人神共灭,却也没写具体是什么时候被灭。 上到九重天时,恰逢天后在花园里赏花,闻说天上地上的花当属九重天的花最为好看,因着有一位貌美如花、沉鱼落雁的碧莲仙子看护。 知倾心来了,天后便屏退了身边宫娥。 见周围除了五颜六色的花海,再无人影外,倾心膝盖一屈,跪至金灿灿的裙边前:“姨娘,心儿有一事还请姨娘做主。”有人时她便依礼数唤一声天后,无人时便唤一声姨娘。 天后一惊,忙扶她起来:“心儿有什么事慢慢说。” 抬离地面的膝盖又重新点地:“姨娘不答应心儿,心儿便不起来。”天后膝下虽有九子,却无一女,故而天后对倾心也算疼爱。 “你说说看。”天后收回手,不再拉她。 “千雪乃祸世妖女,妖女不除,天下难平,还请姨娘将此妖女赐死,永世不得轮回。” 天后一默,道:“天君也曾说她是祸世妖女,唯恐她引发一场天地浩劫,可本宫问及此事,天君又支支吾吾不肯说明,此事关系重大,本宫不敢妄自做决定。” “可是姨娘,如今络桑伤势已愈,不日便能恢复过来,届时知道千雪没死,他一定会来这天宫大闹一场,势必要将千雪救走,所以为防此事,心儿恳请姨娘,将妖女赐死!” “心儿。”天后缓缓摇头:“你说的本宫知道,但此事本宫尚未做出决断,你不必再劝本宫。” “好,心儿不劝姨娘,但是若络桑上九重天质问,还请姨娘和天君替心儿圆个谎,就说妖女千雪已被处置,届时络桑一定伤心欲绝,不再过问此事,此后姨娘也不必担心处决千雪时,会有人来救。” 天后又一默,点头答应。 这厢络桑醒来的消失很快不胫而走。风吟前脚出了落心殿,络诀、络银河一帮神仙接踵而至。络桑睁眼,见床前乌压压站了一群人,抛出个不明所以的眼神。 “小五,你看你虽然醒了,但是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可是我们家老四一直打理政事,不如你这太子之位还是――”温宜话未说完,便被络棣咳嗽一声打断。 “你放心,我本就无心太子之位,若不是几位兄长无心帝位,哪轮得到我。”络桑说完,抬眼看向身在花丛中的络棣,笑道:“既然如此,四哥便好好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小五,此事还须得你来,我说过的,日照帝君之位我无能为力。” “不不不,四哥你可以的。” “不,我不可以。” “不不不,你可以。” “不,我不可以。” …… 就这样看着他们推来推去十几个回合之后,书儿终于忍不住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竟还有心玩闹,我家娘娘自半年前出了日照便一直未归,如今殿下终于醒来,却无人问及我家娘娘的安危!”书儿站在原地,瞪着络桑道:“殿下未免太让我家娘娘寒心了!” “放肆!你一介小小的婢女竟敢如此张狂,来人,给我拖下去砍了!”说话的是一身茶色服饰的爱姬。 稍时,便有护卫提刀上前。 “都给我下去!”络银河手一甩,护卫又知事地退了。“怕是谁恐怕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出身!”络银河鄙夷地说罢,忽然猛地转头与络诀道:“父君,我要娶书儿为妻,你给挑个时间吧!” “啊……”络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众人亦同样地张大嘴巴。 “殿下……你在胡说什么呀?”书儿脸上瞬时腾起两朵红云。 络银河一挥月色的衣袍,跪在络诀面前:“不管你答不答应,书儿以后就是本殿下的人了!” “二殿下?”书儿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袖子。 络诀抬手捋着山羊胡,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书儿,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络银河起身,不顾周围眼光将她抱在怀中,转了几圈。 “二殿下!”书儿难为情地挣扎:“我家娘娘下落不明,此时我哪有心思谈这些啊!” “那你是说不愿意咯?”络银河放下她。 “不是……”书儿淡淡的脸上的红云呼之欲出。 “那你便是我络银河的未婚妻了,从此以后你不用管谁叫娘娘,唤一声姐姐就行。”络银河揽上浅白的肩膀,对着络桑道:“小五你能不能把你家夫人找回来,别老是让我家夫人替你家夫人操心!”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纷纷石化。 只有络桑神情凝重地下了床,淡淡道:“心儿说雪儿死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九重天问一问。” “千姐姐怎么会死?”书儿脱口而出。 落在络银河耳里,全当她已当是自己的夫人。于是更加得意地搂着书儿腰身。 络银河天生异瞳,故而整个神界硬是没有姑娘看上他。不过他也不在乎,原以为自己会这样过一世,谁知偏遇上了眉眼疏离的书儿。 她沉静,他好动。 她能言,他善辩。 然打动他的,却是她对千雪的一片真心被他看在眼里,当即便觉得如此心地的女子世间少有。 “我不知。”络桑行至门前,顿住步子。 “在此之前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你总要告诉我!” “回来我会慢慢与你说。” 络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一百七十八章:锁妖暨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锁妖暨 雪儿,看见你于我印象中不过才昨日的事,怎地我一闭眼睁眼,便听说你再也不在。 红黑相间的身影在皑皑云层中穿梭。 到九重天之上时,倾心早已不在。天后随行的童子通报了声后,让络桑在九霄殿等候。 九霄殿乃天后天君议事所在。 未等多久,天君与天后齐齐而至,青鸟童子执羽扇立在两边。天后坐毕,疑惑地看着他道:“尔来九重天所为何事啊?”揣着明白装糊涂。 络桑信手而立,长短须的下巴微微抬起,肃然道:“我听说我夫人千雪被天后下令诛杀,所以前来问一问。” “竟有这等――”天君惊讶,话未说完,便被天后从中掐断:“妖女千雪祸害凡间在前,杀西海水君在后,理应当诛。” 络桑眼神一沉,毫无表情:“若雪儿当真死了,那她尸身何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君眼神闪烁,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天后端坐在上,似云的袖子的一挥,威严道:“本宫将她扔下往生井了,若她造化大,此时应转世投胎了。” “我知道、我便知道……”他忽然再也听不下去,捂着胸口退了两步。 不料步子太大,踩到背后的衣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那本是天族与地族的恩怨,我劝你不要插手,你却总是不听,这样的后果想来也是你应得的。”络桑心如刀割,瞬间心上布满伤口,鲜血不断从中流出。 除了撕心裂肺地痛,他一时想不到其他。 袅袅仙气中,络桑晃着身子几步退出九霄殿,手一招,腾了朵云直奔往生井。 一片昏暗之中,周围是森森树林,树枝尖锐如刀,却不见树叶。远远望着,像是到荆棘堆成的城墙。许是那些树识得他身上的仙气,纷纷抖动树枝,向两边散开分出条路来。 路的尽头,便是个戾气冲天的井。 “你别想留下我一个人,我来找你了。”络桑闭眼,猛地向那台子上飞去,就在身子抵上井口时,红黑相间的身影一翻转,忽然落回井旁。 “可是我怎么能跳。” 络桑喃喃开眼,看着井内漆黑缭绕的戾气,讷讷道:“若是你转世成了猪怎么办?若我跳下去转世成了人又怎么办?岂不是人猪相隔……”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如我在这井边等上十几天,届时你已长大,我一定能将你寻回来。可是、可是若是你来世做的是一株花一株草我又该怎么办……” 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冰冷的井沿,好似抚着的是心上人一般。 络桑在井边喃喃坐了许久,终于将想说的都说了个干净后,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来。“无忧、我怎么把无忧给忘了。”络桑手一挥,单手背至身后,又腾云直到千行山。 先前千雪来得勤,他便隔三差五才来一回。没成想他一晃眼,半年世间过去,千行山仍旧一片万年不变的白。脚一踏入,衣袂扫得积雪纷飞。 如此场景,忽然让他想起初见千雪的场景,那时她也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徐徐扫着院子里的雪。 那时分明是肴光让她做个扫院的,她却一脸天真地说:“才不会,我师父说欲要修成上仙,首先便得从扫院做起,方能六根清净,我师父说但凡是默默无闻扫院子的,多半都不是一般人。” 那时她总是那样,一口一个师父,把肴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肴光不让她提及自己的身世,她便不提。 肴光不让她下山,她果然就不下山了。 那时他偏偏不知怎地,或许是因着和肴光斗气,又或许是其他。当真废了点力气将她拐下凡来,本想逗一逗她,谁知结果却害死掌乐司的转世。 再到后来,肴光狠下心要杀她,却也没说为何要杀她。 他二话不说替她挡了致命的一掌,心急道:“你把南璃留给你的无音琴祭出来,我们二打一,他杀不了你!” 可她却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不敢动分毫。 “殿下?”紫瑾的声音打断他的神思。 回过神来时,竟已泪流满面。见紫瑾甚规矩地立在自己面前,忙抬手装作不经意地拭过脸颊,点了点头。 踩在柔软的雪地里往院子走,络桑才发现四周的梨花林中又长了许多樱花树,一粉一白一叠,交映得十分好看。 “殿下终于来了。”紫瑾心里喜悦,面上却毫无表情。 “嗯。”络桑淡淡答道。 紫瑾跟在他身旁,刻板道:“这半年多无忧依然没有醒来,也没有长大,不过小婢能感觉到无忧元神比之前要好一点,相信他不日便能醒来了。”自照顾无忧以来,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他总能想起络桑。 络桑只往前走,却不回话。 转眼穿林而过,来到昔日他亲手造的那栋冰屋前,看着冰做成了小孩床里,无忧粉嘟嘟样子,不禁痛由心中起。 我说过,你要是不在了,我便杀了无忧,再放一把火将整个千行烧个干净,你是不是以为我当真做不到? 络桑将淡粉的襁褓高举过头顶。 然后猛地向下。 双手落到一半时,紫瑾忽然跪倒在地:“殿下不可,无论你再怎样生娘娘的气,无忧始终都是无辜的。”她以为络桑生的是这孩子并非他亲生的气。 “可是千雪已经不在了,这世上……”他颤抖着双手,深吸口气,决绝道:“再也没有千雪了!” “殿下!”紫瑾膝行至襁褓之下,重声道:“即便如此,无忧也是无辜的……” “好,好。”络桑将憋着的气如数呼出,失神道:“既然他是无辜的,你便将他好好养着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手中襁褓轰然滑落,紫瑾下意识地伸出双手,肉嘟嘟的婴孩顺势落入她怀中。 络桑在天地一片白茫茫间,大步流星。 好,既然你狠心离我而去,我为何不能更狠心一点将你忘了? 一年忘不了你便两年,两年忘不了便三年。 总有一天,我络桑会将你忘个干净。 纵然有一天你当真没有死,你当真来与我说你错了,我也要忘了你。 就这么想着,络桑浑噩回了千行,还未坐下,便又心急如焚地上九重天问伽蓝讨了壶千年醉。 一口醉百年,一壶醉千年。 “唔,这酒果然香。” “伽蓝酿的酒果然不错。” “千年醉,果然名、不、虚、传……” 方歪歪斜斜腾云到了日照,络桑手忽然无力一松,连人带酒葫芦跌下云头,碰巧络银河在纠缠书儿,冷不防被络桑砸了个正着。 “谁?谁暗算本殿下?咦?小五!”络银河侧出身来,摇了摇络桑。 “殿下?”书儿大惊失色。 闻得他身上酒气冲天,络银河大言不惭地摆手:“无碍,按照套路来说,每逢男子失了心上人总要借酒消愁个几天,无碍。” “可是、可是他还没告诉我千姐姐的下落呢!” 络银河又大言不惭地摆手:“无碍,等他醒来再问。”可他却不知络桑喝的是千年醉,这一醉,晃眼几年已过。 地上虽几年,天上不过也才几天。 九州天下终于降下大雨。 万物枯死,司离抱着无音琴挨着弹遍九州,茫茫大地瞬时焕然一新,绿意盎然。 回九重天复命时,碰巧看见天君天后屏退了宫娥,往天河那边走。正要上前,不妨听到天后不耐道:“这下只剩下你我了,快说吧!” 玄色的身子一顿,当即转过身来,再次确定周围再无他人之后,天君叹了口气,下决心道:“此事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此事朕与你说了,你万不可让他人知道,否则天地浩劫。” 天地浩劫? 司离好奇地从假山之后侧出身来,化成只芝麻大小的飞虫不远不近地跟在一玄一黄的身后。 “再不说本宫可就不听了!” “天后!”天君畏首畏尾地抬手压了压,做贼似的道:“天后可还记得几万年前与地族的那场战役?” “当然记得,怎么?”凤钗上的流苏摇了一摇。 天君徐步走着,仿佛陷入回忆一般:“几万年前天地一场大战,红莲业火一路从幽冥烧到了九重天,烧得九州动荡,生灵涂炭,后来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地君红莲封印在了锁妖暨里面,费了一万年的修为才将锁妖暨变成了最寻常不过的凡物扔了去,可是如今,朕怕这个秘密,再也瞒不住了。” 天后微惊:“天君何出此言?” “因为锁妖暨,就在妖女千雪身上!”天君猛地止住步子。 千雪?锁妖暨?司离在心里惊呼。 如此重要的上古神器竟会在她身上? 看来这个小丫头果然非同一般。 “锁妖暨怎会在她身上?”天后亦同样吃惊不小。 见她声音猛地变大,天君忙皱眉做出个禁声的手势:“此事万不可让别人听了去。” “之前你犹豫不决便是因为这个”天后声音骤然压低:“那锁妖暨怎会在她身上?” “当年朕担心地族夺回锁妖暨,便将锁妖暨变成了个极为粗糙的玉簪,想着这玉簪成色不好,即便落入凡人之手也不会引起注意,谁知那日一见,才发现锁妖暨就被她佩戴在头上!”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一百七十九章:秘密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秘密 “你――”天后抬起手来,又使劲落下,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气势:“变成玉簪?你怎地不变成玉镯呢?” “朕当时也想过,但玉镯不论成色再差,始终有人喜欢。”天君有些委屈。 云雾之外传来淼淼天河的声音。 “变成石头变成――”天后气急:“变成、变成什么不好?你却变成个簪子,竟连我也不说,我、我――” “天后息怒!朕当时随手一变哪能想到这么多,再者说,此事除却天后与朕,再无他人知道,天后怕什么?”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说?”天后似云的袖子一挥,缓缓朝天河边走去。 天君连忙跟了上去:“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朕要是说了,若让地族知道那便是锁妖暨,届时他们劫走了那妖女,万一解开了封印,几万年前的浩劫将会再次发生。” “这……”天后忽然默了。 烟雾渐渐淡去,绿野红花的草地外,是一望无际的天河,有仙女遥遥坐在云头织着七色彩虹。 倒映在波光粼粼的天河上,缤纷一片。 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妖女,司离心中听得疑惑万千,他不过才下凡了几天,怎地千雪竟成了妖女。 还佩戴着锁妖暨。 司离飞出云雾,面前顿时春光大好。只是没了云雾遮身,司离只能落地化成芝麻大小的虫子爬在天后逶迤拖地的裙摆上。 “若朕拿了锁妖暨,放她生路,必然被人发现其中蹊跷。可朕若是杀了她,但她又罪不致死,故而朕几次三番才欲言又止啊!” “如此。”天后一默,赫然道:“只能让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锁妖暨不能留,那妖女亦不能留。” “天后此意是?” “杀了她,将她尸身扔进往生井,让锁妖暨和她的尸身从此消失。” 什么? 司离大惊! 原来在身上竟有如此大的秘密,若天后执意要杀她,恐怕她在劫难逃。 天君面前金灿灿的冕旒晃了几晃:“如此,也合朕意,此乃关乎天地浩劫能否避免,容不得半分差错,朕现在就亲自交于司战,方能万无一失。” 司离听得心里电闪雷鸣,惊悚万分。早年前天地那场浩劫他知道些许,当时纷纷盛传是地族不守本分,可那事过了那么久,天君天后竟还如此紧张。 莫不是想要隐瞒什么? 几万年前天地间那场浩劫蓝衣死后方能平息,难道此次亦要千雪一死才能避免? 司离虽不知其中因果由来,但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千雪死,他做不到。 从烫金的衣摆上爬出段距离后,寻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恢复人身。想必司战已杀千雪去了,可现在他却连千雪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也不知络桑现在何在,倘若现在去日照通知他一定来不及。 思及此,司离面前有光一闪,拍手道:“向来有罪的神仙都被关在天牢,我竟然给忘了。”想着,竟有兀自一笑:“千雪啊千雪,几年前你伴我来这天牢救风笙,如今我又来这里救你,谁害了谁,谁救了谁,谁又欠谁,当真说不清楚了。” 许久未来这天牢,牢外倒还是那样:迷雾森森,结界层层。 因着这牢里许久未关过什么罪神,门前看门的两个天将闲的无事,竟各自发明了个消遣的游戏,觉得两人玩耍得不够尽兴,又变出个傀儡来与他们玩。 每把结束,输的总是傀儡。 两看牢天将见司离来了,纷纷站得笔直,装出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见过掌乐司神。” 司离回首一望,只见森森的迷雾之中,好似有无声的气息渐渐逼近。“我奉天后之命,前来提拿千――妖女千雪!”司离回头,压低声音咳了咳。 “神君这边请――”一乌漆麻黑的天将露白齿一笑,正要转身带路,话语未毕,便又被另一天将扯回来,剜了他一眼后,堆出个笑脸与司离道:“神君可有天后手谕?” “天后心急,只叫我速速提她前去,我不敢耽误。” “实不相瞒。”稍白一点的天将为难道:“自从之前神君来这是天牢闹过之后,那剩下的锅可是小将来背的,本来小将还奢望哪天也混个神君来做一做,但那次天后说,小将连个小小的天牢都看不好,如何能做神君?于是命我等看守这天牢一千年,到时若无差池,小将便有做神君的可能。” 司离眼睛一转,做出个无所谓的样子来,扬着下巴道:“唉,你竟如此死板,难怪只能永远做个守牢的天将了。” 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天牢,奈何门里一片漆黑,竟看不见丝毫人影。 “神君何出此言?”二天将异口同声。 “唉,罢了,本神君就点拨你们一下吧。”司离装模作样道:“神君向来都需独挡一面,且灵活应变。试想想,倘若你们只会死死看牢,届时天后一定会说,既然你们将天牢看守得如此之好,不如继续将这牢看下去吧。”说完,担忧地觑了眼身后。 那乌漆麻黑的天将听得连连称赞。 另一将听后一默,是觉得司离说得不无道理。正要点头称赞,见司离翩然的脸上神色不善,疑惑道:“神君这是?” 司离回头,甚忧虑:“我若再不将妖女千雪提去,便误了天后时辰,其实我也是在凡间走过几趟的神,对于那些个生老病死早已习惯,可是万一天后大怒,也判你们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劫……” “这……”稍白一些的天将终于默了一默,忙往里带路,软着语气道:“这不乃小将职责所在,还望神君届时多在天后面前替小将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 天牢内与凡间的那些牢房看起来并无太大差别,但实际上,天牢内的每一根门柱子都是九天玄铁所造,锁上又结了咒,除非由看牢的天将亲自打开,否则别无他法。 这厢千雪正坐在枯草上靠着壁上小憩,忽而听到门外有动静,便将眼皮微微抬出条缝来,果然见两天将说话而来。 身后跟着的,是一袭白衣风姿翩翩的司离。 “司离?”她想起身,谁知不过动了动嘴,便牵得全身上下被撕碎一样地疼。 “千雪你――”你这身上的伤,分明是受了消魂鞭所致。 须知消魂鞭不仅被抽时痛不欲生,之后的伤口复合亦同样的痛不欲生,没愈合一点,便作痛一次。 看她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再看她身上黛色的衣裳已完好无缺,便猜到她伤应好了一半。 锁链哗啦作响。 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司离面色沉重地道:“随我走吧。” 她抬头望着他,桃花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尔后将头一偏,决然道:“你走吧,我不会走的。” “你――”司离想与她解释,却又解释不得。 低眼看着她脸颊的目随之移到墨色的一对步摇间,果然看见一根成色极差普通至极的玉簪端端插在中间。 原来这便是锁妖暨吗? 当初封印了地君红莲的上古神器。 天君果真不愧是天君,怕是任谁也想不到赫赫上古神器竟是个簪子吧! “司离,你不用与我解释了,我曾说过,只要他们不追究络桑的过错,要杀要剐,我任他们处置。”如画的脸颊静静贴在冰冷的墙面上。 “千雪!”司离心急。 你可知他们要杀你与你做了什么并无太大关系,你再不跟我走,可就来不及了! “废什么话!”那乌漆麻黑的天将听得十分不耐,三两步上前夹住她胳膊向上一提,轻而易举推给司离道:“神君让你走你便走,哪来那么多、那么多废话!别误了天后的时辰!” “原来是天后旨意。”黛色的身子一软,又被司离扶起。 三两步携千雪出了天牢后,司离的心下意识地一沉。头一偏,果然见远处风起云涌,森森迷雾之外有银光闪烁。 无风,乌云却忽然消散得了无踪影。 “忒!掌乐司!”司战远远便看见司离立在云端,正要上前与他叙旧,忽而眼神一低,见他怀里扶着个人,待到他看清那人的模样之后,司离已腾云而去。 “好你个司离,竟然又来这一招!”司战手一握,堪比人高的青玄画戟顿时现于手中。“掌乐是要救她走,你们快给我追!” “什么?”俩守牢天将面面相觑。 “我乃受天君天后之命前来押祸世妖女千雪上路,却让掌乐救走,若此妖女追不回来,你与我都逃不了干系!” “是?”俩天将终于明白其中后果,忙腾云随司战一同追去。 皑皑云层中,一白一黛的身影飞快地穿云而过。 “你不该救我的。”千雪勉强站直身子。 司离一面身后横来的伽印,一面与她解释道:“若我不救你,便没人救你了。我虽不知你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但是天后与天君一定非杀你不可,因为在你身上有――”诚然他也是天族,他虽想救千雪,但也不至于背叛天地。 拿捏一番后,恳然道:“小丫头,在你身上有着个天大的秘密,正是这个秘密害了你。”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八十章:诛妖女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八十章:诛妖女 千雪苦苦一笑:“我不过是个小仙,怎会有什么秘密?” “秘密就是――”司离欲言又止。 黛色和白色的衣袂飘飞在层层白云中。 眼看不远处就是南天门了,身后的司战和一众天将却穷追不舍。“司离,念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还不将此妖女放下?!”青玄画戟凌空一挥,一道无形无色的风刃劈云而来。 司离手一挥,轻松避过。 “见过掌乐神君。”见司离腾云从中飞出,南天门前守门的小将纷纷拱手施礼。“掌乐你这是?”一凶巴巴的天将欲拦下他叙旧,谁知他却视而不见地穿门而过。 尚还疑惑之际,便听得有人远远地呼喝:“掌乐把妖女救走了,尔等速速将他拦下,若放走了妖女,后果自负!”偏头一瞧,是司战气急败坏而来,身后跟了不少天将。 “什么?”天将未缓过神来。 “追!快给我追!”眼看那白色的身影就要出得九天,司战也顾不得解释,脚下猛一用力,全力追去。 白云被震得四散。 “来呀,给我追!”凶巴巴的天将一声令下,守门的天将纷纷腾云而上。 手中法器闪着寒光。 “小丫头,我怕是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司离笑着转身,只见司战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什么意思?”千雪循声微微回头,余光冷不防扫过身后的皑皑云层,原来不知何时,遥遥相追的一众天将已近在咫尺。 “掌乐!你以为你能救得了她吗?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司战身子一跃,寒光闪闪的青玄画戟瞬时破云而来。 直指司离与千雪。 “丫头,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眼看那青玄画戟就戳到了他身后,他却忽然停了下来,如沐春风地一笑,念念有词间一手已结出个咒来:“丫头你别怕,这咒不过是暂时封印你的法术和仙气,这样一来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 千雪一怔,还未来得及开口问点什么,额上忽然有金光一闪,霎时一股仙气在体内蔓延开来。“司离你这是……”话未说完,司离拍至她额间的手收回又猛地推向她肩膀。 千雪随之后仰,巨大的失力感霎时传遍全身。 周遭白云倏忽高出几尺。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丫头,关乎你生死的秘密便是你头戴的那个玉簪,切记千万不可以给任何人!”云端之上的白衣纷飞。 她想伸出手好抓住点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任司离不断地缩小在自己眼中,然后消失不见。 “给我追!”司战擦白色的肩膀而过。 众天将亦擦白色的肩膀而过。 司离下巴一扬,抬眼望着被镀上层金色的白云,道:“不用追了,她已被我送下界,被我封印了仙气和法术,即便你们下去也于事无补。” 一身盔甲的司战闻言低头看了眼,果然白云之下一片茫茫,人影早已消失得了无踪影。便撤回身来,将青玄画戟横在风姿翩翩的人面前,挑衅道:“把你的无音琴拿出来与我打一架!” 众天将亦跟着撤回来。 “不,这回我不与你打,我亦不会跑。”司离偏过头来,意味深长地将他望着。 “神君你这是何苦啊!”一面向看起来的凶巴巴的天将有些看不过,摊了摊双手,甚苦口婆心:“你上次劫走了罪妖,天君天后没与你计较已十分不易,这次你竟然、你竟然――” 说着摊开的双手一甩,甚无能为力的样子。 司战收了青玄画戟,抬起手掌结出个晃晃得绳索捆在司离身上,无奈道:“既然如此,便与回去领罪吧!” 缘由谁起,便由谁灭。 缘由谁灭,便由谁起。 司离沉静地任司战押着,毫无半点畏惧的神情。温润如玉的脸庞上有了点点岁月的痕迹,他被捆着双手,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 “掌乐,她可是日照的太子妃,即便要救,也轮不到你啊!”转眼,各天将已各自归位,只剩司战将他押至九霄殿。 身后跟了俩默不作声的天将。 半晌,司离望着近旁被仙气笼罩的假山,道:“司战,你有没有爱上过谁?” 司战没料到他突然如此一问,短暂的惊愕后,愕然道:“掌乐,那女子可是祸世妖女啊!再者说她可是日照的太子妃!”他以为司离口中的爱上过谁指的是千雪。 司离缓缓走在他身旁,并不解释,而是接着问道:“司战,你有没有失去过谁?” “没有。”司战呆愣地摇头。 “也对,我差点忘了。”司战向来都是个榆木疙瘩,倘若真的有哪个女神仙倾慕于他,也须得是个不拘泥小节的女神仙才行。思及此,便笑了笑:“你从未爱过,自然不知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掌乐你怎么说话愈发让人听不懂了?” “到时你便知了。” 其实这些年来,他抱着的无音琴是由心爱的女子所化,可若真要他抱着这么把琴存于世上,他做不到。 他仍想见到她。 那因她而噬骨磨心的滋味,因她而欲罢不能的滋味他还想尝。 可唯一再次见到她的方式便是,他与无音琴双双便贬下凡。 这样一来,便能再见到她。 “掌乐,本宫既不与你计较,你竟然还如此狂妄,将这动荡九州的妖女放走!”天后拍扶手而起,巨大的怒气震得华冠上的根根金钗碰得叮叮作响。 同样高坐的天君无奈一声叹:“看来此浩劫在所难免。” 司离昂首立在殿中,淡定如斯。 “既然你如此执迷,本宫便赏你个六世轮回的劫,每世都因一女子受尽生离死别之苦,生不能相知,死不能合葬,纵然心有灵犀,也只能天各一边,可望而不可得!”天后说完,居高临下地盯着殿中一袭白衣的他。 本应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惩罚,到他这里却好似成了嘉奖一般,他温润一笑,拱手道:“如此还谢过天后了。” “哼!” 司离被押走后,天后似云的袖子一挥,威严道:“妖女千雪祸乱九州,天地浩劫,本宫顺应天理,号召天族神仙,见此妖女,杀无赦!” “是!”司战拱手。 此令一下,群神涌动,纷纷下了凡界。 其间有说祸世妖女人神共诛之。 也有说到底是何妖女,竟有动荡天地之神通。 话传来传去,终于传到无所事事的络银河耳中。彼时络桑仍未醒来,书儿听到此消息后顿时眉眼生光:“我就知道千姐姐不会死的!” “是啊。”络银河从桌上葡萄中捻出一串,揪出一个紫莹莹的果实抛入口中:“这下你总能与我成婚了吧?” 这几年见识了络银河磨人的功夫后,书儿已学会什么叫该听的听,不该听的权当耳旁有风吹过。而这句话属于后者。 “须得找到千姐姐才行。” “那怎么行?”络银河不依,一脚踩上凳子,低眼道:“天后天君有令,说小雪乃是祸世妖女,妖女不除,天下难太平,现在天族的神仙都找不到他,更别说我们了。” “什么?”书儿蹭地站起,淡淡的目里转眼腾起雾来:“他们说谎,千姐姐怎么可能是妖女呢!” 络银河收了腿,双手一摊:“这我便不知道了。”随之又揪出个葡萄扔进嘴里,话峰一转:“不过此事小五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但是解酒的灵草生在萸山,我须得去取回来。” “真的?”书儿破涕为笑。 “当然是真的了。”络银河指了指自己脸颊。 “做什么?” 络银河将脸凑了凑:“嗯!”咳了一咳。 一番神情,书儿自然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何算盘。“你先去萸山要紧,此事待你回来再说。”书儿说着脸颊一红。 络银河轻佻一笑,很快消失在是青天白日之下。 此时正值隆冬,大雪洋洋洒洒落满日照的每一个角落。厚厚的积雪堆在花树之上,清澈的阳光一洒,莹莹的白雪便折得整个承泽宫闪闪一片。 倾心批着深蓝的披氅坐于榻前,深情地望着床榻上俊美非凡的男子,只是英眉之下的眼紧紧闭着,竟连睫毛也不颤动一下。 “你想睡着就睡着吧,这样一来,你便只属于我一个人,再也不会有人来与我抢。”细长的手指渐渐抚上柔和的轮廓。 却在抚上他眉眼的刹那,猛地僵住。 因为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吹弹可破的手,竟在一瞬间忽然变得皱纹累累,放佛一下苍老了几十岁。 “不……”她惊慌失措地捧上脸:“我的手、我的手……”低眼再看时,皱巴的手指间竟沾了几丝白发。 她颤抖地双手将那几丝白发牵自眼低。 不可置信地看了许久。 半晌,踉跄地跑至硕大的铜镜面前。 只见镜中的女子面容灵秀,容颜尚还姣好,只是不知何时,那满头的青丝竟完完全全变成了白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大怒地将镜前琳琅的珠宝扫落满地。 尔后无力地坐倒下来。 “殿下没事吧?”门外有婢女闻声敲了敲门。 “给我滚!” 不断有物品砸至门上,碎落满地。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八十一章:卖身葬母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卖身葬母 那日倾心乱写天书,却没料到所写全部实现的那一天,便是被反噬的那一天。天书乃司命星君之物,其中凡人天命须得由司命来写。 她以为只要在上面落个几笔即,却不知除却司命之外,乱写天书者,必被反噬。 更何况她还写得如此嚣张,竟将神仙也写入其中。 故而顷刻之间苍老十岁,白发苍苍。 法术失了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歇斯底里的声音划破九霄。 彼时凡间正值凛冬,鹅毛般的雪泼天泼地洒下来。 露州城外河结成冰,皑皑白雪挂满城内每一个枝头。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群衣衫褴褛的孩童伸着脏兮兮的手望着同一个地方。 “走开!”一个头戴巾帽的伙夫把洁白的毛巾往肩上一搭,小心翼翼地揭开巨大的蒸笼,浓厚的肉包子香瞬时随着袅袅雾气飘散开来。 一片沉静中,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男孩不断搓着被冻得绯红的小手,可怜巴巴道:“老板,求求你赏我个包子吧,我、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失神的眼睛在看到包子的刹那瞬间放出精光。 诚然他说的全是实话,天下虽再无大旱,可凡间有妖肆虐,常常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久而久之,天下九州的人分为两派,一派是拥妖一派则灭妖。 两者砥砺得久了,受害的百姓也就多了。 可天下这么多的可怜人,岂是他一个卖包子的救得过来的,若是给了他们一个包子,便会有人来要更多的包子。“走开!!!”那伙夫拍开偷伸过来的手,转而笑盈盈地对着身后的大人到道:“客观,要包子么?” 趁那人犹豫之际,一小女孩睁着黑溜溜的大眼,十分可怜地将他望着。粉雕玉琢的小脸都快拧成了一团:“大叔,求求你给我个包子吧,我再不吃点东西就要被饿死了。”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这……”那人面露难色。 伙夫对此依然视若无睹,一双眼落在衣冠楚楚的人身上:“客官,你看你是要几个包子?” 趁着此番空隙,一只乌漆麻黑的小手正悄悄探进袅袅白雾间,一阵摸索之后终于抓住一团滚烫的东西。小女孩一面警惕地盯着正在说话的伙夫,一面将那团滚烫从中抓出。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伙夫忽然不耐烦地甩了甩白色的毛巾,冷不防地转过头来,一眼看见只脏兮兮的小手抓着个大包子缩回去:“有爹生没娘养的小东西,竟然偷到你爷爷身上来了!” 这一声喝,顿时惊得女孩小手一抖,雪白的包子应声落地,在泥地上滚了几滚。见那人操手就要上来,众孩童一哄而散。 小女孩忙蹲下拾起沾染了不少渣子的包子飞快地跑开。 “你给我站住!死丫头!”那人拔腿便追。 小女孩光着脚丫子跑得飞快。 眼看那伙夫就要追上她,忽然身后有笑闹声传来,循声回头一看,原来之前跑开的那群孩童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此时正接连往衣服兜里塞着包子。 “你们给我住手!”他又忙跑回去。 那群孩童见被发现,不紧不忙地止了手里动作,扮了个鬼脸,四散跑开。 小女孩远远从拐角处探出头来,见那人并没有追上来,双手握着包子松了口气。经了这么一阵,包子早已不再烫手。 小女孩露齿一笑,也顾不上包子上的泥灰,正要送入口中,忽然头顶一黑,还未来得及抬头,那黑便猛地砸下,砸在握着包子的双手之上。 一阵惊愕中,手中包子猛然落地,在浅浅积雪上滚了一滚,好巧不巧地滚在一泡尚还冒着烟的狗屎之上。 “我的包子……”小女孩僵硬着双手,放佛不敢相信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硬是宛如石雕地在冷风中立了好一阵,才终于记起看一看砸落自己包子的那个罪魁祸首来。 只见黛色的身影横躺在地上,长长的青丝散在积有浅雪的地上。再凑得近点便能看见苍白无血的脸庞上,眼睛紧闭。 这、这、这竟然是个人!!! 小女孩吓得退后几步,贴着墙喘气。 虽说她见过不少死人活人,但青天白日从天山掉下人还是头一次。 惊怔过后,她终于记起去探她鼻息。 “是、是活人!”小手猛地收回来。 可是,即便她没死又能怎样呢,此前景象,分明是受了伤。如今她连个包子都买不起,更何况是买药救谁了。 如此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犹豫再三,她终于想灵光一闪,想出个讨钱的法子来。 “卖身葬母啊!谁要给我银子让我葬了我阿娘,我愿意做牛做马!” 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只见一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跪在路边,面前白布之下盖着个不知生死的女子,漆黑的污秽遮了她本来面目,远远看起来犹如死去多时一般。 “各位行行好吧,我从小父母双亡――不对,从小没了阿爹,阿娘好不容易把我抚养大,结果连我的端给她的一杯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就撒手人寰了啊!”说着,眼泪竟夺眶而出。 沿着脏兮兮的小脸流下洁白的痕迹。 点点雪花又开始悠悠洒了下来。 “这茫茫天地我们上哪儿去找那妖女啊?”有天将化成凡人从中路过,余光从白布下露出的脸庞上一扫而过,落至近旁的人身上。 “是啊,如今妖孽肆意,说是此妖女不除,天下难太平,可是天下之大,咱们上哪儿找这个妖女去?” “唉,天后之命谁敢违抗,咱们还是慢慢找吧。” 小女孩哭了一阵,见路过的人实在冷漠,便止了眼泪,席地而坐,静静思索起来。 “卖身葬母肯定是行不通了,可是除了卖惨,我好像也不会其他的了。”小女孩掰着指头喃喃自语。 慢慢地,雪越下越大。 街上的人慢慢越来越少。 小女孩正走神想着怎样才能要到钱财,忽而一声轻微的咳嗽打断她的思绪。 “谁?”她左右瞻望,可近处除了几株不知名的树便无其他。 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正当她以为听错了的时候,忽而传来更大的咳嗽声。 这一回,她终于听清楚了。 缓缓循声低头,只见白布之下盖着的女子睫毛颤动过后,缓缓睁开桃花眼一般的眼睛,怔怔盯了她半晌后,忽然猛地坐起身子,将她抱在怀中。 “真的是你吗?姐姐没有做梦吧?姐姐终于又见到你了!”箍在小身板上的一双手不禁加大了力度。 小女孩惊愕道:“唔……这位、这位姐姐,你怕是认错人了!”也不敢动弹分毫。 “我怎么会认错,我才不会认错。”转眼,女子眼中淌出泪来。 还记得之前明明还在九重天,司战不过结了道咒打到她额间。 后来接着她便眼前一黑。 “这样的话,我不会又在梦里吧?来,梨忧,让姐姐看看。”千雪松了双手,将她肩膀掰正,万分认真地瞧了她一阵,牵着袖子一点一点地将她的污秽擦掉。 “姐姐,你认错了吧。”原来是个得了失心疯的女子。 小女孩想到此,也不忍拒绝,便任由她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脸上的污秽擦掉。 半晌,纤长的手指一顿。 漆黑如墨的眼眸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一般。 千雪双手僵在半空。 只见小女孩杂乱的发丝下面,是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漆黑的眉毛下面是一对水灵灵的大眼,其中又有些胆大又有些怯懦。 这脸简直和梨忧如出一辙。 不,她就是梨忧。 “梨忧、梨忧,你不记得姐姐了吗?”她箍着她肩膀晃了一晃。 小女孩黑眉一皱,为难道:“姐姐你认错人了,我不叫梨忧,我叫梨落,因为听我阿爹阿娘说我出生那天院子里的梨就落了,所以叫梨落。”小心翼翼地挣脱出身子来。 千雪一默:“梨落?梨忧……”继而想到梨忧死了大概过了几年时间,加之自己被关在九重天几天,记得络桑曾说过,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如此…… 千雪回神,肃然道:“你今年几岁了?” “我……”小女孩抬眼望天,道:“今年岁了。” “对了,你就是梨忧,虽然年龄差了一些,但样子还是没变的,你肯定是梨忧的转世,没错的。”千雪喃喃自话,重新将她拥入怀中:“上天终于把你还给我了,梨忧。” 飘渺的雪悠然落下。 在千雪如墨的青丝上融化结成冰,转眼又被更多的雪花覆盖。 “唉……”小女孩权当她是可怜之人,不再做解释。无奈从中挣脱出身,小手一下一下地替她将头顶的冰碴捻掉,又替她将脸上污秽擦拭干净。 “梨忧,姐姐不是在做梦吧?”纤细的手缓缓抚上粉雕玉琢的脸庞,然后使劲一捏:“我听说在梦里是没有痛觉的。” “啊!!!”一声惨叫划破街道上的沉静:“姐姐你要是觉得这是做梦的话你捏自己就好为什么这么使劲地捏我啊!!!”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八十二章:遇郝仁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遇郝仁 “你一定是梨忧,没错的。” 千雪不禁喜极而泣。 正抱着她伤怀,忽有一声呼喊穿透茫茫大雪而来。循声抬头,只见街道尽头的垂柳之下,是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人。 那人身子不算挺拔,面貌不过二十出头,但满头青丝之下,小鼻子小眼的脸庞多了许多沉稳和老练。 散落一半的青丝扬在雪花之中。 远远看着竟有些仙风道骨。 “千雪!”纵使她变了不少,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一双灼灼的桃花眼硬是愣了半晌,才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再愣了半晌,终于记起这眼熟的人是谁。“郝仁?”自上次一别,已有多年未见,他竟和以前判若两人。 “千雪,果真是你!”那粗布麻衣不知从哪牵出个拂尘已辉,神情怪异的朝她走来。 他这神情看得千雪不禁一惊。 纵然这么多年未见,她或许能忘记许多事,可唯独害死郝大娘一事她忘不掉。 虽然无心,可大娘再也回不来。 如今郝仁神情奇怪,见到她这样迫不及待,应是想报杀母之仇。 她觑了他一眼。 随之猛地起身,拉了小女孩便跑。 “这位姐姐,你为何要跑啊?”小女孩无奈地任由她拉着。 千雪一面回头看郝仁有没有追上来,一面解释:“他跑这么快,估计是要找姐姐报仇来了!”如此大事,说不心虚那是假的。 “报仇?”小女孩一脸天真。 “千雪!站住!!!”郝仁拂尘一挥,脚尖点地,几个起落后,眼看就要追上来。 千雪一手牵着小女孩,一手捏诀,捏了半天才终于记起,落下凡之前司离曾把自己的法术封印一事来。 “傻瓜才站住呢!”拉着小女孩猛地转弯,身后的粗布麻衣勉强被甩出段距离。 “千雪你站住,我有事要跟你说!”郝仁依然穷追不舍。 街道行人渐渐收了摊。 日华透过厚重的云层洒下来。 担心他找自己算账,千雪跑得更加卖力:“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事,大娘之事我已十分愧疚,如果能够让大娘死而复生,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是当初我特意去混元仙境偷了仙丹回来救大娘,却没料混元仙境不过耽误了几刻钟,凡间已过去了几月。”说着回头道:“对于此事我已十分愧疚,你就不要追我了!” “这位姐姐,竟然是欠了别人命债,就不要拉上我一起了好不好,我从小就父母双忘,已经很可怜了。”小女孩一面被拉着跑,一面可怜巴巴道。 千雪漫不经心地答:“一半诞下神胎的凡人多半短命,不过你放心,你生生父母来世一定是圆满之人。” 郝仁一面躲闪行人,一面解释:“千雪你是不是误会了?你放心,我不是找你算账的。”见她仍没有停下的意思,又补了一句:“我也不是找你报仇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现在我失了法力,万一你又趁机将我卖了,我岂不是得不偿失。”回头见郝仁已追到身后,便又拉着小女孩拐进巷子。 猛然回头,才发现这竟是个青墙高瓦的死巷子。 “糟了。”想要再折回来,那粗布麻衣的身影已立在入口处。 白如鹅毛的拂尘一挥,握与身旁。 “大侠!”小女孩见状,忙挣出手来合了个十,忽闪着双汪汪的大眼,可怜巴巴道:“我从小父母双亡,好不容易吃百家饭长大。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这位姐姐害了你家人性命,你只管找她报仇就好,千万不要算到我头上,我从小父母双亡――”说着下意识地低头,自语道:“这句好像说过了……” 千雪顿时只觉额间有冷汗滑落。 唔,这真的是小梨忧的转世么……会不会是她刚好也和梨忧长得像罢了? 郝仁一僵,忽而腼腆一笑,叹了口气道:“我这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便是将你卖进花楼。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便是你找我复仇。” 千雪仍警惕地望着他,节节后退。 一个人什么仇都可以放下,唯独杀母或是杀父之仇。 倾心误杀了梨忧尚能让她如此记恨,更别说她恩将仇报害了他阿娘。 “郝仁,我知道你肯定恨我入骨。”退无可退之后,她干脆不再退,只好下巴一扬,视死如归道:“罢了,如此我就不躲了,横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想怎么报仇你说。” “大侠你报仇就报仇,千万别算在我身上,我从小父母双亡……父母双亡……”说着就要躬身溜掉。 却被千雪一把揪住衣襟:“既然遇到我了你就别想走了,如果你要走――”说着做出个阴狠的样子:“如果你不逃跑,从此以后我保你衣食无忧,但是你若敢跑,以后我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打死为止。”既然不吃软,硬总是能吃的吧。 小女孩迈出去的一只腿顿时僵在空中,动了也不动。 “千雪,你何必与一个小女孩过不去?”郝仁立在原地,笑容温和,一没了以往痞气。 “这个与你无关。”纤细的手一用力,将小女孩拉回自己身边。 “千雪其实你误会了,我阿娘之死,我从来都没有怪你,当初怪只怪我自己太不争气,才害的阿娘如此辛苦。”坚毅的瘦脸无奈地摇了摇。 千雪这才发现,他不止行为举止变了许多,就连容貌看着也比以前顺眼多了,竟有玉树临风之感。 “当真?” 渺渺雪花落在几人之间。 “过了这么些年,我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郝仁了。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堂堂正正地做人。没想到不用等到来生,其实此事我还须得谢你,阿娘之死也须得谢你。”精短的黑眉之下,单薄的小眼满是恳然。 黛色的身影将小女孩护在身旁,不可置信道:“哪有人谢自己的仇人的?” “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要相信我,这世上我就算伤害任何人,也不会伤害你――千雪。” 郝仁如此恳然的样子看得千雪一抖。 “这么多年,你一定很想知道我阿娘到底怎么样了吧?现在雪大,你们随我来,我慢慢把阿娘的事讲给你听。”他以为她刚才冷不防地一抖是因为太冷。 “先说好,咱们动口不动手啊!”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又失了法术,和凡人没什么差别,若郝仁想害她,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他一笑,不再多话。 据郝仁说,此地名为露州,挨着苍逐和渭水。 早前天地一旱,便旱了整整三年,其间天下大乱群龙无首,加之妖孽横行,百姓民不聊生,后来因巧合之下,在此行善事,久而久之便在此生了根。 正走着,便到了一处低山的脚下,远远向上一望,便能望到层层青瓦隐没在白雾缭绕之中。 竟还有丝丝仙气。 郝仁拂尘一挥,一道门凭空乍现,火红的灯笼高悬在两边,照得里里面的座座院落莹莹一片。 “郝仁你竟然会仙术?”千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睛。 凡人修仙本就是万种挑一的事,没想到郝仁这样的人竟能有如此造化。 难怪这么多年未见,他的容貌并无太大变化。 “此事还须得谢你。” 一进此山,漫天雪花猛地小如谷粒。许是先前被千雪吓得太过,小女孩一路都默不作声。 转眼上到一个巨大的院落前,有扫地的灰色麻衣立刻收了手中笤帚,上千合十规矩道:“师尊。” 千雪愕然:“师尊?”不过是几年未见,郝仁竟摇身成了师尊? 郝仁为难一笑,将拂尘交与灰色麻衣的手上,肃然道:“带她下去洗漱吧,灭妖事宜,明日再商议。” “是,师尊。”那人将手中竹笤帚轻轻立在门边,朝小女孩伸出手来。 许是此人看起来太过正派,小女孩这回倒十分乖巧地去了。 彼时夕阳夕下,映得漫山的积雪白粉一片。 “你一定很奇怪我现在怎么忽然成了一师之尊吧?”两人一阵缓行,到了处积着雪的湖心亭处。引千雪坐好后,他才坐下,娓娓道:“那时得知我阿娘死的时候,我确实得了失心疯,我这一生最敬重的便是阿娘。” 千雪柳眉一挑:“后来呢?” “后来络桑渡了些修为给我,我本想浑噩度日,过了些时日,却不得不接受阿娘去了的事实,便将阿娘埋在了院子里,那时我忽然明白,阿娘再也不会回来,你是天上的仙女,亦不会回来,与其这样苟活,倒不如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说到此,郝仁暖心一笑:“于是我就学着阿娘生前那样,去治病救人,一开始我也不会,后来久而久之也就会了。许是我的诚意打动了上天,竟让我在上山采药的时候,又见到了阿娘。” “什么?”千雪一惊:“如此说来,大娘并没有死?” 郝仁摇了摇头:“阿娘死了。” “那你又怎会见到她?” “那时我遇到的阿娘再也不是阿娘了,她说她这一生做尽善事,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来了了和我的母子之情,她的肉身虽死,但却以外飞升至九重天,被封了个山神,从此庇佑一方百姓。” 公告:免费小说app安卓,支持安卓,苹果,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zuopingshuji 按住三秒复制!! 第一百八十三章:一片丹心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一片丹心 “当真?”千雪蹭地站起,惊奇道:“如果真是那样,大娘现在在哪里?我要去见她!”转身欲走,手却被温热覆住。 千雪下意识地低眼一看,只见一只甚匀称的手正捏着自己手腕,再顺着灰袖往上看,便瞧见郝仁一张坚毅的脸红了几分。 “阿娘在符禺山。”忙收回手来。 与此同时,千雪亦抽回手,慌张看向茫茫一片的湖面,缭绕之中,有一叶扁舟歇在湖边。 “阿娘说,你不必去见她。” “大娘是不是还在怪我?” 她这倏忽回头,灼灼桃花眼如惊鸿一瞥,看得郝仁一惊:“不是、不是……”过了稍时,才缓缓镇静下来,徐徐道:“阿娘算到你与我会再相见,阿娘要我转告给你,生死轮回自有天命,你既是她的劫,也是渡她过劫之人,如果有缘,以后自会相见,所以你不必刻意去找她。” 说着一顿,接着道:“至于我,得了阿娘点化,才勉强修成个仙人,现在我能力非凡,当然行除妖卫道之事。” 看着郝仁如此一本正经的样子,千雪忽然想起之前他与那扫地的说的话来,他说明日再商议灭妖事宜。 若真是这样,也不知他口中要灭的妖,到底是谁…… “郝仁你……”唇瓣微启,身子忽然一痛,外至每一寸肌肤,内至内一滴血液都疼痛无比。这种疼痛游走全身的感觉她清楚,是受了消魂鞭的伤口正在一寸一寸愈合。 “啊……”她咬着牙,有些受不住。 身子失控地一晃,仅是电光火石间,她倒入一片柔软之中。 下意识地睁眼,郝仁心急如焚的模样映入眼帘:“千雪,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不过受了点伤,过一阵就好。”她咬牙想从中挣脱出来,奈何竟使不出一点力道。 郝仁轻而易举捉了她抬起的手,滑至手腕处一捏,默了半晌,一对精短的浓眉才缓缓舒展开来:“单从这脉象来看,你并无什么大碍。” “当然无什么大碍了。”她无奈抿着嘴:“我并非凡人,消魂鞭亦非凡物……”他现在即便是个仙人,给他解释这么多,他也未必能懂。 思及此,千雪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说了你也未必能懂,我这伤并无大碍,只要、只要稍加休息片刻就好……”勉强说完这几句,额间已起了豆大的汗珠。 “我抱你回房休息。”郝仁双手微一用力,轻而易举地将她横抱起来。 千雪惊讶于他的毫不客气,忙忍着疼痛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仙家法器不同于常人,我不是不知道,你这样怎能自己走?” 湖心亭渐渐远去,没于白茫茫之中。 她一面左瞄右瞄,一面解释:“即使伤得再重,但走这种山路于本仙女来说,可是小菜一碟。” “可是你失去法术了。”郝仁望着前方,紧紧将她揽在怀中,脚尖点地,在林间小路上起起落落,竟看也不看她一眼。 稍时,郝仁终于进了方才那高大的院落,在红墙青瓦的走廊上穿行,偶有路过的弟子见了,便双手合个十端端道一声:“师尊!” 也有些少见多怪的弟子道完一声“师尊”过后,忍不住偷笑几声。 千雪不敢去看那是些什么样的眼神,只好将脸埋进铿锵有力的胸膛中。 置若罔闻。 直到耳边响起吱呀的开门声,她才倏忽抬起头来。 碰巧在房门关上之时,觑见门外几个黄花女子杀气腾腾地盯着她: “自我进这里拜师起,从未见师父亲近过女子,如今怎么?” “是啊,师尊可是从来都不近女色的,如今这样要紧她,该不会是个什么妖女吧?” “我自认为但凡男子都经不住我的美色,除非像师尊这样的仙人,可能引诱师尊这样的仙人的人,一定不是人。” 郝仁无奈摇头,权当那些碎碎语当作风,一起关在了门外。 “你这伤有什么法子可以治一治?”灰色的身子一屈,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女放在洁白如雪的床榻上。 她抬眼,才发现一张坚毅的瘦脸近在咫尺。 呆愣片刻后,她忙偏过头去:“这伤无药能治,每日都要痛两个时辰,好两个时辰,过几日就好了。”一时竟连身上疼痛都忘了。 “哦。”郝仁识趣地坐直身子,拉了叠得十分整齐规矩的被子与她盖上掖好,好似深怕她着了凉一般。 千雪仍旧揣着好奇,头也不转。 还记得初见郝仁时,他便和两个狐朋狗友将她卖进青楼。后来她重伤被郝大娘救回家中,他又将神器无音琴卖进了青楼。 由此可见,郝仁是个将能卖的东西通通卖进青楼之人。 这前前后后如此大的转变,倒她十分怀疑,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郝仁。 正失神想着,眼神一扫,余光透过薄如蝉翼的幔帐,瞥见素色一派的墙壁上挂着些墨色图。 她回过神来,仔细去看。 因着隔着层幔帐,她隐隐只看得出那是些美人图。 正想张嘴问一问他,面前幔帐忽而无风自动,徐徐卷起。 她惊怔盯着画壁之上。 只见每一副墨色图上的女子或悲或喜,或笑或愁。 姿态万千。 可五一例外的是,所有的图中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 鹅黄的流仙裙层层叠叠,长长的青丝一半挽于玉簪之中,一半散落。眉目如画的脸庞上,一颗绿豆大小的朱砂痣正中眉心。 她一一扫过那些壁画,顷刻之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幔帐终于缓缓落下,遮了她一颦一笑一拧眉的以前。 “郝仁……” 她缓缓回过头来,有难以言喻的心绪。 “这……被你发现了……”郝仁瞄了一眼素色墙壁上的壁画,尔后低眼落至她意味不明地眼中。方悸动地伸出手来,忽而又下意识地收了回去:“以前是我配不上你,现在我虽然也不一定配得上你,但是我……” 郝仁麦色的脸颊晕开一抹红晕:“千雪,如果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修仙是为你,济世救民也是为你――” “所以你才要灭妖?”见他越说越激动,千雪慌忙找出个理由打断他。 “是,阿娘说只要行善积德,万事自然水道渠成。”郝仁含情脉脉的一双目仍停在她脸上。 她被这眼神看得一颤,一时竟忘了身上疼痛,揣着明白装糊涂道:“那大娘有没有说过,你我虽有缘,却无份?” 他一默,眼中光芒忽然黯淡下去:“我知道了。”默了一阵,忽然又道:“有的事如果能放下,这么多年我早就放下了。没关系,我等你。” 听到此话,千雪呼出去的一口又不得不深吸回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实不相瞒,郝仁,我已……有心上人了。”她不想伤他太过,硬是生生将到了口边的“成婚”改成了“心上人”。 “啊?”他眼中光芒一暗,转眼暗得毫无天日,似是风中雕塑一般僵了半晌,才哑声笑了笑。十分爽朗道:“没关系,不过你得告诉他是谁,万一他哪天欺负你,我也好找他算账!” 他说得这样的云淡风轻,但话里行间的隐忍看得她有些难受。 “那个人你见过,就是之前一别,帮我渡了些修为给你的人。”她本不想说,但转念想起,有的事,能断还是断得一干二净得好。 “他?”说起那人他记得。 第一次见他时是在去送药的路上,他凭空乍现把郝仁吓得连滚带爬,后来临走之际留了锭金子,要他好好照顾千雪。 原来那时…… 郝仁回神,恍然一笑:“既然是他,他应该比我能保护你,可是我……我、我亦同样会保护你,先不说了,我明日还得去灭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完,正准备起身。 却被千雪轻声唤住:“你说你要去灭妖,能否说说是要灭什么妖?” 他背脊一僵,缓身坐回床沿:“灭妖由我来就好了,你安心在这里养伤,伤好我再送你离开。” “不是。”她摇头:“郝仁,如果你做这些事当真是为了我,那你便听我的,不要插手此事。”她不过通风报了个信,便落了个祸世妖女之称,死里逃生出来。 郝仁若插手此事,又怎会是南宫他们的对手。 更何况,她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才让他们逃过一劫。 “你这是……担心我?”郝仁眸中神情一变。 “你便当作是我担心你吧。”她抬手抚额。 渐渐地,才发现手中多了点力气。 伤口愈合之痛也轻了许多。 “这样的话……”他忽然郑重其事道:“这样的话,我更要去了。” 她一时无语:“郝仁,你别想太多,此次我死里逃生便更那些妖有关,其中牵扯,远远是你想不到的。” “你是说,是那些妖伤你至此的?” “……” “既然如此,我更要找那些妖算账了!” 千雪万分无奈,只好解释道:“这是妖与天族的恩怨,那些妖如此不过是为了夺上古神器锁妖暨,而知道锁妖暨下落的只有九重天的天君。那群妖里面有一个与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人,所以天族下令灭妖之时,我前去通风报了个信,于是便落了个祸世妖女的称号,从天族手中死里逃生出来了。”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八十四章:用计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用计 “妖孽横行,祸害苍生,你怎么反而还帮那些妖呢?”郝仁一时无解,坐在床沿上看她。 此时身上的伤痛终于缓了下来,千雪支身坐起,并不打算将其中厉害解释给他,只一派肃然道:“我说了那妖里面有于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妖族与天族的恩怨不是一时半会,总之你听我的,不去插手此事就好,至于我,待我在这养好伤就会离开。” “你――”郝仁眼中一暗,欲言又止。 怔怔看了她半晌,抬脚离开。 听这山上的弟子说,此山名叫离山,曾是座仙山,后来郝仁修仙悟出了点门道,便在此造了座仙观,自立了个门号,广招天下行善之人,教其奇门法术。 近几年来,凡间妖孽横行,分为拥妖和灭妖两派,其中灭妖一派,当属郝仁这一派最为壮大。 千雪站在老树之下听得正津津有味,郝仁便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走过来。“千雪。”郝仁笑着将小女孩牵至她身前。 方才还在给千雪普及门第的弟子闻声,忙双手合十,端端与郝仁道了声:“师尊。” “嗯。”郝仁点了点头,一对精锐的小眼滑过灰布麻衣的弟子,落到千雪眉目如画的脸庞上:“险些让她跑了,又让我给抓回来了。” 千雪抚额,低眼瞄她。 小女孩粉雕玉琢的小脸立刻堆出个无辜的表情:“你们都是坏人。” 犹记得梨忧还在时,不过看起来也就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样子虽与面前的小女孩一模一样,但性子差得也太远。 这一看,千雪便看得有些失神。 回过神来时,那灰布麻衣的弟子早已走了。郝仁不知和这小女孩说了什么,此时她竟万分委屈地看着千雪,可怜巴巴道:“若你是好人,你总要把欠我的包子还给我。” 千雪柳眉一挑:“什么包子?” “你看你看,你又不认账了!”绣着碎花的广袖中伸出只小手,气得颤巍地指着千雪黛色的腰间。 郝仁一时无话,与千雪面面相觑。 “算了不说了,要是不赔我包子,我就走了。” 关于欠小女孩包子的这件事,千雪实在一点映像都没有。奈何小孩始终是小孩,不过一个包子的事,郝仁只好哄她:“以后你要多少包子,我们给你多少包子。” 一听此话,小女孩眼冒金星。口水将来流出来之际,忙抬袖擦了擦,一本正经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就这么喜欢吃包子?”千雪双手抱胸,悠悠靠在背后壮硕的树干上。 “当然了,我从小父母双亡,新鲜的包子对我来说已十分难得。” 千雪一默,欲言又止。 又默了半晌,终于道:“这样吧,你觉得你值多少个包子,开个价。” 郝仁噗嗤一声,将要喷笑出来之际,以为是千雪太过异想天开,却没料到是自己太少见多怪。 因为他十分清楚地看到小女孩低头数了数手指,尔后万分认真地抬起头道:“一百个。” 嗯,没错,在她眼里,自己就值一百个包子而已。 郝仁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担心他拆穿,千雪咳了咳,揽了小女孩往山上的院子走:“梨忧啊……” “我叫梨落。” “梨落,以后你什么都要听我的,若是再偷偷跑掉,让我抓住的话我就把你的嘴缝起来,让你一辈子都吃不了包子。” 日落黄昏,袅袅大雪终于停了。 万里红霞透皑皑云层洒到漫山洁白上,折得粉莹莹一片。 傍晚的时候,千雪终于哄得梨落呼呼睡去,迷迷糊糊一睁眼,已是夜半。蹑手蹑脚地替她掖好被角,窗外树影摇曳,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门不过吱呀响了一声,梨落便发了噩梦: “阿娘你不要死……” “阿爹你不要死……” “梨落要吃包子,梨落不要被饿死……” 千雪听得心底一疼,又转身回房,轻拍她胸脯,哄了一阵,梨落又才重新睡去。彼此一番折腾,千雪睡意全无。 回想起自己不过才被关在九重天几日,人间已转瞬几年。 犹记得那日在九重天与络桑一别,从此却再也没有听过他的音讯,不知道是否真的如她那时所愿,他已经忘了她,还是…… 若他没忘,这么多年,他却为何从未来看自己一眼? 千雪坐在床头,心绪复杂,想来想去,终于想起与司离临别之际,他所说的话来。 他说天族要杀她,并非因此通风报信之事,也亦非西海水君剪籍之死之事,而是因为她头上这个玉簪。 思及此,千雪抬手小心翼翼地将簪在正中的玉簪取下。 月华从半开的窗户中斜落一地。 透着朦胧的月光,浅白的玉簪在月光之中泛着青白的光泽。 “不过极普通的一个簪子罢了,若他们喜欢,我大可以不要,又何必一定要对我下杀手。”千雪将玉簪翻来覆去地看,硬是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思来想去,她终于想起这簪子是凤倾转世时送给她的,或许她会不会……思及此,又猛地摇了摇头,凤倾早就因为忘不掉那和尚下凡去了,下落都不知。 现今之计,只能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早点离开这里,也免得拖累及郝仁。 天族既然执意要灭她,日照自然回不得,凡间亦没有落脚之处。思来想去,也就只剩千行山还算周全,只要她不下山,估摸任谁也不会想到那个地方。 这厢络银河终于从萸山采了醒酒的神草回来,正兴高采烈地拿去给络桑醒酒,不料被倾心拦了下来:“你这是做甚?” 浅紫身子拦在床边,寸步不让。 络银河一手拿着白如鹅毛的神草,一面硬往动也不动的络桑身上凑:“我给小五拿来醒酒的神草,给他醒酒。” 络银河一心在榻上沉睡之人身上,丝毫未注意到眼前倾心笼着的淡蓝的披纱之下,笼着的发已全白,面上容颜也苍老了许多。 “他是我夫君,络银河,此事你未免管得太宽了些。”倾心细目一沉,抬手就要去抢络银河手中的灵草。 不料络银河身手十分敏捷,就在她指尖触及到洁白的叶子时,络银河轻轻一避,只让她揪了片叶子下来。 “你――”倾心薄怒。 “你既然如此在意小五,为何不愿意让小五醒来?” 看他一对眼色各异的目死死盯着自己,倾心忙失神拢了拢罩在头上的批纱,咬牙道:“不关你事,你若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 “是吗?”络银河死死捏着灵草,身子却十分轻快地一转,甚悠然地叠地一条腿,满不在乎道:“整个日照无不希望小五醒来,现在政事虽由老四做主,但是小五始终是日照的皇子,他避得过一时,总避不过一世,再说千雪总要回日照――” 一听络银河提及千雪,倾心脸色大变:“什么?那个贱人竟然还没有死?”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倾心宽袖一挥,咳了咳:“来人,送客!” 有婢女推门而入,福了福身:“二殿下,请回吧。” 这厢络银河终于注意到倾心脸上的变化来,正要近一步瞧个究竟,那婢女却横在他面前,又做了个“请”的姿势。 “怎么样?怎么样?”一被‘请’出落心殿,等在外面的书儿便快步上前问道。 络银河小心护住手中的灵草,一面带书儿往树丛中走,一面答:“还能怎样,那倾心根本不让我近小五的身,这说来也奇怪,这天下的女子哪有希望自己夫君一直沉睡的?”说到此,络银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提及千雪时,倾心忽然失态,会不会……” 思及此,络银河忽然生出一计。 “殿下,二殿下又来了。”婢女报话过后,知事地退了。 床沿上浅紫的身影一僵,蓦然回过头来:“你又来做甚?”细短的目里有杀气腾腾。 络银河将灵草藏于月色的袖中,一面想书儿怎么还不行动,一面支支吾吾。 “你到底想说什么?”倾心猛然起身。 “我……” “你――” 倾心方走了两步,便听见殿外有人兴高采烈地唤: “千姐姐你终于你回来啦!” “千姐姐你没事吧!” “千姐姐我想死你啦!!!”书儿站在殿外树丛中,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地唤。 “什么?”倾心袖子一挥,眸中怒气翻腾:“原来那个贱人回来了,我说你怎么支支吾吾!”话毕,也顾不上络银河,忙似风一般摔门而去。 见浅紫的身影走得远了,络银河才小心翼翼将袖中灵草拿出:“果然还是嫉妒之心,我说小五,夫人有一个便可以了,你何必学老四三妻四妾呢?”坐至床沿,手指猛地一握,如鹅毛的灵草霎时化为飞灰,点点落入络桑俊美的脸中。 过了稍时,络桑还未有动静,殿外动静倒是不小。 “你竟然敢耍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倾心暴怒的声音穿墙而来。 络银河心一沉,忙捏诀闪身至殿外,只见一处花树之下,倾心的掌风正迎书儿头劈下。 “倾心你给我住手!!!”电光火石之间,络银河飞快地闪身,将书儿从倾心的掌心下拉出。 掌风落空,击得地上的杂草纷飞。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八十五章:灭妖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灭妖 “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窜通起来骗我!”乱草纷飞中,倾心手握成拳,微眯着双眼。 衣袂飞扬。 书儿被这气势吓到,往络银河怀里缩了缩。 “骗你又怎么了?”络银河紧紧护着浅白衣裳的书儿,理直气壮道:“明明千雪没有死,你却骗小五千雪死了,害得他喝了千年醉,从此一醉不醒,倒是你,居心何在?”月色的手臂猛然抬起,怒目而指。 乱草落尽,倾心失神地盯着落了满地的青草叶,喃喃道:“那个贱人是祸世妖女,络桑必定被她拖累,我护着自己的夫君有什么不对?”缓缓抬头,满目殷红。 纤长的手自浅紫的广袖中伸出,缓缓凝结出个白晃晃的风刃出来。 将要出手之际,忽有疾风行至,此风利如刀刃快如闪电,倾心还未来得及转头,那风刃便卷起层层飞草劈面而来。 倾心下意识地侧头,那风刃便擦脸而过,划得笼在头上的淡蓝批纱应声落地。 洁白如雪的发丝也被削断了几缕。 书儿一惊:“你的头发……” 倾心回神,慌忙捡起掉落的批纱重新笼在头上,奈何无论怎样遮,始终遮不住雪白的长发。“再看我把你的眼睛挖掉!” 倾心的这一声,终于喝得络银河回过神来,循着方才那道风刃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正是络桑自落心殿走出,疾步而来。 “小五,你真的醒了!” 络桑并不应他这一声,只居高临下地立在倾心面前,面无表情道:“你们走,此事我须得好好问一问她。”暗红的眸子中,无半点心绪流动。 “好好好,关于千雪一事,你最好问个清楚。”络银河知他话里意思,随之揽了书儿腰身,穿过树丛逍遥而去。 “我……”似乎知道此事瞒不住,倾心慌乱地望着他。 俊美的脸上仍旧毫无表情,如花的嘴唇紧闭,目光似剑,似乎要将她看得穿了才罢休。 此时他们站的这个地方乃是落心殿外的一个树丛,周围皆是茂如华盖的树,有些隐蔽。 双双就这样对视了半晌,络桑终于忍不住,猛地捏住她护在头上的手腕,咬牙道:“千雪既然没有死,你为何要骗我?” 英气的剑眉之下,眸如寒潭。 倾心有些不敢看这样的眼神,想从中挣脱出来,奈何腕上钳制的力道太大,竟箍得她挣脱不得。挣扎之间,头上批赫然掉落,满头白发纷飞如雪。 络桑一怔:“你……”忽而有些不忍。 “我为何要骗你你难道不清楚吗?”既然躲不过,倾心只好不再躲,本就是他欠她的,她为什么要躲!“是,你是娶了我,可你何曾分我半点真心?你把什么都给千雪那个贱人,那我呢?我又算什么?你自己说的,你会补偿我,你自己说的!!!” 倾心忽而咆哮如雷。 “是,我是说过的。”络桑手一松,深呼口气道:“是我没说清楚,是我当初不该招惹你――” “是你当初不该招惹我!”倾心忽而仰天一笑:“既然无心,你为何当初就不该招惹我,让我一等,便等了你上万年。现在你我虽有夫妻之名,可你又何曾将我当作你的结发夫人?” 看着她痴狂半晌,络桑淡淡启齿,冷道:“倾心你错了,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你用心便能得到的,但除却他人的心,是算不来的。你我夫妻一场,我也不怪你,以前固然是我不对,这些年来,该还你的,我也还得差不多了,从此以后你便回你的东海去吧。” 说罢,络桑双手一背,欲抬脚离去。 方走出两步,腰间便被一股力道箍住,后背传来倾心如梦般的呓语:“你不要走!我不准你去找她!你说得那样轻巧,可是堂堂东海公主震惊四海八荒嫁来的日照,又岂是说回去便能回去的!我死也不会走的,我也不准你去找她!” 络桑顿住步子,明白解释无用,奈何腰间的力道实在箍得太紧,竟箍得他有些迈不动步子。“你我缘分已尽,你好自为之。”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至腰间,将那紧扣的双手一节一节掰开,尔后拂袖而去。 “来了来了。”见络桑挺拔的身影从树丛中走出,络银河忙拉着书儿咳了咳,挺直背脊装出副‘我们并没有偷听,我们只是碰巧路过’的样子来。 络桑双手一背,视若无睹地自他们身边穿过。 “小五!”络银河见状,连忙追上拦了拦他:“我和你说正经的,千雪的事你到底清不清楚?” 络桑身子一顿,两三步绕了过去。 石子路两边花草缤纷,路的尽头是一暗花浮纹的四角亭子,有嫩黄的婢女端端立在两边,见络桑默不作声地来了,便福身规矩地道:“见过四殿下,见过二殿下。”说完,似乎才省起什么似的吃惊地盯着络桑许久。 “来壶清茶。”络桑寻了角度不错的位子,屈身坐下。 有婢女轻轻应了声:“是。”便举步轻盈地去了。 “你――”书儿有些气不过,却被络银河拦住。 “小五,你这是怎么了?”络银河诧异于他的淡定,按理来说,既然千雪让他如此如痴如醉,醒来之后第一个问起的,也应该是她才对,怎么过了这么久,他却提也不提。 络桑并不看他,眼神清淡地望着不远处。 此处乃是个不错的地方,远远一望,承泽殿后花园内的百花百草尽收眼底。此时虽值凛冬,园内百花依旧繁茂如往,一派春色。 双双就这样默了一阵,嫩黄的婢女终于端着壶清香的茶满了一杯。修长的手指捏起尚还腾这热气的杯盏,淡淡啜了一口,怡然自得道:“不错,好茶。” 却在准备喝第二口时,被横来的一只玉手夺了去:“都这个节骨眼了,你竟然还有心情喝茶?” 书儿心急如焚。 暗红的眸子分明闪过一丝惊慌,转眼却沉静地如波澜不惊的湖水:“她的事我不想再过问。” “你――”书儿作势举高杯盏,然,举了半晌,却不敢就这样泼出去。 正愁手中茶水泼也不是,不泼也不是,络银河便轻轻接了她手中茶盏,甚轻快地落坐在络桑近旁,娓娓道:“天君天后说千雪乃祸世妖女,下了诛杀千雪的死令,所幸千雪从中逃脱,现在生死未卜。天君天后大怒,命天上地下的神仙,只要见到千雪,只管先斩后奏,如果――” 其中厉害还未说明,便被络桑冷冷打断:“这与何干?”犹记得他曾说过,此事是地族与天族之间的恩怨,其他人插手不来。 可她却为了一个连她都不记得的渭箐,堵上了全部。 那时他要杀她,现在她却可以为了他连性命都不顾。 “你――”书儿一时气结:“千姐姐真是看错你了!” “算了!”络银河起身,拉了书儿,满不在乎道:“其中厉害我都跟你说了,去不去找她,那是你的事,别总是让我家夫人为了你家夫人操心。” “络银河!”书儿嗔怪地被拉着走了。 络桑举杯对落日,清冷的光映得挺拔的身影格外地落寞。 我当初这样和你说,你却义无反顾地去了。 可见在你心中,我委实没有他重要。 千雪,我要忘了你。 此生我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 我络桑,一定要忘了你。 漫天霞光牵得朵朵云彩犹如火烧。 点点雪白的离山之上,炊烟袅袅。 在离山的这几日,千雪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只是体内的法力仍被封印着,如今同凡人没什么两样。但是天族既然下了诛杀令,就这样留在这里迟早累及郝仁。 便拉着梨落去打算去向郝仁道别,不料殿内擦桌子的灰衣弟子却道:“师尊一早就出去了。” “这样啊……”千雪在殿内望了一眼,寻了个锃亮的檀木凳子坐下,抱了梨落,偏头望着那擦得分外认真的弟子道:“那我就在这等他回来吧。”现在日落西山,应是归来时。 “你呀,还是别等了,师尊下闪灭妖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什么?”千雪蹭地站起,不可置信:“他去灭妖了?他怎么会去灭妖?” 那弟子停了手里动作,撑着檀木茶桌,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前几天就有师兄师弟说终于发现了那些妖的老巢所在,师尊一听,刻不容缓地去了。” “什么?我明明……我明明让他不要去,他怎么……他怎么……”难怪这几日仙观里的弟子少了许多,原是去灭妖去了。 “灭妖是捍卫正道之事,你怎么不让师尊去呢?” 小梨落听迷糊,也附和道:“是啊,千姐姐,我最讨厌的就是妖了,你怎么――” 话未说完,便被千雪决绝打断:“是神是妖,还不是天族说了算!是正是邪,又还不是天族手了算!” 她这猛然的一声喝,惊得梨落退了两步,就要哭出来。 千雪无暇安抚她,肃然地盯着僵直着身子的灰衣弟子,道:“你可知群妖在什么地方?”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 第一百八十六章:邕山之行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邕山之行 灰衣弟子眼皮一跳,狐疑道:“姑娘莫不是也要去灭妖?” 千雪并不回答,怒目拍在近旁的檀木案子上,喝到:“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如今事关重大,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知、知道……”灰衣弟子被惊得有些哆嗦,忙支吾道:“听、听说是在西二百里的邕山,若是姑娘想去,我尽可以御风带姑娘去。”漆黑的眸子满是诚恳。 “你会御风?” “嗯。”弟子点了点头,腼腆笑道:“离山的每一个弟子都会御风,只是快慢罢了。” “如此甚好。”千雪拔腿,才省起身边还跟了个小梨落。走了几步,又牵着她折回来,屈腿与她平视道:“梨落,你暂且在这仙观里等我,等我办完这件事,就来接你走。”此次一去,是吉是凶难料。 小女孩粉雕玉琢的脸上毫无畏惧,呆呆看着她,嗫嚅道:“那你可一定要回来啊。”一副势要等她回来的架势。 千雪一怔,心里倏忽一暖。以为梨落终于愿意把她当作姐姐,还未来得及感动,忽而下一秒便闻她接着道:“要知道你可欠我好多的包子没还。” 千雪默默低头抚额。 唔,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包子。” 据这弟子说,他叫扶柳,很早之前便上山拜师问道了,可惜自己天资不足,硬是在这山上学了整整五年,才勉强学会怎样御风。 “所以,你御风才这么慢?”千雪缓缓与他踏风而行,看着身边的山川碧野极慢地后退,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 依这速度,估摸着到了邕山,早已人走鸟兽散,还谈什么救场。 扶柳嘿嘿一笑:“也不一定的,一开始会慢点,后来慢慢就快了,姑娘放心,日落之前我一定带姑娘赶到离山。” 千雪闻声随之抬眼,只见远处红霞似火,夕阳夹在两座碧峰之间,衬得山顶与山谷暗亮分明。“扶柳,你们的门规有没有说若是信口开河食了言,该作何处置?”此时已然日落,他竟还大言不惭地说日落之前能到。 漆黑如墨的青丝悠然蹁跹。 “要看事态是否严重。”扶柳一面御风,一面一本正经道:“轻则门规处置,重则逐出师门。” “那此次你要是食言呢?” “嗯?”扶柳一愣,忽然也不知哪来的法术,竟使脚下速度平平快了许多:“千姑娘你可要是站稳了!” “啊——”突如其来的速度使得千雪身子猛地向后一仰。 座座青山飞快地倒退。 耳边是络绎不绝的风声。 此时九重天之上。 仙气缭绕的九霄殿恢宏大气。 玄黄一派的人分别高坐于殿堂左右,两边的青鸟童子执着巨大的羽扇悠悠扇着。殿堂两边层叠立了许多金身尊者,殿中则站着不少各路神仙。 其中站得最前的乃是披盔戴甲的司战神君,此时正握着个寒气凛凛的青玄画戟拱手道:“禀天君天君,臣本来是要去那个祸世妖女,结果意外地发现了群妖的老巢所在,臣不敢打草惊蛇,所以第一时间回来禀报来了。” 天君觑了天后一眼,尔后居高临下地望着殿中,威严道:“可是当真?”额前金灿灿的冕旒晃了一晃。 “当然是真的!”司战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臣所说句句属实,之前臣失策全是因为有人给那些妖通风报了信,如果此次我们再出其不意地去,肯定能将那些妖一网打尽!” 天君听完一默,疑惑地看着近旁之人。 “那些妖在哪里?”天后凤目一敛,凛若冰霜。 司战又一拱手:“是在西山之中的邕山。”说着一顿,省起什么似的,自拍胸脯道:“邕山地势虽然险要,但要是交给臣,肯定没问题!”甚信誓旦旦。 身后的众神亦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这……”天后抬手抚额:“容本宫想一想。” “天后还是别想了。”一面若蟠桃的仙翁托着个葫芦走出,眯眼和蔼道:“自凡间大旱起,那群妖孽便为乱人间六七载,若天后再不下令,唯恐群妖听了风吹草动,届时又逃之夭夭,再寻,可就难了!” “是啊!” “还望天君天后快点下决断!” 群神涌动,纷纷谏言。 “众神听令!”天后威严起身。 “臣,领命!”殿内声音回荡九霄。 一派肃然中,天后凤目一沉,挥着烫金的宽袖,命令道:“本宫命司战号令五万天降,众神前往协助,势必要将群妖一网打尽以震天威!” “是!”回声浩荡。 殿中之人正欲转身,忽被天君唤住:“慢——” “天君还有何吩咐?”司战转身,规矩地拱了拱手。 “此事重大,为免出差池,朕与你们一同前去!” “天君——”天后担忧看着身旁正襟危立的人,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天君威严打断:“天后不用劝朕,事已至此,其中利害早已不知你我能够控制的,此次一去,万不能再出差池,如今锁妖暨已现世,天地两族的恩怨,也须得做出个了结了。” “天君!”天后还想劝一劝他,殿中众神却面面相觑道: “锁妖暨?” “可是封印着红莲的那个锁妖暨?” “锁妖暨怎会现世呢?” 一派议论与哗然中,天君咳了咳,沉声道:“尔等不用猜疑,只管随我去灭了群妖,一切自会了结!”天族与地族几万年的恩怨,须得做出个了结了。 “臣,领命!” 呼声震动九霄之外。 不知是天边的斜阳刻意落得迟,抑或是其他。总之当真应了扶柳的话,日落之前,他们到了邕山脚下。 此山不算壮阔,山间一派葱郁,横壁险峰逶迤盘旋直入九天,半山腰之上一片茫茫之色。“果真是藏身的好地方。”千雪抬得脖子都僵了,硬是没看到此山之巅在哪里。 “不过扶柳,你会不会带错了路,这里看着毫无人烟,一点动静都没有,郝仁怎么在这里?” 扶柳若有所思地扫了山里一眼,疑惑道:“不会啊,确确实实是在这里啊……”揉额忖了半晌,忽然道:“会不会……万一……” “什么会不会、万一?” “哎呀!”扶柳有些焦急:“师尊一早便来这里了,现在这里毫无人烟,会不会是师尊已遭了那些妖的毒手?” “什么?”千雪一惊,终于记起自己都未必是那些妖的对手,更何况是郝仁这样的半仙,若他遇到的是南宫,还未等他出手,南宫只要一弹手指,他便能灰飞烟灭。 思及此,千雪回过神来:“你说的这个不无可能,你快随我上山找一找他,或许还有救!” “千姑娘可是在开玩笑?” “这种关头我哪还有心思和你开玩笑,事关重大,不容得片刻耽误!” 扶柳将信要信之际,山间忽而起了阵风,刮得森森树林呼呼作响。“扶柳,你闻!”千雪忽而发现什么似的,柳眉一拧,神情凝重望着风刮来的方向。 扶柳深吸口气,夹杂着青草香的味道沁入心脾,而同时,竟还夹着一抹血腥味。 “糟了!”扶柳反应过来,率先迈开脚步,往山上而去。 不料方走出几步,便远远看见一条林荫小道上躺着具灰布麻衣的人。“师、师弟!”扶柳三两步跨上去,那满脸血污的人却早已没了气息。 “师弟!”扶柳忽然悲从中来,仿佛不敢相信地上躺的人再也醒不来一般。 “节哀顺变。”千雪上前摇了摇他,慰然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去别处看看有没有线索吧。” “师弟!”扶柳潸然泪下,仍跪在地上不愿离开。 看来这位‘师弟’生前与关系不薄。 “我这师弟不过与我晚了两天上山,但他天赋异禀,没过多久便修到半仙的境界,可是没想到……没想到……”说着,竟泣不成声。 “我知道你现在难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还有活着的人?” “我不管。”扶柳视若罔闻地起身,拭过脸颊泪水,愤愤道:“我要替师弟报仇!” 山间无风,树叶却在动。 二人愈往深处走,横在路上的尸身愈多,千雪固然悲痛,但心系着他事,也不至于十分悲痛。倒是扶柳,平时虽是默不作声的性子,如今见了这样的场面,几乎是一路从山脚哭到了山腰,从崎岖小路哭到了平坦林子中: “师兄,你死得好惨啊!” “师弟,你死得好惨啊!” “师弟师兄,你们死得好惨啊!” “师——” ”别哭了!”扶柳还要哭一哭时,千雪再也忍不住,厉声打断他道:“前面没了尸体,说明郝仁可能还活着,又或者说他们现在正躲在哪里,我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话刚落地,周围树影摇曳,一片窸窣声中,有枯黄的树叶的平地而起。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八十七章:天地一战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天地一战 有身影倏忽几声,一群蛙首人身的妖凭空乍现,团团将千雪和扶柳围在中间。蛙首人身手执叉子,面面相觑,蠢蠢欲动。 脚蹼碾得地上枯黄的落叶细碎作响。 “妖、妖、妖啊!”尽管之前见了不少的妖,但如今这样的状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瞬时忍不住大喊出声,与此同时,有碧绿的蛙嘴动了动: “给我上!” 银光铮亮的岔子瞬时直直朝二人刺来。 若没有被司离封印法力,哪怕再多这样的小妖也不是千雪的对手。奈何自己此时法力全无,别说一群妖,哪怕一个妖估摸着她也打不多。 眼看绿油油的群妖越逼越近,电光火石之间,千雪忽而灵机一动,伸出手道:“住手!”意思到自己的这一声喝并无作用,千雪咳了咳:“等等!” 扶柳一手做着招架的姿势,附耳低声道:“千姑娘,你这是作甚?” “别说话,看我的。”千雪朝他使眼色。 群妖跨国地上横七竖八的尸身,果然止了步子,不明所以地将她望着。“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其中一个蛙首人身动了动嘴。 “你们――”也不知道南宫到底在不在这里,可是此时此刻,司马也只能当活马医一回。思及此,千雪挺直胸脯,昂首道:“的老大可是南宫?” “南宫?”绿褐相间的蛙眼彼此相觑,手中峥峥的叉子却没松了一松。 看他们这神情,莫不是南宫不在此处? 疑惑间,群妖又逼得近了点。 扶柳双腿打颤,声音却勉强算得镇静:“我来吸引他们注意,千姑娘你便先走吧。”顿了顿,又愧然道:“本来师尊让我讲此事瞒着你,但是被你一喝,我当时就忘了此事,千姑娘你走吧,我用御风术送你离开你就别回来了,我跟他们拼了!” “走什么走?拼什么拼?”千雪转头低喝。 尔后在回头的刹那,面上神情已变,眉目如画的脸上堆出个讨好的笑来:“实不相瞒,我也被天族追杀,所以才来投靠南宫……邪尊的,我与他有些交情,不知他在不在这里?” “大胆!”有蛙首一默,怒道:“我家邪尊岂是你能攀上的,来呀,给我杀了他们!” “可是万一他们真的和邪尊有些交情怎么办?”也有蛙首十分顾忌。 接着有蛙声和人声交织的声音响起:“是啊,要是错杀了,我们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看来这误打误撞还真撞对了。 “千姑娘,你真的认识那个什么邪尊吗?”扶柳只觉得心都颤到了嗓子眼。 “嘘!”千雪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面看蛙妖面面相觑地争论。 “是真是假,你们带我去见了你们邪尊到时再杀我们也不迟!” “也对!”蛙头一点,纷纷从怀里摸出个绳子出来,五花大绑地将千雪和扶柳绑了个结实,摇头晃脑地押着他们去了。 出了平坦的树林,便是敞亮的小路,两边不知名的藤蔓十分兴奋地乱颤着。往里走得深了,稀疏的林中忽而起了薄雾,愈走雾愈浓。 “哼,这是迷雾林,走进这里,你们就别想逃出去!”为首带路的蛙妖十分洋洋得意。 千雪怀有心事,并不答话。想到其实不过天族要藏一个锁妖暨,而地族不过为了要夺一个锁妖暨,竟酿得天下如此大乱,民不聊生。 不过区区一个锁妖暨而已,何必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凡人。 千雪回过神来时,周围迷雾散尽,勉强豁然开朗,一片敞亮。“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禀告一声!”为首的蛙妖吩咐了句,头也不回进了不远处的洞府之中。 千雪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中竟已走到了邕山之巅。放眼望去,四周草木樨属,山巅逶迤延绵,只面前一处洞穴的入口分外隐秘。 也不知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妖。 “小雪?”身未至,南宫声先行。 周遭的树未动,洞内却有风悠然拂过,拂得地上的落叶蹁跹。千雪定睛一望,果然是身着白衣的南宫飘然走出,兰花指捏着的袖口上的朵朵红莲栩栩如生。 “小雪,好久不见。”南宫妩媚一笑,兰指一弹,千雪和扶柳身上的束缚瞬间消散。 赤烟和绿碧自洞府中走出,面色不悦。 “那……小的继续出去巡逻了?”跟在南宫身旁的蛙妖有些心虚。 “跟我走。”蛙妖抓着叉子一跃,便齐齐消失得了无踪影。 “千、千姑娘你……”扶柳此时已吓得有些哆嗦。 “你不用怕,他们不会害你。”千雪回头解释,接着转过头来,话峰一转,质问道:“南宫,我师父怎么样了?还有上山的那群凡人被你们怎么样了?” “渭箐依旧那样,他之前本想上九重天救你,但被我拦了下来。整天仍浑浑噩噩以酒度日。不过……”南宫牵着袖子,细挑的眉眼一瞟,不以为然道:“你说那群凡人可是今早便上山,二话不说便杀我子民的那群凡人?”说着甚用指腹揉了揉了额间,想起似的:“好像为首的是叫什么好人?这世道,好坏都不分,还敢叫什么好人。” “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把我师尊怎么样了?” 二人异口同声。 “你认识他?” 见千雪点了点头后,南宫接着道:“这人也真是的,带了区区几百弟子也敢过来,不过好在本尊心善,留了他和他弟子的一条狗命……”妖异的目幽幽一瞟,落回千雪身上:“不过小雪你的法力怎么没了?” “这个……说来……”千雪正欲解释。南宫身旁的赤烟忽而睁着双赤目不可置信地望着辽阔的天空,大惊失色道:“那是……”双眸猛地放大,手中捏出个法器猛然对着千雪一指:“我正疑惑你是怎样逃出天族的手掌心,原来你竟然带了他们来这儿!” “什么?”千雪循声回头一望。 众人亦跟着一望。 只见万里无云的碧空之中,有密密麻麻的神仙天将排山倒海般咄咄逼来。为首立在两朵巨大的祥云之上的,是玄黄一派的天君何天后。 手执青玄画戟的司战怒气腾腾地紧随其后。 各执法器的一众神仙之后,跟了数不尽数的天将。 银晃晃的盔甲折得渐渐暗下去的天空明亮一片。 千雪终于回过神来,慌忙解释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也来了!” 面前小家碧玉的女子手执碧绿的绫罗,紧接着道:“事实摆在面前,你还想抵赖,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假惺惺的神仙!”绫罗飞舞,跃跃欲试。 索性关键时刻被南宫翘指拦了下来:“绿碧,住手。”捏着指腹的手缓缓抬至嘴边,妖娆地勾出抹阴沉的笑,望着渐渐逼近的天族大军道:“小雪如果要出卖我们,也就不会再几年前救了我们了。” “可是――”赤烟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南宫幽幽打断:“没有什么可是了。”说着叹了口气,捏着袖口喃喃道:“看来天族此次是倾巢出动,也罢,几万年的恩恩怨怨,是该了结的时候了。”说着低眼瞧着千雪道:“你如今和凡人没什么两样,就带着这个凡人进去躲起来吧,此事本就是天地两族的恩怨,你就不要插手了。” “这――” “这什么这?”从未见过如此场面扶柳终于回过神来,忙将千雪往洞府里拉:“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人是妖,但是我觉得这个不男不女说的话很有道理。” 二人前脚踏进洞穴,天族大军后脚便至。银晃晃的天将霎时遮月蔽日,天君天后威严浮在上空,居高临下。 “南宫,好久不见。”天君拂了拂玄色宽袖。 “哼。”南宫妖异的目一瞥,手臂一抬,洁白的袖口瞬时灌满了风,漆黑的云雾不断从袖口中涌动出来,刹那间,天地狂风大作,黑云残卷。 天君手一挥,身后天将犹如过江之鲫,一涌而上。 似乎感受到南宫的召唤一般,原本静谧的洞穴顿时地动山摇,不断有黑影从中闪身而出,身如疾风,快如闪电。 片刻之后,颜色各异的妖和银晃晃的天将打成一片。 山动地摇。 乌烟瘴气。 “千姑娘我们还是先把师尊救出来再说吧!”经了方才那些事,扶柳已不那么害怕。 见千雪扶着石壁失神,扶柳又重声道:“千姑娘,我们还是先把师尊救出来吧!” “啊?”千雪终于回神:“好!” 许是外面的打斗太过激烈,洞穴深处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好似有什么猛兽在撕扯着洞壁一般。 “我担心这里快塌了,得快点才行!”千雪慌忙往里走去,只见一派幽深的洞穴中,忽而分出两条路来:“你我各一路,救人要紧!” 千雪往右走了一阵,竟又遇到个岔路,且两边路口并无什么差别,千雪亦随便选了条路,谁知走了一阵,竟又遇到个一模一样的岔路。 一路兜兜转转许久,千雪凝神一瞥,才发现周身的石壁还是那个石壁,脚旁的石头竟还是那个石头。 !! 第一百八十八章:红莲现世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红莲现世 “完了,这样走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兜兜转转了好一阵,千雪已身心俱疲,正扶着石壁喘气,忽而氤氲的洞府一阵地动山摇。“救、救命啊……”一丝气若游丝的呼救穿透石壁而来。 许是外面打斗得太过激烈,这洞府摇着摇着,便摇下些灰来。 千雪凝神屏气,侧耳听了一会儿,那宛若游丝的呼救声才拖着声音幽幽道:“救命啊……” “你在哪里?”千雪贴着冰凉的石壁摸索前行。洞内本就不亮,加之又时不时地晃,便晃不多的壁火又熄了几盏。 “救命、救命啊!” “救命……” “有人吗?” 紧接着,呼救声接连响起。 “有,有!”扶柳的声音穿透层层石壁传来:“师兄、师弟!”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过后,扶柳终于寻到了呼救的源头: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洞穴,光滑的石壁上蜿蜒爬满了碧绿的藤蔓,隐隐绰绰之中,三三两两的壁火摇曳欲灭。 一片氤氲中,有上百的灰衣弟子被藤蔓绑在一起。许是洞府摇晃得太过激烈,终于将昏迷的众人接连摇醒: “救、救命!” “这是哪里?有人吗?” “来个人救救我们啊!” 呼救声此起彼伏。 “师兄!”扶柳慌忙走上前去。 只见被束缚的人惊怔片刻过后,浑浊的眸子才渐渐变得清澈起来:“扶、扶柳?”凌乱的发丝之下,是一张疲惫不堪的面容。 “师兄,你怎么样了?”扶柳说着就凝出法术在指尖去缠解绕的藤蔓。 那人似乎受了伤,沾有血污的脸上满是痛苦:“扶柳,你还是别管我了,逃命要紧!” 扶柳手中动作却不停:“此事说来话长,我先帮你解开再说!” “还是先别管我了,先救师尊要紧!” “师尊在哪儿?”所幸解这藤蔓并不难,扶柳三下五除二便将这藤蔓层层拨开。 那人得了自由,身子倏忽一软,差点软倒下来。“师兄你没事吧?”扶柳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 他轻轻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我并无什么大碍,时间紧迫,快去找师尊!” “可是――” “别可是了!”那人忽然一把将扶柳推开,摇摇晃晃地走进被藤蔓之中,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解那些藤蔓:“我现在体力恢复了许多,这里就交给我,你快去找师尊!” “扶柳!”这边千雪也终于循声赶了过来:“这里的洞穴交错,我差点给绕进去!”慌忙走来,见了眼前情形,不禁大惊失色:“这是――” “千姑娘你怎么――”正在解藤蔓的人闻声回头,见是千雪,短暂的惊讶过后,又接着道:“现在没世间解释了,救人要紧!” “好!”千雪终于回过神来,一下一下地去扒那些比手指还粗的黑色素藤蔓。 见有人来救他们,整个洞府霎时哀嚎一片。 “谢谢千姑娘!” “谢谢大师兄!” “谢谢千姑娘!” 不断有人被救出,不断有人逃出去。 也有伤得不重的人尽一己之力去救人,只稍时,整个洞穴内被捆着的人只剩寥寥数几。“师尊!”杂乱之中,忽然有人高喝了几声:“师尊!师尊你快醒醒,师尊你到底怎么样了?” 千雪闻声,忙拨开人群擦肩过去。 果然是郝仁被黑色的藤蔓绑在石壁上。 白裳血污一片,似是受伤多时了。 “扶、扶柳,你怎么来了?”半晌过后,郝仁终于抬了抬头,坚毅的脸上满目倦容。 “郝仁!”千雪三步并作两步。 “千雪,你怎么――”郝仁目光随之一转,落到近处的千雪身上。片刻过后,忽而又慌张地低下头,似乎不愿意被她看到自己此番模样。 “什么都别说了。”千雪伸手去解那藤蔓。 只稍时,郝仁身上的藤蔓便被解了精光。失了束缚,郝仁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下来。“师尊,你没事吧?”好在扶柳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我……没事。”郝仁有气无力地摇头。 扶柳还想再说点什么,整个洞府忽而地动山摇,竟有滚石从上掉落,砸得地上灰蒙一片。“什么都被说了,先出去要紧!”千雪将郝仁往外扶。 不知是洞府的格局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进来时需得绕个把时辰的路,竟在出去的时候,简单了许多。三人随着人群后面,稍时,便出了洞穴。 与此同时,延绵的洞穴轰然倒塌。 黄雾漫天。 一片乌烟瘴气的黑暗中,打斗声缓了下来。 “扶柳。”千雪望着黑暗中窜来窜去的身影,止住步子。 “千姑娘怎么了?”扶柳不明所以。 千雪双目失神,决然道:“你带郝仁走,我还不能走!”无论如何,渭箐都不能死! “千雪……”郝仁拉着她手指,不愿放开:“如果你不走,我也不走了。” “带他走!!!”千雪失声痛喝。 “这……” “带他走!!!” 扶柳终于狠下心来,带着郝仁消失在昏暗之外。 师父,该来的终于来了吧。 千雪讷讷站在乌云残卷之中,衣袂蹁跹,发丝如舞。 打斗戛然而止。 “南宫,天地一战,天族始终赢了。”天君的声音悠悠响起。 “你以为,地族能被你灭个干净?”南宫语调轻蔑。 此时乌烟骤然消散。 一片明朗中,妖与天将的尸身横了满地。碧绿的草尖还滴着未干的血。一眼望去,山平树倒,满地狼藉。 天君与天后倨傲而立,大批神仙拥护其左右。身后仍站了数不尽数的天将。 而众妖群皆死于天族手下,只剩南宫、渭箐、绿碧和赤烟被俘,手执青玄画戟的司战猛地一踢,便踢得南宫双膝跪地。 “本宫本想放你们一条生路,但你们这么说――”天后朝近旁的众人使了使了眼色:“本宫不灭尽你们是不行了!” 话语落地,众神纷纷随天君天后捏出个金灿灿的伽印来。 呆怔许久的千雪终于回过神来。 接着想也没想便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 “你们不可以杀他!他是司命星君肴光!”仅是刹那间,她下意识地飞奔到跪着的南宫和渭箐面前。 “千雪?”依旧带着面具的渭箐回过头来。 “什么?”天君天后大惊失色。 “渭箐是――”千雪还想解释,可是来不及了。 早在她飞奔过去之前,众神手中的伽印已齐齐打出,万道金光凝成一股,直直劈头落下,直入眉心。 任谁也想到,原本要灭了地族的一道光,就这样不偏不倚地劈在了千雪头上。 慢慢地,那光刺入千雪体内。 黛色的身子在金光灿灿中不断上浮、上浮。 痛也不觉得痛。 一时间,千雪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能看到满世界白光一片。 全世界都在顷刻间安静下来。 紧接着,万道金光忽而从千雪头顶的玉簪中折出,从额间的朱砂痣中折出。 与此同时,额间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中挣脱而出。 “锁妖暨、锁妖暨,天君,锁妖暨被打破了!” “朕看到了!” “那红莲、红莲……” 他们接下来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千雪实在听不清了。耳边的嘈杂忽然安静下来,黛色的身子缓缓下落。 “为什么?肴光竟有这样让你放不下吗?”络桑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 她循声转头。 青丝蹁飞。 他不顾一切地朝她飞来。 慌乱地揽她入怀中:“你说话,你说话!你说你为什么总是放不下他!明明这是他的劫,为什么却是你帮他受了?” 看着他俊秀的脸上满是心急,千雪心里顿时愧疚万分,是啊,明明有可以不用这样的,可她当时偏这样想也没想地挡在他们面前。 她看着他。 她想开口,她想解释,她想伸手去抚平他皱着的眉头。 可是,此时的身体却好像不是她的一般。 “络……桑……”半晌,她终于勉强能够开口。 “我说了要忘了你的,我说了要忘了你的!”络桑紧紧将她箍在怀中,歇斯底里:“可是我喝了千年醉也忘不了你!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络桑……”她想朝他笑笑,朝她的心上人好好笑笑。 勾起的嘴角忽然就在一瞬间定格。 “千雪!”络桑低眼看着怀里人眸中的光辉如烟火般一点一点地散尽。 心,如刀割地疼。 霎时便被割得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啊!!!”络桑仰天长啸。 原本静下来的天地间瞬时风云变色。 狂风大作。 山崩地裂。 一片昏暗中,有朵朵红莲悄无声息地绽放。 如红烛,如烈焰。 顷刻间,烧得天地间一片涂炭。 火红的狐狸耳朵立在络桑头顶。 锦袍后的狐狸尾巴猛然绽放。 “啊!!!”络桑抬头望天,单薄的眼皮下,满目殷红。 “红莲,是红莲出来了!” 有神仙止不住地惊呼。 “红莲?可是几万年前杀了天族储君的那个红莲?大家快、快逃啊!” “都给我住嘴,慌、慌什么?”天后的声音隐隐有些抖:“不过是朵幽冥的莲花罢了,还想翻出多大的浪不成!”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八十九章:是梦还是前世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是梦还是前世 她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门庭深深,繁花似锦。 皑皑白云在眼前穿梭而过。 她站在气派的宫殿面前,精雕细琢的玄玉门框上‘涣星殿'几个字是熠熠生辉。“这是哪儿?”她并未张口,却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声。 “这……”千雪低头,脚下是菁菁草地,身后灼灼梨林,竟无半点自己身影。 她抬头又望了望高悬的几个字,正觉得莫名熟悉时,忽有欢笑不期而至。 她转头。 是肴光笑意吟吟而来。他身着玄青衣裳,剑眉星目映衬着背后大片的白光。手执的青瓷瓶中,一朵蓝莲羞涩地从瓶颈中探出。 他低头看着它,大步流星。 薄如蝉翼的乌青外衣飘扬在身后。 “师父……”千雪听见自己的心声在回响。 肴光却听不见分毫。 涣星殿内一派简洁,除了大殿之中的几根柱子别出心裁地雕了些花纹外,殿内摆放的桌子凳子一览无余。 只一个文邹邹的案子十分出格地摆在窗前。 “天族虽是三界之首,但天、地、人三族缺一不可。我虽身为天族,但对于此事也爱莫能助。”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瓶身缓缓放在案子上,似是觉得没有放稳,又将瓶身正了正:“以后你就在这涣星殿,也不用怕什么。” “师父,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千雪听到自己的心声在偌大的殿内回荡。 可肴光依旧如痴如醉地看着含苞待放的蓝莲。 “我这是在哪里……怎么会这样……” 奈何无论她怎样呼唤,却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声音。明了怎样呼喊挣扎都无济于事后,她终于默了。 或许这不过是个梦境,是个不切实的梦境吧。 梦里的时间过得出奇得慢。 涣星殿虽大,但除了肴光再无他人。肴光有时会外出,可千雪却怎么也出不了那片梨花林子。每每肴光回涣星殿了,第一件事永远都是坐在案子前,执笔细细为青瓷瓶里的蓝莲描一副丹青。 时间久了,那蓝莲花终于开了。肴光大喜,便蹙眉支在案子上,硬要与它起个名字。 “伽蓝如何?”肴光说完兀自揣摩一阵,摇了摇头道:“那酿酒的神君便是这么个名字。” 那蓝莲竟好似有些不满意,棕色的花茎晃了一晃。 “看来你也对这个名字不甚满意。”说着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了触幽蓝的花瓣。尔后凝神望着窗沿外游走的白云,喃喃道:“蓝白?” 尔后又兀自摇了摇头,叹道:“我写尽凡人天命,如今却让你的名字难住了。” 就这样想了一阵,竟想得乏了。迷迷糊糊之中,隐隐感觉有悠风穿堂而过,紧接着,有衣裳轻轻覆上他的脊背。 他受惊似地抬头,迷离的星目霎时变得清澈,宛如一汪秋水。 “你是――”怔了半晌,他终于记起开口。 她低眼望他,婉转一笑:“是我,蓝衣,你从幽冥带回来的那朵蓝莲。” “蓝衣?” “蓝衣?” 千雪和肴光同时惊了一惊。 “你竟然就是蓝衣?”千雪的心声响起。 奈何这蓝衣女子背对着她,一时让她看不清容貌。 “我怎么会梦到蓝衣……” 正兀自疑惑,面前的蓝衣终于偏转过头来。只见一半的发髻低挽于耳下,一半散在背后。蓝白相间的衣襟上,是一张如画的脸,眉如远黛,目如桃花,小鼻如玉,唇如朱砂一点。 翩然一笑,便使人如沐春风。 她,便是蓝衣。 “原来你我果真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性子大有不同罢了。”千雪喃喃自语。默了半晌,忽然又省起什么似的:“可是如果这是梦的话,我又怎么会梦到这些,难不成我真的是你的转世……” 奈何她无论怎样问,回应她的始终只有自己的回声。 她不知肴光为什么会拿一支蓝莲花回涣星殿,她也不知它怎么会忽然化成人形。她觉得这一切有些蹊跷,可肴光却浑然不知。 每日回涣星殿时,蓝衣总在门前噙着笑等他。 “不过一命换一命的事,天族却总要争个输赢。”一日,肴光颇不悦地回涣星殿。 蓝衣温婉地伴在他身边,关切道:“不知发生了何事?”眉里目里一派温柔。 玄青的身影在殿堂内大步流星:“天族储君死后,新的天君上任后的第一条令便是号令所有天族,趁地族不备,要在明日进攻幽冥,一举灭了地族。” 千雪分明看到蓝色的身子一僵,尔后笑了一声,又如释重负地笑了声:“地君红莲神通广大,岂是天族说灭便能灭的?”悄然伸手搀住玄青的手臂。 肴光一怔,停在高挽的靛蓝帷幔之下。 神情复杂。 “我、我只是……”蓝衣被他这眼神看得一惊,慌忙维诺地撤回手。 却被他淡定如斯地牵住:“红莲的神通,无人不知。可是这次天君已下定决心,不惜将上古神器锁妖暨祭出来,所以天族这次胜券在握。”紧锁的眉头甚忧国忧民。 “什么?”蓝衣漆黑的眸子中明显滑过一丝慌乱,紧接着被平静所替代:“没想到天族竟然如此……”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去。”他牵着她的指尖。 低眼凝望。 她被他这灼灼的眼神看得一羞,慌忙转过头来。 “蓝衣,我――”肴光欲言又止,拉过蓝衣的指尖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别说了,我懂。”蓝衣倏忽转头。 四目相撞。 肴光缓缓低头,吻上那柔软的唇。 桃花眼随之一闭,睫毛微颤。 “唔,这种情况我是不是该避一避?”千雪站在一旁,喃喃自语:“可是我又觉得这种情况错过了实在可惜。”转念一想,又道:“但是如果不避一避又好像不大好。” 正左右犹豫,肴光的手已不知不觉揽上了蓝衣的腰间。 千雪倒吸口气,想抬手意思意思地遮一下,才猛然发现自己在这个梦境里连个身体都没有,又何来的手? “师父,我也不想看你闺房秘事,不过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反正她看了又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千雪正看唇瓣厮磨地入迷,蓝衣却忽然后退,十分肃然地将剑眉星目的脸庞望着。 “怎么了?”骨节分明的手指重新揽上蓝色的腰身。 她问:“肴光,以后我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对不起天族的事,你会不会怪我?” 他一怔,并不回答。 她望着他,又道:“肴光,以后我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对不起天族的事,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他埋首触她额头。 千雪好奇蓝衣为何忽然会说这样的话,意识模糊之间,似乎听南宫提及过此事,奈何此时却实在想不起来。 第二次听到蓝衣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浩瀚无垠又清澈见底的河边。碧水蓝蓝,芳草萋萋。 白云在脚底穿梭。 蓝衣柔柔依在玄青的肩膀上,柔情似水地盯着他的侧脸许久,莞尔笑了笑,道:“肴光,以后我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对不起天族的事,你会不会怪我?” “你何出此言?” 她弯着眼睛,似笑非笑:“你会怪我吗?” 肴光蹙眉默了半晌,正当女子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终于道:“我答应过红莲,既将你带上九重天,以后不管发生事,我都会保你周全。” 她娇羞一笑,嫣红的唇印上他额间。 千雪正惊讶于自己终于出得了梨花林子,面前场景倏忽又一换。周遭倏忽一暗,延绵而嶙峋的山没在雾蒙蒙之中。 有隐隐绰绰的人影围在一处极低的台阶上,一身炎黄华服的天后正襟立于其中,与周遭的银甲天将显得那么地格格不入。 “你胆子却是不小。”天后凤眼一敛,冷冷开口。 被银甲天将押着的蓝衣温柔如前,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情。虽被夺了肉身,墨色的眸子却毫不畏惧。 银晃晃的盔甲之中,不知有谁唤了一声:“娘娘?” 便见天后点了点头。 “不要……” “这是……”千雪喃喃。 肴光终于远远腾云而来: “蓝衣不要啊! 他终于不顾一切地来到她身边。 可她却只是笑了笑,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来,她说:“肴光,忘了我。肴光,原谅我。” 语罢,便直直往井里倒去,眉目如画地脸上依旧是温婉的笑。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肴光痴痴地望着黑气冲天的井口。 直到那一抹蓝色的身影渐渐坠落,直到那画一般的容颜被黑气一点一滴吞噬。 然后消失殆尽。 看到此,千雪终于记起,原来蓝衣之事她早就了然于胸,南宫曾说过肴光怎样带的她上九重天,也讲过蓝衣为何会死,又怎样会死。 “唉……”千雪心里响起万般无奈的一声叹:“此时应是地族战败,红莲被封印之时。” 恍惚之中,面前黑暗如烟云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是一片灼灼的梨花林。大片大片的梨花紧紧簇在枝头,微风一过,枝桠摇曳。 花瓣飘飞如雪。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九十章:缘起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九十章:缘起 身着玄色衣裳的肴光颓然依在树下。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 “蓝衣,你叫我忘了你,我怎么忘得掉你。”肴光失神地望着头顶垂下来的梨花枝,喃喃自语:“要是忘掉一个人这样容易,伽蓝酿的酒也不会那样好喝。”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抬起,捻了几朵芬芳下来:“我说你为何总是问我,会不会怪你,你是我此生唯一动心的女子,我当然不会怪你……” “师父……”看着肴光此时情形,千雪心里响起无奈地一声叹。 叹着叹着,便叹到了某日。 那是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清晨,殿外虽无日华,但依旧敞亮如往。千雪看见肴光逆光站在案子前,似乎在做着什么。 千雪目光近了些,才看到一本约书皮苍蓝的簿子被捏在几指之间。肴光低眼,硬朗的剑眉之下眼睫低垂。“莫非这是……”千雪泛起了嘀咕,以前听说肴光手执司命天书和神笔,莫非这天书便是…… 回过神来时,肴光已变出支笔握于手中,笔身漆黑笔尖却白如鹅毛。“我写尽世人天命有何用,却不能保你安然无恙。”声音竟十分沙哑。 玄色的肩膀抖如落叶。 抖了半晌,便猛然抬头,深呼口气。将手中神笔放于案子上后,缓缓抚上苍蓝的书皮。一经翻开,泛黄布帛上的字霎时金光大盛。 手指一页一页地在翻阅。 千雪尚还在吃惊,那手指转眼间已在空白的一页停了下来。“师父,你这是……”千雪正疑惑,便听得细微而冗长的一声,书页被撕下来的瞬间大了几倍。 “不知这天书的用来画你的画像会怎么样……” 肴光声音一沉,右手飞快地操起案子上的神笔,先是泛黄的书页上一点,再一点,几笔一勾,便勾出个入神的轮廓。 肴光一手牵着袖子,一手行云流水地在书页上涂涂画画,只稍时,一副栩栩如生的丹青一气呵成。 只见图中女子眉目如画,栩栩如生,尤其是那流光溢彩的一对桃花眼似乎就要夺画而出。 千雪惊奇于肴光的画作。 肴光亦十分惊奇于自己的画作。 纷纷正看着画中女子入迷,窗外梨花林子忽而翻了阵阵的浪,花瓣被吹得纷飞,然后散落如雨。 不知不觉中,那诡异的风竟卷得案子上的画幽幽飞了出去。 肴光回过神来时,那画已在漫天花雨之中。 那画似乎存心与他作对一般,他一追,它便跑。 他快,它也快。 他慢,它更快。 总之他硬是从涣星殿内追到了涣星殿外,从仙气缭绕的九重天追到了东边的百山之中。不知过了多久,那画似乎终于逃了乏了,幽幽落了下来。 “你怎么不逃了?”肴光似乎来了兴致。 可那画却置若罔闻,依旧飘摇落下。飘着飘着,便飘入一片白雪皑皑的山顶,在纷飞漫天的雪花中缓缓落下。 “这是……” 千雪看着皑皑一片的雪山,大惊失色:“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丹青却在落地的刹那,化成了个沉睡的少女。 肴光一惊,慌忙落下。 只见那少女面若桃花眉目如画,俨然从画中走出一般。“蓝衣?”肴光屈身,怔怔捧住少女脸颊,烙下一吻。 “怎么会……”看到这里,千雪似乎明白了什么。 后来没过多久,那少女便醒了,醒来之后不哭不闹,如行尸走肉一般。但肴光兴致不错,硬是在这冰天雪地的雪山之巅种出了个梨花林子,又施了些法术,便使得漫山的梨花经久不衰。 与此同时还在梨花林子中变了座院子出来。 可少女醒来后整日呆傻,如提线傀儡一般。久而久之,肴光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便自费了修为,替这少女开了灵智。 “我是谁,我这是在哪里,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她开了灵智之后与肴光说的第一句话。 看到此,千雪的心忽然猛地一沉,几万年前的记忆忽然排山倒海而来。她骤然缩紧一颗心,喃喃张了张嘴,便听到肴光笑着答道:“这里叫做千行山,以后你就叫千雪,你管我叫一声师父。” “千行是什么?我为什么叫千雪?我为什么又要管你叫师父?” 他屈身与她平视,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笑道:“这山是在百山之中,很难寻到,所以叫千行。而你生于冰天雪地中,故而叫千雪,以后我须得教你修仙,所以你当唤我师父。” “可是师父,我是雪花生下来的吗?” 他一怔,笑容立刻敛住,剑眉星目的脸庞霎时变得冰冷无比。“千雪,你以后要记住,万不可下山,也不可以和别人提及你的身世,否则你我永远断绝师徒关系。” 那时年少的她尚还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好呆呆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原来,这便是我……这便是我的身世,原来我不过是画中人,原来我不过是蓝衣的一副画像……”千雪喃喃。 心底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冰天雪地里。 此时此刻她好像忽然明了,为什么肴光总是想苦心积虑地将她藏起来,总是不准她提身世之事。 因为她是天族戴罪之人的画。 而这画,是用写世人天命的天书所画。 也就是说,她若下到凡间,必将改了凡人天命,若改得不好,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她不会祸乱天下,天族也不会允许她这样的存在。 所以她才与别的神仙不同,所以她才会将南璃克死。 而她竟然还可笑地认为是自己修为不足,误害了他。 其实想来,不过是她没有心罢了,神仙皆有心,可她却没有,所以只能靠修来的极寒之气维持,所以才会害了南璃。 所以,后来遇到络桑,他不过渡了点仙气给她,便害得她险些灰飞烟灭。 原来种种的因,早在那时便已种下。 “为什么会是这样……”千雪泪眼婆娑,心里疼痛万分。 她想过自己的是蓝衣的同胞姐妹,想过是蓝衣的转世,却偏偏没想到自己竟然只是画着蓝衣的一副丹青。 再到后来,她将要灰飞烟灭之际,肴光眼疾手快地取了自己心尖上的一滴血落在她眉间,从此她才有了一颗心。 但她不知道的是,肴光给她的这颗‘心'里面,还封存着这么一段记忆。 “我怎么会看到这些,既然如此,可是师父,你当初为什么要杀我?”千雪哽咽的声音随着呼呼寒风飘荡在天地间。 可除了无尽的回声,再无其他。 慢慢地,整个世界变得雾气朦胧,不知从哪吹来阵风,便吹得周围景象如晨雾般散去,连同那些光亮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千雪的意识随着黑暗的加深不断地下坠、下坠。 永无止境地下坠。 不知过了过了多久,寂静之中忽然响起轻微的一声:“千雪?” “谁?”她摒住呼吸,侧耳去听。 过了良久,那声音又大了些:“千雪!” 她一怔:“络桑?”尔后破涕为笑,凝噎道:“络桑,一定是你对吧?一定是的,每次我危急的时候,你总能救我于危难之中。” “千雪?” 渐渐地,那如山泉般的声音慢慢变得清澈: “千雪!” “千雪!!” “千雪你快醒醒!!!” 满世界都摇晃起来,晃着晃着,便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硬生生晃出道光亮来。她觉得那光亮太过刺眼,又轻阖上眼。 过了一会儿,她又缓缓睁开。 淡淡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如花般俊美的容颜,英眉星目,暗红的眸子中好似有着星辰大海。“络……桑……”她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终于勉强开口。 “络桑,这会不会……又是个梦……”她吃力地抬手,眼角有温热潸然落下。 纤细的指尖一点一点抬起,眼看就要触及那柔和的轮廓。 不知从哪儿伸出个女子的手狠狠捉了她的手:“千姐姐,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昏睡了多久?你足足昏睡了一个多月了!”是眉淡眼淡的书儿激动万分。 “我竟然没死……”苍白的脸上柳眉一拧,先前的场景活生生浮现在眼前。“我怎么会没有死……”她分明记得,万道金光结成一股当头劈在她身上,而她竟然没有死。 “你当然没有死!”角落里有愤恨的声音响起:“络桑救你回来才发现你竟然没有心,没有心怎么会活?是络桑生生剜出半颗心与你,所以你――” “住口!”络桑侧过头,咳了一咳。 千雪循声一望,便望到珠帘下立着个浅紫的人影,此时竟丝毫不敛恶毒地盯着她。 只是不同以往的是,她那满头的青丝竟已全白。 “你别听她说。”络桑惶然一笑。 她回过头来,缓缓将手指从书儿手中抽离开来。 书儿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被身后的络银河拉进了怀中。 “是你头上的锁妖暨和朱砂痣替你挡了多半的法术,所以你才活了过来。”络桑替她掖好被角,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 第一百九十一章:缘灭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缘灭 听说这世上最厉害的,莫过于天雷和地火。修仙途中须得避过道道天雷。而锁妖暨中,碰巧装的便是地火。 此地火焚尽万物。 可当年天君却不知,红莲本就生于地火之中,故那锁妖暨中的地火于她来说只有利无弊。锁妖暨将她封印了几万年,却将她的修为磨炼得有增无减。 锁妖暨乃上古神器,又结有层层的咒,本不会轻易被打破,奈何那日众神齐聚一心,凝出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好巧不巧地劈在千雪头顶。 短暂的金光大盛后,锁妖暨一分为二。 红莲破暨而出,霎时天地变色,风起云涌。 如红莲般的业火四起,顷刻间便将邕山烧成一片火海,火光通天中,有一容颜倾世的女子浮在其中。红到发青的玄袍烈如火焰,有朵朵白莲绽在袖口。 飞散如舞的红发之下,细长的青眉入鬓。 “莲儿……”趁着司战松了警惕,南宫猛然起身,飞至她身旁。 “地君……”赤烟喃喃。 双双呆怔了半刻,齐齐跪拜道:“拜见地君!”她们盼了那么久,终于盼到了红莲现世,终于盼到了地族的光复之日。 红莲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睁眼的刹那,地上的红莲业火熊熊蔓延了数百里。 众人迷茫地抬头,在看见红莲眸子的一刹那,仿佛见到这世上最美丽的东西。 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啊…… 如冰山中的一抹烈焰,如黑夜中的一轮明月,如青山碧野中的风,如倒映着漫天星辰的海。如果说南宫的眸子沉敛的妖异,那么红莲的眸子便是放肆的妖异。 “种种因果我都知了。”红莲赤足落在两朵红莲之上。 这时司战倒十分识趣地退回了天君天后身旁。 众神亦更加识趣地退了一退,又退了一退,退着退着,便退到了百里开外。 “哼,不过区区一个红莲罢了。”天后凤目一瞥,十分不屑地转过头:“来人,给我――”上字还未来得及出口,身后的几万天将和一众神仙早已不知所踪。 “原来你便是拭君苦苦要找的红莲。”渭箐缓缓揭下漆黑的藤蔓面具,立在当中。 “肴光,蓝衣已不在,你回九重天吧。”红莲幽幽开口,声音空灵而悠远,犹如穿透层层迷雾而来的钟声。 “肴光?” 天君、天后和司战异口同声。 渭箐循声回头,通天的火光映在剑眉星目的脸庞上。 “我说过了我不是什么肴光。”他无力做出解释,或许他的前世当真叫做肴光,可关于肴光的一点半滴,他委实记不起来。 他依然认为是天族非要杀他,非要置他于死地。 “这些恩怨是非纠葛了几万年,我已不想再继续,可我堪比天族的地族一脉被你们灭得屈指可数,这笔帐,我不能不和你们算。”红莲悠然抬手,脚下的业火烧得更甚。 “莲儿,杀了他们,我们来做天君天后。”南宫妖目一敛,兰花指滑过嘴角,勾出抹阴沉的笑。 红莲却摇了摇头,目光深邃而悠远:“我要天族之血祭奠我九州地族……”火红的发丝更加放肆地狂舞。 此前为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红莲封印在锁妖暨中,现在锁妖暨被毁,天君自然深知自己不是他们对手。便与天后使了个眼色,双双掳了渭箐,仓皇而逃。 “忒!”司战将青玄画戟一横,却见玄黄的身影似风一般地逃了。“好汉――”怒目而指:“不吃眼前亏!”脚一跺,亦跟着逃了。 “地君为何放过他们?”赤烟上前拱了拱手。 绿碧亦十分不解地望着她。 只见红莲妖异的目一瞥,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若我们以牙还牙,那我们和天族有什么差别?” 南宫撅嘴,娇嗔道:“莲儿,你变了。” “我没有变,只是被锁妖暨封印的这些的日子,我悟得通了,以牙还牙并不是什么好的法子。” 后来没过多久,红莲业火便一路从幽冥烧上了九重天,烧得所过之处一片涂炭。天君天后将渭箐软禁在涣星殿之后,便时不时地派司战下凡与红莲打上一架。 每次一战,所去天将便损得厉害。 期间也难免伤及无辜。 譬如方久旱逢甘霖的凡间难免被红莲飘飞的火星子烧到,久而久之,便将天地间烧得乌烟瘴气。 民不聊生。 “天君天后,此仗不能再打了!”约莫过了半月有余,司战终于再也不愿下凡。 可天门前却一片火海。 天君认为为了是天下苍生,当服一回软。 但天后却不这样想,她觉得天族乃三界之首,若轻易就能服软,天威何在。 为了天威,天族不能低头。 “要是掌乐神君没有被贬下凡,或许此事还有周旋的余地……”只要他轻抚无音琴,便能使万物重新复苏,救凡人与危难之中。 “给本宫住嘴!”天后宽袖一挥,厉目道:“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司战吃瘪,只好默了。 其实三界中唯一能改凡人生死天命的,便是那司命的天书和神笔。诚然渭箐确实是肴光,可目前他并未恢复神识,且那司命的天书和神笔亦不在他手中,故而此时的他与凡人没什么差别。 天君天后正为此事愁得焦头烂额,约莫又过了半月的样子,忽然有个神仙上到九重天,称自己手中有司命的天书和神笔。 经了诸多变故,南天门下守门的天将早已灵活了许多,非将那人拦着。 “你不会是地族派来的奸细吧?反正不管你是上神也好上仙也好,现在是非常时期,要非常对待。”倒八字眉的天将将法器横在那人面前。 “这样吧,我把这天书和神笔交到你手上,你们爱要不要。” 那人生得五官端正,痞气中又带着一点洒脱的帅气。只是他头发甚短,曲曲卷卷如一颗花菜扣在头上。身上灰白的衣裳巾巾掉掉,十分破败不堪。 脚下踩着双连脚趾头都盖不住的草鞋。 “喂,你到底要不要啊!”他又将苍蓝的天书和黑白相间的神笔递了一递。 另一只手甚随意地戳进鼻孔中转了一转。 “要就要!”那天将猛地接过。 那人将手指从鼻孔中拿出,随便一弹,也不知有什么东西落到熊熊红莲之中,身后忽然轰地一声,火光冲天。 他转身欲走,却被眼中流露着敬佩的天将唤住:“不知上神是?” 破烂的身影逍遥道:“日照三皇子,络云。”尔后头也不回地去了。 说起这本天书和神笔,络云清楚地记得捡到它们是在大概一二三……四……五,大概是几年前吧。那时他正在睡觉,便被这么个东西先后砸到脸上。 奈何他络云天生记性不佳,又和天族没甚交情,关于天书和神笔,他也只略知一二。故而怀揣着这么个东西云游了几年,直到最近天下又乱了。 直到茫茫大地一片涂炭。 他才终于想起,好像凡人的天命是有神仙来写的吧,好像写天命的是本书吧,好像写这个书须得用神笔吧,好像自己捡到的这两个东西就是天书和神笔吧。 既然是天族的东西,他也不好再揣着。反正揣着也没什么用,于是乎,便有了南天门前还天书和神笔这么一段。 “禀天君天后,方才有人在南天门前丢下这个便走了,说是天书和神笔。”天将躬身,双手一呈。 天后正为苍生生死急得焦头烂额,这时有人将那天书呈来,无异于雪中送炭。便指尖一拂。 苍蓝的书和黑白的笔纷纷落于炎黄华服的人手中。 “这……”天君凑过来一看,顿时认出这真是天书和神笔,便喜不自胜地道:“有了天书便能写凡人天命,便能找到掌乐,届时掌乐一回,天族便有了胜算。” 天后不断摩挲着神笔和天书,讷讷道:“此乃天族之转机,此乃天族之转机啊!快,随我去找肴光。” 纵然他们算盘打得不错,却没料到,那天书被倾心窜改之后,已不能再写天命。殊不知司命的天书须得由司命星君来写才可以,且天书向来只写凡人天命,可倾心却用它来写神仙的。 至那以后,天书便再也写不了凡人天命。 如几万年一样,渭箐依在灼灼梨花枝下。手指接过天书和神笔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下意识地翻开苍蓝的书皮,泛黄的书页霎时金光大盛,流光溢彩中,书页不断地翻阅。随着速度的越来越快,那数不尽的过往也如潮水般不断拍打着他的胸膛。 他失神地睁着眼,看见几万年的自己如现在一般依在梨树之下。 那时他尚未遇到蓝衣,只是个守规矩的司命星君。 后来他从幽冥采了株蓝莲回来,为她取名为蓝衣。再后来蓝衣死了,伤心过度的他用天书的画副蓝衣的丹青,却阴差阳错落下了凡,化成个女子。 他本想将那女子当作蓝衣,可是他却做不到。 他便为她取名为千雪,将她偷偷养在千行山上。 教她修炼,一教便教了几千年。 !! 第一百九十二章:服软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服软 天书写尽人的三生三世,书页收尾相连,不可多一页,也不会少一页。且不说千雪的原身乃天书一页上的一副丹青,光单凭她和蓝衣这一模一样的容貌,也足够让天族灭了她。 所以他一直将她藏在千行山。 他虽写尽凡人天命,却万没料到自己某天也会卷入天命之中。 那日她私下凡间,将南璃克死。 那时她不知,修为不精的她无异于是邪崇一般的存在,所以才会将南璃克死。 其实她也不知,她本是没有心的画中人,络桑渡仙气给她险些害得她毁灭湮灭,所幸他赶了回来,从心头取了一滴血滴在她额间,她才算有了颗心。 她更不知道的是,这颗‘心’里面,封存着关于她身世的全部记忆。 心灭之时,便是那些记忆重见天日之时。 从她幻化成人开始,他便算到她会扰乱天命。 因为她本身乃天书一页。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留下了她,将她认作徒弟养在千行山。可万没料到的是,那日被她克死的南璃竟是掌乐司神的转世。 他随便支了凤倾去查,便查到是她所为。 “我好心收你为徒,你为何要害我?”他站在皑皑雪地中,远远望枯枝残木下清丽的身影。 千雪,我不想杀你。 可是如果不杀你,天族迟早会查出是你所为,届时你难逃一死不说,还会累及到我。 思及此,他冷冷立在她面前。 决然地抬起手掌。 她被眼前情形吓到,当即诚惶诚恐道:“师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千雪以后再也不会下山了。” 他闭了闭眼,沉声道:“可是晚了。” 她修行尚浅,要她灰飞烟灭只是他抬抬手掌的事,后来络桑从一旁跳出,挡了他那致命的一掌。 一番打斗后,终于,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千雪知错了师父,千雪知错了,千雪再也不下山了师父……我再也不下山了……” “别叫我师父。”他心一软,止住步子背过身去:“此生此世,来生来世,我肴光都与你千雪无半点干系。” 因为他终究没下得了手。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杀了她。 可此事始终需得做出个了结,所以他二话不说便抱着天书和神笔跳了往生井。 只有这样,天族才不会查出掌乐的劫到底哪里出了岔子,没了天书,他们也找不到掌乐。 但他却没料到,自己跳下往生井之后,却九死一生活了下来,被地族之中的一株牡丹花救了。 那牡丹花与天族有仇,见他被天族追杀,便也以为他与天族有仇。 便费了不少修为将他救了,用幽冥的藤蔓为他做了副遮面的面具。 后来日久生情,她爱上了他。 再到后来,她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击。 临死前,她说,一定要找到锁妖暨。 往事纷纷涌上心间。 再回神时,肴光已泪流满面。 “原来我真是肴光……”玄青的身子抖如落叶,抖着抖着,便连带抖得枝上花瓣飘飞如雨。 “肴光,本宫命你速将掌乐的天命改了。”天后绷着下巴,低眼看他。 肴光抬手拭了脸颊眼泪。 骨节分明的指尖一指,那天书便自动翻阅到掌乐的那一页停下。只见密密麻麻的黑字之中,唯独有一行字流光溢彩: 离歌,戊戌二年二月初三子时生人,享年二十,相思不得而终。 肴光暗暗一惊,以前这天书写的乃是天命,如今却只有生死。他不知他不在的这些年来,这天书到底经了什么,如今看来,这天书似乎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天书了。 肴光捏笔试着在天书添个几笔,奈何无论他怎样添,写上去的字眨眼便会消失。 “怎么了?”天君有些担忧。 肴光心里顿时明了大概,怕是有人在这天书上乱涂,导致这书现在写不了天命了。 面上却风淡云轻道:“写可以,但还望天君天后答应我一个条件。” 回想起千雪替自己挡了那一击,不知现在是否还活着,横竖自己现在都司不了命,不如保她个平安。 天君看向天后,天后凤眼一瞥:“你说。” “千雪是否还活着?” “这……”俩人面面相觑。 天后咳了咳,道:“活没活着又如何?” “她是我收的徒儿,也是我唯一的徒儿,我要见她,如果她平安无事,且天君天后保证永不在追究,我便依你们,在这天书上添个几笔。” “你什么时候有个徒儿了?”天君一怔。 被天后用胳膊肘支了支:“若她死了怎么办?”那样的情形下,她不可能活下来。 “那便将她救活。” “好,一言为定。”天后眸子一转。 “是不是她,我一眼便看得出来,我与她朝夕相处了几千年,不会认错,如果天后食了言,别怪我毁了天书。” “本宫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天后拂袖而去。 除却四海和仙山之外,凡间几乎一片涂炭。 业火越大,红莲便开得越加妖异。 这厢千雪方醒来和书儿打趣了会儿,殿外便有婢女来报:“报,天君和天后来了。” 络桑随之敛了笑容,不悦道:“他们来做什么?” “先前误伤了千雪,本宫心里有愧,想来看望看望。” 众人纷纷抬头。 只见一玄一黄的身影已跨过门槛。 天后笑意吟吟道:“那日本宫也是无心,不知道千雪怎么样了。”虽是在笑,那笑里却犹如藏了把刀。 这刀任谁都能看出来,唯独书儿和千雪没看出来。 “见过天后。”书儿福了福身。 “天后。”千雪淡淡开口,就要下床拜上一拜,却被络桑拦住。 “免礼。”天后抬手,见千雪并无大碍后,总算松了口气。和蔼道:“那日本宫和天君确实是无心之过,今日特意从混元那儿讨了个增加修为的仙丹给你。”说着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来。 天君一直默不作声。 “天后这样,我们日照可担不起啊?”络银河话里有话。 “是啊,天后好意,我替雪儿心领了,若无他事,还请回吧。” “你――”天后敛了笑容。 就仙丹递也不是,收也不是的时候,天君终于忍不住道:“司命星君肴光已恢复神识,如今天地两族的恩怨未清,祸害苍生,朕心力交瘁,无能为力,只能盼肴光将掌乐的凡命改掉,好让他神归正位来帮朕,只要肴光在天书上添个几笔,天下苍生也就有救了。可是肴光说――” “司离怎么了?”千雪打断他道。 天君面露愧色。 天后咳了一咳,面不改色:“掌乐犯了个错,被本宫下了个苦情咒,下凡受劫去了。” 千雪一怔:“可是因为放走了我才被贬下凡的?”若是这样,那她也未免太对不起司离。 天后没料到千雪有此一问,一时默了。 默着默着,络银河却忍不住笑了:“天后既然亲手将掌乐贬下凡,又何必劳师动众地让人将他捞上来?” “放肆!”天后收回锦盒,眼神凌厉。 可络银河岂是轻易被唬住之辈,不以为然道:“这是在日照,不是在九重天,论身份地位天后可比我高不了多少。再者说,我说的本就是事实,既然将人贬下凡,又何必煞费苦心地后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别说了。”书儿小声嘀咕。 “好,你说得有理,但是今日不同往日,此事关乎三界苍生,容不得再拖。”天后咬牙切齿。 天君接着道:“只要你去见肴光一面,确保你安好,肴光便愿意在天书上写个几笔,天下苍生就有救了。” “好。”千雪静静听了半晌,接过话来,淡淡道:“司离下凡受我所累,天下苍生受苦我也有错在里面,再者说不过是去见我师父一面罢了。” “我说小雪,你可要想好啊!”络银河揽着书儿的肩膀,狐疑道。 天后一笑:“如此――” “不准!”络桑忽然起身,立在当中,背过手昂首道:“因由谁种,果由谁结。既是天地两族的恩怨,我再也不准你插手,更何况你现在身体还未痊愈,我怎会让你上九重天冒这个险。” “络桑此言差矣。”天君讨好一笑:“肴光是心疼他这个徒弟,担心天族对他这个徒弟不利,才非要见她一面,确保她确实安好,朕再派天将送她回来便是。” “我不准。”络桑语调冰冷。 暗红的眼底仿佛能结出冰来。 众人看得倒吸冷气。 仍躬身立在门前的婢女不敢动分毫。 天后纵然心急如焚,面上却端着高贵。时不时朝身旁的天君使眼色。 “天君落得如此,也不是朕想看到的,朕何尝不心疼三界子民,自朕坐上天君这个位子几万年来,三界和曾发生过什么纷乱?”天君甚苦口婆心。 书儿有些听不下去。 天雪亦听不下去:“没事,我去。”不过是见肴光一面的事罢了。 其实想来她一开始也并非如此善良,直到现在她忽然明了下凡之路是修炼的必经之路,因着红尘滚滚,是好是坏,需得用心才能悟出来。 倘若不是当初大娘不求回报地救了她,便没有现在的千雪。 “不过是见我师父一面罢了,自他消失之后,我已有几万年的时间没有见过真正的他了,也正好,我还有许多不明的问题想问一问他。” “可是你为了付出得太多了你知道吗?”络桑倏忽回头,压抑着声音。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 第一百九十四章:意外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意外 院门大开。 不知从哪儿来的许多天将不断鱼贯而入,慢慢将整个梨花林子围得水泄不通。 有护卫捂着耳朵小心翼翼地行至天后身旁,阴测测地对着花树下面的人道:“若不是天后娘娘圣明,差点让你们糊弄过去。”摸到耳朵确实长了回来,才又放了手。 银晃晃的法器纷纷架在千雪和肴光的脖子上。 “肴光,是谁给了你天大的胆子?”天后拖着鎏金的裙摆徐徐走来,敛着的凤目满是凌厉:“几万年前,你带着天书和神笔跳了往生井,本宫没治你的罪,现在你竟敢拿此事玩弄本宫,此时天地交战,你置三界生灵而不顾,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根根金钗相碰得叮当作响。 “师父……”千雪万没料到有此变故,只能任凭脖子上的法器闪着凛凛寒光,懵怔的地将肴光望着。 “我何罪之有?”肴光愠怒,忽然顶着项上法器站起。 众天将吓得退了一退,随之又吞了口水进了一进。 天君站在天后身旁,眼神高深莫测。 “好!”天后下巴一扬,咄咄逼人道:“本宫给你数一数,你有哪些罪。第一,天族恩泽九州,地族却恩将仇报,杀我天族储君,两族交战,你竟然将幽冥的一朵蓝莲带上九重天,害我失了几万天将。第二,你明知天书写尽三生三世每一步命格都与前后环环相扣,不可多一页,也不可少一页,你却撕了天书用来画了这个祸世妖女,若不是如此,也不会乱了天命!第三,便是你伙同妖孽一起,将红莲放了出来!” 天后说罢,巨大的怒气震得近旁的梨花簌簌掉落。 “到底是我错,还是天族的错,难道天后果真不知道吗?”肴光与她对视,漆黑分明的眸子冷如寒潭:“天族贵为三界之首,却视他族的命如草芥,难道顺从天族就是对,对抗天族就是错吗?若是这样,这世上还有什么对错?” 剑眉星目的脸庞怒不可遏。 “这……”天君额间忽然起了冷汗。 “好、很好。”天后眯眼一笑,笑着笑着忽然猛然止住,宽袖一挥,怒目道:“来呀,给本宫杀了他们!” “天后。”众天将正将法器举过头顶,忽闻院门处传来个低沉的声音道:“此事可问得我同意?” 在场之人纷纷回头。 只见络桑在一群天将的压迫下,处变不惊地徐步行来。 天将手中的法器抖如落叶。 “洛桑!”见他来了,千雪总算得了安慰。 先前他随天后在院外等候,便有小将时不时与天后耳语几声。正疑惑时,便见天后脸色一变,命人将他围住。 他不过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却听到她说要杀了千雪。 “还不动手?”天后怒吼。 “领命!” 寒光闪闪的法器齐齐刺来。 络桑手一抬,身子却晃一晃,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霎时传遍全身。 “我……” 脑海忽然有画面闪现。 那时约莫一月前,他抱着身负重伤的千雪回到日照之后,却发现她已奄奄一息。 风吟慌忙赶来,看了她情况后,叹了口气,无奈道:“世间灵族皆有心,有心才能活下来,才能修炼,才知道如何去做其他的事,可是千雪、可是千雪……” “千雪怎么了?”络桑咆哮如雷。 “可是千雪修了几万年的一颗心,没有了。” “没有会怎样?” “会慢慢死去。” “有没有什么可以不用她死的法子,只要可以救她,只要能让她活,我做什么都愿意。” “把你的心,分她一半。”风吟云淡风轻。 络桑终于笑了,如释重负道:“这个简单。” 可当风吟生生划开他的胸膛,剖出半颗血淋淋的心时,那蚀骨磨心的痛终于让他再也忍不住,大吼出声。 他以为半颗心给了也就给了,殊不知,竟连修为和法力都减了半。 “络桑?”见他支了身子叹气,她趁乱躲开劈下来的法器,飞快地闪身到他面前:“络桑,你怎么了?” 他看着她,捂着心口剧烈的疼痛,勉强扯出个笑来:“我没事。”不过是先前剜心的伤还未好罢了。 她一怔,忽然想起倾心之前说过的话来:“络桑救你回来才发现你竟然没有心,没有心怎会活,是络桑生生剜出半颗心与你,所以你――” 思及此,她的心猛地一痛。 手情不自禁地抚上胸口,那里面有力跳动的,便是络桑的半颗心吗? “络桑,你怎么这么傻,我死便死了,谁让你剜出半颗心来救我?” 他的膝盖慢慢弯曲,忍着痛道:“你是我夫人,我不救你谁救你。” 话方说完,面前便有寒气一闪,举着法器的天将望了天君天后一眼,得了句:“不必抓活的!”后,果断将手中铮铮法器劈了下来。 “小心!”络桑冷眸一瞥,费力地抱着黛色的身子一个侧身,硬生生地避了过去。 千雪惊魂未定,只见落了空的那天将又回身劈了过来,千雪一手扶着络桑,一手抵挡不断劈来的法器。 一片慌乱中,便见肴光游刃有余地闪身在天将之中,停下来之后,周围已倒了大片天将。 天君仍杵在原地,犹豫不决。 而天后却趁着混乱,悄然来到树下,将纤长的手指缓缓伸向地上的天书和神笔。 肴光余光冷不妨一瞥,便瞥见天后笔直的指尖已然快要触及到苍蓝的书面。千钧一发之际,肴光慌忙一招,树下的天书和神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入他手中。 “千雪!”他另一手一挥,击退过来的天将之后,闪身至千雪身边,掳了千雪正要逃。那天后猛然回头,眼疾手快地一指。 一道如利刃的光便似闪电一般刺去。 “天君,还不助本宫一己之力!” 天后的一声喝,终于喝得天君回过神来。忙结出个结界拦在三人之前。 三人虽避过那道风刃,却没有避过那道结界,纷纷撞在透明的墙上。肴光将天书和神笔收进袖袋中,双手结出个巨大的伽印,对着面前结界猛然一击,只听得沉闷的一声,巨大的冲击冲得院墙上的青瓦纷飞,树倒枝折。 “络桑,你还好吧?”千雪扶着他飘在空中。 眉目如画的脸上满是心急。 “罢了,无碍,你一直都想知道你的身份,这下你可知道了?”他一面勉强地击退围上来的天将,一面心不在焉的打趣。 千雪亦心不在焉地答:“知是知道了……”接着话峰一转:“这些以后再说,只要这次我们脱险,我发誓,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叫我往左,我便往左,你叫我往右,我便往右!” “当真?” 他低眼一笑,白皙的脸上荡出两个浅浅的窝。 “当真!” “先别说那么多,逃出去再说!”肴光忽然奋力一击,震得身后的天将如海浪退潮般纷纷倒地。 天君天后立在原地,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 眼看他们就要逃掉,院外却传来司战铿锵有力的声音:“忒,大胆罪民,我已带了一万天将,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千雪抬眼,只见银闪闪的天将遮天蔽日。 “就什么擒?”天后脚尖一点,腾至空中,居高临下道:“给本宫将他们杀掉,不用留活口!” “这……”司离一怔。 天君后脚立在天后身旁,笃定地点了点头。 在其位谋其职。纵然有诸多不愿,司战也只好将牙一咬,将脚一跺,横出青玄画戟道:“给我杀!” 数不尽数的天将蜂拥而上。 其实若络桑没有剜掉那半颗心,纵然有再多的天将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再加之肴光已恢复神识,完全可以与天族势力抗衡。 但今时不同往日,肴光虽神力不减,但络桑却大不如前。 双双才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被天将押在天君天后面前。 司离高举青玄画戟,将要落下,却又再次举起。 “若我此次大难不死,我必出日照倾巢之兵,灭了你们天族。”络桑立得笔直,不知哪个天将看他不顺眼,硬生生踢了他几脚,本想踢得他跪下,却没料到踢得他斜倒在地。 “你――”天后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慌,转而又慌张地镇定下来,盯着反复落下又抬起但就是不动杀手的司战道:“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若不除了这几个祸乱三界之神,天下恐难太平!” 司战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放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点了点头。 青玄画戟高举过头顶。 阔口的刀刃折着寒光。 被仙绳捆着的千雪见肴光束手无策后,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如果她现在后悔的话,怕是太迟了吧。 她每一次都因为肴光深陷陷阱,生死一线。 可他却在几万年前为了她的安危,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性命,若不是他造化好,现在断不可能神归正位。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依然会这样做。 只是,只是络桑……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 第一百九十五章:三界大乱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三界大乱 青玄画戟将要劈下之际。 忽然有淡彩绫罗飘来:“等等!” 青玄画戟落到半空,忽然又被提起。 众人循声回头,只见一身着淡彩绫罗的女子御风飞来,面若天人,衣袂飘飘。如墨般的青丝高挽于头顶,一朵艳丽得的丹色牡丹别在正中。 天君天后面不改色地立在原地。 见那仙气飘飘的身影慢慢落下,司战忽而害羞地低下了头。 “小仙碧莲见过天君、天后。”那女子颔首依次向玄黄衣裳的人施礼。 天后不悦地抬手:“何事?” “回天后娘娘,听说司命星君恢复了神识,故而想来看看。”说罢缓缓抬头。 真是好一张沉鱼落雁的容貌。 天君不禁看得眉眼弯弯。 “是又怎样?”天后眼神穿过她肩膀,直直落到身后被押着的三人身上。 “不知天后为何要杀他们?”碧莲眉眼一低,甚温婉。 仅是一个背影,便看得司战险些连青玄画戟都拿不稳。 “这女子又是天书上的一页画,乱了凡世天命,而肴光又写不了天命了,本宫不杀了他们,难道还留着过年不成?” “那……敢问天书是否还在?”碧莲颔首,甚小心翼翼。 她本是个百花仙子,从不过问分是非之事,可没过多久,她才知原来肴光回了天宫,且恢复了神识。她本想借由肴光打听一个人,却没料到,天后竟将他软禁起来了。 且任何人不得踏入。 “你一个小小的百花仙子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小仙不敢!”淡彩的衣裳一扬,碧莲慌忙跪下,谨慎道:“肴光神君虽不能写天命,但是天书只有一本,只要天书还在,便也还有机会不是?若杀了肴光神君,届时若有其他方法写天命的话,岂不是得不偿失?”听闻这天书只有司命星君肴光才能写,若要从芸芸众生里找出个来,也须得肴光来找才行。 千雪看着面前陌生的仙子,满腹疑惑。 这碧莲与她和络桑素不相识,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救他们呢。 思及此,她看向一旁虽然跪着,但背脊却无比笔直的络桑。 接着络桑再看向同样跪着的肴光。 肴光似乎若有所思,抬头看向同样跪着的碧莲仙子。 碧莲仙子则十分恳然地望着不怒自威的天后。 天后斜睨了天君一眼,又看了看碧莲,又看了看肴光,思索再三。她最终觉得碧莲说的不无道理,便轻轻弯了弯指尖。 “如果天后信得过小仙,大可将他们交给小仙,小仙一定再寻出个法子来。”碧莲起身,试探性地道。 天后却想也没想地:“此事本宫还是亲力亲为地好。”尔后手一挥,命令道:“都给本宫打入天牢。” 司战终于回神,腼腆地抱拳应了声“是!” “络桑,你没事吧?”千雪起身瞧见络桑面色恢复过来,终于舒了口气。 他亦跟着起身,狡黠一笑:“夫人若真的为夫,以后可不要伤为夫的心了。”只要他不动用仙术,便不会牵得心上的伤口痛。 肴光紧随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身旁的碧莲一眼。 谁知一行人方徐徐走出院子,便有天将飞速来报:“禀天君天后!红莲来犯!现已攻入南天门!” “什么?”天君身子一晃,头上的冕旒亦跟着晃了一晃。 天后忙咳了一咳,敛了慌张的神色道:“众神可在?” “回娘娘,那红莲似乎会魅术,已有一不少神仙中了此术,与妖为伍,除却逃了神仙之外,便只剩为数不多的神君一边与之抗衡一边退,红莲业火就快烧到九霄殿了!” “什么?”天后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娘娘还是快去看一看吧,若再晚一步,天族岌岌可危!” “司战,你好好看着他们,本宫去去就来!”天后手一挥,与数不尽数的天将道:“当初天族仁慈,放了地族一条活路,如今他们竟然恩将仇报,众天将听令!” “领命!”呼声震荡九天。 “成败在此一举,除了你还有你留下,其他所有天将随本宫还有天君迎战!谁若能灭了红莲,本宫封他为三界大将军!” “领命!” 天君天后手一挥,腾云而去。 数不尽数的天将亦腾云而去。 银晃晃的盔甲霎时遮天蔽日。 “该来的,迟早来了。”肴光抬头望了眼远处的通天火光,叹了口气。 彼时原本云雾缭绕的天宫之间,烟雾骤然消散。通天的火光从南天门生生烧到了九霄殿,远远望着,像座红莲搭成的桥一般。 打斗声不断。 法器碰撞的声音不绝。 肉眼可见的一片狼藉中,呼喊震天,哀嚎不断。 “司战,你在这九重天做了多少年司战了?”络桑忽然止住步子,停在一处垂柳下,颇有意味地望着他。 司战一怔,转头看了碧莲一眼,尔后腼腆一笑,答道:“记不清了,早前天族两族井水不犯河水时,我就已经是司战了!” 司战本就生得憨厚,一对浓眉飞入鬓中。忽然这样腼腆,倒让人有些不习惯。 肴光似是揣着什么心事,一路无话。 “天族气数已尽,不如你将我身上的仙绳解了,我不与你计较如何?”络桑似笑非笑,让人分不清话里真假。 肴光和千雪随之纷纷转头看向淡定自若的络桑。 “你是我背叛天族?”司战惊愕,尔后猛地摇了摇头,憨厚道:“我是司战一天就要听天君天后一天,更被说这种时刻,我更不会放了你。” “天族都亡了,何来的天君天后?” “你说谎!这一战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话方说完,便见冲天的火光又蔓延了几里。 “吃一堑长一智,我怎么会算不到天后出尔反尔的性子。所以出门之前,顺便与我的父君和几个哥哥说了一声,若两个时辰未见我和千雪回去,便举倾国之兵,灭了天族!” 说这话时,络桑如花瓣的嘴唇噙着淡淡的笑。 既俊美,又危险。 “原来你早有打算。”千雪嗔怪地剜了他一眼。 络桑头一偏,颇耍帅地道:“只是这时辰算得晚了些,本以为将我们救下的会是我的几个哥哥,谁知却是你。”转头看向紧跟在肴光身旁的碧莲。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肴光终于蹙眉开口。 许是觉得他态度太过冷淡,那司战竟十分凶猛地将青玄画戟架在他脖子上:“你怎么能这么和人家百花仙子说话呢?” 肴光并不理会突然的举动,仍将面容柔美的女子看着。 “司战神君!”碧莲娇嗔地唤了一声,竟唤得司战险些连青玄画戟都拿不住。 “仙子你放心,有我司战在,他们不敢造次!”司战虎头虎脑地道。 碧莲几次三番差点忍不住,但最后不得不揉了揉太阳穴勉强忍下来:“司战的好意,碧莲心领了。”尔后抿嘴一笑,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回肴光身上,肃然道:“算来还是我救了三位,碧莲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请肴光神君翻开天书,替我查一个人。” 原来这便是她的目的。 听闻此言,司战眼睛一抬:“查谁?”一副受了伤的模样。 “一个人。”碧莲仍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阴沟!”司战夸张地举起青玄画戟,颤着身子仰天长叹。 碧莲听得身子一抖,咬牙切齿道:“你说谁是阴沟?” 两人前后一说一合,竟让千雪和络桑看得有些乐了。 “夫君,我觉得司战喜欢这个什么仙子,你觉得呢?”千雪碎步走到络桑面前,踮起脚尖至他耳旁轻声道。 “嗯,为夫也看出来了。不过这个仙子好像心有所属了。” “那我们不如看会儿看会儿戏如何?” “嗯,为夫也有此意。” 于是乎,巨大的垂柳树下站了两个绝配的身影,纷纷一副“我觉得应该是这样”和“我觉得不是这样”的神情。 “先前奈何我近不了你身,无奈才出此之策。”碧莲颔首,浅白的绸缎飘在身后。 “查谁?” “查谁?” 肴光和司战异口同声。 “她叫颜初,生于一万年前,死于大水之中,我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转世,若转世,你告诉我她转世去了哪里,若没有,你也告诉我她在哪里。” “可是可以。”肴光蹙眉,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不过这仙绳禁锢了我,须得让司战解开才行。” “我堵司战不会解开。”青青柳树下,千雪笃定道。 络桑有些不屑:“那可不一定,先说好,输了堵什么?” “嗯,你说。” “堵你回去再给我添个孩子。” “不行。”她忽然敛了神情:“无忧不醒,我便只有他一个孩子。” 这厢司战的榆木脑袋却没听出碧莲口中所说的颜初是个女子,便将青玄画戟往地上一杵,大言不惭道:“那么久之前的一段尘缘,既然断了就断了嚒,何必苦苦纠缠?” “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可能与她断了。” 司战一听,一琢磨,又一琢磨,才琢磨出她所说的乃是自己成仙之前的亲人。当即见风使舵,话峰一转,摸头道:“人身在世难逢知己,更别说血肉之亲,更是十分难得啊!” “司战神君果然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既然如此,还请司战神君把他们身上的仙绳解了吧。” “没问题。”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九十六章:无量天尊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无量天尊 “颜夕,二九年华卒于大水之中,死后化作了东海巡海的夜叉。”肴光蹙眉合上苍蓝的书皮,大盛的金光被缓缓并拢。 碧莲身子一晃,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颜夕怎么可能化成了巡海的夜叉?”被司战扶着站稳后,睁着双尖锐的眸子,命令似的道:“肴光神君你再帮我看看,会不会看错了?” 肴光收了天书,摇了摇头:“不会错的。” “颜夕……”淡彩的身子又晃了一晃。 最后晃进司战的怀中,晃得一张憨态的脸庞绯红一片。 短暂的沉寂过后,忽有轰鸣声不断从远处传来,火光冲天中,竟有千军万马的奔腾而来的声音。 打斗更甚。 哀嚎更甚。 “不行,我要去找她。”碧莲喃喃几句,从司战怀中挣脱出来,绫罗一挥,腾云而去。 怀中佳人去得有些远了,司战才红着一张脸回过神来:“仙子等等我,外面危险,我随你一起去。” 英雄难过美人关,司战亦是如此。 所有神仙都以为司战万年铁树一棵,却没料到,这棵铁树终于开了花出来。 天族神仙虽多,尊者虽多,但骁勇善战的却不多,众所周知的,除了司战便是掌乐,前者威风凛凛,青玄画戟劈云斩月,后者风流倜傥,神器无音震荡九州。 可掌乐早就被贬下凡间,而司战亦随美人去。 故而天族很快败下阵来。 司战一去,便剩下两个嫩头的天将杵在原地不知所措,走亦不是,不走亦不是。“你们不必为难,去做你们该做的事便好。”肴光蹙眉,十分肃然。 “谢过神君。”俩天将拱了拱手,飞快地撤了。 每次他这样肃然的模样,总让络桑看得十分不爽。 “夫人,既然以后听我的,别和肴光走太近,他克你。”络桑轻蔑地瞟了肴光一眼,十分夸张地揽了千雪腰身腾云往南天门去。 “喂,再怎么他也是我师父好不好,要是没有他――” 她正辩解,络桑忽而顿住,头猛然一低,一张俊美的脸庞倏忽放大在她眼前。她一怔,胸口里仿佛有小兽一撞。 “没想到过了这么慢多年,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肴光无奈摇头。 玄青的宽袖一挥,踏云朝着通天的火光飞去。 “络桑!”千雪低声娇嗔了一声,慌忙从淡淡花香的怀中挣出,跟上去道:“师父,你要去哪里?” “我去南天门之前看看。” 千雪方飞出一截距离,络桑便跟了上来。 接着有牙色身影在红雾中一闪:“小五,原来你在这啊,没想到平日这么嚣张的天族竟也这种下场,你放心,除了父君年事已高,老三老四都来了,还带了几万狐将,保准一举灭了天族。” 千雪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语气也十分耳熟。 下意识地回过头,果然见络银河踩着朵云嬉皮笑脸地跟在络桑身边。 络桑嘴角弯了弯,却没有笑出来。 只神情十分凝重地飞入那一片鬼哭狼嚎的纷乱之中。 昔日里高大肃穆的南天门之下,早已横尸遍地。 红莲随着蔓延的业火渐渐开遍天宫的每一处地方。 不断有仙娥逃窜。 不断有神仙倒下。 哭喊阵天,血色朦胧一片。 “救救我、救救我……”千雪站在南天门之下,忽而从雪舞中踉跄走来一个女子,面容凌乱,鲜血遮了她衣裳上本来的眼色。 她捂着胸口硕大的窟窿,绝望地朝她伸出手:“救救――”剩下的话还未出口,身后忽有白光闪过,她便如断裂的树枝一般,直直倒下。 千雪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个狐将收回法器,还未来得及劈向另一边,便又被一个天将当头一斩,斩得他项上人头滚滚落下。 “络桑,你叫他们住手,你叫他们住手!”她失神地回头,却见络桑意味深长地看着不断倒在血泊中的天将。 “我知道你善良。”他单手背在身后,看也不看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何曾有谁感激过你的善良,你从来都不想伤害任何人,却几次三番死里逃生。” “我……”她忽然心口发痛。 正打算想个什么法子来阻止这一场纷乱,忽而有极嘹亮的声音响起:“所有天将都给我住手,你们的天君天后都在我手上。”那声音清澈而冷静,犹如潺潺的溪水一般,远远传来。 众人纷纷循声抬头,只见淡薄的血雾之中,玄黄衣裳的人被一红一白的身影架在中间。 堪比手腕粗细的黑色藤蔓缠绕得他们动弹不得。 接着有数不尽的天将停了打斗的动作。 众人狐将亦停了手里打斗得动作。 “小五,打还是不打了?”络银河轻描淡写地问道。 络桑眼眸一沉,嘴角却勾了一勾:“让老四暂且收兵,这终归是天地两族的恩怨,你我暂且看看再说。” 暗红的眸子中放佛能结出冰晶。 络银河点了点头,转头如风一样窜进狐将之中。 “络桑……”千雪小心翼翼地走近他身旁,也不知怎地,她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他。 似是知道她担心什么,络桑回头,露齿一笑:“夫人别怕。” 在看向她的刹那,眼中的冰晶霎时消失殆尽。 “所有天族将士都给我跪下!”南宫立在上空,翘起手指从脸庞上滑出一抹阴沉的笑。倾世的容颜映衬着脚底大片的红莲。 绣着红色莲花的衣边狠狠地扬在身后。 赤烟和绿碧从人群中逃出,飞身至红白身影两旁。 “都给我跪下!”红莲扬起手掌。 脚底的天将闻声,纷纷丢盔卸甲,缓缓跪了下来。 “从今以后,我们便是天君天后了,尔等可有异议?”南宫牵着袖子,笑容妖异。 被藤蔓束缚着的天君天后此时却默了,彼此觑了一眼,不再说话。 许是明白在这样的情景之下,说什么也无用吧。 “不敢、不敢有意义!”有细弱蚊声的声音响起。 “天君天后都被俘了,我等还敢有何意义?” “拜见天君、天后!” 不知由谁起了个头,渐渐有人齐声呐喊:“拜见天君、天后!” “拜见天君、天后!” “拜见天君、天后!” 见脚下天将纷纷倒戈,天后紧闭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们杀了我可以,能不能……”天君难为情地道:“放过我夫人……” “住口,堂堂天族岂能有求于人?”天后凤目一敛,分外凌厉。 “这……”千雪想做点什么,却被络桑横手拦住:“别去。” “可是――” “可是什么?”络桑将她手腕一拉,圈进自己怀中,讷讷道:“种因得过,他们种下的恶果,总该自己来偿。” 周围的呐喊终于停了下来。 南宫依旧牵着雪白的袖子,附耳与红莲道:“莲儿,快动手吧。” 红莲缓缓点了点头,高举着双手。 天君天后下意识地闭眼。 然,就在以为自己即将受到致命的一击时,忽而风云涌动。 “慢――”悠悠的一声穿破层层白云而来。 那声音犹如洪钟,仿佛从千里之外传来。 整个天宫霎时金光大盛,金光所过之处,血雾瞬时烟消云散。 众人抬眼,那夺目的金光竟刺得他们睁不开眼。 “你们都可知错?”金光之中,那如洪钟的声音再次响起。 片刻过后,众人适应了那光亮,终于勉强睁开眼。 只见金光之中,竟浮着个堪比泰山一般的金身,那人盘腿坐在莲花之中,衣裳薄如轻纱,胸口有硕大的伽印熠熠生辉。 肤如铜。 臂如藕。 面如玉盘。 耳朵自然垂下,坠在两旁。 三千烦恼丝纷纷绾在头顶,额间有光。 那光如日如月。 远远一望,便让人心生敬畏。 若再看得仔细一点,便能发现那夺目的金光竟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红莲看得一怔。 南宫却仍旧毫不客气道:“我们何错之有?”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你又是谁?” “我乃三十六重天的无量天尊。”他镇定自若,笑容可掬,一手捏作个兰花竖在自己面前。 “无量天尊?”众人纷纷一惊。 “没听说啊。” 千雪仰视着上方的光芒万丈,与络桑道:“无量天尊是谁?我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神仙。” “我也不知。”络桑摇了摇头。 如洪钟的声音又响起:“我本不该过问九重天之事,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接着兰指轻轻一动,便有画面浮现出来: 原来不知何时,凡间已成了一片火海,只剩几座仙山尚还安全。人们不断在火海中逃窜,然后被业火吞噬。 有孩童离了父母,活活被饿死。 也有人被逃窜的人活活踩死。 业火烧得房屋倒塌,山河涂炭。 众人正看得入迷,那人指头一动,画面又倏忽消失。 “天君、天后,你们可知错?”天尊笑容和蔼。 “唉……”天君无奈地叹了口气。 天后面露愧色,低头不语。 “能轮回成人,乃是几辈子修来的造化,却在尔等眼中成了草芥,试问天君天后能否独活?” 天君天后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天尊笑着继续道:“凡人亦是如此,今日之事尚上你们明了凡人的离别之痛,又何必如此?天君、天后你可知错?” “知错了……” “知错了……” 天君天后异口同声。 “红莲、南宫,你可觉得天君天后有错?” “当然有。”南宫理直气壮。 “既然如此,你们的所作所为,又何他们有何不同?他们既然有错,你们亦同样有错,你们又可知错?” “我何错只有?”南宫仍不死心。 “你这莲花……”天尊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你想做天君,可能做到爱生灵如子?可能做到不计私怨?可能做到三界太平?可能做到慈悲渡人?” “我……”南宫抬头:“做不到又如何?”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百九十七章:生死簿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生死簿 那金身天尊却只一笑,并不作答。 “我管你什么天尊地尊,他要灭我地族,我杀了他有何不可?”南宫一手将洁白的袖口牵得笔直,莹莹的白光萦绕在兰花指尖。 天君天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指白光渐渐逼近,却又无可奈何。 天尊脸上仍挂着万年不变的笑,未见他手指动分毫,便看半空中金光乍现,玄黄的身子一晃,箍在其身上的藤蔓早已消失得了无踪影。 “承蒙无量天尊解困,本宫――知错了!”天后落徐徐落到地上,深深颔首,双手合了个手。 天君亦从容不迫地合了个十。 “若以此方式便能一统天界,你们这对红莲,又可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尊声如洪钟,分明近在眼前,声音却放佛远在天外。 既然事已至此,又终于有人出来了了这一桩事,自然喜大普奔。不过千雪以为这事是由杀戮而起,也应由杀戮而止,却没料到杀戮了无止境,最后关头竟来了个什么三十六重天的无量天尊。 “如果讲道理有用的话,要法术作甚?”千雪偏头支了络桑一眼。犹记得以前郝仁曾说,如果讲道理有用的话,自己也不会在初下凡间的时候被卖到四方阁。 络桑意味深远地瞄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而事实证明,讲道理有没有用须得分情况,譬如那笑面天尊,仅用一个手指头便能压倒叱咤三界的两朵红莲。 他讲的道理,自然才叫做道理。 “我可以不计私怨,但是我不服!”红莲奋力抵挡着那犹如泰山压顶般的手指。 一旁的赤烟和绿碧见状,连忙腾云直往那笑面天尊的金身飞去,未近得身,便被大盛的金光震得摔倒在地。 天尊笑呵呵地收回手指。 “哪里不服?” “既然我用法术收服天界,你说此法不通,为何又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等?天族目中无人,我地族忍气吞声,最后却被灭得还剩寥寥无几,你让我如何服?” “无量天尊。”一双堪比泰山的手缓缓聚拢,合了个十,徐徐道:“有天才有地,有地才有天,万物相生相辅,天族若被灭,地族被灭已不远矣!” “可是地族已被灭了!”南宫怒气未消,猛地一挥宽袖后,捏出个兰花指。 凌厉的眼神勾向指尖。 “地族生于大地,只要留得根在,便又生出新芽,又何来被灭一说?”天尊翻手覆手一抹,便抹掌下云开雾散,一派涂炭的凡间尽收于眼底。“你看,你们虽说是要灭了天族,可若这样,以后便再也没了地族。” “这――”红莲还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 天君天后似是真的知了错,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此事终于落下帷幕,千雪自然也觉安慰,只是这帷幕落得忒慢。分明自己翻手覆手便能了了的事,却非要将道理。 天尊的道理这一讲,便让她听得有些乏了。正打算扯了络桑回日照,忽而面前腾起道莹莹的金光,看似孱弱,却有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道。 千雪的手下意识地抬起,在众人的注视中,只见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缓缓自手心中浮出。 “昊天石……”千雪喃喃出声,接着看向金光牵引的源头,天尊笑呵呵地朝她点了点头。 以前这昊天石透如冰晶,白如玉石,其中山川河流蜿蜒的纹路清晰可见,如今这昊天石却犹如焦炭一般,山川河流的纹路早已消失不见,一片乌黑中,有火光隐隐可见。 “小雪,昊天石怎么会在你那里?”南宫疑惑。 一旁的绿碧却站不住:“这还用说,定是她和天族串通一气,巧取豪夺来的!” 千雪偏头瞄了络桑一眼,又觑了红莲和南宫一眼,难为情道:“如果我说,这昊天石是别人送给我的,你信不信?” “你――”绿碧还想说什么,却被红莲一眼剜了回去。 “地君你为何不让我说,昊天石乃地族神器,若不是失了昊天石,地族怎会至此?” 争论间,那天尊手掌拂过昊天石的瞬间,昊天石忽而白光大盛。 众人惊讶抬头。 只见放在还一派涂炭的昊天石霎时变得水清木明,透如冰晶的外壳之下,隐隐能看到碧绿的山川,和蜿蜒流动的河流。 昊天石不断散发着白光,渐渐地,那白光竟化成无数的星星点点,落下凡间的瞬间,方才还一派涂炭的大地瞬间烟火消散。 犹如延绵的东风,拂得整个大地复苏,山河流动,树生新芽,百花争艳。好似先前的一场生灵涂炭从未发生过一般。 天君天后怔了一怔,尔后双手合十,叹道:“无量……天尊……” 众人似是着了魔障一般,纷纷跟着双手合十道:“无量……天尊……” 昊天石白光散尽,缓缓落入红莲手中。 “地族……”红莲手中握着昊天石,妖媚的眸中似是腾起了一股雾,良久,那雾气才逐渐消散。“地族――有救了!”抬眼的瞬间,地上的红莲开得更甚。 这次却没有烧起熊熊火焰。 “谢过天尊。”红莲收了昊天石,双手合十。 “我还是不服!”南宫妖目一瞥。 “你有何不服?” 关于那场生灵涂炭的战事终于告一段落,天君天后终于知了错,红莲也终于知了错,一切都好似回到几万年前,那时地族繁荣,天族亦不曾目中无人。 只是天书写不了天命,掌乐仍在凡间历劫。 犹记得那场战役的最后,天尊笑问南宫有何不服,南宫说,既然地与天同在,便不应该只让天族来写凡人天命,其中,当有地族一笔。 正巧那天书再也不写不了天命,未等有人说话,肴光便先将天书和神笔交了出来。 他说他再也不想做司命星君。 总是操心别人的命运,实在太累。 况且天书再也不是天书,他便再也不是司命星君。 他觉得,以后种种花也不错,比如种蓝莲花。 说完这几句,肴光便拂袖而去。 “那后来呢?”梨落一面与千雪在长廊上穿行,一面好奇地问千雪。天地恢复生机过后,千雪便腾云来离山接了她过来。 “后来据说那天书虽写不了天命,却依旧能掌管凡人的生死,便能地君改成了生死簿。由于天上有个天宫,地君便灵光一闪,将幽冥改名为地府,以此才觉得气派。”千雪拉着梨落的小手,笑吟吟与她解释。 不料迎面撞上个人,擦肩而后的瞬间。 双双驻足。 徐徐回头。 四目交汇。 浅紫的身影瞄了黛色的衣裳一眼,继而眯着眼滑下千雪的肩头,落到梨落粉雕玉琢的脸上时,明显惊了一惊。 “怎么?是不是没有料到我会将她再找回来?”千雪紧紧了牵着梨落小手的手掌。 倾心咬牙,继而一松,道:“这与我何干?”看似随意的一答,话里却有着不小的力道。 “我只是想说,”千雪摇了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我把她找回来了,只要你诚心毁过,我便让你留在日照,以前的种种,权当过往云烟。” 以前她那样恨倾心,全是因为梨忧之死,那时她每次想杀了倾心,却总是不是她对手。如今倾心终于不是她对手,她倒忽然不恨她了。 全凭当年络桑无心的一句话,竟让她一步一步,落得如此下场。 想来她不过是想得到络桑的心,如今曲终人散,络桑竟从未为她动过半点心。 “那还真是多谢姐姐了。”倾心随即福了福身,尖削的半张脸嵌在余晖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 千雪张口,正揣摩她这话里的意思,浅紫的身影便也头也不回地走了。 “千姐姐,那大娘好怪。”待双双走得远了,梨落才频频回头,将倾心散在身后的白发望了又望。 千雪拉她往菡怡殿走:“她只是白了头发――”又想起什么似的,话峰一转:“不过你喜欢叫她大娘就叫吧,以后见一次叫一次,气死她才好。” 笑着,便进了菡怡殿。 杵在门边的黄豆芽纷纷福了福身。热闹之中,书儿闻声几步跨上来,捉了千雪的手,你侬我侬地晃了几晃:“书儿的婚事还请千姐姐做主。” 身后传来络银河甚不满的声音:“我说小五,你快叫你家夫人答应了吧,我夫人的终生大事全靠她啦。” 此言一出,络桑轻笑出声。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千雪嗔怪一声,抬脚踏进。 一下子见了许多陌生的面孔,梨落难免往千雪身后缩了一缩。 络桑一手放在梨木桌上,偏头瞧了一两眼,连连点头:“果然如你所说,当真和梨忧不差分毫,论年龄也正好,应是梨忧的转世,错不了。” 梨落更往千雪身后缩了一缩。 “千姐姐,书儿的婚事你还没说话呢?”书儿轻快跟上,有些不快。 安抚好梨落坐好后,千雪这才打量起络银河如日中烧的一对异目,笑了笑,做出副狐疑的样子道:“你以后只对书儿一个人好?” 络银河点头:“那是当然!” “以后书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没问题。” 千雪似乎再想不出刁难的问题,默了一阵,才道:“那以后可不准三妻四妾。” “切。”络银河嗤之以鼻:“有了老四的前车之鉴,谁想娶那么多夫人?”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 第一百九十八章:无忧之事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无忧之事 “那书儿你觉得呢?”见这络银河一片真心,千雪实在找不出刁难的话,只好偏头望着立在一旁的书儿。 “这个……”书儿的淡淡的眉目一蹙,脸上随即晕开一抹嫣红,低眼看着绞着衣角的手指,颇难为情地道:“全听姐姐安排。” “这……”千雪一时默了。终生大事还须得由她自己来做主才是。 “罢了罢了,我替千雪应了!”络桑朝千雪眨了眨眼。 千雪不明:“可是――” “笨蛋。”络桑无奈,扯了千雪过来,附耳低声道:“按照凡间女子的习性,若不喜欢别人的求婚,便会说她尚还年少。若中意别人的求婚,便会说全由长辈做主。” “这?”千雪一怔,又一怔,最后思想硬是转了好大一个弯,才总算明白络桑话里的意思。“原来你们……”接着笑容奸诈地看着书儿和络银河。 她说络银河怎么有事没事总喜欢往她这菡怡殿跑,原来是为了书儿。 “喂,小雪你干嘛笑这么诡异?我的终生幸福可就靠你了!”络银河横手过来欲拍拍千雪肩头,却被络桑半道子拦了回去。 “好了好了你们快些成亲吧,也免得总是来烦我。”千雪故意做出副不耐其烦的样子,甩了甩手。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扫了周围的人一眼,正色道:“你们的事暂且放到一边,我还有事与络桑商量。” “什么事?”络银河一双异目立刻燃起八卦之火。 “此事我――”千雪有些犹豫,话还未说完,便被络桑掐进来道:“是不是无忧之事?” 千雪用眼神点了点头,权当默认。 虽说以前将无忧安置在千行,确实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以前在凡间时那些尔虞我诈祸及孩子的桥段她自然没少听。只是如今一切都已水落石出,便觉得再无将无忧留在千行的必要。 可又不知为什么,她有些不安,所以才想找络桑商量。 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络桑璀璨一笑,云淡风轻道:“如今事已至此,所有是非恩怨都已结束,无忧始终要回日照,你总不能一直让他孤零零地留在千行,再者说,紫瑾总不能替我们照顾他们一辈子。” 说话间,梨落插不上话,便趴在桌上呼呼睡着了。书儿循着千雪的眼神一望,正想招了门口的婢女过来,千雪却竖指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尔后手指轻轻一招,便牵出股莹莹的仙气,将梨落缓缓托往巨大的蚌壳床中。接着那仙气又变成双手的形状,捋被子替她盖好。 “对了,到底是什么事啊?”络银河再也按捺不住好奇。 书儿坐到络银河身边,接着道:“无忧是谁?” “这个说来话长。”千雪仍看着近旁的络桑,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络银河另一手叠上桌子,颇有兴致地道:“那就长话短说。” “这个……”千雪觑了络银河和书儿一眼。 有些维诺。 络桑倒十分干脆:“我曾说过,在凡间时我和千雪便成过亲了,后来她腹中有了我的骨肉,却因为种种原因,动了胎气,促使这孩子元神未凝得全,一生下来便沉睡,如今沉睡了几年还了未睁过眼,雪儿担心有人会对他动手,便一直将他安放在千行,由紫瑾照看。”说罢,又接着道:“这孩子便叫无忧。” “什、什、什么?”书儿的嘴张得能装下个鸡蛋。似是明白自己动作有些夸张,张了半晌才又合上。 倒是络银河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说你们怎么成亲那么久总是没有子嗣,原来是早就有了。”说着眼眸一瞥,道:“不过小五,事已至此,我觉得还是把那孩子抱回来才是正经,麟儿成天想让老四给他添个弟弟妹妹,若是把无忧抱回来,父君肯定会很高兴的。” “我也正有此意。”络桑捏着袖子。 书儿仍怔着。 怔了半晌,直到络桑准备起身。才如梦初醒地拍桌而起:“此等大事怎能少得了我书儿?千姐姐,我随你一起去,我也想去看看无忧。” “此事由我和络桑去就好了,再者说,梨落初来日照,仍需要人照看,交由其他人我不放心,还须得由你和二哥帮着照看一下。”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千雪捉着书儿一双细手,推诿道:“千行不比日照,千行天寒地冻,终年白雪,你始终是凡人,我担心你冷。”说着眼神悠悠落到柱子旁巨大的蚌壳内,柔声道:“我终于把她寻回来了,再也不能让她出半点差错,我不在,唯有你和二哥帮着照看一下。” 书儿撅着嘴,但听到千雪交给她的乃是个‘重任’,顿时心里生出股气概,昂声应道:“千姐姐你就放心吧!”尔后声音一落千丈:“不过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此事已值秋季。 承泽宫内落英缤纷,霜叶殷红,似是染得延绵的天际都绯红一片。 浅紫的身影矗在墙边许久,一双细短的目似要嵌进窗纸里。落霞将倾心的身影拉得很长。她扶着墙,直到听到里面的人纷纷起身,才长袖一挥,腾云而去。 她不过是想找络桑说说话。 却没料路过时听到这样的一番话。 她那么爱他,她为他做了那么多。 凭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凭什么她应该孤苦终老,而他却阖家美满? 她不服。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千雪,你以为你赢了是吗?防了我那么久,却还是没能防住我……”倾心笑容狰狞。 蹁飞的衣袂和发丝扬在皑皑白云间。 自几年前因倾玉之事来过千行,后来她再也没有来过这里。没成想这地方倒还是老样子,仍白雪皑皑一片,冰天雪地中,漫山春意盎然。 以为是络桑来了,紫瑾飞到崖边,望了稍会,才望见浅紫的身影落下来。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失望后,甚刻板地拱了拱手,道:“见过心娘娘。” 倾心翩然落下,单手背至身后踏入梨花林子中:“听说这里有个孩子叫做无忧。”想必这婢女便是照看那孩子的婢女吧。 “是,不过……”不过她怎么会来? 穿过灼灼梨花林子,便间几棵参天的松柏之下,赫然立了座很应景的冰屋。倾心伸手,却被紫瑾先一步拦在门前。 “我受殿下之托,此屋不可让他人靠近。” “你――”敢字还未出口,倾心细目一眯,生生将剩下的字咬了回去。进而审视猎物般,盯着面前这个五官犹如刀刻的女子,试探性地道:“你可知这是谁的孩子?”若她修为未损,眼前这女子必然不是她的对手,可是今时已不同往日。 “这是……”紫瑾一默:“不知心娘娘想说什么?” “按理来说,我也算得是这个孩子的至亲,所以看一看他罢了。” “莫非……心娘娘已经知道了?” 倾心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纸始终包不住火,有的事,岂是藏得住的?”想她千雪千防万防,却始终没防得住她。 紫瑾横着的手臂一松,继而叹了口气,极不情愿道:“原来你也知道这孩子是千娘娘和倾玉殿下的,难怪说是这孩子的至亲。”手就要松下之际,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抬起来:“但即便如此我还是须得等殿下亲自来才行,这是殿下的命令,我不敢辜负。” 后面她说的两句,倾心委实没耐心地听。倒是前两句她听得分外清楚,她说这孩子是倾玉和千雪那个贱人的? 呵,这孩子若真是倾玉那个呆瓜的,又岂会容得千雪那个贱人嫁给络桑? 看来其中定是起了什么误会,才让这婢女把这孩子当作是倾玉的孩子。如此,她何不将错就错? “是我东海的孩子,始终放在千行算什么?我弟弟成天念这孩子念得紧,我好抱给他看看。” “可是……”紫瑾仍有些犹豫。 “千雪既已生了倾玉的孩子,却又嫁给络桑,此事若传出去,日照怎能容得下这个孩子?正是因为顾及这个,所以我才来抱他回东海。”瘦尖的脸上挂着笑。 听到千雪,紫瑾终于有了顾及。 “那便请吧。”紫瑾让出身来。 屋内窗明几净,虽是座小小的冰屋,却也应有尽有。冰造了婴儿床立在正中,其中叮叮当当挂了不少东西。 淡粉的襁褓裹了个婴儿,这婴儿生得粉粉嘟嘟,肌肤冰清玉洁吹弹可破。只是可惜,长长的睫毛就这样静静覆在眼睑上,颤也不颤。 远远地,千雪和络桑的说笑声缓缓传来。 “以后你可不许再那样了,大不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那还用说。”络桑嘴角一勾,指尖刮了刮她鼻尖,柔声道:“等我们把无忧抱回去,再慢慢看一看能不能寻到治无忧的法子。” 走得近了,才见深紫的身影立在门边。 见他们来了,紫瑾回神忙施了一礼。 “紫瑾你这是?”络桑察觉她神色不对。 络桑一愣,转头看了看屋里,又转头指了指络桑:“不是殿下……?” “什么?” 千雪和络桑双双一惊。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 第一百九十九章:半颗心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半颗心 还未来得及走进,便见一双淡蓝的云靴跨出门槛,浅紫的怀中抱着这淡粉的襁褓。 倾心指尖轻划过怀中婴孩粉嘟嘟的脸颊,自说自话般:“瞧这孩子模样,日后长大一定像他阿爹。” “倾心你――”千雪脚方抬起来,便见倾心瞬时扼住婴孩的咽喉,哪怕稍稍一用力,便能将无忧一拧为二。 “你若是不担忧这孩子的安危,尽可以过来。” 千行本就寒冷,加之此番对峙场景,氛围瞬时急转直下。“心娘娘?”紫瑾惊慌地看了倾心一眼,又十分惊慌地看了络桑一眼,膝盖一弯,慌忙跪下道:“小婢不知,还请殿下责罚!” 未等络桑做出反应,倾心却忍不住笑了:“你以为这孩子是我弟弟的吗?这不过是他们的孽种罢了!” 一句孽种听得络桑火冒三丈,但碍于无忧安危,却又不得不隐忍下来。“你放了无忧,我权当此事没有发生过。”络桑咬牙切齿。 倾心仍扼住无忧的咽喉,笑得轻蔑:“一切没发生过?怎么可能没有发生过?我放下尊严放下地位放下一切,只为了分得你一片真心,可是你――可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要我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呵呵……” 浅蓝的云靴一跺,便踩着朵白云直上云霄。 如雪的发丝舞一般地扬在身后。 “无忧……我不能失去无忧,那是我一天一天怀胎生下来的,我虽少有照看他,但他却是我的血脉至亲,我不能、我不能……”千雪喃喃,亦腾云跟了上去。 络桑亦同样追了上来:“你别怕,无忧不会有事。” “我怎么能不怕,一直以来我千防万防,防的便是倾心,我以为这样他便不会有事,我以为……我以为事已至此,倾心已知了悔改,我以为……”千雪说着,忽而心里一疼,眼角有泪滑落。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紫瑾终于跟了上来。 转眼蒙蒙的雾已散,青山碧野飞快地在脚下后退。 千雪眼睁睁看着浅紫的身影不断往前,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说来话长。”络桑无心解释,只揽了千雪臂膀。 看着他如此要紧担忧的模样,紫瑾黑白分明的眼中滑过一丝哀伤,转而又被愧疚所替代。“小婢不知,心娘娘分明说要带无忧回东海,所以我才……” “她带无忧回东海作甚?”络桑侧过头来。 几缕火红的碎发轻飘飘地斜在脸庞。 “因为小婢觉得,这孩子是东海倾玉殿下的,所以始终要回东海。” “谁给你说的这孩子是倾玉的?”络桑顿觉又气又好笑,却又不好发作出来。“这孩子是我和雪儿的。”再次转头,倾心已徐徐落在一处山巅之上。 这山生得巍峨耸立,山上少有绿树,山崖之下雾蒙蒙一片,隐隐能听到海水不断拍打礁石的声音。 倾心迎风而立,洁白的长发散在风里。 千雪趔趄着上前,却在不过百步的距离被倾心喝住:“你们若是再近一点,我便将这孩子掐死再从这山巅扔下去!” “好,我们不过来。”千雪强忍着哽咽,拧着柳眉牵强道。“你说你想要什么?我听你的。” “我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倾心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怀中婴儿:“我做了那么多不过是想让你死,要是你真这么在乎这个孩子,那你死给我看。” 接着哼了一声,似是自说自话:“凭什么你有络桑还有孩子,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你不过是个连神仙谱上名字都没有野仙,而我堂堂东海公主却要孤独终老?” “好。”千雪深吸口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山崖处,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 “千雪!”络桑将她撤回怀中,气道:“曾经我以为你死了,险些杀了这孩子,倘若这次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是会杀了这个孩子。” “那是我和你的孩子,即便他永远醒不来,那也是我的孩子,你不是我,永远不会知道孩子与母亲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都给我闭嘴!”倾心按捺不住,猛然回头,似笑非笑道:“别在我面前秀恩爱!要想孩子活命,除非让络桑亲手杀了你!” “倾心,若你再不回头,日后我定发兵东海。”络桑咬牙切齿。 “呵呵。”倾心忽而笑了。 虽是在笑,声音却冷得刺骨。 她缓缓将襁褓举到崖边,手上仙气凝结成道白刃抵在婴孩稚嫩的颈脖上,只需轻轻一动,便能将这襁褓一分为二。 “不要……”千雪喃喃摇头。 其实无非一个醒不来的孩子罢了,若他一直睡着,又与死了有什么差别。络桑深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他可以没有无忧,但是他绝对不能没有千雪。 本来他已做好替那孩子报仇的准备。 怎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而一声响亮的啼哭响彻云霄。 惊得云中白鹤纷纷振翅。 是无忧醒过来了。 他一哭,便哭得千雪的心软到了根子里。时隔这么多年,她盼了那么多年,终于盼到了他醒来。 络桑和紫瑾亦万分惊讶地看着襁褓中蠕动的婴儿。 “无忧一定不想死,所以才醒来了。”延绵不绝的啼哭,犹如魅术一般,勾得千雪直讷讷捉着络桑的衣袖:“杀了我,让无忧活。” “雪儿。”络桑回神,殷红着眼望她:“如果那孩子没了,我一定会替他报仇,可是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 她凝眼去看他,想从他眼中读出这话里的真假,却被他眼底的寒气和哀伤所震慑。一时竟呆呆说不出话。 紫瑾立在身旁,想替他们做点什么,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无奈旁观。 “不想死也好办,络桑,我可记得你曾说过会补偿我,你欠我的,是不是该还给我呢?”倾心忽而不笑了,夸张地睁着双无神的眸子。 “你说,怎么还?”络桑松了口气。 “呵呵,明明对我没有半点好意,可为什么偏要招惹我?我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连半颗真心不都分给我,你知道你欠我什么吗?你欠我半颗心!” “你疯了?”千雪想上前把啼哭不止的婴儿夺回来,却又不得不退回原地。 倾心面容狰狞,手上白刃更加锋利:“我疯了?为什么络桑可以给你半颗心?却不能给我半颗心?络桑,只要你把你的半颗心给我,我便放了这孩子,快呀,把你的心给我,晚了,这孩子可就又得睡了!” “好,我答应你!” “殿下!” “络桑!” 紫瑾和千雪方叫出声,便见络桑胸前白光一闪,一把幻化而出的寒刃深入胸膛,络桑眉头一蹙,泛着白光的寒光便飞快地剜出颗血淋淋的心。 挺拔的身影倒下之际,修长的手仍不忘将那砰然跳动的半颗心托向倾心:“如今……我欠你的心,给你,以后……”他勉强开口,嘴角鲜血不断汨汨流出:“我还清了,以后你我,再不相欠……” 鲜血呛得络桑咳了一咳。 “殿下……殿下……”紫瑾终于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跪在他面前,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统统化成一声哀伤嘤咛。 低垂的睫毛渐渐覆上眼睑。络桑抬手,终于无力落下。托着的半颗心正要掉落,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股仙绳牵住,缓缓牵向崖边。 “我的心、我的心……”倾心笑得癫狂,仍不放怀中婴儿。 眼前那半颗血淋淋的心便被拉走了一半。 眼看那心终于快到了崖边。 倾心忽而将抱着婴儿的手松,奋力地伸向那一团红色。 婴儿的啼哭在山崖中回响。 千雪飞身过去时,云雾中已无半点襁褓的身影。 只倾心如痴如梦地望着那即将落入手中的半颗心,眼冒精光:“我终于得到络桑的心了,络桑的心是我的,络桑,以后你的心就是我的了,我的心呀心呀心呀,以后再也没有谁能抢我的心咯!” “你休想!”千雪眼疾手快地从她手中将那依团殷红夺了过来。 原来,络桑说得没错。 这样的生死关头,他觉得一切都没有她重要。 她也终于明白,这样的关头,一切都没有他重要。 如果给她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一定选择他活。 只要他活,她也才能活。 这一刹那,她也终于明白络桑为什么说会杀了无忧。 因为这一刹那她不止想杀了无忧,她更杀了倾心,乃至东海虾兵蟹将,哪怕搅得东海海枯石烂,哪怕旱死一方生灵。 她也在所不惜。 她只要络桑活。 只要络桑活! “你还我的心,那是我的心,你还给我!” 见千雪将那仍跳动的心放回硕大的血窟窿中,倾心抓狂地扑了上来。 千雪回头,凌厉的眼中布满血丝。 未等她出手,紫瑾却先她一步上前,与倾心打作一团。 “络桑,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总以为自己死不足惜,却害得你、害得你……”千雪抬手,摩挲着络桑逐渐冰冷的脸庞,喉咙忽然像塞满了草,堵得她有些出不了声:“你用半颗心救我活过来,你也一定没事的对吧?” 她慌忙堵住胸襟上不断流血的窟窿:“你不要流了,不要流了,络桑,我们回日照,二哥和父君一定有法子救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再也不要孩子了,以后我谁也不要,我只要你活、只要你活……”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 第两百章:忏悔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第两百章:忏悔 络桑没有醒来。 络诀说,虽然那日络桑是用自己的半颗心救的她回来,但是此次情况不同。好比自己能渡一半的修为给别人,但若是自己法术全失,是无法自己找回全部法术的。 络桑亦是如此。 “那,总什么法子的对不对,我不信、我不信络桑会死,一直都是他救我于危难之中,他怎么会死。”千雪无力扶着床沿,看着浅色被褥中露出的脸,柔和的轮廓,英气的眉。 他一笑,如花灿烂,如风拂过。 而现在这张脸却毫无血色。 她不信,他便要一直这样躺下去,也不信他再也不会笑出声。 一袭白衣的风吟无奈摇了摇头:“救别人不同于救自己,他能不能醒来,须得看自己造化。况且你不同他。”说罢转头,无奈离去。 络棣和络云纷纷离去。 跟随络棣看热闹的几个夫人亦悻悻离去。 去回不过一天的时间,千雪便流得泪水已干,跪坐在地上,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络银河见状,终于难得肃然了一回:“小雪你放心,我要血染东海以祭奠小五。” “说什么祭奠不祭奠的。”千雪沙哑开口,眼中泪水早已干涸,毫无神采,似是络桑一死,连带得她的心也一起死了。“络桑没有死,又何来的祭奠一说?” 说着颤着声音深吸了口气。 书儿立在一旁,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默不作声寻了件衣裳与她披上。 “小雪你不用自欺欺人了。”络银河却毫无眼力见,实打实地道:“风吟既然说了他很难才醒的来,你要知道很难是有多难,我和小五手足情深,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尽管书儿不断在一旁使眼色,但络银河仍旧自说自话般,看不见分毫。 他还想说点什么,千雪眼中终于有了点点神采:“以前风吟也说无忧不会醒来,但是没想到才几年,无忧便醒了,若是络桑几年醒不来,我便等几年,几十年醒不来,我便等十几年,反正我是神仙,他睡多久我便等他多久。”说着又省起什么似的,猛地起身,喃喃道:“对了,无忧……无忧……” 无忧终于醒了,却掉下了万丈深渊。 她方走了几步,身子便不受控制地一晃。 她这才意识到,她得到了所有,却在刹那间又失去了所有。 “千姐姐。”书儿眼疾手快去将她扶住。 千雪叹气摇头,额间突突地疼,黑暗犹如潮水般,不断朝她袭来。 她奋力抬眼,却闻得殿外一声嘹亮而冗长的鸣叫穿破乌云而来。 接着门口起了风,有黑影覆下来。 梨落大大咧咧地跑了过去,眨眼间又畏手畏脚地往后退:“好大、好大一只鸟人!” 接着有鄙夷的声音回到:“真是无知,神兽和鸟人能是一个概念吗?” 再接着梨落吓得小脸有些失色:“这个鸟人好凶……” 千雪勉强抬头,便见一身素色锦衣的云鸟童子收翅走来。英气的小脸冷漠如常,他昂首跨步,怀中似是抱着个什么,因逆着光又有些看不大清楚。 “好在肴光神君送来了水镜,本神兽才终于得以离开云渺仙境,络桑在哪里?我来是知会他一声,以后谁愿意当他的坐骑谁当,反正我不干了。” 云鸟喋喋不休走得近了,千雪这才看清,他怀中抱着的,乃是个淡粉的襁褓。 那襁褓之中的赫然裹着个粉粉嘟嘟的婴孩。 “这孩子……这孩子……” 千雪猛地推开书儿,趔趄奔向云鸟。 “现在人也真是,竟连这么小的孩子也能随手丢掉,若不是遇到了我,他早就――”云鸟话未说完,怀中襁褓便被千雪一把夺过,高举过头顶。 “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络桑也不会有事,我――” 她想将手中婴儿猛地摔下。 却在动手之际,身子忽然一软。 接着那潮水般的黑暗终于铺天盖地而来。 一片黑暗中,她听到有人手忙脚乱地奔来: “千姐姐,你怎么了?” “小雪你没事吧?” “千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过抱了个孩子回来,怎么……”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她委实听不见了。 她昏了多久,也实在不清楚了。 她只知她又做了个梦。 梦里碧海蓝天,水边歇了一叶孤舟。远处水天共一色,近处梨花灼灼,芳草凄凄。 梦里无风,梨花却如雨似雪地飘飞漫天。 瓣瓣柔白落得她睁不开眼。 她终于等得繁花落尽,才看到尽头立着个人。 那人着一身红黑相间的袍子,丝丝墨发夹着花瓣纷飞。他一手如常地背在身后,一手贴在身前。 他望着她露齿一笑,英眉之下的一双暗红的眸子如星辰般浩瀚,如明月般皎洁。 如花。 如梦。 她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终于到他跟前,他却止了笑,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她面前时,竟凭空多了碗冒着白气的汤:“这汤我熬了好久,你快喝了,补补身子。”他开口,却是个女子的声音。 千雪随之猛地睁眼,便见书儿一手端汤,一手拿勺地往她嘴边送。 “我……我睡了多久了?” 她想起身,眼前却晕得厉害。 书儿一默,回道:“约莫几天了吧,这几天你不在,日照的几个皇子已举倾巢之兵去了东海,也不知现在结果如何了。” 随意的一答,却听得千雪揭被而起:“我要去。”顺手牵了黛色的衣裳穿上。 “你现在身体还未痊愈,这种事交给他们做便好了。”书儿在后面追。 千雪手臂一挥,腾云而上,头也不回地道:“此事谁都可以不去,但是我非去不可。” 那日紫瑾虽和倾心打作一团,但紫瑾却没有回来。 若倾心逃回了东海,她一定要她血债血偿。 就这么想着,便到了东海。还未落脚,便闻到了腥气熏天,看似一如往常的海边,平白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虾蟹。 千雪一入东海,远远便见蔚蓝海水中层层叠叠围满了狐将。正中一座辉煌的水晶龙宫被围得水泄不通。 仅剩不过百的虾兵蟹将拿着戟护在东海龙王面前。 而龙王又护在王后和倾玉面前。 千雪飘得近了,便见倾玉还护着个女子。 这女子,正是倾心。 千雪料得果然没错,那日倾心深知不是紫瑾的对手,便仓皇逃回了东海。 接着东海龙王和王后大怒,硬说是日照逼疯了倾心,未等日照发兵,那东海龙王便率先来了日照。明了事实真相后,被怒不可遏的络银河生生打回了东海。 接着便有了眼前这么一出。 络银河解释完,静静看着一言不发的千雪。 肃然的络棣和衣衫褴褛的络云亦同样看着千雪,似是盼着什么。 “可以放过东海,但是倾心,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千雪浮在水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倾玉。 倾心畏畏缩缩地躲在银色的身后,只探了个头出来。雪白的头发之下,面容一无了往日的秀丽,看着竟有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冰蓝的麒麟群恹恹地立在周围。 “本王、本王只要……”龙王又气又怕,一时竟有些口齿不清。捋了一阵,似是终于下定决心道:“只要放了心儿,本王、我愿意放弃东海。” “龙王……”身后的往后含泪点了点头。 络银河看得有些恻隐,更加不再说话。 “你让我放过她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何曾放过我,又何曾放过梨忧和络桑,她手上沾染了那么多的鲜血,岂是你一句话说放过便放过的?”千雪静静说着这一番话,漆黑的眸中有怒气翻腾。 身后士气振奋。 龙王这回终于默了,捋了捋紫色的龙须,不再说话。 “他们都是坏人,他们欺负心儿,他们抢了心儿的东西,阿爹阿娘,你们帮我抢回来呀!”倾心依旧探着头,横手指着千雪。 王后听言,一*冰川的脸终于耷拉下来,脸上的冰冷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倦容。刹那间仿佛老了几十岁。 “放过倾心,我……”渐渐地,王后眼角一酸,缓缓弯曲膝盖,跪在了众人面前:“是我以前太宠心儿,如今她犯下滔天大错,还望夫人海涵,饶过她一命,我愿意以死谢罪。” “王后!”龙王欲拉她起身。 她却执着匍伏在地,头磕地有声。 倾心终于不再闹,探出了个大半个身子,啼啼欲哭:“算了,你们要你们就拿去吧,我不要了,阿娘你起来吧。” “你少给我装疯卖傻!”见此情景,千雪难免起了恻隐之心,可是倾心手上沾染了那么多的鲜血,最后怎能因疯了傻了便将那些过往撇个干净? “众将士听令!”络棣面无表情,威严毕露:“东海――” 这令还未下完,默了许久的倾玉终于开口:“我有话要说。” 络棣止了话,从眼缝里看他。 银白的身影徐徐走到众人之前,镇定道:“我深知姐姐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千雪,看在过往我对你的好,还求你放过我姐姐一命,她现在已失心傻了,连个孩子都不如,以后再也不会作恶,还希望你――” “原来你早就知道。”千雪冷冷开口。 “是,我早就知道我姐姐曾害过你,所以我才让小红连夜从我姐姐手底救了你出来,后来你下落不明,我才一直在千行等你,所以还望你念在往日你我交情,放过我姐姐,还望日照――”倾玉说着一挥衣袂,跪地有声:“放过东海!” 见他跪,东海龙王亦跟着跪。 东海龙王一跪,所有虾兵蟹将乃至麒麟纷纷跟着跪。 最后倾心亦跪了下来,一路膝行至倾玉身边,懵懂道:“以后不是心儿的东西,心儿不要了,心儿不敢了。”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www..com手机请访问:http://.com !! 终了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终了 一晃几年,络桑始终没有醒来。 还记得那件事的最后,千雪终没能下得了手,只封印了倾心的法术,使得她与凡人无二才算了结。 只是络桑不醒,千雪留在日照难免触景伤情,便又将络桑带回了千行,因着她觉得,初遇络桑是在千行,动心亦是在千行,与他许多的美好时光同样在千行。 她多想如多年前一样。 她执扫帚正扫着地,蓦然回首,便见他春风拂面地走来,或嗔怪地刮一下她的鼻尖,或故意挖苦她几句,又或者,她一眨眼,便听他在唤她。 “夫人……” 然后这一声她却真真切切听到了。 她猛然睁眼,手中扫帚轰然落地。 常年不衰的梨花树下却不是那个英气焕发的人。 “夫人,小公子说想见你。”是一身深紫常服的紫瑾带了无忧过来。 她倒是忘了,自她带络桑回了千行起,便与众人说过,出了日照,她便只是络桑的夫人,以后莫再唤她娘娘。 “带他走,我不想见他。”千雪作势就要回头,忽听得噗通一声,一个华丽的小身板如顽石坠地般跪了下来。 动静之大,震得树上梨花簌簌洒落。 她回头之际,却又忍不住稍稍回头,不动声色地斜睨了他一眼。 这孩子身板虽小,但跪得十分笔直。玄色的毛氅披在身后,在厚厚的雪地上拖出排浅印。粉粉嘟嘟的脸庞恰到好处从毛绒的立领间露出来,漆黑的眸子像是羞怯又好奇的小兽。 千雪暗暗一惊:这孩子何时竟长得这样大了? 自那件事过后,她便一直对无忧避而不见。如果那时她果然一点,残忍一点,现在站在她面前唤她夫人的,应该是络桑。 思及此,她敛了眼中泪水,决然别过头去。那孩子似是从她那一丝走神中读到了什么,霎时碾着白雪膝行过来,一把抱了她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道:“阿娘你看看我,无忧已经三岁了,阿娘你看看无忧好不好?” 嗫嚅的声音哭得她心一软。 没想到,眨眼已是三年时间。 “我……” 想到络桑,她却生生决然别过头,猛然提腿:“你走,络桑一日不醒,我一日不会认你,你也别叫我阿娘。”不料拔腿的力道太大,无忧反应不及,玄色的身子猛然摔倒,在雪地里滚了一滚。 接着嘹亮的啼哭震动雪山:“阿娘你怎么能不要无忧,无忧好可怜啊,无忧有爹生没娘养啊……” 唔,这话是谁教他说的? “夫人,你怎么能踢无忧呢?”无忧一摔,便连着紫瑾的心一起摔了个支离破碎一般。她慌忙抱起无忧,替他将身上的白雪轻轻拍掉,又小心翼翼地捉住他的一双小手送到嘴边轻轻呵气:“小公子有没有摔疼了?” 她一问,无忧哭得更甚。 “我看你待无忧不薄,也就放心了。”千雪松了口气,屈身拾了枯黄的扫帚,欲转身离去。 “才没有不薄!”无忧奶着声音,嚎啕道:“干娘她待我薄得很呐,你看连衣服都这么薄,真的好薄啊!” “都是干娘了,又薄得到哪里去?”她暗暗勾了勾嘴角,面无表情地离去。 这些年来,她日日夜夜守着络桑,无忧便一直由紫瑾照料。以前知她来了,千雪总要避上一避,今日猛地撞见,才发现无忧竟长得这样大了。 “无忧已经三岁了,你真应该起来看看他。”千雪枯坐在床沿,静静地瞧着素色被褥上露出的一张俊脸,失心笑了笑,又道:“我看他生得英气非凡,日后桃花一定不错。” 笑着笑着,便笑出泪来。 窗外起了风,悠悠夹了几瓣桃花落到素色被褥上。“起风了。”她抬手拭了脸颊泪痕,轻轻起身合了窗。 回头,便见自房梁上垂下许多气泡。 此时正高低起伏地飘着。 气泡里每一处场景,皆是她与他的过往。犹记得回千行之后,她日日盼夜夜盼,却怎么也盼不到他醒来。 她曾说他一年醒不来,便等他一年。这一世醒不来,她等他一世。可是这一世那么长,她好怕等着等着,便等得垂垂老去,再也记不住与他的那些过往。 于是当她记起与他的过往时,便用法术结成个气泡。记起一件,便装一件。 几年下来,她已数不清这房梁上结了多少回忆。 她正看得那些气泡出神,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小雪。”是络银河的声音。 她慌忙拭了眼角眼泪,勉强镇静地回头,扯了扯嘴角,道:“二哥。” “还是那件事。”络银河一改往日语气,难得儒雅了一回,捏着裳边儿轻落到进门处的一张木桌旁。肃然道:“每次我与书儿定了婚事,你总遇到不好的事,过了这么多年,我和书儿的终生大事已不想再拖了。” 千雪似乎早有所料一般,缓步走来坐在他对面,道:“这与我何干?又不是我非要拦着你们不让你们成婚。”苍白的脸庞上毫无表情。 “是,你确实没有拦着我们。可是书儿一直把你当作至亲,所以才一直等你一句话。络桑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很心痛,但是有的事不能就因为络桑就停滞不前。”络银河说得有些不耐,“后天我和书儿大婚,书儿说,她希望你能来。” 说罢,起身离去。 月色的身影行至门边时,又省起什么似的顿住,回头道:“小雪,你不能太刻薄了。” 刻薄?他竟然说她刻薄?她只不过对有些事再也提不起兴致也叫做刻薄? 她抬眼盯着他。 “她怎么不自己来?” “你自己心里清楚。” 丢下这么句话后,络银河头也不回地离去。 是啊,她清楚,不过是她每次来千行看她,都被她黯然的模样看得欲言又止。思及此,她猛然想起,原来书儿每次的欲言又止竟是因为这事? 莫不是,当真是她自己太刻薄了? 只因‘刻薄’两字,千雪竟彻夜未眠,思前想后纠葛了一夜,仍没纠葛出结果。然就在第三日书儿大婚在即时,她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 刻不容缓地动身。 想来还是络银河说的对,她不能这样刻薄。 回到日照的时候,承泽殿宾客满堂,一袭火红嫁衣的书儿和络银河正在热闹之中拜着天地。千雪立在门口,斜了一地身影。 坐在一旁的无忧眼尖,霎时挣脱紫瑾怀抱跑来抱住她大腿:“阿娘,无忧就知道阿娘不会不要无忧的对吧?阿娘……”也不知这孩子哪来那么多的鼻涕眼泪揩了她一腿。 众人哗然。 “千姐姐!”书儿揭了火红的盖头便朝她奔来。 千雪一怔,再一怔。 直到无忧将她的腿晃得不能再晃,直到书儿捉着她手指凝噎出声。 她终于回神。 “你……”这是几年来她头一次这样站在他们面前,顿时声音有些沙哑:“你真美……”平时眉淡眼淡的书儿,经了轻描淡抹之后,犹如几笔勾勒出的画添了些许点睛之笔。 千雪忽然一笑,嗔怪道:“快把盖头盖上吧,听说这盖头须得新郎揭开才能美满。” 书儿眼中噙着泪连连点头:“好、好,借姐姐吉言,书儿一定会幸福的。” “那无忧呢,无忧也会幸福吗?” 千雪循声低头,便见无忧奋力抬着圆圆的脑袋。 唔,还真是个懂得见缝插针的孩子。 “会,无忧会幸福的。” “哇,阿娘你是认我这个儿子了吗?那从今以后我就不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孩子咯~” 听到这话,千雪只觉得额间突突地疼。 随着礼官的呼喝,没拜完的天地又接着拜了起来。 事实证明,她还是不该来。看着书儿拖着逶迤的嫁衣走在承泽宫里,她便想起了与络桑的婚事。 那时他还是日照的太子,她是毫无身份的野仙。分明已在凡间成了婚,却不得不为了服众,又在日照成了次婚。 还记得那时他说,雪儿你不用怕,这婚事不过走走排场,做给别人看罢了。 可是大婚之夜,他却一夜未归。接着没过多久,倾心便风风火火嫁来了日照。 “书儿你放心,我络银河此生此世,来生来世心里只得你一人。” 千雪惊觉抬头,才发现络银河对书儿说的这句话,络桑亦同样对她说过: “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趁现在,若是我不趁现在将你娶了,改日你被别人抢走了,我该如何是好?” 那时花前月下,他盯着她,分外认真。 “怎么?又不想与我成婚了?” 未等她摇头,他又道:“箭在弦上,你想后悔已来不及了。” “你这婚事,也未免太过草率。” “天地为鉴,月老为媒,花海作证,我络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心里只得千雪一人。” “若是有违此誓,当被雷劈。这句话你还未说呢?” “不巧,我与那布雷的雷公有点交好……” 回忆如潮水一次又一次拍打着她的心房。终于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时,满殿的宾客已散得差不多了,只无忧仍贼心不死地抱着她的大腿。 偶尔路过的人见她哭得花容失色,总忍不住好奇问个一两句。 “没事,我是替她开心。” “无碍,我是喜极而泣。” “我甚好,只是、只是……” 她一哽咽,再也说不出声。她本可以挥袖离去,奈何腿上抱了个娃娃,只好蹲下抱头嚎啕大哭。 络桑,你到底何时才能醒来…… 无忧这一抱,便从日照抱到了千行。 千雪无奈,只好和紫瑾一起哄他,硬是哄了好一阵,才终于哄得他沉沉睡去了。 回到卧房的时候,院子上空一轮白云盘已挂在了正中。透过几棵参天的大树,碎了满地的斑驳。 她照常轻褪了外衣,熄灯上床。今日来回奔波两趟,已奔得她甚累。却是这样累的情况下,她偏偏睡不着。 总觉得黑暗中有点异样,但到底哪里异样,她又委实说不上来。 翻来覆去了阵,她心一惊,瞬间凉了半截。全因她横过的去的手,竟摸到床的另一边空空如也。 “络桑?”她又一摸,奈何除了被褥再无其他。 “络桑!” 她惊慌起身,失措地摸出个火折子,因为手太抖,火折子几次三番燃起又灭掉。最后她实在慌不择法,踉踉跄跄拉开窗户,借着满院子的月华,她终于看清整个榻上榻下都毫无人影。 “络桑、络桑,你在哪里?” “络桑!!!” 她惊慌失措地喊,惊慌失措地找遍了屋子里的每一个地方。 无果后,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般,她身子一软,倚着床沿渐渐瘫软下来。 “络桑……是谁……”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对,一定是谁趁我不在将络桑劫走了,一定是的,我一定要——”惊慌起身,窗外忽而起了风。 那风甚轻柔,却吹得房梁上的回忆气泡纷纷破开。 一时间,她与他的回忆纷纷散在空中: “难怪这样你都能找到我。” “是呀。” “那是不是以后不管我去了哪里,走了多远你都能不费吹灰之力找到我?” “是呀。” “我没料到你这样在乎你的容貌,不过于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你可知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 “只要你在乎的,我都想给你……” “在你心里,我果真没有一席之地?” “你若是喜欢肴光,我会帮你。” “你以为,我喜欢我师父?” 不断有气泡爆裂,渐渐地,回忆忽然装满了整个房间。 “不要……”千雪终于回神,慌忙去抓那些回忆,奈何越是用力去抓,越是将回忆挥散。“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我身边夺走了络桑,还要夺走我宝贵的回忆?为什么?” 她不断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那风却偏偏与她作对一般,越刮越猛。 渐渐地,刮得所有回忆淡如晨雾。 她无力地收回手指,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 窗外的斑驳树影张牙舞爪地斜进来。 忽然,一双漆黑的朝靴映入她眼底。 “雪儿。” 那声音…… 她惊然抬头。 回忆散尽的瞬间,有人自黑暗中缓步朝她走来:“雪儿,你瘦了。” 仍是挺拔的身影,红黑相间的衣裳。淡白的月光映在他柔和的轮廓上,英眉之下的一双暗红的眸子,灼灼生辉。 他走得近了,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她冰冷的脸庞。他的手掌很大,掌心很烫,仅是刹那间,便灼得她脸上泪痕已干。 灼得她六神无主。 “雪儿,看着我。”他捧着她脸颊,低下头来。声音软如春风。 拂得她这宛如死心的一颗心终于泛起了点点涟漪。 她缓缓抬头。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看着他的英眉他的明眸他的皓齿。 她心里忽然有太多的话争先恐后地想要出口,比如问他什么时候醒来的,问他醒来后去了哪里,问他为什么会醒来,问他要这样吓她,问他睡着的这些日夜有没有做梦,如果有,梦里有没有她…… 她有太多的想问。 却在出口时,成了唇边的支吾。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为夫的么?”他璀璨一笑,揽她入怀中。 她深吸口气,紧紧贴着他用力跳动的胸膛:“没有。” “比如我睡着的时候有没有梦到你,你也不想知道么?” “不想。” “那,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有没有为我肝肠寸断?” “我没有。”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说谎后果自负。” “我没有。” “其实我都看到了。” “唔,你想干嘛?唔……”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等会你就知道了。” “……” 三世三生无音琴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一: 我叫无音。 自我生下来便深知,我这一世只为了寻一个人。 天尊说,每个人的一世终了,所有的回忆都会化成一滴泪,悬在三十六重天之上。待到转世之前会去三十六重天取走这滴泪,若这个人呱呱坠地时能忍住不哭,便会记得前世所有的记忆。 与此同时,那人便会成为个哑巴。 即便经历种种磨难找到了前世难以忘怀的人,也只能彼此相视,有口不能言。 我出生的时候,阿娘就死了。我知她并非因生我难产而死,但我却只能咬紧下唇,哭也不哭。全因我投胎之前,天尊曾告诫我:哪怕一滴泪也是泪。 为此我攥紧肉乎乎的拳头,生生将所有的苦楚都咽回肚子里。 “公主你倒是哭呀,哎哟喂我的公主,你倒是哭一声啊。”产婆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掐我,勉强算得细致一双手硬是从我嘟着的脸掐到了如藕一般的手臂。掐得我身上得肉青一块红一块,我也没有哭。 因为我深知,哪怕流了一滴泪,我便再也记不住他。 “朕宫里这么多公主从未有谁是哑巴,你说,是不是你接生无能,害得朕的公主成了哑巴?说!你该当何罪?”父皇立我身旁,吹胡子瞪眼地盯着产婆。 “不、不是,皇上恕罪,公主不可能是哑巴!”夹杂着些许白发的额上起了豆大的汗珠,产婆却顾不得抬袖擦一擦。仍抖着双手掐我掐得分外卖力。 她力道很大,好像全当我是个面团,硬要把我揪成一片一片下锅煮了才甘心。我很想告诉她别揪了,这个哑巴我当定了。 不料一开口,却成了咿呀的支吾。 “别掐了,你是要把朕的公主掐死吗?”父皇一挥袖子,似是想伸手过来抱我,屈身下来看到我的瞬间,又飞快地将手收了回来。 不得不说父皇长得很英俊,即便过了而立之年,仍威风不减分毫,浓眉大眼,仪表非凡,即便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盯着我,也让人心生敬畏。 “看你不哭不闹,以后就叫无音,封你做宸公主。” 接着一旁的内官似变法术一般,不知从哪掏出个小册子就开始哗啦啦地写:永安三年,熙妃难产下一公主,名无音,号宸公主。 我生下来的这天,天下并没有什么不同。全因父皇膝下全是公主,而我身为第九个公主,百姓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 不过封给我的这座城池倒是不错,虽偏了点,但也落得自在。 因着我揣着前世的记忆,所以小时候难免和别的孩子有所不同。比如奶娘总是将我和她的女儿一边一个地喂奶,她的女儿吃奶便笑,而我见奶便流泪。 再比如后来她的女儿长大了,总是啜着手指问这问那,而我却开始执迷于丹青。 因为我记得他的样子,我要把他的样子一点不差地画出来,再将他的画像贴满整个城池乃至整国。 我一定要找到他。 正是因为如此,不满十岁,我便成了名满天下的神童。因着我年纪小小,却将画人的本事炼得炉火纯青。为此,父皇终于想起了我这个女儿。 将我接回了京都。 连同奶娘的女儿梦如。 我一直以为父皇良心发现,如此是想趁早弥补欠我的父爱。后来过了几年,我才忽然知道,原来我不过是父皇手中的一颗棋子。 自我出生开始,我国与云国的战事未断。偶尔我问过奶娘此事,奶娘说这场战役一打便打了几十年,本来两国甚交好,却因为一个女子引发一场战乱,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那女子美么?”我用手语问奶娘。 奶娘看了我一眼,唏嘘道:“公主已算得貌美了,但据说那女子惊为天人,想必比公主……”我看得出她想说想必比我美多了,却因为我的一个眼神,生生将话转了弯道:“想必比公主还是要差一点。” 二: 这场战乱了无止境,胜负难料。许是父皇终于觉得是时候终止这场战役了,便灵光一闪,想出个老法子来——和亲。 “无音,朕觉得我国十几个公主之中,论才华、论相貌、论人才、论……论年龄,你都是朕的公主之中无可挑剔的。此次和亲,定不能折了我国面子,所以无音,此次和亲,便由你去吧。”父皇坐在龙椅上,委以重任地拍我的肩膀。 “不,父皇,我不能。”我跪在父皇龙袍上,一边摇头一边用手语比划:“其他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但唯独这件事不行,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今生今世非他不嫁。” 父皇深不见底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接着一笑,又起身拍了拍我肩膀:“朕就知道这件事由你去是没错的,既然你也不反对,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头也不回地离去。 泪水霎时自我眼中流淌下来。我膝行跟在龙袍身后,一面摇头一面对着不远处的梦如比划:“梦如,你去告诉父皇,我不去,我不去。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他,唯独这件事不行,梦如你快去啊。” 梦如为难地望了渐渐远去的龙袍一眼,连忙过来拉我起身。一双清淡的眸子满是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用手比划。 梦如皱眉,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父皇我不愿意?” “公主,皇上知道你话里意思。”梦如握着我双手,上前抵着我额头,道:“因为皇上知道你话里意思,所以我不敢抗旨。” 倾玉 - 上仙太难逑 - 小二大人 一: 月明海阔,漫天繁星映在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偶有夜风掠过,泛着光的海面便如轻拂的丝绸随风延绵到天际。 我坐在海中的一块礁石上,夜风轻轻掀起细小的浪花,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拍打着我的小腿。我低头,犹如镜面的湛蓝海面映出我丑陋的样子:赤发赤眼、立耳如兽;脸上和手上皆长满了靛蓝的鳞片,在月光下时不时地折出清冷的光。 从某些特点来说,我和鲛人有些像,比如都活在海里,比如都长有鳞片,再比如我们都有让人哭的本事。不同的是,鲛人是用美妙的歌声将人感动落泪,而我,是用丑陋的面貌和一口獠牙将人吓哭。 因为我不是南海美丽的鲛人,我是东海数百巡海夜叉中的一个。 “喂,你在想什么?” 我还在发呆,一个活跃的声音倏忽撞乱我的思绪。我仍低着头,身下微漾的海面映出洛琳的曼妙的身段,她双手环胸浮在我身旁,层层叠叠的纱衣从她腰间坠下,轻轻扬在风中。 我静静摇了摇头。 “你还想他吗?” 我一怔,猛然记起那个人来,仅是一瞬,我又摇了摇头。 “那你是忘了他了?” 忘了吗? 我在心里摇头。 没忘吗? 我不知道,一番纠结后,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接着摇头。 “唉!”洛琳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将双手环胸的姿势换成双手叉腰后,颇无奈地斜了我一眼:“那你们到底见还是不见了?我说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不用撞死在一棵树上吧?既然他又没死,去见他啊颜夕!” “见他吗?”我终于轻微开口。 “当然了!” 我摇头:“其实……我们见过了。” 二: 不久之前,东海所有的巡海夜叉忽然被召集在水晶龙宫内。 “怎么突然把我们聚集在这里?” “不知道,或许是东海出了什么大事吧!” “不对,我听说咱们太子殿下是要找一个人!” “找人?什么人?” 周围的夜叉七嘴八舌,纷纷猜测东海此次如此兴师动众的缘由。我静静站在叽闹的夜叉之中咬紧了嘴唇。 是他始终忘不了我吗? 是他要来找我了吗? 正当我压抑着一颗忐忑的心时,周遭骤然安静下来。我不明所以地转头四望,近旁的洛琳立时掐了一把我的手臂,凑到我耳旁咬牙道:“别说话,太子殿下来了!” 我转回头,倏然撞上他的明媚的目光一时忘了反应,像个木头人一般呆呆看着他缓缓从散开的夜叉中徐徐走来。 他着一身月色的轻衫,青丝半挽,只几缕若有似无的几根垂在两鬓。他面貌生得十分清秀,一蹙一笑都充满了书卷之气,一如当年。 我看得出神,不料他早已近到我跟前。他绷着下巴一直盯着我看,青青的眼眸中有奇怪的神色流转。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喉中哽咽着他的名字呼之欲出。 却在下一秒,他丝毫没有停顿地与我擦身而过,接着用同样的眼神打量着洛琳。 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悬着的大石好像随着他的远去凝结成冰,接着猛然落下,碎了满地的狼藉。 倾玉…… 倾玉,原来你已经不认得我了。 三: 记得第一次见他时,是在落雪满枝的清晨。 他站在院门之外,儒雅而又呆板地拱手朝我行礼:“请问这是颜初姑娘府上吗?”说完他抬头撞上我的视线。 我一怔,瞬时不争气地红了脸颊,支吾了半晌后强装镇定下来:“你找我姐姐?”为掩饰尴尬,我只好把他归作那些倾慕于我姐姐美貌的一类人。 他又一拱手,微笑着答:“我想见一见颜初姑娘。” 我从头到脚地打量他懒懒半挽的青丝、俊秀有加的脸庞,芝兰玉树的身形,似明月一般的衣衫,打量得有些入迷了才省起他不过是为了我姐姐而来。 “那个我姐姐她现在在、啊她现在不在。”我的语无伦次映在青溜溜的眼眸的里,我慌了神,扬手就要关门。他睁圆了眼,想用手抵住门板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在门阖上的刹那忙不迭地说:“劳烦姑娘转告给颜初姑娘一声,下月初三,须阳山上共赏桃花。” 我小声嘀咕:“真是个呆子!”猛地阖上门,院中一株老桃树随风抖了一抖,厚厚的积雪便浅浅飘了一层下来,落在青石铺成的地下渐化成水。 彼时离下月初三不过几天时间。 我抬头望了望厚重的天,又转头望了望院内挂满枝头的雪,如何也想不到届时初三哪来的桃花? 四: 初三这天晴空万里,许是冰雪开始进入消融期,这天冷得不像话。可想而知,连人都觉得冷的天气,喜暖的桃花更加不用说。 可当我慢条斯理上了须阳山,才发现山上的冰雪竟早就融了,灼灼的桃花不合时宜地开了漫山遍野,远远一望,半山都犹如置身于淡粉的云团中。 我万分惊讶往里走,远远便望见他仍旧穿着那身清淡飘逸的衣裳站在殷红的八角亭子下远眺。许是望见了我,他微微转头,朝我这边望来。 他这一望,望得我立时想起他盼的是谁,瞬间将方才的震撼抛至九霄之外。快步从灼灼的桃花林中穿过到他身边:“我姐姐她……我姐姐她说不便相见。” 我不擅于说谎,每次说谎时我总支吾说不顺畅。其实我不是故意骗他,而是我知道我姐姐倾慕什么样的男子,既不是芝兰玉树也不是学富五车,而是穿金戴银的显贵之人。 而眼前的他,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既非富家亦非嫌贵,即便告诉姐姐,也会同样的结果。 “那……”他喉结动了动,却没有接着说。我以为被他看穿,正想着该怎么解释。便见他一双柔情的凤眼中滑过几丝失落,微微垂下了眼睫。 他睫毛又青又长,轻轻覆盖眼睑上,即便是男子,失落得也时候倒也让人忍俊不禁。我不知该作何表情,便释然一声大笑:“我从未见过桃花开得如此早,既然来了我们也不要误了这桃花啊,到时候我再和你说说我姐姐的事。” 听到最后一句,他抬头,像个大男孩般勾嘴一笑:“好。” “我姐姐可是镇里首屈一指的大美人。”我一边背手穿行在桃花开成的海中,一边夸大其词地说我姐姐。 他规规矩矩地跟在我身后,闷声地嗯一声。偶尔有风将花瓣掠到我头上,他便轻手轻指地替我捻去。 “自我姐姐满了十八岁起,各路达官显贵踏破了我家门槛,我姐姐都没有应那些亲事,你知道吧?” 他依然:“嗯!” “其实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吓唬你,而是你要知道我姐姐喜欢的东西,你给不了!”说完这些,我终于舒了口气,心想这下总该吓得你的倾慕之火灭得连个火星都不剩了吧? 谁知他下一秒却捏着我肩膀将我搬转过来,一本正经道:“颜初她喜欢什么东西?” 我一呆,想了想:“珍珠,很大很大的那种!” “没有了?” 我愕然点头。 五: 分别之后,我以为他彻底该对我姐姐死了心。毕竟,珍珠是罕见的珍宝,更何况是大的珍珠。谁知第二天清晨他又来敲门,这次碰巧颜初正坐在院子里摆弄她的那些首饰,便先我一步开了门。 我捏着扫帚往院门前看,过了稍会,颜初转过身来,桃色的身影颤颤巍巍地往我这走,怀里似是抱着个什么。冷不防脚底绊了一下,她玉手一扬,怀中东西滚滚落下。 我无暇顾及掉落的是什么,等我回头去看的时候,她已经倒入一个清淡的怀抱中,而紧紧护着她的,正是他。 颜初妩媚一笑,忙从他怀中挣出,近到我身旁款款看着他向我介绍道:“这位是倾玉公子,这位是舍妹颜夕。”说完淡淡晕出一抹娇艳的笑,转身去拾掉落的东西。 我与他相望,一时无言。直到颜初抱着鸡蛋大小的珍珠撞进我眼角的余光里,我才不可置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就此作罢。 颜初喜欢珍珠,倾玉就送她珍珠,颜初喜欢大珍珠,倾玉就隔三差五送来拳头大小的珍珠。久而久之,倾玉送得不亦乐乎,颜初收得不亦乐乎。 “傻妹妹,你也别羡慕,等姐姐富可敌国了,给你搜罗各种美男子供你享用。”一次,颜初抱着拳头大小的珍珠从院子中走来。 我依在门上,大声读着书卷内的文段:“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不知是在和颜初置气还是和倾玉置气,还是在和我自己置气。 为什么世间有如此傻男子,堪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美人散尽家财? 思及此,我猛然记起点什么来……倾玉他好像并非出身自富贵人家,即便是生在富贵人家,按照这么个败家法,也应该败得倾家荡产了才对…… 我一敲脑门,丢书便追。 美人虽难得,品格价更高啊! 六: 彼时正值人间六月,放眼一望,小镇内外绿树成荫,偶有大簇大簇的栀子开出别家院墙。倾玉走得不快,却步步生风。 夕阳很快滑向地平线,而他却转眼走出了镇子。我越跟着走心里越发觉得诡异,不时他竟走到了海边,海平线上的半抹残阳映得波澜壮阔的海面熠熠生辉。 他想做什么? 我继续蹑手蹑脚地跟着他,残阳将他的背影向后拉得很长。我踩着他的影子,尚还在琢磨他的想法,便见他毅然决然地朝海中走去! 海水及他膝的时候我没反应过来,海水深及他腰的时候我仍在揣摩他的心思,待到海水没到他颈脖的时候,我终于反应过来——他他他他这是爱而不得要寻短见啊! “倾玉!”我大喝一声,疾步奔过去的时候茫茫大海中已没了他身影。我怔在原地,任冰凉腥咸的海水一下一下地拍打我的腿肚。 “倾玉你这是……死了?” “你……为什么要寻短,即便是我姐姐她……” 呢喃几句后,我回神,终于再也顾不得太多,深吸口气朝海中潜入水中。我的青丝和单薄的衣衫飘在海中,我一边往深处游一边在心里默喊:倾玉!倾玉! 倾玉你不要死,你也不要寻短见! 纵然我姐姐不喜欢你,也还有……还有我!纵然你不喜欢我,这世上也有太多比我好的女子! 我憋着气游了阵,奈何周遭除了乌压压的海水的竟连条鱼都没有,更别说什么人。越找不到他,我越发地自责起来。 或许我一开始就该告诉他颜初不喜欢他!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告诉他颜初喜欢珍珠!或许……或许…… 想到此,我的眼角溢出一股热流与周遭冰冷的海水融为一体。慢慢地,待到我的先前的一口气憋到了极致,才发现此时我竟失了方向。 刚想浮出水面,脚下骤然起了巨浪,猛地将我卷起后转瞬又将我狠狠砸向更深处的海底。我下意识地开口呼救,却被激流的海水呛住喉咙,我手忙脚乱地挣扎,却被越来越多的海水灌入。 腥咸的海水无孔不入,慢慢地灌满我的喉咙我的耳朵,灌得我的手脚越来越无力,灌得眼前慢慢变得昏暗。 我缓缓闭上眼:我这是要死了吧…… “颜夕……” “颜夕!” 正当我放弃挣扎的时候,忽然听到涌动的海水中传来熟悉而清澈的声音。我奋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像转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脑袋一般万分艰难地偏转过头,便看一条头有犄角的怪鱼朝我游来,而它长有触须的鱼嘴一张一合正唤着我的名字。 鱼竟然开口说话了…… 看来我真的要死了。 我嘴角一勾,眼前骤然一黑。 七: 我惊醒的时候,已是在自己的厢房中。大夫的收好药箱后点头离去,我不明所以地揭被坐起:“鱼!好大一条鱼!姐姐我看到一条会说话的怪——”我的声音渐小,剩下的字缓缓被我咽回肚里。全因我看见一身桃色衣裳的颜初身旁站着个芝兰玉树的人,而这个人竟然是倾玉! “什么鱼?”倾玉抿出个笑,朝我眨了眨眼睛:“是我将你从东海救出来的,颜夕,你为什么要寻短?” 我望着他青白分明的眸、柔和有加的脸,顿时气从中来:“我寻什么短见?若不是你自己寻短我去救你,也不至于——” “好了!”颜初柔声打断我,柔媚地剜了我一眼,嗔怪道:“既然没人寻短,此事就此打住,对了颜夕,有件事我得知会你一声,便是今早倾玉带人来提亲,我应了。”说罢转头看向倾玉,一张出水芙蓉的脸上满是风情万种。 我看向立得笔直的倾玉,一时忘了言语,呆怔之间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过了稍会,我才勉强扯出抹笑来:“那……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情到深处难自知,待到失去痛成痴。 八: 随着颜初的婚期越来越近,我却愈加地难过。我难过并非因为倾玉不喜欢我,而是颜初似乎并不喜欢倾玉。她在他面前或婀娜或风情万种,始终收放自如,从容得就像是一场阴谋与算计。 我高坐在院中老桃树的枝干上,透过镂空的窗户望着铜镜前端坐的颜初,良久才鼓起勇气道:“姐姐,你真的喜欢喜欢倾玉吗?” 铜镜前的美人偏转过头来,媚眼如丝地瞥了我一眼,哼了一声:“那你倒是告诉我什么叫喜欢?” “姐姐,如果不喜欢……就放手吧!”我急了,猛然地桃枝上跃下,枝桠上挂着的小桃子几经摇晃,却没有落下,只几片枯黄的残叶落到我头顶。 颜初缓缓自厢房中走出,一改之前的媚态,冰冷而又奇怪地笑道:“颜夕,你还是太小了。珍珠自然宝贵,可你知道夜明珠吗?普天之下的夜明珠屈指可数,达官贵人也未必买得起,但不久前镇里来了个云游诗人,他刚好就有一颗,只要我从倾玉那里取来他要的东西,他便将那夜明珠给我,到时候——” 未等她话说完,我便急急打断她:“什么东西?”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抬起锦袖捂嘴一笑,任我如何问都不愿再说。 九: 听说那云游诗人常年云游四方,无奇不知无宝不有。加之他们行事高调,我很快便打听到他们所在。 他们要的是倾玉的什么东西? 倾玉的什么东西如此值钱? 我发怔地贴在门外,静静听里面动静。正当我以为房内无人准备离开时,里面轰然传出桌子被拍碎的声音,有恶狠狠的声音伴随着利剑出鞘的声音道:“大国师,不知今年,这长生药炼不炼得成?” 有声音连连维诺道:“炼得成炼得成。” “陛下说了,此次若炼不成,就送国师登仙。” “别别别!炼得成炼得成,只要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要元旦拿到手!大人不知,有鱼妖在这个镇子里,只要取得他修炼用的元丹,一定能炼成长生不老药!但那鱼妖法术高深,我们根本不是他对手,所以我用了一计,只要时机一到,元丹……” 他还说了些什么,我委实听不清了。 巨大的震惊使我骤然失了力气,我的脑海一时风起云涌杂乱无章,他们说的鱼妖是谁?元丹又是什么?颜初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待我反应过来目前不是该纠葛这些问题的时候时,已有人破门而出,银光乍现过,一把削铁如泥的刀已架在我的咽喉处。我睁大眼看见脸颊旁的碎发齐齐飘落,呆若木鸡。 十: 我终于记起那条在东海里叫我名字的那条鱼来。 我见过它。 当时不过是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个下午,我从须阳山上采了些草药回来。一进到伙房,便撞见颜初给一条怪鱼嘴对嘴送气。 我卸下背上药篓,无奈对她道:“姐姐,这鱼死就死了,你这样做是为何?” 颜初停下动作偏头看我:“鱼肉当然是活的好吃,死了味道就不一样了。”说罢埋头,继续与它送气。我不管她,便将药篓中的药草拿出剪枝整理,不知过了多久,那条鱼当真活了过来。 颜初将它放回水缸里,娇嗔道:“你可别死了哦……”说罢抬脚离去。 那条浑身乌青、头有犄角的怪鱼在水缸中游得很欢快,见我附身看它,也丝毫不躲闪,反而眨着双青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莫名被这样的眼神盯得发怵,便叹气摇了摇头将它放进了东海,看着他一边往海里游一边频频回头的模样,我不由得粲然一笑,挥手道:“小鱼,以后走了别回来,人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啊!” 可是那条鱼和倾玉有什么关系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被关在客栈三楼的厢房里悟了几天几夜后,才终于幡然醒悟:那天我确确实实看倾玉走入东海,危急时刻也确确实实看见那条怪鱼朝我游来,而我醒来后姐姐说是倾玉救了我…… 会不会是…… 倾玉就是那条怪鱼,也就是他们所说的鱼妖!这样一来的话,所有的不合理也就有了解释:倾玉因为是海里的鱼妖所以有数不完的珍珠,因为倾玉是鱼妖所以姐姐才和他成亲为的是趁机取走他的元丹! 我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转瞬很快又气馁下来,因着今天便是他们大喜的日子!我走到床边望着当空的明月,这个时辰,估摸着他们该洞房了吧…… 我不敢接着往下想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想再去想!只要能救到倾玉,哪怕有一丝希望我都不能放弃! 可等我从窗柩上一跃而下,拖着摔断的一只腿回到院子时,院中宾客早已散尽,张灯结彩的院子中毫无人影,只有蛐蛐偶尔叫几声。 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心一痛,早已痛得麻木的下身一软,还未来得及软倒下去,便听一声尖叫划破寂静夜空:“啊——!妖、妖怪!” 我抬头,远远便望见院中一间厢房瞬时金光大盛,尔后变得平平无奇。我咬牙支起身子拖着短腿奋力奔像那间厢房,果然见倾玉吃力地扶着门框,胸前的血窟窿中不断有鲜血汨汨流出,然后顺着握着的手指是缓缓滑下,低得整个青石地板血污一片。 浸得他大红的衣裳更加地触目惊心。 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倾玉,你为什么……那么傻……”终于,我之前所有坚强和强忍都化为飞灰,双腿瞬时失了所有力道,噗通一声磕倒在院中青石小路上。 他垂着眼睫,昏黄的月光洒在他一张粼光闪闪的脸庞上。“颜夕你……”他淡淡看向我,秀气的眉峰蹙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知道我都知道啊!”我朝他咆哮:“你是那条鱼对不对?可是为什么你偏偏要喜欢我姐姐啊!我姐姐从来都不喜欢鱼啊!” 他静静看着我,青青的眼眸中露出了欣慰的神色。鳞片闪闪的鼻下薄唇一勾,他移开捂着胸膛的一只手颤巍巍地指向我,一股微不可见的光辉渐从他手指中传入我体内。 “倾玉,你到底在干什么!”我睁大一双眼,不知他笑是何意,这样做又是何意。直到他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摇晃的身影就要站不稳时,我才身轻体快地飞奔到他跟前。 “傻瓜!傻瓜!我姐姐从来都不喜欢鱼,她只是喜欢吃鱼啊!放你回东海的人是我啊!是我啊!”泪水渐渐模糊我的视线,我语无伦次抱着他逐渐变得冰冷的的身体,手忙脚乱地想要替他堵上胸前的血窟窿,却怎么也堵不上。 “怎么办怎么办?倾玉你是鱼,回到海里该好了吧?” 一只冰凉的大手将我乱动的一双手捏住:“颜夕,抬头。”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好听又清澈,就像是海螺号的吹的声音。 我颤抖着唇,缓缓抬头抬头抵上他的鼻尖。如此近的距离,近得我能清楚看到他额上光华流转的鳞片,近得我能清楚看到他青色的眼眸有柔情万种,近得我能看见他鼻尖下薄如柳叶唇瓣微启。 我定定看着他眼中变化万千,静静感受着他越加变得急促的呼吸。最后他却猛然将我推开,逃似的踉跄往院外奔去。 “倾玉!倾玉!” “你不要追!”他止住步子,在张灯结彩的桃树下回过头来,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颜夕,忘了我……我本就是一条鱼,现在我也该回东海做回一条鱼,然后找一条母鱼,再生完一群小鱼,过完鱼的一生……”他朝我安慰地笑,嘴角却有鲜血溢出。 “倾玉——!” 十一: 不久之后,镇里发了场大水,大水来势汹汹,丝毫没有征兆就把整个村庄淹成了一片浅海,数不尽的人在那场大水里死去:大人、孩童还有老人,幸免于难的人屈指可数。 偏偏不知为何,却只有我死后化成了东海巡海的夜叉,一巡便巡了几百年。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颜初。 我本以为倾玉死了,后来我成了夜叉才知,原来他是东海的太子,因为龙王寿诞时被日照的一只狐狸灌了酒,才浮浮沉沉落到颜初手里,遇见了我们。 后来他元丹被夺,龙王大怒,东海大太子血洗了混元仙境夺回了一粒本命仙丹才终于把倾玉救活过来。 “原来你等的那个人是太子啊!”听完我说的话,洛琳又将双手叉腰的动作的换成双手抱胸,十分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答非所问:“过了这么多年,其实我早该放手了,以前他是太子,我是凡人。现在他是太子,我却又成了丑陋的夜叉……”我说着,却发现倒影中洛琳渐渐飘远:“不知你说的太子是不是这个太子哟……” 我后脊一僵,接着便听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颜夕,你还要躲着我吗?”他的声音那样,犹如夜风中悠扬的螺号,干净而柔和。 我转头,果然见他立在我身后。 他微微颔首,月色的衣衫的倒映在波澜不止的海面上。湛蓝的月华倾泻在他身上,柔亮的青丝仍旧懒懒半挽,衬得他灵秀而又俊美的一张脸庞美如女子。 夜风轻轻扬起他半散在身后的发,扬起他层层清浅的衣衫。 他踏着月华朝我走来。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