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断念 天御宫向来清冷。檐角的雨珠滴落在地上衬托出屋内女子的气愤。 当楚嫣怒气冲冲地数落柒月半个时辰,差点对她大打出手时,柒月才慢悠悠地帮床上的小人掖了掖被子,对她温柔一笑,将葱白的食指竖在唇上,道:“嘘,小声点,团子睡着了。” 她险些气急攻心。 “我说你!”楚嫣戳了戳她的额头,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能不能有骨气点!” “我有骨气啊……”柒月委屈地嘟嘴。 “呵呵……”楚嫣干巴巴地笑了笑:“给别人当了十多年的便宜娘还不够?若仙尊不回来,你还真打算一辈子耗下去?柒月,你别忘了你现在半仙都算不上,你没那多时间挥霍。”。 “仙尊会回来的。”柒月执拗地回到,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是是是,他会回来,但你不要忘了,他是为什么离开的!”楚嫣猛地抓住柒月的胳膊,残忍地质问:“他回来,一家团聚,染月,你要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 “我……”柒月敛下眼里的无措,白皙精致的脸上一片茫然。 “你回不回去?”楚嫣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放开她,冷冷地问。 柒月猛地抬头看着她,身侧的手缓缓地拽紧被角,半晌才避开她的目光:“不回去。” “等你凡躯死去,还是得回来的。”楚嫣突然怜悯一笑,看着她目光复杂:“柒月,你是不是太过清闲,忘记了当初对我说过的?” 楚嫣生气地走了,只剩下柒月傻傻的坐在床边回味那些话。 “唔……”床上的小人突然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柒月抬眸看了小人一眼,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团子正如他的名字一样,粉雕玉琢小小一团,眉目像极了他的父亲。柒月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目光里盛满了疼爱。 她起身拢了拢泼墨长发,趟着粉衣璎珞走到窗边,浮云聚散不过须臾,阳光洒落在身上,她闭上眼睛,脸上清冷。 楚嫣,你终究是不懂我的,我不过是想……随心一次,她睁开眼睛,目光飘远。 柒月知道楚嫣所说不假,她不过是他不得不承担的责任罢了,若无当年他救下她那一桩事,他们之间恐怕不会有任何交集,也不会有后来女娲娘娘的赐婚,她说不清他对她是怨恨还是愧疚。总之,这一段婚姻名存实亡。 她只是团子名义上的母亲,据说他的生母是一个极美的凡人,而仙尊离开那么多年……寻遍三界,只为那一人。 让她没想到的是,楚嫣的话很快便得到应验,这一天柒月早就料想到了,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本以为自己会释然,却只是一遍一遍体会着彻骨锥心的疼。 “这些年,多谢你打理上下。”那个女子与仙尊并肩而立,声音温婉得让人沉醉。 柒月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哽着喉咙说了句“不用谢。” 匆匆附身一揖,便落荒而逃。 仙尊依旧是原来的模样,白衣锦袍比仙殿后的白云还要飘渺几分,那样好看而又清冷的仙尊,在她面前薄唇却带了几分难得的笑意。 女子要她不必多礼,唤她婉颜便好,他温柔的唤她颜儿,柒月从未见过他如此温柔的模样,连敛长的眉眼都柔软的几分,她乖巧地应着,一转身眼泪便嗽嗽而下。 “阿湮,我想看看我们的孩子。”婉颜轻轻扯了扯宫湮的袖子。 “柒月,带团子过来。”宫湮握住她的手。 “哦?团子?” “是柒月取的小名,大名还没时间取。” “那他的名字让我来取吧!”婉颜一脸笑意。 …… 柒月已经听不清的他们的对话,麻木地走远,死死地压下心底那股压抑欲吐的感觉,终于在回到睡房后,拴上门背依着全身无力地滑落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天后,柒月便搬到了仙殿最偏远的一个角落,偶尔听听仙侍们来抱怨几句婉颜就是花架子一个,没了她管事整个仙殿都乱成了一团,打理仙殿琐事本就不是什么美差。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她没有资格再插手什么,对此,也只是莞尔一笑。 幸而,小团子仍然是一日三跑,每天巴巴地喊着她娘亲,着实让她哭笑不得。不过这几天,她都没有看到小团子的人影,觉得奇怪,便借口送仙殿的卷轴去主殿看看。 薄纱飞舞,煞是浪漫。 那里面,是她喜欢的十多年的人,等了十多年的人,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也是她一辈子可望不可即的荒诞盼望。 她在锦绣年华酿梦一场,未曾开花,就已凋萎。 “我觉得,还是这个模样的喜帖比较好看。”婉颜的犹豫的声音传出来,顿了顿又有些无力:“这个也好看啊,阿湮……我真不知道该选哪个了……” “你喜欢便好。” “你总是这样说……”婉颜嗲怪道,却咯咯的笑得开心:“你来写请柬吧,我的字没你好看。” “呵……你的字很好看。”宫湮宠溺地开口。 “可那么多请柬,我会手疼……” “那我们便一起。” …… 柒月本来等在外面,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最后只化作嘴角的一抹苦涩,干脆放下卷轴一个人跑去寻团子去了,不过最后团子是没寻到,倒是寻到了不少好酒,索性一股脑儿都搬了去。 她平日里虽不怎么喝酒,但放着总归是有用处的,譬如这大喜之日。 她出去走了走,这场婚礼极为繁华,几乎请了这九重天半边天的仙人。不过终归是无趣,清闲下来,她反倒没那么在意了。回去开了一壶酒对口就喝了起来,思嘱着过几日便焚了肉身,回萨灵道去。莲步稍纵往便飞藏宝阁而去,让人莫名的是,这一日这里却成了最最清净的地方。 “酒不醉人。”柒月弃了酒壶,坐在空荡的大殿里抚起了琴。 楚嫣曾经说过,她的琴声很是摧残人性,她全当是赞美。 “啪”有什么清脆落地,染月睁开眼睛,在大殿深处寻到了一面落地铜镜,浮花云纹,把上竟然有她的元神烙印。 “我什么时候炼化过这样一面镜子?” 她记得这里有只两样东西是仙尊明文昭告过不许动的,前者是一把雪天陨石打造的长剑,虽然好看,却也不是多么名贵。还有一样便是是这面浮生镜。 窥浮生,追过往。 她捡起本打算放回去,但转念一想,反正不久之后柒月便会消失于世间,想来仙尊也找不了自己麻烦,正好看看自己何时炼化过这面镜子,想着便掐了个法决。 到了中午,前殿宾客来来往往依旧有许多人,宫湮穿着一身精致喜袍平添了几分亲和。新娘着着拖迤于地的红色嫁衣,翻花绣凤,本来普通的姿色此刻却显得美丽动人。 “恭喜恭喜,天界好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老夫也来热闹热闹”太白星君笑呵呵地将贺礼递给迎接的仙侍,对宫湮拱了拱手。 宫湮回以一礼,让仙侍带入宴席。 “连阿湮都成亲了,就我孤家寡人一个”宫湮的好友钦远仙君摇着桃花扇飘飘而来,整个人风流倜傥。 “时间问题而已。”宫湮笑了笑。 “诺,贺礼,千秋佳酿。”钦远仙君将袖中的盒子丟给仙侍,笑顾四周:“小阿月呢?” “不知。”宫湮皱眉看了看,她素来喜欢热闹,最近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似乎是冷清了许多。 “唉……指不定哪哭呢”钦远仙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俘获芳心的时候到了~” “她还小,你别把她当成那些女子,若只是玩玩,我劝你还是不要了。”宫湮有些不悦。 “谁告诉你我是玩玩?你没眼光不代表我没眼光啊。” 旁边婉颜脸色白了白,宫湮脸色也沉了下来。 钦远笑呵呵的转身,叹道:“我不会说话,还是出去转转吧,哟呵,小阿月?”钦远看见殿下的粉衣女子高兴地凑了过去,一张好看的桃花脸堆满了讨好:“你拿个剑做什么?不会是打算抢亲吧!” “滚。”染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伸手便是一道气决,直接将他打飞了出去。 钦远摔在地上,闷哼一声,揉着胸口脸都白了:“我去……这么大力气,不应该啊……” 宫湮也听到了动静,跑出来看到这一幕面若寒冰,看着衣袂翻飞,眼色通红的柒月,开口斥责道:“柒月,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吗!还不快给仙君道歉!” “道歉?”柒月抬眸看着他,似叹似笑,右手抬起握着银白色的雪陨剑指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雪陨?”宫湮瞳孔一缩,语气都冷了几分:“谁叫你动它的?” “哈哈哈……”柒月大笑起来,长发被风吹起,宛若魔女,语气冷地让人窒息,字字掷地有声:“宫湮,我不想同你多费口舌,今天,我只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旁人只觉得莫名,也不敢上去干预,干脆远离是非之地。最最纠结的莫过于钦远了,简直是进退不得。 柒月说罢,便加持仙术舞着雪陨飞身朝着宫湮面门而去,宫湮下意识的退后几步,灵活的躲闪,鲜红的衣袍翻飞,却始终没有出手,她反手加决,挥刺过去,宫湮两指拧眉夹住剑身,看着她怒道:“柒月,你闹够了没有。” 你闹够了没有?柒月怪异地笑咯咯直笑,半晌才敛下眸,红唇轻启:“当然……没够!” 她放开剑柄一个转身,白皙水嫩地手扼住了旁边蒙了的婉颜,衣摆上的桃红璎珞摇曳,像四月桃花,却杀伐果断。 “阿湮!”婉颜惊呼,美丽的脸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惨白一片。 “柒月,放开她,你有什么目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宫湮眼里杀意波动。 “呵”柒月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眼里的红更加浓重,声音有些尖锐:“我说过,我只要拿回我的东西!” 宫湮的确很厉害,不愧是仙尊,下一瞬他便出现在她面前,将婉颜推开很远,不顾她的惊诧,毫不留情地用雪陨贯穿了她的胸口。 血在蔓延,她身子踉跄后退了几步,脑子出现短暂地空白,耳畔轰鸣,这一刻她似乎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渐渐停顿。 她猛的呕出一大口血,宫湮掐决本打算违背女娲下杀手,却在柒月抬头时手一顿,柒月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一如当年救起她时那般可怜无辜的模样。但目光里的怨恨却毫不掩饰。 “宫湮……”她颤抖着握上胸口的利剑,感受着雪陨的悲鸣,凄然一笑:“我多后悔当年一时心软不惜耗费一半元神救了她……没想到最后……”她脸上隐隐有灰败之气:“最后……成全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她的话断断续续,那双明亮若星子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灰雾,身子缓缓向后倒去。 强用上仙之术,又受了这致命一剑,她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宫湮的手颤抖起来,眼里的冷有瓦解之势,雪陨悲鸣一声,化作废铁。 仙剑弑主,剑毁人亡。 宫湮神色微变,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月是天上月,月照地上人。” “陌喻师傅,月儿真的只是诚心诚意的向你学习,绝对没有其它想法。” “上天啊上天,到底要怎样才能扑倒师傅呢?” “师傅,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怎么会这样……”宫湮眼里的无措让人刺眼,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柒月:“你到底是谁?” 柒月气息微弱地靠在宫湮怀里,目光嘲讽地看着他,奄奄一息地开口:“这还重要吗?”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开宫湮,踉跄地退后几步,对着婉颜挥了个法决,收回那半边元灵,驾着朵灰扑扑的云向西边飞去。 柒月手里捧着元灵,瘫在云上,鲜血染红了粉色衣裙,她心里一抽,又大口大口的呕血。 元灵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生命消逝,难过的蹭着她的脸颊,一个劲的想钻进她的身体。 “没有用的……我要死了……”柒月勉强一笑,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等我死后,若你愿意,便回萨灵道……若……若不愿,随便附灵修炼个上百年……化得了人形……得了自由也好……” “可惜……见不到小团子了……他不知道会不会难过……还有……”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化作一声叹息,随着这个身躯消失成星星点点。 只有那团小小的元灵,悲怆的颤抖着,以极快的速度向萨灵道飞去。 春来花开满枝头,来年花开又几枝? 陌喻,莫非我们此生真的情生缘浅?在她意识全无前一秒,似乎看到满目桃花,以及那个不顾一切飞向她的俊俏男子,喜袍虽灼眼得很,但脸却依旧是当年模样。 师傅……她在心里叹息,多么缠绵悱恻的呢喃,却最终腐烂到了心底。 第二章 顾盼一浮生 灰黑深渊,崖壁煞气萦绕,即便是稀稀落落长了几株暗绿 藤萝也是致命毒草。 萨灵道实力为尊,族人往往喜欢寻些险境去处历炼,但敢下噬魂渊的人却少之又少,而着少之又少的也只是为了寻个伟大的死法。 “咦?”方拓御风停在渊上,皱了皱眉,俊秀的脸上写满困惑,心里暗道,这鬼地方竟有如此强大的禁制,萨灵道似乎并没有人来过。 关键是,这股灵力还煞是熟悉。 “怎么了?”好友雪衣仙子在前方不见他跟上便疑惑地调回头,看他一脸思绪便忍不住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百年前失踪的妹妹。”方拓收回思绪,淡然一笑。 “萨灵方家的女子,必定不凡。”雪衣由衷赞叹,眼中有隐隐的羡意。 无尽渊底并非寸草不生,反而有许多湛蓝碎花,于风中摇曳,墨茎蓝朵翻滚连成一片。花间蓝衣女子似是醉卧,眉目间还有安然睡意,墨黛长眉,琼鼻微皱,嫣红的嘴唇浅浅的抿着。发丝散在白皙的脸上,落了几瓣蓝色唤灵花,空灵至极。 天上的两人走远,却没有看到那十八道禁制转眼间便全部崩塌。 一道仙魂冲破层层禁制,钻到花丛深处,乍然间金光浮现,一时照亮了整个谷底。 “方拓……哥……哥…”女子动了动嘴,脸上血色腿尽,眉头紧蹙,手抓着胸口的衣襟,体内的灵气乱窜如火焚烧痛苦至极。身子痛苦地蜷缩着。 终于,她睁开眼睛,猛的吐了一大口血,狼狈的匍匐于地,长发委迤,她低垂着脸,竟然缓缓地笑开了。 她在锦绣年华酿梦一场……到头来,竟然只是个笑话。她绝望地躺下,看着苍穹,闭上了黯淡的眼睛。鼻翼的花香勾起了睡意,索性便睡了过去。 萨灵道的女子个个不凡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三界有天界,而天界又有三十六道,萨灵道得天独厚,族人生来便是上仙之躯。 她也不另外。 也正是这样的特殊,导致了世世代代以实力为尊的习俗。但千百年来,纯粹的修炼渐渐被利欲熏染,大族林立斗争不断,而萨灵之主位置也一直悬空。 可惜她虽出生于方家,但她一出生便是极差的根骨,父母对她极为疼爱,但她毕竟是这个家族的遗憾,从小便受到了各种冷遇。父亲不是家主,也只能无奈叹息。也正是如此,才养成了她冷清的性子,她一心一意的修炼,后来竟也渐渐弥补了先天不足,虽然吃尽苦头,却成为了方家年少一辈里的佼佼者。 可惜天向来不遂人愿。 三百岁那年,她和表姐奉命去极月地除一妖孽,结果反而被表姐算计,差点搭上一条命,那时侯尚且年轻幼稚,死里逃生后只顾着郁闷,索性寻了瓶千秋醉,喝的醉醺醺昏天暗地,滚到这渊底瞧着景色不错,干脆睡了上百年。 没想到的是,魂魄竟然被煞气逼了出去,正巧逢上仙魔大战,就稀里糊涂地到了人界,附在一个妇人的胎里,做了回凡人。不过遗憾的是妇人承受不了她的仙气,难产而死。现在想来也觉得是她的过错。 再后来,她便遇到了大战中堕世的宫湮,那时侯他还是修道之人陌喻,她的师傅,也是她的心上人,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父亲。 团子与她那么亲近不是没有道理的,血浓于水的羁绊,毕竟不似****这般薄凉。 这辈子她在情字上栽了两次,不巧的是,陌喻是他,宫湮也是他。 她尚且是凡人的时候,倒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飞升后,她差点魂飞魄散,幸好被女娲娘娘救下带到仙界做了个仙侍,可惜的是她记起了所有事却偏偏忘记了人界那段荒唐的感情。她至今还能记得女娲娘娘看她时那悲悯的眼神,以前她觉得莫名,现在确实真切的明白了。 最最可恨的还是宫湮,当初她魂飞魄散他却狠心不顾,当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不过是换了副面孔,他再认不出她了。 直到她那日看到浮生镜里那段过往,才明白自己原来可怜的可笑。 她心心念念的人啊……却让她伤的彻底。从今往后,她再不敢如此爱一个人了,因为她害怕,有一天那人会如他一般,你爱他彻骨,他却将誓言和柔情都悉数给了别人。 耳畔有仙法破空的回响声,她艰难的睁开眼睛,湛蓝花海映着那抹白色身影,依旧是俊毅的面容。 “方拓……”她傻呵呵地笑了起来,感觉眼皮都在打架。 “你个蠢货!”方拓飞身而至,脸色阴沉地可以滴出水来,他半路感受到那股禁制消失,就折了回来,看到她都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居然还笑得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被方拓抱了起来,浑身无力地依靠在他怀里,气息微弱地抱怨:“你也不早点来寻我,感情是真让我自生自灭了?” 其实她与方拓很不对盘,他总喜欢说她蠢,嫌弃她天资差,但她仗着父母的疼爱也不示弱,每每起了冲突他们都是极有默契地用武力解决一切,虽说她讨不到什么好处,但方拓似乎都会伤的更重些,最最可气的是,他每次都会恶狠狠地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害她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他迫害了去。 可是不管哪次见她被人欺负了去,方拓都会仗着自己法力高,杀气腾腾地不管男女老少乱揍一通,不过总是有意无意地‘误伤’一下她。她含着两泡泪控诉他的恶行,他干脆粗暴地提起她的衣领带回家,还咬牙切齿地说“方染月,你就自生自灭吧!” 现在想来,似乎是对她疼爱偏多一些,她不由弯了眼睛。 “哼哼,我们一家人找了你那么多年,生怕你折在哪,你就闷声躲在这鬼地方,我看娘不抽死你才奇怪!”方拓凶险地开口,脚下却不停,周围煞气靠近他便都自动散去。 这就是实力啊……她苦笑,感受着体内荡然无存的灵力有些黯然。 他们是方家分支,浮云大殿虽不如宫湮的天御殿恢宏,也不如方家族宫贵气,但却贵在精美。白色的无柱精雕细琢,攀花古藤摇曳若生。一副安然的模样。 此时还是上午,阳光暖暖地洒落在映阶碧草上,后院梨花白若覆雪。 “方拓……”染月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有些近乡心怯地拉住了方拓的袖子,可怜巴巴地开口:“我有点害怕……” “你还知道怕?”方拓被气笑了,要不是看她一副柔弱的模样,指不定会怎么教训她。 “……”要是她女儿一跑就是几百年,她估计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是少爷回来了啊?”正在打扫庭院的侍女玉荣放下手里的活,迎接了上来,疑惑地打着他怀里的蓝衣女子,迟疑开口:“这位姑娘是?” “是小姐。”方拓脚步不停,只匆匆解释了一句便往后殿的洗仙池赶还叮嘱了一句:“去准备小姐的衣裳。” “是。”玉荣惊讶地看了染月一眼,又匆匆低下了头跑了下去。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假山后面雾气腾腾,几个白玉龙头的石雕流出泉泉清水,池子里仙气萦绕。水底是一朵绽放的彩绘莲花,瓣瓣闪耀着美丽金泽。 方拓在池边利落地撒手,怀里的染月“扑通”一声就直直掉了进去,蓝色仙裙上的血迹在水里晕开,很快又被水带走。她从水底钻出头了,嘴里猛地呛了一口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 她脸色苍白,心里忍不住苦笑:这家伙真是不折磨死她不罢休啊?就这辣手摧花的脾气以后一定是孤独终老危害八方! 脑海里闪过楚嫣美丽张扬的脸,染月心里一动,这两人似乎是很是般配?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等会儿爹娘来了有你好看的。”方拓随手设了个禁制扬长而去。 那白衣锦袍衣带飘飘的背影,真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染月撇嘴,哼哼了几声,心底却有些惶惶不安。 第三章 一笑两生忘 第三章一笑两生忘 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柒月便换上了衣裳,流光湛蓝丝质长裙,精致花边收腰显得愈发婀娜,衣摆金丝绣莲逶迤一地,墨色长发恰好及腰。 她回到原来的模样,居然还有些不适应。当初在人间虽也是这副模样,凡人之躯,到底暗淡了几分。 洗仙池疗伤的功效十分好,其中不乏灵泉仙草的滋润,不过泡了这么一会儿外伤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小九”女子清脆动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个年轻女子脚步轻快的跑了过来,淡紫色衣裙像层层叠叠荡开的涟漪。精致的瓜子脸,琥珀大眼泪汪汪的:“你可算回来了,娘好想你。” 说完上前便是一个熊抱。 “娘……”柒月生生被她扑地后退几步,有些无奈的抹了把汗。 “你这一走了之,真是太没良心了!”乔薇放开她,叹息一句:“我现在真是懒得说你了。” “娘……我知错了。” “扑通”一声,果然……柒月一脚被踹到了水里,脸上沾满水珠,委屈兮兮地看着岸上的罪魁祸首,而某人却傲娇地哼了一声,女王般的睨了她一眼就走了。 临走时,还撩下一句:“你最好想着怎么解释。” 她心里千回百转,看来她亲娘几百年了还是没变什么…… “哟……你还不舍得起来了?”方拓又跑过来说风凉话。 “你再说一句!”柒月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蕴怒。 “我这不是来道别的吗?”他讪讪地笑了笑,之前本来赶去送卷轴,因为她的事情耽误了。虽然雪衣已经前往,但他好歹还是要去拜见仙尊的。 “去哪里呀?”柒月捋着长发狼狈地从池子里爬起来。 “天御殿呗。”他随口一提,却见柒月脸色变了变,手都有些颤抖,不由纳闷:“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仙尊的事,嗯?” 柒月神色恍惚地摇了摇头,捧起一缕水直往他脸上泼,敛眸道:“你还是快点走吧,废话那么多……” 方拓探究的眼神在她脸上游移,险些在她脸上戳出一个洞,半晌才自以为是的否认了心里的想法,笑嘻嘻地开口:“虽然你这模样一点都不可信,但你真与仙尊有什么纠葛,我宁可戳瞎我的眼。” “……”柒月在心里呵呵两声。 她干脆不再搭理方拓,掐了个术法弄得一身干爽才步伐优雅地走去前殿,眉目间不由恢复了以前的冷漠。 方拓自讨没趣,索性召了只碧落鸟赶去与雪衣碰面去了,想到柒月不经意间流露的冷漠,方拓不由扼腕叹息,本来以为几百年来她有所改变,但没想到骨子里还是那个清冷的性子。 她待家人确实是真性情,但对别人却是冷的掉冰渣子,幼时父母常不在身边庇佑,让她见多了人情冷漠,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样淡漠的性格。果真是半点情面不给,也就只有楚家那暴丫头和她玩的来。 大殿里方止一身宽松的蓝色墨云衣衫,暗黑色图纹勾勒点缀着衣角,银色长发飘飘若流云,腰间的玉穗垂落散发出柔和的光泽,白皙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微挑的眼帘低垂着满是荡漾的温柔。 “嗯?小九还躲在门口不敢进来?”他淡淡开口,行云流水般斟了杯茶,悠闲地品起茗来,白洁的指尖叩击着桌面。 “爹……”柒月怯怯地从门口露出半张脸,一张脸上堆满了笑意:“爹,您还是美若天人。” 方止险些被茶呛到。 “爹……女儿给您捶捶背吧!”柒月笑呵呵地跑到他身边,伸手就往他身上凑。 方止随手一挡,笑得意味深长:“小九真是变了许多啊。” 当年她可总是叫嚣着要打倒他,胡搅蛮缠地扯他的头发,口里一口一个方止坏人,着实是让他哭笑不得。 “呵呵……”柒月收回爪子,干干地笑了笑:“哪有啊!爹,没有的事。” 方止从座位上站起,抬眼凝视着这个她自小宠爱的小女儿,“消失百年,如今的灵力连后辈都比不上了,小九,你知不知道会面对什么?”爹的话如玉珠滴盘似的落在她心间。 “我……”柒月哽了哽,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不敢去想,她曾经苦苦追逐的一切,亲手铸造的荣耀……已经都毁了。 楚嫣说,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对我说过什么? 她当然记得,那时她灵根极差,被方家家族的子弟嘲笑,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到楚嫣身上说,“楚嫣,我一定会成为萨灵之主,天资极差又如何!我方柒月姓方是因为我爹,不需要他方家半点荣誉!” 她本来以为楚嫣会笑她,谁知道她只是征愣片刻,然后若有其事地说:“你一定可以!” 如今她却沉迷一场情深缘浅,断送了千年修为。 “爹……”柒月终于蹲在地上捂着脸压抑地哭了起来:“是我看不破……” “傻丫头。”方止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顶,他是她的父亲,怎能看不清她眼底的挣扎?况且血脉相连,他早就知晓了她的那段过往。 不提起,是不想再让她难过。 “这么久没回来,也该去拜会一下子玉仙人了。” “去什么去?那些人眼界高得很,我们阿九才不要跟他们来往!”乔薇款款而来,一脸不愉快。 “娘……”柒月眉睫微微颤了颤,不露声色地握紧了手,指尖深深陷进了肉里也不知。她突然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让爹娘为她担心! “总得面对的。”方止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下茶杯走了出去,背影飘渺。 “方止!你什么意思!”乔薇一下子来了气,琥珀大眼瞪着他的背影,跺跺脚追了上去。 “这都是天意,是命数。” “故弄玄虚!” “儿女自有自己的劫难得过。” “感情小九不是你亲生的?” “你再说一遍?” “啊啊啊……方止混蛋你放我下来!” …… 柒月愣愣地看着他们夫妻俩走远,忽然笑得落泪,是啊,这都是命数,上天给她劫难,不是想将她打入地狱,而是让她走的更远。 微风带起花瓣吹落玉庭湖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远处铺满了一层柔软的陌荆花,满地皆白。 玉阶上连接远方的大殿,恢宏碑牌上书“晋仙门”几个大字。 柒月还是来了,身着正装,不急不慢地走到大厅,青丝若泼墨,发髻上一朵青色半透明莲花,腰间玉牌随着步伐响动。脸上依旧戴着面纱,虽然只是若隐若现的脸庞,也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那人是谁啊?” “难道是被妖界掳走的那位师姐?” “啊!是她?” “应该吧,真是可惜了。” 一路上都有人发出议论纷纷地声音,或惋惜或不屑,她花袖下的手撺着袖子微微颤抖,腰脊却挺得愈发笔直。 关于她的那些谣言在萨灵道稍有地位的家族门派里,都已不是什么大秘密。晋仙门最受瞩目的弟子,本来就颇有争议,但是那些谣言是谁传出来的,实在是太过显而易见。 明明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真真让人不省心啊。 大概可以这么说,她柒月如今落地这般地步,这位始作俑者着实功劳不小——她可敬可亲的表姐,方家家主之女,方芩。 “月黎……”子玉仙人在远处站立,微微向她招手,温和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看着她迤着裙摆小跑而来,不觉眉目都柔和了几分:“归来便好。” 柒月微微谨首,看着面前青白衫子面目淡如墨画的男子,有些怀念,子玉仙人也算是天界众多仙尊里的佼佼者,性子温润如玉但又使人看不通透,不过对她倒是很好。 “弟子如今这模样,即使再修炼上千年,也……”柒月摇头苦笑,虽然感激子玉仙人不过问,但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 “修身得的灵力虽然失去了,却并不难收回,但若能以心勘破,才能达真正的境界,柒月,你可明白?。”子玉挥了挥手,柔白的衣袍下钻出一团元灵,欢快地靠近柒月。 “你。”柒月愣了愣,惊讶地看了看子玉,张开双手接过元灵,看着它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慢慢钻入手心。 “我也没然它会回来这里。”子玉无辜地笑了笑。 “元灵……”她感受到元灵正在身体里缓慢融合,心里不禁动容,恭敬地跪了下去,犹豫着开口,“弟子还有一事相求,请师父……成全。” “哦?”子玉疑惑地看着她,眼中神色微凝,颇有兴味。 “弟子想要忘忧丹!”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脸肃然。 她虽然克制自己不去回忆,但那些事情却如同一根针扎在了她心底,拔不得,也碰不得。这些日子,无论是想起天御殿的侍女柒月,还是萨灵道的上仙方柒月,每当她闭上眼,他与婉颜浮纱后私语的场景都会在眼前浮现,风卷起红纱,露出两人相依的笑颜,那般灼人眼帘熨伤心底的画面,让她整夜辗转反侧。 忘忧丹--顾名思义,服药之人一时三刻便会将红尘过往悉数忘却,即便是偶遇所爱之人,也只当是陌生。 她居然……子玉轻叹一声,施了个法,柒月面前便出现一只小巧的檀木盒子,镂花刻月,甚是精致。 可惜,装的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反而是教人忘情绝爱的仙丹。 子玉看着她蠕蠕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 柒月接过盒子,浑浑噩噩地拜别了子玉,心里有一丝蔓延的疼,终于连成一片。手里的盒子,此刻却沉的让她想要丢开。 晨曦初起,缓缓照亮梨花翩飞的院落,湛蓝衣裳的女子依靠着花树安然睡去,嘴角还带了一丝释然的笑意,手边的檀木盒子敞开,落了几片白色花瓣。 这一场荒谬的梦,结局冉冉,终究是一笑两生忘。 第四章 谁家小孩儿 柒月闲适地躺在小院的藤床上,额上的金印若隐若现。阳光透过错落花枝碎金斑驳一地,雪白梨花的花影有些黯淡。 按照方拓的话来说,他一天便能返回,但一连几天过去,他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虽然柒月一直鄙视她脾气火爆、睚龇必报的性格,但不得不承认他向来言出必行。所以便存了几分疑心。 “小姐,殿外有位仙子求见。”玉荣晃荡着对襟流苏裙轻步走来,微微一揖,温婉动听的声音在寂寂晨风中响起。 柒月侧了她一眼,只是道了句知道了,直到空中旋转的花朵儿落地才不急不慢地起身出去,发髻上的垂蓝流苏随步履摇动,煞是好看。 玉荣目送她离开,想着方拓说过她性子清冷,如今她元神恢复,额上竟出现了仙印,看来遭此一难因祸得福勘破了情字,虽然法力散去许多,仙境却更上一层。 而前厅雪衣仙子已经坐立不安地等候了多时,本来以为二位长辈应该在,却没想到整个大殿只有柒月。可偏偏侍女已经通报了去了多时,还是不见半个人影。 所以当柒月出现在大厅时,雪衣急匆匆地拉住了她的手一副悬然欲泣的模样,颤着声道:“柒月妹妹,快去救救你哥哥吧!他……” 柒月拧眉,不动声色地避开雪衣的手,淡淡开口:“怎么了?” 雪衣讪讪地收回手,呡了呡唇才正色解释。 本来她独自一人去九重天送卷轴,后来方拓在途中赶上了她两人便一同前往。但到达后才得知天御宫仙尊去了天外天,所以便由婉颜夫人接见二人,她还大方地邀请留宿。方拓便因此说了几句夫人温柔贤惠,美丽大方之类的话,按礼数而言本该如此,但不知怎么地惹恼了仙尊的儿子。方拓说他急躁的性子同他娘亲婉颜夫人一点也不像,结果那孩子盛怒之下居然用锁仙鼎把方拓和婉颜夫人关在了里面。 雪衣说完,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可真是……” “你不必为哥哥担心,那锁仙鼎对他没什么影响。”柒月微微摇头笑了笑,想着方拓那皮糙肉厚的模样,区区锁仙鼎还伤害不了他,而且他也该安静地待会儿。嗯,想想清楚话可不能乱说。她想着便暗自点了点头,待他回来一定要好好嘲讽他才是。 不过她还是有点奇怪,仙尊那儿子到底怎么想的,跟他母亲不和还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雪衣急道,一脸焦虑毫不掩饰:“方拓是上仙之躯确实没什么大碍,但婉颜夫人却是凡仙之躯!而且她前几日受了重伤险些丧命,仙尊此次去天外天便是寻找解救之法,万一……万一她出什么差错,仙尊必定不会放过方拓……”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里包含浓浓的担忧。 “……”柒月无奈,看来这次方拓是真的玩大发了,俗话说得好,家宅之事外人千万不要干预,他这还美滋滋地搅和进去了。 虽然柒月嘴上满口不在乎,但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九重天,到达时已经是正午了。她从来没去过天御宫,好不容易找到,偷偷地溜进了大殿才发现这里的环境居然莫名熟悉,而且还轻车熟路地摸找到了后殿居所。 她纳闷地打量着周围的桃花玉楼,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而且她贸然而来也没什么好主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呵呵……就仙尊那熊儿子显然不是能讲道理的人唉,从哪里下手呢? “娘亲!”正当她犹豫不决地时候,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小团子,眨巴着大眼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柒月的大腿:“娘亲你终于回来了,团子好想你!” 柒月嘴角抽了抽,觉得莫名其妙,试图挣脱这粉雕玉琢的孩子,奈何无果,只能耐着性子劝解:“小孩儿你认错人了……我还有正事,你放开我可好?” “唔……”团子瘪了瘪嘴,一双大眼一下变得眼泪汪汪,整个人颤抖的像风中的小豆苗,摇摇欲坠萧瑟万分:“娘亲……你怎么不叫我团子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说完便委屈地唔咽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看到这种场景,即便是不喜欢小孩子的柒月心里也忍不住柔软的几分,低声细语地蹲下摸了摸小团子的头顶:“团子我不是不喜欢你,但我真的不是你娘亲,不过你倒是可以叫我姐姐。” “姐姐就姐姐吧……”团子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痛下决心一般。又随手抹了把泪,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看着柒月:“姐姐是有什么正事呢?团子可以帮忙的,在这里我最大。” 柒月感受到一双柔软而温暖的小手放进了自己手里,心里一动,仿佛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画面,但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她心里想着这孩子衣着不凡,想必可能是哪位上仙的孩子,便笑着询问:“你知不知道宫湮仙尊的儿子,宫喻?” “啊?”团子眼里有疑惑,白皙的脸蛋挂着未干的泪水还有些晶莹:“你找宫喻?” “是啊……”柒月敛眸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听说我哥哥惹恼了那小霸王,结果被他关起来了。” 小团子的脸“唰”的红了,眼神有些躲闪。他打死也不会承认那小霸王就是自己! 奈何天不如愿,碰巧一个侍女端着送洗的衣物路过,疑惑地一揖,道:“喻殿下怎么在这里?您刚才不是说要去处置姓方的坏人吗?” 小团子羞愤地捂脸,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侍女说了句:“你给我滚!” 柒月低头,目光凉飕飕地看着他。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姐姐的哥哥……”团子又哼哼唧唧地摇晃着柒月的手,一幅委屈兮兮地模样:“要知道我就不关他了……” “……”柒月心情很复杂。 古木小楼,幽静的院子里稀稀落落地开了几朵湛蓝碎花。 “他们就在这里了。”团子软绵绵地小手拉着柒月,脆生生地开口,指了指微掩地木门。脸上有些不开心。 “原来天御宫还有这么幽静的地方……”柒月喃喃开口,打量着干净简单的院落说不出的放松,这里反倒如凡人居所。 “以前娘亲住在这里。”团子自顾自地开口。 柒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娘亲不该住在宫殿里吗?怎么会住在这样偏僻冷清的地方? “娘亲是凡人之躯,连半仙都算不上……”团子长长地睫毛敛下,脸上黯然一片,握着柒月的手渐渐收紧:“可是娘亲真的很爱团子,他们说娘亲死了,说婉颜才是我的娘亲……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他眼眶发红,看着柒月大吼道:“这三界六道,娘亲无人可以替代!” 柒月心里突然有一种涩然的感觉:“所以方拓说婉颜是你娘亲,让你气恼?你便关了他们?” “如果不是父尊和婉颜那个女人突然回来,娘亲便不会难过,也不会跑去大闹,后来……后来……”团子脸色苍白,颤抖着嘴唇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是宫湮杀了娘亲,我多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出现,永远不要回来!” 柒月终于明白为何团子会和婉颜夫人不和,她本以为只是母子疏远,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段纠葛。关于仙尊的事情她也听过一些,大抵不过仙尊为寻一女子找遍三界六道,而孩子则一直是由女娲娘娘赐婚的一个凡仙照顾,后来他与那女子大办婚礼时还闹出一桩血债…… 如今看团子对仙尊的态度,想必是恨极了他,也难怪性格变得如此乖张。大人的恩怨本不该强加孩子身上。 “唉……”柒月叹了口气,摸了摸团子的脑袋:“团子……”她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安慰。 微风吹过,蓝色衣裙摇摆,如海浪撩拨。 “我才不会难过!娘亲根本就没死!”团子傲气地哼了一声,撇过脸不再看她,虽然声音还有些哽咽却坚定万分。 “那我们便谈谈方拓和婉颜的事吧?”柒月犹豫着开口,诚如前言,家务事外人不应该掺和,不是她不同情团子,相反,她对团子有一种特别的爱惜。不干预是因为她没有资格。 一个外人,该以什么立场来评论这场是非? “我不想放他们出来,他们都是坏人。”团子老实交代,娘亲是他心里不可触碰的底线,无论谁都不允许。 柒月头一次对一个人无计可施,让她头疼的是,这人还是个小孩儿。 “姐姐帮方拓团子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姐姐非得帮婉颜?”团子憋屈。所有人都喜欢她。 “我只是怕方拓因为她而受仙尊责罚,除此以外别无二想。”柒月摇头失笑,心想这团子心思缜密但本性却极好,娘亲想必也不是什么差的人。 “那就好。”团子破涕为笑,亲密地拉着柒月推门而入,便迈小短腿便说:“我放他们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那模样毫无商量的余地。 柒月沉吟不语。 “其实很简单的,只要你肯带我回家就可以了。” 柒月差点踉跄摔倒,量她考虑地多周全也没想到团子会来这么一出。说的确实简单,但是若仙尊知晓,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姐姐”团子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一脸憧憬地等着她点头。 本来拒绝的话已到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她犹豫地看了看屋内散发着微光的悬空小鼎,紧了紧手。 若仙尊真心爱婉颜,应该会理解她的……柒月敛眸暗想,或许更多的是出于对团子的无奈? 他莫名的依赖,让她不忍回避。 “好。”柒月微不可微地点头默许。 团子欢呼一声,高兴地唤回锁仙鼎,低声细语地捧着鼎开口:“小锁快把他们放出来吧!” 原来还可以这样用仙器……柒月惊讶地看着镇仙鼎光芒闪现,然后有两个人凭空出现在屋里,男子白衣锦袍,确实是方拓。而女子则有些虚弱,面容清秀看起来也算舒服,想必便是婉颜了。 “你这小孩!”方拓一回过神就煞气冲天冲着团子打杀过来,一副丧心病狂的模样。 柒月皱眉,伸手拉过团子,不悦地对开口:“如今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对小孩儿出手?” 方拓看着柒月护着团子,而团子则像个雏鸟一般,可怜巴巴地躲在柒月身后,郁闷地退了回去,柒月不是不喜欢小孩,而且特别厌恶别人碰到吗? 柒月回避方拓诡异的目光,哼了声就转身离开。 “仙子等等!”婉颜小跑着追了上去,见柒月停下便在她面前微微一笑:“谢谢仙子搭救。” “嗯”柒月点了点头,略瞟了她一眼就与她擦身而过,不再停留。 方拓无奈地对婉颜笑道:“家妹性子向来如此,夫人不要责怪。”说罢便追了上去。 院子里的花草依旧,只是故人已非昨日人。 第五章 入梦令 当柒月回来时,乔薇正在大厅里与雪衣闲聊,难得乔薇一脸温柔贤惠的模样,但雪衣却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局促不安地往门口看,想必还在担忧方拓。 回来的路上方拓问个不停,还有个小团子巴巴的跟着,柒月懒得搭理他们,结果这二人却混到了一处。可谓是不打不相识,柒月一脸无奈。 “娘亲。”柒月敛了脸上的表情,径直走乔薇身边一揖,对座下的雪衣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小九,你哥哥呢?”乔薇拉过她的手,开心地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就在后面,不过……”柒月有些犹豫地顿了顿,心虚道:“仙尊的儿子也……跟来了。” “你在开玩笑吧?”乔薇还是笑呵呵的,却莫名让柒月抖了抖。 “不是……”柒月汕笑,默默地捏了把汗,还是老实地否认。 雪衣见方拓之事已经解决,眉头也舒展来了,便起身一揖笑着告辞:“那,雪衣就先告退了,谢谢伯母热情招待。” 虽然乔薇再三挽留,雪衣还是坚持离开了,看到乔薇那热情的样子,柒月大概就明白了她心里所想。 “雪衣这姑娘不错啊”乔薇笑叹道,一脸欣慰:“看来拓儿还是有魅力的。” “……”柒月无言以对,心叹你是看谁顺眼谁就不错吧?就她看来,单凭方拓明知道雪衣在等他,却还是选择带着团子去玩,便可见方拓对雪衣并无男女之意。 不过她也不想拂了乔薇的意,索性但笑不语。 乔薇看着柒月敛眸低笑的模样,突然心里一动,曾经方止说过子女中就小九与他最像,她不明白,而今看来确实如此。 就算命悬一线时,还能笑着跟你说,无碍。 乔薇有些别扭地撇过目光,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你说宫喻呢?” “在和哥哥在后院玩闹。”柒月无奈回答,想来以后方拓的儿子也该如此活泼。 后来闹到那个地步,她再想起这个不经意闪过的念头时,只能看着昆仑之颠的风雪黯然苦笑。 柒月又交代了几句关于这件事的原委,便看到方止牵着团子走了进来,而方拓也跟在后面和团子有说有笑。 方止一直是淡淡地笑着,但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看团子的眼神复杂至极。不由让柒月心里多了几分疑惑。 “这小孩儿便是仙尊的儿子?”乔薇好奇地提着紫色裙摆迎了过去,本来一脸激动却在打量团子的过程中变为一脸震惊。 “爹?”柒月疑惑地给方止递了个眼神,询问乔薇的反应怎么那么奇怪。 方止摇头叹息,拉着一脸懵的乔薇回了内殿。 白玉茶盏余香袅袅,白色雾气打着圈儿消散,茶杯上描的花纹像浸了露水一样圆润饱满。 方拓和柒月两顾无言,半晌,方拓才脸色诡异地憋出一句:“其实我一直觉得团子长得和你很像。 柒月抄起茶盏就丢了过去。 “其实……”方拓欲言又止。 正在此时后院传来一声尖叫,瞬间划破残阳的宁静,让人心头一震。 “这是娘生气的征兆……”方拓脸色剧变,利索道:“柒月,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便一溜烟地跑了。 方拓很怕乔薇,与柒月不同的是,他从小由乔薇带在身边亲自抚养,也是方止亲自教习仙法的。 柒月虽是最小的孩子,却因为方止与方家的矛盾激化,一直无法顾及。所以她刚出生就被送走,由奶娘照顾。即便是后来他们平安回来,没相处多久她便被送去晋仙门。 修炼的时光一晃而过,在家的时间并不多。 所以当方止将方家羽令交给她时,她真想问一句:为什么?你们明知道我如今的状况,难道从不会担心我的死活吗? “我们会把宫喻送回去。”方止淡淡开口,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块小小的长玉简,上面勾勒着一个‘灵’字。 她苦涩地笑了笑,接过羽令垂着眸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便离开了。而方止自始至终没有只言片语的关怀。 柒月回头看了看花藤盘柱的大殿,心里的凉萦绕着钻进了心底。 正当柒月打算离开时,团子却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献宝般的给了她一粒救命金珠,说是捏碎了会有奇异的事情发生。柒月虽然不放在心上,但看到他璨若星子的眼睛还是暖了暖。 “团子,谢谢。”柒月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别。 “姐姐再见哦!”团子笑盈盈地挥手。 柒月把金珠放到怀里,坐上云朵慢悠悠地往方家去,手里撺着羽令眼眶有些发红,明明难过却还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羽令,也叫入梦令。萨灵道极端有一神秘灵境,灵力充沛却危险至极,虽有机遇却得用命去换。即便是方拓当年坚持要去,方止也没有答应。 灵境有各大家族的人把守,只有持有入梦令的人才能进入。若猜测不错的话,这次应该能遇见许多熟人。 柒月苦笑,法力未恢复,而且腹背受敌,她这次应该是九死一生吧?他们为什么,每一次对自己都那么狠…… 年幼时她多希望他们能带她一起,不要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但每一次都只有失望。所以她最最害怕的,不是妖魔——而且被抛弃。 她扯了扯嘴角,看着浮云聚散离合,目光飘远。湛蓝的衣裙随风飘摇,青丝上的半透明莲花散发莹莹的光。 方家族宅确实气派,门庭之外是云海万里,接着庄严肃穆的悬空扁门,金书方宅二字,大理石平铺的长道两旁是开阔的石铺广坪,两尊白玉上古神兽各安一旁予人敬仰,精雕细画栩栩如生。 一般方家外支的人都难赞叹几句,引接的女子盈袖见柒月以纱覆面,一举一动疏远而清冷便觉得奇怪,如今见她目光只是略一停留便淡淡撇开,又多看了她几眼。暗叹这般气度即便是与方芩比都不差半分。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盈袖心里疑惑便干脆问了出来。 “家父方止。”柒月淡淡回答,不再言语。 “难怪。”盈袖了然地笑了笑,又道:“祖夫人当年最喜欢的便是方止。”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话一顿:“不知你父亲如今和乔薇可都还好?” “嗯”柒月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不多开口。心里却暗想,直呼父亲名字而且与祖夫人相熟的,恐怕身份不简单。 她虽然不喜欢了解家族里的地位权力,但多少也知道一些这里面的奥妙。 “呀……姑姑怎能亲自迎接小辈,是奴婢失职!”一个着了绿白绣裙的小侍女一脸惶恐的跑了过来,扑通便跪了下去。 柒月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她确实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而且自己一个小辈……这样的话虽然没错,但听起来确实让人不悦。 盈袖撇见柒月的表情,淡淡一笑,心道这位姑娘像极了他父亲,不喜虚与委蛇,只望她不似她父亲当年那般执拗。 “你下去吧,这位姑娘是祖夫人的客人。”盈袖挥了挥素色衣袖,眉眼带笑。 “啊,是!”小侍女惊讶地看了柒月一眼,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在方家,客人比外戚尊贵太多。 “我叫盈袖,你与唤我一身姑姑便好,说起来我与你父亲倒颇有些交情,也算他半个姐姐。”盈袖拢了拢耳畔的碎发,青丝简单地绾在身后,白皙的脸墨眉如黛,琼鼻丹唇,淡美似画一般。 “……姑姑。”柒月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心里对盈袖多了几分敬意。既然是父亲的姐姐,唤声姑姑也理所应当。 盈袖带着柒月径直去了侧殿,一路上不少人为柒月侧目,但顾于盈袖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谢谢姑姑照料,但是祖夫人……”柒月犹豫着开口,她确实不该打着祖夫人客人的名头留在这里。 “你便在这里住下吧。”盈袖停在一座静雅的殿前,回过身对她宽慰道:“祖夫人很希望见到你,也会很喜欢你,不必担心。”因为,祖夫人当初那么疼爱方止,即便是爱屋及乌也不会冷落她,何况他们那么相似。 至于……盈袖回头看着这座封闭了上千年的大殿,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灵境开启还有几日,我很意外方止会让你来,不过他既然这样做应该有他的考虑,这几日好好休息。”盈袖说完便离开了。 柒月总觉得盈袖有些怪怪的,不禁摇头自嘲自己想太多。 进入大殿才发现这里的布置与家里极为相似,藤蔓盘柱绽放一朵朵白色小花,在微风中摇曳像是在招手。虽然许久没有人住,却打扫的异常干净,花草也像是有人精心侍弄过。 唯一不同的是,院子里多了一架秋千,空荡荡地在梨花树下。 没多久大殿便多了几个侍女,柒月由她们那里得知,这个地方曾经是父亲的住所,不过已经空置了上千年。 听到这话柒月忍不住抖了抖,打定主意宁可在外面寻根树枝睡一宿,也不睡在空置了上千年的屋子里,不过于她而言睡哪倒是没什么区别。 到了下午盈袖又亲自来了一次,与柒月一起去了祖夫人那里。 柒月心里有些不安,到了祖夫人的大殿里便放下了面纱,本以为吃饭必然是极为铺张,没想到只有一桌素菜,而且服侍的侍女也没有。 “我习惯了吃素菜,不知道月丫头吃不吃的习惯?”一位眉发皆白的锦袍老夫人拄着乌木拐杖笑呵呵地迎了过来。 “习惯。”柒月心头莫名一暖,任祖夫人亲切地拉过自己的手。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祖夫人笑叹,眼眶有些湿润:“你未曾来过,在方家这里可还习惯?” “嗯。”柒月笑着点头,随祖夫人坐到桌边。 “我知道你不喜欢约束”祖夫人话语一顿,脸上有些黯然:“你父亲也是如此。”她意识到失言,又一副无所谓地模样玩笑道:“他心狠,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害得我总挂念着他,不孝子孙哟!” 柒月觉得莫名的心酸。 父亲除了母亲,对谁不狠心呢? 一顿饭下来,只顾着说话饭倒没吃多少,盈袖也笑叹祖孙二人极为投缘,柒月不置可否,或许是彼此怜惜的更多吧。 祖夫人送别柒月,一直在原处看着她走远。 柒月乍回头便见老夫人倚在似血残阳里,蹒跚的身影在夕阳轰然倒塌时被黑暗吞没。只有白发在燃起的灯火下别样刺眼,柒月看到这一幕险些落泪。她知道——祖夫人是想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她不知道父亲他们经历过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忍不住为被牵连的人动容,如团子,如祖夫人,如……她。 第六章 入境 三日后,盈袖亲自送柒月到灵境入口,言语交代皆为关切之意。 两棵盘根错影的古树互相掩荫,树冠如如打开的扇子,一前一后,在朦朦胧胧的的雾气中深浅不一,似晕开的墨画。窄窄的青绿石梯铺陈开来。 柒月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古树,依旧轻纱覆面,点头间不觉弯了弯眉眼:“谢谢姑姑这几日照顾,若柒月能活着出来,必定再去拜访姑姑。” 盈袖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暗叹,她与方止还是不同的……至少,柒月很重感情。但也正如此,才让她担忧。 柒月拜别盈袖,与其他人方家人一起进去,并不逗留。只是她却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打算与他们有什么交集。 青石旁的悬壁如同刀削,覆盖了一层染满了湿气青苔,青翠欲滴。呼吸间都是满满的凉意沁人。 正在她打量时,突然被谁从后面撞了一下。柒月有些不悦地回头,才发现撞她的人是楚嫣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楚家嫡女——楚姮。 柒月也懒得与她计较,便只是淡淡的撇了她一眼,继续前行。 “不好意思啊!”楚姮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故意超过她,非得从只能容纳一人前行的路上挤过去。得意洋洋地走到了柒月前面。 “站住!”柒月猛的拉住她的左手,脸色冷然地开口:“这种态度,便是你的道歉?” 楚姮恼怒地回头,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气极地甩开她的手:“谁让你碰我的!” “怎么?”柒月冷笑,态度不让半分,轻蔑道:“碰你又怎样?” 是啊,碰你又怎样? 楚姮脸色憋的通红,单凭她父母对方止都礼让三分,她就不能对柒月怎样!而且连盈袖姑姑对柒月的态度……她虽知道柒月不好惹,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一起去灵境本就应该相互团结不是吗?”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插了进来,鹅黄长裙的女子笑盈盈的从后面跟了过来,一颦一笑优雅万分。 “芩姐姐!”楚姮眼睛亮了亮,突然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妹妹们何必为点小事争执?灵境里的路……”方芩若有所思顿了顿,敛眸笑叹:“还长着呢……” 柒月的手不自觉紧成了拳头,整个人都戒备起来。若是百年前的柒月,定然会觉得方芩是在心地善良地劝解二人,如今她却听出了这话的另外一层意思。 在外面方芩无法对她下手,到了与世隔绝危险至极的灵境,何愁没有机会?她若死在灵境里,没人会多问一句! 她犹记得那时妖兽狂怒地扑向她,余光却看到方芩嘴角那抹得逞地笑意。皮开肉绽也比不得被背叛的痛来得刻骨。 这样的事,一次就够了。 “芩姐姐说的对,是妹妹的过错,妹妹不该与柒月姐姐发生冲突。”楚姮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柒月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只是冷冷地撇了方芩一眼便独自上路了。却在走了几步后突然回头,睥睨着二人似笑非笑道:“二位抬举,柒月着实不敢与你们以姐妹相称。” 字字掷地有声。 “方柒月你什么意思!”楚姮来口就要破口大骂,却被笑容有些难看的方芩拉住了,两人相视瞬间明白彼此所想。 路上柒月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勾勒金纹的爆破丹,忖度着这要是丢上两个,岂不是把这条路都炸毁了去?又摇头,这恐怕得冒着得罪四大家族的风险。 当年为了开辟这条路,可是耗费了极大代价。 约莫两个时辰,众人终于到达一块雕龙画兽的悬浮石台之上,面前是一条悬挂的瀑布,银白色长绦直坠而下,水花飞溅,看得不少人人胆战心惊。 “呵呵呵,大家不用怕,这万丈悬崖只是防止外人闯入的障眼法罢了!”白发鹤眉的接引人慈祥地笑了笑。 柒月一脸了然,不闻水声,她已经知晓这里面的玄妙。不过还是忍不住暗叹这些家族的手笔。 “好了,孩子们,进入后的事情就靠你们自己了。这外面的人,谁也干预不得。”老人笑呵呵地拿出一枚龙文石雕,悬浮于空,挥了几道法决便两石璧推进了瀑布。 瀑布光纹闪现,不多时便出现了一个幽深的石洞,不规则的形状散发着神秘和危险的气息。水汽蒸腾让人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众人都踩着松软的泥土走进洞里,留下一串或深或浅的脚印,没有一个人试图使用法术去冒险。 柒月看到洞口的细碎湛蓝花朵心头一动,六叶花瓣萦绕着迷魅金粉,这种花她只在噬魂渊底见过——唤灵花。 “难道有什么关联?”她不觉呢喃出口。 “怎么?小丫头见过?”接引老人笑道。 柒月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谨慎地钻进潮湿的山洞,身影渐渐消失在洞口的微光里。 老人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才懊恼地低喃了一句什么,挥手取回石璧,瀑布合拢又恢复原来的模样,仿佛不曾有人进去过。 夜幕降临,天空黑沉的发闷。 几大家族的人彼此不信任,便分成了不同方向离开。此时方家的几人正围拢在火堆边,不时拨弄两下,发出“噼里啪啦”的火星声。 柒月躺在一棵老树的枯干上,闭眼思量下一步该如何做。随手拈了一片树叶,往黑暗里打去。却被一声嘶吼震的一怔,她猛地睁开眼睛,在黑暗里眼光冷冽至极。 原来有妖兽埋伏在附近伺机而动,却不想被柒月随手一片树叶给打到了,索性不再掩藏冲了出来。 “糟了!是盘树妖!”有人大惊。 “这家伙喜欢吃肉饮血,最是难缠!” “太倒霉了!怎么会被这玩意儿盯上!” …… 柒月轻盈落地,看到火光映耀的妖兽也有些头皮发麻,绿油油地粗糙皮肤如同树皮,灯笼般的眼珠子大睁着,红色的舌头拖迤于地,哈喇子留了一地。着实恶心。 而此刻方芩却沉吟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火光映在眼里像照进了一汪死水中,没有半点波澜。 “吼!”妖兽嘶吼一声,拖着身子冲了过来。虽然体态重却毫不影响速度。 几人心灵相通般向四周散开,妖兽一时没了目标,随便一瞅便往心不在焉的方芩扑了过去。绿光起伏闪现,再看时它已经挥舞着白森森地爪子往她身上抓去! 方芩回过神来脸色大变,连忙掐决一边阻挡一边躲开,但胳膊还是被爪子勾伤了,瞬间血流不止。 而血腥味却激得妖兽更加疯狂,它力气极大,一爪子就把方芩拍的闷哼一声口中溢血,直接飞了出去。 “芩姐,小心!” 有个白衣男子飞身过去接住了从空中坠落了方芩,反手间挥了几个攻击术法出去,不疼不痒地打在妖兽身上。堪堪阻挡了一下妖兽的脚步。反而使妖兽追得更凶,不多时就弄了一身伤。 柒月冷笑,想着英雄救美也得估量着自己的实力,这便叫不自量力! 她心里腹诽着向妖兽施展几个水决,等到完全吸引住了妖兽的注意力,索性将妖兽引到了不远处的一块空地。 她御风时看到妖兽扑来,连忙向侧翻身顿过一击,心里计算着距离,想着便轻巧的落在枯木上,起伏间数枚银针从指尖滑出,银光闪现眨眼间便到了妖兽面前,直戳命脉。 “吼!”妖兽怒喝,笨重的身躯竟轻易飞腾而起,落在数米之外,黑白相间的毛发被斩断几根,在空中飘飘呼呼…… 其他人此刻都已经不知踪影,柒月半蹲在黑暗处的树枝上,冷哼两声,身体前倾,死死地呡着唇,额上已浮起点点细汗。眼里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的法力尚未恢复,即便是出手也只是死撑,除非……她看了看周围被枯木环绕的妖兽,眼睛亮了亮。 她或许可以利用其他东西? 思及此,柒月急忙吃了一颗丹药,又从怀里拿出一踏朱纹符纸,提气往妖兽面前冲去,左手暗暗的背在了身后,紧紧地攒着符纸。另一只手却在身前掐了一个法决,金纹散开,如同水波涟漪。反手一点,金纹便汇聚成一道光芒飞出。 妖兽愣了愣,向旁一侧,光直直打在枯木上消散,再看时柒月已经利用环绕空间消失了。 而同一时刻,柒月嘴角勾起一丝略带杀气的笑,眯了眯眼,呼吸间便出现在妖兽背后,双手如同翻花般结印,符纸夹杂着咒印打在妖兽后背上,每一处都是死穴。 妖兽愕然,只觉得背后剧痛,浑身肌肉都不受控制的断裂,不受控制地重重倒在了地上,双目瞪的老大,十分的不甘心。然而,这一切都只是片刻间发生,避无可避。 子玉是符咒师,而柒月作为弟子虽不修炼此道,却也知道一些技巧。幸亏子玉给她的符咒还在,他的术法水平即便与仙尊相比也不差分毫,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柒月在妖兽倒下的时候终于力竭,增强法力的丹药副作用一下子施展过来,她感觉丹田里一阵烧灼,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上。心里却稍微轻松了些。 而那三男一女却姗姗来迟,方芩面色苍白的倚靠着白衣染血的男子,而另外两个人也或多或少地受了伤,弄得一身狼狈。 “我们刚才遇到了妖狼。”有人开口解释。 柒月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没有说话,眼神只是在几人身上轻轻扫过,暗想着着应该先清理一下伤口…… 几人都沉默,唯有一人继续道:“柒月,不好意思。” “是啊是啊,妖狼纠缠我们脱身不得,不然定会赶来帮你。” 柒月摇头苦笑,好话都是他们说,危险的事却是由她来做。不过她本来就只是为了自救,谁都没有义务帮别人。他们都是一样的。 “柒月妹妹,事到如今,你难道真的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方芩突然面带厉色地呵斥道,虚弱的脸上带着愤怒。 众人皆愣,柒月却背对着他们缓缓地笑开了,眼里充满讽刺。 第七章 惊鸿一面 粗糙的树木在黑暗里摇弋着像张牙舞爪的怪兽,气氛一时间僵了下来,这时候几个人谁也不肯率先开口。谷风瑟瑟吹过,沉闷至极。 方芩的话如平地惊雷,一时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各自都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柒月含笑回眸,眼里却冰冷一片。 “妹妹,我知道你讨厌我,却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事。”方芩避开她的问题,再一次强调。 “呵?我做了什么事?”柒月倒是好奇,一副很期待她会说出些什么的样子,心里越是气愤,脸上越是淡定。 方芩愣了愣,她以为柒月会解释一下,正中她的下怀。没想到柒月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眼神里却没有她想象的慌乱,而是沉静如湖水,没有一丝涟漪和破绽。 方芩一脸半真半假的失望,苦笑道:“除了妹妹你还有谁能引来妖兽?谁不知道你重伤未愈,如果妖兽不是受你控制的,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被你给击败?” “没错,连我们几人缠斗都无果,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你解决?”那个白衣男子也赞同。 “是吗?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证据?”柒月冷哼一声,白皙的脸上因失血过多而惨白一片,却还是强硬地站直了腰身。 “难道不是吗?不是你用叶子激怒了妖兽?”方芩咄咄逼人,因为气愤过度身子还“虚弱”地晃悠了两下。幸好被旁边的人及时扶住,方芩强笑着对那人道谢,转眼又对柒月怒目而视。 “你说的很对,那你又怎么解释受伤最重的却是我呢?”柒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声音淡淡的。她发自内心地佩服方芩的演技。 “如果不是我们被狼妖托住,现在死的应该是我们几个人!”方芩眼圈有些发红,真是我见犹怜。 “呵……表姐还是一如既往的颠倒是非啊……”柒月拢了拢耳畔滑落的碎发,低垂着脸神色莫辩:“既然你们不相信我,那么我们就此分开就行了。” 她不需要费力解释让他们相信,与其和他们一起时时刻刻提防着,倒不如一个人上路,或者还要安全一些。她早就吃过苦头。 “妹妹……或许真的不是你吧……你也知道在这里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方芩沉吟道,突然态度大变开始竭力挽留她:“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还是和我们一起吧?” 简直做足了长姐以大局为重,宅心仁厚的模样。 “芩姐,你就不怕她再害我们?”有人愤愤不平。 “是啊是啊” 又有人附和:“芩姐你宽厚,但也得为自己着想。” “……” “就此分开吧”柒月眯眼笑了笑,捂着受伤的胳膊脚步虚浮地转身离开,湛蓝色半透明裙摆上染满了血花,在篝火映照下行远。背影孤独而坚韧。 他们进入这里的任务很简单,只是寻找着出口出去而已。这需要勇气和智慧,但更重要的是这需要机遇。 柒月带着一身的伤离开了,其他人因为方芩的话对她起了怀疑,打心底里认为是她引来的妖兽。却不想想这样对她根本没有一点点的好处。 黑夜愈发的深沉了,森林里一片死寂,连虫鸟兽的声音都没有。四周弥漫着一种死气沉沉的诡异感。干涸的小溪河床上磨砂的石块都显露在月色下,像怪兽的皮肤覆盖着滑腻腻的青苔。 她也是害怕的。 但她还是选择了继续往森林深处走,这里很广袤,一不小心就会彻底迷失。但她只能一点一点的去尝试,根本就没人知道出口在哪里。突然她心头一动,连忙摸了摸袖口,但是里面居然空荡荡的! 她突然想到被楚姮撞的那一下,可恶!居然偷偷地拿走了她的地图! 虽然地图上并没有标注哪里有出口,但是确有一些简单的道路标识,事到如今她无法知道她走到了哪里,即便是一圈一圈的绕着圈也无法发现。 柒月走了大概半夜,一路上解决了一些小妖兽,大的野兽都选择小心翼翼地躲开,警惕着丝毫不敢松懈。她倚着巨树休息了一会儿,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手上的伤口已经止血结了痂,但一不小心碰到还是会疼,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感受到体内匮乏的灵力,她不由苦笑了一下,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吗? 前面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人影,还有些眼熟,鹅黄衣裙逶迤一地,月光下仪态万千的看着自己。竟然是早该离开的方芩。 柒月皱眉,她为了避开他们特地选了相反的路。 “妹妹,真是好巧,我们又遇见了。”她若无其事地笑道,一扫先前的虚弱模样:“不过别人若是问起来,我肯定会说从来没有见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又踱步靠近了一些。 柒月却谨慎地退后了几步,手里紧紧地撺着染血的剑,呡着唇冷冷地看着她,不做言语。 方芩脚步顿了顿,又满面春风地开口:“我跟你走了相反的路,所有人都可以证明。你说,倘若你死在这里,也怪姐姐没有照顾好你,姐姐真的是很愧疚啊……” “呵呵呵……还是芩姐姐高明!让我们亲自送你上路吧!”一个粉衣女子娇笑着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是楚姮。 她们两个人竟然走到了一起,果然是早有预谋……柒月感觉到浓烈的不安,脸色愈发难看。 “妹妹,这下面可是万丈悬崖哦。”方芩温柔大方地笑了笑,头发上的发钗在风中摇曳着,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你们就确定我会束手就擒?”柒月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一脸嘲讽。 “你确实不会,不过你能反抗吗?使用丹药增加修为,你明知道它的副作用,还真是不怕死啊……”方芩摇头玩笑道:“我是该说你太愚蠢了,还是太天真呢?你以为你救了我们,我就会报答你吗?你错了。” 那本来就是方芩的手笔,她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她!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救你,也不会像你一样宁愿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柒月实话实说,心里却莫名有些苍凉:“妖兽是你引出来的吧?为什么呢?从百年前就开始那么痛恨我?” “因为,因为子玉啊……为什么他对你那么好?我明明比你优秀,比你乖巧,他说什么我都听他的。但他偏偏就只喜欢你!凭什么!”方芩冲她怒吼着,美丽的笑脸终于裂开缝隙,露出丑陋的面孔。半晌,才轻叹:“不过没关系……你死了……就没人和我抢了。” 看着她有些狰狞扭曲的脸,柒月心里有些难过,其实她在百年前一直都是很喜欢表姐,不然也不会被她轻而易举地算计。 只是没有想到所谓的亲情,原来是那么的廉价,那么的不堪一击。 “所以,这就是我必须要死的理由吗?是因为你心里对师傅那些肮脏的想法?”柒月朗声笑道,有些咬牙切齿地指着她:“这就是你的秘密?!” “肮脏的想法吗?”方芩笑得意味深长。 山顶这块凸出的山台上视野开阔,夜幕上那轮残月被乌云死死地遮盖住,渗透不了半点光芒。 方芩侧身对楚姮低声说了句什么,幽幽地看了柒月一眼就转身离开了。婀娜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那么,姐姐,就让我来好好对付你吧。”楚姮笑得开心。 “是你偷走了我的地图?” “嗯……是又怎么样?”楚姮不置可否。 如果柒月杀了楚姮,便是杀人之罪。但她若不杀楚姮便是自己被杀,方芩这一招果然是狠。柒月叹息,这上百年来,方芩只是变得更加的残忍而已。 “那么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去我于死地?”柒月突然好奇地问。 “因为你的哥哥啊,你在你哥哥面前说我的坏话,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你想撮合楚嫣和他在一起是不是?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楚姮越说越气。 柒月忍不住腹诽,这一群女人脑子都有病。看来楚姮也被方芩骗的团团转。 楚姮打了个响指,从黑暗里渐渐的走了出几只盘树妖。柒月目光沉沉,原来幕后的真凶是她,好一出嫁祸栽赃。把她逼出来,就算死了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什么。 “你知道杀了我是什么结果吗?你以为这样真的神不知鬼不觉了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借刀杀人?”柒月看着楚姮,字字掷地有声。 楚姮的脸色白了几分,没错,一时嫉妒冲昏了她的头脑,但她不是真的没脑子。不过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妖兽嘶吼着看着柒月哈喇子流了一地,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只待他们的主人一声令下,就会全部扑过来攻击。 柒月脑海里千百个念头闪过却始终没有想到什么好方法。但是在她愣神的这一瞬间已经有几只妖兽扑了过来,柒月连忙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了攻击。看着地上巨大的爪坑,背上浮起了一层冷汗。 怎么办?只能拼死一搏了…… 她掐了个法诀加持御剑,对着冲过来的妖兽有些迟缓地挥舞着手中的剑。但她实在是体力不支,强忍着那种昏昏欲睡的无力感和手上的伤口崩裂的疼痛。僵硬着阻挡攻击。 无奈妖兽皮糙肉厚,用剑根本就伤不了它们。 “好好对待我给你的礼物吧。”楚姮笑了笑,远远地站在边上,一脸享受地观看着这一场毫无悬念地厮杀。 一个妖兽扑过来咬住了柒月的胳膊,瞬间鲜血淋漓,她感觉脑子发昏,胸口发闷,摇摇欲坠的就要倒下去。丹药副作用的匮力完全展现出来。 难道真的要死了吗?她甩开妖兽,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上连剑都拿不稳了。 突然从她的衣袖里掉出来了一颗金光闪闪的珠子,柒月愣了愣迟疑着捏碎了那颗金珠。 而此时此刻妖兽都齐齐地向她扑来,突然一声兽吼,光芒闪现,一只娇小玲珑的小麒麟居然凭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它的身子完全将她挡住了。而那些妖兽都被吓的退了几步。 “娘亲你怎么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从小麒麟的背上跳了下来,哭哭啼啼的跑到了她的面前,手忙脚乱地帮她止血。 “团子?”柒月有些震惊,要是仙尊知道她把他的儿子拐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而且是这种危险的场面,会不会找她算账? 耳畔妖兽与麒麟的搏斗声不断,树木摧折哗然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柒月却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你怎么来了?”柒月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 “我给你的珠子就是用来召唤我的呀。方止他太坏了,为了不让你见爹爹居然把你丢到这里来……”小孩儿说着有呜咽着哭了起来。 “我不该捏碎……”柒月摸着团子的脑袋悔不当初,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出去,如今还搭上一个小孩子更加不知如何是好,而且面前还有那么多的妖兽对她虎视眈眈。 “放心吧娘亲!哦不,姐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团子一脸坚定地握着小拳头。 柒月目光复杂地看着团子,思绪万千,又硬撑着站了起来。她死了没关系,但是不能搭上团子!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要知道之前她并不喜欢这个小孩子,他嚣张跋扈蛮不讲理,本该是让她讨厌。但她偏偏有这么在乎这个小孩子,让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让小麒麟带你离开,我掩护你。”柒月边说边站到了小孩儿的面前,将他好好的保护在身后,看着面前那些凶残恶心的妖兽,目光坚定大有一副同归于尽的样子。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以前是团子没有保护好你,这次一定会再那样了。”团子委屈兮兮地拉着柒月的衣摆,死活都不肯走。 柒月觉得团子的话很奇怪,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也顾及不了。虽然话很幼稚,但她心里还是不由地暖了暖。愈发坚定要护团子周全的想法。 她看着远处的楚姮,握紧拳头,终于下定决心地开口:“楚姮,我答应从这里跳下去,但你必须保证不会伤害这个孩子!让他平安离开灵境!” “让他走了岂不是就暴露了我的罪行了吗?你以为我那么傻?就算我不答应你,你也是死路一条,我何必多此一举给自己添麻烦?”楚姮冷哼道,但看到柒月服软还是有些得意。 “他是仙尊的儿子。”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九重天离这里多远,你难道不知道吗?今天我不管他是谁的儿子,没人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楚姮眼里有狠厉之色闪过,话说的决绝,衣袖下的手却无法克制地颤抖着。 “你这个坏婆娘,你会后悔的!本殿下出去一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团子冲楚姮嚷嚷着骂道,小脸憋得通红。 团子的话反而气笑了楚姮,她一挥手妖兽又攻击上去,完全没有顾及小麒麟威风凛凛的模样,虽然有一点胆怯还是没有半点退缩的影子。 “今天便让你们死在这里!” 小麒麟拼命地保护着二人,但妖兽不断的攻击着一副完全不要命的样子,一时被拖的进退不得。 柒月身上的伤又多了一些,而团子看到妖兽张牙舞爪的样子,已经完全被吓傻了。 柒月眼睁睁地看着小麒麟被拍飞,急忙将团子抱在怀里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但她等待的剧痛并没有出现。只听到一阵连续不断的跌地声,柒月疑惑地睁开眼睛,发现面前居然有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背对着她,熟悉地让她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爹爹爹爹你终于来救团子了,娘亲又快死了!”团子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仙尊,真的是仙尊!你真的是仙尊的儿子!”楚姮看看宫湮又看看团子,彻底傻了,面如死灰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抖得跟糠筛一样:“仙尊我错了,仙尊放过我……”楚姮带上了哭腔。 宫湮没有说话,轻轻地挥了挥手,楚姮便消失在了原地。 “你……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柒月忍不住开口问,抱着团子的手还在颤抖着。 “巫蛇谷。” 她忍不住抖了抖,那个地方实在是太有名了……但凡知道灵境的人,都不会对这个名字陌生。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径直走了过来,柒月看着他美若天人的面容晃了晃神,以为他是要来抱团子的,连忙有些心虚地松开了手。 “仙尊,实在不好意思小仙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还不向你的主人带回去?”宫湮对小麒麟道,声音低沉好听。说完,他便走过来,完全没有询问柒月的意见,便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宫湮墨色长发垂落在柒月的脸颊上,白袍迤地,翻花朱红色图腾晕开一地旖旎,眸里似乎有深不见底的黑渊,长长的睫毛轻颤,冷漠的脸上带着淡淡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柒月突然被扑面的冷香吓了一跳,僵在宫湮有些凉的怀里,心狠狠地一抽。 仙尊这是有几个意思?不是应该狠狠地责罚她吗?这难道是也要将她丢到巫蛇谷去?不至于这样吧……而且她这浑身脏兮兮的模样,仙尊完全不必触碰到自己就可以将自己丢掉了…… 满天繁星点耀。 她不敢开口,一向冷静的她,这时也冷静不下来了。 但她却没发现,她每次遇见宫湮,都会变得那么不像自己。甜蜜,又有一点至极的悲伤? 第八章 桃花居养伤 宫湮顾及柒月伤势,便唤来仙兽玉凰,带着柒月御兽而行。 玉凰巨大的身子从如墨絮的夜云中穿行而过,蓬松柔软的羽毛飘飘扬扬。行云聚合消散,月华洒落在宫湮身上,白色重叠衣袍柔软地铺在玉凰纯白无暇的羽毛上,身后的发丝光泽迷朦。 柒月很不自然地坐在玉凰背上,偷偷地瞄了闭目养神的宫湮两眼,心里犯起了嘀咕。他的衣摆被风吹拂碰到她的指尖,凉凉的却让她似被烫到般,有点慌张地往后挪了挪。 “仙尊……谢谢。”柒月低着头喃喃细语,也不管他听没听到。虽然道谢道的有些别扭,但心里确实感激他的。 毕竟没有他并没有义务帮她。 “团子很喜欢你。”宫湮淡淡的开口,直接忽略她语气疏远的道谢。 柒月愣了愣,原来是因为团子的原因,看来她还是沾了团子的光。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索性疲惫地躺下休息,却在躺下前偷偷地趁宫湮不注意,把袖子里几颗勾勒朱纹的爆破丹“一不小心”抖掉了两颗下去。微微蜷缩着睡着了。 宫湮睁开眼睛,目光沉沉地看着湛蓝衣裳逶迤的女子,娇小的身子缩着便睡了过去。发髻散乱,一朵半透明莲花慵懒地盛开在青丝上。美若初见。 他撇开眼,看到灵境入口的悬壁全部崩塌燃烧,翻滚连成一片火海。无奈地笑了笑,你那么喜欢计较,又怎么会原谅我呢? 柒月醒来的时候,玉凰早已经落地,此刻正在悠闲的啄着身上的羽毛玩。虽然已经是尊贵的仙兽,还是稚气未脱。 柒月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幽青纹白衫,想必是仙尊身上那件。她一觉醒来后便觉得浑身无力燥热,脑子都有些发懵。一时间有些找不着北。而宫湮已经背对着她从玉凰身上走了下去。 “仙尊,这里是?”柒月看着陌生的环境皱了皱眉,抱着衣服疑惑地起身,脚下一软差点踉跄跌倒,幸好及时揪住了玉凰的翅膀上的羽毛,舒了口气。 而玉凰看到空气里飘飘乎乎的几根羽毛,有些眼神不善地看了柒月一眼,但触及宫湮略带威胁的眼神,干脆憋屈地闷声飞走了。 “这里是羽令道。”宫湮目光转向她,语气放软了几分。敛长的眉在看到她苍白脸色时蹙了起来。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柒月声音里还是透着一股虚弱感,疑惑地绕着周围走了几步。 “养伤。”宫湮解释。 “仙尊你受伤了?”柒月惊讶地看了过去,貌似……受伤的只有她吧? “我说的是你。”宫湮无奈摇头。 “是因为我才来这里的?”柒月真是受宠若惊,她可不相信。 “嗯。”宫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柒月干巴巴地笑了笑:“仙尊你真是个善良的人,难怪会受六界敬仰。” “……” “我可以回萨灵道吗?” “不可以。”宫湮说完就不再搭理柒月,转身往前走去。 柒月难得看到说话比自己还简洁的人,觉得和他说话有些意兴阑珊,索性也不再开口。 为避男女之防,柒月召唤出一只水灵,坐在水床上悠闲地跟着宫湮往前飘,她伤势未愈无法使用术法,也只能如此。 她可不想再被宫湮抱着走,实在是让她有一种会折寿的预感。 青草浅泽,五颜六色的垂铃花开在蜿蜒的路上,芳草萋萋。 这里是仙兽羽族栖息的地方,而大多数能化作人形的族人都选择奔赴其他道历练,或是寻找机缘。所以这里人烟稀少,但也正因此美丽宁静。 而最近羽令道难得热闹了些,也是因为映月雪原桃花盛开漫野皆绽,美不胜收。仙界不少情侣都约好来这里。不过不包括她和宫湮。 柒月私以为,他们连陌生人都算不上。因为陌生人也得是身份同等的情况下,而宫湮于她,就像是神台上的雕像。高高只能瞻仰。 仙子们都喜欢这里,不过柒月却难以欣赏这些浪漫,她喜欢蓝色的东西,如天际,如浩海……那些飘渺的事物。 很快他们便到了桃花深处的一座小巧院子,上书桃花居三字,字迹清秀像是出自女子的手笔。有槐花出墙,流苏般垂落白色花朵洒落碎金般的阳光。 “仙尊,这匾是婉颜夫人写的?”柒月提着裙摆跟着宫湮走上台阶,随口一说。 “不是。”宫湮不动声色地皱眉,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波澜。 “哦。”柒月点了点头。 推开梨花木门,整个院子的东西尽收眼底,虽然不大,却精致到令人哑然。 檐角垂红绳铃铛,悬梁精细彩绘朵朵莲花,竹简垂落的回廊隔帘,庭下的藤萝花香溢一方。槐花树下还有一架秋千坠在风中。 柒月三两步追上宫湮,绕到他面前,尴尬地笑道:“仙尊,我该住在哪儿?” 宫湮带着她推开正院的主房,柒月看他放在门上的手有些颤抖,不由奇怪。 “仙尊?” 宫湮对她笑着摇了摇头,有些精神恍惚地让开了:“你就住在这里吧。” 柒月点了点头,也懒得拒绝,走了进入打量着房间的布置,红纱飞舞,窗柩下的梳妆台依旧是一尘不染,但所有东西都是完好的。红色琉璃碎珠隔断内外,床沿摆着几个暖灯,装饰花朵攀沿在柱子上。 像是一个女子的闺房,但婉颜似乎不像喜欢这种风格的人。 难道是团子的生母? 房间里明明是满满的,柒月却觉得这里空荡的可怕。心里有什么蔓延着,一点一点扩散开来。 案上摆放着一只瓷瓶,插着几朵早已凋萎的花枝,枯燥的枝干落了些灰尘。本该好好侍弄的花瓶,也因为时光磨洗而失了颜色。 柒月脑子又有些发晕,手忙脚乱地扶着床边慢慢蹲了下来,捂着胸口脸色有些难看。不小心拂倒床边的花瓶,发出“碰”的一身脆响。 “你怎么了?”宫湮本来在外面,跑进来却看到柒月匍匐在地上,手边的花瓶支离破碎,血流了一地。瞳孔一缩,慌忙跑过去俯身将她的手拉起察看。 柒月脸色惨白地看着宫湮,嘴里呢喃着什么,痛苦地眉头紧锁。当宫湮凑过去时,她却晕了过去。 宫湮急忙把她打横抱到床上,察看她的伤势,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他在床边坐了一宿,手里摩擦着一只小小的玉简,思绪万千。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柒月的苍白脸颊,半晌才轻轻一叹,眼里倒映着女子熟睡的脸,带着失而复得的复杂。 第二天,柒月醒来的时候,宫湮正在用药擦拭她手上的伤口。 她感受着那双有些凉的手,犹豫着开口,声音却嘶哑地厉害:“仙尊,我还是回萨灵道吧?” “妖兽的毒已经导致了伤口恶化,你这几日还是留在这里,等伤好了我会送你回去。”宫湮不假思索地反驳。 “仙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柒月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语气里充满了防备:“只是因为团子吗?” 宫湮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白玉药瓶收了起来,袖间萦绕着一股淡淡药香,低敛着眸不再说话。 是不是曾经也有人像这样为我擦拭伤口,说着责怪的话眼底却是满满的疼惜?柒月鼻子有些酸,这种感觉来得太过莫名其妙。 柒月撇过脸,她不会眷恋任何人,对方止不会,对乔薇不会,对宫湮更加不会!她不会再信任任何人,这样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不过对于柒月而言,这一天实在太过惊险。 宫湮为她准备洗澡水,理由是这里没有仙侍,结果她差点被烫死。 宫湮亲手喂她吃饭喝药,原因是她的手抬不起来,她只能含笑咽下那些难吃致死的东西。 宫湮给她讲故事,原因是她随口一句很无聊,她听得差点吐血。 宫湮守着她睡着,原因是免得伤势复发,最终她一夜失眠。 …… 他尽力去照顾她,而在她眼里,一个陌生人突然的好只会让她觉得万分诡异。 柒月想起曾经在昆仑深处见过一只小狐狸,她告诉柒月说有位仙人对她莫名其妙的好,但小狐狸又觉得自己无利可图就没再多想。最后她被那位仙人残忍地剥离了魂髓…… 柒月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只狐狸,估计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所以说,她心里还是提防着仙尊的。 过了几日,柒月伤势差不多恢复了。不过她现在一看到宫湮就全身发毛,生怕他什么时候对自己下黑手。 尽管宫湮刻意忽略柒月看他愈发奇怪的眼神,还是在某日给她擦药时,忍不住开口:“你不必如此提防我,若我对你有何目的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是吗……”柒月僵硬地笑了笑。其实……她只是没有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这感觉就像父亲对女儿那样吧?柒月总这么想着,仙尊那么一把年纪,她把他看做父辈便好,但一看到他那张脸又忍不住别扭起来。 宫湮不明白她到底别扭什么,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 “仙尊,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我……”柒月顿了顿,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嗯?”宫湮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他猜下一句是以身相许。 柒月看着他的脸有些晃神,虽然他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悠,但可能有些避讳,对自己一直没有过如此生动的表情。 “仙尊,其实我很勤劳,家境与你相比虽然差很多,但也还好。最重要的是,我很有上进心,做的一手好菜,也……”柒月抹了把汗,昧着良心说:“略通音律……” “嗯。”宫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柒月见宫湮看自己的眼神愈发慈祥起来,才有些没底气的开口:“仙尊,不如我认你当干爹吧?这样就可以孝顺您老人家,以报答您如此厚爱。” 宫湮是被气的拂袖而去的,柒月看着掉在地上打着圈儿的药瓶子,有些纳闷地摸了摸脑门。 似乎是,用词妥当? 柒月一整天都没见到宫湮,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自己高攀不起,胡思乱想地弄得自己都郁郁寡欢起来。 索性下床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在院子里随手摘了一朵花捻在指尖。不经意看到门外有一个穿着红羽衣的小姑娘,眉目精致张扬,不由多看了两眼。 “唉,姐姐你住在这里?”小姑娘热情地同柒月搭话。 柒月本来不想搭理,打算转身回去,但想着对方应该没有恶意,便点了点头。 “姐姐,你是仙尊带来的?”小姑娘有些惊讶,微挑的凤眼晕开眼角的红影。 “是。”柒月有些奇怪她的态度,想着是不是又有什么幺蛾子,不由起了几分警惕。 “姐姐……你和之前仙尊带到这里的那位姐姐很像。”小姑娘有些感叹:“你是不是很想结识她?我能明白。不过可惜,她已经死了!” 柒月本来想说与我何干,不想结识。但小姑娘说话太快,总之,听完后柒月脸色都变了。 “你挑拨是非,有什么目的?”柒月眯眼淡淡道。 小姑娘愣了愣,撇了撇嘴,有些不满柒月的态度,红裙一荡一荡地走了。 柒月呡了呡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不远处的桃花林里,小姑娘不情不愿地给了某个桃花敷面的仙人一根凤羽,抱怨着柒月居然为她所骗,还拆穿她云云。 “愿赌服输!”小姑娘哼了一声,变成一只火红凤凰扑腾着飞走了。 桃花般的仙人看着手上的羽毛笑了笑,火凤羽极为难得,或许可以送给小阿月,聊表心意。 第九章 仙尊是坏人 钦远挑着花枝远远地行来,青衫滑过花朵,瓣瓣微漾摇落了花朵上的露珠。他摇着手中骨扇,肤如敷雪,眸含桃花。自有一派风流韵生。 桃花繁密千万朵齐齐绽放,压低了枝干,清露未干,湿润的花瓣似能掐出水来一般。 他看到在门口发呆的柒月,眼里似有涟漪慢慢荡开,理了理衣襟走过去笑着打招呼:“姑娘,你住在这里?” 柒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置言语。这就尴尬了。 “姑娘,你是仙尊带来的?”钦远见她不搭理自己,有些失望,但还是没有被挫掉锐气。 柒月又淡淡地撇了他一眼,随手扔了手上的虞美人,指尖染了淡橙花汁,晶莹圆润。 “姑娘,其实我看你很眼熟。”钦远再接再厉道,心里开始明白凤音为何一脸挫败了。要知道她可是凭借一张稚气未脱的脸骗过无数仙人! “所以下一句是,和你像的那位姑娘已经死了?”柒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实在是居心叵测。 “呃……”钦远尴尬地摇了摇扇子,笑呵呵地否认:“不是,不是。”心里却埋怨凤音盗用了自己的说辞,委实卑鄙! “哦?” “我是想感叹,仙尊着实是桃花泛滥。姑娘如此貌美,而婉颜夫人温柔贤惠,仙尊坐享齐人之福,妙哉,妙哉!”钦远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还若有其事的叹息的一把。 要按柒月百年前的脾气,钦远现在已经不知道挂哪棵树上了,齐人之福,呵呵…… 钦远揣测不出柒月的想法,心里为她不为所动的模样暗暗着急,他估摸着宫湮离开一次不容易,看来还得加大煽风点火的力度。毕竟机会难得。 他绝对不会让他的小阿月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便漫不经心地提起:“想来仙尊也是重情之人,当年寻找婉颜夫人三界六道可是连儿子都不要了。”钦远扼腕叹息,语气里感慨万千:“可怜团子从小孤苦伶仃,后来还死了亲妈!” 亲妈两个字咬的格外的重。 柒月心里有些压抑,倒不是因为宫湮的那些桃花事,而是心疼团子摊上这么个渣爹。如此看来,宫湮比方止这父亲还要不称职些。 钦远有些遗憾人无完人:“仙尊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不过却是个渣爹。” 柒月深以为然。 “团子娘临死前重伤了婉颜夫人,仙尊杀了她后,还特地跑去天外天为婉颜夫人寻找续命之法。”钦远虽然是为了挑拨,但伤心却没有半分虚假:“其实那时候团子的娘是真心爱仙尊的,她等了他十多年,盼了他十多年,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这话确实是血腥了点,柒月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她不能否认她在宫湮踏着满天星子走向她时,有那么一刻的心动。 如果是之前的动情似燃烛火,那么现在已经是劈头盖脸地冰水浇灌而下。一点火星子都不剩。 她不会与人共侍一夫,也不会有什么荒诞不经的想法。 阳光慵懒地在东方爬升起,映得桃花入目格外的红,淡淡花香萦绕沁人心脾。 “你们这样的小姑娘难免对仙尊动心,我也能够明白。”钦远无奈地苦笑,当年他无法阻止,如今不顾一切也要护她周全。即便是看着她与别人圆满也无所谓。 “你说的很对。”柒月对他笑了笑,眸映春风。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终归是断了她的妄想。 “仙尊如今对你的态度,恐怕是想将你纳为神妃,姑娘你怎么想?”钦远犹豫着开口,话虽然说的冒失,但以他对宫湮的了解,不是不可能。 “神妃?他说救我是因为团子。”柒月挑了挑眉,她更觉得这是个笑话,且不说她不屑一顾,光是宫湮能看得上她就不可能。 “仙尊为人清冷,即使对婉颜夫人也没有过亲力亲为地照顾。”钦远摇了摇头,一副深不可测的大神样:“他想要救你,有千百种方法,完全不必千里迢迢躲到这里来。九重天也好,萨灵道也好,哪里不比这里好上千百倍?” “嗯。”柒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叹道:“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钦远心里一突,连忙讪讪摆手:“我是为人指点迷津的桃花仙嘛~咳咳,也就是所谓的妇女之友。” 他为了柒月这没眼光的,已经完全不要脸了,想想他可是龙族大公子,混迹天界向来是随心而动,偏偏遇到柒月。不知道龙族那些仰慕桃花公子的美人会不会哭断肠? 柒月虽然与钦远初次相见,却有种遇到久别重逢的好友的感觉。所以也就放下芥蒂。 其实她对钦远有好感着实是意料之内的事,想当初她还在九重天时,就经常被钦远蒙骗着去偷鸡摸狗,所以一来二去也成了极要好的朋友。 “想必作为妇女之友的你已经知道我名字了。那敢问你尊姓大名?”柒月浅笑,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 方拓说过,她对陌生人说话语气可以掉冰渣子,她虽然不相信,但事实证明这话有几分可信度的。 “我……我叫月远。”钦远犹豫片刻,还是胡编了一个名字。 只是没想到,钦远随口捻造的一个名字,也预示了他和她的结局。 “这名字好生奇怪,不过我倒没听说过。”柒月随口一说。 “毕竟就是小小桃花仙嘛,没听过很正常。”钦远脸色微变,有些心虚地开口。 “嗯。”柒月点了点头,她向来不关心外界的事,不知道也不是没有道理。 钦远建议柒月回萨灵道去,柒月如今也是真心不想见到宫湮。但是无奈,宫湮居然心机到在门口布阵法,不得不让柒月再一次省视他的居心。 不过宫湮想着柒月法力匮乏没有能力打开,也没料想到她会离开这里,所以设下的阵便没多厉害。居然被钦远轻而易举地破了。 桃花纷纷扬扬,柒月随钦远一起出溜了,而路上钦远一直跟在柒月身边叨叨个不停,柒月索性趁他不备将他打晕。临走时还好心为他盖上了草,以防被人劫色。 一路上担心钦远和宫湮追来,柒月一直是马不停蹄地往萨灵道赶。她对钦远有好感,不代表她就会信任他。 回到方府,看到盘花柱子上的青幽藤萝,微微晃了晃神。在灵境中若没有宫湮突然出现,她恐怕已经丧命了。 “小九?”乔薇正磕着瓜子在殿前赏花,看到柒月时愣了愣:“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爹还说没那么快呢,害的我都担心死了!” “劳烦母亲了。”柒月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行了礼便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不去见见你父亲吗?”乔薇奇怪地询问,完全没有发现柒月态度微妙的变化。 “有必要吗?”柒月反问,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草草地清理了一下衣物,出门时没见到乔薇,索性也不拜别,直接就往楚嫣那里去。 楚嫣虽然是楚家的人,却早就搬出自立门户。她与柒月不一样,她开朗大方,为人处世上看似风风火火其实玲珑八面,尤其精通商业。所以即便是只靠自己,也混出了一番家业。 “哇哦?我眼花了?”楚嫣搂着一叠账本从账房出来,看着风尘仆仆地柒月,夸张地揉了揉眼睛。伸手就要往柒月脸上抓。 “滚!”柒月笑着拍开她的魔爪,毫不客气地往她家里闯。 “不会想来投奔我吧?”楚嫣笑盈盈地打量着她,湛蓝衣裙扑月下湖灵,气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却不似当初在九重天那般抑郁。不由有些欣慰, “你说呢?”柒月抱着胳膊懒洋洋地睨了她一眼,一脸的明知故问, “看来是,我算算住宿费伙食费,以及楚美人昂贵的配玩费。啧啧,你付得起吗?”楚嫣晃了晃手里的算盘,一副奸商的样子。 柒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就走。 “别,我错了,您光临寒舍实在是荣幸之至!”楚嫣急忙拉住她的胳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柒月无言以对。 不过扪心自问,楚嫣除了嘴欠了点其它还不错。譬如一手做得好菜,酿酒手艺也一绝。楚嫣向来对诗词女工之类无感,偏偏喜欢琢磨这些实际的东西。不过倒是便宜了柒月。 吃饱喝足后,柒月和楚嫣一起躺在大殿台阁上看星星,满天繁星如泼洒的金银碎珠,幽深的蓝像是能将人吸进去。 “所以说楚姮这么害你,就是为了方拓?”楚嫣随手拿了个梨子咬了一口,听完柒月的叙述颇有些感概。 不是感慨柒月的悲惨遭遇,而是感慨方拓那傻缺样都有人喜欢,她开始怀疑人生了…… “是啊,她说我有意撮合你和方拓。”柒月心里也很无奈,她要真打算去撮合方拓和谁,那方拓这辈子都不会和那人在一起。 没办法,方拓一直质疑她的眼光。 “我怀疑楚姮她脑子有病。”楚嫣侧脸很是正经地对柒月说。 “我也觉得。”柒月笑叹。 “你说仙尊救了你?还带你去了桃花居亲自照顾?”楚嫣沉吟了一会儿,本来她是不过想问关于宫湮的事。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柒月两次跳进同一条河里。 “是啊,特别诡异”柒月点了点头,想到宫湮便忍不住眉头一皱。 “他居心叵测。”楚嫣不假思索的回复,明眸皓齿在漫天星辰的映耀下别样好看。 “你们都这么说……” “你们?嗯,所以说可信度高。”楚嫣觉得英雄所见略同,又神秘兮兮地对柒月说:“我告诉你,仙尊这人,特别坏,所以你得离他远点!” “看不出来。”柒月撇了撇嘴,懒洋洋地在塌上翻了个身。 闭上眼睛,突然想起某日院子里槐花流苏般坠满枝桠。着了白衣勾朱纹衫的男子低头为她上药,青丝逶迤,有些凉的指尖划过她手腕的伤口,敛着眸轻声呢喃着,别怕,别怕。 第十章 作梗 一大早楚嫣就鬼魅般背对着站在柒月的床前。嫣红色的长裙落地,青丝高绾,流苏簪子斜插于鬓发。 柒月懒洋洋地窝在被窝里,揉了揉眼睛,被突然转过来的楚嫣吓了一跳,警惕地缩了缩:“你做什么呢?” “我有事和您说。”楚嫣柔白的脸上带了些笑意,长长的睫毛微颤,温柔的让人晃神。 “说人话……”柒月一脸憋出内伤的表情,边说边下床梳洗。 “唉,你知不知道上仙真鉴?”楚嫣眉飞色舞地跟着柒月转悠,一下子就没了文静柔美的气质。 这才正常,柒月暗叹。 绾好头发后,柒月就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圆润带粉的手轻敲着桌面,饶有兴趣地看着楚嫣手里的那本书。 “上仙真鉴?” “是啊,这本书记载有仙界所有颇有名望的仙人,虽然没有图,但资料还很详细客观。”楚嫣乐呵呵地捧着书,靠着柒月坐了下来,一副献宝般的模样。 “不感兴趣……”柒月唔了一声,拿了个茶杯把玩起来,心里一动:“莫不是你看上了哪位仙人?” “……”楚嫣嫌弃的撇了她一眼,很是无奈地开口:“能不能有点娱乐心?” “不能。”柒月摇了摇头,目光真挚地看着楚嫣。 “待嫁女子总得了解了解的不是?”楚嫣冲柒月笑了笑,一脸狡桀。 “有月远这个人吗?”柒月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她总觉得月远不止是个桃花仙那么简单。 “月远?没有吧?”楚嫣喃喃着翻了翻,眼里精光一闪:“难道你和月远有什么?” “随口问问而已……”柒月从楚嫣手里抢过上仙真鉴,略略翻看了一下,第一页是青鸿帝尊,还有堕仙斐寂衍,还有个很是牛逼的神尊,到第十多页才是仙尊宫湮,柒月着实是唏嘘不已:“天界原来有这么多仙人。” “所以说,区区仙尊算什么?不要一叶障目,眼界得放宽!”楚嫣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柒月的胳膊,多希望她能明白自己一片心意。 “但是这些人……”柒月有些无语,随手在上仙真鉴上指指点点“喏,青鸿神尊,千百年前就魂飞魄散化作古树了,还有这什么堕仙,都在魔界了,还有,还有这个神尊,早就失踪了……” “你给我闭嘴!”楚嫣咬牙切齿地瞪了她一眼,就知道维护宫湮那渣男,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我实话实说而已。”柒月委屈兮兮地收回爪子,撇了撇嘴。 “我跟你说。”楚嫣两眼红光直冒,简直要喷火,翻来折了一角的页面,戳着说:“这个子玉仙人又帅又有钱,而且实力不下于仙尊!” “他是我师傅……”柒月无奈地叹息,她怀疑楚嫣这架势得在书上戳出个洞。 “师傅怎么了?现在流行多师徒恋?刚前两天隔壁老王就和他徒弟成婚了!”楚嫣拍着桌子说,一副恨铁不成钢样子让柒月无言以对。 柔和的阳光爬上窗柩,瓣瓣桃花飞入窗沿,轻轻落在铺陈开的宣纸上,染了一点墨香。 本来一天之计在于晨,可怜柒月头一次体会到在口水中度过了一个早晨是如何惊心动魄。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柒月本来打算好好修炼,却被楚嫣不由分说地拉着上了马车,鬓毛纯白的天马踏着云彩在天空行过,留下一道搅浑了的云路。 “为什么不直接飞去?”柒月放下挑着珠帘的手,收回目光,奇怪的睨了眼躺在软塌上翘着个二郎腿毫无形象的楚嫣。 “这样的出场比较气派。”楚嫣随口应道,手里搂着一个珠宝匣子,挑来选去不知道在干嘛。 柒月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想着楚嫣这样或许可以凸现自己比较有钱,也就释然了。据说穷人总是不能明白有钱的人想法,看来确实如此。 “你看这个好看吗?”楚嫣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蓝莲花簪子,深幽的蓝与指甲上红色寇丹交相辉映。 柒月抖了抖,无端恶俗。 “给你的!”楚嫣无奈地摇头,看她那嫌弃的表情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颇有深意地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笑叹:“你觉得我会一股脑儿都插上去那么恶俗?” “……”是会觉得。 楚嫣在侍女的搀扶下“富态万千”地下了马车,等着柒月疑惑地走了过来才神秘兮兮地开口:“今天西河有宴会,药仙举办的。” “没有商机吧?那你来做甚?”柒月奇怪了。 “嘿嘿……”楚嫣一脸神秘:“药仙大人平时深居简出的,有机会当然得结识一下。” 柒月看楚嫣笑得跟个奸商似的,也就懒得搭理她,说了下回去的时间地点就自己溜达去了。 长阶无落叶,千朵万朵的花蓬蓬勃勃遮住小路,繁英压枝,香透天际。 柒月手里压着花枝,远远地瞧见宫湮与婉颜在殿下并肩而立,婉颜低对他笑说着什么,宫湮只是不时的点点头。柒月眸光暗了暗,不假思索的转身离开。 “凌月?”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重重叠叠的花树掩盖了身影,只见一抹青色。 “啊?”柒月疑惑地望回头,便见子玉从小路对面走了过来。青丝玉冠上还落了几片花瓣,心头一滞。 “回来了?”子玉走到她面前,先前他知道她去了灵境的时候,本来打算一同前往,也好暗中保护。那些家族虽有规定也会给他几分面子。没想到…… “嗯,不过弄得很是狼狈。”柒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打断了子玉的思绪。 “无碍。”子玉温柔地笑了笑:“回来便好。” 他总是这样说,柒月心里有些动容。事实上子玉待她确实很好,想到楚嫣说的一叶障目,不由愣了愣神。 “灵境入口被炸毁了,我倒是很意外,不过你没事便好。”子玉有些庆幸,白润如玉的脸上笑意深了几分,显得有些含蓄却又真诚的动人。 “这个……可知道是谁做的?”柒月似不经意问起,有些心虚地敛下了眸。 “据说是仙尊的儿子,宫喻。”子玉回答,并未多想。 “宫喻?”柒月有些诧异,明明是她做的,怎么却让团子背了黑锅?莫不是仙尊的意思? “确实是仙尊说的。”子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那这事就那么不了了之了?”柒月试探性地问道,笑得有些敷衍。 “仙尊已经赔偿,这事也是楚姮有意伤宫喻在先。”子玉心里也疑惑,所说宫湮能去灵境倒是可信,但宫喻是如何进入的? 后来依子玉提议,两人便闲聊着去了西河。暮色四合,西河畔有一串小巧的河上亭,四角垂风铃,煞是好看。 柒月手里捧着一盏小巧的河灯,弯腰伏在栏杆边慢慢把手浸入水中,脸上映着昏黄的烛光,平添了几分小孩子的灵动。 河灯漂浮在水面上颤了颤,慢慢悠悠地往河心飘去。碰撞到其他数十盏灯,烛光摇曳连成一片。河灯倒映在水中,如镜子两面。美丽宁静。 “好美!”柒月忍不住惊叹,眼里映着星海明亮动人。眉梢都洋溢着喜悦。 “是很美。”子玉看着她的侧颜,弯了眉眼,青衫衣袂被风吹拂起如烟般迷蒙。 柒月一回头目光便撞进了子玉深沉的眸里,一时间忘记动作。玉河迢迢,河灯于夜雾中渐远,云烟纵横于河上。 “好巧。”有些清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破了这一亭浪漫。白衣朱纹扫过亭台,缓缓走了进来。正是宫湮。 而此刻半蹲于草丛中窥视的楚嫣愣了愣,捂着胸一口老血。这厮忒有心计!脸皮太厚了。想她苦心约了子玉,有意撮合。谁知道……谁知道……楚嫣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仙尊?”子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 “呵……柒月姑娘不辞而别,让本尊很是担心。”宫湮直接忽视了子玉,眯眼凝视着柒月。 “额……”柒月尴尬地笑了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讪讪道:“不知道仙尊可曾看到月远仙人?” “月远?”宫湮挑了挑眉,本来他还奇怪柒月一身的伤怎么破开阵的,如今倒是很快边想清楚了事情始末,似笑非笑道:“被龙族囚禁了。” “为什么?”柒月睁大了眼睛,不会是因为自己…… “据说是影响市容。”宫湮解释,对此,他也是很无奈。 “……”柒月无言以对,不就是躺了个草吗?至于吗……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柒月偷偷打量了一眼沉默的子玉,对宫湮礼貌而疏远地笑了笑:“既然如此,柒月感谢仙尊好意,就不打扰仙尊了。”说罢,就想和子玉一起离开。 “子玉仙人既然来了,不如下盘棋切磋一下,如何?”宫湮突然凉飕飕地开口。 柒月皱眉看了宫湮一眼,私心里维护子玉,所以对宫湮莫名地有些怒气。她可不相信他的目的如此简单,抛下婉颜就是来下盘棋?貌似子玉与他并无交情吧? 让人意外的是,子玉居然只是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能和仙尊切磋,是子玉荣幸。” “师傅?”柒月扯了扯子玉的袖子,眼里有些担忧。 宫湮看到柒月的小动作忍不住眉头一皱,师傅……这个词可真是怀念,此刻听来却刺耳得很。周身气场又冷了几分。 夜愈发深,有仙侍在亭子里燃起了宫灯,竟明亮如白昼。柒月看到他们两个下棋,进退不得,觉得好生无趣,便捧着一盏河灯坐在栏杆沿上随手一放,只见河灯在风中打了个圈儿,颤颤巍巍地沉了下去。 后来还亏得楚嫣顶着冷空气,一脸痛苦地将柒月拖出苦海。 回到马车上,柒月看到楚嫣那副憋屈得快哭了的模样,不由疑惑道:“你怎么了?” “我把仙尊报复我……”楚嫣哆嗦着嘴,小脸苦巴巴皱成了一团:“像他这种心机渣男……”楚嫣想到临走时仙尊对她那若有所思的一眼,忍不住又抖了抖。 “不会的……”柒月抹了把汗,才发现发髻上的蓝莲花簪子不见了,小心翼翼的在马车上找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 “你在找什么?”楚嫣看柒月那模样跟做贼一样,忍不住气息奄奄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柒月心虚地笑了笑,又暗自抹了把汗,要让楚嫣知道她弄丢了簪子,她恐怕得大发雷霆。 而与此同时,宫湮摸着手上的簪子立在江畔,目光悠远地看着河里的河灯。下一刻,身后石桌上的黑白交错的棋子全部化作飞灰。 第十一章 月华不复 楚嫣到底还是发现柒月把簪子弄丢了。不过让柒月疑惑的是,楚嫣只是哀嚎一句,没良心的,又虚弱地倒在了塌上。生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 一连几日楚嫣都无精打采,账本堆得快要成小山,她却躲在房里不问世事。每天怀疑宫湮在她的饭菜里下了毒药,甚至拉着柒月的手哀叹:“如今我恐怕已经是毒入骨髓,时日无多。你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柒月一巴掌拍了过去,心里想着,就你这抑郁的模样不憋出病来才奇怪……倒让她震惊了一把宫湮眼神的杀伤力之大,也决定以后一定要刻意忽视他的眼神。 以至于柒月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每看到宫湮,都眼神乱飘,不敢直视。让宫湮怀疑她是眼睛抽了风。 不过在她听不下去楚嫣叹气声,打算将她打晕的时候,子玉却突然传书通知她门派比试快要开始,要她回晋仙门。虽然楚嫣万般阻挠,她也只是征愣了一会儿就启程了。 云雾飘渺虚幻,如坠梦境,阳光透过层层云雾照射下来,将天地都渲染成了暖色。 柒月一路上紧赶慢赶,生怕延误了时间。半路被方拓不由分说地拦了下来,便有些不悦地瞅着他:“你拦我做什么?” “你怎么不回去?知道爹娘多担心你吗?”方拓语气沉沉地说,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担心?”柒月皱了皱眉,有些好笑地反问:“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是活着从灵境出来了吗?之前不担心我,如今又想起来担心我了?” “方柒月,你脑子被驴踹了是吧?居然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方拓伸手便往柒月脑袋上招呼,却被柒月脸色不善地拍开了。 “你凭什么教训我?”柒月脸色也阴沉下来。 方拓看她那执拗的样子,怒极反笑,撂下一句:“你果然是长大了。”便不再多看柒月一眼,拂袖而去。 “如果你就是为了来教训我的,那你大可不必,我从小就是那么顽固不化!不过很可惜,没死在灵境让你们失望了。”柒月看着他的背影怒声道,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撺了起来,指甲死死地扣着手心。 方拓的脚步狠狠地一顿,眉间有一刻晃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咬牙走了。 对于柒月而言,这场争执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转眼又收拾好情绪往晋仙门赶去,想到之后要面对什么,心又沉了几分。 露重而坠,寒月上东岭,沉沉夜色,疏竹潇潇。 柒月在窗前站了一夜,长长的睫毛覆了一层霜露,直到远方泛白,才关上窗户。 她换了一身简练的衣服,同子玉打了招呼才不急不慢地往早已热闹非凡的比武台走去,蓝色紧身短襟裙勾勒着墨色花纹,青丝高绾。不施粉黛的小脸此刻却有些苍白。 浮台悬空,石雕百兽呈现于六角莲台上,台下方是一片泛着蓝色涟漪的水域。寒铁锁链蜿蜒垂落,好似引路桥梁。 “今年似乎比往年热闹些……”柒月心中暗着,想到自己已经百年未来,不禁有些迷茫。 是啊,很多事都不同了,她也不再是当年如星子般璀璨的少女。 大家都各怀心事,一场一场比下来已经是日照当空,柒月混杂在喧闹的人群沉默不语,眼里难得多了分凝重。 “方柒月,对战……”白发道人在高台上宣布,看着手中的竹简愣了愣,又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方泽。” 哗然一片。 柒月消失百年后归来失去大半法力,已经是人人皆知。而方泽却是晋仙门这辈弟子中的佼佼者,而且两人都出于方家,本就存在竞争。方泽待对手向来手段残忍,根本不会顾及对方是男是女。 “方柒月必败无疑!”有人果断笑叹。 “啧啧……那姑娘太背了……”有人附和着摇头叹息,脸上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知道什么啊,方柒月百年前可是门派佼佼者,若当初的实力还在,加之百年修炼,区区方泽不在话下,不过可惜哟!”有人颇有感慨。 “哈哈,是可惜了!”两人相视一笑,个中小道故事不言而喻。 柒月对那些闲言碎语充耳不闻,而最让她担忧的却是——方泽与方芩是亲兄妹。方芩不会放过这个打压她的好机会。 “请多指教。”柒月飞身台上淡然开口,不动声色地唤出了剑,谨慎地打量着方泽。 “自然。”方泽温润地笑了笑,面容如白面书生般,看似贤良无害,却透着一股阴沉。手中只握有一把折扇。 在比试开始后两人都没有出手,但方泽似乎更加沉得住气。 柒月暗自运息,足尖轻点挥舞着剑冲了上去,小心地观察着方泽的一举一动。她知道自己必败无疑,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以方芩的性格,不趁机报复自己是不可能的。她很难全身而退。 阳光本有些炙热,水汽蒸腾微风吹拂平添了几分舒服凉意。但此刻台上的气氛却异常紧张。 当柒月快要靠近方泽时,他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柒月心知不妙,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方泽灵活侧转到旁边,堪堪躲过飞快而来的一剑,用折扇挡在柒月胸前,凑到她耳畔笑道:“柒月姑娘可得小心,别掉了下去。” 柒月看到横在自己胸前的折扇,以及方泽挑衅的眉眼,心里一怒,与方泽来往了几招,却都被方泽轻巧地化解了去。眼看方泽有意无意地靠近台沿,柒月心里明白了什么,正打算撤后时却不知怎么拌了一下,双腿莫名其妙地发软,正在要跌倒时方泽却伸手拦住了柒月的腰,旋即转身,将柒月换身到台沿边。 “柒月姑娘竟然如此投怀送抱?”方泽笑了笑,却不达眼底。手微微拂过柒月的腰腹,感受到她的颤栗笑意更深。 “你!”柒月眼里杀意波动,却突然被方泽推下了浮台,还未说完嘴里便猛灌了几口水,耳畔是落水的轰鸣声,以及人群毫不压抑的嘲笑声。 “第一次看到有人是自己掉下来的,太弱了……” “委实是开了眼界!” “我还以为凌月仙子有多厉害……” “怕是只有那副皮囊厉害,哈哈!” 那些刺耳的话听得多了,便能直接忽视,不是不在意,而且已经麻木了。 入夜,月华如丝缕洒落,映得湖水空洞幽深。柒月浸在晋仙门居所的后面那片广袤无垠的湖里,闭着眼睛,面容安静,任由自己被冰凉彻骨的湖水吞没。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比试台的,那漫天的屈辱让她忍不住痛恨自己的无能。 水已经淹过头顶,发髻在水下如水藻般散开,湛蓝衣裙浮浮沉沉,在月光照耀下异常透净。在幽蓝近乎墨黑的湖水中缓缓下沉,如迷离水灵般静谧。 方泽,方芩。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虽未伤她分毫却给予了她最重的打击,果然是聪明啊…… 水中突然出现巨大漩涡,漆黑的水底泥沙混沌。柒月脚下突然一重,顿时脸色大变,猛地睁开眼睛,凌厉地向下扫去,便见皓白脚腕上缠绕着什么动物的尾巴。她起先一直以为是水草之类,没想到如今却招惹了个大麻烦! 水下的怪物慢慢在泥沙中显出身形,身长数尺,鳞甲青白交错,银瞳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爪如倒钩发出锋利芒光。 柒月愣了愣想要躲开,却忘了脚腕还被那怪物拉着,一时慌了吞了一大口带着腥味的湖水。看到怪物几乎凑到她脸上,虽然害怕也不敢轻举妄动。它突然用爪子捏住柒月,尾巴一摆卷起惊涛骇浪。直愣愣地盯着柒月,喷出一口气,泥沙俱下甩得柒月脸生疼。 柒月暗施了个换水决,方才缓过气来。额头上的青经欢快地跳动着,先前便有传闻说湖底有水怪,她从未相信。如今心里已经是悔恨不已。也暗恼自己时运不济。 正当柒月看着遥远的月亮打算拼死一搏的时候,却突然见水上一片青色衣袂闪过,然后是一道亮光向自己破水冲来。柒月很快便感觉浑身一松,被人搂进怀里。而水怪爪子被法术削到顿时血水四溢,一怔便迅速地摇摆着尾巴蹿回湖底,很快便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昏暗湖底不知所踪。 千万星辉洒落在水面上,湖边花圃里花枝摇曳,柒月在踏倒的花茎上湿漉漉的坐着,头发贴在脸上好不狼狈。半天都没从水怪直愣愣的大眼睛里缓过神来。 “没事了。”子玉坐在旁边有些担忧地摸了摸柒月的脑袋,皱眉道:“怎么一个人半夜跑来这里?” “我……我……”柒月可怜巴巴地看着子玉,着实委屈:“就是心情不好来湖里洗个澡……”她是真心如此。 “你呀……”子玉有些摇头苦笑,施法弄干了她的衣物。才微微放心了一点。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柒月拉住了子玉的手,撇了撇嘴。 “虽说一直传言湖底有水怪,但谁都没见过,没想到竟然真有此事,只是晋仙门怎会有妖生呢?”子玉一脸思索,仙门之中必定是容不下妖的,那这水怪又是从何而来,而且从来没被发现…… “莫不是水底连接着另外一个地方?”柒月心头一动,那水怪体型如此庞大,虽然湖也不小,但藏匿起来必定不方便。 “或许如此。”子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着她叹息了一句:“不要再想此事了,好好休息,交给我处理。” 柒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与子玉道了别便回了自己的居所,她今晚被吓得不轻。如今只想倒头大睡。 而子玉在原地看着柒月远去,良久翻开袖子看了看被水怪爪到的地方,白皙的手臂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痕,血肉模糊,伤口都已经泛紫。看来那水怪的爪子有毒啊,子玉庆幸他赶去及时,不然柒月被抓着后果不堪设想。 第十二章 湖底风云 柒月大概是被吓到了,一整夜睡得很不安稳,一闭眼怪兽的大睁的眼睛就在眼前晃悠,冰冷而恐怖。 因为比试输了,第二日便没她什么事,她闲着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湖边,蹲下来伸手覆盖在水面上,试图感受湖底的灵力波动。 “柒月妹妹,你在做什么?”一个着了白羽衣的女子疑惑地走了过来,眉目精致如画。 “没什么。”柒月收回手,淡淡回应。抬眸看了过去,原来是一直跟在方拓身边的雪衣仙子。想到昨天与方拓不欢而散,柒月脸色又差了几分。 “今天有你哥哥的比试,你不去看看吗?”雪衣笑道。她知道方拓疼爱妹妹,便想邀柒月一同前往。 柒月愣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看着雪衣走远才低眸苦笑了一下。 而此时她浸在水里的手却被什么碰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过去惊得连退几步,水中竟然是那个鳞甲青白交错的怪物!柒月整个人都戒备起来。唤出剑死死地握在手里。等怪物稍有动作就打算动手。 奇怪的是怪物竟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银瞳里竟然有一丝乞求和苍凉。 柒月微微晃神,皱眉看着它试探地开口:“你想让我帮你?” 怪物点了点头,眼里燃起一点星火般的希望。 “你不会想吃了我吧?”柒月冷哼,要知道,昨天晚上那怪物可没有那么客气。 而百米外的比试石台上,方拓三两下就逼得对手弃甲而逃。白衣翩飞好不张扬。 “方拓师弟,不知道为兄可否讨教一二?”方泽飞身上了比试台,眯眼笑道。 方拓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想到昨天柒月被他害的丟尽脸面便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方拓师兄,你的伤……”雪衣在台下欲言又止。 方拓看了她一眼,安慰地笑道:“无碍。” 天空碧蓝如洗,苍穹之下,两人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场较量一触即发。 ———— 湖底是迷离的蓝黑,湖壁上有一个散发着莹莹光泽的洞口,柒月抬头看了眼湖的上方,阳光照射如光柱一根根直插湖底。深浅不一的蓝色,美的像一个迷离的梦境。 柒月感受到手里捧着的银纹妖丹散发的冰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在前面带路的怪物。若不是它主动交出妖丹,她才不会答应下来。只要它轻举妄动,她就会捏碎妖丹,而妖丧失了妖丹便等同于毫无杀伤力。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有感情的怪物。不由又多看了它两眼。 洞口后面也是水域,不过却是规整修葺的石道,看不到头不知道连接何处。最让她诧异的是,石道中居然长了幽蓝唤灵花,而且越往前越茂密,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水中充裕的灵气和丝丝甘甜。 很快便到了一扇光门前,怪物让到一旁,示意柒月进去,银瞳看着她有浓浓的感激。 “希望你没打算害我……”柒月刻意忽视它的眼神,不甚在意地御水走了进去。但心里却暗自警惕起来,便掐决在周身造了一个保护界。 然而光芒闪现,柒月轻飘飘落地,发现门后并没有她想象地妖魔鬼怪,反而是一个一眼就可以看完的石室。唤灵花稀稀疏疏的在角落蓬勃,中央一个雕纹石台上摆放着些瓶瓶罐罐还有书籍之类,最玄妙的是那上面居然悬浮着一块小小的令牌。只不过令牌上的仙气却被一股鬼气死死的压制住了。 柒月疑惑地上前,将那些东西全部扫进纳物袋里,然后才驱逐鬼气,摊开手让令牌落在手心。难道那怪物就是让她来拿令牌的?她暗自忖度。但就在这时石室却突然颤动起来!柒月连忙御决飞出,而外面的石道也开始皴裂崩塌。 轰隆隆。 气泡翻滚,水也变得混浊带了些暗红色。水温一时间降得有些恐怖,刹那间似乎连血液都会凝结。 怪物好像也不知道为什么发生这样的变故,而且有大股鬼气从水底翻腾出来,柒月与怪物对视一眼,彼此都表示自己很无辜。 “你不会想弄死我吧?”柒月一边躲着鬼气一边躲着崩塌的石块,看到地上砸出的大坑,焦急道。手臂上已经出现一道道血红的伤痕。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怪物本来也在躲避,而且没有妖丹本来就弱,且体型原因行动不便,早就已经一身伤。但看到柒月狼狈的模样,它突然眼神一凛,打量了一下四周蔓延增加的鬼气。眼里闪过一丝决绝。突然,它的尾巴剧烈地搅动,借着水的冲力猛的像柒月冲了过来。 “你想做什么?!”柒月失声叫道,质问的话被生生卡在脖子里。 变故发生太快,柒月瞳孔一缩,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愣愣地看着,脚却像被灌了铅一样,半分动弹不得! ———— 而方拓这边气氛也已经紧张起来。 他与方泽交手不下百个回合,两人实力本不相上下,但方泽只避出手也是不轻不重,摆明了知道他身上有伤刻意耗下去。 “方泽,你出不出手?”方拓咬牙切齿地挥剑而上,剑法凌厉。 “伤的那么重还敢接招,你是不怕死呢还是太自行?”方泽摇晃着扇子打量着方拓,嗤笑。 “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方拓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暗自琢磨着。必须速战速决。 “你们两兄妹还真是一样没脑子。”方泽笑了笑,像是猫戏弄老鼠般。躲过方拓闪着冷芒的剑锋。 “哼!那就看看吧!”方拓冷哼一声,全身爆发出肃杀之气。毫不掩饰自己的实力。 方拓与方泽的较量已经到达白热化阶段,一时众人摒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方拓御水而起,身前凝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球,水球中竟然是波光粼粼,金色梵文闪现。不过是刹那间,水球便到达方泽面门,方泽身子一侧便轻松闪过,但下一刻却大惊失色。他脚下竟然出现一阵波纹,一个漩涡快速旋转,八条水链从他周围撺出来,迅速集合在他头顶绞成一个半圆牢笼。 “看来小瞧你了!”方泽冷笑一声,双手合一,眼里闪过一丝阴鹫。脚步微动,踏着诡异的步伐在水纹中踩出道道金光。“碰”的一身就消失在原地,再看已经整个人飞窜到方拓面前,手里握着一把血红色长戟,直挥而去。 “接招吧!师弟!”方泽阴阳怪气道。 方拓反应敏捷,飞身后退,戟刃堪堪从脖子前滑过,隔断几缕发丝。手上结印,挽了个剑花面前覆盖了一层光盾,眼睛瞪着方泽直戳他面门。 方泽脚步一顿,以诡异的姿势躲过一剑,又虚晃一招后几个呼吸间到了石台边缘,突然将长戟插在地上,掐了个法决,一道暗红色光纹从戟底裂出并飞速向方拓而去,所过之处雷电交错。 “呵……”方拓冷笑一声。 他也不甘被动,重心向前半蹲于地,双手交叉覆地,从手心为中点眨眼蔓延出现一片土隔,将方拓护在其中。并且有无数巨石从天上凭空而降。 方泽抬眸看了一眼,脚尖点地于半空中将长戟提起,鬼魅般游移,手上法决不断。突然猛的降落在土墙前一击劈开,但正在这时土墙后居然出现一片散发着寒气的冰棱,诡异地将长戟卡住。方泽想拔却纹丝不动,不由脸色一变,连忙向后飞去。 方拓乘胜追击,提剑而去落于他面前时却见方泽阴翳一笑,随即他脚腕一痛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只感觉体内气血翻腾。方拓连忙后退两步,周围却升起十六面黑色藩旗将他困在其中,他知道这只是低级诛杀之阵。若平时他能轻易破开,但此时却不知方泽用了什么手段,脸色变了又变。 “你做了什么?”方拓面若寒霜,试图压制体内乱窜的灵气,却完全不起作用。 “所以说你们两兄妹都没脑子。”看到阵里乌云翻腾雷电交加,方泽低沉地笑了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退到了一旁,半浮于空中:“晋仙门精英弟子若是被低级诛杀阵给打残了,可真是有趣。” 而此刻方拓已经无法顾及方泽的冷言冷语了,雷电打在身上一两下还可以承受,但这样磨可不好过。他熬了一段时间后,体内灵气不仅没有平稳反而更加萦乱,窜躲的灵气顶得体内剧疼,瞬间脸色惨白一片,偏偏还必须咬牙承受着! 局势突然急转而下让旁观群众一头雾水,但就在方拓以为必重伤无疑时。石台上突然多出来一个蓝衣女子,周身被充裕的水灵气萦绕着,不过轻轻挥手就将阵法破解了。 “柒月,你法力全部恢复了?!”方拓捂着胸口看着面前的背影,语气震颤,不仅如此还突破了太多! 但柒月却没有说话,眼神清冷地看着方泽笑了笑,缓缓开口声音空灵:“师兄可否赐教?” 方泽不相信柒月一天能有多大改变,顶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便干脆地答应,她哥哥都落得狼狈,何况她一个手下败将? 柒月勾唇一笑,面前凝聚起数支水箭飞速向方泽戳去,但方泽却不用动什么心思便可轻易化解,心里更是轻视了几分。 但柒月像是要耗到底,一波又一波没完没了地攻击,从水箭冰箭到石箭火箭,方泽心里有些不耐。 突然,柒月凝出一大波各种形态的箭,他面对如此强大的操纵能力硬是被唬得一愣,连忙避开攻击,但这次却避得有些忙乱。 方泽正暗恼自己分心时,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从身侧而来,而且他想要调动灵力挡下时居然还被吸收!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师妹我可是如数奉还!”清灵的声音在耳畔如翠珠般掷落。 方泽突然一愣,直接被身侧突然出现的一大股冲击水流给莫名其妙地扫下台去。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狼狈掉到水里,听到周围压低的哄笑声,恼羞成怒脸都黑了。但偏偏是,半点灵力都施展不开! 好一个声东击西,扮猪吃老虎!方柒月,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方泽手紧紧地撺着,抬头看到石台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凌厉地杀意。 “到底怎么回事?”方拓疑惑地打量着柒月,眼神复杂。 柒月回头看着他,眼里澄清一片,笑了笑:“没什么,我本该是这样,不是吗?”说完就消失在原地。 天色乌蒙,柒月独自一人坐在荒废的高塔上,目光悠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缕金光散落在斑驳暗墙上,已斜至尽头的太阳在最后一刻睁开乌幕,如搅动的棉絮在水里晕染的光纹,层层褪开,直达心底的明耀。在最后一刻,爆发出那一点点美到窒息的光芒。 柒月眼底似被光浸没,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镯子,仿佛蜕变地笑了。在石道崩塌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闭眼回想那时,可真是…… 她看到怪物冲向自己,以为怪物想对自己做什么,顿时警铃大作。但没想到的是,怪物却是冲她手中的妖丹去的,妖丹金光刺得柒月忍不住眯了眯眼,她控制不了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怪物一点一点被金光吞没,喉咙干涩得厉害,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多时,她便感觉到手上一暖,原来是妖丹破裂,一股极强大大的灵力不由分说地钻进柒月的身体。滋润着她之前受伤的筋脉,很快便充盈了丹田。 柒月知道怪物的意思后,想甩开妖丹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看着妖丹化作一堆芥粉。眼看石道快要完全崩塌挡住出口,她身体外面居然出现一个气泡,带着她迅速地往外面飞去,挡住了一切的冲击。在湖底的洞口出破裂,由于惯性将柒月甩了出去,柒月漂浮在水里看到洞里混沌才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 此刻洞内却有莹莹的光,有一个透明到虚无的人在里面遥遥地看着她。 “谢谢你。” “你是……那个怪物?”柒月看着那个白发青衫的男子试探地问。 “是。”男子点了点头,眼里有些无奈。 “为什么……是我?”柒月觉得声音有些颤抖,他救了她,但面对的却是…… “你身上有她的气息。”男子笑了笑,似乎已经将死亡看淡。 “她?” “萨灵之主……”男子顿了顿,目光有些怀念:“姮元。” “你救我,是想让我做什么?”柒月看着手心里多出来的玉镯,心里却默默地重复着姮元这个名字。她曾经不自量力地说会成为萨灵之主,如今被人说像,心底竟然无端出现一股酸涩。 “盘龙花城,告诉弧瑜,我没有骗她。”他笑了笑,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强撑不住消失成漫天星点。 柒月握着手里的玉镯心头震颤,她分明看到他眼里至极的悲伤。有些失魂落魄地御水而上,回头已经看不到那个洞口。 夜色已落,柒月在塔顶闭上了眼睛,虔诚地对着萨灵主星呢喃着:“方柒月一定会完成他的夙愿!”耳畔似乎还有那声遗憾的叹息,她脸上却愈发坚定。 第十三章 幻星海域 柒月在灯下翻看着从水底得来的那些书籍,书上记载了一些关于萨灵星的事情。 原来千年前姮元便是萨灵之主,但事实上鲜少有人知道她的事。连名字都是她第一次听说。不过关于姮元写的也不多,不过是天资聪颖之类客观的东西。像是刻意被抹去了许多东西。 至于水底那个怪物,名叫千言,是萨灵星守护者。所以丹书上自动记录了他的一生。姮元陨落后,他一直以神兽的形貌徘徊在世间江海,直到遇到兔妖弧瑜。看着她从小妖一直变成上仙。但千言助她过雷劫时元气大伤。并且被鬼仙封印于此,久而久之便变成了妖物。 柒月看的认真,不知不觉趴在案上睡了过去,醒来却好好地在床上,不由迷糊了一把。窗户打开着,有阳光懒洋洋地洒落进来。 扣扣扣。 柒月疑惑地开门,看到门口脸色有些异常的俏丽女子愣了一下:“楚嫣?” “我……”楚嫣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进来吧。”柒月转身坐到桌边,倒了杯水喝起来。等待着楚嫣下文。 楚嫣叹了口气,也随柒月坐了下来,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方拓……他现在怎么样?” “问他做什么?”柒月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他皮糙肉厚的能怎么样?” “因为上次他跑我那询问你的事,结果我们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结果我一怒之下就丟了颗爆破丹……” 柒月被水哽了一下,缓而笑得花枝乱颤:“难怪他昨天差点被打残……” 楚嫣脸色瞬间不好了:“意思是他真的被我那颗爆破丹影响了?我也就是一时顺手丟了出去想吓吓他,没想到准头那么好。” “爆破丹杀伤力那么大,你也真行,那你家岂不是也被波及?” “是啊”楚嫣若有其事地点头:“炸掉了一座宫殿。” “……” 楚嫣幽叹离开了,柒月担心她出什么事想送她一程却被拒绝了。后来才知道她是去找方拓赔礼道歉去了。说来楚嫣虽然性子大大咧咧,但心思缜密。不过她显然小瞧了方拓的厚脸皮,还被方拓奴役了一把。整天围着他端茶送水反而还被嫌弃致死…… 不过柒月现在还有正事——去幻罗星海找弧瑜。 想到着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两道极近,倒是耗费不了什么功夫。她受千言灵力灌输,获益良多,且那时也算是救命之恩。柒月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之人,却也不愿意拖欠别人什么,即使千言的要求只是带句话那么轻巧,所以柒月也乐得如此,便想快点解决这件事。 只是她没料到,居然在幻星海域入口看到一个着了勾朱纹白袍的男子立于云海之上,目光清浅。关键是他站在进入的必由之路,虽然幻星海域人不多,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瞩目。 “仙尊?”柒月本来打算装成没看到的样子,但宫湮的目光却直愣愣钉了过来,便疑惑地询问了一下。她看到宫湮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他好像憔悴了一点,不过旋即想到仙尊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憔悴这种事情发生,又暗叹自己想太多。 “顺路。”宫湮很是自然地开口,眼睛却在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微亮,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片刻便移开了。 “顺路?”柒月张目结舌,她还没说她要去哪儿,幻星海域那么大,这路顺的有些牵强吧?不过这显然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天界三十六道,以九重天为中枢,外围绕六道,再外围为大小不一的八道,再外便是不成圈轨的道了。东天界大多为佛教如佛陀天、天外天之类,而南则为附庸于八道的三道灵兽族。西南端近人界鱼龙混杂为幻海星域,其略东便是萨灵道,北则为修罗道、夜叉道之类好战之道,相当混乱。 萨灵道不在圈轨之内,或多或少影响到了实力,也促成了实力为尊的习俗。 虽说九重天离幻星海域极远,不过柒月也只是略一思嘱,便恭敬地拜别了宫湮,打算继续行路。 “即使顺路便一起走吧。”宫湮直接无视她的表情,迈步前行。 “仙尊,我要去盘龙花城。”柒月虽然被宫湮的话惊了一下,还是敛眸开口,语气淡淡。虽然不知道宫湮此举为何,她还得表明一下自己的方向。 “顺路。”宫湮重复了一遍,侧眸看她脸上难得带了淡淡笑意。似乎连往日的高不可及都少了几分。 “嗯。”柒月点了点头,乖巧地跟在宫湮身后没有再说话。始终保持着慢一步的距离。 两人沉默穿过一道云海,眼前一亮,便见广阔的城池入目。热闹景象竟然与凡间无异。甚至可以看到街边贩卖的凡人,蹦蹦跳跳的半兽,以及不少的仙人穿梭其中。 柒月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有些微讶。 “幻星海域位于三界接境,不仅有人妖仙,且混杂不少妖魔鬼怪,凡事留意。”宫湮见柒月眉间疑惑,便故意放慢了一步解释。 柒月明白过来,若无千言这桩事她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踏足幻星海域半步,现如今虽对这个地方存了几分好奇,不过按照计划她不过三四天便要返回,可惜不能多做停留。 广青岩宽阔街道上人虽然不多,但却明显分成两道,似乎是惧怕宫湮,见他走来便都远远散开了。柒月倒不会自恋到以为是自己的淫威太大…… “似乎,他们都很害怕仙尊你?”柒月还是忍不住开口,略瞟了宫湮一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竟然是并肩行走的……下意识又可以放慢了一步。 宫湮目光有些复杂,犹豫了片刻才语气低沉地解释:“以前……团子的母亲在这里差点魂飞魄散,是她还是个凡人的时候。后来我便诛杀了这里的城主。” 柒月一时无言以对,默默抹了把汗,暗恼自己口不择言,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宫湮一眼,见他脸上并无异色才舒了口气。看来她也被楚嫣影响了。 古朴殿阁排开一路垂若流苏般的槐花,台阶映着草色有些落败之气。 “仙尊,我们不是去盘龙花城吗?”柒月几不可微地皱了皱眉。 “此处幻星城与盘龙花城相聚甚远,其中有一片林海凶险万分,必须先做调整。”宫湮没有注意到柒月话语里抗拒之意。 柒月知道宫湮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虽然她打算一鼓作气,不想在途中多浪费时间,但也无法拒绝。 夜色无边,柒月和宫湮早就是上仙之躯,吃饭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所以没有折腾便各自关门歇息去了。 柒月在房里闲的发慌,便支着玉面粉腮懒洋洋地挑着灯芯发呆,她在离开桃花居后便刻意遗忘那几日的事情,而且又有了药仙宴会那一遭,所说心里没有隔应是假。如今见到宫湮,两人都不提那事倒也不是很尴尬。不过偶尔想起他的照顾却又有些心酸得莫名。 而与此同时宫湮开着窗看到仅仅一湖之隔的对面窗影,眼神却有些担忧。若当年的仇家此时察觉了他的行踪,事情便真有些棘手了。 第十四章 密谋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踏着晨露出发。槐花簌簌而落,在夕阳里渐渐愈发萧条。 柒月听宫湮提起这里是团子母亲曾经居住的地方,大概明白他为什么要留宿。宫湮真的对团子母亲没有半分感情?她也说不清楚。不过她敢断定的是,上次在桃花居遇见的月远并没有说真话,至于他的目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幻星海域有很多地方都是极为神秘的,甚至有些大能上仙都不敢轻易涉足。柒月知道完成千言的要求还有些麻烦。因为盘龙花城便是一方险境。 远远便可见盘根错节的古树下静默地坐着两个人,男子发如泼墨白衣飘渺,眉目敛长高冷而不可及。而女子则一身湛蓝衣裳如坠流云,面容精致略显空灵宁静之美。 “仙尊,你可知如何进入浑海?”柒月专心致志地看了看摆放在树根上的地图,开口询问道,白皙的手指在盘龙花城图标旁的‘浑海’二字上轻轻拂过。 “入口在一片森林里。”宫湮淡淡地睨了地图一眼,看到柒月被树木荫溢遮挡了光泽的女子,几不可微地勾了勾唇角。 “哦,那我们出发吧!”柒月点了点头,利索地收拾好东西对着树影外的阳光眯眼笑了笑,满目的势在必得。 “走吧。”宫湮拂了拂衣袂上的灰尘,心里百年来难得的闲适。而想到接下来或许会发生的事情,脸色又沉了下来。 几日下来,柒月对宫湮情绪多变的状况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直接选择忽视。不过依旧慢半步跟在宫湮后面。 巨树下缓缓落下几道如同鬼魅的人影,衣摆勾勒金云纹的黑色斗篷完全笼罩了身子,散发出神秘危险的气息。主仆等级十分明显,领头的人感受到空气中柒月和宫湮的气息,突然咧嘴笑了。 “主,他们应该刚走不远。”他身后的两个人其中之一道,语气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波动。 “宫湮。”领头人斗篷下一双有些凹陷的眼睛划过一丝凌厉,如蓄势待发地猎人。 “主,我们何时动手?”另外一人迟疑开口。 “不急,当年他宫湮诛杀我弟,这次我必定叫他有去无回!” 古树仿佛感受到这漫天杀意,落叶翩飞,归于泥泞。 柒月跟随宫湮越往前走发现前方雾气愈发浓重,一片云海几乎让柒月误以为此处便是浑海。但宫湮一脸谨慎的模样倒让她不好意开口询问,而且路线绕绕转转,差点让她迷了路。不过幸好,走了半天他们终于在云海之尽看到一些森林的影子。 “刚才那片雾气里有迷阵,若路线不对,可能会一辈子困在里面。”宫湮停在交界处背对着柒月,眼神凝重:“此处森林较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一定要跟紧,不要落入禁制处。” 柒月听到宫湮这话,煞是庆幸地回头看了眼那片看起来毫无波动的云海,想不到此处竟然那么危险。不过听宫湮的话貌似森林更加危险,柒月脸色也凝重起来,虽说不知禁制处是何地方,但想来也十分危险。 森林里并没有路,高大的树木隐天蔽日,灰暗的树木纹理上覆盖了一层滑腻腻的青苔。杂草铺盖了土地,踩上去软软的,完全看不见脚印。愈往内树木越茂密,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拥挤压抑。 “小心不要触碰到这种紫色的树,这种树腐蚀性极强。”宫湮一路上都在耐着提醒,虽然柒月反应淡淡。 “嗯。”柒月闻言打量了一眼身侧那棵紫色招展独立一方的树,心里戚戚然。尽管她小心翼翼地避过危险,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森林里那股腐朽的气息,胸口里有些沉闷。 又是半日,期间宫湮见柒月脚步踉跄,虽然刻意去扶,但都被柒月轻描淡写地谢绝了。她本不就不喜欢与人过多来往,何况这人还是宫湮。一开始她就不打算与宫湮同行,但苦于无法回绝! “哈哈哈……”森林前方虽然传来一阵嘶哑地笑声,柒月心里一惊,而宫湮脸色则瞬间阴沉地可以滴出水来。 “仙尊?”柒月警惕地靠了过去,询问他目前状况。 “一位旧敌。”宫湮不动声色地将柒月挡于身后。 “宫湮,你竟然还有胆子回来?”宽大黑色斗篷划过树梢,一眨眼便落在宫湮面前,声音淡淡,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为何不敢?”宫湮盯着面前男子反问,气势不弱半分。 “当年你诛杀我弟弟,今日我必叫你血债血偿!”斗篷人周身杀气迸发,衣袍甚至冽冽作响。 “凭你?”宫湮敛眸勾唇笑了,眼里冷色渐渐浓重。 “仙尊……”柒月这个被忽视的路人终于忍不住提醒一下她的存在。 “别担心,我会护你安全。”宫湮神色认真地看着她,语气一如桃花居为她上药时那般柔软。 “谢谢仙尊。”柒月不自然地撇开目光,干巴巴地开口道谢。她心里有些乱,她虽不清楚事情缘由,此刻也看明白了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 柒月见气氛剑拔弩张,暗叹一身,乖乖退开了。 “当年诛杀他的事情,本就是他咎由自取。”宫湮见柒月走远,才将目光放在了斗篷人身上,白衣如洒月色,此刻却带了凌厉锋芒。 “这件事情因梨月而起,不过她魂飞魄散也省的我动手。”斗篷人缓缓伸出干枯的手,乌黑的指甲如同倒钩,手心升腾起一团血雾。 见宫湮不再多说,斗篷人冷笑一声身影暴掠,“唰唰”带动一阵疾风,转眼便到了宫湮面前,他眼里红光浮现,刹那间凝着血雾直击宫湮。出手没有半点迟疑。 宫湮轻巧一侧,残影浮现,下一刻身影却出现斗篷人身后,指尖迅速划过虚空,凝聚起一道金色光纹,轻轻一扣便打向斗篷人。 斗篷人一个弹跳,远远地落在树上,手上飞快结了个复杂至极的印,便见宫湮身周十余丈的地方光泽闪现升起一道通天结界。方圆十里树木生机断绝,化为枯烬。 这人显然是宫湮能力之内的,柒月倒是不担心。但就在宫湮略困片刻时,柒月便被另外两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斗篷人围困住了。 柒月冷眼打量一来便想将自己擒住的两人,匆忙之下飞快结印让周身环绕了一道青白交错的水龙防御。那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树木折断之声不绝于耳,柒月双手合拢御水攻击,身影不断后退,闪现于树木之间。虽然她法力恢复,对方实力却丝毫不弱,柒月虽然伤到他们,但身上伤痕也不少。耗下去必定是她先败,思及此,柒月果断划开手心,凝血使用弱水术。 相对于宫湮的战斗,柒月这边便显得安静得多,她灵活地躲过小范围爆破,纵弱水对上对方的攻击,轻松化解了对方灵力,但自己损耗也不小。 “她的御水术居然可以削弱灵力!”一人惊讶地退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用法器。”另外一人压低声音果断指令,蝗跳般退出好远,在地上划过一道深深足痕。 柒月脸色有些苍白,但她却没有半分逃脱之意,呡了呡嘴,眼神越过两人看到依旧缠斗地满分上下的宫湮,心里有些疑惑,按宫湮的实力应该不至于拖那么久。 一人瞅准柒月愣神,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塔状的法器,手暗自掐决,一旋身向柒月抛开。嘴里念着听不清楚的咒语,而小塔光芒四射,如附了邪灵一样,杀气四溢地向柒月镇压去。 柒月感受到灵气波动,下意识往后一退,堪堪躲过一击。蓝色衣裙裹着玲珑躯体却染了些暗红血迹,她扫视着两人,眼神坚定。即使敢惹她,她必定让这两人付出代价! 她心神定下,自然没有再分心看宫湮那边,翩若飞鸿般躲过法器咄咄逼人的进攻,纤纤玉指在虚空中飞过点过,身前的水带便全部化作冰棱擦着凌厉地弧度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击二人。 那两人见此攻势躲无可躲,便御火盾防御,冰刃化解便御火瞬间化作浩渺火海蔓延将柒月包围。柒月掐决手中浮现一个金色圆环于地一击,圆环很快反噬火海,将其死死压制。 两人攻势不减,一人使用法器不断飞金刃,一人施展火系法术连击。没有半点空间给柒月休整。 柒月眼神一凌,凝出水墙,用漫天水箭虚晃一下,又趁机使用弱水术暂时削弱二人。纤影飞窜向御火那人,手里出现一把光芒冷冽的剑,转眼便挥出全力一剑,那人虽然灵力暂时倒也冷静,手掌向树木上一拍拍出一个深深的手印,也同时借力退出好远。 “你真以为避过了?”柒月低声嗤笑一声,不再管他,鬼魅般躲过御法器那人的攻击,残影未消她便反防御为攻击,招招杀意尽现。 而正在御火之人纵火欲返回战斗圈时,却突然浑身被红纹缠绕,“砰”的一身爆炸,神魂分离那刻脸上血色尽褪。 这显然激怒了另一人,他操纵法器召唤出黑龙,黑龙身形巨大,几乎遮挡了这一方天空。身上的鳞片散发出黑亮的光,一动便“轰隆隆”压断一片树木,它张开大嘴,暴怒着想要吞噬柒月。 柒月脸色一变,有些狼狈地躲着黑龙,但身上却被黑龙身上燃烧的火焰灼伤一片。 “吼!”又是狂风大作,树木催折。 柒月一边攻击一边逃窜,但收效甚微。柒月眼神撇到远处御着法器的人,思嘱着入口点。身形一晃便消失,而用水傀儡术幻化的她还在狼狈地被黑龙追逐。尽管黑龙威风凛凛,但毕竟只是法器里的一缕术法,根本没有发现柒月的小动作。 御法器那人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召唤黑龙极为耗费法力,他脸上渐渐有些苍白,但还是咬牙坚持着。见黑龙终于将那飞奔的湛蓝身影吞噬,才猛然收回术法,黑龙的影子瞬间崩塌。 “唰!” 下一刻,他胸口被一把光芒冷冽的剑贯穿,他眼睛大睁,感受着流逝的生命力,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心,但转瞬便化为灰败。 柒月收回剑,脸色惨白,连握着剑柄的手都有些颤抖。手臂上被黑龙撕裂的巨大伤口正在源源不断的涌出发黑的血液。她脚下一软颓然跪地,支着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而另一边,巨坑折木一片混乱,而宫湮和斗篷人却不知所踪。 第十五章 谷底 柒月懵了,虽然她不想与宫湮同行,但是发现宫湮不见时竟然升起了一丝丝慌乱。照理说他应该不会独自离开,除非是出事了。但斗篷人分明不是他的对手。 她在林子里不敢乱走,索性压下心底的情绪专心修炼疗伤,一睁眼便到了第二日。她耐着性子搜索打斗痕迹,沿途寻找宫湮。 大半日之后,柒月总算发现了宫湮的气息,却是在一个破碎的悬崖边上,那里升腾着黑色浓烟,空气里还弥漫着未消散的血腥味。她试图用神识去探测浓烟之中的情景,却诡异被阻挡了回来。 “到底怎么回事?”柒月迷惑地嘀咕了一句,沿着悬崖转悠了一圈却一无所获,虽然有些不安的感觉,但却叹了口气:“还是先下去看看再说吧……”说罢,便越身一跳消失在悬崖上。 下落的谷风吹拂起湛蓝衣裳,仿佛盛开的莲花飘渺而冷冽。悬崖明显比柒月想象的要低,但实际上也有约莫百十来丈。峭壁上长着许多青青藤蔓,蜿蜒匍匐着,绿意太浓甚至散发着幽黑。 下落到一半时柒月突然体内灵气一空,暗道一声不好,感受到身子极速下坠,她灵敏地抓住藤蔓绾了一圈,虽被拖下几寸但好歹也停下来了。 “嗤” 柒月又滑了一下,手腕不知道怎么被藤蔓蹭伤,细细血色便渗出。藤蔓上的细细绒毛居然慢慢的像血液爬去,像是在吸收一般。柒月顾不得许多,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下了。 她小心翼翼地扯着藤蔓下去,越往下愈发惊奇,虽然下面灵气浓厚,但体内的灵气却像被压制住了荡然无存! 偏偏她进退不得时,突然感觉到手腕上的伤口一阵发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柒月?”有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 柒月睁不开眼睛,身子软绵绵地使不上半分力气。她感觉有人拖扶起她的后背,嘴被掰开接着喉咙一凉,有什么甘甜的东西在嘴里慢慢化开。耳畔萦绕着叹息。 “阿月……” 再醒来时已经是天黑了,她睁开眼睛,入目是漫天灰蒙。身边还有一片白色勾朱纹的衣摆,不远处似乎燃了一堆火,暖洋洋照在身上。 “醒了?”宫湮放下手里的药瓶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女子。 “我,怎么回事?”柒月满腹疑惑,开口声音竟然十分嘶哑,勉强着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看见旁边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的宫湮也没多大惊讶。 #(彩虹) “幽冥萝蔓伤人神识,轻则昏睡重则致死。”宫湮解释,眸里映着不远处的火光,却莫名有些疲惫。 “哦。”柒月点了点头,又问:“那仙尊怎么会在这儿?” “打斗时被设计下来的。”他顿了顿似乎不想再多提此时,便道:“这底下有一个大阵,可以完全压制灵力,我尝试破解却毫无作用,如今想出去只有从山谷找路。” 柒月打量了一下四周,黑色山脉如匍匐的巨兽,团团将山谷包围,死死地镶嵌着墨蓝的天空。 “我们何时离开?” “这里的危险未知,应该是禁制处,越快离开越好。”宫湮脸上也有几分凝重。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柒月隐约有些不安。 “不行,你服的药还未完全渗透,再等片刻。” “……”柒月不由多看了宫湮两眼,似乎这厮并没有想象中疏远不近人情。但是这种关怀似乎来得太过莫名其妙。 她愈发看不懂这个人了,或着说从来没有看懂过。 火堆噼里啪啦地溅着火星子,这里似乎安静得有些可怕。 “对不起。”宫湮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打破了沉闷。 “啊?”柒月一愣,小脸被火光映得多了分暖意,似乎抛开了平日的冷清甚至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娇俏动人。 “我说会护你周全……” “哦,没事啊,我挺好的。”柒月干巴巴地回答,倒是没想到会是宫湮会愧疚这事。她从来不认为帮助是义务,所以完全不会往心里去。 宫湮看她一脸淡然,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苦涩一笑,眸子里满是黯然,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当初的柒月也曾心底问过,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嗯。”柒月随口一应,后知后觉反应他说的是护她周全这事,但是仙尊的话能信吗?她也只是敷衍地笑笑不说话。 夜深人静,柒月倚靠在一块枯木****上闭目养神,刻意回避两人独处的尴尬。而宫湮也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耳畔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甚至来不及反应柒月便已经极速下坠,“砰”一声便被冰冷刺骨的冷水包裹,耳朵里是灌了水的回鸣声。柒月想用灵力护体,才发现灵力被压制的事情。 她刚想游泳脱困,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揽住了腰,下一刻便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浮出水面。 “谢谢仙尊!”柒月在水下憋了会气,有些迷迷糊糊丝毫没有察觉两人举止太过亲昵。 宫湮这时候也没有心思关注这事,只是脸色沉重地扫视了一圈水面,黝黑的冰水似乎埋没着一只蛰伏着的巨兽,时时刻刻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连他都有些不安。 “柒月,水下似乎有异动,你小心点。”宫湮语气肃然地交代,手却谨慎地将柒月护在怀里。 第十六章 化蛇 “知道了。”柒月缓了口气,提起精神,仔细感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丝毫不敢松懈。 话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宫湮的话,水下突然传出一圈一圈的水纹波动,在水底形成许多个漩涡。水依旧在上涨,像是形成了一个隔绝空间一般,完全没有退的势头。 柒月下意识死死地抠着宫湮的胳膊,一脸肃然,完全没有察觉宫湮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柒月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她探查了这个上古大阵,虽然实力被削弱了大半,但凡牵扯到上古二字都足够让人敬畏。 夜幕将水面牢牢压制,水天一线除了半浸在水中的两人不见其他任何踪影。 “先离开水面吧。”宫湮拧眉,不由分说地就将柒月打横抱起,一个跳跃便浮在水面上,勾勒朱纹的白色衣摆浸在水里浮浮沉沉。 “不是……”柒月一惊,生生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男女之别的时候。其实她只是惊讶不是不可以使用灵力吗?但转念一想,仙尊这种级别的人就算不用灵力应该也不会弱到哪里去吧? 宫湮没时间管柒月的话,一路上十分自然地抱着她一边小心地躲避水下形成的漩涡,一边寻找出路,还得时时刻刻注意水底下的异动。虽然是上仙之躯,但灵力压制至少削弱了他十之八九的能力。因此也有些吃力。 “仙尊……你是不是受伤了?”柒月看到宫湮脸色苍白,别扭地揪着宫湮白色衣袂,忍不住脱口而出。见他不说话,心里猛地一沉。 “无碍。”宫湮半晌才回应了一句,心里却死水微澜。 “仙尊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柒月犹豫着开口,虽然知道宫湮有些特立独行,但斗篷人的实力她也知道……莫名有些恼自己没有察觉,还理所当然地以为仙尊便该胜。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 “不必。”宫湮勉强笑了笑,翩飞的青丝被水打湿,顺着发尖低落。 柒月突然发现宫湮长得其实很好看,这一晃神才发现自己傻愣愣地看了他好久,这才惊恐地发现,难道自己有了花痴倾向??? 水下的漩涡渐渐连成一片,墨黑的水互相拍打着,发出惊涛怒号的声音。水面不断翻滚着,水浪甚至冲起百余丈,像是发怒的恶魔,这一刻睁开了眼!天昏地暗,水声震耳欲聋。 纵然宫湮体术不弱,在这恐怖至极的水涡里也渐渐有些停滞。仙人习惯用灵力,如今对方如此强大,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搏斗! 柒月被水猛地浇灌,一身透凉,水带依旧在抽打着,她被宫湮保护的很好,尽管如此也被刮得生疼,她在着毫不间歇的连续攻击下连眼睛都难以睁不开,身子都有些瑟瑟,何况是承受了大部分力量的宫湮呢?! 耳畔的轰鸣声不绝,她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脸色惨白地揪着宫湮的胳膊,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巨大的浪拍打在宫湮身上带来的冲击让他被推出数十米,但他还是很快稳住,抱着她的力气却愈发大。他们就像是暴风雨里的鸟儿,完全无力反击。 “仙尊,放我下来!”柒月大声喊叫,挣扎着想破开宫湮的禁锢,但她的声音在水的怒号声里太过渺小。 “别怕,我会护你周全。”宫湮在她耳畔轻道,坚定无比。 “不行!”柒月更加死命地挣扎,她不想欠别人什么,何况是这种情况下,她不能让宫湮因为自己拖后腿发生什么意外。 柒月说不清是为了不想亏欠还是什么,又或许是心底那一点良善在作祟?更确切地说,似乎是下意识的一种本能。 “别闹。”宫湮声音有些压抑,因为柒月的影响,生生被浪拍出上百米,承受了无比强大的一击,半跪在水面上,压下喉咙里的腥甜,脸色更是惨白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柒月缩在宫湮怀里眼眶有些发红,方拓说她向来是性子冷清的人,但不代表她没有感情。她只是对于感情更加敏感、多疑,害怕被伤害,才会用冰冷包裹自己。 这样的人,对于感情也更加的执拗。 “没关系,不必自责……”宫湮将她放下,摸了摸她的脑袋,勉强笑了笑。 柒月抱膝坐在宫湮面前,安静地看着他吃药休息。风雨似乎平静了许多,两人虽然都没有开口,但暴风雨前的片刻平静,都心知肚明。 “柒月,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宫湮摸挲着手里的药瓶子看着她,语气难得温和。 “啊?”柒月心头一跳,终于进入正题了吗?他不计一切甚至放下身段跟着自己来幻海星域的目的?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敛眸压下眼底的苦涩:“是什么问题,值得仙尊如此大费周折地来询问柒月区区一个小角色呢?” 宫湮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心底的暖意却一寸一寸冰冻起来,索性站起来不再看柒月,独自去寻找出口,脸色却愈发难看起来。 楚嫣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说过柒月,做人不要那么给脸不要脸,浑身带刺伤人伤己。 柒月笑了笑没往心里去,如今看到宫湮的表情,不由有些暗自滋生的愧疚,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不过,她自认为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仙尊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哗啦啦! 霎那间,波浪又一次翻滚起来,甚至带了些排山倒海的危险感,“吼!”水面上猛地钻出一个漆黑发亮硕大无比的脑袋,灯笼大的血红眼珠子在昏暗的空间里异常恐怖。 柒月心里暗叫不好,按照宫湮教的踏水决连忙躲过波动而来的漩涡,要知道水已经涨得不能再涨,一旦被漩涡卷入,再加上暗流之类的,都够她受的了。何况这里还有那么大一个怪物。 “吼!”怪物从水里张牙舞爪地爬出,粗糙丑陋的皮肤包裹着巨大的身子,面似狰狞人脸而有豺身,长着鸟的翅膀,漆黑如张开的巨爪,蛇行敏捷。暴怒着挥动巨大的尾巴,一拍就是惊涛骇浪。 “这是……化蛇?”柒月僵直在原地,瞬间被迎面而来的水扑得踉跄后退数十步,眼见身后就是一个巨大漩涡,突然手被拉住,一旋身被宫湮带到了安全水域。 “怎么在这种时候分心?”宫湮语带斥责,但脚下却不停,不断躲闪着化蛇的攻击。 柒月感受到十指相扣的手,心里颤了颤,还是压下了心底莫名其妙地悲伤,跟上宫湮的步伐,语气有些绝望:“这是化蛇,我只在古书里看到过!” 十八根水柱瞬起,旋风不断,两人被不停移动的水柱团团包围,而漩涡也突然一波又一波地出现,饶是有仙药补给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云层翻滚,雷声轰鸣,暴雨突然降落,如无数羽箭直插水面,砸开无数水洞,顷刻又被翻滚水浪覆盖。 柒月感觉自己如漂浮在大海上的一叶小舟,渺小如同蝼蚁:“化蛇,过处邑大水,被封于此实力必定不凡……”柒月语气平淡地说着,心却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至少她在心境上已经认输了。 “别说了。”宫湮被化蛇刮伤,胳膊上血源源不断地涌出,脸色惨白,他不是不知道这条化蛇的厉害,它估计是历神劫失败被封印作为守阵兽的。若他能使用灵力恐怕也得纠缠一番。 柒月眼里有些黯淡,一昧躲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轰隆隆! “吼!”化蛇咆哮着,水如溃山,蛇行着向两人破水而来,巨大的身影一下子笼罩了两人。 “阿月,如果……”宫湮深深地看着柒月,眼底的情绪翻江倒海。转眼间化蛇的身影已在身前,宫湮最后不得不撇开眼正视着化蛇,轻声一叹。 “你想问什么?”柒月看着宫湮有些萧瑟的背影,突然有些慌了。 白色衣摆上已经沾染了血,白皙的手垂在身侧,血滴滴落在水里晕开一朵朵小花。 在化蛇撕裂天空的巨尾如期而至时,柒月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到,尖叫一声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飞去。化蛇的怒吼声,水声,雷声……不过刹那全部消失,化蛇的飞翼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同时不见的还有那个着了白袍勾朱纹衣袍,总是疏远而飘渺的仙尊…… 宫湮…… 柒月重重地跌倒在地上,胸腔里气血翻滚,眼前有些发黑。耳畔只剩轰鸣回响声,连落地那刻晨光乍现,摇曳的青草粉色碎花连成一片这样的风景也失去了颜色。她愣愣地看着那片乌云压制的地方消失。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柒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她死死地揪着身下的花草,指尖泛白。 小时候,亲人和朋友永远只是遥远的概念。她在方家一次次被嘲讽地位低下,在晋仙门因为是废柴而被排挤,没有人对她好。即便是浑身伤痕的爬上顶端,得到的除了虚情便是假意,也因此心渐渐冰冷。 百年前的背叛,百年后的跌落,更加让她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冷漠…… 可是,宫湮,为什么……那一刻她心底的冰墙轰然坍塌。 柒月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呡唇苦涩地笑了笑,或许宫湮是别有目的……但确实救了她不是吗?既然算是战友,便没有抛弃一说。 晨光带金,那抹湛蓝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柒月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只知道自己懦弱了太久,是时候结束了。 第十七章 大妖伊人 柒月再次寻找到宫湮踪迹已经是三天之后,一路上不眠不休,憔悴的可怕。而找到的不过是焦黑大坑边一片染血白色衣角。此处已经是远离山谷数十里的地方。 “难道……”柒月将衣角撺在手心里,瞳孔一缩,心有些沉。 草木郁郁,丛林掩抑,湛蓝衣裳的女子背靠着参天大树闭目休息,听到树下的声音突然睁开了眼睛,青丝逶迤在树枝间,巨大的花朵磅礴而落。 “老哥今日怎么不修炼?穿得那么光鲜亮丽的是去哪儿呀?”有个尖细嗓子的树妖嚷嚷道。 “哎哟!可别说了,肉疼!”过路的那个着了灰绸缎的妖怪一脸痛苦,有些忿忿:“还不是那百里山上的大妖伊人,听说抓了个美若天人的男子,又要纳夫!” “嘿,那死胖子还真是敢享那齐人之福,要是神女尚在,岂容得她猖獗。” “可不是嘛,现在这里谁敢得罪她?她一说纳夫,方圆十里的妖怪都得老实的去送礼!”那妖怪叹息着摇头,心里憋屈异常。 “那男子长得什么模样?至于让她那么大张旗鼓?”树妖好奇。 “据说白衣飘飘青丝如墨,眉目生得极好看,还是个仙人,就是性子冷冰冰的。”妖怪顿了顿,又道:“听说是前几日被化蛇打伤,奄奄一息,后来被她捡回来的!” “这都百十来个了吧?趁着别人没有反抗之力下手,真是没人性……”树妖又嘟嘟囔囔道。 柒月坐在树上本来在吃药丸恢复体力,听完这话脸色铁青,“嘎吱”一声,手下的树枝应声碎成了碎渣。 “谁?”树妖吓了一跳,尖叫着开口,顿时杀死腾腾:“谁敢偷听老子要你的命!” 柒月足尖一点翩然落地,手间灵力波动出现一把银色利剑,一挥手冷芒似划破天空,只向树妖而去。 “唰”枝干落地。 “啊啊啊!!!我的手断了!!!”树妖尖叫声不断。 “再多说一句,我让你百年修为毁于一旦。”柒月淡淡开口,眼里一片肃杀冷冽。 树妖乖乖闭嘴了。 “带路百里山。”柒月脸色冷清,剑锋不偏不倚地停在灰衣妖怪面前,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她心情很不好,虽然宫湮是个花心大萝卜,但是怎么着也是仙尊,怎么可以被一个妖怪染指?! 柒月一想到那么飘渺高冷的仙尊,就要在一个妖怪的手下丧失节操,心里就一抽一抽的。这事,也有她的一份责任…… “是,是。”妖怪咽了口口水,知道柒月虽然长的漂亮,但确实不好惹,便颤巍巍地转身带路。 过了一条小溪后,没过多久便到了山脚,一块巨大石碑耸立在路旁,上书“百里山”三个大字。 “姑娘,到了,您自己上去吧?”妖怪赔笑道,见柒月也没让自己继续带路的意思,又好奇道:“您来这里做什么啊?” 柒月扫了他一眼,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退了两步,抹了把汗:“我多嘴,我多嘴……” “我是来抢亲的。”柒月似笑非笑地掂了掂手里的剑,太久没做那么暴力血腥的事了。 她避事,不代表她怕事。想当年她绞杀修罗潜军,甚至一度被修罗道通缉,最后还不是好好的? 妖怪听到她这话脸色都变了,忍不住提醒道:“这里的山主可是很强的……” “区区大妖怕什么?我倒是要见识见识,那个伊人有什么胆量,敢纳他为夫!”柒月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妖怪沉默了片刻才冒着生命危险开口:“这个山主不是大妖……她是夜叉族的人……姓大妖,名伊人,全名,大妖伊人……” 柒月脸色一黑,又尴尬地掂了掂手里的剑,意味深长地看了妖怪一眼,吓得他一溜烟就跑了。 大妖伊人虽然是夜叉族人,但毕竟有一半妖的血系,而她的手下也大多为妖。 山顶的小巧宫殿上张灯结彩,各路妖怪积聚热闹非凡,虽然说大多非心甘情愿来的,但至少表面上都是笑呵呵的,倒是有几分喜气。 广坪上摆了百十桌酒,上座便是一身喜袍的大妖伊人和着了崭新白袍的宫湮。宫湮依旧是眉目如画,飘渺疏远的模样。而大妖伊人却明显破坏画风,腰肥体胖,一笑跟朵凌乱的麻花似的。 众人看着那副**********的画面,嘴上都说着郎才女貌,心里却叹息着委实可惜了一朵鲜花…… “夫人,你看你不喜欢穿喜袍,我便都依你,你怎么还不开心呢?”大妖伊人笑呵呵地看着宫湮,手里的酒杯抖啊抖的。 宫湮看都没看她一眼,敛眸不语,心里却琢磨着柒月的状况。 “嘿,你这厮太不知好歹了!老大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好心救了你个白眼狼!”旁边大妖伊人的手下看到宫湮那神游天外的模样气愤道,想他苦苦暗恋的伊人居然低声下气至此,这人实在是给脸不要脸! 宫湮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你还装清高!”这妖怪火气蹭蹭蹭的往上撺,他是大妖伊人的左膀右臂,一直作威作福,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老四,你做什么呢?!下去!”大妖伊人冷脸呵斥,转眼又笑呵呵地盯着宫湮,看到宫湮白袂下修长白皙的手就要摸上去,却被宫湮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不甚在意道:“夫人不要生气,老四性子直爽,以后相处久了你会喜欢他的。” 大妖伊人为自己的一语双关得意了一把,虽然夫人现在不喜欢自己,但以后相处久了,总会明白自己对他的一片心意的。俗话说得好,日久生情,自然日久才能生情! “老大,你不能被红颜祸水迷惑啊,事业为重!”老四仍不甘心,心里哀嚎,美色误国啊美色误国! “闭嘴!”大妖伊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纳闷这家伙平日里老实本分,这时候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宫湮心情复杂,他出生便是仙身,地位崇高,但这千万年来还是头一次被人唤作夫人和祸水。这感觉着实微妙…… “那个,夫人,多吃点,待会儿咱们……”大妖伊人搓着手对着宫湮嘿嘿一笑,老脸透着些红,个中意味不必多说~~~~ 宫湮听到这话,饶是他冷静,手也忍不住一抖,好好的酒杯啪的掉到了地上。心里有些无奈。 “老大大事不好了!”正当大妖伊人纠结着自己和宫湮第一个孩子叫大妖美人好,还是叫小鸟依人好的时候,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生生打破了这“情深似海”的氛围。 “怎么,一个两个嚷嚷什么啊嚷嚷?”大妖伊人看着这些没点眼力见的家伙,无奈扶额。 “有人抢亲来了。” “……抢亲?”大妖伊人郁闷得差点吐血:“拦住不就成了吗?”又咕哝了一句:“别伤人就行……” “关键就是……拦不住啊……”小妖怪弱弱地回答,煞是委屈。 “你们……”大妖伊人掩面欲哭无泪:“都是吃干饭的吗?抢亲的是什么人?” “对方是个蓝衣小姑娘,长得柔柔弱弱的很是漂亮,但是她的战斗力简直不是人,太强大了。”小妖怪忍不住一哆嗦,有些心虚道。 “……”大妖伊人无言以对。 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战斗力能有多强?大妖伊人深刻地怀疑这帮手下是平时猪油吃多了,脑子都不正常了。 宫湮端了杯茶,轻呡一口,唇边晕开一丝清浅微笑,似高山冰雪在春意里刹那融化,瞬间柔了几分。 “夫人莫怕,我一定不会让歹人将你掳走!”大妖伊人被宫湮的笑容晃的眼花,心一横将他握着杯子的手撺住,感受到那凉凉的手,不由有些羞涩。 大妖伊人却不知道她这一摸,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宾客甲忿忿:“哼,不知道谁掳走谁?” 宾客乙附和:“没错,这人真不要脸,可惜那男子那么好看,想必逃不过辣手摧花的结局,唉!蓝颜薄命!” “老大,求摸……”老四凭轩涕泗流,一颗玻璃心碎成了渣渣:“美色误国啊……” …… 而最忐忑的莫过于柒月,她一打上来就看到这副光景,心里“咯噔”一下,表情变幻无穷很是精彩,这下完了……仙尊不会灭她口吧? 宫湮略是嫌弃地看着手上那只肥猪手,眼里杀机浮现,半晌才冷冷地提醒了石化了的某人一句:“你不是来抢亲的吗?还打算傻站多久?” 刹那回神。 “还不捉拿歹徒!”大妖伊人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站起来拿起大刀,冲一旁的手下喝令,又转过头对宫湮笑呵呵地吩咐道:“夫人,你自己小心些,待我消灭歹徒我们再继续婚礼。” 瞬间场面乱作一团,逃跑的有,看热闹的有,人声鼎沸更加精彩了。桌子翻倒,杯盘狼藉,红绸都染了酒菜污渍,好不落魄。 柒月轻松解决了那些小啰啰,一刻不敢耽误地飞身到宫湮身边,看到气势汹汹地挡着自己的大妖伊人的面目,不由愣了愣,随即十分恼怒地挥剑与其打过去。 “可恶歹人,竟敢抢亲,看我不收拾了你!”大妖伊人咬牙接下一剑,退后到广坪之上,将战场引来,生怕刀剑之间殃及了宫湮。 “呵呵……”柒月冷笑几声,剑招愈发凌厉,大有不死不休之势:“仙尊也是你这种妖怪能染指的?” 第十八章 乱 柒月较起劲起来的模样,本来只有楚嫣和方拓知道,如今却让宫湮也开了把眼界。习惯了柒月故作清冷的模样,此时倒是莞尔。 当初在人界时,柒月一直是他机灵的小徒弟,没什么心思,却可爱万分。后来在天御宫除了最后一次的异常,她一直都是沉默内敛的。萨灵道再见,她已经变得清冷孤寂,甚至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靠近…… 或许他真的从未了解过她的一切。 “大侠饶命!”大妖伊人哀嚎一声,粗壮的身子实打实地撞在了石柱子上,“砰”的一声险些半身不遂。石柱子也十分应景的碎成了渣。捂着胸口疼得脸色青紫。 柒月冷冷地瞟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宫湮那边走去,但大妖伊人看她不防备,心一横眼里狠光一现,大喝一声便提着大刀就飞身向柒月砍去,撕裂空气的声音瞬间便到了柒月耳边,刀芒甚至割断了她几缕青丝。 碧空万里之下,湛蓝婀娜的身影错身旋转,玉手出剑直指喜袍女子的喉咙。她笔直站立,影子微斜,衣袂翩飞宛如神魅。天上云卷云舒,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她眼底却冰冷一片。 “我……手滑了一下……”大妖伊人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道,欲盖弥彰。 “你不配动他,还要我再说一次?”柒月缓缓一笑,挑衅十足。 “是是是,我错了。”大妖伊人心里恼怒,脸上却赔笑道,尽量放低姿态。 但大妖伊人认栽,不代表别人也都认栽。 “我和你拼了!”老四哪里见得心上人这样受制于人,拿了把刀不顾大妖伊人明示暗示,就搏命般冲杀过去。 “想死?”柒月手上结印,指尖有微微金光闪现,风起云涌,青丝被风吹起,出手便是杀招。 “快逃!”大妖伊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惧,不要命般朝愣住了的老四飞扑过去,生生承受住柒月的法术攻击。抱着老四连退十数步,地上划开一道裂纹,她眼前一黑瘫软在老四怀里,呕了一大口血。 “伊人,伊人!”老四眼泪汪汪地看着大妖伊人,心里异常震惊:“你为什么要救我!” 柒月却不理会这感人的画面,做了错事就应该付出代价。她周身灵力波动,抬手又是一道金光。正要补上最后一击,手上却突然一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 “可以了。”宫湮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只是清浅地笑了笑。 柒月手微微一颤,敛眸不再看他那副笑得引人犯罪的样子。心里叹息一声,这确实怪不得大妖伊人把持不住…… 不过她十分真诚地认错:“仙尊,是柒月疏忽才让仙尊落入险境,请仙尊责罚。” 宫湮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心里萦绕着微微苦涩,白色衣袖被风吹拂起,落寞的弧度似院落里的梨花漂浮划过。 “柒月,你不必如此疏远。” “柒月身份低微,不敢逾越”柒月从容应答,心里却有些庆幸宫湮没有提责罚的事。 毕竟这事若搁方拓身上,他得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可见宫湮气度不凡。 这样的人,只适合放在神坛之上敬仰。 柒月偷偷瞄了宫湮一眼,突然有点好奇,他对婉颜也是那么冷冰冰的态度吗?应该不是吧,三界六道只寻一人,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痴情夫君。他笑起来的模样那样温柔,不过,可惜,这温柔并不属于她…… “为什么要回来抢亲?”宫湮低声询问,心里却荡开了一片涟漪。 “……因为……”柒月听到‘抢亲’二字有些尴尬,耳根泛起微微红泽,想了想,斟酌再三才开口:“因为仙尊应该被敬仰,而不应该被亵渎……” 显然,这不是宫湮要的答案。 宾客散尽,整个山庄只剩下柒月和宫湮两人。 宫湮看了柒月许久,才在心底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拥抱着带着淡淡唤灵花香的柔软身躯,轻瞌上眼。 “……”柒月感受到喷在耳后的暖暖呼吸,整个人都僵了,心脑子一片空白,靠着微微凉意的胸膛,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有些不知所措地推了推紧贴的身躯:“仙……仙尊?” “我受伤了,化蛇很厉害。”宫湮不急不缓地开口,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然而他不会承认他只是忍不住想抱抱她。 “哦。”柒月脸颊像火烧一样烫,思维都缓慢了一圈。她居然觉得宫湮说得很在理,毕竟宫湮是救自己才会受那么重的伤。一想到他连大妖伊人的蹂躏都无法反抗,心里就直抽抽。 宫湮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从未有过的柔软。看尽云卷云舒,听罢花开花落,兜兜转转,他苦苦寻觅的人,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窗柩外唯一一树桃花花朵微漾,繁繁不知其数。 宫湮着了一身柔软的白色衣袍,松松垮垮地落在书桌上,青丝逶迤,墨砚落了一朵桃花,墨香萦绕笔尖。 玉骨笔在铺陈开的宣纸缓缓落下,他笑了笑,一笔一划勾勒出四个飞舞的大字——请君入瓮。 意在何人,不言而喻。 而此刻被惦记上了却毫不知情的柒月,正苦逼兮兮地蹲在厨房煎药。耐着性子扇着小炉里的火,仔细地察看着陶瓷药罐里的药水,不时又心神恍惚地被烫两下,疼得龇牙咧嘴。 她真的很少很少很少做煎药这种事……毕竟以前在晋仙门每次受伤都是子玉帮她打理好一切的。 “真是……”她吹着被烫红的手有些懊恼自己笨手笨脚,脑海里却被宫湮的身影占据。 虽说她喜欢和方拓玩闹,但这却是第一次被除了家人和子玉之外异性的抱……虽然说对方是重伤患者。 唉……她心里乱得很。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又是她十分敬仰的仙尊。关键是……仙尊是有妇之夫,这事真是难以接受。 看来月远仙人说的不错,仙尊就一花心大萝卜…… “仙尊。”柒月端着烫人的药碗心情复杂地扣了扣门,额上被热气熏的起了一层薄汗,脚步却有些踌躇。 “进来。”宫湮不急不慢地将桌上的宣纸卷起。 “仙尊,你的药,我放这了。”柒月急匆匆地说完,逃命般将药放在桌子上,也不管烫,抬腿就要开溜。这着实是尴尬。 宫湮无奈地低笑一声:“你就那么怕我?” “我……我没有……”柒月顿了顿看到宫湮不急不缓地洗去手上染的墨渍,又优雅地拿帕子擦了擦手。吞吞吐吐无言以对。 她其实就是……尴尬得很。 “过来。”宫湮随意坐在椅子上,也不管柒月,自顾自地拿出一个青绿色瓷瓶子。 柒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地坐了过去,心里嘀咕着不知道宫湮又想做什么? “手。”宫湮打开瓶塞,一股清甜气息从小瓷瓶里散发出来。 柒月愣了愣,乖巧地伸出被烫得有些发红的手,看着他冰凉的手抹着药细细在自己手指上涂抹,小心翼翼地像是郑重无比。青丝落在她手上,好看的侧脸居然柔和无比。 柒月深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以了。”宫湮收回药瓶,看了眼发呆的柒月,不由好笑:“怎么了?” “啊?”柒月回了神,发现手上烫红了的地方都已经白皙如初,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道谢。 “辛苦了,煎药的事。”宫湮端过药碗,摸着勺子若有所思,犹豫着轻呡了一口,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没什么……”柒月讪讪地笑了笑,心里嘀咕着这画面真是赏心悦目……又忍不住唾弃自己,这是仙尊啊仙尊,有妇之夫,还是团子的父亲。自己不能多想……然而唾弃了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再这样下去,她估计不过两年自己坟头就得长草…… 第十九章 盘龙花城1 柒月不得不承认的是,宫湮这人相处久了其实还不错,虽然话少了点,但至少不如看起来那般清冷。有时候安静点尴尬更少些。 这几天下来,柒月确实体会了一把端茶送水的感觉。最恐怖的是,她竟然很有奴隶的觉悟……这莫名其妙的觉悟,她貌似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吧? 她旁敲侧击也算是知道了宫湮去盘龙花城的目的,原来是去寻一朵盘龙骨花做药材。说来她对医药也略懂一二,虽然她没学过,但潜意识里似乎存在一些概念。盘龙骨花不似普通盘龙花,千万朵中只有一朵洁白似玉骨。 关键是,盘龙骨花属阴性,只能由女子服用,所以柒月大胆猜测——宫湮是为婉颜来寻药的。毕竟能让宫湮如此不顾一切置身险境的女子,在她的认知里,除了婉颜别无二选。而且按照月远仙人所说,宫湮对婉颜的情意不可谓不深。 大清早天刚放亮,宫湮便决定离开百里山前往盘龙花城了,看他那副模样,伤应该是好了七七八八了吧?柒月也舒了口气,看来她煎的药还是有些作用的……虽然说卖相不好…… “仙尊,你不是说过,要去盘龙花城要经过说有一片危险的森林吗?”柒月手里拈着一片叶子,清风拂面满袖皆凉,舒适地眯了眯眼睛。 “已经过了,就是在雾原后面那片树林,不过我们从悬崖下去,走的也算是捷径。”宫湮闻言回答,凝眸向东方忘去,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再往东数十里便是盘龙花城了。” 这么说,他再没有借口留在她身边了。之前“碰巧”同路,也是因为宫喻一直巴巴地关注着柒月的动向,他才知晓她要独自一人前往盘龙花城。 方止他们为了避免他们见面,甚至不惜让柒月冒着生命危险去灵境,可见对他不满已久。说到底,那时候也是他的过错,柒月和婉颜两人明明差别很大,只是因为元灵的气息相同,是他不愿意再去深究。 “嗯”柒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疑惑地看着宫湮:“之前的化蛇你是怎么处理的啊?”她倒是好奇,那时候宫湮似乎是处于下风吧? “那道阵虽然凶险,也并非置人于死地,天亮时阵法便会隐去。化蛇被阵法禁锢,虽然被我斩杀,但用不了多久又会重生守阵。”宫湮敛眸无奈叹息,看她那副囧囧有神的模样又不由好笑。 他对那道阵法有些猜疑没说出来,依他判断,那阵法下面应该是隐藏了什么东西。所以才会故意借上古大阵的由头,使人退却,但实际上那并非是上古大阵。但能在幻星海域这种灵力匮乏的地方布出这样的阵,布阵者显然也是一位大能之人。 除了那一位神女汜萝,似乎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能力了。幻星海域得上古混沌之力洗涤,局势诸多变幻,最终还是没落成了这副景象。 柒月对这事多少有些饱受打击的感觉,她被压制了灵力后完全是任人宰割的状态,能保命都不错了,何况是斩杀化蛇?说来太过依赖灵力了确实也不好。 “那盘龙花城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吧……”柒月自言自语道,又暗自庆幸,这半个多月可算是折腾死她了。 “多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宫湮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了些。 柒月虽然身材高挑,但实际上也只到他肩膀处,总要微微低头他才能看清那张清灵的脸。晨曦微耀,女子白皙的皮肤染了些金芒,蝶翼般的长睫微颤,美丽至极。 “也是。”柒月讪讪地笑了笑,又装似不经意道:“快要到盘龙花城了,仙尊有何打算?” “寻盘龙骨花。”宫湮很是自然地收回目光,昧着良心道:“你难道不打算继续与我同路了?” 这台阶一点都不好下…… 柒月无奈叹息,还是谢绝了宫湮话里的邀请之意,诚恳道谢:“一路上多亏仙尊照料,不过柒月与仙尊目的不同,还是不方便同路,不过下次再见时柒月一定会好好报答仙尊的!” 宫湮听罢,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一路上再没有说话,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冷气,差点柒月冻成了冰渣子…… 盘龙花城城门古朴,牌匾边沿上的彩绘饱经风霜已经有些剥落,巨大岩石粗糙铺就成广阔道路。 城内冷清异常,巨大的无叶盘龙花盘根错节的蓬勃生长,灰糙枝干上的纹路蜿蜒曲折,黄色八瓣盘龙花磅礴而落,煞是壮观。 “仙尊,要住客栈吗?”柒月停在一个稍微高端一丁点的客栈前,有些拘谨地询问。 毕竟她揣摩不到宫湮的心思,也不晓得他打算寻到药材就离开还是不介意多做逗留。不过她这事反正是急不得,她只知道弧瑜仙子在这城里,但具体地方还得慢慢打听。 她只盼望弧瑜仙子是个高调的人,这样找起来也容易些不是?不过通常情况下……这种几率是不大的。 “嗯。”宫湮看着两层楼的木制客栈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径直进了客栈内。 柒月看着宫湮的背影心情复杂,这样白衣飘飘的人确实不适合住这种地方,但这盘龙花城生像个死城,到处破旧得很,哪里能跟天御宫比,他也只能将就了。 “仙尊,你刚才不会是生气了吗?”柒月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付了两人的房钱微微皱了下眉,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宫湮领了房牌打算上楼,看到她拘谨地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她放软了声音:“我很大度,没有生气。” 虽然说大度是因人而异的…… 柒月显然不相信,毕竟刚才他冷气四溢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不过既然他说没有那就没有吧!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仙尊,那如果真的有人惹怒了你,你会怎么处理?” 宫湮顿了顿,想着要和她拉近些距离还是应该幽默平和些。便略略考虑了一下,微微一笑,只撂下一句让人心惊胆颤的话:“逆我者亡。” 逆我者亡……柒月扶着楼梯扶手,看着他消失在楼梯上的身影心肝有些颤,这算是……威胁吗?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楚嫣为什么那么害怕宫湮了……不怕得罪强者,只怕得罪一个小气的强者。他真的大度吗?柒月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了…… 第二十章 血莲 谢绝了客栈免费准备的饭菜,柒月要了热水,准备在屋子里舒服的泡个澡。虽然用个法决就可以,但大部分仙人还是不喜欢那样直接的方式。 水汽雾霭,柒月小指微挑勾开了腰间的系带,衣衫尽褪,柔柔软软地落在地上晕开了一地湛蓝。 她呼了口气,将身子完全泡在水里,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 宫湮站在门口,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敲门。修长的手飞快结印,在门上画了几下,一道圆形花纹隐没在门上。 一夜好梦,第二日柒月洗漱好,推开门看到地上有一朵血红莲花。 “咦,怎么会有朵花?”柒月疑惑地捡起,也没多想,随手插在了床头的白釉瓷瓶里。 扣扣扣。 柒月敲了敲宫湮的门,好久都没得到回应,踌躇了一下,伸手推开了门。 房间里干干净净,却没有宫湮的身影,她疑惑的走到床前,看到摆放整齐的被褥和根本没有燃过的灯盏,眼里有些黯淡。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靠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盘龙花树,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应该已经找到盘龙骨花了吧? 柒月慢吞吞地走到楼下,没有看到一个人,坐了好一会儿才见一个布衫中年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 “掌柜的,客栈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柒月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手里把玩着一支枯枝。 掌柜像是想不到她会在这里一般,被她突然开口吓得退了几步。脸色变了变:“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话说得倒是奇怪,柒月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疑惑得撇头:“我不在这儿,那你说我该在哪?” “额……”掌柜尴尬地抹了抹额头本不存在的汗水,心虚地赔笑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时间尚早,客人应该还在休息的……”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 “是嘛?”柒月不置可否。 没了宫湮在身边,她似乎又恢复了理智清淡的性子。可见宫湮对她的影响力还是挺大的,不过……柒月嘴唇微勾,弹指将筷子插回竹桶,以后……应该不会了吧? 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姑娘?”掌柜唤了柒月几声,但柒月却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 良久,柒月才结束思绪。 “怎么了?”柒月拢了一下耳畔碎发,目光淡淡地撇了掌柜一眼。 “姑娘等在这里可是有何事吩咐?”掌柜搓着手笑了笑。 柒月也敛眸笑了:“是啊,确实一事要向掌柜打听。” “呵呵……姑娘但说无妨。”掌柜强撑起笑面,心里却不知柒月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或只是碰巧躲过一劫?试探?若是前者,还能活下来,那可真不是他一个小妖怪能得罪的人。 “我想打听一个人。”柒月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看着掌柜:“她叫……弧瑜。” 掌柜脸色“唰”的变了,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砰的一声就重重地跪在地上磕头:“上仙,上仙,你们仙人向来为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不曾害过人,您老人家就放过我吧!” 看来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了,柒月若有所思地敲击着桌子,一下又一下,轻轻的声音在死寂的客栈里别样清晰,吓得掌柜身子都有些发颤。 他也不是什么为恶之人,只是太胆小怕事而已…… “你都知道些什么?老实说,别说假话……不然……”柒月略有深意地笑了笑,眨眼间已经压下心里的谜团,假装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我……我……”掌柜苦下了脸,为难道:“我不过是个挂名掌柜,只负责当个幌子,着实不晓得什么……您既然能出来,应该比我清楚……” “呵呵……”柒月气笑了,她要是清楚还会问他?“我问你弧瑜仙子的下落。” “这盘龙花城哪里有什么仙子哟……”掌柜疑惑地皱眉,倒是直言不讳:“弧瑜是魔宫的人,恐怕也是魔……” 柒月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脸色有些凝,千言被封印成水妖,而弧瑜却堕成魔重,她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关心完成嘱托的事情。她虽不在意外界的事,但魔宫太过有名。 魔界最强大的组织,魔君妖夙带着魔宫在区区百年吞并所有魔域大家,谁曾想他们的触手已经伸到了天界。 “弧瑜……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她吗?”柒月又问,手下意识的摸向袖里的玉镯。 真真是烫手,她不知道千言和弧瑜的关系,来的路尚且如此危险,她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她是魔宫上层的人,我这种人是见不到的,自然没有办法……”掌柜老实回答。 “嗯,你忙你的去吧。”柒月点了点头。 掌柜诧异地抬头看了柒月一眼,她竟会如此轻易放过他?要知道去了那地方……他以为她会恨不得杀了他。实际上他不知道的是,柒月压根不知道他说什么…… “谢谢姑娘,那……您可要退房?”掌柜起身,弯腰一揖道。 “为什么要退房?”柒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没找到弧瑜,自然不会离开,难道房钱不够?” “哦,不不不。”掌柜讪讪地摆手:“昨日那位上仙给的钱都够买下客栈了。”掌柜犹豫片刻,还是好心提醒:“上仙,您找的那位弧瑜仙子,在魔界杀戮成性……您还是小心为好。” 说的不清不楚,但终究是让柒月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谢谢。”柒月神色莫辩,语气却稍微缓和了些。 掌柜离开后,柒月便又愣愣地坐在大厅里,这里人极少,到了中午倒是陆陆续续来了些吃饭的人。 原来并非是盘龙花城无人居住,只是都不大出门,而且女子尤其少。这倒是奇怪了。想必是魔宫的手笔,不过魔宫谁也得罪不起,都是闪烁其辞,不敢议论。 晚上柒月没有睡意,便盘腿坐在床上闭目修炼,床头的血莲花小巧玲珑,墨绿花梗斜插入瓶,有些妖娆姿态。 花香幽幽,柒月渐渐有了睡意,只是这睡意来得莫名,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按照今天掌柜说的,这客栈,或是说这盘龙花城必有蹊跷。 午夜,迷迷糊糊竟然听见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饶是她一直警惕也差点着了道。 “阿月……” “阿月……” 温柔熟悉的男声,似乎是她万般在意的人,万般眷恋的声音,但奇怪的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像是记忆里空缺了一块,到底是谁? 师傅…… 柒月乍然惊醒,双眼瞬间睁开一片清明,呼吸有些急促,额上沁了一层薄汗。 这明明不是子玉的声音! 那个名字,明明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二十一章 湖神 第二日,盘龙花城热闹非凡。 柒月经过晚上的事情多少有些精神不济,走到柜台奇怪地轻扣了下桌面:“掌柜,城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你还在?”掌柜表情古怪。 “……险些不在了成吗?”柒月无奈扶额,说起来昨晚应该是梦靥,不是幻觉,确实有人想通过梦境抓走她,不过世间梦魔如此多,她又不知道是谁? 不过肯定与魔宫有关系,最可笑的是,倘若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心魔,别人还能利用它? “前几日张家姑娘泛舟失踪了,今天湖水突然破开,在湖底玉床上发现了尸身。”掌柜避开了这个不甚愉快的话题,笑呵呵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看起来,那些凑热闹的人都挺开心的啊……”柒月真的无言以对,果然是事不关己。 “他们都说张家姑娘死的好。”掌柜无奈苦笑。 “这……” “盘龙花城常有女子失踪,所以女子都不敢出门。倒是这张家姑娘,死法奇异,大家都说,她是受到了湖神赞福,已经服侍在神身侧了,是好事。”掌柜解释。 “哦?”柒月挑了挑眉,她倒是好奇,怎么奇异?笑了笑道:“真相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掌柜摇头没有说话,柒月也不甚在意,跟随着人群像某个湖边走去,一路上听到人群吵吵闹闹地议论言语,柒月也明白了几分。 原来他们并不知道魔宫已经在盘龙花城存在,之前女子失踪虽让大家对魔界产生了怀疑,如今也都推到了湖神身上。这里大多数是凡人,能从凡人晋升成神侍,似乎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张小姐真是好命哟……” “你家姑娘不是也失踪了吗?想必也是湖神瞧上了吧?” “湖神选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我女儿就是藏在家里一个说头,哪里失踪了。” “唉,我要有个女儿我一准送给湖神。” “张夫人眼睛都快哭瞎了,平日里本来就宝贝这女儿,这下可舍不得。” …… 柒月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想象力,她径直走到了湖畔,作为唯一一个敢露面的女子倒是引起了不少侧目。 到了湖畔便看到广阔的湖分成了两半,形如溢满阴阳,碧绿湖水上还漂浮着几盏摇摇欲坠的河灯。中央一个漩涡般的干涸,浮现出一座直径数米圆形雕画彩色图腾的石台,石台上凭空浮着一个玉床,重重水幕背后,隐约可见躺着一个女子。 确实是有些仙人的神秘感,柒月暗叹,也怪不得有人会相信湖神存在。 “我的女儿呀!”耳畔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位老妇人哭得跌坐在地上,头发花白有些刺眼。想要冲进湖里却被众人拦住。 人群一下子哄闹起来,劝说的指指点点的都有,但谁都无法打消妇人的伤心。 柒月疑惑地看了一眼,有些感叹。 “夫人,回去吧!”张老爷也追了过来,虽然没表露出什么,但眼睛却红红的。 “我要我的婷儿,女儿啊……我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张夫人揪着张老爷的胳膊泣不成声。 “你就算哭死,女儿她,也回不来了!”张老爷将夫人扶起,恨铁不成钢地说,语气却苍凉至极。 “唉,张夫人,令爱能服侍湖神是她的福分,你们该开心才是!”有人劝道。 “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张夫人怒道,眼泪从苍老的脸上滚落。 那人摸了摸鼻子,自讨没趣,干脆走了。 “我这一世,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会……”张老爷苦笑着叹息,看到湖里的玉床,即便是想让女儿入土为安也有些有心无力。 柒月作为一个旁观者一直一言不发,心里莫名有些酸涩,花袖下的手缓缓撺紧,当初方止让她去灵境送死,也不见得能像张家夫妇这样。 她其实,挺羡慕那个不幸的少女,至少不像她,亲人不亲,一世孤独。 “姑娘,一个人?”耳畔有轻浮得声音传来,生生打断了柒月的思维。转眼便见一个锦衣男子悠悠地贴了过来。 这种场景也好意思来搭讪?果真是事不关己。 柒月冷冷地撇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不动声色地施法将他甩入水里。 她没再多看那人一眼,突然飞身踏水向湖心而去,万千水幕起阻挡,柒月却旋身灵活绕开,借着水势腾起,一个翻身脚尖轻点,轻盈地落在石台上。 她的举动一下子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可怜那个登徒浪子差点被淹死也没人发现,不过也是活该。 “哇……是湖神吗?” “是仙女吧!湖神是个男的……” “是吗?好漂亮的仙女。” “唉,仙女不是我等凡人可亵渎的。” “对,对!” …… 柒月不知道别人的对话,视线完全被玉床上安静躺着着粉红衣衫的女子吸引,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吹弹可破,容颜娇嫩似水,嘴角噬着淡淡笑意,眼睛安详地闭着,手里握着一支白色莲花,搁置于胸前。 她拿起莲花,已经看到白色花瓣底部微不可见的血丝愣了愣。心里一动,闭上眼睛,面前的景色转换成夜里,星河遥远,河灯点点,湖水幽蓝得恐怖。 粉衫女子有些忧郁地倚着小舟,月色清冷,她俏皮地点乱月映在水面的轮廓,看着涟漪泛开一圈圈白。长发逶迤,落在舟沿上,她伸出半个身子描绘着自己印在水面上的脸,乌云遮月下一刻散去,指尖下却是一张惨白空洞的人脸。 一声尖叫还未传出,便是“扑通”落水声,再转眼粉衫女子早已不见影。 “求求你,求求你……”有微弱的声音伴随着情景消失出现,似乎是在向柒月求救。 柒月睁开眼睛,随手将莲花丢弃,看着玉床外的层层水幕陷入了沉思,她总觉得……这件事,或许和弧瑜有些关系。 伸手将女子抱起,踏水化作一抹蓝色流纹消失在湖中央,瞬间出现在了张家夫妇面前,而与此同时,万千水幕坍塌化作一汪波澜不起的湖水,石台也如梦境般隐没。 “这……这……”张夫人愣愣地看着出现在面前宛若天人般的蓝衣女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将你们的女儿带回去吧,我会找回她的魂魄。”柒月声音低低地开口。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找回魂魄?意思是,女儿还能回来? 张老爷接过女儿的尸身便同夫人一起跪了下来,泪如雨下,连连磕头道谢:“谢谢仙人,谢谢仙人……”两人声音哽咽,心里的感激无法用言语表达,眼里亮起了一丝丝希望。 “不用客气,快点回去吧,记得用冰床保存好张小姐的身体。”柒月耐心叮嘱,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也柔和了几分。 “等等,你们就这样把人带走了,惹恼了湖神怎么办?”有个消瘦的少年出手阻拦,有些忿忿地看着柒月:“姑娘你多管闲事也就罢了,何必拉大家陪葬?!” 倒是有很多人附和,大多是些贪生怕死不敢惹事的人。 “你竟敢指责仙人,别仗着自己有点力气就在这里撒野!”张老爷有些生气,生怕惹恼了柒月。毕竟如今想救会女儿只能靠柒月了。 “哦?仙人?幻星海域什么地方你张老爷不知道?还会有仙人?”少年笑得讽刺。 “你!” “够了。”柒月淡淡地睨了少年一眼,语气平平:“一个小小的树妖也敢在本仙面前大放厥词?” 少年惊得后退了几步,脸色变了变:“你,你别胡说!” “我是萨灵道子玉仙人的弟子,方柒月,你若还不服气,大可直言。”柒月似笑非笑地摸着袖下的玉镯。 “还真是仙人啊!”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仙人呢……” “我听说,子玉仙人可是萨灵道年轻这辈的第一人。” …… 萨灵道,子玉仙人,方家,少年饶是再轻狂也是后悔不已,他仗着自己的修为和背后的势力向来随意惯了,这回却碰了硬石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柒月见少年面如死灰,不再多言,腰脊挺直地离开了。 她不喜欢与人争辩什么,亮起身份也不是因为生气,而且……那个少年身上的气息,她在门口那朵莲花上也闻到了。如果猜的不错,那个少年才是魔宫真正爪牙,不过,也只是个小角色罢了。 她不想多生事端,但别人若是将注意打到她头上,她定然不会选择息事宁人。 第二十二章 魔宫 夜色无边,乌黑云朵儿卷着边儿将月轮牢牢裹住。 房间门窗紧闭,一盏灯摆放在桌子上,火舌舔着灰白灯芯无风自动。 “睡吧,阿九……” “阿月,跟我来……” “阿九,爹娘在这里,快点过来……” 依旧是午夜时分,半梦半醒之间梦靥如期而至,不过相反的是,这次柒月并没有选择反抗。反而故意顺着那声音沉睡。 夜深人静,床头的莲花一瞬间凋萎。 “他们失手两次,还让我们亲自出马。不过这女的也没那么厉害嘛”有个男子靠近床边,伸手挑来了床幔。 “你第一梦魔,岂是他们可比的?”女子有些好笑。 “这丫头倒生的细皮嫩肉,好生漂亮。”男子的声音暗哑勾人,自带一股子邪意。 “呵呵……是啊。”女子浅浅地笑,像是在讨论一件物品般轻浮。 “真是浪费了,这可是仙女呢,妖夙那家伙可真是……”男子有些惋惜。 “难不成你还想将她留下?”女子反问,语气戏谑:“又色心大发了?” “不敢,三界美人我要多少有多少,何必为这么个女人耽误正事?”男子连忙反驳,又自言自语道:“按理说那家伙早该活过来了,加上这个也算够了吧。” “嗯”女子点了点头,沉吟道:“加上这姑娘的仙灵精血,真是够的不能再够了。” 柒月躺在床上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多少有些无奈,任人宰割的模样确实是不好受……不过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她必须潜入魔宫,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别多说了,快点将人带走才是正事。”男子催促道,一脸严肃地开口:“我还得回去会美人呢!” “……”女子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回应:“不知道你家那位知道你这么浪荡该做何感想……” 男子哼哼两声:“她要是在意,就不会消失了的那么无情了。” 其实柒月特想开口询问一下两人,你们是来办正事的还是来聊天的?她装的很憋屈,尤其是不知前路的情况下。 “走吧走吧,等妖夙回来你就可以有大把时间沉迷花丛了。”女子笑叹道,眼里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 柒月袖间有子玉给的蛊王花粉,只要藏在袖间一路洒下做标记,回来时放出蛊蜂带路便可,不能耗费灵力,而且花粉消散在空气里无色无味,轻易不会被发现。 再次睁开眼睛,柒月手脚都已经有些麻木了,也怪那个梦魔,竟然是将她绑起来扛走的。路上她不知怎么的真的睡了过去,如今已经身处一个半封闭的大殿里了。 “呼……”柒月揉了揉手腕,呼了口气。施法解开身上绳子,有些无力地站了起来:“真是痛苦……” 也不怪她轻举妄动,实在是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殿内是由整块的白色大理石铺就,雕花刻龙的八根柱子耸立其间。入目便是干净、明亮的感觉。完全不似她想象中魔宫的昏暗血腥。 “这么快就清醒,你果然有些能耐。”暗红黑纹宽袍的男子双手抱胸,赤足而来,目光里有些探究:“明明已经躲过一次,为什么还要再送上门?真是让人好奇……” 柒月呡了呡唇,没有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心里却有些没底。 “不说吗?”男子嘴角微微上扬:“树妖告诉我,你是萨灵道子玉仙人的徒弟,虽然有些来历,但在我面前确实不值得一提。” “是吗?”柒月敛眸笑了笑:“在我看来,第一梦魔也不过如此。” “哦?有意思,你可知道我为何抓你来这里?”男子缓缓摊开手,手心里浮现出一团光球。 “知道。”柒月不假思索地点头,不就是要她精血吗? “那你觉得你有能耐打过我?”男子皱了皱眉,眼神轻蔑。 “你是梦魔,唯一的长处便是用梦靥攻克人心,但你的手段对我无用,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怕?”柒月抬眸直视男子,青丝蓝裙微微飘扬,气势浑然天成。 “是吗?那你不如看看这些。”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柒月一眼,弹指间将光球打进柒月的额头,负手而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柒月闭上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红纱飞舞的房间内,完全于外界隔绝,似乎真的转移到了某个地方,垂幔后传来低低的交谈声。柒月心里疑惑,她从未经历过这些,按理说梦魔攻克人心,也该是从与她关联的东西上下手。 挑来纱幔步步进入,绕过木雕墨绘屏风,一时不敢进去。 “阿湮能赶回来看婉颜,婉颜已经很开心了。”床上一个只着单薄里衣的女子柔软的倚着靠枕,说着便咳嗽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无碍……”坐在床边男子手里端着一碗药汤,语气难得的温和。白袍逶迤,勾勒红纹的衣摆垂落于地,像极了冬日里的红梅覆雪。 柒月听着女子声音只觉得有几分耳熟,但在听到男子声音那一刹那,如同一个惊雷炸在耳畔。 原来……是他。 他果然更加挂心他的夫人。 他果然待婉颜更是温柔。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一次次靠近,甚至让她误以为…… 柒月捂着胸口,心里有些莫名烦闷,本欲离开,但想到不过是梦魔传送的场景,还是转身走了进去。她既然想克服梦靥,那就没有后退的理由。 屋子里只有宫湮和婉颜两人,而且两人是看不见柒月的,所以即使她如何窥视,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阿湮这次出门那么久,可还顺利?”婉颜对着对宫湮说,眉目弯弯即便是病态也是温婉动人。 “嗯,还好。”宫湮语气有些敷衍,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朵巴掌大小的八瓣白花,递给了婉颜:“这是盘龙骨花,顺便给你带的,对养元很好。” “嗯,谢谢阿湮。”婉颜并没有在意顺便二字,小心翼翼地结过,面上倒是很开心。 柒月不得不佩服仙尊胡说八道的能力,他为了帮婉颜找药甚至身陷险境,找到药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见她。到头来非得告诉人家只是“顺便”,确实是用心良苦。 相比之下,宫湮对她直白许多,可见婉颜在他心里的分量确实不是她可以比拟的。 “那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宫湮起身帮她掖了掖被子,语气淡淡,眼里清冷一片。 “阿湮,等等!”婉颜突然拉住宫湮的手,见他有些不悦地回头,才发觉自己失态,连忙松开手勉强笑了笑:“阿湮在幻星海域可曾遇见熟人?” “为何这么问?”宫湮背对着柒月皱了皱眉。 “我……我之前被喻儿困在锁仙塔里,是萨灵道以为上仙救我出来的,听说……她也去了幻星海域,婉颜想着,是不是跟阿湮碰过面了。”婉颜被子下的手有些颤,但还是心虚地开口:“上次匆忙,婉颜还未正式向柒月姑娘道过谢,我们在药君的宴会上见过的,那时候你还问了上仙的名字。” 宫湮静静地听她说完,目光似看透一切:“不要想太多,我并没有见过她。”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婉颜明显松了口气,目送宫湮离开后,才有些面露憔悴地躺下,低声咳嗽了几声,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休息。 柒月心里已经没有多大波澜了,只是旁观完一切,才讽刺地笑了笑:“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 精彩是精彩,不过可惜的是,宫湮在她心里还没有那么大的份量,看来是梦魔失策了。 不得不说,两人在气质上确实般配极了。 “怎么?不心痛吗?你看看,他和他的妻子如此幸福,你呢?柒月,你呢?”脑海里突然传来梦魔的声音,带着丝丝蛊惑。 “为什么要心疼?”柒月好笑道:“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喜欢仙尊?” “哦?不是吗?在你心里,最在意的难道不是他吗?”梦魔疑惑道。 “嗯。”柒月轻叹一声,当然不是他啊。幽幽睁开眼睛,从梦境里醒来,目光沉静地看着面前的黑袍男子:“显而易见的不是吗?” “冷血至此,难怪你说不会被我梦境对你无用。”梦魔失笑,他以为柒月是承认对宫湮的感情,有些无奈地摊手:“看来我是没什么底牌对付你了,不过呢,魔宫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梦魔摇着头转身离开,他不是对付不了柒月,只是对她动不了杀念,还不如做个甩手掌柜。 话说,这柒月爱了几百年的男人都可以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也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他要是有她那么无情就好咯! “弧瑜,那丫头我可搞不定,还是你来吧……”梦魔在殿后长阶尽头对懒洋洋地坐在榻上的女子开口,有些无奈。 “呵呵……是吗?”弧瑜神色莫辩地笑了笑,玉润般的脸上荡开了微微笑意,也不拆穿他,开口感慨道:“还真是难得一见……” “反正她在你眼里,终归是翻不起什么大风浪的。”梦魔说完,摆了摆手叹道:“美人有约,先走了。” “嗯。”弧瑜点了点头,直到梦魔的身影消失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她纤手有节奏的敲击着花案,目光有些复杂,萨灵道,可真是一个……不愉快的地方啊。 ——那么……就让我亲自送你一程吧。 第二十三章 弧瑜 柒月见梦魔离开,有些疑惑他会如此轻易收手。转身走向殿外,但实际上外面的玉阶尽头只是一个宽阔的池塘。压根不是什么出口。 莲叶亭亭,繁复交遮,深浅不一的墨绿色极为茂盛,甚至有柒月大半个人那么高,依稀可见阴影处稀稀落落的白色莲花。这一眼过去看不见尽头,也无法判断边沿。 “嗯,你自己倒是找到地方了。”弧瑜摇着一把镂花木扇款款而来,月白长衫逶迤于地显得整个人如嫡仙一般。 柒月愣了愣,收回放在莲叶上的目光,转头打量了弧瑜一眼。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魔。 “什么意思?”柒月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我是说,你找到自己终结的地方。”弧瑜淡淡笑开,声音轻柔却让人莫名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终结……”柒月诚实地摇头:“我从未想过。” “哦?”弧瑜挑眉,好看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意:“那么你也剩的费劲想了,因为,我会让你亲自体会一下……” “我们之间的比试,不会有人插手?”柒月淡淡询问。 “不会,你大可全力以赴,赢了,我允许你活着离开。”弧瑜善解人意地开口,虽然赢的几率基本没有。 弧瑜“啪”的将木扇在手里拍合,施展着法术飞身向柒月而来,白色花影朵朵飞扬,明明是杀招,却有着翩若惊鸿的动人。 柒月灵敏后退,周身浮现起道道相互交织的符文光幕,在阶檐尽头脚步一顿,指尖水光映跃又迎了上去。 当初和宫湮在那片森林里受到埋伏时,她无法熟练操控从千言那里得到的灵力,连两个人都应付得吃力。但时至至今,要将千言的灵力化为自己所用已经是再简单不过了。 她以前自然不敢与弧瑜交手,但如今却能尝试一下,要知道千言即便被封印,但力量依旧强大,她得到那些甚至是未荒废百年也比不上的。 空荡的大殿里,一白一蓝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一柱香过去依旧不分上下。但相比弧瑜的招招凌厉,柒月就显得稚嫩了许多,攻势已经隐隐有些无力,几次险些中招。 无奈之下柒月只好咬破手指使出弱水术压制弧瑜的法力,而与此同时她也因为分心的缘故受到重重一击,身子直直飞出去狠狠的撞在玉柱上,猛地咳出一大口血,脸色惨白的滑落在冰冷的地上,地上出现一滩刺眼的血迹。 弧瑜虽被柒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给打到了,但她却没有什么异样。弱水术伤害不大,但是却能在段时间内让人无法使用法力。 “你以为,削了我的法力就能够赢了?”弧瑜懒洋洋地捋了捋被水溅湿的几缕长发。 柒月呡了呡嘴唇,眼里闪过一丝凝重,她出此下策代价高昂,因伤势牵绊实力也会削弱的七七八八,而其他的就更不用说……她唯一的优势便是法术。 “你这模样,像是毫无反击之力的样子呢。”弧瑜掩唇轻笑:“我还以为你会耗下去,最后被我一点一点磨完力气,不过这样也好,为我剩了不少时间。” 若不是因为柒月是萨灵道的人,她一早就了结她了。至少死法,是让她自己选择的。 “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柒月皱眉,暗自调息疗伤。 弧瑜能坐到魔宫如今的位置,战斗经验自然不少,但也没有拆穿她,反而选择正中下怀。 要知道,她见过很多人。但弱水术除了他,柒月是第二个使用的人。因此也就不介意再让她多活一会儿,解决掉柒月太简单,就当是打发这永生的漫漫时光。 “祭祀魔君是件很麻烦的事,必须让猎物没有反抗的力气才好,毕竟……放血时猎物乱跑,可是会浪费掉很多精血的。”弧瑜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瞧过柒月的表情有些遗憾:“若不是需要最后一个猎物,你的上仙之躯又有些难得,我或许会放你离开的……” 柒月敛眸抹去嘴角的鲜血,神色莫辩地笑了笑:“我敢来,便没打算送死。” 双手飞快结印,指尖红光闪现,若隐若现的纹路顿没,一身嘶吼撕破空间。白色巨兽踏云起,出现在柒月面前,威风凛凛地抖了抖毛发,身子被包裹在云雾里。 “踏云兽?”弧瑜终于摆出正色,指节分明的手缓缓握紧了木扇:“也难怪你有恃无恐,连幻星海域唯一一只神兽都被你驯服了。” 柒月呡唇没有说话,踏云兽并非被她驯服。这个术法只是普通召唤术,说来还是月远寄给她的的书信上学的,据说是……保命必备…… 她之前从未用过,也惊讶自己的运气。但相应的,等级越高的兽类时间也越短,神兽级别只能持续半刻钟。 而且她此刻体内灵气极速消失,勉强站起,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既然如此,就看看没有法力的情况下,你能坚持多久。” “嗯?这是龙族的召唤术吧?”弧瑜缓缓笑开,叹道:“还真是差点被你骗了,召唤术虽然好用,但以你的实力,恐怕只能持续不到半刻钟吧?” 柒月脸色白了白。 “还有弱水术。”弧瑜伸出手,手心里出现一簇火苗:“还真是让人怀念一种术法,可惜啊,对我无用。” “怎么会……”柒月瞳孔一缩,眼眸里倒映着火光,眼前有些发黑。 “踏云兽,这才能算是对手……可惜召唤而来恐怕只能使用十之二、三的力量吧。” 柒月不置可否,她终于明白了,之前的交手只是弧瑜手下留情,并非她实力只有那么多。也是,魔宫两大护法之一,起码也有尊者修为。即便是她全力以赴也毫无胜算。 果然,不到半个钟踏云兽便被打败,嘶吼一声便化作云雾消失得不见踪影。 “接下来轮到你了。”弧瑜看到柒月平静的模样,突然想起当初的自己,那时候她若是有柒月这般心境,她和千言……便不会…… “若你活着,或许不用多久就会超过我。” 柒月闭上眼睛,心里没有一丝恐惧,她无牵无挂,若是可以,也不介意重活一世。 她希望来世生于人世普通人家,家庭圆满,平安幸福。 但她只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突然停下,接着是弧瑜惊讶的声音和术法打斗的声音,声音和法术波动也离她越来越远,像是有谁将弧瑜引开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睁开眼那一瞬还是被大殿中央的场景震撼到了。 飞花漫天,其中两人打斗在一起,白衣若雪不染尘埃,青衫宽袍温润如美玉。两人周围十米皆冻结,冷意四散。琴音袅袅,如同仙乐般却夹杂着杀意波动。 “师傅……”柒月眼眶有些酸涩,被冻的退了几步,有些委屈地待在战斗圈外。 终究还是,有人在意她的。 弧瑜和子玉两人虽然不分胜负,但子玉的琴杀明显渐占上风,子玉一改平日的温和,杀气四溢。 “救救我……” 正当柒月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子玉时,耳畔突然传来了微弱痛苦的声音。感受到莲叶深处有熟悉的波动,柒月才恍然想起答应找回张家小姐的魂魄,又有些担忧地看了子玉一眼,还是打算趁机寻找魂魄。 踏着荷叶飞了一段,池里的荷叶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片宽阔圆形水域,被一圈莲花包围,中央还有一座神秘石台。水域里的水带着浅浅的红,还有一股血腥味儿,柒月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水上波纹涟漪荡开,飘过一抹蓝色,落在中央莲台上,莲台之上雕刻有许多符文,中心一个凹下去的池子里面稀稀疏疏开了许多血色莲花,碧梗托花,一片叶子都没有,池水清澈得让人惊讶。 “张小姐?”柒月疑惑地蹲下,拨弄了两下离自己最近的花苞,没有反应又疑惑地戳了戳。 “救救我……”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从朵朵莲花中间传来,似乎更加微弱了。 柒月这才收手,抬眸往前看去,她之前以为张小姐附身在莲花上,而且只有这朵花苞上魂力最强。 害怕惊吓到魂体,无奈,她只能脱了鞋小心翼翼地下到池子里,踩在淤泥里一点一点拨开莲花弯腰寻找。幸好池子不大,没多久柒月便在一株莲花根茎下找到了拳头大小瑟瑟发抖的魂魄。 “张小姐?” “是,是,救救我!”魂魄猛烈地颤了颤,小小的人影一副旋然欲泣的感觉。 柒月用法器将魂魄收了进入,妥帖地收好才慢慢地扶着池边玉沿爬起,有些嫌弃地看了看一身泥泞,掐了个净身术,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指上多了个伤口。 “咦?”柒月看着指尖的红点,皱眉看了看那朵花苞,她只戳了下就弄伤了?真是奇怪…… 而她离开后,花朵颤颤开放,红光乍现,花朵便消失在池子里。下一秒满池莲花化作尘埃。 “你终于舍得醒了?”梦魔突然出现在莲台上,无奈地看着面前出神的红衣男子。 “那个女子是谁?”妖夙看着水域有些疑惑。 “萨灵道方柒月。”梦魔解释,不由略带赞赏地感叹道“说来她还挺厉害的,甚至不受我的梦靥影响。” “她的梦靥,根本不是男女****。”妖夙不无鄙视地睨了梦魔一眼。 “……怎么可能!” “若她连自己的心魔是什么都忘了,还能为梦靥所惑?” “你是说?”梦魔恍然大悟,又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妖夙:“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弧瑜那蠢货不知死活,你可别……” “她趁我还是原型,戳了我的花苞。”妖夙不悦地打断,眼里有隐隐怒气。 “……红颜薄命,不留?”梦魔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为柒月的手贱默哀一秒。 “先别对她下手,她还大有用处。”妖夙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第二十四章 柒月从莲花丛里钻出时,隐隐约约听到子玉正在和弧瑜说着什么。她便识趣地在阶下找了个地方坐下,光明正大地偷听。 “子玉仙人,果然是爱徒心切呢。”弧瑜语气微弱地笑了笑,讥讽之意不加掩饰。 “我的徒弟,自然不能让外人欺负。”子玉皱了皱好看的眉,语气平和地开口。 “是吗?”弧瑜摇了摇头。 “不然呢?”子玉反问。 “恐怕,不止如此呢。”弧瑜语气暧昧,子玉却没有反驳。 柒月猜子玉肯定是懒得同思想这般龌龊的人说话,既然没有什么听不得的机密,她也不必避开了。 “师傅。”柒月走上玉阶,快步向子玉走了过去。 此刻子玉正在不急不慢地擦着琴,而弧瑜脸色惨白的倚靠着柱子,不再言语,睫毛轻颤,如一朵凋零的梨花。 气氛一时沉默。 “手拿来,我看看你的伤势。”子玉收起琴对柒月温柔地笑了笑,眼里是化不开的暖意。 “没事的。”柒月因为刚才弧瑜的话有些尴尬,下意识便推辞。 她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但不代表外人不会因此诟病子玉,前有方芩,后有弧瑜,她还是得注意点才好。 “你还真是傻。”子玉无奈地笑了笑,拉起她的手:“什么时候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了?” “我就是怕别人误会师傅……”柒月老实道。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子玉手上浮起一道绿色光芒,缓缓消失在柒月手背,而子玉闭上眼,慢慢为她调理伤势。半晌才睁开眼睛,脸色却白了几分。 “师傅,你没事吧?”柒月见他脸色有些担忧,反手拉住了子玉发凉的手,心里突然微妙了…… “没事。”子玉抽出手居高临下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地笑了笑。 柒月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弧瑜觉得这一幕刺眼的慌,无奈地咳嗽了两声,对两人就这样忽视自己的行为有些郁闷。 “怎么处置她?”子玉睨了一眼弧瑜,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出奇的好。 “我还没想过……”柒月瘪嘴道,她就没想过会打败弧瑜,谁知道子玉会突然来救场呢? “那就杀了吧,留下她对你只会多一个威胁。”子玉很是善解人意地替柒月考虑了后续。 “挺好的!”柒月表示赞同,虽然遗憾如此仙气十足的美人就要消失,但若不会对想杀自己的人心慈手软:“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子玉侧目看了柒月一眼:“是来这里的目的吧?” “没错。”柒月点了点头,对颤巍巍扶着柱子站起来的弧瑜开口:“你们魔宫是不是有一个叫弧瑜的人?” 弧瑜眼光一抬,直直地看着柒月,似笑非笑道:“你认为我会知道?” “按理说,你和梦魔应该是魔宫的顶层吧,怎么会不知道?”柒月淡淡开口。 “呵……”弧瑜垂眸苦笑:“我便是弧瑜,魔宫上下无人与我同名。如果你是来杀我的,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柒月脸色变幻莫测,良久才幽幽一叹:“我是受人之托来找你的,送一样东西,传一句话。” 多么简单的事,非因为这种可笑的情节搞成这样,两败俱伤,不死不休。 “什么?”弧瑜眼里墨色聚散。 “一个镯子,还有,原话是,我从未骗过你。”柒月心塞地传达了千言的话,将玉镯子用术法传递到了弧瑜面前。 “他的名字叫什么?”弧瑜拿起镯子脸色剧变,眼睛里突然浮起一层雾气。 “千言,他叫千言。” “哈哈哈……”弧瑜疯狂大笑起来,小心翼翼地捧着镯子,退到柱子边上,缓缓滑落于地,眼泪簌簌而落,像一个破碎的陶瓷娃娃。 柒月觉得这一刻的她,才是真实的她,不必用残忍装裱。不必以嘲讽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子玉询问柒月。 “我们走吧。”柒月扬起清灵的小脸对子玉道,笑得勉强:“出来了那么久总算是完成任务了!” 两人转身不再看哭得瑟瑟发抖地弧瑜,打算离开。 “等等!”弧瑜突然出声。 “怎么了?”柒月疑惑回头,有子玉在身边她倒是不担心弧瑜对她会造成什么伤害。 “他什么时候,魂飞魄散的?”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被封印在湖底变成了水妖。” “谢谢你……”弧瑜真心地笑了,千百年的心结突然解开:“既然他将修为都给了你,便加上我的吧。反正,我是要随他去的……” ——反正,我们是要在一起的,哪怕是魂飞魄散。 不由柒月回应,一团白色光球便打在她胸口,湮灭在空气里。事已至此,柒月除了感激,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弧瑜的头发瞬间苍白,皮肤变得接近透明,却还是美丽不减,反而多了几分仙气。她略一用力,手心里的镯子碎成绿色星点很快消散。眼里的悲哀浓重的让人难过,虔诚地闭上了眼,喃喃了几句。 依旧是漫天飞舞的花影,而那个白衣女子彻底消失了。 “魂飞魄散了?”柒月心里有些发闷。 “嗯。”子玉点头,轻叹一声。 “她说千言魂飞魄散,怎么回事?”柒月随子玉畅通无阻地走出魔宫,情绪有些低落。 “仙人堕妖,便只有一世。”子玉解释,见柒月情绪不高,忍不住笑了笑:“走了那么久,不如陪为师去个地方?” “嗯?”柒月疑惑地抬头看着子玉。 “走吧。” 夕阳下,并肩而行的两道人影愈行愈远,风吹拂起蜿蜒小路上的碎花瓣,白色的花瓣打着转儿飞起消失在原地。 魔宫大殿里最后一声叹息,缓缓落幕,白衣女子安然的结束了漫长孤独的的一生。有些故事终于画上了句号,只有萨灵道依旧盛开的梨花,会静默的铭记着她和千言的过往。 第二十五章 【弧瑜篇:昔年月映如花面】 在她留在魔宫的第一个百年里,总是会看着漫天梨花苦恼万分。 她总会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千言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已经不再生气……是不是……很快会来接自己回去? 但她等了数百年,从清纯少女到杀人无数的魔宫大护法,心里那一点点期盼早已被时光消磨殆尽。 只是在后来无尽的时光里,她也会后悔,那时候的自己不那么任性就好了……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对他的执念啊。 初初遇到千言时,她还是个仗着自己是掌门之女游手好闲的小女孩,她做事随心,十分瞧不起每天只知道修炼的千言,修炼啊,不知道有多无趣! 大家没有弧瑜的好身世,年龄大了自然知道萨灵道实力为尊的规则,忙着修炼渐渐疏远了她。 所以,每每她很闲的时候,都会想着法子这个‘传说中’面容俊美、优秀至极的大师兄,她那时候很天真地认为,大家都被千言带坏了…… 所以在千言眼里,弧瑜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女流氓,而他在弧瑜眼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愣头愣脑的呆子, “弧瑜师妹,你是不是喜欢我?”千言在再一次被捉弄后,找到了始作俑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啊?”弧瑜想说怎么可能,但看到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却鬼使神差地说:“是啊,你拿我怎么样?” 千言看到她这副流氓样,突然认真的想了想:“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弧瑜是真的被吓到了,什么时候呆子也会开玩笑了?!她的世界观突然有些扭曲…… “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肯和我在一起呢?”千言见弧瑜不说话,又自顾自地开口。 阳光明媚的有些晃眼,弧瑜居然觉得千言那厮长得还真是好看……鬼迷心窍地开口:“行!” 实际上,她也是玩性大发,千言那家伙不就是赌她不敢答应,借此机会想摆脱她骚扰,才想出这种损招的吗? 果然,千言脸色黑了黑,沉默半晌:“希望你对自己的话负责!” 啧啧,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但她可不吃这一套,她是弧瑜(流氓)她怕谁! 门派里小情侣不少,所以他们在一起也没什么奇怪的的,甚至连她老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能和千言在一起简直是猪拱了好白菜……没错,千言是后者,这真是一个让人泪流满面的觉悟! 那段时间两人相爱相杀倒成了一段佳话,一语成谶,后来他们也确实是相爱相杀的…… “呆子,你到底怎么想的?”弧瑜在躲了千言几天后,终于兴师问罪来了:“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吗?这满天流言蜚语怎么来的!” 千言冷冷清清的看了她一眼,手上泛着冷光的长剑挽了个剑决,剑尖挑起一朵雪白梨花,漫天梨花飞舞,那一朵却是最美的。 “你,什么意思?”弧瑜干巴巴地笑了笑,有些窝囊地退了几步,他又开始威胁她了…… “我教你御花术吧。”千言收剑开口,简单的布衫却衬得人如修竹。 “那不是……秘术吗?”弧瑜有些疑惑,神色莫辩地睨了千言一眼:“还真有男的学这种东西?” “嗯,我学的东西很多。”千言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脸红。 他当然不会解释,真相是他知道弧瑜不喜欢修炼却很喜欢梨花,才费尽心思学习秘术,投其所好让她学会也好有自保能力。 “我知道了,你就是想吓走我!”弧瑜恍然大悟,这家伙为了远离她已经不择手段了。这门派上下谁不知道她讨厌修炼! 然而万万没想到,弧瑜还是开始修炼了,因为漫天花影确实很美……掌门表示这都是女婿的功劳,从此逢年过节家里都少不了这人的身影。 弧瑜内心起拒绝的,因为她恐怖地发现,她在家里越来越没地位了,想想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呆子,我突然发现你一点都不呆。”弧瑜在某天下午他日常陪炼时,突然郁郁寡欢地开口。 “为什么这么说?”千言坐在梨花树下,敛眸笑了笑。 “自从你来了我家,爹爹娘亲都不喜欢我了。可你看看你,除了法术厉害的还有什么?”弧瑜忍不住自怨自艾道,又有些嫌弃千言:“你长的又没我好看,性格还那么闷,我真是想不清楚……” 千言思考了一会儿,看着面前愈发精致的少女,无奈地笑了笑:“喜欢你的人很多,你爹爹娘亲,现在又多了我,不好吗?” 这么赤果果的表白,饶是弧瑜脸皮后也有些耳根发烫,恼羞成怒地扑了过去:“你这呆子居然敢调戏我,我们决斗!” “你打不赢我的……”千言看着某人光明正大地投怀送抱,索性将她揽在怀里。看到弧瑜将脸埋在他怀里,难得羞涩一次,他也忍不住弯了眼角。 “你抱了本姑娘,就得对我负责!”弧瑜闷闷道,脸上却是火烧火燎。 “嗯。”千言认真地点了点头,眼里却闪过一丝黯然。 梨花飞扬的末季,树上只有零星的花瓣随风摇曳,一阵风吹来,便又有几朵花轻轻地飞舞下来,围绕着花下相拥的两人,铺了一地白。 后来弧瑜也时常想起这岁月静好的一幕,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千言为了陪她,生生将修炼时间压缩了一半,只能急于求成地提升自己的修为。 他的心里,一半是她,一半是无奈。 可她偏偏什么都不知道。 变故来时,她刚刚学完御花术所有口诀,开心地推开千言的房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千言,千言去哪里了!”她心里从来没有那么慌乱过,她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他。 他肯定是想摆脱自己…… 他一点也不喜欢她…… 他把自己耍的团团转! 有些念头在心里疯狂的滋生,她再也抑制不了心里的难过,抱膝坐在枯败的梨花树下,捂着嘴委屈的大哭。 “怎么了?”掌门闻讯而来,见女儿这般模样也是揪心。 “爹爹,千言不见了……”她哽咽开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要我了……” 她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千言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往后的日子,她依旧是若无其事地修炼,天赋也渐渐显露出来。对手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少。 偶尔闲暇,她会站在梨花树下,一副流氓样,恶狠狠地戳着树干:“可恶的呆子,等我见到你非得揍死你!” 修炼很枯燥,她也好奇那呆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不过秉承着打败他的信念,她修炼起来也愈发卖力。 她爹找她去大殿时,她因为徐家公子的死缠烂打,正要大打出手,见动力不成,只冷冷地丟下一句警告就走了。 “弧瑜师妹,我不会死心的!”徐家公子一脸不屈服。 弧瑜听到这话硬生生踉跄了一下,她着实佩服他的勇气,就是不知道一个死人的心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她陷入了沉思。 大殿里父亲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上座,而母亲眼眶有些发红的坐在他身侧。 “爹爹,娘亲,有什么事吗?”弧瑜率先打破诡异的气氛。 “是……关于千言……” 弧瑜听得脑子有些发懵,而母亲自始至终只是抹着泪,不发一言。 那一天,弧瑜大哭着砍光所有梨花树,白玉般的花苞还未绽放便全部凋萎。大雨瓢泼,冲走梨花树下所有存在过的痕迹,所有人都于心不忍。 ——千言打败了杀父仇人,重新继承了家族,娶妻生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既然他的目的只是报仇,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说对她负责,为什么,要轻易让她动心!他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弧瑜颓然跪坐在大雨里,一身狼狈,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狼藉之外,她的爹娘站在屋檐下看着疯狂的女儿,眼眶湿润,一下子老了数十岁。 “这样也好,至少她会死心,至少她还有未来……”父亲叹了口气。 “这样对千言不公平。”母亲苦涩地笑了笑:“谁都知道她对瑜儿的情,怎么会变心?” “他不会希望瑜儿知道他的死讯……” 是的,千言是打败了杀父仇人,重新继承了家族,却在来找弧瑜的途中被埋伏,尸骨无存…… 弧瑜在得知千言背叛的第二个月嫁给了徐家公子,红妆十里繁华落尽,她褪去白衫穿上精致的让人哑然的嫁衣。 父亲看着美丽的女儿,叹息:“瑜儿果然长大了。” 他知道弧瑜答应成婚只是气千言,但徐家家大业大,终归是好归宿。 登上花轿,耳畔唢呐声不断。 “千言……你真的不在意吗?”弧瑜放下红帘,看着手上鲜红寇丹有些迷茫,眼里浸满了苦涩。 不能嫁给他,那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她只是在赌,用一生为代价,赌他不会那么绝情。 红烛摇曳,弧瑜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脸色惨白地扯下盖头,突然萌发了死意。这样的一生似乎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再重来一回。 就在这时,一只小鹤从窗口飞入,掉在了桌上,化作一纸书信。 弧瑜疑惑地展开,长长的睫毛微颤,眼泪簌簌而下。又哭又笑地写了一封信回了过去,抹了把泪掀开窗户就溜了出去。 ——等我,千言。 ——负心人,我不屑!弧瑜。 弧瑜换了行头跑路,而徐府却炸开了锅,大婚之日新娘子不见了,任谁都淡定不下来。 由于身份尴尬,弧瑜索性藏进了魔宫,幸好魔君也是惜才之人,她索性两耳不闻窗外事,老实的待在魔宫。 直到父亲的一封书信,她才彻底打消了心里的疙瘩。原来千言并没有骗过她,也从来没有背叛她。 她也知道她逃婚后,两家发生的矛盾打了起来,然而她这个始作俑者却悠闲自在,着实有些心虚。 有千言的帮助,徐家很快节节败退,虽然认输梁子却结下了。 头一百年,她时刻反省,每天每夜都盼望着千言来接她。但他却像从没有存在过一般,连梦里都未曾出现。 直到掳来柒月时,她才恍然大悟,她将灵力全部送给了柒月,对她密语道:“珍惜眼前人。” 抚摸着手里冰冷的玉镯,她遗憾没有在最好的年华里明白这个道理。 红尘纷纷扰扰,她以为自己已经看透,已经放下,原来,执念最深的还是自己。 灵魂消散的那一刻,她又回到了他们相遇的地方。 弯下身,拾起脚边的一朵梨花,轻轻地托入掌心,借着直射而来的暖暖阳光静静端详着。隐隐地,鼻子有些发酸。然后,眼前一片模糊。泪光中,叠印的是千言浅浅的笑。 这一回她终于看清了,他眼底浓浓的情愫。 这一回,她再也不会先离开。 第二十六章 柒月和子玉离开魔宫后,将张小姐的魂魄送回去后便回了萨灵道,不过他们却没有回晋仙门,而且随着子玉去了个名叫“曲华门”的门派。 “我曾经在这里学习过一段时间,主御音律。”子玉耐心解释:“这里灵力充沛,适合你养伤。” “哦?难怪师傅使用的法器是琴呢,不过我的伤已经没大碍了,没必要来的。”柒月笑盈盈地开口,也不忘打量着前殿的景色,心道晋仙门根本没人教习乐律,原来师傅也是偷学的啊~ “正好我也要拜访一位好友,你就当是陪我来的吧。”子玉淡淡一笑,根本不知道柒月的小心思,又开口询问:“你可听过,萨灵之东,世外桃源?” “你是说?”柒月睁大了眼睛,萨灵道有一方世外桃源,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该知道:“就是这里吗?” 世人对世外桃源这种东西,总是心生向往。 子玉摇了摇头:“准确说来,不止是曲华门,包括这方圆百里都是的。不过却只有这里却最负盛名。” 柒月提起了兴致,突然开玩笑道:“恐怕是因为这里最为神秘呢!” 子玉不置可否,曲华门自然神秘,多少人想进却进不得?也因此更添了一分诡秘。 走进大门,入目便是流水潺潺,六条砌出水面的石道通向中央,漂浮着一座白玉般光泽的宫殿,雾气蒙蒙,宛若凌波仙子。水面上浮着许多红色梅花花瓣,也不知从何而来。 “这里可真好看啊。”柒月由衷赞叹,双手合拢眼里晶晶亮亮的,明媚的让人移不开眼。 子玉看着她眼神宠溺,十分温柔且自然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明天再带你去玩。” “……”柒月脸唰的红了,真是,这语气就像是哄小孩子似的…… 虽然子玉是她师傅,年岁却没有多长,他少年成名,不过数百岁便已经开始管理晋仙门。 “师傅,你很闲吗?”柒月很是煞风景的来了这么一句。 子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就是纳闷你怎么会去幻星海域,平日里看你事还挺多的。”柒月无辜很是无辜地解释。 子玉不似宫湮,他虽不是晋仙门名义上的门主,但却有着门主之权。门派大小之事却都是他在管理,所以说,闲暇时间应该不会很多。 “如果我不闲,你现在在哪里?”子玉淡淡睨了她一眼。 “……”柒月无言以对,若不是子玉赶到,她现在已经重新做人了。 提起这件事,她又心里一动,想到弧瑜对她说的没头没尾的话。下意识抬头看着子玉,他白皙的侧脸渡了一层暖阳色,眉目柔和的像是画上的一样。许是她目光太过炙热,子玉突然侧过头对她一笑,浅墨色的眸子里清澈纯粹。 “怎么看着为师发起呆了?”子玉好笑地打趣她,眼睛微眯如同一只狡桀的狐狸一般。 “……”柒月发现自从从魔宫回来,子玉就变得有些不正常了,准确来说,是自己不正常才对…… 既然子玉是她师傅,珍惜师傅当然是对的,一定是自己想歪了…… 曲华门的人对待子玉都很尊敬,而且都很和善,到了晚上柒月终于在宴席上见到了子玉的提过的“好友”,准确的说,是红颜知己。 “早就听说子玉收了个美人儿徒弟,如今一看,真是让我都动心了。”鹅黄衣衫的女子声音柔柔软软的,眉目似水。 “她小时候,挺丑的。”子玉实诚道,如今的柒月倒是受的起这样的赞美。 “……”柒月脸色黑了黑,她小时候被女孩们排挤,便时常同男孩子玩闹在一起,所以多多少少……有点糙,而且小身板没长开,就有些瘦黑瘦黑的…… 这简直是,想一想都会泪流满面的黑历史! “你还是那么……”女子欲言又止,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子玉,又对无奈的对柒月笑了笑:“所以说,他连你最丑的样子都见过了,并非贪图美色,是真爱。” “……”柒月面对这种打趣显得有些窘迫,她在其他事上都挺淡定的,在感情方面就有些愚钝了,而且打趣对象还是自己师傅…… 女子同情的看着子玉,暗叹子玉前途渺茫啊~ “师傅,你还没介绍这位姑娘的……”柒月压低声音对坐在身边的子玉道,作为徒弟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实际上她在转移话题…… 虽然柒月故意压低声音,但却并不妨碍女子的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便温温的笑开了:“我叫玉生,你就叫我玉生吧,我挺好相处的。” 柒月心里泛起了嘀咕,子玉,玉生,一看名字都觉得般配极了…… “在哪里过的怎么样?”子玉突然来了一句。 玉生笑容僵了僵,又若无其事的斟了杯酒:“对我而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嗯。”子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玉生见柒月一头雾水的模样,也不觉得奇怪,了然地对柒月笑了笑:“我如今只是一道神识,真躯还在万丈冰原底下,这次难得出来几天。” “真躯出不来吗?”柒月皱了皱眉,她虽不知道万丈冰原具体位置,但也清楚其险恶。 “唔……”玉生想了想,语气认真:“约莫再过个几千年吧,那时候他们想困也困不着我了。” 果然是有故事,不过柒月也不是好奇心很强的人,所以就没有追问下去。 “子玉,听说你们两个刚从魔宫回来?”玉生貌似随口一问。 “嗯,的确如此,如今魔宫的势力已经延伸到了幻星海域。” “那……”玉生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们有没有见到他?” “他?”柒月疑惑了,哪个他? “就是梦魔。”子玉耐心解释,眉眼含笑地看着难得呆萌的柒月。 “梦魔……见过。”柒月闷声道,不止见过,还见识了一下。 “他现在怎么样?”玉生定定地看着柒月,眼里有些隐晦地痛苦和挣扎。 柒月以为玉生担心梦魔的死活,便好心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他活的挺好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咔嚓”玉生手里的杯子碎成了两半,察觉到两人投来的诡异目光,干巴巴地笑了笑:“这我就放心了。” 子玉见柒月一脸疑惑,无奈地摇了摇头。柒月突然感觉到搁在桌下的手被谁捏了一下,转眼便看到子玉对她笑了柔和,他圆润的指尖滑过手心勾勒出一笔一划,有些痒痒,但柒月还是明白了子玉的意思。 她着实有些难为情,她可不知道玉生和梦魔还有一段情啊,这不是明摆的挑拨离间嘛~不过,她可不会因为这种事愧疚…… 之前梦魔摆她一道,如今她坑他一回,两不相欠。 第二十七章 柒月这辈子只见过玉生一次,往后的日子也只是偶尔听到,还是子玉与她见过一面,她才想起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只是那时的场景却太过悲伤。 天还没亮时柒月就被被扣门声吵醒,她赤足摸去开门,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青衫妥当的男子,有气无力道:“师傅……你起的那么早?” “嗯”子玉点了点头,看到柒月着了乳白色里衣,青丝乖巧地垂落在身上,不由笑道:“快些梳洗,我在门外等你。” “为什么啊?”柒月委屈地腹诽,刚刚睡醒眼睛还有些湿漉漉的,看起来尤为可怜。 昨天晚上子玉和玉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不知多久。子玉不提,她也不好意思先走,刚开始还说两句,但是由于可怕的睡眠习惯,最后她还是耐不住倦意,头一歪靠着子玉就睡了。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是谁把她抱回来了…… “我说过今天陪你玩。”子玉认真地解释。 柒月欲哭无泪,玩什么啊……她只想睡。天还那么黑,看得见什么? 只得扒拉着门,委婉道:“师傅,你看天色如何?” 子玉抬头看了看,半晌才回答:“天色甚好。” “……” 柒月开门拉着子玉进来,看着他坐下,才利索地抱着衣服绕到屏风后去换,再出来时子玉依旧背对着她。背影清瘦,柒月一时有些晃神。 “还没好吗?”子玉疑惑道。 柒月猛地回神,讪讪道:“……快了快了……”,说完又急急忙忙地开始梳洗,不知怎么越急越手忙脚乱。 子玉想起曾经有人说过,女人说快了,十之八九是假的…… “啊……”柒月低呼一声,她本来想梳开发结,着急之下却揪下来好一把头发,顿时疼的冷汗直冒。 子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十分自然地拿过柒月手里的梳子,无奈道:“我大概明白了为何你离开方家,头发总会凌乱许多了。” “没有这回事~”柒月脸红了一下,幸亏还没天亮,子玉也没有察觉到柒月的脸色。 “呵……”子玉笑着摇了摇头,修长的手小心地解开木梳上缠绕的发丝,又轻地似乎没有用力般的梳理着长发。 柒月透过镜子,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和低敛的眉眼,呡了呡唇,不自觉地弯了眼。心里一圈一圈地泛开涟漪。 “师傅,其实我也没那么毛手毛脚!”柒月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解。 子玉有些好笑,发丝在手里轻绕着:“你真这样觉得?” “这……当然比你还差一点……”柒月有些心虚,突然回头拉着子玉的手仰望着他,由衷道:“师傅,谁能嫁给你真是好福气!” “……是吗?” “我想很多女子都巴不得嫁给你的!” 子玉手一顿,深深地看着柒月的眼睛,认真地开口:“你也愿意吗?” 柒月愣是半晌没回过神,子玉眼里的光泽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苦笑一声,将木梳放回柒月手里,转身离开。 柒月陷入了沉思,感受着木梳上和手心残余的温度,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 柒月走出门时,天际泛起了白色卷边,墨色渐淡,子玉背对着她站在檐下,青衫旁是郁郁葱葱的白色野葵,显得他那么孤寂。 “师傅,走吧~”柒月故意蹭了过去,笑盈盈地开口,心里却莫名有些酸涩。 子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点头道:“走吧。” 曲华门背后有一道垂落藤萝的水帘,白色水幕打湿了串串流苏般的紫色花朵,子玉施展法术,拉着柒月穿了过去,入目是不见尽头的阶梯,郁郁青草摇曳在两侧。 “这地方好神秘呢。”柒月踩着脚下覆盖薄雾的玉阶,由衷赞叹。 “这顶上很好看,以前我还在曲华门时,闲暇时都待在上面。”子玉笑道。 “一个人吗?”柒月好奇地问,她与子玉相识已久,对他的事所知甚少。 “当时********修炼,所以与同龄人有些不和群。” “真是看不出来,师傅性格那么好居然还会不合群?”柒月着实有些不相信。她倒觉得,可能是因为子玉太天才才会这样。 子玉但笑不语,她不知道他以前并不喜欢修炼,只是偶然有一次看到她被人嘲笑排挤,说着筋骨差、身份低的话,那么小小的人却不言不语,愣是将所有人都打趴下。 看着她一点一点成长,褪去稚嫩,变得骄傲而沉默。那时候他便想着,一定要更加强大,保护那个骄傲的小姑娘。 后来他便离开了门派,再回来时终于成为晋仙门第一人。他也确实保护了那个小姑娘,收她为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默默守护。 说话间,已经踏上最后一阶,入目是漫天风雪的八角冰台,冰雕栏杆下深不见底,大团大团的云雾蒸腾上来,瀚瀚云海一望无际,天上黑白参半,遥遥可见云雾深处的星子,似乎站在天地之巅。 柒月心里顿时升起一种无比激动的心情,开心地跑进大雪中转着圈,感受着雪花落在身上却带来丝丝暖意,眉眼具笑。 “师傅,这里好美!”柒月看着子玉,步步倒退着,话音刚落便重重地滑倒在地。闷哼一声,触及到子玉无奈的眼神,又讪讪地笑了笑,手下有些隔得慌,却发现居然是雕画纹路的寒冰。 说实在的,云雾凝结的冰确实很滑。 子玉不急不慢地走了过去,打趣道:“你这是赖在地上了?” “当然不是!”柒月反驳,坐在地上疑惑兮兮地对子玉开口:“师傅,为什么这冰上有许多纹路?”说罢还摸了两把:“是个阵法吗?” “确实如此,没想到还被你发现了。”子玉倒是有些惊讶。 “那你知道吗?”柒月有些得意,师傅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她第一次就发现了~ “当然知道。” “……”这事实着实让人郁闷。 大雪纷纷扬扬,雾气腾绕,子玉的眉眼在雪里有些模糊,美的有些虚无。 “师傅,拉我一下吧?”柒月沉默半晌突然开口,笑得明媚无比。 “自己还真起不来了?”子玉嘴上虽然这么说,却半蹲下伸出了手。 柒月很是随意地握住他的手,却没有半点起来的意思。 “怎么?”子玉疑惑地看着她。 “师傅……”柒月犹犹豫豫眼神有些躲闪:“刚才你在房间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声音也是小的可怜。 子玉没有说话,神色莫辩。 “师傅,你是不是喜欢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差点咬了舌头,见子玉沉默,暗自后悔,她就是脱口而出。子玉确实对自己与众不同,但若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到这里,柒月脸色不由白了几分。 慌忙改口:“师傅,我是开玩笑的!我说的是师徒之情,师傅当然会喜欢徒弟是不是?”话虽然圆的毫无破绽,心里却莫名有些冰凉。 子玉却毫不介意地笑开了,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是喜欢你,不是师徒之情,而且……男女之爱。” 柒月脑子一片空白,眼睛睁得有些大,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你,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我说,我喜欢你。”子玉眼神里的柔情几乎溢出来,有些期盼地开口:“那你呢?柒月,你喜不喜欢我?” 每一次的温暖都在心底沉淀,早就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将心里的冰雪融成了一片海,化开一丝丝的涟漪,惊动了隐藏的那些情愫。 “我也喜欢你……”柒月眼睛亮亮地回答,声音不大却坚定无比。 子玉愣了一下,被柒月趁机拉倒在地,借势将他压倒,笑得格外灿烂,轻声呢喃:“子玉,我也喜欢你。” 不是没有动心,而且,不敢承认。 晨曦乍起,冰上的纹路突然消失,光线有些刺眼。柒月忍不住眯了眯眼,转眼间冰台不复,梅花万里,红色灼灼,花雨飞扬,在云雾里有些朦胧。身下已经不是寒冰,而且厚厚的花瓣。 “这?”柒月惊讶了地看着这一幕:“难道是……” 她话未说完,只感觉天旋地转,被子玉轻松调转了位置,刚想说什么,便撞进了子玉深情的眸里。 嘴唇微凉,这压抑至久的一吻,温柔而缠绵。 花海深处,瓣瓣落英最终落进了心底。 第二十八章 在曲华门附近玩闹了一天,晚上和子玉去放了孔明灯,直到深夜子玉才送她回房。柒月笑呵呵地同子玉挥挥手,关上门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偷懒地使用净身决便打算休息,眼睛一瞟却看见桌子上摆放着一封信。 同她有关联的人不多,而不多的那些人也没有谁有写信的习惯,最重要的是,谁会知道她在这里? 迟疑地取出信,便见张扬又有些稚嫩的字体,满满当当的看得她有些头皮发麻。 信是团子写的,还附了一张亲手写的请帖。她一目十行地看了下,一是表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之苦,二是生辰邀请。柒月脸上有些犹豫,她向来不喜欢去凑热闹,但想到要子玉要回萨灵道,而且她对团子有说不出的亲切感,也就勉强谁服了自己。 她虽不明白团子如何能将信送到这里,但想来该是仙尊的手笔。她不知道,对于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小团子而言,了解她的踪迹着实容易得很。尤其对方还是个极其擅长搜寻信息的聪明孩子。 柒月躺在床上一边琢磨着送什么礼物,一边回忆着和子玉的事。她对子玉早已动心,却不知道是否动情?她想着想着便安然地睡了过去,嘴角还带着淡淡笑意。 睡梦中子玉和宫湮的面孔不断闪现,宫湮站在万里深渊对面,步步走远,中间的黑谷恐怖得的让人绝望。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疼很疼,像追却无法追,一转头全部化作虚无,取而代之是子玉温暖的怀抱……梦境坍塌前,一个看不清粉衫女子出现,抚摸着她的脸,语气哽咽悲凉:“这样也好,柒月,就这样吧,不要再去寻找什么,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她醒得很早,枕头上已经湿透,脸上还有未干泪痕。 “真是奇怪啊……”她纳闷地拍了拍有些混沌的脑袋,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甩开那些奇怪的画面。 与曲华门的人辞别,柒月便同子玉一起返回,虽然她强调了不同路,子玉还是坚持送她。她在看到子玉召唤出一只漂亮极了的白凰时,终于改变了主意。 “师傅,我要和你同骑!”柒月眼巴巴地看着子玉:“我都没有坐骑呢!” “我本意如此,倒让你先说了。”子玉笑得宠溺,伸手将她带到了白凰背上,看她有些站不稳便自觉的过去,让她能靠着自己赶路也舒服些。 柒月不喜欢用坐骑,虽然快一些,但收服起来却麻烦得很,她从来没尝试过。不过是想挫挫白凰的士气罢了。她犹记得,小时候在晋仙门修炼被白凰欺负得有多惨,那厮闲的无聊,整天追着她磨嘴!要不是子玉鲜少将它放出来,她还得找他报仇呢! “昨天晚上没睡好?”子玉揉了揉她有些浮肿的眼睛。 “有一点。”柒月树袋熊一样拉着子玉的胳膊,吃吃地笑。虽然知道是她站不稳,子玉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暖。 她有意无意道:“师傅,你这白鸟真白。”说着还揪了一下白凰的毛,感觉到白凰颤抖了一下,她笑得更加灿烂。还特意拿着生生拽下来几根在子玉面前晃了晃:“这鸟毛好漂亮,我拿去送给楚嫣好不好?” “好。” “那我要是把这白鸟踩黑了怎么办?” “无碍。” “师傅,你真贴心,其实这鸟要是黑的就不用担心了。” “……” 白凰见某人得寸进尺,怒啸一声,以泄心中不悦。他当年少年轻狂,瞅着柒月可爱才喜欢逗弄她,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睚眦必报的性格,识人之误啊!一路上白凰敢怒不敢言,只暗叹,子玉被美色迷昏了头脑…… “师傅,我才知道你喜欢我,真是表现的太不明显了。” 白凰终于忍不住瓮里瓮气地开口:“他喜欢了你那么久,你才知道!”他从小与子玉一起长大,不曾见过他对谁如此用心,柒月居然还不知好歹的说,不明显……傻子都能看出的还不明显? 柒月撇了撇嘴,又无意地揪了把毛,轻叹道:“你还是那么……不会说话啊。”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挺开心的。她不曾与男子亲近,但不代表她没有少女情怀,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另一半。子玉样样都符合要求,为什么不尝试呢?而且在子玉身边,她可以任性的做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她觉得,幼时那些遗憾和缺陷,也在一点一点变得圆满。 到了九重天,看着子玉在如棉絮般的云朵深处消失,她才拿着请柬不急不慢地往天御宫,远远得便看见一身正装的楚嫣站在门口。 “楚嫣?”柒月疑惑地走过去,看她那副神情恍惚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在她印象里,楚嫣一直是理智专注居多,居然也会有让她在这种场合下神游的事? 楚嫣见柒月来了,笑着打趣道:“等了你好久,可不是沾你的光嘛”眼里闪过一丝担忧,状似随意地询问:“你和仙尊那儿子很熟?” 柒月仔细想了想:“只见过两次。”她没说出口的是,虽然只见过两次,但彼此却像无比熟悉的人一样。 “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吧。”楚嫣明显舒了口气,又察觉自己的话不对劲,忙笑道:“我是说,宫喻与他母亲关系不好,若是你们走的太近,婉颜夫人难免会难过的。而且仙尊对你如此殷勤,外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楚嫣不愧是商人,话简直说的无可挑剔。但柒月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闷。 柒月当然明白道理,黯然的低下了头,苦笑道:“我甚至觉得,如果我有孩子,一定也是像宫喻这样可爱。” “以后你也会有孩子的啊。”楚嫣安慰,却见柒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微红,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不会……你去幻星海域的时候,仙尊也在那边……” 要知道她也该跟去的,这下完了,生米煮成熟饭,她居然眼睁睁看着柒月在同一个坑里摔了两次? “你想什么呢!”柒月掐了她一下,低声责怪:“这可是天御宫,你在这门口乱说!” 楚嫣一脸后悔,生怕得罪了宫湮,可怜兮兮地捂着嘴:“我错了……”要说也得跑远点说啊…… 柒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搭理她,自顾自地往里走去。眉目淡淡,却有浑然而成的气质。 “柒月,小半年没见,我发现你变了好多。”楚嫣轻松地追了上去。 “哦?” “变得……更平易近人了。”楚嫣想了想才开口:“直接说,就是你话多了很多。” “……”柒月白净地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挑眉道:“听你这话,我以前有那么难相处吗?” “也不是……”楚嫣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就是有些不一样了。更加像一个女的?这样说柒月肯定会想歪…… 柒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装丹药的小口袋递给了楚嫣:“你惦记了很久的白凰羽。” 楚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真厉害,这小袋子也是你师傅的吧?你师傅居然这么纵容你!白凰羽啊,价值千金的白凰羽啊!”她一副财迷样,笑得见牙不见眼。 “……”柒月没料到楚嫣已经那么爱财了…… “你师傅真不错,我看你师傅身边没什么女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快点下手吧!”楚嫣揣着小袋子,语重心长地想拍拍柒月的肩膀却被柒月嫌弃的避开了魔爪。 “的确如此。”柒月不否认,子玉的确很不错。 “你打算下手了?”楚嫣一脸惊讶,明显会错意,甚是欣慰地笑了笑:“你胆子果然肥了,不过如此甚好!” 她胆子确实肥了,不过到底是子玉先下的手还是她先下的手?这还值得商榷。 第二十九章 柒月刚入殿便见一个小小的锦衣孩儿扑了过来,知道是宫喻,下意识蹲下刚好让他抱了个满怀。宫喻依旧是粉雕玉琢的,身上还有淡淡的药草香。 “娘亲……姐姐,你终于来了,团子好想你!”宫喻热络地蹭了蹭柒月的胳膊,大眼睛亮晶晶的。 一直跟在团子身后的婉颜,见此情景难免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柒月姑娘也来了啊,喻儿性子活泼,姑娘不要介意。” 听这话她似乎不知情,柒月也没放在心上,摸着团子的头笑道:“团子生辰,姐姐给你准备了礼物,你看喜不喜欢?”说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递给了宫喻。 “只要是姐姐送的,团子都喜欢!” 一身水红对襟衫的婉颜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笑着,袖下的手缓缓撺紧,脸色有些发白。并不是她有多讨厌柒月,只是……看到柒月会忍不住产生危机感。自从那个人死后,宫湮便彻底冷落了自己,甚至连宫喻也将那人的死归咎于她。她害怕……到头来会一无所有。 她还记得,那次他回来后杀气腾腾地掐着她的脖子责问她为何隐瞒,她无法解释她只是太过眷恋……如今想起,脖子还隐隐作痛。 “夫人,您不舒服吗?”侍女扶住了婉颜摇摇欲坠的身子。 “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婉颜回过神,感激一笑。 柒月奇怪地看了婉颜一眼,还是忍不住开口:“夫人若是不舒服便去休息吧。”柒月也并非良心发现,只是任谁都不喜欢有人用那种悲怨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嗯,只怕对姑娘招待不周,姑娘见谅了。”婉颜确实有些虚弱,犹豫地看着宫喻,结果反被宫喻厌恶地瞪了一眼,苦涩笑笑,神色黯然地离开了。 楚嫣一脸了然地旁观,柒月两耳不闻窗外事,宫喻本就无所谓。所以不愉快的便只有婉颜一个了。 “姑娘……”婉颜的侍女看着柒月欲言又止,只是眼里的责怪却不加掩饰。跺了跺脚转身便想追上婉颜。 “站住!”宫喻看到柒月脸色沉了沉,心里暗叫不好,立马不悦地喊住了那不识好歹的侍女:“本殿下还没准你离开,你竟然敢忤逆本殿下?” 侍女身子一僵,回过神扑通跪在了宫喻面前,脸色惨白地道歉:“殿下饶命,奴婢只是担忧夫人才迫切离开,并非要忤逆殿下啊……” 这侍女是婉颜最信任的下人,地位自然不低,虽然本性柔软,但性子毕竟沾染了些优越感。尽管如此她也不敢得罪宫喻,这次也是看婉颜被柒月如此冷待,被怒气冲昏了头,做出这等不知死活的事! “噗嗤……”楚嫣十分不厚道的笑了,这小家伙训起人来还有几分威严,这么维护柒月,确实比宫湮厚道多了,也难怪柒月会喜欢这孩子。 “笑什么笑!”宫喻恼羞成怒地瞪着楚嫣,小脸有些发红。 “你啊……”柒月站起身,无奈地睨了楚嫣一眼。她当然知道楚嫣就喜欢凑热闹,所以对她不厚道的做法也司空见惯了。 “小殿下,你别光看着我,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这侍女吧?”楚嫣被瞪着也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大殿人来人往不少人正往这边看,待会儿别说是她们教唆了宫喻。 实际上楚嫣确实是想多了,宫湮仙尊家的喻殿下早就名声在外,他要对付谁实在不需要人教唆…… “对不起,殿下,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侍女听楚嫣这话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忙磕头。 “知错,知什么错?”宫喻拉着柒月的手,笑着看了她一眼。 “奴婢不该不经殿下允许离开……”侍女咬了咬嘴唇,但换来的只是宫喻失望摇头。 “那是……奴婢不该忤逆殿下……” 宫喻还是摇头。 “奴婢不知,请殿下明示……”侍女眼眶有些发红。 “你不该对柒月姐姐那么不尊敬。”宫喻哼了一声,心里对婉颜厌恶更甚:“算了算了,懒得听你说,明天不想再在天御宫看到你!” “陛下……我错了……” 侍女哭闹着被拖下去,也不知道会怎么解决。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宴会一下子便热闹起来,打量柒月的眼神也都多了份探究。能被宫喻如此对待的女子,若说与仙尊没有半点关系…… “这下好了。”楚嫣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冲柒月翻了个白眼:“我先去转转,反正你有宫喻陪着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去哪里?”柒月疑惑地询问,按理说平时她不会干预,只是这次她能来柒月总觉得目的不单纯。 楚嫣含笑看了她一眼:“偶遇……药仙~” “……”果然如此。 “姐姐,那我们也去玩吧!”宫喻晃着柒月的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楚嫣。 柒月犹豫地看了一下远去的楚嫣,点头答应。听到玩不由又想起了子玉,忍不住眉眼微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呢? 九重天向萨灵道路途遥远,子玉倒是不怎么急着赶路,负手立于白凰上,衣袂飘飞,青丝垂束。长长的睫毛微颤,嘴角微微上扬,脸比白玉还美上几分。像是冰雪之颠的白莲,带着悠远清香而不染纤尘。 “既然来了,不如出来一见?” 子玉话音刚落,云海里便慢慢走出一道白色身影,红纹勾勒的衣摆拂过烟云,清冷的目光落在子玉身上。 “萨灵道子玉仙人……”宫湮眼里闪过一丝赞叹,但转眼便是无尽墨色。 “小仙幸见仙尊。”子玉微微弯腰,不卑不亢。 若说实力子玉自然不比宫湮弱多少,但他年龄却比宫湮小上太多。而且宫湮在九重天地位很高,子玉也算是后辈,于情于理当敬他几分。 宫湮沉默半晌才开口:“我听说你是柒月的师傅?” “是。” “自然是师徒,希望子玉仙人谨记本分。”宫湮活了那么久,要看出一个男人眼底的情愫简直太容易了,面前的男子太过优秀,连他都有些赞叹。 “成为师徒,只是为了方便保护她,我和她的师徒关系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子玉说的隐晦。 “那么说,你不在意她消失那百年发生的事?”宫湮知道子玉的意思,冷冷地笑了笑。 子玉抬眸直视宫湮,似笑非笑地开口:“我能等她五百年,看着她一点一点成长,从来不曾伤害、抛弃她,是仙尊你低估了我对她的情意。” 有些事情不必多说,他会用行为来证明。与宫湮不同,他不会给柒月任何承诺,但这一生除了她,他再不会把承诺给任何人。他们之间,不会有婉颜,也不会有任何人。 宫湮脸色变了变,心底的愧疚一丝丝萦绕着心头,手缓缓撺紧:“子玉仙人既然如此情深义重,本尊无话可说,只是感情之事,只能由柒月自己决定。” 子玉旦笑不语,世间美事本就不多,难得不过——恰好君心似我心。 “不知仙尊对柒月是愧疚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若是爱多一些,又怎么会一次次抛弃她,甚至让她几次险些丧命?子玉觉得,仙尊对柒月,想必是愧疚多一些吧。” 清润的言语,字字烙在心上。宫湮神情恍惚地回到天御宫,天色已暮,盏盏宫灯映亮了半边天,两排六角宫灯延伸到天际。他看着这片暖意橘黄心头却有些发凉。 主宴席上一个人也没有,宫湮是在大殿中央的宴席上找到宫喻的,自然也看到了敛眸不语的柒月。一时间整张桌子上的人都沉默了。 “柒月……”宫湮神色莫辩地看着她。 “啊,仙尊回来了,仙尊您坐。”有人很是识趣地让位,让宫湮坐下,本来也都是胆大好奇才会来这桌。 柒月艰难地咽下宫喻夹的雪豆,感受到宫湮的目光有些无奈,寻思着要找个由头离开,暗自张望楚嫣的位置,哪知道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上次在幻星海域找人,可还顺利?”宫湮随口提到,只倒了杯水。 “呵呵……”柒月干巴巴地笑了笑,心里不知怎么升起一股讽意:“当然顺利,若不顺利柒月今日又怎能坐在这里?” 宫湮正欲说什么,突然一个侍女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站在宫湮面前低声道:“仙尊,不好了,夫人吐血了……” “怎么回事?”宫湮皱眉。 “是……喻殿下让人杖杀了妙儿,夫人听说了气急攻心……” 宫湮放下茶杯,淡淡睨了宫喻一眼。 “父亲,我没有……”宫喻摇头,忍不住往柒月身上缩了缩,脸色有些发白:“我只是……说不想在天御宫再见到她……” 柒月感受到宫喻对宫湮的恐惧,有些疑惑,皱着眉握住了宫喻的小手,若有所思地扫了宫湮一眼。想必宫湮总是顾及婉颜,不管宫喻的感受,她知道宫喻虽然做事猖狂,但本性善良,归根究底也是宫湮的不负责任。 忍不住哼了声,果然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 “我有说是你吗?”宫湮无奈地叹息,即便柒月忘记了一切,对宫喻依旧如此维护…… “本来就不是我。” “下去吧,以后再敢挑拨,该想到你的下场。”宫湮不理会宫喻那点小情绪,对侍女警告,看来他对婉颜那点愧疚太过仁慈了,连下人都如此胆大妄为。 “父亲难得相信我一回……”宫喻撇了撇嘴,委屈兮兮地看着柒月,换来柒月同情的目光心里委屈更甚。 “宫喻”宫湮脸色沉了沉,忍不住开口打断。 “娘亲!父亲又吓唬我了!”宫喻咋咋呼呼道。 本来宫喻对柒月的维护就太过,而且刚才有几分眼色的人也都看到了宫湮对柒月的小心翼翼,众人对柒月的好奇浓烈,现在宫喻又失口喊柒月娘亲……众人皆是一副了然的模样。 “这姑娘好生漂亮,倒也配得上仙尊!”“没错,这等气度,确实比婉颜夫人好得多。”“我还想为我儿子说说呢,仙尊倒是下手快!”…… 听到耳畔有“咔嚓”一声,筷子折断的清脆声音,宫喻一脸慌乱地看向脸色不太好的柒月,“啊,姐姐我说错了……” “没事” 柒月皱着眉,听到议论声,感受到各种探究的目光,心里隐隐有些不悦。毕竟是宫喻的生日,耐着性子安慰了他几句,便借此机会匆匆离开了大殿。 柒月一出大殿侧门,便在昏暗桃花林前看到了“吐血”的婉颜,脸上闪过一丝嘲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就要离开。 “柒月姑娘,请留步!”婉颜出声叫住了她,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了柒月面前,发髻有些散乱,看起来憔悴动人。 “有事?” “姑娘,我能看出仙尊对你的喜爱,自从……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所以……”婉颜欲言又止,咬了咬牙,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所以请姑娘给仙尊一个机会,你们……结成佳缘,婉颜,绝对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 柒月被气笑了,余光瞟到正向这边追来的宫湮,不置一言转身就走,连看都懒得再多看婉颜一眼。自然也不会看到婉颜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恨。 桃林薄雾,昏暗不明,落英纷飞落了一地。 第三十章 柒月还是被宫湮追到了,厌烦地甩开宫湮的手,不耐烦地开口:“仙尊不在宴会上,跑来这里算什么?” “柒月……你非得这样和我说话吗?”宫湮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在幻星海域不是好好的吗?” 柒月想起百里山的拥抱,心里缠绕着淡淡悲凉。她呡了呡唇,敛眸道:“你也知道是幻星海域?现在这里是九重天,仙尊不在乎名声,但柒月在乎。” 宫湮身子一僵,声音里莫名有些悲哀:“为什么?柒月,难道你不曾对我有过一点点动心吗?” 柒月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直视着宫湮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大声道:“我柒月好歹也是萨灵道上仙,对与人共侍一夫确实没兴趣,若不是喜欢团子,我也不愿意与仙尊走得太近,如今闹出这样的笑话于你我都不妥!”说到最后已经是压抑得彻底。 “柒月,你觉得这是笑话?” “不然仙尊想说这是缘分?” 柒月看到宫湮脸上浓浓的黯然和悲伤,心像被什么狠狠地揪住了一样,有些遗忘了的东西突然迸发出来。柒月捂着胸口落荒而逃。 宫湮站在原地,肩上落了许多粉色花瓣,好看的脸畔染了一层哀伤。桃花灼灼,眼前又浮现出她的模样,恰是当年她远远地在花雨里,笑靥如花地唤他:“陌喻师傅,陌喻师傅……”一遍一遍,缠绵动听至极。他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朵桃花擦着指尖坠落,最终还是落入泥泞。 他再也抓不住…… 柒月回到晋仙门,抱膝坐在床上,长发逶迤,看起来可怜又落寞。心口隐隐作痛,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每次面对宫湮,她的情绪都会不由自主。 但她喜欢的明明是子玉不是吗? 柒月一度讨厌与男子交往,从宴会上回来后索性闭关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日子倒也平静。 三年后。 楚嫣翘着个二郎腿坐在房里磕瓜子,不一会儿便有人推门进来,蓝衣微漾,一如既往的美,只是比起之前又多了几分沉稳。 “知道你今天出关,特地在这里等着你,你看看我多有心?”楚嫣睨了柒月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多谢了”柒月不甚在意地笑笑。 楚嫣啧啧两声:“真是敷衍啊你,你知道这三年发生了什么吗?” “能发生什么?”柒月喝了口水,如今她已经能将千言和弧瑜赠予的力量化为己用了,也不枉费闭关三年。 “你们家族的长老纷纷陨落,如今方家地位一落千丈,现在正在着力培养方芩和方泽两兄妹。” “方芩还活着啊?”柒月恍然大悟,看来当初她还是从灵境出来了,只是太久没有听到她的消息:“过几天又是几大家族举办的乌台大会了吧?” “十年一次,确实快了。”楚嫣点了点头,又纳闷:“你们方家如此,你不担心?”她关注的好像不在关键上吧? “与我何干?我早说过不依靠方家半分。”柒月淡淡一笑:“我与方家并没有关联。” “也是……那你的意思是要要参加乌台大会?”楚嫣皱眉,有些担忧:“你那个好姐姐如今实力大增,你遇上她恐怕……” 柒月没有说话,笑着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暗芒,虽然她的目的没达到,但几次三番的陷害,这笔账也该算算了。 “上次在宫喻生辰宴会上的事……” 楚嫣欲言又止,说话间,突然有人扣了扣门,听到柒月说了句请进才推门而入,青衫飘扬宛若画中仙,清润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 “师傅”柒月眼睛亮了亮,起身迎了过去,熟捻的拉住了他的手。 “小仙见过子玉仙人”楚嫣即便心里惊讶还是不忘礼节,本来打算说的事干脆咽了下去。柒月除了那人何曾对哪个男子如此亲近,饶是她不晓得个中缘由也隐隐猜测到了几分。 相比宫湮,子玉简直不要太完美!于情于理,她都是乐的如此的,所以关于柒月地另外一件事她也就不打算再提了。 “不必多礼。”子玉温和地对楚嫣笑了笑。 “柒月,那我就先走了。”楚嫣冲柒月暧昧地眨了眨眼,成功引得柒月红脸,心情愉快地离开了。 “闭关三年有何进步?”子玉摸了摸柒月的脑袋,随她坐下。 柒月难为情的摸了杯水,有些心虚:“修为有些进步,但我……修心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无碍,待你年长些心性自然会改变,这种事只能循序渐进。” 柒月舒了口气,她那么在乎修心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自从遇见千言以后,她便常常陷入一个梦境,梦里星河浩渺,有一颗星子一直在吸引着她靠近。她生怕是梦魔,或者是修为走捷径的结果,醒来总是一生冷汗。 转眼间便是乌台大会,楚嫣向来不喜修炼,便没有参加。倒是一大早就幼稚的和柒月约定好,若她能赢自己一定请客。 一如当年柒月说她要成为萨灵之主,她给予的支持和信任,经年未变。 “哟呵,楚家大小姐也来了?不是觉得打打杀杀一点意思都没有吗?”方拓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楚嫣,忍不住嘲讽。 “呵呵……”楚嫣看着台上那一抹湛蓝,连一个眼风都不给:“我重情重义,当然会来关心朋友,不像某人。”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待会儿看着我怎么赢的!”方拓骄傲地望向台上,看到柒月轻轻松松胜了,眼里也闪过一丝赞赏。 楚嫣懒得理他,看到柒月下台离开,直接与他擦肩而过,瞅都没瞅他一眼。他要她看她就看?这不是说笑呢吗? 方拓众望所归地获胜,少年白衣翩飞,惹得台下女子一众欢呼,雪衣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抱着方拓新收的小狐狸,对他抿嘴轻笑。 楚嫣心里虽然不想看,但还是躲在远处看他比完了这场,忍不住撇嘴嘀咕:“不就是仗着自己强一些,下手那么狠……” “下手确实太过凌厉。”柒月凑了过来,有些纳闷:“怎么一转眼火气那么大?”她当然不知晓实情。 “我怎么知道他啊”楚嫣翻了个白眼,款款走开,笑话!她还待在这里,等下方拓还不会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特地看他比试? 柒月不知道为什么会埋怨家人,心里像是被种下了什么魔种,转身又会自责。如今看也看完了,也不想再与方拓正面照应,免得又发生争执。 “方柒月,站住!” 果然,她有自觉,方拓那家伙却没有什么自觉。 “怎么?”柒月回头看着额上隐隐有些薄汗的方拓,笑了笑,声音尽量放柔和。 方拓嘴角抽了抽,一脸嫌弃:“别这副表情,太诡异了” “……”柒月心里郁闷了,她温柔似水不好吗?非得夹枪带棒地和他说话才正常?看来是方拓脑子不正常! 方拓随手将雪衣抱着的白色小狐狸丢给柒月,一副慷慨大方的模样:“前几天去人界办事捡到的,送给你吧!”看柒月有些犹豫,又加了句:“本来打算烤着吃的,但太瘦了,你要是不要我就拿去给玉荣。” 要知道,玉荣最喜欢研究菜式,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跟在方拓身后的雪衣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她当然知道方拓是费了多大劲才寻到这一只佛莲狐的,听到方拓如此轻描淡写的言语,对柒月的羡慕又多了几分。 柒月感受到小狐狸软绵绵的身子往自己怀里缩了缩,湿漉漉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己。想起她幼时那只小老虎,不由心里一软,没有推辞。 “对了,你和仙尊到底怎么回事啊?”方拓突然想起便问了,他听说了不少传闻,虽然他也不相信。 “没事啊”柒月疑惑:“你觉得该有什么事吗?” “只是一些流言说仙尊为你要抛弃婉颜夫人,还有他那儿子私下里都唤你娘亲,猜测你们婚期将近,问我知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办婚宴,好准备礼物。”方拓如是说。 “……”柒月有些头疼,再一次领略到了流言蜚语的力量:“怎么可能?仙尊多爱婉颜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我和我与宫喻母亲有些相似,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相信这些毫无根据的话。” “流言太真,难免会有些人相信。”方拓无奈,他可不会相信。 “柒月,比试如何了?”子玉遥遥走来,他处理完门派那些事务便赶来了,终究还是没赶上,心里寻思着门派的事得放一放了。 “目前还没有什么压力,师傅你看这只小狐狸可不可爱?”柒月献宝似的将狐狸递给了子玉。 子玉毫不介意地接过,看到柒月袖上的白毛,宠溺的伸手拈去:“你也不注意些。” “我不知道这狐狸掉毛啊!”柒月尴尬万分,瞪了方拓一眼:“劣质!” “劣质你还给我啊,我炖了总成吧?”方拓无语极了。 “师傅我们走吧”柒月哼了一声,干脆让子玉抱着狐狸,与他并肩离开。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这狐狸不掉毛啊” “若我说没有呢?” “没有以后就您抱着吧!” “你这丫头……” 方拓见两人相依走远,谈笑声渐渐消失,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看到柒月在子玉面前如不知忧愁的少女般灵动,心里有些难过,他的妹妹终于还是长大了。 而人群另一端华衫女子死死的扣着手里的剑,脸色有些黑,眼里是异常浓烈的恨,方柒月,方柒月! 三十一章 柒月倒是没有什么自觉,也不知道在暗地里又有人,把她记恨上了。不过她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第二日第三日比试一直在进行,柒月每次都能够获胜,也没什么难度,轻松进入了决赛,反倒是方泽早早地就被刷了下去。他本来气势汹汹的想要来报复柒月,这下反而自讨苦吃。柒月本就不是什么大度之人,既然方泽送上门来她自然不会客气。 “碰”方泽狠狠地摔在悬空石柱上,呕血不止,衣衫被飓风划破弄得狼狈不堪。 “如何?还想再比吗?”柒月俯视着他,似笑非笑。 这下确实激怒了方泽,奈何之前被柒月打的太惨,这下也只能捂着胸口半倒于地,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眼里阴狠至极。 四下议论开来,本以为柒月也只是好看,实力不怎么强。如今见她如此轻易打得方泽毫无还手之力才恍然大悟:这姑娘不简单啊! “下一场吧!”柒月吐字如落珠,脸上白净如初没有一丝自持,傲然立于场内,湛蓝衣裳随风拂摆。 一个黑衫男子飞身上台,轻蔑地看了一眼不知死活来挑战的方泽,对柒月善意一笑,握拳道:“小姐实力不凡在下佩服,自愿认输!”说罢便跳下了台。 众人哗然,早知道这位夜家少爷可是青年才俊,实力莫测,连他都自愿认输了可见柒月实力如何,看向方泽不由神色复杂。真心是自讨苦吃。 方芩气的手有些发抖,翩然落台,扶起脸色惨白的方泽,转身狠狠地瞪了柒月一眼:“妹妹,你不要太过分!” “我做了什么?你倒是教教我什么叫做不过分?”柒月懒得和这种人多做交谈,忍不住学着楚嫣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他毕竟是你的哥哥,你有必要做的如此不顾情分吗?”方芩也知道自己没有道理,但毕竟是谁都会有顾及亲人的想法,所以也难免失去了以往的理智。 柒月走到方芩身边,压低声音笑道:“你可真是说笑,他是你的哥哥又不是我的哥哥,何况当初你们是怎样对待我的,如今我只是悉数奉还而已。”说完,又退后两步抬声道:“我就是顾及家族情分,才对放他一马,不然你以为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比试谁还顾什么家族情分,这位方家小姐可真搞笑。”“就是啊,亲帮亲,这就是大家族的作风?”“我们这些小家族在这种比赛上都没什么公平可言了?”…… 方芩自然听到了台下那些人的话,脸色变了变,心里气恼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一边腹诽着那些落败者一边记恨着柒月。 不过没关系……方芩突然抬头对柒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一步棋当初下的可真不错呢!想必柒月到众叛亲离、受众人唾弃也不会明白。她就不相信,到那时候子玉还能不管世人目光毫无芥蒂的和柒月在一起! 柒月被方芩的笑弄得莫名其妙,和楚嫣提了一下,她也只是戏谑一句带了过去。这种事自然不好意思和子玉说,自然而然也就抛之脑后了。 到底柒月也没能和方芩交手,因为方芩不知道为何退赛了。柒月一路走到最后,成为这次比试最具话题性的黑马。 “恭喜了啊”楚嫣笑呵呵的接住从比试台上下来的柒月,那副模样竟比柒月还要开心。 柒月勉强一笑,腿一软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回到晋仙门,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子玉担忧的眼神。床幔层层,带着淡淡冷竹香。 “怎么这么看着我?”柒月有些奇怪,开口声音细弱蚊吟。心里想着估计是比试时受伤了吧?这本就正常所以也没什么。 子玉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是做噩梦了吧?” “你怎么知道?”柒月咦了声,这次不同以往梦里的星空浩渺,而且无埂黑暗,引诱着她沉沦。但梦境里唯剩的那颗星子却一直让她保持着清醒,黑暗里似乎有什么在萌芽。 她直觉那是极其危险的东西,忍不住排斥。 “没什么,只是看你睡得有些不安稳。”子玉脸色又凝重了几分,安慰般摸了摸柒月的脑袋,看到她这般憔悴有几分心疼。 “你没有隐瞒我什么吧?”柒月抓住他的手,却有些无力:“你……这样有些奇怪。” “不要想太多,我去熬药。”子玉笑了笑便抽手离开了,只是拧着的眉一直没有松开,和她说话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柒月好歹与子玉相处了那么久,要是相信他的话才有鬼了,以她对子玉的了解这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应该不是自己的吧? 方家族殿,居所侧室。 “怎么会……”房里的方芩突然睁开漆黑的眼睛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嘴角渗出血丝。 “妹妹,魔种还未成熟吗?”方泽眼里浮现出浓浓担忧:“若无魔种……方柒月如今实力强横,我们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她到底得了什么机遇会变得那么厉害!”方芩大吼着将桌上的灯盏瓷器全部扫落,“乒乒乓乓”破碎了一地:“凭什么她可以留在子玉身边!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到底发生什么了?”方泽皱眉看着方芩如此失态,心里沉了沉。 方芩冷静下来,解释道:“按理说……当初灵境我在她身上种下魔种,如今也该成熟了,但刚才我驱动魔种侵蚀她元神时,居然被一股极其神秘的力量阻挡了回来,反而伤了自己!”方芩越说越气,当初若不是因为想用魔种慢慢折磨方柒月,她怎么会放心让楚姮那蠢货动手! “没有一点作用吗?” “魔种之前一直在起作用,只是她在门派后面湖里遇袭之后便隐隐有些变化了。”方芩美眸里闪过一丝疑惑,要知道魔种只有魔君一人有,她得到魔种付出了多大代价! “如此……”方泽语气凝重。 “不过魔种已经种下,扰乱她心智早就开始了,彻底发挥作用只是时间问题。” “那便好。”方泽呼了口气,勾起一丝残忍的笑。他着实期待柒月入魔后会被逐出天界的模样。 “我打算用心头血催动,我实在……迫不及待看她从那高高在上的地方掉下来了!”方芩眼神坚定,不计一切。 “你的身体还可以吗?不是刚去了魔宫……” “闭嘴!”方芩呵斥道,语气瞬间结冰:“我决定了的事,你只用看着就可以!”说完便拂袖而去,魔宫,她实在厌恶这两个字,屈人玩弄的耻辱都是拜方柒月所赐! 方泽见那婀娜的身影渐远,袖下的手缓缓握紧,一道白光,整个房里夷为灰烬。 当天晚上柒月去楚嫣家蹭她承诺的庆功宴,子玉不放心,她索性硬拉着子玉一起。楚嫣笑呵呵的倒是没说什么。 “叨唠了。”子玉落座依旧是清冷有礼。 楚嫣见饭菜只是寻常家里菜色,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上仙能来是楚嫣的荣幸,而且是我招待不周,何谈叨唠呢?”说完又连忙唤下人再准备好茶好菜。 本来她以为只有柒月和自己两人,便自己下厨准备了些菜,柒月口味清淡,只喜欢些家常菜,她便一直都是按照柒月口味来的。但用来招待子玉仙人确实不妥…… “不必了,哪里要那么多……”柒月有些无奈,小声对楚嫣嘀咕:“师傅他可以不吃的,我们俩够吃的了!” 楚嫣见子玉似笑非笑地看着柒月,也不由笑了,对柒月的感情之事又放心了些。 “柒月,你就那么孝敬师傅的?”子玉悠悠开口,语气戏谑。 “……”柒月讪讪一笑:“没有啊,只是这些东西吃了不利于师傅修行,我是关心你!” 楚嫣就默默地看着柒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而子玉也不拆穿,倒搞得柒月有些心虚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夜色已深,星子点点,府里点起了盏盏暖意宫灯。楚嫣向来不喜欢夜明灯,虽然明亮,却太冷了。 柒月说着要撮合方拓和楚嫣的玩笑,弄得楚嫣瞬间炸毛,正笑着,却突然再一次晕厥,酒杯菜盘狼藉一地。 “柒月?!”楚嫣大惊失色,想去扶柒月却晚了一步,人已经被子玉稳稳地搂在怀里:“子玉仙人,柒月她到底怎么了?” “被人下了魔种……”子玉看到怀里奄奄一息,脸色惨白的女子,眼里满是担忧。 “难怪她对她家人那种态度……”楚嫣瞪大眼睛恍然大悟,魔种侵蚀元神误导人的神智,最终使人堕入魔道。如此狠手,不由喃喃道:“是谁下的?” “我也不知。”子玉拧着眉,语气里隐隐地压着怒火:“如今我尚未告诉她这件事,你也不要告诉她,我定会找到解决办法,在此之前免得她……” “我明白的,上仙快些带柒月去治疗吧!”楚嫣当然知道子玉的意思,对此也是焦急,急忙送走子玉二人后才怒气冲冲地摔了酒杯,始作俑者子玉不知道,不代表她没怀疑! 只是她却百思不得其解,魔种极其稀少只有魔宫才有,方芩是从何处得到的?或者说,并不是她? “小姐,怎么了?”老管家战战兢兢地跑进大厅,看到满地狼藉眼皮一颤。 楚嫣呼了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吩咐但:“准备车马,去九重天药王府!” 三十二章 柒月一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似乎有人抱着她,温暖到了心底,而另外一边则是无尽暗夜,有些东西盘根错节牢牢揪着她,试图将她拉入黑暗。 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混沌间又回到了幼时,她如一个游魂般的旁观者,看着灰白静止的梦境一下子变得鲜艳起来。 阳春三月,玄宁观内桃花盛开,引得蝴蝶萤虫无数。满观桃花凌乱而不失灵韵地压满枝梢,就像落了十里红妆,岂会不烂漫? 年轻美貌的少妇轻扣门扉,面容熟悉而憔悴,开门的是一个煞是白净少女。 “方夫人”少女愣了愣,看到乔薇抱着一个婴儿有些惊讶:“咦,是个女孩儿?” “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乔薇眼眶有些发红:“白都,拜托你了。” 白都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叹了一声:“……好。”接过瘦弱的婴儿,见乔薇转身欲走,又忍不住道:“阿薇,早些来接孩子”眉目见隐隐有不忍:“我……怕护不住她。” 乔薇身子一僵,却始终没有回头,半晌才道:“这孩子命薄,若是养不活,也不怪你。” “这对孩子太不公平,方止知道吗?”白都呡了呡唇,她知道他们有多相爱,但……毕竟孩子太过无辜。 “孩子和他,只能选其一。”乔薇声音有些发颤。 “所以你选择舍弃孩子?”白都皱了皱眉。 “不然我能怎么样?白都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他若死了,我活不下去的!这个孩子留在你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乔薇身子颤抖,声音有些激动,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婴儿便由此留在了玄宁观,白都为她取名“柒月”,一转眼十多年,她的照顾温柔地像母亲一样。柒月叫她娘亲,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纠正。 “我不是娘亲,是月儿的姑姑。”白都爱怜地抱着小柒月。 “姑姑?那娘亲是谁呢?” “你的娘亲是个很美的女子,她以后回来接月儿的……”白都总是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话题。 “姑姑,为什么我不可以下山与其他小孩一起玩呢?”小柒月巴巴地靠在白都娇小的身子上,可爱极了。 “月儿……和他们不一样的,他们很危险,月儿答应姑姑,不要下山,好吗?”白都眼里闪过一丝忧色。 “好” 话虽如此说,但小孩子渐渐长大,便不再把大人的话放在心上,总是会好奇山下的事物。 而柒月唯一一次偷偷下山,便成了一辈子的梦靥。 白都在魔宫找到她时,小小的女孩儿正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宫殿里,已经奄奄一息了浑身带血,染红了怀里抱着的白莲。 白都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孩儿,哆嗦着唇安慰:“月儿,月儿不怕,姑姑来接月儿了。” “姑姑,姑姑,月儿不要娘亲了,月儿只要姑姑……”小柒月泪眼朦胧地窝在少女怀里带着哭腔,声音越来越小:“姑姑,月儿好累,月儿好想睡一会儿……” “月儿一定要坚持,不要睡月儿……”白都真的慌了神。 “啪”血莲落地,溅起地上那一滩血,与此同时小柒月整个身子也软了下来,手无力的滑落。 “月儿!”白都大惊失色,感觉到已经开始消散的魂力,脸上血色褪尽。 “白虎族公主居然来访,我魔宫真是蓬荜生辉!”一个黑衣魔族走进大殿。 “呵……魔君!”白都冷笑一声,心里疼如刀绞,眼睛有些发红。 “这小姑娘可是仙族,姑姑今天恐怕是带不走人了。”魔君声音低沉带着一股阴悸,笑的阴森:“我儿若是能得这小姑娘的元神滋养,必能……” “你儿?魔君可是有两个儿子。”白都眼里杀意泛滥,轻轻地将小柒月放到地上,施法强行抑制住生息消散。 “哼,那贱种生的怎能算是我儿!”魔君哼了声,以为白都妥协了,毕竟人都死了,没必要无谓反抗。 魔君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为魔族圣女所生,地位崇高,而小儿子却是堕仙所生,堕仙生性傲骨,虽是被魔君逼迫,但生下孩子便自毁元神,也就是如此小儿子才备受厌恶,甚至生死不知。 “那么说,是你大儿?魔君可真是疼爱他啊……”白都低声道,衣衫无风自动,眼神有些疯狂:“只是我与这小姑娘情同母女,魔君伤了她一分,我千倍还你!” 魔君忌惮白都,却不知其深浅,白都一直生活在玄宁观避世不出,让他轻视了几分。而且为了他儿子,他也不在乎得罪这位所谓的白虎神族! 回忆里,那一日后柒月醒来再也没见过那个美丽温柔的少女,陪伴她的只有一只白虎,那些随着时间浅淡的疑惑,终究得到了解答。 白都重伤魔君,将他儿子打得魂飞魄散,魔族圣女也因为神族烙印堕入畜生道。魔宫被她搅得天翻地覆,而她也险些魂飞魄散。 神族本该维护六界和平,她却作下如此孽事,留下最后一抹神息救回柒月,回到天界,被削去神籍受了雷罚,彻底消亡。 柒月看得泪流满面,冲上雷劫台想挽回白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遭受这一切,任她哭喊都无人听见。 她记得那个幼时有个模糊的身影,再见到白都时,她依旧觉得惊艳,粉腮朱唇,亭亭玉立,如皎月般娴静动人。 姑姑,我不要娘亲了,我只要你…… 柒月心头一痛,悔恨到窒息。 画面转移。 小柒月在玄宁观醒来,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不知所措,天上雷云翻滚,压抑的厉害,最后一道雷声落下时,满院桃花落尽。 “姑姑,姑姑!”小柒月被吓哭了,听到花丛里有动静急忙跑了过去。 没有姑姑,只是一只白白的小老虎虚弱地躺在地上。 小柒月给它取了个名,白夭,桃之夭夭的夭,她却不知,还有夭折这种让人痛心的词眼。 桃花逝,花雨纷飞而至。 小柒月与白夭相伴了三年,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魔宫却卷土重,依旧不死心。 她与白夭一路奔逃,却始终没有逃脱魔爪。 潮湿的山谷,盘根而生的大树覆盖了厚厚青苔,泥土湿漉漉的很滑,黑暗的谷底阴冷刺骨。 “为什么……不放过我……”小柒月摔倒在地,带了哭腔,绝望地看着面前数个黑衣魔族。 “你姑姑害得我们魔宫到如此境地,她死了,就由你来偿还!”魔君笑的目眦具裂,眼里一片猩红。 “今日我便让你尝尝魂飞魄散的感觉,让你尝尝我儿承受的痛苦!”魔君脸上的疤痕如匍匐蜈蚣,丑陋而狰狞:“你姑姑死了又如何?我依旧可以报仇!” “姑姑……死了?”小柒月身子一僵,心里四面八方地涌来慌乱,这一刻连对魔君的畏惧都没有了:“我不信!” “呵呵……”魔君冷笑两声,缓步向地上的小女孩儿一身血污的走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眼里翻滚着恨意。 “呜……”小柒月小脸发青,死命地扒拉着魔君的手,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嗷!”白夭突然向魔君扑过去,却被魔君反手一拍拍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数十尺之外的古木上,巨大树干应声而断,白夭的身子也不停地渗血,白净柔软的毛染的通红,身体一下子便干瘪下去。 “白夭!”小柒月剧烈挣扎起来,死命地咬了魔君一口,满嘴血腥也不松口。 “小贱人!”魔君疼得厉害,下意识便将她甩了出去。 小柒月重重地摔在地上,鼻子嘴巴都开始涌出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连滚带爬地爬到了白夭身边,抱着白夭渐渐凉下去的身子嚎啕大哭。 “白夭……白夭……我只剩下你了,不要死,你不要死……” 白夭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泪流满面的小柒月,眼里饱含了不舍与疼爱。下一刻便化作漫天星尘,消失的彻彻底底。 “下一个便是你了!”魔君哼了一声抬手便要对小柒月动手。 小柒月愣愣地看着那些光点消散,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看着魔君的光术向自己击来,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平静至极。 最爱她的人,不在了。 剧痛没有到来,睁开眼看到的是玄衣白发的男子背对着她,一个美丽的女子哭着抱住了她。 “你是谁?” “我是你的母亲!” “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为什么……”她呢喃着晕了过去。 “因为,只有她能帮你渡过劫难……”男子轻叹一声,小柒月却没有听见。 柒月走马观花地看完一切,早已泪流满面,她感觉到了,白夭是白都最后一丝元神。 她也想问乔薇和方止一句,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要利用白都的命和对她的疼爱,帮自己渡过劫难。 明明,他们才是父母不是吗?明明,是他们抛弃了自己不是吗? 意识再一次混沌,桃花繁,繁花满钗头,花落了一地,少女浅笑回眸,可惜春已不复昨日春…… 三十三章 柒月泪眼朦胧地睁开眼,看到床边憔悴了不少的人不由一愣,青丝如泼墨,眉目如远山清冷云雾,勾勒红纹的白袍有些褶皱的逶迤于地。 房间里很简洁,空气里萦绕着淡淡药香和他身上独有的冷香,在记忆里陌生至极,潜意识却又觉得熟悉。 “为什么我会在你这里?”柒月喉咙有些嘶哑,睁眼都觉得困难,呼吸微弱的几乎感受不到。 宫湮见她醒来本来欣喜的眼神转眼便彻底暗淡下去,连语气都疏远了几分:“只有我能帮你。” “子玉呢?”柒月疲惫的呼了口气,挣扎着想要起身,手撑在柔软蚕被上却酸软使不出任何力气。 宫湮半晌没有说话,心却一点一点凉了下去,松散垂落的发遮住了微敛的眸。 “谢谢仙尊照顾,请仙尊不计前嫌送柒月回去。”柒月皱眉,婉颜的存在如鲠在喉,她确实不想再被误会什么。 他是九天之上的太阳,而她只是依附天道怜悯而生的藤萝,在无尽黑暗里,子玉是她触手可及的烛火,也是她唯一的温暖。 她曾经那么热烈的向往过,如今,她认清了自己的不自量力,只想退避三舍,保全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柒月,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宫湮没有面对她的要求,语气有些落寞。 柒月心里荡过一丝异样,若是平时也许会安静的听他说,但此刻的她实在没什么精力去好奇。 宫湮见柒月沉默也没有再继续,伸手想摸摸她的脸颊,却被柒月躲过了,僵硬地收回手:“柒月,你真的有那么厌恶我吗?” “没有,仙尊想多了。”柒月撞进宫湮墨色浓重的眼眸里,心一颤险些落泪,眼睛有些涩涩的,悲伤的情绪太过莫名。 “真的不能再回头?”宫湮像是在问柒月,却更像是在问自己,带了一丝颓然的自嘲。 柒月压抑下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闭上了眼,自从只晓了与白都那些不曾知道的过往,好像心境都发生了变化。 怨恨和自责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生怕自己无法克制堕入魔道。 宫湮小心翼翼地抱起柒月,感觉到她的挣扎,平静地解释:“子玉托我送你去天外天,我与女娲曾有些交情。” 柒月乖巧地窝在宫湮宽阔的怀抱里,他不似子玉温暖,甚至有些冰凉,但他的怀抱却让人异常安心。 无论是此刻还是当年幻星海域。 宫湮将柒月抱入天御宫外的飞鹤轿内,在塌边轻轻地放下,生怕伤了她。又耐心地为她盖好薄被才退出垂帘轿,御风于外,衣袍被烈风吹的翻飞,沉默的像是不存在。 柒月瞪大眼睛看着帘子飞舞,隐隐约约地显出那抹清冷的身影,心情复杂,他对自己很好,但自己却忍不住去排斥。 因为他几次三番的抛下自己吗?如果真的不在意,为什么会有这种失望?或许并不是厌恶他吧,只是他太过遥远,遥远到……让她觉得他的好都只是黄粱一梦。 柒月想着想着视野便开始模糊,脑子也变得晕晕乎乎。 宫湮听到异动,掀开帘子便见柒月脸色惨白地撺着被子,身子微微蜷缩着,眉头紧皱,有些痛苦地低吟着什么,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柒月?”宫湮担忧地握着她的手腕,感知到她体内萦乱的灵力脸色愈发凝重。 宫湮试图用灵力引导,努力了半天却毫无作用,额上也浮起一层薄汗,看到躁动不安的柒月,心疼至极。 “若是当初没有离开你,你是不是就不必承受如此多的痛苦?”宫湮无力的闭上眼睛,拳头狠狠地压在塌沿。 “热……好热……”柒月低低地呢喃着,满脸泪痕,下意识地往宫湮那边靠近。 宫湮环抱住她,怜惜地在她耳边安慰:“阿月,再捱一捱,很快就到了……” “师傅……”柒月软绵绵地窝在宫湮怀里,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宫湮身子一僵,眼里泛起淡淡悲凉,还是任柒月贴着自己,搁在柒月身后的手却没有抱上去。 “陌喻……师傅……” 宫湮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声音也有些发颤,有些难以相信地再次询问:“阿月……你说什么?” “陌喻师傅……为什么不要月儿……”柒月的手无力地环绕在宫湮腰上,带着浅浅哭腔,委屈的像是一只被抛弃了的猫儿。 心底的悲伤卷土重来。 鹤轿破云过,划破重重云雾,天外天结界金芒浮现,惊动了细雨夹杂着的飞雪。 柒月醒来时,依旧是在鹤轿里,暖和的被子盖在身上,唯一不同的是,脑袋下不知枕着谁的胳膊,疑惑的转头,唇瓣便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冰冰凉凉的沁透了心。 不仅没有排斥,鼻尖萦绕着淡淡冷香,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手从被子里拿出,勾勒着宫湮疲惫的睡颜,眼里浮现出异样的情绪,感受到指尖的温度,嘴角微微上扬。 “在做什么?”宫湮突然睁开眼睛,抓了个现行。 “手有点酸,伸展一下……”柒月讪讪地收回爪子,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又故意冷下脸道:“仙尊还用睡觉吗?居然和小仙来挤床?”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之前她迷迷糊糊不知道做了什么,却也知道宫湮一直在劳神费力照顾她,他这么憔悴多少与自己有关。 宫湮也没说什么,见她好了许多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放心了些便打算出去。 “仙尊何必一次又一次帮我?”柒月睫翼轻颤,抱着被子闷声道:“灵境和幻星海域,都只是顺路吗?”这话她都难以相信,她心里那点儿盼望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 “那是我第一次去萨灵道。”宫湮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她:“我也未想过寻找什么盘龙骨花……” 话说的足够清楚,他一次次特意来到她身边,对她从未有过顺路之说。 “哦……”柒月点了点头:“之前在桃花居……也多亏了仙尊照料。”一点一滴恍如昨日。 “桃花居……是我夫人居住过的地方”宫湮顿了顿,有些怀念地笑了笑,连脸上都带了几分暖意:“她玩性大,但身子却很虚弱,总喜欢拉着我跑去看桃花,我便建了桃花居。她脱离人躯时说过,很想再去那里看看……”他轻声叙述着:“也算是,完成了她的愿望……” “是婉颜夫人吗?”柒月理解错了脱离人躯的意思,而婉颜也恰好是凡人升仙。想起婉颜低声下气地撮合她和宫湮,不由呡了呡唇,目光晦涩:“婉颜夫人确实是位良人……” “若不是她骗我,我们不会有交集……”宫湮摇了摇头:“我的夫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他抬眸直视着柒月:“我爱的女人,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 柒月心跳顿了一下,婉颜骗了他?不是说……疑惑在舌尖辗转了几遍,还是咽下。 “快要到了。”宫湮转开话题,临风而立,看着云海翻滚,目光悠远。 “是吗?”柒月垂下眸,随口道:“我从来没来过天外天,能见到女娲娘娘也算是荣幸。” 宫湮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或许你来过,只是忘记了。” 柒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无奈道:“这种事也能忘记吗?女娲娘娘那样的人物,只在神话里听说过呢。” “是吗?”宫湮也附和地笑了笑,却未达眼底,你不知道,当年你曾生活在神话中存在的宫殿里…… 约摸一刻钟的时间,鹤轿便稳稳地停在了一座白玉金纹的宫殿前,长阶市十里,步步都如朝圣般。 柒月勉强站起,仰望远处巍峨宫殿无奈扶额,宫湮侧脸看了柒月一眼,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抬步便走。 “那个……我可以自己……”柒月一脸为难,这么神圣的地方当然得自己诚心诚意地上去。 “你以为只是个楼梯那么简单?”宫湮有些好笑,为她加持保护结界,额头上浮起一层薄汗。 “那是什么?”柒月好奇地看着他的下巴,苍白的脸鬼斧神工般好看,生生晃了她眼。柒月突然意识到什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等等,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别说话。”宫湮呡了呡薄唇,笑的很是勉强。 饶是被宫湮的结界保护着,柒月也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威压,疼得她皮肤如同刀刮,不由扣紧了宫湮的胳膊。 宫湮皱了皱眉,仍旧耐着痛苦踏阶而上,没有丝毫停顿。才不过走了小半,衣衫便被割的破损狼狈,渗出血纹。 “仙尊,你也弄个结界吧……”柒月看到宫湮身上的伤痕,迟疑道。 “无碍。”宫湮摇了摇头。 柒月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她不知道的是,女娲宫是神宫,要想上去,向来便有必须不允许任何法力的规律。所以必须有人承受威压以表诚意。 柒月闭上眼睛,将头埋在宫湮怀里,他的脚步很轻却很稳。 她依旧记得,在灵境第一次见到宫湮的场景,在她绝望至极的时候那个白衣男子踏着漫天星子而来。 他抱起她,墨色长发垂落在她脸颊上,白袍迤地,翻花朱红色图腾晕开一地旖旎,眸里似乎有深不见底的黑渊,长长的睫毛轻颤,满身月光,迷乱了她的心。 一阶一忆,一叹一伤…… 飞雪夹杂着雪花铺面而来,仿佛置身须弥幻境,大雾朦胧,看不清脚下的路,完全不知道还有多少阶。 风雪全无,白色和金光夹杂着耀眼至极。终于到了最后一阶,宫湮将柒月放下,白袍染血,整个人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得不像样。 “仙尊……”柒月连忙扶住他,她断然没有料到宫湮会弄成这幅模样。 上古神力自然不同寻常。 “没事了……”宫湮勉强笑了笑,脚下的血迹灼伤了眼。 他总是自己承受……柒月忍不住红了眼眶,让他依靠着自己,声音微颤:“怎么会这样?” 宫湮呡着唇,疲惫的闭上了眼,只是摇头。 “进来吧……”一声清灵的声音传来,随即是沉重的殿门打开的声音。 柒月向殿门看了过去,居然是一个幼龄的小姑娘,穿着简单的天蚕丝流光衣裳,玲珑小巧的发髻上簪了朵拇指大的金色盘龙骨花。手腕上的铃铛随风作响。 虽然年纪尚小,却已显露出不凡。 “你是?”柒月难以想象这就是女娲,这也不怪她,即便是记载中也未曾详细描述过女娲的模样。 小姑娘捂着嘴笑了笑,目光炯炯地看着柒月:“姐姐,我是木儿,女娲娘娘要我带你们进去。”说罢又伸出葱白细指指向宫湮道:“这个哥哥受伤蛮重的样子。” 柒月这才回过神,说了句有劳,搀扶着宫湮跟随木儿走进大殿。 三十四章 大殿里有些冷清,金玉相嵌的图腾为顶,展翅神兽玉像栩栩如生的盘踞在镂花柱子上。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背对着他们,听到声音回过头,白纱半覆面,一双如含漫天风雪的美眸浅浅地睁开,眼角一抹金粉,目光如水般落在他们身上。轻薄白纱逶迤于地,如翻滚白浪般,金缕绣纹,纤腰金带束。青丝垂落到脚踝,环佩叮当,如异世之灵。 “月儿。”女子轻轻开口,声音空灵至极。 “女娲娘娘。”柒月扶着宫湮无法行礼,有些为难:“恕柒月无礼,小仙实在是……” “娘娘最宠你,姐姐什么时候那么客气了,木儿莫不是认错了人?”木儿咯咯直笑,她虽然身子看起来不长,但是年龄却不比柒月小多少。 像白都和木儿都属于神兽族,兽龄虽长但化作人身看起来却比天生仙人年幼许多。 “我……”柒月有些疑惑:“你可能真的是认错人了吧……” “才不会呢”木儿撇了撇嘴:“月儿姐姐,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出你,毕竟我们交情那么深嘛!” “……”这算是交情深? 女娲可能看不下去了,轻声咳嗽了一声,示意木儿闭嘴,见木儿安静了才开口对柒月说话:“月儿可能是忘记了吧,不必如此拘谨。” “忘记了?!”木儿惊叹,一脸委屈:“姐姐这是什么记性,怎么可以忘记木儿呢!” “……”柒月压根一头雾水,呡唇道:“娘娘可知仙尊这是怎么了吗?” “他……”女娲皱了皱眉:“是受了女娲宫的威压吧……休息几天便无碍的,你不必担忧。”又转头对木儿道:“带月儿去纳云殿,顺便把灵丹给宫湮服下。” “那个灵丹……是用我搓的吗?”木儿眨巴眨巴水灵灵的眼睛。 “当然不是!”女娲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脸色有些微妙。 “但是人家搓的丹药也很好啊……”木儿噘嘴,一脸憋屈。 “那是仙尊,不是小言……”女娲摇头,很是不赞同。 木儿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古怪,讪笑着妥协了:“好吧……”转头对柒月甜甜地开口:“那姐姐随我来吧。” 柒月道了谢便扶着宫湮走向侧殿,一路上木儿依旧是离她远远的,不过态度倒是很和善。后来柒月才知道木儿很讨厌男子,向来对男的敬而远之,倒是奇怪的癖好。 柒月将宫湮放在床上,有些疲惫地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下,浑身乏力地坐在椅子上,呼吸间都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转头便见木儿一脸嫌弃地犹豫在宫湮床前,葱白小手里还捏着一颗丹药。 “怎么了?”柒月忍不住开口询问。 “那个……丹药还是你来喂吧!”木儿讪笑着蹦哒过来将丹药塞在柒月手里,眨巴着好看的眼睛:“姐姐应该也是会让昏迷的人吸收掉药的法术的是吧?”说完不待柒月反应便风风火火地跑了。 “……”柒月喉咙一哽,看了眼昏迷的宫湮莫名头疼,她确实不会那种法术…… 而且最重要的是,明明她才是病人,这角色对调的太快,让她措不及防…… 她握着药,拨开层层垂幔走到他床沿坐下,看着他平和的面容有些愣神,指尖触及他微凉的唇像被烫到了一般,迅速将手收回,撇开视线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那个……仙尊……柒月冒犯了!” 柒月心一横,硬着头皮掰开宫湮的嘴,粗鲁地将药丸塞了进去,也不管他咽不咽得下去,至少心里算是过得去了。她可是喂了,咽不下去是宫湮自己傻…… “咳……” 柒月吓了一跳,回过神一脸茫然地看着宫湮,他被噎到了?突然放在宫湮身边的手被他大力握住顺势一带,柒月就重心不稳的扑倒在了宫湮身上,另一只手贴在他胸口。 柒月窘迫地红了脸,撑着他就要挣扎起身,腰身却突然被宫湮搂住,往床内一滚,便被他压在身下。 柒月见他已经醒了有些恼羞成怒:“宫湮!呜……”话没说完他就吻了下来,唇上凉凉软软的感觉传来,她瞪大了眼,突然有种心跳如鼓的感觉。 宫湮的长长的睫毛轻颤,脸色苍白如破碎的蝶,舌头顶在她的舌尖,一颗甜凉的丹药被推到她嘴里。 柒月愣了愣,他是想……然而她想拒绝推阻却加深了唇齿间的纠缠。 “闭上眼睛……”宫湮的声音有些低沉,一点一点温柔而小心翼翼地啃咬着她的耳垂。 柒月忍不住低吟一声,宫湮却身子一僵猛然将她放开,起身下床了。 柒月喘着气,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绣花白纱,摸着嘴唇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轻薄了。 “啊!宫湮你脑子有病啊!” 宫湮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只杯子,听到内室传来她的尖叫声和花瓶落地的脆响,手一颤杯中的水撒出几点,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好看至极的弧度。 柒月气呼呼地跑出来,一扫之前的病态,脸上泛着淡淡的粉,头发有些散乱,发丝懒懒地垂落,嘴唇带着的诱人的色泽。 宫湮眸色暗了暗,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宫湮,你!”柒月本来是跑来兴师问罪的,面对他却说不下去,不由有些羞恼。 “嗯?”宫湮眉头轻挑,心情愉悦至极。 “……算了!”柒月冷哼一声,就当他欲火焚身烧坏了脑子。 “又在腹诽我?”宫湮无奈地摇了摇头,轻笑道:“那我对你负责如何?” “……”柒月一愣,语气古怪地撇嘴:“仙尊大人想亲就亲,小仙岂敢让您负责!” “月儿什么时候学会说反话了?”宫湮一脸玩味,尽管他说的负责认真无比。 “……”月儿……柒月嘴角抽了抽,看来他真的烧坏脑子了:“仙尊若每个都负责哪里负责得来,说笑了……” 宫湮意味深长地看了柒月一眼,呡了呡唇:“谁告诉你我会对别人负责?我只对亲过的女人负责。” 柒月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她索性什么也不想,蒙着被子就开始睡觉,她也确实是太过疲惫,本来只是想躲避一下宫湮,没一会儿却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宫湮知道她向来有吃饭的习惯,洗漱干净又吃了药之后,向女娲宫的侍女打听到了女娲宫的厨房所在,简单地为她准备了些菜饭。以前在人界的时候她出身名门,总是毛手毛脚,什么也不会做,所以家务事都是由他一手打理的,慢慢的也变成了习惯,不过回到九重天这些琐碎的事便不必他动手了。 宫湮以为柒月只是在闹别扭,听到房里轻匀的呼吸,忍不住笑了笑,原来她是真的累了。 “月儿”宫湮在门口唤了几声,觉得这个称呼着实亲切。 柒月正睡的香,突然被吵醒有些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便再无动静。 “若你再不起来,我只能进去亲自请你了。”宫湮这话说的威胁性十足。 柒月一骨碌爬了起来,有些懊恼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等等,我马上就起来,我已经准备出来了,我是说真的!” 对于柒月的本性,宫湮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也只是但笑不语。 “仙尊,你到底有什么事?”柒月扒拉着门,说话地语气确实好不到哪里去,看到他就想起那副旖旎的画面,真是难为情啊…… “你不是要吃饭吗?”宫湮对着她浅浅地笑。 “啊?”柒月愣了愣:“我也可以不吃饭的,况且这种地方哪里有饭吃啊?”女娲宫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她就差没说一句你是在逗我吗? “走吧”宫湮选择忽视她的小眼神。 柒月有些无语:“去哪儿啊?”她真的想对他敬而远之,因为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控制不了情绪。 “吃饭” “你不是不用吃饭的吗?”柒月奇怪了。 “月儿你呢?”宫湮反问,压根没察觉这个话题有多无聊。 “我就是有那么庸俗啊,喜欢人间烟火,口腹之欲。感觉只有这样自己才是真的活着,像你们那种人不会明白的。”柒月眸色暗淡。 “或许我的想法和你的是一样的。” 柒月莫名有些烦躁,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随口道:“女娲宫的人吃的都是丹药鲜果,没有饭菜的!难不成仙尊你会做?” “嗯,你很聪明。” “……你真的会做饭菜,我可不会帮忙的!” 宫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然呢?难道还指望你会?” 宫湮直接说出了真相,柒月无言以对,她在犹豫去不去这鸿门宴,但是看眼下这形势,她似乎是毫无拒绝的权利呀。 而此时此刻,在另一边似乎没他们那么多想法。 “娘娘,姐姐真的是好久都没回来了”木儿撅着小嘴闷闷不乐地靠在椅子上,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刚开始看到她,她就一副不认识我的模样,我都说我是木儿,她也没什么反应,我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人了呢。” 女娲端起茶杯,用瓷白盖子淌开碧茶上飘浮的两朵白蕊:“她应该是忘记了吧”面纱取下后的脸,美得如冰山白雪。 “您又这么说,但是怎么可能忘记呢?这才短短百年而已。” “我曾经告诉过你,有一种丹药可以让人忘记一切。”女娲笑了笑,泛着淡淡粉白的唇轻轻呡了口茶。 木儿瞪大眼睛,咕哝了半天才愤愤道:“她怎么可以这样啊,这也太绝情了吧!好歹我们也相处了这么久……居然把人家忘记的彻彻底底!” “估计是为一个情字吧。”女娲叹了口气。 “唉,这世上男女间的情情爱爱呀,真是让人烦恼,当初姐姐就********的扑在仙尊身上,仙尊还娶了别人,我可真是弄不明白。”木儿故作老成地叹息。 女娲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骂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呀?等你长大的时候自然会明白的。” 木儿摇头,一副不得知己的落寞模样:“娘娘啊,您不明白我的想法,我才不要做这世上的痴男怨女。” “最近心口还疼吗?”女娲突然转移话题。 “自从吃了丹药已经不疼了,只是偶尔还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不过大抵是没事了吧。”木儿无所谓道。 “还是注意点才好,你年纪虽然不大,但也不能总是这么小孩子心性。” “可娘娘您年纪也没多大……”木儿瘪瘪嘴。 “我们女娲一族世代传承,每一位继承者寿命都不长久,所以与你们是无法相比的。”女娲无奈地解释,虽然她已经解释了无数遍,但木儿从来不往心里去。 “不会的,娘娘寿命会很长很长!”木儿依旧是乐观得很。 女娲看着木儿清澈的眸子,目光放远到远处一棵参天盘龙花树上,有些悲哀和怜悯。 再说柒月,战战兢兢地和宫湮吃完饭,便回去休息了,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说实话,褪去寒冰的宫湮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和他的每一幕都烙印在脑海里,想忘都忘不掉。 第二天天亮的很早,天外天的时间和萨灵道有些不一样,这里的宫殿都飘浮在云上,鲜少见到陆地,有些地方常年飞雪,云雾翻滚间便见白玉金光的宫殿,神圣极了。 柒月一早上没见到宫湮,吃了些仙果便在房里修炼,没多久便被木儿带去了前殿。 在门口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交谈声,女子独一无二的空灵声,已经男子有些低沉的声音,应该是女娲和宫湮无疑。 进去的时候两人都默契地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怎么都不说话了?”木儿口无遮拦地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木儿你先回去,我和月儿有些事情要说。”女娲柔声道,人前依旧是戴着面纱。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算上我在蛋里待的时间,我可比月儿姐姐还要大上一些呢,我就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还可以给你们出出主意啊~”木儿扑到女娲身边撒娇道。 女娲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搭理木儿,对柒月说:“月儿,听说你最近身体有些不适?” “是的,不过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常常会梦到幼时的事,甚至有些不知道的事情……”柒月老实回答,并无避讳,想必宫湮与她讨论的便是此事。 宫湮皱了皱眉。 “那些都可以成为你的心结。”女娲确定的说,有些担忧:“你可知道魔种?” “魔种?”柒月愣了愣:“有些耳熟,应该是魔界比较难得的东西吧,柒月并不是很了解。” 女娲脸色也很凝重:“魔种可以诱出人心底的魔……”她没有多说,但危险性不言而喻。 “月儿姐姐被人下了魔种?”木儿惊讶地看了柒月一眼,看到女娲责怪的眼神,立马乖乖地捂上了嘴。 “原来是……魔种啊……”柒月垂下眸,恍然大悟,难怪她会隐隐地滋生魔念,伤人伤己。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女娲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继续道:“魔种千万年难成一颗,我只知道千年前一个桃花妖被下过魔种,不过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柒月呢喃,下意识往一直沉默压抑的宫湮那边看了一眼,突然有些不舍。 宫湮注意到她的目光,抬眸对上她的眼睛,勉强笑了笑:“不用害怕,即便你入魔我也会陪着你。” “不止如此……”女娲还是打算说出实情:“无论是魔是仙,神魂尚在,都会被魔种反噬至灰飞烟灭。” 宫湮再一次沉默了,那便只是一条死路? “仙尊先带木儿出去吧,我尽量为月儿压制住魔种,延迟它的生长。” 柒月在大殿里一呆就是三天,而宫湮也在门口站了三天,柒月一推开门便看到宫湮憔悴的面容。 “你怎么这幅模样了啊?宫湮?”她打趣道,脸色惨白地笑了笑,话刚说完便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魔种太过霸道,如今已经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耗费精力压制住魔种,也让她几乎虚脱。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耳边一直有人呢喃着什么,可惜她一句也没听清楚。 睁开眼是一张熟悉的脸,只是憔悴消瘦得几乎让她都觉得惊讶,还有一些心疼? “醒了?”宫湮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这里好看吗?” 柒月愣了愣,这才注意到这里并不是女娲殿,而且一个山坡。曾经的残垣断壁依旧在,破碎的神台想出稀稀落落的花朵,一颗参天盘龙花树遮天蔽日,有花无叶,巨大的白色花朵凄迷而震撼,无数的红色丝带系在树干上,随风拂动,美到了心底。 “你……” “别说话,看。”宫湮轻柔地将她拥在怀里。 柒月难得没有反抗他的亲近,顺着他的目光向东方看去。 金日冉冉上升,云海翻滚,一缕一缕穿透阻挡,灿若锦绣,百里霞光尽染无余,那轻舒漫卷的云雾慢慢褪去,那一轮金耀的玛瑙盘时隐时现,云海瞬息万变,迸发出磅礴的生机和力量。 “日出,是不是很美?”他在她耳边轻轻道。 “宫湮啊,你变得很奇怪……”柒月忍不住开口,鼻子有些酸涩。 “我从来没有变,只是你不肯接近……”宫湮笑了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回到你身边,阿月……” “因为你已经有了婉颜……”柒月低低的哽咽,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 “宫湮,我做了一个很破碎的梦……” “嗯。”宫湮安静地听着她说。 风吹起那一条条寄托了相思的红带,如同女子嫁衣上的飘带,美丽而遥远,阳光暖暖的落在身上,背景浩渺,无人惊动山顶相偎地两人。 “我梦到我从北方搬迁到江南,下了船,一眼就看到了你,但你没有看到我……” 她在人群中一眼便望见了白衣墨发的他,烟雨蒙蒙的渡口,从此烙印在了心底。 “你知道吗?有一次下大雨,我推开了门,路过的人很多,我只注意到了你……” 他迟疑地站在门口,大雨瓢泼,在门上留下了湿漉漉的手纹,看到她时愣了愣,转身便消失在了雨里。 她撑着一把伞一直固执一路跟着,直到他回头,白皙的脸上沾满雨水,而她也浑身湿透一身狼狈,还不忘对他傻傻一笑,把手里抱着的另一把伞递给了他。 她看到他眉目柔软了下来。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站在那个渡口,一直等,一直等……”柒月突然抬眸看着宫湮:“我记得我说过,很想和你一起去长安,后来我一个人去了,长安薄暮也不过如此。” 她无法想起过往,却记起了那种爱他至极的感觉…… 三十五章 柒月后来才知道这里叫做红豆峰,据说神女在这里种下一粒红豆,百年后却一朝化为巨大盘龙花树,她与神尊虽魂飞魄散,却生生相伴。 柒月趴在宫湮背上,手里握着一把相思草,低声呢喃:“宫湮,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讲讲我们曾经的事啊?” “不能。”宫湮脚步继续,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为什么?我都要魂飞魄散了,你就不能答应我那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吗?”柒月有些生气。 “那些回忆,是你自己选择忘记的,只能由你自己找回。一百年不行,一千年,一千年不行,就一万年……你总会记起的。” 柒月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乖巧地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宫湮……我会死的……我没有时间了……” “相信我,不会的。”宫湮语气坚定。 徐徐凉风,浮云聚散,阳光驱散一切阴暗,如照进了心底。 晚上女娲赠了件染雪流裳,由木儿送来,女娲似乎在准备什么事,愈发忙碌起来,连木儿也难见到她。 “确实很漂亮。”柒月展开,摸起来凉而不寒。 “可不是漂亮而已,这件衣裳取材神兽族,在混沌境熏陶了数千年,得来不易,可是很有名的一件仙衣呢,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它可以压制魔气。”木儿笑吟吟地介绍,打消了柒月推辞的想法:“娘娘说在去除魔种前最好不要换下。” 柒月答应了,也感激女娲一片心意。 木儿挥了挥手:“那你快些换上吧,我先走了。”说罢便蹦哒着离开了。 “阿月?”宫湮弄好晚饭后来叫柒月,却见她房门紧闭,扣了扣门有些奇怪。 柒月理了理衣裳便开门走了出去,对他笑了笑。 宫湮愣了愣,冰色映衬着如雪肌肤,眉目黛色,衣裳带着淡淡蓝色,腰上的鳞片装饰流光溢彩,薄薄的丝料勾勒出婀娜身姿和修长的腿,精致的花朵图腾热烈地盛开在袖口衣摆,美若天人。 “怎么样?” “嗯……挺好看的。”宫湮半晌才道了那么一句。 “这女娲娘娘赐的,据说可以压制魔气,确实很好看。”柒月有些感叹:“也不亏是名贵仙衣。” 宫湮但笑不语,他说的可不是衣裳。 “天御宫也有很多好看的仙衣,若你喜欢可以都拿去。” “不然呢?”柒月懒洋洋地睨了他一眼,一副说废话的表情。 “呵……”宫湮低笑出声,被柒月的小性子弄得有些好笑,反而还是宠着她。 “难不成你还想留给你的婉颜?”柒月笑的意味深长,那一眼威胁性十足,婉颜就像他们之间的一根刺,不拔总会隐隐作痛。 宫湮对婉颜或多或少有些愧疚,虽然当初她骗了他,但她如今却只能依靠药草苟延残喘,她曾委曲求全地跪在他面前,说若不能留下便一死了之。如今,她的寿命不过只剩一年。 “我会尽早送她离开。”宫湮听到柒月的话愣了愣,敛下眸有些无奈,送她回她本该在的地方,生死与他再无关系。 柒月看到他的迟疑,心一点一点凉了下去,故作轻松道:“你不会是不忍心吧?” 宫湮没有否认,一时气氛压抑。柒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就像是一个恬不知耻的第三者,还在奢望着什么光明正大的身份! 柒月不管宫湮的解释,快速地跑进屋子重重地关上了门,眼神迷茫地背靠着门滑落但地上,抱膝蜷缩着身子。 她想起的那些回忆,让她以为他们曾经真的很相爱,可是若他们真的相爱,又为何会有婉颜,又为何会有团子和被辜负的团子母亲呢?或许他只是她流落人间时的一个过客。 她错了吗? 应该是吧…… 团子被宫湮从药仙府接来,连夜赶路天亮时才回到女娲宫。 “爹爹,那么急匆匆带我来做什么啊?”宫喻睡眼朦胧地看着宫湮:“药仙师傅这两天和楚嫣姑姑在一起,我难得可以睡懒觉……” “你娘亲看到你,或许会开心些。”宫湮柔和地笑了笑,遮下眼底的疲惫。 “娘亲在这里吗?太好了,我好想她!”宫喻一听这话瞬间精神了,一到就嚷嚷着往柒月的屋子跑去,却发现房里根本没有人影。 “爹爹?”宫喻看着人去楼空的屋子,瘪了瘪嘴,眼泪汪汪地回头看着脸色难看的宫湮。 “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宫湮袖下的手紧握着走着颤抖,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宫湮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离开,想到她的身体状况,又是后悔,又是担忧。若是早就说清楚,也不至于弄到这种地步。 嘱咐了宫喻便匆忙寻人去了,漫漫天界,她会去哪里? 木儿路过纳云殿便过来看了看,谁想没看到柒月倒看到一个锦衣小团子,有些奇怪地戳了戳他的脸:“咦?你是哪里来的小孩儿?” “你才是小孩儿!”宫喻火大地拍来她的爪子。 “啊!”木儿葱白的手背瞬间红了一块,看着毫无愧疚宫喻:“你这小家伙忒过分了!” 宫喻正眼打量了几眼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姑娘,见她眼眶发红,生的煞是好看,语气便软了几分:“莫气,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是来找我娘亲,如今却不晓得她在何处,心情有些不好……” 木儿捂着火辣辣的手哼了一声:“你娘亲是谁?” “方柒月啊”宫喻不好意思在漂亮的女孩子面前太过恶劣,也收敛了几分气焰,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这姑娘太不懂事了,老让我担心记挂!” “……”木儿无奈了,这孩子和柒月一点儿都不像,不过倒是和宫湮一样讨厌。 “你是谁啊?”宫喻突然想起还不知道面前的人的身份。 “我?”木儿抬了抬下巴,骄傲得很:“我是你小姨!” “……”宫喻摸了摸脑袋,切了一声:“你多少岁了?” “不多不多,按照我们兽族的算法,两千岁而已!”木儿嘟了嘟粉嫩的嘴,看起来仍是幼龄:“你呢?” “……刚满一百岁。”宫喻一脸懵样,突然凑了过去看到差不多的身高,难以置信:“我不信!你还那么小!” “我们从蛋里出来的兽族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况且我是远古神兽族,寿命极长,化作人身只是幼儿模样。”木儿耐心解释,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宫喻的肩膀:“小孩子就是要多读书。” 宫喻脸色极其复杂,半晌才嫌弃地睨了木儿一眼:“你个老太婆,离我远点。” 木儿静默地撸起袖子。 而柒月一直毫无目的地驾着浮云,在天上飘荡,不知道该去哪里。 心头一股不安感无端生起,只见下面有灵力波动,皱了皱眉飞身落再一方山头。 脚下一道道光纹涟漪散开,她转身便想退开,却撞在一堵凝成实质的光墙上,一朵硕大的妖冶红莲在脚下盛开。自花瓣里升腾起圆形光柱将她笼罩在内,顶部一朵倒莲覆盖,柱身朵朵莲花光印不断浮现。 柒月平静下来,暗自警惕,略略打量了一下有十三朵血莲之多,心里一惊,血莲魔阵是魔宫的手笔,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不惊动天界……唯有…… “又见面了,小月儿。”一个人自莲影中走来,血衣逶迤于地,墨色及膝长发如同亮色丝绸。眸子漆黑一片,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妖娆魅惑的弧度。 “我不认识你吧?大名鼎鼎的,魔宫魔君?”柒月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她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浓浓危险感。 “哦,你就忘记了吗?”妖夙眯了眯眼,声音里带着蛊惑:“上次在魔宫还多亏你的血,才让我那么快苏醒过来呢。” “你是”柒月皱着眉头好好的想了想,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那朵莲花?” “除了花苞的事,如何算?”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若知道那是你的原声,我只会退避三舍,并非有意为之。”柒月眼底有些不耐。 “若我说我们幼时便见过,你相信吗?”妖夙低声笑了笑,却未达眼底。 “我可没有这种荣幸,能与堂堂的魔君大人相见。”柒月自然不信。 “你曾经被寄养在魔界,由镇压一方的白虎族公主白都抚养。”妖夙不急不慢地开口。 “那又如何?你想知道这一切不是很容易吗?”柒月想起白都,不由冷笑:“我倒时忘了魔宫与我的纠葛,魔君大人是继承您父亲的遗愿,还想来报仇吗?” 妖夙脸色不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照此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们,又不是因为你魔宫万年基业不会毁于一旦,我也不能趁机上位。至于我父亲,那人可配不上当。” 早就听说两任魔君不和,如今看来倒真是如此。 “当初你偷偷下山,听闻有朵莲花成了精,便跑去凑热闹,偷偷藏起了那朵莲花。后来被魔宫的人抓到,血流不止,但同样也滋养了那朵白莲。”妖夙顿了顿,直视着柒月:“当初我被迫害,魂魄寄在那朵白莲上。” “所以,说我对魔君确实有恩?”柒月知道这段过往也只是淡淡一笑:“魔君耗费如此大的阵仗,可不只是叙叙旧而已吧?” “没错,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妖夙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不知道祭献之后你还有没有命?真是可惜了。” “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 妖夙刚要开口便听到破风之声传来,对柒月笑了笑:“传闻仙尊对你态度非凡,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他挥手催动法印,一愣缓而笑叹:“原来魔种真的在你这里,那边好办得多了……” 宫湮感知到柒月的气息异常,连忙落下,破开阵法,扶住眼神有些呆滞的柒月,直视对面那个魅惑的红衣男子,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呵呵……既然仙尊来了,我便可以离开了……”妖夙笑的晃眼,对柒月开口:“小月儿,我们还会见到的。”尽管柒月毫无反应。 宫湮没有说话,张开手手里出现一把光纹耀眼的长剑,混沌神气扑面而来,甚至连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仙尊想要动手?”妖夙看到他手里的剑眼神一凝,上古神剑玄诛…… 宫湮为柒月加持结界,便与妖夙交斗起来,眼神冰冷如同战神,妖夙虽厉害但无奈无法使用全力,难以直视宫湮的强大,节节败退。 漫天剑气凝聚成一道道实质剑刃,光芒耀眼,朵朵飘飞莲花带着浓重血雾,映红了半边天,百里山地被夷为平地,飞沙黄尘滚滚。 正当妖夙被逼的无法再退,宫湮打算诛杀他时,扬起的手却突然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握住。 “下去!”宫湮看到柒月突然不声不响地跑了过来,连忙收起攻势,语气严肃了几分:“这里太危险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柒月护住,提防着妖夙偷袭。 柒月却抬起空洞的眼睛,直视着他,语气冷然:“仙尊,你不会明白那种亲人不亲,爱人不爱的感觉,出生微弱是天地不公,于世排挤是人不公,而仙尊你又凭什么控制他人生死?” “你……怎么了?” 正是这交谈中一来一往,妖夙早已消失的不见踪影,宫湮也松了口气,看到柒月如此模样又有几分担忧。 “阿月?” 柒月目光透过他不知落到何处,她感觉一阵一阵的眩晕,漫天黑暗涌来将她牢牢地包裹着,身体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心里恐慌极了。 幼时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般闪现,害怕的,痛苦的,落寞的,后悔的……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诱惑着心底的魔。 一转眼又是玄宁观病榻上,朦胧的视野里是一个消瘦的背影,一身染血,步伐踉跄。 “不要……不要去,不要离开我……”柒月艰难地发声,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在塌上。 黑暗再一次袭来。 “我不会离开你,阿月……” 黑暗中有人拥抱住她,温暖的呢喃如同暖阳,怀里有让她心动的冷香。如同最后的救赎,熟悉而辛酸…… “你不喜欢婉颜,我便让她消失。” “你若不想回天御宫,我们便去桃花居,若你想去幻星海域老宅也可以,如果想回人界,我也会陪着你……” “阿月,我再也不会先走,不会让你再苦苦的等我。” …… “阿月,我未曾说过喜欢你,因为……我爱你。” “若你再消失不见,我还是会一直找你,三界六道,不会再认错人了……” 他顿了顿:“在那渡口,是我先看见你的。在人间短暂的日子,我很珍惜。后来,我在长安等了数十年,却没有找回你……” “飞升离开,是想让你永生……”他叹了口气:“我怕你过了奈何桥我会找不到你……我想和你永生永世在一起。” “阿月,你不要再消失……” “宫湮……”柒月听到了一切,带着哭腔呢喃着,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明明,明明是我等了你许多年。 遇见你,幸是不幸? 过了几天,柒月才知道宫喻在女娲宫的事,悠闲地吃着宫湮剥地葡萄,皱了皱秀气的眉:“儿子来了你都不管?” “他不想出来见人。”宫湮继续手里的工作。 柒月想起了一切好的回忆,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那些痛彻心扉的回忆一丁点也没有想起。 宫湮也没有说,甚至有些庆幸。 柒月找到宫喻时,小家伙正鼻青脸肿地缩在被子里,死活也不肯出来。 “团子,出来!” “姐姐……”宫喻委屈兮兮地抱着被子:“不行啊,我英俊的面容出了点状况,再过几天行不行?” “我不是你姐姐!” “呜……姐姐,你别生气啊,是真的出了状况……”宫喻快哭了,他没骗人,心里默默埋怨写凶残暴戾的木儿。 柒月无奈扶额,弱弱地开口:“我是你娘亲……” 沉默。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宫喻突然掀开被子,八爪鱼般地扑到了柒月身上,开心的大喊大叫:“娘亲!你终于承认你是我娘亲了!” “……你这脸怎么了?”柒月看着宫喻青紫交错地脸,转移话题。 “等等!”宫喻突然退开两步,站在床上一脸审视地看着柒月:“你是不是宫湮变出来骗我的?” “你爹爹有那么变态?” 门口的宫湮神色复杂地转身离开。 三十六章 来女娲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他们索性离开了,一路向南,宫喻突然提议要去人见走一走,瞧瞧她父母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宫湮晓得柒月不会跟他回去,本来就不怎么想回九重天,这样一说,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下来,柒月也暂时无法面对子玉…… 就这样三个人走走停停,很快到达了人间。老旧的街道已经被取而代之,杨柳依依,游人不绝,繁华热闹的江南,仿佛从未改变过。 柒月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寻了一个古朴的客栈,宫喻非要同柒月一间,倒是依了他。 “小公子长的可是富贵之相啊!”掌柜递过两张木质门牌,笑的很是和善。 “哦,是吗?”宫湮难得笑了笑。 “当然如此,我活了几十年啦,可还未曾看走过眼!”掌柜爽朗一笑。 柒月忍不住躲在宫湮背后偷笑,如果这掌柜知道了这小孩的真实年纪,恐怕而是说不出这种话的吧? “娘亲”宫喻偷偷拽了拽柒月的袖子,低声道:“凡人真有趣。” “凡人也不是一概如此的,也如神仙一般有好有坏。”柒月摸了摸宫喻粉雕玉琢的小脸,顿了顿:“凡事都不能看表面。” “啊?是吗?”宫喻一脸茫然:“可是宫里的姐姐们都说,凡人很笨的,而且他们生老病死,一生那么短暂多可怜啊。” “才不是这样。”柒月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望向宫湮:“等你长大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那娘亲你可不可以和我讲一讲人间的事呢?”宫喻眼巴巴地看着柒月:“爹爹没带我来过人界。” “有空的时候吧……”柒月眼里一暗,拉着他的手上楼,看着前面修长挺拔的身影若有所思。她会补偿宫喻缺失母亲的这上百年,会让他如一个幸福的孩子一般长大。 见他们彻底消失在了楼梯上,才有人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由衷赞叹道:“平时便不见如此好看的人,这一家三口倒是个个模样超群,浑身气度竟都不似凡人!” 男的一身白袍不染纤尘,疏远高贵,女的一袭流光荡漾的雪裙,美丽清冷,连孩子也是粉雕玉琢可爱至极。 倒是毫无疑义,赢得一片附和。 没一会儿便夜色朦胧,客栈不远处突然有人开始放烟花,美丽璀璨,在夜空中绽放,生意多恣意怒放的花朵,热烈而张扬。星星点点在黑暗中勾勒出动人的弧度。 “哇,好漂亮啊!”宫喻听到了动静马上跑到窗口观看,眼睛晶晶亮亮的,写满了开心和愉快:“我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东西!” “九重天并没有燃放烟花的规矩吧?”柒月想了想,那些超脱俗世的人哪会留恋这些东西。白云渺渺,烟花太过突兀和庸俗。 “可惜好短暂啊,一传眼就没有了。”宫喻嘟嘟囔囔的,有些遗憾。 “这烟花啊,就像人的生命啊,虽然很短暂,但他们也同样很精彩,神仙一生水波无痕,虽然长久又有什么呢?”柒月托着腮点头笑道。 宫喻突然回过身扑到柒月怀里,抬眸望着她:“娘亲,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有烟花看呀?” 柒月沉吟片刻:“也不是这样的,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办喜事的时候。” “啊?”小家伙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又灵光一闪:“那娘亲和爹爹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柒月脸微微红了些,见宫喻不罢休的模样,无奈道:“可是我和你爹爹已经办过喜事了呀,哪有人办两次喜事的?” “没有吗?那我问爹爹去!”宫喻一骨碌跑开,窜到隔壁宫湮房里去了,柒月拦都拦不住。 “这孩子……”柒月突然有些头疼,她可是很矜持的姑娘啊……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柒月犹犹豫豫的还是凑到了门口,有些尴尬地看着宫湮,讪笑道:“团子和你说什么了?那并不是我的意思……” “是吗,他只是说想要去放烟花而已。”宫湮笑了笑,宫喻在他背后有些发懵。 “哦哦,我的意思是小孩子放烟花……不安全。”柒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对上宫湮若有所思的笑容心里有些犯嘀咕。 “娘亲,爹爹说带我们去放烟花”宫喻迅速转移话题,完全没察觉柒月的情绪,一副乐颠乐颠的模样:“我们走吧!” “好……好啊。”柒月没想到宫湮会答应陪团子玩,也是难得,便关了房门随他们一起去。下楼时却被宫湮握住了手,瞪了他一眼,甩了几下硬是没甩开。 “娘亲,你们在做什么呢?”宫喻回过脸疑惑地看着柒月。 “没什么。”宫湮轻松地压制住柒月的力气,将她小巧的手包在手心里:“只是你娘亲有些害羞罢了。” “哦~”宫喻暧昧地看了看两人像握的手,无奈地对柒月说:“娘亲啊,你是我爹爹明媒正娶的妻子,儿子都那么大了还害羞什么呢。” “……明媒正娶的又不止我一个。”柒月哼了声。 “呃呵呵……”宫喻干巴巴地笑了笑,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继续看着他的风景:“这里好热闹啊……” 宫喻兴冲冲地放完了烟花,便有些发困了,靠着柒月便睡了过去,夜里的河岸青草深深带着微凉,一阵一阵的风吹的柒月很是清醒。 “团子都睡着了,我们回去了。”柒月让团子躺在她腿上,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发丝垂落在脸颊上平添几分柔美。 “嗯。”宫湮小心翼翼地抱起宫喻,生怕弄醒了他。 回到客栈已经半夜了,到了门口柒月让宫湮将团子放进去,他却说团子睡姿不好,还是和他一床。柒月想了想没有拒绝。 “那好吧,小心他别着凉了。”柒月将宫喻的外衫盖在他身上,打了个哈欠就要关门。 宫湮突然撑住门,直视着她轻声道:“我会让整个天界知道,萨灵道方柒月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天御宫唯一的女主人……” “……啊?”柒月愣了愣,反应过来脸上火烧火燎的,“啪”的把门关上。 门外的宫湮在黑暗里微微一笑,眼里的冰冷全部融化,浸透着让人忍不住沉溺的温柔。 三十七章 最近这段时间,柒月被宫湮养刁了嘴,客栈的早餐也只是略略地吃了几口而已,倒是团子图新鲜吃的不亦乐乎,而宫湮一早就没影了。 “你觉得你爹爹做的饭菜和客栈的饭菜,相比如何?”柒月支着下巴看着吃相不怎么样的团子,突然兴起问了一句。 “我爹爹会做饭吗?”团子眨巴眨巴水汪汪大眼睛,一脸疑惑。 “……我突然很想知道,你爹爹每天都在忙什么?”柒月皱了皱眉,貌似他对团子的照顾……太少了。 “爹爹很忙啊,天帝经常派他去镇压魔族,很危险,而且很累的。”团子又吃了口馄饨,含糊不清地开口:“有次爹爹诛杀魔祖,弄的满身是伤,我看到都吓死了。” 柒月心里发涩,闷闷道:“他是仙尊,可以不必听命于天帝呀。” “还不是为了天宫的聚魂灯。”团子被烫的龇牙咧嘴:“爹爹以为你魂飞魄散了,便想借用聚魂灯找回你,谁知道你在萨灵道呢?”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支离破碎地的画面闪过,柒月想了想:“……魂飞魄散?我似乎不记得了。” 团子愣了愣:“不记得……也好吧……”他语气有些僵硬,问的小心翼翼:“娘亲,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啊。”柒月不假思索地回答。 团子抬头看着她,满眼祈求:“团子也很开心,爹爹也很开心,你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 柒月愣了愣,鼻子有些发酸:“我不会离开你们的。”或许就是因为她,团子才一直很患得患失,他性子嚣张跋扈本性却很善良,也是由于家庭不幸吧…… 她既然是他的母亲,便没有资格抛弃他,她不希望他如自己一般…… “唉,听说了吗?柳湖那边有神仙在斗法!”刚在旁边桌坐下的中年汉子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神仙?哟,你睡傻了吧?”另外一青年不屑地嘲笑道:“神仙能让你看见?” 那汉子有些不服气,哼声道:“男的白衣飘飘,女的一身大红衣裳,隔得远看不着面容,飞天入水的,不是神仙是什么?” “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青年笑了笑并不往心里去。 “娘亲,你觉得是真的吗?”团子疑惑地收回目光。 “不知道啊,不过天界有天界的规矩,应当没有人如此没有分寸。”柒月也不怎么相信。 “不如去看看吧?”团子眼睛亮了亮。 柒月犹豫了一下,觉得出去转转也无碍,也庆幸自己去凑了个热闹。因为很是不巧的是,那白衣飘飘的男子便是她哥方拓,而一身红裙的女子便是她好友楚嫣…… “娘亲,是楚嫣姨妈诶,还有舅舅。”团子拿着一串糖葫芦,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真是好精彩啊!” 飞花踏水的打斗,身形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翻花白浪围成一圈圈流光溢彩的水柱。飘飞柳叶寸寸折碎,光华耀眼。 柒月虽然被魔种拖累,但好歹得了两位上仙传承,修为自然在二人之上。于是围观的人便只听“噗通”一声,两人皆落入水里,便再没有出现,只暗道仙人果然来去无影。 “娘亲,你把他们弄哪儿去了?”团子倒是心里明白。 “客栈。” “万一他们又打起来呢?” “我封了他们的灵力,应该闹不出什么事的。” “姨娘和舅舅为什么会打起来啊?” “这……我也不清楚。” …… 实际上,方拓和楚嫣两人确实比柒月想的强大,虽然被压制住了法力但毕竟还能动用拳脚功夫,简直打的昏天暗地,险些拆了客栈的屋子。 晚上的饭桌上气氛诡异的可以,柒月在座那两人倒是收敛了许多,只是暗自较量着。弄得饭桌几乎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你们两个人怎么回事?”终于在又打翻一盘菜后,柒月忍无可忍地将筷子拍在桌上。 方拓和楚嫣对视一眼,怒气几乎形成了火星子噼里啪啦的直溅。团子默默的把他的饭碗往面前拉了拉,选择两耳不闻窗外事。 “谁来说?”柒月眼神淡淡扫过二人,语气里包含着弄弄的威胁。 “我说!”楚嫣咬牙切齿地瞪了方拓一眼,眼神凌厉地几乎能将他大卸八块。 方拓冷冷地哼了一声。 原来柒月晕后,楚嫣便去了药仙府,被药仙扣了几天后柒月早就被宫湮带去了天外天,而子玉也不见踪影。她便只能去找方拓询问,但没想到方拓也不知道。 “然后呢?”柒月支着下巴,白皙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然后我们去天外天,迷、路、了!”楚嫣气的险些掀桌子,吓得团子一把抱起饭碗,移了移凳子远离楚嫣。 “这也不至于拼死拼活的啊?”团子不屑地撇了撇嘴,很是不满这两人打扰自己吃东西,对去凑热闹的事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个小孩插什么嘴!”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我这辈子是被你们两压死了……”楚嫣瞬间熄火,翁里翁气的继续说:“后来不知道怎么跑到一个莲花阵里,那个阵居然可以迷惑心智……”楚嫣脸上泛起一丝异样的红,恶狠狠地捏碎了手里的杯子:“方拓这厮居然趁机轻薄我!” “明明是你趁人之危!”方拓反驳,战事一触即发。 柒月稍微一想便想通了,懒得搭理这两人,百无聊赖地撇眸却看见一抹白色走了过来,立马笑吟吟地跑了过去:“你回来了啊?” “嗯。”宫湮揉了揉她的脑袋,满眼宠溺。 “仙……仙尊”楚嫣脸色变了变,见到两人举止亲昵,心里升腾起一股警戒,连与方拓的恩怨都顾不得了。 “爹爹。”团子乖巧地起身。 宫湮朝团子走去,方拓连忙把柒月扯到一边,面色古怪地低声道:“你和仙尊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咯。”柒月拍开他的手,一脸坦然。她和宫湮早就认识,早就是夫妻,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婉颜……只是一个意外,一个连她都说服不了自己的意外。 让柒月惊讶的是,方拓并没有提起婉颜而是皱着眉犹犹豫豫地询问:“那……你和子玉仙人?” “我……”柒月脸色白了几分:“我之前忘记了一些事,其实我和宫湮很早很早以前就在一起了……”她斟酌着开口:“宫喻……是我的孩子。” “子玉仙人,我只能辜负他。” “或许子玉仙人并不在乎你的过去。”方拓呡了呡唇,喉咙滑动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是我放不下。”柒月有些疲惫地抬眸,直视着方拓,一字一句地重复:“是我放不下……” 方拓愣了愣,突然笑着拍了拍柒月的肩膀:“我妹妹果然厉害,多少人想嫁给仙尊,倒让你得了手。”所以,一定要比所有人都幸福。 柒月被逗笑了:“你也不错啊,楚嫣又漂亮又有钱,娶了她可以少奋斗上百年呢。” 方拓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我要喜欢也喜欢雪衣那种乖巧温柔的,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种?” 柒月但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楚嫣堂而皇之地留下,义正言辞地提出和柒月一间的要求,却被宫湮一个眼神杀的溃不成军。便放下面子和方拓冰释前嫌,试图拉方拓到同一阵线,却……没有成功。最终只能住在另一个客栈,一天到晚打着找方拓的幌子,待在柒月身边。 生怕她再一次掉到同一个坑里。 团子与方拓向来投缘,见到方拓索性和他住了一间,连娘亲也不要了,不由得让柒月心酸。 夜深了,柒月灭了灯躺在床上休息,却听到窗户被打开的声音。立刻睁开眼要叫人,却被捂住了嘴压回床上,借着朦朦胧胧的月色看到了着了白衣朱纹衫的男子,疑惑地眨巴了下眼睛。 “嘘”宫湮比了个安静地手势,慢慢松开手。 “做什么呢?”柒月低声埋怨,吓了她一跳…… “带你去个地方。”宫湮将她打横抱起,乘着习习夜风踏窗而出,几个飞神落到了一所荒芜的宅子上。 残月如钩,萤火虫自野草丛生的院子里飞起,点点光灯围绕在两人身边,缓慢的移动着,在空中留下萤亮痕迹,美不胜收。 柒月忍不住伸指尖触碰那些在夜间出没的精灵,却惊得它们飞得更远。月华洒落在她身上,染了一层朦胧的光芒。如盖住了薄纱的明珠。 沿着隐约可见的小路往前走,直到停在一块灰尘蛛网密布的石头前。宫湮怀念的拂去,使上面的字迹显露出来——陌月。 “这里是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柒月恍然大悟,难怪会一股熟悉感:“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啊?” “因为,这里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三十八章 逗留了几天几人便回到天界,团子依旧被送回了他的药仙师傅那里,宫湮要处理婉颜的事。方拓不见人影,柒月直接被楚嫣拎去了她家。 对于柒月和宫湮的事,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柒月却不为所动,弄得楚嫣着实是恨铁不成钢。 “还说我,你和方拓呢?”柒月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事,居然还有精力去顾及别人。 “我和方拓怎么了?”楚嫣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们别转移话题成吗?” 实际上等她反应过来,话题已经不知道被转移到哪里了…… “方拓肯定喜欢你,我赌一颗上品夜明珠。”柒月把玩着玉色茶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楚嫣哼了声,表情有些轻蔑,出手更是阔绰:“我和他见面就掐,他会喜欢我?我赌一百颗上品夜明珠!”虽然嘴上如此说,心里却不知为何无端滋生了些失落感。 “那你去问问吧?”柒月无所谓地笑了笑,点头应和。要知道寸有所长亦有所短,方拓这人看起来风流不羁,其实在感情上很是死脑筋,又很要面子,即便是动心了也不会承认。 “我去?”楚嫣指着自己,眼睛瞪得老大,精致的眉眼间写满了不敢置信,有些发懵:“你让我怎么问?” “那就是你的问题咯。”柒月很确定地点了点头,这种事要别人去问方拓肯定不会承认,但楚嫣就不一样了。 然而在楚嫣还未有何动作时,又发生了一间大事——药仙来提亲了。 “噗……”楚嫣正在和柒月说话,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小脸憋的通红,颤巍巍地指着老管家:“你,你再说一遍?”眼泪都快出来了。 “回禀小姐,药仙大人来府上提亲了。”老管家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提到了嗓子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开心的表情啊…… “你,你去回复他就说……就说……”楚嫣心一横:“我现在脑子不适,考虑清楚了会给他答复……” “是……”老管家连忙退下。 “桃花开的很好嘛!”柒月忍不住打趣。 “桃花是开的好,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楚嫣委屈地憋嘴,很是郁闷:“药仙的身份多高你知道吗?” “不就是九重天的仙吗?” “才不是,曾经天帝可是奉他为仙尊之位,他却没有接受,因为……”楚嫣似乎又想起了桃华宫背后他亲手种植的那一片桃花林:“他爱过一个桃花仙,但桃花仙却在千年前魂飞魄散了。”楚嫣突然直视着柒月:“我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他便以为我是那姑娘的转世,压根不是对我有什么意思。” “这样啊……”柒月若有所思:“那药仙对那女子也没有多深情嘛。” “就是因为太爱她了,知晓她魂飞魄散后太过绝望,所以才会因为别人有一丝丝相似,便揪住希望,哪怕明明怀疑。”楚嫣摇了摇头。 柒月却愣了愣,所以说,宫湮之所以对婉颜那么不同……也是因为他……想抓住那一点点希望? “曾经的药仙可是很腹黑的男神啊,如今一副冰山脸,我着实害怕他的紧。”楚嫣悔不当初,扶额苦叹:“不该招惹他!” 宫湮,你曾经也是如今这般模样吗?柒月袖下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柒月,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好?”楚嫣注意到柒月的异样,很是担忧,上次魔种那事可是吓死她了,再来一遭她着实受不了那般惊吓。 “没事”柒月呼了口气:“就是有点感叹。” “楚嫣!”突然有人在门外咋咋呼呼地嚷嚷,杀气腾腾的模样,家里仆人拦都拦不住。 楚嫣听到熟悉的声音手颤了颤,下意识看了眼柒月:“方拓……来找你的?” “他叫的可不是我的名字……”柒月无辜地摇头,敛眸遮下眼里的戏谑。 “正好,可以问清楚。”楚嫣也不拖泥带水,利索地出了门。 柒月懒洋洋地靠在窗口花雨扬扬,看着不远处的白红两道身影,低声笑出了声。 “找我做什么?”楚嫣皱了皱眉,看到方拓那风尘仆仆的模样有些嫌弃:“你是从哪里来的啊?弄成这幅鬼样子?” “药仙向你提亲了?”方拓硬是将问句说成了陈述句。 楚嫣心里无端生了一股子邪气,语气也有些不好:“是啊是啊,关你什么事!” “你都轻薄了我,还要去祸害别人?”方拓有些咄咄逼人:“楚嫣你还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楚嫣脸色变了变,一股风雨欲来之势:“难道还要我对你负责?而且到底是谁轻薄谁的?” 方拓眼里闪过一丝窘迫,一时语塞:“我……” 楚嫣察觉到方拓的窘迫,突然熄火,玩味道:“药仙向我提亲是他有眼光,你凭什么跑来责问我?” 方拓一脸震惊:“这世上除了我还会有人眼瞎到看上你?!” 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 “方拓啊方拓,你不会喜欢我吧?”楚嫣伸手戳了戳方拓的心口,一副贼得意的样子。 “我……”方拓有些支支吾吾。 “哟,不否认我就当你承认了啊?”楚嫣心情莫名大好,笑的眉眼弯弯,明媚极了。本来还想打趣几句,却突然被方拓的吻压下了所有话。 柒月在窗口捂住了眼睛,这场面不能看啊,不然等下那两人同仇敌忾起来她可得头疼,想着索性偷偷离开了,将空间留给这两人。 三十九章 再回到萨灵道,却被叫到了家族里,须发皆白的华袍族长看着柒月语重心长地开口:“柒月啊,如今家族长老纷纷陨落,作为家族一份子,也是你该出力的时候了。” “哦?”柒月看着族长微微一愣,心里升腾起一股凉意,早先从未过问过,如今到了这种时候却想起了她,柒月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若非家族比试她大出光彩,恐怕如今方家的人也不会记得她。 她不由自嘲一笑,世上之事大多如此,人心本就现实,倒是她不切实际。 “不知何事?” 族长敛眸负手想了想道:“也非大事,只是东方有妖鹏,我仔细琢磨也就你们几个孩子优秀些,便打算让你们去历练历练……” 柒月自然不信只是区区历练,妖鹏若不险恶,也不会惊动几大家族了,不过她也懒得点破:“不知还有那些人?” “还有方芩兄妹,你哥哥方拓,其他人便都是另外家族的了,族中长老陨落,即便我们老一辈想去也是有心无力的。”族长苦笑,如今方家不比当初了。 柒月向来不关心方家的事,如今听来到有些严重了,便思虑了一下,违心道:“方家的事,柒月定不会袖手旁观。” “丫头倒是明晓事理,当初倒是我们抽不出空培养你,也望你莫要计较,家族最近得了些极品仙丹,你去拿些吧,也能在对付妖鹏时多谢胜算。” “多谢族长了。”柒月没有推辞,微微一揖,沉默地退出议事大厅。对于家族突然的重视,她自然不会感恩戴德,答应去也只是走走过场,若让她为什么家族名誉拼命,简直是滑稽过了头。 族长却不知道柒月心中所想,只道她性子乖巧,倒是难得。 正出门便对上了两个人,“柒月,又见面了。”门口的美丽女子扶着老夫人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姑姑,祖奶奶。”柒月一怔,对这二人印象倒很好:“你们来找族长吗?” 祖夫人摇了摇头:“你这丫头,我便不能是来看你的?”她慈祥地拉过柒月的手,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道:“此去东边可甚是危险,你呀,不要强出头,能跑就跑远些。” 柒月被祖夫人逗笑了,狡黠地眨了眨眼:“祖奶奶可是说到了我心坎上,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柒月倒是活泼了不少。”盈袖捂着嘴浅浅一笑:“瞧你这模样,恐怕是……”她顿了下来,与祖夫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你们……” “祖奶奶年纪大了,可盼望着能喝柒月的喜酒呢”祖夫人笑呵呵地道,眉眼弯弯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绝美模样。 一阵说笑后柒月心里倒是宽慰了不少,辞谢了两人留她之意,便回了方家。 路途虽说不远,也得行约摸一个时辰。她坐在云朵上慢悠悠地飘着,有些发愣,自从她晕过去后便没再见过子玉,只知道他将自己托付给宫湮后便消失了,这些天也没打听到他半点消息。 柒月张开手直挺挺地倒在云上,叹了口气,手放在眼睛上遮住刺眼的阳光:子玉啊子玉,这辈子我欠你的,恐怕是还不起了…… 花架子上攀沿的紫藤萝正开的烂漫,流苏般的细碎花苞打着串儿的开放,沁人心脾的甜香丝丝入扣,勾得心里直痒痒。 柒月绕过花架,随手捻了颗花苞把玩着,一进门却见楚嫣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大厅里,她难得来做客一次,柒月心中了然,她与方拓的关系自然得多来串串门,也好与长辈熟悉些。 “小九回来了?”乔薇欢愉地笑了笑,对她眨了眨眼睛道:“那我先找你爹去了,好好招待这位姑娘……”她呡嘴笑了又道:“若招待不好你哥哥可不会饶你的。” “她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柒月无奈扶额,难不成乔薇从来不晓得?想想她那粗枝大叶地性子也确实不奇怪。 “……甚好。”乔薇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离开了。 “楚嫣。”柒月目送乔薇离开,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打趣道:“你们如何了?欠我的百颗极品夜明珠何时送来?” “欠不了你的!”楚嫣拍开柒月的手,一扫鲜少的安静乖巧,语气蛮狠得紧,耳根子却微微泛红。 “看来我母亲对你印象还不错啊……”柒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伯母很开明。” 晚上楚嫣和方拓跑去看星星,回来后脸红彤彤的,非要与她同房,她倒是不介意。楚嫣是商人虽然重利益,却也把感情看得极重。 “方柒月啊,听说你要和你哥哥去东边收服妖鹏?”楚嫣穿了柔白的里衣,褪去精致的衣裳竟有些柔美的感觉。 “是啊……”柒月躺在床上看着账顶:“虽然有些危险,但我会帮你看住方拓的,他那家伙总是冒冒失失。” “我是说你,你不像你哥哥那么皮糙肉厚,再说了,以我们的交情,自然是看你重些。”楚嫣撇了撇嘴:“打不过就跑,晓得吗?得罪了方家也无碍,我罩你。” “唉……”柒月心里感动,感慨道:“你呀,难得说了次人话。” “方柒月你想死吗?”楚嫣咬牙切齿地扑了过来,狠狠地在柒月胳膊上掐了一把,却极有分寸,虽然疼倒也不会真的弄伤她。 柒月抓住她的爪子,转头看着她认真地开口:“你们怎么打算的?” 楚嫣没料到柒月如此直接的问,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待他从东边回来……就向我提亲。”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几乎都听不见了。 柒月咯咯直笑,笑着笑着却险些笑出了泪,鼻子有些发酸:“我得好姐妹,终于有了归宿了。”她真心为她感到开心。 “谁晓得,八字还没一撇呢!”楚嫣哼了声,傲娇极了。 “若他敢辜负你,我定不会放过他!”柒月玩笑道,在她看来方拓这人责任感重,对感情也执拗得很,要让他做出什么辜负楚嫣的事真是不大可能。 “若他辜负了我,你又能怎样?”楚嫣苦笑道,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种事讲究缘分,求不来,也抓不住。” 柒月未置一言,缓缓闭上了眼睛,心里萦绕着淡淡的悲凉。 四十章 再回到萨灵道,却被叫到了家族里,须发皆白的华袍族长看着柒月语重心长地开口:“柒月啊,如今家族长老纷纷陨落,作为家族一份子,也是你该出力的时候了。” “哦?”柒月看着族长微微一愣,心里升腾起一股凉意,早先从未过问过,如今到了这种时候却想起了她,柒月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若非家族比试她大出光彩,恐怕如今方家的人也不会记得她。 她不由自嘲一笑,世上之事大多如此,人心本就现实,倒是她不切实际。 “不知何事?” 族长敛眸负手想了想道:“也非大事,只是东方有妖鹏,我仔细琢磨也就你们几个孩子优秀些,便打算让你们去历练历练……” 柒月自然不信只是区区历练,妖鹏若不险恶,也不会惊动几大家族了,不过她也懒得点破:“不知还有那些人?” “还有方芩兄妹,你哥哥方拓,其他人便都是另外家族的了,族中长老陨落,即便我们老一辈想去也是有心无力的。”族长苦笑,如今方家不比当初了。 柒月向来不关心方家的事,如今听来到有些严重了,便思虑了一下,违心道:“方家的事,柒月定不会袖手旁观。” “丫头倒是明晓事理,当初倒是我们抽不出空培养你,也望你莫要计较,家族最近得了些极品仙丹,你去拿些吧,也能在对付妖鹏时多谢胜算。” “多谢族长了。”柒月没有推辞,微微一揖,沉默地退出议事大厅。对于家族突然的重视,她自然不会感恩戴德,答应去也只是走走过场,若让她为什么家族名誉拼命,简直是滑稽过了头。 族长却不知道柒月心中所想,只道她性子乖巧,倒是难得。 正出门便对上了两个人,“柒月,又见面了。”门口的美丽女子扶着老夫人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姑姑,祖奶奶。”柒月一怔,对这二人印象倒很好:“你们来找族长吗?” 祖夫人摇了摇头:“你这丫头,我便不能是来看你的?”她慈祥地拉过柒月的手,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道:“此去东边可甚是危险,你呀,不要强出头,能跑就跑远些。” 柒月被祖夫人逗笑了,狡黠地眨了眨眼:“祖奶奶可是说到了我心坎上,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柒月倒是活泼了不少。”盈袖捂着嘴浅浅一笑:“瞧你这模样,恐怕是……”她顿了下来,与祖夫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你们……” “祖奶奶年纪大了,可盼望着能喝柒月的喜酒呢”祖夫人笑呵呵地道,眉眼弯弯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绝美模样。 一阵说笑后柒月心里倒是宽慰了不少,辞谢了两人留她之意,便回了方家。 路途虽说不远,也得行约摸一个时辰。她坐在云朵上慢悠悠地飘着,有些发愣,自从她晕过去后便没再见过子玉,只知道他将自己托付给宫湮后便消失了,这些天也没打听到他半点消息。 柒月张开手直挺挺地倒在云上,叹了口气,手放在眼睛上遮住刺眼的阳光:子玉啊子玉,这辈子我欠你的,恐怕是还不起了…… 花架子上攀沿的紫藤萝正开的烂漫,流苏般的细碎花苞打着串儿的开放,沁人心脾的甜香丝丝入扣,勾得心里直痒痒。 柒月绕过花架,随手捻了颗花苞把玩着,一进门却见楚嫣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大厅里,她难得来做客一次,柒月心中了然,她与方拓的关系自然得多来串串门,也好与长辈熟悉些。 “小九回来了?”乔薇欢愉地笑了笑,对她眨了眨眼睛道:“那我先找你爹去了,好好招待这位姑娘……”她呡嘴笑了又道:“若招待不好你哥哥可不会饶你的。” “她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柒月无奈扶额,难不成乔薇从来不晓得?想想她那粗枝大叶地性子也确实不奇怪。 “……甚好。”乔薇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离开了。 “楚嫣。”柒月目送乔薇离开,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打趣道:“你们如何了?欠我的百颗极品夜明珠何时送来?” “欠不了你的!”楚嫣拍开柒月的手,一扫鲜少的安静乖巧,语气蛮狠得紧,耳根子却微微泛红。 “看来我母亲对你印象还不错啊……”柒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伯母很开明。” 晚上楚嫣和方拓跑去看星星,回来后脸红彤彤的,非要与她同房,她倒是不介意。楚嫣是商人虽然重利益,却也把感情看得极重。 “方柒月啊,听说你要和你哥哥去东边收服妖鹏?”楚嫣穿了柔白的里衣,褪去精致的衣裳竟有些柔美的感觉。 “是啊……”柒月躺在床上看着账顶:“虽然有些危险,但我会帮你看住方拓的,他那家伙总是冒冒失失。” “我是说你,你不像你哥哥那么皮糙肉厚,再说了,以我们的交情,自然是看你重些。”楚嫣撇了撇嘴:“打不过就跑,晓得吗?得罪了方家也无碍,我罩你。” “唉……”柒月心里感动,感慨道:“你呀,难得说了次人话。” “方柒月你想死吗?”楚嫣咬牙切齿地扑了过来,狠狠地在柒月胳膊上掐了一把,却极有分寸,虽然疼倒也不会真的弄伤她。 柒月抓住她的爪子,转头看着她认真地开口:“你们怎么打算的?” 楚嫣没料到柒月如此直接的问,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待他从东边回来……就向我提亲。”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几乎都听不见了。 柒月咯咯直笑,笑着笑着却险些笑出了泪,鼻子有些发酸:“我得好姐妹,终于有了归宿了。”她真心为她感到开心。 “谁晓得,八字还没一撇呢!”楚嫣哼了声,傲娇极了。 “若他敢辜负你,我定不会放过他!”柒月玩笑道,在她看来方拓这人责任感重,对感情也执拗得很,要让他做出什么辜负楚嫣的事真是不大可能。 “若他辜负了我,你又能怎样?”楚嫣苦笑道,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种事讲究缘分,求不来,也抓不住。” “谁晓得,八字还没一撇呢!”楚嫣哼了声,傲娇极了。 “若他敢辜负你,我定不会放过他!”柒月玩笑道,在她看来方拓这人责任感重,对感情也执拗得很,要让他做出什么辜负楚嫣的事真是不大可能。 “若他辜负了我,你又能怎样?”楚嫣苦笑道,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种事讲究缘分,求不来,也抓不住。” 柒月未置一言,缓缓闭上了眼睛,是啊,这种事确实讲究缘分。 很快边到了出行之日,楚嫣送了她便离开了,柒月忍不住打趣了方拓两句。 “怎么未来媳妇不来送你?” “等回来,你就得准备婚礼礼物了,可不能搪塞我。”方拓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得意笑了笑。 柒月皱了皱鼻子,憋屈道:“我还敢搪塞你们?”且不说是兄妹亲情,单是她和楚嫣的交情就不能。 不过这礼物确实得花些心思,不由腹诽,哪里有谁像方拓这样不要脸讨要礼物的? “母亲也答应了?她不是向来把雪衣当准媳妇看待吗?”柒月飞身落在一只灰黑雄壮的大鹤上,衣袂飘飘流光溢彩的蓝色勾勒出婀娜身姿,清冷面容上带了揶揄浅笑。 “娘亲若是会干预,与当年的方家祖夫人又有何区别?”方拓哼了声,不以为意,只是唤了他的白虎远远行去。 祖奶奶当年一心撮合方拓与盈袖,手心手背都是肉,两边都不忍伤害,到最后自尝苦楚。盈袖姑姑,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子。 在爱里,哪有谁能理智取舍?就像她明知道子玉更好,却还是…… 柒月没有坐骑,便随众人一队骑着大鹤出发,她的出现,惊艳了一众青年才俊。不远处的方芩看着她冷冷地笑了,握着剑的手攒的青白。柒月自然注意到了方芩,回她一笑,便淡淡的撇开了眸。 队伍来自各个大大小小的家族,笼统有数百人,赶了两天路,在靠近东边的一个小平原上安营休息,一条深急的河贯穿而过,染湿了附近的草地。 夜幕降临,出于警惕还是燃烧起了一堆堆篝火,柒月出神地拿着一根小棍子扒拉着火灰,旁边方拓则看着火堆有些百无聊赖,漆黑的眸子映着跳跃的火舌。 “看见妖鹏你可别往上冲”方拓弹弹白袍上的灰尘,若有所思地开口:“虽然你现在强了许多,但你的魔种若是……”他顿了顿,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柒月摇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方拓的肩膀,无奈道:“若说往前冲,我可比不过你,而且你媳妇还等着你呢,要跑远点的可是你!” 方拓哼了声,撇了柒月一眼:“小爷我比你聪明多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说罢抓着柒月的脑袋一通乱揉,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我说认真的!”柒月懊恼地将手里的木棍丢了出去,堪堪打在他身上:“方拓!” 方拓没有回头,扬了扬手:“知道了知道了!”又嘟嘟囔囔道:“这丫头怎么和个老婆婆一样,那么啰嗦……” 柒月听到这话自然被激到了,哽着一口闷气,一脚踢到火灰里,蓝色裙摆上染了灰尘暗淡了不少,柒月闷闷地往小溪边走去,在水边蹲了下来,白皙的手碰到冰冷刺骨的水,不由打了个寒颤。缩回手,就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似得。 “算了……还是用个法术吧……” 柒月看着黝黑不见底的水,像隐藏着一个恐怖的巨兽,在水底窥视着。 四十一章 她呡唇想了想,觉得自己受幻星海域那次的影响,如今都有些疑神疑鬼的了。就在她打算往回走时,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结了冰。柒月拢了拢衣服,脚下的浅浅青草起了一层白霜,这里冷得太过,不由起了几分不安和警惕,柒月环顾四周才发现了不妥。 不远处的篝火不知什么时候全部熄灭了,夜空没有一丝光芒,连耳边的水声也消失了。 太安静了。 “有人吗?”柒月慌了神,急急地往宿营地跑去,却不知为何眼一花钻进了一片大雾里,雾里穿梭着一个人影。 柒月明白了这是针对自己来的,也就强行稳下心神,冷声道:“你是谁?困住我有何目的?” 红衣灼眼,笑颜魅惑。 “柒月,我们又见面了。” “妖夙?”柒月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退后几步,眼里闪过一丝警惕:“你又想如何?” “这次恐怕无人救得了你了”他轻轻挥了挥手,一声兽吼夹杂着漫天飞雪而来。 她当时只同方止和楚嫣说了下自己的行踪,怕宫湮那霸道的性子不准她去,便没同他讲,如今面对妖夙毫无还击之力,就算有危险宫湮也不会知道,她真是悔不当初…… 柒月额头上一疼,滚滚黑暗压得她一阵眩晕,醒来时在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大殿里,空气里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衣衫整齐,连手上小小的伤口都不见了。 想来莲魔也不会对她太差,毕竟…… 她围绕着大殿走了一周,这里别说守卫了,连窗户都没有一个,这里却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柒月无力地靠着一个冰冷的柱子滑落,抱膝坐着,长长地头发逶迤于地,她倒是想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确实不好受,却一筹莫展。 正在她发愣时,突然有什么从怀里掉落在地上,柒月摸起来眼睛亮了亮,原来是召仙香。 这还是楚嫣之前塞着她的,据说是保命必备良品,也因此昂贵的可以,连楚嫣也只有两只,临行时便一股脑全给了她。 当时她没往心里去,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正在这是大殿里出现了一个红袍人。 “是打算出手了吗?”柒月不动声色地收起召仙香,抬眸直视着他,毫无畏惧。 “没有,还需要些时日,我会尽量护住你的魂魄,保你一命。”妖夙缓缓道,眼里星火明灭。 “呵……”柒月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魔君大人想要我的命,我还能反抗吗?换魂术,两魂必有一魂飞魄散,护住魂魄?据我所知,这代价本就无解。” “对了,像魔君这样恩将仇报的人,我还敢指望什么呢?”柒月敛眸,勾起唇角。 妖夙修长的身子在宽大的红衫下有些消瘦,俯视着柒月笑了起来:“是吗?恩将仇报?我确实恩将仇报,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是魔,柒月你同魔讲什么道义,确实太过可笑,你是太天真了还是太愚蠢了,嗯?” 柒月盯着脚尖一言不发,她和妖夙这种人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只盼望着这位瘟神快些离开。 妖夙蹲下来面对着柒月,看着她微微颤动的长长睫翼,低声笑了笑:“柒月,你怎么不说话了?” 柒月沉默着撇开脸,他却强行掰过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触及她眼底的憎恶,瞬间冷下脸。 “若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如此。”说罢便狠狠地甩开柒月,看着她匍匐于地,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魔君开心了?”柒月捂着撞在地上的胳膊,笑的有些勉强:“开心了便离开吧,柒月感激不尽。” 妖夙从小因为尴尬的身份受人排挤,柒月是唯一一个不带任何目的靠近他的人,偏偏他还只能恩将仇报,妖夙心里烦闷,很快便消失在了大殿里。 柒月呼了口气,索性双手一摊,躺在冰冷的地上,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漆黑的大殿依旧如此,不过对于柒月而言与白昼无异,她赤着脚在大殿里徘徊,手里拿着两根金丝雕纹香,一脸纠结。 “向谁求救呢……” 她叹了口气,方拓吧……着实靠不住,方止呢?不想!子玉?亏欠不起啊…… 最终她还是觉得宫湮靠谱些。 熏香袅袅,白烟一丝一缕聚散,柒月念了几声咒语,对面却毫无反应。 还有一根,柒月有些失望地看着手心里的香,难道要让她找楚嫣出山吗?柒月忍不住笑出了声,笑未达眼底,心里却有了定论。 “怎么了?”子玉的声音有些疲惫,像是在忙什么,却还是耐着性子。 “我……”柒月支支吾吾,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你在哪里?” “……魔宫。” “等着。”话落,便失去了联系。 柒月愣了愣,子玉……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没过多久,妖夙又来了,脸色阴沉的模样让柒月有些不安。 子玉本在极寒之地,知晓柒月被困在魔宫,便尽快斩杀了困雪神兽取得神草,风尘仆仆地赶来,不过半天却还是晚了一步。 血色莲花已经合拢,而换魂祭奠也已经开始了许久,子玉看着死气沉沉的鬼面法师和香烛萦绕的灵牌桌子,手有些发抖。 一身红衣的男子突兀地出现在子玉面前,笑的有些魅惑邪气,眉目似用朱笔一笔一划的勾勒出的一般,好看的让人讶羡。 “可惜,你来晚了。” 子玉皱了皱眉,脸色冷若冰霜:“若你交出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哦?区区上仙却好大的口气。”妖夙饶有兴趣,懒洋洋地抱臂依在柱子上,微微上扬的眼角暗含了些挑衅。 “那边试试。”子玉抬眸直视着妖夙。 柒月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突然有一刻清醒,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无奈,她只能在莲花里感受着魂魄一点点破碎消散,意识愈发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什么重重地撞在了莲花上,柒月心里一颤,感觉莲花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黑暗里,星星点点的魂魄又一点一点聚拢。 “原来……”妖夙捂着胸口,嘴角溢出一丝丝血迹,他抹去血渍看着子玉,猖狂地笑了起来:“看来是我小瞧了你,原来是你……”他咳嗽得厉害:“怪不得你敢说出这种话……” 子玉没有再理狼狈不堪的妖夙,施法弄开莲花,看着身子微微蜷缩着的柒月,眼里闪过一丝疼惜,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再望向妖夙眼神里却是杀意浮现。 “子玉……”柒月拉了拉子玉垂落的头发,睁不开眼睛:“子玉……” “我在,别怕。”子玉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像是小心翼翼地呵护什么珍宝一样。 柒月听到子玉的话,终于安心地窝在他怀里安静下来。 妖夙看着子玉脸色复杂极了,最终也只是嘲讽地笑了笑:“原来水神大人迟迟不归,任由自己兄长篡位,是被一个情字困住了。” 子玉将目光从柒月脸上移开,看向妖夙喃喃道:“留着你,对她始终是个隐患……” “难道你有把握杀了我?”妖夙手上结印,外面传了一身惊天动地的兽吼声,一瞬间连周遭空气都冷却下来。 “妖鹏?”子玉脸色凝重,抱着柒月的手紧了紧,他这些天一直在极寒之地,自然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妖鹏一族:“传说妖鹏一支早已灭绝,你们魔宫竟有如此手段。” “不然有什么筹码与水神一博?”妖夙勾唇一笑,下一瞬宫殿化为灰烬,三个人站在乌云翻滚的天空下,脚下一片狼藉。 “倒是看得起我……”子玉自嘲地笑了笑,轻轻地将柒月放下,飞快结印为她施加厚厚地保护罩。 漫天飞雪,青衫独立。 子玉面前是巨大的四翼妖兽,雪白的毛发下青黑的皮肤隐隐可见花纹游动,嘴散发着墨色光泽,四肢虽短却强健有力。 “妖鹏心境,如何?”妖夙敛眸勾唇,声音低低的,却还是能让子玉清晰的听到:“我便不奉陪了”说罢,妖夙便彻底消失不见。 百里冰霜比极寒之地更甚,阴邪之气萦绕着化作飞雪,柒月看着远处不断闪现的黑影与光纹不断冲击着,天地间回荡着兽吼和杀伐果断的琴声。 一阵阵打斗搅起的飓风,猛烈得几乎撕扯破了这方空间,结界也被挤压得变形。 柒月看得眼睛生疼,看到子玉的衣衫被血污得不成模样,鼻子酸涩得厉害,脑袋里一阵阵眩晕,让她险些挨不住。寒气入体,脚都失去了知觉。 魔宫主殿也乱做了一团,妖夙背对着梦魔,看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里映出的百里雪界,神色莫测。 “那些仙界的人居然被妖鹏引来了魔宫,已经派人去处理了。”梦魔顿了顿,向镜子睨了一眼,试探着提醒:“若是继续下去,妖鹏可能撑不住。” “是吗?”妖夙愣了愣:“公子如玉,水神无双……确实如此。” “诛仙阵……”梦魔有些犹豫:“一旦开启恐怕连妖鹏都得魂飞魄散,魔君是否再考虑一下?”要晓得,这只妖鹏虽不复上古妖兽的强大,却也能成为魔宫的一大助力,魔宫几乎动用一切力量才从上古诛仙封印里救出那么一只。 “他活着,魔宫便无翻身之日了。”妖夙脸色凝重,袖下的手缓缓握紧,水神动怒岂是他们能为敌的?如今子玉尚且是上仙之身便如此强大,难保他不会归位。 “换魂术本是万无一失的……”梦魔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妖夙为了柒月想尽了法子,好不容易可以保全她的魂魄,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妖夙的目光淡淡的落在那抹蓝色身影上,闪过一丝落寞,如果子玉魂飞魄散她应该会很难过吧?妖夙扯出一个残忍嗜血的笑容:“那便一起死吧。”语气轻描淡写,他作恶无数终于可以放下那一点点困扰他的愧疚。 四十二章 平地卷起的风来得诡异磅礴,黑气翻滚接天连地,那股让人心慌的强大力量,连妖鹏都震惊得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怎么回事?”柒月捂着心口,浓烈的不安压得她喘不过气,心底弥漫着本能的恐惧。 黑色的魔气笼罩天地,像无所不在的恶鬼,让人无法躲避,柒月迷茫地在原地转悠,却突然撞进一个冰凉的怀抱,青衫踏雪无痕。 “柒月……”子玉喃喃,在她耳畔轻轻开口:“不要怕。” “我……”柒月正想说什么,一开口却呕出了一大口血,那股力量压迫得她几乎站不住。 “不要怕……” 子玉的声音突然变得好遥远,柒月死死地窜着他的袖子,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尖叫着不要放开,似乎……一放开就会后悔终生。 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一睁眼,柒月站在她的梦境里,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漫天飞雪。 一个华服女子站在深渊那头,对她笑了笑,清冷的像是染了一身月色,她张了张嘴,轻轻吐出两个无声的字。 姮元。 柒月的回忆飞快闪过,光怪陆离的一幕幕,最终定格到湖底,千言化作水沫前,对她说过的话。 “你身上有她的气息” “萨灵星主……姮元。” 姮元静静地看着一脸恍然大悟的柒月,额上的神印若隐若现,她敛眸淡淡地开口:“你们现在在上古诛仙阵里。” “诛仙阵?”柒月瞳孔猛得睁大,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若是子玉一个人承受住……他…… 有什么在脑海里冲撞着,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让她头疼不已,悬挂在梦里的那颗星子旁边的那颗星星隐隐有些移动,星尾划破天际那一刻心里像猛得空了一块。 子玉的魂息已经不稳了…… 他衣衫染血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柒月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声音都有些颤抖:“姮元?你……可不可以帮帮我们?” “这都是命数。”姮元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有些飘远:“神……总会陨落的。” “命数?”柒月踉跄了一下,几乎瘫在地上,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 “唉……”姮元叹了口气,走到柒月面前白皙的手覆盖在她的额头上,一阵白光闪过,柒月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不能让你记得我……” 柒月在床上幽幽转醒,看着熟悉的帐顶,脑子一片空白。一偏头便看到了正在瞌睡的乔薇,下意识地开口:“母亲?”声音嘶哑几不可闻。 “啊?”乔薇猛地惊醒,后知后觉地看着一脸憔悴的柒月,忍不住呜咽起来:“阿九,你终于醒了……” “我没死吗?”柒月皱眉,摸着温热的脸有一瞬失神,突然脸上血色尽褪,发了疯一般拉着乔薇的胳膊,眼泪簌簌而下:“子玉呢?子玉呢!” 乔薇被她吓了一跳,一怔后眨了眨眼睛,看着泣不成声的柒月,愣愣道:“他……送你来后就回去了,估计……现在在晋仙门……”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柒月喉咙里一甜,突然大口大口地呕血,她眼前一黑,耳畔传来乔薇的尖叫声。 又过了十多日,柒月才被热醒,她泡在滚烫的温泉里,入目是一个巨大的山洞,远处隐约可见喷腾的岩浆。 柒月被烫得龇牙咧嘴,一骨碌从水里爬了起来,看到石台上的衣裳,急忙往身上套,这里着实是太热了……她一身汗。 出了山洞,扑面而来谷风吹得她打了一个激灵。 乔薇端着一个盘子低头走了过来,不知道在想什么,撞到柒月时盘子直直掉在地上,她惊讶地抬头看着柒月瞬间红了眼眶。 “我没什么大碍了。”柒月看到乔薇又哭又笑的模样,无奈地摇头苦笑,觉得乔薇担忧过渡了。 “你知道你晕了多久吗?”乔薇疲惫地叹了口气,弯腰捡起盘子和数枚火玉:“整整一个月,还是用火玉吊回了命,你还敢说没大碍?” “……”有那么严重吗? “元神损耗,冻伤血脉,内伤淤积,外伤也很惨不忍睹……最关键的是,你的魂魄都差点散了!”乔薇眼神凝重地打量了柒月一眼,声音还有些抖:“你怎么搞得那么惨?” 柒月呡了呡嘴唇,没有说话。 “醒了就行,你都不知道你师傅比你更惨,他抱你来的时候那一身血,还有那脸色,一看就是受了极重的伤……”乔薇疲惫地摇了摇头,脑海里闪过那张惨白却依旧笑意温润的脸,略有感触:“所以说啊,你简直是猪一样的徒弟……” 柒月瞳孔一缩,睫毛颤了颤,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觉得,他对你恐怕不止师徒之情……”乔薇欲言又止,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别想这些了,如今好好休养才是。” “那……宫湮?”柒月犹豫还是询问,他到底在哪里? “宫湮?他永远不会为你做到这种地步的,他和子玉不一样,以前我还以为子玉不好女色,原来只是在等你长大……”乔薇絮絮叨叨地说着,生生咽下那句,可惜,好不容易养大的媳妇硬是被猪拱了。 柒月安静地听着乔薇的话,心一点一点沉到了脚底。 “回去吧。”乔薇无奈地拉住了柒月的手,她深为女儿的情商感到着急…… “嗯。”柒月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眼底的失望晕染开来,又随口询问:“方拓回来了?” 乔薇脸色变了变,眼神有些躲闪,柒月心里升起一股不安,难道方拓在东海出事了? “方拓他怎么了?”柒月连忙追问,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乔薇低头呡了呡嘴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倒是没什么事,只是……” “只是什么?”柒月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雪衣为了救他……受了重伤……”乔薇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有些苦涩:“她被魔族的人玷污了……现在方拓在陪着她……” 柒月脑海里一片空白,喃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欲言又止:“那,那方拓……” 方拓是个骄傲无比的人,而且责任感十分强,依着他的性子,他一定会对雪衣负责终生的。这虽没有错,但是……他和楚嫣明明说好的,平安回来,就向她提亲。 “他会娶她,一辈子只娶她一人,成婚的日子已经定下了。”乔薇眼圈有些发红,她向来喜欢雪衣,如今雪衣弄成这个模样,她自然是心疼不已。 楚嫣似乎早就料定了方拓会辜负她,一语成谶,她晓得缘分抓不住也留不住,可是……她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在心疼雪衣,但谁曾记得还有一个女子因为他一句承诺,苦苦的等着他的说的一生一世? 柒月强行压下胸口气血翻滚的感觉,闷闷地憋出一句:“娘亲,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乔薇愣了愣,以为柒月任然在担忧子玉的事,也不清楚之前她遭遇了什么,既然不想被打扰,她便交代了几句离开了。家里如今忙着婚礼的事,虽然仓促但也不能失了体面。 以楚嫣的人脉,知道这件事简直是太简单,柒月愈发担忧她,见乔薇走远才叹了口气,偷偷往乘云离开了。 柒月一路上胡思乱想,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安慰,好一会儿才到楚嫣家里,却出乎意料地莫名其妙的被管家拦在了门外。 柒月皱眉一想便知晓了原因,方家大肆举办婚礼,恐怕早就人尽皆知了吧?楚嫣府里地人多多少少知道些。 “我要见楚嫣。”柒月脸上还有大病初愈的憔悴,眼神却异常坚定。 “小姐都那副模样了,请你们方家高抬贵手,放过她吧!”老管家对着柒月弯腰一揖,语气悲怆。 “我……”柒月语塞,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也只能干着急:“我只要见见她……”她说不出与方拓划清界限的话,但她的立场确实与方拓是不同的。 “当初是方拓要来招惹小姐,老奴看着小姐长大,如今她这副模样,我着实做不到不迁怒……”老管家摇头叹息:“我知道您与小姐关系好,但终究……” “不,我……” “走吧!”老管家摆了摆手,眼眶有些发红,佝偻的身子显得愈发苍老。 “我只想见见她……”柒月鼻子酸涩,老管家一直待人和蔼,并非轻易迁怒之人。楚嫣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他如此。 正在这时,有个神色憔悴的侍女匆匆跑了出来,对着老管家耳语一阵,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恭敬道:“方小姐请进吧,小姐在房里等你。” 柒月说了句多谢,提起裙摆连忙跑了进入,但穿过回廊,踏入门槛的那一刹那她还是犹豫了。 院子里的花树全部被砍掉了,狼藉而苍凉。 “怎么不进来?” 柒月听到楚嫣的声音,手颤抖起来,踌躇得扶着门走了进去:“楚嫣……”她眼眶湿润,心里压抑得难受。 “你来了啊……”楚嫣一身白衣坐在紫木茶桌边,淡淡一笑,身子消瘦异常。额头中央一道疤痕贯穿到眼角,像匍匐狰狞的蜈蚣,刺眼至极。 柒月僵直在原地,眼泪簌簌而下:“你不是很在意容貌吗?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你说疤痕啊?”楚嫣咳嗽地脸颊犯起潮红,不甚在意的抚摸着额头的疤:“本来打算用面纱遮一下的,但我觉得,我们这种交情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你别告诉我,你是自残?”柒月被气笑了,声音哽咽。 楚嫣又咳嗽了几声,嘴角浸出几缕血丝,她连忙用手帕擦掉,装作若无其事:“我去了魔宫,知道吗?我想去救方拓的,可是……都怪我太懒了,懒得修炼,你看,弄成这样了……” 窗户紧紧地闭着,让人无端得发闷,一缕浅淡的阳光从门洒落在屋里,却依旧散不开那浓浓的压抑。 “你没见到他吗?” “我去了,你也知道的。我找不到路,本来知道他在魔宫,但是找遍了魔宫也没有找到他,后来看到他和雪衣跑了出来,我就想冲过去,却被抓住了……” 楚嫣一脸迷茫,痛苦至极的神色在眼里一点一点渲染开:“我好不容易打败那人,再去找他,他抱着雪衣正在逃跑,后面很多追兵,我全拦下了。” 楚嫣颓然闭上眼睛,一滴泪缓缓从苍白的脸上滑落,死死地压抑着胸口的疼:“我想着,就算自己死了,也得保护他的,这样就可以让他愧疚终生了……” “不用再说了……”柒月已经知道她的绝望,死里逃生,甚至甘愿用自己的命来救赎,最后的结局竟然是看他与别人一生一世,柒月哭着大吼,实在说不下去:“楚嫣你是有多蠢!” 楚嫣黯然地摸着花袖下的左手:“我不后悔,真的……”勉强笑了笑:“只是,我配不上他了。” “你的手怎么了?”柒月突然一怔,惊讶地看着楚嫣。 “没什么,没什么……”楚嫣不动声色地阻拦住柒月的手,声音有些苦涩。 柒月不顾她的阻拦,掀开了花袖下的手,她就知道,不止如此!柒月难以置信地捂着嘴,泪流满面。 “一切都会好的。”楚嫣眼眶泛红,又遮住那只断臂,颓然地闭上了眼睛,遮住了眼底的荒芜和死寂。 “楚嫣……”柒月抱住楚嫣,泣不成声。 “一切都会好的……”楚嫣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也不知道实在说服柒月还是说服自己。 侍女和管家听到房里的动静,慌忙跑了过来两人,都只是默默抹了眼泪,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柒月和方拓还是不同的…… 至少她不似方拓绝情,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晚上天色将暮,方拓来接柒月,楚嫣没有送她,知道是方拓只是苦涩地笑了笑,眼里再也没有什么波澜。 柒月失魂落魄地走出门,眼睛肿的不成样子,脸色苍白一片。看都没看方拓一眼,径直错身而去。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很有默契的没有在楚嫣门前发生争执。 方拓看着柒月的背影率先开口,一改以往的少年轻狂,面色憔悴,语气里有隐隐的怒气:“方柒月,你知不知道现在家里的状况?” “又想教训我?”柒月回头看着他,看到他一瞬间老了许多,心里有些酸涩。 她知道,这不怪他,但是楚嫣多可怜,她做不到若无其事。 方拓疲惫地揉了揉眉头,压下火气,不想与柒月争吵:“娘亲很担心你,你突然就消失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她这个月守着你寸步不离……” “我知道。”柒月两面为难,心里揪着难受,但若是乔薇知道她来找楚嫣恐怕是不允许的吧? “你不要再那么任性,我和楚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以后你的嫂子只会是雪衣。”方拓苦笑一声。 “我和楚嫣从小就认识,难道就要因为你这点破事和她断绝来往?!”柒月生气地大吼。 她鲜少将怒气放在面上。 “我只说一次,以后少来往,对你们都好。” 对他,对楚嫣,对雪衣,都好。 “你做梦!”柒月一字一句地开口,讥讽地笑道:“你顾及雪衣的感受不代表我得顾虑。”手心撺得生疼。 “她情绪很不稳定……不要再刺激她。” “如今楚嫣已经答应嫁给药仙,你们彻底完了!她再也不会成为你和雪衣之间的绊脚石!”柒月怒吼道,不管方拓瞬间血色尽褪的脸,御风飞速离开。 四十三章 柒月一口气跑到了昆仑之巅,捂着胸口剧烈喘息,心里的魔种似乎又在隐隐动作,她额上浮起一层薄汗,俯视着被风雪弥漫的无尽雪原,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她垂眸枯坐着,伸手接到片片碎雪,心里荡开一圈圈的苍凉,她不明白,事情怎会弄到这种地步。 天之将暮,依旧是雪白煞眼,柒月瞪着眼睛有些发酸,忍不住叹息着揉了揉眼睛。背后有脚步声传来,柒月一下子提起警惕,回头一看。 “师傅……”柒月一怔,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低着头沉默了。 “怎么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子玉支着竹伞从风雪中皱眉看着她,走到柒月面前,将伞移到了她头顶:“身体尚未好,寒气入体,对痊愈无益。” “嗯”柒月只能诺诺点头,手一下又一下揪着衣摆,无端得有些尴尬。 子玉突然轻轻开口:“柒月,你是不是……决定和宫湮在一起了?” 柒月突然鼻子发酸,闷着点头,不敢直视子玉的眼睛。 “也好……”子玉摸了摸柒月的脑袋,将伞塞到了她手里,不顾柒月惊讶的眼神,面对着她退到风雪里,清浅的笑着,衣袂飘飘脆弱得仿佛要被风飞走。 也不晓得是不是柒月的错觉,她甚至……感受不到子玉的气息,他眼里的情愫溢得柒月喘不过气,但破碎的笑容里居然是放下与释然…… 风刮的她的手生疼,她几乎握不住伞,手颤抖着,眼里晶莹一片:“对不起……师傅……” 子玉转身不再看她,一步步远去:“若真想让我了无牵挂,今夜来洗月谷,我等你。” 柒月虽然觉得他的话说的莫名,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意思,但也没有想过违背他的话,始终是她欠他良多。若当真能了无牵挂,也好。 方拓的婚礼,仓促却也不失体面,柒月还是送了礼物,僵硬着笑脸祝贺了几句,雪衣勉强迎合道谢,方拓则从始至终一言不语。 天还未黑柒月便打算去洗月谷,临走时方拓却在冷清的偏院叫住了她。 “怎么了?”柒月笑了笑:“大喜之日新郎在这里做什么?” “我有一个问题……之前我在魔宫叫我的女子,是不是楚嫣?”方拓目光沉沉地看着柒月,眼底有微微的悲凉。 柒月愣了愣,点了点头:“她知晓你被困魔宫,想去救你。” 方拓颓然闭上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她……怎么样了?” 柒月呡了呡嘴唇,垂眸道:“毁容,灵力全废,还掉了只胳膊……” 方拓身子晃了晃,身子一下子颓了下去,自嘲地笑了笑,眼里最后一点光芒都消散了。 “你喜欢过楚嫣吗?”柒月忍不住询问,见方拓脸色死寂,叹了口气踏着夜色离开了。 她却没看到方拓失神地自言自语:“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那个明媚热烈的女子,早已深深地扎根在他心底。 洗月谷有一处小院,柒月曾经来过几次,子玉坐在月下,面前有淡淡荧光。 “师傅?”柒月有些迈不开腿。 “来了?”子玉回头对她笑了笑,似乎已经放下了之前的事。 “嗯”柒月点了点头,心里蔓延开浅浅淡淡的酸涩,有些犹豫着开口:“师傅……你会不会原谅我?” 子玉起身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枚丹药:“服下这个,我原谅你。”表情温暖而认真。 柒月不假思索地接过咽下,却被卡得猛烈咳嗽起来,子玉无奈地倒了杯水给她:“你这样子,叫我怎么放心?” “师傅,你还会陪着我吗?”她声音低低的,以师徒的名义。 “会。”子玉点了点头,笑的真诚无比,连柒月都信以为真。 夜里柒月住在偏房的专属小屋,子玉不晓得去了哪儿,半夜的时候院子里闯入一个叫茹沫的小姑娘,拍着她的门哭的凄惨无比。 “大人,我是你救过的水灵啊……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水神大人,我是茹沫啊……我说过上天下地都要追到你的……” 柒月吃了子玉给的丹药,睡得沉重无比,艰难得开门,却看见那小姑娘吓得脸色惨白,尖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柒月忍不住询问,一头雾水。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茹沫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满含震惊和绝望,也不顾的一脸狼狈,就飞快得跑走了。 柒月着了一身轻盈的蓝色拂萤裙,绣满金丝碎花的轻纱铺落于地,阳光照在身上,眉目安然地拿着小剪在小院里修剪那株海棠的卷了边的残叶。 想起咋咋呼呼的茹沫,不由呡唇浅笑,白皙的脸畔不自觉溢出一丝暖意,那丫头可真是有趣极了。 在昆仑巅,她真的以为子玉是想和她恩断义绝,若她当初不插手千言的事情,也不再追究过往,她或许可以和子玉一起,相互扶持,一生一世。 只可惜……他们终究隔了一些事情。 宫湮开时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脚步生生在垂花院门顿住,眸里倒映着她那安然浅笑的模样,突然让他莫名的心里一顿。 那些话,他……怎么说出口? 倒是柒月先察觉了宫湮的到来,也只是笑着的睨了他一眼,语气不知意味:“你怎么在这里?”没有客套,也没有刻意疏远。 当时魔宫找他救命的事,柒月可没那么大度,真不晓得什么事比她的命还重要。 宫湮如鲠在喉,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指节青白。墨发如洗,白衫依旧不染纤尘,身子却消瘦了许多,平添了几分萧瑟。 他有些自嘲般的笑了笑:“我是来接你回天御宫的,受人之托。”最后四个字说的飘摇无比。 “哦?”柒月有些好笑地摸了摸海棠枝头的娇嫩的花苞,小心翼翼地拿着剪刀修理虫叶,素手纤纤,有些遗憾道:“那可不行,我还要等人的。”又状若无意地质问道:“仙尊当时,可看见了我的召仙香?” “看到了……” 柒月心里有些闷:“仙尊来时可看见子玉仙人?” 宫湮颓然闭上眼睛,掩盖住眼里的浓重,犹豫开口:“子玉仙人……已经仙逝。” 啪,枝头唯一一朵花骨落地,花朵儿重重的砸在地上,娇嫩的瓣轻颤了颤。 柒月听到这平地惊雷的话,身子瞬间虚晃了两下,感觉身体里的气血顿时有些翻涌,她捂着胸口,强压下喉咙里那股腥甜味。眼里瞬间浸满了凉意,她气的有些颤抖,回头冷冷地盯着宫湮。 “你胡说什么?!你滚!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她歇斯底里地怒吼道,随手将手里的剪子向宫湮丢去。 宫湮脸色苍白地捂着脸颊上被剪子划伤的地方,白皙的指尖染了一片红,他苦笑了一声。 谅他机关算尽,还是回不去了吗?子玉啊,我到底是看轻了你……他笑着笑着眼眶却有些湿润,这场纠葛,他输的彻彻底底…… “他确实死了,早就应该魂飞魄散,他强行留下最后一缕神魂,让我接你回去。” “宫湮,你到底想做什么?”柒月身子一僵,眼里波光蔓延,脸上却笑靥如花:“你非得让我对你彻底失望吗?你以为我那么好骗?”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他怎么会魂飞魄散!”郑重无比。 “之前在魔界他为了救你,被困诛仙阵魂魄就已经开始破碎。你以为为什么莲魔会放过你们?因为他那时本该魂飞魄散,到如今,也是强撑了下来。”宫湮敛眸面无表情道,却知道这些字眼对柒月有多残忍,心如刀绞。 “我不信我不信!”柒月捂着耳朵尖声着踉跄后退,眼泪却如烫人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她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跑进子玉的屋子,不管不顾的推开门,门板重重的撞在墙上。砰的一声,如同实质般的撞在她心上。看到自己明亮的命灯旁,那一盏完全灭了的命灯,眼里的光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她眼神一滞:“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宫湮在门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伸出的手终于还是无力得放下。他找了她那么久,本该牢牢握紧她的手,终究还是,一次次看着她独自承受伤害…… 柒月感觉全身如脱力了一般,面色惨白,每一步都重似千斤。 “我……我叫方柒月。”比试台上,小女孩衣着精致,语气里却有些自卑。 “我知道。”淡绿色衫子的少年笑了笑,眸里似春水化开。 小女孩怯生生地偷睨了他一眼,却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师傅真是年轻啊,不愧是晋仙门最年轻有为的弟子。看到那张白玉般干净好看的脸,女孩不由有些羞愧。 少年心里一动,有些怜爱地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柔声道:“以后你道号便为凌月,可好?” “啊,好啊!”小女孩愣了愣,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 “那么,随师傅回家吧。”少年伸出白净修长的手,嘴角上扬。 “家?”女孩儿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眼里有隐隐的期待。下一刻便笑靥如花,将软软的小手搁在少年手里。 暖暖的温度传递到了心底,从此他便护了她一世。 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柒月走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木案勉强稳住了身子。手颤抖着捧起古檀案上的莲花灯盏,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的疼,“噗”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在衣裳上染了一大片暗色。嘴角的血迹刺眼万分。 哗哗,大风刮起,树影摇动。 窗外突然大雨磅礴,雷声轰鸣,天如同乌黑巨掌密不透风地压了下来。又密又急的雨点砸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个水坑。 柒月无力的滑倒在地上,触摸到那莲瓣刺骨的冰冷,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如同珍宝般将命灯抱在怀里,蜷缩着颤抖的身子,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像是破碎的花朵。心里像是生生被撕裂开了一个口子,一碰就痛不欲生。 门外宫湮的身影在暴雨中有些模糊,他衣衫尽湿,青丝贴着白皙脸畔,水滴顺着头发从脸颊滚落,下颌如汇了一条水线般。听着房里被雨声压制的哭声,他长睫微颤,浅浅的笑了笑,但这虚假的笑却显得苍白可怜。 不过数米,他却再也踏不出一步。 屋里,柒月坐在地上,状似癫狂般笑得花枝乱颤,脸上却早已泪流满面。“骗子!骗子!”他说过会原谅她,说过还会陪着她,既然无法做到,为什么要给她愧疚终生?! 柒月呜咽嚎哭如同绝望的困兽,她头发散乱地狼狈爬起,眼睛通红,泄愤般将案上的瓶瓶罐罐尽数扫落,发出“乒乒乓乓”的破碎声。 夜色已至,雨声不绝,屋子里终于只剩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破碎的瓷片木块,还有支离破碎的淡渺飞纱。 柒月安静地抱膝缩在角落里,长发逶迤于地,目光呆滞,像是没有呼吸的人偶,白皙的手上留下了许多小小的伤口,一点一点地渗着殷红血珠。 她没注意到的是,本来倒在地上的黑色命灯,竟然散发出柔柔的光芒,一粒粒细小如尘埃般的粒子钻了出来。慢慢地萦绕着柒月,如同眷恋般在她的身上微微停留,光芒缓缓凝聚成了一小团光球。 “这是……什么?”柒月暗哑地开口,眼里的焦距突然凝聚起来。试探般伸出手,光球居然毫无戒备地落到了她手心,暖暖的,那种感觉直达心底…… “子……玉?”柒月颤抖起来,小心翼翼地开口。 光球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竟然颤了颤,悲鸣一声,又化作漫天星点,每一颗粒子都散发出一圈光芒,甚至照亮了整个房子,围绕着她似乎要永远的守护。 柒月一动不动,生怕惊动了这美丽至极的一幕。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粒子却渐渐黯淡,终于,化作一道光尾突然窜出房门,冲进雨中。 “不要,不要走!”柒月看着那束光钻出自己的手心,慌忙之下竟然一跌,手撑着地面,深深地嵌进了一片瓷片,顿时血如泉涌。 宫湮一直沉默地站在雨里,洁白的衣袍染了泥泞,他却恍如不知。夜落眸深,直到看到一道光从屋子里窜出,他才微微动了动眼睛,接着便看到柒月虚弱地从屋子里跑出,手上还不断的流血却一副不要命的模样。 他看柒月如此糟蹋自己,心里突然有些隐隐的怒气,瞬间便移到了柒月面前,将她阻挡了下来,眼里隐怒:“你还要如何作贱自己?嗯?” 柒月一把推开他,倔强地扬起脸,任雨水加身:“不要你管!”说完,也不管宫湮瞬间黯淡的表情,继续向雨幕冲出,很快便消失。 宫湮悄无声息地远远跟着她,看着她绝望地跑遍整个谷底,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子玉的名字,她本就瘦弱的身子在雨里摇摇欲坠,终于在消散的光束前停下。面前只有一片零落的桃花,但她却似乎看到了什么,目光悲伤至极。 “子玉……子玉……”她笑着笑着流出了泪,走到桃花树下似乎在竭力拥抱什么,悲伤而绝望,突然措不及防地倒在了满地桃花里。 “阿月!”宫湮眼里一凝,现身跑了过去。 那一刻,她看到了子玉,他将自己之后一缕神识雕刻进了归虚梦境……封印在这谷底。 梦境里桃花纷纷扬扬,穿着湛蓝衣裳的女子坐在秋千上,笑声盈盈,少年一声淡绿青衫宛如初见,眼里却只有女子一人。 在归虚梦境里,终于成就了他们的一生一世,这场桃花雨永远不会终止,而他们,也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黑暗铺天盖地而来时,她似乎看到桃花树下的少年她温柔地笑了笑,无声张了张嘴——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原来,她当年遗忘在角落的红豆,终究会腐朽…… 结局 柒月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宫湮倒是担忧,却完全没有办法,直到有一天一个水灵告诉他,剔除魔种需要些时日,他虽疑惑却放下了心。 萨灵道噬魂渊最近有些不安稳,先前灵境结界破碎了一角,跑出来一个道行极高的大妖,他顾念着柒月便去修补结界,与大妖交手虽然赢了,但也弄得狼狈,甚至晕了几天,也因此错过了柒月的召仙香。 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用夜明珠映着,打开一个个古朴的卷轴,长夜将尽才疲惫地叹了口气,眸里沉淀了一层凝重。 最后一次到冰殿看柒月,她一动不动的模样,安静极了。好看的脸却苍白的破碎。 “阿月,若萨灵道面对覆灭,你会不会出手?”柒月的手指动了动,宫湮微微一笑,将她的手握住,笑得有些苦涩和无奈:“那便让我替你担着……” 喜欢是执着,爱是成全。 子玉死后,宫湮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钦远仙人来的时候,正是萨灵道魔气波动的临界点,宫湮站在噬魂渊旁有些出神,这底下的魔气连他都有些琢磨不透。 “你向来不是心怀苍生的主儿,怎么?这回当真转性了?”钦远仙人摇晃着扇子,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看来被抓回龙族的这些年过得倒很是滋润。 宫湮笑了笑,淡淡睨了他一眼:“你不也一样变了?”心里却有些苍凉。 毫不意外,钦远沉吟片刻,感慨道:“我暗恋了柒月数十年,她却从未将我放在心上,如今看你终于肯珍惜她了,我心甚慰啊。” “听说,你在龙族这些年可是风流不减当年。”宫湮语气淡淡。 “……”钦远有些尴尬,看宫湮没有再说话,钦远摸了摸鼻子,晓得他如今没心思和自己闲聊:“萨灵道的事,你知道几分?” 宫湮这才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摇了摇头:“记载很少,只知道萨灵星主曾与妖神一战,之后他们便一起消失了。” “噬魂渊是萨灵星主陨落的地方,而灵境是封印妖神身躯所在,据我所知,噬魂渊下有一道印记,下面镇压着妖神命魂与星主神识,但那些地方太过愈发阴邪,被魔气滋养更甚,一些大魔都会趁机跑出来……” “你是说,不止一个妖神?”宫湮拧眉。 钦远沉重地点了点头:“已经开始了,不需三年,萨灵道将彻底覆灭。” 不需三年……宫湮身子晃了晃。 “那些妖魔狡猾,唯一之法,便是在所有魔气挤压释放出来那一刻,将它们彻底诛杀。”钦远看着魔气萦绕的谷上方,眼神有些无奈。 在他们交谈时,一抹蓝色在云端一闪而过,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一日宫湮心神恍惚地回到冰殿,却发现柒月早已不见踪影,他找遍了所有地方,甚至连天帝都查不到她的踪影,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一年后,果然如钦远所说,萨灵道妖魔群起,随处可见沟壑狼藉,方拓与楚嫣在仙魔战争中双双受伏,宫湮赶去时他们已经被人合葬在一起,墓前一片小小的唤灵花,蓝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着。 宫湮带着萨灵道的人与妖魔军队僵持不下,虽然晓得如今的对抗于事无补,但在那一日到来之前他却还想为她的故土做些什么。 团子突然哭着跑来时,宫湮本欲呵斥他不顾安危,他却哭哭啼啼地说在桃花居看见了柒月,宫湮一怔,放下手里的信筏飞快跑了出去。 在这片朦胧月色里,宫湮颤抖着手推开了低矮院门,一轮圆月高挂,星斗璀璨,如同当初在灵境在此见到她,内心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生怕惊动了她。 轻盈槐花遮住了她的脸,却让他看清她隔花望来的清冷眼眸。她额上的金印带了尊贵的光泽,华丽的蓝色长袍如一片缥缈云海。她压着花枝走近,对他微微一笑,脚下盛开大片蓝色浮动金芒的唤灵花。 宫湮认出了萨灵星主的印记,这长长一生,从未觉得她离他如此遥远。 柒月在他面前踮起脚尖,睫毛微微颤动,在他唇上落下如羽毛点水般的一吻,冰冷而绝望。 “柒月……”宫湮怔了怔,心里蔓延开一股浓烈的不安。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出什么,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全是泪水。 “照顾好团子……” 随即,她的身影化作漫天星点,如同染了月华般的萤火虫,消失得彻彻底底,冷风呛入咽喉,他说不出一句话,这一晚他大梦一场,许是太久没有休息,眼睛酸涩的厉害。 过了许久,宫湮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魔障了一般全力朝噬魂渊飞驰而去。 接天光柱上端祥云翻滚,无数唤灵花在天空中旋转着,带着金色微光,无数火光从谷底窜出,舔着光柱如同火莲般肆意而张扬,遥远的钟声自星空那头传来。 立在半空中的女子将手里的元灵往火光底部轻轻一推,火光瞬间爆涨散发出灼灼光华,燃烧着的唤灵花在凌空撒下万丈光芒,光辉照着她的背影,如破碎琉璃。与此同时,另一端的灵境突然发出绝望而痛苦的嘶吼声,在九天之上盘旋着久久不能消散。 随着第一颗星子在天空划落,灵境也开始崩塌,她突然回头对他笑了笑,星空虚虚实实,她的身影也再看不真切。 他当初在药仙宴上拿走的青玉簪子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叮的脆响,折断成两段,一如当初落在心上的雨点,早已破碎。 这短暂的回眸里,让他想起了他们羁绊良多的命运。回想起来,他与柒月有太多遗憾和无奈,浮光掠影的回忆,最终定格那场雨里,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懵懂少女抱着满袖桃花朝他跑来,笑靥动人。 他想,或许是他们的缘分落笔太过仓促,一场大火,便将那点儿羁绊烧的彻彻底底。 前度故人今何在?人面桃花无处寻,这三界六道的风光,都不及你雨里浅浅淡淡地一笑。 番外 近日在天御宫司职时,听说百年前萨灵道那场无端得生起的那道接天大火熄灭了,我好不容易混进这无上仙宫,自然不关心这档子事,只是隐约听说在宫人在那里看到了消失百年的仙尊大人,他一道结界隔绝了自己,待最后一丝莲火泯灭才撤去,似是大梦一场丢了魂儿一般。 有人说仙尊夫人在那里香消玉殒了,仙尊是动了情,伤了心,守了百年无法相信事实,都是唏嘘不已。 我觉得她们是想多了,仙尊怎么了?仙尊就不能凑热闹?若不是有要紧事儿,我早就浪着玩儿去了,这些个闲的发慌的仙侍们就是爱出幺蛾子。 仙尊一脸冰冷地回来时,大家都熄了八卦火,先前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此刻却不敢多说话,生怕了触霉头。我这个别有用心的人,自然是能躲则躲,至今未曾见过仙尊。 倒是小殿下宫喻知道仙尊出现了,跑来质问他娘亲去哪儿了,有心思细腻的侍女说,仙尊一副不想瞒他,却又开不了口的模样。宫喻虽然顽劣了些却向来聪明,即便仙尊不说他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蒙在被子里哭了几天,直到后来药仙将他带走,他都没和仙尊说过一句话。 大抵这事儿还是真的?经过此事,我对八卦倒是改观了些,从此也开始热衷于八卦。 据说仙尊于百年前下界一次,偿还一段因果,渡幼时救过他的一位花妖成仙,因不可以仙力逆天而为,便想以凡躯靠近诱之顿悟,想着约莫百年便可成功,却不想遇到了落界的仙尊夫人。 仙到了高位,本该是无欲无求,那些短暂的事都难以放在心上,或许会记得,却不愿理会。但仙尊和那个女子却不晓得如何结成了夫妻,仙尊在下界时却没料到花妖生了爱慕之意,趁仙尊归位将夫人打得魂飞魄散。 这此后的纠葛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不过让我惊讶的是,我们前任水神君子玉也搅和了进来。也难怪前些天茹沫会突然消失,不过按理说过个千把年水神还是会回来的,毕竟天定神位,乃是天命难绝。 不过我确实小瞧了茹沫对君子玉的情意,我说她是盲目崇拜,她非说是一见钟情,如今已经风风火火地去魔宫报仇去了,我估摸着……她和妖夙这几世纠葛恐怕这回能有个结果了,当时她自己作死了自己,让妖夙苦苦寻找换魂之法,还把主意打到了星主身上。 等仙尊哪天想为星主讨个公道,又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哦。 说了许多废话,差点忘记了正事,我如今正躲在草丛里窥探着前方天御宫的禁地,实际上,就是放了仙尊夫人聚魂灯的地方。 如今我有两条路,一是勾搭上天御宫那只丑陋且不知好歹的槐花精怪,讲真,那千年槐花蜜是真心好喝,但那精怪却委实狡猾得狠,也不想想他拿着岂不是暴殄天物?二就是不惊动仙尊闯进去,发挥我的无上神力,将精怪打横带走……咳,不过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若不是最近和君子歌打赌偷天御宫的千年槐花蜜,被君子歌(也就是君子玉的弟弟现任水神)那家伙封了法力,我又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啊!作为一心只知道吃吃喝喝的我而言,没了法力确实为难得紧。 “小花花~”我贼兮兮地冲不远处的槐花精打了个招呼,尽量保持我亲切的笑容。尽管已经有人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被自己恶心了一把。 闻声,槐花精用他那几乎可以夹死苍蝇的眯眯眼看了我一眼,纳罕道:“又是你?想偷花蜜?” “……”这话说得太不友善了,我也是有脾气的好嘛?我不由阴险一笑:“等仙尊不在,我看你往哪里逃,到时候就算你叫破喉咙也没人能救你!” 旁边的草丛似乎抖了抖,我习惯性地捋了下颊边垂落的长发,总觉得和君子歌打得这赌有些不对劲,他似乎别有阴谋啊? “仙尊不会离开的,你不晓得当年夫人魂飞魄散那一回仙尊日日夜夜待在这里,头发都白了几丝”精怪突然变的有些不耐烦:“哎……跟你说你也不懂,劝你还是别打主意了,仙尊记挂着夫人喜欢槐花蜜,当年婉颜都碰不得,何况是你?” 我这就不开心了,我虽然只是君子玉曾经用一缕……不知道是谁的元神化的水灵,这些年一直跟着君子歌,但好歹也是沾染了不少神气的好吧? 于是,一个恶毒的想法浮现在我心头…… 夜黑风高的晚上,我瞅准了仙尊离开,拿着从君子歌那里偷来的百里香轻而易举地迷晕了一众仙侍,穿了身杀人放火必不可少的黑袍,再一次来到了禁地。 看到依旧亮着的那间房子,不由有些得意,你个精怪以为躲在放了聚魂灯的房子里,装作仙尊还在的模样,我就怕了不成?我抖了抖手里的麻袋,心里不禁闪过一丝得意。 虽然这里里里外外都有阵法,但我这些年和君子歌斗智斗勇,闯多了奇奇怪怪的阵法,丝毫不惧,拎着麻袋就是一个干! 我轻盈地穿过阵法,看着面前古朴的金纹镂花门,伸手就推,我万万没料到兜头就是铺天盖地的带着利刺的光刃,心里咯噔一下,就退了几步,耳畔凉飕飕地破风之声让我心沉到了脚底。 这下栽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以为避无可避时,突然一个白袍之人从外面闯入,飞身揽过我的腰,往怀里一带,我只见眼前白影一闪,就扑在一个冰凉的怀抱里,头顶传来闷哼一声,想必是生生受了一击。 我下意识地抬头却只看到那人的下巴,脑袋眩晕得厉害,铺面是让人心颤的冷香,夹杂着熟悉至极的百里香。 “人还给你了!”有人笑道,只闻声却不见人影。 我倒是耳尖,听出了话的揶揄暧昧之意,君、子、歌,这是多大仇?!老娘非跟你同归于尽! 说来又过了十多天,这些天的八卦挺有意思的,因为八卦主人公就是在下,我缩在假山后面听着那些女的胡说八道,生生被气笑了,一个用力面前的阻挡物碎成了渣,那些人看到我如此暴力,吓的脸色大变,赔笑着散了。 第二天这些人都不见踪影了,而其他人看我的眼神也愈发敬畏,甚至连平日里压榨劳动力的老管家都对我殷勤万分,我发誓我真没做什么,也不会对你们下黑手的啊! 直到槐树精屁颠屁颠地跑来送蜜,整个人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我才真正地意识到不对劲…… “你有什么阴谋?”我忍不住退了几步,心里警惕起来。 槐树精笑呵呵地道:“以前我对您态度不好,您别往心里去啊,就当我赔礼道歉,您别和小人我一般见识。” 这又是哪出?我真的不懂了…… “那天晚上您闯了禁地,晕倒在仙尊大人怀里,仙尊大人送您回去后便下令全宫,一定要好好招待您。”槐树精摸了摸脑袋。 招待? 好、好、招、待? 我敢打赌他们是会错了意,原来那天遇到的竟然是仙尊,他不是离开了吗?我掩面羞愧欲死,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想法与行动并存,当天晚上我便溜了,而且顺利的可怕…… 羽令道桃花节又到了,我便打定主意去走一遭,十里桃花灼灼迷得我眼花缭乱,就在这时一个白色背影却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压枝桃花似乎从枝头开到了他勾勒红色纹路的衣摆,我忍不住踌躇时,他却像知道了什么一般,回头对我笑了笑。 眉眼如墨色渲染开的笔划,清冷而缥缈,真是……好看至极的男子。 “你……也来看桃花?”我干巴巴地开口,有些尴尬。 “我在等人。” “哦?你的朋友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在等我此生所爱。” 此生所爱……分明没有所指,但触及他眼神时,却莫名红了眼眶。 许多年后,我才晓得,兜兜转转,我遇到的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