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夜 - 上嫁 - 玉堂 程禧冒着大雪赶到普众寺,院里已经停了一辆加长版的红旗L9,7777的尊贵豹子号,全防弹结构。 这是周京臣的车。 周家就是王权富贵的象征。 周京臣的父亲周淮康是市里的二号大人物,母亲是教育家,娘家有大企业,登上过胡润富豪榜,这种“权富夫妻”的结合最体面牢固了。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周夫人风雨无阻要上香拜佛,不求财不求子,只求全家太平,普众寺的和尚在那天也会谢绝所有的香客,陪她一人诵经。 今天是正月十五,周夫人又捐了一大笔香火钱。 一进佛堂,程禧一眼看到背对门口的周京臣,穿着黑色羊绒大衣,仪态挺拔,身型英武板正。 周京臣在他那个阶层是公认的英俊,航天工程的高材生,集团最年轻的总工程师,能力风度样样出众,明面上的私生活也不乱,至于有没有相好的情人,没人敢打听。 程禧站在后面,视线里正好是周京臣的侧脸。 昨晚他狂热到失控,压着她的时候胡茬磨得胸口又痒又疼,吻她身体吻到忘情还伸舌头了,程禧受不了他变着花样的刺激,本能咬了一口,没想到牙印这么明显。 她深呼吸稳住神,走到周夫人旁边,“周阿姨。” 周夫人上完香,拉住她的手,“你爸爸的墓地在后山,是你周叔叔亲自选的位置,他去大会堂参加新春团拜会,出门前嘱咐我让你回周家过节。” 程父和周淮康是旧相识,从领导司机提拔上来的,前几年和一个妖艳的女医药代表闹出了婚外丑闻,在地下车库自杀了,从那以后母亲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一直住在疗养院。 周夫人倒是把她当女儿怜惜,可毕竟是外姓人,她不太愿意回去添麻烦。 正想拒绝,周夫人忽然盯着周京臣的下巴,“你的伤怎么弄的?” 程禧到嘴边的话止住了,脸上火烧火燎。 “不小心磕破的。” 一看就是床上用力过猛,折腾出来的痕迹,周夫人意味深长,“有女人很正常,为什么瞒着我?” 周京臣眼神扫向程禧,面不改色,“没瞒您。” “等到十月份,你三十岁了。”周夫人没追究到底是哪个女人,直奔正题,“你清楚应该干什么。” 他们这一群子弟,三十岁陆陆续续结婚了。 三十岁是一道坎儿,之前玩得出格,家里不管,到年纪了,都逃不掉结婚生子。 包括周京臣。 只不过周夫人年年催,他每次都敷衍。 今年没那么好打发了,周夫人态度坚决,“你最好心里有个数,躲不掉的。” 周京臣不紧不慢地系好大衣扣,“您有人选吗?” “你父亲在帮你挑。”周夫人言语之间既自豪又谨慎,“几个姑娘背景都不错,你外面如果有人,必须彻底断了。” 程禧心虚抬眼,和周京臣四目相撞,他当即移开,“最近忙,先不着急。” 扫完墓从寺庙出来,周夫人的车下山了,那辆红旗L9还在。 车窗敞开,风雪刮进后座,周京臣在一片浓白的雾气里,望向她,“我送你回学校。” “出租呢?”她给了两百块钱,让司机等一会儿。 男人神色平静,“走了。” 普众寺全天闭寺,附近没有出租拉客,程禧没办法,弯腰上车。 扑鼻的男香带着一股清冽好闻的药感,小众暗黑,和他的气质不符,矛盾到极致,反而格外吸引人。 刚一落座,她呻吟出声,大腿根一阵触电般的酸痛。 周京臣咬得其实一点儿不比她轻。 只是他有技巧,会拿捏力道,当时舒服得浑身发软,可后劲儿大。 程禧脱了外套,垫在屁股下面,减少和座椅的摩擦。 车驶出一半,周京臣目视前方,音量低沉,“抹药膏了吗?” 她握紧双手。 男人喉结伴随吞咽滚了滚,“我记得肿了。” 程禧指甲盖狠狠掐进手心。 这些年,她对周京臣有感情,私下却也百般压抑,保持了距离。 周家的独生子,这辈子的每一步都是规划好的,伴侣、婚姻、职业,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她这样的出身差距太悬殊,明知没结果,长痛不如不痛。 虽然有些不甘心,总好过越陷越深,难受得半死不活的下场。 昨夜是周京臣借着醉意主动的,程禧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他赤裸相对,更不敢想周家知道了会怎样天翻地覆。 她现在脑子还是一团混乱。 好半晌,周京臣打破沉默,“这件事你跟谁说了?” 程禧回过神,明白他的顾虑,传出去对周家、对他的影响不好。 “没跟任何人说。” 周京臣嗯了声,“学校周边新开了一个楼盘,你去选一套,选好了告诉我。” 见她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我名下的檀宫也可以过户给你。” 檀宫是周京臣外公的遗产,传家宝的豪宅,最便宜的一套也要上亿。 出生没有的,到死也挣不到了。 周京臣的确大方有诚意,但程禧不喜欢明码标价的补偿,“我住宿舍更方便。” 他听了没再勉强。 半小时后,车停在宿舍大楼外,周京臣侧身越过她,开车门。 突如其来的靠近,两具身躯贴在一起,太强烈,太压人,有一种冲破一切禁忌的亲密。 程禧敏感,被他的气息烫得颤栗了一下。 周京臣也发觉了,收回手,重新坐直,“你的内衣在我那里,找时间去拿。” 那件内衣是他亲手解开的,半脱不脱的挂在她肩膀,中途晃荡掉了,周京臣又帮她穿上。 他喜欢隐秘挑逗的感觉,薄薄的一层遮住,去探索。 怪不得说,多么严肃内敛的男人,沾了情事,也像变了个人。 连周京臣都暴露了闷骚。 程禧表情不自在,“你扔了吧。” 周京臣皱眉,“不要了?” “不要了。”她下车,踩着雪跑回宿舍,一路也没回头。 第2章 记得吃药 - 上嫁 - 玉堂 程禧住在四人间,进门时室友正在吃晚餐。 金融系有钱有势的特别多,去年东北的“漠河舞厅”爆火,其中最豪华的那家,老板是隔壁床安然的继父。 程禧和她关系好,和另外两个室友一般。 “昨晚你怎么提前走了?电话也不接。” “我不舒服。”程禧抱着睡衣去床上换,“在医院挂水了。” “周先生好像也不舒服,钟雯想要扶他去酒店休息,被周先生的秘书拒绝了。”安然自顾自说着,“钟雯的目标是嫁豪门当阔太,到处养备胎,咱们系你俩最出名了,她一心和你比。” 钟雯的胸,程禧的臀,是金融系女生的两大门面,甚至连外语系的女生都被盖了风头。钟雯谈恋爱上瘾,程禧却很难追,平常又不爱笑,那群富家子弟打赌,谁成功泡到她,赢一辆阿斯顿马丁。 全部碰钉子了。 程禧藏在帘子后面照镜子,腰胯,肚脐,脚踝,每一处都发红。 周京臣吸得太狠了。 “你看学校的论坛了吗?”安然一把掀开帘子,“周先生在校庆典礼上捐赠了一间练舞室和体育馆。” 程禧惊慌失措钻进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我听说了...” 安然大大咧咧,没察觉她不对劲,“就在女生宿舍的一楼,月底装修完,你再练舞不用走那么远了。” 一年一届的校庆邀请的是历届优秀校友,当官的,经商的,混娱乐圈的,个顶个的有头有脸。 周京臣这个人不喜欢凑热闹,可周夫人是名誉校长,碍于情面,他不得不出席聚餐,喝了校领导敬的几杯酒。 他酒量不行,这才有了意外荒唐的一夜。 下午钟雯回来,手上抱了一个盒子,“程禧,你的同城快递,宿管阿姨签收的。” 她一边说,一边撕开包装袋,是一只白色KELLY包,限量款的雾面鳄鱼皮,“哟呵,官网20万呢,谁送你的?” 程禧抢过来,迅速塞进抽屉,上了锁,“别人委托我转送的。” “这么贵重的包不亲自送,还用得着你转送?”钟雯冷笑,“是你傍大款了吧?装什么清高啊,收礼物不是值得炫耀的事嘛,何必藏着掖着呢。” 程禧不搭理她的胡搅蛮缠,躺下补觉。 钟雯又恼火又嫉妒。 她的圈子不缺“假白富美”,只要漂亮懂事,什么都有了。 分手费给3万的香奈儿包,或者梵克雅宝的项链;超过10万的属于封口,禁止女生对外泄露;但20万以上的大手笔,钟雯真没遇到过。 钟雯猜测,程禧背后的男人不仅财力雄厚,大概率挺满意她表现,挺迷恋。 ...... 第二天学校组织了三位校友演讲,在多媒体大教室,程禧刚走到门口,听见周京臣致辞,很醇厚磁性,有穿透力。 推开门,周京臣不疾不徐看了她一眼,继续讲话。 他穿了一件高领毛衣,恰好挡住下巴的牙印。 周夫人有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所以周京臣的长相很立体,眼窝偏深邃,鼻梁挺鼓,加上不抽烟,整个人成熟又干净。 这种多金清贵的男人,对初入社会的女孩子有致命的杀伤力。 程禧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大教室回荡着周京臣的声音,可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安然在耳边一直夸周京臣的身材有性张力,瘦而不柴,有肌肉有线条,相当于女人38D的级别。 男人的腰臀越紧致健硕,那方面像打桩机一样,越强悍。 程禧没反应,拉了拉外套的领子,一碰胸部,还是酥麻麻的疼。 何止是强悍,简直是野蛮。 这会儿的周京臣斯文楚楚,有一股深沉温和的人夫感,而夜里的周京臣是九头牛也打不赢的猛男。 “听说周先生还没结婚?” 程禧玩手机,不看讲台,“估计快了吧。” 安然叹气,“本世纪最后一个钻石王老五啊...也要走进婚姻的坟墓了。” 演讲结束是全体大合照,由于场地有限,挤得厉害,程禧没参加,溜着墙边去洗手间了。 她习惯性看纸,有轻微的血迹。 网上说,生理期前后那几天,欲望最大。 体验到的快乐也最大。 她青涩,又放不开,不过时机赶得巧,没留下第一次的阴影,算是和谐。 程禧在公用水池洗完手,直起腰整理头发,周京臣不声不响出现在镜子里。 “你脸色不太好。”他靠近一步,认真打量她。 “我没睡好。” 周京臣有一米八四,是典型的5:8黄金比例,投下的影子完全覆盖住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膏,递给程禧,“这是消肿的。” 程禧脸烧得慌,没伸手接,低头绕过他,“我自己买了。” “程禧。”周京臣叫住她,“有一次我没控制好,别忘了吃药。” 他们一共做了两次,床上一次,浴室里一次,她洗澡时周京臣闯进来,抵着她跪在浴缸里,这次很激烈,程禧的膝盖全是淤青,他意乱情迷中似乎弄在里面了。 幸好她早晨来了例假。 应该怀不上。 “包是你送的吗?”程禧抬头盯着他。 第3章 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默认。 “是补偿吗?” “礼物。”他背对走廊的窗户,一张脸晦暗不明,“下周你生日,我出差去外地,提前送了。” 程禧没出声。 她生日是二月份。 周京臣连她的生日都记错了。 相识多年,睡过亲密过,她这个人在他心里真是没什么分量。 “想要车吗?”周京臣不太有耐性,对女人的脾气倒是温和,“我车库有一辆奥迪,你先开。” 那辆奥迪A6是他的第一辆座驾,开着玩的,开了几次就换高档的新车了。 不过保养得很好,有八成新。 程禧刚考完驾照,确实在选车,二手车撞坏了不心疼,而且这辆奥迪有纪念意义。 她犹豫的时候,过道转角出现了几个人影,为首的是金融系主任,程禧装作不认识周京臣,和他擦肩而过。 “程禧啊,你没去合影?” 系主任拦住她,一扭头,又发现了周京臣,“周先生,一起去食堂吃饭?” “不麻烦了,下午有私事。” 系主任语气惋惜,“社团彩排了舞蹈,还打算邀请您观看呢。” 周京臣表面客套了一下,“以后有机会。” “程禧是社团的团长,她在市里的舞蹈比赛获过奖!”系主任自豪,拍了拍程禧肩膀,“每年校庆她都表演舞蹈。” 周京臣一直没兴致搭腔,听到这句,才漫不经心开口,“程同学今年怎么没跳?” 系主任无奈,“程禧不肯上台,我也劝说不了她。” “为什么不肯?”周京臣停下,转过身。 系主任明白他不高兴了。 女生巴不得给他表演,万一入他的眼了,他夸一句,当文娱干部绰绰有余。 头一回遇到不识抬举的。 系主任将程禧推过去,她没站稳,险些摔在周京臣怀里。 周京臣眼疾手快扶住她,压低声,“因为我在吗?” 他嘴里是茶叶的清苦味,周京臣有个习惯,早晨喝一杯特浓普洱提神。 程禧僵硬退后一步,“我脚有伤。” 男人垂眸,她脚踝缠了厚厚的绷带。 “周先生,6月份的毕业生欢送典礼上,程禧一定会登台表演的!”系主任替程禧解围。 周京臣没说来,没说不来,平静朝一楼走。 系主任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这位不是刁钻的主儿,可也别得罪了,大学其实是一个小社会,要懂人情世故。” 程禧闷头不语。 “他如果愿意来看演出,你跳得好,大四你报名学生会,很容易当选。”系主任瞥她,“我瞧你平常机灵,才教导你。” “谢谢主任。”程禧谦虚笑。 主任是好意,她清楚。 成年人讲现实,拼背景,有些人的一句话,比金子都值钱。 尤其是周家的话。 程禧和系主任在多媒体大厅分开,收到了周京臣的短信,让她回去一趟。 周夫人这段日子催得挺紧,不回是不行了。 她跑回宿舍,从抽屉里取出那只包,上车交给周京臣。 “太贵了,不适合在学校用。” 他手肘支着车窗,闭目养神,“丢垃圾桶。” 程禧顿时无言以对。 自从父亲的财产充公,家里又断了收入来源,她太知道没钱的窘迫了,二十万的包哪里舍得扔掉。 周京臣更知道她舍不得。 程禧没理他。 再行驶过一个路口,快到周宅了,周京臣忽然问,“你跳什么舞种。” “古典舞。” 他侧过头,打量她的细腰和手臂,娇软纤长,却有柔韧度和力量,是练舞蹈的身材。 周京臣没有上流圈的陋习,但也和上流圈交际。 那群人偏爱舞蹈生,有十几年的童子功是最好的,柔软得可以翻来覆去各种姿势。 “毕业典礼你表演吗。” 程禧抿唇,“那天你来吗?” “有时间会来。” 周京臣一贯是这副样子。 不明确的暧昧,不挑明的甜头。 留下回味,以及抽身的余地。 车拐弯开进小区,周宅是1号院,一套四百平米的徽派合院,灰白色砖瓦,入户的影壁墙挂着大红色中国福字结,气派恢宏。 司机停好车,拿起扫帚扫干净车门外的雪,周京臣才下去。 皮鞋油光水滑,不沾一丝雪和泥。 周京臣下班住市中心的大平层,六日必须回周宅,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饭,看新闻,向周淮康汇报工作。 是周老太爷那辈立下的规矩。 院子里的柿子树染着白霜,周京臣经过树下,抬手摘了一颗大的给程禧。 “柿子熟了。” 她一摸,带冰渣的。 生理期不能吃凉。 程禧摇头。 他握在手里,“不爱吃了?” “过两天再吃。” 程禧也不晓得他懂不懂,她不可能怀孕的。 周京臣迈上台阶,打开红木大门,吩咐迎接的保姆,“煮梨汤,程禧喉咙不舒服。” 她瞬间想起周京臣那晚躺在浴缸里,摁住她后脑勺往下压的一幕。 腹肌紧绷,硬邦邦的,硌得她嘴唇发麻。 程禧半点经验也没有,疼得周京臣额头冒汗,他仍旧没松开,嘶哑着喊她名字,逼她对视。 他竟然不避讳她,光明正大提这茬,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程禧面红耳赤。 进客厅,周夫人正在和周淮康的秘书通电话。 秘书说住在电视台对面的京西宾馆,吃了烤鸭,明天回家。 程禧有朋友在京西宾馆做服务员,住客是一等一的厉害人物,进出要审核通行证,安检很严格,连房间和饮食都不允许拍照。 周京臣也去参加过商业峰会。 “提醒老周吃降压药,少抽烟,京臣的事情我会办好,放心吧。” 挂了电话,周夫人招手示意程禧坐,目光随即定格在她的挎包上。 这款包的配货大约要50万,比包还贵,程禧开始实习就不收周家给的生活费了,赚的工资连一根背包带也买不起。 她察觉到周夫人的目光,身体不着痕迹挡住包。 周夫人慈爱笑,“有三个月没回来了吧?你周叔叔惦记你。” “我也惦记周叔叔。” “禧儿,你妈妈的治疗费够用吗?” 周淮康夫妇私下叫她“禧儿”,清脆圆润的儿化音,周京臣从不这么叫,只在床上欲生欲死的那几秒巅峰,他颤抖着叫过一次。 禧儿。 粗重的喘息,凸起的青筋。 满是雄性欲望。 叫得她瘫软。 周夫人继续说,“疗养院的花费大,不够要告诉我,你专心上学,赚钱不急。” 程禧回过神,“够的,周阿姨。” “禧儿,谈恋爱了吗?” 周夫人眼神如炬,盯得她头皮发麻。 “还没谈...” “有喜欢的吗?” 程禧忐忑不安。 周京臣这时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气定神闲整理袖扣,保姆问他吃什么,他说了一道苏菜。 周淮康以前职务调任频繁,周夫人也忙,他养在苏州的外公家,初中毕业才回北方,会讲老式的苏州话。 所以他既有北方男人的高大,气魄,也有南方男人的白皙,精明。 南北通吃。 “没有喜欢的。”程禧心不在焉,视线逃避着周夫人。 周夫人又瞟了一眼那只包,没戳破。 小姑娘爱面子,没禁住诱惑走错了路,大学里见得多了。 “生活有困难不好意思找我,找京臣和嫂子。” 嫂子... 程禧捏着沙发垫,捏得骨节嘎吱响。 周夫人一本正经望向周京臣,放在桌上几张照片,“你挑一个合眼缘的。” 他摆弄着招待客人的玉石烟灰缸,“您挑中谁了?” “我不干涉你的决定。” 程禧看照片里的女人都挺端庄漂亮,年纪和周京臣相仿,最重要是家境滋养出来的贵气,上得了台面,和他般配。 “这个。”他选了垫在底下的一张。 最美的。 那种夺人眼球、有攻击性的漂亮。 程禧心口发涩。 果然,男人是视觉动物。 第一嗜好永远是美貌。 他也对美女感兴趣。 周夫人却不满意,指着另一个,“她呢?学历高,父母是高校的教授,爷爷部队退休。” “您喜欢吗。”周京臣脸上没多大的波澜。 “你自己的妻子你做主。” “我已经选完了。”他坚持。 周夫人彻底没了笑容。 “禧儿,你帮京臣挑。”周夫人又把照片挪到程禧面前,“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最准。” 程禧咬着下唇,五脏六腑几乎绞成一团,堵得她喘不过气。 “她挑什么?”周京臣靠着沙发背,眉间不耐烦,“又不是她娶,是我娶。” “看来你真喜欢了?”周夫人试探。 “您安排见面吧。” 周京臣答应得毫不迟疑。 他端起茶杯,右手在程禧眼前一晃。 就是这只手,研究出了最先进的飞机部件,使他任职的航空集团成为业内的领军集团,他也一跃成为身价最高的总工程师。 提起周京臣,圈内评价是:金尊玉贵,沉着冷漠,谁也看不透。 程禧觉得远离他是对的。 这样的男人,注定是让女人栽跟头,受情伤的。 第4章 和周京臣被堵在房间 - 上嫁 - 玉堂 程禧晚上没胃口,只吃了一碗粥,周夫人和周京臣之间的气氛也有些凝固。 选妻选贤,虽然周夫人比较开明,但周京臣没有选中她心仪的儿媳,她多多少少是失望的。 周夫人想要尝试说服,他撂下餐具,直接离席了。 周京臣的房间在程禧隔壁,一个单独的套间,有保密性的书房。 他路过门口时,程禧的房门没关,屋里播放着西洋交响乐,她趴在棉被上,捡床头缝隙的充电线,双腿交缠微微后翘,裙底露出一截紫色的内裤边,贴着白嫩的腿根。 周京臣喉头一滚,移开目光。 他洗了澡,拎着一个包装袋出来,敲门。 “睡了吗。” 程禧整个人一愣。 是周京臣。 她从床上坐起,“有事?” “还你东西。” 程禧心脏怦怦跳,“你挂门上吧。” 门外没动静,片刻,周京臣的声音更低了,“是内衣。” 她脸一烫,迅速穿好了睡衣,打开门。 对面是楼梯,周夫人在一楼看电视,一旦抬头,很容易发现。 周京臣显然也意识到这点,握住她胳膊,轻轻一挤,进了卧室,合上门。 程禧莫名地心虚,伸手拽他,“你快走!” 男女力量悬殊,她拽了半天,他纹丝不动。 “内衣洗干净了。”台灯昏暗,周京臣在一片朦胧的光影中,气息厚重。 他弯腰时,衬衫裹住胸膛,弓起的背部壁垒流畅,一块块的骨骼结实,又不过分精壮。 恰到好处的体型。 散发出淡淡的男士沐浴露香。 程禧指尖碰内衣,仿佛着火似的,烧她的手。 “脚敷药了吗?” 她紧张到蜷着脚趾,“周阿姨在楼下。” “你抹完药我就走。” 程禧坐下,卷起裤子,她不喜欢睡床架,睡的是床榻,周京臣此时居高临下的姿势,有一种笼罩住她无处可逃的侵略感。 她撕掉绷带,用拇指融化开药膏,“什么药?” “消肿化瘀。”周京臣神态从容,“也可以抹脚。” 也可以... 是他买的那个药。 程禧只涂了一点,丢进抽屉里。 “还难受吗。” 她分不清他问的是哪儿,含糊其辞的应了声,“不难受了。” “禧儿?”周夫人这时隔着门喊她。 下一秒,房间熄了灯。 突如其来的漆黑,程禧慌了神,“周京臣...” 他反应敏捷,捂住她唇。 “禧儿,怎么关灯了?” 门推开的刹那,程禧情急大喊,“周阿姨!我没穿衣服。” 周夫人笑了一声,清楚她脸皮儿薄,又退出去。 “你周叔叔的想法是趁着他现在人脉广,也给你挑一个家世优秀的男人,好男人是不在市场上流通的,没有共同的圈子很难接触到。” 周京臣一言不发站在床边,注视那扇虚掩的门。 可能是光线太暗,他面容也阴沉。 半晌,他俯下身,双手摁在她身侧撑住床,“别出声。” 一股潮湿的热气钻进耳朵,程禧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和他脸挨脸。 周夫人仔细听了听,“是叶家的二公子,公安大学毕业,有个铁饭碗,比你大六岁,人品好,前途光明,你周叔叔很欣赏。” 叶家在市里也属于名门望族,祖辈有红色背景,第三代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最出名,和周京臣是同行,就因为他们,航天航空系招生火爆,以往理工科是男多女少,如今清一色的娘子军。 叶家的这位二公子倒是低调许多。 “同意吗?”周京臣眼睛像一潭深水,浓黑得望不见底。 程禧战战兢兢对上他视线。 他只差零点零一厘米便吻到她。 “大三实习多,明年再谈。” 她应付不了这副惊险的场面,周京臣教什么,她重复什么。 “说你困了,要休息。” 过了一会儿,周京臣走过去,确定周夫人不在走廊了,他回过头,看了程禧一眼,迈步离开。 门开了又关,程禧像是才从水里打捞出,浑身汗淋淋的。 她缓过神,拿起放内衣的袋子,清新妩媚的樱花香,女人味十足。 应该是他特意买了女士专用款,或者...他的住处开始准备女性用品了。 程禧失神了许久,叠好内衣,塞在外套口袋里。 ...... 转天早晨,周夫人亲手煮了程禧爱吃的咸豆花和烧麦。 周夫人不仅厨艺高,情商更高,驾驭丈夫有手段,不少富太太找她取经,如何搞定外面的野花,降服丈夫收心。 她从不自夸,只夸周淮康有责任担当,是好丈夫好父亲,周淮康的口碑这么好,在圈子里堪称清流,周夫人的维护功不可没。 程禧下来没多久,周京臣也下来了。 他刚醒,短发没梳理出什么发型,松松散散的,带着喑哑的鼻音,胡茬也没来得及刮,下颌到鬓角泛起青色,很性感。 程禧继续低头喝汤。 周夫人舀着锅里的粥,“你要是和叶家的二公子合不来,李家呢?周末李太太约了我喝茶,你陪我去。” “周阿姨,我这学期忙,等暑假吧。” “暑假啊...”周夫人估算日子,“李家5月份要去南方工作了,越早见越好。” 程禧怔住,“您让我也去南方吗?” 周夫人笑,“你如果想家了,想我和你周叔叔,你随时回来。” 程禧大脑一团空白。 会不会是周夫人察觉什么了。 急于掐灭这丝火苗。 避免后患。 她捏着勺子,食之无味。 “你在哪实习?” 程禧咽下嘴里的蛋白,“在同学家的公司。” “涨工资了吧,你背的包可不便宜。” 她如梦初醒。 原来周夫人不是怀疑她和周京臣,是怀疑她图钱,出卖自己。 “那只包...是高仿。” 周夫人半信半疑,真货和水货,她是分得出的。 明显货真价实。 不过,不排除没看好,走了眼。 周京臣洗漱完,接过保姆递来的大衣,走到餐厅,“实习还是上课?” 程禧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匆匆站起来,“有考试。” “考什么?” “证券投资。” 他简单关怀了一下,抬腕看时间,“一起走。” 周夫人制止,“我和禧儿没谈完呢。” “我去集团,顺路送她。” 周京臣是说一不二的脾气,在公事上没人敢反抗他,在家里,他知道顾全大局,比如结婚,其余的小事周淮康夫妇基本依着他。 程禧戴好帽子,和周夫人道别,跟在周京臣身后走出院子。 他今天没开红旗L9,开了一辆银白色的轿车,程禧不认识车标,反正不是大众款。 周京臣递给她一张中银的贵宾卡,“你不愿意欠周家太多,这笔钱周家不知情。” 程禧盯着卡,隐隐明白了什么。 这两天周京臣大约慎重考虑了和她的关系,也回味了和她亲密的感受,挺合拍,彼此知根知底,结识一个“新人”远远不如“旧人”省心省事。 她按捺住心跳,“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没那么快。” 周京臣斜靠着椅背,雪光照进来,白得刺眼。 “合不合适还另说。” 程禧顺着他的话脱口而出,“假如合适呢?” “合适有合适的安排。” 她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男人的感情观不止有爱,恨,名分,还有身体的欲望。 名正言顺有名正言顺的安全,地下情有地下情的刺激。 “我不要。”程禧别开头。 周京臣将那张卡插在她的大衣袖口,“你不要,你母亲需要。” 程禧抽出卡,正想扔给他,他一把攥住她手腕,“卡是卡,其他是其他,不是一码事。” 她呼吸局促,胸脯一鼓一鼓的,软绵绵抵在周京臣手背。 “司机在,别闹。”厮磨得他也燥热,一边解衣领,一边松了手。 这一路回学校,谁都没开口。 车里死气沉沉的。 到了学校,程禧下去,“包藏在卫生间的镜柜里。” 周京臣降落车窗,不等他说话,程禧快步走远。 “程禧!” 钟雯抱着一摞书,从食堂的方向冲过来,拦住她,“你昨天旷课了啊。” 程禧心口猛地一咯噔。 周京臣其实一个月也接送不了她一次,每次停在距离学校300米的烧烤店,程禧独自出校,生怕被同学撞破。 大学校园是恋爱和八卦最流行的地方。 她已经格外小心了,仍旧没瞒过钟雯。 “你男朋友?”钟雯笑里藏刀,“那车两百多万,你够厉害啊。” 程禧绕开她,“不是。” “那是包养你的金主喽?”她咄咄逼人,“你是不是叫干爹呀,他岁数很大吧?” 第5章 高难度的花样 - 上嫁 - 玉堂 钟雯虚荣,又毒舌,瞧不惯女生过得比她好,程禧懒得和她吵,径直走进宿舍楼。 钟雯碰了一鼻子灰,踢着墙角的垃圾桶发泄。 寝室里安然气喘吁吁练健美操,“系主任报你的节目了,毕业生典礼上跳个人独舞!” 程禧掏出口袋里的内衣,藏在枕头下,“不跳。” “女生抢破头的C位,你不跳?”安然卷起垫子,竖在阳台的角落,“据说是周先生点名看的。” 程禧动作一滞,死死地压着枕头。 这么多年了,周京臣没看过她跳舞。 只记得她会跳。 那天在浴缸里,他操纵着她挑战高难度的花样,他作为主导者甚至招架不住的,她都很轻松承受了。 她有舞蹈功底,身段软得像一根面条。 即使青涩,但没有驾驭不了的姿势。 “周先生还特意去参观了优秀生照片栏,问起你了。”安然中午有约会,坐在椅子上化妆。 “他问什么了?”程禧忍不住好奇。 “问你的成绩,同学关系和不和睦。真奇怪,校长以为他认识你,结果他说不认识,随便一问。” 程禧胸腔仿佛漏了一个洞,剜掉了一大块血肉。 她从没向任何人提过与周家的渊源。 周夫人有意和校长打个招呼,多关照她,她也拒绝了。 她凭分数考上的,不希望自己变成“关系户”。 可周京臣如今撇得干干净净,令她彻底清醒了。 女人或许会因为上了床爱得更依赖,男人眼中,仅仅是露水情缘。 没必要暴露,不值得负担风险。 程禧上午考完试,回寝室躺了一下午,傍晚钟雯叮叮咣咣地收拾衣柜,她没出声,钟雯以为她睡了,蹑手蹑脚翻她的抽屉。 程禧没什么贵重物品,那只包也还给周京臣了,所以她没锁。 钟雯轻轻一拉,拉开了。 里面有一个方形的首饰盒,是一条三千块钱的18K金项链,其余的是商业街地摊买的手串,发卡。 钟雯不屑嗤笑,爬回上铺和备胎打视频,“我猜包是假的,那男人糊弄她的,她又没见过世面,分不清冒牌货。要么就是她租的,最近不是有很多的伪名媛吗?租包,租豪车,租五星级套房,拼单拍照,发网上炫富。” 程禧这时关闭了床头的小夜灯。 钟雯一愣,立刻没动静了。 ...... 北方冬夜漫长,早晨七点钟刚蒙蒙亮,程禧睡得正沉,安然踩着梯子使劲捅她,“程禧!班级群有你的谣言!” 她翻了个身,安然把手机屏幕对准她,“你和老男人谈恋爱呢?” 程禧迷迷瞪瞪的,“老男人?” “钟雯爆料的,你从一辆豪车下来,男人五十多岁了,秃头,大肚子,满口黄牙,用一个假爱马仕骗了你的色。” 当头一棒惊得程禧困意全无,她换了羽绒服匆匆去食堂找钟雯。 金融系有早课,一大半是同班同学在吃饭,凑在一张桌上窃窃私语。 程禧一露面,不约而同安静了。 “钟雯呢?她关机了。” 同学们纷纷摇头。 程禧又找到宿管阿姨,得知钟雯六点多被隔壁音乐学院的一辆宝马7接走,去月亮湾滑冰场了。 钟雯每个周末住在校外,如果不去堵她,只能等周一,谣言指不定蔓延什么样了。 程禧拦了一辆出租直奔月亮湾。 冰场没多少人,钟雯和一个AJ运动鞋、LV外套的男生在路边烤红薯摊儿搂着谈情,程禧下车追进铁栅栏门里,一把拽住她,“你在班里胡说什么?你是不是嘴欠?” 钟雯交往的对象有社会混子,有金融小开,她嚣张惯了,程禧当众栽她面子,她怒火中烧,“你没爸没妈的,不是男人养着,坐得起豪车吗?高仿的爱马仕也要卖几千吧,你哪来的钱?” 她朋友附和大笑。 程禧没法解释,又气不过污蔑,重重推搡钟雯,“不关你的事,你少造谣!管好你自己,你圣诞节在宿舍和英国籍的留学生裸聊,你男朋友清楚吗?” 钟雯扬手要扇巴掌,道旁忽然爆发一阵鸣笛。 周京臣的司机站在冰场围栏外,锃亮漆黑的红旗L9打着双闪。 “程小姐,我送您去上课。”司机神色凌厉环顾了一圈,威慑着那伙男女,识相的老实点。 司机是特警退役,打群架不在话下,周淮康亲自下基层挑选的人。周家上一辈有一儿三女,周淮康是独苗儿,到周京臣这一辈只一个儿子了,独苗儿中的独苗儿,饮食起居万分谨慎,唯恐遭了黑手。 周京臣的身手也不弱,从小训练过,同时打两三个不成问题。 程禧没想到他今天路过月亮湾,原本揪着钟雯的大衣领子,撒了手。 “钟雯,我没招惹你,你以后不要泼我脏水。” 她面无表情转身。 其中一个男生见多识广,认出那辆车的来头,好心提醒钟雯,“你不了解她的背景吧?少针对她了。” “她有狗屁的背景!她爸出轨,她妈气傻了。” “她男人真是老头子?”男生不信,“万一你的情报有误,会害惨咱们所有人!红旗L9的车主,我爸可惹不起,全市才有七辆。” 钟雯也是瞎猜的,没事实依据,顿时哑口无言了。 程禧走到红旗轿车后面,周京臣穿了正式的西装,灰衬衫,扎领带,头发剪得利落有型,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的护目眼镜。 他一手拿图纸,一手按摩太阳穴,估计整宿开会加班,肉眼可见的疲惫。 她冷得哆嗦,掌心却冒出虚汗,在围巾上蹭了蹭,仗着胆子先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摘了眼镜,揉着鼻骨,“上车。” 程禧弯腰钻进去,车厢有暖风,很快她的睫毛和眉毛开始淌水珠。 “长本事了。”周京臣合上图纸,目光不喜不怒的看着她。 她一言不发擦拭脸上的水。 周京臣丢给她一块手帕。 白底儿,绿竹。 手工刺绣。 他喜欢松柏和竹子,私宅的后院也种植了观赏竹和矮子松,一如他这个人,清高,自律,极有耐力。 “为什么动手?” 他语气缓和了,程禧也不倔了,“钟雯散布谣言。” 周京臣是聪明人,没追问下去。 她眼眶冻得发红,鼻头也红,楚楚可怜的,周京臣握住她手,搓了搓回温。 程禧往外抽,没抽出。 握了一路。 在十字口等绿灯之际,周京臣指挥司机去酒店。 程禧脊背一僵,“去酒店干什么?” 他们的第一次就在酒店发生的。 那样糜烂霸道的周京臣,让程禧陌生,也让她不知所措。 她竟然在他的引诱下产生形容不出的感受。 从惧怕,到沉迷,再到堕落。 被他传染得醉晕晕的。 程禧明白,这种疯狂食髓知味,会上瘾。 “洗个热水澡。”周京臣知道她想歪了,“预防感冒。” 她僵硬的脊背松懈了下来。 “我也洗,解乏。” 第6章 彼此都有感觉 - 上嫁 - 玉堂 车驶进酒店,程禧跟着周京臣上楼。 行政套房在33楼,顶层。 周京臣挨着落地窗坐下,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轻叩桌沿。 也叩在程禧的心上。 独处的时候,他是若无其事的,不自在的是她。 男人在这方面,确实比女人开放。 “司机买了豆浆,你洗完澡出来喝。” 房间静谧得落针可闻。 微妙至极。 周京臣审视了她好半晌,室温越来越高,他解了领带随手一扔,“去洗。” 程禧跑进浴室,反锁了门。 脚底有些发飘。 和周京臣之间萦绕着一股剪不断理还乱的气氛。 不小心捅破,会一发不可收拾。 程禧将保暖衣挂在门把手,拧开淋浴,发现没带浴巾,她重新开门出去,“你车里有毛巾吗——” 周京臣抬头,四目相对,程禧才意识到他在通电话。 “你和女人在一起?”周夫人耳力灵敏。 “嗯。” 逮了个正着,他没否认。 他身边没有女下属,包括工作助理和生活秘书都是男的,周夫人也知情。 女下属相处久了,难保生出上位的心思。 一旦冒险朝他下手,目标势必是一步登天,母凭子贵当周太太,不单单是几个钱了。 电话那端静默了一会儿,“你在什么地方?” “酒店。” “没回自己家?” “没有。” “你还算有分寸。” 周夫人倒是有心理准备。 他忙于公务清心寡欲,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岁数,偶尔有一两晚忘情,也正常。 “什么职业?” 周京臣长腿交叠,抚了抚裤线的折痕,“女学生。” 程禧吓得屏住呼吸,生怕周夫人再听到一丁点她的声音。 “成年了吗?” “二十。” 周夫人在商场里,有美妆广告的广播,很嘈杂,“那姑娘已经同意见面了。” “您安排日子。” 周京臣的态度既不期待,亦不反感,一切水到渠成,平和接受。 周夫人略加思索,“安排在两天后呢?” 他仍旧嗯。 “那你要注意分寸了。”周夫人不愿节外生枝,“该给女学生的补偿,宁可多给,别少给,最忌讳纠缠,你马上两清,从此断了。” 周京臣平静挂了电话,望向程禧,“在床上的密封袋里。” 怪不得他从后备箱拎了一个袋子,原来是装毛巾的。 挺周到。 会照顾女人,体贴不滥情,要财有财,要型有型,没有哪个女人不爱。 “酒店的用品不卫生。”周京臣眼神意味不明停留在她身上,“你得病了,我也遭殃。” 程禧耳朵嗡嗡作响,短暂的失聪了。 周京臣的意思很明显了。 只要时机合适,彼此都有感觉,他不排斥这段危险禁忌的关系。 “见面的日子定了吗?” “定了。” 程禧摩挲着密封袋的拉链,眼前浮现出那姑娘姣好风情的面庞,“你喜欢漂亮的?” “不然呢。”周京臣转动手机,屏幕在拇指的反复触碰下忽明忽暗,“你喜欢丑的吗。” 力气大了,拉链崩开,合不拢了。 她捂住歪歪扭扭的拉锁。 “漂亮重要,不是最重要。”周京臣倚着沙发。 程禧垂下胳膊,“家世最重要。” “你这样认为的?” 她身体微微侧过去。 周京臣逆着落地窗的阳光,纱帘也挡住了光亮,他眉目神秘黯淡。 程禧步伐很轻进浴室。 ...... 周京臣批阅完最后一摞文件,仰起头活泛着肩颈。 余光不经意一瞥,程禧披着长发,在晾毛巾。 细白修长的脚脖子淤青褪去,戴着小铃铛的脚链,像他爱吃的嫩春笋尖。 他印象这铃铛的节奏感很好,尤其是她双腿架在他肩膀,一下接一下,他撞她,铃铛撞他,他狠,铃铛也狠。 配合他颠得乱颤。 简直是无言的诱惑。 周京臣站起来,脱了衬衣,锁骨处泛起一片动情的红。 他背过身,脊骨剧烈波动,连同皮带搁在沙发上。 浴室响起急促的水声。 水流开到最大。 程禧翻着酒店的环球旅游杂志打发时间。 “毛巾。”周京臣叫她。 她走近一些,“没有新的毛巾了。” 花洒声很冲,冲淡了男人的音量,“你用过的那条。” 像是紧绷的一根弦,她不受控制地一抖。 “程禧?”周京臣又叫。 她攥住衣架上湿漉漉的毛巾,门推开三分之一,水雾扑面,周京臣伸出手,水痕沿着他劲瘦的臂弯线条慢慢流下。 抓住毛巾,也顺势抓住她。 和在车里帮她取暖握手的含义不一样,现在他是男人,她是女人。 一个赤裸着,温度滚烫的男人。 她缩回手,背在身后。 隔着半透明的磨砂门,周京臣臀胯的轮廓雄浑自然的凸起。 “拖鞋。” 程禧去门口,拆了一双新的拖鞋递给他。 室内蒸气熏腾,闷得她要缺氧了。 “还需要什么吗?” 周京臣接过鞋,“不需要。” 程禧如释重负逃离。 十分钟后,司机买回来早餐,又交给她一个正方形的纸盒,“是周总工的。” 她原封不动放在那一摞批完的文件上面。 司机前脚离开,周京臣敞开门缝,“小杨,给我。” 程禧捧着一杯甜豆浆,“司机走了,你要什么?” 浴室没有了水声,传来的字字清晰,“有盒子吗。” “有。” “我要。” 盒子的标签扫过手腕,程禧本能去看,男士纯棉抗菌裆内裤。 一条三角的,一条四角的。 她内心复杂。 周京臣气质肃穆正经,也有不为人知的,欲的一面,野的一面。 他的尺寸不适合三角裤,包不住。 起反应了之后,四角裤都差点撑破。 周京臣穿好裤子,擦拭着发梢走出浴室,“你在想什么。” 程禧有一种被识破的尴尬,“想昨天考试的答案。” “撒谎。”周京臣的眼睛如同一个钩子,深邃莫测,直勾勾的。 勾得她心潮起伏。 “司机买错了,我没穿过那个。” 程禧低头,不搭腔。 “太窄,会漏。” 他拿热毛巾敷脸,舒缓精神。 这条毛巾她洗澡时擦过隐私部位。 周京臣埋在毛巾里的样子,她联想到另外一幕,臊得面红耳赤。 “你...”她欲言又止。 “你喜欢?”周京臣打断。 程禧一怔。 “见过男人穿吗。” 她摇头,又点头。 “在哪见过。” 灯光柔和,照射得周京臣也比往日温柔许多。 程禧如实说,“游泳馆。” 周京臣捏住她一缕长发,捋到耳后,她整张面孔完全在灯下。 “会游吗?” 她这次实实在在摇头,“没学会。” “我教你。”周京臣似有若无地触摸她耳垂,他指腹有茧子,不薄不厚,糙糙的,是长期工作磨砺出的。 他抚摸过的每一寸肌肤,极度的敏感。 程禧一颗心好似要窜出喉咙了。 片刻,周京臣摊开掌心,是一枚小小的珍珠卡子。 “太马虎。” 她洗头发忘了取下卡子了,揉来揉去和发丝搅绕住。 还浑然不觉。 “谢谢。” 程禧卡住碎发,小珍珠精致圆润,她额头也小,周京臣又看了一眼她脚上的铃铛链儿,腰椎蓦地酥麻了下。 他眼底一阵暗涌。 第7章 怎么不再叫一次了? - 上嫁 - 玉堂 程禧跟着周京臣走出电梯,在大堂遇到一对中年夫妇,对方特意停下等他。 倘若在街上遇见无所谓,偏偏在酒店,又是洗过澡,惹人浮想联翩的,再加上周夫人知道他和女学生“幽会”,结果曝出女学生是她,岂不是乱上加乱了。 程禧惊慌失措往相反的方向跑,周京臣拽住她,“跑什么?” “如果周阿姨...” “越心虚,他们越好奇,更会猜测你的身份,到处是监控,你跑得掉吗。” 她急出哭腔,“京臣哥...” 程禧自从成年后,没喊过他京臣哥了。 出口生疏,娇涩。 无助的呢喃藏着活色生香的滋味。 周京臣搂住她,掀开西装一盖,上半部分盖得严严实实。 夫妇迎面笑,“周总工。” “魏经理。” 是周京臣的下属。 程禧贴着他的胸膛,一动不动。 “来公干?” “办私事。” “您下周出差,资料我备齐了,给您的助理了。” “有劳。”周京臣微微颔首。 “周总工这是有好消息了?” 周京臣本来要速战速决,碍于对方的话没讲完,放慢了脚步,“真有好消息,我第一个通知魏经理,可惜今天不是。” 他胸腔沉重的回音在耳畔震荡,程禧四肢一僵。 周京臣清楚她没力气走,手臂箍住她腰,连拖带抱下台阶,坐进后座。 那对夫妇的座驾就在旁边的车位。 半米之距。 车窗朝向程禧的正面,西装又敞怀,她侧脸暴露在缝隙间。 周家的公子名声清清白白,没公开的隐秘情事外界自然感兴趣,下属状似无意窥探他怀中的女人,周京臣调整了坐姿,扣住程禧的脑袋抵向自己腹部,西装下摆罩得密不透风。 “魏经理,我们不顺路。” 对方心领神会,“周总工,先告辞了。” 周京臣升起后座的玻璃。 逼仄的区域内,他清晰感受到程禧嘘出的热气,半边身子被嘘麻了。 痒进骨髓里。 周京臣不由回忆起那夜她泪眼朦胧的呜咽,叫他周京臣。 断断续续的,周、京、臣。 他肌肉一抽搐,仿佛淌过电流。 周京臣又打开车窗,呼啸的西北风猛灌,吹得他头脑清明了,“起来。” 程禧早已趴得脖子酸痛,闻言马上坐起,“他们看清我了吗?” “看清了。” 她面色发白。 “吓唬你的。”他蓦地笑了一声,“胆小。” 周京臣不爱笑,程禧和他碰面也少,一年见不着他笑一回,破天荒的一笑,转瞬即逝。 “你不怕周阿姨,我怕。” 他脱了西装,扔在副驾椅,一通折腾裤链崩开一半,扎进皮带的衬衫也皱巴巴,一股野蛮的狼狈。 “没什么可怕的。” 车厢弥漫着特殊的气味,是汗味和荷尔蒙的混合。 “你是周家的儿子,你不怕。”程禧蹭着手心的汗渍,“你犯错,没人敢怪罪你。” “犯什么错了。” 他瞳仁漆黑,像一潭很深很深的水,一不留神会溺毙在其中。 程禧答不上来。 对周京臣而言,天大的错,也不是错。 对她不行。 禁忌。 禁果。 都是错。 会认为她居心叵测,欲拒还迎。 攀附高枝。 “我们以后少联系,少接触——”程禧扭头,后半句戛然而止。 周京臣前倾的幅度大,唇擦过她鼻尖,她发怵,向后靠。 “你刚才叫我什么。” 程禧手指抠住身下的真皮座椅,眼眸一缩一缩的。 男人覆在她上方,随时要压下。 “怎么不再叫一次了?” 程禧支撑不住,咬牙撑。 她倒下,周京臣也会倒,无可避免的交叠在一起,大白天的,彼此清醒,程禧没勇气亲密到那份儿上。 她累得开始抖。 周京臣倒是泰然自若,精干的腰肢稳稳横在那,他体力好,从他在床上的持久度就可见他的战斗力。 “叫吗?” 他太危险了,危险得一触即燃。 “京臣哥...” 视线里是他手背突兀分明的血管,周京臣抵住车门,胳膊的肌理硬实,硌得她发胀。 “嗯。” 他维持这个暧昧的姿势没动。 司机蹲在不远处吸烟,踩灭了烟蒂上车,周京臣瞬间从她身上抽离,如同什么没发生过。 阳光斜射在他宽阔的肩背,灰衬衫泛起光泽。 依然是危险又迷人。 周京臣将她送到实习公司门口,从车窗递出那只KELLY包,“别再还回来。” 程禧握住包带的同时,红旗L9扬尘而去。 她其实也了解周京臣的性子,出手的礼物没有退回的说法。 相当于拂了他的面子。 而且能收到周京臣礼物的寥寥无几,她再不领情,未免太矫情了。 ...... 程禧整个周末都在写竞标书。 招标集团是周京臣的航空公司,要生产一批零部件,净利润很高,业内虎视眈眈的一块大肥肉。 她实习的公司优势不大,胜算渺茫。 周一早晨经理堵门收标书,正式员工和实习员工每人上交一份,“有16家企业参与竞标,咱们综合实力排第8。” “那还争什么啊...” “除非前7名宣告破产...” 同事扎堆抱怨。 “疏通一下关系呗!”有男同事出主意,“谁认识北航公司的高管啊?美人计,美男计,为公司牺牲也值得。” “北航的总工程师什么脾气你们没听说?”经理义正言辞,“那群高管在他手底下混饭吃,哪个敢开绿灯?” 程禧事不关己,在角落的工位吃早餐,经理敲了敲她的桌面,“大后天你跟我去北航公司,有一家企业负责人请周总工吃饭,他没拒绝,万一他赏脸了,当面谈兴许有希望。” 她险些噎住,“我没应酬过...” “这可是职场历练的好机会,实习生都抢着去!”经理交代完,风风火火走了。 同事们迫不及待围住程禧,“男人婆带你去和周总工吃饭?” 经理的外号是“男人婆”。 “你太倒霉了...男人婆一定骗你说大家抢着去吧?她是找不到人了,拉你去的...周总工很严厉的,竞争对手搞美人计,使尽浑身解数,他愣是没中招...那姑娘是数一数二的富商交际花,号称没有拿不下的男人,从此沦为笑柄了...” 程禧的情绪被同事搅得乱七八糟,一天没心思干活儿,熬到五点钟下班,周家的保姆又打电话喊她回去一趟。 她挤出地铁站的时候都虚脱了。 周京臣把奥迪A6的钥匙塞在KELLY包的夹层,车送去4S店补补漆,换个后视镜,下星期可以开了。 学校最有钱的女生开保时捷911,小白脸学弟从大一舔到大三,表白仪式很轰动,正赶上校友会,周京臣目睹了全程,问程禧有没有追她的,她模棱两可糊弄了过去,他没再继续问。 追她的挺多,有玩玩儿的,也有真心实意的。 遗憾是程禧心里装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她又排斥用新欢取代旧爱,既不负责,更不公平。 至今没谈过一段。 程禧回到周宅,周夫人正在阳台上喂鱼,她接过保姆泡好的红枣茶,刚喝了一口,周夫人指着客厅沙发上的礼盒,“给你的,禧儿,明天和叶家的小公子见面。” 她含着那口茶,神色黯了黯。 周夫人并非说说而已,是动真格了。 盒子里是一条黑色暗纹的马面裙,素白的缎面衬衫。 周夫人比较传统,不喜欢花里胡哨时髦的,要端庄大气配得上周家的显贵门第。 程禧在镜子前试穿,三围多一厘肥,少一厘瘦,舒适又修身。 “京臣在哪家店定制的款式?我也定一件旗袍。”周夫人弯腰抻了抻裙摆,“开春了聚会多,旗袍比礼服镇得住场。” 一听是周京臣定制的,程禧五味杂陈。 他分明是半醉的状态了,竟然凭手摸,摸出了她的尺码。 研究飞机的总工程师,一枚螺丝钉的尺寸都不容误差,何况是大活人。 “禧儿,店名是什么?” 程禧面露难色,周京臣根本没带她去过店铺,甚至没问过她的三围数。 不声不响地准备妥了。 她支支吾吾,“我忘了...” 周夫人拨通周京臣的号码。 第8章 真关心还是做戏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在公司的总部视察基地,是助理代接的。 查询了周日的行程表,助理说周总工全天加班。 “哎?”周夫人纳闷儿,“禧儿,他没陪你去?” 她独自去,不该忘了店名,应该熟悉路线的。 程禧心惊肉跳,“加完班很晚去的...他没下车。” “怪不得。”周夫人念叨着,“你不亲自去测量,做不出这么合适,尽管是赶工的,针线多精细。” 周京臣那边暂停了视察,接通电话,“您要店名?苏州河制衣店。” “裙子多少钱?” “三千。” 这种“便宜货”周夫人是不入眼的,她是各大红、蓝血顶奢的VIP会员,不少超模单独为她走过秀,她从不试衣服,报上码数,模特穿搭好展示,她看中了哪款,刷卡提货。 但那些奢侈品周夫人只收藏在娘家过过眼瘾,极少示人,防止给周淮康惹麻烦。 要不是这条马面裙的刺绣太高级,她实际上连问都懒得问。 “你和那个女大学生在酒店是不是被撞见了?”周夫人话锋一转。 周京臣沉默了一秒,“谁告诉您的。” “你别管,你处理完了吗?” 程禧心不在焉摆弄马面裙,周京臣答复,“处理了。” “她懂事吗?”周夫人不放心。 “和禧儿一样懂事。” 程禧一口气哽在胸中。 她不明白周京臣这节骨眼儿提她干什么。 找刺激吗。 “你真是难得夸女人。”周夫人没多想,表情也和缓了,“禧儿很适合中式风,你的眼光不错。” 电话里是高管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周京臣走到僻静的地方,“您让程禧接电话。” 周夫人把手机给她。 “合适?” 手机烫乎乎的。 好像他的喘息近在咫尺。 程禧清了清嗓,“合适。” “C,一尺九,两颗柚子大。”周京臣语调低沉,刻意压着。 她脖颈晕开一大片绯红。 C是罩杯,一尺九是腰围,两颗柚子大小是一左一右的两瓣臀。 比喻却也恰如其分。 程禧的翘臀在金融系是出名的老天赏饭。 周京臣作为男人,对女性特征当然能瞧出门道。 她面颊烧得厉害,咽了下唾沫,“谢谢。” “不客气。” 他又恢复了庄严肃穆,正人君子的作派。 程禧挂断。 “京臣对你很有耐心。”周夫人欣慰,“禧儿讨人喜欢,叶家的小公子一定也喜欢。”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 周夫人是没听清周京臣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不然要气疯了。 最引以为傲圣洁无瑕的儿子,竟然如此的荒唐。 周夫人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周京臣和司机的女儿越轨。 程禧当晚留宿在周宅。 她一直提心吊胆关注着楼下的车库,虽然周京臣工作日住在市区的私宅,可明天他也相亲,保不齐图个方便回了家。 幸好他没回。 ...... 叶太太选的见面地点在西街的名园,皇室御厨的百年老字号,太太公子哥儿经常光顾的私房菜。 招牌的“酱八鲜”据传是满族八旗子弟的最爱,真假无从考证,反正上流圈人士吃的不是菜,是格调,档次,赚他们口袋里的钱最容易。 穿梭过回廊,有六个VIP包厢,中间的3号和4号亮了灯,门大开,4号是叶太太预订的,3号坐着一男一女。 程禧呼吸一紧。 三天没见,周京臣下巴的牙印彻底消了。 来的路上她已经做过心理建设,可真切看到他,又较着一股劲儿。 他约会的姑娘本人比照片更漂亮,戴着珍珠耳环,头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个慵懒的发髻,都说养尊处优的女人才有精力养护头发,和富贵的女人鞋子有品位是一个道理。 周京臣的审美挺毒辣。 仅仅一张相片,挑到宝了。 “京臣——”周夫人拔高音量叫他。 他回过头,程禧耷下眼皮。 四目交错,没对上。 周夫人轻轻拍她,“去和你京臣哥打个招呼?” 她摇头,“不打扰他了。” “你周叔叔过几年退休,人走茶凉的,退休了势力没了,好在京臣的势力大,他照顾你。”周夫人语重心长,“他结婚后大事小事夫妇会商量着办,所以你要和嫂子好好相处,嫂子小姑子不和睦,你京臣哥也为难。” 程禧肩膀一寸寸垮塌下去,“我记住了。” 周京臣注视着这一幕。 程禧的骨架小,腰背薄,周夫人保养得再好,终究发福了,并排站立衬得她弱不禁风,白衣黑裙的冲击力又极大,周京臣想忽略掉她的存在,也忽略不了。 他起身,一步步走来,程禧心尖也一下又一下地颤。 她闻到醇厚的木质茶香。 大学里的男生爽肤水和香水什么类型的都有,浓郁的,清新的,骚气一点的甚至用花果香型,好闻是好闻,闻多了腻。只有周京臣,即使小众平价的,用在他身上,也无法形容的贵气。 “聊多久了?”周夫人问他。 “刚聊。” 名园的暖气开得足,程禧嗓子有些干哑,“京臣哥。” 周京臣不咸不淡瞥她,“冷不冷?” “车里不冷。” “外面冷,披个外套。”他长辈训导的口吻,“女孩子体弱。” 分不清是真关心还是做戏给周夫人看,程禧稀里糊涂的点头。 “关系没定,我不让她过来见您了。”周京臣往回走,周夫人停在4号包厢门外,和那姑娘一墙之隔。 姑娘没出来,周夫人同样按兵不动。 双方父母都是金字塔尖的人物,事业上有交集,成了皆大欢喜,假如没成,日后有合作了,只当没有相亲这回事儿,是初次认识,省得女方尴尬。 叶太太在包厢里听到动静,马上出门迎接。 市里的各种聚会,无论是官太太或者富太太,全部以周夫人为中心。 周夫人的交际网是固定的,2、3个二流阔太捧着1个一流的,再围绕着十几个三流的,负责端茶倒水调节气氛,一流的永远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位置。 至于和周夫人平级的夫人,基本不会在同一个场合出现,除非陪丈夫出席,不得不逢场作戏,否则是王不见王。 其实叶家也算一等一的名门望族,但缺个有权的,叶太太的地位自然不如周夫人显赫。 圈内默认的潜规则:称呼“夫人”的,是权大,称呼“太太”的,是钱多。 程禧站在门口,清冽的男人气息被走廊的风吹进来,丝丝缕缕涌动着,她坐立不安。 片刻,周京臣返回3号包厢。 叶太太亲手挪开椅子,等周夫人坐下,认真打量程禧,“禧儿是吧?” 程禧小幅度鞠了一躬,“叶阿姨。” 叶太太打量她许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有背景的男女相亲,会互相摆架子,不愿被拿捏住。 “柏南临时有会议,实在抽不出空,他委托我道歉。”叶太太将照片搁在桌上,“我带了他的照片。” 周夫人见过叶家的大公子,程禧没见过。 的确仪表堂堂,和周京臣的气质相近,又略有区别。 叶家大公子当过陆军作战兵,常年训练皮肤晒得健康的蜜色,发茬剃得很短,深色系的皮面大衣,炯炯有神望向镜头。 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钢铁纪律的做派。 是硬汉挂。 第9章 你跟了他,算是高攀 - 上嫁 - 玉堂 “柏南?”男方放了鸽子,周夫人已经不高兴了,结果名字都不对,“不是小公子柏文吗?” 叶太太很坦然,“怪我没问清楚,我小儿子柏文有女朋友了,大儿子柏南是单身。” 周夫人神色凝重,“我记得他去年订婚了。” “是订过婚,女方的长相学历什么都好,可惜是私生女,她母亲死了才认祖归宗的。叶家一开始蒙在鼓里,后来了解内幕了,退婚了。” 叶太太提起那段婚事,一脸的不悦,“外室上不得台面,私生女只能配私生子,配不上原配的子女,这是规矩。” 程禧在一旁清洗茶杯。 豪门有鄙视链,私生子女是垫底的,一些传统的高门大户宁可娶平民女,不娶私生女,家风不正。即使嫁娶,也不办婚礼,不入族谱,要多轻视有多轻视。 叶家有得是钱,不在乎钱了,在乎名声,儿媳的门槛儿必须是原配的女儿。 “柏南和禧儿相差十岁...”周夫人有顾虑,“他比京臣还大一岁呢!” 叶太太不甚在意,“我先牵个线,聊不聊得来是他们自己的缘分了。” “禧儿确实是独生女,但她的情况...”周夫人欲言又止,“叶董同意吗?柏南毕竟是长子。” 叶太太品了品茶香,“我和老叶没意见。” 周夫人察觉到关键,“那柏南呢?” “他的婚姻叶家做主。” 程禧斟完茶,乖巧落座。 长子、长媳、长孙,是豪门最尊贵正宗的一脉,将来要继承家业,必然千挑万选门当户对,她是不够格的。 叶太太捧高她的唯一原因,是冲周家。 又摸不准她在周淮康夫妇心中的分量,所以大公子没露面,叶太太打头阵,探个底细。 “禧儿,改日和柏南见一面?”周夫人试探她口风。 程禧抿了抿嘴角,不好明着拒绝,显得太不识抬举,“我平时上课实习,没有休息日,怕耽误了叶先生...” “你几点下课,在哪上班,柏南如果有空,他可以去接你。”叶太太笑着,又将话题抛给周夫人,“禧儿模样好,你们两家又有交情,为什么没考虑她当儿媳?” 仿佛有一只粗糙的大手掐住她,程禧猛地坐直。 周夫人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赶紧挥手,“禧儿是京臣的妹妹,从小看她长大的,京臣没那念头。” 程禧蜷了蜷手指,却僵得厉害,几乎无法弯曲。 耳畔反反复复回荡着——他没那念头。 她也知道。 可多多少少刺疼了一下。 万幸。 她及时刹车,回归原位。 没有陷得太深。 席间程禧总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后背凉飕飕的,像在火堆里滚了一遭,又在冰窟窿里泡,一阵冷一阵热的发毛。 她望了一眼对面包厢,周京臣很绅士帮女人剥了鱼刺,鱼肉完整放在餐盘里,女人笑得温顺,他夹什么菜,她吃什么。 在尽力迎合他。 他也专注。 程禧松了口气,是自己太敏感了。 周京臣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顾及别人。 程禧吃到一半去了包厢内的洗手间,再出来时多了一个人,秦商。 秦商是体育特长生,学校数得上名号的富二代,程禧和两个同学在他家的企业实习,秦家早已实现了财富自由,不过到周家面前,照样卑躬屈膝的。 他们那圈子的顶层富商,都没资格混周家的圈子。 秦商怔怔地发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程禧,搞不明白身份也没敢贸然打招呼。 “秦家的工厂做得不错,我有印象。”周夫人忽然和他说话,他仓促回过神,胳膊肘撞了程禧胸口。 程禧正要倒茶,一壶茶水泼在了衬衫的前襟上。 “没烫到吧?”周夫人皱眉。 “没有,水是温的。”她拿了纸盒,背过身去收拾。 周夫人最不喜欢毛躁冒失的年轻人,表情不大好看。 衬衫薄透,水浸湿后,内衣的半弧形状和颜色若隐若现。 程禧环抱手臂遮掩。 一名服务员这会儿悄悄走进来,半弯着腰,“周先生吩咐我送衣服。” 她错愕,身体后仰看对面。 周京臣也去了洗手间,刚坐下,端着一杯红酒,一口没喝,只摇晃着,女人聊爱好和留学经历,他时不时回应,不热情,不冷场,异性之间很舒服的分寸。 连一个眼神也吝啬给程禧。 真不晓得他怎么发现她胸口湿了的。 衣服是马甲工作服,程禧系上扣子正好挡住春光乍泄的部位。 “周先生委托我捎一句话。”服务员俯下身,附耳,“祝您相亲成功。” 程禧一咯噔。 挺好的一句祝福,听上去阴森森。 别有深意似的。 “周夫人。”秦商态度讨好,“我父亲也在名园应酬客户,我喊他上楼敬杯酒?” “不用了。”周夫人没正眼瞧秦商,直接戳破,“为了竞标是吧?选择哪家工厂合作,有正规的流程,京臣现在有约会,你不要去找他了。” 秦商讪笑,一番客套后,尴尬离开了。 他前脚走,程禧后脚接到系主任的电话,让她迅速回学校。 湿透的衣襟基本晾干了,她把马甲交给那名服务员,小声对周夫人解释,“周阿姨,学校有课,我请不了假。” 男方不在,这顿饭吃得也毫无意义,周夫人没留她。 程禧走出包厢,电梯门凑巧刚关,她一溜小跑摁住按钮,门又缓缓拉开。 周京臣立在一束白灯下。 他不太平易近人,气场有几分阴郁。 纵然在那里不言不语的,也足以令人敬畏,移不开眼。 程禧顿住。 完全没注意他什么时候结束约会的。 周京臣目光掠过她,“你上不上?” 她迈步进去。 密闭的梯厢空气不流通,全是周京臣的味道。 “谈得顺利吗。”他出其不意开口。 程禧心情不佳,低音细语的,“男人没来。” “不满意你?” 她凝视电梯门上的影子,“你满意相亲对象吗。” “一般。” 程禧不吭声了。 周京臣对生活中的一切要求苛刻,他满意的少之又少,只有一般和不满意。 达到一般,十有八九能继续发展了。 “恭喜了。”她憋了半晌,憋出三个字。 周京臣双手插兜,也从电梯门上凝视她,“约了下一次?” “嗯。” “叶家主动的?” 谈不上谁主动,这次没见成,出于礼貌,肯定要再约。 程禧说,“顺其自然约的。” “看来你挺满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周京臣声音夹杂了微不可察的寒意。 电梯到1楼,程禧先出去,他在后面问,“穿牛仔外套的男人是?” 她驻足,“是我同学。” 大厅的球状彩灯旋转着,霓虹洒在周京臣的脸上,他嫌刺眼,偏头躲开。 “叶柏南比他弟弟更出众,你跟了他,算是上嫁。” 第10章 撩拨 - 上嫁 - 玉堂 上嫁。 普通家境的女人,上嫁比平嫁、下嫁,确实要光鲜幸运得多,起码是一条跨越阶级,改善生活的捷径。 人往高处走。 羡慕的大有人在。 程禧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叶家的大公子三十岁没结婚,眼光一定高,嫁不嫁不是我一厢情愿的。” 电梯门只剩一道窄窄的缝隙,她忍不住抬眼。 周京臣俊朗周正的眉目在光影里,深沉,又凛冽。 下一秒,门彻底关严。 ...... 程禧是和周夫人坐一辆车来名园的,周夫人没走,车也要留下,她打了出租赶回学校。 办公室除了系主任,钟雯也在,靠着墙角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相。 程禧进门,还不服气地瞪了一眼。 她心下了然。 谣言传到系领导的耳朵里了。 “主任。”程禧面不改色,“我没傍大款。” “你当然不会了!”系主任和蔼可亲的态度,“是钟雯误解了,你的品性我了解,你大学甚至没谈过恋爱吧?任课老师们对你评价很高的。” 系主任在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充当和事佬,“程禧啊,你受委屈了,系里给钟雯严重警告处分,全校通报批评,行不行?” 程禧没反应。 系主任喝了一口水,“实在不行,只有开除她了,毕竟影响是很恶劣。” 钟雯恨得咬牙切齿的,迫不得已哽咽着道歉,“咱们三年的室友了,我一时糊涂,你原谅我。” 场面搞得程禧进退两难。 钟雯在金融系纯粹是混个本科文凭,现在的大豪门小豪门很看重学历,金融贸易专业对男方生意有帮助,容易嫁,钟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开除,豪门梦便碎了。 程禧死咬不放,万一真的开除钟雯,她校外的狐朋狗友不是好惹的。 多多少少是个麻烦。 “通报批评吧。” 钟雯走后,程禧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主任,有谁找过您吗?” 系主任搓了搓手笑,“有。” 大学里乱七八糟的感情闹剧,一天一个样儿,校领导根本懒得管,宿舍四个人,三个群,总有勾心斗角的地方,除非折腾太大,有大人物出面问责,才会调查。 “周先生的助理中午来学校了。”系主任不由刮目相看程禧,“你父亲以前是周家的司机?” 果然是他派了助理平息这场风波。 其实周京臣自己的面子足够了,系领导肯定会卖他人情,他舍近求远搬出周家这座大山,无非是不愿和她扯上私人关系。 他十有八九是为结婚做准备了。 程禧回到寝室,钟雯在发礼物。 “我男友从国外买的,欧美版和国内版不是一个版本,专柜买不着。”钟雯装没看见她,大声嚷嚷,“买了一只鳄鱼皮的爱马仕,比程禧那只贵——” 安然分到一瓶鱼子精华面膜,另一名室友分到面霜,钟雯右脚翘在书桌上,涂着CL的指甲油,阴阳怪气,“程禧回来了呀,这么贵的护肤品你没用过,我不送你了啊。” “我不需要你送。”程禧端着盆,去水房洗衣服。 当初程父活着,她不缺好东西,周淮康夫妇对司机、保姆一贯大方,即使程父死了,周家也没亏待她,母亲的疗养费她没能力负担,只能倚仗周家,至于其他的,是她自己不要的。 走到水房门口,程禧听到两个外语系的女同学在议论钟雯道歉的事儿。 “她敢不道歉嘛?程禧的干爹可厉害了,是货真价实的富一代,钟雯的男友只是富二代。” “岁数很大吧?” “一个糟老头子...” “追程禧的那么多,她偏偏想不开傍老头子,又胖又丑她也下得去嘴...” 程禧把塑料盆重重扔在水槽里,拧开水龙头,水花四溅,砸得女同学后半句没讲出口,互相使了个眼色离开。 她早知道钟雯手段阴险。 表面假惺惺认错,背地里宣扬自己冤枉,博取同情,顺便给她拉仇恨,孤立她。 不过好歹是道歉了,对钟雯是极大的羞辱了。 因为第二天要去北航集团,程禧一夜睡不安稳,这些日子她和周京臣碰面的次数太频繁了。 越频繁,越悸动,越会偏离轨道。 秦商得知部门经理是带着她,主动提出要去,于是程禧变成了秦商的临时助理。 “你那天为什么在周夫人的包厢?” 秦商开车很野,程禧牢牢抓住安全带,“周总工捐赠了舞蹈室和图书馆,系主任让我去感谢周夫人。” 反正秦家和周家不熟,周家挺瞧不起秦家的,程禧说什么都行,秦商无从查证。 见周京臣要提前预约,前台小姐根据对方的实力排队,实力强的,预约一个好时间面谈;实力一般的,趁着周京臣休息,抽空交谈几句;实力差的约不上。 秦商预约了午休的十分钟。 不是什么好时间。 而且比较紧迫。 “阶级是老祖宗打下的江山,一两代人的努力跨越不了。”秦商垂头丧气瘫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自言自语,“周家是不是有红色背景?” 程禧检查了最后一遍资料,核对市场数据,十二点整,周京臣准时准点出现。 他被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高管簇拥着从会议室出来。 这是程禧第一次见到周京臣在公司的模样。 精英,威严,霸气。 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纽扣系到咽喉的下一寸,庄重的熟男风从他的每一颗毛孔渗透出,撩拨得人眼热。 他的冷峻内敛是骨子里的,连睡着也这样。 周京臣的睡相比女人还斯文好看。 程禧的位置很显眼,周京臣也发现了她,脚步稍稍停顿,没有理会。 “周总工!”秦商上前拦住他,“我们万利公司预约了。” 周京臣有过目不忘的好眼力,认出他是名园穿牛仔外套的男人,“程禧老板的儿子?” “是我!”秦商受宠若惊,随即又疑惑,“您认识程禧?” “认识。” “不认识。” 第11章 她求他,他公事公办 - 上嫁 - 玉堂 分秒不差,却是不同的答案,秦商更疑惑了。 周京臣意味不明瞥程禧,“我母亲提过她。” 秦商一心扑在竞标上,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控制不住的兴奋,“周夫人很喜欢程禧。” “是很喜欢。”周京臣往电梯的方向走。 秦商紧随其后,高管专用电梯已经上到2楼,16层到顶,周京臣没有等下一部,而是乘坐员工电梯。 一大群员工在里面,去8楼食堂。 秦商护在程禧的左后方,替她挡住拥挤,周京臣站在右前方,员工纷纷和他打招呼,可没一个人敢开玩笑。 打过招呼,噤若寒蝉。 上至董事,下至员工,几乎都畏惧他。 电梯在5楼停了一次,有员工下去,挤出的瞬间,程禧感觉皮肤一凉,她低头,是周京臣的腕表蹭了她一下,彼时他手背粘着她的胳膊。 程禧眉骨一跳,悄悄掀眼皮。 周京臣若无其事,侧着身。 他下颌淡淡的青色底,眼尾没有细纹,大约是不爱笑的缘故,周家男人不显老,周淮康也比实际年龄年轻个七八岁,程禧在新闻上看到周淮康的镜头,总是精神矍铄。 家族遗传的好基因。 顶楼的走廊墙壁上挂着北航集团所有高管的简介,总工程师一共有三位,周京臣居中,是唯一一位三十五岁以下的常务董事。 履历业绩罗列了一长串:物流货机零件的主设计师,民航机型开发组的组长,大型软件工程的创始人。 程禧一言不发,攥着资料夹。 周京臣的办公室在尽头,宽大的落地玻璃罩了一扇百叶窗,他拉开办公椅,解了一粒西装扣,开始签文件。 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他做,格外有味道。 是一股有辨识度的,张力的磁性。 “坐。” 秦商坐在他对面,“09年北航集团和万利合作过。” 他签署着手头的加急文件,像听了,又像没听。 “合作了五年半,我们万利制造零件的质量绝对信得过。”秦商小心翼翼套近乎。 “我17年才任职。” 言下之意,09年之前的厂家是上一任总工程师的合作方,与他无关。 不买账。 秦商忍住尴尬,“方便请您吃饭吗?” “最近忙,有话在这里说。” 一锤定音。 秦商扭头,朝程禧眨巴眼。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一边递上资料一边介绍公司的情况,“万利有流动资金一千八百万,两个工厂,员工一百七十人,生产零件的高级技术员...” “投标了吗?”周京臣直接打断她。 “投了。” “等董事会的评估结果。”他公事公办的口吻。 程禧再次陷入一言不发。 周京臣什么性子,万利不清楚,她太清楚了。 就算女朋友、老丈人轮番求他开绿灯,他未必答应。 何况她。 什么关系都不是。 周京臣最反感这个。 “周总工,十分钟到了。”秘书敲门提醒。 秦商无奈,周京臣这一关是撬不松动了,凭实力竞标,万利不占优势。 注定要陪跑。 “周总工,告辞了。” 秦商先出去,程禧正要跟上,周京臣喊她,“有其他事吗。” 她一愣,“没有。” 周京臣抬起头,慢慢吐出四个字,“只为竞标?” 程禧嗯,“你要不要再看看万利的具体...” “放下。”他又打断,眼底虽然平静得无波无澜,可语气不大好。 程禧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他了。 她将资料夹放在办公桌,周京臣目光随着她,“招标有公开的流程,少动歪脑筋,你在实习公司就学会这套人情交际了?” 程禧没出声。 他收拾桌上的文件,摘下大衣,“我下午去外地,一起下楼。” 周京臣为期一周的出差,处理分公司业务。 到达一楼,秦商的车在,人不在。 程禧打开微信,他发了消息,去隔壁底商的便利店了。 “小禧长高了啊,有1米65了吧?” 突如其来的点名,程禧转过身,“胡伯伯。” 这位胡伯伯是周京臣的老师,航空领域的专家,领国家津贴的,现在是北航集团的特聘研究员。 周京臣22岁进入北航担任工程师就是他举荐的。 “她最多1米6。”周京臣打量程禧。 “1米64.3。”她一字一顿纠正。 周京臣笑,“是吗?长得挺高。” 胡伯伯感慨岁月匆匆不饶人,“我记得小禧14岁时又矮又瘦的,如今出落成水灵的大姑娘了,京臣,你也而立之年了。” 周京臣没表情,更没搭腔。 秦商这时从大门外跑进来,买了一瓶牛奶,藏在棉服的口袋里暖着,“你爱喝的红枣口味。” 他一直追程禧,追了一年了。 程禧心里有数。 秦商这人不坏,地主家的傻儿子,再喜欢她也没动手动脚,部门员工经常在酒桌上谈合同,难免遇到不三不四的客户,他亲自通知“男人婆”经理,尽量别安排程禧去应酬。 程禧不讨厌他。 但没给过他回应。 “我不喝。”程禧没接。 秘书拎着行李箱下来,周京臣和胡伯伯道完别,阔步走出大堂。 秦商拿着那瓶奶和程禧推来推去,程禧快烦了,周京臣的司机在台阶下叫她,“程小姐,周总工请您上车。” “坐周总工的车?”秦商诧异了。 这可是红旗L9,普通人摸一下的命都没有,包括上亿资产的秦家,妄想买红旗L9,也是可望不可及。 司机不理会秦商,只盯着程禧。 她始终没动。 车窗降下,周京臣脸上是官方的浅笑,一种上位者的碾压,“秦公子,我在审核万利的竞标书,需要员工讲解。” 秦商以为柳暗花明有了希望,激动催促着程禧。 她没办法,绕到副驾驶,和周京臣一前一后。 “程小姐,您坐后面。”司机在驾驶位示意她。 程禧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后座的男人,他膝盖上摆着万利的资料,似乎真的打算给万利一个争取的机会。 她下车,坐进后座。 刚坐稳,周京臣开口,“你如果想嫁叶家,在外面注意分寸,叶家眼里不揉沙子。” 程禧偏头看窗外,“我和秦商私下没接触。” 周京臣沉默着,气氛压抑得过度。 车驶过东江大桥,周京臣的手机屏幕亮了。 来显是女人的名字。 关靓。 程禧模糊记得她声音,周京臣在名园相亲的姑娘。 “你能接我一趟吗?我在妇产科医院。” 车厢安静,手机的音量又大,程禧听得一清二楚。 妇产科医院。 男女之间很微妙的场所。 估计是周京臣见面之后不温不火的,太吊胃口了,女人添一把火,试图最快拿下他。 第12章 小女人的风韵 - 上嫁 - 玉堂 程禧望着窗外的街道,灌入车窗的风将周京臣短发吹散,额头有零碎的发丝,改动了发型整个人不那么硬朗成熟了,清俊松弛了许多。 “我下午出差。”他言简意赅。 女人不死心,“去机场吗?” “高铁站。” “去车站路过妇产科医院。” 女人的态度很明显了,周京臣不去接一趟是他不绅士了。 其实大家心照不宣,有资格和周家攀亲,即使不如周家,娘家也至少有三、四套房子,几辆百万级的座驾,不缺车接送。 无非是见面的借口。 男人但凡有意思,不能戳破。 “我派一辆车去接你。”周京臣似乎故意吊着女人,依然没上钩。 他越是难搞,越是激发女人的战斗欲,越要搞定他。 “我不认识你的司机,我怎么上车?”女人那边是接连不断的鸣笛声,“我拍了片子,多囊,要吃一段时间的避孕药调理。” 程禧的气息渐渐絮乱了。 多呆一秒,都是如坐针毡。 周京臣挑美女的眼光毒,周夫人挑儿媳的眼光毒。 这个关靓的言谈举止,的确不够端庄得体。 略放荡了。 暗示周京臣自己在吃避孕药,弦外之音是现阶段上床可以不戴套。 既舒服尽兴,又没有怀孕的负担。 对男人而言,这种邀约赤裸又火辣。 周京臣不知是不是动摇了,没有说话。 程禧拍了拍驾驶椅,朝司机比划口型下车,麻利解开安全带。 电话挂断,周京臣拽住她,“现在停不了车。” 她执着下去,“我回公司,和医院不顺路。” 拽的力道大了,程禧手腕禁锢出一圈红痕。 她肤白,周京臣也白。 一红一白的视觉。 糜艳又破碎。 他拇指的指腹轻抚那片红色,“约了哪天?” 程禧明白,他问第二次相亲约的哪天。 “周阿姨和叶太太在商量。” “心甘情愿吗。” 她心底波动,面上仍旧平静,“周家养了我八年,周阿姨的安排是好意。” 这八年,是周家顶住了压力救济她们母女,当初程父自杀,周淮康也接受了调查,因为是他的司机,尽管被牵连,周家自始至终没埋怨她。周夫人是真心实意为她好,趁着周家如今风光,她有底气选一选,老一辈总觉得结婚是归宿,有个家庭才踏实。 “倘若你不愿意,不是没有办法。” 程禧默不作声扯弄着制服西裤。 “那件事考虑好了吗。”他又问了一句。 她一恍惚,“哪件事?” 周京臣嗓音深沉又性感,表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男人面对女人、面对猎物的表情。 那夜之后,这层窗户纸一直似捅非捅的,有暧昧,有火花,更多是谨慎克制。 他这样直白,程禧不由自主攥紧手。 “我答复过你了。” 周京臣原本就没笑,眼里的温度彻底冷了。 “周先生,停吗?”司机回头询问。 程禧瞟了一眼后视镜,秦商的白色奔驰在尾随。 “我下车。” 他耐心所剩无几,吩咐司机靠边。 推车门的刹那,周京臣脸部肌肉紧绷,极为沉重的阴郁感,“程禧,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她抬眸,玻璃上映出他深隽的眉骨,周京臣是骨相比皮相更优质的男人,历经岁月沉淀,会像陈年的白酒,越品越浓烈,入心入肺回味无穷。 可惜,这坛酒未来属于任何女人,都不属于她。 “嗯。” 她坐上秦商的奔驰,红旗L9在原地停了片刻,一踩油门驶离。 “谈成了?” 程禧摇头,“没谈。” “那周总工让你坐他的车干什么?” 她不吭声。 秦商年轻气盛,从小被秦家宠坏了,一股脑儿的气炸了,怀疑周京臣耍他,耍万利,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怒火。 “我低声下气攀交情,请他吃饭,他爱答不理的,周家是厉害,我秦家也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他姓周的太狂了!” 秦商骂完,捶打着方向盘,自己先泄了气,“我爸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算是领教有多么憋屈了。周京臣不愧是北航集团定海神针一样的总工程师,遇事沉得住气,不是我们这群二代子弟比得上的。” 程禧魂不守舍,全程没蹦出一个字。 女人有第六感,男人也有。 秦商冷静下来,敏锐意识到程禧和周京臣之间的气氛别别扭扭的。 他仔细观察程禧,那一丝清纯倔强少了,多了一丝小女人的风韵,娇不娇、媚不媚的,透着撩人心弦的味道。 秦商猛地一震。 他可不是未经人事,相反,他谈了十多个女朋友,燕瘦环肥一应俱全,为了追程禧,这一年才守身如玉。 女孩到女人的变化,瞒不过他眼睛。 秦商刹车,扣住程禧肩膀,“你谈恋爱了?” 程禧一抖,秦商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这朵花,已经有男人捷足先登,采下枝头了。 “周总工?” “不是!”程禧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 秦商闻言,松了手。 他是太气愤了,失去理智了。 程禧是单亲家庭,母亲躺在疗养院半死不活的,周京臣出身勋贵家族,八竿子凑不到一块,她哪里沾染得到他? 秦商重新发动引擎,语气忧伤,“小禧,我不计较你和别的男人谈过,但我计较你以后和谁谈,你能和他们,为什么不和我呢?” 他说了什么,程禧根本没听,她衣服下满满一身的汗,手脚都软了。 果然男女的事儿,纸包不住火。 隐藏得再深,照样有迹可循。 周夫人那样精明,早晚会发现。 第13章 单独去见他 - 上嫁 - 玉堂 程禧的学校理科专业很出名,毕业基本都去五百强企业工作,今年是建校一百周年,校领导召开未来发展研讨大会,作为名誉校长的周夫人也到校出席。 程禧和外语系的两个女生担任会场礼仪。 会议结束后,程禧逐一将领导们带离会场,周夫人坐在会议桌没走,叫住她,“禧儿,京臣有一份重要文件落在家里了,记录了研究的数据,他不放心员工,你亲自给他送去,你周四正好没课。” 业内确实有过先例,设计图被内部员工天价卖给竞争对手了,导致损失数亿,周京臣防备是情理之中,只是让她送... 程禧脑子里的血液凝固成浆糊,半晌才启齿,“我实习公司有项目,可能加班...” “我本来也不支持你在万利,实习而已,哪有这么忙的?我告诉京臣了,他在集团给你找一个职位。”周夫人拂了拂杯口的茶叶末,“叶家是大户,你嫁进去富贵无忧,何必吃苦呢?如果你想要保障,周家出钱投资一家美容院,算你的陪嫁,平时雇人帮你打理,用不着你起早贪黑的。” 程禧不愿欠周家太多,她低着头,不接茬。 周夫人撂下茶杯,欲言又止,“禧儿,你有没有骗我什么?” 她瞬间一激灵。 脸色都白了一度。 “我不明白...”程禧估计与周京臣有关,除了涉及周京臣,她在周夫人面前从未撒过谎。 “你对我说,那只爱马仕是高仿,买着玩儿的,真的没骗我吗?” 程禧胸口噗通噗通,感觉下一秒要爆裂开。 “到底是谁送你的?” 其实那天在周宅,周夫人已经起疑了。 直到今天去门店提货,全市唯一的一只限量款,上周被一位匿名男士买了,她顿时联想到程禧的那只。 这些年各大红、蓝血品牌的新款都会预留一个给周夫人,她不要的,才轮上其他阔太太挑,何况这款Kelly包配货额高达几十万,最主要是配货的丝巾和皮带奇丑无比,即使是花钱不眨眼的富婆也觉得不值得,换款买了,可见程禧背后的男人何止是大富,肯定是大贵。 财力地位与周家有一拼了。 熬到这份儿上,起码四、五十岁。 当然不排除小姑娘崇拜功成名就的“大叔系”,或者掉进甜言蜜语的陷阱里,老男人唬小姑娘简直是手到擒来。 周夫人神色严厉,“禧儿,是哪个男人?” 程禧指关节捏得泛白。 “你马上和叶家的大公子见面了,这节骨眼千万别走错路,女人在不三不四的感情上错一步,毁掉的是一生的名声。” 程禧垂着眼睑,脸上血色尽失。 “我从系主任的口中了解到学校关于你的传言,是京臣出面解决了,也处罚了你的室友。” 一听他名字,程禧僵硬住。 “京臣还替你瞒着我呢,怕我生你的气。” 她微不可察的颤栗。 周夫人心软了,“行了,我不逼你,京臣有分寸,他最清楚男人本色,你要听他的话。” 程禧轻轻应声。 ...... 周京臣这次出差没有入住酒店,住在分公司的高管宿舍。 位于市中心的中高档住宅区。 程禧下午四点出高铁站,四点四十抵达小区B幢。 周京臣的门牌号是1009。 她按响门铃。 楼道的感应灯忽明忽暗,男人高大英武的轮廓倚在玄关,气定神闲像是猜到她来。 “吃饭了吗?” 程禧点头,“高铁餐。” 周京臣洗了澡,乌黑的湿发向后一抹,梳成随意的背头,他系着睡袍腰带,微微斜侧,让出路。 “进来。” 程禧蹲下摸索柜子,“有拖鞋吗。” “没准备。” 她穿着棉靴,鞋底踩了融化的雪水,湿漉漉的印子,正要脱掉,周京臣递给她一双男式袜子,“套上。” 他的鞋码是43号,脚大且修长,袜子也宽,套在她36码的靴子很合适。 狭长的过道仅容纳一人经过,程禧在前,周京臣在后,挨得很近,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她的呼吸声和他强健规律的心跳。 客厅的电脑屏幕显示视频会议刚开始。 他俯身拆开桌上的润喉药,腰带太松,一弯腰,腹沟曝露在空气中,幽深笔挺的曲线,往下一厘米,便是健硕茂密的毛发。 程禧不自在,取出包里的密封袋,“你要的文件。” 周京臣身体大开大合,靠着沙发背,喝一口水,喉结滚一下,再喝,再滚。 程禧的一颗心在他注视下有些不安宁,“你记得给周阿姨打个电话。” “请了几天假?”他终于开口。 “一天。” “明天周五,再请一天。” 周京臣双腿弯曲,手肘抵在膝上,握拳支着下颌,全神贯注听会议,“周六一起回去,分公司派车送。” 程禧瞳孔一缩,看着他。 他视线也恰好从屏幕上移开,望向她。 “我通过了万利的初审,分公司进行复审,你部门经理也会来。”周京臣淡定解释完,继续开会。 程禧还没回过神。 倒不是她期待这两天发生什么,周京臣毕竟是有“准女朋友”的男人了。而是与他独处那种诱惑又惊险的感受,仿佛一个雾蒙蒙的陷阱,在吸引她,勾着她。 程禧一时迷乱了。 周京臣也说过,最后一次问她,跟不跟他。 她没同意。 他不会再提起,打破这段界限。 “对门1008空着,钥匙在玄关的抽屉。” 程禧转过身,抽屉里一枚钥匙,一张周京臣的总部工作证。 她余光扫过旁边打开的行李箱,他的换洗衣物叠放得整整齐齐,其中夹杂了一条蓝白格子的围巾。 是手织的,而且织法生疏,格子甚至没对齐。 程禧大一学过织围巾,当时流行给男友送围巾、送毛衣,每个寝室都在织,她虽然没男友,也马马虎虎织过几条,织得最好的一条送给周京臣了。 是他二十七岁的生日礼物。 不过周京臣没戴过,或许扔了。 这条围巾大概率是关靓织的,证明他们昨天又见过一面,周京臣应该很满意关靓,不然不至于随身携带,他一向是事业狂,女人的东西从不塞进他出差的行李箱。 程禧喉咙发涩,快速拿了钥匙,“经理到了你喊我,我去分公司汇合。” “你有通行证吗。” 她停下。 周京臣一整天在办公,一个接一个的下属汇报听得他头昏脑涨,按摩着眉心解乏,“晚上你跟我过去。” 程禧抿唇,“麻烦你了。” 男人看了她一会儿,也一副冷淡疏离的面孔,“出去。” 第14章 露水情缘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很沉稳冷静。 不过这半年,他越来越喜怒无常。 圈里捧他、顺着他的那些人,如今更发怵他了。 幸好他不是无理取闹的公子哥儿性子,只在公事上苛刻,多数情况讲道理,因此口碑一如既往的高。 程禧去求教安然,安然说这个男人是“更年期”了,要么就是“求偶”,缺女人的滋润。 她不禁想,周京臣有了女朋友,脾气会变得温柔吧。 一个好恋人,好丈夫,甚至好父亲。 周家的家风好,父母之间有爱情,周京臣对待妻子一定是体贴入微。 至于那句“跟不跟他”,应该无关感情,是欲望作祟。 等他身边出现称心如意的女人,和她这段禁忌的露水情缘,也彻底石沉大海了。 程禧杵在1008门口发呆,感应灯再一次熄灭,她开门进去。 房间没人住过,装修风格简洁,一股空气清新剂的气味。 她拉上窗帘,整个人疲惫得不行,去浴室洗了把脸。 洗完出来,正好接到“男人婆”的语音通话,问她在哪。 “北航的分公司。” “酒店?” 程禧一边擦水珠,一边退出微信页面,检查未接来电,有周夫人的。 “在高管宿舍。” 男人婆惊讶,“你行啊,分公司有熟人?” “机缘巧合。”程禧怕言多语失,随口敷衍她,“我去车站接你?” “我自己开车。”男人婆一本正经,“程禧,现在找工作不容易,只要拿下订单,也算你一份业绩,我保证你顺利转正。万利是业内的老牌工厂了,应届生的香饽饽!” 电话这时又响了。 程禧掐断语音,接听来电,周夫人气势汹汹的,“京臣屋里有女人?” 她一愣。 下意识走到玄关,透过猫眼儿看对门,“我刚去送文件,只有他自己。” “他是不是又和那个女大学生住一起了?” 程禧愣怔的厉害,直到周夫人让她出门,她才回过神。 周京臣的屋里确实有女人。 他的相亲对象,关靓。 程禧不清楚关靓是什么时候追来的,她穿着红棕色的针织裙,深V领,若隐若现的沟壑,端了一盘新洗的草莓,笑得人比花娇,问客厅办公的男人,“京臣,她是你秘书吗?” 脚步声传来,周京臣立在不远处,他换了一套居家服,漫不经心瞥程禧,“她不是。” 关靓的笑容淡了点,“那她是...” “一个妹妹。” “你认的干妹妹吧?”关靓稍稍松口气,松了半口,仍旧悬着半口,不敢懈怠,“我堂哥在公司认了一大堆干妹妹,凡是年轻漂亮的,他一个没放过。” “我是那种人吗?”周京臣不疾不徐坐回沙发上,“我父亲司机的女儿,认识十多年了。” 程禧沉浸在他轻描淡写的“一个妹妹”,一动不动。 “你是禧儿?”关靓急于融入周京臣的私人生活,很自来熟。 陌生人这么叫,程禧不舒服,她一板一眼纠正,“程禧。” “是京臣的母亲在电话里提到你,禧儿——名字和你本人一样甜。”关靓像个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大方热情招呼她进屋。 “吃草莓吗?”关靓捏了一颗,喂到周京臣嘴边。 他伸手接,她躲开,“你不是还要签文件吗,别沾湿手了。” 周京臣右手拿笔,左手指盘子,“先放着。” “你不爱吃吗?”关靓一脸期待,也一脸歉意,“我不知道你有哪些忌口。” 如此温婉的低姿态,周京臣张开薄唇含住草莓,程禧的角度是盲区,没看清他唇碰没碰到关靓的指尖。 “衣服合适吗。”她摸了摸周京臣的居家服。 男人嗯了声,“合适。” “路过SKP,橱窗展示的这款颜色衬你。” 原来是关靓买的。 程禧记忆里,周京臣极少穿大众化的服装,基本是小众的手工定制款,挺括有型的羊绒蚕丝和棉麻。 难得关靓买了现货,他肯穿。 “禧儿,有事吗?”关靓心满意足,目光又移向她。 女人对女人的直觉很敏感,关靓有明显的敌意。 司机的女儿毕竟不是周家的亲生女儿,防备也正常。 “我下楼买洗漱用品,顺便问问周总工买什么。” “不买。”周京臣白皙削瘦的一副面孔,声音冷冷清清。 程禧点头,转身出去。 她回屋反锁了门,告诉周夫人房里的女人是关家的小姐。 …… 晚上原计划去分公司,程禧再三犹豫,没打扰周京臣。 霓虹酒绿的夜色。 没有归属感的异地城市。 非常催发男女彼此依赖的肾上腺素。 关靓人都来了,周京臣陪也得陪,不陪也得陪了。 她没理由横插一脚。 程禧躺在床上失眠到凌晨。 一点半,收到周京臣的一条短信;明天去分公司。 她盯着屏幕。 离开七个小时了,周京臣在干什么呢,加班,休息。 程禧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她回复了一个好字。 周京臣没回。 第二天早晨,程禧到停车场,周京臣和关靓正站在路边。 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恭候在一旁,宽大的奔驰SUV上坐着司机和分公司安排的临时助理。 周京臣上衣单薄,一件烟灰色的商务衬衫,风一吹,腰腹处隆起鼓动着。 他的西服披在关靓的身上,看样子,关靓也去。 程禧不意外是假的。 他一贯公私分明,从没带过不相干的女人去公司。 “禧儿,睡过头了吧?”关靓笑眯眯打趣她。 其实程禧一宿没睡,五点钟就起床了,等出发的消息,周京臣一直没联系她,她敲门才发现他不在。 第15章 舍她,护关靓 - 上嫁 - 玉堂 “抱歉,耽误时间了。”程禧也没解释,拉开副驾门。 中年男士是分公司的总经理,混商场的人精,看出周京臣和关靓的关系不一般,周京臣不是游戏情场的男人,他一旦有动静了,修成正果的概率很大,所以总经理毕恭毕敬地照顾他们坐进后座。 大约半小时,车驶入分公司大门。 周京臣这趟出差比较低调,除了各部门高层迎接,基层员工并不清楚。 程禧一下车,几家竞标公司的团队聚集在大楼外面,男人婆背对门口打电话,程禧走过去,拍她肩膀。 “坐什么车来的?”男人婆挂了电话。 “员工大巴。”程禧没敢提和周京臣一辆车,万利对这单生意势在必得,倘若得知她和周家有渊源,恐怕要逼她出面了。 她在周京臣那里,还真没这么大的面子。 去求他,纯粹自讨没趣。 零下十二、三度的气温,程禧睫毛冻得浮了一层霜雾。 关靓宣示主权似的寸步不离挨着周京臣,昨天他还不习惯亲密喂食,今天已经顺其自然任由她挽着自己手臂了。 他们这种身份,每一步很早以前就规划好了,没好感的照样相处、结婚、生子,何况关靓是周京臣亲自选的,多少合眼缘,他适应角色也更快。 男人婆小声问程禧,“这是周总工的女朋友?模特吧?” 程禧了解的不多,“好像开连锁美容院的。” “盘靓条顺的,美容院的活招牌啊!”男人婆打量了一会儿关靓,又打量程禧,“你练跳舞的?” 程禧心不在焉的应声,“学过古典舞。” “怪不得。”男人婆指着关靓,“她身材虽然好,但肉松,一看就是节食瘦的,你不一样,膝盖的肉紧实,下面线条又纤细,这叫酒杯腿,最近新流行的健康美腿,比白幼瘦的筷子腿受欢迎。” 程禧盯着前面,心里苦味翻滚。 有一瞬间是羡慕关靓的。 至少,可以光明正大。 未来的某一天,周京臣是问她嫁不嫁,而不是跟不跟。 一字之差,注定了不同的关系。 程禧情绪不太高涨,跟在队伍的后面进入分公司大楼,会议过程给男人婆打下手,传递资料。 中午,几家公司的负责人被安排在高管食堂用餐,对面的三层小楼是仓库,其中有一半的零件是周京臣率队研究制造的,模型出厂之后他还没检验过,总经理邀请他去查验。 周京臣只带了关靓,总经理和几名下属工程师。 程禧没打算去,他点名让她去。 仓库比室外的温度更冷,一排排金属货架摆满了飞机的零部件,螺丝和机翼结构,总经理向他介绍着目前需要从国外进口的零部件,北航集团正在争取自主研发,节省集团的成本经费。 程禧不懂这些,只知道周京臣的业务能力是公认的过硬,一个他,一个叶家的大公子,不仅国内的航空公司在抢夺,国际航空公司也在千方百计挖墙脚,加上周京臣自幼在南方长大,业内素有“南周北叶”的称号。 忽然“轰隆”地一声,附近有厂房在爆破,范围波及到仓库,震得货架倾倒下来,架子上的模型铺天盖地掉落,几名下属纷纷往墙角跑,程禧的四周是塌陷的杂物,无处可跑,她举手护住脑袋。 危急关头,一只大手猛地一拽,把她拽出货架底下。 周京臣个子高,身板又英武,挡得严严实实,程禧听到零件砸在他脊背的闷响,一下接一下,紧接着,他用力一推,程禧撞在仓库的大门上,远离了事故中心。 一群高管和保安闯进来,冲向几乎被掩埋的周京臣。 混乱中是关靓的哭腔,“京臣,你不要管我了...” 程禧视线里人头攒动,周京臣手臂支撑着墙,怀里是关靓,关靓抱紧他,仰头询问他好不好,剧烈钻心的痛感使他皱眉不语。 “周总工受伤了——”保安拿出对讲机呼叫岗亭,“备车,去医院!” “不用,别声张。”周京臣缓了片刻,在众人的搀扶下去一楼休息室。 模型的分量不重,有石膏的、木质和塑料的,可是棱角太尖锐,木头机翼戳进他肩颈,划破了衬衫,裂开的金属货架将西服割出一条口子。 随着他肌肉的扯动,血源源不断渗出。 总经理拎了一只急救箱过来,里面是纱布,碘酒棉签,止血药膏。 关靓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去卫生间清洗了。 程禧躬身替周京臣包扎,总经理心有余悸,“周总工还是去医院吧,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周家问罪我,我担待不起啊。” 周京臣突然抽回胳膊,单手脱了西服,丢在程禧的后背。 她不解,低头。 只顾着包扎,没注意胸部向下荡漾,水滴的形状从衣领一览无余。 程禧拢了拢衣襟,“谢谢。” 周京臣全当没听见。 “程小姐,我来吧。”关靓清洗干净从卫生间回来,毫不留情抢了她手里的纱布和棉签。 程小姐。 不喊禧儿了。 程禧心知肚明,关靓有多么烦她。 她捡起地上散落的证件,交给总经理,“周总工,我先回去了。” 他似乎没听,又似乎听了,闭着眼没反应。 程禧没办法了,“周京臣。” 男人终于有反应,面无表情望着她,“你叫我什么。” 她垂眸,“周总工。” 周京臣流了不少血,不复平日的精气神,“回哪。” “万利经理找我。” 他又不说话了。 “疼吗?”关靓小心翼翼擦拭着伤口。 周京臣抽空答复了一句,“小伤。” “你流血了,怎么会不疼呢。”关靓红了眼眶,轻轻吹着,“都是男人宠女人,实际上男人偶尔也渴望女人宠爱,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只有相互给予。” 周京臣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程禧那天听周夫人的意思,关家是拆迁户,投资茅台股票又大赚了一笔,是“财运吉祥物”的存在,很多暴发户迷信,都愿意攀亲,周淮康是挑选了当地“富豪榜”、“权贵榜”的前十名,关家资产排第九,关靓捡漏儿入选的,否则没资格登上相亲名单,周家相中的背景必须有上市集团,有三代以上的家族根基。 而且关靓是表演学院本科,上流圈最瞧不起艺校生、演员模特这类,周淮康毕业于清华重点理工科,周京臣也是理工高材生,娶演艺圈的大部分是想改善后代基因,可周京臣的外形身高十分优越了,关家这样的综合条件,自然谈不上门当户对。 不过关靓的情商真的高,一言一行哄得男人舒心,兴许也能讨婆婆喜欢。 第16章 性感 - 上嫁 - 玉堂 程禧趁着所有人围住周京臣,悄悄溜出休息室。 关靓在,她没必要留下。 确实是周京臣在危险关头推开了她,也是他用血肉之躯护着关靓挡住了撞击。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她心底仅存的火苗,被那一幕浇灭了。 自始至终,周京臣对她有不可逾越的界限。 他是理智的,也摆正了身份。 分得清哪个女人是玩,哪个女人是真格。 程禧原路返回食堂,二楼的高管餐厅只剩下男人婆了。 “仓库塌了是吗?附近的工地搞爆破,土炸药的分量没控制好。”男人婆抻长脖子,望窗外,“周总工在仓库?” “没塌,货架倒了。”程禧点了一碗牛肉汤,快速喝完。 下午还有一场会议,男人婆打包了两份甜点回会议室,经过员工办公室,里面正议论周京臣,程禧不由自主放慢脚步。 “周总工的女朋友好骚啊,一扭一扭的。” “越正经的男人越喜欢骚的,互补型,带给他不一样的感受,不骚的没情趣。” 有员工附和,“正经男人最闷骚了!” “周总工在床上也骚吗?” “他这款男人骚起来...骚得你浑身鸡皮疙瘩。” 程禧蓦地想起周京臣在情浓之际,咬着她耳朵,一句句逼她,诱哄她,“骚一点,翘高一点。” 问她为什么哭,为什么不睁眼看他,为什么床单有一滩水。 她不许他说下去,他偏要说。 越说越起劲。 原来男人热衷的刺激和调情,是这种。 “万利姓程的是周总工什么人啊?去哪都跟着。” “八家竞标公司万利垫底,估计是老总巴结周总工的贡品吧。”她们在工位上讥讽,“正牌女友在,万利竟然上贡女人。” 男人婆表情难堪,却也没敢出头。 北航的总部和分公司各有各的领导,虽然周京臣没那心思,不代表分公司的总经理没有。 这次招标设在分公司,分公司负责进货零件和汇款,总部提名复审的企业,分公司决定合作哪一家,总部再审批。 当然,总部有权驳回,但基本不会。 现在八家企业各显神通,会什么招数使什么招数,陪饭局,送礼物,把总经理伺候舒坦了,合作才有戏。 几千万净利润的大肥肉,总有甘愿牺牲的。 “分公司的风气很乱。”男人婆拽着程禧离开走廊,“总经理是大色狼,又吃鸡又吃鸭。” 程禧惊愕,“他挺规矩老实的。” “假象,在周总工面前演戏的。”男人婆神色凝重,“总部天高皇帝远,周总工并不了解情况。而且北航是私企集团,总经理在分公司独大,只要业绩好,总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禧回忆了一下,来分公司的路上,总经理和她坐前排,周京臣和关靓坐后排,总经理余光一直瞟她,领口,屁股,脚踝,是不正常。 男人婆提醒,“咱们后续和分公司打交道,保护好自己。” 从办公大楼出来,一辆红色宝马横在门口,总经理匆匆下车,“程小姐,我到处找你,周总工在医务室,让你马上去。” 四、五十岁的男人开红宝马,穿粉衬衫。 结合他吃鸡鸭的传言,程禧一阵不适。 双性恋。 十个有九个是变态。 医务室就在对面,她没上车,步行过去。 “关小姐是周总工的女人,那程小姐和周总工是什么关系?”总经理亦步亦趋和程禧并排走。 “我是万利的员工。” 总经理上下打量她,“周总工亲自点名你去仓库,这份待遇不一般。” 程禧加快步伐,他也加快,几乎贴上她,“程小姐多大年纪?谈过恋爱吗?” 她突然停住,朝左边一歪,总经理没防备,重心不稳结结实实扑在路灯杆上,磕得鼻梁一块青紫。 “马总,您没事吧?”程禧装模作样的问候,“正好去医务室,也顺便给您涂药。” 马总叫马明昭,明明是正大光明谦谦君子的名字,偏偏是一个下流的腌臜人。 瞧出周京臣多多少少待她特殊,照样色胆包天,可见在职场潜规则横行霸道惯了,没碰到过硬茬子,所以肆无忌惮。 ...... 医务室在地下B1层,空气是阴凉的,周京臣靠着单人病床的床头,已经换了干净衣服,尺码有点小,勒出他肌肉的纹理,尤其腹部轮廓,曲线该凹的凹,形状该凸的凸,整理瓶瓶罐罐的小护士时不时抬头,难免不好意思。 性感而不色情。 本来是夸女人的气质,第一次在男人身上体现。 男人性感了,比女人招风。 医生拆掉关靓包扎的纱布,重新包扎。 周京臣对关靓够包容了,这一折腾,白白又流了不少血。 幸好伤势不严重。 否则周夫人知道了,关靓打死也嫁不进周家的大门。 “你去什么地方了。” 周京臣一张脸更冷更白了,衬得他眉目俊朗,像一轮皎皎清辉,任谁也想不到,他有那样狠戾堕落、喂不饱的一面。 “食堂。” 他脸色稍缓和,“砸伤了吗。” 程禧摇头,“没有。”她顿了顿,“谢谢周总工。” 周京臣语气不咸不淡的,“不谢。” 马明昭旁观了一会儿,感觉不太熟悉,早晨在宿舍楼底下,关靓和她挺亲近,招呼她禧儿,他猜了个大概,“是关小姐的朋友吧?” “马总的脸怎么回事?”周京臣没回答他,倒是看见他鼻子的淤青。 马明昭摸了摸,疼得龇牙咧嘴,“不小心磕的。” 医生包扎完,又去处理马明昭的磕伤,直言不讳他磕的很均匀,应该是撞杆子了。 马明昭笑得尴尬,“没看清路...” 周京臣心不在焉摩挲着袖扣,目光掠过程禧的制服裤,直筒的,紧窄口,飒利干练的款式,只是她臀大,浑圆,浑然不觉吸引了不怀好意的男人。 “马总是遇到什么新奇玩意了?顾不得看路了?” 第17章 把她托付给你 - 上嫁 - 玉堂 马明昭没想到一向淡漠寡言的周京臣有兴致调侃自己,硬着头皮圆场,“公司的梅花开了,看入迷了。” 男人似笑非笑,“下次当心,花有得是,安全第一。” 马明昭觉得古怪,又形容不上来是哪里古怪,稀里糊涂陪着他笑,“我挑了两家实力比较雄厚的企业,打算上报总部,二选一。” 周京臣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润喉,“哪两家。” “华达和万利。” 程禧撩眼皮,恰好对上马明昭的视线。 她一阵恶寒,垂下眼睑。 周京臣没什么反应,一口接一口喝完那杯温水。 马明昭心里没底,“您意下如何?” “开会投票了吗。” “还没...”马明昭试探的口吻,“目前是我的初步打算。” 周京臣最后也没表态,打发走了马明昭,只留下程禧,指着桌上八家企业的竞标书,“页数乱了,你整理好。” 程禧张望了一圈,“关小姐呢?” 他吃了一粒止痛药,阖目休息。 按道理关靓不会放过献殷勤陪护他的良机,除非是有更大的殷勤等着献。 程禧靠窗坐下,一页页筛选、分类、修订,这不是她该干的活儿,不过现在是万利求着北航集团合作,甲方金主下达的活儿,只能埋头苦干。 整理到一半,关靓拎着一个男装的包装袋推门进来。 原来是去给周京臣买合身的新衣服了。 她发现程禧也在,笑容僵了一秒,随即又绽开,埋怨周京臣,“程小姐一个实习员工,你考验她干什么,那一厚摞的标书,她多久才整理完?” 周京臣若无其事瞥她,“程小姐?” 关靓解释得大方又得体,“我喊她禧儿太亲密了,你下属容易误会。” 程禧置若罔闻翻着标书,注意力都集中在页码上。 她明白关靓嫌她碍眼。 有她在场,关靓黏男人的手段完全施展不开,周京臣顾忌她,也放不开。 关靓恨不得将她驱逐出周家,赶出周京臣的生活。 称呼先疏远,久而久之,私下的接触自然少了,淡了。 “你试试,185码的,可能会宽大。”关靓伸手解周京臣的扣子,男人越过她,看向医务室门口,隔壁是健身房,员工进进出出的,他拂开关靓的手,“先不试了。” 关靓也明事理,“行,上车再试。” 程禧想,这种知情识趣儿,懂进退,又会提供情绪价值的女人,的确是男人的枕边欢,心头好。 ...... 周京臣傍晚接到老宅的电话,这边发生的意外周家全知道了。 如果他不回去,周夫人亲自过来。 关靓依依不舍和他在十字路口道别,踮脚吻他的一霎,程禧扭开头。 “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没出声。 “你不吻我吗?” 周京臣人高马大的,关靓搂着他有些吃力,她鞋尖快要竖起来。 “周先生,老宅的电话又来了。”司机催促他。 “有时间打。”周京臣说完,坐进车里,程禧朝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 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养精神,程禧也乏得很,偎在后座打盹儿。 车驶入周家的四合院,已是接近午夜了。 楼上楼下灯火通明,周夫人披着皮草大衣站在玄关。 周京臣是独生子,哪怕擦破点儿皮,周夫人都担心他感染,何况裹着纱布回家。 周夫人发了好大的火,动用人脉查封了爆破工地,包工头吓得登门致歉,据说开发商是个大人物,盖的商业大楼,没有手眼通天的势力根本盖不了,结果开发商得知是招惹了周家的公子,直接跑路,认栽了。 程禧端着保姆煮好的白粥,上二楼卧室。 周夫人扫了一眼粥碗,“京臣只喝虾仁粥,白粥他不喝。” 她脱口而出,“海鲜是发物,京臣哥伤口发炎了。” “是我疏忽了。”周夫人既自责又高兴,“京臣,你瞧禧儿,多细心。” 周京臣穿着睡衣,衣领敞开大半,露出微微发红的胸膛,他鼻尖潮湿,刚睡了一觉,捂出的汗。 周宅铺了最顶级的地暖设备,墙壁嵌入了恒温系统,卧室有壁炉,熏得不干不潮,周家的每一处皆是寸土寸金的堆砌。 “关家的小姐主动追你去外地的?” “嗯。”周京臣盯着程禧,以及她手上的粥,白瓷勺,青瓷碗,配上圆润的红指甲,他收回目光。 “关家这是着急扶持女儿上位啊。”周夫人皮笑肉不笑,“京臣,你七岁那年被绑架,你可要长记性,关家敢打探你的行踪,送女儿去,是犯了周家的大忌。” 周京臣槽牙那块的骨头鼓了鼓,舌尖滚了一遭,“嗯。” “在外地一起过夜了?” 程禧搅拌白粥的动作一僵。 “我在您眼里,不是睡这个就是睡那个?”周京臣开始耍浑,他极少耍浑,一耍,周夫人准没脾气。 可往往他耍浑,是猜对了,欲盖弥彰。 程禧捏紧了勺柄,看着碗口的米浆愣神。 “真过夜了?”周夫人非要问出个答案,“禧儿,关家的小姐是在他房间待了一夜吗?” “您在我身边安插了情报员啊。”周京臣似是无奈,又好笑,“怪不得她吞吞吐吐,是受您的指使。” “禧儿不会撒谎,她什么也不瞒我。”周夫人怜爱拉着程禧手,托付给他,“等我和你父亲回苏州定居,不管你娶了哪家的,姑嫂合不合得来,你必须照顾好禧儿。” “您可以带她去苏州。”周京臣冷言冷语,不肯接受托付,“叶家不是要移居南方吗?” 程禧的手在周夫人掌中颤了颤。 “叶柏南的公司在北方,他移居不了。禧儿命苦,没个撑腰的好娘家,她以后倚仗你当哥哥的了。” 周京臣唇边浮起一丝笑,不深不浅,不喜不怒的,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禧儿,这么多汗呢?”周夫人好奇,摊开程禧手心,湿汪汪的一片,“热了?” 她心神不宁,眼神也躲躲闪闪,“是热。” “你从小贪凉,冬天偷偷吃冰镇西瓜,有一年你肠炎...”周夫人一边念叨,一边去开窗户。 周京臣沉默注视程禧。 不知是因为那句照顾好禧儿,还是因为生气她替周夫人查岗他。 总之,他沉默得厉害。 第18章 情侣款胸针 - 上嫁 - 玉堂 周夫人心疼周京臣的伤不方便,要喂他喝粥。 “您歇息吧。”周京臣轻描淡写婉拒了。 “你别抻裂伤口。”周夫人把粥碗交给程禧,“禧儿,你喂他。” 程禧不情不愿接过碗。 她的不情愿,周京臣看在眼里,却没出声。 “我去收拾书房,你爸爸今天回家。”周淮康夫妇极其恩爱,每次出差视察,周夫人惦记的茶不思饭不想,周淮康一回来,她眉梢眼角全是喜色,“禧儿在家吃饭,你周叔叔给你捎礼物了。” 周夫人起身出去。 程禧站着,周京臣半倚半坐,饶是他姿势矮了一截,气势上十足的压迫感。 他在人前,是一副模样,在人后,又是一副模样。 属于一个男人侵略的眼神和气息。 “给我垫个枕头。” 程禧在他腰后塞了一个枕头。 “你自己能喝吗。”她捧着碗。 窗外在刮风,一阵阵吹入房间,周京臣略沙哑的嗓音混在风声里,“我母亲不是让你喂吗。” 程禧舀了一勺,前倾挨着他,他目光落在她胸前垂荡的长发。 发梢晃来晃去。 周京臣抬手撩开一缕发丝,捋到她身后。 指节蹭过耳朵,一点点粗糙和烫,她一僵。 “放床头吧,不饿。”男人拿起枕侧的书,漫不经心翻了一页。 程禧放下碗,“你趁热喝。” 她下楼去了书房。 书房很整洁,保姆一日一打扫,周夫人不过是摆一摆古董和相册,整理书籍文件。 程禧在老宅没见过周京臣的照片,周夫人珍藏在阁楼了。 据说是他不乐意摆。 小时候长得唇红齿白浓眉大眼,上街总是被当作小姑娘,直到初中,喉结凸起,他硬朗英气的轮廓才分明。 周淮康第二天是冒着雪花进门的。 军绿色的长外套,棉皮鞋,和蔼慈善的面容下是不怒自威的神采。 “煮了火锅?禧儿调制的蘸料最好吃。”周淮康摘了皮手套,站在壁炉前烤手,“京臣和关家的小姐相处怎样?” “相处得很好。”周夫人不阴不阳的,“关家的小姐可擅长爬床了,追出一百多公里去爬。” 周淮康笑了一声,“我清楚你相中了华家的小姐,来日方长嘛。” 程禧端着热茶,明白周淮康的弦外之音,周京臣既然喜欢关家的小姐,由着他谈一场,等他的新鲜劲儿腻了,再分手,和华家的小姐正式谈婚论嫁。反正关家没权没势,不一定非要给关靓结果。 华家。 市里姓华的权贵甚少,真正有头脸的,只有城西的华家。 太祖父打过仗,祖父从军区退休,丝毫不逊色周家。 “禧儿和叶家的公子成了吗?”周淮康喝了一口热茶,笑着问程禧。 提起叶家,周夫人满脸的不悦,“叶柏南似乎不重视禧儿,一直不见面,估计是旧情难忘他的前未婚妻呢。” “我找老叶聊聊。”周淮康也耷拉着脸,“他叶家敢不重视。” 周淮康给周京臣和程禧带了相同的礼物,男女款的Cartier珠宝胸针,他调侃是花光了积蓄。 周夫人识货,埋怨他,“你乱买什么呀?情侣款的。” 程禧捏着首饰盒,偷瞄周京臣那款,矜贵冷艳,适合他。 她这款,也适合她。 “我不懂什么款,情侣款不也是一男一女?兄妹戴是一样的。”周淮康大笑,“禧儿,喜欢吗?” 程禧点头,“喜欢。” 周京臣也没试戴,随手扣住盒子,搁在一旁。 她余光目睹,知道他是避嫌。 这枚胸针,倘若她戴,他绝不戴了。 ...... 程禧这个月请假的次数多,学校要实习证明,她找男人婆开证明,男人婆没在公司,而是在白鹤楼参加分公司的酒局。 “我刚要给你打电话,我在停车场了,咱们和华达争夺最后的合作名额,分公司上报谁,谁百分百中标!” 程禧也期待,这单拿下,她有一笔五万的奖金,足够大四的生活费了,“负责人是?” “马明昭。” 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放心吧,秦商也来,而且华达安排了公关部的交际花上阵,170高D杯的兔女郎,马明昭顾不上你了。”男人婆的车门一开一关,“赶紧啊,已经开席了,在1号包厢,你不来没奖金!” 男人婆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秦商在场,确实不可能放任马明昭吃她豆腐,程禧拦了一辆出租,直奔郊区的白鹤楼。 白鹤楼建在温泉湖畔,是民国旧上海风格的装修,挺有怀旧格调,服务员穿旗袍服务,一些爱装逼的土老板特喜欢光顾。 程禧走到1号包门口,发现主位是马明昭,秦商和男人婆都不在。 她正打算原路返回,马明昭的保镖将她拽了过去。 “程小姐,你可迟到了啊!要罚酒三杯请罪。” 包厢门关上,保镖严阵以待的守在门外。 “万利的经理呢?”男人婆关机了,程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去洗手间了,程小姐先作陪。” 马明昭的左边是华达的经理,右边是空位,按照级别,应该是秦商或者男人婆的位置,但餐具没用过,不像有人坐。 程禧强作镇定,“万利的经理不在,我没资格入席。”她拉开包厢门,保镖直接挡住她。 “程小姐,请回去。” 她朝经过的服务生喊,服务生装没听到,连看也不看。 “马总?”程禧慌了神,扭头敌视着马明昭。 第19章 抱着我 - 上嫁 - 玉堂 “程小姐,别着急嘛,你经理一会儿就回来。”马明昭使了个眼色,保镖蛮横推搡着程禧,强行摁在他右边的空座上。 “这么青涩腼腆啊,是个雏儿吧?”华达的经理贼眉鼠眼的,不像好货,煽风点火的起哄,“马总,雏儿有雏儿的干净,可经验老道的女人才有滋有味呢,我带来的——” “我偏偏嗜好这口儿。”马明昭酒意上头,打断他,“刚烈,清纯,不怕没经验,我可以传授她经验。” “马总是风月场的行家啊。”华达的经理一个劲儿拍马屁。 程禧的手机被保镖抢了,现在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她想不通秦商和男人婆为什么不在包厢,又为什么关机。 中间到底出什么岔子了。 华达的公关小姐轮番给马明昭敬酒,马明昭一边喝,一边翘起二郎腿,胳膊搭在程禧的椅背,手指时不时地抚摸她肩膀。 起初有所收敛,两杯酒下肚,他开始不老实了。 马明昭搞了数不清的女人,有自愿攀附他的,也有为业绩不得不委身的,他吃透了各类女人的套路,程禧每个抗拒的动作都被他及时预判,精准防范,完全挣逃不开。 “和我玩欲擒故纵?”马明昭在她耳边吐出酒气,“玩一玩行,小玩怡情,玩过头了,我可没耐心陪你耗。” 程禧撇开头,声嘶力竭呼救,“马总,你碰了我会后悔的!” “我喜欢你叫,你不叫我不尽兴,木头疙瘩的女人有什么意思?”马明昭的脸上是愈发膨胀的兴奋,“会不会角色扮演?你扮小狐狸,我扮和尚,你跪在餐桌上,撅着屁股逼我喝酒...” 马明昭的污言秽语逗得满屋子大笑,对面的三个兔女郎鼓掌炒气氛,高声呐喊“马总威武,马总是猛男——” 程禧浑身的血液冲向胸腔,控制不住地翻腾。 在马明昭扒扯她内衣的瞬间,她抄起桌上的酒瓶奋力劈下去,咔嚓的断裂响在包厢内爆炸开,所有人都安静了。 紧接着,是兔女郎的尖叫和华达经理的骂声,“万利的!你疯了?” 保镖拨打了110报警,“万利公司的实习生打死人了,在白鹤楼!” 马明昭倒在地上,剧烈抽搐着,粘稠的鲜血沿着后脑勺往下淌,抽搐到一个巅峰后,没动静了。 程禧手一软,半个酒瓶也掉在地上。 四分五裂。 她身体紧绷,几乎绷成一条线,迟迟没有醒过神。 门口越来越多的客人和服务生在拥挤着围观。 警方和救护车迅速赶到,为首的警员环顾了一圈,看着程禧,“你打的?” 她嘴唇阖动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 “其他人动手了吗?” 她表情麻木,“没有。” 警员蹲下,捡起玻璃碎片,放入透明的证物袋。 “带回局里。” ...... 程禧坐在询问室的椅子上,一直不说话。 女记录员给了她一瓶水。 隔壁的兔女郎和华达经理录完笔录,队长走进来,“马明昭在监护室,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至于是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他翻笔录,“证人的证词是防卫过当,你负刑事责任。” 她死死地握拳,“他们是一伙的,我求救了,没有一个人帮我。” “包厢没有摄像头,你的口供和证词有出入。” 这种是最棘手的,假如证人联合作伪证,证明提前串供了。 队长蹙眉,“有家属吗?” 她拳头松了紧,紧了又松,没出声。 一名警员这时推开门,“周淮康的公子来了。” 蜷缩在椅子上的程禧不禁一抖。 “他竟然亲自来了?”队长绕过审讯桌,出门迎接。 空旷的走廊响起皮鞋的落地声,程禧回头,看到风尘仆仆的周京臣。 他披着黑色羊绒大衣,黑长裤,稍显病态的一张苍白面孔,整个人阴郁肃穆。 周京臣扫了一眼破烂狼狈的程禧,丢了一只高跟鞋,粘着玻璃碴的袜子勾在脚趾,已经没法穿了。 他解了纽扣,脱下大衣,从背后裹住她。 一股寒气,刺激得她一哆嗦。 “何队。”周京臣径直走向队长,“什么情况。” “猥亵。” 他面色一沉。 何队也瞧明白玄机了,“周公子不是替分公司的下属过来,是替这姑娘过来的?” 周京臣掸了掸衣袖的雪霜,“何队,借一步讲话。” 何队领着他去了拐角的一间询问室。 几分钟后,周京臣从里面出来,面目镇静如常,手上夹了一包没拆封的烟,另一手攥着一枚纯金打火机。 何队拿着口供和谅解书紧随其后,吩咐下属警员,“去一趟医院,如果家属肯私了,在上面签字,赔偿开个价。不肯私了,周家要求上级插手,我办不了。” 周京臣慢条斯理撕开烟盒的包装,牙齿叼出一支,又递给何队一支,压下打火机的滑轮。 何队一惊,“我自己点。” 男人微微扬下巴,示意他无妨。 何队忙不迭躬身,嘬着那支烟,“周公子,太客气了。” “不是猥亵。”周京臣又点燃一根,盯着火苗,神色讳莫如深,“是强奸未遂。” 官面上混的,是聪明人中的人精,何队立马领悟了,“强奸未遂非同小可,马明昭未必认。” “他不认,也得认。”周京臣咬着烟蒂,仰起头,惨白的灯光洒满走廊,“他做过的下三滥事不少,你们去查,揭了他的老底。” 何队点头。 周京臣吸完烟,戳灭在墙上。 他戒烟很多年了,本来烟瘾也不大,只是为了应酬场合,象征性点一根,最近这些年除非是集团领导的饭局,否则他不沾烟酒。 程禧闻到他衣服上久违的烟味,动了动僵硬的脚。 “我闯祸了...”她一宿没喝水,又喝了酒,喉咙干渴,语不成语调不成调。 男人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走得了路吗。” 程禧小心翼翼褪掉袜子,赤裸着脚,踩在冰凉的瓷砖地,钻心的冷。 周京臣忽然弯下腰,打横抱起她,“搂着我。” 她双手圈住他脖子。 气温低,道旁的树杈结冰了,程禧张开嘴呵出一团白雾,“我没事了吗?” “嗯。” 周京臣的鼻尖也缭绕着白雾。 “周叔叔知道吗?” “不知道。” 程禧还想继续问,他步伐加快,却依旧平稳,“休息下吧。” 周京臣的车泊在距离警局一百米开外的树下。 周家是顶级权贵,一举一动受瞩目,他跑警局保一个女人,会惹风波。 越低调,越安全。 夜深露重,短短的一段路,周京臣的发茬和眉毛便沾染了露水。 程禧垂着眼睑,揪了一晚上的心,缓缓舒展了。 第20章 叶柏南 - 上嫁 - 玉堂 程禧在这个深夜第一次踏入周京臣的私宅。 灰、白、蓝的色调。 极简的家具。 很冷寂。 但不单调。 他的品味一直是男人中的上流。 “放我下来吧。”程禧晃悠两条腿,手松开他脖子。 “别动。” 周京臣抱着她在玄关换了拖鞋,又将她抵在墙壁,单手托住她腰,另一手脱大衣,扯了衬衫。 割破的双脚始终没沾地。 程禧记得钟雯夸学校篮球队的队长高大威猛,男友力爆棚。 其实周京臣才是。 可惜他男友力爆棚的一面,程禧以后体验不到了。 属于任何女人,唯独不属于她。 周京臣把她放在主卧的大床上,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回房间,程禧蜷在被窝里,露出脚,细细碎碎的小口子。 “你伤口是不是抻裂了?” 刚才他衣领大开,她发现纱布隐隐渗出血。 周京臣没回答,在客厅斟了一杯热水,顺便带了药膏,“自己涂药。” 他从衣柜内取出毛毯,去了隔壁次卧。 玻璃碴割破的口子很浅,厚敷了一夜,基本愈合了。 第二天早晨,程禧迷迷糊糊睁开眼,周京臣衣着整齐立在床边,“别出来。” “早餐在床头。” “我母亲过来了。” 最后一句像一颗炸弹,惊得程禧如临大敌,她死死地抓着被子,“周阿姨会进来吗?” “不知道。” 这套住宅非常私密,连周夫人都很少来,她在这里过夜,周夫人一定起疑。 程禧冷静了好半晌,悄悄下床,房门敞开了三分之一,周京臣是独居,白天关门反而奇怪。 周夫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你调查一件事,禧儿有一只Kelly包,是谁送她的。” 周京臣在茶叶柜前选茶叶,闻言动作停顿了一下,“自己买的吧。” “加上配货要七十多万,禧儿哪来的钱。”周夫人胳膊搭在沙发扶手,“我预订的货,从我手上抢,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周京臣选了一罐滇红茶,分明他就是那位“神圣”,却面不改色,“有本事抢您的,估计来头不小,查出结果包也拿不回。” “我担心禧儿误入歧途。”周夫人眯着眼,“有钱有势的糟老头子最垂涎禧儿这样的俊俏姑娘了。” 周京臣皱眉。 “骗色骗青春。”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不愿意查?”周夫人这股邪火烧到周京臣的头上,“你认识那个老头子?” “不认识。” “给你三天的时间。” 他在对面坐下,烦躁捏眉心,“嗯。” “另外。”周夫人语气郑重,“你华伯伯去世了。” 周京臣舀了一匙茶叶,“城西的华家?” “你还有几个华伯伯?”周夫人生气他不上心,“你回北方读初中,一个大院的华菁菁,没印象了?” “有印象。”周京臣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用白玉瓷的茶具泡茶,极其美观,漂亮,“吊唁礼是哪天。” “昨天去世,明天吊唁。” “父亲去吗?” 周夫人摇头,“华家只剩下华夫人和小姐,你父亲不会轻易出面了,我代表他出席。” 程父当年也接触了许多大富大贵的人物,虽然是小小的司机,但司机号称“了解大佬秘密”最多的角色,所以大佬退休之前会帮司机安排好工作,交易自己一辈子的秘密。 程父曾经说过周淮康开玩笑给周京臣和华家的小姐口头订了亲,后来周家越来越显赫,华家逐渐失势了,这门亲事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提。 周京臣掀开茶壶盖,“现在华伯伯死了,您还中意华小姐吗?” 周夫人一愣,“你偷听我和你父亲的对话了?” “不需要偷听,你们心思瞒不过我。”周京臣搅了搅煮沸的茶汤,“华小姐确实比关靓适合做妻子。” “你明白就好。”周夫人翻包找手机,“华家的葬礼禧儿也去,这么隆重的场合她多露露脸儿,结了婚当太太,交际少不了。” 程禧慌慌张张跑向床铺,掏出被子底下的手机,迅速调成静音。 脚下没注意踢了床架,发出哐啷的声响。 “什么声音?”周夫人蹙眉。 周京臣没想到主卧出状况,他当即从沙发上起来,遮住周夫人的视线,“养了狗。” “你从不养宠物。”周夫人将信将疑。 他表情从容坦荡,“是退役军犬,朋友托我照顾。” “为什么不叫唤?” “岁数大了,哑巴。” 好在周夫人没纠结这茬,刚要打电话,周京臣说,“我通知她吧,应该在上课,没工夫接。” 周夫人喝完茶没待多久,离开了。 车前脚驶出小区,程禧跟着周京臣也下楼,他在车上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夫人真的走了,发动引擎。 “那只包...你查了怎么说。” 周京臣单手掌控方向盘,她紧张,他无畏,“怕她查到你?” 程禧如实,“周阿姨要查,没有查不出的。” 他没说话。 片刻,“去学校?” 她嗯了声。 江北大桥早高峰,桥头到桥尾堵得水泄不通,周京臣攥拳支着下颌,凝望桥下的冰面。 熏黄的照明灯射出桥洞,情侣在冰面嬉闹溜冰。 “会滑冰吗?”他问。 “不会。” “我教你。” 程禧心中默数,他要教她游泳,滑冰... 周京臣的手机屏幕这时一闪。 关靓的来电。 他扫了一眼,接听。 程禧打开车窗,探出头,呼吸着江边的风,一口口吸进肺里,凉飕飕的。 ....... 次日下午,周京臣到老宅接周夫人和程禧。 程禧来得早,还在老宅吃了饭,周京臣素黑的西装佩戴白花,周夫人是白色套装,她没有正装,穿了万利的工作制服,也挺正式,周夫人递给她一朵白花,“你称呼华夫人。” 人情世故她懂,宾客档次划分三六九等,她的家世上不得台面,尽管是周家带她去的,也不够格称呼华伯母。 吊唁厅设在展览中心,包了三层酒楼,规模很盛大。 全市的商贵圈和教育界人士纷纷到场,二十多个保安竖起人海墙,阻止媒体记者靠近。 程禧搀扶着周夫人在来宾处登记,华家不收白事礼,周京臣赠送了一柄玉如意,下葬镇墓的。 不远处的出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程禧下意识回过头,贵宾过道聚集了一堆人,正中央步伐匆匆的一名男子,穿着薄墨灰的暗纹西装,纯黑衬衫,身型板板正正,个子也比周围的男男女女高出不少,程禧回头晚了,只瞥到半副侧影。 “叶柏南也来吊唁了。” 周夫人盯着那辆车。 程禧怔住。 原来男子是叶家的大公子。 她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 第21章 车上热吻 - 上嫁 - 玉堂 周家是压轴入场吊唁。 周夫人亲自上了三炷香,周京臣和程禧三鞠躬。 他走到家属答谢区,“华伯母,节哀。” 程禧附和了一声,“华夫人,保重。” 华夫人悲伤过度,帕子捂住嘴痛哭流涕。 倒是华小姐独当一面,“京臣,我父亲生前最爱收藏玉石,多谢你的玉如意。” “晚辈尽一份心意,应该的。”周京臣庄重颔首,算是行礼,没再和她握手。 华小姐目光顺着移向程禧,只一瞬,又移向下一位,并不理会。 程禧心知肚明,华小姐瞧不上她的身份,索性一言不发,随着周京臣去楼上宴厅。 一等贵宾受邀参加晚宴,其余宾客没有入席资格,一共七百多人吊唁,席间不足六十人。 华家作为家主,坐主桌,周家坐相邻的2号桌,在全部是权贵大鳄、重磅贵宾的酒席上,是莫大的尊荣了。 不过程禧被安排在末尾的8号桌,U字型的宴场,8号桌正对着2号桌,挨得近,周夫人也没挑剔什么。 华家祖祖辈辈根正苗红,席间不摆洋酒,只摆50度的酱香杜康酒。 3、4号桌的客人敬酒,因为是白事宴,不好驳,周京臣一一干了。 其他桌见状也起身敬酒,一轮过后,他不免受不住,去楼下醒酒,实则是躲掉二轮的敬酒。 周夫人不放心,让程禧跟着。 大堂一群没吃上酒席的客人在闲聊,周京臣特意绕过他们,回车上休息。 程禧坐在前面,从后视镜观察他。 他像是醉了,又像是清醒的。 周京臣无时无刻是别人看不透的。 驾驶位的车窗留了一道缝隙,鸣笛和嘈杂声辗转灌入,吵得周京臣不胜其烦,指了指缝隙。 程禧合上窗。 “水。” 他嗓音喑哑,含着酒意。 置物柜只有一盒消毒湿巾。 她下车,“我去大厅接一杯。” 程禧找礼仪小姐要了浓茶,周京臣挪到另一侧,这一侧空出,她坐进去, “是普洱。” 周京臣一饮而尽,将纸杯捏碎,缓缓抬眼。 他指腹在程禧的面孔流连而过,他眼中是年轻鲜活没有瑕疵的白瓷釉。 “见到叶柏南了?” 程禧摇头,“没见到正脸。” “想见正脸吗。” 她也不晓得想不想,周淮康夫妇一心把她嫁进叶家,她早晚是要见的,晚不如早,早见早有准备。 都说叶家的大公子相貌才干没得挑,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她遇到太惊艳的周京臣,兴许毫无悸动。 程禧沉默的间隙,周京臣胸腔压着她,气息慢慢变得不规律。 车里是汹涌的烫意,车外是人来人往,酒楼的灯火照在他脸上,仿佛是濒临绝境、九死一生的禁忌。 在膨胀。 直至毁灭。 周京臣关闭了后座所有的灯。 程禧整个人往昏暗里藏,难以自控的害怕。 男人撩起她衬衫,解了里面的搭扣,里衣外衣一并朝上推,她只觉得热,烟熏火燎的热。 周京臣一边吻她,一边摸索到座椅中间,摁下按钮,车载冰箱的一丝冷气弥漫,极度反差的温度,刺激她猛地打个寒颤。 他掌心的茧子研磨着每一寸肌肤,干燥糙野的触感像一汪巨浪,情潮恣意地滚过来,又恣意地滚过去。 程禧情不自禁仰起脖颈。 周京臣结结实实地抚过她,她完全没了方向,没了意志,她经验太少,在男人的主导下,是如此不堪一击。 他的吻有酒味和茶味,唾液是苦辣的,又有淡淡的回甘,灼她的舌。 下一秒,她感受到什么,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是冰块。 泡洋酒的小冰球。 程禧瑟缩着,“周京臣...” 他吻没停,一路向下,“换一个喊我。” “好凉...”她扭动身体,难耐啜泣。 华夫人和几名娘家表亲陪着周夫人出来,径直走向红旗L9,敲了敲窗户,“周公子醒酒了吗。” 程禧缩在角落,脸色泛白。 周京臣帮她整理了衣裤,泰然自若降下车窗。 “母亲,华伯母。” 华夫人的娘家哥哥看了他一眼,“眼睛还是红的,没醒酒,坐送客车吧。” 宴场配备了十台送客车,凡是喝多的,私人司机没来的,华家统一护送回家。 “有司机,不麻烦了。”周京臣斯文有礼。 后排黑漆漆的,华夫人借着前排微弱的光打量程禧,比周京臣的眼睛红,是情动的潮红,小女人的风情。 “程禧也喝酒了?”华夫人存了个疑影儿,没忍住开口。 程禧一僵。 她现在裤子是湿的,冰融化成水,滴滴答答地淌在座椅,她勉强坐直,“喝了半杯。” “禧儿的酒量差,这么多年没长进。”周夫人笑,“回周家住吧。” 程禧正要答应,周京臣拦了一句,“我送她回宿舍。” 她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自觉焦躁起来。 今晚已经失控了。 再独处,一切会更失控。 她和周京臣的关系如同一团乱麻,不理不行,越理越乱,除了逃避别无他法。 周夫人坐上送客车,在十字路口拐了弯。 周京臣系好纽扣,也下了车。 他倚着车头,拿出烟盒。 在警局抽过两支,再没碰过。 横向的停车场是西北方,风口呼啸,他拨开打火机的防风盖,点燃一支。 烟头的火星吹得忽明忽灭,他右手拢了拢,深吸一大口。 激烈的喘息声闷在喉咙,汗液在风里散去。 程禧望着他的背影。 这六年里,她第二次看到周京臣抽烟。 点火的姿势很生疏。 又格外的迷人。 邪性的,堕落的,错误的迷人。 周京臣平复着,却平复不了。 只抽了一口,便扔掉那支烟,拉开车门,俯身吻住她。 他没有坐,大半的脊背暴露在车外,膝盖跪在座椅上,最大限度弯下腰,西裤褶皱蔓延进他下腹的阴影。 第22章 在黑暗里沉迷堕落 - 上嫁 - 玉堂 程禧浑浑噩噩被他包裹进西装里,骑在腿上。 皮带歪歪扭扭勾在他肌肉结实的腰间。 最后关头,周京臣刹车了。 他脖颈浮着汗液,深埋她胸口喘息。 程禧一动不敢动。 周京臣这张脸,是全然陌生的脸。 充满了极端的情欲。 是那夜之后,他又一次撕下伪装,释放给她最危险野性的东西。 成年人上瘾的东西。 “你的手...”程禧汗涔涔没了力气。 周京臣系好她的裤扣,拿纸巾擦拭了两下手指。 不远处的吊唁厅仍旧挂着白花挽联,街道却纸醉金迷霓虹绚丽,有人悲伤,有人做戏,有人在苟且刺激。 所有人眼中禁欲干净的周京臣,躲在黑暗里堕落沉沦。 男人仰起头,抚了抚她微红的眼角,“别哭了。” 程禧软成一摊泥,颤颤巍巍地滑下。 周京臣按了一下喇叭,蹲在路边的司机上车发动。 “周夫人问您回老宅住吗。” 他不假思索,“不回。” 程禧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他回哪? 自己家,酒店? 顾忌在车里不够私密,又没尽兴。 想要换个地方继续? 她渴得厉害,舔了舔发干的唇,断了彼此的念头,“我回宿舍住。” 司机应声。 周京臣攥着湿黏的纸团,没扔。 行驶到一半,他忽然将纸团塞她手里,“你那边外面是垃圾桶。” 程禧接过的瞬间,触电一般又丢开。 周京臣平静得多,仿佛不是他递来的。 “再擦擦。” 她呼吸起伏,耳根涨红。 “有矿泉水,洗洗手吗?” 周京臣掀开车载冰箱,一小瓶威士忌,半瓶矿泉水。 他指腹拨弄着最底下的葡萄冰球,程禧看过去,他抬眸,看着她。 视线交汇,程禧的呼吸更加急促了。 原来是果味冰球。 怪不得黏得她难受。 周京臣镇定自若泡了一杯冰酒消火气,他喝了一口回味,冰球在玻璃杯里滚动,融化。 程禧又羞,又难堪,别开头。 车泊在宿舍楼下,司机熄了大灯。 黑漆漆融于夜色。 周京臣问,“这个时间室友在吗?” 钟雯和富二代男友同居了,安然迷上酒吧一个打碟的帅哥,每周去捧场,还有一个室友准备考研,天天在自习室待到闭馆,大概率不在。 程禧摇头。 周京臣解了她的安全带,“我送你进去。” 红旗L9太张扬,司机等他下车,低调开出学校。 停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榆树后面。 周京臣抱着程禧去宿管室打了招呼,“我是她家长,她不舒服,送到寝室就出来。” 他成熟英俊,衣服华贵,又是周末,女生宿舍没什么人,宿管阿姨自然放行。 宿舍门上了锁。 “带钥匙了吗?” “在口袋里。” 周京臣托着她的臀,摸钥匙。 宽厚的大掌严丝合缝扣住她,隔着布料,程禧也感觉到一股雄性霸气的温度,车内纠缠的一幕历历在目,她不自在挣扎了下。 周京臣不疾不徐看了她一眼,插锁孔开门。 钟雯的桌上放了一堆情趣用品,有拆封没用的,有用完洗了正在晾晒的,粉的黄的,乳胶的棉的,五颜六色形状各异。 周京臣并不清楚哪一套床桌是程禧的,钟雯挨着门最近,虽然他绅士风度目不斜视,也无可避免地瞥见。 “方便洗澡吗?”他伫立在床栏旁,居高临下,长长的影子罩住程禧。 窗外是宿舍楼的千百盏灯火。 窗里是她和周京臣。 挥不去,散不尽的味道。 上一秒冒头的暧昧,下一秒又缩回的暧昧。 反复的拉扯。 “你洗不了的...”程禧推他,“你走吧,我室友随时会回来。” “是你洗。”他声音平稳,凝视她。 她松口气,捏着床栏,“方便,卫生间有淋浴。” 周京臣伸手,压住她衣领到沟壑处,她下意识拂开,“宿管阿姨马上叫你了。” “可以毛巾热敷。”他低哑的嗓音。 程禧这才明白,周京臣为什么压她的领口。 他今晚在车上隐忍欲望时,吮咬着她,其实不多,零星的一、两枚红痕。 但吮得狠,颜色深,需要高领毛衣遮盖。 他是特意提醒她。 程禧不了解周京臣和其他女人是否也这样。 一旦沉浸,会控制不住。 发狂投入全部。 “这两天先不要回周家。”周京臣又恢复了淡漠,“接下来忙,有事联系助理。” 程禧面色木然。 再忙,手机是不离身的。 一时没空回复,午休,下班,睡前,总有机会回复。 推脱给助理,无非是冷却一下,回归轨道,划清界限。 周京臣心中有一杆秤掂量平衡他们之间,她更有。 包括马明昭那场人祸,尽管她不知道会如何解决,起码关押在警局也没打算求助他。 “不联系。” 周京臣又看了她一眼,把西装搭在臂弯,拉门出去。 走廊有回音。 宿管阿姨笑眯眯的,“是她哥哥?” “嗯。” “你们长得蛮像的。” 周京臣没说话。 “年纪差五六岁?” “九岁。” 他倒是难得有耐性,和宿管阿姨聊几句。 “亲兄妹感情好。” 周京臣大约是无话可答,许久才挤出四个字,“不是亲的。” 宿管阿姨不吭声了。 程禧听了一会儿,没动静了。 她蹑手蹑脚地探出头,望向宿管室。 宿管阿姨朝她笑,“你哥哥的个子真高,彬彬有礼的,是大人物吧?” 程禧也笑,反手关上门。 周一早晨程禧戴着耳机背英语单词,安然火急火燎拎着早餐进门,“对面政法大学叶教授的大公子来了!” 第23章 惊鸿一瞥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钟雯撩开上铺的帘子,“他来咱们学校干什么?” “捐图书馆啊!”安然兴奋得两眼冒光,“他和周先生的大名平起平坐,这年头啊,上流圈的公子哥儿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他俩一向不对付,所属公司也常年有竞争,叶家大公子签了国际订单,周先生一定想办法压他,周先生研究了什么东西,叶家大公子也要压一头,周先生月初不是捐了舞蹈室和体育馆嘛,他捐得比周先生多!” 钟雯迅速扎了个辫子,下床翻出化妆镜,“我昨天忘了敷面膜,好憔悴啊...”她扭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安然听,“程禧的皮肤好,可不如我漂亮。” 钟雯是全系男生票选的货真价实的系花,和校花仅仅一票之差。 程禧没她票多,因为性子太高冷了,钟雯交际很有手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初出茅庐的小男生最吃这套了。 社会上的成功人士不吃,只认为她另有企图。 所以钟雯钓的都是年轻富二代,三十岁以上或者白手起家的一个钓不着。 安然摘下程禧的耳机,大声喊,“去校长办公室围观叶柏南啊!” 程禧在吊唁厅是想看看叶柏南的长相,今天没兴致了,她夺回耳机,“我英语缺考了,下星期补考。” “就一眼嘛...”安然拖着程禧走出宿舍。 校长办公室在学校最里面的大楼。 程禧过去的时候,门口台阶上站满了老师,系领导。 一支施工队在现场测量面积,声势浩大的。 捐赠的图书馆应该规模不小。 “程禧!校长旁边那个男人!”安然踮起脚,扯她袖子。 一排排白桦树耸立在校园小道,雪碴子从树杈往下掉,一片混沌迷蒙。 掩映的人影在树林中间穿梭,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一米七的校长被衬托得像个小矮人——”安然咂舌。 叶柏南穿着黑色皮夹克,制服裤,皮面的运动鞋,似乎刚从基地考察完收工,掐点儿赶来学校的。 典型的北方男人脸型,硬朗锐气,深眉朗目的,身型挺硕。 和周京臣一样,在集团位高权重谨言慎行,习惯了收敛情绪,不苟言笑。 “哎!钟雯。”安然挥手。 钟雯不知从哪蹿出来的,背着YSL的链条小包,很时髦精致,装作不经意路过,不小心撞了叶柏南。 “抱歉,撞疼你了吗?” 校长生气嗤鼻,“毛毛躁躁的,不仔细看路!” 叶柏南没多大的反应,只在钟雯撞上来的一霎本能皱眉,很快舒展了。 钟雯不肯走,等他开口,哪怕一句“没关系”,她也有搭讪的契机了。 不过校长没给她契机,带着叶柏南调转了方向,去教职工的食堂,“叶先生,图书馆捐赠当天我们会安排仪式,歌舞社团有节目。” 叶柏南专心走,专心听,默不作声。 这时一个男同学一边踢足球一边跑到校长面前,“校长,金融系五个同学的实习证明已经放在您的办公室了,程禧的证明没拿来。” “程禧?”叶柏南偏头。 校长一怔,“叶先生认识程禧?” “不认识。”他继续走。 “她是歌舞社团的副团长,这丫头跳舞获过奖的。”正好食堂附近是优秀学生展示栏,校长指着程禧的照片,“她。” 叶柏南驻足。 程禧那张照片素面朝天的,连眉毛也没画。 高马尾,碎刘海,高领的面包棉服,而且是大二的冬天在操场拍的,背景是黄昏落日,灰橘色的天空,她冻得颧骨通红,笑不出,强笑。 “优秀生?” “是文艺骨干,提名的优秀生。” 文艺优秀生在学校是最不值钱的,但受欢迎,校园的风云人物无论男女,大多是汇演的C位,能歌善舞。 叶柏南转身的刹那,察觉到什么,他回头。 接近两米高的假山石写着“厚德载物,勤能补拙”,石头略窄,隐约露出衣服的边缘。 “谁在那?”他出声问。 安然一个踉跄扑出去,“校长,叶先生,我是金融系的。” “你们金融系的疯了?”校长怒目圆睁,“有贵客,像什么样子!” 安然余光偷偷瞟假山石,扶正头顶的毛线帽子,“钟雯是故意的,我是意外...” 叶柏南负手而立,循着安然鬼鬼祟祟的视线也望向假山石。 他眼睛黑沉,明白了什么。 又一片雪碴子飘下来,叶柏南彻底转过身。 藏在假山石后面的程禧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怎么把我推出去了?”安然跺脚。 程禧拽着她原路返回,“我请你吃西餐。” “我吃红房子啊,市里最贵的西餐厅——” ...... 程禧下午去了一趟万利,秦董在办公室大发雷霆,秦商被骂了一通,垂头丧气摔门。 走廊一群员工在瞧热闹,他挂不住脸儿,愤懑大吼,“滚开!” 众人一哄而散,秦商朝前走了一步,表情一变,“程禧!”他激动冲过来,“你去哪了?不上班,也不回学校!” “我生病了。”程禧轻描淡写解释,“经理呢?” “她请假了,电话关机!”秦商懊恼,“订单也丢了,关键时刻掉链子,还险些害了你,死八婆!” 万利和华达是那晚应酬的当事方,北航集团总部为降低影响,毙掉了这两家企业,另外一家企业捡漏儿中标了。 至于男人婆关机,程禧心里早就有数,人事部的、秦商的未接来电一天十几个,唯独她没打。 显然她知情包厢发生了什么。 是这次马明昭潜规则的“老鸨子。” “我来公司辞职。” 秦商表情又是一变,“是不是...我爸逼你辞职的?” 程禧回到员工办公大厅,收拾桌上的私人物品,“秦董没找过我,是我自己不打算干了。” 闹出这样大的风波,万利在业界是出名了。 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敢给分公司的老总开瓢儿,“彪悍的作风”还有哪家公司愿意合作? 她只有辞职,万利再对外宣布开除,扭转风评。 “我保护不了你...”秦商气得锤自己,“如果我在,我宁可万利破产,也打死马明昭!” 程禧收拾完,拉好行李袋,“你再胡说,秦董还骂你。” 有关系不错的女同事发现她要离职,一脸惊讶凑上前,“程禧,分公司的马总脑袋缝了11针,真是你砸的?” 她没说是,没说不是,告诉女同事等内部通报。 离开公司回学校的路上,程禧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幕后黑手。 关靓没胆子玩过火,她敌意归敌意,毕竟没抓到不正常的把柄,连精明的周夫人都没怀疑过她和周京臣有关系,他们明面上交集少,她又安分乖巧叫了十年的京臣哥,外人是猜不到的。 何况男人婆不是轻易能收买的。 她封心锁爱了。 根本不嫉妒任何女人。 那会是谁呢。 下手这么阴毒。 第24章 闹别扭 - 上嫁 - 玉堂 程禧思来想去没有结果。 回学校的路上,周夫人打来电话,周二和几位太太约了下午茶,叫她陪着去商场挑礼物。 还特意叮嘱她,多练练社交礼仪,多适应社交场合,学习太太们的矜贵,不要学虚伪。 程禧乖巧答应。 结束通话,她内心一阵落寞空虚。 周夫人在铺路培养她的“阔太习性”了。 好像已经骑虎难下了。 她提着行李袋送回学校,宿舍里钟雯和安然正在掐架,“程禧骚浪贱,她就是贱货!” “你放屁!当初竞选系花,程禧可是自动退出的,不然能轮上你?” “凭什么轮不上?她参加也落选,装清高!”钟雯举着一盒药,“涂下面的!多激烈的战况啊,都涂药了!” 钟雯有一米六八,安然一米六出头,她踮脚抢,“你偷窥隐私!” “她自己不锁抽屉的!” 门“砰”的一声踹开,寝室瞬间安静了。 钟雯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又迅速恢复倨傲,“哟,不实习了?秦商不是追你嘛,傍大款的丑闻曝光,当不成老板娘了,被开除了?” 程禧一把夺过药盒,右手捏烂,药膏喷溅出,溅了钟雯一身,她失声尖叫,“程禧!我新买的香奈儿!” 鸦雀无声。 钟雯愣了,程禧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她。 似乎下一刻,要扑上去咬她。 “你吃错药了?”钟雯瘆得慌,摘下床尾挂着的包,溜边儿出门了。 程禧把药膏扔进垃圾桶,收拾衣柜和书桌。 “你搬走?” “租房住。” 安然诧异,“你有对象了?” “独居。” “多不安全啊...”安然有意留她,可系里关于她傍大款的传言沸沸扬扬的,尽管钟雯公开道歉了,事实上私下没少抹黑,程禧的名声丝毫没好转,反而更恶劣了。 有同学背地里指责她倚仗“老头子”撑腰,霸凌室友,在学校横行。 她晾在楼下的棉被,枕套,靴子,要么是无缘无故丢失,要么是涂了502胶水,喷了彩漆,根本没法要。 连那辆奥迪A6也不敢开,唯恐傍老头子的谣言再添一笔“实锤”。 程禧打包好箱子拉出学校,先在附近的“情侣旅馆”租了一个月,方便上课,等找到下一份实习工作再正式租房。 ...... 程禧赶到SKP的时候,周夫人坐在一楼咖啡厅,桌上摆着一个丝绒盒,盒盖打开,里面是一串珍珠项链。 项链是给她的。 晶莹剔透的南珠。 程禧适合这种小一点儿的珍珠,衬气质,戴上不老气。 周夫人懒得再逛,程禧拿了她的铂金卡,在二楼挑完胸针,直奔三楼。 扶梯的对面是高档女鞋店,橱窗展示着一双十六万四千八的晶钻高跟鞋,鞋尖的1克拉白钻璀璨夺目。 在展示台的后面,是关靓和店长。 店长滔滔不绝讲解了鞋子的设计理念,关靓很满意,拎着其中一只去试穿区。 程禧鬼使神差靠近了那扇橱窗。 “我爸妈下个月结婚纪念日,在名园办酒席,我穿这双鞋怎样?” 周京臣用手机查阅分公司上报的总经理候选名单,他一碰公事,对任何私事都不甚在意了,“可以。” 关靓识趣,没缠着他,示意店员蹲下帮她试鞋。 鞋码小了半码,她不太高兴,“没有合适的码数吗。” 店员也为难,“是限量款,全国五双统一码数。” 关靓扭头,“京臣,换一家吧。” 周京臣收了手机,拾起鞋子在灯光下掂了掂,晶钻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37码?” 关靓挽着他手,“我穿不了的,挤得脚好痛。” 他不知在想什么,在关靓反复催促下,才撂下那只鞋。 程禧回避到墙角,周京臣带着关靓从鞋店出来。 “你们分公司要选举新的总经理了?” 商场热,周京臣卷起衬衫袖,不愿多谈,“普通的人事调整而已。” “我堂弟澳洲留学刚回国,经济管理硕士学位,总经理他经验不足,但副总经理,部门主管,他是没问题的。”关靓神情要多自然有多自然,仿佛是顺理成章的自家安排,“你在总部,分公司有自家人,出现什么情况他及时向你汇报。” “你父亲让你跟我提的?”周京臣旁边是直达楼顶的灯柱,灼亮刺眼的光线照得他面孔浓白,看不清表情。 关靓心里却莫名一咯噔。 周京臣一贯礼数周全,这段日子的接触,涉及关家人,他一口一句“关伯父,关伯母”,甚至备了厚礼托她带回关家,聊表心意。 关家包括亲戚对他赞不绝口,督促她势必将正牌女友的名分攥在手心。 关靓是有脑子的,这个男人最在乎的是事业,感情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 安插关家人进驻他的公司,是牢牢捆绑住他的捷径。 周京臣如此反感,是她意料之外的。 她在朋友圈早就以“小周夫人”的名衔自居了。 “你堂弟监视分公司的情况,向我汇报,也监视我的情况,向你和关家汇报?” 关靓笑容凝固。 “你太急了。” 他最后甩出这四个字,胳膊从关靓手里抽出,乍一瞧,颇有小情侣闹别扭的氛围。 “京臣,你误会我了!我没歹意的。”关靓黑白分明的眼瞳噙着泪光,一副委屈无辜,“我是希望替你分担。” 周京臣偏头睥睨她,仍旧喜怒不明。 关靓重新挽住他手臂,小心翼翼哄,“我下次注意,真的和我父亲无关,关家从来没有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她姿态低,柔情似水的,周京臣也不是完全铁石心肠的男人,表情显然松动了。 程禧去隔壁珠宝店逛了一圈,挑了一对钻石耳环。 正要下楼,周京臣喊住她。 他的位置在男士洗手间门口,关靓不晓得去哪了。 程禧停下,背对着他。 周京臣在寝室里说:接下来忙,有事联系助理。 她以为他是借口公务,彼此降温,各归各位。 这两次独处,一次比一次疯狂,一次比一次危险。 他也察觉了。 情不自禁的失控不是好现象。 程禧没想到,他是腾出时间和关靓逛街,筹备关家夫妇的结婚纪念日晚宴。 虽然对他没抱过期望,也多多少少不是滋味。 一股清冽醇润的男香渐渐逼近身后,很清新,偏年轻化的成熟感。 不再是厚重的药木香型。 他换香水了。 一般男人开始注重形象,换香水,换发型,是迎合女人的审美,或者是女人改造的。 周京臣这款香型十有八九是关靓的建议。 他气质硬朗,加上日常深色系的打扮,确实太深刻严肃了。 海洋森林的味道显得清爽,不沉闷。 掺杂着一丝丝法式浪漫的情调。 更招女人的喜欢了。 第25章 跟我耍什么脾气?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绕到她前面,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袋子,一线顶奢牌子,四四方方的小蓝盒。 “买了什么?” 程禧也看了一眼袋子,意兴阑珊回答他,“陪周阿姨给太太们买礼物。” 周京臣叱咤商场多年,磨炼得火眼金睛,她什么心情,什么反应,他一目了然。 不戳破,是无法应付。 本就“畸形”的关系,跨越了界限,又必须守住界限,是无解的死结。 “买自己那份了吗。” 她摇头,“没有喜欢的。” 女人逛商场哪有不喜欢,只有预算不够,价格不符预期。 周京臣从皮夹内抽出一张白金卡,“别考虑钱。” 程禧没接。 他皱眉,“耍什么脾气?” “周阿姨在等我。”她不卑不亢推开男人,乘电梯下楼。 周京臣侧过身,脸色冷了一度。 ...... 程禧匆匆赶回咖啡厅,周夫人喝完一杯咖啡,正喝第二杯,朝她招手,“买齐了?” 周夫人全权交由她做主,主要是试一试她的审美,衬不衬得起上流圈的格调,没有豪门媳妇的慧根,强扶上位,也只是闹一场笑话。 检查了一番,周夫人比较满意,乘车带着她去西城区的徽园。 徽园很有大隐隐于市的品味,一座百年的红砖小楼,据说是民国留过洋的华人设计师修建的,既有西洋风格,又有典雅的中式风。 一进包厢,叶太太和另外两名太太起身迎接,程禧按照她们丈夫的身份、财力,逐一分发礼物。 叶太太因为撮合大公子相亲的缘故,在周夫人的交际圈地位直线上升,分到六位数的玉镯子,那两位太太,一位丈夫是区里的一把手,分到五万块的胸针;一位丈夫是证券界的金融大佬,分到三万块的耳环。 权贵派高于富豪派,是默认的食物链。 周夫人教过程禧不少应酬场的弯弯绕绕,尤其忌讳喧宾夺主。客座太太送的礼物不能比主座太太的贵,佩戴的首饰穿的衣服不能盖过主座太太的风头,主座太太如果婚姻不和谐,客座太太不能主动聊家庭的话题,否则有幸灾乐祸的嫌疑。 总之,一堆的规矩,程禧一耳朵听,一耳朵忘。 太太们替丈夫应酬也算一种职业,光鲜亮丽的背后,多得是辛苦,压力。稍有不慎,给丈夫惹祸。 外行人羡慕那圈子的挥金如土,内行人摘了演戏的面具,往往也是一把心酸泪。 周夫人笑着介绍程禧,“老程的女儿,叫禧儿。” “禧儿?多喜庆呀,长得也美,是福相!”证券大佬的太太趁机巴结周夫人,“老程去世八九年了吧?禧儿出落得如花似玉,是你们周家教养好。” “我教养得这么好,可要好好选一个青年俊杰。” 周夫人落座主位,程禧在对面最末的座位,叶太太在左边,证券大佬的太太连连称是,她是这里的常客,殷勤点了一大桌的吃食,“徽园的雪萃茶是独家秘制,后院种了一片竹林,取新鲜的竹叶榨汁,混着雪水煮茶,兑入山楂酱、梅花干,七十五岁的王董事长天天喂小情人儿喝,都怀上龙凤胎了!” 叶太太被逗得噗嗤笑,“你嘴太损了。” “管她怀了哪个小白脸的孩子呢,王董事长有钱养,他不戴绿帽子谁戴啊?” 程禧默默听。 感慨贵圈真乱。 王董事长出轨养小老婆,小老婆又养小白脸,怀了情夫的孩子,扣在王董事长头上,堂堂大企业老总被小狐狸精玩得溜溜转,自然是圈内的笑料。 “哎?周家和叶家今年该抱孙子了吧,我记得二位公子的年纪不小了。” 周夫人淡定吃糕点,“叶太太眼光高,小门小户家的姑娘不稀罕。” 叶太太尴尬了,“有周家在,叶家算什么大户呢,周夫人太取笑我了。” 周夫人只吃了半块,丢在碟子里,含了清水漱口,“我看到柏南亲自去华家的吊唁礼上香了,我们周家也去了,柏南是大忙人,他可没工夫打招呼。” “是柏南礼数不周...”叶太太有些下不来台。 那两位太太是人精,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位去洗手间,一位去后厨催菜,心照不宣躲了。 “周夫人,柏南的性子你不了解,我一提结婚,他上午一个样儿,下午又一个样儿,我也被他放鸽子了。我和他夸了很多次禧儿,他听不进去。你不信,我马上打给他。” 叶太太明白周夫人憋着火了,认为是叶家耍周家,叶柏南毕竟是晚辈,他不肯见面,周夫人不至于迁怒叶家,所以这通电话开了免提公放。 程禧拿着筷子,一声不吭吃水晶糕。 叶柏南在航空基地,有嗡嗡的机器滚轴的噪音,叶太太说明来意,他回了一句,“我同意见。” “你同意了?” 叶柏南嗯了声,“同意。” 周夫人眼神意味深长,“叶太太,你没相中禧儿不妨直说,柏南这不是同意见吗?你推三阻四拦着干什么。” 叶太太百口莫辩,气得骂叶柏南,“你一天没个准儿!上星期告诉我以事业为重,暂时不谈婚论嫁,今天又变卦了,我怎么和周夫人相处?” 叶柏南情绪出奇得稳定,整个人不疾不徐,“我周六有空。” 一拳打在棉花上,叶太太噎得无奈,气冲冲挂了电话。 挂断不久,叶柏南又回拨过来。 “在什么地方。” 叶太太一怔,“你现在能来?” 叶柏南依然是有条不紊的语气,“周伯母在,女方在吗。” 程禧咬着筷子头,望向手机。 “在。”叶太太说,“徽园。” “我四十分钟到。” 第26章 周京臣来了 - 上嫁 - 玉堂 叶太太挂了电话还觉得稀奇,“柏南竟然转性子了。” 周夫人是女人,异常的敏感,一语道破,“禧儿,你们私下见过了?” 她抿唇,“叶先生给学校捐了一栋图书馆,我见过他,他没见过我。” “他捐你们学校?”叶太太更稀奇了。 叶柏南和周京臣在商场明争暗斗的较量,周、叶两家是不知情的,程禧没多嘴。 “我们学校在政法大学对面,同学经常过去吃食堂,老师也交换听课,叶先生可能和我们校长有交情。” 叶太太恍然大悟,“那是你们有缘分了。” “柏南真会吊胃口啊,一向是女方拒绝男方,叶家的大公子清高,拖了禧儿一周了,连我家怀康都没这么劳累我,从名园到华家的葬礼,再到徽园,我见他一面太困难。” 叶太太自知理亏,赔笑倒茶,“是柏南不懂规矩。” 那两位太太十分钟后返回包厢,顺便带回一位上海口音的太太,上海太太一进门,连同椅子一起搂住周夫人,“韵宁!” 周夫人的名字是李韵宁,自从跟周淮康嫁到北方,几乎没人叫她韵宁了,全部尊称周夫人了。 她扭过头,先是一愣,“文芝!” 文芝激动得合不拢嘴,“长远勿见,我老想念侬个!” 程禧挪出椅子放在文芝后面,自己站到一旁。 从对话中了解,文芝的丈夫套现了六个亿移民澳洲了,这次她回来是变卖北方的房产,月底也去澳洲。 徽园有小叔子的股份,所以特意来一趟。 结果遇到周夫人了。 程禧在周家见识遍了权富圈的内幕,移民的十有八九是债务窟窿填不上了,各种渠道转移出境,保住多少是多少。 “北航集团出大乱子了,周夫人知道吗?”区一把手的太太亲自端着果盘,摆在周夫人手边,“分公司总经理强奸未遂,那小姑娘刚烈,砸破了他脑袋,家属要求判刑,后来又按照正当防卫处理,双方和解。据说是周公子出面了,小姑娘什么来头不晓得。” 程禧眼皮止不住地狂跳,她下意识瞟了一眼周夫人。 这事儿,只要周夫人查,一定查得出。 包括局子的监控,周家要,不管区局的、市局的,必须双手奉上。 虽然周京臣照顾她护着她,于情于理讲得通。 明面有一层“兄妹”的情分在,可终究是伪兄妹,本质上是男人和女人。 近期这一连串的插曲,倘若周夫人有心,早晚发现猫腻。 “分公司的马明昭是吧?”周夫人舀了一勺玫瑰酱,拌在茶汤里,“他不是正经人,欺负的女下属不少,京臣告诉我了,出面是为了降低影响,封住家属的口,也封住小姑娘的口,小姑娘的背景京臣没提。” 程禧悬着的一颗心暗暗落了地。 故人重逢,周夫人欣喜得很,一直拉着文芝聊天,“禧儿会唱苏州评弹,会弹琵琶,还会跳舞呢,程家花费了大精力培养她。” 文芝是苏州人,丈夫是上海的,喜欢苏州的曲艺,“那唱一曲吧,禧儿擅长什么曲目?” “禧儿的《秦淮景》是一绝。”周夫人吩咐服务生送到包厢一柄凤颈琵琶,又搬了小板凳。 这群太太正在兴头上,周夫人要听曲,她们也捧场附和。 程禧明白周夫人是让她多出风头,在上流圈打响名头。 家世不够,才艺够出挑,也是优势。 毕竟叶柏南是一等一的优秀,她平平无奇会被吐槽不般配,遭人嫉妒。另外哪个优秀的男人不喜欢优秀的女人呢?周夫人希望叶家珍视她,而不是顾及周家的势力勉为其难的接受。 程禧坐下,按弦调了调音色,又戴上护甲,一边弹一边唱《秦淮景》。 弹到一半,门悄无声息地漏了一条缝。 黑色的衣角掩在门缝里,门把手上多了一只属于男人的手。 筋络分明,略深的蜜色。 曲子沿着那条缝隙溢出,程禧的嗓音温柔,吴侬软语更是媚气,走廊经过的几名男客纷纷侧目。 “徽园雇了女子乐坊了?” “腔调好听。”其中一名男客点评,“我小蜜是苏州的,不如唱歌的女人软。” “哪软?”他们调笑,“声音软,还是身体软啊?” 几名男客慢慢围拢上来。 门口的男人捏紧了门把手,没让路。 他们对视一眼,清楚踏入这片地界的客人是非富即贵,没必要得罪。 于是脚下刹车,又走远了。 “柏南?”叶太太微微后仰,盯着门口。 程禧瞬间停下。 紧接着叶柏南走进来。 “母亲,周伯母。”其余太太他不认识,只颔首。 “你来迟了。”叶太太指着程禧,“没听到禧儿的苏州评弹。” “听了半段,怕打扰她,在门外等了片刻。” 叶柏南披了一件长款的黑色风衣,袖子有褶痕,是刚才门缝夹的,因为包厢焚着熏香,窗户打开了三分之一,恰好刮风,他衣角被扬起,硬挺的材质飒飒生风,衬得他长身玉立,格外有仪态。 他走上前,“程禧?” 周夫人笑了,“柏南倒是不客气,不喊程小姐,直接喊程禧了。” 太太们打趣笑,“我们碍事了,要不换一间包厢吧。” 程禧手足无措,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正了正神色,“禧儿,柏南是南航集团的总工程师,自己也有企业。” 她拘谨点头。 “柏南,禧儿读大三,你捐的那栋图书馆,正好是她的学校。” “我知道。” 周夫人见状,笼络着那三位太太打麻将,不关注这边了。 “我三十岁。”叶柏南刻意温声细语和程禧交谈,“我母亲说你二十?” 她嗯了声。 “金融系一班的?” 程禧抬起脸,“你怎么知道。” 叶柏南没什么笑意,很平静的一副面孔,但不淡漠,是端正又不冒犯,“躲在假山石后的,是你吗。” 她闻言,低下脸。 “是。” “为什么不出来?” 叶柏南何其聪明,猜到她是去看他的。 “我室友拉我去的,我没打算去。” 程禧实话实说。 包厢门这时再度被推开。 走廊明晃晃的光亮照进屋,一道颀长挺拔的人影立在那,程禧瞧不真切那张脸,只依稀瞧出是一个男人的轮廓。 周夫人的角度先看清了是谁,她招手,“京臣,你这里有应酬?” 程禧不由一激灵。 周京臣目光梭巡了一圈,定格在叶柏南身上,“叶总工。” “周总工。”叶柏南同他握手,“恭喜你。” 他明知故问,“什么喜?” “不是要结婚了吗。” “我为时尚早,先喝你的喜酒。”周京臣眉宇含笑,神情却严肃阴郁。 程禧脊背一阵阵冒冷汗。 “我也为时尚早。”叶柏南松开手。 “怎么,对禧儿不满意?” 第27章 程禧是水做的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在任何时候喊禧儿,程禧都不怕,唯独在她和男人相亲的时候喊禧儿,她怕。 有一种警告的调侃。 阴森森的。 他问得直白,不留情面,叶柏南措手不及,一时没接上话。 周京臣耐人寻味笑,“叶总工眼界高,禧儿也不差,周家把她当掌上明珠养了六年,除非叶总工要九天仙女,不然还配不上你吗。” 叶柏南敛了敛眉,察觉周京臣是来者不善,不过周京臣在业界口碑一贯是不好相处,奈何他业务能力硬,同行敢怒不敢言罢了。 “不存在配不上,合不合适而已。” 周京臣解了袖扣,卷起一折,漫不经心的语气,“叶总工认为合适吗。” 叶柏南像是在认真分析,又像是出于对女方绅士风度,给相亲对象三分尊重的官方客套,“目前合适。” “合适就好。”周京臣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如果周家和叶家结亲,不失为一段良缘佳话。” 程禧握住琵琶的手不自觉收拢,他的每句话,每个字,惹得她心惊肉跳。 “京臣最疼这个妹妹了。”周夫人打出一张东风,又抓了一张幺鸡,往常手气差,她是不开心的,这会儿笑眯眯,“咱们真的结了亲家,那京臣就是柏南的大舅哥了。” 周京臣低笑一声,越过叶柏南,走向程禧,“唱什么了。” “唱了《秦淮景》!”文芝高兴,“程小姐的苏州话讲得妙,曲子弹奏也好。” “《秦淮景》?”周京臣伸手,出其不意拨弄一根弦,琵琶在程禧怀中一颤,他手腕似有若无地拂过她衣领。 外面寒气重,他皮肤凉,包厢又干燥,一冷一热,程禧颤得比琵琶还厉害。 周京臣高大,遮住了身后太太们和叶柏南的视线,他故意扔在地上一块帕子,弯腰去捡,唇擦着她面颊,缓缓移向耳朵,只有他和她能听清的音量说,“你那天像是水做的,在我怀里泛滥成一滩,也这样颤。” 程禧手猛地一紧。 他从没这么赤裸荒唐过。 和平时的周京臣完全是两个人。 他补充,“一共泻了两次,一次在酒店的床上,一次在我车上,很多,很狼狈。” “吧嗒”琴弦断裂。 男人面无表情望向她手指,细嫩的指尖泛起青白。 旋即攥住她手腕,“割伤了吗。” 她抽出,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没有。” 周京臣直起腰。 “学过苏州评弹?” 程禧嘬了嘬指腹,弦崩的一霎,弹力大,崩得她麻麻疼疼的。 “只学过这一首。” 她确实只学了《秦淮景》。 是为周京臣学的。 他会苏州话。 倒不是非要唱给他听,而是曾经对他最上头那阵,喜欢学他会的东西。 是寄托。 好像距离他很近。 服务生这时加了两把皮质圈椅,又加了一壶花茶和“京八件”点心。 “禧儿,给你京臣哥和柏南送茶水。”周夫人使眼色。 她清楚程禧腼腆,叶柏南话也少,何况女人们在场,他抹不开面子,既然他主动来了,催程禧也主动一些。 程禧放下琵琶,走到餐桌斟了两杯茶,搁在托盘上,转过身。 周京臣在靠窗的位置,脱了大衣,衬衫领随意地敞开,斜射的阳光虚虚浮浮笼罩住他,整个人贵气的松弛感。 不那么凌厉了。 叶柏南在他左边,气氛显然不和睦,除了不得已的打个招呼,互不理睬。 程禧先给了叶柏南一杯。 周京臣摩挲着腕表的表带,耐着性子等自己那一杯。 此刻的修罗场,程禧双腿仿佛灌了铅,迈出一步都万分艰难。 一米的间隔,她磨蹭了足足半分钟。 “京臣哥。”大庭广众之下,程禧是规规矩矩称呼他的。 周京臣浅笑浮于表面,不达眼底,不牵动一丁点情绪,“初次见面,给柏南送了什么礼物。” 程禧一怔。 今天见面是叶柏南临时起意,她根本没带小礼物。 “哪有女方送礼物的道理。”叶柏南撂下茶杯,从风衣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程禧。” 她正要推辞,周夫人帮腔,“禧儿,柏南的心意,不能回绝的。” 叶柏南知道她的心思,特意解释,“别有压力,这是男方的礼数,不代表什么。” 程禧这才接过盒子,当面打开。 是一枚小巧通透的玉吊坠。 搭配项链很精致。 她扣上盒盖,“我没准备。” “无妨。”叶柏南外形是硬汉挂,大约不愿吓着她,拿捏着声音,温和又低沉,“有机会见面,再补上。” “叶总工抽烟吗?”周京臣忽然开口。 叶柏南偏头注视他,“抽一根也可以。” 和他说话,叶柏南的声音硬朗了许多。 周京臣嗑出一支,烟盒丢给叶柏南。 他夹烟的手搭在椅背边缘,没抽。 叶柏南歪着头叼出一支,也没抽。 场合上男人碰到男人,要么敬一杯酒,要么递一支烟,算是应酬的流程。 周京臣烟瘾小,叶柏南似乎同样不大。 周夫人以为是没工具点火,掀开茶具垫,摸出打火机,“你们抽就抽,我们不介意。” 她对叶太太说,“淮康偶尔加班也抽烟。” 吐槽起丈夫,妻子们总是共鸣,“老叶抽得更勤,他课程多,提神的,家里书房天天烟熏火燎。” 程禧拿了打火机,站在叶柏南面前。 徽园是人均一千五的茶餐厅,厢房里的小物件也高档,程禧没用过这种复杂的打火机,滑了半天,没滑动。 第28章 大庭广众下的暧昧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微微前倾,凑近打火机,烟蒂距离唇一寸,“食指拨开金色按钮。” 程禧照做。 “拇指滑一下滑轮。” 火苗“呼”的蹿升,足有几厘米,程禧猝不及防,燎红了指甲盖边缘的皮肤。 烟一瞬间点燃,叶柏南右手夹着烟,背到身后,仓促站起,“烧到了吗。” 程禧缓了一会儿,主要是惊吓。 “没事。” 她面色发白,走到周京臣那边。 男人没动。 程禧不明所以,同样没动。 叶柏南去了门口抽,包厢门虚掩着。 僵持了数秒,她问,“你抽吗?” 周京臣叼着烟,歪头挨上去。 他气息重,拂过程禧的虎口,又痒又炙热,她调小了火苗,有些抖,给他点烟。 火苗颤颤悠悠的,越点不着,她越急,倒是周京臣不急,抬眸盯了她许久,握住她手腕。 唇薄而软,一本正经地蹭过她手背,迎上火苗。 “周京臣...”她手往回缩,他握得紧,没成功。 “禧儿,你凑把手,三缺一,文芝阿姨要回家了。” 文芝笑眯眯系围巾,“禧儿和叶家的大公子哪天办喜事?我飞回国内,必须要参加的。” “柏南!”叶太太喊他。 门是向内开,周京臣和程禧在门后,刚好遮挡住叶柏南的视线。 “怎么?” 叶太太春风满面,“你的婚事万众瞩目呢,你可要抓紧,争取年底办事。” 叶柏南没搭腔,熄灭了烟头。 他进门的同时,周京臣也撒开程禧。 惊险错过。 “禧儿,叶家大公子是不是一表人才?” 她呼吸紊乱,转过身,眼神飘忽不定,“是...” “禧儿害羞了,都不敢看他呢。”文芝一边打趣程禧,一边和众人道别。 送走文芝,程禧顶替了她的位置,是叶太太的上家。 周京臣好整以暇在后面观看。 区一把手的太太打量他,以为他要玩,“周公子会打牌吗?” “他前几年春节回苏州陪外公玩,外公的牌瘾大。”周夫人掷骰子,“他平时不玩,现在的商人贿赂花样层出不穷的,在烟盒里塞钞票,酒瓶里塞金条,打麻将故意喂牌,求你办多少钱的事,就输你多少钱,淮康都差点掉陷阱里,从此不沾牌了。” “哟,周夫人别多心,我们不求周家办事,只玩一百块的。”证券大佬的太太逗的周夫人哈哈笑。 程禧对麻将一窍不通,哪张牌不顺眼,直接打哪张,一圈下来,输光了包里的八百多块钱,额头全是汗。 她问服务生有没有奶冰芋圆。 服务生说徽园没有,马路对面有冷饮店,需不需要一杯冰果汁。 程禧不喝榨汁,只吃新鲜水果。 于是什么也没点。 “我去买。”叶柏南抄起风衣,“顺便接个工作电话。” 周夫人笑了,“柏南体贴,怕禧儿不肯麻烦他,借口接电话。” “我小儿子柏文性格厉害,他是刑警嘛,天天和罪犯打交道,大儿子柏南尽管话少,最温和了。”叶太太提起长子,非常自豪,“女人嫁给柏南,不愁夫妻不和睦,柏南啊——” 叶太太附耳讲悄悄话。 周夫人余光瞟程禧,“禧儿单纯,床笫之事她懂得少。” 程禧心虚吞咽了口唾沫。 周京臣伫立在一旁,神色平静,“出九条。” 她听了他的,扔出九条。 桌上的太太们一愣,旋即大笑,“禧儿,那是混儿牌,你留着有用的!” 周夫人佯装生气踹了一脚周京臣,“你多大的人了?欺负她。” 他闷笑,俯下身,一手扣住程禧的椅背,一手撑在牌桌,端详了片刻,帮她码了四组牌,“拿回九条。” 程禧迷迷糊糊伸手拿,叶太太拦了,“出牌无悔啊,哪有赖皮的?” “赖一次,不行吗。”周京臣笑意不减。 “不行!”叶太太坚决,“除非柏南回来,他同意禧儿赖账。” 说曹操,曹操到。 叶柏南拎着一碗冰芋圆推门进屋,十分绅士揭开盖子,放在程禧手边,“有牛奶底,有椰奶底,不了解你的口味,选了椰奶底。” 程禧恰好爱吃椰奶,牛奶反胃。 “谢谢。”她接过勺子。 指尖无意触碰到彼此,程禧迅速收回,叶柏南仿佛没感觉,镇定自若坐回椅子上,审核手机邮箱里的图纸。 程禧心知肚明,叶柏南没相中她。 他回答周京臣的那句“目前合适”,果真是官方客套,在众目睽睽下保全她的颜面罢了。 虽然相亲目的性明确,无所谓动不动情。条件匹配,眼缘不讨厌,便可以来往相处,但他是叶柏南,不是普通男人。 门当户对的基础上,起码要有一点心动。 一潭死水的婚姻不是他的追求。 程禧心里松了口气。 倘若叶家拒绝了周家,凭周夫人的傲气,一年半载是没心情撮合了。 也不排除周夫人挂不住脸儿,非要把她嫁进豪门,马不停蹄物色下一个青年才俊。 叶太太招呼叶柏南过去,瞧好戏似的,“禧儿打错牌了,她要悔,你依不依她?” 叶柏南望向程禧,她坐姿笔直,僵硬贴着椅背。 “按规矩来。” 叶太太早知这个儿子不解风情,没想到他如此不解风情,恨铁不成钢瞪他,“什么话呀?你带钱了吗,禧儿输不少呢。” 叶柏南相当有风度,掏出皮夹里的全部现金,垫在程禧的桌布下。 她推辞,“不用,叶先生!” “无妨。” 他站在叶太太的侧面,“我公司有会议。” “又有会议?”叶太太蹙眉,“你晚上单独和禧儿吃顿饭,多聊聊。” “改日吧。”公事和私事,叶柏南毫无商量余地选择公事。 周夫人转动着手里的白板,今天人多,又都算是长辈了,的确没办法亲近,因此没为难他,“禧儿,你送一趟柏南。” “不必了。”叶柏南隔着衣袖轻轻摁住程禧手臂,“我自己走。” “禧儿乐意送你。”叶太太又凿补了一句。 程禧跟着叶柏南绕过麻将桌,往门外走。 和周京臣擦肩而过的一霎,他一张脸晦暗莫测,阴不是阴,晴不是晴的。 她胸口一咯噔。 叶柏南回头凝视她,“程禧?” 她回过神,加快了步伐。 乘电梯到一楼,叶柏南并未立刻走,而是停下,郑重其事说,“轮到我送你了。” 程禧一怔。 “徽园有少数男客不尊重女性,在你唱曲时行为不端。避免你撞上他们,我送你回去。你完成了任务,我也安心。” 第29章 程禧,你出息了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是真的有重要会议,争分夺秒赶时间,因此步履生风。 不过控制在了程禧可以跟上的节奏。 返回二楼,他再次停下,“我看你进包厢。” 短短十余米的路程,程禧思考了很多。 叶柏南大方,睿智,周到。 对女方的态度和分寸挑不出一丝疏漏。 教养好是一方面,充分证明他是有到此为止的打算。 相识一场,留下一个好印象,好结局。 程禧攥住门把,朝他点了下头。 叶柏南点头回应她,迈进电梯。 太太们在等她回来打麻将。 从开始打牌,周京臣眼里始终含了笑意,不知何时散了,寒浸浸的,没有温度。 程禧愈发手忙脚乱,打什么,错什么,抓什么,多余什么,又赶上坐庄,输了一倍。 叶柏南的钱眼睁睁又少了三分之一。 好在证券大佬的太太家里有客人拜访,她临时要撤,结束了牌局。 走出徽园,入夜八点了。 天色大黑。 周夫人在台阶上叮嘱了程禧几句,便坐进车里,闪灯驶离。 周京臣拉车门,气场凛冽,深沉胜过这浓黑的夜色。 程禧大气不敢喘,坐在副驾驶。 快到学校了,她小声,“我不回宿舍,去附近的丽家酒店。” 周京臣握着方向盘,在十字路口掉头。 程禧住206。 原本是钟点房,4小时78块钱,她整租一个月,而且不使用避孕套,不吃果盘,酒店节省了成本,房价也优惠不少。 周京臣像一座大山站在她身后,等她开门。 她不心慌是假的。 房门开启,程禧插上房卡。 室内一览无余。 一张大床,一张小茶几,一台电视,角落是小冰箱。 光线昏暗,空间也逼仄。 周京臣环顾了一圈,“程禧,你出息了。” 她垂眸。 男人的影子很长很长,也很冷很冷。 “就住这里?” 程禧不吭声。 “是周家的天塌了,还是我破产了?”周京臣反手扯了领带,扯的力道大了,衬衫扣崩开两颗,掉在地板上,刺骨的尖锐。 “为什么搬出宿舍。” 她仍旧不吭声。 周京臣其实也猜到几分。 她那所学校是末流一本,专业比较杂,金融系、外语系和体育班是出名的乱,金融系有钱,外语系有颜,体育班有体力。 哪个学生被异性的豪车接送,哪个家境差却浑身名牌,是同学议论的焦点。 周夫人任职校长的时候,管理严格,去年她退休,新校长接班,内部处于变动调整的阶段,体育班竟然曝光了一个“七仙男”组合。 七名体育生在会所兼职男公关,女朋友比亲妈岁数都大。 周京臣频繁去她学校,正是担心她缺钱误入歧途,或者被长相好的小男生骗了。 二十出头的男生会奉献情绪价值,会搞浪漫,恋爱经验少的小姑娘容易迷失。 周京臣摆弄着打火机,“金茂府那套大平层,你搬进去。” 程禧掀眼皮,又耷拉下。 他皱眉,“出声。” 没反应。 周京臣捏住她下巴,操纵她抬起头,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出声。” “我找新工作了,预期薪水比万利高,我会租环境好一些的房子。” 程禧的脸被他捏得泛红,嘴唇也撅起,发音含糊不清,却不肯屈服他。 “不上学了?”他手劲小了。 “实习上课,不耽误。” 周京臣彻底放开她,慢条斯理坐下,注视着她翻箱子,换拖鞋,扎头发。 她不理他,他亦不理她。 好半晌,他摘了腕表,搁在茶几上,“正式见过面了,对叶柏南满意吗。” 程禧和叶柏南没太接触,至于满不满意,她形容不上来,“他应该不满意我。” “那你满意他了?”周京臣不喜不怒的,“送他下楼送了那么久,聊什么了。” 如果坦白没聊,估计周京臣不信。 可事实就是没聊。 程禧索性沉默。 “一厢情愿?” 她继续沉默。 周京臣没再说什么,将空调温度调到30度,盖上大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要过夜的意思。 程禧直愣愣,“你不走吗?” “我倒要看看房间有多舒服,你不舍得搬。”周京臣翻了个身,背对她。 他习惯侧卧,平躺百分百失眠,习惯枕高枕头,习惯焚着安神香入睡,习惯漆黑不开灯,习惯盖毯子,不盖棉被、真丝被。 这是程禧在周夫人和周家保姆的口中,无数次日积月累掌握到的关于他的讯息。 ...... 程禧早晨六点钟起床。 周京臣依然在沙发上睡觉,大约没睡着,眉头紧锁。 情侣酒店一整夜没消停。 隔壁205上半夜叫,207下半夜叫,男的叫完女的叫,程禧中途去卫生间,叫得正激烈。 周京臣自然也听得到。 他这样矜贵的男人,高端教育,高等阶级,这辈子没住过这地方,也没经历过这硝烟四起的阵仗。 程禧莫名好笑。 她蹑手蹑脚关上卫生间门,洗漱,化妆,吹头发,穿了一条月牙白的针织连帽裙,套上粉色棉服,照镜子梳发型。 半丸子头,半披发。 外面风大,脑后固定了一枚珍珠发卡。 收拾完,周京臣也睁开眼,倚着沙发背喝水。 他短发凌乱,衣襟大敞,皮带潦草搭在扶手上,西裤压得松松垮垮,裤链褪下一截,隐隐露出深蓝色的内裤。 微醺。 颓靡。 又野性。 程禧蓦地想起安然说过,男人那部位像含羞草一样敏感,“禁欲久了”和“第一次开荤”这两类男人,是干草地,一触即燃;“铁杵磨成针”和“先天不足”这两类男人,是干旱地,寸毛不长。 程禧不清楚周京臣的初夜发生在什么年纪,给了谁。 但根据他的实力,是干草地无疑了。 这一夜,够折磨的。 “去哪?”他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面试。” 周京臣面无表情瞥她,“公司名。” “华耀。” 东城区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企业。 信誉好,发展也强,在筹备融资上市。 他喝了一瓶水,又拧开一瓶。 是冰箱里的冰水。 程禧打开电脑,最后精修了简历,拷贝在U盘。 周京臣洗了个澡,衣冠楚楚走出来。 这人确实天生的一副好皮囊。 骨子里的潇洒威严。 令女人充满安全感的气势。 “你睡得好吗?” 程禧作为“房东”,有义务关心一下,一出口,又发现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京臣挤瘪了塑料瓶,丢进垃圾桶,“你觉得呢。” “不太好。” 他腮骨鼓了鼓,明显压了一股邪火。 “是你自己要住的。”程禧推卸责任,“我没留你。” 周京臣不是什么好脾气,业内纷传他有仇必报,一码归一码,不欠人情,不还人情。 程禧不愿在琐事上惹了他。 “搬。” 他只吐出一个字,懒得再废话。 “我已经付完房租了。” “多少钱?” “两千。” 周京臣起来整理衣裤,系皮带,戴腕表,每个动作细致而井然有序。 他一步步逼至她面前,“我给你钱。” “我不要。” “跟我划清界限是吗?”周京臣的耐性所剩无几。 第30章 你左胸有一颗痣 - 上嫁 - 玉堂 程禧下意识退了一步。 后背硌在门把手上,痛得倒抽气。 “划清界限?”他又重复了一遍。 语气更冷漠,眼神亦是。 她视线中是他鼓胀的胸膛,一起一伏,抵着她。 “你别给我钱了,也别给我什么东西了。”程禧撇开头,只觉得太火热,空气沸腾得仿佛着了火。 “这不是划清界限?”周京臣掌心撑住墙,身体伏低,“你卖房子的钱呢。” 程禧两年前把程家唯一的房产卖了,是瞒着周家卖的,卖完了才告诉周夫人。 “交疗养院了。” 周京臣目光锋利盯着她,“卖了四百万,全交了是吗。” “两百万补偿那个女人了,她儿子有一份继承权。”程禧闭上眼,羞于启齿。 兢兢业业爱护妻女的父亲,在有了钱,有了身份之后,和漂亮的女医药代表同居了一年多。 程父自杀身亡时,那个女人即将临盆,已经无法引产了,剖腹生下一个男孩。 她抱着儿子上门,逼迫程母分割遗产,街坊邻居当面就指指点点,失去了丈夫,又多出一个私生子,半辈子的夫妻恩爱如同一个笑话,一向骄傲的程母大受刺激,从四楼一跃而下。 救是救活了,精神却时好时坏,坏起来连程禧都不认识。 依赖最顶级的医疗团队和药物维持生命。 那个女人天天去骚扰,律师甚至带了程父的遗嘱,孩子出生无论男女,程家承担18年的抚养费,程禧不得不支付一半的卖房款清算这笔账。 “你十八岁擅自做主卖房,和那个女人谈判,为什么不找我?” 男人居高临下压迫她,越压贴得越亲密,她背靠门,退无可退。 “周家的钱你不要,我的钱也不要?” “当时和你不熟悉...” “现在熟吗?” 程禧又不吭声了。 “你肚脐下有一颗红痣,大腿内侧有一颗斑,左胸也有一颗痣。” 她紧绷着。 “熟吗?” 周京臣推倒了行李箱,衣服散落个乱七八糟,“回周家。” 程禧在抖,两排牙齿磕磕绊绊撞击着。 “你什么时候开口,我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周京臣拽开她,解了门锁,立在走廊掏出烟盒和打火机。 通风口挂着禁烟标识,他夹在指间没点燃。 “程禧,你认为自己很清高吗。”灯光浓稠聚焦,遮得他一双眼睛朦胧神秘,“周家这八年救济了你们母女几百万,是周家养大你的,你父亲遗留的所有麻烦后患,也是周家解决的。” 程禧低着头。 走廊的声控灯一下明,一下灭,他的影子一下清晰,一下晦暗。 周京臣骨子里有一种成熟桀骜的质感,功成名就的社会地位和家族权力令他睥睨众生,程禧迷恋过他二十多岁的意气风发,更迷恋他岁月沉淀后的英气,硬朗,无畏。 他将那支烟塞回盒里,走回来。 “你的清高一文不值。”他字字刺心,“清高需要资本,你有处理一切问题的资本吗,你负担得起你母亲的生活和你的天灾人祸吗。现实是你那晚根本走不出局子,马明昭会让你脱光了跪下爬,他不签谅解书,你知道付出什么代价吗?” 周京臣和她咫尺之遥,清晰闻到彼此呼出的气息。 他是薄荷牙膏的甘冽,她是化妆品的香腻。 冰凉的味道刺激得她清醒了一些。 “你的青春会在监狱里枯萎,腐烂。”周京臣抚摸她肩头的长发,一缕缕捋向后面,直到露出她完整的耳朵,他挨上去,温柔而带剧毒,“马明昭收买了在场的证人做伪证,没钱没势的你连倾诉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程禧哽咽,“我慢慢还。” 周京臣微微后仰,错开距离,注视她。 “钱我慢慢还你,还周阿姨。” 他拧眉。 “程家欠下的人情...”程禧哭腔越来越重,越来越难以抑制,“周家想要联姻笼络,我可以去,老一点,我也接受。” 周京臣平静的面目涌起一阵波澜,捏住她的脸,一寸寸收紧,“宁可拿自己偿还周家的恩情,对吗。” 程禧清楚,他有半句话没说。 ——宁可稀里糊涂嫁陌生男人,不肯求他,不肯跟他。 她自己不晓得究竟执拗什么,跟了周京臣,的确不用再辛苦,钱,快乐,自由,应有尽有。 除了名分。 也许,还除了爱情。 只有男人和女人的情欲。 可程禧在意的,又偏偏是爱情。 名正言顺的爱情。 跟了他,会被包养的名义粉碎。 会惊动他的圈子,惊动周家,惊动学校... 周京臣这时接了一通电话。 是行政助理打来的。 “周总工,您的父亲在办公室等您,是局子捞人那件事。” 程禧一震。 心慌的不行,撩眼皮看他。 周京臣眯了下眼,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深沉了,“我回公司要一小时。” 他交代完助理,又联系局子的队长。 “我父亲去了?” “周老爷子哪会亲自大驾光临啊,他秘书来了一趟。”队长又好笑又惊奇,“你父亲私下调查你呢。” 周京臣挂断。 程禧抓住他袖子,“周叔叔是不是怀疑什么了?” 周淮康的眼力比周夫人刁钻,到底是混权贵圈的,没两把刷子混不到今日。 周夫人太信任程禧了,也太讲究伦理纲常了,周淮康则不然,男人信欲望。 欲望往往是突破禁忌,毁灭道德的。 周淮康是以男人的角度对待周京臣的一举一动。 ...... 程禧心不在焉跟着周京臣离开酒店。 外面有一条一百米长的窄巷,车驶进不来。 红旗L9泊在巷子的尽头。 她穿了高跟鞋,地面又湿滑,细跟踩在井盖的孔里,整个人踉跄朝前栽。 周京臣眼疾手快扯住她外套,一副不耐烦,“滑一跤,妆白化了。” 程禧稳住平衡,翘起脚,幸好鞋跟没折。 “我没化妆...是淡妆。” “淡妆不是妆吗。”周京臣走在她身后,“不化还好看点,化了反而不好看。” 路过网吧的玻璃窗,她悄悄照镜子。 四目交汇,周京臣也在照,她照自己,他照她。 “好看吗?”他问。 口红是太艳了,睫毛粘太长了。 程禧心虚,不照了。 传来一声轻笑,她扭头,周京臣面无表情拖着她的行李箱,缓缓移向她,“怎么?” “你笑了吗。” “没笑。”他干脆利落。 程禧又扭回去。 行驶过护城河桥,周京臣搁在储物盒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关靓。 他摁掉。 电话又响。 他又一次摁掉。 程禧清了清嗓子,“你停车,我下去,你接完我再上车。” 第31章 她好在哪?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大约和关靓吵架了,神色不大好,寒森森的,“用不着。” 电话没继续响了,关靓发来一则短信,“京臣,你删我微信了?” 程禧瞟到这一行字。 周京臣注册微信是为了进工作群,他从不私聊,不发朋友圈,名字是“.”,头像是一座山。 他去欧洲出差拍的。 程禧无数次点开他的朋友圈,无数次失望而归。 生日,节日,包括周淮康夫妇的大寿,他一张照片都没上传。 一潭死水一般,犹如一个废弃的号。 周京臣仍旧没回复关靓,直接删了短信,拉黑了她的号码。 手机丢回储物盒。 车厢气压骤降。 程禧蜷在副驾椅,眼尾余光打量他。 关靓的情商其实很高,她输在太急于上位,周京臣又一贯讨厌没分寸、没底线的女人,她提出安排堂弟去分公司的那一刻,“小周太太”的位置注定与她无缘了。 “华家的小姐...是和你订过亲吗。” “家里长辈口头的玩笑。”周京臣单手操控方向盘,单手脱了西装,顺手扔在后座。 程禧觉得挑起了话题总要完美圆场,她犹豫了一秒,“华小姐比关小姐好。” 他握拳,抵在人中处,“好在哪?” “好在周阿姨喜欢。” 周京臣没吭声。 程禧不清楚自己期待什么,期待他回答一句“长辈喜欢是长辈的意思,我有我的意思。” 她有一种憋到窒息,深深的无力感。 太多无法触碰的东西横亘在她和周京臣之间。 明知不可为,又被魔力吸引着在边缘徘徊。 ...... 程禧没通过华耀的面试,对方嫌她经验少,又没毕业,不愿意提供实习岗位,周京臣把她送回周家了。 这几天学校没课,工作更没着落,程禧倚在阳台上,托着腮,琢磨出路。 她每次回老宅都抢着干活儿,保姆不许她动手,她逮到什么弄什么,擦擦家具,浇浇花,洗洗菜,绝不吃闲饭。 寄人篱下的滋味,经历过才懂其中的酸楚。 程禧在厨房收拾垃圾的工夫,周夫人的车开进院子里。 周京臣陪着周夫人下来。 “禧儿,我和京臣又筛选了几个青年才俊,不比叶家的公子差。”周夫人斜挎包,披着斗篷大衣,雍容华贵,“我倒不信了,除了叶柏南,天底下没有优秀的男人了?” 程禧果然猜对了。 周夫人要么是打消相亲的念头,要么是报复性相亲。 叶家这次狠狠拂了周家的颜面,在圈子里是个小笑柄了,周夫人心里的怨气积攒得很深,她既是帮程禧选,也是帮自己出口气,打回叶家的脸。 程禧过去看了一眼相片。 有三十出头的,有二十出头的,尽管不及周京臣和叶柏南仪表堂堂风华玉树,起码也算得上一表人才,五官端正。 估计背景也响当当的厉害。 她晃神之际,周京臣不知何时走到她旁边。 在周夫人的眼皮底下若无其事挨着她,弯腰拨开相片,呼出的热气钻入她脖颈,密密麻麻的一层痒。 程禧一激灵。 “这个不错。”周京臣食指戳了戳穿运动服的男人,这一堆之中最其貌不扬的,寸头,国字脸,大鼻子,晒得黝黑,个子也略矮,只占了年轻的优点。 “岁数小,有活力,和禧儿般配。” 周京臣戳相片的哒哒声像是敲击在程禧的心上,惊得她一颤一颤。 怎么听,怎么是反话。 分明这个男人最丑,其余的哪个也比他强。 周夫人仔细端详,“是赵家的公子,开了一家健身房,气盛的毛头小子,万一欺负禧儿呢?” “有您护着,谁敢欺负她。”周京臣坐在沙发上,随意翻开一本旅游杂志,不再看这边。 “你周叔叔的秘书介绍的,家世是好,外形条件我不满意。”周夫人否决了,指着另一张,“他呢?” 程禧凑近,这个白白净净的书卷气,戴眼镜,高鼻梁,像欧美混血儿。 样貌是最出挑的。 周夫人笑,“禧儿相中了?” 沙发上的男人忽然喝呛了一口水,闷咳一声,撂回茶几上,皱眉吩咐保姆,“太烫,换一杯温的。” 程禧重新站好,“周阿姨,我没心情相亲...” 周夫人误会了,“禧儿,让叶柏南伤了心了?” 她抿唇,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半晌,模棱两可说,“我想缓一缓。” 周夫人一听,也意识到逼得太紧了,叶柏南那样光彩夺目的男人,任何女人接触过他,又遭拒绝,一时半会儿都意难平,至少隔一段时间才瞧得入眼别的男人。 于是很通情达理同意她缓了。 程禧下午又接到华耀人事部的电话,告诉她客户的公司在招聘紧急公关,负责公司商务、纠纷、各类绯闻的对外公关和发布,公司名叫乔尔。 面试地址在一楼的小型会议室。 部门经理看完她的简历,“哎?万利有个女职员砸伤了北航分公司的老总,是你实习的这家万利吗?” 程禧局促笑。 经理来了兴致,“你们是一个部门的同事?” 职场潜规则挺多的,闹到男人见血光、女人进局子的并不多,业界自然好奇。 周京臣封锁消息及时,加上没立案,只有万利的一部分同事知情,具体内幕一直没流传开。 “关系生疏...我不太了解。” 部门经理发觉她不乐意多谈,也没刨根问底了,“我们公司和万利没什么来往,不过上星期郑梅投简历了,目前在策划部工作,郑梅你认识吧?” 程禧垂在两边的手倏而攥拳。 郑梅是男人婆。 上星期... 马明昭出事正是上星期。 原来郑梅早就计划好退路了。 亏了那么相信她,竟然没发现她藏了陷害的心思。 程禧从会议室出来,对面的高管电梯恰好打开。 为首的男人步伐矫健,长腿顶得大衣下摆翻飞扬起,随从下属向他汇报中午的行程,去研发基地视察,与制造商签订合同,男人目不斜视,直奔公司门外等候的黑色大车。 程禧认出男人是叶柏南。 虽然对他没有男女方面的好感,但毕竟决定权在他手里,他没相中自己,多多少少是较着劲儿的,再碰面很别扭。 她特意转过身回避。 “程禧。” 她脊背一僵。 本能停住。 “真是你。”叶柏南去而复返,站在她面前,“你在这里干什么?” 第32章 是程禧没相中我 - 上嫁 - 玉堂 程禧没想到叶柏南会主动打招呼,叶家与周家算是混同一个圈子的,相亲失败,双方都尴尬,叶柏南却从容坦荡,仿佛什么没发生过。 “我来面试。” 叶柏南微微蹙眉,“你不是明年毕业吗?” 程禧一时语塞。 连周家的保姆也富得流油,她好歹是周夫人对外承认的半个女儿,大约不会有人相信她缺钱,很缺钱。 “应届生竞争大,我提前占个位置。” “有道理。”叶柏南喉咙笑了一声,他似乎和周京臣一样不爱笑,总是清冷寡淡的面孔,但比周京臣平易近人一些,“成功了吗?” “安排在公关部实习了。” “公关部?”叶柏南眉头蹙得更紧,示意随从的下属。 下属去会议室喊负责面试的经理。 “叶总工。”经理视线不动声色在叶柏南和程禧之间梭巡,“您找我?” 叶柏南一扬下巴,指程禧,“新招的公关?” 经理毕恭毕敬,“是,危机公关。” 危机公关和商务公关,一词之差,天壤之别。 正经和不正经的区别。 不过叶柏南还是有顾虑,毕竟是公关部,避免不了喝酒应酬,“有其他岗位吗。” “操作间,后勤,程序员,倒是常年招人,程禧的专业不符合。” 程禧在一旁也听明白了,叶柏南是乔尔的大股东,他在乔尔轻易不发话,一旦发话,很有用。 “秘书部行吗?”经理试探。 叶柏南的要求唯有一个,“不辛苦就好。” 经理笑,“小程啊,你和叶总工认识,应该告诉我呀!你嘴巴倒严实。” 程禧瞥了一眼叶柏南,这便是上流人物的聪明和圆滑了。 不得罪,不结仇。 尽力弥补。 倘若周家为了相亲的事儿再记恨刁难叶家,是周家不大气了。 周夫人的口碑会崩塌。 从乔尔出来,程禧约叶柏南吃饭。 “一是感谢你出面帮我调岗,二是把钱和礼物还给你。” “礼物是初次见面的礼数,钱也不多,没必要还。”叶柏南仍旧拒绝。 显然一丁点儿牵扯不愿有,了断得干脆利索,是一个负责任、光明磊落的男人。 程禧不勉强了,“那我也挑一份同等价位的礼物,明天快递到你公司,你记得签收,咱们两清了。” 叶柏南沉默一秒,“不联系了?” 到这一步,程禧是没颜面联系了,何况不是共同的圈子,做朋友都没有共同语言。 她很体面官方,“不打扰你了。” 叶柏南没说什么,转身上车。 叶太太的电话在这时打过来。 他关车门,接听,“她没相中我,没加微信,没留电话号码。” 叶太太先诧异,又恍然,“怪不得周夫人这三天没理我,程禧没相中你,她自然懒得维系和我们叶家的关系了。周家眼高于顶,泼天的王权富贵,可程禧一个外姓人,真当自己是周家的嫡系千金了?” 叶柏南右手拿手机,左手在腿上盖了一条薄被。 他不喜欢开暖风,喜欢大自然的温度,宁可多穿,盖毯子。 “程禧优秀,眼光高是正常的。” “会唱苏州评弹就是优秀了?那音乐学院的姑娘个顶个儿的优秀,你娶吗。”叶太太也生气,“你和周京臣号称‘南周北叶’,她眼光是多高啊,要嫁京圈的领导吗?” 叶柏南揉着太阳穴,“您私下不要埋怨程禧,相亲是凭眼缘,她对我没眼缘,她的选择是自由的。” “你对她有眼缘吗?”叶太太不甘心叶家的大公子在女人那里吃瘪了,向来是叶家瞧不上,没有瞧不上叶家的。 “我对她不排斥,可谈,可不谈。” “我替你去问问?” 叶柏南摩挲着毯子上的提花暗纹,“算了,近期公务多,没时间。” ...... 程禧回到老宅,客厅的灯已经熄了。 只要周淮康在家,周家上上下下休息很早,他习惯九点睡,五点起,雷打不动的八小时作息。 这种身份的人,忙归忙,非常注意养生,十个有八个长寿。 程禧的房门是虚掩的。 她以为保姆在里面收拾,一推门,周京臣坐在化妆椅上,翻看她的相册。 “回来了。” 像是查岗捉奸的语气。 程禧停住,盯着他。 周京臣没看她,猜到她什么反应了,“盯着我干什么。” “你在我房间...” “他们睡了。” 程禧松口气,又噎了一口气,“你有事吗。” “睡不着,逛一逛,发现你不在。”周京臣穿着睡衣,头发半潮,洗完澡的样子,“去哪了。” “面试。” “乔尔六点下班,现在几点了。” 程禧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塞进衣柜里,“和安然在小吃街吃了一碗炒米粉。” “少吃不卫生的东西。” 他合上相册,封皮是程禧亲手画的铅笔素描,一个大大的叮当猫,一行小字:我的愿望是XXX。 “你愿望是什么。” 她动作一顿,一把抢回相册,护在胸口,“我愿望是赚钱。” 周京臣说,“三个X。” “赚大钱。” 他扬眉梢,“我的钱最容易赚。” 程禧什么也听不进去,心脏险些蹿出嗓子眼。 她忘了藏好相册了,其中某一页夹着周京臣的相片。 是他二十一岁在故宫拍的。 那年她考初中,正好暑假,程父带她也去了。 第一张,也是仅有的一张,她和周京臣的合照。 她瘦小,他高大,弯着腰迁就她的高度,依然是不笑。 “周叔叔问你什么了?”程禧回过神。 周京臣平静望向她,“很害怕吗。” 她警惕听着走廊的声响,夜深人静,周京臣在她的屋里,程禧不由提心吊胆的。 “怕什么呢?”他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她面前。 一阵漫长的静默。 周京臣最终一言不发,绕过她,走出房间。 第33章 你想要吗? - 上嫁 - 玉堂 周五班里组织AA制聚会,在酒吧街,程禧没打算去,安然劝她去,走个过场,待一会儿,再走。 堵一堵众人的嘴。 如今她风评差,班里议论她不合群,分明是孤立她,反而骂她孤立同学,班主任也没法管。 她出席一下聚会,不合群的谣言不攻自破了,班里再合伙闹事,班主任有理由镇压了。 程禧这才答应。 结果在酒吧街迷路了。 到达“芭提雅”,迟到了半小时。 一片光怪陆离中,安然在二楼卡座挥手。 VIP卡座是六人位,十七个同学包了三台,底下正对着圆形的大舞池,一群年轻男女勾肩搭背激情四射。 金融系的家里有钱,包场酒吧也包得起,图的是快乐,不是优惠。 程禧沿着左边的台阶上楼。 男生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估计是联手作弊了,女生们输得很惨,安然刚和一个服务生舌吻完,又抽中了大冒险,和隔壁桌的陌生男人嘴对嘴喂酒。 程禧在最角落,任由他们软磨硬泡,死活不玩。 “扫兴。”钟雯撇嘴,“什么年代了啊,保守等于落伍,懂吗?这么死板的女人还妄想吃青春饭,男人不喜欢床上的死鱼,像奸尸。” 桌上的酒度数都不低,程禧点了饮料,一端上来,一名男同学直接泼地上了,“在酒吧喝汽水?安然是东北大妞,千杯不醉的!有她在,你怕我们揩油你啊?” 程禧没辙,倒了半杯酒,男同学又续满,“程禧,你傍没傍老头子?你要是没傍,我们冤了你,这一杯干了,我们集体道歉,你要是不冤,你别喝,我们心照不宣了。” “放屁吧!程禧可不是傍大款的女生。”安然鸣不平,推搡他,“钟雯傍公子哥,全校传遍了!” “那是我的本事。”钟雯不以为意,“安然,你以后少针对我,不然我抢你男朋友了,我出手,没有抢不赢的。” 程禧不愿把场面搞僵,站起来干了那杯酒,“我没傍,至于钟雯,她是误会了,不是故意的。” “行啊,程禧,够大度的!”男同学又续了第二杯,“再回答一个真心话,我们就不为难你了。” 他音色嘹亮,“是不是雏儿?” 同学们鼓掌欢呼。 程禧坐下,没出声。 男同学步步紧逼,“不回答默认不是喽?” 她垂眸,“成年人了,是与不是都正常。” “差不多得了啊!”安然搅了场子,“你们少做梦了,程禧这辈子轮不到你们手里。” 男生们悻悻而归,女生们继续玩扑克跳舞。 安然嚼着盘里的牛肉干,不由感慨,“声色场所从来不缺男人的荷尔蒙,有硬汉,有鲜肉,却不及周先生十分之一啊。” “男人天性浪荡好色,他们和你不暧昧,和别的漂亮女人也暧昧,没意思。必须是表面道德高尚的谦谦君子,性冷淡风格的,背地里疯得要命,和这样的男人暧昧才上头,才欲罢不能。” 安然接连说了几句,捅程禧的胳膊,“你感觉呢,周先生私下疯不疯?” 程禧晃悠着杯子,隐隐走神,“疯吧...” “我也感觉疯,大狼狗那种男人!”安然哈哈大笑。 坚持到十点半,程禧开始反胃,脑袋也昏昏沉沉。 安然要送她回家,问了半天没问出地址,送去酒店又担心不安全,钟雯还一个劲儿拽着安然通宵,不允许任何人中途退场,安然没辙了,只好翻程禧的通讯录。 通讯录没什么亲密的备注,按顺序的“G”一栏有一个是哥哥。 安然惊讶,“程禧,你有哥哥?” 程禧头晕目眩躺在沙发上,睁着眼,整个酒吧大厅天旋地转。 她闭上,“不是亲哥哥...” 安然没听清,立即打了过去。 周京臣是十一点赶来的。 程禧迷迷糊糊的,人流攒动的舞池一副熟悉的轮廓一闪而过,戴着茶色的墨镜,没暴露真容,男人脚下生风,匆匆来匆匆去,眨眼间淹没在灯红酒绿的最深处。 周京臣也迷路了,他没来过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兜兜转转了一圈,找到卡座。 大部分同学去跳舞了,剩下的十几个醉得东倒西歪,只有安然和钟雯清醒着。 周京臣一出现,钟雯完全呆住了,“周先生?” 他并未多言,手臂揽住程禧,朝安然礼貌颔首,“有劳你照顾。” 程禧仰头,眼睛一分的清明,九分的醉意,“周扒皮。” 男人本就阴郁的一张脸,又蒙了一层寒霜。 安然吓得龇牙,“程禧看了一部戏...角色叫周扒皮,不是骂您的。” 周京臣拨开程禧乱糟糟的头发,露出整张面庞,凝视着,“周扒皮是谁。” “资本家啊...” “我吗?” 程禧点头,“你。” “哦。”她犯糊涂,周京臣不计较,“那这个周扒皮是怎样的男人?对你好吗。” “不好。”程禧不假思索,“坏,自私。” 周京臣气场冷飕飕的,眼神也冷,“原来如此。” 程禧吐过一次了,衣服酒气熏天。 她几乎站不稳,烂泥似的,软趴趴贴在周京臣胸膛,发丝缠绕着他衬衣扣子。 弄得他也沾染了酒味。 周京臣表情不大好,“喝了多少。” “一杯。”安然比划。 “一杯?”他挑眉。 安然一哆嗦,瞪着钟雯,“会不会有男同学在酒里动手脚了?” “你有证据吗?”钟雯翻白眼,“大家是同学,你挑拨什么内部矛盾啊。” 周京臣目光移向钟雯,“你是程禧的室友。” 钟雯一愣,迅速恢复了“作战”状态,拿腔捏调莞尔一笑,“周先生,校庆我给您斟过...” “造谣她跟了老男人,是你吗。” 骤然,鸦雀无声。 周京臣脸上浮起一丝淡笑,“我老吗。” 他刻板严肃的模样英俊,偶尔一笑,更是别有韵味的英俊,哪里是二十多岁青涩跋扈的富二代比得上的风度,钟雯怔怔着,“不老...” “嗯。”他一手抱着程禧,另一手焚了一支烟,漫不经心地抽一口,再漫不经心地吹出一缕雾,“接送她的老男人是我。” “是您?”钟雯深吸气,大脑飞快搜索都有什么不同姓氏的哥哥,“您是她表哥?” 周京臣叼着烟,“反正是哥哥。” 钟雯擅长分析男人的话术,瞬间明白不是表哥。 亲哥,堂哥,表哥,统统不是。 年纪上,相差悬殊了,青梅竹马的哥哥应该也不算。 只能是调情的哥哥。 周京臣接走了程禧,钟雯咬牙切齿,“程禧那骚货,有机会傍上周先生了。”旋即又嗤笑,“周先生不瞎,比她有情趣,会玩儿的女人多的是,她的如意算盘白打。” “什么如意算盘?”安然反驳她,“程禧酒量差,她是真醉了!” “你信啊?”钟雯茶言茶语的,“我是鉴婊达人,绿茶和白莲花什么德行,瞒不了我。” “因为你自己是婊子,婊子看谁都是婊子。” 钟雯冲上去厮打她。 ...... 红旗L9驶出酒吧街,泊在一棵隐秘的老榆树下。 司机熄了火,下车。 周京臣升起挡板,捏住程禧的小腿,帮她脱裤子。 裤子一滩污秽的呕吐物,上衣也喷溅了几滴。 衣服包裹下的肌肤和身材,却是干净通透,莹白如玉。 形成剧烈的反差。 出淤泥而不染。 男人最渴望征服的。 周京臣吻着她,眼皮,鼻尖,耳垂,全部是最嫩薄、最脆弱敏感的部位。 不带感情,只是融化她的前戏。 程禧痒得抽搐,蜷缩在他怀里。 “讲一句吴侬软语给我听。”他唇挨着她面颊。 她摇头,长发又晃得凌乱。 “讲一句,我放过你。”醇厚好听的嗓音,充满了欲念。 程禧不肯讲,周京臣紧紧地抵住她。 她挣扎得厉害,会哭会闹的,碎碎的哭声惹得周京臣腹火难耐。 “不想要?” 他托住她的臀,呼吸粗重。 “告诉我,想不想?” 她水汪汪的。 有汗,亦有情潮。 已经被他撩拨得动情到极致。 屁股一直在蹭他,黏糊他。 又死咬着不投降。 第34章 她昨晚噎着了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今晚释放得彻底。 那次在酒店他只是问程禧舒不舒服,逼她看着他,叫他京臣哥。或许因为是第二次了,他在车里完全解除了封印,疯得势不可挡,骚话更多,每一句都折磨得程禧耳根发烫。 车厢不如床上宽敞,周京臣疯归疯,一些大开大合的姿势施展不了,大约是要尝试不一样的刺激,他没有从后面,而是面对面托举起程禧,占尽了主导的力量。 那一场挑逗的热吻在催发她动情后,周京臣便不再吻她了。 专注体验过程中的感受。 野蛮的,温存的,狂浪的。 他节奏掌控得如此好,像是一个顶级高手,清楚在哪个节点冲击女人,在哪个节点吊着女人,收放自如。 程禧的头顶一下下摩擦着车顶棚,她在想,周京臣究竟是了解她的敏感点,还是了解女人? 安然说,天赋异禀的男人少之又少,大部分是熟能生巧、百炼成钢。 周京臣是哪种,程禧不晓得。 他以往的感情藏得太神秘了,明面上几乎和女人没交集,连周夫人也没见过,没听他提过。 关靓虽然在位的时间短,起码小有名分,属于周京臣的前女友一员了。 有这位前男友抬身价,她未来的择偶对象至少攀升一个台阶。 不过现阶段周京臣恢复了单身,程禧才愿意,否则她宁可难受死。 周京臣车上折腾得久,程禧睡得也久。 早晨睁开眼,天大亮了。 他坐在不远处的化妆椅上,拿她的眉笔在手心画了几道线,“你睡得很香。” 程禧懒得动,歪着脑袋,真丝薄被裹着她一丝不挂的身体,滑溜溜的,滑下床了她也浑然未觉。 “周叔叔和周阿姨呢?” 周京臣从镜子里打量她,浑圆的肩头,一字型锁骨,再到隆起的波峰。 她最近住在周家,他很谨慎,没留下亲吻的痕迹。 “出门了。” 程禧太乏了,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周京臣疯起来没节制没底线,回老宅又有一回,她全程闷在枕头里,不敢发出声。 加上酒醉导致头痛,腰也酸,她整个人恹恹躺着。 周京臣放下翘起的腿,双膝微敞,挺拔又松弛,“穿衣服。” 程禧一件件捡起地上的衣裤,躲在被窝里穿好。 “我做措施了。”他丢出五个字。 她一言不发系扣子。 “戴了两个,结束摘下检查了,没漏。” 程禧余光瞥床头柜,湿纸巾鼓鼓囊囊的,包着那东西。 周京臣随身准备了避孕套。 这场情事分明是他临时兴起,所以不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院里响起汽车入库的动静,他捏住纸团,拉门离开。 程禧呆呆望着天花板失神了一会儿,她打开微信,安然的消息狂轰滥炸了九十九条,倒是钟雯哑巴了,宿舍群、班级群、社团群,没有一丁点儿水花。 失踪了似的。 程禧和周家有关系,钟雯是一万个没料到。 倚仗家境在学校招摇过市的大有人在,同宿舍三年,程禧是四个女孩之中最低调的,食堂带饭,上课签到,求她什么,她能帮则帮,钟雯敌对她,她也尽量息事宁人。 后台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权贵周家。 安然说钟雯那个富二代男友也在酒吧,知道钟雯捅娄子了,吓得提分手了,在富二代圈传遍了,没一个接盘钟雯的,生怕惹麻烦,钟雯一早醒了酒,向班主任请了事假,回老家了。 程禧回复着安然消息,周京臣端了一杯豆浆,去而复返。 他走到床边,递给她,“喝了。” “我不饿。” “矫情什么。” 程禧对周京臣是又敬又惧,尤其他一发脾气。 她勉强接过杯子,豆子的腥味忽然勾得恶心,喉咙火烧火燎的,她趴下一阵呕吐。 周京臣伸手拍她后背,拍了几下,“太深了?” 她按着床垫,确实太深了。 干呕后遗症。 程禧撇开他手。 他隐约笑了一声,又一本正经,“喝口茶润润?” “不喝。”含恨带气的。 周京臣俯下身,难得有耐性,“我下次——” 话音未落,周夫人推门进来。 他迅速收回手,直起身。 “禧儿,怎么无精打采的?”周夫人近距离看清程禧的样子,也看清那杯一口没少的豆浆,“为什么不喝,你不是最爱喝豆浆吗。” “她昨晚噎着了。”周京臣在一旁解释,“没胃口,缓一缓再喝。” 程禧瞬间领悟了“噎”的含义,她攥紧床单,面红耳赤。 “吃什么噎着了?”周夫人关怀备至,“禧儿,去不去医院?” “鱼刺。”周京臣语气从容不迫,“一根大鱼刺。” 周夫人脸色骤变,“大鱼刺要取出的!小心扎破食道。” “已经取出了...”程禧不得已顺着他的谎言编下去,“不噎了。” “噎了二十分钟,吐出来了。”男人面不改色,仿佛她真的噎过鱼刺,是他救了她。 周夫人这才发现周京臣一直在程禧的房间,“我本来担心京臣当独生子当习惯了,当不好哥哥,是我的格局小了啊。”她打趣,“京臣对禧儿比亲哥哥亲,照顾得细致周到。” 程禧攥着床单的手迟迟没撒开,攥得手背青筋鼓胀。 周京臣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嘴上耍浑应付周夫人,“您疼她,我敢不照顾吗?照顾她是哄您安心。” 周夫人高兴了,旋即又正色,“关家小姐登记来访,保安室没放行,你同意她来的?” “她什么时候来的。”周京臣眉眼沉了沉。 “昨天下午。” 程禧知道权贵圈有权贵圈的规矩,比豪门圈严格,没正式公开的,暂时不打算订婚的,避免与双方长辈碰面,长辈牵线相亲的是例外。凡是自由恋爱,到哪一步办哪一步的事儿,不准越级办,奉子成婚更是大忌。 关靓估计走投无路,不甘心被周京臣甩了,男女见面三分情,于是主动来挽回他,顾不得什么规矩了。 周京臣神色阴冷,“我不知情。” “不用你亲自处理,安排秘书去。”周夫人一开始就瞧不上关靓,现在一刀两断,她也踏实了,“打发关家一笔好处,关家如果明事理,不会纠缠的。” 他淡淡应声,“我明白。” 周夫人长舒口气,“选择结婚对象是两个家族的大事,合眼缘重要,性格、背景也重要。关家的小姐太肤浅势利,你们合不来,你不听我的劝告,非要选她,白白浪费了半个月,又多添了一段情史,华家那边也不痛快。” 华家。 程禧睫毛轻颤,食指摩挲着皱巴巴的床单。 等周夫人出去,她抬起头,“你和华家的小姐在一起了。” “嗯。” “哪天?” 他拉黑关靓五天了。 “今天决定的。” 第35章 不后悔吗? - 上嫁 - 玉堂 程禧一声不吭叠好被子,摆正枕头,又打开窗帘,周京臣注视她做完这一切。 “以后别找我了。”她靠窗站好。 周京臣没说话。 “那天照片里的男人,长得好,家世也好,周阿姨能入眼的,自然是万里挑一,我和他交往试试。” 长久的死寂。 “叶家拒绝了,周阿姨生气,我也难堪。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可能介绍给我,让对方再拒绝我一次了。” 周京臣一动不动伫立在那,阳光虚虚浮浮地照进窗户,晃得她眼睛发涩。 “趁着周叔叔和周阿姨还蒙在鼓里——” “周先生。”保姆敲门,“老爷子回来了,喊您去书房。” 程禧后半句戛然而止。 男人没回应。 保姆又敲门,“请您立刻去。” 周京臣整理着衬衫,嗓音阴沉,“马上。” 他系完袖扣,又理了理衣领,一步步逼近程禧,“真中意胡家的公子?” 程禧低垂眼睑,“挺顺眼的。” “想好了?” 她抿唇,“想好了。” “不后悔?”周京臣面色凌厉,“周家不需要和胡家联姻,你嫁与不嫁,对周家没任何作用。” 程禧咬得下唇生疼。 “胡家攀附上周家,倒是肯出天价的聘礼,你打算拿那笔钱,偿还周家吗?”周京臣抬起她脸,“欠的钱有着落了,欠的人情债呢?” 她不言语。 “周先生。”保姆拧了拧门锁,“老爷子要亲自请您过去了。” 程禧奋力推开他。 周京臣转身,拉开门,“程小姐不舒服,煮一碗粥给她喝。” 保姆眼神朝里面瞟,他挡得严实,只瞟到整整齐齐的床。 哪里感觉不太对。 又形容不出。 保姆点头,“是。” 周京臣离开后,程禧在屋里坐立不安。 她蹑手蹑脚出去,盯着尽头的书房,静悄悄的。 周淮康白天基本不在家,一般是晚上在餐桌问问周京臣的工作,问问周夫人圈子里的新闻,极少这么郑重严肃。 显然,是发生重要的事了。 程禧慌得手抖个不停。 好半晌,书房门开了。 周京臣跟着周淮康走出来。 隔空对视,程禧硬着头皮迎上去。 周淮康穿着深灰正装,秘书拎着公文包在楼梯口等候,他没表现出什么不对劲,和蔼可亲笑,“禧儿,学业顺利吗?你周阿姨告诉我,你换了实习公司?” 程禧下意识瞥周京臣,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 大概是她多想了。 周淮康日理万机,各部门、各区县马不停蹄的走访基层,指导视察企业,他哪有多余的精力怀疑她和周京臣。 她紧绷的情绪缓缓松懈下来,“原先的公司实习到期了,换一家新的。” “有苦难和周阿姨讲,她会给你做主的。”周淮康越笑越慈祥,“禧儿瘦了,多补补营养。” 周京臣与年轻时的周淮康有六七分神似,周淮康那会儿是远近闻名的高考状元,贫民窟的学霸,清秀高大才华横溢,和周夫人是同学,周夫人的娘家世代经商,识人待物很有眼光,一下子选中了周淮康,毕业就结婚了。 周淮康四十岁开始飞黄腾达,而且品行端正,不是抛弃发妻的“凤凰男”,是实打实的“真金男”。 基于此,周夫人一直认为好男人要趁早入手,教导程禧擦亮眼,不要沉迷小恩小惠的情爱,要有大局观。 ...... 程禧和胡家的公子约在咖啡厅见面。 胡家的公子也是独生子,之前在留学生圈很出名,挥金如土那种,号称“华人老公”,“富二代之光”。 这群子弟在国外放飞自我,泡洋妞,甚至嗑药,在国内老老实实继承家业,家族只有一个要求:别惹祸,别殃及父辈。 所以他们的真实面目,国内圈子了解不多。 程禧听周夫人说胡家的公子相当受欢迎,谁不喜欢俊男呢,有钱的白富美也喜欢,外省的首富提出让他入赘,将来家产都给女儿女婿,可胡家也富贵,当场骂了首富一通。 经此一事,胡家公子样貌好,又清高刚烈,可谓是名声大噪,更受欢迎了。 周夫人是截胡了几大家族的千金,替程禧抢来的。 程禧一边喝果汁,一边看橱窗外的街景,空中飘着小雪,高楼大厦雾蒙蒙的,今年的雪格外多。 “你喜欢男人吗?”胡公子问了这个无厘头的问题。 她蹙眉。 “不是指我,指所有男人。”他笑,“你喜欢男人吗?” 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程禧仍旧礼貌答复,“喜欢。” 胡公子笑容放大,“我也喜欢。” 程禧愣住。 渐渐反应过来,“你...” 他比划嘘,示意她小声,“胡家不清楚,你如果愿意嫁,我也愿意娶,你帮我瞒着,我保证不干涉你的私生活,咱们相敬如宾,各玩各的,至于生孩子,即使我不上阵,你总有法子怀上的。” 程禧含着吸管,瞳孔涨大。 一辆商务轿车这时泊在道旁,后座降下车窗,露出叶柏南的脸。 他来这边的商业大楼谈合同,路过这栋商场,正好发现程禧坐在靠窗位。 司机也目睹了这一幕,“胡家的公子胡生是同性恋吧?他在美国玩得挺花哨,回国后收敛不少,胡家这些年在外省做房地产生意,上个月刚回本市。周淮康夫妇应该调查过胡家,胡生谈了几个女朋友,有没有婚史,肯定查得一清二楚,唯独一个大老爷们儿有男朋友...周家万万没想到。” 叶柏南表情凝重。 他和胡生有过一面之缘。 在外省的同性酒吧,胡生跟一个富二代打架,打得头破血流,被押上门口的警车,他在隔壁的露天茶餐厅谈生意,恰巧看到全程。 叶柏南下车,撑开一把伞遮在头顶,站在橱窗外面,手指敲了敲玻璃。 第36章 旧情难忘 - 上嫁 - 玉堂 程禧扭头,和叶柏南四目相对。 他指了指咖啡厅门口,示意她出来。 “叶家的大公子?”胡生也认识,“你们不是没相中吗?” 权富圈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在不贪污、不破产的情况下,大人物基本是固定的,叶柏南和周京臣对外单身多年,是长辈眼中的香饽饽,圈里的优质女多,优质男少,一向是“僧多肉少”,因此不仅仅是红、官、商的二代小姐,二代公子对他们的风吹草动也了解。 周、叶两家的公子挑剩下的,才轮到其他家的公子挑。 即使剩下的都极其抢手,若非万里挑一的精英女,也没机会接触他们。 所以周夫人这么顺利截胡了胡家的公子,程禧和叶柏南相过亲,而且和平结束,证明双方给足了体面,她算是在二代小姐里出名了。 “他反悔了?”胡生长得一副混血儿面孔,大约玩太疯了,相由心生,表情流里流气的,挺招人烦。 程禧出于礼貌,没立刻走,主动收拾残局,“是你不同意,还是我不同意?” “你不乐意嫁?”胡生赖皮扬眉,“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到处乱讲呢?我可是胡家的独生子,万一曝光了,我传宗接代的计划不是废了吗?哪个女人肯嫁我?” “我不乱讲。”程禧诚恳,“关于你的私事,我一个字没听过。” “骗鬼呢?”胡生索性露出真面目,“你打着周家的旗号,实际上是司机的女儿,我没嫌弃你,你嫁我不吃亏啊!有钱花,在外面陪我演演戏而已,你太高估自己的条件了吧?” 程禧不搭理他,拎了包出门。 胡生恼羞成怒追出几步,发现她去找叶柏南了,没再追,驾驶着劳斯莱斯经过她,竖了下中指,口型是什么,程禧没看清。 估计是威胁。 不远处的叶柏南举着黑色雨伞,立在台阶上,雪花斜斜地吹入伞下,黑色风衣落满了白霜,浓黑与白雪煞是清冷好看。 街道是南来北往的滚滚车流,鸣笛此起彼伏,他静静赏雪,等待她,与这份嘈杂的烟火气矛盾又完美相融。 程禧走过去,喊他,“叶先生。” 他侧身,“叶柏南。” 她并未改口,“你收到信封了吗?” “收到了。” 信封里是四千块钱,一支四位数的钢笔。 钱是她在徽园打麻将他救济的,钢笔是补的见面礼,他那枚玉吊坠的牌子比较小众,程禧不晓得价格,只好买了钢笔,商务人士办公签字很实用的礼物,又不像腕表、领带之类的特殊含义,惹他误会。 “胡生。”叶柏南顿了一秒,“是你新一任相亲对象吗。” “是周阿姨介绍的。” 他神色慎重,权衡了一番,“我无意冒犯你,也无意泄露他人隐私,只是恰好碰上,提醒你。” 咖啡厅的门开了又关,瓷砖地湿滑,顾客摔了一跟头,撞到程禧,叶柏南伸手护了她一下。 “胡生不适合做丈夫。”他斟酌许久,挤出八个字。 倘若不是程禧清楚内幕了,乍一听,真听不出叶柏南的弦外之音。 她点头,“谢谢你的提醒。” 叶柏南生怕她不理解,尽量捅破得更明朗,“他不适合女人,别耽误了你一辈子。” “谢谢。”程禧答应胡生不乱讲,自然要兑现,叶柏南讲是他的自由,她不能讲。 “打算去哪里?” “我去蛋糕店买吐司。” 叶柏南扫了一眼道旁的车位,“有你的车吗?” “我刚考完驾照...”她不好意思,“天气差,我不敢开车上路。” “我车出故障了,司机正在修,先送你去蛋糕店,再送你回家。”叶柏南很大方,很绅士,程禧明白,他是在弥补。 他越是体贴周到,周夫人越是没办法怪罪叶家,反而要和叶太太维系友好关系,彰显周家的风范。 “其实你不用这样。”她更不好意思了,“相亲有成功就有失败,谁也不欠谁的。” 叶柏南笑了一声,“我可以问一句失败的原因吗?” 程禧不禁蹙眉。 这个男人应该不是推卸责任的男人,分明是他没相中,却推诿给女方。 他要是有这想法,没必要替她调岗,提醒她胡生有问题,装作互不相识,最省事。 程禧说,“大概率是不合眼缘,或是旧情难忘。” 叶柏南沉默。 见面之前,叶家也调查过程禧的私生活,干净如同白纸,高中、大学甚至没和男生吃过饭,四点一线的轨迹,上学,兼职,去疗养院,回周家老宅。 唯一的传言,是最近有豪车接送她,叶太太也探了底细,豪车的车主是周京臣,不是所谓的大款老头子,程禧的情史绝对清清白白。 叶柏南没有处女情结,他尊重女孩子的往事,但在意女孩子滥不滥情,对伴侣忠不忠诚。 “难忘的旧情,一定很遗憾。”他将雨伞的一大半倾向程禧那边,“为什么没在一起呢。” 程禧记得叶柏南是因为女方是私生女退婚的,至于她自己,是因为跨越不了的现实。 于是模棱两可回答,“缘分不够吧。” 她心里有人。 忘不掉。 才没相中他。 叶柏南总结完,没说话。 “雪越下越大了。”程禧望向大片大片的雪花。 “今年的寒潮很久。”叶柏南也望着白茫茫的雪,“是一个冷春。” 他一手撑伞,一手把风衣披在她后背。 第37章 强吻 - 上嫁 - 玉堂 蛋糕店对面连接着一座贯穿南北城区的大桥,灯塔上方是闪烁的粉紫色烟光,雾蒙蒙的天空下,格外迷离漂亮。 “你喜欢灯塔?”叶柏南发现她一直盯着。 “市中心塔和别的灯塔不一样,它的光泽度很温柔,不过分强烈,审美很好。” 叶柏南迁就她的步伐,小幅度走着,“那座灯塔,是我旗下公司设计建筑的。” 程禧驻足,“云航集团也承包市建工程吗?” “不是云航。”叶柏南也停下,“我独资的一家公司,办公地址在外省,了解的人不多。” “那乔尔呢?” 他否认,“乔尔有我的股份,我是股东之一,但不是我个人独资的公司。” 叶家虽然比不上周夫人的娘家李氏家族,也是顶奢豪门,叶家夫妇垄断了新能源项目的所有生意,与政府打交道合作,既赚钱,又赚名气,搭上公家这条线,地位是百分百的牢固。 倒是叶柏南,扮演着高级打工仔的形象,出席各种场合谦逊低调,竟然藏着多重身份,总工程师,股东合伙人,老板。 市中心塔的工程也出自他手。 程禧胡思乱想着,脚底一个打滑,叶柏南迅速扶稳她,“当心。” 他手骨宽阔,捏住程禧胳膊平衡她的重量毫不费劲,“上一场大雪结的冰没彻底融化,现在下雪更滑,你靠着我,我来支撑。” 她小心翼翼握住叶柏南的手腕,一步步沿着桥边的人行道往前走。 桥头和桥尾积了一层雪,鞋踩在上面,薄薄的脚印,叶柏南的左肩被冰雪覆盖,他轻轻吹拂掉。 程禧仰起头,大桥开始亮起熏黄的路灯。 雪色和灯火交错,叶柏南侧脸映在雪光里,是浓墨重彩的暗影。 “你的毛衣湿了。” 他嗯了声,“不要紧。” 程禧推开他的伞,给他笼罩了大半,他又推回,“男人抵抗力强,不怕冻。” 司机修好了车迎面追上,叶柏南收了伞,让程禧单独坐在后车厢,他坐进副驾驶。 老宅所在的中式小区安保森严,大部分业主是市里的权贵,小部分是胡润榜的富一代,外来车的车牌号必须登记,人脸录像,最后由保安致电业主,流程繁琐麻烦,叶柏南没有开进小区,雨伞和外套也留给了程禧。 他揭过车窗道别,“下次见面还给我。” 旋即调头,原路返回。 程禧举着伞目送他的车驶离,如果是另一个男人,拒绝女人之后又处处展示胸襟气度,女人会觉得博爱,是在养鱼,养备胎;如果是叶柏南,则不会。他的风度很纯粹,很正派,完全不虚伪,不尴尬。 只是他的补偿... 未免太细致,太持续了。 好像多么辜负了她。 其实她没有要死要活非他不可的,心里也没有不舒服,反正相亲是目标明确的速食主义,不谈情,只谈条件,程禧更多是平常心。 听从周夫人的安排,不忤逆,也算她偿还周家的恩情。 周淮康夫妇下午去一位京圈大佬的家里赴宴了,老宅挺清净。 程禧一进门,保姆接过她手中的伞和食品袋,甩了甩雪水,“周先生在,心情不太好。” 她以为周京臣也去赴宴了,周淮康这两年重点培养他走仕途,希望他从政,周夫人希望他经商,接管李氏家族的企业。无论哪条路都需要大量的人脉,尽管他没多大的兴趣,可出生在这种家庭,不得不面对。 “我去一趟学校。”程禧压低声,“明早我回来。” 她扭头要走,客厅传出一道幽冷的男声,“不愿见我了是吗。” 程禧一僵。 “进来。”男人发号施令,“我有话问你。” 她温吞吞绕过入户屏风,进客厅。 周京臣站在阳台上,喂鱼缸里的鱼,他似乎也刚回家,没来得及换居家服,穿着一套墨蓝色的工服,袖口和裤脚是扎紧的,腰部也勒得紧,显得修长又飒爽。 “选了一个长相最好的,合得来吗。” 听上去有些讽刺。 程禧没吭声。 “什么时候结婚。”他喂完一条鱼,慢条斯理喂下一条,“作为你的京臣哥,我备好贺礼。” 她隐隐猜到了,“你知道胡生的癖好?” 周京臣波澜不惊背对她,鱼食全部抛洒在水面,缓缓转过身。 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片刻,“谁的衣服。” 程禧脱掉,撂在沙发上,“你是不是知道胡生交往的对象是男人?” 他目光随着那件风衣,金属胸牌没摘,写着“总工程师叶柏南”。 “你又见叶柏南了?” 她语气冲,“没有叶柏南,胡生今天根本不放过我。” 程禧是从乔尔下班,带妆去相亲的。 唇瓣水润,睫毛卷翘,淡淡的一抹腮红。 雪大风大,又走了一段路,她没沾湿一丁点儿,只有叶柏南的头发和衣裤湿得厉害。 周京臣凝视着她。 程禧没注意到和他之间的距离在缩短,她回味过来的一霎,脸与脸也几乎挨上。 她下意识后退,周京臣一把扯住她,扯向自己怀里。 吻是撕咬,掠夺。 那两次,每一次都在深夜,最昏暗的地方。 不开灯,包括浴室里,也关了灯。 这是第一次,在明亮的白天,周京臣发疯。 程禧抵住他舌头,偏偏越绞越狠,被强势吮吸到他嘴里,他吻得又凶又急,快要绞断她。 她舌根发麻,极度的紧张,整个人在发颤。 周淮康的红旗车这时驶入院里,车头正对着落地窗,车灯一晃而过,客厅的一切一览无余。 程禧张开嘴,周京臣舌头涌入的瞬间,她牙齿咬下去,腥味蔓延。 他皱眉,松开了她。 拇指一捻,唇角是唾液混合着血丝。 “京臣,你和禧儿干什么呢?”周夫人率先迈进玄关,一眼看到他流血的嘴唇,面色一变,“怎么伤的?” 程禧心怦怦跳,擂鼓一般。 “扎的。”周京臣弯腰,从茶几上抽出纸巾,“她帮我止血,越止越多,我骂了她,跟我脾性子。” 周夫人半信半疑,打量程禧。 瑟瑟缩缩的,可怜相。 明显是吓着了。 雪天光线阴沉,一楼又拉着白纱帘,周夫人在后座,客厅的场面瞧得不真切,察觉到气氛古怪了,却没往那方面多想。 “不许吵架,你比禧儿大九岁,禧儿偶尔任性,你要担待她,你是男人,是哥哥!”周夫人从中劝和。 周京臣解开工服扣,一言不发去书房。 “他准是在公司发脾气了!在家没控制住。”周夫人佯装气愤,安抚程禧,“我一会儿教训他。” 程禧眼神涣散失焦,背在身后的双手还在抖。 太悬了。 假如她没咬他呢。 周夫人会不会撞破这荒唐的一幕。 第38章 周京臣,你别疯了 - 上嫁 - 玉堂 周淮康留宿在那位京圈大佬的家中,周京臣入夜也离开了,回北航集团加班。 程禧倚着窗户,红旗L9的大灯照在柿子树上,周京臣步履匆匆从树下经过。 上车前,他感应到什么,驻足仰起头,也望向这扇窗户。 四目相视,程禧心跳漏了半拍,飞快合拢帘子。 车在院里停了大约五六分钟,才发动引擎。 她又悄悄拉开窗帘,雪地烙印着滚动的车辙,一枚烟蒂的火星子沾了潮湿,刚刚熄灭。 ...... 老宅新雇佣了一位擅长江浙菜的厨师,周夫人打包了三菜一汤,叮嘱程禧送到北航集团。 “今晚有一场慈善拍卖晚宴,邀请了我娘家和京臣,我娘家这几年在北方也做生意,不去不合适,我尽量抽空,假如我没空,你跟着京臣去。”周夫人亲自打包好,扣上食盒盖,“你多露露脸儿,没坏处的。” 程禧盯着食盒,没反应。 “还和他生气呢?”周夫人哭笑不得,“京臣骂了你,我也骂了他的,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兄妹哪有不吵架的?他脾气差,你脾气更倔,你撒个娇,他能舍得骂你?” 程禧笑了笑,“我没生气。” “京臣的婚事基本尘埃落定了,娶华家的小姐华菁菁,先来往着,中秋团圆再订婚。”周夫人自顾自说,“华家的教养好,菁菁不会怠慢你。” 程禧默不作声。 华小姐那天在葬礼上爱答不理,连面子工程都不做,明显是懒得接触,排斥她存在。嫁给周京臣,成为了小周太太,只会对她越来越疏远,年长日久的,完全断了联系。 除非程禧对周家有价值,周淮康夫妇做主联系她,可一个是儿媳妇,一个是外姓人,周家自然偏袒儿媳妇。 “你对胡生的印象好吗?”周夫人昨晚要问,被周京臣一闹,忘了问了。 “不合眼缘。” 周夫人蹙眉,“你不合他的?” “聊不来...”程禧晦涩开口,“互相不合。” 周夫人没给她施加压力,“不急,你周叔叔有人选了。” 她抿唇,没出声。 程禧坐车赶到北航集团总部,是12点午休。 站在大楼的台阶底下,周京臣站在最高处,和一群西装革履的高管聊着工作,一步步下来。 他走到程禧面前,表情平静寡淡,外人窥伺不出半点亲密感,“怎么来公司了?” “慈善晚宴给周家递了请柬,周阿姨不去,让我跟你去。” 周京臣眼色示意秘书。 秘书打手势,“程小姐,周总工要开会,您在办公室等他。” 程禧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周京臣和她擦肩而过。 他穿了新中式的西装,白底蓝纹泼墨款式,衬得英气清俊,似乎是晚宴的礼服。 发型也梳理过,气质很卓绝。 迷惑女人的金粉皮囊。 程禧在办公室等到两点,他一手扯领带,一手开门。 “你吃午饭了吗?”她迎上去,“饭菜热乎的。” 周京臣坐下,揉眉骨。 “蒸了排骨,糯米藕——” “我母亲为你费尽心思,一心推你到台前,出风头见世面,踩着所有二代小姐上嫁。”他打断程禧,身体松弛靠着椅背,手指搭在扶手,敲一下,说一句,“如果她知道你想要逃离周家。” 程禧头皮一紧,“我没有想要逃离。” 他眼尾浮动着笑,笑却比不笑更森寒,“偿还周家,从此两清,不是逃离吗?” “我偿还不起。”她万分清醒,“钱,程家的人情债,我的抚养费,哪一个也偿还不起,所以我听周阿姨的话,她安排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她舀了一碗粥,又一屉一屉取出蒸菜、烧菜、主食,摆好餐具,“可惜我不争气,叶柏南没相中我。周叔叔马上退休了,你又不肯接班从政,周家要维持地位,必须政治联姻,对吗。” 周京臣一张脸喜怒不辨,注视她。 “华家根基深厚,可男人都死了,帮不了周家。你愿意娶华家的小姐,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分,长辈口头又订过亲,其实算不上联姻。”程禧杵在那,一动不动,“周叔叔的打算,是我联姻。” 他眼神起了波澜,深沉像是无底的深渊。 “谁告诉你的?” 程禧低着头,“我偷听的。” 周淮康叫周京臣去书房谈话,埋怨周夫人擅自做主介绍了胡生,胡生样貌好,讨女孩喜欢,万一相中了,不容易拆散。周淮康满意的人选是耿家的公子,不过是先天残疾,跛脚严重,人倒是不丑,性格也好,五官端正。权富小姐嫌他瘸,不嫁他,普通门户的儿媳妇耿家又不入眼,程禧是周家当女儿养大的,“假凤凰”好歹比“真麻雀”金贵,于是耿家提出联姻,周淮康一直犹豫,担心她不同意。 老宅的两个保姆在厨房议论这件事,程禧正好在一窗之隔的后花园清扫卫生。 “周总工。”秘书这时拎着粉色盒子进来,“按照程小姐的尺寸,在苏州河制衣店挑选的礼服。” 秘书撂下盒子,迅速退出办公室。 周京臣掀开盖,扫了一眼,“换衣服。” 办公室有一间小内室,他偶尔午睡,洗澡,程禧拿了衣服去里面换。 一条牛仔蓝的印花礼裙,清清爽爽的,符合她学生的身份。 周京臣不太喜欢妩媚妖冶的风格,他替她选过三次衣服,全部是“国泰民安”系列的,中式清纯风,不露不俗。 男人打量她片刻,一本正经点评,“大了。” 程禧也打量,尺码并不大,“挺合身的。” “我没说裙子。” 她余光恰巧掠过自己高耸的胸脯,不吭声了。 周京臣走过去,在她手里放了一根皮带,“会系吗。” 程禧将皮带的尾端塞进裤扣,一孔一孔的穿进去,俯下身环住腰,“系松的,系紧的?” “随你。” 周京臣腰部劲窄精瘦,什么版型的裤子都驾驭得很好。 她系了偏松的,把衬衫下摆掖在边缘。 忽然,男人拽住她,摁在那一处。 程禧往回缩,周京臣握得更紧,“那两夜不是很缠着我吗,今天不缠了?” 她从头到脚的肌肤红了个彻底,“我没缠你。” 是他太野了。 又野又猛,她猝不及防。 周京臣前倾,鼓挺的鼻梁贴在她发丝间,“香味不好,太艳了,用之前的。” 他手上动作没停,操纵她探入,喘息也渐渐浓,“茉莉香适合你。” 程禧撇开头,“这是在你办公室...” 男人吻着她,她战战兢兢瞟办公室门,他兴致不在此,索性不吻了,唇抵住她颈窝,动作加剧。 周京臣的手长满茧子,有厚的,有薄的,而程禧的手是软的,没骨头似的,不堪磋磨。 那样青涩娇气的软,惹得周京臣腹部发胀,腰椎也痒。 “周总工,您母亲过来了。”秘书叩门提醒。 程禧吓得一哆嗦,刺激得周京臣也一颤。 他嗓音沙哑,额头泛起汗,隐忍到极限,“多久上来。” 秘书回答,“五分钟。” “拖住她。” “周京臣...”程禧哭腔,“你别疯了。” 第39章 求饶 - 上嫁 - 玉堂 她越推搡,越推不开。 周京臣巍峨雄浑,她没力气顽抗。 过道传来一阵高跟鞋响,气势凌人逼近办公室。 程禧不止手软,脚也软了,整个人向下滑,苦苦求饶,“哥...京臣哥...” 男人狠狠一撞,在门锁拧动的前一秒,松开了她。 转过身,整理西裤。 时间太紧迫,周京臣没来得及释放。 凭程禧对他的了解,他会再找机会。 “中途刹车”是最难受的。 “京臣,你的秘书唱高音呢?”周夫人破门而入,“我一路走,她一路喊,你办公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京臣终归是克制力惊人,情欲收敛得快,镇定自若泡了一杯茶给周夫人,“禧儿最近相亲,高管有认识她的,她脸皮薄,怕调侃,我吩咐秘书守着办公室,禁止外人靠近。” “禧儿可要好好锻炼。”周夫人语重心长,“以后各种交际,你害臊哪行呢?” 程禧慢慢恢复了血色,不那么惨白了,“我记住了。” “饭菜是新来的厨师烧的,合胃口吗?”周夫人走向办公桌,发现周京臣没吃,“不合口味?” “刚忙完。”他趁周夫人背对这边,看着程禧,眼底的情欲又翻涌而出。 她呼吸一窒,移开视线。 “我晚上也去现场,你父亲交代任务了,以我娘家的名义做慈善,捐一笔钱。”周夫人端起茶杯,“现在有谣传,是他幕后保着我娘家在北方的生意顺利,你父亲多爱惜羽毛啊!整整三十年了,没拿过一分工资以外的钱,任何人晚节不保了,他也不会。凭空戴了一顶脏帽子,你父亲发了好大的火。” 周京臣摩挲着手指,那只手在五分钟之前,操控着程禧的右手为所欲为。 他心不在焉,像是在听,又像是走神了。 傍晚,程禧陪着周夫人坐上一辆车,周京臣坐在后面的一辆。 关靓得知他出席慈善晚宴,特意在酒楼大门外堵他,结果被保安拦了,周京臣连看也没看她,下车,礼仪小姐引路,进入贵宾通道,一气呵成,全然冷漠。 程禧在大堂目睹关靓声嘶力竭地追他,甚至不顾关家的尊严了,愈发觉得这圈子的男人凉薄。 上头时,有求必应;玩腻了,丢垃圾一般,女人寻死觅活也换不来男人的怜悯。 周京臣尚且如此,何况那些风流惯了、无情惯了的公子哥。 至于她自己。 倘若跟了周京臣,下场又好到哪里去呢? 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载,他无趣了,厌倦了,华家的小姐有名分,他顾忌华家,顾忌周家的名誉,体面和谐一辈子,而无名无分的地下情随随便便就结束了。 她却在一夜夜的缠绵和一日日的相处中,陷得难以自拔,抽离他的生活如同是剥皮剔骨的自虐。 程禧不敢想。 她宁可永远没有那一天。 ...... 这场慈善宴会规模盛大,分在两个区域,一个区域是政府主办,在1号大厅,一个区域是商人主办,在2号大厅。 政府主办是捐赠救护车、消防车、公益福利院,改善民生的慈善;商人主办没有上限额度,一件不值钱的拍卖品报价越高越好,说白了,坑这群吃人不吐核的资本家,让富豪们放放血。 周夫人带着程禧去休息室等待开幕仪式。 徽园打麻将的区一把手孙太太也在,和周夫人是同一个贵宾休息室。 一进门,孙太太笑得开心,“关家的大小姐哭哭啼啼追周公子呢!他英俊多金,幸好不风流,否则要祸害多少姑娘的芳心啊!” 周夫人嗤之以鼻,“姑娘要骄傲矜持,分分合合是常有,只是恋爱,又没结婚,缘分尽了,满大街的纠缠像话吗?” “好男人谁不抢啊?圈里的好姑娘多得是,有模有样的公子哥没几个,关家不是传统高门,暴发户起家的,懂什么骄傲矜持呀。”孙太太吃着水果糕点,“关家的小姐确实漂亮,我瞧她在二代小姐之中排得上第一。” “我家禧儿排不上了?”周夫人不乐意,“禧儿多精致啊,乖巧可人儿,你是够没见识的。” 孙太太赔笑打自己嘴巴,“我糊涂了!禧儿是第一。” 程禧夹着筷子,食物太甜了,尝着发腻,她不爱吃,“我比不了她们,您别打趣我了。” 她从椅子上起来,小声和周夫人说胸口闷得慌,出门透透气。 前脚走,孙太太又提起那个证券老总的太太,“离了。” “离了?”周夫人诧异。 “上星期打牌,她是强颜欢笑,丈夫的女秘书登堂入室了,据说相当有手段,不是母凭子贵,是日久生情,她准备打官司了。” 周夫人喝了一口茶,“富商不在乎脸面,和咱们不一样,他们三婚四婚都无所谓,损失财产而已。咱们家的男人要是闹大了,铁饭碗也砸了。” “所以禧儿嫁贵门,不要嫁豪门。”孙太太一语道破。 “耿家求你美言了?”周夫人也一针见血。 “耿夫人和我有交情,她真心相中禧儿了。”孙太太试探,“耿公子的腿虽然有毛病,其他方面很优秀的,你答应这门婚事,耿家会感激周家的,未来耿家一定大力扶持周公子,毕竟周公子是大舅哥啊。” 程禧攥着门把手,关上门,没继续听了。 第40章 周京臣故意刁难她 - 上嫁 - 玉堂 刚才走的贵宾专用通道,这会儿从普通的宾客通道出来,程禧发现酒楼后院种了大一片花。 粉色白色的花瓣,黄色花蕊,一根枝开了三四朵,在灯火下摇曳。 她拎着裙摆,踮脚踩在泥土上,一步步往深处挪。 淡淡的香味,不仔细闻,没什么味道。 “这是什么花?” 路过的服务生不认识,她又问保安,问遍了所有人,全不认识。 “那是黑嚏根草,又叫圣诞玫瑰,花期在1、2月份。” 程禧从花海中抬起头,叶柏南伫立在灯柱下。 他没刻意打扮,很日常的商务装,完全不爱抢风头的性子。 “叶先生。”她招手。 叶柏南走过来,“为什么不在宴厅里?” “太吵了,聊不到一起去。” “冷吗?”她披了绒衫,裙子倒是长,遮到脚踝,却不保暖。 “这里的灯多,不冷。”她拨弄着花瓣,“你的风衣和雨伞我明天还给你。” “你去哪还我?”叶柏南随着她,单膝半蹲,乍一看,仿佛是藏在花海里幽会,“你等我约你吧。” 程禧笑,“也行。” 风扬起发梢,花丛中暗香浮动。 像女人香,又像花香。 月色和雪光照在程禧的脸上,清清净净,没有杂质。 “程禧。”叶柏南喊她名字。 她又抬头。 “你穿蓝裙子,配白色的花好看。” 程禧摸了摸鬓角的花,“地上正好有粉色的,我顺手捡了戴。” 说话间,风刮得大了,吹落了花,叶柏南捡起一朵白色的,“你转身。” 她一怔,小幅度的扭头。 “程禧。” 叶柏南喜欢连名带姓喊她。 郑重,深刻,又有一股别样的感觉。 “你头很圆。” 她不知回答什么,“有方的吗?” “有扁头。”叶柏南捋了捋她被风吹得凌乱的发梢,蓦地一笑,“什么方的?你不懂头型吗。” 花插入马尾辫,他很有分寸,手指没碰到她皮肤。 程禧晃动了两下,没掉,“你插得真深。” 叶柏南看了一眼她背影,没出声。 她大脑瞬间的空白,急忙补充,“花结结实实插在头发里。” 男人仍旧没出声。 程禧低着头,一朵朵数白色的花,数到三十三朵,还是叶柏南主动打破尴尬,“胡生骚扰你了吗?” “没有。” “胡家宠得他无法无天,你得罪了他,要小心。” 程禧点头。 又一阵沉默。 “你——” “我——” 叶柏南停下,“你先说。” “你有想要的拍卖品吗?我听周阿姨讲,晚宴压轴的是一条绿宝石项链,内地的神秘富商当初在英国苏富比拍下,祝福新婚夫妇的。” 这款项链全球仅有三条,一条在英国皇室,一条在印度,最后一条是内地富商天价购入的。 他表情平静,“是我。” 程禧迷茫。 “我拍的。” 她愣住。 “捐赠项链的女人是俞薇,我前任未婚妻。” “抱歉...”程禧起身,站在花海里,“勾起你伤心往事了。” “关系很复杂。”叶柏南也起身,“不过我们相亲的时候,和她没有联络了。” 程禧的直觉他确实不像脚踏两只船的男人,一对一的尊重,绝对是有的。 她和叶柏南分开,回到内场,礼仪小姐将竞拍牌送到周夫人手上,是1号牌,区一把手的孙太太是4号牌,周京臣是5号牌,叶柏南的座椅上摆着6号牌。 夫人们的牌号按照丈夫、娘家的地位排序,富商的牌号一则是根据身价,二则是参考家族势力,周京臣和叶柏南在业界的身价相同,周家的势力高于叶家,所以周京臣的牌号在先。 程禧没牌子,连她的椅子都是主办方临时加的,挨着周夫人。 周京臣的座位在周夫人的另一边。 孙太太的内衣扣崩开了,拉着周夫人去休息室整理,程禧一点点蹭着周京臣的膝盖,他纹丝不动。 “让个路。” 周京臣置若罔闻。 “哥。” 他撩眼皮,稍稍侧身。 留出的空间太窄,程禧曲着腿,夹着臀,千方百计缩小身体。 忽然,温热的手掌扣住她。 在椅背挡住的阴暗里,他严丝合缝包裹住她两瓣翘起的臀。 似有若无掐了一下。 程禧一抖。 回过头。 周京臣面色镇定如常,好似托她屁股的不是他,是她的凭空想象。 “后面有人!”程禧抓开他的手。 “你挤我了。”他不耐烦,腿一歪,让出更大的空隙。 她迈大步跨到自己的位子上,“你早让一让我,我会挤你吗?” 周京臣手握拳,支着下颌闭目养神。 没多久,周夫人和孙太太结伴回来,他这次让得干脆利落,周夫人比程禧丰腴了一圈,反而轻轻松松越过他,根本没卡住。 分明是故意捉弄她,刁难她的。 第41章 我不同意她嫁 - 上嫁 - 玉堂 2号大厅的入口处响起一阵窸窣声。 “俞家来人了?”后排的太太东张西望,“是俞薇吧?” “她亲自现身啊...”有太太附和,“私生女就是厉害,她亲妈调教得脸皮多厚呐,叶家不要她了,不夹着尾巴做人,叶柏南出席的场合她竟然也来凑热闹?” 一个女人迎着唏嘘声直奔第三排。 叶柏南曾经订过婚的,程禧也好奇,心中不免做个比较。 尽管是俞家的私生女,在圈子不受待见,气势倒是不弱,也挺贵气的,昂首阔步,不卑不亢,她特意看向叶柏南的位置,发现是空的,又收回视线。 程禧小声问周夫人,“俞家和叶家是结仇了吗?” 周夫人也瞟着那边,“叶家退婚,俞家有怨气,叶家更痛恨俞家骗婚,妄想一个私生女嫁嫡系的儿子,双方闹得不体面,和仇人没区别。” 叶柏南这么绅士风度,俞薇甚至当众捐了定情项链,也这么潇洒大方,都不是小肚鸡肠的男女,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程禧不理解,“那叶柏南不喜欢俞小姐吗?” “叶柏南是家族长子,他没资格喜欢谁、不喜欢谁,叶家需要他娶,他必须娶,叶家不接受的,他必须了断。他对俞薇呢,有愧疚,至于有多少情分,外人不晓得了。”周夫人拍了拍她手,“禧儿,你从不关注那些公子哥小姐的,还惦记叶柏南吧?” 程禧赶紧否认,“没有...” “他是好,可强扭的瓜不甜,你嫁了他,他婚后不疼你,晾着你,你多憋屈啊。”周夫人规划了一番,“你知道耿家吗?耿家有二女一儿,耿世清是最小的老幺,长相不错,唯一的缺陷是娘胎带的腿疾...” “耿世清。”周京臣打断周夫人,“他是瘸子,走路要拄拐。” “拄拐不影响生活,腿是齐全的,只是瘸。”周夫人解释。 周淮康找周京臣详细地提过这茬,周京臣没表态,现在周夫人又提,十有八九是有打算了。周京臣神色晦暗不明,一时也分不清是同意,是不同意,“他不肯出门,性情古怪,大概率不好相处。” “他不接触花花世界,结了婚能踏实过日子。耿家的信托基金保三代人吃喝不愁,他不工作也无所谓了。” 程禧盯着台上的红幕布,安安静静不搭腔。 “禧儿的母亲是无底洞,砸钱续命的,难道周家养一辈子吗?老程死得不光彩,拖累了禧儿,你父亲如今的面子大,她才凑合上嫁,耿家已经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周京臣皱眉。 “你不满意耿家?” 他嗯了声,“不满意。” 周夫人惊诧,“你一向不管这些的。” “不是您和父亲征求我意见吗?”周京臣反问。 气氛微妙。 程禧一动不动,贴着椅背。 “你嫌耿家的公子腿瘸?”周夫人尽量心平气和。 周京臣一张脸隐隐含了愠怒,“无所事事不争上进,脾气阴晴不定,腿有残疾,您认为我应该满意吗。” 周夫人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叶柏南没相中禧儿,和胡生又不合眼缘,我有什么办法?” “先不嫁。”周京臣慢悠悠开口。 程禧捏紧了扶手,心跳一次比一次剧烈。 “周家养她们母女没问题,以后不愿意负担了,我安排她嫁,北航集团的潜力股不少,攀上周家,他们求之不得。”周京臣端起桌上的茶,拂了拂杯口的茶叶末,“不急。” “潜力股?”周夫人发笑,“年薪几位数?本地有全款房车吗?前途稳定吗?禧儿的母亲再活二十年,潜力股熬到吐血也供不起。” “我养。” 周夫人顿时不笑了,看着他。 程禧一口气哽在喉咙,咽不下吐不出。 “哥哥养妹妹妹夫一家,不过分。”周京臣喝完茶,搁回原处,礼仪小姐又斟满。 “你补贴一下可以,养全家老小,那华家乐意吗?毕竟不是亲妹妹。”宾客陆陆续续入场,绕到第一排和周家打招呼,周夫人顾不上家事了,匆匆结束话题,“嫁耿家的公子是你父亲的意思,耿家在圈里蒸蒸日上,你少插手了。” 周京臣目视前方,既没争辩,也没答应。 ...... 叶柏南在外面和熟人寒暄了几句,进入礼堂。 经过这排,他朝周京臣颔首,周京臣也点了下头。 “周伯母。” 周夫人笑,“柏南,你母亲呢?” “她陪父亲去外省探亲了。” “你母亲也渐渐和我疏远了。”周夫人语气遗憾,带点苛责的意味,“躲我干什么呢?你眼光高,和禧儿没缘分,我不怪叶家。” 叶柏南眼神疑惑,眉头也紧蹙,“怪叶家?” “怎么,怪周家吗?”周夫人瞧他不识抬举,铺台阶不知道乖乖下,神情也冷了。 “不敢。”他礼貌谦卑,“怪我。” 周夫人没继续为难他,叶柏南走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拍卖仪式开始,一个礼仪小姐蹲在台阶下,“程小姐,叶先生给您的。” 程禧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行俊秀方正的钢笔字,“你和周家说我没相中你?” 没相中便没相中了,她又没赖上他,程禧不清楚叶柏南什么意图,向礼仪小姐借了一支笔,回复三个字:没关系。 礼仪小姐把纸条重新交给叶柏南。 他打开,扫了一眼,又迅速合上,撕碎。 下一秒,叶柏南略微后仰,视线相撞,他指了指出口,示意程禧跟上。 “什么?”她比划口型。 “你误会了。”叶柏南一边站起,一边系上西装的扣子,“我单独和你谈。” 程禧随即从椅子上起来,周夫人叫住她,“别乱逛了,你举牌子。” 她对叶柏南摇了摇头,又坐下。 周夫人身份尊贵,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和一群富商竞价,由程禧代劳。 今晚的氛围很不一般,周京臣对俞薇捐赠的绿宝石项链非常感兴趣,叶柏南似乎也势在必得拍下自己送出的东西。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场面。 前两件拍卖品是西洋画和菩萨玉雕,西洋画是一位大富豪拍中了,程禧拍中了玉雕,领完奖回座位,第二排的太太们围上来祝贺,“是送子观音啊,雕琢工艺真精细。” 周夫人在公众场合上不摆官太太的架子,亲和慈祥,“送子是好寓意,放在京臣的房间。” 太太们大笑,“恭喜周公子啊,和华小姐好事将近了!” 程禧忍不住望向周京臣,他笑意浅,却也在笑,默认了这段婚事。 周家和华家是公认的门当户对,华家从7、80年代就门庭显赫,周京臣的爷爷那会儿虽然贫穷,又遭受诬陷免职了,但清廉正直,威望极高,90年代末期恢复了职务和名誉,更是老泰山级别的人物,两家的孙辈联姻是意料之中。 “周公子,大家都等着喝你的喜酒。”孙太太在一旁帮腔,“我们准备赌一把,你和叶家大公子谁先娶妻。” 周京臣笑了一声,“赌的谁?” “赌你啊!他八字没一撇呢,你和华家的小姐快要提上日程了。” 程禧听着太太们夸周京臣和华菁菁是金童玉女,一对璧人,心里酸酸涩涩的滋味。 眼眶也发涩。 浑身流淌着一种深邃入骨的无力感。 第42章 你求我,拿什么报答 - 上嫁 - 玉堂 “禧儿呢?是不是也快了?”孙太太将话题抛给程禧,第二排的阔太太们跟着打量她。 程禧眼眶酸胀得过劲儿了,湿漉漉的,周夫人以为她害臊,拉着她手,挡那群太太,“禧儿是姑娘,你们别没完没了的取笑她。” “周夫人疼禧儿比疼周公子多,禧儿以后可是富贵花了。”孙太太招呼她们,“耿家晓得吧?圈里的新贵,夫妇都在文化部,刚五十岁,未来前途无量,大小姐嫁了汽车行业的老板,二小姐嫁了电视台的副台长,小公子相中禧儿了!” 太太们道贺,“恭喜周夫人了,恭喜禧儿。” 周夫人微笑,留意程禧的反应,她反应平静,不喜悦,不反对,周夫人这才接茬,“你们急什么?真有喝喜酒的日子,会通知你们的。” 太太们根本不感兴趣周家的喜事,只是借机会奉承讨好而已,周夫人不聊了,她们也懒得废话,开始观赏台上的歌舞表演。 中途政府的主办方亲自接周夫人和孙太太去1号大厅,周夫人当场以“李氏家族”的名义捐了5辆救护车,5辆消防车,又以周家的名义捐了1所福利院。 哪一种身份匹配捐多少钱,娘家出手阔绰,周家体面节约,处理得妥妥帖帖。 程禧在座位上,周围是太太们的闲聊声。 富太太们聊美容,理财,亲子教育以及哪个倒霉鬼遇上了地表最厉害的小三儿;官太太们往往不聊八卦,时政新闻,工作消息,尤其周夫人在场,她小小的透露一丁点,对她们有巨大的价值。 不过周夫人嘴严,只有她挖消息,没有挖她消息的。 “愿意嫁耿家的瘸子吗?”周京臣摩挲着竞拍牌,目光游离不定,“我只要松口,你的婚事基本定了。” 程禧心不在焉咬了一小口桂花糕,不嚼不咽,含在嘴里。 程父死了,程母傻了,程家的亲戚怕受牵连,多年前便断了联系。 周家养活她们母女,尽了义务,也尽了极大的道义情分,确实有资格做主她的婚姻,让她为周家也尽一份力。 她拒绝不了。 “那你会松口吗?” “你愿意嫁,我自然成全你。”周京臣眼底些许的笑,“如果不愿意嫁。” 程禧偏头。 僵硬凝视他。 “你喝醉那天,口口声声骂我是资本家,周扒皮。”他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桌沿,“我凭什么费尽心思把你从耿家的火坑里捞出来呢。” 歌舞演到高潮,底下有掌声,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嘈杂中,她隐隐约约听到周京臣说,“何况耿家显赫,嫁进去未必是坏事,耿家的公子也许知冷知热,很爱护你。” 他话锋一转,“也可能有暴力倾向,毕竟残疾了二十多年。” 程禧手撑着椅子扶手,越撑越紧,紧到腕骨在颤。 “嫁耿家是周叔叔的意思,拦不住。” “取决于谁去拦。”周京臣指了指茶杯,示意礼仪小姐添茶,“别人拦,没用,我拦。” 他停住。 茶添满了,他端起嗅了嗅香味,“有用。” 程禧抿着唇,“你要什么。” “你有什么。” 她手缓缓撒开,“哥。” 周京臣不疾不徐睥睨她,没出声。 歌舞表演结束,礼仪小姐举着托盘上台,四四方方的桃木匣,垫着白绒布,匣盖边缘镶嵌了一圈小灯,照射着绿宝石项链。 绿宝石之类的垫白绒布;钻石、玉、珍珠之类的垫黑绒布,不同颜色的绒布在灯光下衬托不同珠宝的色泽。 周京臣盯着大屏幕的投影,镜头从贵宾席一闪而过,录入了他的特写。 他很上镜,眉眼深浓,鼻梁鼓挺,二十九岁正是风华正茂,既不老态,又不青涩,介于青年与中年之间恰到好处的气质,能扛住刁钻的高清镜头。 紧接着摄像扫过程禧,她不太习惯曝光,局促躲避,周京臣抄起桌上的牌子,遮住她脸,一扬下巴,命令摄影师挪开。 镜头马上转向隔了六个座位的叶柏南。 室内燥热,他脱了西装,仅穿一件黑色衬衫,镜头聚焦,屏幕上的他比本人成熟,多了一丝深沉旷远的味道,他也盯着屏幕,不像周京臣那么高冷,他礼貌颔首,有宾客鼓掌致意。 周家和叶家的公子一个是贵,一个是富,各有千秋不分伯仲,所到之处,总有看戏的,比较的。 连主办方也参悟这点了,特意嘱咐摄影师利用他俩的交锋,热一热场子。 拍卖司仪揭开起拍价的牌子,五十万。 全场哗然。 是捐赠,也是贱卖。 程禧理解了周夫人那句:俞家对叶家有怨气。 俞薇对叶柏南的怨气更大。 显然是因爱生恨。 最折磨了。 出乎意料的场面,没人掺和了。 保不齐得罪了叶家。 周京臣慢条斯理举牌,“一百万。” 有胆子大的,跟了一轮,加码到四百万。 片刻的死寂。 叶柏南举牌了,“五百万。” 宾客纷纷望向他。 他泰然自若,牌子一起一落,价格一喊一涨,外界议论如沸,叶柏南从头到尾镇得住场,压得住气。 一个自控力,专注力超强的男人。 程禧扭头瞧俞薇。 她同样一动不动,眼神定格在叶柏南的背影,等待着结果。 “六百万。”周京臣非要这条项链不可。 叶柏南再次举牌,“八百万。” 没有一百一百的加,而是加了两百。 “一千万。” 周京臣也加了两百。 尽管项链的实际市价并不止一千万,可起拍价才五十,翻了二十倍。 叶柏南又加,“一千两百万。” 他面色古井无波,周京臣亦是。 “一千四百万。” 男人的竞争与厮杀,无论何时何地,官场,商场,情场,总是暗潮汹涌。 花钱的买卖尚且互不手软,赚钱的买卖岂不是你死我活。 叶柏南弃了牌子。 项链归属周京臣。 程禧第二次扭头瞧,俞薇的位置空空荡荡。 礼仪小姐将桃木匣子送下台,里面的绿宝石晶莹剔透,散发出夺目的光泽,女人都无法抗拒珠宝的诱惑,程禧也不例外。 不由自主多瞥了两眼。 “喜欢?”周京臣扣上盒盖。 第43章 她选男人,我亲自把关 - 上嫁 - 玉堂 程禧有自知之明,如此昂贵,必然不属于她。 属于华家的小姐华菁菁。 周京臣仿佛逗她,又仿佛是动真格的,“你结婚,给你作陪嫁怎样?” 她心一揪。 和耿家的瘸子结婚吗? 程禧有一瞬间在想,他真舍得吗。 养一只小猫,也培养出感情了。 况且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二代子弟的丑闻内幕,长辈不一定清楚,同辈子弟却是门儿清的。 就凭周京臣说耿家的公子可能有暴力倾向,大概率他是了解过。 耿家夫妇对周家必然是报喜不报忧,千方百计瞒着儿子的问题,周淮康也总不至于闲得到处去打听一个小辈。 周京臣系着西服扣,来来往往的宾客和他道别,他一一好脾气回应,甚至玩刺激上瘾了,抽空贴在她耳朵,磁性的嗓音一字一顿,“周家陪嫁这条项链,给足你底气,除了叶家,市里再没有第二户人家买得起。” 灼热的气息朝脖颈内钻,程禧情不自禁一缩。 他周身性感,但又不外露,藏得严严实实。 拍卖仪式结束,主办方亲自送周京臣离场。 周夫人已经从1号厅直接回周家了。 坐上车,秘书递出手机,“关小姐的电话,她打不通您的,打我这里了。” 周京臣一挥手。 秘书又收回。 昨日黄花。 钟雯和那么多富二代打交道,她在寝室感慨最多的就是这个词。 有钱的男人全部是三无产品,无良心,无道德,无情义。 成为过去式的女人,和过期的产品一样。 “你脑袋上戴的什么。”周京臣在宴厅里没仔细看,这会儿看到她的马尾辫。 “花。” “我能不知道是花?”他发号施令,“过来。” 程禧靠近他,他伸手拔下,搁在掌心掂了掂,“哪摘的?” “后院。” 没有污染的美好年纪,无需华丽的珠宝,在头发里插一朵淡淡幽香的小花,清水出芙蓉的模样,最是令人怦然心动。 “是黑嚏根草。” 程禧抬头,“你也认识?” 周京臣听出她今晚是单独去见过什么人了,“还有谁认识。” “叶家——” 她猛然想起叶柏南找她谈话,被周夫人截住了,没谈成。 “张秘,我下车。”程禧解了安全带,推车门。 是锁住的。 “叶家怎么了?”周京臣丢了那朵渐渐泛黄发蔫儿的白花,没帮她解门锁。 车后面这时响起一声鸣笛。 周京臣回头,注视那辆车。 车灯大开,车牌号是逆光的,看不真切。 秘书打双闪,那辆车接收到信号,熄了大灯。 是叶家的车。 叶柏南代表叶家出席慈善拍卖,开了叶家的车,没开私人座驾。 周京臣看腕表,“太晚了,有事明天说。” 他拍了一下驾驶椅,秘书立即调头。 后视镜里,叶家的车也发动。 路口拐弯的时候,叶家的司机变道追上,并排行驶。 “周总工。” 周京臣本来只降了半扇车窗,闻言全部降下,一副官方的笑意,“叶总工,飙车请改日约我。” “我不找你。”叶柏南视线落在他旁边的程禧,“我找程禧解释一个误会。” “哦。”周京臣很配合,身体后仰。 没了阻碍,叶柏南和程禧四目相对,但中间隔着周京臣,气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违和,叶柏南向来是含蓄寡言的男人,最终也没解释出口。 “程禧,你等我电话。” 叶柏南讲完这句,车减慢了速度,没再追。 周京臣重新升起车窗,“他有你电话吗。” 程禧摇头。 估计是打到乔尔的秘书部。 不会贸然惊动周家老宅。 ...... 回到家,周夫人也刚进门。 周淮康坐在客厅,鼻梁上架着老花镜,看新闻重播。 保姆端了一壶茶出来,程禧洗了手接过,轻轻放在茶几上。 茶碗太烫,她蜷了蜷烫红的指尖。 周淮康不爱用茶具,爱用老式的大茶碗,一碗能喝饱,他不讲究生活品质,衣食是小康水平,因为周老太爷留下的家训:严于律己,勤俭光荣。 无奈周夫人太讲究了,到底是娘家有资本,老宅原本挺陈旧,是她住不惯,老太爷下葬一个月后,里里外外豪装了一番,周淮康私下埋怨过她,事实上周夫人很收敛了,李氏家族在南方的祖宅,那才是顶奢气派。 周淮康盯着周京臣,“出风头了?” “京臣和叶柏南抢压轴,他抢赢了。”周夫人挨着周淮康落座,“那条项链寓意好,祝贺新婚夫妇百年好合的。” 周淮康笑,“耿家去了吗?” “耿家在政府主办的1号厅,没来2号厅,捐了3辆救护车。”周夫人亲手给周淮康削了一个苹果皮,“孙太太带头起哄,禧儿和耿家的公子还没见面呢。” 程禧搓弄着两只手。 “耿世清的背景没得挑,和禧儿年岁相仿,而且耿家是文化部门的,在文娱界和教育界的人脉广,孙辈长大了搞搞文艺,入行很容易。耿世清的大姐二姐经济实力强,十分宠弟弟,禧儿一辈子享不完的福。” 周淮康喝了一口茶,一锤定音的语气。 “禧儿,你表个态。”周夫人谨慎,不希望程禧嫁了瘸子,有风言风语揣测周家,要她一句顺心如意的话。 “耿世清在本市吗?”始终一言不发的周京臣忽然开口。 “不在本市,他在外地的医院做治疗,后天回来。”周淮康明白周京臣有异议,“你什么想法。” “我见一见。”周京臣云淡风轻,又有一股不容反驳的气势。 “见一面倒是应当的。”周夫人说,“禧儿也见一见。” 周淮康眉头拧得紧,好半晌,否决了周京臣的提议,“你不必出面了,我和你母亲在老宅招待耿家。” “那不行,男人最懂男人。”周京臣翘起腿,手臂懒懒地搭在沙发靠背的边缘,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表面随和,内里的气势却更足了,“程禧也算周家的小姐,她选男人,我要把关。” 第44章 我在外面养个女人 - 上嫁 - 玉堂 周淮康夫妇对视一眼,周夫人好笑,“你以前不太搭理禧儿,她也怕你,现在倒是挺亲近。” “以前她年纪小,我烦。”周京臣光明正大的打量程禧,有几分哥哥待妹妹的温和教导,“现在她长大了,不烦了。” 周夫人一听,心凉了半截,“你烦小孩子,我哪辈子抱孙子?菁菁岁数不小了,你再拖三年五年,她是高龄产妇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最晚三十五岁,你们必须完成任务。” 周淮康的茶碗空了,程禧弯着腰,又续了一碗。 “五年抱俩,任务不难。”周京臣放下翘起的腿,掸了掸裤脚,“我娶了她,外面养女人,行吗?” 程禧手一抖,茶水洒出杯口,溅在手背上。 她忍着没叫,不声不响地斟满茶,退到一旁。 “你养谁?” “女人。” “关家的小姐?”周夫人冷了脸,“还是那个女大学生?” 程禧双手垂下,十指虚握。 “女大学生?”周淮康显然不知情。 “你忙公务,这件事我没告诉你,京臣在酒店养着一名二十岁的女大学生。”周夫人和盘托出,“有一天早晨我找他,他在酒店过夜的。” 周淮康瞪着周京臣,“华家清楚吗。” “哪个男人不瞒着正牌女友?”周京臣重新倚回沙发,他衬衫的扣子全部解开,又扯松了皮带,仰头活泛肩颈,“我肯定也瞒了华菁菁。” “禧儿,你和周阿姨讲实话。”周夫人忽然拉住程禧,语气严肃。 她吓得苍白。 周京臣表情也凝重凛冽,整个人一动不动,眼神晦暗到极点。 “他养的女大学生是不是你班里的,你替他打掩护了?” 程禧心跳有一瞬间停止了。 周淮康夫妇很快会发现真相的。 她接触太太圈的次数越多,和周京臣同场合的次数越多,越会暴露猫腻。 女人们最敏感。 官太、阔太阶层的女人,更是成了精。 他们相处的气氛已经很不对劲了。 只是外界从未怀疑过周家矜贵的公子和司机的女儿突破了禁忌,上了床。 连程禧自己都无法置信。 和他疯狂到了这一步。 “不是我班里的...”她手心全是汗,低着头。 周夫人了解周京臣,北航集团是他的命根子,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工作,除了程禧的学校,没空去其他学校,能在哪里认识女大学生? “校庆勾搭上的,对吗?” 程禧的五脏六腑几乎要炸碎了。 真是校庆发生的。 “禧儿的同学跟了京臣,你们之间有秘密了,所以关系亲近了。”周夫人胸有成竹。 周京臣原本绷直的脊背,彻底松懈了。 他又恢复那副骄矜不羁的模样,似是而非答了一句,“您猜。” “华家眼中不揉沙子,菁菁的父亲虽然死了,大伯和舅舅还活着,在部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周淮康隐隐愠怒,威严发话,“你一向沉稳,我最后警告你,结了婚,该断的,了断干净。” 今夜的阵仗太悬了,周京臣一直没顾上喝水,声音略哑,“知道了。” 周淮康九点接到一个临时通知,下基层督办,他匆匆穿上外套赶去现场,周夫人不放心,也陪着去了。 保姆清理了茶几,在厨房炖燕窝。 周京臣上楼洗澡。 偌大的宅子清静下来,旷得人心头也空落落的。 他下午在办公室没尽兴,生生憋回了那股火。 趁着周淮康夫妇出门,百分百要折腾的。 她有些禁不住周京臣折腾,而且他有未婚妻了,越早悬崖勒马,对彼此越安全。 程禧简单收拾了洗漱用品,在宿舍熄灯前回学校了。 钟雯不在寝室,安然和另一个室友正在煮小火锅。 “外语系的女生不如艺术系的漂亮,但符合好嫁风,专门培养几年,嫁豪门,嫁官家子弟,她们专业也高级,会德语,日语,很唬人的。” 室友是学霸,大女人主义,瞧不惯图钱嫁人的,“凭什么自己不能追求真爱,然后共同奋斗?” “咱们当然能追求真爱了,传统豪门是不允许的,花了家里的钱,享受了特权和资源,就要服从安排,家族前期的投资是为了换取后期的成果,那群公子哥和小姐继承了十亿、百亿的家产,联姻是责任,也是代价。” 程禧盯着空荡荡的书桌,默不作声。 投资。 成果。 周家在她身上投资了八年,财力,人力,精力,如今是收获成果的时候了。 “程禧是好嫁风哎!”安然趴在椅背上,晃悠着腿,“练舞蹈的身材好,皮肤又白,那种外表有缺陷的公子哥,瞄准了这类平民女孩改善基因。” 程禧回过神,“你嘴开光了?” 耿家娶她,一则是和周家攀亲,二则的确有改善基因的想法。 她是跳舞的,四肢柔韧,利索。 耿家的公子先天残疾。 一好一坏一调和,大概率孩子健全正常。 反正耿家夫妇是病急乱投医了。 程禧爬到上铺,“借我一床棉被。” 安然踮脚递给她,“你是周先生的干妹妹...是干妹妹吧?” “不是。” “青梅竹马的邻居妹妹啊?” 她接过被子,发呆了一秒,“也不是。” 程禧十岁第一次见周京臣,十二岁程家出事,周家接她一起生活,之后长达两年,周京臣和她是错过的。 白天,程禧上学,他上班;晚上,程禧睡得早,他凌晨才回家;周末她有艺术班、文化课补习,他加班,应酬。 直到程禧十四岁,周京臣搬出了老宅独居,每周末的家庭聚餐和春节,她有机会见他一面。 一个月不超过五次。 周家的家风严,她又小心翼翼讨好,不敢没规矩,初恋、初吻保留得完完整整。 程父之外,周京臣和周淮康是她最依赖、最熟悉的异性了。 爱上他,似乎是命数,亦是劫数。 第45章 他毫不留恋 - 上嫁 - 玉堂 乔尔秘书部的实习生开展为期一周的培训,今天先清点人数,发工服、工牌,分配岗位内容,明天乘坐大巴出发,去外地集中培训。 寝室洗手间的水管坏了,管道不停喷水,程禧拎了水盆去一楼公共洗漱房洗头发。 洗漱房在室外,顶棚是水泥糊的,南、北有墙,东、西是出口和入口,搭建了一个长方形的筒子平房,最近气温低,水龙头冻了,水不热,程禧哆哆嗦嗦洗完的。 宿管阿姨拖了一个垃圾袋,经过洗漱房门口,“程禧!你哥哥!” 她弓着身拧发梢的水,“我哥哥?” “大高个,你发烧送你回宿舍的!” 程禧马上直起腰,水珠沿着额头淌下,她用毛巾胡乱一擦。 周京臣靠着一棵歪脖子槐树,树后是结了冰的情侣河,他穿了白色大衣,系着深色的格子围巾,在打电话。 时不时瞥一眼这边。 阳光温暖,照得他英气刚毅的棱角也柔和了不少。 程禧继续擦头发。 他打完电话,手机揣兜里,走过来,“没看见我?” “看见了。” “宿舍楼下怎么没有你的车。” 周京臣那辆奥迪A6她一直没开过,还在4S店,催她去取车了,但周家这几天事情多,她没腾出空。 “我下周二取车,要出差。” 她端起塑料盆泼了水,盆立在墙根,转身要走。 周京臣拽住她,“为什么没住老宅?” 程禧小声,“周叔叔和周阿姨没在家。” 他微眯着眼,带点危险,“避嫌是吗。” “再有出格的,被保姆撞见了...”她愈发小声了,“会向周阿姨汇报的。” 又一通电话打进来,周京臣直接摁掉。 “学校你最好也别来了。”程禧偷偷看他反应,又怕,又慌,“周阿姨怀疑是我班里的女生,万一她调查,查到我...” 男人神情不大好,阴森森的,不过他抑制住了,“耿世清提前回本市了。” 程禧所有没讲完的话哽在喉咙。 堵得她一阵懵怔。 “中午耿家夫妇到周家做客,我接你回去。” 她仿佛被几颗钉子钉在原地,血液一点点凉透,完全动弹不了。 周京臣神色依然是清清淡淡。 程禧的印象里,他贵公子的气度从没崩塌过,更没失态过,床上动情之际的粗犷狰狞不算数。 她调整了情绪,“你送我回去,那你进门吗?” “没想好。”周京臣不给确切的答复,像是吊着她,逼她开口求他。 “程禧,我帮你请假吗?”安然从食堂出来,叼着包子,在入口没往里走,也没往里瞧。 “请假——”程禧欠了欠身,朝外喊。 “你再请一次市场营销就挂科了啊!”教学楼距离洗漱房很远,安然提醒完她,一路狂奔去上课。 程禧跟着周京臣走出学校。 红旗L9仍旧停在老地方。 特隐蔽。 像他们之间这场见不得光的情事。 既刺激,又背德。 程禧下意识望向后座,昨晚项链的盒子搁在座椅上,他下车没拿,这会儿没了。 “你从华家来吗。” 周京臣调头驶出大学城街,“嗯。” 果然是给华菁菁了。 千万天价拍下的项链,给名义上的未婚妻是理所应当。 给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妹妹陪嫁,才奇怪。 车上开了广播,一男一女在吵,女人指责男人变态,家暴,男人指责女人出轨、不贤惠。 主持人劝和,女人哭诉苦衷,男人的左臂和右腿残疾,是娘胎的病,从小遭歧视,心理扭曲性情狠戾,婚后经常发脾气,摔砸家具,日复一日打骂她,家暴不易取证,离婚也离不成,她煎熬了十多年身心俱疲,和单身的邻居大哥好上了。 男人得知她出轨,险些把她打死,尽管救活了,需要终身挂着尿袋。 广播里的女人哭一声,程禧的眼皮抽搐一下。 听得她心惊肉跳。 “你在播什么?” 周京臣扶着方向盘,一张脸无波无澜,“纪实采访。” “换台吧。” “学一学她的自救方式,对你有好处。”他不换,反而调大了音量。 程禧浑身在颤,分不清是恐惧,是生气。 “周京臣——”她牙齿磕绊,叫他名字也断断续续。 他拐出十字街口,踩了刹车。 抄起置物柜的烟盒和打火机,沉默下去,“砰”地甩上车门。 程禧抱紧自己,上半身伏低,蜷缩成一团。 广播中的男人和耿世清的情况如出一辙。 权贵高门最忌讳家丑外扬,真轮到她倒霉了,报警耿家也会压下,即使耿家顾虑她背后是周家,三年五载的耿世清不敢怎样,十年八年呢,周淮康夫妇死了呢。 程禧平复着心情,许久,扭头看周京臣。 他是不爱抽烟的,这段日子每天都抽一两支了。 泊车的位置是顺风,烟雾刮进车厢,混合着他衣服的浅香,形容不出的一股味道,在弥漫。 “考虑好了?”他掐灭烟头,侧身上车。 关闭了广播和车窗,安静只听得到呼吸声。 程禧一言不发,抓着车顶的平安结。 周京臣有耐心,一边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边等。 等了七、八分钟,他抬起手。 中国结的红穗子在程禧指缝间流泻,她的长发在周京臣手指间穿梭。 这一幕岁月静好,却又充满欲望与割裂。 “是你的答案吗。” 程禧肩膀克制不住的起伏。 “选择了哪条路,自己别后悔。”周京臣毫不留恋收回手,发动车子,直奔老宅。 ...... 耿家夫妇相当重视这次见面,程禧进家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客厅了。 门一响,耿夫人立刻起身打招呼,“周公子。” 周京臣大步迎上她,“耿先生,耿夫人,让你们久等。” 耿夫人笑,“应该是辛苦周公子跑一趟了。”她越过屏风,盯着玄关的人影,“是禧儿吗?” “禧儿,进屋啊。”周夫人在主位,也探头催促她。 程禧明白逃是逃不掉了,既来之则安之。 她走进去,站在周京臣身后,随着他称呼耿家夫妇。 “禧儿,错了。”周夫人纠正,“是耿叔叔耿阿姨,你那么称呼多见外啊。” 周京臣也回头凝视着她。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 “耿夫人见笑,禧儿脸皮薄,初次见到世清,她认生。”周京臣打了圆场,耿家夫妇自然不计较了。 角落的单人沙发上横着一副拐杖,耿世清坐在那。 第46章 大舅哥 - 上嫁 - 玉堂 耿家这位公子中等个子,身型清瘦,腮骨凹陷,阴柔的精明相。 眼睛炯炯有神,不是好神韵,是算计的,有心思的。 一套白色运动服,显得清爽,稍稍遮了他的狠意。 程禧联想广播里的新闻,不寒而栗。 “世清,这是周家的禧儿小姐。”耿先生在一旁介绍。 耿先生西服革履,耿夫人雍容华贵,和周淮康夫妇并排一起,衣着气派差不多。 当官的,经商的,搞教育的,各有各的特征,见识的多了,一眼识别。 “禧儿也没打扮。”周夫人瞧她素面朝天的,头发蓬松得像小狮子,洗完没梳理,鞋子是寝室的棉拖鞋,安然的,尺码大,穿得趿趿拉拉,衣裤勉强整齐,是昨晚临走在卧室新换的,普普通通的卫衣长裤。 “禧儿天生丽质,虽然不是周家亲生的,养了八年呢,谁养像谁,和周夫人一个模子刻的。” 耿夫人很会讲场面话,逗得周夫人高兴,“禧儿,走近些。” 程禧往前一步。 “再近些。” 她不动弹了。 周京臣淡淡睥睨她,脱了大衣,吩咐保姆,“开灯。” 灯火通明,混着窗外的阳光,灼亮得刺目,他笑了一声,问周夫人,“现在您看清了?她站桌子上也不如开灯,最清楚。” 周夫人佯装生气,“我看清管什么?”朝耿世清那边使了个眼色。 周京臣没接茬,在耿世清对面的单人沙发落座,敲了敲扶手,“别愣着,斟茶。” 程禧回过神,蹲在地毯上摆茶具,耿家夫妇是新式茶杯,周淮康夫妇是茶碗,她划分完,拎茶壶一杯杯斟满。 所有人注视她,客厅安静极了,她一阵手忙脚乱。 “禧儿没交往过男同学?” 周夫人斩钉截铁,“男同学、男老师绝对是没有的。” 耿夫人愈发满意了,没有乱七八糟情史的儿媳妇,绯闻议论少,耿家体面。 周夫人其实心里也犯含糊,程禧到底谈没谈过老男人,她实在不知情。 督促周京臣调查过,结果是同学误会了,接送禧儿的是他。 那只爱马仕包的买主儿一直没查到。 程禧把茶杯放在耿家夫妇面前,耿夫人慈眉善目握住她手,“世清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姑娘,喜欢端庄大方健健康康的,二代小姐们挑剔他,实际上他自己更挑剔,也接触了几位富商的女儿,他没相中。” 程禧不晓得回什么,索性不言语。 “耿家呢,没有婆媳矛盾,周家怎样疼你,我们也怎样疼你,周公子亲自监督啊。”耿夫人打趣他。 程禧最后把茶杯给周京臣。 他一手接,一手伸向她头顶。 她吓得一缩,怕他当众出格。 “夹了什么东西。”他语气生硬,撇在地上。 是白绒毛。 羽绒服帽子的毛。 “掉毛...” “毛躁马虎。”周京臣训斥完,眼底略浅笑,对耿夫人说,“她刚二十岁,我的意思是多留她两年,母亲着急,认为结婚宜早不宜迟。” 耿夫人点头,“我理解的,哥哥舍不得妹妹。” “倒没有舍不得。”周京臣捧着青瓷茶托,要喝,又没喝。 “世清!给你大舅哥点烟。”耿先生招呼耿世清,“没眼力见儿。” 耿世清缓缓起身,腋下架着拐杖,他从小跛脚,习惯了拄拐走路,步伐挺稳的,只是一瘸一拐,乍一看,确实别扭。 程禧本能回避他,躲在周京臣后面。 “大哥。”耿世清走过来,弯下腰,一盒雪茄,一盒中华,“不了解您抽什么牌子的烟,进口洋货,国产,都备了一盒。” 周京臣抬眼笑,笑得不太走心,又虚,又浮于表面,“你有心了。” 耿世清摁下打火机。 与此同时,周京臣捏住他手腕,收敛了笑意,“我先问明白,这声大哥,是你尊称我,还是随着禧儿喊大舅哥?” 耿世清恭敬有礼,谦逊的妹夫样儿,“我来周家是为了什么呢?当然喊的大舅哥。” “那我受不起你这根烟。”周京臣脸上没温度,眼里的温度也散去,“哪天订了婚,你再点。” 他撒手,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自顾自点燃。 周夫人瞪他,“你这么严肃,给未来的妹夫下马威啊。” “无妨。”耿夫人不介意,“周公子是大舅哥,他教导世清是应该的。” 周京臣那支烟基本没抽,只象征性地吸了一、两口,夹在指间任由它焚烧。 “禧儿的父亲是程衡波?” 程禧手一紧。 周夫人面目慎重,“禧儿的背景我告诉你们了。” “耿家不嫌弃的!”耿夫人赶忙解释,“禧儿是程衡波原配生的吗?” “禧儿是婚生女,你放心吧。” 程禧默不作声给茶壶添水。 俞薇作为私生女骗婚叶家,权富圈敲响了警钟,谈婚论嫁都要摸底细了。 娶私生女嫁私生子,在他们的圈子里,很掉价跌份儿,好像不够格婚配家族正统的一脉。 宁可娶养女,嫁养子,名义上也好听。 “你母亲的身体还行吗?” 程禧嗯了声,“月中和月底去探望,医生说她受不了刺激,越清静越好。” “世清,马上月底了,你陪禧儿去。” 耿世清正要答应,她婉拒,“我母亲不愿见生人。” “什么生人,早晚要见的。”周淮康和耿先生相谈甚欢,对婚事是势在必得了。 程禧不吭声了。 “世清的复健有效果吗。”周京臣忽然拦了一句。 他不爱掺和热闹,在场都是长辈,聊的又是家长里短,他没兴致插话。 包括在应酬场,他总是少言寡语。 可一旦插话,分量不是一般的重,有一个算一个,是敬他面子的。 耿先生正色,“跑跑跳跳是困难,借助拐杖正常行走没问题。” 他倾身,往烟灰缸内掸了一截烟灰,“世清多大了?” 耿夫人也郑重其事调整了坐姿,面向他,“二十六岁。” 周京臣倒是随性自若,叼着烟,剥果盘里的橘子,既镇得住场,也很有大哥风范,“事业上有什么打算吗。” “他大姐准备了一亿的信托基金,禧儿嫁到耿家,我们夫妇会定期给她零花钱,具体数字由禧儿决定,一个月六位数是有的。至于房和车,无论是地段,型号,价位,耿家一定让周家满意,不亏待禧儿。” 周京臣咬了一瓣橘子,他吃不惯一丁点酸味,橘肉多多少少有三四分酸,他皱眉,没搭腔。 第47章 不是每个男人都能让女人舒服 - 上嫁 - 玉堂 他的眉头一皱,耿夫人如坐针毡。 周夫人娘家有的是钱,与耿家结亲不是图钱,图老耿和周淮康是同僚,互相扶持,扎稳根基,壮大家族荫蔽后代子孙。 提钱太俗了。 何况耿夫人有耳闻,程家母女是“吞金兽”,程父私生子的烂摊子至今没完全了结,那个女医药代表不是省油的灯,月月闹,年年讨钱,一桩桩的无底洞,没有家底也养不起。 嫁耿家,耿家负担,是心照不宣的。 耿夫人又补充,“我们二女婿是电视台的副台长,禧儿婚后呆腻歪了,想工作,去挂个职,二女婿可以做主。” “我问世清的打算。”周京臣不耐烦了,丢掉没吃完的橘子,抽出纸巾擦手,“一辈子闲在家吗?” “京臣!”周夫人呵斥,“世清的腿有毛病,他能干什么?” “身残志坚,男人必须有志气。”周京臣又丢了纸巾,他后仰,陷入宽大的沙发,双臂展开,盛气十足横在边缘,“世清娶程禧,最好有一份差事,否则免谈。” “你今天吃枪药了?”周夫人纳闷儿。 “我同意。”始终哑巴的耿世清突然开口,“禧儿小姐愿意嫁我,她什么要求我都同意。” 程禧心猛地一沉。 烟雾熏的周京臣眯起眼,盯着耿世清。 “我会在大姐夫的公司谋一份差事,直到大哥满意。” 四目相对。 耿世清通情达理,性子又安分,周京臣再为难他,显得太强势,太没道理了。 他捻烟头,目光落在熄灭的火星子上,“那我等着看你的表现了。” 保姆烧好了菜,周淮康邀请耿家入席。 耿世清亲手倒了一杯酒,走过场先敬了周淮康夫妇,然后一本正经朝周京臣举杯,“我敬大哥。” 他一饮而尽。 杯口向下,一滴不剩。 礼数十分到位。 周京臣摩挲着酒杯,似笑非笑,“我心领,但不喝了。” “京臣,世清第一次敬你酒。”周夫人示意他喝。 “待会儿开车,不方便饮酒。”他仍旧拒了。 “以茶代酒吧。”耿先生圆场,“世清是闲人,喝醉了不要紧,周公子忙,喝酒误事。” 周京臣总算给了耿先生面子,和耿世清碰了杯。 耿世清坐下,左边是耿夫人,右边是程禧,他低声问,“你吃什么菜,我帮你夹。” 她只夹面前的冬笋,筷子几乎没伸出去过,“谢谢。” 磁场是非常玄妙的。 程禧对耿世清没好感。 一共相亲了三个男人,叶柏南是唯一一个,她尽管不喜欢,也不反感的。 保姆盛汤的工夫,餐桌底下微不可察地发出摩擦响。 程禧裤口弹动,隐约被顶了一下。 很轻的动作。 她撩眼皮,恰好迎上周京臣的视线。 是他踢的。 男人面无表情,又仿佛积蓄了千言万语。 在伺机堵她。 “耿先生,耿夫人,我去洗手间,失陪。”周京臣撂下餐具,走出餐厅。 程禧心口狂跳。 她环顾一圈,趁所有人不注意,晃洒了果汁。 “周阿姨,我去清洗。” 周夫人对她是毫无戒心的,“京臣在客卫,你去后院洗。” 后院有一间阳光房,搭建的玻璃吊顶,种植了不少观赏菊,花园中间是水房,有水池和休息台。 程禧洗干净胳膊粘腻的污渍,正想偷偷溜去客卫,门这时打开,周京臣挤进来,又迅速关上门。 她杵在水池边,透过镜子,和他对视。 好半晌,他问,“合眼缘吗?” 程禧摇头。 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合不合眼缘根本不重要,重要是周家的态度。 周家认定合适她,便合适。 “日久生情。”周京臣靠近她,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中,他俯下身,唇抵在她脖颈,“恋爱谈感情,结婚谈条件,只要条件匹配,结了婚慢慢培养其他,兴许你会爱上你的丈夫呢?” 程禧眼眶发红。 男人气息咫尺之遥,侵略她,包裹着她。 熟悉又冷酷。 水流声下一秒停止。 他探出手臂,去拽篱笆架上晾着的毛巾,胸膛紧贴她,一下接一下地鼓动,另一条手臂自然下垂,弯曲,看似拢抱着她,却没真实触摸到。 在似有若无之间。 在占有与克制之间。 是那么诱人,像五彩的泡沫。 程禧死死地咬着唇。 “你挡我了。”周京臣提醒。 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退,错了方向,撞了他。 周京臣扶住她,他骨节沾了水珠,潮湿且白净,掐在她腰间。 隔着裤子,皮带的金属扣冰凉坚硬,凉得程禧尾椎一麻。 “结了婚,做那种亲密的事,是夫妻的义务。”她眼神飘忽,周京臣站在她背后,捏住她下巴,迫使她面对镜子,“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能让女人舒服,有一部分男人带给女人的是食之无味,甚至痛苦折磨。” 程禧闭眼。 周京臣逗弄一般啄吻她的耳朵,“尝过厉害男人的滋味,耿世清那样的男人,太不入流了。” 他一番赤裸裸的话,酥麻又羞耻的感受像电流一样流窜遍程禧全身每一处关节,她难受得佝偻起脊背。 外面保姆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周京臣松开她的瞬间,眼眸注视着镜子中的她,不安的,焦灼的,狼狈又害羞的她。 他闷笑,“妹妹。” 周京臣离开片刻,程禧也返回餐厅。 如同什么没发生过,继续用餐。 午餐快结束时,周京臣接过保姆递来的外套围巾,挪开椅子起来。 程禧看向他。 他右手拿了一副皮手套,在左手掌心拍了拍,“耿先生,耿夫人,集团下午有会议,我先告辞了。” 程禧微微颤抖。 周京臣伫立在那,平静凝望她。 给她最后的机会。 第48章 周京臣真这么狠心 - 上嫁 - 玉堂 耿世清起身,“大哥,我送您出门。” 周京臣没理会他,只看着程禧。 她不由抓紧了碗口,抓得十指震颤。 片刻,男人戴上手套,“不必了。” 扬长而去。 入户门“砰”地关住,程禧一激灵。 耿世清拧眉,坐下问她,“你哥哥脾气很差?” 她失魂落魄的,周京臣真这样狠心。 舍得她嫁给瘸子。 “京臣的脾气不好不坏吧,他有软硬不吃的毛病。”周夫人捅了捅程禧胳膊,示意她斟酒。 “大人物嘛,都有脾气的。”耿夫人笑,“世清啊,你大舅哥是厉害角色,市里的青年俊杰,你娶了禧儿,以后仰仗你大舅哥,要好好相处——” 程禧撂下汤碗,追出去,在台阶上气喘吁吁,“哥...” 男人脚步一顿。 背对她。 “京臣哥。”她又喊。 他终于转身,一张面孔波澜不惊,像是无边无际的深海。 海底有滔天的漩涡,足以溺死人,海面又风平浪静。 程禧胸口急促的起伏。 周京臣摘了手套,不疾不徐走到她面前,凝视她。 “怎么了。” 他立在院子的一块瓷砖上,阳光照射出颀长的影子,覆盖在她头顶。 程禧咬着唇,光影是柱状的,灼白浓烈,从他短发和衣领间倾泻,映得米白色大衣轮廓昭彰,他有五分暖意,更有五分凉意。 周京臣是明知故问。 “你去哪?”她艰难开口。 “公司。” “我也去公司。” 周京臣淡淡嗯,“耿世清腿瘸了,不是没长腿,他陪你去。” 程禧哀求,“你送我一趟行吗?” 他掸了掸衣袖,语气没什么感情,“不顺路。” “哥...”她没辙了,又喊他。 周京臣不搭腔。 程禧吸鼻子,“你捎上我吧,我不想在老宅。” “理由。”他咄咄逼人。 “耿家人在。” “你不嫁耿家,也会联姻王家,孙家的公子,侄子。周家养大你,供你母亲续命,解决程家的麻烦,不是白费心力的,你有你的责任,你的代价。” “我还你情。”她低下头。 “你拿什么还。” 周京臣逼得太狠,逼得她哽咽。 “我拿全部还。” “你的全部是什么。”他挨近,居高临下俯视程禧,“可怜的工资,喊一声哥哥的甜言蜜语?” 程禧情不自禁抽搐,“你先带我走,我会还你的。” 周京臣伫立不动。 幽邃的眼睛似乎要在她脸上凿出一个洞。 “京臣!”周夫人这时也追出玄关,“你耿叔叔和耿阿姨没吃完饭,禧儿不能走。” 耿家是专程为程禧而来,商量订婚的,女方不声不响地撤了,是周家失礼数。 周京臣睨了一眼客厅的落地窗,耿家夫妇和耿世清正观察庭院这一幕,莫名其妙的神色。 他又睨了一眼程禧,她瑟缩着,麋鹿一般的眼神,无助,依恋。 不知道他是否抛下她,那样战战兢兢的期待。 周京臣收回视线,移向周夫人,“公司派程禧去外地培训,耿家突然登门,她没请假。” 他泰然自若,周夫人却沉不住气了,“禧儿嫁了耿家,不需要辛苦工作,何况有的是清闲的肥差,耿家人脉广,缺她一个岗位吗?”周夫人招呼程禧,“你马上进屋。” “母亲的眼力好,识人最清,您见过耿世清了,认为他是良配吗。”周京臣有条不紊,又云淡风轻。 偏偏化作一把刀,插在周夫人的心窝。 “周家不计较程衡波的流言骂名,这些年对程禧视如己出,做主她的婚事是应当的。如果对象是耿家的残疾,上流圈会怎样评价周家,周家的亲生女儿会嫁瘸子吗。” 周夫人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消失。 她直勾勾盯着周京臣,周京臣也盯着她。 好半晌,周夫人无动于衷,“你不是回公司开会吗?别耽误你的时间,司机送禧儿。” 是试探,亦是最后的让步。 程禧必须在老宅多留半小时,招待好耿家,圆一圆尴尬的场面。 “你上车。” 程禧望着他。 周京臣握住车门扶手,手背青筋暴涨,起初只是一缕,两缕,在和周夫人无声的对峙中,他指骨开始泛白,发青。 周淮康夫妇是绝对的权威。 即使在权贵阶层,最活跃显赫的几大家族之中,也有极高的威望。 周京臣有自己的规划,有自己的生活,可涉及周家的利益,声誉,前途,他是服从的。 二十九年融入骨血的子弟观念。 不止他,享受了家族荣耀辉煌的二代,皆是如此。 “你今天不对劲。”周夫人眼底风起云涌,“你和耿世清有仇,和耿家结过梁子?” “没仇,也没结梁子。”周京臣冷声冷气,“单纯觉得程禧嫁耿世清,糟蹋了。”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人们打拼一辈子求之不得的,禧儿唾手可得,什么是糟蹋?”周夫人呵斥程禧,“你是上车,是进屋?” 她猛地一哆嗦。 车门弹开,周京臣一言不发,臂肘线条紧紧地撑着衬衫,鼓胀出褶皱。 “上去。” 周夫人不知是顾虑什么,还是思考什么,一时恍了神,周京臣缓缓拉开车门,重复了一遍,“程禧,上去。” 程禧浑身无力,四肢是虚浮的,她匆匆上车,暗自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周京臣也弯腰上车,熟悉强势的味道入侵,她心口刚落地的巨石,又悬了起来。 耿家也走出宅子。 “周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车窗没关严,耿夫人满是疑惑,“禧儿是不是没瞧上我家世清?” “怎会瞧不上?”周夫人安抚,“世清在席间给禧儿夹菜,照顾体贴她,女人结婚图什么呢,不就是图男人知冷知热,有情有义的。” 耿夫人根本不相信,这状况摆明了是没搁心上,敷衍了事,“小姑娘都喜欢高大帅气的,世清长相不出众,可结婚过日子不是风花雪月,是衣食住行,没有经济实力再帅有什么用?像周公子和叶公子财貌双全的,市里又有几个呢?禧儿太天真了。” 程禧攥着安全带,感受到周夫人探究愤怒的目光,头皮一阵阵冒寒气。 她这八年乖巧懂事,从没忤逆过周淮康夫妇,包括那两次相亲,她不情不愿,也安安分分去见面了。 唯独这次。 耿世清先天残疾,加上周京臣车里广播的新闻,放大了她的抵触。 才害得周家下不来台。 第49章 我等你报答我 - 上嫁 - 玉堂 车开出一段,周京臣始终没说话。 他和周夫人闹得不愉快,后续碰面,少不了爆发一场风波,心情自然复杂。 “你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吧,这边容易打出租。” 北航集团左拐,乔尔公司右拐。 是不顺路。 周京臣沉默,踩了刹车。 程禧推门,没推动。 又锁了。 她磋磨着手,“你解下锁。” “刚捞出你,不会叫人了?” 程禧抿唇,“哥。” 周京臣摁了解锁按钮。 她身体一动,周京臣拽住她,“我等你还我。” 男人的力量总是粗粝的,野蛮的。 隔着衣服,恣意裹弄。 程禧低眉顺眼,“我记得。” 周京臣撒手。 ...... 幸好程禧赶到公司了,秘书部的二十多个员工正在世纪广场集合,提前一天去外地。 销售部和公关部的员工也参加培训,那一批是明天出发。 程禧没带行李箱,在手机备忘录上记录要买的生活用品:毛巾,一次性内裤,换洗的保暖打底衫和小包装护肤品,其余零零碎碎的物件用酒店的。 “你是关系户?”岚姐分发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分给程禧一包焦糖瓜子,“你资历和经验不够,是叶总工出面安排你去秘书部的?” 程禧没接那包瓜子,她一嗑瓜子,舌尖起泡,上火,“我是应聘公关部,叶总工又调到秘书部的。” 岚姐撇嘴,“叶总工可不管你们实习员工的调岗。” 岚姐在乔尔工作十年了,资格老,是秘书部的组长,传言她和老公是校园初恋,至今没生孩子,老公有弱精症,生育困难,俩人分分合合的,离了八次,复婚八次,她朋友圈的背景图是“八离世家”。 工作风风火火,勤勤恳恳,人缘不错。 “叶总工!”不远处的同事兴奋大喊。 一辆黑色商务车驶入世纪广场,叶柏南从后座下来。 “叶总工!”一名年轻的女同事挥手,开他的玩笑,“您也去培训?” 她们一起笑。 “我送你们。” “真的呀?”女同事脸红,“那我坐您的副驾驶?” 她们继续起哄。 叶柏南笑,稍微拔高音量,“副驾有人了。” 他压了压高领毛衣,露出下巴,天寒地冻的,一张嘴呵出一团白雾,“我后备箱空着,归你了。” 同事们笑得更欢实。 程禧也忍不住笑。 叶柏南比周京臣好相处,气势没那么强硬,胆子大的下属,尤其是女下属,大庭广众下和他聊几句,他基本不驳对方的面子。 很绅士。 他迈步走过来,“看到短信了吗。” 程禧表情迷茫。 叶柏南知道了,她没看到。 “你昨天没去上班,我找秘书部查了你的手机号,怕打电话太冒昧,发了短信。” 她有印象,是收到一条垃圾信息提示,“我设置了陌生号拦截。” 叶柏南掏出手机,拨通她的号码,“你存一下我的号。” 181开头。 程禧输入他名字。 “你要解释什么?”她保存完,锁屏。 “程禧,我不是没相中你。” 她一愣。 叶柏南庄重肃穆,丝毫不轻浮,不草率,“在徽园的包厢,你拒绝了我的见面礼和甜品,我以为你没有相中我。” 程禧那天的确不自在。 因为周京臣也在场,不太和谐。 他们是商业劲敌,“南周北叶”在业界既是夸奖,更是阵营。 叶柏南阵营里的客户、富商、二代子弟,和周京臣是不来往的;周京臣的圈子同样排斥叶柏南。 程禧不敢与他多接触。 “你相中我了吗。”他直白。 她彻底愣怔住。 迟迟没答复。 “叶总工,程禧坐你的副驾驶呀?”一个实习的小女生八卦。 打破了气氛。 “你们经理坐副驾,程禧在后座。”叶柏南不清楚程禧的态度,避免她陷入绯闻,没有任由同事猜测发酵。 “一共七个实习生呢!就只有程禧的待遇好。”小女生抱怨,“大巴车颠簸得散架了,轿车多舒服啊。” 同事们陆陆续续上大巴,岚姐清点完人数,摇晃着乔尔的企业旗帜,“报数啊。” 二十二个人,程禧第二十二个到岗。 岚姐瞥她,关上大巴车门。 她跟着叶柏南去坐商务车,经理很“识趣”,从副驾驶位挪到驾驶位,又在副驾椅上摞了毛毯和外套,杂乱的一堆,然后鸣了下笛,“小程。” 后座门敞开着,程禧坐进去,叶柏南收拾副驾椅上的毯子,经理小声,“您也坐后座吧。” “不合适。”叶柏南腾出空位,坐在副驾。 经理琢磨不明白了,不像有什么亲密关系或者亲戚关系的,挺生疏,具有距离感。 大约是认识,出于关照女性的风度,帮个小忙,仅此而已了。 行至途中,叶柏南吩咐经理去超市买一包烟。 经理下车后,他绕到驾驶位,打开车窗,“买完在高速公路的桥下汇合。” 叶柏南的驾车技术比经理好,稳中有快。 “那晚的拍卖仪式,是俞薇要求我这么做。”叶柏南如实讲,“我花高价竞拍她的项链,挽回她被叶家退婚的颜面。” 程禧是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心思了。 俞薇捐出定情之物,叶柏南却穷追不舍,她不要的东西,叶柏南意难忘,她在众目睽睽下大出风头,发泄心中那口怨气。 “你为什么放弃了?” 叶柏南不紧不慢尾随着大巴车,“抢到一千万才放弃,她要求的颜面已经有了,我也及时止损。” 理智又分寸,不得罪周家,也达成目的。 “凭叶家的地位,肯定是出入贵宾通道,而你选择低调出现,低调离场,原来是去完成任务啊。” 她悟透一切的模样,逗笑叶柏南,“完成任务是一方面,代表叶家公益慈善也是一方面。” 程禧听周夫人提过,叶家在政府主办的1号大厅捐赠了10辆消防车,顶配版的灭火系统,以及10台德国进口的医疗器械,比周夫人的娘家“李氏家族”还要大手笔,是1号宴厅压轴的。 “程禧。”叶柏南从后视镜看着她,“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第50章 求姻缘 - 上嫁 - 玉堂 程禧在后视镜和他对视,说相中了,是撒谎;说没相中,又不识抬举,这位是叶家的长公子,家业的继承人,品行,外貌,身份,均无可挑剔,横竖是她高攀。 万一传出她没相中,一则叶柏南难堪,二则权贵圈要讥讽她自不量力了。 “聊得来。”她回答得模棱两可。 互有体面。 叶柏南自然听得明白,不喜欢,不反感。 没激情,也可以接触的阶段。 “你和耿家的公子见面了?” 程禧不由揪心起来。 耿家夫妇估计已经告辞了,肯定是不欢而散。 周淮康的地位高,耿先生不好闹僵,但双方必生嫌隙。 程禧跑了,周京臣不仅不阻止,反而帮助,周家没办法和耿家交代。 太扫人颜面了。 “见过了。”她情绪萎靡。 叶柏南皱眉,“他不同意?” “同意。 “你不满意他?” 程禧点头,又摇头,“你了解耿世清吗。” “叶家与耿家不是同一个圈子的。”叶柏南眉头皱得更紧,“耿世清性格阴柔孤僻,不爱和子弟打交道,他和胡生关系好。” 她头皮一胀,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耿世清是同性恋吗?” “他不是。”叶柏南意识到她被骗怕了,“他历任交往对象都是女性。” 程禧攥着外套的拉链,拉上去,又扯下来。 “胡生不嫌弃耿世清的缺陷,耿家亲戚的婚宴、寿宴,胡生总是备厚礼去现场,胡家和耿家有私交。” 她心几乎沉入谷底。 拒绝了胡生,又得知了他的秘密,他大概率怀恨在心,不排除怂恿耿世清欺负她。 耿家在外人眼中是大富大贵,在她眼中,无异于火坑。 乔尔的经理打了出租车追到高速路,下午四点半,大巴车驶入富丽酒店的停车场。 距酒店九百米是超市,程禧让经理靠边停。 叶柏南原本打算陪她去,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好在附近是商业街和酒店,只需步行几分钟,程禧认路,加上经理有机密文件向他汇报,他这才作罢。 程禧买完日用品,发现隔壁就是国贸商场的北门,大屏幕的广告图一楼有腕表专柜,其中一款品牌是周京臣日常戴的。 不贵,小众化,大部分款式价格五、六位数。 她钱包勉强负担得起。 一进商场,那家店正在营业,顾客不多,程禧溜达了一圈,挑中一只白金腕表,中性款,表盘大,表带秀气,在大灯下闪烁着粼粼碎光。 周京臣肤色白皙,肌肉线条结实清瘦,适合这款。 结账是一万二。 程禧实习三个月的工资。 不过物有所值。 周京臣在外软硬不吃,对她属于吃软不吃硬。 一万块的腕表虽然不入眼,只要是她花光积蓄买的,意义不一样,他会领情。 程禧拎着大包小包回到酒店,房间是双床房,她和那个小女生同住。 小女生是同龄人,二十岁,长相显小,像高中生,娃娃脸,娃娃音,一米五八的娇小个子,在公司异性缘火爆。 “酒店后面的景区有一座观音庙,很灵验的!香火不断,咱们去一趟。” 程禧叠好毛巾、睡衣,搁在床上,“求什么?” “姻缘啊!”小女生神秘兮兮,“岚姐也去,求子!” “我不信佛。”她没兴趣,“求佛不如求己,我自己解决不了的,佛更解决不了。” “不敬神佛招灾的——”小女生捂住她嘴,连拖带拽出门,咬牙切齿骂,“我求一场人祸!我男朋友异地恋出轨,甩了我,他傍了女上司!五十岁的老小三啊!他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我报复他,许愿他倒大霉!” “菩萨不管你这...” 程禧话音未落,叶柏南从斜对面的1017出来,左手房卡,右手外套。 她一怔。 “你住1017?” “对。”叶柏南越过她,看房号,“你住1009?” “你不回去吗。” 他把房卡揣口袋里,“太晚了,不着急赶路,明早回。” 五点钟。 车程1个半小时。 回去其实来得及。 只是天色黑,又堵车,难免犯懒了。 “你们去哪?” 小女生兴致勃勃的,“去景区!” “景区还营业吗?”叶柏南摁下电梯,“白天去安全。” “白天香火太旺了,人挤人的,黄昏香客少,多拜一拜。” “去菩萨庙是吗?”叶柏南护住电梯门,示意她们先进,他随后进,“是挺灵验的。” “你也去过?”程禧诧异。 周京臣是典型的无神论者,她以为叶柏南同样是。 在卧虎藏龙的商场熬到金字塔尖的角色,谁不是冷血冷肺,麻木不仁的。 利益当道,悲悯心肠,淘汰的是自己。 “我有耳闻。” 小女生盯着叶柏南,他大衣搭在臂弯内,上衣单薄,衬得挺拔有型。 “叶总工蛮帅的,女人一白遮百丑,男人高也鹤立鸡群。” 程禧只盯着跳跃的数字,没应声。 景区五点半停止入园,他们是最后一批。 寺庙在半山腰,陆地观光车和高空缆车都直达,程禧恐高,选择了观光车。 山上的天色比山底明亮,落日橘灿灿的,几名同事结伴逛完景区,正好下山,去逛小吃街,小女生贪吃爱热闹,抛下程禧和大部队汇合。 “你饿吗?”叶柏南绅士关怀,“我买一些简餐,你在寺庙等我。” “不饿。”程禧根本没胃口。 寺庙在半山腰的中央位置,很醒目。 许多城市流行电子香了,环保无污染,这里的寺庙仍旧是传统香。 一排排经筒在架子上慢慢滚动,程禧不懂经文,字迹倒是镌刻得入木三分,她伸手触摸,纹路划过指尖,凹凸不平却没有刺锐感。 空旷的钟声混合着经筒的翻滚声,在偌大的寺庙回荡。 “第一次来寺庙?” 程禧歪脑袋,透过筒子与筒子之间的空隙凝视叶柏南,“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陪周阿姨去普众寺,我很少单独去。” 叶柏南敲击挂在经筒架子尾部的小钟,一声接一声,亘古悠长,“我也经常陪我母亲去。” “周阿姨是求平安,年年求,没求过其他。” “我母亲是替我和弟弟求子。” 程禧绕过木架,他凑巧绕到另一侧,经纶转动,庙里青烟熏腾,无数僧袍影影绰绰,在一片素色中,叶柏南的衣摆扬了扬,飘出的烟在风里散尽,他眉目逐渐清晰,棕色的经筒,灰色的轮廓,时近时远,时明时暗。 “上一炷香吗?”他掏出皮夹,“我刚好有零钱。” 庙堂仅有的一拨香客也离开了,僧人诵经到最末一页,她朝里走,叶柏南先她一步跨过门槛,在功德箱里投了一百元钱,“你的。” 他又投了二十元,“我的。” 程禧不解,“为什么你的少?” 叶柏南捏了三炷香,在鼎炉上点燃,“一天有成千上万的香客,一个菩萨顾不上所有人,说不准先满足香火钱多的。” 她反问,“那你呢。” 他无所谓笑,“我没有心愿。” 叶家的长公子,要什么有什么,的确无欲无求了。 程禧指着墙上的姻缘签,“你不求姻缘?” 第51章 你是来索要我的报答吗? - 上嫁 - 玉堂 “我母亲求过。”他坦白,“不灵。” 程禧笑了一声,“那我求母亲长命百岁,我...” 叶柏南手指竖在她唇上,没沾到,只隔空截住她后半句,“讲出口的,失灵。” 他手的味道是庙堂香灰和栀子花,栀子花来自车里的香薰。 浅而清冽。 男人背对晚霞余晖,双手合十,指缝间是三炷香,一丝虔诚,一丝入乡随俗的平和。 程禧瞧了一会儿,闭上眼,跪在蒲团三叩首。 “有签文吗?”叶柏南找主持求签。 主持抖了抖签筒,一支签也没掉。 “无签,改日来。” 他侧头,“我今天没缘分,你求一支吗。” 程禧觉得寺庙是故弄玄虚,一次求不成,十次,百次,拉客的手段。 尤其是求姻缘求子嗣的,没有拿到签文,担心出问题,更会多供奉香火。 “我不求。”她出去。 寺庙东院的空地落着一大片白鸽,扑棱翅膀吃地上的玉米粒,小米渣,是香客洒的,叶柏南知道她想喂,买了一包玉米粒,递给她。 “僧人告诉我后山有猫,有狐狸,主持养了七八年,很有灵性。” 程禧接过食物袋,倒在手心,伸向半空,“狐狸现在有吗?” 叶柏南说,“中午会出来晒太阳,傍晚藏在树林里。” 一只灰色的鸽子飞到程禧掌中,啄了她一下,紧接着四五只鸽子围绕着她开始啄。 她痒,手往回缩,鸽子用力啄她手,吃掉最后的玉米渣,越用力,她越受不住,笑得打颤。 叶柏南站在她身后,一手托住她脊背,一手扶住她肩膀,固定喂食鸽子的那只手,“你别缩,适应了不痛的。” “是痒...”程禧虚虚蜷着拳,“我很敏感。” 叶柏南看了她一眼,她睫毛潮漉漉的,笑出泪花了。 “这么敏感?” 程禧躲闪着飞扑而来的鸽子,把玉米粒一抛,它们蜂拥而至,聚集在脚下。 “我从小怕痒,碰不得。” 叶柏南松开她肩膀,“碰哪也不行吗。” 寺庙门口,周京臣迈下观景车,一抬头,恰好目睹这一幕。 他面无表情,语调不轻不重,“叶总工。” “周总工?”叶柏南没想到周京臣会出现,“来出差吗?” “办私事。”他目光掠过一旁的程禧,不喜不怒的,“西郊有工厂,不算公干,顺便视察。” 这座城市是地级市,土地面积广阔,东南西北四个郊区建立了不少工厂、库房,物流基地,北航集团在西郊和南郊各有一块地皮,零部件出厂之后,运输到西郊,进行货机模型的实地勘测、检查,精确到一个螺丝钉都没有误差,再正式飞行。 周京臣担任总工程师这些年,北航集团精益求精,没有发生过一起货流事故。 叶柏南是四年前才接管云航集团,他接手之际,高管贪腐,大肆吃工厂的回扣,虚报账目,股价濒临崩盘,他历时两年将集团扶上正轨,又历时两年扭亏为盈,甚至有资格和北航集团打擂台。 所以业界评价“南周北叶”是实力旗鼓相当。 周京臣是定力稳,叶柏南是变通快。 “我记得叶总工没有相中周家的小姐。”周京臣似笑非笑,“私下相处倒不错。” “我并非没有相中程禧。”叶柏南循着周京臣的目光也望向程禧,“是中间有误会。” “原来如此。”周京臣一张脸淡然,不意外,不喜悦,没有极高的道行,真猜不出他的心思,“或许我有机会成为叶总工的大舅哥了?” “一切随缘。”叶柏南没承认,没否认。 山上冷,周京臣敞了怀,风刮得胸口渗寒气,他系扣子,“叶总工也有公务在身吗,在本地留几天?” “计划明晚走。” 周京臣噙着笑意,分明不太友好,又毫无漏洞,“有时间约叶总工一起吃饭。” “不打扰吗?”叶柏南欣然接受。 “有时间当然不打扰。” 周京臣撸袖口,看着腕表,很明显的逐客令。 “有周总工在,我也放心程禧的安全了。” 叶柏南和程禧擦肩而过,微微点了下头。 周京臣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殆尽,态度生硬,“跟我走。” 程禧鞋尖踢着台阶,没动弹。 他走出两步,发觉她没跟上,回过头,“站着干什么。” 庙堂里的僧人在打扫香灰,空气乌蒙蒙的,周京臣一向爱整洁,不禁拧眉,又退远了一米,“拜菩萨没拜够?” 她仰头,欲言又止。 再次垂下脑袋。 香灰呛得周京臣鼻子不舒服,他摸出烟盒,咬出一支烟,以毒攻毒。 程禧打量山路,叶柏南乘坐观光车原路返回了,她踮起脚跟,磨磨蹭蹭地靠近周京臣,“你是来索要报答吗。” 他没什么波澜,“你准备了吗。” “准备了。” 周京臣眼神意味深长,食指磕了磕烟灰,“住哪?” 程禧说,“富丽酒店。” 他猛吸了一口烟,吐出,捻灭了火苗。 下山的观光车只剩一辆,八人座,周京臣坐在头排,程禧坐在末排,隔了两排空位。 第52章 真看上叶柏南了?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程禧隔空喊他。 男人没回头。 “周家...”她吞吞吐吐,“什么情况了?” 他望着连绵起伏的松竹林,没反应。 程禧仅存的一点侥幸,被浇得透心凉。 “周叔叔和周阿姨发火了吗。” “你觉得呢。”周京臣终于开口了,“不发火,难道高兴庆祝吗?” 她握紧拳,“我能换一个相亲对象吗...” 周京臣不出声了。 好半晌,“换谁。” 程禧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挣扎良久,“叶柏南...行吗。” 叶柏南承认相中她了,叶家虽不及耿家有权,但财富是耿家匹敌不了的,叶家夫妇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尤其在北方数得上名号,人脉极广,周夫人的娘家拓展北方市场,叶家的资源很有帮助。 这年头,一个权,一个钱,哪一个混到顶级,都是货真价实的用处。 叶家的小公子叶柏文是警察,不允许经商,叶柏南是唯一继承人,倘若他有意,程禧照样是泼天的富贵,周家也不至于死磕耿家了。 而且听周夫人讲,他不愿意相亲,可逃不掉联姻的安排。 简直是现成的“恋爱搭子”,“合作伙伴”。 等摆脱了耿世清,保不齐哪天叶柏南和俞薇峰回路转,复合了呢? 或者出现他中意的新人,她再顺理成章退出。 总之,拖一年是一年。 好过现在仓促嫁人。 观光车拐了个弯,沿着斜坡俯冲下山。 程禧死死地抓住扶手,“叶柏南相中我了,我同意他,叶家不逊色耿家。” 分不清是夜色阴霾,还是周京臣的阴霾。 在山间雾气里,他轮廓深沉,幽暗,有几分阴鸷气。 “跟他商量好了吗。” “没来得及商量...” 程禧想,叶柏南应该会答应。 她省心,省事,省钱,彼此打掩护,共渡难关。 没理由拒绝。 车停在景区出口,周京臣先下车。 他步伐幅度大,程禧小跑着追赶。 “周京臣...” 他倏然顿住。 背对她。 在程禧追上的一霎,他侧过身。 她收不住脚,撞在他怀里。 撞得鼻梁骨生疼。 程禧仰头。 “耿家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媳,你猜他们罢休吗。”周京臣居高临下,语气笃定,“叶家没胆子和耿家抢人。” 他伸手,整理她鬓角的发丝。 半山腰风大,吹得凌乱,遮住了她面孔,周京臣欣赏她涌起希望、又破灭的表情。 “真的相中叶柏南了?” 程禧抿唇。 “告诉我,相中他什么了。”她越是无助,周京臣越是满意。 那种破碎感。 “去拜菩萨,喂鸽子,是他主动邀请你的吗。” 周京臣的大衣扣拂过她眉骨,剐蹭得细细痒痒。 “电梯碰到的,是顺路。” 程禧盯着地上交缠的影子。 “叶柏南也住富丽酒店,是吗。” 她嗯了声。 “同一层?” 程禧继续嗯。 “抬头。” 她顺从抬起。 天际是浓稠的墨色,最后一缕霞光隐入地平线,熏黄的路灯晃过程禧头顶,也晃过周京臣那张脸。 周京臣手指在她面颊点了点,“不是准备报答我吗?” 她垂下眼睑。 “去你住的地方。” 他的车泊在道旁,一辆棕色SUV,似乎是新车,以前从未开过。 景区到酒店步行七分钟,他不熟悉路,估计开车绕远了,返回熟悉了路线,弃车步行。 长长的商业街华灯初上。 霓虹尽头,那样多形形色色的男人,周京臣穿梭其中,依然是最出众的风姿。 在茫茫人海中寻觅他,是如此简单。 他走得快,程禧走得慢。 踩他的影子,一直踩到酒店。 电梯上10楼,她刷卡,开房门。 周京臣站在她身后,大衣的衣襟稍稍鼓起,抵着她。 外面冷,走廊暖,他衣服融化了水汽,一股潮湿。 夹杂着他的味道。 “我和一个实习生同住。”程禧紧张得发颤,插入房卡。 周京臣没往里走,搬了挡门的椅子,坐在玄关,一言不发。 他眼睛是欲的,欲到极致,欲到乍泄,注视着她。 程禧摸出枕头底下的丝绒盒,递给他。 周京臣没接,一眼过后,目光移到她脸上。 等她解释。 “我送你的。” 男人眯眼,明白了。 他接过,掌心掂了掂盒子,似笑不笑的危险,“这就是你的报答?” “我只有一万多块钱了。”程禧心虚。 “一万多块钱,偿还我的人情?”他蓦地笑出来。 周京臣笑是好看,却又沾了寒气。 气压低得很。 逼慑的程禧不敢和他对视。 “谁教你的。” 她一怔。 周京臣重复一遍,“对付我的招数,谁教你的。” 程禧不吭声。 “所以是自学成材了?”他调侃了一句。 随后取出腕表,缓缓戴上。 周京臣了解程禧,不是刻意拿捏他、吊他的胃口,是怕他。 他平日太严肃了,笑容又少,一副冰川相,这一个月和她的接触比八年加起来都多。 “我收下了。”他揣在大衣口袋。 眼睛的欲没褪去,略淡了一些,仍旧注视着她。 “其他呢。” 第53章 和喜欢的人做是有感觉的 - 上嫁 - 玉堂 程禧舌尖挤在牙关,有很多话,却一个字蹦不出。 其实她不抗拒和周京臣亲密,和喜欢的男人做,是美好的,有感觉的。 她抗拒的是周京臣的不完整。 即使他名义上不属于她,只要他不属于任何女人,她都情愿。 偏偏他属于华菁菁。 程禧面对圈里的二代小姐,是心理性的自卑。 程父在周淮康身边工作了十多年,程家什么德性,有多烂,多吸血,时不时地翻旧账,当笑柄,她躲避不了。 莫说周京臣已经选了华菁菁,纵然是二选一,她也未必有勇气争一局。 “别出声。” 周京臣握着手机,屏幕亮了,来显是老宅。 他接通。 程禧瞳孔涨大,屏住呼吸。 “你在什么地方?” 周夫人兴师问罪的语调,在气头上。 “外地。” “去多久了?” “刚到。” “见到程禧了吗?” 程禧。 不是禧儿了。 她心口一咯噔。 周夫人的怒气实在不小。 周京臣看着程禧,从容镇静敷衍周夫人,“我没见到她。” “你们在一座城市。” “我忙公差。” 漫长的沉默后,他问,“您这通电话的意思,是让我去见她吗?” “对。”周夫人不打哑谜了,“去见她,带她回老宅。” 命令声灌入程禧耳朵,她心惊肉跳。 周京臣拨弄着打火机盖,开启,摁下,再开启。 火苗燃得旺,他硬挺的五官映照在火光下,“是强制吗?” “她心里还认周叔叔,周阿姨,你不强制她也会回家。”周夫人停顿一秒,“如果她不认,疗养院没必要续费了,聘请的医疗团队也解散,她对周家没情分,周家更没义务照顾她们母女。” 程禧面色苍白,手无力勾了勾,又耷拉下去。 “我明天没空,可能要后天。”周京臣拖延。 “最迟后天。”周夫人下通牒。 电话挂断。 程禧在原地愣着。 “耿家是非娶你不可了。”周京臣站起,心不在焉走向门口。 经过程禧,忽然驻足。 好一会儿,他神色阴晴不定,“妹妹真会给哥哥惹麻烦。” 门一开一合,卷起一阵疾风。 程禧腿发软,倚着墙平复。 周京臣明显是厌烦了。 救了她一次,还会冒险救第二次吗。 他们之间,在周家,只剩一层窗户纸了。 周京臣走了半小时,小女生从1005房间出来,堵着门八卦,“上山的那个男人是你哥哥?” 难怪周京臣会去寺庙,原来是问了同事。 她在镜子前扎头发,含糊其辞,“只是父母认识。” 小女生是职场新人,没见过周京臣,“你哥哥的声音好听。”她砸吧嘴回味,“脾气不太好吧?” 程禧咬着皮筋儿,“你眼力挺准。” “他没有法令纹和鱼尾纹,一定不爱笑!”小女生言之凿凿,“他多大了?” “三十了。” “单身吗?” 程禧扎好丸子头,去浴室洗澡,“快订婚了。” “好男人果然不在市场流通啊——”小女生叹气,“下手要趁早,一个优质男周围十个女人虎视眈眈,一边讨厌雌竞,一边不得不雌竞,否则市面上全是歪瓜裂枣。” 周夫人也这么教导程禧的。 大部分的子弟贪玩庸碌,小部分优秀不风流的,先攥在手里。 那耿世清呢? 优秀,勤奋,他占了什么? 归根究底,是“门当户对”“强强结合”。 家族足够厉害,本人条件差也无妨。 什么风流不风流的,权富圈又有多少从一而终的夫妻呢。 明面上演得了恩爱戏码,私下忍得住同床异梦,一辈子就白头偕老了。 ...... 翌日早晨,乔尔三个部门的员工在影视基地广场团建。 程禧跳下大巴车,发现周京臣在隔壁的露天茶餐厅喝咖啡。 桌上是文件夹和笔记本电脑。 他似有若无看了一眼,看的是她,又不像是她。 “你哥哥!”小女生也发现了,“他陪你团建啊?” 程禧摇头,“他在本地出差。” “太巧了吧!” “按身高排队啊——”岚姐挥动着公司旗帜,“由低到高,上午做游戏,下午上课,晚上聚餐。” “上什么课啊?” “秘书工作守则。” “上班干活儿,下班给老板处理情感纠纷呗!”员工中有老油条了,起哄大笑。 “情感纠纷?”小女生好奇。 老油条振振有词,“老板娘打电话问你,老板呢?你知道老板和小情人去约会了,是你亲自订的餐厅,老板娘大概率也知道,试探你呢,你撒谎得罪她,不撒谎得罪老板,你的处理方案是什么?” 小女生呆滞,“是什么?” “所以职场生涯学无止境,双面间谍是本事,你以为老板宠信的大红人那么好当的?” “少胡诌啊!咱们老板没情人。”岚姐呵斥,“集合!” 程禧不矮,但穿的平底鞋,女同事穿的是厚底靴,她一下子变成第一排了,不远处的周京臣签完文件,抽空一瞥这边,正好四目相视。 微不可察的一丝笑。 周家基因高,周淮康一米八,周夫人一米七,亲戚包括表兄弟,有机长,有空军,清一色的高挑修长,周京臣逢年过节偶尔在老宅逗她,总是那一句,“长个头了吗。” 逗得她格外敏感了。 团建项目无聊又尴尬,广场来来往往的行人,程禧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销售部的员工个个儿是社牛,什么女团舞,模仿大猩猩,采访陌生人,搞得激情澎湃,三轮游戏结束,秘书部的成绩垫底。 中场休息,岚姐骂她们,“销售部的女员工也漂亮,不顾形象拼业绩,你们凭什么扭扭捏捏的?” “销售部和公关部是耍嘴皮子的啊,她们不害臊,我们是坐办公室的,肯定打不赢她们。” 秘书部的员工怨声载道。 “程禧!” 岚姐喊她,朝后面使眼色。 她没懂。 岚姐口型提醒,“他找你。” 程禧这才转过身。 气温回升,餐厅的伞棚下有不少客人喝咖啡晒阳光,周京臣左手端杯子,右手翻文件,长腿交叠,姿态规矩又悠闲。 阳光将他的冷冽锐气消融了大半。 程禧走过去,“你不去西郊工厂视察吗?” 周京臣没答复她,合上文件,“好玩吗。” 她气喘吁吁,“不好玩。” 太累。 在秦商家的公司没参加过团建培训,毕竟一群员工包吃包住,一星期的花费至少几十万,中小企业精打细算,氛围是内卷,赚钱;不是享受,学习。 “我瞧你玩得很开心。”他掏出帕子,“过来。” 程禧凑近一小步。 周京臣面目阴郁发寒,“近。” 她又迈一小步。 男人没耐性了,一把拽住她,拽到跟前,“不记得怎么可怜巴巴求我带你离开老宅了?” 程禧小声,“记得。” “叫我什么。” 她更小声,“哥。” 他拍了拍一旁的空椅子,“坐。” 程禧坐下。 周京臣耐着性子替她擦汗,额头,眼眶,鼻尖。 擦到脖颈的时候,她夺过帕子,“我自己擦。” 她今天没穿内衣,昨晚洗了没晾干,只贴了花瓣形状的胸贴,她内衣挺多的,培训一星期一件将就着穿,不值得再买。 第54章 情趣 - 上嫁 - 玉堂 程禧背对他,手探进衣领。 胸部的沟壑有汗,打底衫贴在皮肤上,勒出圆润挺翘的形状。 她一边擦汗一边瞧周京臣,他毫不避讳直视她,“用我的帕子乱擦,我是擦嘴的。” 程禧掏出帕子,搓弄得皱巴巴,手感发潮,“还给你。” 周京臣的眉头比帕子更皱。 “我回酒店洗干净再还你...”她缩手,继续擦。 “和同事玩什么了?”男人没计较,胳膊横在她的椅背,略侧着身,高出她半头,自上而下的角度,饱满弹性的胸口一览无余,隐隐是肉粉色的花瓣边儿,顶得鼓囊囊的。 “大冒险。”她浑然未觉,撑开领口擦得专注,“搭讪陌生人,考验沟通和应变能力。” 周京臣一上午没喝水,只喝了两杯咖啡,干渴得厉害,声音磁性沙哑,“搭讪成功了吗。” 程禧泄气,“没理我。” “男的女的?” “女的。” 他认真出主意,“下次搭讪男的。” 程禧扭头,“陌生女人搭讪你,你理吗?” 周京臣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胸口,半真半假,“长得好看,理。” 她脑袋扭回去,挪远了椅子。 “有女人搭讪过我吗?”他冷声冷气,力道野蛮整理她的衣领,极其不耐烦,“走光了。” 确实没有女人搭讪周京臣。 他气质太阴,太强势。 搭讪“阳光型男”“大众情人”那一挂的,得逞概率高;城府深、多金的事业型熟男,不吃这套。 他们自己是猎人,女人才是情场的猎物,反捕他们很难得逞,哪个女人会自讨没趣呢。 周京臣拨了一通电话,交代了几句,半小时秘书开车赶来。 这名女秘书是他的二秘,负责订餐、陪同出差应酬;一秘是男秘书,负责工作项目、会议谈判。 女秘书将购物袋放在桌上,“附近商场买的,没什么好款式。” 周京臣翻了两下,翻出一套红色内衣,是半杯款,适合平胸,对于程禧有点小了,兜不住,会露出晃荡。 倒像是情趣款了。 “是不是买小了?”女秘书也发现了,“按照您要求的。” 原来是周京臣要求买这款。 程禧不自在,别开头。 “正合适。”男人扬下巴,女秘书离开餐厅。 “以前穿过吗。”他神色一本正经,仿佛在聊一件很郑重的事。 “没穿过。” 周京臣合上袋子的封口,身体微微后仰,“可以尝试新事物。” 程禧不吭声。 “是你亲口求我,救你出老宅的。”他慢条斯理,声线很稳,没有戳破,又字字句句在提醒。 “我穿上它,算扯平吗。”她咬着下唇。 “你跟谁扯平。”周京臣注视她。 “我受不了...” 程禧经验少,周京臣又不太控制次数,酸痛的后劲儿太足,加上周夫人已经警觉了,她实在心惊胆战。 一旦露馅儿,周家百分百逼她立刻结婚,斩断这段孽缘。 “先穿了再说。”周京臣挺体谅她的,“既然受不了,有你受得了的。” 程禧咬得唇瓣发红。 “快要咬出血了。”他捏住她脸,她牙关一松,下唇细细小小的两颗牙印。 周京臣找服务生要了湿巾,又点了三份西餐和三杯热水,程禧不明白他为什么点三份,正想问他,后面响起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京臣,怎么约在西餐厅了,我是中式胃口,可吃不惯。” “周边餐厅少,只有这家环境凑合。”周京臣礼数客气弯了弯腰,“菁菁父亲去世,您没出席葬礼,咱们有日子没见了。” 程禧清楚了。 这位是华家的大哥,华菁菁的大伯父。 五年前从部队退休,现在是武警学院的名誉校长,若不是他活着,周家不准备认这门亲事了。 人走茶凉。 权贵圈比富豪圈现实,残酷。 富豪破产了,兴许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大家明着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暗中使绊子。可权贵垮了,是无法翻身的,无论在明在暗,都是落井下石。 不过只要华菁菁的大伯父屹立不倒,周家的儿媳妇永远是华菁菁。 “禧儿。”周京臣叩了叩桌子。 程禧回过神,浅浅鞠了一躬,“华伯父。” 大伯父没见过她,周京臣喊她“禧儿”,他却有印象。 “周家收养的程禧吧?” 周京臣亦是一副长辈的笑容,温和透着严肃,“养她的时候十二岁,如今二十岁了。” “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大伯父是正派君子,在部队没有阶级观念,对程禧态度包容,“订亲了吗?” “差不多订了。”周京臣在一旁看着她,眼底的笑愈发浓,“是耿家的公子。” 大伯父蹙眉,这个订亲对象太出乎意料了,他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京臣,菁菁的母亲打算在这边养老,你买了一栋老式洋楼?” 周京臣含了笑,“那栋洋楼有历史年头了,民国23年建造,后来政府征收,上缴了地皮,房子留住了。” “房价很贵吧?”大伯父指了指他,“你啊,继承了你外公的遗产,越来越大手大脚了。” “华伯母高兴最重要。”周京臣喝了一口水,“为华家买单,再贵也不贵,我节俭一点,不能委屈了菁菁。” 程禧味同嚼蜡,机械性吞咽着牛排。 怪不得他跑这一趟,出差是顺便,主要是给未来岳母装修宅子。 自从分公司的仓库爆炸,他基本不视察了,只下达命令就行,是董事会的决定,毕竟周淮康的独生子,万一伤了残了,北航集团承担不起。 程禧起初以为他是来“索取报答”,或是不放心她孤身在外地待那么久。 全猜错了。 他是孝顺未来的岳母。 与她没关系。 第55章 拿她交易 - 上嫁 - 玉堂 同事结束了团建,要去市区上培训课,岚姐指挥所有员工坐上大巴车,找到周京臣的座位,“周总工,程禧参加下午的培训吗?” 程禧放下刀叉,想要归队,周京臣用纸巾擦了擦嘴角,“不参加。” 她一愣,又坐回去。 岚姐识趣,不多问,“那麻烦周总工送她回酒店了。” 周京臣攥着水杯,目光在程禧脸上,“吃饱了吗?” 她点头,“我们秘书部培训有考核,成绩不合格扣实习工资。” “晚上我给你补课。” 程禧心口一跳。 晚上... 他要补什么课。 “专心吃。”周京臣又敲她的盘子,“别琢磨乱七八糟的。” “程禧怎么上班了?”大伯父勉强吃了一些意面,甜品几乎没碰,“不读书了?” “读大三,实习赚生活费。” 大伯父习武,军事化气场,不怒自威的模样,程禧不由畏惧,整个人乖巧温顺。 问什么,答什么。 大伯父总结,“小姑娘要强,程家的家风不正,倒是周家教养得好。” 程禧双手蜷了蜷,垂下头。 程衡波的污点,是一辈子洗不清了。 夸她,要损一损程家,嫌她,更是鞭尸程家。 中午起了大风。 街口在挖沟渠修路,飞扬的尘沙中,一个穿休闲装的男人从商务车下来,腿长,阔步,挺拔。 扬尘散去,周京臣眯了下眼。 “叶总工。”他缓缓起身。 大伯父也起身,和颜悦色的,“是柏南啊!巧了,京臣在,你也在。” 叶柏南姿态谦卑和大伯父打招呼,又和周京臣握手,看了一眼餐盘内的食物,“我记得周总工不爱吃西餐,爱吃江浙菜。” “京臣改口味了,爱吃京鲁菜了,在什么地方入乡随俗嘛。”大伯父大笑。 叶柏南没落座,周京臣也站着,“叶总工要请客吗?” “当然,我知道一家中式餐厅很出名,大伯父一起赏个脸。” 程禧犹豫了一秒,端端正正起来,“叶先生。” 叶柏南打量她,“你衣服这么薄,不冷吗?”他解开外套拉链,刚要给她披上,周京臣拦了。 “她有。” 说完,眼神一扫她。 程禧马上打开袋子,拿了一件烟粉色的毛衣坎肩,正好配她的白色长裤。 “是我多此一举了。”叶柏南重新穿好外套,“有周总工照顾,程禧不会冻着。” 坐下聊了几句,大伯父的司机过来接他,周京臣亲自送他上车,又寒暄告别。 车驶出路口,没了踪影,他回到餐厅,“中餐不吃了,叶总工有兴致杀一局吗?” 叶柏南喝完杯里的水,“奉陪到底。” 程禧不明白“杀一局”是什么,直到进入射箭场,才明白杀一局就是“赛箭”。 专业级赛手的术语。 休息区的隔壁桌是两对儿浑身名牌的年轻男女,男人们去射箭,女人们在喝茶,盯着2号赛场,“穿黑夹克的是叶柏南吗?” 程禧闻言瞟她们。 “我不认识。”女同伴摇头,“你认识?” “家里撮合过我俩。” 同伴不可置信,“你这样漂亮,他没同意?” “他去南方考察了,根本没见面。”女人语气多多少少意难平,“爱情和姻缘是讲究时机的,如果那天见面了,我保证搞定他。” “哟!你够自信的。”同伴打趣。 “男人嘛,相同的嗜好。”女人得意笑,“有真功夫,愿意探索开发,男人是逃不掉手掌心的,他们最擅长因性生爱了。” “你有功夫啊?” “你忘了,我留学期间谈过法国佬的,洋人在床上最火辣奔放。”女人更得意了,“那个俞薇,感觉她很死板,不懂情趣。” “是挺死板的,我听说关靓厉害!”同伴挤眉弄眼,“她是名媛培训班的优秀毕业生。” 程禧万万没想到关靓是培训班出来的。 很多土大款暴发户将女儿送去培训,学习阔太礼仪,花艺,茶道,男人心理学,练出柔软的身段儿,从头到脚精致高雅的一番包装,再嫁入真正的官门、豪门,实现跨越阶级。 虽然不入流,但总有不惜代价去赌一把的。 尤其家族有弟弟的,姐姐一飞冲天了,娘家也大富大贵了,起码三代飞升。 “关靓跟过周京臣吧?” “跟了半个月。”女人见怪不怪了,“分手费是一辆劳斯莱斯。” “关家有钱,哪里在乎一辆劳斯莱斯啊。” “是什么档次,捞什么东西,周家的大门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程禧心里空落落的,望向2号场。 周京臣和叶柏南并排而立,一手握弓,一手持箭,一个硬朗的欲感,一个英气的苏感,清隽健硕型的男人味。 她移开视线。 周京臣的皮相最迷惑人了,女人爱慕他,周家显赫是一方面,他本人出众也是一方面。 二代子弟的母亲保养得雍容华贵,父亲的基因大多拖后腿了,外表好的,是中了基因彩票,外表平庸,不意外,是遗传。 周、叶两家的公子在圈里鹤立鸡群,成为稀有的“抢手货”是情理之中。 周京臣戴上护臂手套和护目镜,随手拨了拨弓弦,“叶总工相中程禧,是玩玩,还是真心?” 叶柏南诧异看向他,光风霁月斯文正经的周京臣竟然讲出这种话,“周总工未免太侮辱我,也侮辱程禧了。” “所以你是真心相中了。”他在箭筒中挑了一支红矛头的,“我红,你蓝。” 1号场和3号场比试完,偌大的赛场瞬间安静,叶柏南刻意压低了音量,“我不爱玩,即使玩,也玩不到周家小姐的头上。” “严格意义上,程禧不算周家的小姐,她姓程。”周京臣神情肃穆,且不太友善,“周家已经相中了耿家的公子,程禧嫁也要嫁,不嫁也要嫁,由不得她选。” 叶柏南一时晃神,第一箭射歪,脱靶了。 周京臣的第一箭发挥正常,七环。 “周总工忍心自己的妹妹跳火坑吗?”叶柏南无心射箭,摩挲着弓柄,“耿世清的前女友,一个被他打骨折,一个被他烧光了头发,他生性扭曲,嫉妒健全人,程禧嫁进耿家,会吃大苦头。” “你调查耿世清了。”周京臣一语道破,“你胆子不小,敢查耿家。” “周总工没查过吗?” “查了。”周京臣示意裁判换了一筒新箭,旧的箭头不锋利,太钝,“耿世清什么德性,我一清二楚。耿家最疼这个小儿子,替他摆平了不少风波,隐瞒了不少丑事。” 叶柏南面目凝重,“你舍得程禧受罪?” “那周家选择你联姻,有什么好处呢。”周京臣没回答他,另起话题。 “周家还缺什么吗。” “欲望无止境。” 周京臣瞄准靶环,开弓,撒手,一气呵成。 命中八环。 叶柏南拇指抵住弓眼,塌下肩,极为规范,出手干脆利落,同样是八环。 “既然没有好处,程禧一定会嫁给耿家,不可能嫁叶家。”周京臣生硬淡漠,毫无商量余地,“至于她受不受罪,人各有命,不劳叶总工操心了。” 第56章 他是性无能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拿着弓箭一言不发,眼里的光凉了又凉。 传言周京臣腹黑狠辣,铁石心肠。 是商场斗争、阴谋阳谋的一把好手。 的确名不虚传。 连妹妹也舍得搬出谈交易。 “你要什么。”叶柏南手骨突出,微微发力。 周京臣云淡风轻目视靶心,“叶总工有什么?” “我有的,难道周总工没有吗?” “叶家有的,我周家当然有,只多不少。”他抻动弓弦,射中九环,“看来你没多大的诚意。” 叶柏南明白了。 是个人的利益恩怨。 “程禧配不配,值不值,叶总工自己掂量。” 接下来,他们各自陷入沉默,全神贯注射箭。 周京臣射一支箭,叶柏南也射一支,双方毫厘不差,徘徊在八环、九环之间,裁判一直判平手。 休息区的两对儿男女走出赛场,到大门,同伴和女人挤咕眼,“叶家的大公子好风采啊,怪不得你遗憾。” “周家的公子也挺有风采。” 同伴瘪嘴,“他太严肃了,像当官的。” “官宦子弟嘛,气场是家族熏陶的——” 她们声音渐行渐远。 “无聊吗?”周京臣忽然侧过身,望向程禧,“你不是在夜市打过靶子吗,试一试射箭。” 她摇头,“我在夜市打的是气球...” 周京臣挑了一款适合女士的小型号窄弓,“打中几个?” 程禧坦白,“二十个气球,打中一个。” 他闷笑,叶柏南隐隐也发笑,她尴尬,“室友没打中。” “和差的比,不和好的比。”男人揭穿她,“只会越来越差。” 她捏着吸管,不声不响喝杯里的西瓜汁。 “不服气?”周京臣了解她,她红着脸狡辩,是知错了,不搭腔,是不服气。 “过来。” 她没动。 “程禧。” 周京臣叫她名字,眼眸好似席卷了霜雪,寒浸浸的。 程禧终究是怕他生气,磨磨蹭蹭站起,走过去。 “红头的箭。”他发号施令。 箭筒里面空了,她从地上捡了一支,交给他。 “你来。” 周京臣虚虚环着手臂,揽住她,手把手教。 她有顾虑,“叶柏南在...” “坦坦荡荡,谁在有什么关系。”他一本正经反驳。 程禧攥了攥拳。 是她自作多情了。 都说女人擅长演戏。 事实上男人永远比女人会演。 接个吻,上个床,女人开始不自在了,在男人心里,并不代表什么。 “抓住底下。”周京臣引导她,“手分开。” 程禧任由他摆布。 “你十四岁的时候,手就这么大。”他的手重叠在程禧的手上,比划大小,他宽阔修长,她小巧细窄,“现在二十岁了,还是这么大。” 她往回抽,没抽出来。 “叶柏南想不想和你发展,好奇吗?” 程禧脊骨一僵。 假如他不想,只能嫁耿家了。 “结果还不错。” 周京臣控制她的手,握住弓柄,一根根手指的位置、着力点、作用,详细讲解着。 她大脑浑浑噩噩,完全听不进去。 “叶柏南有意。” 这句,她听进去了。 才喘了口气,男人话锋一转,“可惜,周家倾向于耿世清。” 程禧剩下的半口气哽在胸腔。 “我也倾向耿家。”周京臣俯下身,挨着她耳畔,“耿世清性无能,知道吗?” 她瞳孔放大。 “先天性弱小畸形,他不肯去医院治疗,耿家夫妇也被他蒙在鼓里,相信儿子可以传宗接代,实际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周京臣眼尾噙了笑意,为她戴上护目镜,他动作温和,偏偏程禧觉得他是凶悍的,带刺的,锋利又冷毒。 “这类男人,心理最变态。变着法折磨女人,对方越是痛苦,他越是满足,对方掉一滴眼泪,他会爽上天。”周京臣的唇贴着她头发,湿润的温度,丝丝缕缕钻入毛孔,搅得她心乱如麻。 “你这样纯净,正合他胃口。”唇沿着发顶游移到发梢,周京臣几乎弯下腰,他一手操纵她,一手挪动面前的支箭架,虽然亲密,借助了外物打掩护,不觉得别扭了,“岂不是要毁在他的手里。” 程禧僵硬得更厉害。 耿世清男身女相,五官娘里娘气,生得又不俊,反而眼神阴柔戾气,程禧对他没好感。 本以为不合眼缘,原来是女人敏锐的第六感。 他真不是好人。 “做耿太太,物质地位应有尽有,除了尊严和性福。”周京臣咬字咬得别有深意,“凭我对你的两次试验,你以后绝不是耐得住寂寞的女人,独守空房你会生不如死的。” 程禧靠在他怀里,姿势像兄妹,又形容不出的暧昧。 像一对儿恋爱中的男女,又有距离感。 幸好叶柏南没关注这边,他在休息区打电话,打完返回原处,“周总工,再杀最后一局了。” 周京臣面不改色推开她,“叶总工稍后有安排吗?” “公司有急事处理,先回去。”叶柏南雷厉风行,一击即中,射出十环。 程禧刚学,技巧毫无章法,手腕的力气使大了,震得一弹。 箭头射向地板。 第一盘,周京臣是七环,叶柏南脱靶。 这一盘,叶柏南是十环,周京臣脱靶。 叶柏南险胜。 周京臣笑了一声,“叶总工赢了。”他撂下弓,不咸不淡瞥程禧,“八字没一撇,你倒会胳膊肘外拐了。” 他输了一块宝玑传世系列的腕表,三百多万。 倘若叶柏南输了,输他一块同价位的理查德米勒。 算作赢家的彩头。 “我会吩咐秘书送到叶家老宅。”周京臣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大衣,朝外面走。 程禧亦步亦趋在他身后。 和叶柏南擦肩而过的一霎,他喊住她,“程禧。” 她脚步一顿。 周京臣也停下,不远不近地,头时不时转动一下,漫不经心地观望四周。 不言不语,但威慑力十足。 紧迫的气氛下,叶柏南不知从何说起,又该说些什么。 程禧嫁给什么人,是周淮康夫妇的主意,他一个外人,没资格插手周家的内务。 “周总工。” 周京臣回过头。 “你要的是云航集团那笔订单吗?” “哦?”周京臣挑眉,“叶总工什么意思。” 叶柏南一张脸庄严郑重,“集团有董事会,我做不了主。” “北航集团也有董事会,我清楚流程。”周京臣不急不恼,风度体面,“叶总工相中了周家的小姐,是周家的光彩,不过姻缘成与不成,讲究缘分,没缘分一切免谈。” 叶柏南伫立不动。 “妹妹出嫁那天,我会亲自送请柬给叶家,叶总工一定要到现场观礼。”周京臣面无表情说完,“程禧,跟我走。” 她跟上去,临了,看了叶柏南一眼。 叶柏南恰好迎上她视线。 一秒,什么都清晰了,又什么都不清晰。 射箭场在郊区,室外风声呼啸,门敞开,有一阵风刮得极大,程禧的烟粉色衣摆夹在门缝,门又迅速关住。 掩去了她身影。 叶柏南喉结滚动,目光一扫她射箭站过的区域,片刻,收回目光。 第57章 坐我腿上 - 上嫁 - 玉堂 程禧没回乔尔集体入住的酒店。 跟着周京臣去了他的酒店。 他拉过椅子,解了衣领,岔开腿。 强忍着性子等她,但又没几分耐性的样子。 程禧在卫生间换了内衣,双手护胸,温吞吞出来。 情不自禁的难堪。 她在电视上看过模特大赛,有内衣秀环节,胸衣和三角裤,比她暴露得多。 可她不是表演的模特,周京臣也不是普通观众。 此刻,他带着男人的欲。 激烈的,满是冲击力。 “你把灯调暗了,行吗...”程禧浑身发麻,仿佛触了电流。 周京臣熄灭了白色的主灯。 打开一盏小灯。 焦黄的灯火照得他整具身体迷离且感性。 “手拿开。” 程禧顺从。 周京臣背后是敞开的窗户,他右手衔着烟,烟雾散出去,窗外是一楼的假山石景观,他的影子映在玻璃上面。 半杯款,呼之欲出。 在漂亮的光影下,晃晃悠悠。 周京臣狠嘬了一口烟蒂,烟尘吸入肺,鼻腔滚了一遭,他没什么瘾头,吸得太呛了,受不住,蹙着眉捻在烟灰缸里。 “坐我腿上。” 程禧紧绷着,小幅度迈出一步。 “又犯老毛病了是吗。”他神色阴晴不定,注视她。 她迈大步,站在周京臣的椅子旁。 男人猛地一拽。 热。 热得很。 更胀。 周京臣皮肤的每一处都膨胀,硕大。 他指挥着程禧,怎样吻他,怎样抚摸他。 大胆,又直白。 程母没教过她,周夫人也没教过。 她所有男欢女爱的认知,来源于钟雯在宿舍里描述和男朋友的感受。 什么是前后戏,什么是角色扮演,哪种舒服,哪种新奇。 程禧将周京臣一一对号入座,和钟雯描述的不相符。 周京臣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不逼迫她穿戴猫猫狗狗的羞耻工具,他唯一的嗜好,喜欢要脱不脱,欲遮不遮的曲线。 朦胧,诱惑。 而不是一丝不挂。 是一点点地突破神秘的色彩。 程禧在寝室里聊过,假装是某个朋友的经历,钟雯说,这种男人才会玩。 猴急扒个精光的,是初级版。 慢慢品,慢慢解锁的,是丰富老练的终极版。 有段位,有水平。 周京臣的气息渐渐粗重起来。 他吻了一会儿,从她胸前抬起头。 程禧死死地抵住他肩膀,他身躯是潮的,有浓郁的汗渍。 周京臣扳正她下巴,面向自己。 掐紧她的臀胯。 他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男人体味。 淡淡好闻的味道。 力量越凶猛,体味挥发得越多。 程禧后仰,躺在他膝盖。 腰肢柔韧得像是柳树条,没有骨头,禁不起风雨,却禁得起周京臣的狂风巨浪。 地上的男士西裤响起震动。 周京臣埋在她颈窝,躁动平复了一些,捞起手机,接通电话。 “夫人知道您找着程小姐了,她要去您那里。” 他正在回味余韵,倏而睁开眼,“出发了吗?” “马上出发。” 周京臣看腕表,“你拦住我母亲。” “那您...” “我八点赶回老宅。” 他挂断。 程禧吓得心噗通跳,“是周家的保姆吗?” “嗯。” 她手一哆嗦,夹得周京臣一哼,四目相对,他眼底是细细密密的血丝,沾染着情动的余热和来不及痛快释放的压抑。 “松开。” 她一直搂着周京臣的脖子,松开手,又揪住他的袖子,“是华伯父告诉周阿姨的吗?” 华伯父得知周家和耿家联姻了,出于礼数,求证一下周夫人,表示关心祝福,是理所应当的。 不闻不问,显得太生分了,不尊重周家。 周京臣没答复她,起身整理好衣裤,“先回周家。” 她战战兢兢,“回周家订婚吗?” 男人系上皮带,一言不发盯着她。 她眼皮,睫毛,连眼角的泪珠也在颤。 “或许是。” 程禧不吭声。 “你母亲下星期续费,换新的医疗团队,周家联系了德国的脑科专家,包机请到疗养院。” 她张了张嘴,喉咙晦涩得发不出音。 其实程母的病情,是治愈不了的。 手术清除了脑部的血块,缝合了断腿,至于精神病,能缓解,不能康复。 任何一丁点的刺激,包括熟悉的物品,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都会造成她复发,攻击人,殴打人,自残,必须二十四小时的高级特护轮值。 周家这八年,对程母可谓无微不至,仁至义尽了。 一方面是对外讨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另一方面,亲手养大程禧,替周家办事。 权富圈的大人物亲生的公子小姐,也照样联姻。 何况她。 周家豢养的一个小宠物罢了。 白吃了周家的,白喝了周家的,天下哪有没有免费的午餐。 ...... 回到老宅,是七点五十分。 客厅里,周淮康不在,他一向忙碌,基层巡视,日常会议,十天有九天碰不上。 周夫人倚在沙发上喝牛奶。 “回来了?” 态度不算恶劣,只是不笑,直勾勾审视着程禧。 程禧杵在那,垂着头。 “打蔫儿了?”周夫人放下杯子,“你连耿家的面子都不给,我让你回家,你倒是赏我脸,真回了。” 周京臣摘了皮手套,搁在玄关柜上,走到客厅,“您气性这么大,程禧不敢开口了。” 周夫人瞪他,“你不帮她,她走得了吗?” “她耍小脾气,即使留下,和世清也合不来,不如她冷静了,再约耿家见面。” 周京臣说的有道理,周夫人不那么愤怒了,“约哪天啊?禧儿,听你的。” 程禧偷偷瞟沙发上的男人,气质一如既往镇定自若,唯独西裤皱了,裤脚部位有几滴白色的污渍。 是他自己的。 第58章 京臣和禧儿有奸情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含笑示意程禧道歉,笑意正经,带一丝不正经,“你哭一下,周阿姨心软了,不骂你。” “我再骂她,她直接不回周家了。”周夫人不领情。 程禧细细的哭腔,“我不敢了...” “行了,你回屋休息。”周京臣使了个眼色。 她刚要走,周夫人叫住她,“星期日约耿家吃饭,你去不去?” 周京臣喝着热茶,没插话。 他不打算管。 程禧点头,“我去。” “是我逼你去的吗?” 她摇头,“我自愿的。” 周夫人不言语了。 “父亲呢。”周京臣岔开话题。 “下基层了,耿家陪同。” 耿先生的职务比周淮康低一级,属于副手,这也是周家笼络耿家的原因,公事上是一艘船的,私事亲上加亲,死死地捆绑在一起,对周家有益无害。 周京臣喝完茶,准备去书房,周夫人突然质问,“你西裤怎么脏了?” 程禧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他驻足,俯身看了一眼,轻描淡写敷衍,“忘了怎么脏的,洗一洗就好。” “你过来。”周夫人没罢休。 周京臣返回两步。 那东西黏糊糊,风干之后是一块浅浅的白斑,黑裤衬得尤其明显。 保姆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溅在裤子上了。 他没留意。 被周夫人发现了。 “你带女人去外地了?” 周京臣没出声。 “禧儿。”周夫人狐疑的眼神打量她。 那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危险,探究。 她心脏猛跳。 周京臣目光一凝,重新坐下,“您这是查岗?” “查岗不行吗?”周夫人疾言厉色,“你和华家订亲了,除了菁菁,你不能接触其他女人。” 他靠着沙发背,索性不藏了,右腿支在茶几的边缘,明晃晃的三大块污渍。 程禧记得在浴室那晚,她洗了澡,周京臣又主动给她洗,她不习惯,抗拒他,他连内衣都没穿,蹲在浴缸边上,腰腹处一股张扬狂气的荷尔蒙。 “你多洗一遍。” 她不明白,却也听话洗了第二遍。 后来程禧回学校偷偷问安然,安然告诉她,男人尺码大,量也大,残留多,多洗才洗得干净。 她又问安然,有科学依据吗。 安然说,钟雯炫耀某一任男友18,是这么科普的。 周京臣多大的尺码,程禧不清楚。 总之,他挺傲的。 “您又没问菁菁,万一就是她呢。”周京臣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周夫人半信半疑,“真是和菁菁?” “那您怀疑谁?”周京臣同周夫人对视,表面漫不经心,实则又风起云涌。 十分强硬。 倒是周夫人猜不透,气势弱了,“我是提醒你,你和菁菁还没结婚呢,新婚的前几年要忠诚,感情基础越牢固越好,假如你中年犯错了,菁菁念在那几年的恩爱情分,她肯原谅你。” 程禧悄悄呼出一口气。 周夫人耳聪目明,察觉到她在一旁如释重负,心口莫名一沉。 等客厅没人了,迅速给周淮康打了一通电话。 “我预感家里出大事了。” 周淮康和下属在开会,“你又胡思乱想。” “京臣和禧儿,十有八九是...”有奸情三个字,她实在讲不出口。 周夫人眼前像播放电影一般,从普众寺上香,到徽园和叶家相亲,再到耿家登门做客,一幕幕场景浮现,京臣全部在场,禧儿总是别别扭扭的不自在,华夫人甚至在葬礼结束后找她打听过,他们的兄妹关系亲不亲密... 无缘无故的,何必打听这些? 华家一向不掺和周家的家事。 周夫人攥着座机的电话线,心口沉得更厉害了。 ...... 叶柏南在公司加班了一宿,天亮赶回叶宅。 叶宅是一栋晋派风格的大合院,橘色瓦片的坡顶屋檐,绿漆木横梁,华丽复古,据说叶家的太祖父是山西人,著名的十大晋商之一,后代子孙陆陆续续定居外省了,仍旧喜欢晋派的宅子,叶宅是叶先生斥巨资翻修的,价值数亿。 号称是北方“檀宫”。 叶太太在客厅的阳台上剪花枝,他走过去,直入正题,“我希望您替我出面,去周家谈一谈我和程禧的订亲。” “你疯了?”叶太太瞪大眼,“程禧有主儿了,你和耿世清抢女人,你是嫌叶家的日子太平,要挑衅耿家吗?” 叶柏南早料到叶太太会爆发,他泰然自若,“叶家世代经商,求不上耿家,无所谓得罪。” “自古民不和官斗!”叶太太从椅子上起来,“你是求不上耿家,但你弟弟在耿家的圈里谋差事,混饭吃。你当哥哥的不扶持他,还拖累他吗?” “柏文不会怪我。” “叶家怪你!”叶太太坚决不允许他与耿家为敌。 叶柏南一粒粒解扣子,脱掉大衣,又脱了夹克衫,搭在臂弯。 “程禧第一个相亲对象是我,叶家在先,耿家在后,既然周家先安排了我,证明认可我的条件,我相中了她,耿世清必须让我一步。” 第59章 羊入虎口 - 上嫁 - 玉堂 叶太太气笑,“谁在先,谁在后,不重要。谁家的势力大,谁家的门第高,谁家的公子占先机。” 叶柏南摩挲着大衣扣,显然没听进去叶太太的这套理论。 “耿世清会投胎。”叶太太恢复淡定,继续修剪花枝,“健全人投错了胎,反而不如他一个瘸子过得舒坦。” 叶柏南心头郁结,火气旺,扯开衬衫的衣襟,风吹得他衬衣下摆罩起一个鼓包,飒飒作响。 “耿家权势大,叶家斗不赢,更没必要蹚这潭浑水。”叶太太知道他不痛快,耿世清压了他一头,这口气自然憋屈,“叶家顺顺利利做生意,你弟弟安分捧着铁饭碗,和耿家井水不犯河水,权富圈有的是好姑娘,我保证下一个比禧儿出色。” 叶柏南心里的火没消,风又大,冻得他胸膛发红,眉眼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雾。 “你喜欢禧儿?”叶太太拿着剪子,修理完一株花,又修理另一株。 他声线哑,“有好感。” “只是好感,不值得费力气抢,你当初和俞薇都订婚了,照样解除婚约。” “我不忍心程禧嫁耿世清,被祸害了。” 叶太太偏头瞥他,“要不是周家养女的头衔,禧儿根本攀不上耿家,小富豪的女儿、妹妹眼巴巴要嫁呢,有耿家这个后台,小富豪变大富豪,委屈一个女人,发达整个家族,名利场很现实。” 叶柏南皱着眉。 “周家利用她联姻,不算亏了她,在耿家养尊处优,保不齐她心甘情愿呢。” “她不情愿!” 话不投机,叶柏南不再沟通,转身上楼。 “你千万别招惹耿家!”叶太太追到客厅,“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叶柏南虚虚握拳,在原地伫立了片刻,默不作声进卧室。 ...... 因为上次相亲不欢而散,周夫人特意在市区最豪华的“皇家会馆”招待耿夫人和耿世清赔罪。 这家会馆是餐饮娱乐一条龙,一楼温泉,二楼娱乐,三楼餐饮,办卡有门槛儿,要验资,个人净资产达到八百万,定位VIP客户,可携带一位家属入场。 周夫人是VIP,耿夫人用了大女儿的卡。 耿世清见到程禧,出乎意料的热情,完全没记恨她,又是给她摆果盘,又是讲笑话暖场,哄她开心。 他态度友好,程禧也不那么紧张了。 “世清大度,将来结了婚,他百分百爱惜禧儿。”耿世清彬彬有礼,给足了长辈体面,周夫人也欣慰,“现在的年轻人向往一见钟情,其实慢慢培养出来的感情最稳定了,禧儿,你说呢?” 程禧坐在最边角的位置,不搭腔。 “我对禧儿就是一见钟情。”耿世清憨厚笑,“她没相中我是应当的,我们不匹配,我会尽量弥补她。” 周夫人更高兴了,“咱们选个吉日,淮康和耿先生回来,办订婚宴。” 程禧一动不动,指甲盖掐进手心的肉里。 “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直接提,咱们是一家人,你耍脾气一走了之,把你耿叔叔晾在那,他怪下不来台的。” 耿夫人埋怨了她一句,接着和周夫人谈,“聘礼我和老耿商量了,一套房登记在禧儿名下,是她的婚前财产,一辆百万的代步车,黄金、珠宝、婚礼的规模,周家开口要多少,耿家备多少。” 程禧低着头,手机屏幕一直是暗的。 没消息。 周京臣清楚今天是她和耿世清第二次约会的日子,也清楚周夫人和耿夫人会敲定订婚的流程,却无动于衷。 来会馆的路上,她给他发过短信了,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他娶华菁菁,她嫁耿世清。 已经毫无转圜余地。 周夫人接了一个电话,吩咐程禧,“去迎一迎你京臣哥,他在车库停车。” 程禧黯淡无光的眼睛燃起了光。 “哥哥来了?” 周夫人意味深长端详她,“是,你哥哥不放心你。” “我陪禧儿下去一趟吧。”耿世清正愁没机会单独和她亲近,逮着难得的机会非要黏着程禧。 乘电梯到一楼,周京臣不在大堂。 耿世清询问保安,保安查了监控,车库确实驶入一辆红旗L9,在地库兜了一圈,又开出去了。 程禧攥着手机,犹豫要不要联系他,耿世清这工夫也接了一通电话,是耿夫人的,她们刚从二楼的棋牌室离开,去三楼包厢了。 “大哥过来了,又走了。” 电话那边传来周夫人的声音,“世清,你带着禧儿回三楼吧,先点菜。” 周夫人发话了,程禧只好跟着耿世清上楼。 餐饮部的走廊很清静,只有一名男服务生推着餐车经过。 耿世清问,“耿夫人在几号包厢?” 服务生一指对面,“301。” 程禧一心甩掉狗皮膏药一样的耿世清,大步直奔301,木门紧闭,门缝黑漆漆的,没渗出光亮。 周夫人和耿夫人在包厢里,不开灯吗? 程禧总觉得不对劲,服务生的音色依稀在哪听过... 下一秒,她脑子轰隆炸开,是胡生! 第60章 祸害了程禧,你惹大祸了! - 上嫁 - 玉堂 程禧马上调头,尾随的耿世清挡住她,“禧儿,大家等我们呢。” “不是这间包厢。”她左走,耿世清挡左,她右走,耿世清挡右,真面目不加掩饰了,“你挺聪明的,也够警惕,看来你是死活不愿意嫁我啊——” 程禧盯着那个服务生,他摘了工作帽和口罩,果然是胡生,“程小姐,别来无恙啊!我警告过你,我是有仇必报的人。” 耿世清眼疾手快捂住她嘴,胡生搬起她腿,一前一后配合抬进301包厢,反锁了门。 胡生是同性恋,不懂怜香惜玉,狠狠一丢,程禧趴在地板上,硌得肚子钝疼。 她爬起,屁股向后挪,“你干什么...” 耿世清一瘸一拐的,笑得邪性,“禧儿小姐猜一猜我干什么。” 程禧慌了神,退至墙角,“周阿姨呢?” “她们在308。” “你绑架我,你考虑过耿家怎么和周家交待吗?” “我绑架你了吗?”耿世清伸手摸程禧,她撇开头,他不气不恼的,手捏住她脸,牢牢固定她躲不了,“我是和你独处,培养感情。” 程禧奋力撞了他一趔趄,趁机疯了似的往门外跑,耿世清虽然残废了,终究是个大男人,不费吹灰之力钳制住了她。 “你跑哪儿去?” 他神色是狰狞的,阴险的。 “耿世清...我好歹是周家的小姐,你对我霸王硬上弓,是藐视周家!” 程禧慌不择路,胡乱摸索着,试图摸到工具抵抗他,可摸来摸去,到处空空荡荡。 耿世清应该不止一次搞这种戏码了。 他历任前女友都吃过苦头,他有经验了,提前清场了。 而且高级会馆的包厢隔音非常好,客户非官即商,注重话题的私密性,唯恐被隔壁听到,程禧呼救是没用的。 就算服务生听见了,也不敢贸然硬闯。 “世清,她吓唬你,你手软了?” 胡生在一旁怂恿,“上星期你们在周家见面,她嫌弃你是瘸子,周京臣亲自送她走的,他大概率也没瞧上你,你想不想娶她?想娶,干脆生米煮成熟饭,糟蹋了她!周家的小姐最重视名节了,她的名节毁你手里,周家肯定嫁。” “我毁了她名节...”耿世清蠢,但没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周家找耿家算账呢?” “你录一段视频,周家找你算账,你就在圈子里传播,反正是周家颜面扫地,无码视频倒霉的是女人,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流言伤不着你。” 视频。 程禧面色煞白。 耿世清竟然要录下她赤身裸体的视频。 一旦流传开,她怎样做人? “你别录视频!”程禧抓着他胳膊,“我没有嫌弃你...是胡生撒谎,他报复我!” “我为什么报复你?”胡生流里流气的踹了程禧一脚,“你不知天高地厚!你老子是给周家开车的佣人,你摆什么周家小姐的谱儿?胡家,耿家,哪家娶你都是你高攀?” “我答应不泄露你的秘密了——” “啪”地一下,胡生抡了程禧一巴掌,火烧火燎的灼痛,她蜷缩着。 耿世清一怔,看着胡生,“这么清晰的巴掌印...你不要留痕迹啊!” “你碰了她,比巴掌印严重得多,你就不碰了?”胡生拽起程禧,摁在椅子上,“周家为了一个养女,不至于撕破脸。周京臣以后不从政,周淮康退休了,他需要你父亲的势力,保周家,保儿子,保孙子,即便程禧发生意外死在耿家了,周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没娘家,只要周家不出头,你怕什么?” 胡生的一番鼓舞,让耿世清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 “你享受吧,工具准备好了,在餐桌上。”胡生拍了拍裤子的浮尘,扬长而去。 耿世清掀开桌布,各种金属的、硅胶的工具,长的,厚的,尖的,程禧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四肢几乎瘫软,站不起来。 “喜欢哪个?”耿世清阴恻恻笑,全然不像方才鞍前马后伺候周夫人的他,像一个恶魔,一个地狱的鬼怪。 “热的?冷的?”他拨弄着一根锃光瓦亮的金属棒,缓缓戳打她脸蛋,“周夫人口口声声保证,你没谈过恋爱,你真是雏儿?” 程禧浑身战栗,牙齿磕绊着,说不了话。 耿世清拾起药瓶,标签是印度的印地语,进口的药丸。 药效凶猛,持久。 他斟了一杯茶,喝了一颗。 担心效果不佳,又喝了一颗。 耿世清半蹲半跪,揪断程禧的裤扣,沿着腹部卷起上衣,浅紫色的蕾丝套装清纯醒目,配上那一身白腻的肌肤,分不清是药效发作了,还是自然而然的男人反应,耿世清感觉雄风大振,上下其手揉了一把。 凉浸浸的玩具手铐戴在腕间,程禧一激灵。 耿世清拉扯她头发,强行把铁链套进脖子,另一端拴在墙上的挂钩,她不得不撅起臀,否则会勒得窒息。 皮鞭劈下,抽在后背,仿佛冒了火,程禧尖叫。 过道是高跟鞋的声响,耿夫人四处找他,“世清!” 药丸上头了,耿世清双目猩红,龇牙咧嘴的兴奋,角落的摄像机红光一闪一闪,对准了这边。 “是301吗?”耿夫人和服务生在开锁。 “一个高个子的帅哥买了我们的工作服,一直徘徊在301门口。” 话音刚落,门打开了。 耿夫人一瞟屋内的情形,全明白了。 “世清...”她冲上去,咬着牙搧了耿世清,恨铁不成钢,“你惹大祸了!” 耿世清大拇指一抹嘴角的血,不以为意的腔调,“快要订婚了,夫妻干这事儿是顺理成章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禧儿同意,早一天晚一天随你们的心情,关键她不同意——”耿夫人推搡他,“你赶紧走!” “我去哪?” 耿夫人急于帮他收拾残局,他不走,她没法安心处理,“先回耿家!” “我不和周家打招呼了?”耿世清没意识到严重性。 “禧儿这副样子,你有脸去打招呼?”耿夫人使劲推他,才推了两下,忽然不动弹了。 直愣愣地杵在那里,平静得诡异。 第61章 喂他吃光,让他飘飘欲仙 - 上嫁 - 玉堂 耿世清不耐烦,扭着胯,“妈,你去拖着周夫人!我太难受了...不发泄要爆炸了!” 耿夫人一动不动,双脚仿佛钉在地板上。 那一道影子逼至门口,在浓稠的光线里,清晰明朗。 “这是怎么了?”周京臣一手车钥匙,一手皮手套,扫了一眼包厢的门牌,“301?” 这位周公子,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耿夫人是心知肚明的。 她不露声色把耿世清推进包厢,随手关门,“你母亲在308...我来接世清。” 门一关,耿世清直奔程禧,她吓得大喊,“周京臣!” 男人抬脚,皮鞋顶住门。 门多敞开一寸,就多发现一件情趣工具,周京臣的神色更冷冽一寸。 他仍旧维持了最后的体面,“玩什么呢?” “京臣...不,周公子。”耿夫人先他一步进去,挡住耿世清,“世清鲁莽贪玩,没个分寸——” “世清,你解释给我听。”周京臣径直掠过耿夫人,坐在椅子上,盛气凌人翘起一条腿,“我认为现在不应该护着他,而是给程禧披上衣服,耿夫人认为呢?” 耿夫人依依不舍松开耿世清,她的外套搁在308了,耿世清和程禧的外套也被服务生拿到包厢,她只能借周京臣的大衣。 周京臣一言不发解开扣子,手背的筋络鼓突突的,靛青色在灯光下散发着幽森的寒气。 震慑,刻薄。 耿夫人接过他的大衣,裹住程禧,“禧儿,你受委屈了,世清不是这种人,他吃错了东西...丧失理智才冒犯你的。你原谅他,只要你肯原谅,什么条件耿阿姨都答应你。” 程禧惊魂未定,颤颤巍巍趴在椅背。 “世清!”耿夫人又跑到耿世清身边,“你和大舅哥解释一下,咱们一家人,私下好商量,好解决。” 耿世清哪里解释得了,正是药劲儿上瘾,自己脱了长裤毛衣,不停挠屁股,哈喇子流了一地,丑态百出。 他脱,耿夫人穿,替他遮掩着,“服务生!”刚叫完,她又噤了声。 耿夫人想要给他灌一杯冰水降火,或者要一个女公关、女模特纾解药效,她是慈母,溺爱惯了,不忍心耿世清饱受煎熬。 可他一丝不挂的,暴露了小腿畸形,外人会笑话,耿夫人哀求周京臣,“先送世清去医院吧!他太烫了,烧出毛病影响日后生育的。” 周京臣审视良久,眼底溢出笑,既玩味,又戾气,“世清吃错了什么东西?” 他其实猜得八九不离十,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德性,尤其是“人菜瘾大”的废物,越无能,越爱玩;越玩不了,越是花样变态、另辟蹊径。 耿世清裤子里的小玩意儿,甚至不如几岁的娃娃大,据说去美国的岛上待了一宿,八个丰腴妖娆的女模特轮流刺激他,愣是一丁点儿鼓包没有,裆部一马平川的。 幸好在国外,若是在国内,权富圈岂不是笑掉大牙了。 身体这么虚的,市面上一般的药没效果,除非是提炼的精纯款,不加佐料的神油,药丸,普通人受不住的。 胡生有这方面的渠道,他经常去泰国和人妖乱搞,估计耿世清从他手里进货的。 周京臣视线移向耿夫人,“好吃吗?我尝尝。” 耿夫人表情一变。 他起身,走向圆桌,看药瓶的说明书, “的确是好东西。”周京臣笑里藏刀,“99%的高含量,六颗一瓶。”他拧开瓶盖,挑眉,“世清下血本了,直接吞了两颗,战斗一夜不累。” 耿夫人听得揪心,扶着耿世清就要离开。 “周家的司机在楼下,让他上来帮您。”周京臣打了一通电话,笑得温和,“终究是自家人,先让世清舒坦了,咱们慢慢谈。” 耿夫人觉得不对劲,没来得及拒绝,司机已经推开301的门。 “周公子。” 周京臣把玩着那瓶药,在鼻下闻了闻味道,很感兴趣,“喂他吃。” “吃多少?” 男人撂下瓶子,嫌弃脏了手,一副厌恶相,“吃光。” 耿夫人大惊失色,“周京臣...” “世清喜欢舒坦,君子成人之美。”周京臣用帕子捂住口鼻,包厢里臭烘烘的,耿世清似乎尿了,“他不是渴望飘飘欲仙吗?吃光了药,世清很快成仙了。” 第62章 你想打死人吗? - 上嫁 - 玉堂 司机鞠了一躬,“耿夫人,劳驾了,您歇一歇,耿公子交给我。” “不行...”耿夫人爱子心切,抱住耿世清不撒手,“世清是耿家唯一的儿子,老耿在外省开会,有任何问题,等老耿回本市处置!” “您糊涂了。”司机皮笑肉不笑,“您还有两位千金呢!耿家宝贝这个小儿子,可在周家,公子、千金同样尊贵,耿家要面子,禧儿小姐贵为周公子的妹妹,周家不要面子吗?” 司机一声声“禧儿小姐”,勾得耿世清心猿意马热血沸腾,如同饿极了的野兽,眼球猩红扑向程禧。 耿夫人和司机措手不及,追上去抓他,没抓住。 千钧一发之际,周京臣一脚踢在耿世清的膝盖,后者噗通跪下,像是感知不到痛,爬着搂住程禧,撕她的衣裤。 药效的催情下,耿世清力大无穷,牛犊子似的,甩飞了包裹程禧的大衣,耿夫人怕司机伤害他,一边拽住司机,一边大吼,“世清,你别闹了!” 司机没胆子对耿夫人动手,耿先生是大人物,万一失手,耿夫人见了血,耿家弄不了周家,参与的下属、会馆的经理、保安,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遭殃。 司机顾虑多,耿夫人又豁出命护儿子,一时陷入拉锯战。 倒是耿世清趁机得逞,啃着程禧的脚趾,扒她裤子。 周京臣大步跨过去,又是一脚踹在耿世清的后背,踹得他止不住咳嗽,憋得涨红。 旋即结结实实揍了耿世清一拳,“我在场,你没完了?还继续摸?” 耿世清一身的尿骚气,完全神志不清,除了女人,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周京臣抄起桌上的药瓶,对准他的嘴灌了进去。 耿夫人愣了一秒,声音撕心裂肺,“周京臣!你敢动我儿子!” “动了。”周京臣背对她,扔了空瓶子,整个人没多大的起伏,挺沉得住气,拎着茶壶冲涮手,“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姓周,耿家能如何?” “耿家照样不是吃素的!”耿夫人目露狠色,“倘若我儿子有三长两短,这市里的达官显贵,谁家没有糟心烂事呢。” 周京臣侧过身,笑比不笑更森寒,“耿夫人威胁我吗?我父亲是公认的清正廉明。” 耿夫人是闯过大风大浪的,气势丝毫不虚,“你保证自己在生意场的双手绝对干净吗?” 周京臣眯了下眼。 刹那的死寂。 他和耿夫人剑拔弩张的工夫,周夫人从308出来,循着叮叮咣咣的动静,找到301。 餐饮部经理和安保经理跟随,三个人停在门口。 “怎么了?” 程禧低着头。 耿世清躺在地毯上,浑身赤裸绯红,发癫抽搐着。 周围一大滩尿渍。 周夫人蹙眉,“封锁301到306,我包场了,禁止客人和服务生进出。” 经理迅速执行,召集了保安守在电梯门和安全通道。 “司机送禧儿回老宅。” 司机瞟周京臣,他没反应。 默许。 “是。” 司机背着程禧走出包厢,经过周京臣身边,她抬起头,脸颊泪痕斑驳,左边肿胀。 望着他的一刻,蓦地流出眼泪。 周京臣心口胀麻,也望着她。 “别走!”耿世清握着皮鞭,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的,盯着程禧,“我老婆...” 周京臣拱了拱火,没克制住。 他猛地一挥胳膊,劈头盖脸砸下,分不清是砸在脑袋还是砸在身上,隐隐透出击中骨头的闷钝响。 “京臣!”周夫人呵斥。 耿夫人一把拖开周京臣,“世清犯了错,有耿家处罚他,会给周家一个圆满的交待,你没资格。我耿家不是小门小户,任由你发威。” 周京臣置若罔闻,越过她肩膀扯耿世清,又要往地上摔。 “周京臣!”周夫人拔高音量,“禧儿委屈了,我打算让她出国生活几年,什么时候没阴影了,什么时候接回国。” 周京臣动作一顿。 他扭头。 目光对峙了好一会儿,周夫人有条不紊开口,“周家舍不得禧儿,你也舍不得妹妹,闹大了,只能送出国,远离风口浪尖保护她,不闹大,一切有商量。” 周京臣举起的手臂垂落下来。 周夫人使了个眼色,司机赶紧进电梯。 耿夫人简单道了歉,承诺三日内给交待,火急火燎地招呼保安架着耿世清下楼。 回老宅的路上,周夫人和程禧在后座,周京臣在副驾驶。 周夫人从后视镜里打量他,他臂肘支在车窗,看窗外的高楼大厦,面孔阴沉到极限。 他一眼没看程禧。 偏偏周夫人的感觉越来越不妙。 太刻意。 反而有猫腻。 “你出息了。”周夫人冷声冷气,“当着耿夫人的面儿,动手打耿世清。要不是我拦着你,你想打到什么程度?” 周京臣抿唇,下颌线条紧绷。 第63章 娶她是板上钉钉的 - 上嫁 - 玉堂 程禧抖的厉害,周夫人不再提耿世清了。 周家的家庭医生是二十四小时伺候周淮康的,陪着他去外地了,周夫人请了武警医院的主任来老宅。武警、公安医院的部分科室、高干病房是专门服务这圈子的,医护人员的嘴巴严实,有什么特殊的病情、伤情,对外会守口如瓶。 周家的小姐挨了“皮鞭”,耿家的公子壮阳药中毒,这可是劲爆的大新闻,一旦泄露,周、耿两家的风评不好。 这群人,最在意名誉,口碑。 宁可背地里受大罪,也要大庭广众之下显大贵。 “颈部的伤痕...是狗链勒的?”主任检查了程禧的脖子,直言不讳。 主任姓曹,吃国家津贴的医学界泰斗,和周淮康颇有私交,周夫人没瞒他,“不是狗链,小情侣拴着玩的。” 曹主任心领神会,“禧儿小姐是不是挣扎了?否则不至于勒破了皮。” “年轻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周夫人含糊其辞应付他,她没法坦白是耿家公子强迫的,曹主任虽然是朋友,但不光彩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要节制,有情侣吮吸颈部太激烈,造成了血管破裂。”曹主任撩起程禧衣摆,白嫩肚皮裸露的一霎,周夫人按住。 回过头,看着周京臣,“你出去。” 四目相视,周夫人眼神戒备,隐晦。 他掏烟盒,嗑出一支,打火机在食指和中指旋转了一周,“需要外敷药吗。” “需要的。”曹主任来得匆忙,不晓得具体状况,没带够外用的药膏。 “您写单子,我开车去买。” 周京臣一直叼着那支烟,没点燃。他进屋,距离床不远不近的,“如果疼,打止疼针。” 程禧偷偷瞧周夫人,气氛太危险,她只摇头,没出声。 “不严重的。”曹主任开完药单,有四五种药,消炎的,涂抹的,贴片的,“这类皮鞭是软的,玩具而已,只是禧儿小姐的肌肤太娇嫩,我记得她的凝血功能不太好,所以精心养一养。” 周夫人自始至终看着周京臣,眼里的警惕、探究,是前所未有的。 他浏览了一遍药单,揣兜里,咬着烟蒂,“您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清楚。” 周京臣笑了一声,打马虎眼,“我真不清楚。” “华家根正苗红,四辈勋贵。儿媳出身部队世家,禧儿嫁官门子弟,是你父亲一早安排的规划。”周夫人义正言辞,“你父亲的安排,包括我,也必须服从。” “我有不服从吗?”周京臣扬眉,“我和菁菁情投意合,娶她是板上钉钉,不会出现变数。” 周夫人碍于曹主任在,没捅漏那层窗户纸,“禧儿这里,我亲自照顾,你不用惦记。” 他一脸笑,“辛苦您了。” “我不尽心,难道倚仗你做哥哥的尽心吗?禧儿长大了,你们要避嫌。” 程禧一僵。 一星期之前,周夫人叮嘱她和哥哥嫂子搞好关系,多黏着哥哥,哄哥哥,婚后求他撑腰。 今天,却改口避嫌了。 周夫人捞出木盆里的热毛巾,给程禧擦手,一碰她,她一哆嗦。 额头全是汗。 “你慌什么。”周夫人意味不明注视她。 她不言语,缩着手。 周夫人掰开她手指,一根根擦拭,程禧指甲盖圆润发粉,从来不美甲,不涂指甲油,清澈小巧的十颗豆豆。 周夫人这些日子仔细回忆了,京臣见识多了形形色色的女人,不是有图谋就是有野心,相处起来他不踏实,有隔阂。 程禧清纯可人,又知根知底,他稀里糊涂地越界了。 不过凭他的理智,心中有一杆秤,知道什么不可为,稍加引导,会收敛的。 周京臣从卧室出来,秘书在楼梯口等候。 “监控销毁了。” 男人略微偏着头,摁下打火机的滑轮,“谁销毁的?” “安保经理是胡生表哥,胡家在会馆有股份。”秘书压低声汇报,“胡生和禧儿小姐相过亲,他目的是娶同妻,好吃好喝养在胡家,不管他外面厮混。高门大户的小姐不甘心受这份屈辱,于是他相中了禧儿小姐,觉得好拿捏,一个养女没有靠山,没地方告状,不敢惹他,估计是禧儿小姐不同意,他怀恨在心,怂恿耿世清毁掉禧儿小姐的名声。” 周京臣仰起头,烟柱直喷向天花板,在昏黄的水晶灯下蔓延开,“耿世清录视频了吗。” “录了,五分钟。”秘书保存了包厢内的录像,“摄像机在车上。” 他接过秘书的手机,点开。 面无表情看完。 删掉。 “凡是有胡生和男人亲密的视频,高价买。然后放出消息,让胡家在圈里抬不起头。” “耿世清呢?”秘书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欲言又止,“夫人在会馆的态度...似乎是坚持联姻,帮耿家遮丑。” 第64章 你怎么在我房里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咬着烟,烟雾呛,熏得他微眯着眼,“嫁耿家没有商量余地。” “禧儿小姐可惜了,耿世清是狗改不了吃屎。”秘书轻轻关严房门,“不过二代子弟又有多少成大器的呢?碌碌无为混日子,不给父辈添乱,已经是好样的了,像您和叶家兄弟一样出色,是家族的祖坟冒青烟了。” “叶柏南有消息吗。”周京臣重新穿好大衣,系着扣子。 秘书跟着他朝院子里走,“叶柏南最近在应酬国外的考察团。” “签约了?” “暂时没有。利润大,流程多,高管、中层干部一拨拨扒皮吃回扣,叶柏南喂饱了他们,才签得了。” 秘书打开后车门,周京臣没上车,自己打开驾驶门,“我去买药,你回公司,盯紧了叶柏南。” 周京臣再返回老宅,程禧睡着了。 床头柜放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她上学那会儿爱喝这个,天天喝,喝不腻,兑醋,兑麻油,很奇怪的口味。不吃皮蛋的蛋白,只吃蛋黄,保姆每次打碎四五个皮蛋黄,周京臣膈应这个,嫌腥。 他在床边坐下,调亮了灯。 程禧迷迷瞪瞪睁开眼,开始以为是梦,回味过来,猛地坐起,“你怎么在我房里。” 周京臣一扬下巴,一兜子药,在粥碗旁边。 “你出去。”她惊弓之鸟一般,“周阿姨在隔壁。” 男人脱了大衣,挂在椅背,衬衫一股烟味。 不浓,混合着潮湿的水汽,钻入程禧鼻子,她心口一颤一颤。 他没来得及换新衬衫。 这件脏了。 有耿世清的血渍。 “外面下雨了。”他徐徐开口。 今年立春的第一场春雨。 “你受伤了吗?”程禧问。 耿世清磕了药,又发情,力大如牛的,她目睹他撞周京臣,如同疯狗。 “没伤。” 周京臣一抻袖口。 程禧捕捉到他细小的动作,伸手。 男人拿了碗,给她。 “你袖子,撸上去。” 周京臣斜倚着,腿自然松弛,一动不动。 程禧后背火辣辣的,鞭子抽出血丝了,倒是没流血,她往床边爬了一寸,扯他胳膊。 手腕一块淤青。 是耿世清扔茶壶磕的。 “照镜子了吗。”周京臣忽然没头没尾的一句。 她仰头。 “披头散发龇牙咧嘴的。” 周京臣挖苦完她,掀开毛毯,“躺好。” 又拆了药盒,丢在毯子上,“自己涂。” 程禧蒙在被窝里,指腹蘸了药膏,从腰肢的两侧涂后背。 “够得着吗。”他瞥了一眼鼓鼓囊囊蠕动的被窝。 够是够得着,费劲。 周京臣在中指抹了一点药,探进被窝,他手凉,药也凉,程禧呻吟了一声。 她肌肤水汪汪的,有捂出的汗,有纯天然的滑腻,他一碰,她腰一战栗。 “肩膀涂吗?” “涂肩膀的下面...” 鞭子抽下来,剐蹭到蝴蝶骨了,隐隐有红痕。 “前面涂不涂。” 拴脖子的锁链有一枚钩,很尖锐,程禧在包厢撅着屁股晃晃荡荡,也剐到胸部了,她裹紧了毯子边缘,“我自己够得着。” 周京臣神情淡薄,向下移,手指摁在她股沟处,顺便涂了两下。 那一处麻麻酥酥的,药膏覆盖住,十分舒服。 门外这时响起拖鞋的摩擦声。 程禧一推,周京臣也敏捷,不露声色坐回椅子。 周夫人一进门,看到他迎着灯光检查药品的说明书,程禧睡得熟,氛围融洽正常,但她眉头还是拧得几乎夹死一只苍蝇。 “你回来多久了。” 周京臣起身,“刚回来。” “禧儿没醒呢?”周夫人关切掖了掖被角,又郑重其事斥责他,“你今天失态了。” “耿世清目中无人,用下三滥的招数泄欲,如果周家不痛不痒的翻篇了,联姻以后耿家更是肆无忌惮,周家的颜面呢?” 周京臣一副公道正义的模样,周夫人语气缓和,“有保姆照顾禧儿,你去餐厅吃饭吧。” 他走出几步,周夫人在身后提醒,“禧儿的闺房,你少来,她不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了,是大姑娘了,你有分寸,外头的闲话没分寸。” “外头的闲话?”周京臣欲笑不笑的,望着周夫人,“您听什么闲话了。” 周夫人脸上没什么波澜,“你别管,收敛就行,我听了闲话无所谓,万一华家听了闲话,影响周家的家风。” 周京臣笑意越来越深,“菁菁大度,她不至于误会我和禧儿。” 门一开一合,他离开了。 老宅的大灯一夜未熄。 座机一遍遍地响,程禧也偷偷接通了内线,得知耿世清在医院嚎了大半宿,又是打镇定剂,又是敷退烧贴,后来耿夫人接他去酒店了,安排了两名商务模特。 早晨保姆发现耿世清晕厥在浴缸里,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尿失禁。 紧急送到武警医院抢救。 那两名模特的嘴巴不严实,加上客户是耿家的公子,不免和小姐妹们炫耀了一番。 这茬小范围的传播开,耿世清的大姐二姐都赶回家兴师问罪了,埋怨弟弟胡作非为,害得她们被婆家的亲戚鄙夷取笑。 耿夫人气得砸烂了不少家具。 耿宅同样一夜灯火通明。 第65章 他和一个霸气迷人的女人 - 上嫁 - 玉堂 程禧的伤势确实不严重,她养到周二,去乔尔上班了。 办公桌堆积如山的资料夹需要打印。 饮水间的对面是打印室,她进去时,小女生和几名同事在泡咖啡,“业界大新闻啊,有上亿的项目了!” 程禧开启打印按钮,靠着墙。 “有一笔国际长途的货流订单,是运输进口生鲜的,航班包全年,一年往返200多趟,一趟的利润五十万,哪家航空集团签了合同,年净利润一亿呢,而且不止包一年,是五年起签,五亿的大单啊!据说合作云航集团了。” 叶柏南的公司。 程禧一边听,一边收纳打印好的文件,没参与她们。 “北航集团呢?北航的综合实力比云航高啊,云航这几年才步入经营正轨,之前内部乱糟糟的。” “周总工去谈判了,没谈拢,叶总工和负责人谈得顺利。”同事耐人寻味笑,“负责人是个风韵犹存的女强人,三十九岁,她前夫是香港的,没逃过七年之痒,追求她的老富豪和小鲜肉特多,她只欣赏叶总工。” 小女生恍然大悟,“叶总工拿下订单,和她逢场作戏?” “作什么戏啊——”同事翻白眼,“你没见过她,霸气迷人的大嫂范儿,即使作戏,假戏真做的概率很大!” 小女生不信,“他是叶家的长子,娶二婚的长媳,叶家同意吗?” 程禧麻利收拾了文件,去经理办公室。 叶柏南这类男人,事业心事业脑,家族,工作,背负着两座大山的压力,对争取资源是不计代价的,他一星期没联系她了,她也不好意思主动。 恋爱搭子估计没戏了。 程禧送完文件回到秘书办,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跑上去,大喊,“郑梅!” 引诱她去马明昭的酒局,被马明昭上下其手占便宜,逼得她防卫过当,关押在局子,一系列的前因后果,她可没忘。 郑梅一直有意躲她。 很心虚。 其实郑梅也清楚,同一家公司,同一屋檐下,躲不了。 早晚碰面,清算这笔账。 “我尊敬你,信任你,你为什么算计我?”程禧堵住郑梅的去路,“我得罪过你?” “没得罪。”郑梅索性豁出去,问什么,答什么。 “马明昭给你好处费了?” “他提出要你去,不过没给我钱,大公司的高管潜规则小公司的职员太普遍了,马明昭用不着亲口提,他暗示一下,有的是眼巴巴给他送女人的。”郑梅摊开手,信就信,不信拉倒的态度。 程禧真不信,“那你辞职干什么?” “愧疚啊,骗了你上钩,为了个人的业绩不择手段,辞职图个清静。”郑梅滴水不漏的,可程禧了解她,她业绩优异,不屑于搞歪门邪道。 “郑经理,我在你手下半年多,现在又是同事,冲这份情分,我只要一个答案,是谁收买你陷害我。” 郑梅死死地咬住下唇,在做心理斗争。 许久,她松口了,“是一位外形贵气的女人,隔着屏风见面的,长相我没看清,她带了一名女保镖,现场搜身,要求上交手机,不准录音,包厢里的信号也屏蔽了。” 说完,郑梅转身进电梯了。 贵气的女人。 周夫人那圈子的太太们,个顶个儿的贵气。 二代小姐们也贵气。 只是私下有接触的并不多,更谈不上有仇了。 关键这一招借刀杀人玩得太漂亮了,借了三把刀。 职场潜规则,马明昭,郑梅。 一环套一环,又毫不相干。 郑梅和马明昭互相不认识,郑梅作为部门经理,有义务安排酒局,至于马明昭在酒局上想怎样,一切归咎于职场潜规则。 查下去,是死胡同。 另外,那位贵气的女人自我保护严谨,没露脸儿。 程禧觉得不寒而栗。 对方什么来头,什么企图呢? 她无意之中得罪人了吗。 ...... 耿家信守承诺,登门道歉了。 是周淮康出差回程的当天下午。 程禧从卧室出来,周京臣正好伫立在木质走廊上,面无表情俯视客厅。 她驻足,“京臣哥。” 男人侧身,上上下下一扫她,打扮了。 白色针织裙,波浪纹的裙摆,束腰款,显得腰是腰,臀是臀的,有少女的味道,亦有女人的味道。 “谁给你打扮的。” “何姨。” 周家有三个保姆,烧菜的,打理内务的,何姨是头儿,在周家的资历最老,连周淮康平时也称呼她何姐,周京臣婴儿时期还吃过何姨的母乳。 “去换了。”他皱眉。 程禧下意识瞟后面的何姨,“换什么...” “毛衣,长裤。” 周京臣甩下这句,径直下楼。 第66章 先订婚 - 上嫁 - 玉堂 耿先生拎了不少礼品,紫参,茅台,名贵的药材,周家的男女老少全顾及到了,以及一本房产证。 270平的户型,市区大平层,和周京臣那套是同一栋,在14楼,均价16万。 诚意十足。 周京臣慢条斯理下楼梯,眼睛掠过满满一桌的厚礼,随手拾起一盒参,拨开盒盖,捻了捻须子,“周家缺吗。” 保姆在清点礼品的数目,闻言一怔,“不缺...” “谁拿来的,拿回去。”他抽出纸巾,擦拭手,丢入垃圾桶。 去阳台逗笼子里的鸟。 阳光洒下来,倨傲,慵懒。 周淮康等了一会儿,周京臣迟迟没反应。 把耿家晾在那。 “怎么不和你耿叔叔耿阿姨打招呼?”周淮康家教森严,关系再如何不睦,表面的客套是要有的。 “耿先生。”他吐出三个字,无视了耿夫人。 “京臣!”周淮康愠怒。 “无妨——”耿先生尴尬,自行圆场,“周公子在家,我也省得麻烦了,不然我一定亲自去北航集团,请周公子教训这个不肖子孙!” 耿先生一拽,拽出耿世清,“混账东西!” 耿世清不惧怕耿夫人,惧怕耿先生,畏畏缩缩杵在原地。 “周公子已经教训过一次了,世清的一颗牙都松动了!”耿夫人神情不友善,阴阳怪气的。 若不是耿先生识大体,顾大局,强制拖着她来,她根本不打算来。 “慈母多败儿!”耿先生当众数落,“周公子揍世清,冤枉他了?大舅哥骂他,踢他,他应该受着!没订婚就敢对禧儿放肆,订了婚呢?禧儿嫁入耿家是享清福的,不是陪世清瞎折腾的!” 耿夫人不搭腔。 “淮康,我的老大哥啊!”耿先生弯下腰,和周淮康握手,“世清不懂规矩,欺负了禧儿,我携全家登门赔罪。” 保姆进进出出沏茶送果盘,程禧穿着蓝毛衣和白毛呢裤,温吞吞走出房间。 周夫人一看她的打扮,瞪何姨。 何姨小声汇报,“是周公子不让打扮的。” 周夫人垮了脸。 “禧儿。”周淮康喊她,拍了拍旁边的单人沙发。 和耿世清挨着。 耿世清像是悔改了,整个人局促搓着手,想关怀她,又担心惊了她,踌躇不决的。 “我站着,不累。” 耿世清立马也起身,“我陪你站。” 程禧不理会。 “你过来。”周京臣一抬手,示意他那边。 她明白和周京臣越疏远越好,因为周家在敏感期,正常的互动也容易被曲解怀疑,只是实在不愿挨着耿世清,她小步走过去。 周夫人面色又冷了一寸。 耿先生开门见山,“订婚先延期,世清和禧儿相处一段,禧儿哪天同意嫁了,哪天再订婚,我是认准了禧儿做耿家的媳妇。”他格外谦卑,给足了周淮康面子,“世清好好表现,假如禧儿不原谅你,你下辈子也休想高攀周家!” “老耿,言重了啊!”周淮康摆手,“周家和耿家是门当户对,不存在高攀。” “禧儿年轻俊俏,世清有缺陷,禧儿是下嫁我们耿家。”耿先生哈哈大笑,“那说定了?” 周淮康望向程禧。 “定了。”周夫人一锤定音,“不过世清,不允许再有下次了。” 耿世清连忙点头,“我保证,再有下次,大舅哥打死我,耿家也认了。” 程禧算不上多么失落,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周家、耿家不可能一刀两断。 她的事,是小事儿。 不值得两家闹掰。 耿先生政绩卓著,大概率还会晋升,联姻对周家是利益最大化。 耿世清的行为,往大了讲,是伤害了她,往小了讲,无非是玩过头了。一则没实质强奸,二则赔罪态度也好,非要较真儿,周京臣下手那么狠,灌了他那么多药,差点废了耿世清的命,周家追究,耿家亦不罢休,是两败俱伤的。 所以双方心照不宣各退一步。 她安安静静,不反驳。 “京臣呢?”周夫人视线投向他,“禧儿是你妹妹,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意见。”他活泛着手肘,不咸不淡地撩眼皮。 他有礼数,但脾气也野,倘若反感对方,不太留情面。 周夫人耐着性子,“你同意吗?” “不同意。” 周夫人一噎,好性子彻底没了,“长辈在,由得你不同意?” “您做主了,又何必问我的意见呢。” 周淮康喘粗气,盯着他。 一副怒容。 周淮康在周家是权威,镇场的老泰山,包括周京臣的姑姑、表叔,一贯是无条件的服从。 周京臣身体后仰,靠在沙发里,沉默不语。 耿先生故意咳嗽了一声。 耿世清捧着一盏茶,低三下四走到周京臣面前,“大哥。” 周京臣视若无睹,端起茶几上的另一只茶杯,不疾不徐喝了一口。 他“噗通”跪下。 茶盏举过头顶,嗓门嘹亮,“大哥!” 耿夫人心疼又恼火,从沙发上起来,耿先生凌厉的眼色射去,她没动弹了。 周京臣撂下手里的茶杯,居高临下的架势,“什么意思?” “向大哥赔罪。” 花园里的风吹进落地窗,吹得杯里茶水荡漾开来。 男人一张脸映在水面,强悍的阴鸷气。 耿世清吓得险些扔了杯子。 “你有罪吗。”周京臣不领情,更不惯着耿夫人,“你母亲认为你无罪,我没资格管,你跪我合适吗。” 耿夫人攥紧十指,忍了又忍,没发作。 “她妇人之仁!大哥有资格管我。” 周京臣喜欢耿世清上演“卖母求饶”的内讧戏码,眉间涌出笑,“捡回一条命了?” 耿世清老实跪着,“大哥教训的是。” “我为什么教训你?”他不依不饶。 “我太鲁莽。”耿世清继续老老实实。 “是胡生教唆你用这套下三滥的招数吗?” 耿世清一激灵。 耷拉着脑袋。 “既然你叫我大哥,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和胡生厮混,他没几天了。” 耿世清神色猛地一变,“什么没几天了?” “你猜呢。”周京臣笑意高深莫测。 他佛口蛇心,震慑得耿世清头皮发麻。 以前没交集,不了解他,通过这次,耿世清心里也发怵了。 不好惹。 瞧着外表斯文清俊,却有硬汉的武力值,打架拳拳到肉的。 膝盖直到今天都火辣辣的痛。 周京臣接过茶杯,象征性一沾杯口,搁在茶几上。 “不延期了。”他语惊四座,“下周五是婚嫁吉日,先订了婚。” 第67章 京臣,需要我挑明吗? - 上嫁 - 玉堂 程禧愣住。 周淮康夫妇同样难以置信,“下星期六?” “太仓促了吧。”耿先生也懵了,“宾客礼单,包场酒楼,耿家许多亲眷朋友在外省,飞本市需要——” “小型仪式而已,正式婚礼再大操大办。”周京臣显然打定主意了,非订不可,“父亲和耿先生的身份不方便铺张浪费,如果订婚宴的规模太奢华,名誉有损。” 耿先生醍醐灌顶,一提订婚,连称呼也亲昵了,“京臣想得周到啊!” 周夫人狐疑打量周京臣,没表态。 耿家留在老宅吃晚餐。 程禧没食欲,只喝了一碗粥,夹了几筷子素菜,周淮康和耿先生开了一瓶茅台,喝得尽兴,酒过三巡,她悄悄上楼。 耿世清借口去洗手间,尾随至二楼。 “你哥是不是弄了胡生?” 他给胡生打电话,打了七八遍,没接通。 最后,直接关机了。 胡生经常泡的那家同性恋酒吧,他联系了经理,被告知没见到胡生。 程禧绕过耿世清,没绕成功,他堵得严实。 “我不清楚。” 四下无人,耿世清再次原形毕露,“胡生是我兄弟,万一他出事了,我折磨死你!” 她目光凉凉的。 “周淮康岁数大了,最多再风光四年,下一个四年,没他的位置了,而我父亲至少能风光八年,连任两届,周家是不会退亲的。你哥虽然厉害,可周淮康是他老子,在权富圈,哪个二代子弟管得了亲爹?” 耿世清抚摸她脸,程禧狠狠一推他手。 到底在周家的地盘上,他没胆子太过分,悻悻收回手,“下周五订婚,恭喜你啊,未来的耿太太,老公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 程禧一阵反胃。 耿世清凑近,一字一顿,“那些工具,只要你玩多了,你会迷恋的。我的前女友爱的要死要活,别抗拒嘛。” 他得意笑,扭头走了。 程禧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 耿家是入夜离开的。 车驶出院子,程禧瞥了一眼手机,九点四十分。 周淮康夫妇又在客厅聊到十点,返回主卧。 保姆房也熄了灯。 她溜出次卧,周京臣正在书房加班,底下的门缝渗出光,她敲门。 “不吃宵夜。” “哥哥。”程禧低低的声音。 书房一片寂静。 也没有传出挪椅子,或者脚步响。 她准备再敲,下一秒,门打开。 程禧抬头。 片刻的对视,周京臣越过她头顶,一扫走廊,拽她进屋。 他总是喜欢开窗,窗帘一如既往是合上的,暖气很足,台灯黯淡,有一分阴森幽寒。 周京臣将她压在坚硬的墙体,背后冷冰冰的,身前又燥热难耐。 他没有反锁,掌心用力摁住门框。 一旦周淮康夫妇过来,门锁了,倒是说不清。 他舌头是祛火醒神的苦茶味。 很苦。 程禧五官拧在一起。 周京臣吻到她喘不过气,移开唇,舌尖与舌尖拉出一缕暧昧的丝线,他鼻梁骨抵在她面颊,“找我干什么?” 声音是虚浮喑哑的磁性。 “我不想这么快订婚。”她直白。 周京臣凝视她。 “周叔叔和周阿姨答应延期了...你急着把我嫁出去,我在周家妨碍你什么吗。” 程禧哽咽埋怨他。 “你和华小姐订婚,我可以搬到外面住,我本来已经租房了,是你逼我回来的。” 男人伸手,抹她眼角的泪珠。 她撇开头。 周京臣扼住她下巴,令她看着自己。 “现在害怕了,要躲了?” 程禧眼眶通红。 “早订婚,和我早了断。”他仍旧佩戴着她买的那块一万多的腕表,“不是千方百计守住你的道德感和底线吗?订婚是对你的成全。” 程禧知道,他那天索取的报答并不是区区一块表,她耍心眼了,一个不高明的心眼儿。 周京臣懒得计较。 戴这块表也是提醒她,她的手段多肤浅,她的付出与他的救助,不成正比。 “安安分分出席你的订婚礼,别再耍小聪明。”周京臣放开她,“还有八天。” 他转身,往书桌走,书房门无声地敞开。 程禧忽然牵住他手,“我...” “京臣。”周淮康不知何时站在书房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目睹了多少。 她呼吸一滞。 瞬间松开。 “父亲,您没休息吗?” 周京臣偶尔冲周夫人犯浑,冲周淮康是相当恭敬的,迎到门外。 周淮康眼神在他和程禧之间来回梭巡,探究,分析,“禧儿有事,你们先谈。” “没大事。”他气定神闲,不露马脚,“公司业务,她没经验,我帮她讲解。” 他说完,微微偏头,“回屋吧。” 程禧如获特赦,关了房门,听走廊的动静。 “你母亲告诉我一件事。”周淮康语调凝重,“你希望我挑明吗。” 她瞳孔涨大。 手紧紧捏住门把手。 好半晌,周京臣开口,“不必挑明。” 第68章 她哪里最敏感他很熟悉 - 上嫁 - 玉堂 周淮康意味深长,“你母亲猜得对吗。” “您认为对吗。”周京臣笑了一声,“母亲是女人,重感情,她眼中总有千丝万缕的情分,男女之间很正常的接触,她也代入感情。” “是你母亲误会了?” “不算误会。”周京臣没有完全否认,“是我忽略了禧儿长大了,无血缘的兄妹要注意肢体分寸。” 其实周淮康一直不相信,周京臣这一辈的子弟,是从小驯化的,无论在外多么叱咤风云嚣张跋扈;在家里,一定服服帖帖,规规矩矩。 骨子里的服从。 这么荒唐浪荡的行为,那些纨绔子弟会犯糊涂,周京臣应该不会逾越雷池。 “你母亲原本和我商量送禧儿出国,读几年书镀金,回国再嫁人。既然你提出订婚,我也觉得先订婚合适,没必要出国,禧儿的陪嫁你安排吧。” 周淮康交代完,回主卧。 周京臣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程禧探头,走廊昏黄,男人颀长的影子延伸至她脚下。 笔挺,又消沉。 周京臣感应到一束目光,转过身。 她后退。 关门的一霎,他跨出一步,鞋尖顶住门框。 周京臣人高腿长,影子倾轧而下,十足的压迫性。 程禧不敢动弹。 “北航集团和云航集团在竞争一笔订单,不止这笔订单,是竞争生意场上的一切。”周京臣俯视着她,“我很忙。” 她不懂他的意思,悄悄掀眼皮。 迎上一双幽邃乌黑的眼睛。 周京臣似乎是调侃她,又似乎烦透了她,“妹妹总是给很忙碌的哥哥添更多的麻烦。” 他一发力,踢开门。 房间里浮动一股馨香。 少女的纯净,女人的妩媚。 周京臣呼吸着,一把拽过她,吻凶狠又暴戾。 如同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野兽。 在撕咬猎物。 程禧舌根疼,呜咽着推搡他,周京臣粗鲁扯下她衣服,摸索内衣扣。 “以后是耿家的媳妇了。”男人故意逗她哭,指腹摩挲她唇瓣,灯火昏淡,他眼底却是浓浓的剪影。 “准太太的角色,要提前适应。” 程禧含了泪。 “耿世清现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年长日久的磨合下去,万一他转了性子,变成一个坚硬的丈夫呢。” “坚硬”的发音重,周京臣别有深意。 一字字砸在程禧的心头。 “胆子小,又偏偏挑衅我。”他摘了腕表,在程禧的视线里晃动着,“我是好糊弄的吗,小花招用在我身上了?” 他要袖手旁观了。 不管她了。 程禧情急之下,搂住周京臣的腰。 贴在他胸膛。 很热,平缓的起伏。 渐渐剧烈。 他心跳强劲如擂鼓。 这种事,周京臣是火爆的,不温柔的。 除了斯文有礼风度从容的模样,程禧见过他最张狂,最发疯的面孔。 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周公子。 倘若这副面孔也为人所知,只能是他曾经有过的女人。 或许是寥寥无几的两三个。 程禧从没听他提起某个女友,某个情人。 他多年单身,明面上也不是因为什么意难忘的旧情。 不排除他藏得深。 藏了一段情。 在周家做,格外刺激周京臣的体验。 他每一处的感官放大到极致。 程禧埋在被窝里哭,床一颠一颠,她也颠簸得厉害。 “怎么哭了?” 周京臣吮着她耳垂,嘘出的湿气一点点软化她,击溃她。 他下腹滚烫,体力和快感在燃烧。 这具身躯,哪里敏感,哪里柔韧,哪里一触即化,周京臣已经太熟悉了。 那两次,实际上是四次。 一次一个场所,一个新花样,她的受力点,什么姿势最征服她,他一清二楚。 程禧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三下两下,酥成一摊泥了。 何姨端了姜枣茶上楼,敲完门,禧儿小姐的声音断断续续,依稀是撞击什么东西。 撞得挺猛的。 “我等会儿喝——” 何姨仔细听,床也响,“凉了辣喉咙,你趁热喝吧。” 程禧被周京臣抱坐在怀里,越过他头顶,那扇门仿佛在晃,要开不开的。 “何姨!”她慌了神,“你搁在门口...” 周京臣吻住她圆润削瘦的肩骨,窄窄的,形状漂亮,沿着肩胛向下,是凸起的蝴蝶骨。 骨窝里细细密密的汗珠。 柑橘身体乳的香味,甜腻的花果香,催得他冲动,失控。 何姨答应了,一边嘟囔一边走。 “你念叨什么呢。”周夫人洗完澡,在主卧隔壁的美容房蒸脸,随口一问。 “禧儿小姐的房里有动静。”何姨拿捏不准是什么动静,“像是练瑜伽,健美操...又像是不小心撞哪了...” 周夫人迅速关闭蒸脸仪。 直奔次卧。 楼梯的灯带这时亮了。 第69章 挽着他的女人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脖子围着毛巾,站在楼梯口,额头有汗,衬衫潮溻溻的。 “您没睡吗。”他先主动。 周夫人停下,“你去干什么了?一脑袋的汗。” “跑步。”周京臣镇定自若,擦拭着颈部和胸口。 他白皙,激烈的运动过后,皮肤泛起红霜,是情欲的红,男性荷尔蒙的红。 周夫人嗅出不对劲的气味了。 只是没抓到现行,加上周淮康不信她的话,说她精神过敏,她暂时压下了疑心。 “禧儿呢?” “耿家离开后,我没见到她。”周京臣腰杆笔直,进了自己房间。 周夫人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也回屋了。 周淮康戴着老花镜,倚在床头批阅市里的条文,是关于城市基础建设的,各部门一把手向他汇总上报。 “禧儿和耿世清订完婚,京臣和菁菁也订了吧。” 周淮康揭过镜片的上方望了她一眼,“这么急?” “不急不行。”周夫人欲言又止,“我觉得他俩有猫腻。” “京臣亲口告诉我的,是兄妹之情。”周淮康无奈,摘了眼镜,揉太阳穴,“不过菁菁马上三十岁了,确实该订了,结婚,备孕,育儿,二胎,三胎...” “一胎还没着落呢,你想得够长远。”周夫人掀开被子,上床,“你做主,催促京臣订婚,他和禧儿各有各的主儿了,我才安心。” 第二天早晨,程禧一进餐厅,周夫人目不转睛打量她,“昨晚不舒服?” 她拉椅子坐下,“是有点...” 胸疼。 隆起的部位有一个很深的齿印。 校庆那夜和周京臣的第一次,她咬了周京臣的下巴。 约莫是他记仇,这次又咬了她。 凶狠程度和她不分上下。 昨夜何姨送完姜枣茶刚走,周京臣掐着她的腰,匆匆加速,匆匆抽离。 提上裤子,一句温存话、抚慰话也没有,扭头撤了。 程禧心里不免堵得慌。 这会儿瞧周夫人的架势,是差点“捉奸在床”了。 周京臣不愧是“奸夫”,警惕性很高。 “你晚餐没吃多少,是不是胃不舒服?”周夫人虽然怀疑她和周京臣勾搭,严防死守着,却也是真关怀她。 “是低烧,捂了一宿发了汗,不难受了。” 周夫人又看向周京臣,“禧儿的嫁妆你有打算了吗?” 他喝了一勺鸡汤,味道咸了,眉头蹙得紧,“您有上限吗。” “千儿八百万吧。”周夫人也舀了一碗汤,“如果太多,华家的彩礼没法给,娶菁菁,至少是嫁禧儿的五倍,华家门第显赫,订亲的仪式、金器珠宝的档次都要高。如果禧儿的陪嫁太少,耿家聘礼不会少于两千万,周家不体面了。” 程禧一言不发,吃着卤豆花。 “一台车,三十八金。”周京臣一锤定音,“我出钱。” 旁人嫁娶,是三金,五金,十二金。 他选择了三十八金。 起码花费几百万。 超出了周夫人的预算。 程禧余光悄悄扫周京臣,对她,他是实打实的大方。 床下,像个哥哥样儿;床上,像个疯子。 ...... 周日是乔尔的公司年会,春节前没举办,又押了员工一半的年终奖没发,补办了一场。 程禧是春节后入职的,没有年终奖,老总念在叶柏南的面子,还是特意包了一个红包。 1888块钱。 小女生的信封里是老总的一张单人相片,登山装,在山顶上龇牙乐。 她撇嘴撕碎,“满脸的褶子,辟邪吗?” “你别撕!”程禧拦得迟了,小女生的手又快,碎片堆在桌上。 “你要?”小女生瞪大眼,“你暗恋这老头?” 遭嫌弃的老总笑呵呵上台,一手拿话筒,一手指台下,“我的相片在哪个幸运儿手里?上来兑一辆宝马3。” 小女生愣住。 悔得肠子都青了。 程禧没吃饭,帮她拼相片,年会散场了,相片才拼了三分之一。 老总倒是通情达理,车也给了她。 去洗手间的路上,小女生喜滋滋,“乔尔有钱,叶柏南投资了七千万呢!什么概念啊,中小企业领域的老大,据说在筹备上市了。” 程禧照着镜子补口红。 她穿了一件印花礼裙,白、橘底的晚霞色,由浅至深渐变,温柔小意的款式。 但妆太浓,微闪的宴会妆,烫了大波浪卷,熟女风,显老了几岁。 是岚姐雇的化妆师,流水线妆容,程禧分到的礼服甚至是金色拖地大摆的,那款腰太肥,不合身,而这款是小女生的,小女生吃胖了,后背勒得慌,所以交换了。 “下午去KTV唱歌,岚姐说你不去?” 程禧拧好口红盖子,“我有事。” 从洗手间出来,程禧和小女生分道扬镳,她今天有两趟行程,一趟是公司年会,另一趟是周阿姨交她的任务,出席一位大富之家的小公子的婚礼。 耿世清也会到场。 是周、耿两家首次在隆重场合同框,对外公开程禧“耿家准儿媳”的身份。 宴场就在这栋酒店的33楼。 顶层。 6到32层是客房,住着几百名宾客。 三部客梯,一部专供新娘家的宾客,一部专供新郎家的宾客,一部是酒店的其他客人使用。 周家是新郎家的宾客,程禧乘坐2号电梯,门一打开,叶柏南正好在里面。 男方家族也邀请了叶家。 一条光裸的小麦色胳膊挽住他左臂,女人年近四十岁,曲线婀娜,是攻击性的美丽。 不属于白幼瘦的长相,有一种直面岁月痕迹的慷慨自信,举手投足间的韵味比较通杀弟弟型。 叶柏南的岁数,恰好是姐弟恋。 十有八九就是同事们私下议论的那位负责人。 叫nancy。 南茜。 寓意是优雅。 名如其人。 毕竟相过亲,叶柏南身边有正牌女伴了,程禧很识趣,没打招呼,装不认识缩在电梯的一角。 第70章 生气她太疏远他 - 上嫁 - 玉堂 短短两字,默认了女宾的猜测。 叶柏南这类内敛、发闷的男人,确实适配八面玲珑的女人,替他结交人脉,开疆拓土,算是强强联合了。 涉及利益的关系,只要彼此维持住利益,很容易长久。 程禧盯着显示屏跳跃的数字,一层停一次,宾客真多。 这年头,高楼起,众人祝贺;高楼塌,众人唾弃。 跟着周家在圈子待久了,大起大落的场面见识多了,她也麻木了。 有人纸醉金迷,就有人落魄潦倒。 没什么可羡慕的。 “让一让!”夹在中间的男宾往外挤,程禧拖着裙摆不方便,挤得骨头胀痛,五官都扭曲了。 “别挤。” 始终一言不发的叶柏南忽然出声。 男宾没听到,牵着女伴一起挤,女伴穿着重工款的礼服,镶嵌了各种钻,钉,擦肩而过之际,剐擦得程禧没忍住叫。 “别挤了!”叶柏南拔高了音量。 男宾一怔,女宾也吓到了,纷纷望向他,小心翼翼溜着边儿走出去。 叶柏南站在最后一排,宾客挤不着他,nancy诧异,“挤你了吗?” 他垂眸,双手插兜,“嗯。” nancy更诧异了,“我为什么没感觉?” 叶柏南没回应,稍稍掀起眼皮,掠过程禧的背影。 nancy直觉敏锐,也掠过她。 “国泰民安”气质端庄的一姑娘。 叶柏南和她之间的氛围,说不清道不明。 “你认识?” 梯厢里空气不流通,太热,他解了两颗衣扣,“周家的小姐。” nancy瞥他的衣领,“你领带歪了。”她专注整理好。 门壁上映照出这一幕,很亲昵,很自然。 叶柏南握了一下她手腕,“我自己来。” nancy松开,静静凝视他。 “你的相亲对象?” 他侧脸处的腮骨凸起,线条绷紧。 “没相中你?” nancy调侃的语气,“小姑娘阅历浅,喜欢阳光帅气的小鲜肉,不懂成熟男人的滋味,而且情事经验丰富,成年人不仅三观必须契合,肉欲也必须契合,否则生活像白开水,有什么乐趣呢。” 叶柏南整理完领带,重新插兜。 nancy笑得大方,坦率,不令人反感,“柏南,小姑娘不适合你。” 他抿唇,“是吗?” “你适合节奏与你相同的女人,玩资本,玩性,你要玩什么,对方了解你的需求。” 叶柏南陷入沉默。 电梯停在33层,他大幅度迈了一步,帮程禧拎起裙摆,扶电梯门。 意料之外的动作,她回头道谢,粉底液抹得多,蹭在他西服左胸的位置,晕染了一块。 程禧窘迫得无地自容,不给他清理干净又太不仁义了,她伸手掸掉,“抱歉,叶总工。” 叶柏南皱眉,“叶总工?” 她也皱眉,喊错了吗。 “叶大公子。”程禧改口。 “程禧!”他一如平常称呼她,声线沉稳,隐隐生气了,气她喊得太过官方,太过疏离他,“你是陪周伯母参加婚礼吗?” 她没想到在nancy面前,叶柏南没避嫌。 男人有了伴侣,过往的相亲史、尤其是相中的对象,挺忌讳的。 惹口舌是非。 不过nancy是华侨,国外风气开放,估计不在乎这方面。 “我们分开出发的,在宴厅集合。” 叶柏南将她扶到登记台,一路护着她,不被小孩子撞到,绊倒,“这套衣服,很衬你。” 她礼节性笑,“你也是。” 叶柏南是白衬衫,银灰西裤,外套留在车里了,整个人简约清爽,他似乎特别低调。 不爱出风头。 这一点,和周京臣不一样。 周家的公子,想低调,也低调不了。 太受瞩目了。 礼仪小姐递給她一支笔,1号桌是新人父母的主桌,周家坐2号桌,2号桌主位和副位已经签了名字。 李韵宁,周京臣。 程禧在末位的8号座椅上签字。 其实她可以随着周京臣坐3号椅,可这种盛大的场合,外界只承认周家有公子,不承认有一位小姐,她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若不是有意让她和耿世清联络感情,周夫人大概率也不派她来。 叶柏南在7号的座椅签了字。 程禧一愣,“你不是6号吗?” 他指着图纸,6号座位的头顶是灯,“6号晃得眼疼,所以坐7号。” nancy一直在旁边等候他。 第71章 她和周公子真登对 - 上嫁 - 玉堂 她是叶柏南带来的,具体以什么名义出席婚礼,程禧不知道,只知道她排在4号桌,没资格坐2、3号的主桌。 宴厅的大门外,立着婚礼的介绍牌。 一百八十八桌的豪华宫廷婚宴连摆三天,厄瓜多尔空运的99999朵玫瑰,英国拍卖行上亿的世纪水晶后冠,接亲服是极品褂皇,新娘的送客服准备了大红、橘红、紫红三套,几十名绣娘手工缝制,外省贵宾包机接送,本市贵宾豪车接送。 程禧看了一眼右下角的家族署名:小李氏家族。 商场有“二李”,号称“大李,小李。” 周夫人的娘家是大李,这位是小李。 倒不是“小李”的财富不如“大李”,是“大李”从70年代末期做生意,80年代富得流油了,“小李”90年代才下海经商,赶上市场风口,捞了一桶金,买大楼,炒股票,一桶金变“千桶金”。 这行讲究身价,也讲究论资排辈,即使“小李”的财富超越了“大李”,也永远是小字辈。 “禧儿!”耿世清拄着拐,在大堂招手,一蹿一蹦迎上她,“你是3号座吧?我是4号,我会照顾好你的。” 耿家夫妇没有出席婚礼,富豪大办婚宴,政圈人物绝不会露面儿,安排子女出席已是莫大的恩赐了,周夫人之所以到场,因为多数情况是代表李氏家族,周京臣代表周淮康。 “我不用你照顾。”程禧懒得瞧他假惺惺演戏,他私下什么嘴脸,她又不是没见过。 “你敢冲我耍横?”耿世清粗鲁拽她,她差点栽一趔趄,“你以后少他妈犯脾气!” 程禧梗着脖子踹他,他灵敏躲开。 耿世清瘸得并没那么厉害,他拄拐走路是为了平衡,有淘气的小公子哥从背后偷袭过他,他摔了一跟头,摔成脑震荡了,后来无论去哪,都是拐杖不离手。 “我打你信不信?”耿世清扬手要搧她巴掌。 “耿公子。” 叶柏南腔调平平的一声,从程禧身后传来。 耿世清也怕暴露自己的真面目,马上收敛了,“叶大公子。” 叶柏南视线扫过他的跛脚,眉头几乎没舒展过,“令尊令堂身体还健康吗?” “多谢叶大公子惦记,一切都好。”耿世清搂着程禧肩膀,她微微一斜,他手扑了空,滑下去。 耿世清面色难堪,顾忌叶柏南在场,没爆发。 “我也在2号桌,耿公子不介意与我顺路吧?” 叶柏南态度和善,耿世清没办法拒绝,他咬牙瞪眼的,小声警告程禧,“我找机会收拾你!” 宴场内,周夫人和一群富太太应酬寒暄。 周京臣跟在她身边。 他很少穿酒红色的西装,这样艳丽锋芒,扎了暗纹提花领带,短发梳得油亮水滑,硬挺有型。 伫立在流光溢彩的宴客厅,极其风姿毓秀。 程禧走过去,“周阿姨。” 周夫人一扭头,发现只有她自己,“世清呢?” “他和叶先生在聊天。” “你去陪着他。”周夫人尽力撮合,“快要订婚了,这么生疏干什么。” 她正要离开,对面一个眼拙的贵妇笑眯眯打招呼,“菁菁小姐浓眉大眼真是水灵啊,她刚一过来,盘靓条顺的,和周公子好登对的,将来生出的孩子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周京臣端着一杯红酒,像听见了,又像没听见,不吭声,不驳斥。 “你什么眼神?”周夫人表情不太好,埋怨的口吻,“她哪是华家的菁菁啊,这是我家禧儿!” 贵妇尴尬讪笑,“是禧儿小姐啊...怪不得不像呢!华家的小姐个子更高,长相更成熟...” 周夫人爱答不理的,“你定居美国十多年了,认不出禧儿也正常,你移民那年她才八岁,如今二十了。” 程禧搀着周夫人,胳膊向外弯曲,周京臣挨得近,似有若无地触碰她,她缩回一寸,男人察觉到,偏头打量她。 四目相对,有一根隐形的线在无声地流窜,勾缠。 她心虚又缩回一寸。 周京臣也挪远了半米。 清清冷冷毫无交集的模样。 婚礼邀请了不少大家族的二代、三代,男男女女来回嬉笑经过,程禧是生脸儿,没怎么混过圈,他们基本会驻足打量她。 周京臣喝完手头的酒,又斟了一杯,周围的男宾侃侃而谈,他简单应和一句,大部分是默不作声的。 目光集中在叶柏南那边,偶尔流连过程禧。 她畏寒,长裙底下偷偷裹了保暖的白丝袜,薄薄透透的,从裙摆开衩的缝隙里若隐若现。 这些纨绔子弟哥儿的眼里,是恰到好处的小风情。 他亦是如此觉得。 抛开程家的丑闻,程禧蛮吃香的。 情史清白,擅长一门艺术,早早的打工赚钱,不倚仗周家的势力招摇过市。 安分乖巧是权富阶层最心仪的儿媳。 娶回家养在豪宅大院,不需要她充门面、有本事,只需要在闹出乱七八糟流言的时候,忍辱负重配合演戏,无条件的信任支持丈夫。 当一个贤惠体贴的吉祥物。 周京臣撂下酒杯,心头莫名的烦躁。 径直去休息室。 程禧正在酒水区挑选果汁,他手臂不轻不重地顶了她腰一下。 “来1号房间。” 她僵住。 周京臣步伐没停,但速度放缓了,“我有话问你。” 第72章 她敢偷情,折腾死她! - 上嫁 - 玉堂 1号休息室在走廊尽头,毗邻一座喷泉观景池。 哗哗的流水响,掩盖了周京臣和程禧的声音。 “今天穿这么性感?” “这么骚”三个字在舌尖兜了一圈,他没讲。 程禧面红耳赤,手肘拱了拱他,他腹肌硬邦邦的,硌得她头晕眼花,“你不是有话问我吗...” 男人迁就她的高度,略微弓着身,西服搁在外场了,灰色的衬衫很服帖,勾勒出他宽阔精壮的背肌。 “裙子里是什么。”他音色是哑的,哑而好听。 程禧撩起一寸,“保暖的丝袜。” “搭配吗。” 她摇头,“不搭配。” 周京臣侧脸挨着她侧脸,他中午刮过胡茬了,还没滋长出新的,细细的芒刺感,蹭她脖颈的一霎,裙摆被卷起,温厚的掌心摁在她腰窝。 她是软的,他是热的。 热的融化软的。 “不搭配脱了它。”周京臣一厘厘摩挲,挑开裤袜边缘,他手指有酒味和凉意,程禧情不自禁战栗。 “叶柏南相中你了,不耽误他又相中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陪他出席婚礼,关系已经是半公开。”周京臣铁了心作弄她,戳她的心,“你将他当成救命稻草,他有胆子截胡吗?叶家只会迅速划清界限。” 程禧忽然握住他的胳膊,一口咬下去。 呻吟声闷在喉咙。 周京臣捏紧了她身体。 她忍得难耐,双腿站不直,跪在沙发上,裙带垂下一根,肩膀挂住一根,他似乎最喜欢她这样,有遮掩的,有悬念的。 那晚在车上,周京臣用领带蒙住她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清,任由他操纵,暗无天日之下,和他接吻。 他那么激烈,又那么神秘。 程禧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禁忌色彩的情事。 喜欢在悬崖峭壁,在漆黑的万丈深渊里。 周京臣的嗜好危险又具有毁灭感。 “禧儿,下次继续穿丝袜。”他到达巅峰,伏在她上方,一簇簇发梢在他胸膛荡漾耸动。 周京臣抱着她,一滴滴汗液像是滚烫粘稠的蜡油,浇灌在她皮肤。 她咬过的手腕浮现一颗圆圆的粉红齿印。 沾了口水。 湿漉漉的。 周京臣瞥了她一眼,掏出帕子,“属狗的吗。” 她瘫在沙发里,倚着扶手,嗓音颤颤悠悠,是累极了,“属牛...” 男人拿帕子擦拭她的大腿根,“分开大一些。” 程禧的丝袜虽然裹在腿上,但扯破了,不该露的全裸露着,她不肯分开,并拢得严实,夺过帕子,自己擦。 周京臣默不作声地转过身。 婚礼仪式马上开始,过道的脚步声匆匆忙忙,有服务生,有伴娘团,有宾客,鞋跟踩在瓷砖上,尖锐刺耳。 混乱之中,甚至有敲门声。 敲得程禧心惊肉跳。 “禧儿?” 耿世清拍了十几下,没回应,他暴躁了,“是这间吗?” 服务生笃定,“女宾没有撞衫的,穿橘白色长裙只有周家的小姐。” “禧儿!你在不在?” 耿世清愈发奇怪了,为什么没动静呢?门锁了,百分百有人。 越好奇,他越是要一窥究竟,“去取钥匙!” 服务生无奈,“耿公子,里面反锁了,钥匙打不开,万一...客人隐私泄露,我们酒店担责任的。” 耿世清眯眼,假如程禧背地里和野男人偷情,他折腾死她! “砸门!” 他怒火滔天。 服务生不敢得罪他,抄起对讲机通知保安上楼砸门。 程禧眼眶泛红抓住周京臣的袖子,“耿世清在周家是一个样子,和我独处又是一个样子。” 周京臣望着她。 “他想要打我,叶柏南拦住了。”她哽咽,“在老宅,他威胁我,骂我...” 男人一张脸阴晴不辨,“威胁你什么。” “胡生失踪了。”程禧把他衣袖抓出了褶皱,“他说是你干的,算在我头上。” 周京臣系着皮带扣,波澜不惊的,“胡家在市里也有头有脸,胡生失踪了,胡家早就闹大了,还能风平浪静吗。” “那胡生呢?”程禧听出他是知情的。 “当然是在男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了。”他撂下这句,不再多谈。 保安赶到门口,耿世清正在骂骂咧咧地拧门锁,“尽管砸!我赔钱,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话音未落,门“砰”地弹开。 惯性冲击下,耿世清掀翻在地。 “砸什么?” 周京臣负手而立,语气藏着一股犀利的狠劲儿。 耿世清护着那条残疾的腿,一阵哀嚎。 “哦?”周京臣一副意料之外的神色,“原来是世清啊。” 他伸手,拉起耿世清,“撞伤了吗?” 耿世清旧伤未愈,又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不过周京臣温和关怀,也不是故意的,他不能不识抬举,“没撞伤...大哥在休息室?” “禧儿困了,在补觉。”周京臣不慌不忙打发他,“我叫她去观礼。” “困了?”耿世清打量程禧,纳闷儿。 她补觉,周京臣也补觉吗? 自己哐哐敲门,她竟然没醒,而且周京臣都不吱一声。 “怎么,你不信?”周京臣眉间的笑敛去,“我骗你了?” “不不不...我相信大哥!”耿世清低眉顺眼,“我全场找不着禧儿,我太想念她了,也担忧她的安危。大哥您不了解,这群二代子弟没几个好玩意儿,一旦禧儿落单了,不排除他们动手动脚的,我不踏实。” “你有心了。”周京臣笑了,端详他,“很帅气。” 周京臣难得夸奖,耿世清兴奋得结巴,“大哥,我和禧儿般配吗?” 男人嘴角噙着一丝浅薄的笑意,“如果你们不般配,周家舍得将她许给你吗。” 他高兴的上天了,程禧年轻漂亮,能够和她匹配,对他这个天生的瘸子而言是非常光彩体面的,“谢谢大哥!” 周京臣目光扫过程禧,先行一步。 她刚要跟上,耿世清左臂弯曲,示意她挽住。 程禧没反应。 “众目睽睽之下,你不希望周伯母生气吧?周家和耿家共同推进我们订婚,你不给我面子,等于不给周家面子。”耿世清蛇打七寸,掐住了程禧的七寸。 她慢慢抬起手,挽住他。 耿世清得意笑,瞧了她一眼。 这一眼,他太阳穴突突跳了跳。 第73章 程禧怎么有了女人的韵味 - 上嫁 - 玉堂 眼眸盈盈秋水的,满是春潮。 仿佛做过了。 散发出女人的韵味。 不是少女味儿了。 是男人滋润过的模样。 谁抢在他之前捷足先登了? 耿世清牙根磨得嘎吱响,母亲告诉他,程禧是雏儿,没尝过男人味,他才乐意娶,否则一个“冒牌”的二代小姐,他不入眼的。结果他没来得及睡,却接盘了二手货? 他跑上去,从背后揪住程禧的头发,她整个脑袋后仰,大喊的一瞬间,耿世清捂住她,拖到走廊的死角区域。 “你和男人睡过觉了?”他横眉竖目,质问她。 程禧面色一白。 “你真睡了!” 耿世清蛮力拽过她,她踉踉跄跄扑向他身上。 “你放开我!”程禧胡乱厮打他。 他没撒手,拽得凶煞,“你搞了别的男人,再嫁耿家,你恶心我吗?我耿世清制造一个意外,让你在世上消失,太容易了,懂吗?” 程禧急促喘息,瞪着他。 “你以为周家会追究耿家,帮你讨公道?你姓周吗?有用的时候,你是周家的掌上明珠,没用的时候,你老老实实姓程,是没娘家的便宜东西!” 浑身的血液逆流,涌上头顶,她大口吸气,抽搐得厉害。 “耿家赏你一碗饭,接手你母亲,接手破烂儿程家,是看得起你,你装什么清高?” 程禧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定格在某个点。 一副颀长,灼亮的轮廓。 耿世清蹙眉,扭过头。 周京臣去而复返,站在一柱白灯下,身型明晃晃的。 “你让谁消失?” 耿世清顿时不动了。 手也松了。 程禧趁机摆脱他的桎梏,沿着墙壁滑下来,抱膝坐在地上。 “你好大的口气。” 周京臣进一米,耿世清退一米。 进两米,退两米。 直到耿世清被逼至墙角,不得不停下。 周京臣也停下,一巴掌抡在他左脸。 清脆的“啪”,震得他一颠。 “这一巴掌,是教你学乖。” 耿世清不吱声。 他多多少少是畏惧周京臣的。 周家唯一的公子,和他们这种兄弟姐妹一大堆的,分量不一样,宝贝得要命。加上本事大,脾气更大,圈里子弟打打闹闹的,从没有打闹到周京臣那里的。 他臊眉耷眼,“大哥,我是吓唬她玩的——” 又一巴掌。 和上一巴掌抡在同一个位置,叠罗汉似的,刹那烙印出绯红的指痕。 火烧火燎的。 耿世清一字不吭了。 “第二个巴掌,是教你清醒。”周京臣眉峰凛冽,寒气沉沉,“耿家势大,不代表你可以目中无人,我周家如今还压了你耿家半头,打狗要看主人,何况是周家名义上的养女。周淮康是什么职位,李韵宁是什么背景,你不清楚,你父亲不清楚吗?” 耿世清头埋低,既怕他,又不服气,鼻腔呼哧呼哧的。 周京臣审视他,“我教你道理,你服不服。” 他舔门牙,铁锈味的血唾沫,“服。” “告状吗?” 耿世清拳头攥得发抖,“大哥教我道理,是好意,我不告。” “好妹夫。”周京臣笑了,“禧儿,挽着世清。” 程禧勉强平稳了情绪,又坐了好一会儿,扶着墙起来,神情麻木挽住耿世清。 “清理干净眼泪。” 周京臣递给她帕子。 她腾出一只手接过来,抹脸的刹那,男人开口制止,“用另一面擦。” 程禧一愣。 蓦地想到在休息室里擦大腿根的一幕,她将帕子还给周京臣,用手背抹眼泪。 收拾完,三人进入主会场。 司仪在台上讲述新郎新娘恋爱长跑9年的伟大事迹,省略了新郎劈腿嫩模、新娘国外泡猛男的插曲,以“大贵联姻大富,奉子成婚双喜两门”的结局讲完了恋爱故事。 观众席掌声如潮。 观礼厅和婚宴厅在两个礼堂,观礼厅的中间是鲜花铺路,左、右各有5个观众席位,耿世清恰好坐右边1号座位,程禧在左边5号座位。 周京臣带着程禧入席。 “去哪了?”周夫人盯着他们。 “我在休息室补觉了。”程禧坐下,一旁是周京臣。 “京臣,你座位是2号。”周夫人提醒。 2、3号座位是一对贵宾夫妇,闻言起身让座,周京臣拉住那位男士,客气颔首,“无所谓,我坐这里。” 夫妇重新落座。 周夫人脸色凝重。 第74章 他对哪个女人都不错 - 上嫁 - 玉堂 “小李家族”有三子一女,这场婚礼的主角是长子,所以格外隆重,次子和幼子未婚,据传女儿的婚礼规格不逊色长子,嫁的是美国一位副州长,定居在华盛顿了。 周夫人挺别扭的,和“小李家族”相比,“大李家族”的后代没什么大出息,周京臣的表兄弟、表姊妹,一个个儿着了魔,追求真爱、追求自由,不肯联姻,急得老爷子留下遗嘱,李韵宁是长女,周京臣作为长外孙,肩负着李氏家族的重担,必须服从联姻,庇护李家的兄弟姐妹。 如今小李家族子孙满堂,一代比一代辉煌,周夫人压力太大。 她和3号座椅的太太交换了位置,对周京臣下最后通牒,“禧儿订完婚,你陪我去华家提亲。” “是。”他目视前方。 “你父亲身份特殊,婚宴不在北方办,回苏州办。”周夫人立志扬眉吐气,“预算上不封顶,盖过小李家族。” 周京臣又答了一声是。 “禧儿呢?”周夫人欠了欠身,“订婚简约,结婚要隆重的,你喜欢西式的中式的?” 台上是正宗的西式婚礼。 有教父,钻石后冠,洁白的婚纱,九层的黑天鹅蛋糕,可她不喜欢。 她的婚姻并不纯粹。 面对耿世清也讲不出所谓的誓言。 “我喜欢中式。” 周京臣望着仪式台,缄默不语。 “中式贵气,禧儿适合大红色的喜服,世清的腿不利索,喜褂喜袍正好遮住。”周夫人心情愉悦了,“京臣,你按照禧儿的喜好准备,3月订婚,10月结婚,七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 程禧悄悄瞟他,他仍旧目不斜视,整个人一动不动,极端的平静之下,仿佛是一潭由死海复活的深海。 漩涡四起,啸浪激荡。 “你记住了吗?”周夫人催促。 他略侧过头,“记住了。” 仪式进行了四十分钟,礼仪小姐引领着宾客去宴席厅。 叶柏南朝周夫人打过招呼,动作绅士拉开程禧的椅子。 耿世清不大乐意,“叶大公子的座位是挨着我老婆的吗?” 他明知故问,“耿公子的太太是?” “程禧啊。” 叶柏南讶异,“恕我冒昧,我为什么没收到请柬?耿家如此看不起我叶家吗。” “我没举行婚礼,你收什么请柬?”耿世清嘬牙花子,怀疑他和自己对着干。 “那怎么称呼太太呢?为时尚早了。”叶柏南笑意谦和,既不攻击,又不轻浮,无懈可击。 “法律规定没领证不能称呼老公老婆了?”耿世清觉得他无理搅三分,“叶大公子管得太宽了吧。” “私下的情趣,称呼什么也不过分,公开场合谨言慎行。”叶柏南笑得高深莫测,“任何人无法预知明日发生什么,没必要一锤定音,避免给自己、给他人带来难堪。” 耿世清听出他话里有话,“叶柏南——” “哟,耿公子的脸肿了?被打啦?”3号座位的贵妇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眼神震惊。 周京臣一边喝酒,一边若无其事打量他。 他清楚,是警告。 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 “感冒了。”他尴尬笑,“又吃了发物,导致皮肤过敏。” 明眼人都瞧得出是巴掌印,耿世清不承认,贵妇也没戳穿,“耿公子少喝酒,酒精上脸,更红肿了,您喝杯茶。” 贵妇念在耿家夫妇的势力,蛮关照耿世清,亲自为他斟茶,他垂头丧气不吭声。 “你只吃素吗?” 叶柏南观察程禧许久了,她反复夹素菜,没夹过肉。 她摇头,“能吃什么吃什么。” 1、2、3号桌的主宾、贵宾,没有转动盘子的,都是大富大贵的人物,山珍海味全吃腻了,龙肝凤髓也见识过,近处摆了什么菜,吃一两口意思意思,转盘子太掉价。 叶柏南将周夫人那边的东星斑转到她面前,夹了一筷子嫩肉,刚要搁在她碗里,周京臣添了一勺汤。 勺柄修长,他手臂也长,隔了三个座位,勉强够得着,程禧抬头。 他已经往回收勺子,完全没看她,和一旁的男士聊天,内容是航空物流,措辞专业,沉稳老成。 事业型的男人,总是闪光的,最有魅力的。 叶柏南顺手搁在自己碗里,鱼肉连同碗一起给程禧,“是干净的公筷,新碗。” 她客套笑,“不麻烦你了。” “你哥哥在业界非常有性格,前辈欣赏他,同辈惧怕他,他对你倒是不错,很照顾你。” 不错吗? 周京臣是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男人。 凡是有过接触、有过名头的女人,他对哪个都不错。 她,关靓。 尤其是华菁菁。 拍卖会豪掷千金博未婚妻一笑,华菁菁虽然有孝在身,没露面儿,绝对是大出风头。 市里认识周家的,谁不佩服华菁菁呢。 没耍什么招数,把周家的公子收入囊中。 不像关家的小姐,上位快,下堂也快,十天半个月变成旧爱了。 华家的小姐是真正有手段,有资本做正牌。 “他照顾的女人多了。”程禧没头没尾念叨了一句。 叶柏南察觉到她的怨念,以为妹妹吃哥哥的醋意,蓦地发笑,“你和那些女人的意义不同。” 程禧不置一词,咬了一小口鱼肉,入口即化,她伸手去夹,耿世清也在转盘子,大约心里堵得慌,没好气儿,“你干嘛?” 她缩回筷子,不理他。 叶柏南瞥了他一眼,摁住盘子边缘,“耿公子好大的气性,有什么不顺心吗。” 耿世清有处女情结,不单单是上床,相亲、恋爱、接吻,他恨不得全部是程禧的第一个男人,结果她第一个相亲对象是叶柏南,倘若闹掰了,他起码舒服些,偏偏两人和谐友好的,见面也聊得来,保不齐日后给他扣一顶绿帽子,他简直吞了苍蝇似的膈应。 “我顺不顺心,和你有关系吗?”他怼回去。 “没关系。”叶柏南三根手指固定住转盘,食指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你影响我用餐了。” “各吃各的,你还影响我了呢!”耿世清确定了,叶柏南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耿公子爱喝茅台?” 耿世清一直转盘子,目标是两瓶茅台酒。 “婚宴结束,我备一箱茅台,送到耿家。” 叶家是有钱,耿家同样不差,耿世清鄙夷嗤笑,“我大姐家地下室的茅台,足够我洗澡的。” 他一甩筷子,索性不吃不喝了。 叶柏南凑近程禧,温声细语,“想吃什么,夹吧。” 她没忍住笑,“你得罪他干什么。” “这是得罪吗?”叶柏南也笑,“接下来,我可能会得罪他更大的。” 第75章 巨额交易换程禧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端起酒杯,绕过程禧的椅子,直奔2号座位。 周京臣表面和男士谈笑风生,实际却分神了,幽邃的眼睛钩子一般注视他,他一步步走来,举了举杯,“周总工。” “叶总工。”周京臣慵懒闲散倚着靠背,“有事吗?” 叶柏南并未计较他的失礼,一站一坐,四目相接,“我手中那笔订单,周总工感兴趣是吗?” 周京臣眉峰一挑,不置可否。 “可以商量。”叶柏南自顾自继续讲,“5个亿的利润,不止周总工感兴趣,同行都感兴趣。但周总工手上也有我感兴趣的东西,商场谈判的本质,不正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吗?” 男士很识相,借口去洗手间,及时离开了。 叶柏南坐下,压低了声调,“我跟耿家结了梁子,耿家有喜事,我不痛快,只要喜事取消,5个亿的订单我双手奉上。” 周夫人扭着身子,和3号桌的贵妇聊得起劲儿,没留意他们说什么。 “耿家与叶家没有交集,什么时候结了梁子?”周京臣饶有兴味反问。 “不劳周总工记挂了。”叶柏南所问非所答,“我相信你有办法。” “叶总工的女朋友是负责人,她放出消息,只合作云航集团,不考虑其他公司。” “云航集团有权力转让给北航集团,后续的麻烦,我出面解决。” 叶柏南干脆利落,周京臣晃动着高脚杯,久久没出声。 好半晌,他似乎有主意了,“叶总工急吗?” “周家着急出嫁,我就急于要一个结果。”叶柏南的酒杯空了,又续了一杯,顺便帮他也斟满,“周总工应该很疼惜妹妹,耿家是火坑,不是良缘,得到订单又保全妹妹,你不亏。” 周京臣盯着源源不断注入杯口的白酒,笑了一声,“疼妹妹是次要的,5个亿的订单在我这里更重要。” 叶柏南隐隐皱眉,旋即又舒展,“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和我无关。北航集团想拿下这笔订单,我已经表明了条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从椅子上起来,再度举了举杯,“我静候佳音了。” ...... 婚宴散场,是晚上九点钟。 周京臣独自在外面抽烟。 酒店楼高,穿堂风大,他手拢住烟,歪头点燃,视线里是旋转的玻璃门。 大厅内,耿世清搂着程禧不松手,碍于周夫人和不少富太太在场,她没推开他。 “我爸妈想见一见你。”耿世清暧昧吻她耳朵。 她越是躲,耿世清越是非要吻她,吻头发,吻脸,湿漉漉的舌头一通舔,程禧受不了,撇开他,“大庭广众的,你没完了?” “大庭广众才秀恩爱,藏着掖着叫奸情!外界夸我们是天作之合,周家和耿家才满意。”耿世清又一把拽回她,牢牢地控制在怀里,“周京臣认可我是妹夫了,咱俩的婚事你逃不掉。” “你们瞧啊——”一名太太目睹这一幕,开口打趣,“耿公子和禧儿小姐蜜里调油一样,年轻人谈恋爱真是黏糊啊!” 周围的太太们附和起哄。 程禧不说话,也不笑。 太太们其实心明眼亮,她不情愿。 哪个姑娘甘心和残疾男人捆绑一生呢? 不过这圈子太现实了,太会演戏了,人人装瞎,祝福着程禧,讨好着周夫人。 “禧儿小姐腼腆,耿公子殷勤一些,女人嘛,是要男人宠的。” 耿世清表演型人格,又吻了程禧一下,“耿家出情种,专宠女人。” 太太们大笑。 周京臣叼着烟,寒风凛冽,吹得火苗忽明忽昧。 玻璃门映照出他的投影,他依稀在等待什么,偶尔看一眼街道,偶尔又看一眼酒楼。 有二十岁出头的新婚太太和二代小姐经过那扇门,一大半驻足回望。 夜色浓郁。 霓虹灯火分明绵延了数十米。 整座城市却在他身后黯然失色。 像凝固的灰色调。 他是唯一灼目的光。 “是周公子!”二代小姐扬下巴。 “华菁菁的未婚夫。”新婚太太小声,“华家走下坡路了,可终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早该订婚了,周家不太积极,如果赶上华家鼎盛时期,华先生威风赫赫的,不至于拖这么多年。” 二代小姐感慨,“周夫人是李氏家族的长女,最精于算计了,她花费大价钱抚养程禧,是替周公子保驾护航,包括耿家,统统是垫脚石罢了。” 程禧睫毛扑簌了两下,也望向周京臣。 他恰好背过身。 融于无尽无休的灯与雾的深处。 周夫人的娘家和新郎祖父有来往,婚宴之后新郎父母邀请她去李府做客,她原本打算带上程禧,耿世清主动提出送程禧回周家,周夫人同意了。 周京臣站在大门和墙壁的夹角处,是一个盲区,周夫人四处找不着他,新郎家又催得紧,她只好匆匆上车。 “禧儿,你哥哥去抽烟了,你记得告诉他,我今晚不回老宅。还有,你坐世清的车。” 坐耿家的车,不许坐周京臣的车。 程禧明白周夫人的弦外之音。 车前脚驶离,周京臣后脚迈进大堂。 耿世清正在死乞白赖缠着程禧,“我爸妈是你未来公婆!马上订婚了,你都没登门拜访过,你懂不懂礼貌——” “妹夫。” 门外冷,门里热,周京臣解了西装扣,走到耿世清面前,“禧儿的年纪小,又是初次当儿媳,她没礼貌怪我管教不周,你何必失了男人气度呢。” 耿世清从骨子里发怵周京臣了,他连连称是,“大哥怎么会管教不周呢?禧儿是好姑娘,是我脾气不好。” “你哪里是脾气不好,是喝醉了,醉酒的人难免一时失控。” 周京臣铺了台阶,耿世清自然下去,“我酒量差,确实醉了,谢谢大哥体谅。” “既然喝醉了,你早点休息,不用送她了,交给我吧。” 耿世清的笑容要多僵有多僵。 第76章 订婚以后,别找我了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无视耿世清的反应,偏头问程禧,“你回周家,还是回学校?” 她掀眼皮,又垂下,“回周家。” “去车上等。” 程禧如获大赦,拎着裙摆跑开。 她实在不愿意和耿世清独处。 躲一天,是一天。 “大哥,我主动提出送禧儿回家的,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我无法和周伯母交待啊!” 周京臣一张脸寒气逼人,“妹夫认为她坐我的车不安全?” “不是...”耿世清没辙了。 他太专横霸道。 软硬不吃。 气势又强悍。 耿世清暂时没胆子和他犟。 周京臣面无表情上车。 程禧弯着腰解开高跟鞋的绑带,又摸背后的拉链,拉链绞住发丝,揪得她头皮疼,她五官皱在一起,哀求的眼光,“哥...我头发。” 男人攥住拉链,一根根择开,长发缠绕得乱七八糟,瞎成一个小疙瘩。 程禧闻着他西装的酒味。 隐隐有脂粉香气。 是她的。 在宴厅休息室沾染的。 周京臣拆了一包消毒湿巾,扳正她脑袋,擦拭耿世清吻过的地方。 “嘴呢。” 程禧摇头。 男人指腹摩挲她嘴角,“这里。” 她仍旧摇头。 周京臣把湿巾丢在垃圾袋里。 程禧安安静静坐着。 耿家的车交错而过,司机鸣笛,周京臣和耿世清同时降下后车窗。 “大哥,有劳您了。”他假惺惺,瞟程禧,心里懊恼。 本来今晚是天赐良机,周京臣横插一杠子,害得他失去良机。 只要睡了程禧,生米煮成熟饭,看她还矫不矫情,嫌不嫌弃他! “妹夫客气了。”周京臣手肘支着窗框,也算给他情面,“顺路而已,何必白白折腾你一趟。” “大哥,耿家已经备齐聘礼了。”耿世清迫不及待,“我明天登门下聘。” “明天我不在。”周京臣点了点太阳穴,“订婚宴当天送到老宅吧。” “那订婚宴之后...禧儿住哪?” 耿世清的企图昭然若揭,程禧心脏一抽,手发麻。 “你想接去耿家住?”周京臣似笑不笑的。 “不出意外,早晚是夫妻了。”耿世清大言不惭,“朝夕相处培养感情嘛。” 周京臣认真思索着,他沉默一秒,程禧的心脏拧巴一秒,如同一个世纪漫长。 “我和你伯父伯母商量一下,他们同意,我没意见。” 程禧闭上眼,死死地抠住座椅皮。 “你不管我了?” 她小声问。 周京臣似乎没听清,又似乎故意不回答。 “大哥同意了,伯父伯母一定同意。”耿世清激动得结巴了,“我收拾一间客房,禧儿适应了,我们再搬一个屋睡。” 红旗车速慢,耿世清的车拐了个弯,消失在视野。 程禧又重复了一遍,“你真不管我了?” 周京臣轻声咳嗽,司机升起挡板,隔开前后座。 “耿世清是疯子,耿阿姨什么都顺着他,我不要住耿家。” “你可以求助耿先生。”周京臣脸上没有一丁点起伏,窗外夜色浓厚,遮得他一双眼也晦暗不明。 程禧的心凉了半截,“可是耿先生不常在家,耿世清对我做了什么,耿夫人替他瞒着,耿先生会相信我吗。” “订婚仪式之前,我会和耿先生打招呼,多关照你在耿家的生活。” 她心彻底凉透了。 “订了婚,你别找我了。”55层的摩天大厦从车窗掠过,程禧沙哑着嗓子,“我有麻烦,也不找你。” 周京臣虚握着拳,抵在人中,眼神有些空,定格在挡板上,分不清是瞧什么,“嗯。” 程禧浑身止不住抖。 他伸手摁按钮,挡板缓缓落下。 司机调好后视镜的角度,“周先生,华小姐的电话,打了两次。” 周京臣态度不大好,“怎么不叫我?” “我以为您不方便...”司机对于周京臣和程禧之间见不得光的关系,是门儿清的。 周夫人旁敲侧击撬过司机的嘴,没撬开。 就像周淮康的同僚从程衡波的口中挖消息,挖不出一个字儿,一样的道理。 雇主在哪个小区安置了第二个家,嗜好什么,和谁来往密切,司机全部晓得。 有不少富太太收买丈夫的司机,打探小情人的住处,反监视对方。 所以周京臣经常自己开车,防止司机去周夫人那里告状,他总是保持三分警惕,不完全信任身边的下属。 华菁菁的来电是21点27分。 “我母亲心肌梗死,在去医院的途中。”电话里是救护车尖锐的鸣笛,“你那边婚礼结束了吗?” “结束了。”周京臣蹙眉,“去哪家医院?” “总医院。” 华菁菁不愧是二代小姐之中风头最盛的,遇事急归急,没有方寸大乱,条理清晰不哭不闹,“我应付得了,你尽量过来。” “我马上到。” 周京臣挂断电话,立刻联系各大三甲医院的心内科专家,赶往总医院会诊,又联系周夫人,周夫人没接。 他重新拨,对程禧说,“你先下去,新郎家的保镖会给你安排送客车。” 程禧一愣。 总医院在北边,周家在南边,确实相反的方向。 她抓着两只高跟鞋,推门下去。 还没站稳,车一溜烟驶出街道。 程禧踩在台阶上穿鞋,一辆黑色大车泊在她身后,鸣了下笛。 “程禧。”叶柏南从后座探出头,“你没有车?” 她朝车内扫视了一圈,除了司机,只有他。 “你一个人?” “南茜在本市没有房子,她住这家酒店。” 怪不得。 nancy会跟着他出席婚礼。 原来不是特意约的,是刚好在酒店里,当他的女伴。 “周总工呢?” 程禧神情一黯,没吭声。 叶柏南挪到左侧,空出右侧的位置,“你上来。” “不拖累你了。”她婉拒。 “即使不是你,是任何一位独身的女士,我也会送她一程。”叶柏南安抚她的心情,打开车门。 第77章 你怀孕了? - 上嫁 - 玉堂 司机在驾驶位笑,“程小姐,您千万不要有负担。大公子绅士,公司的女员工在暴雨天气不好打车,他也送过。” 叶柏南纠正他,“我是让你送,我没上车。” 司机笑得更欢实,“您吩咐的呀!那女员工挺漂亮呢,云航集团属她最出挑。” 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程禧坐进后排,笑了笑。 车一发动,微微的颠簸,她忽然犯恶心。 忍了一会儿,恶心加剧。 车里没有垃圾袋,程禧怕弄脏了,一边捂住唇一边下车,蹲在马路牙子吐。 司机急忙熄了火。 叶柏南也下车。 她吃的鱼肉,汤粥,几乎没消化,吐了一大滩。 “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叶柏南轻轻拍打她后背,神色担忧。 程禧席间喝了高度数的白酒,是新郎敬的,她属于平辈人,不能不给新郎面子,直接一口闷了。 “我喝酒了。” 叶柏南记得她酒量差,第一次在徽园见面,她提起过。 “你等着我,我回酒店倒一杯解酒的果汁。” 司机迅速从后备箱取出一条毯子,披在程禧身上保暖。 她吐得厉害,头昏昏恹恹的,仿佛有千斤重。 “禧儿小姐?”不远处响起一个女人试探的声音。 程禧扭头。 是和周夫人在宴厅聊得热络的那名贵妇。 “你怎么吐了呀!”贵妇东张西望,“周家的车呢。” 她挥手,张了张嘴,又是一股稀汤蹿出喉咙。 贵妇眼珠子一转,猜到什么,“禧儿小姐,你莫不是怀孕了吧。” 程禧瞬间五雷轰顶,整个人呆滞住。 叶柏南端着西瓜汁走出大堂,恰巧听到这句。 他脚步一顿。 伫立在冷风中。 贵妇看她没否认,直勾勾失神,以为是猜中了,“禧儿小姐如果怀了耿家的长孙,真是大喜事了。我家是公子,一心要和耿家的二女儿攀亲,没机会攀。” 程禧捏住裙摆,一动不动。 贵妇热心肠,邀请她坐自家车,叶柏南这时走上前,将杯子递给程禧,含笑感谢贵妇,“周公子临时有公务,委托我送他妹妹。” 贵妇一怔,“这样啊...那我放心了。” “她酒量弱,胃口不适。”叶柏南又补充,“您的关怀,我会转达周总工。” 贵妇恍然,这是告诉自己,别去周淮康夫妇面前嚼舌根,讲错了话,会错了意,大家都不高兴。 “既然叶大公子转达,那我不多嘴了。”贵妇点了下头,上车离开了。 程禧吐完,直起腰,叶柏南接过她手上的空杯,让司机还给酒店的工作人员。 “你。”他抿唇,欲言又止。 裙摆的亮片在她掌心捏得扭曲变形。 叶柏南是亲眼所见耿世清对程禧什么德行,程禧有多么抗拒和他亲密接触。 倘若怀孕了,应该和耿世清没关系。 “需要去药店或者医院吗?”叶柏南极有分寸,语气也委婉。 程禧根本不确定究竟什么情况,“我只是酒后不舒服,那名太太误会了,我吐过就好了。” 叶柏南嗯了声。 车行驶过南北大桥,桥旁二、三十家小店正在营业,程禧望了一眼其中“大药房”的牌匾,鼓起勇气要求停车。 “我买一盒治疗胃病的药。” 叶柏南拦住她,“我帮你去买。” “我自己买。” 他没再多言。 程禧的礼服没有口袋,她只能拎透明的袋子,药品一目了然,她在柜台选了一盒胃药,一瓶维生素,一盒创口贴,杂七杂八的一堆药,最底下压着验孕棒。 不单单是避开叶柏南,更避开周家的保姆,保安。 万一撞破了,是惊天动地的大风波。 程禧返回车上,叶柏南目不斜视,并不好奇她买的什么药,给足了尊重。 “现在好些吗?” “好些了。” 他只问了一句,直到车抵达周家小区,叶柏南全程默不作声。 程禧关上车门的一霎,他终于开口,“你不想嫁耿世清,对吗。” 夜风萧瑟,扬起她裙子,一抹橘白色的温柔光影,“对。” 叶柏南说,“吃了胃药早休息。” 程禧目送他的车驶出街道。 老宅灯火通明,何姨煮了醒酒汤和宵夜,迎上她,“夫人和你哥哥呢?” 她心虚,塑料袋悄悄背在屁股后面,“周阿姨和新郎父母叙旧,华夫人病了,京臣哥过去了。” 何姨表情沉重,“华家今年多灾多难啊...华先生才死,华夫人是积郁成疾了。” 程禧不搭腔,小跑上楼。 她拿验孕棒测了,两道杠,一深一浅。 连续三支,都如此。 钟雯大二也怀过孕,她在寝室验这个,说一深一浅是疑似,两道深色杠是百分百怀了。 程禧慌慌张张翻出一件白色打底衫,包住验孕棒,外面用丝袜捆住,打个死结,藏在包里,扔进柜子的下层。 她坐在床上,一口接一口大喘气。 失眠到天亮。 周京臣一夜关机。 发出的短信也石沉大海。 程禧清楚,作为华家的准女婿,华夫人病重,周京臣自然要挑大梁,在病房陪护,找医生制定医疗方案,三五天之内,他大概率回不来。 周夫人一整天也没露面儿。 程禧询问了保姆,周夫人凌晨从“小李家”出来,直奔总医院了。 保姆在厨房唠叨着,“一旦华夫人没了,老二这一房只剩华小姐,老大和老三有子女,顾不上区区一个侄女,估计华小姐会住在周家老宅了。” 程禧在门口听着。 “哎...姑嫂和婆媳是男人的大难题,华小姐不是省油的灯,十有八九容不下禧儿小姐,养女和儿媳孰轻孰重,不知道先生夫人怎样抉择了。” “行了,咱们少议论。”何姨没好气,提醒保姆。 周京臣是下午回来的。 程禧偷偷溜进隔壁卧室的时候,他在脱衣服,床上摆着高领毛衣、马甲和衬衫。 “我可能...”她杵在那,脸色煞白。 男人仰头套入毛衣,觉得不舒适,又换了棉质衬衣,“可能什么?” “我吐了。” 周京臣蓦地停下动作,凝视她。 鸦雀无声的死寂。 程禧局促不安搓弄双手。 “多久了?” “昨天。” 20多天前的那次,没做措施。 程禧不懂,上网搜的,初期症状虽然不明显,但也有停经的,呕吐的。 “验过吗。” “验了。”她音色发颤,紧张到极致,“三支,一深一浅。” 窗帘拉着,光线朦胧,他半副身躯隐匿在暗处。 片刻,周京臣开了灯。 他面目慎重,辨不出情绪,有条不紊系好衬衣扣,“你戴帽子,裹严实围巾,跟我去医院。” 第78章 流产 - 上嫁 - 玉堂 去医院的途中,周京臣把她的验孕棒捏在手里,一支挨一支,若有所思打量。 车厢的气压极低。 程禧攥着拳,“是怀孕了吗...” 如果是,瞒得住周家吗。 周夫人一怒之下会怎样处置她? 送她出省,出国,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永远不许她回来。 或者逼她流掉,对耿家绝口不提,然后省略订婚,直接结婚吗。 万一耿世清发现了,她面临什么下场。 家暴,谩骂,欺辱。 她越琢磨,越是惊慌无措,额头冒出一层汗。 “你没戴...” 程禧蜷缩在座椅上,“第二次没戴。” 周京臣向后靠,面孔藏匿在一片晦暗深处,“真怀上再说。” 她扭头,看不清他,依稀是模糊的眼窝和鼻梁,幽邃坚挺,“怀上呢。” “你想怎么办。”他仍旧匿在那片晦暗中。 程禧六神无主,“我不知道。” “怀了有怀了的解决办法,没怀你的一切顾虑不存在。” 外面是混沌的阴天,路灯从南街亮到北街,一缕缕掠过周京臣,他没那么暗了,程禧也看清了他。 “周阿姨会送我离开吗。” 周京臣视线移向她,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无论离开还是订婚,周家有周家的安排。” 她抿唇。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口口声声不后悔,如今后悔已经晚了。” 周京臣不再理会她,闭目养神。 车驶入一中心医院的门诊大楼。 他没开红旗L9,而是开了周淮康下班后的代步车,一辆二十多万的红旗H5。 周淮康素来低调,并不是给外界装装样子,是周老爷子的家训。 基于此,尽管娶了周夫人,他也节俭勤政,从不骄奢淫逸,同僚搞不了他,商人不敢搞。 司机下车打探了一圈,叩了叩车门。 周京臣随即下去。 妇产科1号诊室本来停诊了,4点半又挂上了主任专家的牌子,接诊一位。 程禧4点32分进入诊室。 医生询问同房时间,周京臣回忆了一下,“一个月左右,最近也有。” “自己验过吗。” 他递给医生四支验孕棒。 程禧今早测了一支,比昨晚测的三支,那道浅杠反而更浅了。 医生开化验单,周京臣带着她去抽血。 抽血过程不太顺利,程禧晕针。 护士一瞧是欧阳主任签的单子,十分有耐心,磨蹭了足足半小时,勉强抽完。 取了报告,拍了片,回到诊室。 医生翻着化验单,数值略高,又重新拿起今早那支验孕棒,“你出血吧?” “有出血...不多。”周京臣在一旁,她不自在,拘束挺直背,“我月经不准,有灰褐色的粘稠物。” “生化妊娠。”医生扶了扶眼镜框,“你内膜薄,孕酮分泌不良,又没有调理备孕,着床发育失败了,医学上是亚临床流产。” 程禧以为是周京臣在休息室太猛烈导致的出血,她经验少,又紧张干涩,加上姿势不舒服,有血丝不意外。 原来是月经。 周京臣浓眉微微蹙着,“她怀孕了?” “和月经一起排出体外了,连胎囊都没有,属于隐性流产。” 程禧抬眸。 诊室的灯灼白,男人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底似是酝酿了一汪风浪。 潮起,又潮落。 震荡,又归于消寂。 片刻,他低哑开口,“需要手术治疗吗?” “不需要。”医生填写病历簿,“补充营养,精神放松,禁止同房。” 周京臣盯着病历簿,在原地站了很久,他垂着眼皮,侧脸依然紧绷。 直到医生起来,去水池洗手,流水声响起,他才迈步出去。 程禧跟着他下楼。 “降压药,消炎药,安神药...哦对了,肩周炎的膏药!”一名贵妇行色匆匆,周京臣停下避让,贵妇经过之际,倏而驻足,“周公子?” 程禧一僵。 是区一把手的太太。 在徽园打过牌,慈善宴会也聊过,蛮熟悉的。 她躲无可躲,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孙太太。” “是禧儿小姐啊!”孙太太端详她,眼神怜惜,“你瘦了呢,来医院做检查?” “急性肠胃炎,不严重。”周京臣抢先一秒对付孙太太。 孙太太不在乎程禧病不病,她在乎华家会不会又要死人了,订不订花圈,“周公子,华夫人昏迷住院了?” “嗯。” 孙太太继续问,“苏醒了吗?” “醒了。”周京臣明显不愿透露太多,“在监护室。” “幸好醒了,否则周家和耿家的喜事要延期了。” 周京臣没什么表情。 “我亲戚在法国出差,送了我一款原装的美容仪,我借花献佛转送周夫人,麻烦周公子捎给她,省得我晚上再折腾一趟了。”孙太太从司机手上拎过礼袋礼盒,“老孙调到开发区了,虽然是实权一把手,但开发区鸟不拉屎的,哪里比得了市区方便,我特意过来买药,他在开发区是住干部宿舍。” 周京臣瞥了一眼美容仪,迟迟没接。 孙太太怕他多心,立马解释,“我和周夫人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周先生不收贿赂,不收礼,我明白。我上星期二打麻将欠了周夫人3万块钱,这是还债的。” 他倒不是这原因不接。 是场合不对。 医院,程禧,独处。 周夫人问起来龙去脉,他没法圆场。 可倘若他不管,孙太太更猜忌了。 周京臣斟酌了一番,接过美容仪的袋子,提示孙太太,“东西重要,至于谁转交,在哪转交,不重要。” 孙太太一耳朵听,一耳朵忘,根本没懂,也懒得分析他的弦外之音,“有劳周公子了。” ...... 周京臣联系了华菁菁,告诉她公司有紧急会议,在加班,要天黑赶过去。 华菁菁很体谅他,不作,不埋怨,三言两语就挂断了。 他转动着手机,“疼吗?” 程禧起初没往这方面想,现在知道实情了,腹部确实隐隐的坠痛感。 “有一点。” “卧床休养。”他淡淡回了一句,“春天燥,少贪凉。” 她等了好半晌,周京臣再未说话。 第79章 撞破 - 上嫁 - 玉堂 昨天在车里她表明态度,周京臣答应了,所以今天他格外冷漠,即使发生这档子事,除了最基本的关心,他毫无感情,很清寡。 “大夫的医嘱是好好休息,订婚仪式还如期举行吗?” “不影响。”周京臣凝望窗外,地皮湿了,空中飘洒着细细的春雨,整座城市雾蒙蒙。 “我会警告耿世清,暂时不要碰你。” 程禧心口仿佛凿开一个洞,狠狠漏风,吹得她从头凉到脚。 没有了血色和温度。 “订了婚,他为什么不碰我?”她情绪失控,“耿世清会服从你吗?” “因为你身体不适。”程禧激动,周京臣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过分,“我出面,耿世清不敢不服从。” “他敢!” 男人偏过头,深沉注视她。 “我下车。”她抹了一下眼泪。 周京臣没反应。 程禧趴在他腿上,推车门。 司机拐弯,靠边大喊,“程小姐——” “闹什么!”周京臣拽住她,呵斥。 车内亮了一盏昏黄的小灯。 男人眉目森寒。 有怒意,有不耐烦,统统浮现在他脸上。 程禧不闹了。 周京臣松开她的手。 她也望向车窗,她的脸在男人的后方,重叠了一部分,交缠映在玻璃上。 蜿蜒的雨痕将两张脸划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像一出古老的,伤感的悲剧。 程禧眼眶通红,“京臣哥,求你帮帮我。” 周京臣一动不动,任由她抱、她哀求,不出声。 她下巴抵在他肩膀,雨中的街巷弥漫着青灰色水汽,是别样的风情。 而程禧所有的风情皆在这一抱。 周京臣胸膛隆起,腔骨鼓了鼓,他要讲什么,最终又没讲。 四十分钟的车程,无比沉默。 他的沉默令程禧难以预料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 一进老宅,周京臣让何姨炖一锅鲫鱼豆腐汤,蒸瘦肉蛋羹。 何姨疑惑,“您不是嫌鲫鱼刺多,一贯不吃吗?” “偶尔馋鱼汤了。”他一边脱外套,一边走向入户屏风,“炖久一些,鱼炖烂了,小心捞出鱼骨。先过滤,再倒入锅里。” “是。”何姨疑惑不减,去厨房准备食材,捅咕另一个保姆,“周公子吃鲫鱼了。” 保姆没搁心上,“他挑食,同样的豆腐,北豆腐,嫩豆腐,卤水豆腐,哪种油煎哪种豆腐,多大的火候,差样儿了,他是一口不沾,舌头精确着呢!” “是不是程小姐喝啊?”何姨灵光乍现,“她昨晚买了不少药,风风火火跑上楼,挺避讳我的。” 保姆摘了围裙出门买鱼,何姨清洗着炖汤的工具,脑子东拼西凑,一会儿是周京臣,一会儿是程禧,渐渐合成一幕。 她惊出一身冷汗。 “何姨!” 周京臣唤了她三、四声,不禁拔高音量。 她回过神,撂下手中的汤锅,“您吩咐。” 周京臣审视她,“烧菜别放辣椒和重口味的酱,鱼汤放几颗红枣。” 何姨忙不迭点头,“您口味清淡,不嘱咐我也记得。” 他笑了,“何姨算是我半个乳母,自然处处为我着想,为我考虑周全。以后在周家,有任何流言蜚语牵连了我,何姨可要护着我,澄清流言。” 何姨一懵,咂摸他这句话的滋味。 周京臣已经走出厨房。 唇角的笑意收敛得干干净净。 ...... 周夫人晚餐后试用了那款美容仪,提拉祛皱的效果很好,她给孙太太打电话道谢,孙太太正在去开发区的路上。 “也是巧合,我在一中心医院遇到周公子和禧儿小姐。”孙太太叹了口气,“华夫人脱离生命危险了,转进监护室了,不过华家多灾多难,周公子哪有心思出席禧儿的订婚宴啊,大操大办也不合适了。” 周夫人面色一变,“禧儿也在医院?” “是啊。”孙太太没察觉出问题,“她犯了肠胃炎,周公子陪着的。” “打扰你了,咱们改日见。”周夫人迅速拨给一中心医院的副院长办公室。 京臣没这么清闲。 华夫人可不是在普通监护室,是重症监护室,生死未卜,禧儿仅仅一个肠胃炎,他没必要小题大做。 老宅有的是保姆、保镖,再不济,他的助理、秘书,禧儿的同学,个个儿都能陪她,用不着他上阵。 何姨说,禧儿中午吐了。 呕吐... 周夫人的心脏这一刻几乎不跳了。 第80章 万一染了什么脏病 - 上嫁 - 玉堂 医院保安室调出了监控,周京臣和程禧出现在3楼的妇产科。 1号专家诊室,欧阳源。 耿家的二女儿生产大出血,是他主刀剖腹。 一天只挂6个号,在妇科领域极具盛名。 市里阔太太们的御用医生。 周夫人问副院长,“程禧检查什么?” 副院长为难,“病人隐私不方便透露。” “是怀孕吗?”周夫人心脏噗通噗通的,“你回答是与不是。” 副院长瞟了一眼旁边的椅子,程禧验血的时候,周京臣的司机就坐在椅子上,表面谈笑风生,实际字字深意。 周夫人和周公子哪个都得罪不起,也没必要得罪。 他横了横心,“您多虑了。” 似是而非的回答,周夫人拧眉,正要继续问,副院长仓促结束了通话,“抱歉,周夫人,我接待家属。” 电话挂断,周夫人反而冷静了。 她并未惊动周京臣,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有一万句话敷衍应付。 周夫人悄悄去北房找程禧。 程禧洗完澡,一出浴室,周夫人在梳妆台翻相册。 翻到她初二过生日的照片页。 一张全家福。 她在中间,左、右是周淮康夫妇,周京臣高大清俊,伫立在后排,双臂展开,搂着父亲母亲,乍一看,也将她纳入怀里。 程禧笑得开心,他不笑。 二十二岁的周京臣,气质格外深隽,意气风发。 “你哥哥读高中那会儿,在学校非常受欢迎。国庆啊,元旦啊,学校有文体活动,班主任替他报名,班主任的女儿给他搭档。”周夫人抚摸着相片,“后来你哥哥上大学,校长的女儿相中他了,那小姑娘活泼可爱,出身书香门第,成绩也好,可我没同意。” 周夫人合上相册,面向她坐,“禧儿,你猜我不同意的理由。” 程禧掀眼皮,四目交汇,周夫人脸上有笑,眼底是空的,凉的。 她嘴唇阖动了两下,万分晦涩,“周家有未来儿媳的人选了。” “你很聪明。”周夫人眼底这才浮起笑,“书香门第知书达理,但对于周家,分量不够。只有华家、耿家,与周家匹配。权势,金钱,缺一不可。” 程禧心知肚明,周夫人是在点醒她。 成为周家名义上的养女,有一个高起点,已是她莫大的幸运,成为儿媳是痴心妄想。 即使程衡波活着,程家太太平平的,这种小门小户也是没机会的。 她和华菁菁,是云泥之别。 周夫人慈爱朝她招手,程禧走过去。 “你和世清怎样了?” 她攒着湿漉漉的毛巾,“还那样...” “世清娇生惯养,脾气差,这群二代子弟没有脾气好的,如果他无缘无故发脾气,你回周家,周家永远是你的娘家,我和你哥哥帮你撑腰。” 程禧低头,“嗯。” 周夫人审视了她许久,留了情面,没挑明,“下午去哪了?” 她一哆嗦,攒紧了毛巾。 “你从不骗周阿姨的。” 程禧整个人抖起来,“我下午...” “为什么去妇产科?”周夫人疾言厉色,“你偷偷相好的男人是不是你哥哥?” 她猛地抬头,面容惨白。 “原来母亲在这里。”房门敞着,周京臣没敲门,径直迈进卧室。 程禧脊背僵硬,没回头。 “您先和她聊,聊完我再聊。” 周京臣神色从容,姿态悠闲,翘起腿,脚尖微微晃荡着,目光掠过程禧,她屋里热,又紧张,鼻头一层汗,面颊粉扑扑的。 他开口,“关门。” 程禧浑浑噩噩,反手关严。 周夫人被他打断,心情不佳,侧目瞪他,“深更半夜了,你聊什么?” “我和您聊。”周京臣手搭在膝盖,时不时戳一下,“我带着她去医院了。” 程禧一颗心险些蹿出嗓子眼,她诧异盯着周京臣。 “去干什么。”周夫人不逼程禧了,开始逼他,“孙太太没多心,不代表她以后不琢磨,假如琢磨出个门道儿,你父亲和我苦心经营的周家,包括你的婚姻,要全盘毁掉。一旦菁菁的大伯堂叔问罪周家,你怎么交待。” “您在说什么?”周京臣一脸茫然,“禧儿去做婚检,您扯什么华家。” 他手里攥着一份化验单,搁在梳妆台上,“世清的情史不少,有规规矩矩谈的,有短期玩玩的,万一染了什么脏病,怪禧儿,怪周家,那可是一桩冤案了,有这份报告,可以堵耿家的嘴。” 周夫人一愣,抓起报告单,果真是婚检报告。 周京臣似笑非笑,“母亲还有疑问吗?” 这副局面,搅得周夫人瞬间无言以对。 “禧儿婚检,世清带她去,我也能带,你当哥哥的出面不合适。”周夫人没那么严肃了,好声好气的。 “世清要是心虚呢。”周京臣放下翘起的腿,端正了坐姿,“耿家在医院是有人脉的,我不相信他的报告,我只信我亲手拿到的。” 周夫人瞥程禧,“你总是支支吾吾的,做婚检害什么臊啊。” 程禧几乎把毛巾揪烂了,手心全是汗。 她不晓得报告单从哪来的,下午在医院抽血,拍片,验尿,一系列的化验,估计周京臣从中安排了。 周夫人起身回主卧,周京臣跟着。 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停了一秒。 程禧一口气悬在胸腔。 男人没讲一个字,凝视走廊的灯影。 熏黄的光洒下来,周京臣有一抹微醺感。 他旋即出去。 ...... 周淮康次日傍晚回来,一边脱西装,一边听周夫人念叨。 “京臣越来越荒唐了,我准备接菁菁来老宅住。”周夫人泡了一杯花茶,递给周淮康,“无论京臣解释得多么合情合理,我照样不踏实,菁菁住进来,朝夕相伴,京臣慢慢会收心的。” “随你吧。”周淮康喝了一口茶,他另有心事,“当初收养禧儿,一则可怜她,二则我们膝下无女,想要一个女儿。禧儿和耿家联姻,虽然对京臣有好处,可为了京臣,牺牲禧儿的幸福,我考虑了几天,不如算了吧。” 周夫人本就烦躁,周淮康一打退堂鼓,她更恼了,“这八年,我娘家出资供养禧儿母女,我请名师教禧儿弹琴,唱戏,跳舞,培训她礼仪,下棋,茶艺,连一双袜子都是名牌,我凭什么白费精力?我给她最优质的生活,她回报我是情理之中。何况周家救了她的命,否则她流浪街头了,她母亲也病死了,小恩小报,大恩大报,有错吗?” 周淮康额头夹出一缕缕皱纹,没吭声。 他主外,周夫人主内,在外,她服从,家里,他服从,分工明确。 周夫人的社交手段是一等一的,结婚三十多年,夫妇没吵过架,作为李氏家族的长女,周夫人强势惯了,他劝不通。 “叶家找过我了,有意重新撮合柏南和禧儿。柏南一表人才,品行贵重,其实——” “我娘家不缺钱。”周夫人一口拒绝,“叶家有钱,嫁柏南是锦上添花,耿家有权又有钱,嫁世清是雪中送炭。” 周淮康彻底不吭声了。 程禧站在玄关换完拖鞋,走进客厅,贴着大红喜字的木匣、木盒、木箱,摆满了茶几。 木匣和木盒是耿家的彩礼,房产证,珠宝,支票,一应俱全。 木箱是周家的陪嫁,金器,车钥匙,正中央的一顶水晶头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是周京臣亲自挑选的。 第81章 订婚宴 - 上嫁 - 玉堂 华珠璀璨,极其衬她。 胜过拍卖会上那条绿宝石项链的光泽美丽。 他是愧疚吗。 弥补她吗。 亦或是圆一圆周家的体面。 毕竟她嫁了一个瘸子。 “禧儿,下班这么晚?”周淮康是真愧疚,面对程禧甚至不太自然。 她乖巧笑,“最近频繁请假,所以加班了。” “明天订婚,这次你要请长假,起码请一个月,认一认耿家的亲戚,世交。”周夫人一锤定音,周淮康又不言语了。 入户门忽然响了一下,周夫人抻脖子张望,“京臣,耿家送来彩礼了,我清点了数目,大约有七千万。” “送来了?”周京臣步伐一顿。 在酒店明明白白告诉耿世清了,订婚宴的现场再给彩礼,他够性急的,唯恐出岔子。 “耿家夫妇和世清一起登门,礼数挺周全。”周夫人逐一打开盒盖,“这是耿老太太的传家宝,没舍得给长女陪嫁,给禧儿了。” 周夫人识货,知道这东西稀罕,催着程禧试戴。 翡翠项链是水绿的龙石种,镯子是糯白的高冰种,绿显贵,白显嫩。 程禧肤白,美上加美。 周夫人满意,“咱们禧儿出落的亭亭玉立,让你京臣哥瞧一瞧。” 她一直背对周京臣,周夫人发话了,她磨磨蹭蹭地转身。 “仰起头。” 男人声线低沉,一股命令的味道。 程禧缓缓仰起脸,长发披散,遮掩住项链,周京臣毫无征兆伸出手,撩开一簇发梢,露出光裸的脖颈。 她吓得呼吸一窒。 “还不错。” 他观赏完,随口评价,又拾起木匣里的水晶头冠,“你不试戴吗?” 程禧心里的气儿不顺,和他较劲,不肯配合。 “没洗头。” 周京臣打量她头发,“不影响。” “我怕戴脏了。” “你倒不怕戴脏了耿家的首饰。”周京臣阴晴不辨地睥睨她一眼,“看来你很喜欢这条项链了。” 程禧不理他。 他也不甚在意,撂下水晶头冠。 她一宿没睡好。 何姨一大早给她梳妆打扮,整整四个小时,程禧屁股没离开过椅子。 八点钟,她套上大红喜服,从房间出来。 周淮康夫妇在庭院里指挥着保安铺红毯,挂喜花,隔壁几栋邻居也收到喜糖喜烟,纷纷上门贺喜。 一派喜气洋洋。 程禧却一丁点儿不喜庆,一身喜褂喜裙,踩着红高跟鞋,麻木杵在楼梯上。 周京臣这时推开衣帽间的木门,他穿了暗红色的西装西裤,手臂弯曲,右手系着腕表带。 “何姨,收拾好了吗。” 何姨在屋里整理化妆品,没听到他喊。 周京臣不耐烦,一抬头。 程禧在二楼,自上而下俯瞰他。 他深潭一般乌黑的眼眸,也注视她。 但又窥探不出什么情绪。 “你气色不好。”周京臣说,“没休息吗?” 程禧直勾勾看着他。 有怨念,有恨意。 周京臣视若无睹,望向落地窗,“3月份艳阳天,巷子里的桃花开了,今年桃花比往年盛放得娇艳,或许因为你出嫁?” 他笑了一声。 小区的西门有一条小巷子,是程禧少女时期的秘密基地,她喂过流浪猫,藏过兔子窝,周夫人洁癖,讨厌掉毛的动物,她不敢带回家。 后来,她趁着周夫人不在,抱到阁楼养了。 周京臣撞见过她的秘密。 他也讨厌宠物,她哀求他不要捅破,提心吊胆了一星期,他果然保守了秘密。 再后来,那只三花猫发情,跳窗跑了。 程禧触动情肠,木讷的眼睛眨了眨,“你忍心我和耿世清订婚,是吗。” 男人仍旧平和寡淡,“木已成舟,没有挽回余地了。” 她眼圈一湿。 周京臣接过保姆递来的黄金发钗,是步步金莲的造型,轻轻插入程禧的发髻。 他咫尺之遥,又仿佛远隔千里。 “订婚仪式后的午宴,记得换礼服,戴那顶水晶冠。”他视线下垂,“今天应该洗头了吧。” 程禧万念俱灰。 举行了仪式,权富圈人尽皆知,无法转圜了。 周京臣拨弄着她鬓角的金流苏,手腕间是熟悉的香水味。 “禧儿小姐,快上车吧,耿家在徽园迎接您呢!”何姨扶着程禧,踏上红毯,“六个包厢,一桌八位客人,图吉利数嘛,夫人的意思是订婚从简,婚礼隆重,那时六十六桌,八十八桌都是有的!现在华夫人住院,周家大张旗鼓办喜事不妥,委屈您了。” 程禧一言不发往外走,周京臣接了秘书的电话,他回避到阳台,吩咐了几句,也走出宅子。 周淮康夫妇已经上车了,周京臣作为送亲的娘家哥哥,陪程禧坐第二辆车。 “京臣,世清改口的红包在你手上吗?” 周夫人找遍了,也没找到。 “在。”周京臣安顿好程禧,绕到另一侧车门,“一共两个,您和父亲一人一个,包了一万零一块。” 周夫人松口气,“你自己包了多少?” 他拉车门,“您别管了。” 第82章 过几年再离婚 - 上嫁 - 玉堂 车窗关得严严实实,程禧觉得憋气,“开窗。” 周京臣默不作声。 摁下按钮。 行驶过长平街,周淮康夫妇的车在岔路口左拐,这辆车右拐。 一阵风吹得桃树晃荡起来,她伸手,接住一朵花。 “西门巷子的桃树,比这里的桃花开得好。” 男人依旧沉默。 “何姨告诉我,小区巷子6月份要拆了,建造木头长廊,桃树也会砍掉。” 周京臣皱了下眉。 程禧手心收拢,揉碎了那朵花。 不该留的,耗尽一切也留不住。 酸的,涩的,苦的。 即使有那么一丁点甜,到头了,注定曲终人散。 前排座椅摆着一个袋子,周京臣倾身,取出里面的木盒。 是那顶水晶头冠。 “戴上吧。”他轻轻箍在她头顶。 程禧不声不响哭。 清澈的水晶冠衬出她的易碎感,盘发软蓬蓬的,丝丝缕缕暗香浮动。 周京臣抚摸了她片刻,“大小合适。” 她抬眸,水汪汪的,“京臣哥...” 最后的哀求了。 眼泪在周京臣指间融化,他蹭了一下她眼角,缓缓滑落到嘴唇。 艳丽的胭脂红。 他吻上去。 细细的厮磨。 程禧啜泣,紧紧攥住他衣领,仿佛攥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有办法的...”她挨着周京臣的鼻梁,他早晨抽了烟,不止一支,茶水的苦味掩盖了烟味,还是很浓郁。 “嫁给耿世清,我会生不如死。” 男人吻得不深,半睁着眼,好一会儿,松开她。 “听话。”他耐着性子安抚,“有机会,可以离婚。” 程禧呆滞住。 周京臣手背贴在她面颊,来来回回移动,“周末和节日回周家小住,耿世清没胆子阻止你,你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他似乎在开玩笑,又似乎动真格了,“坚持几年而已,熬不下去吗?” 程禧浑身的血液发凉,凉得心口痛。 “几年?”她攥得愈发紧,“几年以后,你或许儿女双全了,有心思管我吗。” “我管你。”周京臣摩挲着她眉毛,纤长的月牙形,下面是杏核状的眼睛,酿着水色,干干净净望到底。 “你肯管,华小姐愿意吗。”程禧握住他手,“她不愿意,你就不管了。你现在管我,行不行...你结婚了,别惦记我,我不打扰你。” 周京臣看着她,一张脸辨不明喜怒。 好半晌,拂开她手,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现在管不了。” 程禧身体瘫陷在座椅里。 周淮康夫妇坐第一辆车,保镖是第三辆,车程过半,周夫人发现少了一辆,她马上给周京臣打电话。 “你没跟上来?” “绕路了。”周京臣昨夜没睡,订婚太仓促,太多东西要安排,这几夜他一共睡了不足十个小时,声音沙哑疲乏,“禧儿情绪不稳,绕到公园散散心。” 周夫人没说什么。 挂断了。 周京臣又拨给北航集团的办公室一秘。 他换了一只手接电话,避开程禧,“约对方签合同。” 一秘问,“您什么时候回公司?” “明早。” “叶总工在外省出差,不过我搜索了云航集团的官网,外省近期没有对外公开的项目,估计是保密项目?”一秘是本地人,讲话字正腔圆,虽然音量不高,但车厢安静,程禧隐隐听到一些。 “他去外省不是办公,是私事。”周京臣一语道破,“躲风头。” 一秘恍然大悟,“如此精彩的大戏,他猜到自己会是您的替罪羊,叶家要天翻地覆了,他躲到外省,图个清静。” “5个亿利润的订单,叶柏南怎么舍得?商人竞逐利益,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用女人交换订单,我倒相信;用订单交换女人,纯粹是天方夜谭。何况他才见了几面,哪来的情深义重?叶柏南如果是这么重感情的男人,他会退婚俞薇吗?外界以为是叶太太不喜欢俞薇,实际上叶柏南也没有争取维护过她。” 程禧凝视着玻璃上的影子。 周京臣是了解她的,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款水晶头冠更适合她的了。 他订制的马面裙,礼服,也总是很合身。 “这笔订单根本没有5个亿的利润,事实上只有4千万,而且风险极大,稍有不慎,赔得比赚得多。叶柏南提前一星期放出风声,吸引同行争夺,也包括您,制造出订单抢手的假象,再借着程小姐这件事,顺水推舟送您人情,目的是暗算北航集团,让咱们赔本,和海外的甲方产生纠纷,打官司,您确定要签约吗?” 周京臣笑了一声,“既然是人情,我没理由拒绝。” 他掐断通话,漫不经心把玩着手机。 车泊在徽园的南门。 周家的两辆车也刚到。 园子挂了灯笼,贴了囍字,耿世清捧着一束玫瑰,穿了大红喜服,没拄拐,乍一看,是个健全人,站在大厅笑得春风满面。 耿家夫妇亲自出来迎接周淮康夫妇,互相恭喜。 程禧目睹这一幕,一动不动。 周京臣提醒她,“不要失态。” 她深吸气,弯腰下车。 耿世清眼珠子一亮,“禧儿!” 他一瘸一拐蹦跳着,蹿到程禧面前,“你太美了,怪不得周家非要我们穿中式礼服,你像古装剧里的美人!” 程禧不搭理他。 他又走到周淮康夫妇身边,“伯父,伯母。” “傻小子,还叫伯父伯母啊?”耿夫人一边进礼堂,一边朝他使眼色。 他很上道,牵住程禧的手,“禧儿先叫。” 程禧18岁生日那天叫过爸妈,后来仍称呼“周叔叔周阿姨”,她叫不出口。 这场合,她不叫,周淮康夫妇下不来台。 她晦涩启齿,“爸爸...妈妈。” 耿世清也随着她叫。 周夫人没来得及答应,周京臣抢了一句,“世清今天容光焕发啊。” “大喜的日子嘛!”耿世清高兴,“我和禧儿有缘分,是托大哥的洪福。” “哦?”他眉宇含了笑,“我可没帮你。” “大哥同意禧儿嫁耿家,等于是帮我了!” 耿世清识趣,奉承巴结他,奈何周京臣不领情,转移了话题,“先举行仪式吧。” 第83章 举行仪式 - 上嫁 - 玉堂 礼堂的长桌上堆满了耿家准备的“小聘”,价值七千万的“大聘”送到周家了,“小聘”是八件礼,玉如意称、金尺、银梳、金粮斗、金剪刀、古董镜、八匹绫罗绸缎、十六匹锦绣蚕丝和九十九万九千的现金。 耿家是花了大工夫的。 十足的诚意。 周夫人巡视了一圈,满意点头,“订婚书是周家准备的,世清和禧儿签完了名字,算是礼成了。” 耿夫人迫不及待,“宾客已经到齐了,1号包厢是主位,我包了一层楼。” “老李来了吗?”周淮康小声问。 “他没来,委托长子送了礼金,我退回去了。”耿先生神色郑重,“老李的地位在你我之上啊,小辈们的喜事请不动他。老孙倒是来了,略坐一坐,又走了。” 周淮康意料之中的结果,“我即将退休,人走茶凉。只是没想到,我还没退,他们连样子都不装了。” “人情世故,从古至今啊。”耿先生信誓旦旦保证,“我十年之内是不退的,有我耿家在,你尽管安心。京臣在商场有任何麻烦,我一定替他平息,咱们是亲家,我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我不保京臣,我保谁呢?” 周淮康大笑,“老耿,有你的承诺,我踏实了。” 周夫人去车里找订婚帖,里里外外找遍了,连角落都没遗漏,愣是没踪影。 “丢了订婚帖,名不正言不顺!”她急躁招呼保安,“通知何姨送来一份,抽屉里有备用的,是烫金的红帖!” 周京臣不疾不徐瞥了一眼腕表,“十点零八分是吉时,老宅赶到徽园需要四十分钟,恐怕错过吉时了。” “我记得订婚帖在你车上。”周夫人兴师问罪的腔调,“为什么没了?” “您忘了吗,昨晚您拿过去了。”周京臣气定神闲,有嘲讽的意味,“您不信任我。” 耿家订婚宴搞得漂漂亮亮,周家关键时刻却掉链子了,周夫人焦头烂额,“你想个辙啊!” “没辙。”他淡然,笃定,“订婚帖没带就是没带,我不是神,您逼我变出一本订婚帖,我办不到。” 周夫人咬了咬牙,去和耿夫人商量。 一致决定,吉时比帖子重要,先行了礼,后补签。 周京臣立在台下,漆黑的瞳孔注视着耿世清和程禧。 流程环节都是老中式的,跪下敬茶,收改口费,喝交杯酒,东、南、西、北四个摄像机位全程录像。 耿夫人欢天喜地张罗着,催促世清亲一下禧儿,耿世清挺乐意的,程禧不乐意,蹙着眉,一心敷衍搪塞。 “世清,你愣着干什么?”耿夫人不罢休,“禧儿是你未婚妻了,小姑娘家的矜持,你是男人,你也矜持啊?” 耿世清受到鼓舞,抱住程禧,亲她的脸,亲她的嘴,程禧牙关紧闭,耿世清迟迟没突破进去,他那条腿有残疾,站久了累得气喘吁吁,只好放弃。 “你能抗拒我一天,可能抗拒我一个月吗?”他有一种颜面扫地的羞愤,众目睽睽下无处发泄,“我记着了!我会加倍在你身上讨要回来的。” 周京臣盯着他的口型,面无表情掸了掸西裤的浮尘,转身去包厢。 ...... 耿家的宾客多,耿世清的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统统到场了,周家的宾客少,大部分是周淮康的故交旧友。周夫人的娘家亲戚没有出席,一则是订婚,不是结婚,可来可不来;二则是李家没把程禧当回事儿,不值得他们奔波一趟,如果是周京臣和华菁菁订婚,远在天涯海角也会出席的。 程禧换了一件紫色的旗袍,跟着耿世清挨个包厢敬酒。 旗袍是周京臣亲自在苏州河制衣店挑选的,半高领,中开衩,前短后长,端庄雅致。 他几乎没有给程禧买过暴露的款式,床上的睡衣除外。 外穿的衣服一直是落落大方,浅浅地展示她一番风韵。 敬酒从1号包厢开始。 先敬了周淮康夫妇,再敬耿家夫妇。 敬到周京臣,程禧不吭声了。 红了眼眶,紧捏酒杯。 周京臣端着杯子,等她。 好一会儿,她哽咽喊,“哥,敬你酒。” 男人面目从容,眼底复杂,倾斜了杯口,碰她的杯口,“订婚快乐。” 四个字,搅得程禧悲从中来,她抬头,周京臣象征性抿了一口,她也抿了一小口。 呛得欲哭不哭。 轮到耿世清敬酒,周京臣张开嘴,含住杯子边缘,他幅度大,几分不羁野性,唇甚至没合上,仰脖灌下。 56度的白酒格外辛辣,烧得他喉结一滚。 有一滴沿着喉咙流入衣领,透明的水痕。 酒气四溢。 他杯口朝下,倒置空了空,气势刚硬。 “你登门两次,一次敬酒,我没喝,一次敬茶,我不得不赏你脸,给耿家一个台阶。”周京臣又斟满了一杯。 耿世清见状,不敢不陪,也斟满自己的杯子。 他一手拍耿世清的肩膀,一手举了举杯,“这一次,大哥是真心喝你的敬酒。” 耿世清由衷地激动,一口干了。 辣得龇牙咧嘴。 第三杯,稀里糊涂又干了。 程禧心里堵得厉害。 周京臣卖他面子,代表承认他是周家的女婿,这桩婚姻,捆绑得死死的。 她仅存的一丝期待,彻底破灭了。 周京臣继续斟酒。 订婚宴邀请的全部是有身份的人物,出于尊重,准新郎和准新娘敬的是酒,不是饮料和水。 耿世清酒量不赖,可架不住玩命喝。 酱香型的白酒,上头快,一连三杯,耿世清腿软发飘,整个人摇摇晃晃。 耿夫人担心,拦住周京臣,“万一世清喝醉了,其余包厢的客人他敬不了酒,太失礼了。” 周京臣扬了扬眉梢,“耿夫人的意思,我不配世清多敬一杯了?” “妈——”耿世清恼了,嫌她啰嗦,“在场的宾客哪个不是瞧周家的脸色?我敬大哥是理所应当!” “耿世清!”包厢门口这时传来尖锐的一嗓子。 第84章 闹剧 - 上嫁 - 玉堂 “你渣男!” 所有人鸦雀无声,望向门口。 女人披头散发,嚎啕大哭,“你凭什么订婚?我骨折住院,你风风光光娶老婆,那我的补偿呢,我的损失费呢!” 耿世清醉醺醺的,瞪大眼辨认了许久,“陶晴?”他又瞪耿夫人,“您不是封口了吗?” “20万封我的口,打发乞丐吗?”女人不依不饶,“我鼻子被你打歪了,整容费十多万,我是模特,我没工作了,你养我!” 突如其来的插曲,耿先生面色铁青。 周京臣慢条斯理喝汤,偶尔一撩眼皮。 事不关己。 “保安!拉出去!”耿夫人回过神,大叫,“没有请柬谁放她进来撒泼的?” 徽园的安保系统一贯严谨,尤其周、耿订亲,原有的保安队伍又增添了十几个,重重保障严上加严,除非内部人士带她们入场,否则苍蝇也飞不进门。 内部人士... 耿夫人胸腔要爆炸了。 圈里有不少看不惯耿家的,大女婿得罪了人,二女儿在阔太圈又张扬高调,也得罪人了,不过这群人顾忌耿家的势力,明面上没行动。 保不齐趁着世清订婚,合起伙算计,狠狠栽耿家一大跟头。 越是春风得意,栽得越是头破血流。 太歹毒了。 “我要钱!我白白挨揍吗?”女人怼耿夫人,“我折腾得起,耿家折腾不起,我和你们没完!” “你有证据?”耿夫人不甘示弱,“上位失败,污蔑世清,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你有多大的背景和耿家没完?” 混乱之际,又有一个姑娘闯入包厢,甩出B超单和手术证明,“我去年怀了耿世清的孩子,他强迫我堕胎,他躲了我八个月!” “你诽谤!”耿世清大吼,“我男性功能障碍,你怀了野种扣我头上——” “什么障碍。”始终一言不发的周京臣忽然开口,“禧儿做过婚检了,我也催过你,你做了吗?” 耿世清喝大了,脑子发懵,但凡他少喝点,不至于口无遮拦,自曝有病。 中了圈套。 “我...”他支支吾吾,“我没病!” “世清。”周京臣起身,一步步逼近他,“我平生最恨欺诈,欺诈我的人没有好下场,你琢磨清楚了。” “大哥...你信外人,不信我?”他太畏惧周京臣了,尽管嘴硬,不敢直面眼神,瑟瑟缩缩的。 “耿大公子——”女人阴阳怪气,“你认识胡生吧?” 耿世清一怔,猩红的眼球移向她。 女人举着手机,按下播放键。 视频中,胡生坐在一家“日本牛郎馆”的包间,几名肌肉健壮的男公关包围着他,喂酒,拥吻,玩得不亦乐乎。 女人冷笑,“你和胡生是好兄弟,打牌泡吧形影不离,他玩的,你没玩过?你应该男女通吃吧。” 她又播放第二段视频。 胡生在潮湿狭窄的小旅馆里,大约没睡好,眼眶乌青。 镜头里,一个男人问他,“耿世清去过吗?” “去过...去过!”胡生怕极了,“他爱看表演。” 男人又问,“什么表演?” “人妖,牛郎的色情表演,很大尺度,和日本片一样。”胡生膝盖蜷曲,虾米状佝偻着,“耿家以为他只是肾虚,时间短...起码能行,其实他根本是个残废,必须吃药。” 周京臣看着手机屏幕,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 女人主动说,“是一封匿名邮件发给我的。” “删掉。”周京臣发话,“你要多少封口费。” “三百万。” 另一个女人也说三百万。 他不假思索,“没问题。” 两名女人互相对视,没再纠缠下去。 她们走后,周京臣关上门。 “胡生...王八蛋,他出卖我?”耿世清踉跄后退,“我可以治好的...我年轻,五年治不好,治十年...” “十年也治不好呢。”周京臣比耿世清高出半头,气势凛冽压人,“禧儿陪你耗一辈子吗。” 男人一张脸白皙如象牙瓷釉,包厢里阳光灼亮,他的纯白又渗透出料峭的寒意。 耿世清情不自禁抽搐了两下。 “封口费我替你拿,胡家我亲自去警告,女人这些麻烦我善后,算是周家对你仁至义尽。” 周淮康听完荒谬的闹剧,猛地一扔筷子,“耿家在搞什么!” 耿先生气得哆嗦,用力一掀桌,锅盆碗盏翻碎了一地,“我公务忙,你溺爱孩子,我从不插手,他先天缺陷,心里苦,平时没酿成大祸,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现在倒好,他那方面不行,竟然打女人发泄,品性如此恶劣,你帮他掩盖得了吗?” 耿夫人慌了神,“有人收买她们陷害世清!” “你还执迷不悟!”耿先生一巴掌抡在耿夫人的后背,她失去平衡撞在椅子上。 接连的巨响惊动了隔壁包厢的客人,一名太太敲门,询问出什么事了。 周夫人平复了心情,开门应付,“世清的腿不舒服,摔着了,他缓一缓,马上去给客人敬酒。” 太太瞟包厢,“有女人的哭声?” “禧儿吓坏了。”周夫人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你们稍安勿躁,先吃着喝着。” 包厢内一片狼藉,明显爆发大乱子了。 太太表情是按捺不住的八卦,“行,我传达一下。” 周夫人维持着体面的笑,目送太太回2号包厢。 耿先生愧怍,对周淮康说,“如何处置这个混账,由周家做主,我耿家绝不求情。” “不...”耿夫人搂着耿世清,牢牢护住,“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你们处置他,先处置了我!” 周淮康眉头紧锁,面孔像洒了墨汁,一团焦黑。 “处置是后话。”周京臣摘下挂在椅背的西装,重新穿上,一颗颗系扣子,“周、耿两家的亲朋好友都在包厢,订婚宴怎样圆满收场,最大限度降低双方的负面影响,才是当务之急。世清虽然有骗婚的嫌疑,但我相信耿先生与耿夫人同样蒙在鼓里,对吗?” “对——”耿夫人顺坡下,又意识到骗婚的罪名太大,她辩解着,“世清不是骗婚,他只谈过女朋友,他和胡生去牛郎馆...纯属好奇贪玩而已。” “打女人也是贪玩吗?”周京臣戾气十足,高挑削瘦的身型仿佛一堵坚实不摧的铜墙铁壁,杵在耿夫人面前。 耿夫人自知理亏,泄气了,服软了,“世清没福气...配不上禧儿。” “妈!”耿世清的醉意散了六七分,“你不让我娶禧儿了?” 周京臣目光锋利如刀,一刀刀剜割着耿世清的皮肉,割得他头皮发麻。 “你背负这么大的烂摊子,娶禧儿?”男人气场阴鸷,语调也幽森,“她嫁给你,大好青春独守空房,还是任由你吃了药发疯折磨?” 耿世清一缩脖子,没胆量争了。 周夫人喝了一口茶水,有心圆个场,奈何耿世清实在荒唐,终是什么也没讲。 “我的处理方式,父亲认为稳妥吗?”周京臣征求周淮康的意见。 周淮康脑袋嗡嗡的,大手一挥,“你掂量办。” 程禧捂住嘴,眼泪决堤一般,整个人剧烈颤抖着。 第85章 哥哥,你行吗 - 上嫁 - 玉堂 从地狱到天堂。 这一天,大悲大喜。 举行仪式的时候,她心死了大半。 周京臣接受耿世清的敬酒,她更是心如死灰。 耿家是一座金丝笼,她嫁进去,和囚犯没有任何区别。 等待她的,是在富丽堂皇的笼中渐渐枯萎,凋零至死。 “我先带禧儿去敬酒。”周京臣拉门,“后续周家与耿家共同商议取消结婚的对外声明。” 从包厢出来,周京臣摸裤兜,咬出一支烟,直奔走廊尽头,倚着敞开的窗户点燃。 对面是公共盥洗池,程禧跟上去,拧开水龙头,搓洗旗袍。 耿先生一怒掀翻了餐桌,有菜汤溅在旗袍下摆,一滩黄黄的污渍。 她挤出一抔洗手液,一边搓,一边瞧镜子。 “你以前不抽烟。” 周京臣眼底是闪烁的火苗,火苗之下,是暗涌。 “解除婚约的消息是过几天公开吗?”程禧小心翼翼试探。 她怕夜长梦多,早日划清界限,早日解脱。 男人阖目,仰起头,唇边是浓稠的雾。 他瘾小,烟雾未深入鼻腔和肺,简单在口腔和喉咙滚一遭,便吐出。 周京臣不出声,她也不问了。 一枝枝桃花在窗柩外肆意摇晃,风吹落花瓣在他肩头,他向来不是怜香惜玉的男人,直接拂掉。 五分钟,周京臣熄灭了烟。 越过她,原路返回。 程禧望着他背影,走廊有多长,她望了有多久,“她们揭发耿世清,是你安排的吗?” 他没回头,亦没答复。 “你囚禁了胡生,逼他录制视频的。”她喊,“哥哥。” 周京臣止步。 程禧上前,擦了擦他西服袖口沾染的烟灰。 男人沉默注视她,圆润白腻的小手一点点为他擦干净,抻平整。 他蹙眉,手臂一抬,抽离她。 推开2号包厢的门。 空气中仍旧弥漫着他衣服的味道。 他却像一阵风,消失在那扇门里。 程禧一愣。 “禧儿,进屋呀!”门又打开,耿世清的大姐亲昵握住她的手,“世清腿疼,辛苦你招待客人了。” 周京臣正在给大姐夫敬酒,大姐夫和大姐同岁,四十出头,略弯下腰接他的酒。 “你过来。”周京臣叫她。 程禧走进包厢。 “妹妹饮不了酒,她敬,我当大哥的喝,诸位别挑理。”周京臣说完,看了她一眼。 她乖乖端起酒杯,“大姐,大姐夫...” “耿大小姐,温先生。”周京臣引导她,“世清的大姐夫姓温。” 大姐笑容一僵。 宾客们也面面相觑,猜不透他用意。 程禧按照他教的,又称呼了一遍。 周京臣扬下巴,示意二姐,“这位是耿二小姐,世清的二姐夫在国外,不方便赶回,来日有机会你们见一面,没机会是缘分未到。” “周公子,什么意思?”大姐茫然,“禧儿和世清都订婚了,这么称呼太生疏了吧。” “耿大小姐今晚回娘家吗。”周京臣所问非所答,“你回去一趟,一切真相大白。我让禧儿这么称呼,自然有这么称呼的缘故。” 大姐表情不太和善,没喝程禧的敬酒,匆匆去1号包厢。 大姐夫倒是喝了,周京臣也陪着喝了。 二姐接到一通电话,慌慌张张离席。 敬完了2号包厢,程禧跟着周京臣去3号,宾客大多是熟人,周家、耿家算是同一圈子的,人脉有交集,周京臣游刃有余应酬着,程禧挨个敬,他挨个喝,一轮敬下来,他呼吸不稳,脸也红了,眼睛迷离。 程禧扶着他,分担一部分的重量。 “哥哥,你行吗?” 周京臣低头,含了酒气的唇虚虚实实贴在她面颊,“行什么。” 她胳膊夹住他腰,衬衫皱巴巴的,包裹着劲窄结实的腰骨,皮带触手生凉,冷得程禧一激灵。 “周叔叔和周阿姨已经走了。” 程禧一直盯着1号包厢的动静,周淮康夫妇刚离开,大姐和二姐架着耿世清紧随其后。 徽园的后门停了一辆救护车。 耿世清似乎受伤了。 不晓得是自残,还是耿先生打的。 周京臣扯开衣领,脖颈和胸膛同样是一大片红晕。 这副模样既懒散又野蛮。 “刷牙了吗。”他音色沙哑。 程禧明白他指什么,“耿世清没吻进来。” 周京臣靠着墙,打量她红唇。 片刻,他拇指一蹭,露出她原本的唇色。 浅浅的粉白。 耿世清吻过的红唇格外碍眼。 周京臣支撑到送完宾客,才上车回周家。 周淮康夫妇的车速度慢,这辆车速度快,差不多前后脚进家门。 何姨欢天喜地在玄关迎接,“夫人高兴得昏头了,连订婚帖也丢了,幸好家里有备份,没耽误吉时吧?” 订婚帖是另一名保姆送到徽园的,现场搞得一塌糊涂,何姨还不知情,走在后面的保姆朝她使眼色,警告她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周淮康换了居家服,去书房。 狠狠一摔门。 周夫人一意孤行把程禧嫁给耿世清,导致了这场风波,周淮康显然对她极其不满。 老宅的保姆佣人察觉出气氛不和睦,蹑手蹑脚干活儿,大气不敢喘。 “禧儿,你上楼。”周夫人命令,“京臣留下。” 她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耿家招惹了什么人?又是胡生,又是女人,商量好似的,冲着耿世清大喜日子来的。” “耿先生才五十多岁,在仕途平步青云,两个女儿女婿出类拔萃,必定是同僚的眼中钉,肉中刺。” 周京臣神色平静,斟了一杯解酒的浓茶递给周夫人,“耿世清劣迹斑斑,我虽然帮他封口了一次,但他本性难改,早晚会声名狼藉。如果继续联姻,万一哪天曝光,周家上上下下无法做人了。程禧终归是您抚养长大的,推她进火坑会被圈子议论耻笑,父亲一生光明磊落,名誉也毁于一旦了。” 他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所以我擅自做主,终结了这门亲事,希望母亲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周夫人瞥那杯茶,又瞥他,“禧儿今天订婚,世清就闹丑闻了,是不是太巧合了?” 第86章 华菁菁的羞辱 - 上嫁 - 玉堂 “确实巧合。”周京臣干脆承认,毫不怯场,毫不心虚。 周夫人一噎。 本以为他会粉饰太平,洗清自己的嫌疑,他倒诚实。 “为什么巧合呢?” 周京臣撂下手中的茶,“我正打算向您汇报。” 一旁的司机呈上档案袋。 周夫人一瞟,是云航集团项目汇总。 她不解,“和叶柏南的公司有什么关系?” “云航集团有一笔5亿利润的国际订单,北航集团同样感兴趣,我和叶柏南在竞争过程中,他败,我胜。”周京臣镇静自若,真假参半,“合作方是一名女负责人,叫南茜,叶柏南不惜以身相许,交换这笔订单,却败在我手上,他咽不下这口气,又抓不到我的漏洞,于是瞄准了禧儿和世清的喜宴,给周家添堵,令周家难堪。” 司机扫了他一眼。 睁眼说瞎话又无懈可击的功力,还得是周公子。 祸水东引,引到叶柏南头上了。 他全身而退。 周夫人一怔,“你也以身相许了?” 司机呛得咳嗽,唾沫四溅。 低着头退出客厅。 “我没有。”周京臣又端起茶杯,“我是正经手段赢的。” 周夫人半信半疑,“商场竞争有输有赢,为了一笔订单,得罪耿家?” “当然不仅仅是订单,是多方面的因素。”他喝完茶,挑拣着果盘内的水果,“叶柏南不是相中禧儿了吗?与耿家为敌,肯定会和叶家夫妇商量,有家族支持,叶柏南才敢行动。” 周夫人眯眼。 是了。 淮康昨天讲过,叶家夫妇私下约他,想撮合柏南和禧儿重新交往。 十分诚恳。 禧儿嫁耿世清,圈子基本传遍了。 若不是叶柏南真动心了,真舍不得,精明的叶家夫妇没道理冒险,抢耿家的准儿媳。 意味着两家在台面上打擂。 是仇人了。 “你的意思呢?”周夫人试探。 “现阶段选择哪家的公子,证明在周家眼中对方比耿世清强,耿家夫妇会痛快吗。” 周京臣点到为止,起身上楼。 周夫人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儿,也上楼,去书房。 “禧儿的婚事不用你张罗了。”周淮康在书桌后翻着书,小床铺了毯子,显然是不回主卧睡了。 和周夫人分居。 发展到这副局面,周夫人心中也有怨气,“联姻耿家是你提议的,你全部怪我吗?” “自从耿世清欺负了禧儿,搞得那么荒唐,我已经不同意了!”周淮康气恼她推卸责任,“订婚宴前夕你振振有词,非要禧儿嫁他,结果呢?” 周夫人不甘示弱,“你与耿先生是同僚,耿家什么情况你不了解吗?”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了解,我去哪了解?”周淮康合上书,愤怒一摔,“我做主了,和柏南相处试一试。” “不行!”周夫人严厉拒绝,“耿家一定调查来龙去脉,这次风波的幕后主使就是叶家,耿家不会饶恕叶家,禧儿跟了柏南,咱们是公然打耿先生的脸!等你退休了,没势力了,耿家报复京臣呢?” 周淮康耷拉着眼皮,满是愁容。 “从政的折腾经商的,活活折腾死。”周夫人走过去,给他披了一件外套,“虽然是耿家的问题,周家配合得够体面了,但耿夫人不是省油的灯,她溺爱世清,兴许恨透了我们解除婚约,你不得不考虑京臣的处境,禧儿不能跟柏南了。” “你先出去吧。”周淮康烦躁至极,伸手关了台灯。 周京臣头疼了一宿,凌晨又吐了。 他喝了差不多有一斤白酒。 程禧也一夜未眠,听着隔壁的动静。 两点钟,何姨煮了醒酒汤送进屋。 六点天蒙蒙亮,他勉强睡了一觉。 ...... 第二天早晨周京臣下楼,看到客厅内的女人,步伐一顿,“你来多久了。” 华菁菁仰头笑,“刚来,不欢迎我?” “欢迎。”他绕过扶梯,握住她手,凉浸浸的,“外面冷吗。” “冷啊,才6度。” 他耐心十足,“你衣服太单薄了。” “中午暖和,所以我没多穿。” 周京臣将她的手攒成拳头,捂在最炙热的胸膛,“还冷吗?” “不冷了。”华菁菁挨着他,汲取他的体温,“你是烫的。” 程禧在楼梯口目睹这一幕,一霎愣住。 华菁菁先发现了她,松开周京臣。 “华小姐。”她主动打招呼。 “程禧。”华菁菁高傲一笑。 在周家老宅,无论什么背景、年纪的男男女女,一律喊她禧儿小姐,唯有华菁菁是连名带姓地喊她。 对待外姓人的一种轻视,不认可。 她不卑不亢回敬一笑,去餐厅。 餐桌是四人位,老宅很少留客,程禧印象中只留过耿家三口,以及亲戚,平时四人位是够的。 华菁菁在,要加一把椅子。 何姨在厨房煲粥,没顾上,华菁菁理所应当坐在周京臣身边,占了程禧的座位。 “他们不在家。”周京臣出声,示意程禧。 她在周夫人的位置坐下。 “我母亲醒了一直找你,念叨你的好。” 华菁菁爱吃蛋黄,不吃蛋白,周京臣完整分离出蛋黄,放在她碗里,“中午陪你去医院。” “我和大伯母吵架了,她在医院,我不去。” 华菁菁聪明,体贴,自信,更有世家小姐的脾气,在心爱男人面前,也会撒娇,耍性子。 “不是有我在吗?”周京臣偏头。 “那我也不去。”华菁菁固执,“我明天回医院,今晚住周家。” 程禧捏筷子的手一紧。 “我住你对面。” 周京臣笑了一声,“对面是楼梯,你躺在台阶上?” 华菁菁托腮,“那隔壁呢。” 程禧抿唇。 “隔壁房间小,你睡得惯吗。”周京臣一边说,一边把剔掉的蛋白搁在程禧碗里。 华菁菁视线随着蛋白,移向她。 “你只吃蛋黄,蛋白浪费了可惜,让她吃。” 程禧捏筷子的手愈发收紧。 华菁菁剩下的,不稀罕的。 给了自己。 她没碰那些蛋白。 “周伯父告诉我,你和耿家的公子分手了?” 程禧咀嚼培根,含糊不清,“是分手了,没公开。” 华菁菁摆弄着刀叉,“你那样的家世,耿家反悔了吧。” 餐厅气氛凝固。 保姆进进出出上菜,撤盘,也悄无声息。 “我家世什么样,耿家一开始就清楚。”程禧抬头,直视着华菁菁,“耿家接受了,才订婚的,分开是其他的原因。” “是吗。”华菁菁似笑非笑,“你和耿家的公子这么般配,不结婚真挺遗憾的。” 和一个瘸子般配。 明夸,暗损。 周京臣格外纵容华菁菁,即使她的话再出格,再难听,他始终没异议,没阻拦。 程禧心脏又酸又胀,实在吃不下去了,从椅子上起来,“我出门一趟。” 第87章 你哭了? - 上嫁 - 玉堂 程禧去了东郊疗养院。 距离市中心1个半小时车程。 是一座废弃教堂改建的。 程母居住在三楼一间独立的VIP套房。 程禧一进门,程母趴在病床的护栏上,床单湿了一片,一点点蔓延氤氲开,明显是刚尿的。 “妈。”她小心翼翼靠近,确认程母没有攻击行为,蹲在床边,“我是禧禧。” 程母嘴唇蠕动,神情呆滞。 “爸爸的骨灰埋在普众寺后山了,正月初一下葬的,他原来的墓碑被毁坏了。” 事发后,周夫人调过监控,是小三的舅舅干的。 震慑程禧,讨钱花。 周家没报警,墓园赔了一万块钱。 主要是小三的舅舅七十多岁了,顶多拘留十五天、罚五千,可一旦闹大,程衡波的丑闻再度发酵,程禧养在周家,周家容易受牵连,产生负面影响。 “周叔叔周阿姨很疼我,京臣哥也疼我。” 程禧习惯了自顾自说,程母大多数是没反应的。 她舀了一勺参汤,是何姨炖的,她每次来,周夫人都提前吩咐保姆准备营养品和程母喜欢的菜式,塞满后备箱送到疗养院。 今天,周夫人没叮嘱。 老宅上上下下招待华菁菁,更不管她了,只有何姨悄悄炖了一锅汤,又悄悄交给她。 “禧禧——”程母瞳孔忽然聚焦,“你瘦了啊。” 程禧错愕,“妈?” “你爸爸呢。”程母东张西望,“他下班了吗。” “他...”程禧眼底升起的光又熄灭了,哽咽的哭腔,“在单位呢。” “莫馨还纠缠他吗?”程母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莫馨是小三的名字。 程衡波和她在一起时,天天匿名送她一束99朵的康乃馨,送去医药机构。他们奸情曝光,一则是同僚举报,二则是莫馨太张扬了。 她一心挤进贵妇圈,和阔太太打交道,贵妇圈是需要“入场券”的,她高调晒出八位数的账户,晒出程衡波的办公室、名牌腕表,晒豪华游轮和钻戒作为入场券。 最荒谬是,晒出了周淮康的车牌号,配文是“亲爱的座驾。” 程衡波升职后,周淮康偶尔有朋友饭局,也是他开车,顺便在途中谈谈家事。 周家的车多,程衡波经常不及时还回去,开十天半个月的,莫馨只知道是高档车,拍照片炫耀,这场乌龙导致周淮康险些停职。 “她不纠缠了。”程禧捧着汤碗,骗程母,“这是爸爸给您炖的,您多喝一碗。” 不知哪个字刺激了程母,她面容渐渐变得狰狞。 直勾勾盯着程禧。 “莫馨...贱人!” 她怒目圆睁,摊开双手掐程禧的脖子,“你去死...野种也死!一分钱不给你...程衡波的一切是我女儿的!” 护工这时从外面回来,吓得大声呼救。 医护人员迅速冲进病房,程禧望着一群白大褂摁住程母,注射镇定剂,像哄小孩似的哄她,拍打她,她挣扎,尖叫,慢慢平静,入睡,失去知觉。 无数次发作,程禧挨过骂,挨过踢,程母疯得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扑上来撞击、撕咬,大吼着小三和私生子的名字,同归于尽的架势。 见多了,也麻木了。 直到程母完全昏睡,程禧才离开疗养院。 回到周家,华菁菁仍旧在客厅,陪周夫人聊天。 聊周京臣的学生时代。 “他的初恋在高中?” “高中没谈过,大学吧。”周夫人欠了欠身,“京臣——” 周京臣在衣帽间系皮带,“什么事。” “你上学谈过女朋友吗?” 他换了一套休闲装,程禧换了拖鞋,在外厅碰个正着。 周京臣停下,她也停下。 入户屏风一半是镂空,一半是实木,他站在镂空的那一侧,程禧隐匿在实木的这一侧。 他目光落在程禧脸上。 敷衍了一句,“我忘了。” 华菁菁朝周夫人眨巴眼,周夫人替她出头,“谈过的女朋友能忘了?” 他心不在焉,答复也模糊,“可能是忘了,可能是没谈。” “京臣在保护那个女人。”华菁菁怂恿周夫人继续问。 “你记得几个啊。” “一个。” 虚虚实实的屏风遮挡了内厅的视野,依稀暴露出周京臣的轮廓,他挺拔伫立,一动不动。 华菁菁奇怪,“你怎么不进来?” 周京臣从容不迫焚上一支烟,烟雾渗入屏风的孔隙,“抽完进来。” “他在逃避。”华菁菁剥了一瓣橘子,亲手喂给周夫人吃,“您一定要帮我查出那个女人,否则我不安心。” “京臣懂得自己的身份,他不会胡来的。”周夫人安抚她。 其实哪一任女朋友,摸查底细都无所谓,周夫人担心摸出不该摸的,造成大乱子。 华夫人之前对程禧起疑心了。 只不过华家满意周京臣,希望促成这桩婚姻,宁可稀里糊涂,按下不提。 但结了婚,华家百分百出手为华菁菁扫清障碍。 周夫人盘算好了,既然耿家的婚事黄了,送程禧母女去外省生活,京臣的工作忙,心里惦记她也没时间追去,常言道见面三分情,年长日久见不到摸不着的,自然淡了,断了。 先分开四、五年,京臣有了孩子,夫妻感情牢固了,再安排程禧回本市,嫁个合适的,对京臣有助力的。 周夫人越琢磨,越舒坦,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大麻烦。 “菁菁,你和京臣婚后多关照禧儿,她过段日子去外省,有什么不适应的,或是经济难处,别亏了她。” 华菁菁眼神一晃,不露声色笑,“我没意见,听您的。” 周京臣并没抽那支烟,夹在指间,装样子,“哭了?” “去疗养院了。”程禧细声细气。 男人倚在玄关柜上,尽量压低声,“我月初咨询过主治医生,你母亲状态不太好,调整了治疗方案,如果没效果,还是接回家,我在西城区有闲置的房子。” 她手一抖,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接回家。 是等死了。 周京臣看着她,胸口一阵起伏,嘬了一大口烟,“生老病死是规律,你母亲遭罪了八年,何尝不是解脱。” 程禧安静,掉一滴泪,抹一下眼角。 第88章 终有一日,大梦一场 - 上嫁 - 玉堂 外厅的灯带是浅橙色,折射在屏风一角,周京臣逆光,影子覆在她头顶上方。 他掸了掸烟灰,“别哭了。” “京臣,你和谁讲话呢?”周夫人又喊他。 程禧捂眼睛,平复了情绪,越过他,进内厅。 “禧儿,去疗养院了?”周夫人蓦地想起这件事,关怀备至,“你母亲身体怎样了,送营养品了吗。” 她乖巧温顺,“老样子,我买了燕窝和阿胶。” “家里有现成的,你花钱买什么?市场上劣质品多。下次去,在地下室挑营养品。” 到底养了她八年,有利用,也有情分,周夫人是怜惜她的,“你周叔叔决定解除婚约了,不过世清在医院,耿家焦头烂额,等他出院了,周家退彩礼,耿家退嫁妆。清算完两家的账,再对外公开。” 一天没清算完,程禧一天不踏实。 好在,闹到这地步了,耿先生没脸求和了,若不是在订婚宴上曝光,周家的面子实在下不来,保不齐耿家一服软,又有变数。 周京臣直接把周家架在火堆上烤,要么继续联姻,烤熟了,要么及时止损,灭了火。 这一招,逼得周家别无选择了。 “现在公开也可以,订婚宴匆匆收场,大部分宾客猜到耿家出问题了。”周京臣掐了烟,衣冠整齐跟在程禧后面。 “猜归猜,具体什么问题,他们猜不中,咱们要和耿家商量,编一个像样的理由,应付外界。”周夫人喝着茶水润喉,“菁菁,晚上留宿吗。” 华菁菁看了一眼周京臣,“你呢?” “京臣最近住在老宅。”周夫人有意撮合他们多来往,多接触。 华家对女儿的管教森严,不允许婚前同床,周夫人也看不惯太随便的女孩子,何况小两口感情基础薄弱,先培养情意,情意深了,订了婚,亲密是水到渠成。 虽然不能同床,在同一屋檐下天天见面,也总比各过各的有意义。 “菁菁,我吩咐保姆收拾一间客房,你住一段日子适应适应?” 华菁菁仍旧注视着周京臣,听他的意思。 “你肯住下,我求之不得。”他一贯淡漠清寡的脸,隐隐浮现出笑意。 “既然你挽留我,那我同意了。”华菁菁笑得温柔自信。 周夫人喜滋滋的张罗,摆满了鲜花、古董和观景鱼缸装饰客房,老宅前所未有的热闹。 程禧与这样的热闹格格不入。 孤零零杵在一旁,如同一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存在。 好半晌,她悄无声息上楼。 华菁菁在周京臣那里待到午夜,客厅的老式西洋钟敲击了十二下,她从房里出来,依依不舍,“晚安。” 男人嗯了一声,“晚安。” 程禧陷在一片漆黑中,盯着门缝处的人影。 没动静。 在拥吻吗。 明知他们已经名正言顺,什么都可能做,冲动之余,情到浓处,都可能发生。 程禧心口还是空落落的。 她蜷缩在被子里,蒙住脑袋。 几分钟,隔壁响起关门声。 下一秒,华菁菁的客房也关了门。 ...... 翌日一大早,程禧穿了乔尔的秘书制服,在车位调整后视镜。 “去哪?” 对面是周京臣的红旗L9。 她一激灵,弯下腰。 男人在后座,但车没发动。 “我去公司。” 男人拧开钢笔帽,“上车。” “你有时间吗?” “没时间。”他在文件的乙方一栏签字,“你的车限号。” 程禧掏出手机查询,周三,限号3和8,她尾号是8。 她坐上车。 司机调头驶出小区。 “我不应该拦住你。”周京臣攥着拳,抵在下巴,“应该等交警抓你。” 他一瞥程禧,白衬衫,黑裙,黑丝袜,高跟鞋。 这么一打扮,气质成熟了不少,是女人的韵味了。 周京臣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车停在乔尔大楼外,程禧点开同事的微信群,打算从聊天记录里挖一些公司的情况、八卦,正埋头苦读,周京臣忽然开口。 “叶总工,神清气爽啊。” 她扭头。 一拨西装革履的男士经过这辆车,叶柏南赫然在列。 今天乔尔召开投资人大会,计划上市。 持有原始股份额前五名的大投资人,集体出席会议。 程禧迅速下车,规规矩矩打招呼,“叶总工。”她不认识其余投资人,只鞠躬。 叶柏南略一颔首,看着同样下车的周京臣,“我不及周总工,你是情场商场双得意。” 他含笑,风骨清雅,春风一般润和。 “叶总工的情场不得意吗?大名鼎鼎的国际负责人南茜为叶总工痴狂,多少同僚羡慕。” “周总工羡慕,我让给你。”叶柏南半认真,半调侃。 “有让生意的,有让利润的,有让女人的吗?”周京臣语气耐人寻味,叶柏南眯眼审视他。 让女人。 和周京臣之间何时让过女人? “笑谈而已,惹周总工不愉快了。”叶柏南审视他良久,没审视出哪里不对劲,伸手圆场。 周京臣也一笑了之,握手,“欢迎叶总工结束出差回家。” “我几日不在本市,有什么重磅新闻吗?” “叶总工是明知故问了。” 他们对视,一阵爽朗的笑声。 叶柏南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乘专用电梯去会议室。 乔尔的玻璃大门是竖条图案,一道透明,一道磨砂,有规律的交叉。 赶上早高峰,程禧挤着往电梯里走。 门一开,临了,她回首望。 入目,是一张浓颜的面孔。 光风霁月。 身姿毓秀。 人潮是进,他是出。 孑然独立在一缕阳光深处。 四面八方的车流,一道道竖条交织的斑驳光影。 周京臣。 他站在台阶上,仿佛不真实的大梦一场。 梦醒,人散。 终有一日。 第89章 她太笨 - 上嫁 - 玉堂 秘书办乱糟糟的。 “莉莉,同类型企业的股市分析资料送到会议室!小飒,调研报告的原件!你这份是复印件,你没长耳朵啊?赵培培!上班呢,你选美啊,裙子改这么短!纯黑丝袜,你穿什么波点丝袜啊!” 岚姐格外暴躁,只有程禧幸免于难,“你准备十杯现煮咖啡,叶总工不加糖,不加奶;九杯少加糖,多加奶。” 程禧点头,“我记住了。” “职场最不幸的就是遇到公私不分的上司。”小飒翻箱倒柜找调研报告的原件,“岚姐和前夫本来要复婚了,前夫反悔了,和单位的前台相好了,放了岚姐鸽子,她这股邪火,撒到公司了。” 程禧恍然大悟。 岚姐的工作能力没得挑,偶尔公私混淆,乔尔也离不开她。 她煮完咖啡,叫了同事一起送,一只托盘摆了五杯。 “港股上市,乔尔势在必得。”会议室内,一名投资人阅览财务报告,“目前的麻烦是业内流言纷纷,认为我们上市后,要集资,套现,卷钱出国。” “哪有那么容易啊。”另一名投资人挥手,“有限制的,上面是傻子啊?市里针对商人境外转移资产、移民的现象很严苛的,据说是周淮康的下级在监管这方面。” “有小道消息,周淮康三年之内退休。”投资人合上报告书,“他安排了自己这艘船的心腹在不同的部门任职,可权贵场一向是树倒猢狲散,领军人物谢幕了,下属各奔前程,以后也顾不上关照周家了,周夫人没办法了,连养女也——” “宋总。”叶柏南余光瞟门外,打断投资人,“我们做好商场的买卖,至于周家,不是你我有资格议论的。” 宋总讪笑,重新翻开报告。 程禧将咖啡逐一分发给投资人和高管。 叶柏南喝了一口,蹙眉。 她紧张,凑过去,“太苦?” “甜了。” “甜?”程禧不可思议,她全程很小心,绝对没有搅合加糖加奶的咖啡。 “我尝尝。”她倒在手心一点,舌尖一舔,苦甜的,发腻。 她愣住,“我没有加糖...” 叶柏南看着那杯咖啡,“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没关系。” 程禧心里委屈。 咖啡机搁在公共饮水间,员工来来往往,她保证自己没出错,不保证其他人。 职场暗算,防不胜防。 开除一个实习秘书,少一个竞争岗位的对手,多一个转正的机会。 秘书部十几名实习同事,人人有嫌疑,人人有动机。 程禧筋疲力竭在公司忙了一整天,八点才下班。 离开时,会议室的灯依然亮着,还在开会。这场会议的内容复杂,牵涉甚广,这群领导连午饭都是在会议室吃的。 老总在主座,叶柏南在副座,他脱了西装,只穿烟灰色的衬衫,始终维持着周正挺拔一丝不苟的仪态。 ...... 程禧回到老宅,冷冷清清的。 周淮康夫妇去医院探望耿世清了。 他是自残。 陶瓷片割腕。 伤口割得又长又狰狞,不像吓唬人的。 割下去的一霎,他难堪大哭,“不娶程禧,我不活了!” 耿先生通情达理,骂他自作自受;可是耿夫人爱子心切,恳求周淮康夫妇带着程禧去瞧瞧他,安慰他。 做不成夫妻,做朋友,不要生分了。 结果程禧加班,耿世清在病房又闹得激烈,周淮康夫妇只好先去一趟,万一耿世清下手太狠,真死了,周、耿两家的仇是消不了了。 保姆端着一碗小米粥走出厨房,“禧儿小姐,这碗粥是周公子的,您顺手捎上去吧,我清理厨房,油桶漏了。” 程禧探了探头,瓷砖上果然一滩亮汪汪的油渍。 她接过碗,“千万别滑倒了,你慢慢擦。” 周京臣在卧房,她一进门,弥漫着似有若无的酒气。 地板上散落着皮带、袜子、领带,夜风吹得纱帘晃动,罩住了周京臣的上半身。 五官遮掩得虚虚无无。 她蹑手蹑脚靠近沙发,掀开窗帘。 男人猛地睁开眼。 看清是她,又阖上。 卧室没开灯,借着窗柩洒入的月光,程禧发现他眼眶乌青,眉宇皆是倦意。 估计是应酬了。 “你又喝酒了?” 他衣领大敞,赤裸精硕的胸膛鼓起,再塌陷。 “小米粥养胃,你不爱喝,也凑合喝。”程禧拧开台灯,调至中等亮度。 周京臣大约很不舒服,平时最讨厌没滋没味的小米粥,今天也肯喝了。 “华小姐,您没留在华家?”何姨这时打扫了阁楼下来,恰好碰到华菁菁上来。 “母亲住院,华家太空旷了,我睡不着。” 程禧惊愕望向门口。 华菁菁下午回华家了,老宅没有换洗的衣物,她收拾几件衣服,说明早再过来。 这会儿去而复返,周京臣也没想到。 他瞬间醒了酒,一手系衣领扣,一手拽住程禧,“去书桌。” 周京臣的卧室有全套的书柜和书桌,是小号的,因为周海康经常在书房办公,他回老宅的次数又不多,所以没有单独的书房。 他从书柜里抽出一本金融专业的书籍,按住她肩膀坐下。 紧接着,华菁菁推开房门。 “老师没教吗?” “教了...”程禧配合他。 “公司金融的三个问题。”周京臣一本正经。 她脑子空白。 这学期旷课多,补考了证券投资和西方经济论,踩线及格了,唯独公司金融的课程,她补考都没过。 以为是陪周京臣演场戏,他倒动真格了。 “资本预算,资本结构...”她音量越来越小。 周京臣神色阴沉,腔调更沉,“你去教室上课了吗?” 程禧不吭声。 “净营运资本管理。”他一字一顿,“最简单的知识点。” 她耳根泛红,“太突然了!我没复习,你就考我。” “那你复习。”周京臣也较真了,“我三天后考你,你给我交出一个什么分数的答卷。” 程禧意识到他假戏真做了,立马从椅子上起来,“我先回屋了。” 华菁菁打量她,也打量周京臣,“这是怎么了?你发什么脾气。” “太笨。”男人评价她,“一团浆糊。” “她高考成绩不是挺高吗?末流211是吧。”华菁菁侧身,没搭理她,只让出一条路。 程禧闷头出去。 隔着门,周京臣说,“高考前的一个月,临阵磨枪,耍小聪明。” “家教辅导的?” “我辅导了一星期,后来请了家教。”他整理桌上的书,“数学英语一塌糊涂。” 程禧朝楼梯口走。 其实,她与周京臣刚才并不出格。 名义上的妹妹帮保姆照顾,无可厚非。 关键是他不愿意华菁菁误会,不愿意产生隔阂。 程禧明白,华菁菁一定是未来的“小周太”了。 任何一个女人,无论多么好的家世,多么娇美的皮囊,也取代不了华菁菁了。 周京臣是上了心的。 细想一想,他对关靓不也如此吗。 这便是周家的好家风了。 喜欢,顺着护着;不喜欢,了断干干净净。 周京臣的情史不乱,即使乱,分手补偿大方,相处又有底线,没有女人恨他、实锤他,只会有女人念念不忘。 程禧绕过楼梯,去保姆房。 “何姨。”她叩门,“我明天搬回学校宿舍了,您替我告诉周叔叔和周阿姨。” 何姨诧异,“您不住老宅了?” 她摇头,“我毕竟不是周家的亲女儿,华小姐在,我显得碍眼了。” “华小姐刁难你了吧。”何姨心中有数,华菁菁性格强势霸道,容不下她。 亲妹妹和养妹妹伦理道德上是不一样的,岁数小还好,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出落得又漂亮,华菁菁防备,排斥她,完全是女人捍卫的本能。 而且何姨觉得,华菁菁大概率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敌意确实大。 整个人是带刺儿的。 何姨鼻子发酸,“禧儿小姐又没有家了——” 程禧低着头,站了片刻,转身去房间打包行李。 第90章 别管她,让她走 - 上嫁 - 玉堂 何姨跑上楼,情急之下忘了敲门。 华菁菁抱着周京臣,仰头讲悄悄话,他手环住她腰肢,低头聆听。 灯火暖昧微醺,格外浓情蜜意的一幕。 何姨慌神,又退出去。 “什么事。”隔着一扇门,男人声音传出。 “禧儿小姐要搬出老宅!” 周京臣的脸色一沉。 眼睛蔓延着冷意。 “你们惹她了?” 何姨重新进屋,碍于华菁菁在场,不好明说,“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不愿住了。” 华菁菁似笑不笑,“她愿意走,是她的自由,没必要大惊小怪。” “禧儿小姐才二十岁,她无依无靠...” “她姓周吗?”华菁菁反问,“孤儿院无依无靠的多了。” 噎的何姨无言以对。 周京臣面容严肃,直奔程禧的房间。 华菁菁刚追上一步,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 是华夫人的。 她接通。 “你周伯父和姓程的司机交情很好,他不舍得送程禧去外地。”华夫人小声,“你可以怂恿周夫人,尽快落实。” 华菁菁答复,“差不多了。” “你父亲一死,华家地位大不如前,把握住京臣。”华夫人叹气,“该铲除的障碍,别手软。” 这种事,没抓到床上,华夫人也不确定。 只不过作为女人,男女方面的一丁点儿苗头,比较敏感。 先下手为强。 及时扼杀。 ...... 周京臣堵门,注视程禧,“你想干什么。” 整个人莫大的疏离感。 她心腔一颤,不敢和他对视,“我回学校...” “明早回。”他在卧室对华菁菁的耐心,这一刻荡然无存了,“天一亮,随你。” 周京臣象征性地顾忌她安全,如果她执意走,出意外了,与他无关,与周家无关。 “我开车回。” “是你的车吗?”他愈发不耐烦了,“你走,车留下。” 程禧气的哆嗦,“我坐出租车,行吗。” 男人轻笑,“有骨气。”他逼近,饶有兴味地打量她,从头到脚,恨不得剐下她一层皮,“衣服,项链,行李箱,哪件不是名牌,不是周家买的?” 她哆嗦得厉害,摘了项链,脱下外套和毛衣,只剩内衣蔽体。 “裤子呢?”周京臣勾住她的内衣带,“这款内衣,我买的。” 他如此翻脸无情。 程禧颤抖着解开扣子,胸部释放出的一霎,男人目光定格在那两团隆起。 晦暗至极。 她不遮不掩,“满意了?” 周京臣力道凶狠,一把拽过她,“然后呢,光裸着出门,任人观赏吗?” 程禧羞愤,“那你让我怎么办?” 他目光再次掠过那一处,她一激动,肌肤泛粉,细细的汗珠战栗着,白里透粉的高耸,抵在他臂弯。 一丝无助,一丝温香。 “你似乎分不清现实了。”周京臣俯下身,挨在她颈窝,“你的肉,你的血,是周家一口饭一口水喂养大的,你依附了周家这么多年,是摘了项链,脱下衣服能扯平的吗。” 她胸口感受到他手的温度。 男人宽阔的大掌牢牢包裹住。 渐渐变形。 周京臣看着粗大的指印,拇指挑起她下巴,“程禧,骨气用错了地方,是可笑的意气。” 程禧盯着他,“华小姐在老宅,她容得下我吗?” “她容不容得下你,不是你考虑的。” “她要我滚呢。” 周京臣也盯着程禧,喜怒不辨,“她说过吗。” “京臣!”华菁菁这时在外面拧门锁。 程禧推开他,蹲下捡起衣服,迅速穿好。 拧动的响声越来越急促,尖锐。 周京臣打开门。 华菁菁梭巡了一圈,墙角立着行李箱,程禧赤脚杵在那,脊背一下下起伏,剧烈地喘息。 周京臣的呼吸亦不稳,是絮乱的。 眼底有将要熄灭的火焰。 华菁菁心口一咯噔。 是吵架了,动手了? 还是什么不可告人的? “程禧,你闹什么。”华菁菁质问完,又望向周京臣,“你打她了?” 何姨大惊失色,冲上去检查程禧,不红不肿的,没挨打。 “禧儿小姐,不闹了...”何姨抢她的行李箱。 程禧明白,待不下去了。 华菁菁厌恶她,周夫人在儿媳和养女之间,更偏向未来的儿媳,老宅已经不是她的家,寄人篱下的滋味时不时折磨她。 何况华菁菁防贼一般防她,处处挤兑,她住在老宅,其实是讨嫌的。 “我妈妈那边...”程禧眼眶发红。 她怕周家不管了。 趁机甩了程家这个累赘。 二十四小时的护工、医疗药物,她负担不起。 即使放弃治疗,程母活一天,她一天没法上班,没有收入,衣食住行要花钱,都是问题。 “周家照顾了你们母女八年,自然继续照顾。”周京臣迟迟未开口,倒是华菁菁先开口了,神情慢悠悠,摩挲着美甲,“我建议你带着你妈妈去外省,试一试新的疗养院,新的医生。” 华菁菁一副替她着想的口吻,“时间久了,你爸的情妇找不到你,一切太平了,你在外省甚至出国生活,比在本市舒服。你非要混二代的圈子,那你的结局只能是嫁耿家的瘸子,王家的傻子...”华菁菁掰着手指数,“娶你也是念在周伯父周伯母的面子,凭你那不入流的难堪家世,你高攀傻子了。” 你爸的情妇。 嫁傻子。 程禧用力拉住行李箱杆,手背的青筋一缕缕凸胀。 子弟、小姐拼爹拼妈,从小拼习惯了。 除了周京臣和叶柏南这样万里挑一的子弟,是真枪实战拼出头的,大部分是拼祖宗,拼背景。 那些众星捧月的高官富豪,一旦落马了破产了,之所以崩溃,跳楼,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是受不了贫穷,羞辱。 程衡波出轨自杀的丑闻,程母的精神病,在圈子里是程禧永远的污点。 华菁菁是当面讥讽她,有的是在背地里嘲笑的。 她绕过所有人,往外走。 何姨伸手,周京臣制止,“不必拦她,让她走。” “深更半夜了,宿舍也锁门了...” 周京臣睨了何姨一眼,阴鸷的,森寒的。 何姨吓得手一松。 程禧拖着行李箱离开。 “今年周家因为她,没有安宁的日子,周伯母打算送她走,希望她识趣自己走,伯母也省得麻烦了。”华菁菁像是在提醒老宅上上下下的佣人,又像是在提醒周京臣。 是周夫人同意的。 谁擅自留程禧,是和周夫人对着干。 身为佣人,身为人子,都要有分寸。 周京臣面无表情转身,关上门。 拨了一通电话。 程禧走到庭院的铁栅栏,一名保镖截住她,“禧儿小姐,您开那辆奥迪。” 她摇头。 “是周先生的意思。” 程禧咬着嘴唇,没动。 保镖拎起她的箱子,“十一点了,附近没车,您老老实实听先生的话吧。” 她抬头,凝望二楼的窗户。 是漆黑的。 周京臣关灯了。 程禧收回视线。 车驶出院子,二楼的窗帘才缓缓一掀。 男人一张脸若隐若现。 余怒未消。 冷而硬。 片刻,消失在漆黑中。 第91章 抢我的男人,你有没有命享受他呢 - 上嫁 - 玉堂 程禧第二天在工位整理老总的发言稿,办公大厅的门悄悄推开,冷冽醇厚的男香钻入鼻息,她仰头。 一束盛开的白色郁金香,遮住一半面孔,衬得白西装、白西裤的男人气质清润,眉目俊雅。 她一怔,起身迎男人,“今天还开会?” “我是专程来看你。” 叶柏南露出完整的面孔。 “抱歉,昨天公务繁忙,没顾上你。”他将那束花插在桌子右上角的文件收纳盒里,“订婚不顺利,是吗?” 程禧笑,“出岔子了。” 叶柏南也忍不住笑,“你笑得开心,证明是一个好岔子。” “你早就知情吧。”她搓弄着鹅黄花蕊,淡淡的幽香,“你和周京臣谈交易了。” 他笑意不减反增,“周总工告诉你了。” “他没告诉,司机汇报工作的时候,我正好在车上。”程禧抿唇,“5亿吗?” “是。” “为什么?” “怜香惜玉,慈悲为怀。”叶柏南没有任何的犹豫,“算理由吗?” 她被逗笑,“算吗?” 男人云淡风轻,完全不在乎那5亿的分量,反而千方百计化解她的压力,“你决定算不算。” 程禧心里沉甸甸的。 叶柏南发现她神情紧张,很不自然,“你担忧耿家报复我吗?” 她手拢住郁金香,不说话。 “有周总工挡在我前面。” 程禧还是没出声。 “你在生气。”叶柏南终于察觉到,“生气他分明可以救你,却利用你交易我手里的订单,害你提心吊胆那么多天,为了一个不爱的男人披上喜袍,人生中第一次订婚,遗憾收场。” 她有些用力捏住花瓣,捏出汁水。 “程禧。”叶柏南一如既往喜欢喊她的名字,郑重其事,磁性好听,“过程不重要,得偿所愿最重要。” 他抽出一支郁金香,递给她,“女孩子笑比不笑更美。” 程禧没接那支花,但笑了一声。 “嗯。”叶柏南转动着花枝,“我忽然理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了,赔上江山王朝,赌褒姒一笑,的确值得。” “叶先生。”她收敛,“你拿我取笑。” “是我的错。”叶柏南抬腕看手表,“你六点下班?” 程禧没把握,“也许七点,我请假太多,在补班。” “我六点在公司门外等你。” 她一愣,“等我?” “我取笑了你,赔罪一顿饭。”他一边出去,一边侧身挥手,“晚上见。” 程禧站在格子间的工位里,周围乱糟糟的,纯白的郁金香清新脱俗,非常引人注目。 秘书部面和心不和,私事藏得越严实越好,这么大一束鲜花摆在办公大厅,同事眼中是炫耀,各种嫉妒绯闻会接踵而至。 她捧起花束,从无人的安全通道下楼。 扔垃圾桶不免显得自作多情了,也糟蹋了叶柏南的好意,毕竟不是99朵、999朵有特殊含义的玫瑰花,只是一束庆祝的郁金香。 程禧跑到泊车位,塞入后座,下班带回宿舍装饰,或者养在卫生间祛一祛臭味,也挺好。 “程禧!”小女生拎着外卖盒飞奔过来,“你男朋友送的花啊?” 她从容解释,“是女性朋友,放在前台了,叶总工帮忙送上楼的。” 办公厅不止有程禧一个员工,叶柏南送花是瞒不住的,她干脆自己圆一下。 撒谎掩饰,同事更乱猜了。 “你瞧那辆红色法拉利!”小女生捅了捅程禧的胳膊,“是nancy!海外公司的大中华区负责人。” 南茜在“小李家族”的婚礼上见过程禧,加上叶柏南,三人气氛微妙,估计她记忆犹新。 程禧撇开头,回避她。 “nancy怒气冲天啊!”小女生一缩脖子,“我听岚姐说,叶总工的订单黄了。云航集团签了转让合同,周总工的北航集团接手了,周总工是不是逮住叶总工什么把柄了?” 吃一堑长一智,程禧不信任同事了,包括小女生,只敷衍,“你消息真灵通,我没听说。” 南茜是找叶柏南算账的。 她去过云航集团,叶柏南没在,又去了他的住处,保安说他有一星期没回家了。 于是南茜又来到乔尔堵他。 依旧扑空了。 最后,她找到程禧。 “这几天你见过他吗?” 叶柏南躲着她,程禧当然不会出卖,“没见过。” “我的直觉——”南茜弯下腰,平视着程禧,“他玩偷梁换柱的戏码,把订单让给北航集团,与你有关。” 程禧坐在办公椅上,“叶总工的生意,我不清楚。” 南茜笑,捻了捻她的秘书胸牌,“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往往也不知道自己栽在什么狠角色的手上,栽多大的跟头。”南茜略前倾,贴着程禧的耳朵,“抢我男人,程小姐有没有这个命享受他呢。” 南茜慢慢直起腰,“我只警告一次。” ...... 五点半,程禧提前下班。 从乔尔大楼出来,她刚要联系叶柏南,动作倏然一僵。 对面的停车场,周京臣倚着她的车头,在抽烟。 四目相撞,他夹着烟,目光又移向别处。 程禧下台阶,走过去。 “给谁打电话。”周京臣始终没看她,视线落在隔壁大厦的婚纱橱窗。 “一个朋友。” 他垂手掸烟灰,视线随着火星子,“接你去医院。” 正式解除婚约之前,她和耿世清必须要见一面,两家长辈清算礼金,男方女方表态,是自愿、和平分手,承诺双方不泼脏,不埋怨,到此为止。 耿家需要吃这颗定心丸。 第92章 我和别的女人凑成对,你答应吗?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没开车。 秘书将他送到乔尔大楼,赶回公司了。 他径直坐进副驾位,程禧心脏怦怦打鼓。 车技太烂,周京臣百分百要嫌弃。 她系好安全带,男人突然开口,“谁给你的花。” 程禧忘了,后座有一束郁金香。 “朋友。” “你刚才打电话的朋友?”周京臣看着窗外,随口一问。 “嗯。” 这时,搁在中控的手机响了。 来显是叶柏南。 周京臣一扫,面色无波无澜。 程禧接通蓝牙耳机,“我去总医院了,改日吧。” “不舒服吗?”叶柏南十足的绅士风度,并不计较她爽约,只在意她的状况。 她简短说明原因,那边挂断了。 “他就是你那个朋友。”周京臣手肘顶在车窗,手支着额角,“他送的花。” 程禧不吭声。 “叶柏南——”周京臣一字一顿,“你挺有手段,真攀上他了。” “攀”字不中听,勾引、讥讽的意味。 加上nancy的威胁,程禧觉得叶柏南像是长满了毒刺的花,蛊惑,也危险。 “我没攀。”她解释,“是朋友的相处。” “能攀上是好事。”周京臣语速不疾不徐,“叶家的资产是外界猜都不敢猜的数字,其他人想攀,没机会攀。” 程禧扭头,男人已经闭上眼,打盹养神。 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下。 六点是晚高峰,总医院大门堵得水泄不通,程禧怕剐蹭,没往里开。 泊在300米外的路口。 熄了火。 周京臣也正好睁眼。 “捎上那束花。”他命令。 程禧一怔。 “你探病不带礼物吗?”周京臣不咸不淡睨了她一眼,“有现成的一束,省事了。” 他下车。 程禧确实疏忽了礼节,两手空空的,她只好带下去。 住院部在最里面的C区,穿梭过窄窄的露天长廊,华菁菁站在3号病房招手。 周京臣迎上去,“检查结果怎样。” “血检结果没出,彩超肝囊肿,肾不太健康。”华菁菁推开门,“我母亲醒着呢,打个招呼吧。” 他侧过身,示意程禧在外面等。 “一起吧。”华菁菁邀请她,“我母亲也见过程禧,不是外人。” 程禧没办法,跟进去。 她余光不经意一瞟,陪护椅上是喜马拉雅的钻扣款,200多万,周京臣之前送她上班,副驾驶摆着这款包。 他买给华菁菁的。 程禧是20多万的kelly,十分之一的价格。 她在学校低调,背便宜的,可华菁菁也不适合太高调。 所以,无关身份,取决于关系。 证券大佬的太太在聚会上讲过,名利场的男人无论多么大方,多么宠爱小情人,实际上,清醒又理智。 大头儿财产,是家里的,小头儿零花钱,是外头的。 大部分太太根本不担心,她们是一辈子的战友,至于外头的,是一次性的用品。 “禧儿,吃饭了吗?” 程禧回过神,“我在食堂吃了。” “样貌多讨喜啊。”华夫人端详了她一会儿,对周京臣说,“葬礼宴席上,有太太问你母亲,为什么你和禧儿没凑成一对儿。” 周京臣唇边的笑一凝,旋即又绽开,打趣华菁菁,“我和别的女人凑对,菁菁答应吗?” “当然不答应了!”华菁菁嗔怪华夫人,“您少提醒他了,万一他有了相好的,我要哭了。” “我是那种人吗。”周京臣笑意愈发大。 “你保证。”华菁菁不依不饶,“保证只有我一个。” 华夫人骂她,“你胡闹什么!” 她气势弱了,挽着周京臣的手臂。 “伯母,菁菁和我闹没什么,我哄着她。”周京臣主动解围。 华夫人笑,“你惯着她吧!” 程禧撩眼皮。 华夫人是故意趁着她在场,叫住周京臣,让她目睹周京臣对未来岳母的孝顺,对未来妻子的关爱。 收起不该有的念头,知难而退。 周京臣大约也明白。 “伯母,我先陪禧儿去探望世清。”他替华夫人掖了掖被角,嘱咐华菁菁,“有问题,喊我。” “喊你干什么,你又不是医生。”华菁菁体贴抱怨他,“我宁愿你多休息,少操劳。” 周京臣握住她手,同样体贴,“为岳母奔波,应当的。”他含笑,“我不是你的主心骨吗?” 华菁菁也笑,送他出门,全程无视了程禧。 这一幕,亲眼所见,滋味大不同。 程禧下意识拉开了距离,远远跟着周京臣。 耿世清在拐角的8号病房。 门虚掩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周淮康不在,周夫人拿着礼单和耿家夫妇清算,躺在床上的耿世清最先发现了程禧,他猛地坐起,“禧儿!” 病房内的三个人同时看过来。 周夫人缓缓合上礼单,“退回耿家的彩礼,一分不差;周家收回的嫁妆,也分文不少,咱们两家对完账了。以后世清和禧儿,不再是未婚夫妇了。” 周京臣倚着电视柜,百无聊赖地拨弄遥控器。 “禧儿,你和世清是和平分手,对吗?”耿夫人不踏实,亲口要承诺。 程禧点头,“我们性格不合。” “传言世清家暴,爱逛一些乱七八糟的表演场所,是事实吗?” “不是。” 耿夫人松口气,又想起什么,“禧儿,世清最近情绪不稳,你常来瞧瞧他,耿阿姨拜托你了。” 耿世清瞳孔冒亮光。 “我大三课程多,平时在公司实习,没时间来...”程禧拒绝了,“请耿先生耿夫人见谅。” 耿世清的亮光又灭了。 灭了一秒,蒸腾起残暴的凶光。 他低头。 双手攥着床单。 病房一片尴尬,周夫人也没待多久,耿先生算是体面人,亲自送下楼,耿夫人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禧儿,你去超市买瓶水。”周夫人支开程禧。 周京臣系着风衣扣,在一旁站定。 “你父亲是从区公安局长一步一个脚印升到市里二把手的,他在职期间,处理了多少大案,得罪了多少人,你是周家的独苗,我不为你考虑行吗?任何一桩意外,都会要了你的命。”周夫人摩挲着真丝手套的花纹,“如果你华伯父在世,禧儿嫁不嫁官家子弟,其实无所谓,华家保你平安。” 窗外飘着小雨,雾气连绵。 周京臣一言不发,凝视地砖上零落的花瓣。 第93章 捅了一刀 - 上嫁 - 玉堂 “菁菁的大伯和堂叔虽然有权势,可你毕竟不是他们的女婿,帮与不帮,是有条件的。” 周夫人偏头,“你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吗?” “理解。”周京臣垂手而立,“您明说吧。” “禧儿有两条路。”周夫人将手套塞进包里,“一条,嫁黄家,另一条,去外省。” 周京臣微微眯眼,“您物色的人选是黄家二叔?” 周夫人没反驳。 “黄老二去年丧偶,比禧儿的年纪大两轮,四十多岁了。”周京臣面目晦暗不明,“您在开玩笑吗。” “我没工夫和你玩笑。”周夫人声色俱厉,“黄老二除了岁数大,品行、前途样样出众,你父亲曾经有恩于他,他如今是局级干部,二十年之内不会退,结了姻亲,禧儿是正经的官太太了,你是黄老二的大舅子,我也安心了。” 周京臣盯着周夫人,周夫人毫不回避,也盯着他。 “你同意吗?” 周夫人一拱火,周京臣恼了,“我不需要您安排一个妹夫保我,真的报复到我头上,是我命该绝,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他一张脸阴骇戾气,比灰蒙蒙的天色更焦黑,仿佛泼了一滩浓墨,“何况外公训练过我的身手,有寻仇挑衅的,未必打得赢我。” “不嫁黄老二,那送禧儿去外省。”周夫人一锤定音,“我联系一下外省的疗养院,买房或是租房,凭禧儿的喜欢,周家出钱。倘若她有福气,自己谈个家世好的,没福气,嫁个普通人,我不插手了。” 周京臣摁在桅杆上的手一紧,片刻,他笑了,“原来母亲是要送走她。” “我当初做主抚养了她,自然有资格做主送走她。”周夫人气场压人,“我并非她亲生母亲,养大她不是义务,我尽了情分,她安安分分走,是偿还我的情分。” “她不够安分吗。” 周夫人一语道破,“你不安分。” 男人手又一紧。 腕骨发胀,发白。 “你是周家的公子,我舍弃禧儿,不能舍弃你。你外公一直有意让你继承李家的产业,庇护你的表兄弟们。那群混吃等死的二代子弟可以任性,你不可以。不只是你,叶家的柏南,耿家的长女,菁菁的堂兄,哪个不是舍己为家族?” 周夫人面向他,表情肃穆,“人人敬你周公子,敬叶大公子,耿大小姐,敬的是什么?荣耀与代价是一体的。” 撂下这番话,周夫人扬长而去。 周京臣注视着她背影,眼底的光深沉莫测。 直到周夫人完全消失在那扇门,他收敛了神色,转回身点烟。 程禧的外套放在车里了,只穿了单薄的工作服,她拎着一瓶矿泉水,瑟瑟缩缩过去,“我开车送你回周家。” 周京臣一瞥她,“冷?” 他解开风衣,程禧不要,“有烟味。” 末了,又劝他,“你少抽烟,瘾是越抽越大的。” 周京臣气息重,“知道。” 他又吸了两大口,掐了烟。 风吹得桃树大幅度晃动,雨点子又急又多,浇在风衣上,周京臣一手倾斜了衣服,一手揽住程禧的腰,带入怀中。 她挣扎,“周阿姨在...” “去华家的病房了。” “有窗户...”程禧从他怀里挣出,“你身边的人现在很敏感。” “比你还敏感?”他扬眉。 程禧听出调侃、逗弄的意思。 “是气氛敏感。” “不然呢?”周京臣又皱眉,“你指什么。” 她一愣。 耳根“腾”的红了。 因为周京臣在床上总是说她太敏感,像发大水了,一碰一哆嗦,一摸一泛滥的,他口中蹦出这两个字,她容易领悟歪。 程禧不搭腔了,一路走,一路捡,也顾不得鞋脏,捧着花瓣埋在树根下,周京臣耐着性子等她,“你偷看我书架上的《红楼梦》了?” 她眨眼,睫毛沾了雨水,“我看到黛玉葬花了。” “那是沈承瀚在古董市场淘的,程甲本,禁不住你乱翻。”周京臣伸长胳膊,风衣罩住她,他大半身躯淋在雨中。 程禧一阵心虚。 她那天翻书的时候手滑,抠掉了一块。 缺了俩字。 “翻坏了我赔你。” “赔我?”周京臣戏谑,“你欠我的多了,你赔什么。” 她扶住树干,脱了鞋,袜子潮漉漉的,“赔不起。” “你倒诚实。” 周京臣递给她帕子,她折叠垫在鞋里。 上星期稀里糊涂的生化妊娠了,尽管没大碍,肚子断断续续疼几天了,也忌讳着凉。 “好些了吗?”他忽然问了一句。 程禧清楚他问得什么,告诉他不好又有什么用,他是华小姐的未婚夫。 和她之间,是一段没来得及开始便结束的孽缘。 既然是孽缘,注定不为世俗所容,藏在夹缝里,悄悄生,悄悄死。 “好些了。” 周京臣望了她一眼,没再问。 “沈承瀚回国了吗?”程禧才反应过来,“他不是你发小吗。” 沈承瀚是南方人,大师算他的八字缺水,所以取名“瀚”,他和周京臣同一所小学,初中,认识了十五、六年,周京臣毕业回北方,沈承瀚去新加坡留学。 沈家在当地的财富仅次于李氏家族。 “月初回来的。”周京臣把风衣套在程禧身上,拿了她的车钥匙,“你在原地别动,我去开车。” 他冒雨离开。 与此同时,住院部西侧的小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道身影一瘸一拐绕过桃树,从后方逼近程禧。 宽大的风衣遮住了视野,她浑然未觉。 蓦地,闪电划过,震得程禧一激灵。 她钻出风衣,看头顶闷雷滚滚的天空,出乎意料对上耿世清的眼睛。 阴毒的,奸险的。 程禧尖叫,风衣用力扔向耿世清,朝相反的方向跑。 耿世清早有准备,一把拽住她,她后背狠狠砸在树桩上,又往前弹开。 下一秒,寒光毕现。 耿世清抓着刀,扑上去。 他腿瘸,动作不利索,栽倒在地,龇牙又拽程禧,手起刀落。 程禧本能撇开头,蜷缩着打颤。 耳畔“噗嗤”一声,刀尖扎进血肉的撕裂响,以及耿世清的叫骂,“你他妈的——” 第94章 叶柏南替她挡刀 - 上嫁 - 玉堂 程禧睁开眼,雨点子噼里啪啦浇在脸上,朦胧潮湿的视线里,是叶柏南捂住右臂,鲜血从指缝间往外流。 染红了纯白的西装。 这一刀,本应该贯穿程禧的胸口。 耿世清行凶之际,手晃得厉害,叶柏南来不及抓住他,万一抓偏了,救不下程禧,反而扎得更深。 危急关头,叶柏南舍了胳膊,贴上刀刃,替她挡了。 刀口深可见骨。 扎入了肉筋。 锥心的疼。 分不清是汗水,是雨水,叶柏南的衣服湿透了,西装和衬衫粘连在一起,稍稍一扯,伤口又渗出血。 程禧颤声颤气,“叶先生...” “叶柏南!你老子都不敢惹我,你算哪颗葱,敢惹我?”耿世清骂骂咧咧,托住那条瘸腿爬起来,又刺向程禧。 叶柏南一把拽住他,“她好歹是周家的小姐!你捅了她,后果耿家担负不起。” “我他妈在圈子里成笑柄了!人人挖苦我,没娶上世家小姐,给周家开车的司机女儿也娶不上!什么狗屁的和平分手!你信吗?他们嘲笑我!” 耿世清双目猩红,愤怒到极点。 他虽然残疾,终究是个大男人,力量不弱,刀刀乱砍,仿佛癫狂了。 叶柏南只防守,不攻击,加上受了伤,战斗力削减,肩膀又被狠狠剐了一刀。 两名保安闻声赶来,这幅场面太粗暴血腥,一时呆滞在原地。 “报警了!”不远处有家属大吼。 “他住8号病房,保姆日夜伺候着,爹妈气派十足,像是官员大老板,他想扎死女孩,估计有感情纠纷。” “要不是那个白西装的男人及时出现,女孩就死了!” 叶柏南左手牢牢控制住耿世清,不许他靠近程禧,血肉模糊的右手忍痛一劈,劈在他后颈,他脑袋一麻,跪倒在地。 保安一南一北包抄,耿世清龇牙咧嘴捡起刀,在空中比划,“你们滚开!”他刀尖冲着程禧,“我妈求你来瞧瞧我,你不肯瞧!不给我妈留情面,装清高的贱货!你早不是雏儿了!” 程禧吓得发抖,五脏六腑一揪一揪的。 “是他对不对!”刀尖转换了方向,冲着叶柏南,“他睡了你!” 叶柏南护在程禧前面,“耿世清,我和她没有逾越过底线。” “不是你...”刀尖来来回回,“奸夫一定是你学校的!我戴了绿帽子,我废了他!” 鸣笛声从大门外响起,一簇车灯照射进来,车才停稳,周京臣跳下驾驶位。 他举着伞,步履飞快,直奔程禧。 昏暗的夜幕下,她在一个男人怀里。 满身泥土,长发凌乱。 周京臣目光掠过男人血渍斑驳的西装,叶柏南肌肉紧绷,一张脸苍白得没了生气。 “叶总工。”他出声。 程禧扭头,整个人沿着叶柏南的胸膛瘫软滑落。 叶柏南弯腰扶她,动作幅度撕裂了伤口,先她一步摔倒下去。 周京臣一手拉起程禧,一手指挥保安叫医生抢救。 “出什么事了。” 她神情僵硬麻木,抽噎着,“耿世清要杀我...” 男人皱眉,侧过身。 耿世清拿着刀,衣服也是血。 医护人员把叶柏南放到担架上,保安开路,疏散围观的群众。 “程禧。”他强撑着精神,在一片混乱中喊她。 “我在这里...”她同样惨白的一张脸,匍匐在担架边缘。 “别怕。”叶柏南唇边露出笑意,极度的虚弱,“我死不了的。” 程禧捏住冷冰冰的架子,喉咙哽了一口痰,上不来,下不去。 “我找大师看过相,大师说我活到九十九岁。” 叶柏南伸手,握住她。 她手是暖的,但叶柏南的手是凉的。 “大师灵验吗...”她艰难挤出几个字。 “灵验。”叶柏南意识渐渐恍惚,仅剩的精力安抚她,“是慧国寺的大师,哪天我带你去。” 周京臣一言不发。 程禧追不上担架,医护人员抬着叶柏南迅速冲进手术室。 地上的一滩血刺激了耿世清,他清醒了不少,一边哆嗦着藏好匕首,一边偷偷逃离。 周京臣眼疾手快勒住他衣领,力气大了,勒得耿世清脖子经脉暴涨,窒息干呕着。 “耿世清,你是疯了。” 他呜咽,舌头耷拉,发不出一个音。 “清楚你在干什么吗。”周京臣将他完全拎起,“杀人未遂,懂吗?” 耿世清脚尖离地,吊着摇荡,“周、京...” “你惹的这场祸,你父亲也没本事兜底。” “世清!”耿夫人去食堂打完饭,回到病房发现耿世清失踪了,她翻遍了大楼,从隔壁家属口中得知西门的小花园有人持刀行凶,她歇斯底里跑下楼,推搡周京臣,“你撒手!” 耿先生紧随其后,也惊住了,“周公子...这滩血是...” 他借着路灯,上下打量周京臣,确认没受伤,松了口气,“是禧儿的?” “贵公子捅伤了叶家的大公子,生死未卜。” 耿世清在周京臣手上吊得直翻白眼,耿夫人跺脚,“周京臣,世清有三长两短,我耿家和你周家没完!总有一日,你父亲退了,你栽在我手里!” 周京臣眼睛如一潭深渊,沉不见底。 好半晌,他溢出一丝笑,耿先生的角度恰好最清晰,那笑寒气森森,浸入骨髓。 “胡艳辛,周家饶了耿世清不止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饶不了。” 耿先生一怔。 胡艳辛是耿夫人的名字。 连周淮康夫妇也从没直呼其名过。 显然,风波闹得无法收场了。 他咬了咬牙,豁出脸面求情,“周公子——” “耿先生。”周京臣打断他,“妻子不贤儿子不孝,你有管教不严的过错,是知错就改还是一错再错,耿先生是聪明人,自己选。” 一句话,噎得他哑口无言。 耿先生万分庆幸是扎了叶柏南,若是扎了周京臣,耿家岂不是天翻地覆了。 他五年内升职是板上钉钉的,可毕竟没升,仍旧是周淮康的下级,周家的公子见了血,耿世清百分百保不住了。 现在是叶柏南见了血,局面不至于最坏。 “倘若叶家谅解...” “耿世清的目标是禧儿。”周京臣的眼睛更阴沉了,他放下耿世清,用力一踹,耿世清踉跄扑到耿夫人怀中,染血的刀应声坠地。 “她命大,叶柏南挡下一刀,否则禧儿这条命留不留得住,还两说。” 耿先生又气又急,也踹了耿世清一脚,“孽子!瞎了你的狗眼!” “你不要打了!”耿夫人搪开他,“世清是你的儿子,你不捞他,怎么帮外人打他?” “我捞他?”耿先生火冒三丈,“周家要追究!我再捞他,我的乌纱帽也赔上了!” 耿夫人哭声一滞。 死死地搂着耿世清。 警察十分钟后抵达总医院。 为首的领队知道涉案人是周家和耿家,特意关闭了警笛,低调赴现场。 周京臣站在急诊大楼的南门,挽着袖子,抽烟。 第95章 扔下她,去陪华菁菁 - 上嫁 - 玉堂 领队走过来,“周公子。” 他淡淡吹出一缕雾,“耿世清在里面,拘押吧。” 领队欲言又止,“耿副厅的公子...拘了允许保释吗?” “不允许。” “严重疾病呢?”领队不愿得罪耿家,拘了人,一旦耿先生出面,这面子是卖不卖,不卖,那是大人物;卖了,不晓得周家的意思,又得罪周淮康了,干脆问得明明白白,后续好处理。 “据我所知,耿公子先天...” “他捅刀子的时候,是有病的样子吗?”周京臣掸烟灰,“监控,人证,物证,我给你备齐了,审讯,上报,逮捕,所有流程你公事公办,耿家不敢明目张胆保释。假如保他,谁批准了,是和我周家为敌,和我父亲为敌。” 领队正色,“是。” “叶家谅解,也不行。耿世清弄的是我妹妹,周家绝不谅解。”周京臣浑身的煞气,丢了烟头,径直迈进急诊大楼。 一楼大堂,耿世清被警察押上警车。 耿先生一动不动,靠着走廊的椅背。 耿夫人跑到2号病房向周夫人求助,华夫人刚睡下,华菁菁在一旁画画。 “周伯母离开很久了。” “她去哪了!”耿夫人魂不附体,满头大汗,“周夫人为什么关机了?” 华菁菁合上画本,“可能登机了吧,上级去国外访问,周伯父随行,周伯母陪同他出国了。” “出国了?”耿夫人眼睁睁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有了。 怪不得周京臣这么雷霆之势。 周淮康夫妇不在,他一人独大,打着周淮康的旗号,擅自动了耿世清。 等周夫人回国,再出手阻止,已经迟了。 耿夫人转身出门,牙齿磨得咯吱响,“好一个大名鼎鼎的周公子啊,毁了我儿子——” ...... 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周京臣在左,程禧在右,大庭广众下,他没有抱她,中间隔开了空位。 彼此疏离淡漠。 手术室门这时打开,“伤者失血多过,血压下降,家属在吗——” 程禧慌了神,她目睹了全程,叶柏南起码有两处刺穿的刀伤,以及几处小划伤,她拦住医生,“他的伤致命吗?” “你是家属吗?” 她摇头。 “通知家属签字!” 护士把血浆送入手术室,医生也匆匆进去。 门板卷起的一阵风,拍得她骨头发冷,跌坐在椅子上。 周京臣缓缓揽住程禧的肩膀,抚摸她头发,一下接一下,却没有说话。 凌晨五点,天色蒙蒙亮,叶柏南转入监护病房。 华夫人的检查报告是上午出来的,周京臣安排了秘书陪着程禧,亲自去陪华夫人。 下午,叶柏南转入普通病房。 周京臣一整天没再露面。 程禧傍晚出去了一趟,周京臣推着轮椅车,华菁菁挽着他,和华夫人在花园散步。 格外的和谐,美好。 她绕了一条小路,躲开他们。 第二天,叶柏南苏醒了片刻。 输液瓶里有止痛消炎和安神镇静的药物,一直断断续续睡着。 第三天,程禧回老宅煮了一锅粥,打包带到医院。 病房里,叶柏南倚着枕头,右臂缠裹了厚厚的纱布,全神贯注翻着文件。 这是程禧初次看到叶柏南戴眼镜。 浅茶色的金丝镜框,精致小巧的镜片,架在英挺的鼻梁骨,五官立体,轮廓昭彰。 周京臣办公偶尔也会戴眼镜,是护目镜。 他视力从小到大出奇的好。 眼眸幽邃,又乌亮。 望着女人时,像一块吸力极大的磁铁,吸得人目眩神迷,如同面对陷阱一般,往里掉。 “你来了。”叶柏南摘了眼镜,“护士告诉我,这三天你都在。” 程禧走过去,“你要多休息,工作早一天晚一天,不影响什么。” “堆积太多了。”他按摩了一会儿眉心,注视着程禧,“是不是吓坏了?” 她坐下,“我没那么胆小。” “嗯。”叶柏南眼里漾了笑,“你胆子大,只是腿容易软,不扶你,你站起不来。” 程禧臊得脸红耳赤,拧开保温壶盖。 红糖小米粥的香味飘散出。 她倒出一碗,递给他勺子,他只有左手勉强能用,右臂伤得太重。 程禧端着碗,迁就他的姿势。 尽量让他省力。 “其实耿世清打不过你,是你没动手。” “周京臣可以打他,我不可以。”叶柏南摩挲着勺柄,“我打了他,叶家的生意会遭殃。” 耿夫人最溺爱小公子,耿世清碰了谁,花钱封口;谁碰了耿世清,对方不脱一层皮,耿夫人是誓不罢休的。 官家找商家的麻烦,太简单了。 卡贷款、卫生安全、突查税务,小问题放大,大问题严惩,叶家如此庞大的商业版图,总部之下有分公司,高管之下有中层,多多少少存在漏洞。耿家仕途人脉广,打个招呼,叶家只能自认倒霉。 “我拖累了你。”程禧心里难受。 “男人挨一刀,不碍事。”他舀了一勺粥,“你一个姑娘挨一刀,保不齐搭上性命,所以我挨,比较划算。” 他云淡风轻的口吻宽慰程禧,她鼻腔泛酸,捧着碗凑近,方便他舀,“你爱吃什么,我煮了送到医院。” 叶柏南逗她,“那我有口福了。” “我厨艺差,需要保姆帮忙的。”程禧尴尬,“我煮的饭你吃了会吐。” “是吗?”他半诧异,半好笑,“我不挑食,如果我吐了,你的厨艺确实够差。” 程禧局促搅着手指,“煮粥不差的。” “那继续喝粥。”叶柏南脾气随和,“豆粥,小米粥,白米粥,我住院一星期,喝遍不同的粥。” 她没忍住笑,叶柏南也笑了一声,“成交了。” 第96章 我向周家要你呢? - 上嫁 - 玉堂 程禧去卫生间洗了一条毛巾,出来时,病房门打开了,周京臣和华菁菁一前一后进屋。 “叶总工。”华菁菁问候病床上的叶柏南,“听京臣说,耿家的公子捅伤了你,我们特意来探望。” 她顾忌周京臣在场,不得不搭理程禧,“很辛苦吧,你眼眶乌青的。” “不辛苦。”程禧抿唇,温吞吞转向周京臣,“哥哥。” 男人淡淡嗯,“吃饭了吗。” “喝了粥。” “是程禧亲手煲的粥,味道不错。”叶柏南察觉她不自在,开口解围。 周京臣瞥了一眼保温壶,红糖的甜腻气挥之不散。 “你煮的?” 她点头,“保姆陪着周阿姨出国了,何姨没在老宅。” “何姨在我母亲的病房,伺候饮食起居。”华菁菁插了一句,抱怨一旁的周京臣,“怪你考虑不周,调走老宅的佣人,逼得程禧自己下厨了。” “她年轻,凑合几顿饭,没什么大碍。伯母处于恢复期,不能将就。”周京臣欲笑不笑打趣华菁菁,“你不是也嘴馋吗?何姨烧的菜,十有八九是你吃了。” 华菁菁恼羞成怒,“你总是拆我的台!” “逗你。”周京臣拉了椅子坐下。 程禧杵在那,神色黯然。 岳母重要,是情理之中。 可亲耳听到他划分了亲疏内外,难免不是滋味。 “叶总工好好养伤,一切费用我缴过了。”周京臣眉眼深邃,皆是笑意,“叶总工舍弃自身安危,救了我妹妹,有任何要求尽管提。” “周总工太客气了,我救的不是你妹妹,只是程禧,所以对周家没有要求。”叶柏南接过毛巾,想要擦脸,手臂抬不起来,他刚要放下,程禧又夺过来,替他擦额头和下巴。 周京臣一副波澜不惊,观望这一幕,“除了她母亲,她没伺候过别人。在周家干活,大多是添乱,美其名曰是她干,保姆再返工。” 程禧擦完,退到墙角。 不理会他。 “我母亲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倒是让叶总工抢先一步享受了。” 程禧脊背冒寒气。 周京臣调侃的口吻,却不是玩笑的氛围。 阴恻恻的。 “我不觉得添乱。”叶柏南含笑,“我觉得程禧温柔体贴。” “叶总工认识的女人很少吧。”周京臣整理着袖口,“多认识几个,不至于夸她体贴了。” 他挪开椅子,“不打扰叶总工了。” 程禧一直垂着眼睑,周京臣起身,她缓缓掀了一下眼皮。 四目相对,男人眼神漠然,她又垂眸。 “照顾好叶总工。”他叮嘱。 程禧头皮一阵发麻。 房门一开一合,她整个人松懈下来。 收拾着床头柜上的餐具和水果。 有些萎靡不振。 “你不喜欢华家的小姐。” 程禧动作一滞,“是华小姐不喜欢我。” 叶柏南注视着她的局促不安,“因为你是周家的养女,继承一份财产吗?” “我没资格继承。”她继续收拾,“我以后要偿还周家的。” 男人沉默。 权富圈都了解,周夫人养程禧,是娇养,贵养。 比亲生的世家小姐们,还千恩万宠的。 明处的衣食穿戴一年数百万,隐形的培训课、开眼界的花销,不计其数。 养得白嫩如玉,能歌善舞。 直到周、耿联姻,掌上明珠嫁了瘸子,周夫人“长线投资”的计划才爆出。 “你拿什么偿还。”叶柏南伸出手,拨开遮住她面颊的长发,“周夫人在你身上索取的不是钱,是周京臣后半生的平安符。对方年龄、婚史无所谓,唯一的条件是有实权,是官家,未来的从政生涯不低于十年。十年沧海桑田,周家的仇人也老了,罢休了,对吗。” 程禧惊愕,“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吗?”叶柏南发笑,“周夫人最初相中了我弟弟柏文,他在刑侦支队。不出意外,5月份晋升副支队长。” 怪不得。 周夫人极力撮合她和叶家的小公子。 这年纪就升任副处级,必然立大功了,前途无量,五十岁熬到副厅级,和耿先生有一拼了,周夫人是赌了一把。 可惜,叶柏文有主儿了,周夫人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叶柏南,好歹是亲兄弟,大嫂的娘家哥哥有麻烦,小叔子也会倾尽全力。 “我没忘。”程禧提起这茬,莫名尴尬,“你弟弟有女朋友,拒绝了我。” “柏文没女朋友。”叶柏南揭穿,“刑侦支队案子多,没空交往。” 她更尴尬了。 “你别误会。”他笑出声,越是笑,程禧越是难堪,“我母亲根本没找过柏文,直接找我了。她希望柏文婚姻自由,娶心爱的女人,而叶家联姻是我的义务。” 程禧这口气勉强舒坦了。 虽然对相亲毫无兴趣,但她没相中,行;男方没相中,心里堵得慌。 相亲是一场男女魅力的较量,稍微顺眼的、健全的,哪有接二连三被拒的。 太有损颜面了。 “不过,你和柏文确实不合适。”叶柏南打量她,“你安静,柏文话少,生活一潭死水,倒不如我合适了。” “你话多吗?”程禧也打量他。 “我和外人话少。”他扬眉,“和你说话不够多吗?” 她削着苹果皮,“耿家解除了婚约,不清楚周阿姨下一个又会安排谁。” 叶柏南再次沉默。 好半晌,“我父亲和周先生谈过。” 程禧切了一块苹果,递给他。 叶柏南没接,“周先生同意,周夫人不同意。” 他眯眼,盯着手背的针头,“黄家的二叔去年丧偶,周夫人最近和他来往很多。” 程禧捏紧了刀柄。 周夫人和什么人来往,与什么人疏远,是官太太们的风向标。 周淮康掌握市里同僚第一手升迁或者贬职的内幕消息。 周夫人也从不浪费时间,她的交际对象,一定对周家有用处。 “黄家二叔四十二岁了。”叶柏南面目深重。 她拳头攥得紧紧的。 “如果——”他肃穆,正经,连同空气都凝固了,“我指如果,周夫人安排你嫁黄家,你不愿意,那我向周家要你呢?” 程禧手一松,刀掉在瓷砖上。 尖锐的“哐啷”响。 叶柏南目光定格在她的脸。 第97章 剧毒 - 上嫁 - 玉堂 护士这时进来拔针,打断了叶柏南。 他没再问。 程禧亦没回答。 护工晚八点钟上岗,她站在床边,“那我先回去了。” 叶柏南凝望着她,“自己开车吗。” “是。” “一路小心。” 程禧点头。 走到门口,男人叫住她,“程禧。” 她停下。 好一会儿,叶柏南没下文。 程禧转过身。 “明天煮什么粥?” 他绝不是要说这句话,但也只说了这一句。 再无其他。 程禧形容不上来是松口气,还是悬了一颗心。 “红糖黑米粥,行吗。” 叶柏南嗯。 ...... 乔尔第二天召开全体秘书会议,程禧下午才匆匆跑到医院。 叶柏南左肩的伤口撕裂了。 原因是运动幅度过大。 昨天中午喝粥时,他自己舀的,扯动了手术的缝合处。 程禧看着护士重新包扎,换下了一堆鲜血淋漓的纱布,一脸的自责,“我应该喂你的。” “无妨。”叶柏南笑了一声,“我不习惯女人喂。” 他顿了一秒,“可以尝试。” “病人的右臂和左肩现在都不能动弹,家属多帮他做做卫生清洁,尤其是伤口周围,温热的水擦拭。” 程禧雇的男护工负责夜间陪护,她白天在。 毕竟是为了她受伤,不勤勤恳恳鞍前马后,显得太忘恩负义。 她挽起袖子,在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端到病床前,“你四天没清洗过了?” 叶柏南上身赤裸,被子盖到腰腹,“我打算伤口好些了,自己洗。” “我会告诉护工,晚上给你洗下面。”程禧琢磨不对劲,有歧义,又改口,“洗腿和脚。” 他呼吸一起一伏。 腹肌也一鼓一塌。 程禧视线尽量回避,凭手感摸索着擦。 导致偶尔力道太狠了,叶柏南不禁闷哼。 “疼吗?” 他默不作声。 程禧擦到手肘,毛巾剐蹭了伤口的边缘,男人一颤。 “程禧。”叶柏南喉结滚了滚,“我得罪你了?” “没得罪。”她一头雾水,不晓得他什么意思,“你救了我。” “既然没得罪,你轻点。” 她愣住,“那么疼啊...你骨折了吗。” “快骨折了。”叶柏南倚着枕头,“简单清洁就好。” 程禧沿着他胸膛的肌理擦拭,有细碎的小伤,有小石子硌的,涂过碘酒和药膏了,已经结痂。 毛巾敷在上面,热气焐着,叶柏南略仰起头,闭着眼,“焐那里舒服。” 她又泡了一遍热水,拧得半湿不干,铺开,大面积焐着。 发梢在肚脐处扫来扫去,他感受到愈发清晰的痒。 程禧浑然不觉,低着头,将毛巾翻了个儿,“热敷颈椎吗?” 叶柏南腰臀紧绷,硬邦邦的。 他摁住被子,防止滑落。 两张面孔近在咫尺,气息裹着气息。 喷在他脖颈,是潮湿的。 “程禧。”叶柏南嗓音微微喑哑。 “怎么了?”她把毛巾搭在他肩头,“这样舒服吗。” 床尾晃过一抹人影。 伴随着高跟鞋响,和红酒玫瑰的香水味。 “我来的不凑巧,搅你兴致了,柏南。” 女人穿着风衣,捧了一束百合康乃馨,一个时令果篮。 程禧一眼认出这个女人。 是俞薇。 和叶柏南订过婚,又分手的俞家私生女。 他迅速系上病号服的扣子,规规整整靠在床头。 “你跟我何必见外呢?”俞薇撂下果篮和花,望向他,“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不穿衣服什么样。” “俞薇。”叶柏南语气慎重,“你不要乱讲。” “是啊,你有新欢了,忌讳曾经的情史被挖出,影响感情。”俞薇扭头,审视着程禧,“慈善拍卖晚宴,是周夫人带你入场的,周京臣拍了我的绿宝石项链。” 程禧下意识看叶柏南,“你们聊,我去接一壶开水。” “你不用出去。”俞薇连外套也没脱,她走近病床,俯下身,掸了掸滴流的小瓶子,“英雄救美,你多出息啊。” 叶柏南眼神移向别处,气场一股烈性,和平日里温润绅士的他截然不同。 阴郁的,消寂的,男人味的。 “你搞什么啊。”俞薇挨着他脸,小声,“叶家的继承人动真情了啊,我信吗,你信吗?” 叶柏南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侧目同她对视,“你老实点。” “护着新欢啊。”俞薇表面笑,眼底凉薄。 男人面无表情越过她,“我要休息了,你自便。” 程禧不想掺和,杵着没动。 俞薇不慌不忙直起腰,经过程禧面前,莞尔一笑,“我和叶柏南去游过泳,我在泳池里见过他不穿上衣,可不是在床上。” 俞薇澄清完,慢悠悠离开。 程禧不懂他们之间的气氛,像是因爱生恨,也不太像。 她回过神,送俞薇出门。 电梯从19楼下降,俞薇一边等,一边梳理短发。 “他不吃甜食。” 透过电梯门的反光,程禧发现俞薇在冲自己笑。 她蹙眉。 叶柏南分明喝完了一大碗红糖小米粥,而且她厨艺不精,红糖兑得多,足有半袋,是齁甜的。 “他七岁那年,坠过冰窟,趴在里面冻了几个小时才得救,险些死了,落下体寒的病根,所以嗜辣,喝汤,贪暖,畏风寒、雨水、冰雪。” 程禧还真不知道他的忌口和嗜好,差点让他遭大罪了,“谢谢余小姐提醒。” 俞薇瞧出她不了解叶柏南,关系大概率不亲密,正在萌芽的阶段。 “年轻女孩抗拒不了他这种男人,很正常。不过我奉劝你,美好的事物,往往有剧毒。” 电梯门打开,俞薇迈进去,朝她友好挥了挥手。 程禧在原地站了片刻。 叶柏南真是一个极端矛盾又极端神秘的男人。 铮铮阳刚的皮相,温雅润和的性子,却又有多年的旧疾。 程禧记得第一次见他,是照片里,晒得健康性感的蜜色皮肤,高大强壮,不苟言笑。 周夫人说,他当过三年兵,去过野外求生,沙漠徒步,全部是很危险的历练。 叶家培养长子,十分严苛。 叶太太宠爱小儿子,甚至是偏心,叶柏南从小独立,考试、比赛、包括生病,基本是自己扛,叶太太没有陪伴过。 程禧返回病房,叶柏南熄了大灯,只亮着一盏橘黄色的阅读灯,敞开的窗缝是雨后的泥土气。 这四天,时而晴,时而下雨。 今天又赶上了阴霾。 外面灰蒙蒙的。 “她和你说什么了。”叶柏南坐在昏暗深处。 第98章 也伺候伺候我 - 上嫁 - 玉堂 程禧迎着光,“俞小姐说,你不吃甜。” “还有吗。” “你七岁坠过冰窟,畏寒。” 昏黄的光线笼罩住叶柏南,他目光幽冷,语气也冷,“还有呢。” 美好的事物。 藏着剧毒。 俞薇好像痛恨叶柏南,而叶柏南也防备俞薇。 她犹豫了一秒,没多嘴,“没有了。” 叶柏南凝视着她。 “程禧,我和俞薇之间有矛盾,结束得不愉快,我有问题,她也有,不涉及出轨。”他郑重其事,“我从未诋毁过她,我保证不了她是否诋毁我,真与假,是与非,我希望你有分辨。” 程禧垂下手,不声不响。 叶柏南掀开被子,铺平床单上的褶皱,“过来坐。” 她坐下,与他一臂之隔。 窗外是潮湿的风,室内一片微醺暖意,眼波流转间,是暧昧温存。 男人俯下身,从侧面安安静静望着她,“不止游泳,也一起泡过温泉,不穿上衣的接触,仅此而已了。” 程禧蜷了蜷手指,“南茜去公司找过你。” “不必理会。”叶柏南挨着她,程禧闻到他的呼吸是清苦药味。 “月初我调出过人事部的档案,你是上个月的生日?” 她嗯了声。 “我太粗心,没有送你礼物。”叶柏南眉目温和,“喜欢什么?” “珠宝你不缺。”他自顾自,“喜欢舞台剧吗?” 程禧抿唇,学跳舞的,几乎无一例外都喜欢舞台剧。 去年她生日,周京臣问她要什么礼物,正好大型古典舞剧《杨玉环》巡演,由于是环形舞台,压缩了观众席,VIP票只有六张,并且是内部票,不对外出售。 周京臣托朋友弄了两张,可另外四张票在文化局和卫生局的官太太手上,程衡波生前是卫生局那圈子的,程禧怕自己一个人去,遭她们的鄙夷讥讽,想要周京臣陪着,他本来答应了,第二天放了她鸽子。 开场半小时他才打来电话,临时有饭局,没空。 程禧又去买后排的票,躲开那些太太,结果售罄了。 一年一次的巡演,最顶级的卡司阵容,连大门也没进,不遗憾是假的。 “我喜欢《杨玉环》。” 叶柏南笑了一声,“好。” 程禧长发落下,贴在锁骨,汗水黏着。 他拇指轻轻挑开,指腹无意蹭过她下巴,“热不热?” “不热。” “你出汗了。”叶柏南手背抹掉她额头的汗渍,又收敛了力道,更有分寸的抹了抹脖颈,没碰她的领口。 叶柏南的手和周京臣的手一样,磨出了薄薄的茧子,粗粝的,干燥的。 不爱吸烟的男人,味道也清洌干净。 “在学校交往过吗。” 程禧摇头。 她屁股坐得靠后,双腿悬空晃悠着。 “有好感的男生呢。” 她没反应,盯着地上的影子。 “抱歉。”叶柏南从她发丝间收回手,“冒犯你了。” “有好感是过去式了。”程禧沙哑开口,神色黯淡。 其实叶柏南一开始就不相信程禧单纯到那份儿上,周夫人介绍她:“对男人没开窍”,“没摸过男人手”。 没正式谈过,不代表心里没人。 “程禧过去喜欢的男人,我不在乎。”叶柏南叫她的名字,总是很动听,“程禧以后喜欢的男人,我比较在乎。” 她偏头,四目相撞,不禁笑出声。 叶柏南也随着她笑。 程禧在病房待到晚上九点,护工家里有急事,交班迟了,她守着叶柏南输完一瓶消炎液,临走前,去水房打一壶开水。 病房在尽头的最后一间,拐过弯,是电梯和楼梯通道。 周京臣掐着时间,也刚到。 他捏住打火机,金属盖弹起,扣上,再弹起,一簇火苗闪烁,烧燎得他瞳孔泛起红光。 在空寂无人的走廊,格外炙热清晰。 程禧停下。 他堵住了去饮水房的必经之路。 僵持了一会儿,她溜着墙根绕过。 男人忽然抬起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震慑力,砸在程禧脸上,“他睡了?” 她又停下,“没睡...在批文件。” “煮了什么粥。”周京臣今天极有耐性,慢条斯理闲聊着。 “红糖黑米粥。” “他喝了吗?” 程禧莫名的心慌,“喝了。” 周京臣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退后。 退至病房门口的一霎,他把程禧拽进旁边的通道里。 “在哪学得伺候人?伺候得这么细致体贴。” 他手凉,拨一下衣领,程禧颤一下。 一层鸡皮疙瘩。 “抽空也伺候伺候我。”周京臣清清俊俊的一张面孔,皮笑肉不笑的。 程禧攥紧水壶把手,楼道门关着,视野黑漆漆的,目之所及,是他银白色的纽扣,有一丝微弱的光。 周京臣裤兜里的手机一直在振动,他置若罔闻。 “华小姐找你。” “你怎么知道是她?”他掌心撑住扶梯,身体倾轧而下。 程禧倚着铁栏杆,“除了她,深更半夜谁会找你。” “你半夜不是也找我吗。”周京臣的气息犹如滑腻的毒蛇,钻来钻去,“在我房间抱住我,吻我,求我解决耿世清,那么热情主动,不记得了?” 黑暗中,感官无限放大。 带着禁忌色彩的诱惑。 第99章 这么会缠男人,不缠我了? - 上嫁 - 玉堂 程禧攥紧了水壶的提手。 “这么会缠男人,现在不缠我了?”周京臣的唇似有若无抵在她脸颊,长出的胡茬刺刺拉拉,坚硬戳着她,“缠叶柏南了,是吗。” 隔着单薄的衬衫,程禧也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心跳,在静谧的楼道里,深沉,灼烫,一下接一下的律动。 “身子没恢复,吃不消,你老实点。”他咬着她耳垂,一字一顿。 程禧蜷缩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片刻,周京臣站直,“回周家收拾行李,星期五送你去外地。” 她一惊,惶惶抬头。 “你母亲也去。” 星期五。 三天后。 “是周夫人的安排吗?” 大门上方是条状的玻璃窗,有光亮渗入,映在周京臣眉间,他皱着。 “外地...是哪里?” “五百公里外。” 程禧心口一揪,“我多久回来。” “三五年之内,不准回来。”他重新拨弄着打火机,“周家什么时候有孙辈了,你什么时候回。” 她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堪堪抓稳了梯子,嘴唇抑制不住地抖着,“你和华小姐生下孩子...我才能回来吗。” 周京臣整个人形容不出的戾气,他拽门出去,“对。” 程禧追出楼道,他步伐飞快,消失在电梯门。 华菁菁提了一盒宵夜,在华夫人的病房外等他,“你去什么地方了?” 周京臣一边解腕表,一边进屋,“去楼下抽根烟。” 华夫人各种检查折腾了一天,早早睡了,他看着监测仪的数据,把手表撂在床头柜上,“你先回老宅,我凌晨再走。” “食堂没什么吃的,我买了炒饭和小米粥,你凑合吃。”华菁菁打开餐盒,“你在楼下抽烟?我瞧电梯分明是从楼上下来的。” “抽完烟去楼上了。” 他回答得轻巧,却是实实在在撒谎了,华菁菁一言不发注视他。 “你连小姑子的醋也吃?”周京臣笑,握了握她手,安抚性的,“叶柏南背后是叶氏家族,他这次替程禧挡刀,我必须给叶家夫妇面子。” “叶家夫妇是商场的狠角色,是要给面子。”华菁菁很懂拿捏男人,男人撒谎了,本身是愧疚的,女人越是大度,男人越是愧疚,会在其他方面弥补。一旦死咬不放,刨根问底,兴许男人一冲动,破罐破摔了,周京臣这种高位的男人,更在意这点体面。 体面是权富夫妇的相处之道。 “其实程禧去外省生活,是好事。”华菁菁转移话题,“你集团分公司的老总马明昭,欺负过她吧?胡生恨她,耿夫人也是,远离是非中心,反而安全。” 周京臣坐在陪护椅上,“马明昭那件事,是有人害她。”他不露声色,望向华菁菁,“你认为害她的会是谁呢?” “职场潜规则谈不上害,部门经理争业绩,下属有漂亮的小姑娘,献给合作方,事后给足奖金,大部分是心甘情愿的。程禧清高,脾气倔,她的经理没料到吧。” 天花板的白灯太亮,对视久了,有点眩晕,周京臣眼神移开,随手翻阅桌上的文件,“我也这样认为的。” 幕后主谋与华菁菁无关。 他混迹商场,不是吃素的。 任何心中有鬼的,逃不过他眼神的审判。 华菁菁绝对是没鬼的。 周京臣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椅子扶手,目光飘向窗外。 究竟是谁。 在他眼皮底下兴风作浪,胆子如此狂妄。 ...... 叶柏南术后的第六天,程禧陪着他下楼,在一楼花园透透气。 他披了大衣,风吹得下摆扬起,脸上有几分失血的苍白。 程禧举着伞,往清静避雨的木廊走,“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 “我有那么脆弱吗?”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右臂的伤口缝了十七针。”叶柏南的个子高,她抻直了胳膊,踮着脚。 他见状弯下腰,和她靠在一起,并肩在伞下散步。 有两辆车这时一前一后驶入西门的停车场。 第一辆是周京臣的座驾,他穿着商务西装迈下后座,似乎是从公司赶来,拎了大包小包的食材补品,进入住院部大楼。 看样子,华夫人的病情不乐观,要继续住院。 第二辆车是一名珠光宝气的贵妇,天色暗,程禧看不真切,倒是叶柏南面色骤然严肃,缓缓直起身。 “你好大的本事啊!手术台上九死一生,竟然瞒着我。” 叶太太一手挎包,一手打伞,疾步走来,雷霆之怒。 “我在家等你的电话,等你的秘书报信儿,我高估自己的分量了,你眼中哪有我这个母亲。”她一瞥程禧,“是哪个狐狸精迷惑了你,你神志不清了!” 程禧有心理准备,叶家肯定会追究。 长子负伤,不是一场小风波。 尤其为了女人。 太不符合叶家继承人杀伐果断、利益至上的作风了。 叶太太憋了四天才兴师问罪,是憋到极限了。 叶柏南察觉到程禧紧张,将她护在身后,笑着向叶太太解释,“手术当天父亲恰巧在骨科探望朋友,他来过手术室一趟,我以为他告诉您了。” “他是告诉我了,那你呢。失踪了四天,云航集团对外谎称总工程师出差了,你想瞒到出院吗?”叶太太碍于外人在,压下火气,“耿家已经找我了。” “耿世清被拘捕,耿家自然千方百计捞人。”叶柏南面不改色,“柏文是警察,他一贯秉公执法,您别插手了。” 叶太太表情不友善,上上下下打量程禧,毫无征兆地伸手。 叶柏南一把扼住她手腕,气势凛然,“母亲!” 叶太太盯着他,“你干什么?” “是您干什么!”他扼得用力,指关节白里泛青,“不关程禧的事。” “耿家的公子捅她,你逞什么强?得罪了耿家,叶家要登门赔罪的!” 叶太太挣扎,扯痛了叶柏南手臂的伤,他依然不松手。 “我挡了一刀,耿世清的罪名由‘故意杀人’变成‘杀人未遂’,罪名小了,耿家会感谢叶家。” 叶太太仍旧盯着他。 “程禧是周家的小姐,我救了她,周家同样感谢叶家,于情于理,叶家不亏。” 程禧小心翼翼在他身后。 这对母子,不像周夫人和周京臣,吵归吵,七分的关怀,三分的恼。 而叶太太是三分的关怀,七分的愠怒。 颠倒了。 显得生分不少。 她朝对面挪了一小步,“我和耿世清的恩怨牵连了叶大公子,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是应该的。” 程禧任由叶太太刀子般锋利的视线剐剜着她。 “母亲!”叶柏南警告的口吻,“您打她,过不了我这一关。” 对峙了好半晌,叶太太笑了,“我为什么打骂禧儿呢?” 她甩开叶柏南,拉住程禧的手,“和俞薇分手后,柏南这些年感情也没进展,我巴不得他有心仪的女人,只是与耿家为敌,我难免有顾虑。他若是玩玩儿,不值得我费心,若是动真格了,我成全他。” 叶柏南眯起眼,沉默不语。 “周夫人明天回国,我亲自约她商量。”叶太太拍了拍程禧,“禧儿,你先上楼。” 程禧一时不知道是拒绝,是同意。 周夫人打算送她去外省,她不愿意去;留下,大概率嫁给黄家的二叔当续弦,她也不愿意。 既让周夫人满意,觉得没白养她、她对周家还有价值,又暂时不嫁,不离开本市,只剩下叶家出面这条路了。 “程禧,你上楼吧。”叶柏南手势示意她。 她回过神,前脚刚走出木廊,叶柏南面容阴翳,全然不见那副儒雅润和的模样,“您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非常清楚。”叶太太维持着笑容,“你娶程禧,我高兴。” 叶太太上前,一半伞檐遮在叶柏南的头顶,“周家那边,我去谈。” 第100章 让我抱一下 - 上嫁 - 玉堂 “我没考虑好。”他推开叶太太的伞。 阴湿的风往叶柏南衣领里灌,他黑色短发浮了一层细密的雨珠,面部线条又冷又硬,“您别插手。” 叶太太盯着叶柏南,“你愿意联姻,我随着你;不愿意,你想娶哪家的姑娘,我不干涉你,大不了,有柏文扛着。柏南,你怨谁都是应当的,我欠你的,那个人也欠你的,但不要怨你父亲,他不欠你的,是我欠他的。” 叶柏南穿梭过长廊,朝住院部大楼走去。 “您不欠我。”他语调幽凉。 叶太太捏紧了挎包带。 病房里,程禧收拾完床头柜的餐盒,一转身,撞上叶柏南的胸膛。 她吓一跳,扶住男人,“撞到你伤口了吗。” 叶柏南大衣潮漉漉的,鬓角有水痕,他闷笑,反握她的手,“没撞到。” “你淋雨了啊。”程禧拿毛巾擦他的头发和脖子,“我看叶太太打伞了,所以没把伞留下。” 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搓磨。 “程禧。” 毛巾一晃一晃,她面庞时隐时现。 “我肩膀疼。”叶柏南嗓音沙哑,“可能渗出血了。” “是你拦住叶太太的时候撕裂了。”她丢了毛巾,去叫护士。 果然纱布上的血又浸透了。 护士包扎完,程禧帮他穿上衣,他斜倚在床边,面色又苍白了一度。 “喝热水吗?” 他拒绝。 “让我靠一下。” 叶柏南手臂环住她腰肢,头埋在身侧。 非常绅士避开她敏感部位。 大约是感觉到程禧的僵硬,片刻,他松了手。 “喝一碗藕粉吧。” 水壶是空的,程禧去打了一壶开水,回到病房,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 两杠一星的警服,深色警帽,高个子。 四目相对,男人摘了帽子,露出干练整齐的寸头,“程禧吧?” 她迷茫点头。 “我弟弟,柏文。”叶柏南咽下药,开口介绍,“他在附近出警,顺便上楼。” 程禧恍然大悟,“你喝水吗?有一次性纸杯。” “不麻烦了,下属在等。”叶柏文擦拭着帽檐,对病床上的叶柏南说,“耿世清持刀行凶的影响恶劣,加上涉及了周家,周家级别比耿家高,耿副厅先停职一个月。” 叶柏南神色寡淡,“大概判多久。” “不归我管,归法院。”叶柏文重新戴上警帽,“同类型的案件,基本十年以上,而且你伤势严重,耿世清肯定加刑。” “我签署谅解书呢,会从轻处罚吗?” 程禧一愣。 叶柏文也蹙眉。 “耿家向母亲求情了。”叶柏南抚摸着透明的输液管,“只是停职,不是免职,凭耿先生的势力,判是判了,未来谁能保证耿世清不提前出狱呢?不如我卖耿家人情,对你,对叶家的生意,有好处。” “也要看周家的意思,还有法官的意思,你签署谅解书未必有用。”叶柏文接到一个电话,挂断了,“哥,我有案子,先撤了。” 叶柏南嗯了声,“有没有用,与我无关了。我签了,耿家就要念叶家的人情。” 门打开,又关上。 程禧在一旁望着叶柏南。 叶家富甲一方,长子风光无限。 其中的苦楚,忍耐,顾全大局的牺牲,又岂是外人体会得到的。 ...... 翌日,程禧没去医院。 周淮康夫妇回国,她和周京臣一早去机场接机。 以前周淮康去外省出差,是她和周夫人接机,或者周京臣陪周夫人去,她和他极少同行。 这次,周夫人也出国了,自然是一起接机。 9点02分。 一架公务机降落在单独的停机坪,为首的男人六十出头,极有官威,周淮康是左数第四位,第二位是上级的一秘,第三位是市一把手。 商务车从对面缓缓驶来,车牌的上方嵌入了一枚熠熠生光的国徽。 航空公司的领导逐一拉车门,卑躬屈膝安排四位大人物坐上三辆车,地勤人员举旗指挥开路,车队浩浩荡荡向北。 周夫人和另一名官太太属于私人陪同,没资格乘坐公务机,乘坐了普通客机抵达机场。 一出航站楼,程禧跟着周京臣走过去,还没站稳,周夫人二话不说,当场搧了周京臣一巴掌。 搧的幅度大,也殃及了程禧。 手背甩了她。 同样是一巴掌,“啪”的脆响。 她捂住。 周夫人一怔,这会儿急火攻心,顾不上她,瞪着周京臣,“你报警的?” 周京臣抹嘴角,倒是没见血,口腔内壁火烧火燎,舌尖一顶,辣丝丝的灼痛。 “您不是知道了吗,何必再确认一遍呢。” 周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擅自做主抓了耿世清,是给你父亲在同僚中树敌,外界议论沾了周家统统没好下场!你可以找耿家夫妇,劝耿世清投案自首,彰显耿先生的深明大义,不包庇儿子。结果是相同的,过程也办得体面了,你堂堂的集团总工程师,人情世故搞得一塌糊涂!” 周京臣胳膊伸入敞开的车窗,摸出香烟和烟灰缸,低头点燃,眼皮却上掀,注视着周夫人,眼睛一眨不眨。 黑漆漆的。 猎鹰一般发亮。 “假如耿家包庇呢?” 周夫人斩钉截铁,“等你父亲回来处理。” “在这期间,耿世清狂性大发,又伤害了程禧呢。”周京臣咬着烟蒂,烟雾徐徐蒸腾,熏得他眯眼,凛然又惊险。 “周家有保镖。” “程禧住校。” “周京臣!”周夫人怒不可遏,“你存心气我是吧。” 他双手插兜,别开头,唇齿上下一颠,颠掉了一小截烟灰,气场干净利索,“已经抓了,您秋后算账有意义吗。” 周夫人深吸气,“禧儿的任何问题,有我和你父亲出面解决,你只负责护住菁菁,护她毫发无损,平平安安的。菁菁是你最亲近的人,你和她共度一生,明白吗?” 周京臣将半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没搭腔。 商务车兜了一大圈,停在高架桥下。 周淮康下车,嘘寒问暖关怀程禧,不过没提耿世清这档风波。 程禧也识趣,问什么答什么,不哭诉。 周淮康又打量周京臣,嘲他,也自嘲,“你外公立下遗嘱,由你继承李氏家族的企业,我不及你外公慧眼如炬啊,能看出你这么有道行,翅膀这么硬,不声不响地处理了,甚至不通知我。你起码交待一句,我有个准备,老耿打来电话,我完全蒙在鼓里! 周京臣接过行李,塞在后备箱,默不作声。 幸好程禧在场,否则他少不了又是一巴掌。 周淮康夫妇坐在后座,周京臣驾车,程禧在副驾位。 一路上,气氛微妙诡异。 “禧儿,你哥哥照顾得你好不好?”周淮康忽然问她。 “哥哥照顾得好。”程禧不由挺直了脊背,“华小姐也很好。” 她主动拖出华菁菁。 表明这段时间是三个人相处。 虽然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刻意,至少打消周夫人几分猜疑。 “你哥哥有没有和其他女孩子接触?”周夫人又问。 程禧手心开始冒汗了,“没有...” “禧儿说没有,我信。”周夫人踹了一脚驾驶椅,“你妹妹懂事,你当哥哥的,更要懂事。” 周夫人话里有话,周京臣把持着方向盘,仍旧没搭腔。 第101章 你和他自由恋爱,对吗? - 上嫁 - 玉堂 老宅的花梨木大门外,泊了一辆车。 叶太太正要按门铃,周京臣一鸣笛。 “周夫人——”她笑盈盈迎上,发现后座的周淮康,一失神,“周先生也在啊。” 叶太太以为周淮康下飞机直奔市里办公了,毕竟他出国一星期,公务堆积如山,桩桩件件要请示他,没料到,他先回老宅了。 “叶太太怎么不打招呼登门了?稀客啊。” “为了柏南嘛!”叶太太亦步亦跨入院子,“耿家出事,禧儿解除婚约的消息传遍了,柏南的心思又活泛了。” 周夫人步伐一顿,又狠狠瞪了周京臣一眼。 他孟浪不羁的作派,“耿世清是杀人犯,不撇清关系,会牵连周家的名誉。” “你总有借口对付我!”周夫人进屋,佣人伺候着,客厅忙忙碌碌,无人留意周京臣和程禧没进来。 男人伫立在一棵嫩绿的柿子树下,枝杈的窄影照在他眉心间,一股阴鸷气。 “叶太太登门,你知情吗。” 程禧没隐瞒他,“知情。” “跟定叶柏南了?” 她不吭声。 “装什么哑巴,说话。”周京臣不耐烦。 程禧不晓得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逼近一步,“叶柏南什么底细,什么品性,外面是否养了女人,他的一切,你了解吗。” 不了解。 程禧无言以对,舔了下唇。 “自由恋爱,对吗?”周京臣意味不明笑,掐住她下巴,“挺有主意的。” 她害怕有人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推他的手。 周京臣掐得紧,推不开。 他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脸蛋,摩挲了半晌,手抽离她的脸。 转身回客厅。 ...... 周淮康坐在内厅,端着茶杯,无视了叶太太。 周夫人察觉到他的怠慢,提醒他,“淮康,柏南救了禧儿,你这是什么态度?” 周淮康最讲究场面礼数,即使是不和睦的同僚,他也不显山不露水的。 今天少有的失态。 “叶太太,多谢柏南了。”他说完,撂下杯子,径直上楼。 周夫人莫名其妙,不得不圆个场,“淮康倒时差呢...精神不济,脾气也暴躁。” 叶太太笑得勉强,“无妨...周先生清廉,不喜欢与我们商人来往。” 程禧扫了一眼二楼,又扫了一眼叶太太,手肘不着痕迹捅周京臣,“周叔叔和叶家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他面孔无波无澜,解着西装扣,“平时很少接触。” 叶先生一直没露面,而周淮康的地位当然不可能先和叶家走动,生疏也是情理之中。 周京臣把西装交给佣人,在叶太太对面坐下。 “叶大公子早干什么了?”他翘起右腿,架在左膝上,闲闲懒懒靠着沙发,“既然相中了程禧,大大方方承认,周家是同意的,他不表态,周家才选了耿世清,闹得这幅局面。现在周家要顾及耿家夫妇的面子,三年之内,禧儿不能有动静了。” “三年是不是太久了?其实有一年半载的,外界就渐渐忘了这茬了。”叶太太赔笑,“柏南是直性子,男女之事不会弯弯绕绕,徽园那天见面,禧儿不收他的礼物,更不爱搭理他,柏南误解禧儿没相中他,他一贯不纠缠女孩子的,所以连电话也没打。” “谁规定三年的?”周夫人驳了周京臣。 他捧着茶托,喝了一口,“您不担心耿家了?” “又不是谈婚论嫁,交往而已,先不公开,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何姨这时从玄关请进一个男人,“夫人!叶家的大公子来了。” 程禧立马扭头。 周京臣也望向门口。 叶柏南穿着病号服,套了一件米白色的长款风衣,随行的司机拎着一些贵重礼品,毕恭毕敬搁在玄关柜上。 他经过程禧,眼眸溺着笑意,“傻了?” 程禧确实没想到,他伤口还在恢复期,却特意过来一趟。 以示郑重。 碍于长辈在,她没回应。 叶柏南走到沙发的正中央,略鞠了一躬,“周伯母,衬衫的袖子太服贴,容易挤压伤口,恕我衣冠不整了。” “伤势要紧,不计较的。”周夫人示意他坐,“柏南,我本打算明天去医院瞧你的。” “我是晚辈,哪有您亲自去瞧我的道理?” 何姨端了一杯新茶上桌,叶柏南没喝,将那杯茶递给周京臣。 周京臣视若无睹,抻了抻裤线,“室温多少?” “26度。” “调低。”他吩咐保姆,“什么季节了,热得出汗,以后我的茶水晾成温的。” 叶柏南听出是下马威。 不肯接这杯茶。 他不疾不徐收回茶杯,提起茶壶斟了一杯五、六分烫的茶水,再次敬周京臣,“周总工。” 男人一瞥他,诧异挑眉,“叶总工敬的茶,我哪里敢喝呢?你我在商场平起平坐,论年纪,你虚长我一岁,应该我敬你。” 第102章 周京臣,你王八蛋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不急不恼,端着茶杯,笑得谦谦润和,“因为程禧的关系,应该是我敬茶,周总工喝茶。” “哦?”周京臣晃悠着那条翘起的腿,“什么关系。” 故意刁难。 叶柏南压着脾气,“我母亲已经亲自登门了,周总工不清楚吗。” “程禧呢。”周京臣一本正经,“叶总工口中承认的关系,你同意吗。” 程禧下意识望向他。 周京臣也望着她,晦暗不明,诡谲莫测。 她手一紧。 他是什么意思。 暗示她拒绝吗? 拒绝了,只剩下去外省这唯一的路。 程母的身体受不了舟车劳顿,而且外地天高皇帝远,倘若发生什么大麻烦,周家未必插手了。 她攥紧拳,“我同意。” 周京臣原本倚着沙发背,缓缓坐直了。 浓黑的眼眸像是结了一层冰碴。 叶太太眉开眼笑,“柏南合心意了,我也高兴。”她握住周夫人的手,“其实第一次见到禧儿,我很稀罕的,没有世家小姐的娇纵任性,柏南踏实稳重,娶一个乖巧温顺的妻子,家里安宁。” “是呢。”周夫人赞同,“太活泼的,婚后鸡飞狗跳,柏南招架不住。” 她们满意了,沙发上的男人目光如炬,烧得程禧头皮一阵阵发麻。 好半晌,她鼓足勇气,迎上他目光的刹那,吓得又移开。 冷峻。 阴沉。 一汪底下涌动、表面平静的死海。 伪装着,最会溺死人。 “周总工,现在你有资格喝我的敬茶了。”叶柏南眼窝浅平,不似周京臣那样深邃,显得心机深重。 叶柏南总是雅致风趣,平易近人,“兴许有朝一日,我要称呼你大哥了。” 程禧鼻尖渗出汗。 等待着。 终于,“有一个条件。”周京臣接过杯子的同时,漫不经心发话,“程禧先去外省,避一避流言风头。你们既然不公开,这边熟人多,不如外地安全隐蔽。” “没问题。”叶太太叮嘱叶柏南,“你痊愈了,陪禧儿去外省旅游。你工作多年没有好好休息过,趁机会放松一两个月——” “暂住三年。”周京臣打断叶太太,吹了吹杯口浮荡的茶叶末,“耿世清的案子了结需要时间,外界遗忘也需要时间,彻底平息了,再回来,和叶家谈婚论嫁。” 他思索了一秒,对叶柏南和程禧说,“当然,你们三年后没分手,才涉及婚嫁。假如相处不合适,感情不和谐,不必有负担,各自寻觅新缘分,周家是明事理的,不怪罪叶总工。” 三年。 叶太太瞬间不言语了。 相隔几百公里,要么柏南抛下一切过去,要么是异地。 异地... 她年轻时,吃过异地的亏。 人心的变数太大。 男人是,女人亦是。 叶太太求救的眼神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却默不作声。 去外省,是自己的主意。 自己推翻了自己,以后在周家没威严了。 哪里想得到叶柏南对禧儿如此执着呢。 订过婚了,和前未婚夫闹得又难堪,正是风口浪尖之际,他倒不嫌弃,初心不改。 这话题,没商量出结论,先翻篇了。 中午,周夫人留叶太太母子吃饭。 周淮康出乎意料的没下楼。 周夫人三进卧室,三请周淮康,他三次推脱不舒服,周夫人奇怪了,“你在机场不是嚷嚷着饿了吗?哪不舒服了?”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周淮康仰卧在床头的一团阴影里,揉太阳穴,“老叶不在,我不出面了。” “叶先生不在,我在啊。”周夫人搀扶他,“京臣、柏南在场,又不是没男人了,你避讳什么?” 周淮康腿搭在床尾,兴致缺缺,“坐了一夜飞机,沾了床,困劲大,起不来了。” 他是乏累的样子,周夫人见状,没强求,“那我吩咐保姆送一份餐进房间。” “韵宁——”她走到门口,周淮康喊住她,“晚上别留叶家了。” “我知道。”周夫人关上门。 周淮康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继续揉额头。 餐厅里,周京臣接了一通电话,回书房一直没出来。 程禧借口太热,上楼换衣服,去了书房。 他捧了一本书在读,根本没打算下去用餐。 门一关,程禧盯着他。 周京臣也盯着她。 许久,她眼眶红肿,嘶哑得厉害,“是华小姐容不下我,所以你送我走?” 不知哪个字触犯了周京臣的逆鳞,他背过身,寒气森森,“你明白了,还问什么?” “我和叶柏南在一起,华小姐为什么容不下?”程禧上前几步,“究竟是她容不下,是你容不下?” 他一页页翻书,翻得烦躁了,合上狠狠一摔。 “周京臣。”她情绪崩了,“你王八蛋——” 男人面孔一寸寸冷了,“你再骂。” “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你逼我去一个陌生城市,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你在这里有亲人吗。” 她一愣。 周京臣唇边扬起笑,“叶柏南不是陪你去吗?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舍下云航集团,什么都不管了。” 他碰了碰灯罩,光线亮了一些,“你可以反抗,然后接你母亲出院自生自灭,衣食住行自己承担,欠周家多少钱,限期归还,欠周家多少情,取决于母亲让你怎么还。” 程禧哆嗦着。 “你替我垫上...”她音量弱了,“毕业赚了钱,我还你。” “你好大的口气。”周京臣唇边的笑加深了,“南茜是中华区负责人,十年熬到一百六十万年薪,你有什么本事过关斩将拼到她的位置,职场是那么容易混出头吗,周家这笔账等你多久?” 周京臣从椅子上起来,一步步靠近她,“即使我替你垫上,你全家的情呢。迄今为止,你给周家带来什么利益了。” 她无言以对。 男人笑了一声,“有一个赚钱的办法。” 程禧抬头。 周京臣手背贴着她面颊,蹭了蹭,“你会跳舞,有达官显贵喜欢看跳舞,我介绍一家会所给你,你去试试。” 第103章 缠吻 - 上嫁 - 玉堂 他蹭到脖颈处,手一横,掠过她锁骨,削瘦俏丽的月牙形,拇指上挑,头抬得更高,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颤的睫毛,“不过,舞蹈的内容不一样,会有老师教你,区区的千八百万,三年赚到手,遇见大方的,算上小费,缩短到两年。” “你王八蛋——”程禧反应过来,破音了。 周京臣轻薄的笑一收,“骂没完了?” 一滴泪落在他右手虎口,她忽然死死地咬在上面。 突如其来的剧痛,他肌肉紧绷。 随即猛地甩开,程禧脑袋一歪。 “这么小的牙,咬手没有杀伤力。”周京臣钳住她下巴,迫使她仰起,一发力,程禧嘴巴微微张开,粉粉的舌尖抵在牙齿空隙间,他看了一会儿,“咬我的舌头,咬断了最出气,你觉得呢?” 他整张脸倾轧而下。 胡茬坚硬、扎人,磨得她疼。 程禧厮打他。 她越打,周京臣越疯。 吻得越深,越野蛮。 程禧陷入缺氧的空白里,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这个火辣用力的吻里。 舌绞着舌,唾液黏着唾液。 她接近窒息的一霎,周京臣停下了吻。 程禧大口喘息着,他大约也心软,一点点吮她唇,低声命令,“立刻去楼下,说你不同意。” 她还在平复着,神情迷离恍惚。 “云航集团有规定,高管必须到岗,除非叶柏南辞职,不然他去不了外省。”周京臣挨着她,灼热的气息缠绕,亲密到极致,“你和你母亲在外省,怕不怕。” 程禧的确没有独居过,十二岁之前,有父母,十二岁之后,有周阿姨。 如果程母是清醒健全的,相依为命她不怕。 可程母生活不能自理,随时会精神病复发,伤人,伤己。 那种孤立无援、叫天天不应的处境...她整个人战栗着。 周京臣囚禁她在怀里,“或许胡生去报复你,或许耿夫人,甚至你父亲的秘密也不仅仅是一个情妇和私生子,他的事情有多么复杂,牵连了什么人,否则不至于自杀。失去周家庇护的滋味,你尝一尝就知道了。” 程禧胸口剧烈起伏,无意摩擦着他。 周京臣眼底黯了黯,弯下腰,吻她最敏感的一处。 一厘厘由浅至深,埋进她胸部。 他的牙比她锋利,比她烫,只咬了一下,仿佛贯穿了她的皮肉。 “程禧是这间卧房吗?” 叶柏南的声音隔着一扇门,飘飘忽忽传来。 “禧儿小姐搬回学校宿舍了,这间次卧是华小姐在住。”是何姨的声音,“本来华小姐住客房的,床太高,睡不惯,恰好禧儿小姐不爱睡床架,只睡床榻,住她的房间了。” 周京臣持续吻着她。 外面的动静刺激得厉害,他剥开程禧的上衣,压在墙壁上,吻得投入。 “你去拒绝他,我保证你留下。”周京臣音色发闷,“不愿嫁那些人,你有第二个选择。” 程禧呜咽着。 周京臣一边凝视她,一边合拢了她的上衣,一颗颗系上扣子。 “怎样选,在于你。” 敲门声愈发急促。 叶柏南五分钟前听到一句哽咽失控的“王八蛋”。 以为程禧在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在餐厅里。 她又迟迟不下来。 “程禧,你哭了吗?” 他拧门锁,拧不动。 干脆撞门。 叶太太匆匆赶来阻拦他,“你胳膊有伤...不要抻裂了!” 叶柏南踹门。 一脚。 两脚。 踹第三脚的时候,门从里面拉开。 书房灯是暖橘色,走廊白灯浓郁,光与光对冲,周京臣面容反而模糊不清了,只是再模糊,怒意依稀可见。 “叶总工。”男人周身煞气,质问叶柏南,“这是周家的地盘,你踹我的房门,是不是太失礼了?” 他又质问叶太太,“叶家的大公子平时也这样好教养吗。” 叶柏南充耳不闻,往里闯。 “柏南!”叶太太一把拽住,“你是客,懂不懂规矩!” 程禧抹了下眼泪,挤开众人,跑出去。 周夫人一瞧,周京臣的衣领敞着,衬衫皱巴巴,顿时面色铁青。 碍于叶家母子,不得不粉饰太平,“你又训斥她了?” 叶柏南蹙眉,“又?” 周夫人一副无奈表情,“这对兄妹啊,哥哥脾气大,妹妹又惹他生气,偶尔京臣逗她玩,她不乐意,开始耍小性子,京臣偏偏不哄她,拌嘴吵架、砸东西,是常有。” 叶太太噗嗤笑,“周公子你是哥哥,和妹妹计较什么。” 周京臣不置一词,视线仍旧定格在叶柏南身上。 四目交锋,叶柏南语气幽凉,“云航集团与北航集团在商场竞争厮杀,我用过不光彩的手段,周总工也用过,若是你公报私仇,实在不像君子。” “我从来不是君子。”周京臣丝毫不介意,“争名逐利,做小人又何妨呢。” 叶柏南心平气和,“你不同意我和程禧的理由。” “没理由。”他整理着褶乱的衬衫,“非要一个理由,我看你不顺眼。” “京臣!”周夫人呵斥。 周京臣瞥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秘书,“我有公务,不送叶总工了。” 他下了逐客令。 叶柏南脸上噙着一抹笑,伸手拍了拍周京臣的肩膀,沉重缓慢的节奏,这动作,不友善,是凌驾之上的,霸气警告的。 两三秒,叶柏南转身离开。 他们下楼,秘书上楼。 周京臣返回书房,坐在桌后。 “早晨耿夫人去医院探望叶柏南了。”秘书汇报,“愁容满面进去,春风满面出来。” 他指腹摩挲着烟灰缸,没说话。 “叶家经商,不敢得罪从政的,也正常。”秘书挺客观的,“毕竟有万华集团的前车之鉴,商人们学乖了。万华老总自恃是老牌企业,得罪了副区长,这级别在您父亲面前,是开车门的,可在商人面前,是巴结的大官了。区政府扶持同类型的新企业,打击得万华几乎没市场了,短短数年,跌入谷底。” 周京臣撩眼皮,“万华的经营单一,只有食品,即便不得罪副区长,淘汰是早晚的下场。而叶家涉足了娱乐,金融,证券,餐饮,医药,在商场广泛撒网,一个项目黄了,还有其他项目扛着,耿家出手折腾叶家,叶家确实会吃苦头,但要折腾垮了,耿家是办不到的。” “那叶柏南屈服耿家,是图什么呢?” 周京臣手指停在烟灰缸边缘,“你查一个人。” 第104章 私生子 - 上嫁 - 玉堂 周夫人返回二楼,听到周京臣吩咐秘书调查叶太太,以及程衡波。 她推开门,“你为什么查程衡波?” 秘书鞠了一躬,退出书房。 “当初案子结束仓促,重新了解一下细节。”周京臣不愿多谈,转移了话题,“叶太太呢?” “柏南走了,叶太太自己留下有意思吗。”周夫人这口气儿不顺,面色仍旧不好,“你太胡闹了!柏南登门礼数周全,客客气气敬你茶,尊你大哥,你摆什么谱儿。” 周京臣从椅子上起来,“我是服从您的安排,我又错了?” 周夫人疑惑,瞪着他,“安排什么了?” “您在医院亲口下令送程禧去外省,她跟了叶柏南,成了叶家的长媳,怎么去。” 他装得像模像样,噎得周夫人面色愈发铁青,“有合适的婚事,不送她去外省了啊。” “您确定吗?”周京臣含笑。 周夫人一副深思熟虑,“送禧儿去外省一是躲耿家,二是菁菁住在老宅,她们相处不太和睦,我在中间为难,而且禧儿也没地方住。如今柏南喜欢她,她有主儿了,影响不了你和菁菁,万一有什么大风波,即使周家不出面,叶家会出手,我又何必非要送她走呢?好歹养了她八年,总有母女情分。” 周京臣神色平静,像是全然不在乎程禧是留是走,“我已经订完机票了,星期二中午起飞。” “你取消吧。” “不改了?” 咄咄逼人的阵仗,周夫人实在挂不住脸儿,“不改了!” “好。”他眼尾浮起笑意,“您可不要言而无信了。” 周夫人扭头,走出两步,又驻足,“你是不是给我下套呢?” “您多虑了。”他气势凛然,端端正正立在那。 “我警告你,不准让菁菁受委屈了!华家在军区根基深,多多少少对你有庇护。其次,华家越是下坡路,周家越是重情重义,善待她们孤女寡母,你父亲在仕途的威望更体面。有内部消息,上面打算升他一级,再退休。” 周京臣沉默。 “你记住了吗?”周夫人拔高音量。 他淡淡嗯。 “叶家那边,你亲自去道歉,兴许柏南是你未来的妹夫呢。” “先不急。”周京臣眼底涌动着一汪暗流,“我和父亲聊聊。” 主卧里,周淮康维持着仰卧的姿势,一直没动弹。 周京臣进去,挪了椅子坐在床边。 房间昏暗,气氛也讳莫如深。 他率先开口,“秘书告诉我,您出国前调取了法院的案卷,是关于程衡波的。” 周淮康瞬间坐起,“你监视到我头上了?” “不敢。”周京臣气定神闲,“我正好也在查,机缘巧合发现您调了案卷。” 片刻的死寂。 他继续说,“程衡波的情妇除了那个医药代表莫馨,还有其他女人吗。” 周淮康神情一变,“外界有风言风语了?” “没有。”周京臣审视着,周淮康的反应十分过激。 “我认识老程之后,他唯一的情妇是莫馨,起码明处是。我劝过他,私生活不检点害人害己,他承诺和莫馨断了,背地里依然来往。”周淮康琢磨了半晌,“他们夫妇婚后第七年才生了禧儿,老程是二婚,有一个前妻,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漂亮,出轨了富商。” “有孩子吗?” 周淮康摇头,“老程的前妻爱惜身材,是拍摄挂历的模特,不肯生。” 周京臣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若有所思,“程衡波在头婚和二婚之间,有过女人吗。” “你问这些做什么?”周淮康纳闷了,“你从不关心程家的陈年旧事。” 他眼皮垂下,“仅仅是好奇。” “老程给周家开车那会儿,禧儿四五岁了,婚前的女人我不知道。” 周京臣缓缓站起,“只有一个私生子吗。” “你这是搞什么名堂?”周淮康更纳闷了。 他语调不疾不徐,“已成年的私生子,包括二三十岁的,您仔细回忆。” 周淮康虽然不理解,也配合他回忆了,“大概率没有。” “您早休息。”周京臣撂下这句,离开主卧。 周夫人回到屋里,“聊什么了?” “京臣向我打听程家。”周淮康脑子也混乱着,他同样得知了一个内幕,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无暇分析周京臣的反常。 “你们不愧是父子,你魂不守舍,他也莫名其妙。”周夫人换完睡衣,在梳妆镜前卸妆,摘首饰,“柏南够痴情的,传言大富大贵的家族出情种,咱们京臣不会吧?” 周淮康迟迟没回应。 “淮康!”周夫人恼了,“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公务棘手而已。”他翻了个身,睁着眼,布满皱纹的面容愁眉不展。 程禧从老宅出来,直接回学校了。 她拉住上铺的围帘,照镜子。 胸部有绯色吻痕,沟壑最深的位置是一枚齿印。 密集的血点子,发紫发红。 周京臣差点咬出血。 他这个人,说暴力,床上也体贴,亲密过程中顾及她的感受,说温柔,力量又格外野蛮。 尤其是接吻,前戏。 那样俊雅斯文的男人,偏偏像饿狼吞食猎物。 在床上,在车里,或站着,或躺着,任何一种情况,程禧都难以招架他。 “钟雯怀孕了!”安然在刷朋友圈,刷到钟雯,她大喊,“发了孕检报告单。” 程禧掀开帘子,“那她休学吗?” “她办退学手续了,豪门目标实现了,马上奉子成婚。”安然把手机扔给程禧,程禧没有钟雯的微信,加过好友,后来关系崩了,钟雯删了她。 “钟雯有手段啊,那富二代被降服得死死的,不堕胎了,生下结婚。”安然咂舌,“白莲花上位史啊。” 在书桌上复习功课的另一名室友不屑一顾,“靠男人,男人未必可靠。女人修炼自己,自食其力最保险。依附于男人的金丝雀是廉价的,依靠自己的女人,连男人也高看你一眼。” 程禧将手机还给安然,“凑份子吗?” “凑一千吧。” 她和安然掏了350,室友掏了300。 室友家境普通,又在考研和准备英语八级,没空兼职,寝室有凑钱的活动,她俩会多承担一点。 吃完晚餐,程禧在学校附近的药店买了消肿化瘀的药膏,熄灯后,涂在胸口的牙印上。 第二天上午是一堂主修课,程禧落下的课业多,正在做笔记,安然一进教室,嚎了一嗓子,“程禧,你哥哥找你!” 第105章 你嫌不嫌弃我? - 上嫁 - 玉堂 “哥哥?”同学们兴致勃勃,“是钟雯得罪的那位大老板吧?若不是程禧求情,系里要开除她的。” “比老板牛气多了!”安然和程禧交好,与有荣焉的表情,“是总工程师,技术型大佬!”她一捅程禧的胳膊,眨巴眼,“顶级权贵家的公子,是吧?” 女生们叽叽喳喳,“结婚了吗?” “订婚了——” 程禧掐安然,示意她少透露,低着头溜出教室。 安然鬼精鬼精的,自从上次在水房见到周京臣,便开始怀疑程禧和他有问题,加上不是亲哥哥,安然甚至单独建了一个小八卦群,天天催促程禧在群里讲周京臣的光辉事迹,暧昧情史。 周京臣没开车进校。 倚着道旁的校园板报栏,在喝水。 瓶口大,他喝得猛了,水珠沿着唇边滚了两三滴,没入雪白的衣领。 风刮起衬衫,灌得后背鼓囊囊,他放下水瓶,穿风衣。 程禧距离他一米远,停下。 “周京臣。” 男人回过头,“什么?” 她也不明白周京臣什么毛病,早已不是兄妹的界限了,又固守着兄妹的名义。 为了不负责。 避免徒增麻烦。 “哥哥。” 周京臣拿起瓶子,走过去,“没穿外套?” “在教室。” “程禧——” 楼上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周京臣仰起头,三层的教学楼是露天连廊,金融2班门口的阳台挤满了同学,乌泱泱十几个人,“是周总工啊...” “怪不得周总工捐了一间多功能舞蹈室,程禧会跳舞——” “哥哥宠妹妹嘛。” “有嫂子就不宠啦,宠嫂子啦...我家的姑嫂仇人似的。” 程禧推搡他,“你来教学楼干什么。” “你不是挂我电话吗?”周京臣脾气大,大约耽误他时间了,眉头紧皱。 她小声解释,“上一节是班主任的课,教室安静,我没法接。” 其实不是没法接,是不想接。 生气他咬的牙印,也生气他在书房软硬兼施的态度。 周京臣递出一张票,“下午四点。” 程禧接过,是《杨玉环》的首场巡演。 VIP席,3号座椅。 六人的观赏区,3、4号居中,是最佳C位。 估计是抢了文化局太太的票。 去年程禧很期待和他一起,今年,他有了名正言顺的女友,是华小姐的男人了,相约出去,总觉得不对味儿了。 何况华小姐的敌意又大。 她塞回他手里,“我车限号。” “三点二十,宿舍西门接你。”周京臣手臂一搪,票还在程禧手上,末了,他补了一句,“我4号座的票。” 程禧不领情,“我有晚自习,英语补考没过,背单词。” “你背了也过不了。”阳光浓烈,晒得刺目,他侧身换了方向,“我看过你英语成绩单。” “你什么时候看的?” 周京臣言简意赅,“送你回宿舍那天。” 她攥着拳,“你偷窥我隐私。” “摆在枕头上的。”男人余光一瞥她,“56分。” 程禧确实忘了收在抽屉里,倒被他瞧见了,“只差4分。” 周京臣笑了一声,没理她。 她倍感侮辱,趁他不注意,狠狠撞上去。 男人恰好弯腰,清理西裤的尘土,东门操场施工,他途经操场走到教学楼,一路沾了浮灰。 这一撞,扑歪了一寸。 程禧整个人踉跄,朝地上栽去。 周京臣眼疾手快一拽,扶住了她,“偷袭我?” 她不是毛毛躁躁的性子,不至于站不稳,他没松开,捏住她手腕,操控她自己的手托起下巴,明媚的暖光里,她面孔白白净净,新洗的长发没来得及梳理,发际线微微炸毛。 “你有那本事吗?” 程禧撇开头。 “回班上课。”周京臣不逗她了,“以后在学校不许化妆,唇膏也少涂。” 她不声不响的。 “心里骂我了吧?”男人阴恻恻睥睨她,“管得真宽,周扒皮,王八蛋,对吗。” 程禧揪着卫衣的帽子绳,抻来抻去,肉皮儿里夹着笑,“没骂。” 周京臣瞟她那一丝笑,知道猜中了,她是心虚。 “程禧!经济学老师是男的,一米八,不秃顶,头发可密了!”安然激动跳脚,感染力超强,“他点名了,纯正低音炮,你快上楼!” 程禧一边答应,一边跑上台阶。 “站住。” 她一僵。 “跑什么。”周京臣盯着她右脚,“崴了吗?” 程禧活动了两下,是不舒服。 男人俯身,撩开她裤口,细细的脚踝贴着胶带,昨天在学校练舞蹈,压腿杠磕出的淤青。 “撞我没撞倒,脚撞崴了,自讨苦吃。” 她目之所及,是周京臣乌黑的发顶。 新来的男老师头发密不密她不晓得,周京臣的头发很浓密,遗传了周夫人。周淮康年纪大了,稍稍秃顶,不过出席重大场合会戴上假发片,这圈子的大人物,蛮在意形象。 “你会秃顶吗?”她指尖戳了戳他后脑勺,脱口而出。 周京臣拧眉,“闭嘴。” “你如果秃了,华小姐一定嫌你丑。” 他直起身,“你嫌不嫌?” “嫌。”程禧点头,“你别来我学校了。” 周京臣一张脸严肃深沉,一抬手,吓得她瑟缩。 以为要挨打。 下一秒,男人剥掉她发丝裹着的叶子,一本正经,“我轮得上你嫌吗?回去。” 程禧温吞吞爬上二楼,梯子遮挡了周京臣,拐角是视线盲区,她这才跑。 新老师的确帅,原来的经济学老师是退休返聘的老头子,古板老学究的授课风格,男生们听得犯困,女生们不爱听。 这堂课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程禧没多大的波动,窝在后排看着那张票。 临下课之际,叶柏南打来电话。 她趴着接听。 “我在宿舍楼外面,陪你去看舞台剧,有两张票。” 第106章 发乎情,止于礼 - 上嫁 - 玉堂 她脑子轰隆。 叶柏南也买到票了。 “程禧,在听吗?” 下课铃一响,她收拾了书走出教室,“我在听。” “是你喜欢的《杨玉环》,北方只巡演三天,如果不尽兴,我陪你去外省再看一遍。” 叶柏南的票,是程禧开口要的。 于情于理,她不能放鸽子。 “我马上回宿舍。” 她挂断电话,后面的同学跟上来,“程禧,你哥哥找经济学老师干什么啊?” 程禧一懵,“他什么时候找的。” “老师中途不是离开了十分钟吗,你哥哥在办公室呢。” 她上课走神了,没注意。 “哎——安然在办公室呢,你不信问她。” 同学结伴下楼,程禧在班门口没动。 安然是班主任钦点的学习委员,高考分数班级第一,结果大二和体育老师搞暧昧,后来体育老师正经交女朋友了,她伤心欲绝,蜕变海王了,成绩断崖式下跌,据说9月份升大四,要换学委了。 安然交完作业从办公室出来,程禧迎上去,“我哥哥和老师谈什么了?” “你经济学基础差,拜托老师多费心,你哥哥不会亏待他的。”安然挤咕眼,“你订婚了啊?” 程禧赶忙澄清,“我解除婚约了!” “你解除不也是订过婚嘛,帅哥老师表情可精彩了。”安然模仿老师的语气,“程禧吗?校文艺骨干...订婚了?” 安然又模仿周京臣,“私事导致她缺勤比较多,有劳老师开开小灶补习了。” 学校这地方,有学习的,有八卦的,凡是小有名气的同学,一举一动颇受瞩目,“程禧订婚”四个字,一星期之内,会风靡全系的。 “你哥哥纯粹是斩断了你的桃花啊。”安然感慨,“谁会要一个有夫之妇啊——” “你有病吧!”程禧气笑,掐她。 叶柏南站在女生宿舍C楼外。 程禧是A楼。 她悄悄溜过去,朝他左边“嘿哈!”了一声。 他回头之际,又出现在右边。 叶柏南蓦地发笑,“好玩吗?” 程禧检查他的手臂,仍旧捆着纱布,倒是不渗血了,左肩的扎伤重新缝合过。 他开不了车,秘书负责驾车。 “其实我自己去也行,你回医院养伤。” “无妨。”叶柏南掏出两张票,一张VIP区的1号票,一张5号票,“好位置被内定了,我只好选了边角位。” 程禧指着“加价”的红章印,“你加了多少。” “没多少。” 叶柏南是相当体面的,和姑娘约会,不提钱,不显摆,口头干干净净。 不过程禧了解行情,加价抢票,是一倍起,抢得多,加得多,几乎是拍卖了。 抢票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看剧,是来交际的。 有一年《洛神赋》巡演,周夫人是3号票。 2号与4号抢出十万的天价,是富商太太要攀周家的关系,没有渠道接触,抢了票,趁着130分钟的演出,千方百计混个脸儿熟,搭个交情。 今天的票价应该也不低。 毕竟周公子在VIP席。 搭上他,和搭上周淮康夫妇是一样的。 程禧刚坐进车里,辅导员风风火火追出教学楼,“程禧!” 她迅速抓起副驾椅的毛毯,包裹住自己,弯腰趴下。 一气呵成。 明显是躲辅导员躲出经验了。 叶柏南扫了她一眼,降下车窗。 “程禧在吗?”辅导员瞟车厢,一个成熟俊朗的男人,一个微微起伏的大鼓包,“四点有英语课。” 程禧手伸出毯子,拽他的西裤。 他握住那只手,藏在掌心,防止辅导员发现,“我也在等她,她在教室吗?” 辅导员瞧得真真儿的,上这辆车了。 无奈男人不承认,辅导员没辙,“挺重要的专业课,她挂科没挂够啊?” 叶柏南蹙眉,“她成绩不行吗?” “文娱活动积极,成绩也凑合,考勤一塌糊涂。” 他摩挲着程禧的手,汗涔涔的,由于着急逃跑,轻轻抠他。 “你是她哥哥?”辅导员晓得程禧哥哥来了,又高又俊,轰动全班了,不晓得是哪个。 “我不是。” 学校里车接车送女生的,不是亲戚,大部分是男朋友了。 辅导员没好气,“谈恋爱别耽误学习啊,程禧这个寝室太不省心了!钟雯才二十岁,怀孕结婚了...我管她们,是为她们好。” 叶柏南斯文有礼,“辛苦导员了,我会提醒程禧的。” 辅导员瞪着大鼓包,扭头走了。 程禧憋得面红耳赤,掀开毯子大口喘息。 “你在学校是这幅模样啊。”叶柏南没忍住笑。 她尴尬,“我请假太多,登上辅导员的黑名单了。” “为什么请假?” “相亲,订婚。”她坦白。 他笑意未减,“以后不需要相亲了。” 程禧缓缓坐直,“你也反感相亲吧。” “不反感。” 她一怔。 “尊重女方,虽然不喜欢,不至于反感。” “那叶先生叶太太私下会催你吧。” 叶柏南说,“这两年在催。” 程禧终于逮住机会,“所以你帮了我,我也帮了你。有我在,你耳朵清静了。” “做戏吗?” 他目光落在程禧局促不安的面颊,五官洁白透明,“倘若我回答是,你的压力会小一些吗。” 她点头。 叶柏南彻底笑出声,“是,你帮我了。” 程禧望向窗外一一排排盛开的桃树,也笑。 车驶出大学城区,往市中心开。 男人声音沉哑,徐徐有穿透力,“你很少和男人单独出去吗?” 至今,她只单独和周京臣出去过。 “嗯。” “发乎情,止于礼。”他安抚程禧,“你不必担心,我并非没有分寸的男人。” 这方面她不担心。 叶柏南不是耿世清、胡生之流,他洁身自好绅士风度在权富圈是出了名的。 二代子弟之中,鲜有的规矩稳重。 “我清楚。” 叶柏南手背贴着她的手背,汽车浅浅颠簸一下,贴得紧了;回归平稳,又分离一厘。 若即若离,意味不明的滋味。 第107章 狭路相逢 - 上嫁 - 玉堂 大剧院在长安路尽头。 一栋矗立的灰白色高楼。 锥形顶。 气派美观。 四点整开场,为不影响观众,检票十五分钟后禁止入场。 叶柏南和程禧是四点十三分惊险进场的。 VIP席在舞台和观众席之间,半弧形的真皮六连椅,出口在左,入口在右,从6号座位依次入席。 彼时2、4、6号坐了人,6号旁边是台阶,因此光线最亮,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贵妇,佣人伺候着吃果盘。 程禧看清4号座位的男人,脚下像是灌了铅,迈不开步子了。 天花板的灯光是熏黄色,衬得男男女女的轮廓温柔朦胧,只有周京臣的侧脸线条依然刚毅硬实,眉峰也凌厉。 她以为关机了,周京臣找不着她,就回集团上班了,他对歌舞一贯不感兴趣,宁可加班。大不了他生气了,明天去宿舍堵她,她服个软,他发泄完,自然消气了。 没料到他带着华菁菁来现场了。 周京臣想要《杨玉环》的VIP票在文化局传遍了,局长太太亲自送了他3张,他留了一张给华菁菁。 华菁菁在2号位,他在4号,3号是程禧的。 这排序...太诡异了。 程禧犹豫,不敢过去。 叶柏南这才发现她手里有两张票,包括一张C位的3号票,连他都没抢到,是内定票。 他神色一顿。 半晌,开口,“你去3号位,我在5号。” 程禧当即打算撕掉那张票,“你的票是1号座,我去1号...” “有更好的位置,没必要亏待自己。”叶柏南轻轻捋顺她的刘海,剧院广场到大堂有一段路程,她生怕迟到,跑得急,头发散乱了,“我希望你开心,而不是迁就我的颜面,我不如你哥哥厉害,这没什么,市里又有几个人比周公子厉害呢。” 叶柏南语气不大对劲,对周京臣暗含着极大的敌意。 他先行一步,程禧死死地捏着票根,跟上他。 “周总工,很巧。” 叶柏南站定在1号位,隔着朱红色的围栏。 周京臣一张面孔古井无波。 眼神是冷的。 移动到程禧这里,四目交汇,冷得她一颤。 周京臣平生放别人鸽子,破天荒头一回,遭人放鸽子了。 这口恶气,势必是不吐不快。 “叶总工,今日有雅兴?” “是程禧有雅兴。”叶柏南绕过茶桌,走到6号位,贵妇认识他,简单打过招呼,起身让路,“我陪她而已。” 他在5号位坐下。 VIP席宽敞,与后排间距小,程禧经过周京臣,没卡住,顺利通行了。 她印象里那天慈善晚宴的席位非常窄,她臀部又丰满,挤着周京臣了,他狠狠拍了一下,“啪”的脆响,一弹一弹的。 周京臣嗜好揉、摸屁股。 不止一次了。 他摸上瘾,能摸很久。 程禧甚至觉得要揉搓掉一层皮了。 华菁菁剥着花生壳,随手搁在桌上,“京臣告诉我,你爱看舞剧,去年巡演没看上,怪他粗心大意了,你回家哭闹了一通,嗓子哭哑了,害得你哥哥被周伯母骂。今年我们特意把视野最清晰的3号位给你了,向你赔罪。” 原来3号票是华菁菁的。 华菁菁贤惠体贴,主动让出的。 一左一右夹着她,统一战线“哄着”,这是光明正大将她驱逐出周家的大家庭,划定为外人了。 程禧瞥周京臣,他没反应。 是认可的。 “谢谢嫂子。”她改口。 华菁菁一愣,态度瞬间友好了不少,“你客气什么,一家人。”又顶了顶周京臣的胳膊,“我忘了给程禧见面礼,你先替我补一个,我取了现金还你。” 周京臣偏头,似笑不笑的,“试探我?” “哪有。”华菁菁嘴上反驳,眼睛盯得紧。 他翻出风衣口袋里的皮夹,抽了一沓,甩给程禧,“你喊了嫂子,嫂子给的。” 她没推辞,收下了。 厚度大约是两三千。 华菁菁见状,心里也踏实了。 程禧称呼嫂子,周京臣给见面礼,属于承认了。 一旦承认,这种要权有权、要钱有钱的家族,最在乎“求稳”,除非发生重大变故,例如出轨,脏病,否则关系轻易不会瓦解了。 一切水到渠成,订婚,结婚,生子。 比普通情侣更加和谐顺遂。 叶柏南解开外套扣子,卷起一折衣袖,“周总工,方便调个座位吗?” 周京臣岿然不动,观望台上,“不太方便。” 丝毫不讲情面,饶是脾性温和的叶柏南,脸上的笑也凝滞了,“我买。” “叶总工财大气粗。”周京臣不甚在意掸着西裤,“为何不包场呢?” “文化局不允许。” “是吗?”他严肃,“小事一桩。明年再有巡演,我通知文化局,允许叶总工包场。” 叶柏南明白他是示威,周公子的一句话,文化局乖乖奉上C位票,叶家有的是钱,但没这份权力,包不了场。 官商阶级,如此分明。 “叶总工,我和你换。”华菁菁这时打了圆场,“你在2号,挨着程禧,我去5号,挨着京臣,两全其美。” 他们各自起来,蓝紫色的舞美灯一闪,照射着周京臣,亦明亦黯。 程禧心脏长了草似的。 叶柏南在身边落座,却迟迟没说话。 她望了他一眼。 只一眼。 莫名一震。 怨怒的。 复杂的。 埋于骨髓的。 在叶柏南那双眼眸里。 形容不出的阴翳。 “叶先生...”程禧叫他。 他回过神,攥住她手,“怎么?” “你不舒服吗...” 叶柏南又恢复了往日的霁月清润。 仿佛那不小心流露出的一面,是她一霎的错觉。 “没有不舒服,只是有点热,你呢?” 程禧摇头。 “吃椰汁芋圆吗?门口有卖,我记得你爱吃。”音乐的声浪盖过了叶柏南的音量,他凑近,唇瓣虚虚抵在她鬓角,阖动间,偶尔蹭她头发,发茬撩得痒痒的。 这段日子一场风波接着一场风波,程禧食不下咽,哪顾得上吃零食。 叶柏南看出她馋了,笑着松开她手,“等我。” 他逐一越过座位,走出剧场。 程禧注视着他背影。 “你猜你现在像什么。”耳边是周京臣的声音。 她一激灵。 “望夫石。”光影大片大片地洒下来,罩住周京臣,眉目深刻幽凉,“他是去买一趟东西,不是出一趟国。” 程禧转回去。 面向舞台。 华菁菁喝了一口茶,小声评价,“你妹妹和叶柏南挺般配的。” “我也这么认为。” 周京臣腔调不温不火。 第108章 周京臣满脑子的十八禁 - 上嫁 - 玉堂 华菁菁调侃程禧,“你哥哥同意了呢!” 程禧僵硬挺起脊背。 “我同意什么了?” 华菁菁凑近,鼻子贴着他的下巴,“我认为程禧和叶总工般配,你也亲口认为是。” “套我的话,是吗?”周京臣望着她,“你这个嫂子,对妹妹倒是不错。” “程禧年幼丧父,寄养在周家,她够可怜了,你当哥哥的心疼她,我当嫂子的也疼。”华菁菁手指把玩他衣领,卷开,又铺平,“何姨说叶总工登门拜访,你发脾气了。” 周京臣的脸隐匿在光影中,情绪不明,诡辨莫测。 “因为叶总工订过婚?” 他低头,华菁菁的手腻如葱白,她是开美容院的,搞什么整容塑形、美体减肥,作为店里的老板兼门面招牌,自然是精于保养。 “不全是。”周京臣握住她手,从颈部移开,“禧儿也订过婚,没资格挑剔他。” “那因为什么?”华菁菁满是警惕。 “我们天天斗,最后他成为我妹夫了,不荒唐吗。”他面不改色。 华菁菁的警惕消散了一些,“你们结了亲家,妹夫敬重大哥,也不斗了,是皆大欢喜。” 周京臣摩挲着腕表的表带,没搭腔。 “我茶水喝多了。”华菁菁招呼程禧,“陪我去一趟洗手间。” 程禧也憋得慌,没敢独自去,怕周京臣在门口堵她,万一熟人撞破了,可是不小的风波。 她跟着华菁菁去走廊尽头的女厕,有四个格子间,其中两个女人是叶氏集团的公关秘书,结伴来看舞剧。 程禧洗手的工夫,她们走到隔壁的水池台,提到她。 “真正有道行的女人是借势男人,而不是利用男人,程禧借着周淮康和周京臣的势,搭上叶家了,从司机的女儿升级大豪门的未来长媳。你我呢?利用男人捞钱,捞房车,最肤浅的水平。” “废话!”同伴反驳她,“假如我爸是周淮康的司机,我也搭上叶大公子了,圈子不同,借不了势。” 女人蘸湿棉签,蹭睫毛,“你以为叶大公子来者不拒啊,谁搭他都行?有共同的圈子你也搭不上。贾总告诉我了,程禧的情史干净,纯得像白开水,高中和大学不早恋,你忍得了?寂寞死你!” “你才寂寞!” 她们互相嬉闹,笑作一团。 程禧心虚,在水流下搓来搓去,如芒在背。 没早恋是真的。 至于纯... “程禧?” 她一惊,看向华菁菁。 “你琢磨什么呢。” 程禧摇头,关闭水龙头。 华菁菁抽出纸巾,“你在学校没谈过恋爱啊。” 她盯着镜子,华菁菁也从镜中盯着她。 “你初恋不会是耿世清吧?” 程禧觉得晦气。 外界十有八九也这么认定的。 但事实如此。 耿世清是她名义上的第一个恋人,一方有新闻了,另一方也跑不掉。 捆绑了。 “我爱慕京臣,除了两家口头订过亲,很大原因是他像我父亲,高大英武,有责任感。” 程禧心跳开始紊乱。 华菁菁话里话外,似乎在敲打她。 她只配程衡波的同类耿世清,不配爱慕周京臣。 “你呢?” 程禧继续摇头。 华菁菁笑,“周伯父和京臣是你选择丈夫的榜样,不能逊色他们,明白吗?” 她指尖淌着水珠,一言不发。 “叶柏南优秀,你好好把握,他是你人生的顶配了。”华菁菁捻了捻她的发梢,语气形容不出的阴阳,“珍惜眼前人,不要幻想不属于自己的,到头来一场空,家没了,爱情没了,如同一只小流浪狗,多可惜呢。” 程禧身体内的血液在凝固,结成一块块的冰。 喀嚓响,提醒着她,纸包不住火。 华菁菁莞尔,无所谓她什么反应,先一步离开。 她杵在原地好一会儿,返回剧场。 ...... 售票大堂内。 一名西装革履的下属站在休息区一角,面前的男人双手插兜,眺望窗外的摩天大楼。 “nancy的那笔订单,周京臣迟迟不签署正式合同,只签了意向合同。”下属奇怪,“他已经搅黄了耿世清和程禧的订婚宴,您的要求他办妥了,为何不收这份大礼呢?” 男人背对大门,也背对下属,“周京臣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下属恍然大悟,“您怀疑他知道订单有问题了?” “商场如战场,太容易获取的利益,往往是猎人的陷阱。”男人转过身,温雅俊朗的面孔,倚着窗台,“我再如何相中她,喜欢她,5个亿的代价交换,周京臣有疑心是正常的。 他拿起茶几上的花瓶,迎向水晶灯,一下接一下转动着,“海外是不是准备发货了。” “十天之内。” 叶柏南有意思笑了一声,“货物即将入境,负责运输的公司还没着落。周京臣签合同,是跳陷阱;不签,是得罪对方,海外这伙人被耍了一通,不可能罢休。我倒要瞧一瞧,他有多大的能耐全身而退,他持有北航集团7%的股份,不仅仅是总工程师,更是股东高管,他脱罪不了。” 下属神色焦虑,“关键nancy是冲您来的,您擅自转让订单,周京臣又故意拖延,nancy一旦恼了,周京臣和海外集团结仇,咱们同样遭殃。您一直躲着nancy,躲到什么时候呢?” 叶柏南没理会下属,拎着甜品袋子上楼。 台上正在演《贵妃醉酒》的片段。 程禧拽他的衣袖,“我在市里比赛跳过这段,是金奖。” “你校长和我讲过。”他坐下,打开甜品碗盖,递给她勺子,“6月份的毕业生欢送典礼,你会登台。” 她搅拌碗里的椰奶汁,“校长希望我登台,我没决定。” “你登台,我也应邀出席。”叶柏南托着碗底,“我捐了图书馆,学校的各项活动会是嘉宾。” 程禧含着勺子,“我考虑一下吧。” “还要考虑?”他挑眉。 她挖了一勺冰沙,凉得打一激灵。 叶柏南笑出声。 五光十色的灯火翻滚向观众席,周京臣五指扣在椅子扶手上,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面无表情沉默着。 舞台上无数银色铠甲的士兵在击鼓,少有的大场面,屏幕标题是《安史之乱》。 程禧指着中间的杨玉环,“她马上跳鼓舞。” “你会吗?” “会一点点。”她嘴角有一颗梨窝,恰好在叶柏南那一侧,“我力气小,鼓舞的肢体幅度必须大,你见过朝鲜舞和藏族舞蹈吗?类似于那种。” 叶柏南眼眸噙了笑,定格在她那颗梨涡,“那你擅长什么。” “柔软的——” 周京臣目视前方,眼中是舞蹈,脑子里是香艳雪白的十八禁。 第109章 被情敌泼了一脑袋 - 上嫁 - 玉堂 她身段确实柔软。 一根最嫩、最细的飘晃的杨柳条儿。 湿的,缠人的。 若不是她经验不足,应该会更磨人,更具万种风情。 “你的苏州评弹唱得有味道。” 程禧靠在椅子上,“周阿姨请了私教,我学过一年半,我不喜欢唱戏,而且苏州话好难,逼得我离家出走抗议。” 叶柏南的笑加深,眼尾有浅浅的纹,熟男的风韵,“去哪了?” “去公园躺了一宿。”她尴尬,“在凉亭里,幸好是夏天,不然冻傻了。” “那周家呢?”叶柏南很感兴趣她的事,以及周家的事。 “周叔叔在开选举会议,周阿姨不敢惊动他,打电话叫周京臣回家了。” 叶柏南扫了一眼4号座端肃周正的男人,程禧也下意识瞟周京臣。 在外面,他永远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气度。 放浪形骸狂野不羁的模样,却不与人知。 “你哥哥又骂你了?” 又。 看来周夫人在书房的一番解释,叶柏南是相信的。 程禧有一种欺骗的罪恶感。 “他...没骂我。” 叶柏南拇指轻轻擦拭她唇边的奶渍,“你哥哥吓坏了对吗。” “嗯。” 周京臣是凌晨三点找到她的。 她的腿和脖子被蚊子咬肿了,瑟瑟缩缩蜷在石凳上。 蝉鸣,夜风,和他一遍遍嘶哑的“程禧!” 那年他二十五岁,程禧十六岁。 把她送回周家老宅,周京臣就走了。 “以后遇到不情愿的,你离家出走记得来叶家找我。”叶柏南静谧注视她,像一口古井的水,历经岁月沉淀,那样润和,雄浑,淡泊。 “任何情况,任何时间,我会竭尽所能。” 程禧偏头,对上他视线。 “其实男人有心护住一个女人,不管什么局面,只要尽力一搏,是护得住的。” 尽力。 除非不肯尽力。 她捏着勺子,没吭声。 《杨玉环》傍晚六点十分谢幕。 程禧跟随叶柏南去剧院广场的停车坪,华菁菁在洗手间补妆,出来晚了,叶家的车驶出车位,周京臣正好抵达车位。 “叶总工。” 叶柏南降下车窗。 四目交锋,周京臣笑不染眼底,“带程禧去徽园吃饭?” “在附近的西餐厅。”叶柏南的笑渗入了眼里,“怎么,周总工要一起吗。” 男人目光掠过后座的程禧,路灯极亮,她陷入一片阴影里,局促紧张,一动不动。 他勾起一丝笑,“不打扰你们约会了。” “那告辞了。”叶柏南重新升起玻璃,示意秘书开车。 车调头,周京臣伫立在那。 夜幕笼罩,他影子拉得长长的,延伸至华菁菁脚下。 “回老宅还是去医院?”她问。 周京臣上车,系着安全带,“附近你熟吗。” “我美容院在对面,当然熟了。” “有一家西餐厅?”他叩击着方向盘,“比较高档的。” “红房子,距离大概5、6公里吧。”华菁菁打量他,“我印象中你不吃西餐的。” “你不是爱吃吗。” 华菁菁挺高兴的,“不太饿,改日吧。” 周京臣没强求,发动车子,往老宅开。 去红房子的路上,秘书不顾程禧在场,吐槽周京臣,替叶柏南鸣不平,“周公子的为人处世比他父亲差得太多,交际应酬无非讲究一个情面,政界、商界是一样的,他处处示威,处处刁难,您又没招惹他。” “放肆。”叶柏南皱眉,严厉呵斥,“周家的公子是你议论的?” 秘书闭嘴。 程禧攥着衣摆,如坐针毡。 好半晌,她晦涩启齿,“对不起...” “为什么对我道歉?” “我哥哥——” “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叶柏南打断她,“即使没有你,我与你哥哥也是十年的老对手了。” 程禧在公司实习,多少有耳闻,“南周北叶”辅佐各自的集团,在商场上争客户,争订单,争名声,竞争得天塌地陷,表面又谈笑风生,在场合上万分友好,所以商场流传的是“北航集团”和“云航集团”的老总不和睦,以致于周夫人与叶太太不明真相,才将程禧介绍给叶柏南。 现在周京臣是连逢场作戏的友好也没了。 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红房子的环境很雅致,但程禧吃不惯西餐,周家上上下下都是“中餐胃”,周淮康为避免落人话柄,甚至进口车也不开,吃穿用度皆是纯国产。 她只点了一份大众口味的牛排,一杯果汁。 “要不要换地方?” 叶柏南发现她兴致不高。 程禧不愿麻烦他,已经点单了,再折腾显得矫情,“尝试一次西餐也可以。” “今天开心吗。”他清洗了吸管,插在杯口,“我查询了官网,《庐山恋》下个月有舞剧巡演,我再陪你看。” 街口驶过一辆火红的法拉利,装扮时髦的女人下车,一瞥橱窗内的叶柏南,大步进门。 “下个月课程多,我再请假——” 一阵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猝不及防地泼下一杯果汁,程禧的脑袋瞬间湿淋淋的。 周围的餐客目睹这一幕,纷纷停下用餐。 “南茜?”叶柏南猛地起身,看了一眼程禧狼狈的状况,狠狠扼住nancy手腕,“你干什么!” “是你和她在干什么!”nancy怒不可遏,“叶柏南,你玩我?” “我答应过你什么吗?”nancy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职场女强人的气势,压倒了餐厅内的所有男人,可叶柏南仍旧压了她一头,压制得死死的,“你指责我玩你,我担不起。” 第110章 她是小三 - 上嫁 - 玉堂 “我来国内什么目的,你不明白吗?”nancy直视着叶柏南,“你去国外开会考察,我亲自接待你,欣赏你的风度和智慧,我认为你是好男人,在老板面前处处维护你,帮助云航集团竞争。老板和北航集团召开过四次线上会议,他更倾向周京臣,我花费了多大的心血和精力扶持你!” “我没承认过我是好男人。”叶柏南牢牢禁锢住她手,防止她过激,“是你认为我是好男人。” nancy义愤填膺甩开他,指着程禧,“她能带给你什么,巨额订单,海外资源,商场情报?她只能带给你无尽的麻烦,惹了耿家的女人是烫手山芋,嫁普通人,周家不甘心,在她身上的投资总得回本吧?嫁有头有脸的,哪个肯要她?女人多的是,何必冒险呢。周家同意你们在一起,是因为没人接盘她了,巴不得丢掉她,你接盘,你不怕外界耻笑吗?” 程禧抠着桌角,睫毛覆满了橙子果粒,视线一片泛黄,什么也瞧不清。 “你调查她?”叶柏南再次扼住她,这次,扼住的是脖子,“什么渠道查的。” nancy被迫仰起头,“你猜呢?” 叶柏南清楚nancy在本市没有圈子,即使有私交不错的客户,涉及周、耿、叶三家的新闻何其敏感,他们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没胆子议论。 除非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可小角色又无从得知内幕。 “我在红房子是谁通知你的?” nancy冷笑,只字不提。 他一张面孔阴鸷到极点,“你记住,少兴风作浪。叶家没权,但有钱有人脉,处理你太容易了。” “你今天处理我,海外集团明天就废了你。”nancu没有丝毫恐惧,只是轻蔑,“你也记住,我不是任人戏耍的。你在我手上拿到订单,做人情,换女人,你问过我吗?” “你很自信。”叶柏南居高临下,“你不过是海外集团的一颗棋子,在老板眼中算得了什么?” nancy挨近他,“我是集团骨干,你动我试试。” 程禧呆滞坐着,一遍遍擦拭流淌的果汁,头发粘腻粘连住,衣服也晕染了大滩的污渍。 擦不掉。 有服务生询问她需要清洗吗,她回过神,从椅子上起来,跑出去。 “程禧!”叶柏南追出餐厅,拉住她,“你听我解释,我和南茜不是那种关系。” “你和南茜小姐什么关系,不用向我解释。”程禧瞥了一眼紧随其后的nancy,那副气势汹汹的架势,仿佛她再不离开,要动手打她了。 “你们聊,我先回学校了。” 她拨开叶柏南的手,街道对面恰好一辆公交车途经站牌,她挤着人群上去。 “程禧——”叶柏南挥手,她坐在末排,望向另一边车窗,只留给他后脑勺。 公交车没入车流。 消失在路口。 霓虹灯照得他迷离寂寞,颀长的影子拓印在地上,雾蒙蒙的长街失了颜色。 他像一个薄幸的男人。 又偏偏不玩游戏。 撩人的矛盾感。 nancy见过的男人穿黑色十有八九是好看的,深色系显气场,也镇场子。 白色挑人,穿出风采的不足十之一二。 叶柏南是十之一二里面,最有仪态和味道的。 风华正茂,如同璞玉。 nancy是迷恋他的。 如果叶柏南为了资源舔狗似的讨好她,她反而没兴致了。在合作上,其实他是下位者,她是上位者,他却有上位者的稳重潇洒,不骄不躁。nancy崇尚“不婚主义”,可不妨碍她痴迷和优秀的男人谈恋爱,她情史多得数不完,爱上一个,攻下一个,唯独叶柏南,他在神坛上俯瞰一切的清高,nancy较着一股劲儿。 “你和她断了,我既往不咎。”nancy先服了软,“这笔订单给了周京臣也无所谓,我给云航集团申请新的合作,只要我在国内,我保证海外的订单都是你的。” “海外运输的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了解吗?”叶柏南看着她,浓黑的眼睛里是灯火,是淡漠,一热,一冷,翻滚着漩涡,直逼nancy,“那样大的一个坑,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nancy茫然,“什么东西,什么坑?” 叶柏南审视她良久,她似乎也蒙在鼓里。 他没多言,走向车位。 司机灭了烟,打开空气净化,叶柏南烟瘾也小,一星期抽两三根,多数是同行敬烟,他出于应酬礼节,不得不抽。 二代子弟之中,不嗜烟酒,不嫖不赌的,周家和叶家的二位公子是榜上有名的。 “叶柏南!”nancy拦住他,“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他上了锁,将nancy拒之门外。 “你不和她断?” 他目不斜视,“凭什么断。” nancy讥讽,“你不断又如何,你觉得她敢接近你吗?在餐厅她已经这么难堪了,假如在乔尔呢,同事众目睽睽之下,我扣她一顶小三的帽子,她连工作也没脸干了。” 叶柏南握住座椅中间的扶手,下颌骨绷得紧,削过一样,线条凌厉锋狠,“南茜,我警告你,这样的把戏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吩咐司机,“回叶家。” 轿车拂尘而去。 nancy杵在原地,拳头攥得嘎吱作响。 ...... 公交停在大学城站,步行900米是学校北门,通往宿舍楼有一条窄巷。 路灯昏暗,大部分同学回寝室了,少部分情侣去校外酒店过夜。 巷子空空荡荡。 程禧余光瞟到一棵老榆树下泊了一辆车。 零零星星经过几个男人。 辅导员提醒过住校的女学生,操场正在施工,民工鱼龙混杂,走夜路注意安全。 她不由加快了步伐。 “禧儿。” 夜色深处,有人叫她。 她下意识看那辆车。 驾驶位是空的。 后座亮了一盏阅读灯,男人长腿恣意舒展,陷在焦黄的光火里,轮廓太熟悉,化成灰烬她也认得。 程禧装作没发现,朝宿舍大楼走。 车门弹开,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尖锐。 “过来。” 她硬着头皮继续走。 “不听话是吗。” 程禧慢了半拍。 “在这里不上车,开到宿舍楼门口,上不上?” 她停下。 周京臣“横行霸道”惯了,她不听话,估计他又会借口她发烧晕厥,骗过宿管阿姨,去寝室抓她。 程禧磨蹭了一分钟,坐进车里。 贴着一侧的车门,隔得远远的。 第111章 捉奸 - 上嫁 - 玉堂 男人嗓音慵懒,夹杂了凉意,“去哪家餐厅了。” 她清了清喉咙,“红房子。” “爱吃吗。” “不爱。” 周京臣轻笑,“他主动约你,没选择你爱吃的餐厅吗?” 事实上,根本没来得及吃。 被nancy搅和了。 “我自己愿意尝试西餐的。” “哦。”他语气更凉了,“你挺体贴。” “不如华小姐体贴你。” 他蓦地又发笑,完全琢磨不透的脾气,“在剧场里喊嫂子喊得那么热情,现在不喊了?” 程禧不搭腔。 下一秒,男人开口,“我点你穴位了?” 嫌她一动不动,太死板。 程禧动弹了一下胳膊。 草草敷衍他。 “开心吗?” 周京臣问什么,她答什么,“开心。” “为什么开心。” 她深吸气。 今晚他在学校堵她,纯粹是报复她放鸽子,找她茬儿。 “去年没看的舞剧,弥补了遗憾。” “我欠下的遗憾,我补。其他人,补不着。”周京臣缓缓睁眼,程禧狼狈的模样令他瞬间蹙眉。 “怎么弄的?” 她不吭声。 周京臣拽过她,她挣扎,男人掐住她腰,力道极大,强迫她骑在腿上。 “和谁打架了?” 屁股下面是他结实凸起的膝盖,车厢暖融融的。 浮荡着他的气息。 “打赢了打输了?”周京臣玩笑,“赢了有奖励,输了我替你出头,讨回来,行不行?” 程禧盯着他,一言不发。 “和我打的?”她如同一只炸毛的狮子,敌意的眼神,周京臣不笑了,“耍什么性子。” 他拧开水瓶,浸湿了方帕,粗鲁擦她的头发。 程禧往左躲,他也往左扳她的下巴,她往右躲,他同样往右。 扳正她,脸对脸,鼻贴鼻。 “还流血吗?” 片刻,周京臣平复了情绪,拉她的牛仔裤链。 “不要碰我。”她推搡。 “别动。” 程禧的反击挠痒痒一般,影响不了周京臣分毫。 他手指是温的,也糙,探入腿根,毛毛刺刺的磋磨感。 “蕾丝的?”男人压低声。 她整张脸埋在周京臣肩膀,夹紧了臀。 本意是抗拒他,却不想夹住他手,他抽不出。 周京臣微微偏头,呼吸喷在她面颊,在静谧的深夜里难以形容的暧昧。 “松开。”他字字清晰,又字字烫人,“医嘱一个月之内要禁欲。” 程禧整个人战栗着,嘴唇也哆嗦,“是你告密的...你向南茜泄露了叶柏南的行踪,她泼了我一脑袋,你高兴了,你装什么好人?” 周京臣指法的功力了得,她抬起头,竟是满面通红,汗珠淋漓。 “你出去!”她扭动了两下。 男人眉头越蹙越紧。 “你陪你的未婚妻,少招惹我。” 程禧使劲折腾,将他挺括板正的西裤碾出褶痕。 “闹够了,安静下来。”周京臣摁住她,不许她折腾。 他隐隐明白了,“菁菁在洗手间对你说什么了。” 菁菁。 哪里是不和谐,不恩爱。 亲昵的称呼是唬不了人的。 “说你像华团长,有责任心,你们门当户对。” 那些不中听的,程禧没提。 她没理由打小报告,他和华菁菁才是一个阵营,未来的夫妇同心。 在未婚夫面前,指控未婚妻,是不长眼了。 车窗敞着,周京臣衣领也敞着。 干燥的风灌入,吹得他领口颤了颤。 他把粘在一起的发丝捋到她耳后,解了车门锁,“回寝室洗干净,早休息。” ...... 周京臣回到老宅,是十点。 华菁菁看到院子里的车灯,在玄关迎他,“你去哪了。” “不是告诉你了吗?”他脱了风衣,“去公司加班。” “周总工...” 他动作一顿。 秘书站在外厅,表情尴尬,“华小姐没收了我的手机,我联系不上您。” 一秘。 负责公务的。 不存在他加班、一秘外出的情况。 “京臣,你到底去哪了。”华菁菁的表情也不大好,“一秘找你汇报工作,你告诉我去公司了,北航集团在本地只有总部,分部在外地,咱们分开三个小时...莫非你去了一趟外地?” “你有什么资格没收手机。”周京臣没理会她的质问,揪住这个不放,“下属有隐私权,你这是侵犯人权,不懂吗?” “你是关心下属的人权吗。”他太严肃,逼得华菁菁一时挂不住脸儿,也上头了,“是因为我阻止了你秘书通风报信。” “我去与没去,又怎样?” “吵什么?”周夫人敷着面膜下楼,“你父亲在书房办公呢。” 周京臣沉默。 “京臣撒谎。”华菁菁走过去,和周夫人诉苦,“我原谅过他,他又骗我。” 周夫人心口一咯噔。 倘若是以前,她不信。 京臣在男女之事上,最有分寸了,从未给周家闯过祸,毁过颜面。 但如今,周夫人没把握了。 他荒唐到不顾忌伦理道德,还顾忌什么呢。 “我确实回公司了,秘书不在,我又赶回老宅,不合理吗?”周京臣扯了衬衫扣,面带冷意上楼。 秘书亦步亦趋跟上。 华菁菁虽然生气,多多少少有尺度。 周京臣没哄她,直接晾在这儿了,证明不耐烦了。 两人之间的问题私下解决,他一向反感长辈插手。 是她气昏头了。 “周伯母,我可能误会京臣了。”华菁菁改口,“深更半夜惊动您和周伯父,我失礼了。” “夫妻相处之道是一门学问,猛火,小火,都不对,要文火炖。”周夫人好言好语劝慰她,“你玩硬刀子,硬得过京臣吗,他岂是女人拿捏的?你打算过日子,可以玩软刀子,他无视你的讨伐,会愧疚你的通情达理。他愧疚了,你自然占上风了,驯化男人,别戗男人。” 华菁菁态度温顺,“谢谢周伯母教导。” 周夫人拍了拍她手背,“我驯化了你周伯父一辈子,父子心性最像,同一套手段没错。” “我母亲讲,您和周伯父结婚三十多年,他没有一丁点绯闻。” “当然没有了。”周夫人自豪,“已婚的中年权贵在意名誉,很少去花天酒地的场所,唯一有机会发展的,一个是女下属,一个是朝夕相处的保姆。我对待老宅的佣人恩威并施,她们敬我也畏惧我,不敢逾越本分。至于和女下属,男人身败名裂的比比皆是,禧儿的父亲程衡波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周伯父是聪明人,不会引火自焚的。” 华菁菁笑了。 是了。 程家那腌臜的背景,周京臣是疯魔了才会自甘堕落,和贪官的女儿纠缠。 大是大非上,他心里有数。 分明有大好前途,为何声名狼藉呢? 她属实是多余担忧了。 养妹刺激有趣儿,等腻了,他自己会扔的。 没必要当恶人。 华菁菁清醒了之后,去厨房煮宵夜。 卧室里,周京臣翻开秘书的调查报告。 凝视着上面的一行字。 第112章 早产 - 上嫁 - 玉堂 “什么地方查的。” “年头太久远了,委托了不少部门。”秘书翻后面的资料,“法院,公安,卫生局...程衡波的前妻在布料纺织厂工作,87年下岗,他们夫妇感情一般,程衡波频繁出轨,前妻死后,换女友换得频繁,据统计有五个,前妻的闺蜜、小姨子和女同学。” 秘书指着98年的档案,“滨江大桥垮塌,造成3车6人的车毁人亡,您父亲当时也在桥下,程衡波及时发现大桥主体的裂缝,减慢了车速,您父亲逃过一劫,从此周家非常器重他,在金钱方面没有亏待过。程衡波滥赌,多次在皇家壹号会所嫖过,被局子扫黄抓了,是您父亲派秘书捞出的,悄悄压了。” 周京臣眉头紧锁,他印象中的程衡波,爱护妻女,憨厚本分,和资料记载的截然不同。 “02年,程衡波欠赌债33万,是周家还的;09年,程衡波和副局长的儿子在夜总会争抢小姐斗殴,削了对方半个耳朵,周夫人掏了两百万补偿,副局长也卖了您父亲面子,双方私了。圈里议论程衡波倚仗周家为所欲为,您父亲只好辞退他,将他安排在卫生局工作。” 秘书又指着11年的档案,“起初,程衡波只是基层科员,您父亲并未动用权力给他职位,但局领导清楚他的来头,是周家的大红人儿,自然千方百计捧他,通过他讨好周家,短短八个月破格晋升他为副主任。” 周京臣一页页掀开,眉心始终没舒展过。 “程衡波负责医疗公司和医院的买卖审批,这块是大肥肉,他在职期间贪赃了一千多万,大部分钱是包养莫馨了。”秘书抽出其中一张鉴定报告,“莫馨公司的医疗器械质量不太行,价格高,卖不出去,她怂恿程衡波出面,给医院施压,一年售出3个亿。” 秘书神色渐渐变得凝重,“程衡波很狡诈,您父亲五十三岁大寿,他赠送了一柄玉如意,实际上是他受贿的赃物,一旦东窗事发,您父亲不管他了,他直接反咬是您父亲受贿,拖周家下水。” 周京臣揉着太阳穴,一言不发。 怪不得。 程禧在周家既受宠,又不受宠。 受宠是她乖巧听话,模样也讨喜;不受宠是程衡波曾经有过不该有的歹毒心思。 多多少少是隔阂。 女代父偿了。 “除了这些呢?”周京臣有预感,还有内幕。 果然,秘书面色更难看了。 “程衡波的丑闻曝光后,上面要调查他,有案底的人员禁止进入公职系统,您父亲安排了他,百分百会受到处罚。幸好程衡波知道自己受贿数额巨大,与其老死在监狱不见天日,不如保全女儿和私生子的富贵。他自杀,赃款充公,上面就结案了,您父亲也免于追究,周家抚养程小姐算是让他瞑目了。” 周京臣握紧拳。 原来程衡波自杀,周家是沾了光的。 他的罪虽然刑期长,活命没问题。 可他不死,查下去,对周家没好处。 周淮康一辈子清正廉洁,唯一的污点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牵连了自己。 程衡波自杀,仅有的污点也不复存在,所以周家没阻止。 “她知情吗。” “程小姐不知情。”秘书深吸气,“华家知情。” 周京臣拳头攥得愈发紧。 “您和华小姐口头订过亲,华团长谨慎,排查了您父母的底细,也调出了程衡波的档案,毕竟周家在外界最出名的新闻,和这位司机有关。”秘书说,“我猜华夫人和华小姐都知情。” 这段陈年旧事,确实是周家的一个把柄。 假如翻出,周淮康大概率会降一级,或者降半级“提前退休”,凭周夫人要强的性子,绝不允许发生。 “华团长一死,华家二房明显没势力了,严格意义上,您娶华小姐不是联姻,而是她高嫁,您作为周家的独生子,周夫人根本不甘心。有的是未婚千金,大权贵家的,大富豪家的,您在二代子弟中口碑最佳,不愁没有真正匹配的妻子。” 秘书欲言又止,“我估计...华夫人和周夫人谈过,挑明了这件事,周夫人希望周家太太平平——” 周京臣瞥了秘书一眼。 秘书低下头,“我胡乱分析的。” “你分析得对。”他合上资料夹,“你查叶太太查出什么了。” “叶家夫妇结婚6个月生下叶柏南。” “叶柏南是早产?”周京臣诧异。 “是。”秘书斩钉截铁,“在长平妇幼医院,4楼剖腹。” 周京臣若有所思把玩着打火机,“三十年前的医疗水平,救活6个月的早产儿,难度不小。” 他焚上一支烟,靠着椅背,“为什么早产。” “正常胎动。” “接生的大夫呢。” “七十多岁了,去世了。”秘书汇报,“长平妇幼的旧址也拆迁了。” 周京臣笑了一声,“死无对证是吗?” 秘书也笑,“无从考证了。” “京臣——”华菁菁这时推开房门,“我煮了干贝粥,你尝尝吗。” 男人叼着烟,没吭声。 秘书鞠了一躬,匆匆离开。 华菁菁没想到周京臣如此冷漠,她端着碗站在那,眼眶微红,有点委屈。 “你放下吧。”他掸烟灰。 “还在加班吗?”华菁菁撂下碗,没走。 周京臣依旧冷漠,“嗯。” “多久结束?” 他抬眼,“你有事吗。” 华菁菁受不了他的态度,“京臣,我错了。” 卧室没开窗,浓稠的烟雾散开,她呛得咳嗽,周京臣掐了烟。 “我明白你讨厌长辈干涉私生活,华伯母在场,我应该维护你,顾忌你,不应该耍脾气。” 华菁菁言辞恳切,他注视着。 片刻,周京臣拉她手,示意她坐自己腿上。 她侧着身子,搂住他,“你不生我气了?” “我生过你气吗。” 华菁菁破涕为笑,吻他的下巴,“你胡茬好硬,刺得慌。” 男人手臂横在她腰间,极为亲密的姿势,“我刮完了,你再亲。” 她枕着周京臣胸膛,他独有的清冽气味。 “我们什么时候订婚?” 他不甚在意,交给她决定,“你想什么时候。” 第113章 摸屁股的摸后感 - 上嫁 - 玉堂 “越快越好。”华菁菁在他怀里仰起头,“我没安全感。” 周京臣淡然自若,“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了?” “喜欢你的女人太多,我担心你移情别恋。”华菁菁一半的试探,一半的真意,“订了婚,是我的男人了,我不担心了。” “订了婚,一样可以取消。”周京臣也一半玩笑,一半认真,“结了婚,都可以离婚。” 四目相对,华菁菁重新埋在他胸口,“华家有家训,不准离婚。” 他摩挲着烟灰缸内的烟蒂,“周家也有。” 这种家族背景,结婚要权衡利弊,离婚更要权衡代价。 只要结合了,宁可各玩各的,轻易不分。 那些豪门太太、豪门女婿,恋爱时高度紧张,稍有风吹草动像一只投入战斗的斗鸡。婚后,心里踏实了,立马有松弛感了,野花、野草是撼动不了婚姻的。 华菁菁着急订婚,正是这个道理。 “等你母亲康复。”周京臣选了日子,“哪天康复,哪天商量订婚流程。“” 她抿唇,犹豫了一秒,“其实订婚冲一冲喜,兴许母亲早日康复了。” 周京臣正色,“官家子弟,严禁封建迷信。” 他太正经了,倒显得不正经,华菁菁没忍住笑,“那我听你的。” ...... 第二天上午没课,程禧睡到中午。 钟雯返校收拾行李,戴着大钻戒,从头到脚的一线名牌,袜子和耳钉都是香奈儿的。 程禧趴在床栏上,打量她。 她小心翼翼的,生怕撞了肚子,流产了。 “我婆婆可慈祥了,陪我逛母婴店,买珠宝,你们一个个的穷酸相,没戴过大钻戒吧?”钟雯一边炫耀,一边打开柜门,“柜子里的东西我本来不打算要的,低于一克拉的钻石呢,是碎钻,穿过一次的衣服啊,是烂衣服...我老公的意思是买新的。” 程禧困怏怏打呵欠,“那别人睡过一次的老公呢,是烂老公吗。” 安然噗嗤笑。 “怎么了...”程禧迷茫无辜,“我顺着钟雯说的。” “程禧!”钟雯恼了,“你阴阳怪气是吧?全寝室都清楚,我是从我老公的前女友手里抢赢他的,你讽刺我烂老公啊?” “你先讽刺我们的。”学霸室友膈应她嚣张跋扈的德行,“轮到你头上你不舒服了?” 程禧刚醒盹儿,的确稀里糊涂的,她下床,搬了椅子,钟雯正要坐下,程禧把洗漱的水盆搁在椅子上,钟雯坐盆里了,裙子全湿了。 “程禧!”她崩溃尖叫,“你是不是命里克我啊!” 安然拍床笑,“程禧给自己搬椅子,你以为她好心给你搬啊?” 程禧吓着了,抱着盆跑出寝室。 十二点是用餐高峰,程禧十二点半错峰去食堂,路上安然捅她胳膊,“你昨晚回寝室裤链开了,车震鬼混了吧?” 裤链是周京臣在车上解开的,她下车太仓促,没整理。 “我拉锁坏了...” 安然不相信,“嘁——” 程禧心虚,不敢狡辩。 她没什么胃口,只买了一碗番茄鸡蛋汤,一份肉酱拌粉。 拌粉吃到三分之一,食堂响起一阵骚动。 安然在实习公司见过叶柏南的照片,一眼认出米白色休闲服的男人是他。 “云航集团的叶总工!”她惊呼。 程禧脊背一僵。 叶柏南一进食堂,瞬间吸引了所有女生的注意,包括十几个金融系和体育系的男生,他们光鲜亮丽高大时髦,在学生会又担任职务,一向是风靡全校,这么被比下去了,空气里电光火石,弥漫着雄竞的硝烟。 “我去宿舍楼接你,宿管阿姨告诉我,你来食堂了。”叶柏南坐在程禧对面的空椅子,“昨天你吃不惯西餐,今天我们换一家中餐?” 安然眼珠子滴流转,在一旁装哑巴。 “食堂挺好吃的。”程禧搅着碟子里的米粉,“不去外面餐厅了。” 叶柏南碍于她室友在,什么也没说。 “你他妈看上瘾了?”角落的餐桌爆发男生的怒吼,“你过去看他,在我眼皮底下恶心我呢?” 食堂顿时安静。 “他多大岁数了,你缺爹啊?” “陈哲发飙了!”安然扯程禧的袖子,“他女朋友直勾勾盯着叶总工。” 程禧扭头。 陈哲是校篮球队的队长,参加过市里比赛,在大学城这一片地界,相当出名。 他之前玩大冒险输了,赌注是追求程禧,“摸她的屁股,写八百字摸后感”以及“三天之内拐上床”,程禧没搭理他,队友嘲讽了他一个学期。 俗话说:得不到的,念念不忘。 陈哲不服气,非要圆一圆颜面,下血本追她,送花、充饭卡、买化妆品,程禧原封不动统统退回。整个体育系嘲他,导致程禧和他的矛盾升级。赶上体育课,陈哲故意扔球砸她,有一回差点砸脑震荡,校医找辅导员去告状,陈哲才收敛。 “我们学校流传一句话:体育系的3分王,金融系的翘臀妹,从大一闹到大三。”安然啃着鸡腿,纯正的东北腔,“陈哲的3分球不逊色国家队员,他投篮老准了!” 叶柏南皱眉,“翘臀妹?” 安然拽起程禧,强制她转身,一顶她的膝盖窝,酥酥麻麻的,她本能弯下腰,屁股撅着。 “这还不够翘?网上有锁骨放硬币的,程禧的屁股能放保险箱!又弹又圆,老性感拉丝了!我们去洗澡,女生都爱看!” 程禧撞开安然,狠狠瞪眼。 安然一缩脖子,老老实实吃饭。 叶柏南沉默。 气氛暧昧,窘迫。 他垂眸,桌面映着他的轮廓,也映着程禧的影子。 彼此挨着。 “你——” “我——” 程禧和叶柏南同时开口。 “你先。”他眼睛浓黑乌亮,目光里的微妙加剧。 “你没吃午饭吗?” “十点钟吃过早饭。”叶柏南双手交握,置于桌上,“一夜没有睡意,凌晨入睡的,所以起晚了。” 第114章 给你一个交代 - 上嫁 - 玉堂 程禧明白他来学校的意图。 澄清和南茜的关系。 “我不介意。” 叶柏南凝视她。 “既然南茜误会了,我们少来往。” 他蹙了一下眉头。 “周家复杂,我的情况也复杂。”程禧搅拌着汤里的番茄块,“我最初是打算求你配合,我不愿去外省,怕周家不管我母亲了,见面三分情,面都见不着了,周家没义务管,我也没资格讨要。” 叶柏南沉默。 “虽然周阿姨答应给钱,派医疗团队照顾我母亲,可我对周家没有任何价值了,给多少,给多久,我保证不了。”程禧低头,喝了一勺汤,入口舌根酸苦,“我父亲的情妇缺钱了,就找我,我报过警,小孩哭大人闹,警察没办法。我留下,有周家兜着,我在这里一天,一天是禧儿小姐,周家体面,不允许我遭难。我走了,有一堆烂摊子,我没了父亲,不想再失去母亲了,能活一年是一年。” 叶柏南伸手,蹭掉她唇角的西红柿皮,“叶家有钱。” “我凭什么拿叶家的钱。”程禧也凝视着他。 俞薇,南茜,个顶个的不是省油的灯。 华菁菁起码有底线,军政世家的大小姐,受父辈的严格教导,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心里有一杆秤,加上周京臣待她好,她没理由发疯。 但南茜不同。 昨天敢泼情敌果汁,明天敢泼汽油,泼硫酸。 因爱生妒的男人女人,是极端的,没什么做不出。 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日常出行防不胜防。 “我会给你一个合适的交代。”叶柏南掌心虚虚实实抵在她脸,白皙的皮肤染了红汤汁,他轻轻一抹。 仿佛一丝胭脂化开。 陈哲这时绕过餐桌,甩头晃脑的过来。 他一拍叶柏南的后背,火药味十足,“对面政法大学的?” 叶柏南看了一眼他的手,又看了一眼他,来者不善。 “我父亲是经济学系的客座教授。” “怪不得眼熟,你2月份来过大学城。”陈哲岔开腿,坐下,“程禧是你的妞儿?” “什么是妞?” “少他妈装蒜!我瞧你三十多了吧,没睡过妞儿?” 叶柏南的肤色深,气质老练,又佩戴了商务腕表,不像气盛的年轻人,明显是事业有成的熟男。 “睡过怎样,没睡过又怎样?”叶柏南含笑,扼住他手,往前一掰。 陈哲一米九的大个子,痛得龇牙。 “嘴巴干净一些,你是打篮球的,不是练武的,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懂吗。”叶柏南训诫完他,松开手。 慢条斯理掏出帕子,擦拭手指。 安然小声,“替你出头啊。” 程禧咽下最后一口拌粉,“你干什么?” 陈哲活泛着手腕,叶柏南力道凶狠,掐出红印子了。 这一幕,他下不来台。 食堂里全部是金融系和外语系的学妹,他不仅没出风头,反而挨了一顿损,哪还有队长的尊严了。 “会打吗?”陈哲扬下巴。 “我不感兴趣。”叶柏南接过程禧的餐盘,起身撂在清洁区。 回座位的时候,陈哲拦住他,“你赢了,直到程禧毕业,我是她的免费保镖,谁骚扰她,议论她,我弄谁。” 叶柏南望着陈哲,半晌,笑了一声,“附加一个条件,你去广播室公开道歉,另外——” 他附耳,说了一句什么,陈哲神色一变,“太毒了吧?” “你不是很自信吗?” 陈哲确实自信,一定赢,立马同意了。 这场单人赛,比试进球的总得分,在室内体育馆举行。 安然挽着程禧的胳膊,“陈哲最在意输赢了,赛绩是他风靡全校的资本,众目睽睽下赢了,收割一票迷妹,万一输了,砸招牌啊,钉在耻辱柱上了!” “他不会输。”程禧摇头。 陈哲玩球,玩得出神入化,大一在市篮球赛凭3个3分球一战成名,被省队录取,可惜他准备毕业出国,没去。 叶柏南什么水平,她不晓得。 不过二代子弟都擅长一项才艺,周京臣的马术和台球厉害,斯诺克是专业级,叶柏南射箭蛮有风采。 “原来你男朋友是叶总工啊。”安然回过神了,“我以为你和你哥哥...” 她没往下讲。 “相过亲。”程禧轻描淡写。 “周家不愧是顶级权贵啊,大众相亲市场哪有叶柏南这种尖端货色?钟雯不择手段挤进富二代圈子,我终于理解她了。”安然感慨,“只要进去了,和A不行,通过A认识B,C,D,圈子是闭环的,攀上一个,辐射出十个。” 程禧掀开挡风的棉布帘,走出餐厅,“钟雯是少数,没有背景即使挤进圈子,也是边缘人物,接触不到核心。假如接触到了,无一不是悲剧。” “你不一样,你是周家的小姐!” 她自嘲,“伪小姐。” 安然大笑。 体育馆在小东门。 程禧入场时,观众席人山人海。 红椅子区域是体育馆的VIP区,有二十多副椅子,坐满了漂亮的女同学,拉着横幅,“太太军团”。 是队员的女朋友们。 基本来自艺术系和外语系。 在校内谈恋爱最高调的一拨女孩。 学生会公费去外地比赛,她们同乘大巴,同住酒店,当做公费旅游了,奖金队员均分,给她们买化妆品,买包,她们模仿NBA和足坛的“太太军团”,自诩是校园版的。 校领导批评过风气不正,无奈球队的成绩太好了,给学校争光,体育系的招生名额和学费连年暴涨,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禧和安然坐在黄色区域的椅子,靠近球员的出场通道。 陈哲先出场的。 穿着NBA球星的签名球衣,白色5号,一边奔跑一边吹口哨。 叶柏南没有球衣,借了队员的一件蓝色9号,白运动鞋,他洗了头发,发茬淌着水珠,黑亮凌厉,英姿飒爽的气场。 陈哲出场刮起的沸腾声浪,统统转移给叶柏南了,欢呼声愈发大。 程禧没忘,他的伤没痊愈。 尤其是右臂,刀伤严重,崩裂过一次。 开场,试投,两人各中3分球。 安然激动鼓掌,“叶总工不赖啊!” 黄色区域在高处,俯瞰整座球场,程禧欠了欠身,也盯着。 试投完,正式开赛。 叶柏南果然是左臂发力,抢篮板球,右臂松弛。 陈哲防守好,躲过他,三步扣篮,记分牌翻了一页。 “太太军团”跳啦啦队舞庆祝得分。 开场20分钟,陈哲绝对优势。 第21分钟开始,叶柏南摸清了陈哲的技术套路,发起反攻。 球一沾手,他腰臂大幅度展开,助跑,弹跳,扣篮,一气呵成。 太迅速了。 此时,陈哲意识到轻敌了。 这老男人,筋骨挺结实,腿部力量精悍。 不是那种脑满肠肥的普通生意人。 是硬角色。 陈哲压低重心,聚精会神。 叶柏南接连两个扣篮、一个抢板成功,观战的队员士气大挫。 陈哲也乱了方寸,悄悄翘起脚,故意绊他。 他没注意,步履踉跄,篮球飞出半米。 陈哲预料到结果了,及时抓住球,越过他,横跨上篮。 “判犯规啊!”安然大吼,“你们瞎啊?” 裁判没搭理。 “裁判是学生会的,陈哲的铁杆兄弟,偏袒他呢!”安然冲着裁判的方向啐了口痰,“输不起!输不起——” 她率先喝倒彩,女生们齐刷刷起哄,包括陈哲的历任前女友也在喝倒彩,场面一度失控。 进行到35分钟,比分打平。 叶柏南只防不攻了,陈哲使尽浑身解数,迟迟没突破。 40分钟结束,76:76。 程禧不了解球,是外行,也瞧出叶柏南的球技不如陈哲。 之所以占据上风,因为身板和身手。 陈哲是刀条儿状的体型,叶柏南精壮,动作野蛮利落,格斗搏击的打法,陈哲自然打不赢了。 叶柏南站在球场环顾一圈,朝程禧的位置走来。 第115章 春宫图 - 上嫁 - 玉堂 女生们纷纷回头。 她从椅子上起来,要走。 “程禧!”叶柏南叫住她,“你带水了吗。” 她又停下。 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毛巾呢?” 安然抢话,“买了!” 食堂到体育馆途经超市,安然提醒程禧买了水和毛巾。 “叶总工以前也打篮球?” “业余的,在学校玩过。”叶柏南的短发全湿了,汗痕沿着颈部流入背心,浸透了胸口的数字9,若隐若现的胸肌轮廓,性张力旺盛,“年纪大了,比不了他们二十岁的。” “叶总工,你扣篮太爽了!”安然吼的嗓子哑了,“给我们的陈大队长扣傻了——” 陈哲打球太脏,又踢又踹,在场的同学心明眼亮,爆发一阵唏嘘。 球队垂头丧气离场,陈哲走在中间,叶柏南叫住他,“小子,记得愿赌服输。” 他咬着后槽牙。 瞪程禧。 妞儿没搞到手,又惹了一身骚。 “你哪个队退役的?”陈哲憋屈,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这号人物,竟然在球场让自己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他颜面扫地,大四怎么泡学妹。 “我学理工科的,不玩体育。” 唏嘘声一浪接一浪的。 陈哲更尴尬,一挥手,“撤了!” 叶柏南将毛巾搭在肩膀,弯下腰,系鞋带。 背心领口宽阔,露出大半绯红的胸膛。 汗珠子填满肌理的沟壑,汇聚成一大滴,淹没在深邃的肚脐下方,浓烈逼人的雄性荷尔蒙。 程禧转身出去。 一路上,有女生要微信号,叶柏南很绅士,逐一道谢,再逐一婉拒。 安然指着其中一个婀娜靓丽的女生,“我们校花,艺考生,传媒播音的,弹琵琶老牛了!” 叶柏南系着外套的扣子,“程禧也会弹。” “程禧是初级,校花是高级。”安然羡慕,“每一届的校庆和新生欢迎典礼,校花弹琵琶是压轴节目。” 程禧舞蹈也压轴,是二压,一压是校花,最大的咖。 叶柏南没继续往前走,注视着程禧。 安然先离开了。 空气中浮动着花香,和他头发淡淡的汗味。 “我解决了南茜和俞薇的问题,我们再谈后面的事,好吗。” 程禧踢着道旁的小石子,有一颗滚到叶柏南脚下,他又轻轻踢回。 她一言不发,踢到相反的方向。 叶柏南语气温和迁就,“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我回寝室了。” 程禧迈上台阶。 叶柏南伫立在原地,目送她推门,拐弯。 ...... 周京臣加班到晚上7点。 秘书收拾完报表,进入总工程师办公室。 “叶柏南去禧儿小姐的学校打了一场篮球赛。” 周京臣笔尖停在文件上,“他闲的吗?” “而且是带伤打球。”秘书赞不绝口,“身姿矫健,迷倒了不少花季少女——” 头皮一束目光凉森森的,秘书发麻,闭了嘴。 “多大的人了,和一群毛头小子较劲。”周京臣签完字,不耐烦拧上笔帽,“什么原因?” “篮球队的队长追过禧儿小姐,没追成,平时欺负她,今天又挑衅,叶柏南在球场教训了他一通,估计以后没有男生再追求禧儿小姐了,大家觉得她和叶柏南是一对璧人。” “一对璧人。”周京臣斜靠着沙发椅的扶手,半阴沉,半调侃,“你在哪学的词。” “《金瓶梅》。”他脾气好,秘书也懈怠了,憨笑,“无删减版的野史,有春宫图的。” 周京臣有一搭无一搭敲击着扶手,“取来。” 秘书返回隔壁工位,取了书,双手呈上。 男人翻开,清晰火辣的春宫图,部位细节描绘得栩栩如生,深入浅出,有许多他没用过的姿势。 “学无止境。”周京臣吐出四个字,塞在公文包里。 程禧接到老宅的电话,市一把手在东魁楼设宴,庆祝孙子考上重点中学,只邀请了二十多位亲朋好友,周淮康夫妇在列。 东魁楼的八宝鱼翅是珍宝级的名菜,周一和周五卖,只卖三份,老板很个性,除了这两天,谁买也不开张,达官显贵买,照样要等。 周淮康打包了一盒,特意留给程禧。 她回到老宅,客厅里没人,周淮康喝醉了,周夫人在卧室照顾他。 屏风底下的缝隙夹着一本书,倒扣着,像是遗落在那。 程禧蹲下捡。 视线里,蓦地闯入一双黑色皮鞋。 她仓皇缩回手,“哥哥。” 周京臣瞥了她一眼,“我是鬼?”他挑眉,又是命令的口吻,“抬起头。” 程禧抬起。 “看仔细。”他走近,“我丑吗。” “不丑。” 倘若周京臣是丑男人,她迄今没遇到过俊男人了。 “吓人吗。” 他威仪大,太震慑,她看得眼涩,“不吓人。” “周公子回来了?”保姆端了果盘,搁在茶几上,“新鲜的香梨,春天燥,润肺的。”扭头招呼程禧,“陪你哥哥吃梨啊。” 程禧哎了一声,重新捡起那本书。 封页卷边了,内页画着一个红肚兜的女人,一个赤裸的男人,头挨着脚,脚挨着头,互相抱着啃。 她一愣。 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姿势,猛地合上书。 烫手似的丢出。 第116章 我教得好,你也擅长学习 - 上嫁 - 玉堂 保姆奇怪程禧的反应,“什么东西啊?” 她正要捡,周京臣开口,“有虾仁烩面吗。” “有的。”保姆被他分散了注意力,“中午新剥的虾。” “我饿了。”他发话。 保姆也顾不上捡书了,匆匆去厨房烩面。 程禧面红耳赤,倚着屏风。 “要倒了。”周京臣扶住歪斜的屏风架子,手无意压住她长发,发丝勾着表带,她站直的一霎,夹疼了头皮。 “别动。”金属表带有斑纹,夹得紧,稍稍一扯,掉一小缕。 她扬起脑袋,等他择开。 “回来住?” 周京臣一边择,一边问。 “周叔叔打电话,叫我回来吃饭。”程禧感觉不夹了,揉了揉头皮,“吃完就走。” 他绕过屏风,进客厅,“书给我。” 程禧步伐一顿。 男人坐在沙发上,叉了一块果盘内的梨,发现她没动,“怎么?” 她捡起,目不斜视,递给周京臣。 “你的书?”程禧没忍住。 “嗯。” 她百感交集。 钟雯说,爱一个女人,一是花钱,二是花功夫,三是动脑子。 女人缺什么,对症下药给什么。 华菁菁不缺钱,缺浪漫情调,缺享受欲望。 周京臣会的那点花样,对付二十出头的青涩小姑娘够用,对付久经情场要求高质量的女人,不够用了。 所以饱读《金瓶梅》。 “琢磨什么呢。”周京臣睥睨她,“秘书的书,上班开小差,我没收了。” 他又叉了一块梨,“在宿舍偷偷看过吗?” 程禧神色不自然,“没看过。” “如果真没看过,你挺有天赋。” 她脸火烧火燎。 “我教得好,你也擅长学习。”周京臣注视她,面不改色补充。 他不相信程禧没看过。 男欢女爱最精华的知识,基本在高中、大学接触。 他当年住校,寝室六个男生,去天桥底下买碟,经典老片儿,十八禁漫画,那时候最火爆的色情报纸每星期五发刊,男生周末没课,躺在被窝里看,连载的《红唇陷阱》,《女人窝》,女主角哪里有一颗痣都描写的活色生香。 周京臣不像室友迫不及待去实战,他沉得住气,不过也看了。 他随手翻了几页,古人其实并不保守,玩得花哨大胆,至少有三分之二是他没试过的。 很考验男人腰功,以及女人的柔韧度。 练舞蹈,练瑜伽的,肯定摆得出姿势。 “补考过了吗。” 他盯着上面的“白鹤戏水”和“回形针”,默默记下。 “没出成绩。” “我明天开始休假,给你补课。” 程禧心口一咯噔。 周京臣是业界出名的工作狂,除了春节和中秋,生日都在岗,年假总是作废。 他竟然休假了。 估计是华菁菁有什么安排,他陪着。 顺便抽空管她。 ...... 周淮康在卧室里又呕吐又哮喘,周夫人喂他喝了药,拍他的后背顺气,“心里不痛快了吧?何市长65岁,孙子13了,你61岁,儿子没结婚呢。” 周夫人笑话他,“94年你任职区公安局长,从年头忙到年尾,我管理学校操持家务,京臣在苏州上幼儿园,跟着外公长大。虽然孝顺,和咱们不亲近,他有没有恋爱,谈了几个女朋友,作为父母一无所知。” “韵宁...”周淮康毫无征兆地哭了,“我对不住你,我也对不住...” 他呜咽得厉害,听不清。 周夫人茫然。 结婚三十多年,他从未如此失态,仿佛藏了天大的秘密。 “叶家...”周淮康埋在枕头里,断断续续抽噎,“你嫁禧儿,送禧儿走,我不拦着你,别嫁叶家。” “为什么呀?”周夫人更迷茫了,“你一天一个心思,不同意禧儿嫁世清,告诉我相中叶柏南了,他优秀稳重,叶家也诚心实意的,好不容易撮合成了,你又不同意了。” 周淮康盖住头,无法形容的萎靡。 “你究竟什么打算呢?”周夫人掀开枕头。 周淮康老泪纵横,捂住面庞,双手黄褐色的老年斑在灯火下狰狞着,战栗着。 “禧儿嫁了叶家,周家要遭——” 忽然,房门推开。 周淮康的后半句哽在喉咙。 “父亲不舒服吗?”周京臣逆着走廊的光,伫立在门口,“需要请家庭医生检查吗?” “你父亲醉了,满口的胡话!”周夫人懒得猜了,解着中式外套的盘扣,往门外走,“你照顾他,我洗个澡。” 周京臣微微斜侧,让出路。 目光却锁定在床上的周淮康。 门关上,他迈步到床边,颀长的黑影倾轧而下,强烈的压迫感。 周淮康抹了把眼泪,太尴尬了,不得不找话题,“京臣,工作顺利吗?” “很顺利。”他耐人寻味笑,“父亲顺利吗。” “老样子。” “父亲触动情肠,母亲不体谅您,我体谅。” 周淮康一怔。 四目相对,周京臣眼里皆是笑,笑得脊背发凉。 “你什么意思。”周淮康回避他的审视,“我触动什么情肠了?” “父亲心知肚明,何必戳破呢。” 周淮康手一颤,“你...” 第117章 分手了 - 上嫁 - 玉堂 “人非圣贤,一生的轨迹难免有偏差。”他掏出烟盒,嗑出一支叼在嘴角,盒口朝向周淮康,“只是父亲位高权重,无数双眼睛在明或在暗,恩恩怨怨有心偿还,无能为力。” 周淮康眼神闪烁,没接他的烟。 “母亲强势,但也算是贤妻,外界一直以父亲母亲的恩爱婚姻为佳话,我认为外界是对的,父亲呢?” “当然...”周淮康强颜欢笑,“我只有过你母亲,你母亲也只有过我。” “万一有谣言栽赃父亲,只要父亲坚持真相,自证清白,一切恶意的诽谤不攻自破了。”周京臣若无其事撕着烟纸,烟丝抖落一地,簌簌坠下的一刻,周淮康直勾勾望着。 “父亲酒后不适,早睡。” 他洒了手中仅剩的烟丝,干脆起身。 “京臣!”周淮康情绪波动,“菁菁是周家唯一认可的儿媳,你和禧儿不行。” 周京臣凝视走廊,灯光直逼眼底。 笼罩了一层焦白色。 他没回应一个字,扬长而去。 周京臣下来不久,周夫人洗完澡也下来。 她扫了一眼客厅一男一女独处的景象,心中烦躁。 若不是周淮康叫禧儿回家,今晚京臣在老宅,她不愿意禧儿出现。 越疏远,越太平。 “禧儿,八宝鱼翅吃了吗?” “吃了。”程禧乖巧起来,“谢谢周叔叔惦记我。” “你坐啊。”周夫人慈祥,“在家里客气什么?” 她扭脸询问周京臣,“我听孙区长的太太讲,海关扣下了北航集团的货物?” 男人气定神闲,“在等复验的结果,初检一批货有问题。” 周夫人起初不甚在意的,“不牵连你就好。” “我负主责。”周京臣语出惊人,“海外合同是我签署的,运输是我批示的,董事长去澳洲度假,权力移交我了。” “你没有实地考察国外的工厂仓库吗?”周夫人“嗖”地站起,“商业竞争处处陷阱,什么钱该赚,什么钱不该赚,你必须有界限!你犯错误,给你父亲闯祸!” 气氛紧迫。 程禧悄悄放下小叉子,走到周夫人身边,替她捏肩,“周阿姨,您千万不要生气。” “你瞧你哥哥!”周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外面夸他精明,是最有出息的世家子弟,那批货连区里都传遍了,国外海关不禁,国内海关严禁,你不清楚吗?” 周京臣淡淡应声,“疏忽了。” “菁菁呢?”周夫人目前最关心这个,“她大伯和二叔有没有办法帮你洗清责任?” “分手了。” 程禧瞳孔瞬间涨大。 周夫人的震撼不亚于她,“谁提出分手的?” “我。”周京臣波澜不惊,“我如今面临麻烦,没精力顾及感情了。” 怪不得。 周京臣突然休假。 原来是重大失误,被董事会研究决定停职。 “菁菁答应了?”周夫人不死心,“她那么喜欢你...” 共患难三个字还没讲出口,周京臣打断,“菁菁没挽留。” 周夫人脸色一沉。 “我亲自去医院问问华夫人,这桩婚事处不处了,她华家没落了,我周家屹立着呢,要是不处了,别后悔。” 客厅一阵死寂。 周京臣一言不发,转动着手上的水果叉。 眼眸灰蒙蒙的。 ...... 程禧的四级模拟成绩又没通过。 差2分。 英语老师复印了六页单词卷,勒令她一星期之内背熟。 她一宿没睡,背了两页。 早晨迷迷糊糊打盹儿,安然趴在阳台上,招呼她,“陈哲干什么呢?表演呐。” 程禧走过去,B、C栋宿舍楼之间,是晾晒区,被罩在绳子上飘荡着,陈哲杵在一片花花绿绿的海洋里,穿着碎花裙,他人高马大,XL码的裙子也小,紧巴巴裹住屁股,踩了红色高跟鞋,敲一下铜锣,喊一下,“我对不起程姐姐,程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安然兴奋大吼,“哇,陈队长,你好骚啊!” C栋沸腾了,女生们起哄让陈哲跳一段女团舞,D栋的男生宿舍也纷纷打开窗户,“哲哥!搞这么大的阵仗啊——” 陈哲置若罔闻,继续敲锣,“程姐姐胸怀伟大,程姐姐美若天仙心地善良——” 程禧听不下去了,憋着笑,“陈队长,你演哪出戏啊。” “愿赌服输!”陈哲仰脖子,慷慨激昂,“程姐姐原谅我!” 全场欢呼。 宿管阿姨在台阶上叉腰,“你们都疯了?” 程禧转身,坐回椅子上。 “陈哲平时老讨厌了,又花心,又手欠,没想到大局上他挺爷们儿的,承诺叶总工的赌注说干就干,没耍赖,这波拉好感了啊。”安然一把撕碎了英语书,朝房顶子一抛,“操场男孩啊...大学青春啊!” 大卸八块的书皮飞到程禧脚下,她一瞟,“安然,你撕了我的书!” 安然一咧嘴,蹿出寝室。 程禧追她,“英语老师本来嫌我不顺眼,书没了不是找倒霉吗?你赔我书。” 宿舍大门泊了一辆车,刚熄火,安然围着车兜圈子,程禧抓她,接连扑了空。 这时,车窗降下。 一张男人的脸映入程禧的视线。 她愣住。 阳光分外浓郁,照在玻璃上,男人笑意也显得深邃了,“有一个哥哥不满足,又认了一个弟弟?” 安然正愁没机会躲开程禧,如获大赦,“程禧的哥哥,不打扰了。” 程禧一动不动,抠着车门扶手。 周京臣打量她片刻,“不高兴?”又打量几栋宿舍楼,热闹极了,“今天出风头了,叶柏南这场球赛倒是没白赢。” 她终于动弹了,“你在学校安插眼线了。” 周京臣没回答她,挪到另一侧的座椅,空出她这一侧,“上来。” 程禧上车。 “2月份安插的。”他衣服有香味,没有烟味,“有男生欺负你,怎么没跟我提?” “系主任说,大学是小社会,有人情世故,有小集体,慢慢会习惯。”驾驶椅挂了一条毛毯,她捻着羊绒毛,“校花,系花,她们才惨,很多无中生有的造谣,傍大款,陪酒女。” 周京臣哪句话都没搁心上,只搁心上一句,“你是什么花。” 程禧揪下一簇毛,“班花。” “没评上系里的?”男人故意逗她,“系里是谁。” 她指着一个晾被罩的女生。 周京臣端详了一会儿,“确实比你强。” 鸦雀无声。 双十年华的姑娘,论漂亮,多多少少不服气。 程禧表情不大好看。 他闷笑,“你可以不经历社会的人性复杂,善恶风波,在温室里生活一辈子。”她穿得单薄,裸着小腿的居家服,跑出寝室也忘了拿外套,周京臣拽下毯子,披在她身上。 他手没抽离,撩开她耳鬓的碎发,“收拾行李,带你出去一趟。” “程禧!”陈哲冲过来,“你转达姓叶的,我兑现赌注了。”他将铜锣扔在对面的垃圾桶里,“长得不错,心肠真他妈的歹毒,什么损招...” 陈哲骂骂咧咧走了。 程禧不吭声。 周京臣的手滑到她肩膀,“外省的海棠和芭蕉开花了。” 第118章 是他和我提分手的! - 上嫁 - 玉堂 程禧感受到他掌心的厚度和温度,她扭头,“你去外省不带着华小姐吗?” “为什么带。”周京臣手停在她肩膀,她发丝环绕着腕骨,绵柔如水,“我在老宅说过了。” 车外是来来往往的学生,这辆车牌子低调,可终究是周家的车,泊在校园里,依然奢华醒目,时不时有同学趴在玻璃上偷窥,再嬉闹着离开。 周京臣不习惯被围观八卦,手背蹭了蹭她脸,“回寝室收拾行李。” “你心里不舒服,对吗。” 华菁菁甩了他,这滋味,心高气傲的周京臣二十九年没尝过。 他表面总是平平淡淡,其实里面掀起的狂风骇浪,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对。” 程禧目光撞上他的目光。 周京臣的目光里,是窗外烟粉色的大楼,灰青的石砖地,和没梳头发的她。 她捂住男人的眼睛,“我忘了洗漱。” “确实有一颗眼屎。” 程禧用力擦。 眨巴了一下睫毛,“还有吗?” 男人透过她的指缝望过来,他睫毛也长,扫来扫去,程禧觉得痒,松开他。 周京臣重新清理了她的眼角,“没了。” 她飞快上楼。 安然趴在床上,一边喝奶,一边瞧她洗漱护肤,打包行李,“你又搬回你哥哥家住了?” 程禧一字不吭。 安然发现她只拿春季的衣服,其他东西一样没拿,“你去旅游?” “嗯。” “你和哥哥嫂子的关系真好!”安然兴奋了,“旅游也有你的份儿,哥哥亲自来学校接你。” 她动作一顿。 五脏六腑滋生出密密麻麻的虫子,一会儿是烫,一会儿是疼,一会儿又是闷。 明知周家不允许。 这段日子,周阿姨草木皆兵,三番五次警告。 周家已经不太平了。 一切根源,起始于她。 起始于这场错位的,悖逆道德的纠葛。 如今,瞒着周家,瞒着所有人,程禧明白,更是孽。 若非华菁菁抛下他,选择了明哲保身,她一秒钟都不会和周京臣错下去。 “班主任和辅导员问我的考勤,你就汇报我阑尾炎手术——” “呸呸呸!乌鸦。”安然托腮,“我说你去训练了,8月份有舞蹈大赛,反正你是学校的文艺招牌,系里会批的。” 程禧拎了一只小的行李箱下楼,交给司机。 她穿着针织长裙,戴了贝雷帽,爬上车,“我拿了几件衣服,一双高跟鞋,四级的单词卷子。” 刚才那个晾被子的校花,也是长裙和贝雷帽的打扮,周京臣笑了,没戳破,“不丑。” 他极少直白夸人,“不丑”等于“凑合”,“可以”等于“好看”。 “那你会投票给我吗?”她较劲。 周京臣若有所思,“一人有几票。” 她回答,“十票。” “投你一票。” “能重复投。” 周京臣一本正经,“不重复,雨露均沾,给十个女孩投。” 程禧撇肩,背对他,伏在车窗。 车厢是他起伏的呼吸声,渐渐逼至颈侧,她察觉,一歪脑袋,毫厘之距。 周京臣开口,“喜欢海棠吗。” 唇瓣似虚似实的刮过她唇,零星的胡茬底子。 程禧点头。 他也凝视车窗,“正是海棠盛开的时节。” 车拐过桃花坞路,驶向机场。 11点47的航班,2点抵达外省。 与此同时,周夫人也赶到总医院。 华夫人吃了安眠药躺着休息,她不打算惊动,招呼陪床的华菁菁,“你出来。” 随即去外间的小客厅。 华菁菁早有准备,在果篮里挑拣了新鲜的苹果和蜜瓜,不慌不忙迎上周夫人,“您怎么不通知我呢?我在电梯门口接您。” “不劳你大驾了,华小姐。” 华菁菁脸色煞白,“周伯母,您这是什么称呼——” “行了,我不卖关子,你也坦诚点。”周夫人懒得演戏,“什么原因分手的,因为京臣摊上麻烦了?” “您不了解情况...” “哦?你告诉我是什么情况。”周夫人维持着体面平和,实则笑里藏刀,“菁菁,周家待你如何?” 华菁菁欲言又止,低着头,“周家...待我很好。” “京臣在你之前有过女朋友,是关家的长女,二代小姐中出名的漂亮,我横拦竖挡拒之门外,给你腾位置。京臣没心思结婚,我费了好大的周折,催他相亲。第一批相亲名单要么是暴发户,要么是没脑子的花瓶,为了衬托你的聪慧,识大体。” 周夫人的怒气从火苗燃烧成火海,连官太太的优雅威仪也顾不上了,“且不论你父亲这一房的势力衰败了,权富圈优秀的小姐多,优秀的公子少,现在放出消息,你和京臣分了,你猜是愿意嫁京臣的小姐多,还是愿意娶你的公子多啊?” 华菁菁眼眶猩红,又难堪,又委屈,“京臣主动分的,他不念旧情了!” “京臣主动分?”周夫人懵了。 “他是不是对您讲,是我无情无义,不陪他共患难,没有挽回他?”华菁菁哭了,“海关凌晨4点扣下货物,京臣早晨8点来医院,当面和我分手。我怀疑他是假出事,真出轨!他怕影响周家的名声,怕您和周伯父不同意,故意设计一出戏,顺理成章分手。” 周夫人攥着背包带,险些攥断了。 假出事,真出轨。 她猛地起身,冲出病房。 “老张!京臣呢?” 司机莫名其妙,“周公子在北航集团上班啊。” “他休假了!上哪门子的班?”周夫人步伐风风火火,“马上联系禧儿,如果她接电话了,让她回老宅吃饭,如果没接,查京臣的行踪,他是乘车,是乘飞机,目的地是哪里,迅速查!” 第119章 以后会有孩子的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在外省约了朋友见面,不是单纯来散心的。 北航集团运输的这批货踩了海关的红线,一旦处理不妥,面临的不止是罚款,甚至查封整顿、新闻通报。而周京臣作为海外合作的负责人,大概率会拘留调查。 耿世清就是例子。 公子哥犯了事,父辈停职,挨处分,整个耿家天翻地覆。 周京臣捅了娄子,周淮康如果出面捞他,是违规徇私,官场的大忌;不捞他,光明清白的履历从此彻底毁了。 一头是牺牲丈夫,另一头是牺牲儿子,哪头都是心头肉,周夫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过周京臣倒不急,一进酒店,慢条斯理走到开放式厨房外的岛台上,斟了一杯鸡尾酒,又舀了一勺冰球。 房间开着空调,燥得冒汗,程禧脱完外套,去抓冰球。 周京臣手臂举高,越过她头顶,“女孩子少沾凉。” 她不依,“渴。” “有温白开水。”冰球磕在杯壁,哗啦响,一滴在溅在程禧的脸上,他食指涂抹掉,“生化妊娠一个月之内禁食冰饮。” 程禧一僵。 手一点点垂下。 周京臣一手握杯,一手搂住她,摁在怀里,“以后会有的,你年轻。” 她不动。 男人贴着她耳朵,好性子哄,“兴许有三个呢,生一个哥哥,两个妹妹。” “不要。”她摇头,“一个妹妹。” “不要哥哥了?”他挑眉。 程禧撩眼皮,心是混乱的。 分辨不清周京臣口中的她是和谁生。 “你喜欢外甥吗。” 他伸手,摘了她的帽子,捋着铺散开的长发,“外甥和外甥女,我都喜欢。” 周京臣含了笑,程禧笑不出。 她在期待什么呢。 分明不该期待什么的。 ...... 周京臣临时召开一台视频会议。 他在北航集团建立了自己的一艘船,船上是忠诚的心腹,安插在各部门,不属于高层,太引人注目;不属于基层,没什么利用价值;属于“小有权力”的中层管理。 即使他不在集团,集团的任何讯息第一时间掌控。 周京臣开会,程禧在卧室里补觉。 商务套房位于16层,落地窗的阳光很浓。 她午睡没拉窗帘,晒醒了。 喊了一声哥哥,没回音。 “周京臣——”仍旧静悄悄的。 程禧下床,推开门。 会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 “长平妇幼?拆了啊。”一个与周京臣年纪相仿的男人,肤色黄白,眉清目秀,个子比周京臣矮,一米七六左右,气质好。 “我知道。”周京臣在煮茶,“妇幼的护士安排去哪家医院了。” “估计在中心妇产科医院,同片区的。” 灼白的茶雾熏缭,周京臣衣领完全敞开,衣襟松垮遮在腹部,姿势倜傥恣意,和平日的他是两幅模样。 “医院有熟人吗?” “美华私人医院的院长啊,我亲叔叔。”男人大喇喇靠着椅背,“我在新加坡这几年的零花钱,全凭我叔叔资助了,医疗行业真肥啊。” 沈家。 程禧恍然。 沈承瀚。 南方沈家的小公子。 号称富二代圈“最风流,最个性”的败家子。 沈宅和周京臣外公的祖宅是隔壁邻居,周京臣这人十分清高,交际圈极窄,沈承瀚是唯一入他眼的,所以绝不是什么败家子。 百分百是“奇人”。 手眼通天,而且品行不赖。 “三十年前,叶太太在长平妇幼4楼生下了叶柏南,主刀医生和麻醉师死了,其中一名护士还活着。”周京臣倒了两杯茶,“五十多岁,不管什么方式,你尽快找出来。” 沈承瀚转动着茶杯,“你疑心叶先生戴绿帽子了?” “你先找。”周京臣没多谈。 沈承瀚这时欠了欠身,盯着门口的程禧,嘴上却问周京臣,“你自己来的?” 周京臣立刻回头。 程禧走过去,站得不远不近。 “金屋藏娇啊...”沈承瀚又盯着周京臣,“你来外省是玩刺激的,避开周家和华家的监视。” “我妹妹。”周京臣语调散漫,朝程禧介绍,“叫承瀚哥哥。” 她小声叫。 沈承瀚一怔。 “13岁尿床的程禧?” 他有印象,周家这个养女命好,也不好。司机的女儿一步登天高攀进周家,大富大贵不可言;但没了爹妈,寄人篱下逆来顺受,悲苦不可言。 这世上的得与失,一物抵一物罢了。 逃不掉的命数。 “长个头了,五官也长开了。”沈承瀚比划着,“我见过少女时期的照片,小不点儿,稚气。18岁禧妹妹参加舞蹈比赛,周伯母打电话给圈里的太太们报喜,我妈看了颁奖合影,出落的标致可人儿,想订了亲做儿媳妇,周伯母舍不得远嫁,只嫁本地的二代子弟,周家疼爱禧妹妹,你也是捧在手心宠大的吧?” 周京臣并无多大的反应,端起茶杯,一口续一口喝着。 程禧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红。 尿床这么私密,沈承瀚竟然知情。 周阿姨总不至于泄露她的糗事。 她瞪周京臣。 他俩是发小,吃喝玩乐是一起分享的。 “那年她刚到老宅,胆子小,认床。”周京臣闷笑,“不许提了。” 沈承瀚挪开椅子,“坐,禧妹妹。” 她哪有勇气坐他们中间,躲到窗边的死角,坐在飘窗上。 “记仇了,你非惹她。”周京臣笑意加深,“我们现在是大姑娘了,你不懂留面子?” “逗一逗她。”沈承瀚扬下巴,“禧妹妹二十了?” 程禧不理。 这副犟种的德行,周京臣眼尾漾出笑纹。 一旁的小观景池波光粼粼,银白色的浪在水面浮动,折射在他面庞,深隽清朗,风华烁烁。 “给我家姑娘赔罪。”他叩了叩桌沿。 沈承瀚不肯,装聋子,“禧妹妹和耿家的婚事黄了,我有不少单身的兄弟,你稀罕哪一款,就算他有女朋友了,我逼他分,和你相好。” “赔罪。”沈承瀚越是岔开话题,周京臣越是不上钩,“否则你出不了这扇门。” “够护犊子的。”沈承瀚没辙了,“我不是你的小牛犊子?” 周京臣放下翘起的腿,一动弹,衬衫更是大敞,阳光照在腰腹的线条上,明晃晃的白,“我和哪个女人也配不出你这样的犊子。” “你损吧。”沈承瀚走向飘窗,恭恭敬敬鞠了躬,掏出一个首饰盒,一条手链,“禧妹妹,我的赔罪礼。” 沈承瀚垫台阶了,程禧再不识趣,也明白及时下台阶。 她接过,套在左手,在周京臣眼前荡了荡,“他赔罪送我的,不能要回去了。” 周京臣笑出声,“我作证,你承瀚哥哥自愿送的。” 程禧这才跳下飘窗,挨着周京臣坐。 第120章 彻底毁灭周家 - 上嫁 - 玉堂 “那批货是什么。”沈承瀚翘起二郎腿,“违禁?” 周京臣在茶壶里添了水,重新煮,“药。” “禁药?” “国外不禁,国内专供医院,私人市场严禁。”周京臣捞出茶叶沫,在清水里涮干净勺子,“南茜是海外集团试水的棋子,万一出事了,舍弃她,一个小卒子而已,集团没损失。没出事,她负责打通销售渠道,小诊所、黑作坊,非正规的美容机构,甚至酒吧,到处是商机。” 他抬眸,“MK集团。” 沈承瀚恍然,“MK集团的总部设在美国,在东南亚赚了几百亿美金了,出口的麻醉剂含有大量致瘾致幻的成分,集团高管和国际刑警的渊源非常深,内部安插了间谍,所以没出过岔子。MK的生产、出售、包装、洗钱是一条完整的商业链。” 周京臣默不作声,偌大的会客厅只剩下茶壶沸腾的呜呜响。 “MK培养了一个美女间谍军团,任职于东南亚一大半国家的海关部门,并且是上司的情妇或者太太,尤其缅甸、越南、柬埔寨,货物入境轻而易举。”沈承瀚泼掉冷了的茶汤,斟了一杯热茶,“MK的目标是你吧?” 周京臣尝了茶的味道,兑了一勺红糖,给程禧。 她爱喝茶,却不爱茶的苦味,偶尔在老宅陪周淮康夫妇品茶,保姆会在她的茶里加红糖,加奶,兑成甜茶,奶茶。 程禧捧着杯子,听到周京臣说,“目标是周家,借我父亲的势力,我的手,成功运输这批货。” “周家的公子给MK集团开绿灯,那自然畅行无阻了,谁敢管呢?”沈承瀚瞧热闹不嫌事儿大,“也巧了,你在航空集团工作,这屎盆子扣你头上,简直天衣无缝。可惜啊,国内海关公事公办,全盘扣下,MK打错了算盘。” “然后同僚检举我父亲,与境外企业勾结,彻底毁灭周家。”周京臣将勺子扔在桌上,眯着眼,“黑道白道我父亲得罪不少人,这么阴毒的,是唯一一个。” “叶柏南最初接触MK,确实是洽谈合作,他在海外考察的过程中发现了玄机,于是设局陷害你,利用南茜演戏,激起你的胜负欲,钓你上钩。”沈承瀚笑得痞里痞气,“这小子,比他老子的城府高明多了,幸好他弟弟干警察了,不和他争家产,否则哪天死他手里了。叶氏家族有这位继承人,未来的子孙富贵不愁了,他接管叶氏集团,市里的商场格局一定大变天。” 周京臣把玩着紫砂茶杯,“我呢?” “你啊...”沈承瀚煞有介事,“你的毛太稀,太嫩。” 什么荤话。 程禧被逗笑。 沈承瀚凑近她,调侃,“禧妹妹高兴了。” 她瞬间严肃。 “我哄不好你了?”沈承瀚瞪眼,“收了我的手链,不认账了。” 周京臣抻了抻胀麻的四肢,“我哄她,你哄不行。”他偏头,挨着她耳朵讲了一句。 程禧问,“真的吗。” “真的。”男人懒洋洋的磁性,一张脸浮在阳光里,白皙得透明,“你滑雪,承瀚哥哥是免费苦力。” 沈承瀚去厨房的酒柜里取了一瓶红酒,“翻车了,摔个残疾,禧妹妹别怪我。” “我记得老王家的私生子是个傻子,如果你给她的脑袋也摔傻了,正好嫁王家。”周京臣话音未落,程禧揪他的嘴,两只手掰开撕,他始终挂着笑,手虚虚地摁在她后背。 “你嘴巴也残了,我记得老王家还有一个私生女是瞎子,你娶她。” 周京臣唇薄,薄得清秀有型,这会儿泛红,愈发显得唇红齿白。 程禧掐着苏州评弹的戏腔,“周公子是俊俏的后生呀。” “苏州话的火候欠缺啊。”沈承瀚一手拎了酒瓶,一手开玄关门,“让你哥哥教你正宗的。” 沈承瀚回国后,一直住在这家酒店的行政套房,他和女朋友闹分手,女朋友是这座城市的土著,他有一部分创业资料和手续留在女朋友家了,沈承瀚本想给一笔钱,委托她打包了邮寄到苏州,女朋友不同意,逼他现身,他不得已过来一趟,至今没和解。 “承瀚哥哥和女朋友那么难分难舍,你和华小姐分手倒容易。”程禧总觉得太突然了。 华家找门当户对的女婿是真,华菁菁喜欢周京臣也是真。 婚姻一方面权衡家世,一方面权衡感情,在一堆匹配的家族中,和感情最多的结合,是铁律。 周京臣未必熬不过这一关,华菁菁仓促分手,为时尚早。 何况周淮康要避嫌,周京臣急需华家大伯的庇护支援,他没理由放过华菁菁这根救命稻草。 分得越是和谐、太平,越是不对劲。 “他们谈了三四年,我才多久。”周京臣表情无波无澜的,平静到骨子里,“没什么难分难舍的。” “那你解决得了吗。”程禧不安,“周叔叔没办法出面,除了华家,谁肯为你出面。” “这不是拜一拜沈家的码头吗?”他不甚在意,仿佛是一件简单的小麻烦,“沈家会出面的。” “沈家在北方有人脉吗。” 茶的雾气熄了,他因为煮茶,熏得衣袖也潮气,“白的人脉没有,黑的有。” 程禧不吭声。 8、90年代发家的大富豪,多多少少和“炒”、“投机”、“钻漏洞”有关,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周夫人的娘家同样如此。 沈家涉足灰色生意的圈子,不意外。 “你承瀚哥哥的母亲也相中你了。”周京臣胳膊搭在椅子扶手,噙了一丝笑,戏弄她,“你挺抢手的。” “不是我抢手。”程禧咬住皮筋,绑了个马尾辫,“是和周家结亲抢手。” “何市长有一个适婚年纪的女儿,也公开在官家子弟中挑女婿,何家的官职比周家高,她照样不如你行情好。经商的,从政的,年轻的,年老的,你通吃。”周京臣打量她半晌,“你险些当黄家二婶了。” 程禧噗嗤乐了,“你称呼二婶?” 他淡淡嗯。 “我现在嫁,来得及吗?”她扎完辫子,跪在座椅上,腰杆笔直,自上而下看着周京臣。 “为了我这句二婶,宁可嫁个四十岁的老男人是吗?” 程禧穿了内衣,若隐若现的弧状,周京臣敞着胸膛,一个神秘,一个赤裸。 “我给你出个妙主意,黄家的老太爷如今活着,103岁高寿了,你嫁他续弦,称呼二婶是贬低你了,父亲都要称呼你大伯母了。” 耍嘴皮子,程禧一向耍不赢,她扭头要走。 周京臣拽住,捏她的腰肢。 腰肉细软,拇指粗糙,隔着睡裙厮磨得她痒,她一笑,周京臣顺势搂住她,骑在腿上,“黄老太爷,叶柏南,你承瀚哥哥,挑一个嫁,挑谁?” 他没把自己列在名单里。 即使是区区玩笑。 “我嫁辈分最大的。”程禧赌气,“当你的黄大奶奶。” 周京臣忽然笑容一敛,狠狠拍她臀,“没大没小。” 圆润,弹性。 在他掌心颤悠着。 他那天从教学楼的老师办公室出来,听见阳台上的男生抽着烟议论她,“大学城第一翘臀。” 虽然下流,但实打实的感受一番,也算名不虚传。 第121章 我现在对你像哥哥的样子吗? - 上嫁 - 玉堂 “回屋穿裤子。”周京臣又拍了一下她屁股,“你承瀚哥哥不是正经男人,少被他占便宜,过眼瘾。” 程禧扯着周京臣的领带,他下午召开视频会议特意系了领带,庄重的商务款式,很符合气质。 “我已经喊他哥哥了,他对我还不正经?” “你也喊我哥哥。”周京臣反驳完,挨着她面颊,胡茬磨了她许久,缓缓吻住,发音含糊不清,“我现在像哥哥的样子吗?” 程禧臊得满面绯红,使劲推他,推不动,“我去穿裤子...” “毛稀不稀?”他问。 她没听懂,“什么。” “沈承瀚不是说我毛稀吗。”周京臣欲笑不笑的,“你最有发言权。” 不稀。 旺盛浓密至极。 客房经理这时进来送餐,周京臣选了几道中式菜品,一碗蛤蜊甜汤。 经理摆好餐具,鲜花,点燃蜡烛。 离开后,周京臣接了一通电话。 是一名男下属。 “周夫人上午去医院了,走出病房的时候,很生气。” 周京臣意料之中的结果。 “白天伺候华夫人的护工,应该被收买了。”男下属自顾自说,“走廊的长椅上,有两个男人二十四小时守着,我怀疑是监视华夫人和华小姐的,我装作病人家属和他们闲聊,他们告诉我是探望亲戚。” “看来叶柏南不相信。” 程禧一边翻旅游杂志,一边抓水果,抓到什么吃什么。 周京臣发坏,叉了一块绿皮橙子喂她,汁水爆开,酸得她五官狰狞,挤成包子。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馋猫,自作自受。” 程禧吐出橙子,“我惹你了?” 周京臣指着餐碟内的鱼,“一口饭不吃,只吃水果,伤胃。” “我不饿。”她又抓草莓。 他先一秒挪开果盘,“不许。” 程禧粘糊糊的手蹭他衬衣,蹭出了一滩黄渍。 电话那头的男下属愣住,“周公子?” 周京臣正色道,“你继续。” “护工大概率在病房某个隐蔽的角落安装了监听器。叶柏南不是一般的聪明,那两个男人是障眼法,故意让咱们识破,以为只有监视,防备病房外面就好,忽略了病房内真正的监听。” “叶柏南一向是诡计多端,没有道行的人撞他手里,连炮灰都算不上。”周京臣交代,“你盯紧。” “我明白。”男下属提醒,“周夫人吩咐司机调查您的行踪了,也许明天会去外省,您安排好程小姐,能躲则躲。” 周京臣看了程禧一眼,她坐得远,电话又贴在他另一侧,听不见。 “知道了。”他挂断电话。 ...... 西崇滑雪场在郊区,周围是原始林海,中间有一座海拔2250米的雪山,需要乘坐人工雪橇车进场。 沈承瀚在前面拉车,周京臣抱着程禧坐在后面的滑板上。 她缩在他怀里,闭着眼。 “禧妹妹,我第一次拉车,平时别人拉我,我才是大爷,今天为了哄你,我可是豁出去了。”沈承瀚拉着车链索,吓唬她,“万一没拉好,你毁了容,多担待我啊。” 程禧瑟缩得厉害。 周京臣脚一踹,不偏不倚踹在沈承瀚的胯骨上,“你废话太多。” 沈承瀚吃痛,小腿发力,一阵颠簸,程禧整个人在抖,“我下去——” 车速越拉越快,溜到下坡处,趁着惯性,沈承瀚一撒手,雪橇车犹如离弦之箭从70米高的陡坡俯冲而下,比其余三条滑道的车更迅猛。 风声烈烈呼啸,雪碴子乱飞,巨大的失重感吓得程禧尖叫,“周京臣!” 男人笑,抱紧她,“刺激吗?” “我害怕...”她手足无措,埋入他厚重的滑雪服里,恨不得嵌进去。 “喘匀气息,放松。”周京臣帮助她适应,“不是有我在吗?摔不了你。” “沈承瀚欺负人,他报复我...”程禧哭腔,“我还给他手链...” 车歪斜着滑出跑道,旋转驶向山下,在平坡处,又滑行了一百米,她渐渐适应了,睁开眼。 视线里,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周京臣,戴着宽大的滑雪镜,瞧不真切他的眼睛,她小心翼翼转过身。 黄昏的霞光浸染了漫山遍野的雪,无穷无际的粉紫色,远处山巅的顶峰是一片雾蒙蒙的云海,在流淌,变幻,奔腾。 周京臣示意她望向西边,晚霞余晖与灼白的雪色交融,形成一道分割线,一半深一半浅,一时聚一时散,美不胜收。 他大声,“喜欢吗。” 程禧点头。 细碎的雪熙熙攘攘洒落了一身,周京臣眼里漾着笑意,掀开她的帽子,“再滑一次吗?” “滑!” 他表现得没兴致,“我不滑了。” “哥哥,你陪我滑最后一次。” 程禧哀求,周京臣不理。 “我和你交换。”她比划2,“你陪我一次,我陪你两次。” 他唇角微不可察一扬,又恢复平平,“我一次也不滑,你还想忽悠我滑两次?” 第122章 残了哥哥养你 - 上嫁 - 玉堂 程禧泄了气,爬起来,掸掉棉裤的雪霜。 她是万万没胆量独自滑的。 “回酒店,睡觉。”她赌气朝场外走。 “上坡。”周京臣竖起滑板,扬下巴。 程禧又开心了,“你陪我啊?” “废什么话。” 周京臣仍旧在后方护着她,身躯铜墙铁壁似的,她完全不怕了,一路飞驰,一路兴奋,“哥哥,天边的云在动!” “晚霞和雪光都是紫色的。” “哥哥,我吃了一口雪,它钻进来的...” 男人不爱聊,只听,有营养的,懒懒搭腔;没营养的,由着她闹。 “哥哥,你喜欢滑雪吗?” 他迟疑,“一般。” 程禧得寸进尺,“那你喜欢和我滑雪吗?” 男人这次不假思索,“不喜欢。” 她笑。 滑到第三轮,周京臣推她下坡,去了隔壁跑道,减速陪着她。 程禧发现只有自己躺在滑板上,顿时哭腔,“哥哥你接住我...” “前面有护栏。”他故意,“残了哥哥养你。” 她哭出声,“我招你惹你了...” “腿弯曲。”周京臣严肃呵斥,“手臂贴紧,不要探出滑板。” 程禧照做,“然后呢。” 他又开始发坏,“听天由命。” 哭声,风声,混合着男人微不可察的闷笑声,从70米歪歪斜斜的砸下,程禧视死如归摔倒在一具肉垫上,她睁开眼,周京臣仰卧在她身下。 “哥哥。”她擦鼻子,“你也摔了?” “嗯。”周京臣手遮眼,“和猪撞上了。” 程禧抱住他,平复着。 沈承瀚在高级场的赛道,120米的陡坡雪沙飞扬,他一个跳跃,冲刺滑下,滑板搓得雪地怦怦响。 周京臣也赛了一场。 程禧在观赛的人群中欢呼,“那是我哥哥!” 女生们鼓掌,“你哥哥是专业赛手吗?” “我不知道...”她确实不晓得周京臣会滑雪,而且滑得这么好,她以为沈承瀚滑得很好了,没想到周京臣速度更快,腾空的旋转角度更大。 渐渐有男生在赛道外场围观,“那个穿蓝色滑雪服的男人是专业动作啊。” “公子哥吧,这爱好太烧钱了,普通人烧不起。” 程禧不乐意,“烧钱的公子哥多了,烧出成绩的有几个啊,给你们钱训练,练得出专业级吗?” 周京臣率先滑到平坡,摘了滑雪镜和帽盔,沈承瀚紧随其后,气喘吁吁,“你行啊,六七年不练了,技巧没生疏啊。” 程禧过去,周京臣拽她入怀,替她挡着西边山脉刮来的大风,“给谁加油了。” “给承瀚哥哥。” “谢谢禧妹妹啊。”沈承瀚挤咕眼,“我聋呗?你给我加屁了!” 程禧藏在周京臣的滑雪服里,不敢冒头。 离开滑雪场是傍晚六点半。 途经海棠路,道边绵延不绝的海棠树,程禧拍了拍驾驶椅,“承瀚哥哥,停车。” 沈承瀚靠边,熄了火。 她下车,跑向小亭子,窗口售卖平安符和姻缘结。 黄色的平安符二十块,红色的姻缘结三十块。 “灵吗?” “灵的呀!”售货员教她方法,“平安符随便挂,南边有一棵99年的海棠树,姻缘结挂那棵树上最灵验,象征长长久久嘛。” 程禧扭头。 树杈上果然挂满了姻缘结,足有成千上万个,密密麻麻。 “哥哥,一共一百块钱。”她举起两个姻缘结,两个平安符,“咱俩的!” 周京臣慢悠悠地过马路。 这座城市比家里温暖,他没穿外套,棉白的衬衫,黑长裤,扣子系到锁骨,显得清隽圣洁。 他掏皮夹,付了款,扫她的兴,“糊弄人的。” 程禧不理他。 沈承瀚也下车了,迎上他,递了一支烟。 周京臣拇指和食指捏住,略微低头,凑着火苗,猛吸了一大口。 “小姑娘涉世未深,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沈承瀚调侃,“寒山寺的三生三世锁,镀铜的铁疙瘩,不值钱,99块钱一枚,刻情侣名字,抢疯了。” 海棠路风平树静,烟雾吹不散,向上升腾,熏得周京臣眯眼,“你挺了解市场价。” 沈承瀚无奈,“我在国内谈了六个前女友,刻了五枚锁,还有一个拴了姻缘结。” 周京臣咬着烟蒂,露齿笑。 “你呢?” “没刻过。” “瞎扯。”沈承瀚啐他。 “真没刻过。”他面不改色,“忙工作。” “对!我他妈闲得慌。”沈承瀚骂骂咧咧。 程禧在一旁凝视周京臣。 他衬衫袖挽起一折,一手插兜,一手扶着烟,谈笑风生。 时不时扫一眼不远处的车流,人潮。 偶尔懒怠躬身,清理西裤的灰尘,偶尔挺拔如松,眼神梭巡着灯火,像是什么也不在意,又像是什么都唾手可得。 恣意,洒脱,深刻。 “我给华菁菁打电话,揭发你。” 、沈承瀚抽完一支烟,周京臣剩下小半截,不抽了,戳灭。 “你借口搬救兵,其实——”沈承瀚笑容狡诈,“你自己清楚。” “清楚什么?”周京臣面孔阴沉。 正是多雨的时节,气候闷湿,他随手解了三粒纽扣,拢严了衣襟,不袒露,又凉爽,“你打个试试。” 沈承瀚不信邪了,翻通讯录。 翻到华菁菁的备注,“打了?” 周京臣舌头抵出一根烟丝,吐在垃圾桶,抻直了肩背,若无其事地舒展筋骨。 “你小子够硬气的!”沈承瀚非要治一治他的硬气。 电话拨通,华菁菁立马接了。 程禧搅着平安符的流苏穗子,一言不发。 人一辈子,活的就是一个圈子。 在哪个圈,过什么样的日子,“破圈降级”容易,“破圈升级”最难。 她在周家养大,泼天的富贵见识遍了,照样挤不进真正的权富圈。 华菁菁和他们多年不联系,凭着家族的渊源,一联系,要么是未婚夫,要么是大院朋友。 这是祖祖辈辈打下的交际网。 倘若程禧是男孩,如今只能当周京臣的小司机,小助理,任他呼来喝去,只不过她是女孩,周京臣才认了妹妹。 权富圈三六九等,阶级分明。 一级压一级。 官二代使唤富二代,富二代使唤星二代。 如同一座座大山,不可逾越。 “承瀚?”华菁菁颇为意外,“恭喜你啊,大硕士,怎么想起我了?” “咱们知根知底了,你别损我啊,爷爷花钱捐的学位。”沈承瀚倚着树干,“京臣在我这。” 电话里没声音了。 半晌,华菁菁很官方敷衍,“你们兄弟好好聚一聚。” “他不老实啊,对你不忠诚。”沈承瀚笑,“刚下飞机,让我介绍模特,洋模特!他多猖狂,有未婚妻了在外面拈花惹草——” “我们分手了。”华菁菁打断。 沈承瀚当场噎住了。 “唉哟...我等着喝喜酒呢。” 华菁菁苦笑,“你要失望了。” 周京臣踢了他一脚,示意他挂。 第123章 女人似水,禧儿更是 - 上嫁 - 玉堂 沈承瀚震惊,“华老二没了,不愿意联姻了?” “不是。”周京臣轻描淡写,“大难临头各自飞。” “华菁菁竟然是这种女人。”沈承瀚又焚了一支烟,给周京臣,后者拒了。 “自从周伯父和华老二订了口头的娃娃亲,华菁菁一直没正式谈过恋爱,她五年前去新加坡旅游,我亲自招待的,独身。” 周京臣望着车水马龙,霓虹初上。 平静得令人猜不透他在琢磨什么。 “挂上吗?”良久,他侧身问程禧。 她点头。 周京臣带着她朝海棠路的尽头走。 街巷的浮光掠影包裹着他,他的影子亦是长而浓。 程禧鞋尖踩住。 他粗,她窄。 刚要踩上,他恰好挪开,程禧踩的是自己的影子,总是踩不中他的。 “够得着吗。” 她的小动作,周京臣一目了然。 “低的树杈够得着,高的树杈搬梯子...”程禧东张西望,没找到梯子。 “上来。”男人半蹲。 程禧劈开腿,骑在他脖子上。 起初不太适应这个姿势,后来适应了,她也敢发号施令了,“哥哥,往左边!” 周京臣往左。 “往右边!” 他横跨了一步。 程禧举起手,拉树杈,有些吃力。 “哥哥,你蹦高。” 周京臣不动。 程禧扳正他的脑袋,“周京臣,蹦啊——” 男人握住她膝盖,用力一扯。 她整个人摇晃,仓皇搂紧他脖子。 “给你脸了?”周京臣没好脾气,“你来外省,胆子变大不少,指挥起我了?” “差一寸...” “换一根树杈。” 程禧没辙,选了底下的一根。 几乎挂满了,她挤出一小块位置,双手合十,许愿。 周京臣倒不嫌她重,但嫌她磨蹭,“下来。” “马上。”她心无旁骛,念叨着,“周京臣打光棍。” “程、禧。”他一字一顿,腔调寒浸浸。 程禧后颈一凉,重新许,“周京臣娶一个美丽体贴的妻子。” 他腔调缓和,“管你自己,管我干什么?” “母亲平安长寿,周家如意顺遂。” 周京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一句,他皱眉,“你自己呢。” 她扎紧黄丝带,防止平安符坠落,“我许了啊。” 程母,周淮康夫妇,也许了他。 唯独没有她的。 男人托住她屁股,撂在地上,“许姻缘了吗。” “姻缘不是许的,是命定的。丝带上写了,自有天意。” 周京臣注视她煞有介事的表情,先是沉默,旋即也郑重,“丝带的正面写了自有天意,反面你没看吗。” “反面?”程禧没留意,“写了什么。” 他直奔马路对面,“人定胜天。” 程禧跟着他走,又听到他补充,“比如你嫁给黄老太爷,不是天定,是人定的。黄老太奶,懂吗?” “周京臣——”她恼了,捶他。 他脸上是浅薄的笑,精准预判了她的拳法,一躲,一闪,她两拳扑了空。 程禧蹿上去,趴在他背部,“你从小就欺负我...八年了,你还欺负。” “碰瓷是吧。”周京臣扣住她双腿,“你小时候我根本没搭理过你。” 她委屈,“你为什么不搭理我?” “你邋遢,13岁尿床。” 程禧情急之下捂他嘴,“你都告诉谁了。” 周京臣背着她,步伐铿锵有力,“你承瀚哥哥,张家,李家,孙家,老王——” 她瞳孔涨大,沈承瀚升起驾驶位的车窗,拆台,“他吓唬你的,只告诉我了。” 程禧忐忑不安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张家,李家...市里出名的十大家族,有一家知道她初二尿床了,传播范围辐射甚广,她哪有颜面出门了。 “禧妹妹。”沈承瀚发动汽车,和她耍贫,“尿了一滩,还是一片?” 程禧坐好,看窗外。 周京臣漫不经心接茬,“有区别吗?” “有啊!”沈承瀚一副行家的作派,“一滩,面积小,最多浸泡了屁股,一片,面积大,浸泡到腰,起床是浮肿的。” “我记得,是一片。”周京臣偏头,挨近程禧耳朵,极小声,“姑娘长大了,二十岁了,床上也是一片。” 程禧明白他指什么,那夜在浴室的水池台上,周京臣深入抵着她,亲吻她说,“女人似水,禧儿更是。” ...... 返回酒店,是晚上八点。 程禧刷卡开门,“你住哪?” “住里面。”周京臣盯着她手中的房卡。 上次生化妊娠,距今不足一个月,她数日子了,二十八天。 如果...亲密,最早要后天。 “只有一张床。”她不自在,捏着门把手。 “我睡沙发。”周京臣也记着日子,没打算碰她。 房门推开的瞬间,电梯门同时拉开。 高跟鞋辗轧走廊,触目惊心的声响,绕过观景台,停在这扇门的门口。 周京臣本能警惕,余光一扫。 眼底涌动一霎的风浪,又归于寂然。 他站得板正,从容不迫,“您怎么来了。” 程禧插入房卡的手一抖,插歪了,灯没有亮。 走廊一缕橙黄的光幽幽射入,她杵在昏暗中。 周夫人虽然风尘仆仆,威仪却不减,“禧儿,你哥哥带你来玩的?” 程禧手心一汪汪的渗出汗。 “才一天没见,和周阿姨生分了,不认识了?”周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格外瘆人。 第124章 男孩像京臣,女孩像禧儿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弯腰捡起房卡,插入开关。 灯一亮,程禧紧张得一抖。 他察觉到,倾斜身体,掩护住,“我这边有公事,顺便带禧儿出门——” “啪”一耳刮子,周京臣脑袋一歪。 后半句戛然而止。 程禧靠墙,目睹这一幕,瑟缩着。 “我和禧儿讲话,你抢答什么?” 周京臣端正了姿势,唾液咕哝了一下,有血腥气。 他默不作声。 周夫人训斥完,慈祥招手,“禧儿,你过来。” 程禧战战兢兢走过去。 擦肩之际,她余光瞟周京臣,他面颊胀红,清晰的巴掌印,也望着她。 “周阿姨...”她颤音。 周夫人握住她手,“你跑外省玩,怎么不打招呼呢?周阿姨惦记你,下不为例。” “我英语四级没及格,系里有同学议论我订过婚...我心情不好,所以跟着哥哥出来。” 程禧双手冰凉。 周夫人抚摸她的动作幅度稍大一些,她条件反射似的抽搐。 “我打你哥哥,吓着你了?”周夫人好言好语安慰她,“你哥哥没规矩,任性胡闹,我打他。你如果乖巧懂规矩,周阿姨哪舍得打你呢。” 周夫人别有深意,在提醒她。 “禧儿,周阿姨相信你,你心情不好,哥哥可以陪你散心,不过你是大姑娘了,哥哥是哥哥,男朋友是男朋友,什么身份办什么事。以后受委屈了,不舒坦了,柏南陪你。” 程禧慌乱,反应也迟钝了,半晌才开口,“我记住了。” 周夫人严肃盯着周京臣,“进屋,关门。” 她气势骇人,皮包撂在沙发上,“我去医院了。” 周京臣坐在对面,程禧去岛台泡茶。 “我知道。”他风平浪静。 “你现在只手遮天了,虽然人在外地,家里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我和你父亲逃不脱你的眼皮底下了?”周夫人阴阳怪气感慨,“从今天开始,周家的大权归你了,你做主,周淮康和李韵宁听周大公子的调遣。” 他立马站起,“不敢。” 周夫人随之起身,又是一巴掌,“我谅你也不敢!” 新的重叠了旧的,蔓延一层红晕。 程禧不由攥紧了杯柄。 周京臣抄起桌上的纸盒,擦拭唇角,有血丝,他不甚在意啐了口痰,攒成团,扔垃圾桶,“您消消气。” “你和菁菁到底谁主动分手的?” 男人舌尖扫上颚,浓郁的血锈味,“不分先后,达成一致。” “就是你!”周夫人懒得配合他猜哑谜,“菁菁哭哭啼啼,怀疑你自导自演,为了光明正大地甩掉她。” “那是她认为。”周京臣拨弄着手机,心不在焉,“您别管了。” “你父亲告诉过你,菁菁是周家唯一的儿媳人选,你肯娶她皆大欢喜,不肯娶她也得娶。” “是吗?”周京臣抬眸,一丝调笑,一丝凌厉,“周家有什么把柄落在华家的手上了。” 周夫人蹙眉。 “您清楚吗。”周京臣大开大合的坐姿,翘起腿。 “你终究要结婚的,娶其他女人,不如菁菁。”周夫人碍于程禧在场,把柄又涉及程衡波,不愿多谈。 程禧将两杯茶递给周夫人和周京臣,周夫人瞧了她一眼,又瞧周京臣,“禧儿住哪。” “住这里。” “那你住哪?” 程禧杵在那,搅着十指。 “我住这栋楼。” 他只开了一间房,万一编错了房号,周夫人去查岗,岂不是露馅了。 “这栋楼三十二层,你住哪一层。” 周京臣不搭腔。 “到你房间聊聊。”周夫人喝完茶,放下杯子,“禧儿玩一天了,没精气神了,先睡吧。” “我在禧儿的隔壁给您开一间房。”周京臣及时拦了周夫人,“您赶飞机累了,要聊什么,明天聊。” “明天中午返程,我没时间找你聊。”周夫人看出他不对劲了,索性不藏不掖了,拍着沙发扶手,“你睡这啊?” 程禧呼吸一滞。 这时门铃声响了,周夫人烦躁,“不需要客房服务!” “京臣。”沈承瀚的声音,“吃宵夜吗?大排档,我馋这口儿了。” “去开门。”周京臣吩咐她。 程禧走到玄关,沈承瀚一扒头,比划口型,“周伯母发火了?” 她一愣。 “京臣短信通知我的。”他继续比划,“江湖救急。” 程禧回过神,也比划口型,“周阿姨搧巴掌了。” “更年期的女人生猛啊。” 沈承瀚舔了舔腮帮子,旋即嬉皮笑脸进入会客厅,学着古装剧中的太监单膝下跪,手支地,行大礼,“给皇太后请安了——” 他果然擅长哄女人。 周夫人噗嗤笑,破功了,“你少犯浑!” “容光焕发啊。”沈承瀚围着周夫人转了一圈,连声啧啧,“这皮肤,这身材,哪是我的周伯母啊,分明是我的韵宁姐。” 周京臣没忍住,喉咙滚出一声笑,睥睨他,“坐吧。” 沈承瀚坐下,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混不吝模样,郑重其事的,“北航集团不是捅娄子了嘛,京臣来投奔我了,我帮他疏通关系,周伯父避嫌,不方便出面,我爷爷担任过政法委书记,如今在职的是他老人家的后生晚辈,好歹有三分薄面。” 周夫人属实没料到周京臣连沈家也搬出山了,沈老爷子八十二高龄,早已不问政事,除非沈家的子孙有麻烦了,否则天塌了也搬不出他。 “你爷爷有把握吗?”周夫人自然记挂周京臣的安危,拜码头拜到沈家了,证明局面太棘手,太危险。 “咱自家人,我爷爷多费心,想办法捞京臣呗。”沈承瀚抚着周夫人的后背,一下下顺气,“您生什么气呐?这儿子多俊俏啊,我要是女的死乞白赖嫁他,和华菁菁掐架,谁干赢了谁嫁他!然后给周家生一窝小孙子小孙女,您是有福气的。” 周夫人冷哼,表情明显痛快多了,很吃这套,“我和你周伯父只生了京臣一个,我不求多,生一个就行。” “那不行,生一个孙子像京臣,一个孙女像禧妹妹,您养一对儿,解闷子。” 周京臣瞥他。 程禧抓着裙摆,心惊肉跳。 第125章 叶柏南目睹他和她亲密 - 上嫁 - 玉堂 “你胡诌什么呢。”周夫人瞪他。 “侄女随姑啊。”沈承瀚打量着程禧,“禧妹妹漂亮,等您儿媳妇一怀孕,天天看禧妹妹的照片,不看电视,女明星浓妆艳抹的,哪比得上禧妹清水出芙蓉啊,是您养得好。” 周夫人又笑了,“沈家男人正经,偏偏生你这么一个油腔滑调的!” 沈承瀚裤兜里的手机一阵振动,他掏出,不露声色揣回,朝周京臣扬下巴,“客房经理给你拿了一件新浴袍,你回房间试试。” “你们住一起?”周夫人一怔。 “叙旧嘛。”沈承瀚睁着眼说瞎话,面不红气不喘的,“我都下完单了。” 周夫人半信半疑,“下什么单。” “波兰籍的模特,双胞胎姐妹花,您放心啊,有体检报告,没毛病。”沈承瀚贫得很,把花花公子的德性演绎得炉火纯青,“京臣先挑,他挑剩下的,我要,我这方面不挑食。” 太逼真了,周夫人彻底信了,也彻底急了,“你少折腾啊!还拖着京臣,他可不是这种人。” 程禧在岛台重新斟了一杯茶,送回会客厅,沈承瀚挨着周夫人,“二楼的汤泉宫有中药池,舒筋活血美容养颜,我亲自安排您搞全套,保证回家周伯父抱着您不撒手,重温新婚。” 周夫人憋笑,狠狠踹他,“你没大没小!” 恼归恼,周夫人一向是爱美的,一年保养塑形的花销有一二百万,年轻人流行的项目,她统统做过,年长日久不免有副作用。 一次药浴就有美容的功效,她当然要泡。 沈承瀚搀着周夫人离开,周京臣也没再久留。 ...... 程禧失眠一宿。 天亮又睡过头了,十点多钟才起床,去一楼的自助餐厅。 餐厅和泡温泉的会馆是同一家,基本住酒店的客人都会泡,入住有通票。 她夹了水果、素菜、鲜榨豆浆,端着餐盘去靠窗的位置。 一只有薄茧的手从背后捂住她眼睛。 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程禧意兴阑珊,“是哥哥。” “不高兴了?”周京臣俯身,凑近端详她,“下午你承瀚哥哥带你去蔚湖划船。” 薄荷牙膏的清爽味道,扑在她鼻息。 程禧看着他,“你去吗。” “不去。” 她摇头,“我也不去。” 周京臣发笑,椅子挪到她旁边,“我去呢?” “那我也去。” 男人笑声愈发大。 程禧咬着豆浆杯里的吸管,夹了一筷子海带丝,喂他。 周京臣不喜欢凉拌海带,他喜欢温热蒸煮的食物,只是她第一次喂,即使不爱吃,也张嘴吃了。 与此同时,保安发现酒店门口泊了一辆车,十几分钟了,没熄火,挡着路,一动不动的。 敲车窗,“是客人吗?” 下一秒,车窗降下。 露出叶柏南的一张面孔。 他眼中的惊愕未消,目光依然停在餐厅的橱窗上。 程禧去了二楼。 灯牌是:汤泉宫。 “二楼包场了吗?” “一位先生昨晚包了药浴池,温泉池正常营业。” 叶柏南下车,钥匙丢给保安,步履匆匆,“钥匙扣有车行的号码,你联系对方取车,我不租了。” 二楼一整层都是汤泉宫。 一分为二,往左是药浴池,往右是温泉池,各有男、女更衣室。 左边大门竖着告示牌,“对外不开放。” 叶柏南推门,走廊空旷,女更衣室隐隐传出男人的喘息声,略粗,略压抑。 和女孩的呻吟纷乱交织在一处。 他皱眉,循着声源。 每迈一步,喘息和呻吟也加剧。 “你轻点!”女孩哭腔,“你拔鸡毛呢...” 男人鼻梁有汗,一手拥着衣衫不整的女孩,一手探入她长裙,来回蠕动,支出一个鼓包,“你梳头发梳漏了一撮,贴在裙子里,绞住拉链了。” 拉锁的齿刃和长发勾缠,缠得死死的,周京臣解开上面,下面挤得扭曲,越挤越疼,“把这一撮剪了。” “你会剪吗...”程禧犹豫,“我5月1号有比赛,你剪得参差不齐,高清镜头太丑了。” 周京臣板着脸逗她,“回去嫁给黄老太爷,早日给黄老太爷添个老来子,还比什么赛。” 她破涕为笑,“黄老太爷已经坐轮椅了,生得了吗?” “腿脚不利索,不妨碍上床。”他从员工的杂物箱里翻出一副生锈的剪刀,“老实些,扎出血别赖我。” 程禧生怕他剪坏了,“咔嚓”声一响,她问,“你剪了多少?” “剪秃了。” 周京臣原本是在男更衣室换衣服,程禧的裙子卡住了,叫他来女更衣室。 这会儿,他只穿了长裤,浴袍搭在架子上,赤裸的腰背弓起,更衣室是暖光,色调有浓稠的蜜感,暗化了他的斯文白皙,衬得身躯精壮勃发,有一股平日少见的野蛮,狂性。 与怀里的女孩一刚一柔,一硬一软。 极具冲击。 力与美、宽阔与纤弱的结合。 更衣室的帘子不知何时敞开一角,晃动间,又无声无息地合拢。 “先生,抱歉,今天药浴池不接待客人。”一名服务生恭敬迎上叶柏南,作出请的手势。 “酒店在几楼?” “6至32楼。”服务生指着直达电梯,“6楼办理登记。” “多谢。”叶柏南越过服务生,乘电梯上楼。 数字一格格跳动,他站姿苍劲玉立,神色如常。 到6楼前台,出电梯,叶柏南给云航集团的秘书部拨了一通电话。 “为什么海关迟迟没行动。” 电话那头的秘书也奇怪,“复验应该出结果了,一旦确认含有违禁成分,海关必须如实上报。周京臣作为负责人,面临拘捕调查,莫非货物没问题?” “不可能。”叶柏南斩钉截铁,“复验结果只要公开,周京臣难逃一劫,也许被哪股势力暂时压下了。” “周淮康吗?”秘书否决,“他爱惜清誉如同爱惜性命,他宁可舍弃儿子,也会保乌纱帽。” 叶柏南眼底笼罩着寒气,“他最好没出手,倘若他选择护儿子,我一定让他保不住乌纱帽。” 第126章 流产曝光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和程禧一前一后赶回汤泉池。 间隔了五分钟。 周夫人在靠近门口的大池子,周京臣和沈承瀚在靠窗的小池子,分开泡。 她一进去,沈承瀚正在调侃,“涂腮红了?千娇百媚啊,你勾得我心痒痒。” 程禧瞟小池子,周京臣光裸着,红褐色的药汤衬得皮肤极白,左脸的巴掌印也愈发醒目了。 他阖目养神,不理会。 “禧儿,请了中医,待会儿号脉。”周夫人叫她。 她小心翼翼下池子,“我不想喝中药...” 周夫人笑,“你小时候出湿疹,嫌药苦,偷偷倒掉,如今长大了,没长出息。” 周淮康夫妇小病信中医,大病信西医。 平日里调养,滋补,总是炖药膳,春、秋两季,老宅天天弥漫着药材味。 程禧将外袍搭在池边的衣架上,环着胸。 不自在。 “禧儿,和柏南进展怎样了?” 周夫人打量她,出落的是好,要哪儿有哪儿,像牛奶蒸的嫩豆腐,二代小姐们举手投足的贵气、傲气,在普通男人眼中是宝贝,在二代公子眼中,并不讨喜。 他们不缺贵,不缺傲,小姐有脾气,他们更有,互不惯着,互不顺眼。 禧儿不同。 不娇惯,温柔小意,又孝顺,加上周家的背景,简直是豪门大院最理想的媳妇了。 周夫人突然觉得,等个三年五年,耿家的风波彻底平息了,再往上攀一攀,攀一户权势胜过耿家的,财富胜过叶家的,嫁不了年轻的,嫁年纪大的,做不了原配,做续弦,周家含辛茹苦养出一个“标配版的太太”,浪费太可惜了。 程禧拨弄着水,“朋友相处。” “今年中秋我带你回一趟娘家,京臣外公的朋友多,各行各界都有。”周夫人不着急了,慈爱梳理着她的头发,“我知道,市里那些小姐公子排挤你,你们合不来,兴许我娘家那边有合得来的。” 周夫人越琢磨,越恨自己醒悟太晚。 嫁南方不也挺好的? 一则,远在千里之外,和京臣也安全了;二则,北方的烂摊子,对方不晓得,包括和瘸子订过婚,也瞒得住。 情史仍旧是干干净净的,养女嫁了南方的官场勋贵,在北方提起,周家可体面多了。 南北世家联姻,周家与李氏家族在权富圈横着走了。 即使嫁个离异的,丧偶的,男方的身份够显赫,谁会笑话呢,只会眼馋。 “京臣!”周夫人迫不及待,“你不是休假吗?陪我回你外公家。” 周京臣明白,她又打新主意了。 “我先解决完麻烦,再定时间。” 他语气寡淡,浇了周夫人一盆凉水。 片刻的沉默,周京臣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沈承瀚,“你过来。” “在哪都一样。”沈承瀚一挥手,“懒得动弹。” “快点过来。”他不耐烦了。 沈承瀚纳闷儿,环视一圈,发现对面是大池子,程禧袒露的春光在视野里一览无余,而周京臣是背对大池子,什么也瞧不着。 “我是正人君子!”他恼了,“我能占禧妹妹的便宜?” 话虽如此,沈承瀚直勾勾盯着小池子,故意惹毛周京臣。 “过瘾吗。”周京臣睁开眼,逮个现行,“你眼珠子不要了?” “哎,你一个当哥哥的——”沈承瀚抓耳挠腮,“我盯你女人,你管我,讲得通,我盯你妹妹,你管我干什么?她早晚嫁人啊。” 周京臣用草药叶子搓磨胸膛,“现在没嫁,归我管。” “其实何必找别人呢。”沈承瀚嬉笑,“找我啊,我当你妹夫,咱自家妹妹,肥水不流外人田呗。” 周京臣猛地起身,掀起一阵急剧的水浪,摁住沈承瀚肩膀,压下水,“不嫁你。” 沈承瀚呜咽着大笑,从水里拽他的泳裤,抛出水面,“你他妈和我动真格的,我不客气了啊!” 结果辨认反了方向,恰好降落在程禧头上,湿溻溻的,蒙得严严实实。 她一僵,摸索着揭下来。 周京臣的白色四角泳裤赫然映入眼帘。 夹着零星卷曲的毛发。 周夫人脸顿时绿了,“胡闹什么!” 沈承瀚自知闯祸,老实了。 程禧扔不是,攥住也不是,周夫人又在场,她硬着头皮蹚水过去,目不斜视,“还你。” 周京臣一瞥她,整个人水汪汪的,碎发粘在额头,鼻尖一抹红,无数禁忌的画面在他脑海浮现。 她埋在腿间的,跪在床上的,趴在浴缸的... 周京臣下腹一紧。 接过泳裤,手臂似有若无地贴着她。 程禧一抬头。 四目相撞,她仓皇回避。 男人分明是温的,又仿佛火炉炙热。 被他熨烫过的水珠悄无声息钻入心口,烫了个昏天黑地。 留下一片回味的潮意。 没多久,老中医进来诊脉。 程禧搀扶周夫人上岸,倚着躺椅,轮流号脉。 周夫人气血足,保养得格外好,倒是程禧,老中医蹙眉。 “你一个月前有一次暗产。” 程禧迷茫。 老中医解释,“西医称作生化妊娠。” 她瞳孔刹那一涨,惊慌失措,“您千万——” 沈承瀚在窗前打电话,环境吵,周夫人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她身子有毛病?” 程禧后半句哽住。 “暗产之后,比较虚弱。”老中医仔细诊脉,“小姑娘睡眠不佳,神经衰弱,要调一调了。” 周夫人生育过,自然懂得暗产的意思,“医生!”她面色骤变,“您诊脉可诊清楚了,姑娘才二十岁,没结婚,哪来的暗产?” 程禧咬着唇,止不住的战栗。 “我行医四十年,其他不保证,妇科方面我诊脉从无误差。”老中医得意,也笃定,“小姑娘确实暗产了,不超过二十九天。” 是了。 刚好二十九天。 精准无误。 程禧喘息着。 周夫人看了一眼周京臣,又看了一眼程禧,缓缓定格在老中医的身上,“怎么调理呢?” 老中医架上一副老花镜,翻开药箱里的单子,写了十多种药材,配量,“一日两碗煎了喝,连喝一疗程,七天。” “有劳了。”周夫人保持着雍容华贵的气度,“承瀚,你送一送医生。” 沈承瀚嗅出气氛不对味儿了,带着老中医出去。 偌大的汤泉宫,诡异的死寂。 第127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 上嫁 - 玉堂 好半晌,周夫人讥笑,“什么老中医?又不是正经医院的,十有八九是江湖骗子,三脚猫的医术到处坑蒙拐骗。” 周京臣伫立在那,一动不动。 斑驳的阳光洒在百叶窗,照得他面孔深沉,晦暗莫测。 “禧儿,不生气啊,周阿姨为你做主。”周夫人握住她手,劝慰她,“周家的小姐清清白白的,岂是他污蔑得了的?” 程禧强颜欢笑。 周夫人这个态度,一是不完全相信老中医,毕竟没名没姓的,周家只信任名医,大是大非上,周夫人是会谨慎求证的;二是维护周家名声,就算她和周京臣发生了肌肤之亲,周夫人可以挑明,可以打骂,唯独肚子里有过动静,甚至差点结了果子,周夫人绝不敢戳破,也永远不能戳破。 必须装糊涂。 对外,对内,一律掩盖到底。 泡完药浴,吃了特色的红酒虾宴,周夫人得知沈承瀚安排去蔚湖泛舟,也一起同行。 程禧在更衣室换衣服,周夫人不知去哪了,她等了一会儿,先下楼去停车坪。 车门敞开,周京臣在副驾驶,播音乐。 沈承瀚今天负责开车,本来上车了,他忘了带手机,又返回房间拿。 程禧低着头,坐在后座。 酒店位于蔚江桥畔,一座贯穿全市的大桥,习习江风拂过车,拂乱了发丝,她撩开。 忽然,周京臣关了音乐。 透过后视镜,凝视她。 “母亲单独去见那个老中医了。” 程禧心脏狂跳。 周夫人果然去求证了。 “哥哥...” 周京臣拉开置物柜,取出沈承瀚的手机,“沈承瀚借口上楼拿手机,抢先她一步,收买了中医封口。中医会说,你月经不调,导致脉象紊乱,不排除是误诊。” 程禧松口气。 “回去以后,大概率让你复诊。”他摩挲着手机壳,目光悠长,“我会提前打点,没什么可怕的。” 她嗯了声。 周京臣微微侧身,从驾驶椅和副驾驶椅之间,前倾,探臂,动作利落扣住她的头。 程禧视线一黑。 他吻得强悍,深入,手背的血管盘错着,根根膨胀凸起。 眼底烈火翻涌。 焚化一切的蛮力。 车厢太安静了,听得到唇舌搅拌的水啧响。 周京臣舌头是醇厚的红酒味。 像这场禁忌的,隐秘的关系。 令人醉,也令人碎。 程禧推他,“周阿姨出来了...” 周京臣手抵在她胸口,捏得紧紧地。 茧子捻在上面,她受不了刺激,扭动着。 周夫人走出酒店大堂,直奔这辆车。 最后的惊险一刻,周京臣抽离,转回身。 程禧迅速整理好裙子,神色如常望向窗外。 ...... 蔚湖在南郊的大湿地保护区。 是老式的码头,老式的手摇船,周夫人没兴致划,选择了观景游轮。 周京臣和沈承瀚昨晚就相约赛船,选择了手摇船。 碍于周夫人,程禧不好跟周京臣同乘一艘,按道理兄妹同船是理所应当,只不过现在太敏感,程禧不愿再火上浇油。 她主动迈上沈承瀚的船。 周京臣挑了一柄重量适中的手摇木桨,又挑船,“叶柏南上个月在射箭场输了我一块宝玑传世腕表,你赢了给你,我赢了你手上这块给我。” 男人三大门面:名表,豪车,牌子鞋。 公子哥尤其嗜好。 沈承瀚在国外佩戴的是二十万的积家,低调不显眼,防止绑架,回国一直住酒店,也没换款,这笔赌注他赚大发了。 “报价400万的传世经典!陀飞轮那款?”他出其不意甩开船桨,瞬间划出一米多,“成交!” “你耍赖...”程禧舀了湖水泼他,“周京臣没穿完救生衣呢。” “闭嘴。”沈承瀚吓唬她,“再闹丢你下水。” 他自己先乐了,“你哥哥说你是旱鸭子。” “我会游泳。” “一米二的儿童池。”沈承瀚损得很。 程禧抢他手里的桨,他站着,船一晃,失去了平衡,破音大吼,“歪了!” 这时周京臣的船追上,伸出木桨一顶船尾,颤颤颠颠地稳住了。 他臂力强悍,屈膝,弓背,全力划,赶超了。 沈承瀚胜负欲爆发,喊着口号,“宝玑!宝玑!” 船桨砸在湖面,踩了风火轮似的,浪花飞溅。 程禧一边笑,一边捂住脑袋,“我头发湿了!不比了,承瀚哥哥认输——” “凭什么!”沈承瀚瞪眼,“我卖力你享受,你还拖累我,有良心吗?” 远处的湖中央,一艘船慢悠悠的,不划桨,只荡漾,偶尔船头斜了,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摇一下桨,摆正了船头,再继续飘。 是男人的手,修长结实,雪白的衬衫卷绕着,腕骨有一件饰品,依稀是红绳系的楠木珠,只一颗,不像一大串那样繁琐老气,精致又干练。 湖上有十余艘船,只有男人的船是木筏的,有遮雨的船篷,棚子的两端张灯结彩,挂了喜庆的粉皮灯笼。 “哥哥。”程禧指着,“是客人的船吗?” 周京臣眺望那艘船,“是花船,每年七夕夜,演员扮上牛郎织女的造型,游湖娱乐。” “我也要坐。” “花船贵,一小时300,这船120。”沈承瀚逗她,“没钱坐,败家子。” 程禧被逗笑,“我记得你是二代子弟圈中的‘头号败家子’。” “圈内的败家子们抬爱我,给了我第一的美誉。”沈承瀚面不改色。 渐渐逼近花船,男人的轮廓也显露。 程禧终于看清了。 是叶柏南。 他面前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木桌,一手捧书,一手喝茶。 湖光潋滟十里春色,绚丽的灯笼彩花在风里浮动,他白衣黑裤飒飒烈烈,越是清简素雅,越是夺人耳目。 “周总工,北航集团已经火烧眉毛了,你倒有雅兴。”叶柏南恣意悠哉,没有回头,专注翻了一页书。 他的船又斜了,这次,他没动。 任由船头朝向周京臣。 第128章 背叛 - 上嫁 - 玉堂 “叶总工费尽心机陷害我,也辛苦了。”周京臣撂下船桨,倚在船头,似笑不笑打量他,“我来外省避风头,图个清静,叶总工不让我清静,亲自堵心我了。” “周总工认为我陷害你,有证据吗?”叶柏南斜目睥睨,神色镇定,“你自己愿意交易,何况我是付出方,你是获取方,你并无资格埋怨。任何生意都存在风险,5个亿的利润,风险加倍很正常。” “我不如叶总工高明,中计了。不过,风险转移,你听过吗?”周京臣不骄不躁,伸长手臂,拨弄着花船的灯笼穗,“你发现MK合作是一个陷阱,引诱我接盘,本该你承担的风险,转移给了我,而我又悄悄转移给叶总工了。” 周京臣噙着一丝笑,“风险到谁头上,别太早下结论。” “周总工真是大煞风景。”叶柏南合上书,皱眉头,“游船,喝茶,多么美好,谈公事太败兴。” 他扫了一眼沈承瀚,“沈小公子。” 沈承瀚划船到另一头,与周京臣的船左右夹击,围住叶柏南的花船,“叶大公子,多年不见了。” “你长高了。”叶柏南一副长辈的口吻,“你早产,先天不足,七岁没戒奶,你母亲为你雇了三个乳母,奶没白吃,有一米七八了。” 程禧愕然,盯着沈承瀚,“你七岁还吃母乳啊。” 沈承瀚面颊涨红,“叶柏南...我他妈敬你岁数大,你倚老卖老啊!” “补营养有什么错,爱吃多吃,成年男人不也吃吗?”他难得说荤话,端起茶杯,隔空举杯示意,“男人的天性,对吗,周总工。” 程禧触电似的,胸口一阵酥麻。 周京臣确实有这个天性。 那几次,他是爱不释口,变着花样。 她没经验,不晓得唇舌和牙齿有那样多的方式挑逗,吸,吮,咬,吞,又畏惧周京臣醉酒的生猛,初次的体验感不太舒服,第二次才有感觉。 叶柏南视线这时又掠过程禧。 大约是湖面折射的粼白波光太刺目,她瞳孔一颤,不知如何开口,等他开口。 叶柏南凝望她片刻,一言未发,移开了视线。 “周总工,喝一杯吗。” “什么茶?” “极品猴魁。” “名茶。”周京臣扬眉,“什么茶具?” 叶柏南略微一侧身,露出小方桌摆着的茶壶。 “菱花套壶。”周京臣是在金窝银窝里长大的,最识货,“叶家不愧是隐形首富,游湖而已,叶总工也这么讲究排场。” “送周伯父的贺礼。”叶柏南笑,“再贵重,晚辈也应当孝敬。” “哦?什么贺礼。” “寿辰贺礼。” 周淮康5月底大寿,他一贯不设宴,不收礼,除了周夫人娘家亲戚的礼物,包括政界同僚、世家故交,他统统没有金钱往来,杜绝外界趁机贿赂他。 久而久之,没多少人记得他的生日。 叶家夫妇也从没出面道贺过,叶柏南竟然记得。 程禧挺诧异。 “叶总工客气了。”周京臣站起来,长腿一迈,跨到花船的甲板上,叶柏南扶了他一下,拳头扣住胳膊,胳膊反击拳头,沉闷的搏击声。 周京臣稳住,居高临下,“叶总工的身手不一般。” “周总工斯文,不是也有一把硬骨头吗?” 他爆发爽朗的笑声,周京臣同样在笑,一个撤了拳头,一个收回胳膊。 “哎——”码头的工作人员大吼,“危险!不许跳船!” 沈承瀚挥手,“他家有钱,淹死了家属不索赔!” 程禧没忍住笑,托着腮,“你手机响了。” 他没接,“前女友。” “为什么分手?” “你为什么不嫁耿家?”沈承瀚怼她。 程禧恍然,“你前女友也瘸啊。” “周京臣!”他狠狠一甩船桨,“你陪你妹妹,我不陪,她太气人了。” 花船的两个男人相对而坐,气氛和谐品茶,“你划远些。” 沈承瀚不乐意,还是老老实实划远了。 周京臣一连喝了三杯茶,意犹未尽把玩茶壶,叶柏南笑着问,“我特意赶来送这套茶具给周夫人,虽然扰了周总工的清静,值不值?” “你直接送到周家,何必兜圈子呢。”周京臣抬眸,“送礼是借口,你知道我在搬救兵,你想插手阻拦,可惜你没那么大的道行,我搬了沈家出山。” “沈老太爷...90年代在官场叱咤风云的人物啊。”叶柏南故作震撼,旋即一笑,“你猜,沈家会出手吗。” “不会。”周京臣波澜不惊,“沈承瀚传递消息给你,泄露我的行踪和计划,我哪里指望得上沈家呢。” 叶柏南笑得更愉悦了,“被信任的兄弟背叛,什么滋味?” “承瀚的演技越来越好了。”周京臣转动着杯子,“叶总工很得意。” “兵不厌诈,周总工要多多修炼啊。”叶柏南和他碰杯。 他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忽然说,“叶总工安排好云航集团了吗。” 叶柏南眯眼。 “秘书,司机,你是不是忘了通知他们?面对审查,要临危不乱。”周京臣目露深意,“尤其是南茜,必须统一口径,她是跟我合作,不是跟你。” 叶柏南不搭腔。 “你们应该签署了纸质合同,你一份,她一份。她一心留在国内,因此没有将合同传回MK总部,一旦传回,她就要回海外了,她没得到你,她不甘心走。你利用这点,一边钓我上钩,一边销毁了你那份合同,又花言巧语让南茜销毁了她那份。” 周京臣给自己又添了茶,“南茜痴迷你,对你不防备,你拿到她的印章简直易如反掌,以她的名义和北航集团签署了意向合同。正规的流程需要MK董事长签字,可这批货违禁,MK急于出货,由南茜代替了。” 叶柏南眼中的笑渐渐敛去。 “你对外宣称,是云航集团转让给北航集团的订单,主动牵扯进来,打消我的警惕。事实上,你早已销毁了你那份合同,撇得干干净净,南茜手上只有我的合同。” 好半晌,叶柏南鼓掌,“非常精彩,但我不承认。” 周京臣笑出声,再度碰杯。 ...... 沈承瀚在公园外面的亭子买了风筝,一只蜻蜓,一只蝴蝶,“禧妹妹,你怀过孕?” 程禧笑容一僵。 的确瞒不了沈承瀚。 毕竟老中医是他请来的。 “我不是好奇你的隐私啊,我好奇你男朋友。”他咂嘴,“你只谈过耿世清吧?” 她转身,在草坪上跑,“是老中医误诊了。” 沈承瀚闻言,也没多问。 花船缓缓靠岸,周京臣注视着草坪里奔跑的程禧,她个子不算小,骨架细,背薄,显得小,跑步姿势一蹦一颠的。 他分明心不在焉,却又有条不紊,“这是你我之间的第一战吧。” 叶柏南也注视着岸边,“我和周总工不是一直在斗吗。” “曾经,是叶总工和周总工在斗,以后,是叶柏南和周京臣在斗,一公一私,不一样。”周京臣腔调意味不明,“叶总工的目标不止我,我父亲,母亲,甚至李氏家族。他们在一日,保我一日,我在一日,抵挡你一日,所以你哪个都不放过,对付整个周家。” 巨大的游轮驶过,掀卷着漩涡,叶柏南杯口朝下,褐色茶汤在湖面溅起小浪花,消失无踪,“可以不斗。” “什么条件?” 汽笛轰鸣,覆盖了叶柏南的声音,虚虚听不清,“我娶程禧。” 第129章 你霸占着妹妹 - 上嫁 - 玉堂 “你够执着。”周京臣一张脸幽深晦暗,“我从不怕斗。” “周总工宁可和我斗,不肯把程禧嫁我了?”叶柏南低头嗅茶香,若有所思,“你霸占着妹妹,不准嫁耿家,不准嫁叶家,是什么原因呢。” 这句话,勾得周京臣脸色更暗了。 “她从12岁到20岁,是周家养,从20岁到30岁呢,周总工养吗?” 叶柏南一饮而尽,迎上他戾气的目光。 “你以什么身份养呢。”叶柏南不介意惹怒他,“周总工的妹妹与叶家的大少奶奶,后一种体面,对周家的伦理名誉也安全,你觉得呢?” 周京臣胸膛起伏,不远处的岸上是程禧的叫声。 “承瀚哥哥——你的风筝线缠住我了,要掉了,你往左!” 沈承瀚没陪女人玩过风筝,他历任女友只喜欢花钱购物,他也喜欢刷卡,突然返璞归真了,他不适应,手忙脚乱的,“哪边是左啊?” 程禧也乱了,“左边是左!” 结果,沈承瀚依旧往右。 两人脑袋撞脑袋,摔在地上。 她气出哭腔,“你成心的...” “别哭,小姑奶奶!”沈承瀚满头大汗,“你哥哥听到麻烦了!我给你买项链,买爱马仕...” 折腾了好一会儿,沈承瀚被周夫人叫走了。 程禧继续放,下一秒,草坪晃过一抹人影,站在她身后。 “我去学校找你了。”叶柏南握着线轴,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眼神追随风筝,“你同学告诉我,你和哥嫂在外省旅游。” 她不吭声。 “我见到你哥哥了,你嫂子呢。” 程禧望着叶柏南。 他最适合白衬衫了。 烂大街的颜色,他穿出清隽脱俗的风韵。 她有直觉,叶柏南知道了什么。 但没戳破。 “周京臣和华小姐分手了。” “周京臣?”叶柏南面容含笑,眼底没有笑意,“你不喊哥哥吗。” 风筝线越绞越紧,程禧索性不挽救了,任由它下坠,“有时喊哥哥,有时喊名字,我和他不是亲兄妹,不计较喊什么。” 叶柏南仍在挽救,他大步后退,拽着线轴,不救活不罢休,“喜欢划船吗。” 他并没纠结于她对周京臣的称呼。 “喜欢。” “放风筝呢?” 她仰头,“也喜欢。” 风筝在他手中起死回生,停止了下坠,从低空一寸寸攀至高空,“泡温泉,喜欢吗?” 程禧心口一咯噔。 偏头。 叶柏南沉稳从容,神情瞧不出一丁点变化。 阳光下,洁白的衣领,肌肉匀称的臂肘,一如既往。 似乎是她多虑了。 “周阿姨喜欢,我才泡的。” 叶柏南将风筝重新交给她,“嗯。” ...... 周淮康中午高血压发作,万幸救治及时,已经恢复了。 可周夫人心里不踏实,夫妇感情一向好,周淮康又位高权重,半点马虎不得,她匆匆订了傍晚回去的航班。 事发紧急,她顾不上程禧,加上沈承瀚很会哄她,念叨着和禧妹妹投缘,不舍得禧妹妹,非要留下程禧,周夫人虽有顾虑,也勉强答应了。 飞机落地是八点,周夫人进家门是九点。 周淮康刚吃完粥,躺在沙发上看法律讲堂。 “你下个月大寿,柏南送了你一套紫砂茶壶。”周夫人吩咐保姆打开行李箱,取出礼盒,“蛮精致的,是13年春季艺术拍卖会的压轴藏品,我父亲有一套,你向他讨要过,他没给你,给我妹夫了,柏南圆了你的遗憾。” 周夫人脱了外套,十分感慨,“其实柏南不错,你既然不同意他和禧儿,想必有你的道理,我也不违背你了,我打算带禧儿回一趟娘家,有合适的达官显贵,先接触,万一成了呢,南北联姻,多显赫啊!万一不成,只当探亲了。” 她说了什么,周淮康一个字没听进去,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桌上的茶具。 紫砂通透细腻,在灯光下油润厚重的光泽。 “柏南送我的寿礼?”许久,他开口。 周夫人累极了,捏着肩膀,“你快泡一壶茶,尝一尝。” “明天吧。”周淮康毫无兴致,“喝茶睡不着觉。” 这一夜,他没喝茶,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仿佛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周淮康自驾出门了。 街道冷清,从西城区到东城区原本四十五分钟的车程,半小时就到达。 他看了一眼腕表,韵宁七点半起床,最迟七点二十五分返回老宅。 否则她一定会盘问的。 两三分钟后,副驾驶的车门拉开。 女人戴着墨镜,帽子,围巾,全副武装,干脆利索掏出手机,搁在中控台上,“我不录音,你要讲什么,尽管讲。” 第130章 是我对不起你 - 上嫁 - 玉堂 周淮康尴尬又拘束,和女人解释,“我白天身边有秘书和警卫员,晚上在老宅,不方便单独见你,所以一大早约你了。” 女人摘了墨镜,保养极好的面孔,“你和周夫人是模范夫妻,无论你的工作多忙碌,周夫人一个电话,你马上赶回家,圈里的官太太阔太太,没有不羡慕她的。” 周淮康听出她的讥讽之意,安慰她,“叶先生更是模范丈夫。” 叶太太嗤笑,“他追了我三年,我跟了你,你又甩了我,我怀着柏南嫁他,他恨我,恨肚子里的野种,柏南出生后,他家暴我,也打骂柏南。直到我生了柏文,他有亲儿子了,态度才和蔼。” 回忆诛心,叶太太眼眶泛红,“我的日子是好过了,柏南的日子依然不好过,老叶发达后,把他扔去国外。他二十岁那年,老叶心脏病加重,柏文年纪又小,不得不召他回国,在叶氏集团担任副总。名义上是副总,可老叶处处防备他,资产是留给柏文的。” 周淮康默默坐着。 “柏南的性子狠,有主意,辞职去了云航集团,一步步熬到总工程师,副董。再后来,柏文当刑警,老叶没指望了,只能让柏南继承。”叶太太摩挲着玉镯子,“兄弟俩关系好,柏南不怨弟弟。” 周淮康双手剧烈抖着,从烟盒内嗑出一支烟点燃,又打开车窗通风。 “是我对不起你。”他怅然若失。 “你什么时候怀疑的?”叶太太蹙眉,“柏南长得不像你,像我。” “月初...”周淮康大口吸烟,麻痹自己,“我办公室的意见箱,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写叶柏南流着我的血脉,是周家的大公子。” 叶太太没吭声。 难怪。 周夫人2月份撮合柏南和禧儿,他不拦着。 那会儿,他蒙在鼓里。 现在真相大白,他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怕露馅,怕面对儿子。 和耿世清的订婚宴上,禧儿是叫了爸妈的。 倘若柏南做了周家的女婿,叫他爸,岂不是他日日夜夜的噩梦了? 他一辈子的清白作风,周夫人对外自夸的“御夫有术”,全部崩塌了。 权贵周家,巨富叶家。 如此劲爆的瓜葛,可想而知掀起什么风浪了。 “我们三十年形同陌路,大半生过完了,你又何苦闹这一出呢?” “我闹哪一出了?”叶太太反驳,“我没写过信!李韵宁至今不晓得你我的旧情,你搭上她,私下抛弃我,两段感情你处理得天衣无缝,我如果要闹大,周家已经天翻地覆了,会这样太平吗?” “我不愿意抛弃你!”周淮康情绪激动,“太穷了...我父亲是书记,得罪上级了,官职没保住,去乡下种地,奶奶瘫痪,妈妈有病,我在党校读书认识了韵宁,她姑姑是我的政治老师,我不是没犹豫过!” 叶太太撇开头,抹了下眼泪。 “我娶了韵宁之后,有心补偿你,也汇过款,可你搬家了。”周淮康递给她纸巾,她没接。 “前尘往事了,不提也罢。”叶太太推车门。 周淮康情急拽住她,“即使你没闹,那柏南呢?” 她骤然停下。 “柏南送了我一套紫砂菱花壶,作为寿辰贺礼。”周淮康语调也是抖的,“菱花...你的名字。” 叶太太扶车门的手一紧。 “而且京臣调查长平妇幼了!柏南在那里出生的,档案是6个月早产,实际上是足月生产,京臣在寻找接生的护士,纸包不住火了...” “你周家的后院起火,与我无关。”叶太太挣脱他。 “菱花!”他声嘶力竭。 叶太太再度停下。 “叶先生知情吗?” 她深吸气,“不知情。” 周淮康稍稍安心了一些。 是了。 叶先生是商人,攥着这么大的把柄,哪有不利用的道理呢。 叶氏集团盖房子,建娱乐城,搞医药,各种生意,是市里批手续,尤其是娱乐城,年年查,年年罚,最需要保护伞了。 想到这,周淮康又不踏实了。 一旦败露,叶先生威胁他呢,拉他蹚浑水呢? “菱花。”他追下车,“一定瞒着叶先生!对你也好。” “是对你好吧?”叶太太冷笑。 周淮康感到无力,无奈,“我承认欠你们母子的,但是菱花,咱们分开,你没告诉我怀孕了——” “我告诉你怀孕了,你会放弃李氏家族的大小姐吗?”叶太太打断他。 周淮康哑口无言。 “你今非昔比了,岳父也死了,你知道柏南是你的儿子,你敢认吗?你连女婿的机会也不敢给他。”叶太太一字一顿,“周淮康,我比李韵宁了解你。” 周淮康杵在原地许久,怎么回到老宅都是稀里糊涂的。 “你去哪了?”周夫人迎上他,“医生嘱咐你卧床休养,你竟然自驾出门!” 周夫人一边埋怨,一边帮他脱外套,“京臣明天回来,他在电话里说,要办一件大事。” 周淮康魂不守舍,坐在餐厅,“麻烦解决了吗?” “这倒没说。” 周夫人也坐下,舀了一碗汤,“你没回答我去哪了。” “去公园了。” “楼下有公园啊。”周夫人疑惑,“你不去近处的,去远处的干什么。” “去腻了,换个新鲜的。”周淮康烦躁。 周夫人叹气,“人老了,脾气也大了。” 吃完饭,保姆取了一个上门快递,交给周淮康,“是您的。” 平常,他根本不理会,也没有快递,今天,仿佛有感应,他接过,标签是同城寄件。 拆开,一组相片。 他大惊失色,站起来,“谁送上门的?” 周淮康前所未有的失态,保姆懵了,“快递员...负责这小区的。” 他脚下发飘,在客厅兜圈子。 和叶太太在桥边见面被偷拍了。 叶太太安排的吗? 周淮康宁愿是她,起码她在明。 若不是她,潜伏在暗处的那个人,才危险。 照片是信号。 对方在提示他,要出手了。 ...... 程禧睁开眼。 周京臣仍旧睡着。 她恍惚,伸手戳他下颌。 胡茬刺得她缩回手。 周京臣荷尔蒙分泌旺盛,喉结,毛发,小腹的沟壑线条,总是刚硬的,浓郁的。 他疯了一夜。 沉迷她身体的每一寸。 她记得,周京臣几乎掏空了。 起初特别猛,最后那两次他明显累了,哄着她主导的。 “饿了?”男人眼皮颤了一下,嗓音是清晨的醺醉感,“订了十点送餐。” 程禧瞧了一眼床头柜的手机,九点五十分,她爬起,周京臣将她拖回被窝,吻她脖子。 扎得痒,她扭动着,不小心蹭到他的臀。 周京臣没穿内裤。 赤裸压着她。 粘腻的湿吻声,撩拨勾人。 第131章 动情 - 上嫁 - 玉堂 “还行吗。”他闷哑,动情得很。 程禧清楚他要继续,“不行...” 一碰,酸胀的。 没肿,也快要肿了。 周京臣低头亲她。 “你没刷牙...”程禧嫌他。 “不亲?”他表情严肃。 她捂住嘴,摇头。 周京臣横抱起她,进浴室。 “惯的你。”他生气拧开花洒,“敢嫌我了?” 程禧怕了,“哥哥,我没洗漱,你也嫌我啊。” “巧了。”他阴恻恻笑,“我不嫌你。” 温度热,浴房内雾气朦胧,她抬眸,男人短发浇得湿漉漉,他向后一捋,梳成一个光洁英气的背头,水流下,周京臣满是情欲的脸。 从无数的毛孔,贲张而出的情与欲。 俊朗,也堕落。 程禧趴在水池台。 周京臣拨开她后背的长发,细窄的脊骨弓着,他鼻梁贴上去,浮着沐浴乳的幽香味。 “喜欢我吻哪里?” 她轻轻战栗。 周京臣沿着她身躯往下,用力托起她,分不清是淋浴的水,还是她的水。 他有多禁欲,另一面就有多放浪。 镜子中,是他肩颈鼓胀的一缕缕青筋,藏在遒劲的肌肉里,他那样高大雄壮,包裹住她,像一汪浪潮吞没了贝壳。 “哥哥...”她难耐抓住他头发,天花板是奶白的瓷砖,灯光一闪一闪,她呼吸着,“你会结婚吗。” 男人顿住。 下一秒,直起腰。 却没答复她。 客房经理过来送餐,周京臣吩咐刷备用磁卡。 沈承瀚正好下楼找他,发现房门敞开,溜达进来,“准备去玩什么啊?我的禧妹妹。” 他歌声高亢,“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 一门之隔,程禧皮肤烧红,周京臣看着她,也逼她看着。 “刺激吗。” 他问。 程禧呜咽。 周京臣嗜好在这种时刻,讲骚话。 偏偏是她做不到的。 “感觉强烈吗?”他唇抵在她耳朵。 “承瀚哥哥在...” “不管。”周京臣撑住大理石墙,胡乱吻着她。 “周公子,您的餐齐了。”客房经理摆好盘,关门离开。 沈承瀚围着餐桌,“这是早饭是午饭啊?”他夹了一颗生煎包,“禧妹妹,你不吃,我全吃了啊!” 喊一句“禧妹妹”,程禧紧张一颠。 周京臣大汗淋漓。 “她不舒服,吐了,你下午再来。” 沈承瀚一愣,走到卫生间门口,影子映在磨砂门上,“喝药了没,我陪陪禧妹妹?” 程禧吓坏了,哭出声。 周京臣受不住那股血气上涌的滋味,从腹部到头皮,过电流一般,他没控制住,咬着牙一抽搐。 哼吼声传出,沈承瀚明白了。 再跑,来不及了。 门一开,周京臣勒住他衣领,一推,一踹,一气呵成。 沈承瀚竖起大拇指,“你个斯文败类,你个衣冠禽兽,大佬一鸣惊人啊。” 水声响着,程禧在洗澡。 周京臣面色平静,“去会客厅。” “叶柏南昨晚也回去了。”沈承瀚跟着他,“和周伯母同一架航班,周伯母在头等舱,他在经济舱,故意躲开。” “他很好奇,我怎么全身而退,又怎么反击。”周京臣系上浴袍的束带,端起一杯豆浆,“你双面间谍演得不错。” “下次别指使我演戏了。”沈承瀚懊恼,“我和叶柏南不共戴天,他揭我老底!” 周京臣说,“以后可不能笑话你的禧妹妹尿床了。” 浴室的水声这时停了。 程禧拉开门缝,缩头缩脑。 周京臣让沈承瀚先走了。 她蹿出来,扑到他怀里,动作幅度太大,浴巾掉在地上,她弯腰捡。 男人一把摁住她,“不遮最漂亮。” 青天白日的,程禧脸皮薄,非要遮。 周京臣大开大合的姿势,倚着沙发,搂她躺在怀里,喂了一口粥。 “我不爱吃肉圆粥...” “补充体力。”他舔干净她嘴角的米渣,“禧儿辛苦了。” 程禧臊红。 周京臣一勺勺喂,她一勺勺吃。 阳光射透窗帘,暖烘烘的。 “承瀚哥哥在蔚湖问我,是怀过耿世清的孩子吗。”她仰头,自下而上望着周京臣,“我没出卖你。” 他笑了一声,“你觉得承瀚哥哥蠢吗。” 程禧分析了一番,“不太聪明...他七岁喝母乳,他是不是姐弟恋?”她兴奋眨眼,“风韵犹存的熟女。” 周京臣在沈承瀚的朋友圈见过他那些前任,“女朋友们年龄应该比他小。” 女朋友们... 普通男人谈四五个,情感经验算是丰富的,二代子弟谈四五个,算是纯情的,达到“女朋友们”的量级,至少十个以上了。 程禧啃着指甲,“那你呢?” “我也没谈过比我大的。” “谈得多吗。”她倒是不了解他的情史。 “不多。” 程禧比划手指,“1个。” “那自然比1个多。”周京臣抚摸着她水淋淋的发梢。 “2个。” 他视线一垂,“你猜不出的。” 程禧背对他。 “你耍什么小脾气?”周京臣没忍住笑,“收拾行李,明天返程了。” 她怔住。 好一会儿,程禧侧过身,“这么快返程吗。” “嗯。”周京臣知道她想留下,也仅仅是知道。 无法留下。 程禧抱住他。 “华小姐不在老宅了,我搬回老宅。” 周京臣笑她缠人,“老宅人多眼杂。” 她丧气。 “我可以每天去学校看你。” 程禧又高兴了,“你不折腾吗。” “确实折腾。”他若有所思,“不去了。” 她埋在周京臣的臂弯里,头顶是男人温沉的笑声。 其实程禧心知肚明,回去,这一切不复存在了。 如同一场不真实的梦。 是梦醒时分。 第132章 勿忘我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在云航集团的总工办,待了一天一夜。 空港海关、区公安局联合搜查,例行盘问。 队长捏着一个塑料小包,走向他,“叶总工,空港关务员在本月19日扣押了一架货机,机舱查获‘阿莫达非尼’两万粒,属于国家一类管制精神药品。”男人撂下,又拾起一个圆形的糖果铁盒,“含有可卡因和大麻成分的胶囊、溶剂一共十五箱,这是医院的红色处方药,绝不允许流入市场。” 办公桌后,叶柏南的白西装微微发皱,气势不减,“是云航集团的货机吗?” “是北航集团。” 叶柏南从椅子上起来,双手插兜,“北航集团的董事长休假一年了,代理董事长是周总工。他的订单,他的生意,为什么找我呢?” 队长和下属对视一眼,“周公子实名举报的,他知道这批货有问题,在货机入境前,亲自通知了海关,我们直接在机场封锁卸货。” 叶柏南眯眼,若有所思。 怪不得。 北航集团的货机查出大量违禁物,按流程,集团法人、项目主管、飞行员必须马上控制审讯,周京臣却对外宣称休假,去外省游山玩水,北航集团也照常运营,叶柏南以为是“周淮康的公子”来头大,背景硬,海关不敢贸然抓。 原来,周京臣是卧底。 帮海关递消息,钓大鱼,截获了一大批非法入境的赃物,守住了市场安全,立大功了。 这下,周京臣在二代子弟中,更风光了,北航集团也会荣获一个市级优秀企业的称号。 好高明的一招。 他设局,周京臣破局。他迈一步,周京臣算计一步。 到头来,周公子反而大出风头了。 叶柏南轻笑。 棋逢对手,最有意思了。 “何队,喝咖啡吗?”他打开玻璃柜,“阿拉比卡,罗布斯塔,喜欢哪款咖啡豆的口味?” “我不喝。”队长盯着他,“叶总工和MK集团的南茜是什么关系。” 叶柏南把玩着磨豆器,十分平静,“这和案子有关吗?” “南茜说,她是为你来国内,MK集团在大中华区的业务合作由她全权负责,她只和你签约了这笔订单,你擅自转让给北航集团,她不知情。” 玻璃上,映出叶柏南的一张脸。 幽深,诡暗。 周京臣又将了他一军。 搭上南茜了。 南茜愿意登上周京臣那艘船,一定得到了承诺。 这份承诺,是他给不了的,但涉及他。 他随手拿了一罐咖啡豆,面无表情转身,“我确实和她谈过合作,没来得及签约,她是外籍,在男女私事上心术不正,我察觉后,婉拒了。周总工很感兴趣,于是我主动为他牵线,至于MK集团运输什么货物,我并不了解。” “你牵线?”队长半信半疑,“同行是冤家,北航集团和云航集团又存在商业竞争。” “于公,我没理由牵线,于私,我有理由。”叶柏南笑意深浓,“也许未来周总工是我的大舅哥呢。” 队长恍然。 周淮康夫妇有一位养女,和耿家的公子订过婚,又解除婚约,是传遍了的。 讨好大舅哥,那合理了。 “南茜与我有私人恩怨,你们也经常碰到情杀案件,疯子的证词,可信吗?”叶柏南神情自若启动咖啡机,“MK集团的货物违禁,南茜不无辜,她是罪犯之一。我叶家是本土企业,对市里的经济税收贡献巨大,你们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冤枉叶家长子,一旦引发争议,多少民营企业家寒心呢?” 队长意识到严重性,不吭声了。 叶柏南倒了一杯咖啡,“何队,解解乏吗。” “不了。”队长没接,“我们先回局里,后续有任何调查——” “我配合。”叶柏南自己喝了一口,举杯示意,“辛苦诸位了。” 送走这群人,他面孔一沉。 拨通内线。 秘书很快进来,“叶总工,华夫人下午出院了。” 叶柏南坐回办公椅,“南茜呢。” “在区局。” “有人脉吗?” 秘书试探,“您弟弟是支队的副队长...” “柏文不能蹚浑水。”叶柏南干脆否决了,他叩击着烟灰缸,有一下没一下的笑,“我记得你叔叔是后勤。” 秘书迟疑,“我叔叔没权力...” “捎一句话而已。”叶柏南审视着秘书,“不肯为我效劳吗?” 秘书怕极了他。 集团员工都夸他平易近人,温文尔雅。只有秘书清楚,伴君如伴虎,叶柏南的手段相当深不可测。 “我尽力。” “是你叔叔尽力。”叶柏南拉开抽屉,扔出一枚厚厚的信封,“买酒,买茶,替我拜访你叔叔。” 与此同时,周京臣挂断了保镖的报信儿电话。 “因爱生恨的女人,往往给予男人最致命的一击。叶柏南利用南茜陷害我,结果内讧,南茜反咬他。”周京臣似笑不笑转动着手机,“他纵横商场多年,唯一一次栽跟头,竟是栽在女人的手里。即使他撇清了,口碑也受损,云航集团百分百会处置他。” 沈承瀚单手扣着方向盘,吊儿郎当感慨,“所以啊,得罪男人,别得罪女人。男人捅你一刀,有办法抢救,女人捅的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是吗?”周京臣揉了揉程禧的头发,逗弄她。 她捧了一竹筐新采摘的草莓,“是。” “万一我得罪了你呢?” “我原谅你。”程禧挑了一颗最酸的,喂他。 周京臣没防备,咬了半个。 她睁大眼,“什么味道?” 男人清俊的五官拧成一团,狠狠抽她屁股,“奸诈,发坏。” 程禧笑着躲开。 “禧妹妹,回去想不想我啊?”沈承瀚风流兮兮的,也逗她,“想我了,给承瀚哥哥打电话,哥哥去陪你。” “我想你干什么啊,你又不帅。”程禧反逗他。 “不帅?你有审美吗,尿床妹。” 她不甘示弱,“母乳哥。” 车窗外是长长的老胡同,晾晒着水染的绸缎,不远处的石阶铺满了去年的麦谷,金灿灿的。 半山的烟雾,半山的黄。 “哥哥,是乡下!”程禧趴在玻璃上。 周京臣揽过她,吻她的眼角,“是乡村景区。” 沈承瀚减速,瞟了一眼村口的匾额,“这村子的名字挺有意境——勿忘我。” 车驶出一段了,程禧仍旧在回头张望。 “瞧什么呢。”周京臣挨近,拥着她。 “哥哥,勿忘我。”她歪着头,和他脸贴脸,轻声细语。 他闷笑一声,“傻话。” 第133章 周京臣订婚 - 上嫁 - 玉堂 回去一连两天,周京臣没联系她。 程禧联系了他一次,是秘书接听的,在忙。 她以为周京臣忙完了会来学校,可直到第四天,依然杳无音信。 傍晚,程禧回了一趟老宅。 一进门,客厅布置了全新的装饰,大红色的沙发罩、羊绒毯、窗帘,周淮康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喜欢棕的灰的,周夫人平时也顺着他的喜好,极少改动。 这是头一遭。 “禧儿小姐回来啦?”保姆从厨房探头,“我煮了龟苓膏,在冰箱里,您尝一碗。” 程禧将餐盒交给保姆,“我下班路过张记老字号,买了周阿姨爱吃的糯米栗子糕,特意多撒了黑芝麻。” “张记又营业了啊?夫人最近馋这口儿呢。”保姆一块块夹在盘子里。 她倚着屏风,假装不经意,“哥哥不在?” “你哥哥去华家下聘了!”保姆眉开眼笑,“夫人可开心了!你不懂,男人恋爱归恋爱,结婚归结婚,不领证就有分开的变数,订了婚是双方的约束,同居磨合、怀孕生子...你哥哥啊,算是被绑住了。” 轰隆。 程禧眼前一黑。 险些摔倒在地上。 她本能攥紧了屏风扶手,“周京臣和华小姐不是分手了吗?” “复合了呀!其中有什么隐情没讲,你哥哥月底举行订婚仪式,夫人也吓一跳呢!太仓促了。”保姆封好红包、喜包、首饰包,足有十几个包,对华菁菁不是一般的重视。 她呆滞着。 周京臣要订婚了... “禧儿!帮我选一条!”周夫人匆匆下楼,一手拎了一条项链,“是佩戴翡翠的,还是澳白珍珠的?匹配我这套礼服。” 程禧一动不动。 “禧儿!”周夫人着急,拽她。 她回过神,语不成语、调不成调的,“翡翠适合...” 周夫人满心欢喜,也没发现她不对劲,“你哥哥啊,主意太正!菁菁又什么都由着他!两人不晓得商量了什么,搞了个假分手,连我也蒙在鼓里!” 假分手... 程禧握着拳。 那她呢。 外省三天三夜的宠爱与痴缠,又算什么呢。 是玩玩吗? 西崇滑雪场漫山遍野的晚霞和雪光...海棠街的平安符和姻缘结... 是周京臣抱着她亲手绑在树杈上的。 他为何骗她呢? 分明要娶华菁菁了,为何在她面前演戏呢。 周夫人推着程禧去房间里换了裙子,粉白色的,既不喧宾夺主,又喜气洋洋。 “你周叔叔去视察国企了,赶不回来。他嘱咐我不要怠慢了华家,毕竟华团长没了,留下孤女寡母的,更要郑重其事。” 周夫人整理着程禧的衣领,“咱们一起去华家,你嘴巴甜一些,周家的小姐要有世家小姐的端庄知礼。本来我打算去学校找你的,在车上换衣服,你正好回家,省得耽误时间了。” 程禧浑浑噩噩跟着周夫人上车。 华家在东城区,一座老式的小洋楼。 外墙已经掉漆了,据说曾经是某位大军阀四姨太太的住处,内部家具也是老式的,虽然陈旧,不花费一亿两亿是拿不下这栋洋楼的。 贵在历史底蕴。 ...... 华家的保姆迎接周夫人进客厅。 程禧看到圆桌上堆积如山的聘礼,一件件裱了喜字、绣了喜花,精致又富贵,她心口猛地一揪。 像是无数尖锐的石子,在她体内这里砸一下、那里撞一下,密密麻麻地爆碎,炸得她皮开肉绽。 这么隆重的聘礼,周京臣瞒着周淮康夫妇,瞒着所有人,置办得井然有序,体面合礼数。 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 是准备很久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失控战栗着。 撕心裂肺的疼。 每一寸骨血都疼。 和他之间的结局,她并没期待太多。 隔着千万重山。 千万道沟壑。 无法跨越。 如今,周京臣是华菁菁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了。 她仅剩的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 “亲家母——”周夫人春风满面,“恭喜了。” “同喜。”华夫人坐着轮椅,气色不太好,“我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扫周家的兴了。” “您生了一个好女儿,周家添了一个好儿媳,怎么是扫兴呢?”周夫人在富太太圈里,很摆架子,但在官太太圈里,一贯是八面玲珑,接触过她的人,没有不称赞她的。 华夫人欣慰,“可惜,老华没等到这一天,菁菁的婚事一直是他的牵挂。” “爸爸在天有灵,会高兴的。” 程禧抬头。 华菁菁挽着周京臣从二楼下来。 她穿了旗袍,盘了发髻,气质完全不一样了,衬得起“小周太”的风范。 周京臣是同款的中式西装,酒红色,显得他愈发白皙,英朗。 保姆在一旁说,“姑爷和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呢。” “京臣是才貌双全!”华菁菁反驳,“我的貌哪有他好啊。” “菁菁,你臊不臊啊?还没结婚呢,护着老公了!”华夫人取笑她。 姑爷... 程禧只觉得一根棒子在搅,搅她的五脏六腑。 搅得她没有一丁点力气。 哭不行,笑不行,活生生剥了一层皮。 偏偏周夫人招呼她,“禧儿!过来啊。” 她愣怔着,缓缓走过去。 每迈出一步,仿佛坠着铅,刚拔出泥潭,又陷入泥潭。 华菁菁望向她,偌大的客厅鸦雀无声。 程禧喉咙又涩又涨,挤不出一个字。 好一会儿,她哽咽着,“哥...” 周夫人蹙眉。 周京臣一言不发,眼底是骇浪,是潮涌。 程禧指甲盖死死地掐入手心,逼自己镇静,不失态,“哥哥,嫂子。”她清了清嗓,“订婚快乐...” 华菁菁的目光意味深长,笑容亦是不纯粹,“没正式订婚,只是下聘礼,30号的订婚宴,你再喊我嫂子。” 她整个人在颤。 “前几日,她不是喊过嫂子吗?” 程禧看不见周京臣的脸,只听见他声音。 “随她的习惯吧。” 第134章 我恨你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在双方长辈面前,认可程禧称呼嫂子,华菁菁自然开心,“禧儿,听你哥哥的吧!” 程禧一口接一口吸气,仍旧压不下哽在喉咙的酸胀感。 周夫人坐在沙发上,掏出喜包,彩包。 华菁菁推辞,“订婚宴再给我。” “订婚仪式上另有一份。”周夫人塞她手里,“菁菁,我唯一心仪的儿媳就是你了。所以爱之深责之切,得知你们分开,我去医院大闹了一场,不怪伯母吧?” “伯母打骂我,是我的福气。”华菁菁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亦有人情交际的圆滑,“我希望自己八十岁那天,伯母也有力气教训我,我才高兴呢。” “我活到你八十岁,岂不是老妖精了?”周夫人大笑,拉着她,看了一眼周京臣,“订婚宴筹备完了吗。” “筹备完了。” 周京臣穿红色,胜过黑色。黑色显气场,红色挑剔,越挑剔的,在他身上越是出类拔萃。 伫立在那,别有一番男人的风韵。 保姆端上茶盘,华菁菁挨着周京臣坐下,不忘贤惠招待程禧,“禧儿,你不爱喝茶,喝果汁吗?” 她摇头。 “不用管她。”周京臣发话,“她渴了会喝。” 华菁菁朝程禧莞尔一笑,不搭理她了。 周夫人拿了其中一杯茶,“你们为什么假分手?” “伯母,我们根本没分,是演戏的。”华菁菁挽着周京臣的胳膊,“京臣说,母亲病房的护士被收买了,监视着我大伯和二叔,也监视周伯父,一旦他们出面捞京臣,扣上一顶徇私枉法的帽子,华家和周家会惹大麻烦,兴许丢了官职,演戏分手是保华家,也打消对方的警惕。” 演戏... 程禧攥着拳。 原来,连假分手也不是。 哪怕是假的,只要分开过,她起码好受些。 自始至终,华菁菁都是正牌女友。 只不过从明处,暂时转移到地下了。 她做了三天三夜的小三儿。 华菁菁知道吗? 倘若知道,会讥笑她,唾弃她吗。 “你瞒着外人,怎么还瞒着家里?”周夫人懊恼,“你父亲天天着急!” “父亲在市里位高权重,海关的内幕消息哪里瞒得住他呢。”周京臣低头喝茶,“他着急的,应该不是我的处境,而是其他难题。” 周夫人一怔。 一语点醒。 周淮康这段日子,像是揣着天大的心事。 往日,夫妇俩无话不谈,没有秘密。 最近无论如何盘问,如何挖掘,他一副死扛、死咬的架势。 确实不对劲。 华夫人吃了药,不太舒服,华菁菁搀扶她去客房休息,周夫人也进屋,在床边嘘寒问暖,俨然是好亲家的作派。 周京臣在小院里和海关领导打电话。 交涉完,他挂断,转过身。 倏然一僵。 程禧望着他,他同样望着程禧。 阳光深处,他仿佛一块冷萃的玉石,坚硬的,浓白的。 她记得,他二十岁没这么英俊。 虽然好看,但眉目青涩。 他主修的航天课程是浅蓝色的专业校服,挺括板正,衬得他意气风发。每次回老宅,他总是一阵风来,一阵风去,程禧喊哥哥,他问功课,交集止于此。 后来,她十八岁艺考,他回老宅的次数多了,偶尔去学校门口接送她,那时的周京臣轮廓成熟,俊朗勃发,连音色也变了。 醇厚磁性,不骄不躁。 衬衣西裤永远染着一股茶香的味道。 “回学校?”周京臣跨上台阶,“坐周家的车走,菁菁会开车送母亲。” 程禧咬着唇瓣,“什么时候复合的。” 他没出声。 “没复合。”她自问自答了,“从没分过,对吗。” 周京臣沉默。 程禧迎着刺目的阳光,没有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你有苦衷吗?” 男人笑,睥睨她,“你觉得呢。” 刹那,程禧如坠冰窟。 是了。 周家的公子,出生即大贵。 若不是他心甘情愿,谁又强迫得了呢。 周淮康夫妇都不敢仓促逼他订婚。 “那我呢?” 程禧浑身在颤,颤得讲不利索话,“你骗我分手了,带我去外省。”她哭出来,“你和华小姐演戏,牵扯我干什么...承瀚哥哥也在酒店,你把我当什么了,消遣吗?你欺负我没有家!” 周京臣皱眉。 胸口气闷,躁得慌。 不知是因为她的眼泪,还是因为她的讨伐。 欺骗,牵扯,欺负... 她字字珠玑。 扎他的骨与肉。 “去外省,是演戏,是避风头,也真的是——” 程禧搧了他一巴掌。 他没出口的半句,堵在舌根。 男人面无起伏,盯着地砖的裂缝,耳畔是嗡嗡响。 “我恨你...”她哭腔渗入周京臣的耳朵,也渗入他心脏,锐利的针尖一般,“你不要再来学校找我了!” 她扭头跑出院门,冲向街道。 好一会儿,周京臣才回过神。 程禧的手劲儿小,大约胆子也小,搧得轻。 没烙下痕迹。 他胸膛鼓了鼓,迈开步。 华菁菁站在最上面的台阶,俯视着他。 似乎刚到。 没目睹那一幕。 “禧儿走了?” “嗯。”周京臣淡定,经过她。 “你在外省,是和禧儿一起吧?” 他脚步顿住,略一偏头。 华菁菁不卑不亢对上他的视线,“禧儿和叶柏南相好,出门那么远,你通知叶家了吗?” 周京臣没告诉她,程禧去了外省。 凭周夫人掩藏“家丑”的心思,更不可能泄露。 “你派人跟踪我?”他眼神微妙,几分幽凉。 华菁菁凛然无惧,“是沈承瀚大嘴巴,我套他的话,他漏了。” 周京臣收敛了戾气,若无其事移开视线,“哥哥陪妹妹散散心,我认为并不过分。” “兄妹感情好,当然不过分。”华菁菁通情达理的,不吃醋,不吵架,“可禧儿年轻贪玩,假如摔了伤了,和叶柏南没法交待。叶家已经登门提亲,周家也同意了,咱们谨慎总没错。” “你顾虑得对。”周京臣伸手,华菁菁握住他。 “有贤内助的风范了。”他打趣。 华菁菁笑,“我干涉周家的家事,你不生气?” “儿媳关心婆家,我生什么气。”周京臣牵着她,拇指摩挲她虎口,动作温柔宠溺,“我母亲同意了,但父亲不同意,两家联姻不一定成。” 华菁菁笑容一滞,“那禧儿...搬回老宅吗?” 她简直厌恶透了程禧。 埋在周京臣身边的一颗炸弹。 小小年纪,勾引男人的功夫倒厉害。 不声不响的,霸占了周京臣三天。 堂堂华团长的大千金,斗不赢一个小司机家的姑娘,戴了绿帽子,太耻辱了。 第135章 她不是真心的 - 上嫁 - 玉堂 “她长大了。”周京臣不甚在意的态度,“想住什么地方,自己做主。” “我在老宅住那间大客房,禧儿的房间太小了,西房冬冷夏热,不如我给她腾出客房吧。”华菁菁试探,“我睡你的卧室。” 男人看着她,半玩笑,半认真,“迫不及待了?” “你少胡扯!”华菁菁一边捶他,一边笑,“等订婚后,不是现在。” “月底是订婚典礼,等不了几天了。”周京臣也笑,“三十岁的女人比三十岁的男人性急。” 华菁菁笑得面红耳赤,跟在他身后。 ...... 周淮康开完会,返回办公室,一秘在恭候他。 “周副市长,有您的一封信。” 他太阳穴狂跳。 又是匿名信。 周淮康接过,“你退下。” 反锁了门,拆了封,里面没相片,是文字。 打印版。 没暴露字迹。 不过内容... 目的性很明显。 出自谁手,周淮康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揉着太阳穴。 一只潜伏的大手,悄然浮出水面。 要挟周家,要挟他。 周京臣凌晨赶回周家。 上楼,书房门敞着。 周淮康在抽烟。 漆黑中,是猩红点点的火苗。 诡谲莫测。 “您找我。”周京臣走到书桌前,烟味太大,他呛了一下。 “有两件事。”周淮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挥手示意他坐,“区局在调查云航集团,理由是怀疑叶柏南和MK集团的负责人南茜勾结,利用你运输违禁药品,是吗。” “是。” “海关拦截了吧?” 周京臣说,“截了。” “叶柏南涉嫌境外勾结和非法走私,这些指控有确凿的证据吗?”周淮康衔着烟,火星子忽明忽昧。 周京臣在淡淡的火光里,打量他,“如果有证据了,是直接立案侦查。” “证明没证据?”周淮康紧逼。 周京臣含了笑,“您极少关注商人,一向是避嫌的。” 周淮康剧烈咳嗽,他端起桌角的茶壶,对着壶嘴喝。 “父亲不喜欢叶柏南送的菱花壶吗。”周京臣神色平静,“我用它泡过茶,的确是好东西,他精挑细选的寿礼,您也该领情。” 周淮康手一抖。 四目相视,恰好是火苗燃烧膨胀的一霎,光线中,周淮康的焦灼,局促,清晰无比。 “莫非有什么人威胁您吗?”周京臣几乎捅破了父子之间这层窗户纸,“是云航集团的董事,还是哪位权贵人物,捏住了您的把柄,委托您出面。” “我清廉勤俭,没有把柄。”周淮康不动声色,续了一支烟,将烟盒推给周京臣。 周京臣没碰,依旧注视着他。 “撤手吧,京臣。”周淮康憋了良久,憋出这句,“倘若叶柏南有问题,早已调查出来了,银行流水,通话记录,商业合同,哪一样不算证据?他犯罪,我不会让你撤,查了六天了,他没罪,你撤了吧。” 周京臣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 没答应,也没否决,“第二件事呢?” 周淮康眉头紧锁,“耿世清移交看守所了,叶柏南虽然出示了谅解书,毕竟性质太恶劣,百分百要判刑,耿家与周家彻底结仇了。我仔细考虑过,禧儿和官家子弟联姻,是行不通了,同僚有忌讳。你这一辈的商贾子弟,柏南柏文兄弟最优秀,叶家夫妇又诚恳,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周京臣的面孔愈发晦暗了。 像午夜深海涌动的黑色巨浪,黑色瘴雾。 阴森,冷寂。 “你回来之前,禧儿也刚回,我亲自和她聊过,她没意见。”周淮康补充了一句。 浪和雾在周京臣眼中肆意翻腾。 又反过去吞噬了这深夜。 “她是赌气。”他一锤定音,“不是真心愿意嫁。” 片刻,周京臣哑声问,“出什么事了。” “禧儿的母亲晚上又发疯了。”周淮康捻灭了烟,“护工交班,有五分钟病房里没人,她母亲撞墙,撞得头破血流,幸好医生及时救了她,不然要撞死了。禧儿吓坏了,在疗养院陪到11点。” 周京臣在一片飘散的烟雾里,一言不发。 “你母亲烦了。”周淮康叹气,“八年了,这种意外发生几百次了。今天莫馨去要钱,老程的私生子报考国际学校,一年学费二十万,那孩子长得太像老程了,刺激到她了。” “要钱,给钱。”周京臣松了松皮带扣,又解了衬衣,整个人斜靠在椅背上,“周家不缺钱。” “钱是小事。”周淮康也满是疲惫,“这所国际学校需要验资父母的年薪和职位,莫馨的意思是把私生子的户口登记在周家,既然养了老程的女儿,再多养一个儿子。你母亲气得没吃晚饭,禧儿的母亲就是累赘,莫馨母子更是狗皮膏药!周家一天不和禧儿划清界限,莫馨母子缠着禧儿,也会缠着周家。” 周淮康拧开台灯,瞬间明亮,周京臣不适应,眯着眼。 “那孩子八岁了,以后考学,工作,房车...花钱倒无所谓,万一私生子打着周家的旗号,在外面闯了大祸呢?凡是和老程有关的人,包括禧儿母女,周家不能管了。要么禧儿自生自灭,要么嫁叶家,叶家管。” 周京臣叩击着椅子扶手,没搭腔。 “你可千万不要插手!”周淮康警告他,“你母亲什么脾气,你了解。她不打算管禧儿了,是为了周家的太平,这摊子太乱了。你偷偷管,禧儿会是什么下场。” “我明白了。”周京臣起身,拉门出去。 拐个弯,程禧的房门缝隙,隐隐透出一缕微光。 他停在门口,敲门。 第136章 你会和她结婚吗? - 上嫁 - 玉堂 程禧拉开门,看到是周京臣,刚要关上,他鞋尖抵住门框,面无表情注视她。 她头发乱糟糟,眼眶也通红。 在华家哭,在疗养院又哭。 哭了一天。 真是水做的。 以前,他每次回老宅,周淮康夫妇都在餐桌上调侃程禧,不想练书法和琵琶,想睡懒觉,早晨蒙在被子里哭,哭得直打嗝儿。 这毛病,没改。 周京臣掏出帕子,递给她。 她一动不动。 “眼睛肿成核桃了,明天出门见人吗?” 程禧用睡衣袖子一抹,“你来干什么。” “周宅。” 男人吐出两个字。 是了。 宅子姓周。 他家。 程禧进屋,蹲在地上翻抽屉,“我收拾夏天的衣服,马上回学校。” “几点了?”周京臣不耐烦,踢开行李箱。 她又不动了。 “我会安排保镖轮流值守病房,禁止任何人探望你母亲。”他撕开烟盒,叼了一支在嘴角,摁下打火机的瞬间,一瞥她。 熄了火苗。 周京臣拔下烟,塞回盒里。 “莫馨去学校找过我,我没在,所以去疗养院了。” 莫馨十次有九次,是找她。 找程母,没钱。 她也没钱,可周家有。 除非她不给,莫馨去折腾程母。 莫馨,私生子。 这两人只要出现,程母一定大受刺激。 自从程禧报警了,莫馨也变聪明了,一不辱骂,二不伤人,甩出程衡波的床照,描述他在床上如何雄风、频繁,如何承诺等儿子出生就离婚。 扎程母的心。 精神病人,最忌讳了。 保镖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莫馨可以在窗外喊,可以收买护工,甚至住进隔壁病房... 为了钱,什么招数不行呢? “你答应了。”周京臣立在门口,醺黄的灯火笼罩着他,薄薄的红衬衫与靡靡夜色交融。 浓烈。 深重。 一种永恒感。 周京臣以为她没听懂,“答应跟了叶柏南,是吗?” 夜太静。 他的呼吸清晰可闻。 “嗯。” “图个依靠,还是有好感?”夜风吹拂窗纱,盖住了灯罩,漆黑一片。 周京臣目光是唯一的一丝亮。 她抓着行李箱的拉链,指骨泛白,“都有。” 死寂。 男人一步步走过来,拽起她。 掌心灼热的温度,烙烫着皮肤。 她甩开。 下一秒,周京臣又攥住她胳膊。 “我没欺负你。” 程禧盯着他。 风停了,窗纱飘晃落下,昏暗的光线里,周京臣也盯着她,“带你去外省,不是玩你。” “你会和华小姐举行订婚典礼吗?” 他没犹豫,“会。” 程禧脑袋里像是有碎石砾在磋磨,一寸一寸地磨痛她,“结婚呢?” “顺其自然。” 世家大户官门子弟,订了婚,不出意外基本会结婚的。 这类家族,订婚比结婚重要。 确切是订婚后、结婚前这段时间,最重要。 生意、资产、人脉,是共享,是签署协议,一旦订婚了,统统要商量了。 选择共享,百分百结婚,而且离不了婚。 两三代人积累的财富和口碑,一方不甘心分割,一方不甘心吃亏,纵然没感情了,也宁可捆绑一辈子。 程禧咬着牙,胳膊狠狠一搪。 周京臣松了手。 “你准备订婚了,不是玩我是什么?”她大口喘粗气,“你是认为结婚了,再和华小姐之外的女人上床,才算是玩吗?” 他双手垂在身侧。 阴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 早晨程禧下楼,周夫人正在大厅招待客人。 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 月牙白的唐装,刺绣布鞋,劳力士表。 中式传统的富商打扮。 周夫人亲自斟茶,“大嫂好吗?” “挺好的。”男人接过茶,“堂弟妹怀孕了。” 周夫人诧异,“哎呀!堂弟妹这岁数了,拼二胎呐?” “拼女儿。”男人无奈,“堂弟的儿子不成气候,只会搞大女人的肚子,眼馋我女儿考上哈佛了,也盼着添一个姑娘。” 程禧恍然。 这个男人是周夫人的堂兄,李韵晟。 李氏家族的掌权老太爷是周夫人的父亲,李韵宁是“正嫡系”大长女,李韵晟是叔伯旁支,父亲担任李氏企业的副董事长,有一个亲弟弟,属于“次嫡系”了。 李韵晟兄弟俩的性格相反,弟弟是大情种,一生只爱了一个女人,娶回家了。李韵晟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传言他在夜总会的消费能买下一线城市的一栋楼了。五十岁生日那天,李韵晟包了豪华游轮,开“海天盛筵”派对,十几箱的路易十三,倒盆里泡脚。 泡完脚,给模特喝。 那穷奢极欲的场面,堪称是富家公子的顶级了。 “禧儿!”周夫人发现程禧在,招呼她过去,“这是你哥哥的堂舅舅,你也称呼舅舅。” 程禧站在周京臣的单人沙发旁,“舅舅。” 李韵晟恰好接了一通电话,没顾上她,对方似乎要和他谈项目,他直接约在周家老宅了。 “韵宁,我借你的地盘谈一笔合作,不打扰吧?”李韵晟挂断了电话,“若是生人,我不约在周家,关键是熟人,你应该认识的,南周北叶嘛,东城的叶家。” “叶家?”周京臣抬眸,“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舅舅谈什么合作。” 李韵晟大笑,“叶大公子是咱们李家的贵宾啊!” 程禧一愣。 周夫人同样愣住,“李家和叶家有合作了?叶太太从未向我提起过啊。” “不是和叶家合作,是和叶大公子。”李韵晟解释,“叶大公子在南方有生意,产业规模庞大,短短三、四年,员工已经发展到五百多号人了,从去年开始,他就是李家的座上宾之一。” 周京臣意味不明眯眼。 李氏家族眼高于顶,在李韵晟的口中,担得起“座上宾”头衔的,不超过十人。 叶柏南藏得够深。 手也伸得够长。 打入了李氏家族的圈子。 南、北方的生意场,各有各的讲究。 南方尤其讲究家族式买卖,兄弟姊妹是一个大圈子,团结对外。叶家根基在北方,南方势力小,叶柏南竟有本事摸到金字塔尖李氏的内部核心,如此强悍的交际手腕和商业能力,确实出乎了周京臣的意料。 “这不巧了吗?”周夫人转惊为喜,“我本来打算回一趟娘家,给禧儿介绍世家公子,南北联姻对周家、李家也有帮助,我其实是相中了叶柏南的,淮康不同意,我没办法,昨天淮康突然又同意了,催着我撮合!” 周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在南方是商场新贵,叶家在北方是老牌豪门,要多显赫有多显赫了,这门婚事是百年不遇的体面!” “叶家大公子也相中禧儿了?”李韵晟喝了一口茶。 “他可太稀罕禧儿了!”周夫人得意,“我认识的那些富太太啊,千方百计给女儿、侄女制造机会,搭上叶柏南,他没正眼瞧过。禧儿争气,入他的眼了,不枉费我八年的精力。” 程禧搓着指甲,感觉到李韵晟在打量自己。 第137章 11朵红玫瑰 - 上嫁 - 玉堂 因为清楚他的品性,那眼神,她不太舒服。 “禧儿的样貌是标致。” 周夫人神色带点讥诮玩味,不是针对程禧,是针对程衡波,“老程年轻时是公认的风流美男,女随父,他的女儿当然漂亮。” 李韵晟又打量了程禧一会儿,周京臣漫不经心扫他一眼,忽然开口,“舅舅,有什么话问禧儿吗?” 他笑着,也不尴尬,“多大年纪了。” 周京臣偏头,“告诉舅舅。” 程禧不看李韵晟,只看地板,“二十岁。” “双十年华啊。”李韵晟感慨,“大学快毕业了吧。” “明年。”周京臣替她回答了,“表妹呢?” “你表妹今年毕业。” 周京臣若有所思,“舅舅的女儿比禧儿还大一岁,很有出息吧。” 李韵晟喝着茶,没什么兴致继续聊。 ...... 叶柏南临近中午赶到老宅。 礼数相当周全,拎了礼品,周夫人一份,李韵晟一份。 李韵晟的那份是特级鹿茸蜡片,壮阳补肾的。 按道理,李韵晟是长辈了,“花名在外”多多少少难堪,收这种礼品,更是羞耻。 不过李氏家族是巨富,李韵晟不在乎外界的风评,毕竟没几个人敢说三道四的,反而他骄傲自己的体力棒,女人多。 南方风月场有他的酒后名言:赛马有赤兔马,猛男有李韵晟。赤兔马不侍二主,李韵晟可睡百女。 老太爷曾经大骂他,丢尽了李氏家族的脸面,剥夺了他的继承权,亲弟弟又懦弱,不是经商的材料,孙子辈只有周京臣最优秀,因此李氏集团的最终继承人选了长女这一房。 叶柏南也给程禧捎了礼物,一束红玫瑰。 花束不大,11朵。 既不显得过于隆重,让程禧招架不住,又有特殊的含义。 她捧在怀里,“你是来办正事的,其实不需要买,路上耽误工夫。” “这不是礼物,是我的心意。”叶柏南俯下身,平视着她,“她们有的,程禧都会有,她们没有的,程禧也会有。” 他一如既往地喜欢连名带姓这么叫她。 不轻浮,不草率,每一句话深思熟虑郑重其事,令人安心。 周京臣望着那束花,又望向叶柏南。 双眼好像积酿了一潭幽邃的井水,深不见底。 “叶总工真是消息灵通。”他从沙发上起来,气场凛冽压人,“父亲刚同意,你便送来了玫瑰花,我有些怀疑是不是你在幕后操控,早已知道结果了。” “周总工玩笑了,我哪里猜得出周伯父的意思呢。”叶柏南如同什么没发生过,心平气和的同他握手,道贺,“恭喜周总工,以后是华家的女婿了。华团长昔年军功赫赫,虎父无犬女,有华小姐这位贤内助辅佐,我在商场不是你的对手了。” “叶总工谦虚了。”周京臣浮着笑,眼底却冰冷,“我领教了你的手段。” “哦?在哪里领教的。”叶柏南明知故问。 周京臣拍他肩膀,“你我之间,何必装傻呢。” 叶柏南掸了一下周京臣拍过的位置,“周总工的高明,远胜过我。北航集团协助海关缴获了一批违禁药品,在业界大出风头,周总工是头号功臣。” “托叶总工的福了。” 他们各自笑出声。 相对而坐。 周京臣翘起一条腿,慵懒倚着,叮嘱保姆,“叶总工喝现磨咖啡,不加糖,加半勺奶。” 叶柏南扬眉,“周总工很了解我。” “不如你了解周家。”周京臣弦外有音。 程禧杵在一旁,闻着花香。 这圈子的男男女女,个顶个是演戏的行家。 表面谈笑风生,礼尚往来;实则刀光剑影,处处杀机。 所以周京臣那么容易骗了她。 程禧心里憋气,揪秃了一朵玫瑰,花枝砸他额头上。 枝尾尖锐,刮出一缕白痕。 “拿好你的花。”周京臣皱眉,“再掉下来,我给你扔了。” “我的花你凭什么扔?”程禧炸毛。 男人将花枝撇在她脚下,语气凌厉,“凭它不长眼。” 她腾出一只手,推打他,“你不讲理!” 周京眉擒住她手,眉头越皱越紧,“谁不讲理?” “怎么又吵了?”保姆陪着周夫人从厨房出来,哭笑不得,“周公子让一让妹妹,您和她争什么对错呀!” 一楼热闹,惊动了二楼休息的周淮康。 他昨晚没睡,明天又去外地出差,在主卧补觉,周京臣和程禧吵醒了他。 “京臣没上班?”他睡意惺忪,反手拉上房门。 叶柏南这时撂下杯子,彬彬有礼起身,“周伯父。” 周淮康僵住。 整个人麻木在台阶上。 迟迟没应声。 “周伯父。”叶柏南又重复了一遍。 周淮康下颌线紧绷,咽了口吐沫,明显是慌张了。 视线缓缓移向叶柏南,“是叶家的老大啊。”他嗓音钝哑,粗喇喇的,神情故作轻松,“云航集团渡过危机了?” “有劳您惦记,顺利解决了。”叶柏南站姿笔挺,一副谦卑温和的态度,“月初我和母亲登门拜访过,您在书房忙公务,遗憾没有见您一面,今天才弥补了遗憾。” 第138章 他护着华菁菁 - 上嫁 - 玉堂 周淮康迈下楼梯,有些不自在,眼神躲躲闪闪,“你父亲最近好吗?” “很好,在家中经常提起您。”叶柏南坐在他对面,“我送您那套紫砂菱花壶,父亲嫌不够贵重,委托我再准备一份。” 菱花... 周淮康绷直。 略焦黄的面皮,堆叠的褶皱在隐隐抽搐着。 恐慌。 焦灼。 “你父亲太客气了,贵重东西周家不缺,心意到了就行。”周淮康喝着茶,掩饰自己的情绪。 叶柏南和李韵晟聊了一会儿生意,周夫人招呼用餐,中途周京臣出去了一趟,接华菁菁回来。 华夫人又住院了,情况不妙。 订婚典礼仓促定在月底,也有冲冲喜的意头。 加上华菁菁年龄不小了,娘家衰败,没有更好的选择,周京臣却有,华夫人顾虑夜长梦多,借着病势,催他们订婚,死之前嫁了女儿,图个心安。 周家于情于理,是答应的。 “京臣,吃了饭去医院吧。”周淮康恨不得拆开周京臣和叶柏南,尽量不同场。 “伯父,我母亲不至于的。”华菁菁不晓得周淮康的心思,“医生在救治呢,挺稳定的。” 叶柏南这时站起,手搭在周淮康的椅背边缘,俯下身,姿势恭敬,“伯父,我母亲叮嘱我敬您一杯酒。” 周淮康端着酒杯的手一抖,溅出几滴。 “哎呀...你老了?帕金森啦?”周夫人操着苏州腔埋怨他,这段日子他总是没精神,魂不守舍的,昨晚她刨根问底半天,他仍旧支支吾吾,搞得她也烦心。 华菁菁舀了一勺汤,“伯父正当盛年,起码活一百岁呢。” “他活一百岁,是讨人厌。”周夫人嗔怪。 叶柏南耐着性子,等他重新举杯,杯口相碰,石破天惊一般,弹得周淮康一震。 他仰头,看到叶柏南一饮而尽。 旋即也灌下去。 辛辣过喉,呛得周淮康咳嗽。 涕泗横流。 叶柏南无动于衷,又斟满第二杯,“感谢周伯父成全我和程禧,我心中有数,自己没入您的眼。” “不...柏南。”周淮康憋得面颊涨红,“父...” 周京臣不疾不徐一瞥他。 眼里晦暗不明。 他伏在桌上,大喘气,“伯父很欣赏你...你年轻有为,这么多年,世家子弟的圈子里,只有你和京臣是最优秀的,伯父欣慰。” 叶柏南又饮尽。 周淮康喝完,自己斟满,顺手斟了叶柏南的杯子,“你来周家,伯父高兴。” “您真的高兴吗?”叶柏南似笑不笑,转动着杯托。 他不语,先干了。 叶柏南也干了。 “伯父是真的高兴...”周淮康百感交集,齐齐涌上心头,“这世上没有不盼着、不思念儿孙辈的老人,包括我。仕途生涯如同走一根钢丝,稍不留神,粉身碎骨,同僚又勾心斗角,伯父渴望家庭温情。” 叶柏南注视他,一层阴翳,一层冷漠。 周淮康触动情肠,一杯接一杯喝,叶柏南也一杯奉陪一杯,周夫人根本劝不住。 喝到饭菜凉了,还没动筷子。 何姨热菜的工夫,他们去一楼的洗手间,在拐角停下。 “柏南。”周淮康叫住他。 他驻足。 “周家老宅和市长办公室,各收到一封匿名信。”周淮康审视着他,他镇定自若。 仿佛是冤枉了。 “有关这批违禁货,希望我出面讲和,逼京臣罢手,以及同意你和禧儿订婚。” 叶柏南神色平静,没说话。 “柏南,你认为对方什么意思呢?”周淮康试探他,“下一次,又会威胁我做什么。” “我相信对方有胆量威胁周伯父,大概率握住您的把柄了。”叶柏南嘴角噙了一丝笑,“您贵为副市长,对方一定有所顾忌,不会交给下属,避免泄露。既然麻烦解决了,您不必担忧。” 周淮康混了一辈子官场,清楚权贵之间打交道的“话术”。 叶柏南是承认了。 他干的。 没有经手第三人。 尤其和叶太太在车里会面的照片,他保证不见天日。 周淮康脊梁骨一阵发寒,嗓音颤栗着,“你娶了禧儿,名义上我是你的岳父,实际上你和京臣一样喊我父亲,谁会在意是儿子喊,还是女婿喊呢?” 叶柏南默不作声。 “周家太平,叶家也太平,只要联姻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周淮康只差捅破窗户纸了,可他死也不敢捅破。 许久,叶柏南笑,“那自然。” ...... 程禧在厨房洗了水果,返回餐厅时,周淮康撂了筷子。 他一撂,所有人纷纷撂了。 “叶先生...”她拍叶柏南的肩膀。 男人阖目,枕着椅子。 气息沉沉的。 “醉了吧。”周夫人扔掉空酒瓶,“三瓶茅台,你周叔叔和柏南喝得多,京臣偷懒了。” 华菁菁叉了一块西瓜,打趣周京臣,“他最狡猾了,才喝三杯。” “不是你拦着我吗?”他多多少少染了酒意,颧骨处一片潮红。 酒后的周京臣性感松弛,像一个浪荡不羁的坏男人。 “喝酒伤胃,我担心你。” 华菁菁喂他西瓜,他咬了一口,汁水裹得唇红齿白,清俊艳朗。 “甜吗?” “吃不出滋味。”周京臣慵懒坐着,有几分乏了。 华菁菁吃掉剩下的小半块,“禧儿,你挑的西瓜甜,听何姨说排骨汤是你煮的,你的厨艺比华家的保姆好,你哪天搬出老宅,我不适应了。” 程禧知道,华菁菁故意将她和保姆搁在一个阵营里,方便日后使唤她,周家规矩森严,主是主,仆是仆,一旦养成习惯了,华菁菁天天摆”小周太“的谱儿,馋了,即使她不在家,一个电话吩咐她干活儿,周家上上下下渐渐也习以为常。 她虽是软柿子,也不是华菁菁拿捏着玩儿的,好歹顶了个“养女”的名头,论辈分,和华菁菁是平辈。 “嫂子想学煲汤吗?我教你。” “我不如你手巧,而且父亲母亲爱护,我没进过厨房,不懂伺候人的活儿,现在学也太迟了吧。” 程禧抓紧了桌布。 华菁菁果然不是吃素的,专扎她的软肋。 “华小姐。”叶柏南鼻音重,眯起的眼睛雾蒙蒙的,皆是醉意,“华家显赫,华小姐娇生惯养,我叶家难道不是吗?” 华菁菁一怔。 叶柏南一直烂醉如泥,没发现他又醒了。 他手撑在桌沿,“叶家的未来长媳亲自下厨,我觉得华小姐承担不起。” 华菁菁表情顿时不大好看,“叶总工,我是周家儿媳,禧儿是妹妹,我有什么承担不起?” “周伯母。”叶柏南的目光移向周夫人,“程禧如果嫁了叶家,是周家人,是叶家人?” 周夫人心知肚明,华菁菁要栽跟头了,但她没办法化解,毕竟华菁菁羞辱在先,“是叶家人。” 叶柏南目光又射向华菁菁,“你周家的儿媳,凭什么我叶家儿媳伺候,华团长在世,都没资格喝这碗汤,何况你。” 华菁菁招架不住,拽周京臣的袖子。 “叶家的儿媳,回娘家侍奉一碗汤,我母亲有资格吗?”周京臣盯着他。 他也盯着周京臣,半晌,“侍奉周伯母,叶家无话可说。” 周京臣有一搭无一搭敲击着碗口,“我母亲这碗汤给菁菁喝,你叶家管得着吗。” 华菁菁露出一抹笑。 第139章 衣衫不整怎么不锁门呢? - 上嫁 - 玉堂 那抹笑,刺得程禧如鲠在喉。 周京臣维护华菁菁。 这个未婚夫,他倒是尽职尽责。 分明是华菁菁欺负她的,他也纵容着。 “行了——”周夫人急忙圆场,“一家人,谈不上伺不伺候。”又拉着程禧,“你舅舅睡京臣的房间,菁菁的客房不能招待男人,柏南睡你那屋吧,马上要订婚了,无所谓的。” 周夫人安排完,让保姆过来服侍。 这茬,匆匆翻篇了。 “那京臣呢。”华菁菁得意,挽着周京臣,“睡我那里吧。” 周夫人在一旁帮保姆收拾,“周、华两家已经下聘订亲了,你们自己做主。” 程禧手一紧。 余光里,周京臣一张脸波澜不惊,显然是默许。 是了。 未婚夫妻了。 不止午睡,以后夜里也会同床,会亲密,会生儿育女。 他完完全全是华菁菁的男人了。 只是她的哥哥。 一切的错位,禁忌,疯狂。 终究要步入正轨。 各归各位。 叶柏南身体虚虚浮浮的,勉强挪动步子,程禧扶着他去西房。 恰好周京臣和华菁菁在走廊。 六目相对,程禧一言不发,推房门。 关门的一霎,揭过门缝,华菁菁和她撞了视线。 冰窟窿似的。 满是敌意。 一万个容不下她了。 程禧把叶柏南放在床上,扭头去拿毛巾,再转回身,他解了衬衫扣,衣襟大敞,半脱不脱的,胸膛赤裸。 腹沟的上一寸袒露,硬实的线条沿着肚脐两侧插入西裤里。 呼吸起伏间,腹肌一胀一缩,叶柏南的皮肤是麦蜜色,零星的汗珠也依稀是麦色,在融化流淌。 张狂,粗犷,野性。 “叶先生,你热吗?”程禧唤他。 他皱眉。 不太舒服。 春燥,酒劲上头。 整个人是烫的。 程禧打开窗户,风一灌入,刹那凉爽了。 她替叶柏南系上两颗扣子,防止受风,用毛巾擦拭他的手。 擦得认真,细致。 男人倏而睁开眼。 程禧不知所措地望进他眼底。 漆黑,泛红,迷醉。 映着她的轮廓。 “是你的床吗?”他沙哑。 醇厚的声线。 程禧点头。 “很软。”他手陷在她的毛巾里。 “我睡不惯床架...三岁摔到地上骨折了。”她窘迫,“我只睡床垫,摔了不疼。” 叶柏南喉咙闷了笑,他这一刻,是那么矛盾。 英武,又无力。 高大,又脆弱。 任人欺凌的模样。 “弯腰。”他说。 程禧不明所以,照做了。 长发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倾泻而下,叶柏南手指穿梭在她发梢,浓密吞没了他,一种纯洁的色情。 “有人陪你睡,护着你,就不摔了。” 她呆滞。 凝视着叶柏南。 “做噩梦吗?” “偶尔做。” 叶柏南拇指抚过她的眉眼,“怕黑吗。” “怕。”她感受到男人的体温,和指腹凹凸不平的纹路。 “是心甘情愿吗?”叶柏南在她眉心停住。 程禧明白他问什么。 在一起、订婚,是不是情愿的。 周京臣欺骗她,玩弄她,她确实赌气。 他订婚,她也订。 不过冷静下来,并不全部是赌气。 她欠了周家。 程家又是一团糟。 与其背负着亏欠,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或是藏到外省心惊胆战的生活,叶家是最光明体面的一条出路了。 “是。”程禧回答。 腰后一股力道,猝不及防地冲击她。 她朝前扑。 发丝铺散在叶柏南隆起的胸肌。 一半是柔情万千,一半是铁骨铮铮。 程禧吓得爬起,可男人的胳膊横在她脊背,无法动弹。 “叶先生!” “米粒。”他开口。 她懵住。 叶柏南托起她脸,轻轻一扫。 鼻尖沾了一粒白米饭。 程禧尴尬。 叶柏南是堂堂君子,不是风月场的登徒子,几次相处,他绅士有礼,从未逾矩。 风度教养,是造不了假的。 “对不起...” 他垂眸。 臂弯被她一缕乌发缠绕,她浑然不觉。 温存的暧昧感。 “男女独处,女人容易吃亏,你警惕是对的。”叶柏南看着她,“程禧。” 她回过神,坐直。 “华小姐喊你哥哥什么。” 程禧将长发捋到耳后,“京臣。” “你喊我什么。” 她抿唇。 “你喊我叶先生,对吗。” 程禧摇头。 叶柏南不禁发笑,“不对?那喊什么。” 这气氛,撩人心弦,又惹人无助,她紧张得喊不出口。 男人攥住她手腕,写下一个“柏”字,“念什么。” 她启齿,“柏...” 叶柏南又写下第二个字。 程禧主动念,“南——”她连贯读,“柏南。” 男人始终含着笑,“这么喊我,记住了吗。” 她脚趾踩在长毛毯上,风吹得绒毛颤颤悠悠,也悄无声息地吹开房门。 直到周京臣走进来,程禧也没察觉。 “叶总工衣衫不整,怎么不锁门呢。” 她一哆嗦。 从床上起来。 第140章 举行典礼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端了一碗醒酒汤,撂在床头柜,睨了一眼叶柏南敞开的衬衣。 皮带和裤链完好,只裤子微微发皱。 落拓,精壮。 半迷醉,半清醒。 道行不够深、情史不够多的女人,一定犯迷糊。 叶家在生意场是喝出的人脉,包括叶太太,酒桌上海量。 一瓶50度的白酒,叶柏南不至于瘫在程禧的床上。 商人没酒量,会挨多少同行的算计,遭多少仙人跳? 没法混。 “喝了。”周京臣慢条斯理擦拭手指,“叶总工准备回云航集团,还是回叶家?我秘书开车。” 逐客令。 他的一秘恭候在门外,目不斜视。 叶柏南摁住床沿,起来的一霎,头晕目眩,又栽下去。 酒量不弱。 只是喝得太猛了。 胃火烧火燎的。 周京臣无动于衷,催促秘书,“扶叶总工一把。” “我没同意你进来——”程禧推搡他。 他没防备,后退了一步。 “周阿姨让柏南在我屋里休息,你凭什么驱逐!” 周京臣面目阴郁,“你再闹?” 程禧又推他。 他恼了,扼住她手腕,“柏南,喊得挺亲昵,有男人撑腰了,脾气大了?” 程禧挣扎,挣不动他。 “这宅子姓什么。” “姓周。”她仰头,“我是外姓人,不用你轰我走,我自己走,去住宿舍。” 周京臣晦暗的一张脸,又沉了三分,“程禧,你成心和我耍性子。” “我没资格耍。”程禧甩他手,甩不掉,使劲咬他的虎口。 她牙齿小,他手背又粗硬,杀伤力不大。 “闹没完了?”周京臣发力,扼紧她,一扯。 程禧咬得狠,脑袋被扯开的同时,来不及松嘴,撕破了他一小块皮。 房中一片死寂。 好半晌,周京臣指了一下站在床边的叶柏南,脸色冷肃,拽门离开。 一秘没辙了,“程小姐,请您体谅我。老板的命令,我不得不交差。” 程禧一言不发,走出去。 客房没关门,隐隐传出华菁菁的声音,“你去哪了?别折腾了,躺下睡一觉。” 周京臣淡淡嗯。 接着,是铺盖被子的动静。 ...... 叶柏南没喝那碗醒酒汤,车上一颠簸,醉意又加重了。 他懒怠靠着座椅,似睡不睡,似醒不醒的,“醉酒难受,不过,我很愿意。” 程禧一愣。 “你为了我,咬了你哥哥一口。” 他笑出声。 车厢里酒气浓,叶柏南西裤洒了酒,沾染的味道。 “住学校方便吗?”他嗓音低醇,一如陈酿的酒。 “方便。” “上课方便,实习呢。” 程禧点头,“大学城有公交和有轨电车,直达市区。” “不方便要告诉我,你以及你母亲,是我的责任。”临近黄昏,窗外车水马龙,橘色的云在天际飘浮,映在玻璃上,整座城市是模糊的,叶柏南是真实的。 真实得程禧感受到自己的小拇指抵着他的袖扣。 温凉的,滑腻的。 她一连在学校住了两天。 周五傍晚才返回老宅。 周六是农历二十八,中午12点08分举行订婚典礼,半年之内最好的吉日吉时了。 吉日是周京臣选的,吉时是周夫人请了普众寺的大师算的。 一大早,老宅庭院张灯结彩,鸳鸯结和囍灯笼挂满了墙,院门大开,其他栋的邻居纷纷登门,顺手摘一个柿子树上的金元宝香囊,19.9g,寓意一生长长久久。 这小区的业主虽然大富大贵,但钱花在刀刃上,给物业、邻居的“小喜包”,基本是烟和糖,图个意思而已,如此大手笔的“金包”,周家是独一份。 周夫人在台阶上,珠光宝气威风凛凛的,“淮康廉洁,周家从不讲究排场。京臣大喜,也该讲究一回了。” 程禧趴在二楼的窗户上,这场面,比她和耿世清订婚隆重得多。 嫁养女,娶儿媳,待遇是大不相同的。 “禧儿小姐——”何姨招呼她,“姑爷在西巷等你呢!” “谁是姑爷?”周京臣不知从哪个房间出来的,胡茬没刮,睡衣坠坠垮垮的,质问何姨。 “哎呀!”何姨吓一跳,“您怎么在家啊?小太太去酒店了!” “菁菁先去医院接她母亲,来得及。” “什么她母亲啊...”何姨纠正,“是您的岳母了。” 周京臣没管这茬,又问了一遍,“谁是姑爷。” “叶家的大公子啊。” “订婚了吗?”他面无表情。 何姨一噎,“没有...” “瞎称呼。”周京臣刚起床,鼻音喑哑,又含了一丝戾气。 程禧往外挤,他挡在门口,挤不出。 “我出门。” 男人瞥她,“跟谁说话。” 这八年,一直是哥哥压制妹妹,他年纪大,在外面又厉害,程禧怕他,偶尔吵,她也吵不赢。 她吸气,“哥哥。” “出门干什么?” 程禧明白,周京臣的气不顺。 她的气更不顺。 “参加你的订婚宴。” 周京臣听出她的怨意,恨意,面孔像一潭深湖,无波无澜,又寒气森森,“待会儿坐一辆车。” “我坐叶家的车。” 他原本下楼梯,停住,侧过身,“你以为叶柏南真醉了?骗你这傻妞。” “你不是也骗我吗?” 周京臣蹙眉,望着她。 “哎呦!”何姨无奈,夹在中间打圆场,“人家的兄妹,哥哥宠妹妹,你们冤家似的吵架,姑爷特意——” 男人凛冽的眼神射向何姨。 何姨改口,“夫人在选日子呢,估计5、6月份禧儿小姐也要订婚了,而且叶家夫妇会出席您的订婚宴,她和叶大公子一起过去,是最合适的。” 周京臣没搭腔。 程禧趁机跑出老宅,直奔西巷。 第141章 女人都喜欢大的 - 上嫁 - 玉堂 后座降了半截车窗。 叶柏南在打电话。 程禧听到他说包场、清场之类的。 她拍了拍车门。 男人挂断,“带你去Charm。” Charm是一家私人造型机构,里面的造型师是专门给阔太太、顶级名媛服务的,规矩是不登门,因为礼服和珠宝太多,易皱、易碎,需要亲自在店里试装。 团队一天的服务费是六位数。 “我又不是准新娘。”程禧上车,关好门,“不打扮了吧。” “无妨。”叶柏南的兴致高,弯腰替她系安全带,“我已经预订了。” 她没再拒绝。 周淮康夫妇碍于身份,平日极少佩戴名牌,叶家不同。 叶先生叶太太是豪门巨富。 周夫人在场,叶太太不能压她一头,周夫人不在的场合,叶太太永远是富太太圈的C位,号称“行走的一套房”,无论多么昂贵的衣服包包,几乎不重样。 程禧太素雅了,在叶家眼中,反而是寒酸。 不体面。 车驶入Charm地库,店长引领着程禧上楼。 小三层,三楼做造型,一、二楼是选款区。 各式各样的中、西式礼服,小众手工款,保证不会撞衫,珠宝簪花陈列在水晶柜里,粉灯一照,流光璀璨,标签的价格平均七位数。 “太太,您先生有些眼熟。” “我先生?”程禧在镜子前坐下,珠帘外,叶柏南倚着沙发,翻了一页杂志,恰好抬头。 帘子晃得他面容虚虚渺渺。 英气逼人。 她才醒过神,“我们没结婚...不是夫妻。” “是叶家的大公子吧?以前来过的。”造型师印象深刻,“男人其实不太好弄造型,弄过火了,油腻显老,没弄到位呢,又没变化,您先生的造型很好弄,他底子太棒了。” 叶柏南和俞薇是订过婚的。 拍婚纱照的前夕,曝出私生女事件,叶太太仓促解除了婚约。 十有八九俞薇也是在这里弄的。 造型师选了一款嫩粉色的鱼尾裙,白色细高跟,胸部保守,是小V领。 化了妆,固定好程禧的盘发,造型师掀开珠帘,“先生,可以吗?” 裙摆窄,程禧不敢迈步,怕摔了,步伐越小,包裹的臀胯越是凸出,走一步,扭一步。 了解她的,晓得她是生疏,不适应这件款式,不了解的,乍一瞧,婀娜生姿。 叶柏南合上杂志,望向她。 水绿的玉簪子,水绿的耳环,程禧脖子纤长,学跳舞的女孩大多是纤细的天鹅颈。 他挥手,示意司机。 司机取出公文包内一枚长方形的绒盒。 叶柏南打开,纯白无瑕的珍珠颗颗圆润,熠熠生辉。 他走到程禧身后,环绕过她,珍珠覆在一字型锁骨上,分不清是肤白,还是珍珠白。 娇艳欲滴。 “程禧这么美好,值得美好的一切,就是要打扮的。” 她耳尖绯红,不吭声。 叶柏南从侧面静静凝视她。 许久,他伸手。 撩着她鬓角的碎发。 他呼吸太近,太灼热,喷在她裸露的肩颈,渐渐氤氲开一层粉红。 叶柏南烙下一个吻。 浅浅的,悱恻的。 不夹杂欲望,又胜过所有勃发的、焚烧的情欲。 程禧瑟缩。 男人挨着她耳畔,气息絮乱,“程禧。” 她颤抖,“嗯。” 叶柏南呼出最后一口气。 仿佛强劲的一缕气柱,在她脸颊烫出一个洞。 ...... 赶到徽园的礼宴厅,是11点半。 周公子大喜,现场聚集了全市的名流权贵,甚至出动了警察维持秩序,门口的街道也戒严了。 一辆接一辆的百万、千万级豪车,围堵得水泄不通。 邀请的官员不多,只有何市长、华家大伯和二叔、以及六位局长,大部分宾客是以周夫人娘家的名义发出请柬,所以九成是富商。 周京臣端着一杯香槟,站在正中央的贵宾休息区。 这是程禧第一次见到他穿新中式的唐装。 紫红色绸缎,绣着金黄丝线,龙飞凤舞的图案。 他卷了一折袖口,脊背宽阔,腰肩板正,在明亮辉煌的灯火下,衬得清润俊朗。 一群西装革履的宾客簇拥着他贺喜。 “周公子,订了婚,马上喜得贵子了吧?” 他们大笑。 “周公子身强力壮,华小姐怀孕太容易了嘛,我猜是一击即中,龙凤胎呢!” 男宾起哄,女宾娇嗔。 周京臣一贯不爱笑,寡淡严肃,今天笑意极深,一副风华毓秀鲜衣怒马的模样,“过几个月结了婚,周家自然要添丁。” “添丁、结婚两不耽误嘛,双喜临门啊。”一对夫妻怂恿,“周副市长退休,抱孙子解闷儿,省得他空闲了,不习惯。” 周京臣摇动着杯里的香槟,“周家传统,订婚,结婚,生子。” 对方讲荤话玩笑,“那周公子悠着点,这几个月千万注意啊!” 妻子假装害臊,训斥丈夫,四周全是笑声。 程禧目睹这一幕,鼻腔酸涩。 眼眶也胀。 她撇开头,轻轻碰叶柏南的胳膊,“我饿了。” 男人看着她,什么也没问,陪她去糕点自助区。 几名女眷一边吃蛋糕一边闲聊,羡慕华菁菁的好福气,华团长死了,华夫人也只剩下半条命,周家丝毫不嫌弃华家二房势力衰败,照样娶了。 “真爱吧。”太太咂舌。 “那当然了!若不是真爱,周家的独生子呐,起码和厅级家的千金联姻。”她们聊着,走远了。 “叶大公子——”一名衣饰低调的官太太走过来,“您没去家属席啊?周夫人找禧儿小姐呢。” 程禧起身,“孙太太,您也来了。” 孙太太跟着丈夫孙区长月初去开发区上任了,那地方是外市的荒地,去年划分到本市郊区了,唯一的好处:百废待兴,出政绩。熬个三五年,在开发区建医院,建工厂,然后升官。 周淮康明显在提携孙区长,表面是苦差,实际是良机。 孙太太没精力玩了,搞得周夫人也懒得逛街打牌了,她交好的官太太很少,孙太太是其中一个。 “老孙下基层视察了,他没来,周公子大喜,我必须到场啊!”孙太太高兴得像孙家娶媳妇,帮着殷勤打点,冲她这情商,怪不得哄住了周夫人。 宴厅此时忽然爆发一阵掌声。 华菁菁挽着周京臣出来。 她也戴了珍珠项链,似乎不如程禧这条贵气。 程禧捂住胸口。 叶柏南察觉,“怎么了。” “抢风头了...我的珍珠比华小姐的珍珠大。” 他闷笑,“大的不好吗?我记得女人都喜欢大的。” 程禧怔住。 叶柏南也一僵。 气氛不自在,又微妙。 “我的意思是,喜欢大的珠宝。”他解释。 程禧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沉默。 准新人出场,典礼要开始了。 叶柏南牵着她的手,迎上去。 第142章 送她的钻戒,是她的羞辱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逆光而立,凝视程禧。 她第一次穿鱼尾裙子,第一次复古风的盘发,风情妩媚得不像她了。 不得不承认,程禧的身段儿适合束腰款的长裙。 有韵味。 盈盈的,软软的,骨子里一股韧劲。 勾起男人的征服欲和摧毁欲。 看她绽放,看她哭。 华菁菁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叶柏南略弯腰,小声和程禧讲什么,她其实不太开心,可能他讲得有意思,她带点浅笑,渐渐加深。 “国外的风俗文化和国内不同,是非常奔放的浪漫,你没出过国吗?” 程禧摇头,“周叔叔的身份,除非陪上级领导访问,不然他不出国,也不允许家属出国,他这方面谨慎,同僚逮不住把柄。” 叶柏南笑,“他对你好吗?” “对我好,周叔叔是好人。”程禧认可周淮康,“我不肯学弹琴,周阿姨骂我、罚我,周叔叔总是拦着。他出差回家会捎礼物,我十五岁之前,是捎零食、芭比娃娃,十五岁之后是捎衣服、首饰。” 男人面无表情,眼底的笑淡了,“好官员不代表是好人。” 程禧抬头,“什么?” 叶柏南垂眸,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张清纯干净、不曾污染过的脸。 他再度笑,拨开粘在她额头的细发,“周伯父对程禧好,程禧很孝顺他,对吗?” 程禧不懂,叶柏南似乎藏着掖着,一种矛盾的、压抑的情绪。 他抚摸的动作格外亲昵,路过宾客纷纷瞩目。 叶家大公子和俞家的私生女分手后,感情没什么动静,突然有动静了,在大庭广众下不加掩饰,自然稀奇。 华菁菁站在原地,“京臣,不是我瞧不起禧儿,叶柏南的性格,会发生一见钟情吗。” 周京臣收回视线,将空酒杯搁在侍者的托盘里,拿了一杯新的,“你认为禧儿不漂亮?” “你认为呢。”她抛回话题。 他没直接回答,“起码胜过庸脂俗粉。” 华菁菁不以为然,“叶柏南不是那么肤浅的男人,他如果爱美女,也轮不上禧儿了,二代子弟圈子的女人,哪个不是8、9分的姿色?女明星都玩腻了,禧儿差得多了。” 周京臣喝了一口酒,“各花入各眼。”说完,睨了她一眼,“你这朵花入我的眼,禧儿这朵花,兴许就入了叶柏南的眼了。” 华菁菁顿时笑出来,“等我人老珠黄了,入你眼的娇花,不一定是谁了。” 他扬眉,“你人老珠黄,我青春永驻吗?一起老,我不嫌你。” 华菁菁是真的高兴,周京臣轻易不说情话的,偶尔说一两句,说到女人心坎儿上,甜晕乎了。 叶柏南稳步停在周京臣面前,“周总工,华小姐,祝贺喜结连理。” 那天在老宅,叶柏南和华菁菁不和睦,她记仇,自恃是小周太了,没搭理他,面色不阴不阳的,盯着程禧的项链,“禧儿,攀上叶家了,气质不一样了,一个小司机的女儿珠光宝气的,宾客以为你是准新娘呢。” 程禧也没理她。 “抱歉,华小姐。”叶柏南分明在笑,神色却锋芒凌厉,“我们并非抢风头,程禧这条项链是叶家最小的澳白了,华小姐的珍珠在哪里买的?小得精致。” 华菁菁又盯着他。 项链是华夫人送的嫁妆,华家确实不算有钱,论财力,周夫人的娘家和叶家有一拼,不过随着叶柏南名下的生意曝光,连李韵晟也主动求合作,证明资产不是一般的雄厚。 叶家一份,叶柏南独自一份。 如今,周家、华家,不服不行了。 可华菁菁还是接受不了大喜的日子败下阵,太憋屈了。 她正要去更衣室换一条宝石项链,周京臣一把揽住她,笑了一声,“柏南,这是给我下马威吗?” “一家人,你多心了。”叶柏南心平气和。 周京臣似笑不笑的,从裤兜里掏出首饰盒,拇指一挑盒盖,赫然是一枚超大克拉的钻戒。 “珍珠再大,不如你的钻戒大,喜欢吗?” 他气势凛冽,那一霎,真是爱妻护妻,华菁菁眼中又惊又喜。 “是粉钻!你什么时候买的?” 周京臣亲手为华菁菁套进中指,“在外省订的。” 程禧倏而攥紧拳。 原来,到酒店的当天下午,趁她睡觉,周京臣去订婚戒了。 那三天三夜的浓情与纵容,起始竟是如此不堪。 他身体在她这里,心里有华菁菁,有回来的订婚典礼,有留给未婚妻的礼物。 周京臣送她包,车,卡,从未送过钻戒、项链和鲜花,没有男人对待女人的那种特殊,像是对待一个情人,一个床上契合的伴侣。 可以花钱打发,交易这场短暂的欢愉。 “是我的错...”华菁菁愧疚,“我误会你去偷吃了,我应该有自信的,你才不会因为一朵不入流的野花,惹我伤心呢。” 野花。 不入流。 程禧指节攥得泛白,脸色也煞白。 华菁菁明显是知情了。 甚至私下和周京臣闹过,但大概率是小吵小闹,没捅破。 她想嫁周家,必须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婆家粉饰太平,不能瞎折腾。 权贵家族忌讳太愚蠢,也忌讳太聪明。 “吃醋,怀疑我。”周京臣半严肃,半调侃,一副舍不得生她气的模样,“冤枉我的心意,现在后悔了?” “我后悔。”华菁菁抱住他,佯装发怒,“怪沈承瀚!” “怪我什么啊?”沈承瀚拎着一幅画,打扮得油头粉面,晃晃荡荡走过来,“齐白石的《松鹤图》,我爷爷书房里压箱底的宝贝,贺礼够大方吧?” 华菁菁接过,“以后我只相信京臣,其他人,我一概不信。” “你别打电话问我啊!卸磨杀驴呗?”沈承瀚没好气,一甩手,“唯女子与男人难养也。” 周京臣瞥他,“那你养猪吧。” 沈承瀚没和叶柏南打招呼,形同陌路。 外省那一出戏,沈承瀚亮明底牌了,是周京臣的人。他假装背叛,调虎离山,引导叶柏南去外省,云航集团被调查,高管们群龙无首,互相内讧。 险些翻船了。 叶柏南也心知肚明,沈、周结盟是牢不可破的。 没必要再逢场作戏了。 婚庆司仪在高速路上出车祸了,人没大碍,车废了,正坐出租赶来徽园,订婚典礼推迟到12点28分。 叶柏南倚着酒桌,香槟色的蜡烛燃烧着。 灯火摇曳中,他开口,“禧禧。” 程禧一怔。 自从程衡波死了,程母疯疯癫癫的,她很久没听过这么温柔又清晰的“禧禧”了。 一时恍了神。 第143章 太诱惑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抹掉她唇角晕开的口红,挨得近,他音量轻,低哑的磁性,“我父亲在休息室,愿意见一面吗?” “我没见过叶董...”程禧回过神,犹豫不决。 叶先生在商场是出了名的“笑面虎”,这类男人,不显山不露水,背地里玩阴招,难搞,难斗心眼。 属于人精中的人精,而且擅长忍辱负重、装聋作哑。 总之,宁可得罪大恶棍,都不得罪笑面虎。 “我父亲会满意你。”叶柏南安抚她。 程禧没辙了,跟着他去贵宾休息室。 刚到门口,传出一阵争吵。 “你觉得我蒙在鼓里,好糊弄吗?” 叶柏南敲门的手一顿。 “阮菱花,你那个窝囊废兄弟,这些年闯了不少祸,若不是我出面,破财消灾,他二十年前就蹲大狱了!” 叶先生猛地砸了茶杯,“咔嚓”响吓得程禧一激灵。 她后退。 隔开一米远。 叶家夫妇的家事,她毕竟是外人,尽量回避,守分寸。 叶柏南的位置,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现成的大靠山,不用白不用!我是你丈夫,需要你找老相好,给叶家的场子开绿灯,你没资格拒绝!” “我不找。”叶太太终于出声了。 “旧情不忘啊——”叶先生暴躁,拽住叶太太的头发,摁在沙发上,“是我养的你们母子!我戴了一辈子的绿帽子,周家回报我是天经地义!” “我坦白怀孕了,你乐意娶我的!”叶太太反驳。 “娶你是投资,既然投资了,凭什么没有利润呢?”叶先生狞笑,“你记住,一星期的时间,我要周淮康的答复,否则,我亲自去找他了。” 叶太太如梦初醒,“投资...你早知道了?” “当年,你选择了周淮康,我好奇是谁赢了我,你和他在公园约会,我跟踪过。他学习好,亲爹是乡镇书记,我赌他将来成大器,所以你怀着他的野种,回头向我求和,我认了。”叶先生得意洋洋,“放长线钓大鱼,乃是商人本色。” “啪!”叶太太搧了叶先生一巴掌,“你这个卑鄙小人,我一直愧对你,处处容忍你——” “父亲,母亲。”叶柏南这时叩门。 里面安静了几秒,叶太太迅速收拾好残局,“进来吧,柏南。” 门推开,叶先生在窗下喝茶,叶太太笑着,“你父亲手滑,打碎了杯子。”她绕过那摊狼藉,迎上去,“禧儿,没想到兜兜转转,你又是叶家的长媳了。” 程禧打量她,鬓发微乱,旗袍的盘扣也散了,虽然竭力维持着贵气体面,瞧得出是强颜欢笑了。 人前显贵,人后遭罪。 世间哪有十全十美呢?众人艳羡的阔太太,照样有不与人知的苦楚。 “叶叔叔,叶阿姨。”她温声喊。 叶先生撂下杯子,从沙发上起来,友好和善,“禧儿,柏南对你一往情深啊!叶家开明,你父母的情况不殃及你,我和柏南的母亲没意见。” 程禧没经历过这副场面,局促杵在那。 叶柏南愈发怜惜她了,“父亲,禧禧脸皮薄,我带她和您见个面而已,目前只是先相处。” “我最近忙,没顾上你,云航集团怎样了?”叶先生看着叶柏南。 “解决了。”叶柏南郑重其事,“南茜遣返,禁止入境,那批货也充公了。” 叶先生点头,“周家出手了?” “是。” “周副市长大仁大义啊。”叶先生笑得意味深长,话锋一转,“禧儿,你周叔叔是在家属室吗?” 这关头,叶太太敏感,瞪了他一眼。 “周公子已经和华家订婚了,咱们柏南比他的岁数大,也该商量下一步了,至少双方坦诚聊聊吧。”叶先生会演戏,好言好语解释。 尽管晓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叶太太没办法阻止。 何况来都来了,四个人终究要碰面的。 上演世纪大同框。 ...... 华菁菁戴着十克拉的钻戒,趴在华夫人怀里撒娇,“京臣送我的,他特意飞去外省定制,妈妈,我太幸福了。” 周夫人在一旁打趣,“京臣懂得花心思了?” “是菁菁值得我花心思。”周京臣面含笑意。 华菁菁起身,依偎着他,“周伯母,我和京臣订婚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起居,您安心吧。” “京臣的饮食起居有保姆伺候,菁菁——”周夫人又打趣她,“你的任务是早日让京臣升级当爸爸。” 华菁菁面红耳赤,望向周京臣,“那也要京臣努力啊,不是我一个人做主的。” 周京臣薄唇贴着她,“我努力。”旋即,唇缓缓移向她耳朵,低语了一句。 华菁菁脸更红了,“你平时一本正经是装的吗?” 他的唇错开一寸,“对别的女人正经,对未婚妻正经干什么。” 华菁菁整张面孔埋在他衣领,只感觉心神荡漾。 周京臣的撩,是禁欲者的撩,太吸引了,太诱惑了。 是任何男人给予不了的刺激。 华夫人注视这一幕,沉默了半晌,“京臣,你跟我来。” 周京臣拍了拍华菁菁手背,跟上去。 对面休息室的门紧接着关上。 大约半小时,门拉开。 周京臣扶着华夫人走出房间。 华菁菁问他说了什么,华夫人呵斥她,“你管好自己,什么都问!” 她不乐意,“您和京臣有秘密,不告诉我啊——” 周京臣搂住她,“华伯母嘱咐我,要珍惜你。” 华菁菁瞬间转怒为喜。 哄好她,周京臣出去,交给秘书一个信封,是华夫人在休息室里给他的。 “请律师公证,瞒着华家的老大和老三。” 秘书收进公文包里,“瞒多久?” 周京臣抻平了衣袖,“瞒到华夫人死那天。” 第144章 你怀过孕,他清楚吗? - 上嫁 - 玉堂 叶家夫妇从休息室出来,和周淮康夫妇在走廊遇上,周淮康主动与叶先生握手,“老叶,上星期去西北了?” “谈个房地产的项目。” “顺利吗?” 叶先生是商场的老油条了,只要豁开一条口子,死咬不放,“托周副市长的福,万事顺利。本市大大小小的生意,也得拜托您了。” 周淮康余光瞟叶太太,心中几分不安,“我哪有什么福,你抬举我了。” “周副市长这是拒绝我了?”叶先生皮笑肉不笑的,局外人品不出滋味,周淮康和叶太太品出滋味了。 “柏南和禧儿联了姻,咱们就是亲家。”周夫人在一旁搭腔,“周家有麻烦,叶家帮,叶家有棘手的,周家自然也帮。” “你懂什么!”周淮康瞪她。 周夫人一怔。 吃炸药了。 他一贯是好脾气的。 碍于大庭广众,周夫人没发作,在外,周淮康的面子为大。 程禧在后面,悄悄观望。 气氛莫名诡异。 和谐太平,又各怀鬼胎。 她拉叶柏南的袖子,“要酒吗?” “香槟。”他低头,“我陪你?” “你陪叶阿姨吧。” 叶先生和叶太太刚争吵了一通,生分得很。明眼人一瞧,便瞧出问题,叶柏南不在,更冷战了。 程禧走到B区。 A区是礼宴厅,B区是自助厅,中间是拱门,竖了一扇乳白色的防尘屏风。 屏风那一头,男宾女宾影影绰绰,映在上面,整座城市的豪绅权贵,皆聚集于此了。 周公子的订婚宴,何其风光。 程禧心口却像是缺失了一块肉。 血淋淋的。 屏风一开一合,一抹颀长的影子无声无息覆下来,“周家找你,你迟迟不露面,叶家找你,你倒是积极。” 男人手臂越过她,取了摆在高台上的红酒。 “还没嫁,迫不及待了是吗。” 清冽的男香溢满空气,程禧缺失的那块肉又狠狠搅了搅。 陌生的香水味。 和华菁菁的女香是一个牌子。 情侣款。 她拿了香槟,扭头离开。 “站住。”周京臣命令。 程禧继续走。 “疗养院两天后续费。” 她停下。 周京臣夺过她的酒,换了一杯鲜榨橙汁。 一边打量她,一边调侃,“有志气,不多。” 程禧确实填不了那个大窟窿。 程母折腾得越来越厉害,加上莫馨又闹,新增添了四名保镖,医疗团队、护工、进口药、机器费,一笔摞一笔的开销,家底不厚的,活生生拖垮了。 何况她没家底。 叶家有,可伸手讨钱,程禧张不开嘴。 “你怀过孕,他清楚吗。”周京臣靠近,屏风隔绝了人潮涌动,她踩着高跟鞋,依然矮了他半头。 周京臣体型英武,无论男女,和他同框,容易被压个子。 “没怀上。” “差点。”他补充。 程禧捏着杯子,指节凸起,泛青白。 “俞家的私生女,叶太太都嫌弃,取消了婚事。”周京臣若有所思摇晃着酒杯,“你的情况,叶太太得知会怎样。” “你敢捅破吗?”她捏得嘎吱响,嗓音发颤,“我生化妊娠,是你造成的。” “谁证明。”男人气息拂过她额头,醇浓的酒味,勾得她又一颤,“只能检查出你流过产,不能查出是流了我的种。” 程禧神经紧绷。 “你供出我,周家大乱,惹恼了母亲,你们母女的下场是什么。”周京臣手中的红酒,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流淌,猩红的鲜血一样,“叶家是有钱,但再如何有钱,周家要干什么,叶家不够格插手。” “我没想供出你...你先威胁我要去告诉叶太太的!”程禧整个人在抖。 周京臣倾斜杯口,碰了碰她飘晃的翡翠耳环,清脆的哒哒声,“我不告诉叶太太。” 她稍稍平复了一些。 “你和叶柏南相处一段,我不阻止。”周京臣一张脸平静透着阴郁,“订婚,结婚,不行。” “你可以订婚,结婚,我凭什么不可以?”程禧情绪又起伏了,“周阿姨不打算管我母亲了,叶家管——” “叶家管?”周京臣意味不明笑,“叶柏南是生意人,不是慈善家。生意人讲究回报,你觉得自己回报得了他什么,年轻美好的身体吗?叶家娶你,目的是背后的周家。” 她盯着周京臣,“什么意思。” 男人喝完那杯红酒,重新取了一杯,扬长而去。 程禧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返回家属席,叶柏南看着她手里的果汁,没忍住笑,“不是香槟吗?” 她搁在桌上,“香槟取完了。” 一对夫妇端着香槟酒正好从B区过来,叶柏南一瞥,没戳穿,“饿不饿?” 程禧根本不饿,胃口堵得慌,又怕不合时宜暴露了心情,徒生是非,她装作饿了,“快开席了吧。” “司仪在后台,马上典礼。”叶柏南拨开一颗巧克力,喂给她,“我尝过了,不苦。” 她错愕了一秒。 “你喝茶兑红糖,喝药兑蜂蜜,不吃苦瓜。”他指尖挨着她唇,“你讨厌苦味的东西。” 程禧含住巧克力,是酒心的,真的不苦。 “以后也是甜的。”他说。 她抬头。 叶柏南眼底浮了笑,细细碎碎的星河,“苦我吃,甜你吃。” 程禧抿了下唇角。 周夫人在隔壁的贵宾席招待着何市长夫人和局长夫人们,何夫人地位最高,席间不打交道,局长夫人们会奉承,哄得周夫人眉开眼笑,索性坐下聊了。 周淮康趁机去宴厅门口,叶太太在那里等他。 第145章 菁菁很好,所以我娶 - 上嫁 - 玉堂 他谨慎,人来人往的,不愿和叶太太单独接触,无奈她使了眼色,他不得不冒险赴约。 “周副市长,大喜。”叶太太从容不迫举杯。 周淮康回敬她,“即将是一家人,何必客气。” 假惺惺一番寒暄,迷惑了周围的宾客,他按捺不住焦虑,“韵宁和老叶在!你我同时消失了,太明显。” “我没辙了——”叶太太也焦躁,“老叶的生意有难处,他逼我。” 涉及叶家,周淮康尤其敏感,“老叶逼你来见我?他知道了?” “知道了...”叶太太小声。 周淮康眼前一黑。 畏惧什么,来什么。 “东城区接连几天大排查,人间天堂涉黄涉赌,要查封。”叶太太长话短说,“老叶打通了区局的关系,结果市局不罢休,下令肃清所有的酒吧、会所、洗浴城,区局的关系没用。现在任务派给柏文了,柏文是大义灭亲的性子,他认法律,不认私情。而且家里开会所是瞒着他的,他从来不去花花绿绿的场子,所以不了解内幕。” 有富太太经过,朝叶太太打招呼,她会意一笑,“喜宴上别忘了喝一杯啊!我在家属席。” 那名太太走后,叶太太瞬间变脸了,“老叶没办法了,委托我求你出手。市里的会所酒吧有上百家,漏掉人间天堂,查别家的。” 人间天堂的幕后老板是叶先生,法人是叶太太的娘家亲弟弟。 本市三大会所之首,号称“天上人间”的高配版,更奢侈。每个包厢都有德国原装的音响,挂着古董字画,仅仅是内部装修费高达数亿,俊男公关,美女模特,眼花缭乱。 国内知名的大富豪一律是座上宾,最漂亮的一组和二组模特,有一半是港城富商秘密包养的,叶家的人脉如此广,人间天堂是一大纽带。 凡是大人物,叶先生会亲自去认识,偶尔一、两次免单,表达结交的诚意,大人物不在乎钱,在乎所谓的态度,这招是百试百灵。 一旦查封会所,叶太太的弟弟头一个倒霉。 叶先生老谋深算,早已套牢了叶太太,套牢叶太太相当于套牢了周淮康。 “你简直胡闹!倘若我出手保叶家,同僚检举我,我会挨处分的!”他义正言辞,“没商量!” 叶太太乞求,“淮康。” 周淮康一僵。 多少年了,她没唤过他名字了。 那场青春热血的初恋岁月,电影一般在周淮康的脑海中放映,他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去。 这茬儿,导致周淮康在典礼上全程心不在焉,连准新郎父母致辞也讲得磕磕巴巴,气得周夫人埋怨他,“你平日在市里召开会议侃侃而谈的,今天是儿子的订婚仪式,你搞什么?” 周淮康脸色差,强撑着,“公事忙,我心思没在这。” 周夫人既心疼他,又愤怒,“你忙了三十年了,我没怪过你,京臣的婚事一辈子一次,你当爹的不上心,儿子万一怪你呢?” “我下次注意...”周淮康握住她手,“不是还有结婚典礼吗?” 宴厅的音乐这时停了,台上的司仪让周京臣说出华菁菁的三个优点。 他像是点点滴滴铭记于心了,完全不假思索,深情款款望着华菁菁,“美丽聪慧,一位贤内助,体谅丈夫的妻子。” 宾客席鼓掌,华菁菁笑容甜蜜,“我有那么好吗?” “当然有。”周京臣拥抱她,“否则我为什么娶你呢。” 她闻言,愈发开心了。 “准新娘呢?”司仪把话筒给华菁菁,“说出准新郎的三个优点。” 华菁菁也满是崇拜望着周京臣,“英俊睿智,一位商业精英,爱护妻子的模范丈夫。” 宾客席爆发大笑,司仪不依不饶,“你是模仿他嘛,太没有创意了,重说!” 华菁菁又说了几遍,仍旧不过关,司仪对准话筒大叫,“那嫁给周公子,性不性福?” “幸福。”华菁菁没明白,回答完才回过味来,顿时面红耳赤。 底下年轻的公子哥们吹口哨欢呼。 氛围炒到巅峰。 沈承瀚坐在家属席的第二桌,注视着典礼台,始终没任何反应。 如同一汪幽寂的死海。 直到司仪示意准新郎亲吻准新娘,宾客的掌声更激烈了,沈承瀚怅然若失,端起酒一饮而尽。 程禧也默默垂下眼睑,没勇气看周京臣。 ...... 订婚宴傍晚结束,周家、华家、叶家压轴离场。 程禧作为准新郎的妹妹,跟着新人在一楼大堂送客。 叶柏南陪着她一起。 送完宾客,已是入夜。 徽园的喜灯笼从南向北,亮了长长的一条巷子。 周京臣伫立在礼宴厅的出口,打电话。 他脱了唐装外套,只一件单薄的暗红提花衬衫,风一吹,衣袂的一角掀动,露出一小块劲窄精实的腰腹。 这年纪的公子哥,有不少发福的,吃喝玩乐、家族应酬,身材不免走形了。 周京臣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 “京臣,我的脚流血了。”华菁菁倒抽气。 她在偌大的宴厅到处敬酒,走了一天了,脚踝磨出水泡,穿着礼裙蹲不下,周京臣挂断电话,俯下身为她贴胶布。 华菁菁搂住他的脖子,维持平衡,周京臣一手攥她脚,一手贴。 力道轻,没弄疼她。 程禧倚着对面的圆柱,这一幕,仿佛是千丝绕,绕在心头,勒得喘不上气。 “禧儿,你哥哥这样有才有貌的男人,在子弟圈绝种了,我是不是很有眼光?”华菁菁面带得意,她大多数是端庄的,识大体的,唯独程禧在场,她总是较劲,高傲。 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是华团长有眼光。”叶柏南驳回了她一句,“华家和周家是口头订亲,履行上一辈的承诺而已,又不是自由恋爱,谈什么眼光好坏。” 他轻描淡写的,一点冷漠,一点藐视,惹得华菁菁表情不愉快,“叶大公子,你对我的敌意不小。” 叶柏南不搭理她,走向周京臣,递出一支烟。 “大哥。” 周京臣缓缓直起身,睨了一眼香烟,又睨了一眼他,“柏南,你年长,你喊我大哥,是折煞我了,应该我喊你。” “我年岁大,你辈分大,私下喊什么无所谓,公开的场合,妹夫要敬重大舅哥。”叶柏南笑了一声。 周京臣也笑,叼住烟。 摁下打火机的一霎,视线相对,他瞳孔一簇烈焰,叶柏南亦是火光一片。 “你娶不成。” 他音量低,只有叶柏南听得清。 “我不认为你有本事拦得住。”叶柏南前倾,与他交错,肩抵着肩,“我和禧禧这杯喜酒,大哥是喝定了。” 第146章 暴力欺负她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咬着烟蒂,烟雾盘旋而上,遮掩了幽深的眼睛。 “大哥的订婚宴,我没有灌酒,等妹夫的订婚宴,大哥也手下留情。”叶柏南含笑,叼了一支烟,扼住周京臣手腕,烟头接烟头,猛嘬了一口,火苗续燃。 霓虹有多亮,他目光有多沉,“柏南,挺自信。” “我是周伯父唯一认定的女婿人选,为什么不自信呢。” 一截烟灰折断在周京臣的皮鞋尖上,他跺脚掸落,漫不经心问,“柏南几月的生日。” 叶柏南眯眼。 “十一月?”周京臣背对灯火,面目愈发的模糊黯淡,“哦,我记岔了,是八月份。” 寂静无声。 “柏南,有些秘密,在不曝光的前提下,一方才占据上风,去威胁另一方。倘若曝光了,另一方也无所顾忌了,局面陷入二虎相斗,两败俱伤。”周京臣衔着烟,不抽,在风中燃烧,“现在占据上风的那一方,索取的东西太多了,家族生意的保护伞、女人、包括瓜分周家,贪婪过度的下场,是一无所获。” 他偏头,重新咬住烟,揭过徐徐的尘雾,盯着叶柏南,“聪明人适可而止,有取,有舍。” 对视了许久,叶柏南熄灭了那支烟。 朝程禧走过去。 周京臣正要上车,周夫人陪着酩酊大醉的周淮康从电梯里出来,“京臣!你回老宅住吗?” 他停下,“我带菁菁回婚房。” 市区那套大平层作为婚房了。 楼下是金融商圈和SKP,华菁菁方便购物,周京臣也恋旧,毕业后一直住,环境习惯了。 加上买新房未必有这么好的地段和房型,所以华菁菁没挑剔,只换了新的床品和卫浴。 “你父亲吐了,血压160!”周夫人焦急,“我劝他少喝,劝不住,你订婚了,他高兴。” 周京臣神色晦暗不明,“我记得何市长孙子的升学宴,父亲也喝醉了,短短半个月,他醉了两次。” “他最近是不对劲...”周夫人迟疑。 “您多问问父亲吧。”周京臣提了个醒。 周夫人扫了一眼华菁菁,大喜之夜,京臣喝了酒,大醉如泥小醉助兴,周家盼着抱孙子孙女,自然不能耽误良辰。 “你们回去吧。”周夫人打发他们走,“柏南,你送周伯父一趟。” 叶柏南主动架起周淮康,扶进后车厢,周夫人坐在副驾驶,他关好车门,“我和禧禧在第二辆车。” 程禧一路不说话,叶柏南一路也没开口。 到达小区,减慢了车速,她忽然指着巷口,“那是西巷。” 巷子窄而长,夜幕下,大簇盛开的桃花。 “我养过三只流浪猫,在西巷捡的。”程禧笑,“十六岁的时候。” 订婚宴上,她也饮了酒,敬哥哥嫂子的喜酒,白酒的后劲足,她面颊浮了一片潮红。 叶柏南笑了一声,手背虚虚蹭过。 “十六岁的禧禧,像桃花一样,是吗。” 程禧垂眸。 他手有酒味。 “西巷要拆了...” 叶柏南凝视她,“不希望它拆掉吗。” 不希望西巷消失,不希望周京臣结婚。 可他终究娶了华菁菁,西巷也终究逃不过沦为废墟。 如同离开徽园的岔路口,周京臣左拐,她右拐。 不该相交的线,短暂的相交后,回归最初的平行。 天不遂人愿。 叶柏南在老宅待到凌晨。 直到周淮康的血压恢复正常。 程禧送他出门。 庭院起风了,飘了满地的桃花。 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 蓦地,他转身。 程禧毫无准备,撞上去。 大红灯笼映照着叶柏南的一张脸,刚毅,深邃。 仿佛一幅写意的墨画。 浓颜硬骨。 “回屋吧。”他叮嘱,“这几天是倒春寒,别着凉了。” 程禧点头。 叶柏南拢了拢她衣襟。 分明没有更亲密的举动,却又暧昧到极限。 ...... 程禧次日回学校,一进教学楼,安然火急火燎的拉住她,往宿舍跑,“有人拉横幅!” 她没搁心上,“又是陈哲吗?” 自从叶柏南篮球赛打赢了他,他做“保镖”尽职尽责的,凡是和程禧关系不好的,污言秽语损过她的,他统统教训了一通,拉横幅道歉的不止三个男生了。 “陈哲去市里比赛了,不在学校,是你小妈!” “小妈?” 绕过宿舍楼的晾晒区,程禧看清了女人是谁,瞬间面色惨白。 她本能的躲到灌木丛后。 哆哆嗦嗦给周京臣打电话。 电话拨通,程禧哭腔喊,“你快来学校...” “你哥哥在洗澡。”电话那头,传出华菁菁的声音,“他昨晚太累了,连公司还没去呢,去你学校干什么。” 程禧一僵。 一盆冰水浇下,从头寒到脚。 寒气侵骨。 华菁菁在镜子前涂口红,“禧儿,有时间逛商场吗?我不小心把你哥哥的浴巾扔下楼了,再买几条。” 大约是太冷了,程禧浑身抽搐着,发不出一个音。 华菁菁其实听清楚了,故意装没听清,不愿让周京臣去学校。 “行了,你好好上课吧,我给京臣煮早餐。” 程禧没回过神,莫馨一把揪住她头发,连拖带拽的,她几乎是爬行在地上,随莫馨走。 “这是我情夫的女儿!”莫馨嚷嚷着,不在乎脸面,只在乎钱,“她爸爸害惨我了!她妈妈是神经病!” 程禧奋力挣开,莫馨又扯她的衣服,“周公子订婚典礼,全市的达官显贵都到场了,收了不少礼金吧?我是你的小妈啊,你不孝顺我,也应该可怜你的亲弟弟,百八十万的,对周家是小钱。” “我没钱...”程禧红着眼眶,“我已经卖房给你抚养费了!” 莫馨不依不饶,“你在周家吃香喝辣的,你糊弄乞丐呢?” 去上课的同学纷纷驻足,“是程禧的小妈哎!有个弟弟,要生活费呢。” “她后妈真年轻啊...三十多岁。”女同学叽叽喳喳,“她爸爸去世很多年了,钟雯在食堂八卦的,岁数蛮大。” “原来是老夫少妻啊!怪不得程禧去年暑假住宿舍,后妈不容她吧。” 同学纳闷儿,“但她有哥哥啊,哥哥座驾是红旗L9,七百多万呢!” 程禧大脑空白,耳朵嗡嗡的,她蹲在台阶上,莫馨没完没了的唾骂,瞧热闹的同学越来越多,人山人海的,宿管阿姨报警都拦不住。 “你报啊!”莫馨趾高气扬,“她爸爸是周副市长的司机,后来在卫生局当主任,包情妇贪赃款,上面调查他才自杀的!甚至牵连了周副市长的名誉,周家最讨厌这桩丑闻了。程禧啊,你敢闹到警局,周夫人烦透了你,你那个病入膏肓的亲妈,睡大街上等死吧!” 是了。 周夫人爱面子,又赶上周淮康退休之前晋升一级的关键期,周家的养女和小妈在警局发癫,翻出程衡波的旧账,简直天下大乱了。 这笔账,周夫人会算在她头上的。 程禧冲宿管阿姨摇头。 阿姨没辙了,“你家庭太复杂,估计警察也管不了。” 这时,一辆车驶入,急促鸣笛。 来不及泊稳,后门匆匆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迈出腿。 第147章 我在,不怕了 - 上嫁 - 玉堂 “禧禧?” 视线里是烟青色的茫茫风雾,男人一步步走过来,清润平静的面孔掀动起波澜。 他俯下身,抚摸她脸,“受委屈了吗。” 一滴泪淌落在虎口,他皱眉,一点点擦拭。 程禧整个人紧绷了太久,那只手的温度击溃了她的防线,眼泪擦也擦不尽。 “你什么人啊!”莫馨恼了,大吼大叫。 司机探出车窗,“放肆!东城区,叶家长公子。” 莫馨一怔。 东城叶家,西城周家。 不混权富圈的,也晓得大名。 “你是她的...”莫馨试探。 叶柏南一粒粒解着西服扣,“男朋友。” 莫馨双眼冒光。 这哪是男朋友,是金疙瘩! “行啊程禧...你妈窝囊,生出你的本事不小,傍上叶家了?”莫馨恍然,“也对,借着周家的东风,你搭上世家子弟,太容易了。” 叶柏南脱下西装,披在程禧后背,“禧禧,不怕了。” 她浑浑噩噩,战栗着。 男人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裹进掌心焐暖,睡衣领子被莫馨撕烂,狼狈敞开,大片雪白的胸脯赤裸,再露一寸,便是沟壑。 “我帮你系上?”他征询。 程禧没反应。 牙齿在抖。 叶柏南系着纽扣,指腹偶尔触及到胸部的皮肤,他一顿,尽量避开。 “我在,禧禧。”他整理好,揉着她后脑勺,抚慰她。 过了一会儿,程禧不那么抖了,叶柏南站起,掏出口袋里的皮夹,取了一张名片,狠狠丢在莫馨的脑袋上。 “云航集团,叶公馆,你选一个地方,拿名片去,律师在场,我开支票给你。” 莫馨攥着名片,“多少钱?” “一口价,买断你和程家的纠葛,老死不相往来。” 她琢磨了半晌,“买断啊...那可是天价,我手上有程衡波的亲儿子。” 叶柏南一贯反感刁蛮泼辣的女人,“程家只有义务抚养至十八岁,一年一百万,七岁到十八岁,一共一千二百万,够吗。” 数额超过莫馨的预期了,她立马同意,“叶家的大公子果然豪气啊。”又怂恿程禧,“周家这么有钱,不舍得花钱买断,否则我何必折腾你母亲呢?你们母女的日子早就太太平平了。你啊,嫁叶家享清福吧,周家没什么好的。” 程禧不理睬。 周夫人这些年,并非不舍得花钱,只不过没花在莫馨这里,花在程家了。 她也没敢和周夫人提及,当然,她不提,周夫人也知道,莫馨不会放过这棵摇钱树。 之所以不闻不问,一则是和莫馨划清界限,以免得寸进尺,缠住周家;二则,是拴住她。 程母哪天一死,她起码养活得了自己,不肯联姻偷偷跑了,周夫人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有莫馨一家子阴魂不散,时不时吸她的血,搅乱她的生活,她只能依靠周家的庇护。 一群男生女生围拢在四周,意犹未尽议论着。 叶柏南一手捏着皮夹,一手插兜,环顾了一圈。 程禧望着他。 是他,又完全不像他了。 印象里的叶柏南,绅士的,彬彬有礼的,这一刻,是凌厉的,压迫的。 一股凛冽骇人的英气。 “你们父辈的恩怨,法律上与你们无关,程禧父母的问题,她同样无辜。”雨丝溅在叶柏南的喉结,上下一滚,“如果今天发生的一切,变成明天对她的精神暴力,我有一万种方式,令你们的父母付出代价。懂事的,不要给家里闯祸。” 他弯腰,横抱起程禧,惊雷声中,是一道道炫目的闪电。 一闪,她一颤。 叶柏南察觉到,下巴贴了贴她额头,不想再刺激她,音量格外轻,轻得发出嘘声,“闭上眼,埋在我怀里。” 程禧闭眼。 司机扶了她一下,叶柏南胳膊搪开,“你别碰,她吓坏了。” 他将程禧放在后座,随即上车,升起挡板。 “喝水吗。” 她麻木,任由叶柏南喂到唇边。 机械性吞咽着。 雨点子噼里啪啦砸向玻璃,程禧蜷缩在座椅的一角,“你怎么来了?” 嘈杂的雨声里,叶柏南说,“华菁菁通知我的。” 她呆滞的眼珠终于动了。 华家的大千金,到底是在名利场历练过的,段位比关靓之流的小角色,高明得多。 先瞒着周京臣,甩掉她,又担心惹出什么大麻烦,被周家怪罪,好歹养了八年,没情分,有名义,至少保障她的安全。 于是卖叶家一个人情。 告诉了叶柏南。 假如解决了,她感动叶柏南的情义,也更怨恨周京臣的无情。 假如没解决,是死了或是清白毁了,属于叶家的责任,赖不上周京臣。华菁菁保全了周家的颜面,周夫人一定满意,她这个周家儿媳的地位,牢不可破了。 程禧苦笑。 她平安了,华菁菁要失望了。 华菁菁巴不得有一伙流氓侮辱了她,比意外死了有趣。 可以亲眼见到周京臣如何膈应、如何洁癖,疏远她,嫌弃她,华菁菁心里最舒服了。 ...... 华菁菁发现浴室的水声停了,端着牛奶去书房。 雨下得大。 窗户是阴霾。 台灯的光晕洒在周京臣的脊背,肩膀和短发上,他正在翻一本书。 航空制造的书籍。 专注的男人,丰神俊朗。 如此具有吸引力。 “京臣,你加班了一宿,还不休息吗?”华菁菁撂下牛奶,“补一觉吧,身体一旦熬垮了,没办法工作了。” 周京臣撩眼皮,看着她,“你动我手机了?” 第148章 同房 - 上嫁 - 玉堂 华菁菁波澜不惊,“是。” 既然动了他的手机,她清楚瞒不住。 删通话记录太小儿科了,骗自己罢了,骗不了男人。 她干脆不删。 光明正大留着。 未婚妻查岗手机,是天经地义。 订了婚,没什么可避讳的。 “你在洗澡,我替你接的。” 周京臣浮着笑,嗓音是一夜未眠的沙哑,徐徐温和,令华菁菁猜不透他的深意。 “她什么事。” “电话里没提。”华菁菁如实坦白,“喊你去学校。” “我不问你,你打算告诉我吗?”周京臣面目喜怒不辨,把玩着一支钢笔。 “去一趟学校,又不重要,告不告诉你无所谓。真有麻烦,她二十岁了,不是两岁,不懂报警吗?”华菁菁气定神闲坐下,颇有华团长的威仪风范。 这种世家小姐,和富家千金可不一样。 沈承瀚谈了三个富家女,富是富,比沈家差了一大截,连父辈见了沈承瀚都卑躬屈膝的,讨好巴结他爷爷。其中一个姓李的,甚至教导女儿“装,哄,熬”,在泼天的王权富贵面前,再硬的骨头,也磨软了。 但华菁菁,有血性,不发怵。 即使家道中落,傲气不改。 四目相视,周京臣先绷不住笑,缴械投降了,“不乐意了?” “才订婚,哪一对夫妻早晨不腻乎啊?她找你安的什么心。”华菁菁看出周京臣在主动圆场,为了一个养妹,犯不上惹未婚妻不高兴,所以胆子更大了,“你要么上班,我识大体,不拦你;要么陪我,天塌了,不许走。” 周京臣笑意加深,“够霸道的。” “我是周太太,我有资格对你霸道。”华菁菁憋了笑,“你陪吗。” 他无奈,从椅子上起来,去衣帽间,“陪。” 华菁菁跟在后面,系着他的衬衫扣,他凝视着镜子,正色了几分,“以后父亲和程禧的电话,我亲自接。” 她动作慢了,“不放心我?” “除了父亲和程禧,你随便接。”周京臣搂她的腰,“父亲不常联系我,联系是大事,程禧母亲万一病情恶化,也耽误不得。” 姿势亲密,华菁菁的半副身子酥了,揶揄他,“周公子难得好脾气,哄女人了。” “没工夫哄别的女人,只哄你了。”他呼出的热气嘘得她整副身子开始酥麻。 华菁菁试探诱惑的腔调,“那你今晚加班吗?” “尽量不加。” 他这话,百分百是加了。 委婉而已。 华菁菁心有不满,又没辙。 她其实怀疑过,周京臣是没性趣同房,昨夜特意在书房门口观察了,他确实一宿没合眼,北航董事长定居国外,国内事务他负责,他又一贯谨慎,各个项目亲力亲为,自然是没空了。 “京臣,妈妈催我怀孕呢。”华菁菁不愿挑明,同房是男人主导,女人上赶着,显得不合适。 “谁妈?”他漫不经心。 华菁菁懊恼他没抓住重点,“周家急,我妈妈也急!” “先过二人世界,不好吗?”周京臣握住她手,薄薄的茧子贴着她手背,莫名的性感。 他操纵她一粒粒系好扣子,“现在生疏,每天系一遍,会熟练的。” 周京臣太会拿捏女人了,华菁菁一拳打在棉花上,被他弄得酸中带甜,形容不出的拧巴劲儿,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 程禧在老城区的烟雨巷下车。 长街雨雾朦胧。 她从街头走到街尾,又返回街头。 叶柏南在一旁撑伞,没有一丝不耐烦。 他穿着西服,扎了领带,头发梳理得整齐水亮,大概率有公务。 “你忙不忙?” “你累不累?” 几乎同时。 程禧抿唇笑,“不累。” 他也笑,“去学校的路上,通知秘书延迟会议了。” 烟雨巷是古街,有卖油纸伞的,卖瓷娃娃的,大碗茶的铜炉嗡嗡轰鸣着,冗乱不堪。叶柏南西装革履,乍一瞧,不搭;再瞧,因为他,衬得这条陈旧狭窄的古巷也有风度韵味了。 “你来过吗?” “路过巷子,没进来。”他挑了一个瓷娃娃,“像你。” 程禧蹙眉,“我有这么丑吗。” 叶柏南摩挲着娃娃额头的刘海,“徽园初见,你的发型。” 她夺过,搁回原处,也挑了一个男娃娃,龅牙,胖肚子,中分,“像你。” 男人笑了一声,“真像吗?” 程禧理直气壮胡诌,“像。” “好。”他掏钱买了,一男一女,男娃娃给了程禧,女娃娃自留,“摆在床头,或是车里,怎样。” 卖娃娃的商贩收了钱,附和他,“先生眼光好,这是情侣款。” “什么情侣啊。”程禧不信,“女娃娃会嫁这丑东西?” 叶柏南一本正经逗她,“丑是丑,兴许有长处呢。不要以貌取人,禧禧。” “什么长处。”程禧重新挑,挑了半天,一个赛一个丑。 他掂量着手中的女娃娃,高深莫测的,“订了婚才知道,一时片刻我讲不清。” 程禧嫌弃男版的娃娃太丑了,和他交换,他不换,“你摆着我,我摆着你。” 大约发现了丑得离谱,叶柏南笑出声。 司机拿了娃娃送回车上。 她抠着墙沿的苔藓,湿漉漉的,仿佛她乌糟糟的心情,“一千二百万...周阿姨不可能给我。” 周夫人给的最大一笔零花钱,是三十万,高考暑假和同学聚会逛街用的。 程母的药费直接汇入疗养院账户,她的吃喝穿戴是周家备好的,也没处花钱。 她像是一只金丝笼中的鸟。 周夫人开心了,玩一玩,养一养;不开心了,晾在外面,风吹雨淋的,教她学乖顺,学感恩。 渐渐磨平了她的棱角。 她虽然恨周京臣,可这八年,唯有他,保护了她的敏感叛逆。 养流浪猫,吃路边摊,偷懒逃课,他次次撞破,又次次保密。 偶尔周夫人严厉管教她,周京臣还帮她打掩护。 “你我之间,没必要介意钱。”风雨声中,叶柏南侧过身,牵起她的手,“倘若你不肯嫁,别有负担,我支个招。” 程禧望着他。 “你耍赖,别写欠条,我很快忘了。” 她没忍住笑。 第149章 间接接吻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将她指甲盖缝隙的苔藓渣子一厘厘清理掉,“摸它干什么,脏不脏。” 他甩着方帕,逼她看,“是泥。” 程禧继续笑。 “笑什么?” “你如果养女儿,会溺爱。” 叶柏南扬眉梢,“是吗。” “你照顾我什么样,照顾女儿更甚。”程禧笃定。 “可惜,我没女儿。”他语气遗憾,“希望三十五岁前,生一个女儿。” 叶柏南话锋一转,“来得及实现吗。” “你多大了?” “周岁三十一。”他手臂虚虚环绕着她身体,地面泥泞,防止她滑倒。 “来得及。”程禧迈下台阶,没察觉已经坠入他的陷阱,“四年呢,两年结婚,一年备孕,一年怀孕。” 叶柏南浓黑的眉眼漾了笑,“嗯,听你安排。” 烟雨巷的对面,是周京臣的大学。 底商有一家祖孙三代的老门店,卖牛奶鸡蛋醪糟。 他大四那年,废寝忘食准备毕业论文,加上实习、创业,整个人清瘦了一圈,程禧跟着周夫人去过他寝室,送何姨烧的苏州菜,周京臣得知她来,买了一份醪糟。 甘甜滑腻的口感,程禧爱极了。 后来,他工作了,周末回家也总是捎一份。 直到她上大学,不住在老宅,就没吃过了。 一碗双蛋加桂花蜜的十块钱,六七年了,竟然没涨价。 她记忆里,周京臣撒了黑芝麻,糯米碎,她一一照做,大抵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店是那家店,却不是当年的滋味了。 “禧禧。”叶柏南唤她。 她仰面。 男人看清她唇边粘着什么,不禁发笑,伸手抹干净,“有一颗芝麻粒。” 程禧舌尖一舔,恰好舔到他拇指。 湿润绵软的触感蹭过他,叶柏南一愣。 她也一愣。 “好吃吗?”气氛暗潮汹涌,暧昧得微妙,他清了清喉咙,先打破尴尬。 “有点变味了。” “哎呀,姑娘——”老板在舀糯米,闻言反驳她,“我祖传的秘方,温家醪糟,北方一绝,没变过味道的。” 程禧笑容苦涩,“阿伯,你没变,是我自己变了。” 她扭头离开摊位。 刚要扔了,叶柏南接过碗。 程禧阻止他,“我吃剩的...” “无妨。”他一勺勺喝着,“我幼年,父亲和柏文剩下的饭菜,都是我吃。” 她错愕,“你吃剩饭?” 按道理,叶家的长公子,衣食住行应该是奢侈精细的,周京臣幼年吃蟹只吃膏黄,鱼只吃鱼脑和鱼肚肉,多余的一口不沾,一顿饭烹十几条鱼,李家老太爷娇惯得不行,莫说剩菜了,新鲜的也要仔细挑拣一番入口。 官宦勋贵子弟,无论是吃喝玩乐、恋爱女人,个顶个儿对外扬言;不捡二手货。 叶柏南眼神一黯,“是叶家的家规,不浪费。” 程禧糊涂了,“你吃柏文剩下的,他不遵守家规吗?” “他不需要。”叶柏南神色自若吃完了醪糟,空碗丢进垃圾桶。 倒是程禧不太自在。 她的勺子。 有一种间接接吻的意思。 ...... 周京臣请了订婚假,陪华菁菁逛了一天,傍晚雨停了,回老宅吃饭。 程禧一进院子,华菁菁正在碳火架前烧烤,沈承瀚与周京臣坐在木亭下谈笑。 一片烟熏火燎中,周京臣衣裤光鲜,清俊整洁靠在椅背上,脚下是一地的落花,他似乎与这烟火人间格格不入。 松弛,又肃穆。 她关了铁门。 “柏南呢。”周夫人拎了一瓶红酒,从玄关出来,“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去公司了,有会议。” “叶总工是大忙人——”沈承瀚咂舌,“不比我,哪里有白饭,去哪里吃。” 周夫人撂下酒瓶,指挥他,“菁菁是我千娇万宠的儿媳妇,凭什么伺候你俩?干活儿!” 华菁菁莞尔笑,“还是妈妈疼我。” 程禧原以为是要紧事,何姨电话里只说带上姑爷,叶柏南实在抽不开身了,否则也来了。 没想到,只是家庭聚餐。 华菁菁“嫁入”周家的第一餐,周夫人郑重相待,全家作陪,给足她体面。 程禧走向亭子,选了角落的位置,和周京臣隔着八丈远。 周淮康夫妇喜欢中式烧烤,嗜好这口儿柴火味,不过吃得少,有钱有势的最注重养生长寿了。 “禧妹妹,吃什么?”沈承瀚抄起一大串牛羊肉,“我在陕北有连锁烧烤店,你没尝过我烤串的手艺吧?” “茄子,青椒。”周京臣抢先一句,“她羊肉过敏,另起一个炉子烤素菜。” 程禧不吭声。 “我和京臣吃韭菜、羊腰子!”沈承瀚咧嘴乐,“壮阳补肾!” “京臣不吃韭菜,你自己吃。”华菁菁瞪他。 沈承瀚凑近,“菁菁姐,我体谅你,好心当驴肝肺啊?京臣阳气旺盛,一夜八次,你享福!” “你欠不欠?”华菁菁一边笑,一边踹他,“烧烤店的生意红火吗?” “黄了。”他大喇喇叹气,“我这辈子啊,花天酒地富二代的命了,不像京臣和柏南,是搞事业的命。” 沈承瀚奉承周夫人,“皇太后的命最好了,儿子、女婿全是大人物,在市里横着走啊。” 大红灯笼照亮了庭院,灯火绵延到廊檐下,亭外是一方天地,亭中又是一方天地。 热闹,寂静。 如此割裂。 “兜里是什么。”周京臣忽然开口。 程禧拿出瓷娃娃,“在烟雨巷买的。” 男人沉默一秒,“吃温记醪糟了吗。” 她心脏一颤。 远处是烧腾的气浪,近处是花海夜幕。 她和周京臣在火光与暗夜的中间。 如同这段感情,向左是灰烬,向右是陌路。 “吃了。”程禧抚摸瓷娃娃的门牙,“年头太久,不是老味道了。” 他愈发的沉默。 “让我去学校,什么原因。”好一会儿,周京臣瞥了她一眼。 “解决了。”程禧衣领皱巴巴的。 “挨打了?” 她低头喝水。 周京臣一把拽过她,强迫她面向自己,“说话。” 第150章 她怎么折腾哥哥的? - 上嫁 - 玉堂 “你凭什么管我。”程禧拨开他手。 周京臣皱眉,又拽住她,“哪来的脾气?你的麻烦我管得少吗。” “我给你打过电话了...”她眼眶泛红,“你在婚房洗澡,华小姐不小心扔了你的浴巾,让我陪她去买,莫馨堵在宿舍楼打我骂我,你管了吗?你现在管什么。” 男人胸膛鼓胀,一下隆起,一下凹陷。 气息也粗。 “手机放在书房了,我在浴室洗澡,她接了,没告诉我。”周京臣难得解释。 程禧不领情他的服软,撇开头,“是我不该找你,你大喜之夜劳累了,早晨睡懒觉,没工夫过来。” “程禧!”他压低声,语气愠怒。 她是头一回和他犟嘴犟得这么厉害。 周京臣伸手,轻抚她脖子,有一道指甲印,流过血,结痂了。 “你别碰我...”她又怕又恼。 周夫人和华菁菁就在二十米开外,稍有不慎,抓个正着。 华菁菁非得生吞活剥了她。 “以后你的电话,我亲自接。”他缓和了腔调。 大红灯笼下,周京臣一张脸清隽深刻,仿佛是一笔笔雕画出,灯火醺醉朦胧,他却清醒锋利。 “叶柏南用什么方式解决的?” 风吹过,发丝遮了视线,周京臣和灯火一并模糊了,“一千二百万,抚养泉泉到十八岁,莫馨答应了。” 泉泉是私生子的乳名,莫馨怀孕六个月检查出是男孩,程衡波激动得昏了头,在微博开小号,记录产检,发表老来得子的感慨,甚至扬言儿子出生之日,是他离婚之日。程衡波自杀后,非法财产充公,警察搜查证据扒出微博,已经精神错乱的程母又被重重一击,彻底疯了。 若不是莫馨马上生产了,泉泉又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离不开母亲,她也要判几年。 莫馨确实缺钱,她捞到的珠宝房产,当初全部上缴了。 泉泉开销大,她也贪婪,不追着程禧讨钱,没处讨。 “你这样一棵摇钱树,她去学校闹一通,收获一千二百万,她肯安分罢休吗?”周京臣抬起程禧下巴,眼眸里是摇曳的红笼,光影覆在她面孔,人面桃花相映红。 “叶柏南管你一次,管你十次,无所谓。管你十年呢,他腻不腻?” 程禧受制于他,动弹不了,“有律师在场,莫馨要钱,签署协议公证。” “你真以为叶柏南是一辈子的依靠了?”周京臣挨近她,或许是这一片热浪,或许是他呼吸太烫,程禧皮肤烧灼得慌。 “叶家的烂摊子,还求着周家出手庇护,假如父亲不管,周、叶两家撕破脸,你这个周家的养女,对叶家毫无价值,叶先生会接受你做长媳?叶家怎样驱逐俞薇的,也怎样驱逐你。” 周京臣俯下身,肩膀抵着她肩膀,“你嫁不嫁得了叶柏南,取决于父亲管不管叶家的烂摊子,我不让父亲管,你嫁不成,明白吗。” 程禧拼命挣扎,踢打他的腿,撞得木桌嘎吱晃悠,惊扰了周夫人,“京臣,什么动静啊?” “邻居的猫翻墙进来了。”他面不改色,敷衍周夫人,在桌下扼住程禧手腕。 “狮子猫吗?”周夫人兴致勃勃,“一只蓝眼一只黄眼,是漂亮,可惜掉毛,不然我也养了。” 她迈上台阶,四处寻觅,“在哪呢。” “我轰跑了。”周京臣不耐烦,眉头越皱越紧,手部无意识地发力,攥得程禧腕骨疼。 “周阿姨——”程禧要告状,周京臣一扯,她没站稳,踉跄跌回椅子。 恰好坐住了周京臣的手。 他五指朝上,埋入她臀沟。 程禧瞬间面色涨红。 周夫人走到桌旁,在最明亮的地方,倘若周京臣抽出,她会猛地一颠,他胳膊也暴露了,动作太明显,她只好一动不动。 “禧儿,饿了吧?”周夫人打量她,发现她呼哧呼哧喘,很不对劲,“承瀚,茄子烤熟了吗。” “熟了——”沈承瀚殷勤送来一大把,有茄子,有青椒,“怪不得禧妹妹身段儿苗条,招男人稀罕呢!吃素不长肉。” “你少没皮没脸的!”周夫人啐骂,“禧儿有主儿了。” 周夫人和沈承瀚一前一后包围了程禧,周京臣的左臂就垫在臀下,她一丁点幅度,便露馅儿了。 程禧虚汗淋漓,咬着茄子,尽量将他那只手藏严实。 “在外面逛了一天,一直吵着饿了。”绵软的触感,热乎乎的,压在指尖,他喉咙喑哑,开口针锋相对,“叶柏南不请你吃饭,一碗十块钱的鸡蛋醪糟打发你了?” 程禧豁出去了,屁股狠狠一碾,周京臣太阳穴青筋凸出,死死地顶住她。 “柏南细心大方,区区一顿饭打发什么?”周夫人根本不信,“又不是逼他娶禧儿的,他心甘情愿娶,禧儿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乐意摘。” 沈承瀚蹲在廊檐下,撸着肉串,瞧热闹不嫌事儿大,“京臣对妹夫的敌意够大啊!商场斗争,属于集团之间的利益矛盾,不要掺杂私人恩怨嘛,周家喜得良婿,大舅子应该高兴啊。” 周京臣睥睨他。 阴骇戾气。 这恨不得掀桌的神情,惹得华菁菁不愉快了,“承瀚是实话实话,你生气什么啊。” “你看见我生气了?”周京臣反问。 华菁菁一愣。 外人在,华菁菁下不来台,和周夫人诉苦,“妈妈,我是好意,他冲我发火了...” 周夫人蹙眉,“京臣!” 下一秒,猝不及防,周京臣手抽离她。 程禧剧烈颠簸了一下。 不由闷哼。 沈承瀚吓一跳,“咬舌头了?” 她面红耳赤,摇头。 华菁菁恍惚捕捉到一个重影儿,是从程禧的下半身晃过的。 脑海闪了一帧画面,华菁菁眯眼。 “这是发生什么了。”叶柏南不知何时伫立在庭院门口,注视着这一幕。 月色与花色泻了一地,他面目幽暗,隐隐含笑,“周伯母,沈小公子。” 故意忽略了周京臣与华菁菁,没打招呼。 “是叶叔叔啊。”叶柏南和李氏家族有合作,李氏家族与沈家是平辈,基于此,沈承瀚称呼叔叔。 按照这层关系,未来周京臣继承了李氏家族的产业,也得称呼叶柏南一句叔叔。 起码在南方,是随着李家的辈分称呼。 “哭什么。”叶柏南径直走向程禧,微微弯下腰,擦拭她的眼角,“回家不高兴?” 程禧战栗。 “是不是吃撑了。”叶柏南调侃她,掌心虚扣在她肚子,隔了衣服分明摸不着什么,他偏偏一本正经感受着,“圆滚滚的。” 华菁菁瞥了一眼周京臣,按捺住情绪,在对面笑,“柏南真会哄女人,禧儿任性,总是折腾她哥哥,你倒是降服得住她。” “她折腾哥哥?”叶柏南似笑不笑,“怎么折腾的。” 华菁菁只是顺势搭个腔,没料到他上纲上线了,“兄妹吵吵闹闹,其实也正常。” “禧禧嘴笨,她吵,周总工不痛不痒,但周总工牙尖嘴利,禧禧可受不住。”叶柏南笑意一收,望向周京臣,“送她回来好好的,才两个小时,哭得如此伤心了。” 第151章 男人这事上有几个有分寸?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原本站在那,重新坐下了,手臂横在椅背边缘,老棕色的藤木椅,座垫弧度巨大,他整个人舒展着,懒怠又修长,“柏南不叫大哥了,又叫周总工了,是找周家兴师问罪吗?” “我找你。”叶柏南走过去,程禧拉住他。 “不必拉他。”周京臣目光森寒,“柏南,你要如何?” 叶柏南与周京臣一桌之隔,一站,一坐,对峙了半晌,叶柏南侧过身,对周夫人说,“伯母,我名下有一套闲置的房子,禧禧住在学校不方便,闲杂人骚扰她,更不安全,我打算接她住进去。” 周夫人思索了一会儿,叶柏南先接手程禧,再逐步接手程母,周家是省心了,不过也有顾虑。 “你们没订婚,禧儿住进去...” “伯母误会了。”叶柏南不疾不徐,风度款款,“禧禧是独居,这点分寸,我有。” 周夫人没顾虑了,“那行——” “她独居,你没有一起住,外界相信吗。”周京臣打断,端着茶杯饮了一口,“何况柏南,私下是否有分寸,你我都是男人,男人有几个有分寸的。” “京臣。”华菁菁走了两步,停在他面前,“禧儿长大了,有恋爱同居的权利,只要她愿意,你当哥哥的,何必干涉她呢?” “菁菁。”周京臣凝视着她。 他极少这般严肃。 气氛骤然胶着,降至冰点,华菁菁也较劲,“我认为你管得太宽了。” 这时,街口响起一声鸣笛,周怀康的红旗轿车驶入院子。 周夫人迎上去,接过他的公文包,“又开会,就等你了,菁菁和柏南也在。” 他步伐一滞,扭头。 华菁菁笑,“爸爸。” 周淮康并未理会她,千头万绪扑在叶柏南身上。 叶太太求他那件事,他没来得及办。 主要没考虑清楚,到底办不办。 办了,一旦同僚检举,是大麻烦;不办,叶先生显然不准备放过他。 他有一个非婚生子,何尝不是一场大风波? 周淮康心烦意乱,一挥手,“柏南,跟我上楼。” 叶柏南跟在他后面,进入二楼书房。 “我派人暗访了人间天堂。”周淮康挪椅子,落座后,示意叶柏南也坐,“减掉酒水、电费和员工的各项开支,一年有三亿的净利润,你了解吗。” 叶柏南坐姿笔挺规矩,“叶家的生意行情,我不插手,所以不了解。” “你担任过叶氏集团的副总经理?” “主管房地产工程,担任没多久,主动辞职了。”叶柏南从容平静,“我在云航集团工作七年了。” 周淮康拧开台灯,光线熏黄,映在地板上,门板的影子一开一合,裹夹着程禧的影子,“周叔叔,您喝砂锅粥吗。” “你周阿姨熬的?” “是华小姐熬的。”程禧不习惯喊华菁菁嫂子,一时口误了。 周淮康没计较,相反,他也不认同华菁菁喊爸爸妈妈,订婚而已,没领证,操之过急了,万一结婚之前出什么岔子,再改回周伯父、周伯母,不免尴尬,无奈韵宁和京臣同意了,他自然不好反驳。 “拿来吧。” 程禧捧了餐盘,撂在书桌上,一一摆好餐具,“您吃完叫我,我收拾,保姆阿姨在清理院子。” 周淮康心里暖和,拍了拍她后背,“禧儿,不怨周叔叔吧?” 她知道,周淮康是指和耿世清订婚那档子事。 自从耿家的丑闻曝光,周淮康夫妇没关怀过她,得罪了耿先生,又差点毁了她,实在愧疚。如今,她搭上叶家,这门亲事在圈里人眼中尊贵体面,他们不敢议论了,周淮康的负担也消除了。 “您和周阿姨希望我有个好归宿,耿世清究竟是什么人,周家不知情,我不怨。” 周淮康欣慰,“禧儿孝顺。”他舀了一勺粥,“你哥哥自幼养在外公家,和父母不亲近,这八年,幸亏有你承欢膝下。” 程禧一言不发听着。 “柏南的人品我信得过,值得托付。”周淮康看向叶柏南,半试探,半警醒,“我信你,是对的吗?” 叶柏南神色坦荡,窥伺不出一丝一毫的虚伪算计,“我不会辜负周伯父的信任。” 周淮康表面不露声色,一勺勺喝着粥,“叶家这潭水,很浑浊啊。” 叶柏南也看向他。 “仅仅是人间天堂,年赚三亿,叶氏集团旗下的酒吧、房产、医药,岂不是再翻一番?叶家还入股了保险、证券行业,有传闻你父亲投资了海外的船舶公司,第一笔资金高达数十亿。” 程禧挺意外。 叶家在市里是出了名的富贵,具体富贵到什么程度,叶氏集团一贯比较神秘,许多项目只投资,在幕后分红,不创建公司,隐藏了大部分财富。 未曾想,商业版图扩张到海外了。 这可是上面领导的大忌。 有洗钱、境外转移的嫌疑。 尤其叶家的二公子叶柏文是警察,势必会严查家属。 第152章 你是周太太,她威胁不了你 - 上嫁 - 玉堂 周淮康喝完粥,将碗放在餐盘里,程禧端出去。 门一关,他直白问,“你母亲怎么对你讲的。” 叶柏南神色庄重,又透着意味深长,“您需要她对我讲什么吗?” 周淮康心里没底。 阮菱花说,这场三十年前的纠葛,老叶和柏南都蒙在鼓里。 如今,老叶知道真相了,又哪里瞒得住柏南。 他在老宅试探过一次,柏南尽管没挑明,字字句句却也耐人寻味,十有八九是知道身世了。 千方百计娶禧儿,搭上周家和李氏家族这艘大船,几分真心,几分图谋不轨呢。 “市局盯上人间天堂了,盯了一年了。”周淮康硬着头皮和叶柏南对视,“你母亲求我,从扫黄排查的名单上划掉人间天堂,谈何容易?我虽然是市长,上面有书记,我公然保叶家的生意,同僚逮住把柄,我岂不是葬送了生涯吗。” 叶柏南皱眉,完全不理解的模样,“我母亲为什么求您,不求何市长?毕竟柏文与何市长的侄子是警校同学。” 逼得周淮康一噎。 好半晌,“我和你母亲...” 叶柏南含了笑,“也是同学?” 他推开桌上的公文,横了横心,“不论是什么,总之,你转达你母亲,我办不了。” “办不了。”叶柏南细细品味这三个字,“市局局长是您的旧部下,您打个电话就解决,会办不了吗。” 周淮康捏着桌角,“你母亲有苦衷...她不得不求我,我以为你成熟理智,能体谅我的难处,位高权重一不小心更是万劫不复!我一个电话,市局局长肯定照办,后果是你叶家逃过一劫了,我周家吉凶未卜。” 你叶家,我周家。 叶柏南那一丝浅笑荡然无存。 “我当然体谅周伯父。”他一边系着西装扣子,一边起身,“那我原话转达母亲了。” “柏南!”周淮康叫住他。 他一顿。 “万一人间天堂出事,牵连你吗?” 叶柏南高大的身躯绷直,他偏头,“如果牵连呢。” “如果牵连你,我会想法子撇清你,保全你。”周淮康望着他背影,“包括你母亲。” 他无动于衷,“周伯父不担心同僚检举了?” “担心——”周淮康面目凝重,“也不会袖手旁观你们母子遭殃。” “母亲和我这些年的日子,大多数是不好过的,周伯父不是也袖手旁观了吗。”叶柏南轻笑。 周淮康死死地攥着桌角。 门一开,又合拢。 一阵风扑面,森凉入骨。 程禧刷完碗,回到二楼,叶柏南正好从书房出来。 周京臣和华菁菁也在楼梯上。 “柏南,住下吗?”周京臣全然不见在庭院中的冷漠,如同什么没发生过。 “不打扰了,有要紧事赶回叶家。”叶柏南不再多言,牵住程禧的手,去她卧室。 周京臣注视他。 房门虚掩,衣服窸窣摩擦的声音。 “柏南和禧儿的感情好,亲热起来没完没了。”华菁菁故意感慨。 周京臣余光扫她,沉默走进次卧。 华菁菁按捺了一晚上的情绪,也微微失控。 跟他进去。 “不愿意搬去我那里?”叶柏南倚着门框,“怕我吗。” 程禧摇头。 搬去他名下的房子,实在太仓促了,进展太快了。 她接受不了。 “住宿舍安全吗?” “有麻烦...我会找你。”程禧抿唇。 叶柏南没强求她搬,温和笑,“嗯,随时找我。” 走廊灯光熏黄,格外迷离,映在他脸上,愈发的深邃清润,“你哥哥其实是对的。” 程禧一怔。 “面对喜欢的女人,有几个男人有分寸呢。”叶柏南音量低,醇,厚,像潺潺的流水淌过,“他是男人,清楚男人本色。” 她搓着手指,不搭腔。 叶柏南握住她。 他手亦有茧子,比周京臣的茧子还要粗粝,似乎磨得更久,更狠。 “我先走了。” 程禧任由他握住,“晚安。” “只是晚安吗?”叶柏南凝望她,“没有离别吻吗。” 她身体有些发僵。 片刻,男人笑,“好了,不吓唬你了。” 叶柏南拥抱了她一下,贴着她耳朵,吻烙印在她鬓发间,微不可察,又如此猛烈,“晚安,禧禧。” 下楼的脚步声响起,伫立在房门内的周京臣若无其事转过身,坐在沙发上喝茶。 “今天早晨,莫馨去学校打她了,所以才有那通电话。” “程衡波那个情妇?”华菁菁毫不同情,不屑讥讽,“出轨了一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小三,连累妻子女儿,祸根是他自己。” 周京臣看着她。 华菁菁感受到他的寒意,也看着他,“你怪我拦截了电话,没及时告诉你去救她,是吗?我没告诉你,但是告诉柏南了,柏南很及时。” 她一副算计准了每一步的表情,“柏南是禧儿的男朋友,他去现场最合适,你是哥哥,妹妹有了男友,哥嫂没义务插手她的私人生活了。” 周京臣看了华菁菁好一会儿,漫不经心地弯腰,掸了掸长裤的褶痕,“菁菁,订完婚了,你是名正言顺的周太太,她威胁不了你。” “可是我觉得她威胁我了。”周京臣隐隐戳破窗户纸,华菁菁寸步不让。 寂静过后。 他阴晴不辨,“然后呢?” 华菁菁一言不发。 “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和平的。对周家,对华家,双方都好。” 周京臣撂下这话,拉开门,语气没有起伏,“去一趟医院吧,你母亲病情加重了。” ...... 程禧第二天去乔尔,老总堵门向她贺喜,“马上要嫁叶家的大公子了?” 她一愣,“没有。” “叶氏集团董事局传遍了,叶总工自从和俞家小姐分手,没正式公开过女朋友了。”老总审视她,“小程...不,程小姐,以后多关照乔尔,叶氏集团经常投资,肥水不流外人田,投乔尔!” 程禧往办公大厅走,“八字没一撇呢。” 这茬儿,乔尔的各部门经理不知情,高管小范围传播。 她午休去和老总沟通,该安排什么活儿,继续安排,别顾忌叶柏南,关系没到那份儿上。 第153章 冤家路窄 - 上嫁 - 玉堂 程禧中午打完招呼,下午总秘通知她明天出差。 岚姐住院了,是新上任的经理带队。 选了三个秘书,两女一男,男秘书负责女客户,女秘书负责男客户,分工明确。 程禧是老总特批的,加了一个名额:经理助理。 一则,长长见识,算是公费旅游了;二则,借机发给她出差补贴,一天一千五。 出差五天,比实习工资多一倍。 返回办公大厅,同事戴着眼罩在听歌。 程禧小声问,“去哪出差?” “徽城。” 一千公里。 她收拾着办公桌,“乔尔在徽城也有项目?” “项目在本市,但客户在徽城度假,老总等不及嘛!去徽城谈判了。”同事摘了眼罩,羡慕又嫉妒,“金字塔尖的有钱人,熬过了风风雨雨,开始享受了,咱们呕心沥血供养着大老板和小情人潇洒,现实多残酷啊。” “你看见客户有小情人了?” “哪个富豪没有啊!”同事瞪眼,“叶氏集团的董事长,和太太是模范夫妻吧?长期在人间天堂包养了一个头牌花魁,除了他,不接待任何客人,可靓了!这种大富豪啊,没干净的。” 程禧一懵。 叶先生在自家会所包养了情人? “谁告诉你的。” “公关部的崔晴晴啊!她去人间天堂应酬,碰上一个闽南的富商点名花魁作陪,经理亲口承认是叶董的女人,不陪客。”同事咂舌,“这个花魁手段了得,迷得叶先生上头,人间天堂一半的利润汇入她账户了,保守估计捞了几亿。崔晴晴的客户在酒桌上喝醉了,吐出内幕的。” 同事描述的有鼻子有眼的,而且崔晴晴确实在酒局上撞破过不少大老板的风流韵事,可信度极高。 商场的叶家夫妇,官场的周家夫妇,号称“两大模范夫妇”。 一辈子不离婚、没小三、没私生,在贵妇圈风光得不行,多少太太眼红周夫人和叶太太嫁了好丈夫。 原来,叶太太的婚姻同样是一地鸡毛。 ...... 目的地是隶属于徽城的一座几百万人口的小地级市。 没有机场,从省会中转,抵达酒店是下午5点。 房间在一楼,程禧一进屋,先拉窗帘。 橘色的晚霞照在白墙黛瓦上,不远处是一片玉兰花林。 夹杂着影影绰绰的人群。 她仿佛有感应,多望了一眼。 为首的男人浓眉深目,穿着米白色的休闲装,行走在簇簇团团的花丛间。 一时分不清,是男人的衣袂,还是枝头的玉兰。 流连其中,衬得他清朗俊逸。 程禧呼吸一滞,关上窗。 男人视线恰好掠过玻璃栏杆,淡淡一瞥她,又淡淡收回。 “酒店房客都是外地考察的?” “大部分是,市里正在招商引资,优惠政策多,适合中小企业的商机。”这群人是招商办公室的领导,有十一、二个,专门陪同周京臣。 他不是来投资的,是去省会出差,知道程禧在,特意延迟了回程,在这边待两天。 招商办的领导自然也晓得,他是顺路,没打算花钱。 只不过,周公子是潜在的大客户,一旦他抹不开面子了,肯投一笔,即使是建个厂子玩玩儿,也比十个中小企业有价值。 陪他消遣,搞搞人情,兴许撬动他了。 “6点集合。”同事拿着化妆镜补妆,“这经理催命鬼似的,太讨厌了。” 程禧心不在焉,“有其他的公司抢订单吗?” “没有吧。” 她去浴室随意盘了个发髻,用珍珠卡子固定,也没化妆,“我酒量差,你们喝白的,我喝雪碧,你们喝红的,我喝葡萄汁。” “挺有经验呐。”同事调侃,“你从实习秘书一跃成为经理助理了,有大靠山吧?” 她杵在门口,没吭声。 同事笑,“你口风够紧的。” 程禧提前十分钟去大堂。 经理满脸堆笑混迹在周京臣的队伍中,手上一盒烟,四处点烟。 大家根本不认识他,招架不住他的盛情,纷纷接了,没抽。 同事鄙夷,“新经理是一路溜须拍马升上来的,老总的茶叶、汽油、午餐,他全包了,伺候了半年,真本事没有,职场潜规则的老油条。你瞧他哈巴狗的德性,想巴结大公司跳槽!” 程禧瞟对面。 站在最前方的周京臣,换了一套商务装,和招商办的领导闲聊。 “湖春园的黄梅戏不错,去年京城国宴,园里的台柱子演唱了《女驸马》。周公子是苏州人,爱听评弹,应该也爱听黄梅戏吧。” 他背对电梯的方向,双手插兜,身姿峻拔,“我妹妹的苏州评弹,唱得有韵味。” 领导诧异,“周小姐也会唱戏?” 周京臣笑而不语,没纠正对方。 程禧低着头,溜墙根绕了一圈。 仍旧没绕过他。 “小姐。”他忽然开口。 同事扭头,指自己,“我吗?” “粉红衬衫的小姐。”周京臣又补充。 遭受冷落的经理见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吼她名字,“程禧!” 她只能停下。 “周公子喊你,快来啊!”经理恨不得替她上阵。 程禧走过去,垂眸看地。 气氛尴尬了数秒。 “说话啊!”经理着急。 她没什么可说的,抻了抻衣袖,“这是烟粉,不是粉红。” 周京臣萌生出逗弄她的心思,“有区别吗?” “粉红俗。” 他扬眉,“烟粉呢。” 程禧说,“没那么俗。” 在场的领导全部笑出声。 经理高兴,“程禧,多说点!” “我这是什么颜色?”周京臣举着袖子。 “浅蓝。” “红蓝CP,听过吗?”男人戏弄她上瘾了,和她的衬衫凑在一起。 程禧躲。 他又凑上,眼底浮了笑,“没听过?” “你是哪家公司的?”队伍中的一名领导察觉出周京臣有兴趣,主动询问她。 经理在一旁回答,“是乔尔!我是她的上司,我仰慕周总工的北航集团很久了。” 领导对乔尔没印象,“登记了吗?” 程禧趁乱要走。 周京臣抬手,冰凉的腕表带一勾,勾住她半身裙。 白蕾丝单薄,不禁剐,脱了丝线,缠绞住。 她捂住。 第154章 你要包养我吗?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询问招商办主任,“湖春园在什么地方。” “大桥对面的湖上,一栋小木楼。” “倒是不远。”他低头,音量也低,微微的磁性,“烟粉小姐,赏个脸吗?” 经理大喜,鞠了一躬,“周公子太客气了,是您赏脸!” “没你的事。”周京臣不耐烦,“呱噪。” 主任恼了,推开经理,“你不是约了客户吗,去考察吧,什么人也攀交情?” “不赏。”大厅乌泱泱的喧哗,在嘈杂声中,程禧开口,“我不爱戏曲。” 周京臣仍旧在笑,“不赏?无妨。”他不强迫,朝酒店大门走。 程禧预感到什么,马上拨通了疗养院的电话,是护士接的,程母昨天办理了转院手续。 人去楼空了。 她瞳孔涨大,追上去,“我妈妈呢!” 周京臣泰然自若,“我看完戏,再和你谈。” “现在谈。”程禧拦住,“去哪了?” “现在谈不完。”他笑意那么浮着,不增不减,由她选择,“情况复杂,病情不乐观。” 程禧一颗心被他吊得忐忑不安,“活着吗...” “暂时活着。” 她死死地揪住他衣袖,周京臣一手扶她腰,一手拉车门,塞进后座。 车调头,直奔大桥。 风声烈烈,程禧没撒手。 “在南郊疗养院,西式,独栋,德国的医疗团队。”周京臣捏着她手,揉搓把玩,“一个月六位数,保你母亲不受罪,至于命多长,不保证。” “那病情不乐观...” “菁菁的母亲。”他唇边溢出笑,“你急什么?” 程禧几乎崩溃了,捶打他。 周京臣胳膊一伸搂住,车上只有司机,是招商办的小员工,领导们的车在后面。 他抚摸着她的马尾,挽得松,加上折腾,披散在肩头。 “烟粉小姐。”他挨着她耳朵,逗弄她。 光风霁月的周京臣,最喜欢邪恶的情趣。 在床上,她动情之际,他会突然开灯,一片明亮中,大汗淋漓戳着她的胸口,说她是粉色的。 “你岳母病危了,你还有心思看戏。” 周京臣臂弯内是她长发,他一点点梳理好,扎紧实,“没病危,只是快了。” “你在外地,华小姐不查岗吗。” 他无所谓笑,“希望她查我岗?” 程禧一歪脑袋,躲开他。 车厢小,不如红旗L9宽敞,周京臣不得不弯曲双腿,虽然藏在裤管里,那种健壮的、男人力量感的曲线,勾勒得贲张而出。 周京臣没再搂她。 过了桥,车驶入湖春园。 主任一溜小跑,跟着周京臣。 戏园子在西边,穿梭过一条长长的木廊,是半落地的雕花护净窗,垒砌了一尺高的防水台,暮色夕阳透过窗子的图纹,覆了一地。 周京臣踩在那枯黄的菱格影子里,像一个十里洋场声色犬马的公子哥,不识人间疾苦,一步一锦绣,一步一风流。 “焚香了?” “是百花香,戏园老板娘调制的。”主任亦步亦趋陪他,“木兰,槐花,茉莉,豆蔻,安神养性的。” “哦?养性子。”周京臣驻足,侧过身,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程禧,“我买一罐,养一养白眼狼的刁蛮性子。” 主任一懵。 他解释,“家中妹妹。” 二楼1号雅间有两张桌子,靠栏杆的位置视野最佳,主任安排周京臣入座,匆匆去后厨准备茶水和菜肴。 一盅黄山炖鸽,一份徽州一品锅。 周京臣清洗了餐具,舀了一碗汤,搁在程禧手边,“先喝汤,暖暖胃。” 程禧没动。 他忍着脾气,“这么不情愿?” 下属对视,心照不宣。 嗑到硬茬子了。 柔情似水的,周公子见多了,腻了。 要尝尝呛口小辣椒。 越辣,越有劲儿。 主任目睹这一幕,“你在乔尔什么职务?” 程禧出于礼貌,回答了,“实习秘书。” “好好应酬周公子,他回去如果帮你美言几句,经理算什么啊,你老板都巴结你了。” 她面色不大好。 这群人是省企分公司的小领导,场面上的老油条了,市里扶持省企,省企完成下达的指标,对于招商引资任务,是只求利益,不择手段。 “你们去吃饭吧。”周京臣发话了,他们纷纷告辞,去另一间雅间。 “知道他们为什么大献殷勤吗?”他拂了拂杯口的茶叶末,“为了招商周家,我感兴趣什么,他们安排什么,包括女人。” 周京臣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他们心知肚明,我订婚了。” 程禧瞥他左手中指,一瞧就是男款的婚戒。 除了腕表、珠串,权富圈的男人极少佩戴饰品,昂贵的太张扬,花哨的太浮夸,比较崇尚简洁。 只要手上戴了婚戒,百分百有主儿了。 给已婚的大人物撮合一场“艳遇”,在他们眼中,似乎很平常。 世俗的礼义道德,统统是金钱荣誉的垫脚石罢了。 “程禧。”这八年,他喊过程禧,也喊过禧儿,唯独这一次,是意味深长的,“你在周家委屈吗。” 她不吭声。 “周家供养你一切,但剥夺你自由。”周京臣点燃一支烟,“你一只脚踏进了耿家,是我强行拽回来的。绑了胡生,录了视频,收买被耿世清家暴的女人,统一口供,这出悲剧才结束。” 程禧垂眸。 周京臣囚禁胡生,确实冒险了。 万一胡家追究,告他绑架,他撇不清罪名。 只不过,胡家畏惧周家,没追究。 “叶柏南肯做吗?” 台上是悠扬婉转的徽剧戏腔,台下是忽明忽昧的火焰。 烟味飘出围栏,飘下楼。 “我要置耿世清于死地,起码要他无期徒刑,永绝后患。结果叶柏南出具了谅解书,性质不一样了,耿家如今请了律师,辩护耿世清是‘激情杀人’,无预谋,冲动误伤。你毫发无损,叶柏南又谅解他,刑期不满七年了。” 程禧攥紧拳。 “一旦耿先生动用权力保释他,或是减刑,他出狱一定报复周家,伤害你。”周京臣一口接一口吸烟,“祸根是叶柏南的那份谅解书,即使我出面,也无力回天了。” 耿先生是停职了,可这些年,官场人脉不是白混的,耿世清本性恶劣,恨毒了她,放出牢笼,她,甚至程母,岌岌可危。 “你觉得在谁身边安全。”烟雾熏得他眯起眼,“在我身边,还是在叶柏南身边?” 到这份儿上,周京臣彻底挑明了,她也没必要装傻了,“在你身边,是当你的情人吗?和叶柏南分手,你瞒着华小姐,瞒着周家,偷偷包养我,是吗。” 第155章 找周京臣的那个美丽女人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一言不发,流窜的烟雾无声无息漫过他脸。 显然是默认。 “华小姐捉奸打我呢?” “她不会。”他笃定。 程禧眼眶潮红,语不成调,“你能震慑住她,能震慑住华家的大伯和二叔吗?” “能震慑住她,她自然懂分寸。”周京臣掸了一截烟灰,“我和她之间,倘若不太平,闹出丑闻,对华家,对周家,没任何好处。” “所以我是丑闻。”程禧盯着他。 他皱眉。 “你将我养在哪?” 周京臣也盯着她,“你愿意在哪,养在哪。” “我愿意住你的婚房。” 他面目一霎变得阴郁。 “你养得了吗。” “程禧。”周京臣一字一顿,“你认清身份,在我身边,究竟图什么。” 是了。 她狼狈麻烦的家世,没资格图名分。 图安全,图钱,图自由。 生孩子都用不上她,以后华菁菁肚子里的种,才是周家认可的血脉,她只需要让周京臣高兴。 万事不愁了。 “我没有未婚夫了,周阿姨再逼我和别人相亲呢?” 他掐了烟,“有我挡。” 程禧控制不住的哆嗦,“周阿姨发现我们的关系呢...” “周家、华家照常联姻,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京臣一席浑话,刺疼了程禧。 她握住他右手,对准虎口,狠狠咬下去。 十分力。 舌尖是血腥味。 咸热的。 头顶是周京臣闷哑的倒抽气。 他手腕紧绷。 程禧吓坏了。 没想到会咬破。 他的手是最粗糙最厚实的,连航空基地爆破飞射的玻璃片也扛得住,却没扛住她的咬。 周京臣钳住她下巴,十指连心的剧痛,他白皙的面孔更白了,“牙尖嘴利,亲疏不分,对吗?” 他忽然吻住她。 一个戾气,凶猛的吻。 口腔里的烟味淹没在苦涩的茶味里。 周京臣吻得极深,极野,程禧下半张脸扭曲变形了,呜咽挣扎着。 混乱中,又咬破了他的舌头。 舌头绵软,不禁咬,周京臣唇瓣在颤抖。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闯入,“周公子。” 他压下情绪,松开程禧,“进来。” “我去省会找您了,李秘书说您在这边,路上耽误了半天。”女人带入一阵香风,是香水与护肤品混合的脂粉气,步履姿态大约是特殊训练过,格外婀娜。 “出来多久了。”周京臣捂住伤口,血流得不多,也不少,染红了他一寸袖口。 “上午出来的。” 他含了茶水漱口,杯里荡漾着淡淡的血丝,“你今夜不回,会暴露吗。” “他今夜不去。” 这番对话,打哑谜似的。 程禧打量女人。 高挑,妩媚。 有一股风尘气。 很诱惑。 周京臣目视前方的大戏台,不疾不徐的,“先看戏。” 女人恭敬等候。 “坐下。”他命令。 女人没反应。 周京臣重复了一遍,“你,坐下。” 程禧才明白他是命令自己,端着一品锅,去隔壁的空桌。 一扇镂空的实木屏风,一分为二,互不干扰。 男人蓦地发笑,“有胆子和我耍横,敢和叶家耍吗?叶家夫妇会纵容你吗,只会甩一巴掌。” “你也甩啊...”程禧眼眶潮红,绵糯的哭腔。 “我打过你吗?”她不识抬举,周京臣愠怒了,“我动过你一根手指吗。” “你动我全身了。”她一时口不择言。 周京臣凝视她。 目光阴森。 好半晌,他收回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吃饭。” 程禧赶了一天行程,又在他怀里发泄了一通,整个人透支了一般,大口吞咽着菜。 鲜蘑没嚼烂,噎住了。 她干呕。 周京臣使了个眼色,女人拍打她后背,喂她水。 “没人抢你的。”他语气寡冷,“毛毛躁躁。” 女人用手接住她的呕吐物,又擦拭她嘴角的污渍,伺候得舒服妥帖。 “谢谢。” 没回音。 程禧又打量女人。 女人仿佛一具没思维、没温度的机器,只听周京臣的吩咐,其余一概不管。 “你叫什么名字?”程禧奇怪。 凭她对周京臣的了解,他外面没女人。 华菁菁不是吃素的,堂堂的“将门虎女”,名义上的小姑子都容不下,何况野花野草呢? 女人和周京臣十有八九是上下级。 北航集团竟然有这样美艳的女员工,在业界应该早就出名了。 女人望向周京臣。 他半认真,半宠溺,“她既然问,你告诉她,否则她又要吵我了。” “我叫海灵。” 程禧依稀有印象。 海灵。 乔尔公关部的崔晴晴在茶水间八卦过,是海灵...是什么,她没记住。 她一贯不参与八卦的。 “琢磨什么呢。”周京臣打断她回忆,“与你无关,少掺和。” 程禧夹着筷子,继续吃。 “你过来。”他又唤海灵。 海灵绕过屏风,背对程禧。 “这九个月里,花魁敛财了多少。” “四亿多。” 周京臣笑了,“叶家果然是大富,一个区区情妇,填饱成了肥鸭子。” “叶董迷恋花魁,花魁也警惕我,挖墙脚太困难。”海灵惶恐,“周公子,请您原谅,我尽力了。” “你的美丽胜过花魁,只是没有契机而已,不代表你无能。”周京臣并没责备她,喝完一杯茶,续了第二杯,“叶太太和叶柏南已经厌恶那个花魁了,太过放肆贪婪的女人,叶太太可以忍,叶柏南不可能忍了,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海灵点头,“我会取代她上位的。” “下周五,全市的娱乐会所大排查。”周京臣提醒她,“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吗。” 第156章 吃了它,保证你怀孕 - 上嫁 - 玉堂 海灵对周京臣言听计从,恐惧他,也敬畏他,“我心中有数。” “不会心软吗?”他似笑不笑,审视她,“毕竟叶董救过你。” “他救过我,也害过我,所谓的救赎是愧疚罢了。只有周公子,是真心救我的。”海灵低着头。 周京臣抽出纸巾,递给她,“擦眼泪。” “叶董是叶先生吗?”程禧推开一节屏风,看着海灵,“你是人间天堂的模特,那个花魁是叶董的情妇。” 海灵擦完眼泪,一字不吭。 “吃饭。”周京臣神色阴翳,“与你无关。” 程禧用力推回去。 他又推回来,“惯出毛病了,这两个月惯得你臭脾气。” “周公子。”海灵交出一枚信封,“里面有叶董和花魁幽会的照片,花魁住在澜本公馆12栋,叶董全款买的,花魁好像怀孕了,我撞见她在会所的化妆间呕吐。” 周京臣食指和中指夹住信封,朝着天花板的吊灯,亲密照透出模糊的影子,“叶家是喜得千金,还是三公子呢。” “给叶家匿名报信吗?” “不报。”周京臣拒绝,“生下来,有意思。” “可是叶大公子精明毒辣,这孩子留不下的。” “留下,是丑闻;不留,是残杀。”周京臣根本没拆开,摁下打火机,一厘厘烧毁,火苗在他眼中蔓延,“叶家天下大乱,我何必管呢。” 海灵没待多久,离开了。 《女驸马》是湖春园压轴的戏,底下一千个观众席位爆满,程禧走到周京臣那边,伏在栏杆上。 演员扮相俊俏,乌纱帽,水彩粉,红长袍,在台子中央,她瞧得入迷,“周京臣。” 周京臣一向不允许她连名带姓叫他,今天允许了,“嗯。” 程禧托着腮,“我猜她不是女扮男装,就是男的。” “嗯。”他喝汤。 “样貌真帅,也年轻,二十出头。” 身后没声音了。 “二十岁的姑娘和三十岁的男人没有共同语言,和二十岁的阳光男孩合得来。” 前排的观众有往台上扔礼物,扔钱的,程禧没带现金,去翻周京臣的皮夹,有几千,她拿皮筋捆好,抛向戏台。 “和三十岁的男人没共同语言?”周京臣放下碗,“没关系,床上有共同的姿势和癖好,比什么都重要。” 招商办主任这时送来了一盒香蜡和一盒香膏,是老板娘亲手配制的,香蜡是烧的,香膏是涂的。 周京臣示意主任撂在桌上,出去。 他拧开盒盖,蘸了一点,“左手。” 程禧伸出。 白腻柔润的香膏融化在手腕,花香浮动。 周京臣又抬起,抹在她耳垂,旋即拉她入怀。 她刚一动,他提醒,“你母亲可以在南郊疗养院,也可以在北郊、东郊,甚至外省。我记性差,她究竟在什么地方,我有时会忘记。” 程禧僵住。 “我一旦忘记了,你暂时见不到人了。” 周京臣指腹涂开,她耳垂小,耳朵却大,掩在长发里,纯白的花骨朵一般,“当然,你选择报警,警察会找到人,可你母亲生活得那么好,既不是失踪,也不是绑架,是周家在照顾她,你算不算耍警察?” 她不动了。 周京臣将她搁在腿上,梳理她的马尾辫。 门口一阵喧嚣的脚步声,混杂着女人的大笑,“是周公子呀?” 她惊慌起身。 周京臣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迎上去,“文芝阿姨。” 程禧记得这名贵妇,她和叶柏南初次在徽园相亲,文芝出现过,是周夫人的闺中密友,夫家移民澳洲了,不知道又为什么在徽城。 “你订婚宴我没去,在婆家守丧呢,白事冲撞喜事,晦气你。” 原来文芝公婆的老家在徽州。 是徽商。 “您的贺礼菁菁很喜欢。”周京臣扶着她坐,“龙种翡翠市场上不常有了。” “这是华小姐?”文芝端详程禧,越端详越眼熟,“岁数不大符合嘛...” “禧儿。”周京臣闷笑,“打个招呼。” 程禧规规矩矩站着,“文芝阿姨。” “是禧儿小姐啊!” 瞬间,文芝脸色一变。 刚刚的一幕,坐周公子大腿了。 十二、三岁的年纪,坐便坐了,已经成年了,订婚的订婚恋爱的恋爱,不合适了。 “晓得你疼妹妹,多考虑华小姐嘛,哪个女人不吃醋的呀?姑嫂也吃醋呀。” 周京臣反应快,滴水不漏,“禧儿淘气,骂哭她了,哄一哄,一时失了分寸。” “我替你保密的啊。”文芝没多想,“华小姐怀孕了吗?” 他斟了一杯茶,“目前没有。” “唉哟!你母亲急得很。”文芝捂嘴笑,“我有一剂中药偏方,吃了保证怀上!” 周京臣挑眉笑,“这样灵验吗?” 文芝的包里有笔和纸,她写了方子,“我女儿也吃过,是温补药,不伤身的。” “谢谢文芝阿姨了。”周京臣没扫她兴,收好方子,“有喜讯了,我让母亲告诉您。” 程禧跟着周京臣陪文芝出门,戏也落幕了,招商办主任等候在走廊,看见他,吩咐下属备车。 驶出湖春园,百米外的路口正在盖楼,横幅是“中顺基业承建”。 中顺集团的工地。 副驾驶的主任自豪,“叶家3月份投资了这栋楼,39层,在当地是排得上号的高楼了。” 周京臣看戏看乏了,支着额头闭目养神,闻言睁开。 “董事局主席叶嘉良先生。”主任比划六,“六亿的投资,我们电视台报道了!” “六亿?”周京臣哂笑,“再盖一栋39层的楼,也花费不了六亿。” 主任怕他不信,掏出置物柜里卷着的合同,铺开,“六亿真金白银!中顺集团在市银行开设了账户,一共两次汇款。” 他严肃了几分,接过合同。 “叶董是商场的老江湖了,在这里投资建厂,证明发展前景好,我上面的领导说,周家和叶家并称‘南周北叶’,叶家投了,您不投一笔吗?” 周京臣一页页翻合同。 去年1月,叶氏集团悄悄入股了中顺基业,位列第二大股东,相继在隶属于徽、云、贵城的十余座地级市盖楼,总投资百亿。 “中顺负责工程吗?” 主任奇怪,他不承诺投资,倒是感兴趣同行的投资内幕,“中顺仅仅是挂名,实际负责人是叶氏集团。” “这块地皮,成交价是多少。” “六千万。” 周京臣有一下无一下地叩击着膝盖,“地皮,工程队的工资,以及水泥钢筋建材,项目成本不超过一亿,合同报了六亿。” 程禧在一旁,也听明白了。 叶氏集团是借着投资的名头,广泛撒网,到处洗钱。 大概率洗人间天堂的钱。 车轮碾过一处施工的土坑,攘起黄沙。 灰尘散去,一辆棕色SUV不紧不慢地交错而过。 车的间距窄,周京臣下意识瞥后座的男人,对上一双幽邃平静的眼眸。 第157章 我和他,你跟谁更亲近? - 上嫁 - 玉堂 男人也恰好看向程禧,她蜷缩在角落,和周京臣隔开,气氛疏离。 “谁惹禧禧不高兴了?” 司机停住。 途经大楼的照明灯下,露出叶柏南一张完整的脸,“怎么眼眶红了,哭过吗。” 车门锁了,程禧下不去,“我下车。” 周京臣没理会她,把降了一半的车窗全部降下,“柏南,你也在?” “大哥,很巧。”叶柏南又看了他一眼。 “一千公里外的三线小城,又在同一条街道,是巧合。”周京臣语气不阴不阳,“我的行踪,你了如指掌啊。” 他兜圈子,可叶柏南直白,“你怀疑我跟踪你吗。” “不,跟踪太卑劣了,你的手段高级,收买了我身边人。”周京臣也没什么顾忌了。 车上传出低低的笑声,“大哥是贼喊捉贼了,你在叶家的场子安插眼线,反而倒打一耙。我是来监督中顺的工程,叶家有股份。” 周京臣眯眼。 叶柏南笑意不减,“人间天堂的水很浑浊,周伯父是清楚的,大哥千万小心,不要玩火自焚了。” 程禧前倾,摸索解锁的按钮,主任挡住,“粉小姐,周公子没同意您下车啊!” “我姓程。”她非要按。 周京臣视线在车外,注意力在车内的程禧身上,大掌一压,牢牢地固定住她。 表面又谈笑风生,“据说因为南茜,你降职了?” “大哥消息灵通。”叶柏南胳膊搭在窗口,“撤了总工程师的职务。” “那以后,称呼叶董事了。”周京臣玩味,“撤职也好,这十年你辛苦,该歇一歇了。” 叶柏南眼底含笑,不置一词。 “可惜了,失去叶总工的云航集团,如同雄鹰失去羽翼,更不是北航集团的对手了。” “无妨。”叶柏南缓缓道:“我先接管叶氏集团,等大哥接管了李氏家族,有的是机会斗。” 周京臣重新升上车窗。 玻璃一寸寸合拢,目光刹那的交锋。 远处灯塔闪烁,一闪,一亮;不闪,一暗。 在明暗之间,叶柏南的眼睛窝了笑,凉薄的,危险的,周京臣的眼睛亦是。 回到酒店,程禧被周京臣强行拖进二楼的行政套房。 他摘了领带,随手一丢。 “去洗澡。” 程禧如临大敌,“我不洗...” 周京臣指尖勾着衬衫的领口,锁骨和胸膛赤裸在灯火下。 白皙皮肤像浮了一层水色。 “在戏园,听懂了吗?” “听懂了。”她嗓音微颤。 “我认为你没听懂。”周京臣面无表情。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程禧的唱腔是周夫人请了戏曲名家亲自教的,字正腔圆极有韵味,戏园子表演的《女驸马》,她也学过。 这猝不及防的一唱,逗笑了周京臣。 他后仰,岔开长腿,腹沟一起一伏,侵略又勇猛的坐姿,“程禧,你他妈过来。” 周京臣第一次气得骂人。 程禧没动作。 他从沙发上起来,凛冽的气场逼得她一步步后退。 “故意折腾,是不是?”周京臣搂住她,她挣扎,无奈他力气大,又愤怒,仿佛是铜墙铁壁,禁锢她,“我问你懂没懂,是问你这个吗?” “那你问什么...”她嘴硬。 “回去选一套房子,我不常去。”周京臣注视她。 他不常去。 有空了,去睡一觉,没空了,花钱养着她。 对外,与华菁菁琴瑟和鸣夫唱妇随,对内,金屋藏娇禁忌刺激。 程禧撇开头,“我不选。” 周京臣面容沉了沉。 忽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他不打算接,可响个没完。 周京臣松开她,抄起手机,来显是华菁菁。 “岳母怎样了?”他先开口。 “在ICU监护。” 周京臣关怀她,“雇护工陪床,你注意休息。” “雇了。”华夫人在鬼门关煎熬了太久,华菁菁一开始会哭,现在疲惫了,也麻木了,“你在哪。” “省会出差。” “明天呢?”她试探的口吻。 周京臣不喜欢女人查岗,只不过,华菁菁不是没名没分的女人,是未婚妻,有查岗的权利,他即使不耐烦,也要给个交待。 “还在。” “叶柏南告诉我,你不在省会。”华菁菁没藏着掖着,直接戳破了。 漫长的沉默后,他寒森森,“你和叶柏南的联系挺密切。” “是我通知他去禧儿的学校,他欠我一个人情。”电话里,华菁菁在开车。 有鸣笛声。 她一提学校,周京臣的态度顿时冷了,“忙完公务,在忙私事。” “你的私事,是看戏吗。” 人前,华菁菁忍了,人后,她毫不留情面。 周京臣若有所思望着地板的影子,好一会儿,“我过两天回家,当面再说。” 他挂断。 华菁菁一搅和,他兴致全无,坐回沙发上摩挲着文芝送的偏方单子。 又瞒不住了。 叶柏南告诉了华菁菁,华菁菁一定告诉周家。 他和程禧在一座城市。 同乘一辆车。 显然是接触过的。 关系本就敏感,加上华菁菁的添油加醋,一场不小的风波。 周京臣有条不紊叠好单子,“我来考察投资,遇到你的,记住了吗。” 程禧比他怕,怕周夫人,怕华家。 她点头。 “今晚我和海灵的谈话内容,叶柏南会知道吗?” 光线黯淡,周京臣眼神却威慑,深刻。 容纳了一汪海浪。 溺得程禧窒息。 “他不会知道。” “但愿如此。”周京臣再次起来,稳着步子,立在她面前,“哥哥,柏南,你心里跟谁更亲近?” 第158章 用尽手段,攻不破她 - 上嫁 - 玉堂 程禧靠墙,瞧他的皮带扣,“和周叔叔周阿姨亲近。” 周京臣又是闷笑,“和叶柏南相好没多久,学会耍滑了。” “他圆滑吗。”她抬头。 “是奸猾。” 程禧低头,“那你呢。” “无奸不商。”周京臣直白。 “一样的狡诈,凭什么说他。”她反驳。 男人严肃捏着她脸,“程禧,开始维护他了?” 八年的“兄妹”,多多少少被压制惯了,他一喊全名,她一抖。 “你嘴角流血了...”程禧怯生生。 周京臣旧怨未消,又添新怒,“谁造成的?” 口腔火烧火灼,唾液一滚,他倒抽气。 “痛快了?” 程禧装哑巴。 周京臣的手机铃反反复复响,来显是老宅,有一通是母亲。 有急事。 “你睡这里,我住隔壁。”他拉门出去。 秘书等候在走廊,正要汇报,周京臣比划手势。 接听电话。 “菁菁来老宅了,华夫人的情况越来越差,估计熬不住了。”周夫人躺在按摩椅上,熏蒸头发,“华夫人一死,华家二房衰败,你务必和华家大房、三房搞好关系。菁菁是华家的长孙女,华家注重长幼,有菁菁在,老大和老三会顾及的。” “嗯。” 保姆送了一盅燕窝,电话里窸窸窣窣的,周夫人摇高了椅子,悠闲喝着,“你去徽城了。” 周京臣眯眼,“嗯。” “菁菁也要去,我同意了。” “不行。”他坚决。 “你在外地,菁菁去照顾你。”周夫人根本不搭理他,“新订婚的夫妇,应该是蜜里调油的阶段,分开像什么话?” “我后天回。” 周京臣使了个眼色,示意秘书。 秘书大声,“周总工,有文件需要您处理。” 他顺势挂断。 进入房间,周京臣推开窗户,点上烟,“安排一个民工,去中顺承包的工地搬运水泥。” 秘书为难,“中顺基业不招工了。” 他叼着烟蒂,风吹得火星子扑簌,“花钱买名额,顶替现有的民工。” “民工调动,瞒不过包工头,万一包工头上报...”秘书分析着,“叶嘉良心虚,不排除打草惊蛇。” “连包工头一起收买。”周京臣仰头,烟雾吐向窗棂,“叶嘉良顾不上徽城,云、贵城天高皇帝远,他投资了几十亿,这笔钱最致命。徽城是炮灰,查出洗钱了,他罚得起,也摆平得了。” 秘书不理解,“既然徽城是炮灰,咱们何必花心思呢?” 周京臣衔着烟,将一截烟灰磕出窗外,“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云、贵城没法查,能查的只有徽城,先搜集到叶家洗钱的证据。如今叶柏南压了周家一头,必须尽快拿到筹码,反压他一头。” “叶柏南不在乎叶家。”秘书提醒,“他恨叶嘉良,巴不得叶嘉良完蛋。” “可一旦叶家垮了,叶柏南没有家族支持,他再厉害,也斗不赢周家。”周京臣盯着粉碎的烟灰,“他不仅仅要毁掉叶家,还有周家和李氏家族,他恨叶嘉良,恨我父亲,母亲。周家垮台之前,他会保住叶家。他越是保叶家,越容易蹚浑水,深陷在泥潭中。” 秘书点头,“周总工高明。” 翌日,周京臣陪着程禧在自助厅吃早餐。 他舌头的咬伤没愈合,咸的,烫的,甜的,一沾就疼。 手咬得更狠,弧形的牙印。 程禧瞟他虎口,“会烙下疤吗。” “会。”周京臣不假思索。 “那周阿姨问你...” “你周阿姨不会问。”他喝了一口原味的冰豆浆,“你嫂子会问。” 她心惊胆战,“你怎么解释。” 周京臣一副从容坦荡的气势,“夫妻之间,不撒谎。” “你和华小姐撒过谎啊。” “不撒了,行吗?”他半调侃,半认真,睥睨她。 “是你招惹我的...”程禧搅拌着碗里的粥,“你供出我,我也实话实说。” “随你。”周京臣取了橱窗书架上的一本《地理图志》,漫不经心翻阅。 叶柏南也入住了这家酒店,端了餐盘挪开对面的椅子,“大哥神清气爽,昨夜一定做了好梦。” “托你的福。”四目相视,电光火石,“你监督中顺的工程,还兼任华家的间谍,行程辛苦,你昨夜一定没睡好。” “无妨。”叶柏南不介意他的嘲讽,“为大哥大嫂尽一份力,是妹夫的责任。” 大约不够爽,特意补充了一句,“大嫂查岗了?” 他合上杂志,“查了。” “大哥洁身自好,不畏惧查岗。”叶柏南一边打趣,一边清洗餐具。 周京臣夹了一块火腿,搁在程禧的碗里,叶柏南同时也夹了火腿,筷子碰筷子。 她一僵。 “在老宅,你最爱吃煎火腿。”周京臣眼眸溢出笑,那一丝笑,凉飕飕的,瘆得她头皮发麻。 程禧明白,不吃他夹的,吃叶柏南夹的,他的脾气是死火山,不喷发则以,一喷发,招架不住。 她索性全吃了。 厚切火腿裹了蛋液,已经九分饱了,撑得咽不下。 剩了半块。 好巧不巧,剩了周京臣夹的。 他眼眸的笑愈发凉了,“这么难吃啊。” 程禧强行吞了。 “大哥在湖春园私会的女人,我依稀眼熟,叫海灵吧?”叶柏南慢条斯理舀了一勺鸡汤,“人间天堂的头牌之一,当年选美,她的票数仅次于花魁。” 07年叶嘉良出价1亿竞拍了东城区的“楼王”,修建了六层楼的人间天堂。 餐饮、洗浴、打牌、娱乐一条龙。 迅速声名鹊起。 09年又斥巨资举办模特选美大赛,评选花魁、头牌、包房皇后和卖酒女王,那几年这类场所很风光,玩法花样百出,而夜总会“选美”堪称最新颖,客户砸重金买票,一万块钱一票,不惜砸几百万捧心爱的模特登上“领奖台”,大出风头。 人间天堂连续举办了六届选美,14年市里大排查,停业整顿明令禁止。 叶嘉良这个小三是最后一届花魁,海灵是同届的包房皇后。 在会所、酒吧的同行之中,名气甚大。 周京臣目光一黯,“柏南,你这话从何说起呢?我不认识海灵。” “或许我看走眼了。”叶柏南没有彻底捅破,简单吃完,擦拭干净手,“你确实不是流连花丛的男人,除非,另有目的接触她们。” 他起身离开。 周京臣神色讳莫如深。 ...... 周公子愿意投资的消息曝出,下午,招商办主任亲自接他去实地考察。 程禧懒洋洋的,趴在窗下背单词。 “领带。”他开口。 她磨磨蹭蹭走过去,“回家我要见妈妈。” “先扎好。” 程禧替他系着领结,基础版的,动作生疏,“向上掏。” 她向上。 食指一戳,戳他下巴了。 “不是故意的。”她嘟囔。 “你有理了?”周京臣掐住她腰,“你不是故意的,是成心的。” 以前,是他没耐性,现在,倒是他耐着性子了。 程禧表面软,里头倔,他一心包养了她,威逼利诱,愣是攻不破。 第159章 疯狂乍泄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垂下眼睑,打量她,“在酒店无聊吗?” “不无聊。”程禧怕他逼自己出门,“我学习英语。” “你没学习的天赋。”他嫌弃,“喜欢玩,不如去玩,不指望你学业有成,有钱养你。” “程小姐去逛逛花灯节?”主任也怕他冲冠一怒为红颜,不出门考察了,千方百计哄程禧高兴,“5月初西郊的芙蓉村有花灯节,非常热闹。” 程禧没反应。 “想去吗。”周京臣问。 “不想。” 他皱眉,“懒成什么样了,我忙完公务,带你去。” 周京臣刚走不久,门铃响了。 程禧打开门,叶柏南拎着食盒站在外面。 白衣白裤,板正有型的短发,清隽英朗。 “新出炉的梅花糕。” “我减肥...”她小声啜喏,“胖了一斤了。” “胖吗?”他进来,擦肩而过之际,手背触了触她脸颊,“是胖。” 程禧大惊失色,“跳舞对身材很苛刻的...我们不论斤,论两,胖一两,二两...” 叶柏南含笑不语,掀开食盒的盖子。 一屋子糯米和梅酱的甜味。 她捂鼻子。 “不尝尝吗?”他倚着桌角,“徽城的特色糕点,回去可尝不到正宗的了。” 程禧没忍住,尝了一颗。 “怎样。”叶柏南仿佛算准了她会尝。 她丧气,又尝了一颗,“油、糖,今天吃一堆。” 窗子敞开,一大片花海,窗纱一下下地摇曳。 “傍晚有花灯节,我开车陪你去一趟。” 程禧兴致不大。 一是母亲转院了,完全攥在周京臣手里,即使求助于叶家,叶家也没立场要人,一直是周家养,周家不放,叶家没辙。 二是周京臣利用母亲,控制着她,她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 心头乌糟糟的。 可是那天在湿地公园放风筝,叶柏南提及了泡温泉。 她不晓得和周京臣更衣室那一幕是否被他撞见了。 幸好,虽然亲密,没做什么过分的。 如果这次拒绝了他,却跟着周京臣去了芙蓉村,他百分百会怀疑了。 ...... 程禧换了衣服,坐上车。 酒店在市区,距离芙蓉村64公里。 七点钟的村子,挤满了人。 街头巷尾挂着五颜六色的宫灯,小的五十元,大的一百。 灯架是木扇骨的,绸纸糊制,蜡烛烧不坏。 程禧摘了一盏鹅黄色的小宫灯,挑着竹竿,摆大唐仕女图的姿势,“我高三比赛,编舞老师编的《大唐仕女》,唐风的舞蹈最难,和朝鲜舞有一拼了,我没进决赛。” “禧禧跳得好看。”叶柏南凝视她。 “没有舞服,跳不出神韵。”她遗憾,“有机会我跳给你看。” 他摘下一盏绿色的大宫灯,“单独跳给我吗?” 程禧拨弄着底下的穗子,“那不一定。” “这盏宫灯的图案是董永和七仙女——”卖灯的阿婆介绍,“毛笔蘸着漆料在灯罩上一笔笔画的。” 她望着宫灯,叶柏南望着她。 枝杈上的白玉兰凋零了一朵,坠在她头顶,只停留了一霎。 “禧禧。”他唤她,“你戴簪子吗?” “家里有珍珠簪子,配中式礼服的。” 叶柏南手长腿长,揪住树杈,折了一枝,“你适合白玉兰簪子。” “这是簪子啊?”她欲笑不笑,“叶大公子唬小姑娘呢。” “将就戴,先欠着你的。”叶柏南插入她马尾,玉兰花盛开在耳鬓,“你不是小姑娘吗。” “我是大姑娘了。”程禧振振有词,“小姑娘是十七、八岁。” 马尾绑得松,插不住花,他拆了重新绑,发丝铺绕在他精壮的手臂,墨发,白衣。 是疯狂与禁欲。 程禧一抬脸,视线里,叶柏南的下颌浮着胡茬,青硬的,削短的,裹着滚动的喉结,根根分明的性感。 玉兰香和烟蜡的味道在空气中乍泄。 一半是树影婆娑,一半是人影纠缠。 一双交叠的影子极尽暧昧。 “柏南。”程禧叫他名字。 他低眸。 “插粉红的海棠花漂亮。” 叶柏南笑了一声,“左边插玉兰,右边插海棠。” “一脑袋的花,多俗。”她不肯。 他继续笑,“别人插着俗,你插着雅。” 眼前是灯火连绵,人潮汹涌。 程禧摩挲着玉兰花枝,一言不发。 叶柏南拿过花,“有心事吗?” 的确有。 周、叶有斗争,她不能管,毕竟是周家的人,周家有养育恩情。 倘若以后嫁了叶家,是叶家的人了,那另当别论。 只不过,叶董的情妇怀孕了,威胁到叶太太的地位,并不属于和周家的斗争,她在犹豫讲不讲。 但周京臣不允许她掺和,他在幕后坐山观虎斗,等着叶家大乱。 程禧犹豫了好一会儿,过不去良心这关。 “你喜欢妹妹吗。” 叶柏南扬眉,“周总工的妹妹吗?喜欢。” 他的幽默逗得程禧笑,“你自己的妹妹呢。” “我没有妹妹。” “假如有了呢?” 她提示挺明显了,无奈叶柏南没领悟,反而一本正经的提示她,“我更喜欢女儿。” “不一码事...”程禧咬着舌尖,微微躁动。 第160章 面具下是周京臣的脸 - 上嫁 - 玉堂 “你认识人间天堂的花魁吗?”程禧微微偏头。 叶柏南扎好了马尾,轻轻插入玉兰枝,“见过,不熟。” “叶叔叔熟。”她脱口而出,“叶叔叔对叶阿姨有多么熟,对花魁就多么熟。”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 “巧不巧?”她也看着叶柏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白玉兰是真美。 她亦是。 芙蓉村华灯初上,春色映得她如此温柔。 半晌,叶柏南闷笑。 “然后呢?” “天呐...”程禧五官皱成一团,“你和爱因斯坦生孩子,也挽救不了基因。” 他笑声更大,“生气了?” “孺子不可教。”她抚胸口顺气,落在叶柏南眼中,是烂漫无瑕。 “不气,好吗。”他伸手,整理她鬓角的碎发,“禧禧,我明白。” “你明白?”她半信半疑。 “嗯。”叶柏南含笑,附在她耳畔,“我也明白,你不敢违背你哥哥的命令。” 男人灼热的气息烫得她一缩,脖颈麻麻痒痒的。 是了。 叶柏南在生意场摸爬滚打十年,都有本事和那些老狐狸一较高下,岂会听不明白她的暗示呢。 保不齐,叶先生和花魁的奸情,他早已了如指掌。 “你骗我。”她泄气。 “不。”他否认,“截止今天,我一直蒙在鼓里,是你立大功了。” “少糊弄我了。”程禧随着人流,往前走。 巷口有一位五十多岁的画师在揽客,画纸上是一只猫,正经的水墨国画,画得传神。 叶柏南交了钱,将程禧摁在板凳上,“画她。” 画师指导她摆姿势,“玉兰漂亮,侧身坐。” 她侧着。 “手一翘,歪头。” 程禧觉得好笑,这一笑,画师大喊,“姑娘,保持住!” 她左唇有一枚梨涡,很小,很浅,不笑察觉不了。 叶柏南专注凝视画师的笔,好一会儿,他夺过,蘸了墨汁,在画板上勾勒。 画师诧异,“你会水墨画?” 他谦逊,“一点皮毛。” “你画女人相当有神韵了。”画师称赞。 “画其他女人,我画不出,画她,是信手拈来。”叶柏南执笔的手势标准,一勾一画,一引一描,手速行云流水,瀑布一般缠绵悱恻的发丝,顷刻跃然纸上。 围观的人群愈发多了,瞧瞧画,瞧瞧她,“眉毛画的好...” “茶是品一个味,画是品一个气韵。”有阿姨评价,“气韵画出来了。” 叶柏南全神贯注,涂上一抹胭脂红,收了笔。 现场一阵掌声。 画师用风扇吹干,装裱在木框里。 程禧凑近,叶柏南对比了一下,“不像你,丢了。” 他刚想撕碎,程禧抢过,“像我——照相机拍的相片也没这么像。” “喜欢吗?”他问。 她扔了花灯,只拿着相框,“喜欢啊。” 叶柏南没打算撕,是吓唬她的,只为她亲口承认喜欢。 这条街有几百米长,由南向北是花灯巷,自西向东是美食街,巷子的中间有一个面具摊儿,程禧选了黑蕾玫瑰的,叶柏南选了银狐的。 “那是什么?”程禧踮脚,盯着对面男生的面具,“孙悟空。” 她大笑,“你也戴那款。” “我戴孙悟空,你戴猪八戒。”叶柏南逗她,拆她后脑勺的面具绳,她捂住,飞奔。 “我不戴,哪有女生戴猪八戒的——我宁可戴美猴王。” 道旁悬挂的宫灯射出一束束灯柱,照得长街迷离,程禧气喘吁吁回首,叶柏南戴着银白面具,英姿勃勃,幸好他个子高,不至于彻底淹没。 “叶柏南——”她挥手。 太喧嚣,他听不清,四处寻觅她。 程禧掏口袋,是空的。 方才画像的时候,她嫌硌得慌,手机搁在他那里了。 人潮拥挤,肆意推着她,她停不下,踉跄迈步。 花灯巷右边是乌泱泱的男男女女,从美食街来,个个儿佩戴了面具,唯独银狐面具极少,程禧找了一圈,发现叶柏南在北边的玉兰树下,风刮得宫灯飘飘荡荡,时而浓艳,时而柔和,她跑过去,“你不是在西边吗?” 他沉默不语。 深邃的眼睛乌黑,炯亮。 千千万万的花和灯,在那双眼睛里黯然失色。 “我逛遍整条街,买了这支折扇。”她腋下夹着相框,手捻开扇子骨,“天下第一美人。” 男人仍旧沉默。 眼睛依稀蕴了笑意。 “符合我吗。” 他摇头。 程禧撇嘴,“不争第一了,普通美人符合我吗?” 这次,是点头。 “我也买了一支送你。”程禧捻开,“天下第一才子。” 他没反应。 隐隐是不高兴的。 程禧一把摘掉他的面具。 那一张脸裹在光影里,风华清隽,寒气逼人。 周京臣的面具竟然和叶柏南是同款,而且都是白衣白裤,她摘得急,灯又晃,来不及辨认。 她后退。 “哥哥...” 周京臣俯视她,分明在笑,却笑得阴森骇人,“怎么不在酒店等我?” 程禧搓着手,“我等了。” “在这里等吗?” 她哑口无言。 知道他恼了。 “送我的?”周京臣望着“天下第一才子的”扇子,“既然是送我的,回酒店再送。” 程禧一颤。 回酒店... 他是要住在她的房间了。 “大哥误会了。”叶柏南缓缓从后面跟上来,拎着面具,“我陪禧禧散散心,这把扇子,是送我的。” 周京臣眉宇间结了一层冰霜。 “去那边。”程禧害怕,拽着叶柏南,朝反方向走。 他纵容,任由她拽,不忘回过头,“大哥,先告辞了。” 周京臣伫立在花灯的尽头,没说话。 “你哥哥过来,为什么躲。”叶柏南像是完全不知情,没有探究,只有认真。 “我讨厌他。” “为什么讨厌?” 程禧愤懑,“他霸道,欺负人。” “平常欺负你吗。” “欺负。” 叶柏南不禁发笑,“禧禧讨厌谁,我也讨厌。”他顿了一秒,“我帮你报仇。” 拐了弯,程禧步伐慢了,踩地上的影子。 “如果有一日,周家人包括你哥哥,再也不能欺负你了,他们失去自由,甚至一无所有,你会开心还是伤心?” 这云淡风轻的一句,又深意十足。 她一愣。 叶柏南看出她的迷茫,“是假设而已。” “周家人没欺负,周阿姨养大我了,听她的话是报答。”程禧抱着相框,“我不开心。” “那你哥哥呢。” 程禧心不在焉翻相框,“我和他之间,有怨,有气,但没有深仇大恨。” 叶柏南面容平静,一步步走着。 许久,他说,“禧禧重情重义。” 第161章 病逝 - 上嫁 - 玉堂 东南巷的交叉口搭了一座台子。 猜灯谜的。 彩头儿是芙蓉村的一坛老窖白酒。 程禧钻进去,叶柏南护着她,无奈护不住,她灵活,学舞蹈的身段儿也软,没骨头的细柳条儿,一眨眼,突出重围站在第一排了。 他胳膊绕过她腰,发了力挡住,小臂肌肉的筋络紧绷,防止后排冲撞她。 活动快结束了,高台的龙凤柱上只剩一个谜面帖:有肚没腿,有头没尾。 叶柏南望向帖子,半分钟的工夫,他开口,“是手指。有手指肚,没有手指腿,有手指头,没有手指尾。” 台上的礼仪小姐端了一坛五斤的酒,递给他,“恭喜先生,猜中了。” 程禧舔了下唇,“我收回那句话。” “哪句?”他一手捧酒坛子,一手牵住她,挤出去。 她小声,“你的基因挺好,不需要爱因斯坦挽救了。” 叶柏南笑了一声,“我可以挽救你。” 程禧错愕,“我基因不好?” “笨也有笨的好。” 灯火拖出他长长的影子,越走越远,越拖越长,仿佛无尽无休。 深夜10点,周京臣发来一条短信。 华夫人在ICU病逝。 脑出血,全身器官衰竭。 吊命吊了一个多月,耗得油尽灯枯了。 周京臣乘坐10点38分的末班高铁赶回去,程禧赶不上了,叶柏南直接从中顺基业的工地调了民工,开车走高速。 回到老宅,是第二天早晨7点。 庭院的双囍灯笼和红地毯已经撤了,落地窗的紫红色窗帘也换成了乳白色。 世家豪门的为人处世,是挑不出一丁点儿漏洞的那种体面,亲家、故友、世交,凡是同盟的关系,红白事、儿女事,一丝一毫不马虎,办得漂漂亮亮,关系也更牢固。 程禧瞟了一眼院门外的军绿色吉普。 插了国旗。 看配置规格,十有八九是华菁菁大伯父的座驾。 保姆这会儿在招待丧葬负责人,她蹑手蹑脚溜上去,“华夫人的丧仪是周家办?” 保姆“嘘”,拉着她去餐厅,“中午12点,市里的1号吊唁厅。” 1号吊唁厅是权贵大人物召开“家属慰问仪式”和“告别大会”的场地,一部分区、市级的官员会亲自到场致哀。华团长死后,华夫人作为遗孀,一无贡献,二无职衔,不够资格进入1号吊唁厅,明显是托了周淮康的面子。 周副市长的亲家母,自然有资格获此殊荣了。 以后,华菁菁的儿媳名分也板上钉钉了,这是周家给她抬尊荣。 “华家二房没人了,按道理是大房和三房的长辈主持丧仪,周公子主动大包大揽了,送岳母最后一程。” 程禧心口一钝,镰刀割似的。 周京臣是好女婿,好未婚夫。 对华家,对未婚妻,无一不是妥帖,周全。 那她的母亲呢。 虽衣食无忧,又何尝不是他手中的筹码,她连见一面,也得讨好他。 “华大伯也在吗?” “在茶室呢!华小姐哭的哟——”保姆连声啧啧,扭头和丧葬负责人介绍程禧,“这位是我家小姐,您教一教流程。” 程禧确实不懂家属的礼仪。 程父死得难堪,草草火化了,程家的亲戚私下又避之不及,迄今为止,她只参加过华团长的葬礼,是宾客的身份,家属答谢的规矩她一窍不通。 ...... 程禧进客厅,周夫人正坐在沙发上安排白事宴的桌位号。 权贵圈的在1、2、3号桌,富豪圈的在4、5、6号桌,教育文化界人士在7、8号桌,一共8桌,64个座位。 能上桌的,是贵宾,大多数吊唁的宾客是不留下吃宴席的。 程禧走过去,“周阿姨,我妈妈被——” “禧儿啊!”周夫人不耐烦打断,“华家、周家忙得团团转,死者为大,先别提你母亲了,她不愁吃喝,不愁活着,你有什么不满呢——哎!糕点打包了吗?”周夫人推开程禧,匆匆往餐厅走,指挥着保姆佣人,“白糕、花糕、水果、各要七盘...” 一身素黑的周淮康这时下楼,“禧儿,发什么呆呢,不舒服?” 程禧张了张嘴,嗓音嘶哑,“没有。” 周淮康手背贴她额头,“倒是不烧,你回屋睡一觉,一楼吵,二楼书房清静。” 他说完,环顾四周,“柏南呢。” “回家接叶叔叔和叶阿姨了。” 周淮康神色不自在,“柏南自己来就行了,折腾老叶夫妇干什么...” 他有不祥的预感。 三天后,人间天堂大排查,而他迟迟没动作,估计老叶要出手了。 周家会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波。 “你哥哥呢!”周淮康蓦地想到周京臣。 倘若叶嘉良是狮子,柏南是猛虎,那么京臣是一匹狼。 狮虎暴露在明处,狼蛰伏在暗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哥哥在茶室。”程禧咬了咬牙,“周叔叔...我妈妈在哥哥手上。” 周淮康刚要去茶室,闻言一怔,“什么意思。” “哥哥办理转院了,不允许我见。” “不许你见你母亲?”周淮康一头雾水,“原因呢。” 程禧心知肚明,除了联姻是周京臣无法抗拒的,因为他要继承李氏家族,李老太爷有遗嘱,继承人必须联姻,其余的大事小事,周淮康夫妇管不了他。 即使她告诉周淮康,周京臣在逼她屈服,这样的“家族艳闻”,只能掩盖,万一闹大,也是怪在她头上,绝不是怪周家的独生子。 任何家族,陷入外界舆论,一定是保亲子,弃养女。 “周叔叔,您和哥哥商量,同意我每周去疗养院见一面。”程禧没讲原因,只讲了请求。 周淮康思索了片刻,“我不清楚你哥哥的心思,但我会给你做主,见母亲是天经地义,他拦什么,简直荒唐!” 地下茶室的木门忽然打开,周京臣穿着居家服,衣领湿了一块,似乎是眼泪。 他一边解扣子,一边招呼保姆,“洗了吧。”又去衣帽间,换了一套新的。 保姆追在他身后,“我煲了红枣鸡汤,劝华小姐喝一碗吧,她一天没吃东西了。” “拿给我。” 周京臣接过汤碗,准备原路返回,周淮康叫住他,“禧儿的母亲呢?” 第162章 周京臣,是你逼我的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微微侧身,望向程禧。 眼底蒙了一层乌云。 “在疗养院,您今天怎么问起她了?” 程禧攥着拳。 他一贯有规矩,连老宅的保姆也喊阿姨,轮到程母了,喊“她”,而不是“程阿姨”。 冲这段露水情缘,喊她母亲一声阿姨,也应当的。 怪不得华菁菁没将她放眼里。 周京臣什么态度,华菁菁有样学样了。 “禧儿说,你不许她见母亲?”周淮康语气愠怒,“周家的家训,礼、义、仁、孝、德,孝占其一,禧儿探望服侍母亲,是孝道,你阻止什么?” “程禧,我阻止你见你母亲了?”周京臣脸上风起云涌,有威胁,有荒诞,“有需要,可以提,别撒谎,清楚吗?” 四目相视,他眼底的乌云加深了。 她低头。 告状周京臣,是一面之词,没证据。 疗养院的医护人员大概率也统一了口风,没有不许她见。 继续咬,反而惹恼了他。 “哥哥,我周末去见,行吗。”周京臣逼她,她也逼他一把。 “行啊。”他似笑不笑的,“你忙着恋爱,没时间见母亲,赖到我头上了?” 程禧不吵不闹,平复了情绪,“周叔叔,哥哥同意了。” 周淮康分辨不出孰是孰非了,各有各的理,挥了挥手,“罢了,该见去见。京臣,你少欺负她!禧儿再告你的状,我踢你!” 周京臣视线在程禧身上,阴森森的,“有叶柏南在,谁会欺负她呢。” 周淮康心一揪,差点耽搁了正事,疾步出去,“跟我来花园。” 周京臣没动。 “挺聪明,借周家施压我,是吗。” “你逼我的。”程禧仗着胆子,看他。 他又恢复笑意,“很快,所有人都奈何不了我,你告状告错了对象。” 一门之隔的餐厅,保姆佣人来来往往,周夫人时不时指挥,影子在磨砂门上一晃一晃的,晃得程禧心惊。 “昨晚在芙蓉村,如果你没有和叶柏南走,选择留下,现在你已经见到你母亲了。” 程禧一愣。 她走那一刻,周京臣没说话。 眼神寒凉。 是等她做选择。 可她选择了离开。 “你母亲精神状况不佳,医生会诊后,认为她不适合见亲属,会刺激她的病情。既然治疗了,遵从医嘱吧,你觉得呢?什么时候适合见,我会安排。” 周京臣撂下这句,随着周淮康去花园。 ...... 华夫人的葬礼规模,超过了周京臣和华菁菁的订婚仪式,李氏家族的一众亲戚也到场了。 本来商议好的,结婚典礼在苏州举办,他们不愿抛头露面。是周京臣亲自致电,要求李家长辈来北方,给足华菁菁颜面,表示重视这位准儿媳。 华菁菁在圈子里大出风头,那些太太和小姐们羡慕得不行,佩服她有手腕,灌了周公子迷魂汤了,是周家的宝贝疙瘩,等生下长孙、长孙女,更是大功臣,岂非宠上天了。 程禧站在家属席,黑裙白花,神色肃穆,一旁是叶柏南,左胸佩戴的襟花带写了“亲家女,亲家女婿”。 对面是华家的家属答谢区,大房和三房的晚辈到齐了,周京臣搂着憔悴的华菁菁站在第一排,襟花带写了“女儿,女婿”。 他极其呵护华菁菁,擦拭眼泪,温声安慰,一拨又一拨宾客入场,鞠躬致哀,他礼数周全,一一回礼,特意致歉,“菁菁悲伤,有失礼之处,多包涵。” 几乎无人不夸他,是二代子弟的领袖,深情专一。 这局面,即使有女人曝光他,百分百是女人挨骂,没傍上他,泼脏水,搞不好是诽谤名誉罪。 男人塑造的“爱妻”形象,在名利场,打舆论战是无往不胜的。 “华菁菁可怜,父母接连去世。”一名太太吊唁完,路过大礼堂的柱子,和同伴太太闲聊,“华家的老大和老三有儿女,庇护自家孩子,没工夫搭理侄女,假如夫妻不和睦,她都没地方诉苦。” “华菁菁的二叔很敬重华夫人,他是华夫人一手带大的,长嫂如母嘛!华菁菁有麻烦了,他会出面的。”同伴太太感慨,“哪有十全十美啊?华菁菁顶着‘小周太’的身份,够幸运了...” 程禧面无表情整理着裙摆。 华菁菁哭得缺氧了,晕厥在周京臣怀里。 现场一团乱。 市里的领导并未亲临吊唁厅,不过看在周淮康的面子,委派了秘书团,一共十二个人,压轴献花圈,念悼词。 场面隆重,气派。 周京臣陪着周淮康迎接,寒暄后,又送出门。 为首的秘书长打量周京臣,“华夫人的葬礼办到这种程度,周公子重情重义啊。” “叔叔过奖了。”周京臣谦虚,“女婿为岳母尽孝,是责任。” 秘书长环顾一圈,“周家的养女呢?” 周淮康扭头招呼程禧过来,“我女儿,禧儿。”又介绍叶柏南,“准女婿柏南,你有耳闻的,叶氏集团董事局主席的长公子。” “全家是人中龙凤啊!”秘书长审视着叶柏南,深意十足,“家里生意好吗?” 叶柏南身姿挺拔,略颔首,“多谢叔叔,一切都好。” 秘书长点头,“叶家的买卖越做越大了。”话锋一转,“周副市长的儿子和女婿光耀门楣啊!” “老武,你难得夸人。”周淮康带着周京臣和叶柏南,一起送行。 周夫人风风火火从休息室出来,“禧儿,去照顾你嫂子!她一整天不吃不喝的,我不放心。” 交代完,周夫人匆匆赶到隔壁酒楼招待宾客了。 程禧在大堂斟了一杯水,去后院的包厢。 华菁菁苏醒了,倚着沙发。 “你来干什么?”她憎恶。 “周阿姨让我——” 她猛地一掀,程禧猝不及防,水杯碎裂了一地。 其中一片反弹飞溅,食指划破了一道口子。 “你幸灾乐祸吧?”华菁菁狞笑,“你周叔叔和哥哥不在场,你装什么纯情无辜。男人吃你这套,同是女人,你少卖乖了。” 程禧捂住口子,止血。 “周家是倒大霉了,被你们母女吸血了八年,没有一分回报,全是赔钱货。耿世清匹配你绰绰有余,你还不乐意?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你得罪了耿家,害得周家失去盟友,原来你野心勃勃,想勾引京臣?” “我没勾引!”程禧反驳。 “你敢发誓吗?”华菁菁咄咄逼人,“对你哥哥没有男女之情?没有越界!” 她颤抖着。 有男女之情。 也越界了。 可当时,他没主儿,是单身。 她亦是。 去外省那次,也是他欺骗她分手了,她才越界的。 “京臣能瞧上你?除非你不知廉耻勾引他,给你和你母亲找一个大靠山,白白送上门的,他凭什么不接受呢。”华菁菁踹开椅子,围着她,“你记住了,我华家是名门勋贵,我父母没了,大伯和二叔在世,我照样高你一等。京臣是我的未婚夫,妄图从我华菁菁的手里夺男人,你有那份道行吗?” 她不屑讥笑。 “什么东西摔了。”叶柏南忽然推开门。 第163章 疼吗? - 上嫁 - 玉堂 走廊的白灯太亮,程禧一撇头,再睁开眼,他握住割破的手指,盯着华菁菁。 “禧儿手滑了吧。”华菁菁面不改色,重新坐下。 “是手滑吗?”叶柏南拥住程禧肩膀,“不怕,有一说一。” 程禧剧烈颤抖,一口气哽在喉咙,撞得她面色发青。 这副狼狈相,他一清二楚了。 “华菁菁。”叶柏南眼尾噙笑,眼睛却冷冰冰,没一丝笑,“华家三房的公子,在北城区有一家医疗器械的工厂吧。” 华菁菁也盯着他。 “你转达华公子,一个月之内,他的工厂不存在了。”叶柏南靠近一步,双手撑桌,大开大合俯下身,“我不如你华家势力大,可我钱多,手痒,喜欢打价格战,华公子卖一万,我卖五千,我赔一亿也无所谓,华家三房赔不起。” 他一边说,一边笑,“价格战失败的一方,就是破产的一方,商场残酷懂吗?和我硬碰硬,你华家有实力吗?” 叶柏南绕过地上的狼藉,揽着程禧往屋外走。 “我二叔是什么人,你忘了吧?”华菁菁从椅子上起来。 “周伯父是什么人,你也忘了。”他一张脸晦暗莫测,“一个不安分的儿媳,是周家的大忌。你导致我和华公子结了仇,你二叔应该明事理。” 华菁菁眯着眼,依然傲气,“后天是人间天堂大排查,我会告诉周家和京臣,狠狠查,狠狠罚,叶家垮了,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猖狂?” 叶柏南笑了一声,“倘若周京臣有本事在这一局扳倒我,我从此不混了。” 华菁菁捏紧了桌布。 如此大的赌注。 势在必赢了。 是哪来的底气? “大嫂。”叶柏南又叫大嫂了,乍一听,更像嘲讽,“叶家不喜欢刁蛮自私的女人,禧禧仁义,未来柏文娶妻,长嫂弟媳不争不抢和睦相处,在外界也体面。叶家认定她了,自然护着。” 震慑。 华菁菁一言不发。 走出1号包厢,叶柏南检查程禧的伤,“疼吗。 她摇头。 “疼,委屈,累,不要瞒着。”叶柏南皱眉,“指甲盖有血,割口也深,分明疼,为什么不肯讲呢?” 程禧蜷着手。 “因为周家与华家联姻了,李韵宁偏袒华菁菁,你讲了没用,所以不讲了吗。” 她愕然。 叶柏南没称呼周伯母,而是李韵宁。 周夫人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又嫁了高官,一辈子尊贵顺遂,称呼她大名,简直是大不敬了,传到她那儿,保不齐去叶家兴师问罪。 “你...注意。”程禧堵自己耳朵。 叶柏南不禁发笑,抓她手,露出耳朵,“这里只有你在。” “万一你称呼习惯了呢。”程禧一本正经,情景模拟,“哪天冲周阿姨,一不留神漏嘴了:哎,韵宁,气色不错啊;哎,小宁,胖了啊。” 他彻底笑出声,旋即又严肃,“以后,周家偏袒华菁菁,叶家偏袒你,受委屈了,吃苦了,不必自己承担,明白吗?” 程禧感觉到他在抚摸伤口,一点点粗糙,一点点温柔,“嗯。” “去洗一洗。” 叶柏南脑子里是魔性的“小宁”,没忍住又笑,“你是不是经常惹你哥哥生气。” “我没惹他,他惹我。” “我不信。”走廊安静,叶柏南音量低,嗓音一股磁性,“他惹你,我不了解,不过你有时也很气人。” 鞋跟踩在瓷砖地,哒哒响,3号包厢门恰好虚掩着,一束目光幽幽掠过门外,吩咐侍者,“沏一壶太平猴魁,交给禧儿小姐。” 侍者退出包厢。 尽头的公共水池,叶柏南拧开水龙头,逗她开心,“下次华菁菁刁难你,啐她,我兜着。” 程禧噗嗤笑,“我没唾沫。” “喝口水。”他面容郑重,“吃酸的,酸味生津。” “我不爱吃酸——” 话音未落,那名侍者端着茶具,打断她,“3号包厢有贵客请您过去一趟。” 3号。 周夫人的堂兄,李韵晟。 那个老色胚。 程禧谨慎,“其他人在吗?” 侍者答,“有不少人。” 叶柏南关闭水流,“我也去。” “只请了禧儿小姐。”侍者拦住他,“周家李家是亲戚,谈家族私事。” 提到家族,他确实不方便掺和了。 毕竟,没举行订婚仪式,没正式的名分。 程禧跟着侍者去3号包厢。 里面有三个人。 华家的老大,李韵晟和周京臣。 窗下,围桌而坐。 周京臣脱了西装,窗外阳光灼白,照射在他的黑衬衫,浓郁阴沉的色泽。 他斜对着门,叩了叩桌,“茶。” 程禧摆在桌上,“大伯父,舅舅。” 华家老大挪开位置,让出一块空间,“禧儿,菁菁好些了吗?” “好些了。” “你周阿姨说,你去照顾了,辛苦你了。”华家老大虽然向着华菁菁,但明辨是非,起码表面是过得去的。 程禧倒茶,热雾熏腾,她看不清,茶匙剐蹭了食指。 痛得她倒抽气。 周京臣睨了她一眼,以为她烫着了,“毛躁。” 不经意又扫过她的手,才发现是利器割伤。 “手怎么弄的?” 第164章 你哭哭啼啼爬上我的床 - 上嫁 - 玉堂 程禧翘起食指,略笨拙斟茶,不回答他。 “撂下。”他命令。 她继续斟。 周京臣夺过茶壶,搁在桌上,“手怎么弄的?” 华大伯父的距离近,瞥了一眼,“口子够深的,流血了,清洗了吗?” 长辈关心,她不得不领情,“洗了。” 周京臣皱眉,摁下桌角的服务铃,“药箱。” 很快一名侍者送入包厢。 “碎玻璃割的?”他拆了一支碘伏棉签。 程禧仍旧不回答。 “这丫头,耍小性子。”李韵晟端起茶,数落她,“你爸妈宠坏了。” “我母亲没宠过她,从小报了艺术班,不认真学,挨骂。”周京臣涂抹她伤口,半严肃,半调侃,“对吗?骂笨丫头,懒丫头。” 程禧喉咙溢出哼。 他闷笑。 “市里的书法比赛,成绩倒数,字不漂亮无所谓,写得歪歪斜斜,我母亲着急,打她了。”周京臣消毒完,撕开创可贴,“我正好在家,哭着跑我房间求救。” 程禧手往回缩,他攥得紧,“老实些。” 她不动了。 “打哪了?”他贴住伤口,“告诉舅舅和大伯父。” 程禧气的胸脯一鼓一鼓。 周夫人是左撇子,打左屁股。 赶上五月份,周淮康夫妇嗜好养生,不开空调,老宅热,她衣服少,小短裤,小吊带,十四、五岁青春发育的年纪,周京臣突然回家,撞上她趴在茶几上挨打。 其实不疼,周夫人下手不重,吓唬她的。 可周夫人的威仪,她太怕了。 一个不注意,她溜了,找周京臣。 他脱了工作服,准备洗澡,背肌汗涔涔的,腿笔直修长,发现她闯进来,一张脸骤沉,抄起浴袍一裹,呵斥她出去。 周夫人在后面追,周京臣在屋里轰,程禧怕他,更怕周夫人,硬着头皮爬上周京臣的床,盖住毯子,他卧室空荡荡,只有床,书桌,她别无选择。 他指着阁楼调虎离山,支开周夫人,一把拽她下床。 那天程禧记忆犹新。 黄昏。 庭院的牡丹盛开。 她第一次见到他赤裸身躯。 周京臣亦是第一次见到她单薄的、若隐若现的少女模样。 “你母亲争强好胜。”李韵晟无奈,“可惜自己不是学习的材料,初中毕业去英国留学,她吃不惯西餐,回国东拼西凑混了个大学文凭,认识了你父亲。” 茶桌高,周京臣的位置又隐蔽,他胳膊绕过程禧,拍了一下她臀。 恰好是左边。 程禧瞪他。 “忘了你哭哭啼啼藏我被窝了?”他比划口型。 她张大嘴,“忘了。” “你以为我母亲不知道你在床上?”周京臣扬眉梢,“我替你求情了,她装不知道。” 他出其不意,又一拍。 程禧恼了,踩他的皮鞋。 茶桌猛烈一晃,华大伯父低头瞧,周京臣在前一秒收回手,惊险躲过“抓包”。 “我承诺母亲教禧儿书法。”他嗓音染了笑,“朽木不可雕也,写得乱七八糟。” 程禧吸气,吐气,憋得肺胀。 周京臣打量她,几分宠溺,几分骄傲,像男人待女人,也像哥哥待妹妹,不加掩饰,又无从挑错,“跳舞可以,戏腔也凑合,琴棋书画是一点不精通,白学了。” “书法我没白学。”她反驳。 “人来疯,是吧。”他扬下巴,窗台的书柜摆了围棋象棋和笔墨纸砚,“写一幅字。” 1、2、3号的包厢是专供权贵,权贵大多喜欢附庸风雅,显示文化内涵,这家酒楼很会配合,包厢里消遣的东西十分高雅。 程禧铺开宣纸,研了磨,“写一首诗。” 周京臣心知肚明她什么水平,大概率要出丑,忍了笑,“写。” 她伏案,握笔。 “手腕立住。”他拿了茶匙,金属柄敲她的腕骨,“太软。” 程禧发力。 “笔尖悬,笔杆垂直。” “要不你来!”她递出笔,一甩,墨汁飞溅,鼻子黑了一块。 华大伯父和李韵晟大笑,“京臣,你由她写。” 周京臣不吵她了,自顾自饮了一口茶。 她一边写,一边念叨,“枯藤老树昏鸦,汤圆芝麻山楂,一锅装不下,又黏牙,又不好消化。” 华大伯父看书法字,再看她,如遭雷劈,摇了摇头。 程禧咬着毛笔的穗子,“哥哥教的。” “你教的诗?”李韵晟难以置信。 周京臣面容寒森森,“我这么教你的?” “对。” “京臣是理工科的高材生...不擅长诗词。”李韵晟喝茶,杯子遮笑。 程禧添第二轮茶水,添到周京臣这里,她小声,“让你揭我老底。” 他抬眸。 午后阳光乍泄,仿佛是流淌的波浪,漫过她脸,白腻俏丽。 那一滴晕开的墨汁,灵动得活色生香。 “满了。”他提醒。 杯满了,茶壶没水了,她去水台续,返回来,周京臣手势示意她,“弯腰。” 她不理。 “有一条肉虫子。”他波澜不惊的,“钻你衣领了。” 程禧抖动着,弯下腰。 周京臣蘸湿了纸巾,擦拭她鼻尖。 她盯着他动作,微微斗眼。 男人一笑,手背轻叩她额头,“斗久了,眼睛回不去。” “禧儿今年嫁叶家?”华大伯父忽然问。 “没定日子。”周京臣扔了纸,“订婚仪式还没办,结婚太早。” 华大伯父神情莫名地凝重,“尽快办吧。菁菁跟我说,外面有风言风语了。” “关于我吗?” “关于三个人。” 第165章 不打算结婚了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泰然自若,“那华伯父相信吗。” “你不好奇是什么风言风语吗?”华大伯父目光锋利。 “既然是风言风语,没必要介意。”他收拾着笔墨纸砚,“岳母住院一个月,我和菁菁在床边陪护,为了岳母不留遗憾,仓促订婚,给菁菁名分,大伯父是了解的。” “你确实尽心。”华大伯父认同,“二弟妹立了一份遗嘱?” “是。”周京臣笑。 “什么内容?” 他坦白,“涉及大伯父和二叔。” “我帮不上什么忙。”华大伯父猜出一二了,当场撇清,“我在部队是有军衔,待遇也好,可我的实权不如你父亲,市里的各个部门会听我的指示吗?我有心无力啊。” 周京臣和华大伯父的气氛,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深不可测。 一人揣着八百个心眼子。 互相试探。 “大伯父的声望高,是整个华家的领导。您帮不了我,至少助助威,有您做靠山,菁菁也踏实。” 华大伯父挥手,“菁菁出嫁了,是你们周家人。我只是伯父,不是亲爹,不干涉侄女的生活了。” 说完,站起来,“二弟妹的葬礼很隆重,京臣,多谢你操持了。” 他走出包厢。 周京臣凛冽眯眼。 “这个华老大,对外称自己是大老粗,分明是猴精!”李韵晟表情也耷拉下来,“以后周家有麻烦,他十有八九不管。” “无妨。”周京臣也站起,“菁菁的二叔是最后的底牌。” ...... 3号包厢到1号包厢,拐个弯。 周京臣一推门,华菁菁先发制人,“禧儿呢。” “去宴厅了。”他坐下,“她手指有伤。” 华菁菁在对面的沙发,“我清楚。” “照顾你受伤的吗。” “她这么说的?” 华菁菁滴水不漏,诈不了。 “她没说。”周京臣撩眼皮,不咸不淡一扫,“她不爱告状。” “早晨在老宅,她不是向爸爸告了你一状吗?”华菁菁嘲笑一般,拆他台。 他后仰,枕着椅背,“除了告我的状,她不告任何人状。” “母亲病逝,我难过。”华菁菁摩挲着中指的婚戒,“没心情吃喝,禧儿过来送水,我冲杯子撒气了,一摔,误伤了她。” 周京臣看了一眼光洁的地板,新清理的,“你什么人,她什么人,我心里有数。” “她让叶柏南威胁我,羞辱我,你有数吗?”华菁菁气势不减,“我好歹是大嫂,妹夫不敬我,你总要替我出口气。” 周京臣语气幽凉,“叶柏南心毒手辣有仇必报,你有多大的道行招惹他。” “我招惹,就等于你招惹了。”华菁菁起身,坐在旁边,“叶家生意多,肯定不干净,趁着全市严查,将叶家连根拔除,叶柏南没有后台了,他有资本报复吗?” 周京臣审视她,许久,他笑出声,“你挑拨程禧和我母亲的关系,叶家怜惜她,你又整垮叶家,她一日过得好,你一日不痛快。” “勾引我的未婚夫,在外省纠缠,我不该厌恶她吗。”华菁菁拉抽屉,取出一副棋盘,“你左手的疤,她在徽城咬的吧?” “外省那次,是我骗了她。”周京臣把玩着一黑一白的棋子,“在徽城,什么也没发生。” “你骗了她,我怨谁呢。”华菁菁若有所思,“我只能怨她。我怨你,那婚姻如何维持下去?对未婚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野花野草重拳出击,我母亲临终告诫我,华家二房衰败了,护不了我了,我要自己捍卫。” “她无辜。”周京臣掸了掸长裤,“她母亲在我手上,她不屈服我,见不到她母亲。” “所以你害了她。”华菁菁哭肿了眼,憔悴得麻木,却字字有力,“我容不下纠缠我未婚夫的女人,以及被我未婚夫纠缠的女人。” 周京臣脸色阴沉了一分,“未婚夫妻一场,互留体面,你别逼我。” “京臣,我也想对你说这话。”华菁菁在棋盘的中间放下一颗棋子,“我们马上结婚了,如果你和养妹曝出丑闻,我的颜面呢?周家和华家的名声呢?” “结婚?”周京臣望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语气更凉了。 一丝荒谬的意味。 这时,一名侍者敲门,请华菁菁去2号休息室,华家的二婶找她。 她前脚离开,保姆搀扶着周夫人进包厢,“一会儿你带着菁菁给1桌的贵宾敬酒,另外,叶家没有官场人脉,给那些大人物介绍一下柏南。” 周京臣一手拿白子,一手拿黑子,自己对弈,没接茬,接了其他的话题,“我去徽城遇到文芝阿姨,给了我一剂药方,是助孕的。” 周夫人开心,“文芝当外婆了吧?她能体谅我抱孙心切。” “岳母新丧,怀孕不合适。” 周京臣一句,砸得周夫人晕头转向,“她死她的,你生你的,不影响啊。” 他落了一颗白子,明显后悔了,于是悔棋,从棋盘上撤下白子,“刚办完丧事,便怀上周家的长孙,太晦气。” 周夫人拜佛求平安,这方面非常迷信,大人不要紧,孩子孱弱,禁不起白事的晦气,她退了一步,“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呢?” “古代不是守孝三年吗。”周京臣似玩笑,似诚恳,“舅母的娘家姓郭络罗氏,儿媳每天请安、奉茶、洗脚,丧事三年后才允许办喜事。” “大清亡了!”周夫人蹙眉,“她个封建余孽...我怂恿你舅舅和她离婚!” “那不至于。”周京臣克制住笑意,“您如此开明,为什么催我联姻呢。” 周夫人一噎。 “中秋原本是正式的婚期,先不结了。”他丢了棋子,一锤定音,“具体哪年结,再议。” “华家同意吗?”周夫人唯恐夜长梦多。 京臣与菁菁虽然和谐,但谈不上浓情蜜意,相识多年已经没新鲜感了,加上是“父母之命”,感情基础淡薄,速战速决最稳妥,一旦耽搁,变数太大。 “周、华是亲家,您亲自去商量。总之,我的意思通知您了。”他合上棋盘,整理好衣裤,“我招待酒席,您歇一歇。” 周京臣出门,华菁菁进门。 擦肩而过,她喊他,“京臣...” 他仿佛没听见,径直迈入电梯。 门缓缓关上,他垂眸看地面,不看她。 一股巨大的冷意。 “妈妈。”华菁菁心中隐隐不安,“京臣怎么了?” 周夫人叹气,“京臣考虑红白事冲撞了,中秋不打算结婚,婚期延后了。” 华菁菁倏地攥拳。 他竟然擅自改动婚期。 镇压她。 她眼眶一红,“这是他的借口,是因为程禧,他和我闹僵的!” 第166章 他一步步算计好的 - 上嫁 - 玉堂 周夫人面色一变,“周家请了上百名达官显贵参加你母亲的葬礼,给华家二房撑场子,你少胡闹了!” 华菁菁忍不了,“他中秋不结婚了,外界怎么议论?”她哭着,旁敲侧击的威胁,“他口碑好,有问题的一定是我了,我太冤枉...他敢解除婚约,我捍卫清白,捍卫华家,只能公开他和养妹的丑事,周家别怨我。” 周夫人反锁门,安抚她,“既然订了婚,早晚要结婚!京臣不结,我不答应。” 华菁菁抹眼泪。 “你是嫂子,禧儿是叶家的长媳,你们平起平坐,你收敛一些!华家、叶家都是周家的亲家,我偏袒儿媳妇,和女婿岂不是生出嫌隙了?” 周夫人晓得她私下刁难程禧,毕竟京臣在感情上不忠诚,她又不舍得折腾他,自然折腾程禧了。 小吵小骂撒撒气,周夫人装傻,大场合上若是没个分寸,不仅仅是程禧受委屈了,是周家天翻地覆了。 “下午回老宅,我教训京臣。酒楼人多口杂,你注意言辞!”周夫人呵斥她。 斜对面的5号包厢敞着门,两名年轻的太太在八卦。 “周公子不称呼岳母了...称呼华夫人。” “吊唁仪式上,他一直称呼岳母啊!”另一名短发太太莫名其妙,“称呼华夫人是口误吧?” “你刚入圈,不了解规矩。”挑起话题的太太啧了几声,“这种家族培养出的子女,对外发言是深思熟虑的,一次口误也没有,何况三次呢?周公子招待了三对夫妇,全部称呼华夫人。” 周夫人经过5号包厢,神色愈发凝重。 “这门亲事啊,够呛了。”太太夹着茶壶里的红枣,“我老公去外省考察项目,你猜,撞见什么了?” 她们凑近,嘟囔了一句。 “禧儿小姐?”短发太太瞠目结舌,“他们是兄妹啊!” “又没血缘...”太太嗤鼻,“一个血气方刚,一个发育的水灵动人,兴许早发生关系了,周夫人蒙在鼓里呢。” “周夫人雷厉风行,多强势啊!”短发太太托着腮,“她如果知情了,禧儿小姐估计出意外了...亲儿子和养女厮混在一起,有辱家风,你保哪个?” “保亲生的呗。” 她们心照不宣。 “不过,周夫人精明,我赌她知情。”太太小声,“周公子拦着她,又同意联姻了,她也就罢休了,否则母子反目,不划算。” 华菁菁感觉有无数铁丝捆缠着心脏,勒得她喘不上气。 十克拉的求婚钻戒,高调奢华的订婚宴,捧她上巅峰。王冠之下,是太太小姐们的羡慕,妒忌。 一场超规格的葬礼,华家又出尽风头,周京臣已经是世家豪门眼中的香饽饽:孝顺岳母,爱护妻子,彬彬有礼。 绝种的好夫婿。 万一分手,是她的错,还是周京臣的错呢? 是她的。 华家的小姐身在福中不知福,周公子百般包容,唤不醒她良心,最终结束了这段情。 她根本无法澄清。 大房和三房也无法出面。 周京臣在二房衰败的时候,娶了她;又在华家准备草草应付葬礼的时候,风光大葬了华夫人。 一旦华家指责周家,被扣上一顶“不明事理、忘恩负义”的帽子,名誉会一落千丈。 周京臣一步步套牢了华家,缜密,果决,大胆。 华菁菁从头到脚仿佛浸泡在冰潭里,每一秒,打一个寒颤。 华夫人利用程衡波自杀的真相,“软挟持”了周淮康夫妇,助她上位,她应该珍惜,学乖的。 对程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应该和周京臣撕破脸。 熬到结了婚,占了名分,程禧要么是妹妹,要么永远是见不得光的情人。 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何必闹僵呢。 让周京臣厌烦。 华菁菁无比懊悔。 失去娘家的庇护,她是下风。 这二十九年,华团长的面子大,任何事、任何人,她处处是上风。 习惯了。 太着急拿回主场优势了。 幸好,周夫人有承诺。 周京臣不情愿,也得认账。 华菁菁挽住周夫人,挽住唯一的靠山,“妈妈,我鲁莽了,您原谅我。” “你啊,沉不住气!是你的,逃不掉,你作,反而逃掉了。京臣是讲究情面的,你大度体贴,挑不出毛病,他解除得了婚约吗?你现在是自讨苦吃...” 叶柏南陪着周淮康在餐厅应酬男宾,周京臣带着程禧应酬女宾。 太太们硬夸他,“周公子作诗朗朗上口啊!我小女儿最不喜欢背诗词了,您这首《吃汤圆》,她念了一遍,背熟了。” 程禧憋笑。 周京臣凉森森瞥了她一眼,和太太们碰杯,“多谢吊唁华夫人。” 拐出走廊,是2号贵宾桌。 隔了一堵屏风墙。 他立在墙下,喜怒不辨,“毁我名声?” 程禧鞋跟摩擦得瓷砖哒哒响,“没毁...” “站好。”周京臣皱眉。 她条件反射听他的,双腿并拢。 “收买服务员,故意去儿童包厢传播。”男人眼神发冷,“有钱了是吧,大方了?” “不花钱。”程禧晃了晃手腕,“手链卖了五千,给服务员一千,赚了四千。” 周京臣眼神更冷了,“我送你那条?” 她心虚,不搭腔。 “你很会做生意啊。”他一张脸黑压压的,“你以为卖五千是赚了?” 程禧如实说,“赔了。” “那为什么卖?” 她舔唇角,“不乐意戴。” 周京臣注视她。 好半晌,他笑了一声,笑浅浅浮着,隐隐沙哑,“行。” 随即,把空酒杯重重撂在花台上,扬长而去。 那力道,险些震碎了杯子。 第167章 亲过叶柏南吗? - 上嫁 - 玉堂 午宴的尾声,周淮康夫妇亲自送华大伯父离场。 周京臣和叶柏南留下,主持大局。 终归是白事宴,宾客不那么热情,交谈也少,大部分象征性吃一点,便匆匆告辞。 程禧负责送客。 不得不承认,“叶家未来长媳”的头衔,比“周家养女”的头衔,名正言顺多了。 以前她是边缘化人物,小角色。跟着周太太聚会,大家才搭理她;独自出门,即使认出她了,基本不打招呼。 等她走了,还会鄙夷,“她父亲贪污,包小三,自杀了。” 如今,个顶个儿的主动打招呼。 名利场真是现实。 ...... 宴厅里,周京臣俯下身,搂住一位白发男人的椅背,“蒋爷爷,这是我妹夫柏南,您多照顾他。” 男人扭头,焦黄的面皮儿,操着正宗的陕北口音,“臣臣,妹妹出嫁了啊?” “禧儿长大了。”男人耳鸣,周京臣贴着他耳朵,提高音量,“您见过的,她那年穿校服,短头发,在您的八十岁寿宴上弹了曲子。” 男人稀里糊涂的,打量叶柏南,“不像你妹夫,像你亲兄弟,身型和淮康一模一样。” 周京臣缓缓站起身,没表情。 刹那的死寂。 男人的女儿女婿举杯回敬,“父亲精神错乱,周公子,叶公子,莫怪罪。” “无妨。”叶柏南含笑饮了一口酒,“蒋爷爷是抬举我了。” 周京臣绕过这一桌,去隔壁桌。 直到宴席散场,他和叶柏南再没同框。 从酒店出来,是下午4点。 天空是黄土色。 今年,北方的第一场沙尘暴。 程禧呛得咳嗽。 酒楼大门外,泊了两辆车。 前面一辆是红旗L9,后面一辆是路虎揽胜。 叶柏南的私人座驾都是SUV,他喜欢大车型的驾驶感。 她刚下台阶,红旗L9忽然鸣笛。 后车窗降下,露出周京臣的脸,“去哪。” “我坐柏南的车。” 沙尘肆虐。 在一片混沌中,周京臣欲笑不笑的,“我脾气好吗?” 程禧说,“不好。” 他打开车门,无声地逼迫她上来。 叶柏南这时也下车,用一条丝巾包裹住她脑袋,在下巴扎了个活扣。 “你车上有女人的丝巾?” 透过薄薄的面纱,叶柏南五官线条格外柔和,清润。 “我母亲的。”他扎了蝴蝶结,“每年春季风沙大,她有哮喘,车里常备。” 红旗L9又一次鸣笛。 叶柏南走过去,胳膊伏在车窗,“我送禧禧回宿舍。” “她住老宅。”周京臣不留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介绍你是周家的女婿,不代表你已经是了。时至今日,我是哥哥,你只是男朋友。我放人,你可以带走,我不放人,你不准带。” 四目相视。 叶柏南眼底是晦暗风暴。 周京臣叩击着半截车玻璃,“成功订婚了,你再找我要人。” “你的意思,有可能不成功了?”叶柏南眼底那缕风暴,膨胀到极致。 “先渡过叶家的危机。”周京臣眼底却是笑,“程禧,上车。” 后半句,是命令她的。 肃穆,威慑。 “我明天补考...”程禧不肯和他独处。 “明天是假期。”周京臣盯着她。 “后天上课,我补考四级。” “你补考多少次了?”周京臣没耐心陪她兜圈子,“考过了吗。” 她面红耳赤。 “我帮你补习。”叶柏南适时解围,“保证你考过,怎样。” 周京臣右手支着下颌,“我补过,柏南好奇结果吗。” 程禧冲下去,扯下丝巾,扔他身上,“我招你惹你了?” 男人无视了她,望向叶柏南,“早晨补的,中午忘的,晚上丢的。”他停顿了一霎,“是人丢了,溜回学校了。” 她气得发抖。 “你的黑料,我有一筐,需要我继续吗。”周京臣又望向她。 “我13岁尿床。”程禧豁出去了,转过身,面向叶柏南,“周阿姨不让我吃雪糕,我偷吃,急性肠胃炎住院输液。周叔叔养了鸟,我手欠,摸它翅膀,手卡在笼子出不来,被它啄哭了。哥哥欺负我,我恶作剧报复他,将洗衣液灌在他的沐浴露瓶里,哥哥识破了...灌回我的洗发水瓶里,我洗了半天,头发一直冒泡。” 叶柏南神情复杂。 她又面向周京臣,“你满意了?” “九牛一毛。”他哼笑。 程禧甩手迈出几步,车厢传来女人兴奋的喊声,“禧禧!你哥哥买了樱桃。” 她瞳孔涨大,跑回去,“我妈妈的视频?” 周京臣关闭录音,漫不经心拨弄着手机。 程禧伸手抢,他躲开。 塞在西服的内兜里,一粒粒系上纽扣。 “想要手机?”他摊开手臂,身体后仰,陷入宽大的真皮座椅。 她完全没犹豫,拉门上车。 周京臣握拳掩住唇,慵懒打哈欠,“收拾好残局,我不处理别人的事情。” 程禧趴在窗口,“我今晚回家住。” 叶柏南看着她,尊重她自己的决定,“好。” 周京臣吩咐司机开车。 驶出街口,后视镜彻底没有叶柏南的影子了,程禧扒他西装,掏口袋。 西装半脱不脱,围搭在腰腹,衬衫扣是他不知何时解开的,窗外是黄沙漫天,窗内是微醺的灯光,笼罩得他糜艳,泛滥,又重欲。 雄性的侵略感十足。 “开机密码。” “0617。” 程禧搜索遍了脑海中的特殊日子,周淮康夫妇的生日,华菁菁的生日,订婚纪念日... 并没有一个是在6月份的。 她翻出文件夹,“读取密码。” “不记得了。”周京臣双腿交叠,坐姿随意。 程禧急火攻心,红了眼,“你骗我。” 他沉默。 好一会儿,她屈服,“你怎么能想起来。” 周京臣视线一扫。 邪性的。 痞气不羁的。 不符合他,又契合他。 程禧凑近。 周京臣的唇形好看。 不厚,也不过分削薄。 胡茬坚硬,唇绵软。 他应该不是一个风流薄情的男人。 程禧正要狠狠咬,他慢悠悠警告,“管住你的小牙,敢咬出血,我拔光你满口牙。” 寒气钻进头皮,她一哆嗦。 敷衍吻了一下。 擦嘴。 周京臣睥睨她,“擦什么?” “烟酒味。” “我没抽烟。” 她接着擦,“你昨天抽的...腌入味了。” “再擦个试试?”周京臣摁住她手,“我没嫌弃你,你嫌弃我了?” 程禧反驳,“你凭什么嫌弃我,我不抽烟,不喝酒——” “亲过叶柏南吗。” 他打断,语气阴骇。 第168章 这叫偷情 - 上嫁 - 玉堂 程禧握住他手,在屏幕上划,“你先解锁...” 他收手,“你先回答。” “我回答了,你不解呢?”她学精了,“你总骗人。” “没骗过其他人。”周京臣一本正经,“就骗你了。” 专欺负她一个。 太恶劣。 程禧懊恼,“亲过。” 他微微眯眼,审视她。 “亲的可黏糊了。”他故意气她,她也故意气他,“咬舌头的。” 周京臣眼神越来越危险。 程禧撇开头,拍驾驶椅,“叔叔,开快点。” 司机是秘书小李,“禧儿小姐,我二十八岁。” 她探头,仔细瞧,“你急性子吧?” 小李讪笑,“我慢性子...但天天加班,熬得显老。” “不加了。”程禧豪爽。 “好嘞!”小李开心。 周京臣一扫小李,又一扫她,“我工作轮到你做主了?” 她趴在车窗,后脑勺朝着他。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 他憋不住,扯过她摁在腿上,食指蹭她的唇。 食指的茧子最厚了。 粗剌剌的。 程禧疼,推他。 周京臣趁机掰开她嘴,捏住舌头,用湿巾擦。 湿巾发苦,她挣扎。 “我不擦!” “亲的黏糊吗?”她往里缩,他往外揪。 程禧舌根酸麻,“不黏糊了...” “你主动亲,还是叶柏南主动亲的。”周京臣看着她。 西裤滑,她整个人跌下去,他揽住腰,控制她骑坐在膝盖。 “那你和华小姐亲过吗。” “现在问你。”周京臣严肃,“先答后问。” “没亲嘴...”她小声。 “亲这里了吗。”他摸了摸面颊。 “亲了。” 他摸额头。 程禧说,“也亲了。” “亲的挺全面。”周京臣冷笑,“喜欢吗?” “你问我一堆问题,该我问你了。”这样叠着坐,程禧比他高出一截,“你亲华小姐黏糊吗?” 他望着窗外焦黄的街道,“我允许你问,没承诺一定答。” “你耍无赖...”她浑身哆嗦。 周京臣侧头,混沌的玻璃上,隐隐映出笑意。 程禧又求又闹,折腾了一路,周京臣被磨得没脾气了,打开视频。 背景是一栋西式洋楼。 每一扇窗户都安装了防护网。 程母精神病复发,会跳楼,撞墙。 病房也镶嵌了海绵软体。 程母穿着病号服,捧了一筐樱桃,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你哥哥说你学业忙,没时间来,他替你来。”程母气色红润了不少,不那么干枯了,“樱桃是他新摘的,后山有一片樱桃园。” 镜头右下角,出现男人的一条长腿,虽然没露脸,程禧也认出是周京臣。 似乎是徽城那天的打扮。 他从疗养院直接去了机场。 “你笨,不懂人情世故,听哥哥话,他是好人。” 护士这时进病房,催促程母喝药,视频也戛然而止。 “安心了吗。”周京臣把玩着手机,打量她。 “我想亲眼见一面。” “可以。” 程禧一愣。 周京臣神色耐人寻味,“等病情平稳,医生会通知你见。你母亲禁不起刺激,暂时不行。” 果然。 一物换一物。 他能见,她为何不能呢。 无非是诱她屈服,心甘情愿做情人。 “你有未婚妻。” 周京臣叩击着车门,凸起的筋骨白皙、削瘦,“不需要你提醒。” “这叫偷情,挨骂挨打的。” 他笑了一声,“谁打你。” 程禧揉着裙摆。 “她不敢。”周京臣补了一句,“今天包厢发生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 车驶入老宅,周淮康夫妇在客厅清点礼单。 张家送了一柄镇压墓地的桃木剑,剑不值钱,剑盒是紫檀木的,镶了翡翠;孙家送了一尊玉佛像,是泰国拍卖行的藏品,安魂魄的;赵家送了一颗古董珍珠,和骨灰盒一起下葬,再世轮回也富贵。 名义上,是送华夫人,实际上,是投其所好周夫人的。 华家祖祖辈辈枪杆子打天下,不惧鬼神,不迷信。 信神佛的是富商。 这些“白事礼”寓意特殊,他们算准了周夫人会收下,压一压霉头。 周淮康翻完了礼单,叮嘱周夫人回礼同等价钱的,然后去卧室洗澡了。 华菁菁走到周京臣面前,“我们聊聊。” 客厅的灯灼亮,他一张脸没有起伏,没有温度,寡淡得令人心慌。 “订婚仪式上公布了中秋结婚,圈里传遍了。你取消婚礼,对周家和华家的影响不好,外界会揣测。” “你不想取消,是吗。”周京臣没耐心听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 他噙着笑,深沉莫测,“你应该明白为什么取消。” “我明白。”华菁菁抿唇,“我太冒失了,误伤了程禧。” “是无心之过吗?” 周京臣目光如炬,仿佛探究到她心底最虚伪的一处。 “京臣,谁也无法预料碎片会割她手——” “你不砸杯子,杯子自己会碎吗。”周京臣打断华菁菁,“我计较的不单单是这件事,周家的儿媳,明事理,识大体,你容不下周家的养女,怎么胜任周家的儿媳。” 华菁菁泫然欲泣,“为了区区一个养女,你真要对我绝情吗?” “到这一步,你仍旧高高在上。”周京臣彻底不耐烦了,“华家显赫,不是你羞辱轻贱别人的资本。” 周夫人也训斥华菁菁,“菁菁,你过分了!你周伯父疼禧儿,他如果在场,会发火的。” 华菁菁眼圈红,“我父母没了,二房没了...他就反悔了。” “家族选择了联姻对象,至于合不合适,投不投缘,相处了才清楚。”周京臣解着皱巴巴的衬衣扣。 “是啊...”周夫人在一旁圆场,“你父亲和你岳父投缘,你和菁菁——” “父亲和程衡波上下级十年,更投缘。”周京臣视线移向周夫人,“按照您的逻辑,我和程禧的缘分很深。” “京臣!”周夫人瞪他,“一个是兄妹缘分,一个是夫妻缘分,能一样吗?” “我印象中,您没生过二胎妹妹。” 周夫人一噎。 “您口中的夫妻,朋友,没血缘的兄妹,只是称谓不同。” 华菁菁面孔是一层石灰色的惨白。 “我累了,休息了。”周京臣上楼。 周夫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如此平静,不吵不怒,局面反而扑朔迷离了。 是失控的。 猜不透他要干什么。 她吩咐保姆炖了鱼汤,让华菁菁送去书房。 房门没锁。 周京臣伫立在窗下,赏字画。 “你仓促订婚,是因为我母亲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找你谈了交易,对吗。” 他转过身,一桌之隔。 “对。” 第169章 他到底有多少秘密 - 上嫁 - 玉堂 华菁菁撂下汤碗,垂手面对他,“大伯父告诉我,母亲留下一份遗嘱,你是受益人。” 周京臣没碰那碗汤,摊开文件,一边批示一边打发她,“遗嘱的内容与你无关。” “你不结婚,遗嘱不生效。”华菁菁相信母亲深谋远虑,护她的婚姻周全。 “菁菁,我如今的口碑,好吗?”他拿着钢笔,抬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旁观者也深信不疑,何况是当局者呢。岳母签订遗嘱的那一刻,已经生效了。” 华菁菁精神恍惚从书房出来,攥紧了拳。 盯着虚掩的门缝。 男人轮廓若隐若现。 她大口喘息。 周京臣,你既然不顾我的颜面。 是你逼我出手的。 ...... 程禧早晨一出房间,周京臣倚着墙,在堵她。 “伸手。” 她躲,“我不牵你手。” 周京臣一把拽住,强行搂在怀里,“伸手!” “我和周叔叔告状——”她仰头,贴着周京臣的下巴,是清新好闻的薄荷牙膏味。 “告我状上瘾了是吧?”他挑眉,“你周叔叔去上班了。” 楼梯口,保姆正在清洁地板,程禧怕她们撞破,越过周京臣肩膀,冲空气喊,“嫂子。” 他没反应。 程禧泄气了。 吵不赢,骗不赢。 “你让一让我行吗...” “叶柏南让你吗?”周京臣搂得紧,她胸口挤着他的胸膛,密不可分。 “让。” “嗯。”男人笑,“他让,我不让。” 话音才落,程禧感觉腕间一凉。 是那条卖了的手链。 “你从什么地方赎回的?”她卖给了一家很小的首饰回收店,完全不记得具体位置了。 “再卖,被我抓住,你考虑后果。”周京臣张开嘴,惩罚一般咬她的锁骨。 男人女人力量悬殊,他没使劲,程禧也痛。 “周京臣——”她哭腔。 “禧儿小姐,您醒了?”保姆踮起脚,依稀发现男人乌黑的头发。 周京臣往下压。 程禧迫不得已蹲着。 “噩梦,吓坏她了。”他下楼,“哄一哄。” 保姆无奈,“禧儿小姐睡觉不老实,多年的老毛病了。” 周京臣回头,瞥了一眼。 揭过栏杆,程禧表情幽怨,口型嘟囔着骂他。 倒是失而复得的手链,勾得她高兴,反复摸,反复看。 他一笑。 离开老宅,周京臣直奔西城区的一座茶楼。 一名中年男子在恭候他,“收网了。” 秘书挪椅子,他落座,“埋伏多久了。” “年初吧。”男人用镊子夹了一块炭,垫在壁炉下,“凡是知名的娱乐场子,各安插了一个卧底,有服务生,有卖酒的...还有陪酒的。” 周京臣撩眼皮,“下血本了。” “男警!”男人挤眉弄眼笑,“女富婆安全,万一脱不了身...真没招了,小伙子牺牲无所谓,不亏!女警哪行啊?都是大姑娘。” “没正形。”周京臣不搭理他。 男人开启手机免提,和下属连线。 对方汇报,“华南会所涉赌17人,缴获现金300万,美金16万,英镑3万。” 周京臣胳膊卡在椅子扶手,有一下没一下轻叩着,“华南会所...幕后老板是叶柏南吧。” “大概率是。”男人在烤炉上摆了几颗橘子,“不过法人绝不是他,是亲戚、司机、助理挂个名,出乱子了,判个七、八年,补偿家属一大笔钱,这是肥差,大伙儿抢!” “玫瑰酒吧涉黄29人,全部拘押,查封停业。”电话里继续汇报,“2组在搜查人间天堂。” 周京臣嗑出一支烟,点燃。 抽到一半,电话里有动静了。 “人间天堂涉黄、涉赌人数,零。”对方窸窸窣窣查账本,“财务室保险柜内的纸质账本,和电脑数据一致,没造假。” 出乎意料的结果。 周京臣却丝毫不意外。 “人间天堂竟然是零?”秘书诧异,“北方三大娱乐城之一啊...混到顶尖的咖位,只要查,必有黑幕的!” 周京臣叼着烟,一言不发。 那双藏匿在烟雾中的眼睛,隐晦,幽寂。 良久,他望向男人,“卧底叛变了吗。” “不可能!”男人斩钉截铁,“人间天堂的卧底是我徒弟,忠诚于组织,金钱、美色收买不了!” 周京臣掸了一节烟灰,火苗熄了,穿堂风又吹得死灰复燃。 茶艺师进来煮茶,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士恰好路过。 包厢射出阳光,走廊射出白光,一暖一冷,照得分外清晰。 为首的男人英毅峻拔,如松如竹。 “叶大公子,据说查封了十二家会所酒吧,男男女女逮捕了二十多辆警车。”下属感慨,“叶家的场子是唯一清白规矩的,没查出一丁点儿漏洞,以后高枕无忧了。” 叶柏南步履矫健,谈笑风生,“市里肃清,叶家随时配合。” 他们纷纷称赞,“叶家是商人楷模啊!叶嘉良董事长搞慈善,各种天灾、人祸,捐款上亿,叶大公子继承了父亲的风采。” 包厢门正要合上。 叶柏南驻足,手轻轻一推。 “大哥。”他先开口。 从容不迫的气场,太稳了。 周京臣心里有数了。 叶家夫妇以为叶柏南不了解人间天堂的情况,是一个局外人,一没和他商量,二没派他出面,而是叶太太亲自求周淮康包庇通融。 事实上,叶柏南的势力早就渗透入场子了,不仅仅是人间天堂,叶家旗下所有的公司、工厂,他都暗中插手了。 叶家夫妇蒙在鼓里。 他甚至隐瞒了叶太太。 显然,准备干一票大的,废了叶家,废了周家,不愿牵连母亲和弟弟。 第170章 他再狠,不至于对程禧下手吧? - 上嫁 - 玉堂 “叶大公子。”男人起身,迎上去握手。 叶柏南斯文谦逊,“何队,调查案子?” “轮不上我查了。”男人一挥手,“我退二线了,负责后勤。” “遗憾。”他态度惋惜,“柏文初期在警队实习,您带过他,是他最敬重的老师。” “以前是小叶,如今是叶队了。”男人大笑,“叶队有出息,叶家培养了两位优秀的公子。” 周京臣一动不动,咬着烟,徐徐烟雾遮了眼。 这次大排查,东城区分局部署了四个月,派出卧底21人。 潜伏在会所、酒吧、足疗店和棋牌厅,基本一网打尽,人间天堂是唯一的漏网之鱼。 叶柏南一己之力,搅弄了风云。 卧底刚进入人间天堂,他马上识破了,安排所有员工陪卧底演戏。整个场子仿佛竖起了一层保护屏障,无坚不摧。 冒险。 但刺激。 他选择了最惊心动魄的玩法,警告周京臣:和我拼道行,你太嫩。 捞不到证据,也奈何不了他。 周京臣掐了烟头,一厘厘捻碎在烟灰缸。 人间天堂凭借“模特选秀”名声大噪,是情色娱乐的开创鼻祖,如此肥肉,绝不舍得不做了,大概率是转移地下。 在某个秘密的地方。 除了老客户,不接待新客了。 要验证猜测,必须选择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在叶柏南的眼中,天真纯情,胆小无辜,没有花花肠子;打探人间天堂的内幕,他不抗拒,不生疑。 周京臣拇指一压。 压在欲熄不熄的火苗上。 凛冽眯眼。 “大哥,又喝太平猴魁?”叶柏南走进包厢,“我车上有一盒菊花茶,适合你喝。” 他拍周京臣后背,藏着弦外之音,“大哥心情焦躁,祛祛火。” “你春风得意,心情倒是好。”周京臣气定神闲。 叶柏南亦是张弛有度,“遵纪守法是商人的义务,叶家和周家结了亲家,更不会为所欲为,让周伯父难堪。” 四目交汇,波诡云谲。 “弃车保帅,够高明。”周京臣懒得假惺惺,一语道破,“你了解我的脾气,叶家这潭水浑不浑,我有数。如果一无所获,我不可能罢休。” 叶柏南扬眉梢,“比如呢?” “华南会所。”他一字一顿。 “与我有关系吗?” “你的。”周京臣凝视着叶柏南。 “大哥看我这么不顺眼?往我身上泼脏水。”叶柏南一副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的气势,“店名有南字,就是我的?岭南博物馆,西南派出所,是我的吗?” 男人瞧局面不妙,在一旁拽周京臣,主动接下话茬,“叶大公子来茶楼谈合作吗?” “私人会议。”这几名随从,是从南方回来述职的,他的心腹。 那边的生意,挺隐蔽。 北方圈子不知情。 所以不方便在达官显贵聚集的场合太张扬,特意在老式茶楼见面。 “何队,告辞了。”叶柏南没理会周京臣,扬长而去。 “你招惹他干什么!”男人劝诫,“叶嘉良伪善狡猾,叶柏南完全继承了老子的作派,你不怕遭暗算?” 周京臣笑了一声。 男人重新拨出电话,询问下属,“华南会所拘捕了几个人?” “一个老板,一个高管,一群员工。” “老板叫什么。” 下属说,“胡发。” “胡发?”男人愕然,“在哪听过...” “胡生的亲叔叔。” 周京臣一张脸阴鸷,晦黯。 依稀是洒了最浓、最黑的一滩墨。 深沉得令人发怵。 “胡生...欺负你妹妹那个混小子?他叔叔给叶柏南卖命啊...”男人越琢磨,越奇怪,“叶柏南相中你妹妹,耿世清娶你妹妹,时间段是重合的吧?胡生吃了熊心豹子胆啊,怂恿耿世清强暴你妹妹!叶柏南还不打死他们叔侄俩?” 周京臣的脸阴沉得厉害。 “莫非叶柏南指使的?”男人震撼,“耿世清强暴你妹妹,你肯定动手,耿世清非死即残。死了,周家摊上命案,周副市长要完蛋;残了,或者蹲大狱了,耿家记仇,会报复周家。” 周京臣猛地望向男人。 男人一激灵,连连否认,“叶柏南再狠,不至于狠到这份儿上吧?” “我先回北航了。”周京臣挪开椅子。 刮了一夜的风沙停了。 阳光灼烈。 他靠着车头,系袖扣。 周淮康坚守底线,没包庇叶家,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在,逃过一劫,保全了自己。 坏在,周淮康以为人间天堂有问题,结果没问题,一旦知晓是叶柏南肃清了场子...有原则有良心,不贪不义之财,是二代子弟之中少有的清醒踏实,这一招障眼法,迷惑了周淮康,洗白了叶柏南。 周淮康对叶柏南越来越信任器重,不设防备。 周家的灾祸,就降临了。 周京臣在公司处理完加急合同,驾车回老宅。 他的车位已经泊了一辆大型SUV。 才熄火。 叶柏南站在主卧的门外,“周伯父,聊聊吗?” 周淮康一愣,心虚瞥周夫人,“韵宁...柏南有公事请教我。” “柏南请教你啊?”周夫人打趣,“柏南是总工程师,学识比你高,少贴金了!” 叶柏南笑容温和,“学识不代表阅历,周伯父的阅历远胜过我。” 周夫人翻出抽屉里的银行卡,风风火火出门,“孙区长去市里开会,孙太太腾出空闲了,约我打牌——” 门“砰”的关上。 他收敛了笑,注视周淮康。 周淮康如坐针毡,“聊什么?” “人间天堂的实际控制人,早已是我了。”叶柏南直言不讳。 房间死寂。 只有海棠树叶拂过窗柩的沙沙响。 “场子确实不干净,我暗中插手,整顿了内部。”他坐下,“叶家威胁您,保住人间天堂,您清廉公正不肯徇私,我当然要救您。” 周淮康又是一愣。 好半晌,支支吾吾开口,“你...愿意救我?” 第171章 除了名分,什么都可以给你 - 上嫁 - 玉堂 “我为何不愿意呢?”叶柏南表面不见一丝一毫的阴谋算计,十分坦荡,“周伯父有麻烦,对我没好处。岳父尊贵,女婿也风光。” 周淮康情绪激动,“柏南...” “叶家不知道我控制了人间天堂,我暂时不想暴露,不如您揽下功劳。我会告诉父亲,是您和区局打过招呼,无论搜查出什么,一律不上报。”叶柏南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慵懒倚着,“叶家感激您,您又没损失,皆大欢喜。” 是了。 太太平平。 周淮康眼眶泛红,“伯父谢谢你。” “您客气了。”叶柏南撂下这句,推门下楼。 他前脚走,周京臣后脚进屋。 周淮康一颗心刚平静,又悬了起来。 “父亲如释重负的模样,叶柏南一定喂了您什么甜头。”周京臣讥笑。 “你不帮我,柏南帮了!”周淮康有怨气,“你姓周!周家出事,你撇得清吗?” 他掀桌子站起,呼哧呼哧喘粗气,“外界敬你周公子,是敬我周淮康,敬李氏家族,我落难了,‘周公子’的分量减一半,你懂吗?” 华夫人葬礼那天,他问过周京臣,有什么办法解决。 周京臣没办法。 这小儿子,竟然不及私生子有孝心。 他没抚养过叶柏南一天,到头来,却是叶柏南拉了他一把。 “人间天堂平安了,叶柏南将功劳转赠您,让您找叶家夫妇交差,是吗?” 周淮康面色铁青,“是!” “他是活佛在世吗?”周京臣嗤笑,“父亲一辈子游走于名利场,英明睿智,可惜了,斗不赢儿子。” 周淮康面色青里透白的,又涨红。 “您接受了功劳,坐实了徇私。上面不追究真假,只要您亲口承认,假也是真。”周京臣冷笑,“叶柏南设了一个圈套,软刀子杀人,等您回过神,被剐得只剩骨头了。” 周淮康一僵。 “柏南不是那种人——” “也许他本性不坏,是父辈的恩怨,逼坏了他。”周京臣漫不经心抻了抻衣领,“听我的,周家尚有一线生机,不听我的,叶柏南心机深重,周家、包括李氏家族,会毁在他手上。” 周淮康直勾勾盯着地板的影子。 “提前退休。” “什么?”周淮康大惊,不甘心。 周京臣声音微哑,重复了一遍,“身体不佳,因病退休。” “我年底要升正职了!” “您退休后,我会接管一切。”周京臣伫立在卧房中央,居高临下,“叶家和周家有一场恶战,您祈祷自己的一妻二子,甚至养女,能平安吧。” 周淮康剧烈咳嗽着,无力瘫在床上。 ...... 中午,周夫人打来电话,吩咐周京臣带着程禧去北城区的棋牌会馆。 叶柏南正好留在老宅用餐,周夫人吩咐他也去,结识一下人脉。 其中一位牌友是新晋局长的夫人,女儿今年大学毕业,对从政不感兴趣,准备去一家大公司上班,专业是翻译。 北航、云航集团有跨国业务,周夫人打算牵线儿子、女婿的公司,卖局长夫妇一个人情。 去会馆的路上,周京臣一手抓方向盘,一手虚浮在程禧腿上,浅浅的暧昧,“送你那套房子在装修,喜欢什么风格,田园风,复古风?” 程禧望着后视镜,叶柏南的车匀速尾随。 “不喜欢。” “欧式?”周京臣耐着性子,“年轻女孩喜欢森系,绿色的,蓝色的,你可以自己做主。” 她抿唇,“我不——” “程禧。”他语气寒凉,“你考虑清楚,再回答。” 程禧手指攥着裙边,鼓足勇气,“我不当情妇。” 周京臣一言不发。 车拐过路口,又行驶了片刻,他打破沉默,“除了名分,什么也不缺。” “柏南给名分。”程禧嗓音轻颤。 “为什么。” 她一怔。 “因为爱情吗?” 周京臣那轻蔑的、淡漠的神情,刺痛了程禧。 “我给不起他任何东西,他不图我什么回报。” “你是周家的养女,足够了。” 程禧一晃神,车靠边停。 周京臣脱掉浅灰色的薄夹克,丢在副驾椅,甩上车门。 她跟着,上电梯。 娱乐场所大排查之后,其余场子人人自危,凡是不熟悉的客户,不容易进场。叶柏南下车被保安拦了,联系了周夫人,周夫人同意放行,保安才放。 “你们不是一起过来的?”周夫人挂断电话,“柏南在门口呢。” 周京臣慢悠悠解着衬衫扣,“是一起,他没赶上电梯。” “你成心给他下马威!”周夫人戳穿,“禧儿嫁柏南没得商量,你认妹夫便罢了,不认妹夫也得认!” 孙太太和局长夫人不敢掺和,自顾自码牌。 “三缺一,禧儿,坐对面。”周夫人催促她。 程禧落座,牌很烂。 一连四圈,她输得头昏脑涨。 怪不得,太太们各有各的圈子。 叶太太那圈子,组个牌局百万起步,周夫人的圈子身份特殊,太大的,惹祸,太小的,没劲。 输赢在五、六位数。 那也要了程禧的命了。 孙太太凑近,“禧儿小姐,去过夜店吗。” 程禧怕周夫人听到,小声说,“大学同学聚会,在酒吧玩过一次。”她比划,“只一次。” “酒吧没什么意思。”孙太太不稀罕,“几千块钱玩一晚上,便宜没好货的!十几万,上百玩一晚上,那多有意思啊!” 孙太太打出二筒,程禧碰了一杠,“我先赢一百块钱——” 周夫人蹙眉,扔了一筒,“四张二筒在你那里啊?我的筒子一条龙没戏了。” “去人间天堂开开眼界嘛!”孙太太手肘捅程禧,“未来的老板娘啊,视察一番呗。” 周京臣在不远处的圆桌上喝茶。 “我不去。”程禧摇头。 “哎呦!周家管教女儿太严格了,管傻了!”孙太太又好笑又着急,“自家的产业担心什么呀!” 周夫人是自豪的,周家的公子和小姐是出了名的家风好,有德行,归功于她教导有方。 “禧儿,去见见世面吧。”周夫人高兴,自然松口了,“你公婆的生意,里面蛮规矩的。以后叶先生安享晚年,叶家大大小小的买卖都是柏南和你的。” 叶柏南这时从洗手间返回包厢,走向牌桌,俯下身,环抱着程禧肩膀,“赢了多少?” “你损我呢。”程禧犹如一只炸毛的鸡,一点即燃,“输了!” 他闷笑,“输了多少?” “输惨了!”她腮帮子鼓,兜了一嘴的气。 叶柏南上下打量她,“衣服不是完好无恙吗?” “嚯!常言道最毒妇人心,男人心更毒啊!”孙太太瞪他,“你盼着未婚妻输光了衣服,光溜溜坐在这?我们无所谓,你别忘了,周公子在呢!” 太太们全笑了。 程禧捏着幺鸡牌,臊得眼球充血。 “柏南不计较吃亏,我忌讳什么?”周京臣端着茶盏,大大方方笑。 没分寸。 引人浮想联翩。 孙太太瞟她,她脑袋埋低。 “大哥,禧禧输了钱,是你拿,还是我拿?”叶柏南缓缓直起腰。 “都一样。”周京臣噙笑,看着他。 “我拿。”他打开皮夹,若有所思摩挲着一排银行卡,“不单单是禧禧输牌的钱,我准岳母的医疗费,我也应该拿。” 周京臣笑意一收。 “大哥,准岳母现在住在哪家疗养院?听禧禧说,你安排搬到南郊了。” 第172章 第一次的纪念日 - 上嫁 - 玉堂 周夫人不乐意,“搬到南郊了?”她瞪周京臣,“你顾着华家,又顾着程家,你不嫌累啊。” 气氛骤然凝固。 叶柏南伫立在一盏白灯下,细条纹衬衫,扎紧的下襟,款式衬得他比平日里清瘦,有一股阴谋气,“周家照顾了准岳母八年,以后我负责照顾。” “哪家疗养院?”周夫人表面笑,眼底是震慑之意,“京臣,你竟然没告诉我。” 众目睽睽,逼得他不得不开口,“新世纪。” 香港巨头投资的新世纪,内地有四家,均开在一线城市。 九位数的家庭验资,每月七位数的养护费。 若不是攀着周家、叶家,程禧连一个月的花销也担负不起。 又有多少人担负得起呢。 顶级的医疗团队,顶级的仪器和进口药,程母身体习惯了,倘若医疗降级,会痛苦排异,会不适应,迅速恶化。 程禧看窗外。 周家用金钱滋养了她,一旦失去金钱,她和过季的桃花一样,枯萎凋零。 叶柏南打电话通知秘书,去南郊新世纪接程母。 她仰头。 他恰好弯腰,“我照顾,愿意吗?” 背后依稀是一缕烫人的目光。 灼烧她。 在她皮肤上捅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愿意,周京臣怒了;不愿意,糟蹋了叶柏南的一片心意。 她抿唇,“在哪都行。” “自家男人,客气什么。”周夫人打趣,甩出九条,“瞧你嫂子,娘家的葬礼是夫家一手操办,她不是开美容院吗?近期生病住院了,没工夫打理,你哥哥派了下属去打理。女人啊,该强势的时候强势,该示弱就示弱,男人吃这一套。” 原来华菁菁住院了。 怪不得,昨夜没住在老宅。 “嫂子什么病?”她象征性关心一下。 “没食欲,呕吐。” 程禧手一抖。 “哟,怀孕了吧?” “没怀。”周夫人泄气,“京臣说了,华家新丧,添丁不合适。” “这个月新丧,万一是上个月怀的呢。” 孙太太这话,点醒了周夫人。 她激动,“京臣!” 周京臣慢条斯理斟了一杯茶,“化验了,不是怀孕。是精神焦虑,胃部的病。” 化验了,才确认不是怀孕... 程禧脑子一团浆糊。 是上过床吗? 她没问过周京臣,也没立场问。 毕竟,连情人关系都不是。 印象中,自从他和华菁菁订婚,华家不太顺遂,华菁菁要么在医院陪护,要么独守空房,他去外省出差,即使一起住老宅,他基本在书房通宵加班。 程禧默认他们没睡过。 不过,男欢女爱这东西,挤时间便有了。 她和周京臣那几次,不也是偷偷的。 程禧心不在焉摸索牌,摸到什么,打什么。 稀里糊涂地胡了。 “禧儿小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筒子龙!周夫人熬了一小时了,没熬到的胡牌。” 周夫人掏钱,“梁夫人手气好,我和孙太太亏惨了,先歇一歇吧。” 新上任的梁局长五十五岁,是老夫少妻,梁夫人四十二岁。梁夫人的牌技不是一般的厉害,赢了十几万。 “哎?柏南,云航集团有岗位吗。”周夫人组牌局,真正目的是收买梁夫人,一开头谈利益,太刻意了,所以先玩一玩,出其不意谈。 官太太们的情商比富太太圆滑得多。 “商务部在招聘翻译。”叶柏南帮程禧清点钱数,“云航集团和欧美国家有业务。” 梁夫人眉开眼笑,“太巧了!我女儿专业是翻译,我让她投简历给叶董了?” 叶柏南颔首,“我会亲自面试梁小姐。” “公事公办。”周夫人严肃叮嘱,“梁小姐优秀,凭实力入选的。云航集团是大公司,休假、福利必须到位,尤其是职场潜规则,别委屈了梁小姐。” 他笑意不减,“周伯母放心。” 梁夫人也笑,“周夫人,您如此周全,我欠您一个人情了。” 程禧视线来回梭巡,不由感慨,混到权贵圈的男男女女是聪明,周夫人在梁夫人面前一句“公事公办”,双方没把柄,私下互相装作失忆,从面试、到录取,再到上岗,绝口不提了。 规矩,体面。 那种办完事,吃回扣、四处唠叨的,是圈子交际的大忌。 直接踢出局了。 “输七万。”叶柏南整理好欠条,坐在程禧左边,调侃她,“有进步了,在徽园打麻将是不是输十七万?” 程禧夺回欠条,挨个发出去,“欠孙太太五千...梁夫人四万...欠周阿姨的不还了。” “你机灵!”周夫人一笑,她们跟着笑。 叶柏南的秘书这时推门进来,直奔他,“我咨询了新世纪的院长,程太太病情严重,不能随意转院,避免发生意外。” 不远处的周京臣喝了一口茶,“发生意外,柏南承担,转院吧。” 秘书犹豫不决,“那叶董...办手续吗。” 他睨了一眼程禧,又睨了一眼周京臣,作罢了。 很明显,周京臣不同意他干涉程家的事。 强行转院如果死在途中,不仅无法和程禧交代,对他自己没好处。 不划算的买卖,没必要做。 “我经常陪你回去探望。”叶柏南安抚程禧。 她早知是什么结果,整个疗养院的医护人员被周京臣封口了,其他人没机会截胡。 程母根本出不了那扇门。 “疗养院要去,人间天堂也要去啊!”孙太太又插话,“叶大公子,禧儿今晚去开开眼界,你可要答应。” 程禧觉得莫名其妙,孙太太千方百计地怂恿她去人间天堂,到底图什么。 叶柏南一张脸阴晴不辨,像是一场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昏暗之下,幽深,复杂。 “禧禧,你想去?” 程禧架在那,不上不下的,“我...可以去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当然。” 周夫人挂断一通电话,吩咐周京臣,“文芝在大堂了,你接她上来。” 叶柏南拿起桌上的手机,“我去接。” 他一边出门,一边联系下属。 仿佛有什么重要事安排。 周京臣望向他背影,一张脸同样幽深莫测。 “文芝解脱了,公婆死光了,没人压制她了。”孙太太和周夫人多年的交情,也见过文芝,“她婆婆骄横,护犊子,文芝忍得够苦的。” 程禧起身去倒茶,刚到吧台,耳畔刮过一阵风,她下意识闭眼。 再睁开,头顶笼罩着一抹黑影。 周京臣沉沉的鼻音,“你的耳环。” 她低头,珍珠耳环不知何时掉在地上,耳针踩变形了。 “我最喜欢的一副——” “我赔你。” 他取出皮包夹层里的首饰袋,一对翡翠玉耳环,水绿色的,显娇嫩。 程禧好奇,“你新买的吗?” “嗯。” 她更好奇了,“你今天算准了赔我耳环啊。” 周京臣蓦地发笑,“本来就是今天送你的。” 他喷出的气息浮在她脖颈,她难耐,迈出一步。 “站近些。”他命令。 “我不戴了...”孙太太似乎也察觉出他们之间越界了,给她戴首饰的活儿是叶柏南的,周京臣戴太亲昵了,程禧害怕。 “马上戴好。”周京臣控制住她,穿入耳孔。 翡翠略大,下面的边缘镶嵌了一颗花瓣状的碎钻。 她鬓角发丝的长度遮掩了翡翠,遮不住钻石。 稍稍一动,珠光闪烁,煞是璀璨。 特殊的设计感。 “为什么今天送我耳环?” 他指腹糙粝,茧子捻磨耳垂,粗剌剌的,“今天是第一次见你的日子。” 第173章 桌下的纠缠 - 上嫁 - 玉堂 程禧一怔。 “八岁,5月5日。”周京臣松开她,“下大雨,东方小学门口,碎花裙,粉发卡,齐刘海。” “你在场?” “我的国画老师住在附近,你父亲开周家的车接你放学,我认出你了。” 程禧那天淋雨了,狼狈得很。 而且发型剪得像男孩子。 毛毛躁躁的。 她懊恼,“你没说过...” “太丑了,懒得说。”周京臣转身,去牌桌。 周夫人和孙太太不玩了,换他和叶柏南代替。 不多久,叶柏南带着文芝进包厢。 程禧的耳环大,又闪,他一眼发现了。 “是碎钻?”他半笑,半讶异,“大哥送大嫂十克拉的婚戒,送禧禧碎钻吗?” 周京臣无波无澜,“大克拉的钻,留给你送,我不抢你风头。” “多谢大哥体谅我了。”叶柏南食指勾起耳坠,眯眼审视。 他审一秒,周京臣握拳的手骨泛白一寸。 一个神情危险,一个肌肉紧绷。 无声的较量。 “耳环很精致。”叶柏南抚摸着那颗钻,“但翡翠和钻石,不相配。” 周京臣镇定自若捏起杯盖,拂了拂茶水,“不配,才稀有。翡翠与珍珠相配,款式不稀奇了。” “有道理。”叶柏南似笑不笑,“外观越是不相配,里面越是给人惊喜。” 他收回手,“既然是大哥送的,戴着吧。” ...... 周京臣的位置在程禧对面,叶柏南在左,梁夫人在右。 玩了一轮,程禧感觉牌桌下有一条腿抵着她的腿,时而晃,时而停,一晃,蹭她;一停,又紧贴她。 十分暧昧。 是西裤的硬度。 男人腿。 “柏南,你缺三条是吧?”程禧猜,是他提示她喂牌。 叶柏南在码牌,“我不缺三条。” “公然作弊。”她不信,指着他。 他忽然张嘴,假装咬她的指尖,又没咬住,吓唬她。 程禧一缩。 动作逗笑了他,“胆子这么小,还兴师问罪我?” 她重新指他。 叶柏南俯下脑袋,继续咬。 他抽烟不频繁,牙齿洁白整齐,唇色也浅,不像烟瘾大的男人,唇色发紫发黑。 梁夫人在一旁羡慕,“小情侣浓情蜜意,我和老梁结婚三十年了,有七八年没牵过手了。” 文芝吃着糕点,附和,“我起码十年了。” “我和淮康倒是恩爱。”周夫人得意,“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不是会投胎,是挑男人的眼光好。” 周京臣的表情却不太好。 或许因为叶柏南和程禧的甜蜜,又或许因为周淮康和叶太太的秘密,心里隐隐发堵。 程禧甩出三条。 叶柏南没吃她的牌。 她一愣。 不是他腿蹭她的? 毫无征兆,那条腿又卷土重来。 挺括的西裤,冰凉的皮鞋。 沿着她裙摆弧度,一厘厘探入,一点点轻扫。 麻麻痒痒。 程禧一霎僵住。 好半晌,她再次低头。 白裙,黑裤。 最纯净的颜色。 纠缠出禁忌与糜艳的味道。 她心跳加剧,往回收。 无奈周京臣腿长,她躲,他伸,逃不出他进攻。 “禧儿小姐,你鞋跟撞我啦!”梁夫人穿着新中式的旗袍,布料单薄,遭不住她一撞,撞疼了。 “抱歉...梁夫人。”程禧双腿迫不得已搁回原处。 膝盖碰了他膝盖。 周京臣闷笑。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腿痒吗?” 程禧瞥对面,“有虫子。” “捉住。”周京臣躬下身,手攥住她脚踝。 她挣不开,又不敢大幅度动。 “周公子,该你出牌了。”梁夫人一掀桌布,周京臣正好坐直,脸不红气不喘的。 反而是程禧分神了,打得乱七八糟,又输了一万。 周京臣拧开吊灯中间的排烟扇,叼了一支烟,“柏南,玩大的吗?” “多大的?”叶柏南也掏出打火机,点燃。 “十万的。” “嚯!那我撤了。”局长夫人挪开椅子,“我输一局,老梁四个月的工资没了。” 太太们大笑。 文芝乐呵呵上桌,“我老公有钱,我可是在澳门输过一套房的!” 程禧看着周京臣和叶柏南,脊梁骨寒浸浸的。 刚玩到一半,牌桌一颠。 她敏感,抬头。 文芝在喝茶,没注意。 周京臣面容冷淡,额头一丝青筋凸胀。 又一颠。 一下比一下猛烈。 叶柏南摩挲着手中的麻将牌,太阳穴也是一鼓一鼓。 “大哥,虫子没捉住,还在。” 文芝的牌颠倒了,她嘟囔着码牌,“豆腐渣工程哟,这楼要塌啦?” 程禧这边也掀了桌布。 两个男人的西裤堆叠着褶皱。 似乎经历了搏斗。 是周京臣第二次伸腿的时候,被叶柏南拦截了。 各自一腿、一脚的,施展了功夫。 第174章 我比你哥哥,谁好? - 上嫁 - 玉堂 “柏南,腿脚功夫不错。”周京臣不疾不徐开口。 “不及你。”叶柏南松了松皮带,抻出衣襟,“不必试探我,你功夫强。” “你谦虚了。” 的确出乎意料。 叶柏南的下盘这么稳,这么结实。 他的座位正,容易发力,占上风;叶柏南的座位偏,半副身躯是悬空的,腿与腿碰撞,竟然打个平手。 如果面对面交锋。 他略下风了。 “十万块一局是伐?”文芝喜滋滋,“现场刷卡,不写欠条的!” 程禧面露难色,“我没钱...” “你男人有啊。”文芝使了个眼色。 叶柏南将钱包拍在桌上,“禧禧自己选,卡里有多少余额,归你了。” “哦呦!嫁老公啊,就嫁这种豪气的!”文芝翻开钱夹,替程禧选了一张,“禧儿尽管输,叶大公子的卡,刷不完!” 周京臣也扔出银行卡,秘书举着POS机恭候在一旁。 “我给你的中药方子,吃了没?”文芝顾忌着叶柏南在场,鬼鬼祟祟捅周京臣胳膊。 “没吃。” “一副男人补阳气的方子,一副女人补阴气的方子,百试百灵的!侬晓得伐?” 周京臣寡淡回应,“晓得。” “补阳气?”文芝的嗓门大,没瞒过叶柏南耳朵,“大哥肾虚吗。” 程禧噗嗤笑。 周公子活了二十九年,大概头一回被怀疑痿了。 周京臣一瞥她,也笑了,“肯定是不虚的。阳气旺不旺我不太好自夸,你可以问问她。” 程禧险些栽在地上。 面色也白了。 他又疯又野的,是活腻了吗,怎么招惹他了... 孙太太嗑着瓜子,“问谁啊?” 程禧悄悄伸出腿,踹周京臣。 他感受到,笑意加深,“问...” 一卖关子,她呼吸都停滞了。 “问菁菁。” 程禧长吁口气。 腿往回缩。 周京臣突然夹住她腿,不许她抽离。 “乱讲!”周夫人呵斥,“柏南是菁菁的妹夫,他能问你们的私密事吗?” 程禧用力抽。 他夹得紧,厮磨间,一只皮鞋脱落。 裹在袜子里的脚沿着她裙摆缓缓上移。 “挺软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叶柏南望向他。 “椅子垫。”周京臣补充。 程禧手心渗出汗,擦掉,又渗一层。 当周京臣脚趾滑到她大腿根,她猛地站起。 急促喘息。 “不舒服吗?”叶柏南皱眉。 她大口咽唾沫,摇头,“我不想坐这里。” 文芝和程禧换了座位。 孙太太在后面观战,周京臣也收敛了。 轮流坐庄,文芝的牌好,连庄。 一小时的工夫,赢了三十多万。 程禧刷卡刷得秘书忍不住笑,“幸好大家清楚禧儿小姐是生手,否则还以为是报复叶董呢。” 叶柏南指腹触了触她脸蛋,“只要开心,我输得起。” “幺鸡。”周京臣动作凶狠,砸在叶柏南面前。 他左手捏着烟,右手码牌。 偶尔嘬一口。 精短利索的发茬,懒怠的姿态。 仿佛一个坏到骨子里、浪荡矜贵的男人。 撩一下眼皮,或是挑唇笑一下,格外有味道。 叶柏南不似他这样坏。 永远是斯文绅士,端方庄重。 程禧发现,和叶柏南相处越久,他越神秘。 分明是那么体贴,清润的男人,眼神总是藏着一股戾气劲,一丝凉薄意。 雾蒙蒙的。 看不穿。 “胡了。”周京臣推倒牌,“大胡,一人二十万。” 他嗓音是烟熏后的沙哑。 醇厚,磁性。 “禧儿输一辆奥迪a6了吧?”文芝也憋笑,“叶董牌技不行,没胡呢。” 叶柏南一边刷卡,一边自嘲,“我不擅长玩牌。” “叶家靠娱乐场所发家,堂堂的继承人不会玩牌啊。” “柏南的赌技其实最高超。”周京臣关闭了头顶的排烟扇,意味深长打量他,“六七位数的小鱼,不值得他动真格。能入他眼的,是十位数以上的大鱼。” 叶柏南欲笑不笑,“知我者,周公子啊。” 他们相视,笑声寒森森。 傍晚,牌局散场,周夫人又组饭局,太太们随着她去餐厅,程禧跟着叶柏南去人间天堂。 横跨渠江大桥,驶入东城区,夜色渐深。 整条街道正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人间天堂在区中心,最繁华的十字路口。 叶柏南下车,握住她手,乘专用电梯上楼。 “周伯母说,你没来过会所。”他立在前面,透过电梯门壁,凝视她。 “休闲会馆算吗?”程禧也凝视他,“我跟周阿姨去过。养生,汤泉,按摩。” 叶柏南眼眸窝了笑,“不算。” “男技师按摩。”她小声,“模样蛮俊的。” 他笑得愈发愉悦了,“那也不算。” 顿了一秒,“比我呢。” 程禧迷茫。 “那个会馆里,最俊的男技师,比我呢。”叶柏南详细问。 她不假思索,“不如你。” “比你哥哥呢。” 程禧仍旧否认,“不如他。” “我比你哥哥呢。” 她愣住。 抬头。 目光相撞。 叶柏南眼底是奔腾的,探究的涟漪。 第175章 他唯一一次手软,是对她 - 上嫁 - 玉堂 “各有各的好。”程禧抿唇。 “非要一决高下呢?” 他极少如此认真,执着。 “哥哥比你白,你比哥哥解风情。” 叶柏南摩挲着她手背,“比我白?” “长得白。”程禧看向他琥珀色的袖扣。 他笑出声,“很特别的比较。” 电梯门一开,一名三十出头的女人站在外面。 高挑,丰满。 穿着一件菱形图案的棕色吊带长裙,大波浪卷,步伐摇曳生姿,女人味十足。 标准的娱乐场所女人。 妖娆,热情。 她款款走过来,语笑嫣然,“叶大公子,有日子没光顾了。” 叶柏南给程禧介绍她,“公关一组的领班,半个老板娘。” 女人扭着腰胯,“您少取笑我了!胡老板马上和前妻复婚了,我可不敢得罪正经的老板娘。我啊,是昨日黄花,前女友啦。” 程禧明白了。 这名领班,是人间天堂二老板的女朋友。 大部分的会所、酒吧,老板和手下的漂亮女员工都有关系,最漂亮能干的,受到青睐,提拔成公关领班,包房经理,甚至变成老板娘。 有多大的本事,升多大的“官”。 也有例外。 花魁。 本事比这名领班大,拿下了叶先生。 可她没资格上位。 叶家的两位公子在,谁也撼动不了叶太太。 领班打开一间包厢,叶柏南坐下,点了一瓶洋酒,一艘水果船,每一种小吃各上一份。 服务生陆陆续续端上来。 “程小姐,您的头发和耳环缠在一起了。”领班不等程禧作出反应,直接伸手帮她择开。 一不小心,耳环掉在酒杯里。 “对不起...程小姐!”领班连连道歉,“我涂了护手霜,又滑又黏,没抓住耳针,我赔您吧。” 程禧觉得奇怪。 沙发和酒桌隔开了距离,耳环无论如何掉不进杯子里。 只是她初次来,领班又诚心道歉了,再不依不饶的,叶柏南也挂不住面子。 于是没计较。 与此同时,周京臣的红旗L9开进老宅。 一辆小白车紧接着停在旁边。 下来一个中年男人。 是大排查那天,在茶楼全程跟进的何队。 保姆在厨房烧菜,周京臣带着何队径直去书房。 “我分析了,指使胡生和耿世清伤害你妹妹的幕后黑手,不是叶柏南。”何队语重心长,“他先是一个男人啊!然后是坏人,你妹妹那样可爱,他下不去手。” “她可爱你又知道了?”周京臣不咸不淡睥睨何队。 “我知道啊!” 多年前,程禧陪周夫人去市政大楼给周淮康送文件,嘴巴甜,见到穿制服的喊大叔叔,没穿制服的喊小叔叔,女领导摸她脑袋,她主动凑近,不像尊贵的周家小姐,像一个寄人篱下、谨慎卖乖的姑娘,在外界博个好名声,哄周夫人高兴。 楚楚可怜的女人,对男人坏,是温柔一刀;对男人好,是感情良药。 叶柏南毕竟血肉之躯,逃不掉人间风月。 周京臣攥着程禧这颗棋子,先扳回一城了。 “打赌吗?”何队扬眉笑,“他现在心毒手辣,最终唯一一次手软,是冲你妹妹。” “不赌。”周京臣面无表情,插入12伏的电源,连上电脑,屏幕开始晃。 镜头是陈旧的黄灰色调。 叶柏南坐着,有公关领班斟酒,有古装打扮的女人弹琴唱歌,非常正规、高大上的场所。 茶几上,翡翠耳环浸泡在酒杯里,咕咚咕咚冒气泡。 果然。 叶柏南够精明。 识破了耳环有玄机。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耳环是诱饵,是牺牲品。 他替程禧戴耳环的时候,在上衣领口藏了一枚0.6毫米直径的微型针孔摄像头,卡在扣眼儿了。 叶柏南警惕耳环,会忽略其他。 搞了一招声东击西。 “不清晰啊。”何队盯着屏幕。 “灯有问题。”周京臣指着滚动灯柱,“放射的光线太晕,太散,包厢环境昏暗,不影响肉眼,但影响摄像头。” “反侦察是吧?”何队捻下巴的胡子,“卧底汇报是2月份新装的包厢灯,看来叶柏南的城府深不可测啊,至少表面上,他不露马脚。” 周京臣靠着椅背,“卡的位置不好,遮住了。” “你卡得太明显,程禧就发觉了!”何队手撑桌子,“1毫米直径是市场上最小的,你这个去国外弄的?” 他点烟,“沈承瀚在墨西哥买的。” “非法拍摄啊...”何队提醒他,“叶柏南报警,你吃不了兜着走。” “摄像头在程禧身上,他会报警吗?”周京臣咬着烟蒂,几分不羁,几分气势,“他下不去手。” 何队乐了,“你行,你高明。” 画面里,依次出现包厢、演艺大厅和办公室,叶柏南倒是不避讳她,该去的,不该去的,全部让她去了。 演艺大厅正在跳舞,和艳舞不沾边,是古风古韵的舞蹈。 场面如同地方台的新春晚会。 VIP沙发席在镜头中一闪而过,周京臣认识其中的几位,有国企高管,有上市集团董事,身边没有“模特”,连服务生也是男的。 他不由发笑。 领教了叶柏南的道行了。 如今,在商场,叶大公子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程禧参观人间天堂,相当于代表周淮康夫妇参观,后续周家的任何一个成员对场子内幕有异议,是自己打自己脸。 叶柏南的金蝉脱壳,真是精彩。 “年初人间天堂变更法人,叶柏南的亲舅舅下台,胡发上位。”周京臣仰头,朝天花板吹出一缕烟雾,“他准备动手了,踢舅舅出局,是保住叶太太不受牵连。” 窗户灌入的风,刮得烟火时明时灭,映在周京臣眼里的红光也时大时小,“叶家根基在北方,叶柏南却在南方做生意。他投资十个项目,有九个关联李氏家族的合作企业,他的目的,是包围李家。” 何队不懂商场的弯弯绕绕,“包围了会怎样?” “玩死。”周京臣注视着长长一截烟灰,“李家名下的项目耗资巨大,均价在几亿。倘若一个项目出事了,无所谓;倘若九个项目都出事了,是天崩地裂。” “赔几十个亿...”何队唏嘘,“你外公家底厚,不至于破产吧?” “资金是一方面,信誉毁了。”周京臣从椅子上起来,“李家这些年启动的项目,没有赔的,所以是生意场上的标杆。一旦跌下神坛,曾经的竞争对手会围攻李家,遭到反噬。” 何队倚着窗台,“可是叶柏南玩这么大,李家废了,他叶家也废了啊!” “他本来也没打算留下叶家。”周京臣一张脸阴霾重重,“叶先生婚内家暴,陷害叶太太的弟弟染上赌瘾,气死了老岳父,又自幼虐待他,凭他的性子,会放过叶先生吗?” 何队叹气,“你们这一辈子弟,叶柏南堪称一代枭雄啊,可惜了。” ...... 程禧是午夜回到老宅的。 蹑手蹑脚溜上楼。 走廊蓦地一亮。 她吓一哆嗦。 周京臣没穿睡衣,一套浅色的休闲服,双手插兜,似乎要出门。 “好玩吗?” 程禧扶着楼梯栏杆,“那里的女孩能歌善舞。” “有你好吗。”他笑纹含在肉皮里。 第176章 旧情曝光 - 上嫁 - 玉堂 程禧挺直背,“歌比我唱得好,舞没我跳得好。” 周京臣朝前走,“你跳了吗?” “跳了。” 叶柏南知道她会跳舞,加上一群女孩起哄,她跳了一小段《唐宫仕女》。 上次跳,是高三艺考。 有三年没跳了。 生疏了。 叶柏南倒是爱看,问她愿不愿意每天跳,单独为他跳。 她说,每天跳太累。 他笑了一声,“不在地上跳。” 程禧没懂。 叶柏南笑意幽深,“换个地方跳,有特殊的衣服,而且累不着你。” 直到那个大波浪领班附和了一句,她才醒悟,“叶大公子的舞技好,动作有力量,程小姐可要试一试,否则是人生一大遗憾呢!叶大公子轻易不跳舞的,一跳啊,停不下来。” 她臊得面红耳赤,叶柏南不忍心逗她了,佯装严肃训斥领班,少欺负她。 钟雯对男人的评价,真是没错。 但凡不是痿了,“家伙什”凑合能用,即使是“秒男”,热衷于上床就像狗热爱吃屎。 戒不掉的。 光风霁月的周京臣,克己复礼的叶柏南,和千千万万的男人是一样的。 有情欲上头、如泉喷涌的一面。 程禧回过神,天台插了一株白玉兰,一阵风吹过,暗香浮动。 白色的裙摆微微翻卷,贴着周京臣的长裤,夜色暧昧,显得亲密又缠绵。 “他喜欢吗?” 程禧没察觉周京臣的语气冷了,“喜欢。” “特意跳给他看的?” 她一怔。 仰头。 周京臣居高临下,昏黄的光线照得他面孔棱角不那么凌厉了,一丝温存柔和,透着阴鸷气。 她终于察觉气氛冷飕飕的。 “我不跳给他看,难道跳给你看...”程禧撇开头,“华小姐险些怀孕了,你不去医院照顾,在这里堵我。” “冲我生气?”周京臣怒极反笑,“你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他胸膛一起一伏,抵着她。 程禧身体抵着扶梯,栏杆是硬的,他肌肉亦是硬的。 夹得她无处遁逃。 “你干什么...” 周京臣比划噤声的手势,“主卧没熄灯。” 程禧咬唇瓣。 周淮康夫妇没睡。 老宅又寂静。 稍有声响,瞒不住。 她一蹲,从他腋下钻出去,“我回房间了。” 周京臣一手抱住她,趁她不注意,另一只手拽下她衣领的针孔摄像头。 藏入袖子。 程禧挣扎着,“你别发疯——” “耳环呢。”他略俯下身,唇挨着她。 她嫌烫,蜷缩肩膀,“在包里。” “为什么不戴。” 程禧怕他发脾气,小声啜喏,“不小心泡酒杯里了,明天拿到首饰店保养,再戴。” “喜欢那条红宝石项链吗。” 周京臣细细吻着她,嗓音喑哑。 “哪条?”他胡茬茂密,她痒得不行,嘘嘘喘。 “拍卖会上那条。” 程禧恍惚记起,是叶柏南送俞薇的,解除婚约后,俞薇捐赠给了慈善晚会。当天,周京臣和叶柏南竞争了七、八轮,最后叶柏南弃牌了,周京臣一千万拍下的。 妥妥的冤大头。 不过,周公子讨女人欢心,是不在乎价钱的。 只在乎寓意。 那条项链的“主石”是红宝石中的极品,绝版了,象征永恒的爱情。年头越久,越贵重,保不齐十年八年的,升值到几千万。 “华小姐的项链,我喜欢什么...” “没给她。”周京臣吻到脖颈,臂弯搂紧程禧。 一门之隔,周淮康夫妇的“午夜私房话”隐隐传出,周京臣吻得更迷醉了,他似乎格外嗜好刺激。 “送你,要吗?” 程禧偏头。 “搬去我那里住,项链是你的了。” ...... 主卧里,周夫人听到走廊有动静,正要拉门,周淮康突然开口,“韵宁,我辞职了。” 周夫人一愣,“你马上升正职了,再熬两年退休,多体面啊。” 周淮康摘了老花镜,憨笑,“陪你享受晚年。” “我不需要你陪!”周夫人不满,“我需要我的丈夫是大人物,庇护家族和儿孙。” 他一言不发,躺下。 “你写辞职申请了?”周夫人追到床边,“我不同意!” “已经上报组织,来不及撤销了。”周淮康郑重其事。 “你...”周夫人火冒三丈,扭头出门。 门板“砰”的一震。 周京臣立刻松开程禧。 他从容自若,迎上一步,“怎么了。” “你父亲官职没了。”周夫人浑身发抖,“我吩咐你查他,查了吗?” “查了。” 和程禧厮磨了一会儿,衬衣碾皱了,他抻平,“同僚之间共事,不和睦。父亲年纪大了,懒得斗了。” “你少蒙我!”周夫人不是好糊弄的,“你父亲在圈子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不恭敬着他?同僚不和睦...你们父子联手骗我是吧。” 门敞着,周淮康愁眉不展,“我有苦衷!” “京臣还没继承李氏家族的产业,禧儿还没嫁进叶家,你起码和我商量一下吧?”周淮康有苦衷,周夫人同样有苦难言,“我堂哥和堂弟都有儿子,虽然纨绔,却是名正言顺的李家人,京臣是外孙,外姓人!他们不服气,碍于你的权势不敢争抢,现在你辞职了,李氏家族会有大变动!” 程禧杵在门口。 目睹这一幕。 明白周家摊上大风波了。 周淮康是官儿迷。 混仕途的,要么巨清廉,要么巨贪,是越混越上瘾。 而中庸之道、随大流的,是最安全也最没意思的。 作为“清廉派系”的代表人物,周淮康有滋有味的,不到万不得已,不甘心卸下乌纱帽。 程禧忽然想起叶柏南了。 那次约会,他试探问,假如有一天,周家再也欺负不了她了,会开心吗。 她说不开心,周叔叔周阿姨有恩于她。 叶柏南的表情很复杂。 失意的,落寞的。 程禧心脏一霎怦怦狂跳。 叶家夫妇也不对劲。 “你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周夫人掀开被子。 “你瞎猜什么!”周淮康猛地坐起,“我上班去市政大楼,下班回家,行踪你了如指掌,我有机会吗?” “如今是没机会。”周夫人若有所思,眉峰戾气,“以前呢。” 周淮康额头青筋暴涨。 “你在学校读书,谈过对象吗。” “孩子面前,你胡闹什么!”周淮康眼神闪烁。 他不擅长撒谎,周老太爷家规严,撒谎往死里打,所以周淮康一撒谎,磕磕巴巴的。 “果真有了?”周夫人面色苍白,“淮康,你初恋找来了,对吗?” 周淮康不承认,不否认,一动不动。 周夫人踉跄趴在椅背上,“她在哪。” “韵宁,咱们私下...” “到底在哪!”周夫人双眼猩红,一吼,周淮康痛苦垂下头。 “在本市。” “我认识吗。” “认识...” “官圈的,商圈的?”周夫人哽咽。 “商圈...” 程禧瞳孔一涨。 望向周京臣。 他淡漠不惊,站在灯火的盲区,一片阴影里。 “姓什么?”一贯雷厉风行的周夫人,完全慌了。 竟在她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游荡着丈夫的老相好。 第177章 我不逼你堕胎,免得你恨我 - 上嫁 - 玉堂 “韵宁...你不要问了。” 周淮康脸埋在手心,急促呼吸着。 “这些年,您和那位联系过吗。”周京臣及时揽下炮火,解了围。 “没联系过...4月份...她有求我,才恢复了联系。” “既然陈年旧事了,也断了纠葛,母亲,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周京臣撂下这句,离开主卧。 这句也是提示周淮康,死咬住秘密。 凭周夫人的性子,得知丈夫和叶太太有旧情,还荒谬地攀了亲家,十有八九会爆发,失控。 周京臣正在摸叶柏南的底细,没摸清之前,一旦交手,周家没胜算。 能藏多久,是多久。 程禧回到西房,庭院里,汽车发动引擎。 她伏在窗台,红旗L9在漆黑的夜幕下犹如一头豹子,蹿出铁门。 周京臣去医院了。 ...... 叶柏南在人间天堂的包厢待到凌晨两点。 他端着洋酒,审视不远处的女人。 素颜,小腹隆起,盘了简单的发髻。 神色谨慎。 “三年没接触了,畏惧我了?”他大口喝酒。 女人是大名鼎鼎的花魁。 连续两届“模特选美”夺冠。 客户豪掷几千万捧她,或许是“红气养人”,或许是天生丽质,明艳得不可方物。 “怀孕了?” 叶柏南的语调不喜不恼,面目也古井无波。 “四个月了...” “稳定了。”他抄起酒桌上的烟盒。 花魁摁下打火机,规规矩矩跪坐在地毯上,点燃。 叶柏南漫不经心吸了一口,瞟她肚子,“母子血浓于水,我不逼你堕胎,免得你恨我,背叛我。” 花魁发僵的四肢瞬间松懈了。 “不过,你应该明白,拿什么回报我。” “我明白。” “叶嘉良住在澜本公馆,快一年了。”叶柏南歪着脑袋,几分寒意,几分狠意。 一张与平时截然不同的脸,和一股不与人知的气场。 凛冽骇人的。 威慑的。 花魁一哆嗦,“叶嘉良风月是风月,公事是公事,从不混淆。书房里除了乱七八糟的书,一份有价值的文件都没有。” “茜茜。”他一喊她名字,花魁吓得面如土色。 “不诚实,是在我身边的大忌,你忘了?”叶柏南分明噙着笑,笑得清隽润和,可花魁头皮凉麻麻的。 他皮鞋尖勾住花魁的下巴,一点点抬起,“睡了三年,睡出感情了?想留下孩子吗。叶嘉良和孩子,你二选一,我一向不废话。” “我选孩子。”花魁没犹豫。 叶柏南放下脚,斜叼着烟,“书房里有东西吗。” “有...” “什么时候给我。” “叶嘉良一直在公馆,如果资料丢失,他会发现。”花魁举起烟灰缸,接着掸落的烟灰,“他下周出差,我交给您。” 叶柏南嗯了声,问一旁的领班,“海灵在吗。” 领班回答,“在三楼豪华包,有贵宾。” “什么贵宾?” “李韵晟。” 他扬眉,“李氏家族的大公子,迷上我场子的女人了。” “万分着迷呢。”领班笑,“溺在温柔乡无法自拔。” “周京臣安插在人间天堂的卧底,本来是迷惑叶嘉良的,被堂舅捷足先登了,可怜他运筹帷幄,李氏家族却没有一个成大器的,可以辅佐他,反而拖累他。”叶柏南将烟头捻灭在缸里,命令领班,“盯着海灵。” ...... 周京臣先回了一趟市区的大平层,洗了个澡,在书房看完录像回放。 七点钟,天大亮,他驾车去医院。 华菁菁刚好在吃早餐。 “好些了吗。”他挪椅子坐下。 “胃口好多了,不吐了,睡眠不太好,一宿频繁梦魇。”华菁菁望着他,“禧儿呢?住宿舍了,还是住老宅。” “别管她了,先管好你自己。”周京臣闲闲地翘起一条腿,也望着华菁菁,“大伯和二叔来过吗?” 华菁菁点头,“下午来的。” 他眯眼。 “有小道消息,爸爸辞职了?”华菁菁攥紧床单。 “在审批。”周京臣抽出纸巾,不甚在意地擦拭皮鞋,“一个月之内通报公示。” 华菁菁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气闷。 她问律师了。 华夫人遗嘱的内容是:我死后,倘若周家有麻烦,大哥、二弟念及京臣对华家的情分,动用一切势力人脉,无条件维护相助。 她清楚,“无条件”意味着什么。 周家开口,无论涉及什么,华家必须帮。 大伯父不一定遵从遗嘱,二叔一定会听。 二叔是华家的老来子,大伯母随着大伯父常年驻军外省,二叔是华夫人养大的,长嫂如母。 周京臣为了这份遗嘱,为了套住二叔,仓促订了婚,又举办了超规格的葬礼,让二叔相信他的情义深重。 遗嘱保的,是周淮康,更是华菁菁“小周太”的名分。 但周海康辞职了,是普通人了,只要在职期间没有犯大错,区区的小问题,掩盖不了功绩,上面大概率不追究。 再加上,戏演的够足了,周京臣没必要继续演了。 她的名分,岌岌可危了。 “那我们...守完丧,结婚吗?” “你认为呢。”周京臣扔掉擦鞋的纸,神情冷静,无风无浪。 华菁菁攥得愈发紧,几乎抓破了床单。 她横了横心,亮出底牌,“我母亲告诉我,程衡波的自杀,与周家有关。有朝一日曝光,算不算大麻烦呢?” 第178章 你我之间,裂痕无法弥补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本就阴郁的一张脸,愈发透出寒意。 “程衡波是自杀,与周家无关。” 华菁菁攥着床单的那只手,缓缓松开,“他自杀之前,给爸爸打过电话,爸爸见死不救。” “程衡波一心求死,周家拦他一次,拦得了两次吗?” “周家拦一次,他不会再求死。”四目相视,华菁菁毫不怯弱,“是周家也希望他死,死了一了百了,免得牵连爸爸。” 华菁菁语气耐人寻味,“区区的小司机,升到卫生局副主任,为什么呢?我猜,是程衡波察觉了周家的秘密,索要的封口费。” “他救过我父亲一命。”周京臣目光幽凉,“桥梁垮塌,他及时绕开,父亲死里逃生。副主任仅仅是小官,算什么封口费?” “京臣,你从不解释的。”华菁菁笑容灿烂,“因为我猜对了,周家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程衡波心思狡诈细腻,机缘巧合发现了。攥着这个把柄,他肆无忌惮,反正你爸爸会摆平的。” 周京臣后仰,微微掀眼皮,“然后呢。” “程衡波被调查,求爸爸捞他,可爸爸捞不了,一旦他心存怨恨,曝光秘密,周家要大乱了。而且上面审讯严格,他的职务又是爸爸安排的,这一堆烂摊子,爸爸心虚了。”华菁菁挨着周京臣的耳朵,“爸爸承诺养他的妻女,也尽量照顾小三和私生子,让他好自为之。” 周京臣一言不发,摩挲着腕表的表带。 “程衡波是聪明人,他蹲大狱了,妻女的日子不好过,只能倚仗周家。爸爸又不安心,于是他自杀了。”她笑出声,“我分析得有道理吗?” “有证据吗。”他眉目凌厉。 “我是周家的准儿媳,会污蔑公公吗?”华菁菁无辜耸肩,“我只会大义灭亲啊。” 周京臣注视着她。 好半晌,他也笑出声,“菁菁,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的裂痕,无法弥补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 “既然明白,没什么可谈的,你去大义灭亲吧。”周京臣起身,朝门口走。 “程禧呢?”华菁菁喊住他。 他一顿。 “她知情了,会怎样呢。” 周京臣背对华菁菁,许久,身形一动不动。 “她又单纯,又憨,怪不得你喜欢,我也怜悯她。”华菁菁感慨万千,“宠爱她的周叔叔为了自保,默许她亲生父亲自杀,她喜欢的哥哥一边隐瞒她,一边地下恋。真相大白那天,她会发疯吧。” 男人转过身。 “结婚。”华菁菁开门见山,“你婚后的私生活,我不管。” 她一再放低姿态,越放低,越危险,证明她豁出去了,只图他,图谋这段婚姻,至于道德,忠贞,恩爱,她统统不图了。 “我唯一的条件,每个月回老宅的日子、结婚纪念日和我的生日,你必须回家,配合我,陪伴我。” 周京臣唇边是薄薄的笑,眼底是无底洞。 表面风平浪静,里面暗潮激荡。 “华伯父一辈子傲骨铮铮,自己的女儿用威胁的方式嫁入周家,他如果活着,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是啊!如果我父亲活着,程禧像一只小蝼蚁,任我践踏,我凭什么和她分享你呢,岂不是抬举她了?”华菁菁下床,走到周京臣面前,“而你,也不敢这样对我。” 她伸手,整理他的衣领,“但我父母亡故了,我没有底气了。幸好,我母亲知道内幕,老天助我呢!人各有志,我的志,不在事业,不在嫁一个臣服我的男人;在于嫁一个我欣赏的,强大的男人。我华菁菁只上嫁,不平嫁,更不下嫁,爱与不爱,无所谓。” 华菁菁几分痴癫,几分霸气,“只要你在我手上,其他女人永远见不得光,永远是我手下败将,我很高兴。你护着程禧,心疼程禧,没关系,体贴我一些,温存一些,我忍了;你冷漠,轻视我,作为名正言顺的周太太,我捍卫婚姻,即使过分了,你也奈何不了我,我有资格。” “你对她过分?”周京臣拂开华菁菁的手,重新坐下,“叶柏南同意吗。” “我了解你。”华菁菁弯腰,视线逼平他,“你相中的女人,谁也抢不走。程禧和耿世清都订婚了,你一出手,她又回来了。叶柏南也一样,你有的是耐心夺回她。” 周京臣笑了一声,“夺回她,养在外面吗?” “不然呢?”华菁菁自信,“取代我吗。” “你了解我,了解得不够深。”他再次站起,“我讨厌威胁,讨厌不择手段的女人,睡在枕边,太不踏实了。” 华菁菁是难受的,可她打起精神,维持着气度,“你讨厌,也要向我服软。” 周京臣笑完一声,又笑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嗯,好好养病。” 他离开病房,下楼。 秘书在车旁恭候。 “昨天俞薇来探望华小姐了。” 周京臣坐上车,“待了多久。” “三个小时。” “俞薇要报复叶柏南。”他看向窗外。 “她恨禧儿小姐。”秘书提醒,“不安分的女人,很麻烦。” 周京臣若有所思,“有时候,不安分是好事;太安分了,我反而没办法。” ...... 第二天有一堂大课,程禧下午赶回学校。 钟雯在寝室里,整个人异常憔悴。 躺了一天了。 她一怔,“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住学校了?” 钟雯撑着床沿,声嘶力竭吼她,“我下场惨,你幸灾乐祸吗。” 程禧茫然,“你什么下场啊。” “你傻啊!”安然瞪眼,“富二代把她甩了。” “那孩子...” “没保住呗!给了一笔钱,两清了。”安然啧啧,“钟雯啊...你太蠢了!富二代是情种,架不住亲妈精明啊!你小小年纪,情史比婆婆还丰富,能接受你吗?” “你们嘲讽我吧!”钟雯蒙住被子,“我会崛起的!三条腿的蛤蟆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学霸室友摘了耳机,“傍男人,苦一生,女人当自强。” 安然挽着程禧走出寝室,“钟雯以为百分百嫁豪门了,在学校炫耀得沸沸扬扬,结果出岔子了,你瞧她,萎靡不振的。” “婆婆不接受她,富二代也变心了?” “不是所有公子哥都像你哥哥和叶家的两位公子那样优秀,有一部分是吃祖产的。和爹妈反目,不给零花钱了,熬一个月,熬得了一年吗?去打工吧,嫌累,去创业吧,没脑子,去做鸭吧...肾太亏。”安然咯咯笑,“这部分富二代没出息,不过听话,家里的要求也低,不闯祸就行。你哥哥有出息,他不听话吧?家里要求他功成名就,门当户对,儿女双全...对不对?” 程禧噗嗤笑,“对。” “其实,顶级的权富家族和古代帝王家没区别。你喜欢的人,恰好匹配你,是幸福;你喜欢的人,不匹配,是不幸。又有几个人抗争家族呢?一帆风顺的荣华富贵,与艰难坎坷的真爱,你选哪个?” 程禧默默不语。 周京臣选哪个呢? 选了前者。 养兄妹和世俗禁忌,隔了无可逾越的鸿沟。 他的人生是康庄大道,又何必沦陷于一丝情,令自己的人生脱轨,走上崎岖小路。 去教学楼的途中,同班同学招呼程禧,“有一个开兰博基尼的男人找你!” “程禧,认识这么多大佬,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你帮我们介绍介绍呗!” 有男同学起哄,“我懒得努力了,认识富婆姐姐吗?不超过六十岁的!” 程禧没理会他们,问同学,“多大岁数啊?” “戴墨镜了,瞧不出!” 周京臣只开红旗,叶柏南只开SUV。 沈承瀚吗? 他挺骚包的。 程禧从北门出来,一辆全新的“炫光金”泊在路边。 打着双闪。 符合沈承瀚的风格。 “承瀚哥哥?”她扒车窗。 副驾驶下来一个陌生男人,秃头,有刀疤,癞子相,“程小姐吧?我是沈公子的司机,接您去徽园吃饭。” 第179章 和华菁菁一起被绑架 - 上嫁 - 玉堂 程禧狐疑,没动。 “沈承瀚沈公子啊,您哥哥的发小!”疤头示意她上车。 “他是南方人,在北方哪有司机?”程禧调头跑。 疤头拽她。 她后退。 大学城四周空旷,红绿灯交口在九百米开外,附近没摄像头,疤头原形毕露了,一手捂她嘴,一手往车里塞。 后座有一个负责接应的大胖子,刀尖抵在程禧咽喉,呵斥,“老实点!” 旋即,数着麻袋里一捆捆的钱,“有面包车,租豪车干啥?” “这丫头见过世面,不租豪车,她警惕,骗不来!”疤头骂骂咧咧的,“尾款到账了吗?” “差了二十万。” “这一票玩得太大了,差一分钱也不行!”疤头烦躁。 胖子也焦躁,“臭娘们儿!她拖到明天结款了。” “今天结!”疤头恼了,“明天根本来不及了!凌晨飞泰国,咱们出国了,她赖账,再飞回国内追债,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胖子将麻袋拧了个死结,“你看清她长什么样了吗。” “看清了,挺漂亮。” “你们知道周副市长吗?”程禧蜷缩在椅子的一角。 他们齐刷刷盯着她。 “绑架官家比绑架富豪的性质更恶劣,绑富豪,是求财,绑官家,是挑衅。” “你不提周淮康,我兴许可怜你。”疤头咬牙切齿,“你一提,我非要折磨你个半死不活!” 程禧一愣。 胖子啐了口痰,“五年前,周淮康兼任市局局长,咱们大哥在西郊绑架了一个阔太太孕妇,是他下令击毙的!” 原来,是周淮康的仇人。 给大哥报仇。 周夫人这些年,最担忧寻仇了。 周京臣是独生子,又没生下孙辈,万一废了,周家绝后了。 所以周夫人撮合她联姻耿世清,有实权的官员亲家,多多少少震慑歹徒。 车一路向西。 驶过村庄,是一片茂密的芦苇地。 拐个弯,破败的二层小砖楼。 两个高大威猛的壮汉守在入口。 胖子跳下车,“周淮康的儿媳妇绑了吗?” “绑了!”壮汉推搡程禧上楼。 “在哪绑的?” “医院小花园。” 程禧没想到,这伙人真猖獗,连华菁菁也绑了。 华家二房衰败,“华团长千金”的名号,没分量了,不唬人了。 可终究华家大房、三房在,绑华家的女儿,实在胆大包天。 “通知周京臣了吗?” “半小时前,给他打电话了。”壮汉不是本地口音,疤头和胖子是。 疤头谨慎,“他电话里说什么了。” “我告诉他,别报警,否则他老婆和妹妹赤身裸体的照片视频满天飞,让圈里的男人们一睹为快。” 程禧一抖。 他们不劫财了。 要劫色。 侮辱,发泄,报复。 “他不可能报警吧?疤哥。” “报个屁!”疤头信誓旦旦,“越是名门望族,越忌讳丑闻。周家的儿媳、养女和一群大老爷们儿在郊外,你相信是清白的吗?那个周夫人最爱惜颜面了。” 楼房里,华菁菁倚在墙角,脸被打肿了,病号服也撕破了,似乎剧烈搏斗过。 程禧一进来,她眼眶泛红,呜咽挣扎着。 “你们碰她了?”这幅场景,太糜乱,太狼狈了,程禧不由心惊。 “急什么?马上轮到你。”胖子嘿嘿笑,掐她臀。 这一掐,双眼冒光。 “呦呵!好有弹性啊,肥美的屁股。”他又掐,掐得不过瘾,直接大力揉。 程禧躲他,靠墙坐。 一面硕大的蜘蛛网横在头顶。 她下意识尖叫。 “周家的小姐娇气啊!”胖子捏她脸,“怕小虫子呀?你给我哄开心了,我带你去里屋,有板床,有热乎饭,有水,不委屈你。” “不要动她!”华菁菁忽然开口。 “嫂子保护小姑子是吧?感情不错呀。”他们大笑,“不动她,冲你来啊?” 胖子和其中一名壮汉围拢上去,“一起来,你受得住吗?” 他们动手动脚,华菁菁不停在叫。 疤头踹他们,“去搞点鸭货,搞点酒!” ...... 黄昏的郊区,下了雾。 迷雾深处,芦苇丛一阵阵摇晃。 寂寥,荒芜。 最后一缕夕阳斜射在楼顶,焦黄的光晕里,依稀显露一抹人影。 黑漆漆的衣裤。 颀长,英武。 放哨的胖子先发现了男人,“妈的!有人在房顶上!” 第180章 救一个,弃一个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叼着烟,立在烟囱旁,俯瞰楼下。 晚风混杂着烟雾,熏燎他眼,他半眯,半睁,“她们呢。” “哟,周公子,别来无恙啊!”疤头乐了,“周淮康升官了,周公子也娶娇妻了,我们还是在社会上讨生活。有前科的人,像过街老鼠一样狼狈,不公平啊——” 周淮康的仇人多,也寻过仇,周京臣有准备,不废话,“谁是头目。” 疤头啃着鸭翅膀,“我啊!” 胖子附和,“崔哥没了,疤哥是老大。” 崔哥。 他有印象。 五年前,外省首富的儿媳妇来旅游,去洗手间的工夫,被崔鹏为首的一窝歹徒绑架了,商场的保洁员是内应。 事关重大,万一撕票了,要上新闻的。 周淮康亲临现场,瞅准时机,击毙了崔鹏,救下人质,从犯也判刑了。 罪犯是分三六九等的。 强奸犯、杀孕妇小孩的,是末等,在号房里遭大罪。 崔鹏是一了百了,他手下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首富和狱警打了招呼,在监狱里天天睡茅厕,挨尿浇,挨群殴。 这伙人怀恨在心。 疤头吐出鸭骨架,吊儿郎当抖着脚,“你老子毙了崔哥,害苦了我们,这笔账,是不是该清算了?” “怎么算。” “我让你怎么算,你就怎么算!”疤头恶狠狠。 周京臣左手系着右手的袖扣,一级级走下台阶。 台阶是铁的,生锈了,鞋底子一碾,尘土飞扬。 “我必须先见到人。” 疤头爽快,一挥手。 他们聚集在一楼吃饭,将华菁菁和程禧也转移到一楼了,门口遮了一扇竹帘子,防止附近的村民发现。 胖子扯下竹帘。 华菁菁呆滞的眼神终于有反应了,“京臣...”她怀疑是梦,瞪大眼,反复确认不是梦,是真实的,“京臣!” 她啜泣,“他们摸我...咬我...” 周京臣目光掠过她,又缓缓落在程禧的脸上。 倒是安然无恙,只不过,惊吓过度,神情恍恍惚惚。 华菁菁察觉他目光,哭着开口,“他们想要欺负程禧,我挡住了...” “周公子的未婚妻舍身救妹,一段佳话啊。”疤头流里流气笑。 虽然在医院闹得不欢而散,但华菁菁保护程禧,触动了周京臣。 “你们碰她了?”他煞气腾腾。 “碰,不碰,碰谁,这是三个问题,取决于周公子如何选择了。”疤头大吼,“请崔哥!” 屋里的马仔搬出一名男人的遗像,端着香炉,木棍,仿真手铐。 男人四十出头,三白眼,方块脸,酒糟鼻,颧骨有一颗大痦子。 典型的流氓长相。 “戴上!”疤头甩出手铐,“周公子身手不赖,我不愿节外生枝,你戴上铐子,我踏实。” 老油条,老混混儿了。 懂得玩法。 不冒险。 其实,周京臣根本没打算武力解决。 他自己在这,一挑十,未必输。 可带着华菁菁和程禧,战斗力大打折扣。 搏斗,顾不上她们,顾她们,又不得不分心,自然赢不了。 而且崔鹏和周家的“血债”,不出这口恶气,他们没完。 崔鹏有二十多个马仔,这几年全部刑满释放,个顶个儿的亡命徒,手也黑。周淮康如今没职务,没势力了,是这伙人报复的良机,家眷防不胜防。 包括周夫人。 稍有闪失,一场灾祸。 由着他们发泄,了结这桩血债,是最安全的。 周京臣面无表情戴上手铐。 一瞬间,胖子的木棍抡在他后背。 棍、肉、骨撞击的闷响。 程禧崩溃尖叫,华菁菁也在哭。 周京臣扛住第一棍,紧接着,第二棍,第三棍... 他膝盖弯曲,半蹲下。 唇角溢出一抹血。 “哥!差不多行了...”壮汉拦住胖子,“真打残了,捅娄子。” 胖子撂下木棍。 疤头走过去,躬身,拍周京臣的后脑勺,“周公子,佩服!是一条硬汉。我这兄弟一百七十斤,玩摔跤的。” 他啐出一口血痰,仰头,逼视疤头。 疤头揪住他的衣领,指着崔鹏的遗像,“给我大哥跪下,上三炷香,嗑三个头,咱们一笔勾销。” 周京臣不眨眼,瞳仁浓墨幽邃,深不可测。 裹着杀气。 锐气。 他直起腰。 蓦地,双手一抻,腕肘遒劲的青筋鼓胀,“啪嚓”的碎裂。 勒出一圈血痕。 疤头怔住。 胖子也傻了,“疤哥,你把铐子挣断了!” “我姓周。”他个子高,压了疤头,气场也压了,“一滩烂泥,我跪,配吗?” 扑面的血腥气息,疤头打量铐子,又打量周京臣,笑了笑,“周公子不肯跪,我不勉强,崔哥大约也懒得承受你这一跪。” 疤头坐下,翘起二郎腿,“你可以拒绝一个要求,不可以拒绝两个。” “未婚妻和妹妹,二选一。带走哪个,弃了哪个,你自己决定。”疤头看手表,“五分钟。” 马仔们清楚周京臣的能耐了,格外警惕。 手握家伙什,围攻着他。 “京臣...”华菁菁哭腔,“救程禧,我父母已经亡故,二房只剩我了,我无所谓了...程禧年轻,周伯父疼爱她,她出事了,即使你救了我,我没颜面回周家。” “周淮康疼这个养女啊。”胖子狞笑,“疤哥,您真绑对人了。” 华菁菁大喊,“京臣,别犹豫了,救程禧!” “放了我未婚妻。”周京臣胸膛剧烈地起伏,一颤,一凹,贴着衬衣,轮廓分明。 “京臣...”华菁菁低下头,凌乱的发丝粘在面颊。 程禧眼眸一寸寸黯淡下去,熄了光亮。 视线里,是一片灰败。 选未婚妻,没错。 他共度一生的女人。 可又为什么,问她要不要那条项链呢? 为什么哄她搬进他的住处。 既有情,又绝情。 温存,又冷血。 陷入危险了,是华菁菁,天下太平了,才是她。 “没你的事了!”疤头猛地一推华菁菁。 华菁菁饿了一天,太虚弱,软趴趴踉跄着。 周京臣接住她,横抱起,最后望了程禧一眼。 程禧也望着他。 漫长的沉默。 “后悔了?来得及换。”疤头拇指抠着刀刃,皮笑肉不笑的,“少妇,小姑娘,兄弟们不挑食。周公子的未婚妻和妹妹都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有机会玩一玩,是祖坟冒青烟,修来的福气。” 疤头一边说,一边蹭程禧下巴,油腻腻的卤味,蹭得她作呕。 “水灵的妹妹和风韵的未婚妻,我要是周公子,也难抉择。救了未婚妻吧,妹妹糟蹋了,小姑娘心性傲,一旦想不开,大好年华香消玉殒。救了妹妹吧——”疤头数了数马仔,“八个弟兄,八顶绿帽子...周公子4月的订婚宴,对吧?未婚妻不干净了,上流圈的笑柄啊,咱们是底层人,这滋味,理解不了。” 周京臣抱着华菁菁的手臂在发力。 撑得衬衫拧出一缕缕褶皱。 肌肉呼之欲出。 他迟迟没松开华菁菁。 程禧闭上眼。 蜘蛛的爪子在头顶移动,“沙沙”摩擦。 她原本是怕的。 现在,浑然无觉了。 “不换了?”疤头瞧出他不舍得未婚妻。 周京臣转过身。 背对程禧,迈一步,远一步。 一步步,踩在她的心上。 踩得粉碎。 第181章 他救出程禧 - 上嫁 - 玉堂 车泊在一棵老榕树下。 他安顿好华菁菁,要离开。 华菁菁恐惧,拉住他,“京臣!” 他停下。 “你也受伤了...”她语气心疼,“去医院吧。” 此时,华菁菁胸脯袒露,衣衫不整,脸也肿了,万分可怜。 “我去救程禧。”他平静。 “他们只答应你救一个。”华菁菁不撒手,“你再回去,惹恼了他们,他们一群人——” 周京臣拂开她,下车,往回跑。 跑到一半。 他驻足。 灌木丛里,人影一晃。 他认出那是谁了。 ...... 疤头拖拽着程禧,正要进屋。 忽然,一枚硬物射来。 击中胖子的太阳穴。 他一龇牙,“谁他妈搞我?” 所有人纷纷抄起武器。 不远处的芦苇丛风声鹤唳,风愈刮愈大,仿佛有千军万马包围了这栋楼。 下一秒,壮汉的耳朵一热。 一摸,手掌血淋淋的。 “疤哥,是子弹头!” 疤头见多识广,掂了掂分量,“麻醉弹,射飞禽的。”他四下张望,“有埋伏——” 话音未落,又是一击。 疤头颈后一凉,四肢无力瘫在地上。 “撤...撤回楼里!” 他们互相掩护着,躲在一处三面环墙的死角。 “什么人啊,疤哥?” 疤头盯着二楼的梯子。 空无一人。 他又盯对面的土道。 不露一丝踪迹。 “这人厉害,三次射击,弹无虚发。”疤头后槽牙磨得嘎吱响,“练过真功夫。” “臭娘们儿,坑人啊!”胖子着急,“她说周京臣不会报警,干完这票,三百万酬劳,送咱们去国外避风头。如果他留下未婚妻,象征性打一顿,别动真格的;如果留下妹妹,咱们随便折腾。” 壮汉也急了,“那打子弹的呢?” “她没说有这号人物啊!” “吵什么!”疤头是老江湖,清楚局势了,“打子弹的,和周京臣不是一路人,冲他妹妹来的。” “加入咱一起爽?” “爽你奶奶啊!”疤头搧了胖子一巴掌,“解开她绳子,扔出去,不然咱们全遭殃!” 胖子吓得连滚带爬,解了程禧的绳索,拎着她,丢在空地。 片刻,一辆纯黑锃亮的摩托车从一旁的灌木丛蹿出,调头,急刹。 男人摘了头盔,挂在左边的手把上。 一言不发,气势凛冽。 “是叶柏南...”胖子后退,死死地缩在墙根。 疤头也大惊失色。 “我看你们是太放肆了。”叶柏南长腿一跨,跨下摩托,抱起失魂落魄的程禧,耐着性子检查她的身体,“禧禧,有伤吗?” “没有!”疤头抢答。 胖子战战兢兢,“叶老板...我们一根汗毛都没碰过她。” “她没告诉我们,认识您...”疤头慌了神。 叶柏南从左至右,一一扫视他们,他们跪地匍匐着。 “该滚哪里,滚哪里去。凡是你们一伙的,不允许再动程禧。” 他们使劲磕头,道歉,“明白!叶老板...” 叶柏南的车技稳,遇到陡坡,几乎不特意绕过,是一跃而起,颠簸感却不大。 夕阳西沉,杨树的白絮漫山遍野。 程禧坐在后面,一直没出声。 叶柏南减速,侧头,“禧禧?” 程禧眼眶绯红,嘶哑着,“嗯。” 他透过后视镜,凝视她。 叶柏南是一个极有分寸的男人。 对待女人,聊什么,什么态度,他有一杆尺。 不分场合的,不合时宜的,他一向不做。 他掏出裤兜里的帕子,擦拭她眼角。 “晕车吗?” 程禧摇头。 擦完泪,叶柏南搂住她肩膀,轻轻抚慰。 隔了半晌,“喝水吗。” “嗯。” 一声比一声哽咽。 “没有水。”他说。 程禧一愣,“那你问我喝不喝水...” 叶柏南解释,“我的车没开上山,目标太大,会惊动绑匪,司机在山下等,车里有水。” 她突然意识到,绑匪没通知他,只通知了周京臣。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替程禧拢了拢衣襟,“巧合。” 程禧望着他。 “平安救出你,最重要。”叶柏南声音沉缓,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没再多言,驾驶着摩托驶向山下。 ...... 秘书赶到住院部,是凌晨一点。 周京臣在3号病房。 伤到骨头了,需要休养几天。 秘书将一个信封搁在床头,“按照您的吩咐,去市政大楼收拾了您父亲的办公室。” 私密的东西,不能藏在老宅。 周淮康名下没有其他房产,只能藏在办公室。 “您父亲和叶太太...”秘书欲言又止,偷瞄周京臣。 他神色自若,“讲。” 秘书清了清嗓子,“三十年前分手后...给叶太太汇了三笔款,一共五十万。您父亲没钱,是从周夫人手里骗的钱——”秘书没忍住,噗嗤笑。 周京臣阴恻恻一瞥,“好笑吗?” 秘书正色,“叶太太搬家了,汇款单被退回,估计锁在抽屉里,年头久了,忘了,程衡波恰好翻出来。婚内汇款给老相好...您母亲的脾气,岂不闹得天塌了?家庭和睦、作风优良,也是官员晋升的一项考核,所以程衡波趁机要挟您父亲,提携他,包庇他。” 周京臣拆开信封,取出汇款单。 边缘泛黄了。 日期也模糊了。 华菁菁猜测的“天大的秘密”,是汇款单。 万幸。 程衡波只是发现了这个,不是发现了叶柏南的身世。 最致命的,还没有浮出水面。 外界就查不到。 叶家暂时也没对外曝光。 不过,上一辈的旧情纠葛,大概率是瞒不住了。 周夫人会查。 周淮康在工作上很出色,廉洁,勤勉,大格局;生活上,太糊涂愚钝了。 竟从未想过叶太太当初怀孕了,今年才知情。 倘若早知情,这些年暗中弥补叶柏南,不至于这么深仇大恨。 周京臣摁下打火机,烧毁了单子。 周淮康保存它,是护身符。 打感情牌。 假如叶太太鱼死网破,他拿出汇款单,坦白自己并非不惦记她,是汇过钱的。女人心软,叶太太又本性良善,面对男人的愧疚与赎罪,多么大的怨气也融化了。 第182章 周京臣来他的住处找她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清理完灰烬,下床,“她什么情况。” “打伤,咬伤,踢伤,不算严重,可华小姐毕竟是女人。”秘书严肃,“这群流氓地痞,真是败类!” 他沉默。 秘书奇怪,“您不报警吗?” “报了警,会牵扯出不该牵扯的人。”他走向隔壁病房,透过门窗,华菁菁躺在那输液。 苍白没血色。 “在学校绑程禧,在医院绑华菁菁。精确的路线和目标,是巧合吗。” 秘书醍醐灌顶,“是自导自演?” 周京臣握住门把手,推门而入。 “我刚要去你的病房。”华菁菁在腰后垫了个枕头,“我惦记你。” 他笑了一声,“你我有默契,我正好也惦记你。” 华菁菁有些意外。 破裂的镜子,经过这场绑架,有重圆的意思了。 “你惦记我,我高兴。”她哽咽。 周京臣立在床头,斟了一杯水,“饿吗。” “有炎症,吃不下。”华菁菁接过水杯,“程禧呢?” “只惦记我不够,还惦记她?”他半调侃,半威慑。 “我如果不关心她,又何必救她呢。”昨晚,山坡上的风大,吹得华菁菁感冒了,鼻音重,像哭过,“嫉妒是女人的天性,我嫉妒她,厌恶她,不代表我盼着她出事,终归是你妹妹,她出事了,周家难堪。” 苦涩,忏悔,大度。 所有的情绪,淋漓尽致。 “我年长,见识的大风大浪比她多,真受了凌辱,熬得住,她熬不住。”华菁菁轻轻捏着输液管,“而且,程禧失了清白,你会心疼,我不希望你活在自责中。” 周京臣审视着她,“程禧平安,你放心吧。” 她手一紧,针尖微微回血,松开手,又恢复,“平安就好。” “通知华家吗?”他试探。 华菁菁摇头,“爸爸招惹的歹徒,找我寻仇,害我受伤,华家一旦得知,我二叔二婶会问罪周家的。” 周京臣眼眸窝了笑,“你处处为周家考虑,为我考虑,宁肯饶了绑匪,不肯闹大。”他别有深意,“我从前不了解你的体贴贤惠,现在才了解。” “京臣,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华菁菁眼含热泪,“我说过的,婚后我不干涉你,有几对权富夫妻是表里如一的恩爱呢?只要丈夫记得妻子的好,我也顾大局,知进退。” 护士在周京臣的病房喊他换药,他起身,“过两天回华家,商量婚事。” 华菁菁又惊又喜,“你娶我了?” 夜深。 走廊静。 长长的回音。 周京臣没正式答复她,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大伯父,二叔,包括长房和三房的家眷,最好全部到场。” “婚事重要,她们会到场的。”华菁菁悬着的一颗心踏实了,“爸妈也去华家吗?” “我们单独去,长辈不急。”护士在外面催,他走出病房,“你先养伤,等那天,可要提起精神。” 周京臣关上门,脚步声一点点消失。 华菁菁迅速拨了一通电话。 对方很快接听。 “绑匪出国了吗?” 那边是女人,干练的音色,有条不紊,“在本市。” “马上出国!”华菁菁迫不及待,“京臣已经同意结婚,我达成目的了,他们留下,对我后患无穷。” “我没达成目的。”女人反驳,“程禧不仅没有被强暴,周京臣选择了你,抛弃了她,她伤心欲绝。叶柏南及时出现,她大概率会嫁给他了吧?” 华菁菁辩解,“叶柏南救了她,是计划之外的插曲!我也没料到,怪不到我头上。” “华小姐。”女人打断,懒得瞧她演戏,“你玩我,对吗。” 电话里悄无声息。 “你原本承诺我,在周京臣去解救之前,糟蹋了程禧。拍照片,录视频,然后在圈子里传播,程禧要么自杀,要么躲到外省。即使叶柏南不嫌弃她,叶家嫌弃,不会有好结果了。”女人在酒吧,舞曲震耳欲聋,“你为了让周京臣愧疚,怜悯你,让周家感激你,违背了承诺,装好人。你要收手,我凭什么罢休呢?” “俞薇!”华菁菁清楚,这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你只是俞家的私生女,没势力,没地位,我劝你守口如瓶,别瞎折腾!” 俞薇不吭声,在喝酒。 华菁菁深吸气,“我保证,不出三个月,她和叶柏南一定分手!京臣不允许她嫁,更容不下叶柏南——” “我不相信你了。”俞薇挂了电话。 华菁菁攥着手机,狠狠一砸。 “啪嚓”炸开,传出走廊。 隔壁,周京臣翻了一页文件,面无表情。 ...... 叶柏南陪程禧去医院开了安神药,又将她带回东城区的澜本公馆14栋。 宽大的落地窗前,是一架望远镜。 裹着绒布。 镜头瞄准了对面的12栋。 12栋门口亮着灯,主人车位泊了一辆红色保时捷,客人车位是黑色奔驰。 女业主。 程禧蜷缩在沙发上,打量这套房子。 空旷,规整。 没有女人居住的痕迹。 简洁灰色调,老式木质家具,白蕾丝的窗幔。 家具虽然少,每一件非常精贵。 “你吃虾吗?”叶柏南在厨房煮海鲜粥,“冰箱里的食物不多,只剩下虾、干贝和海参,有什么忌口吗。” “白粥吧。”程禧吃不惯海鲜的海腥味,“有酱菜吗。” “我口味淡,没有酱菜。”叶柏南拉开橱柜,“有腐乳。” 他淘米,涮锅,掰菜叶,熟练利索。 “望远镜是监视12栋的花魁吗?”程禧抱膝,看着他。 叶柏南动作一顿,继续忙碌。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绞着脚趾,“周叔叔和叶阿姨,以前有来往吗。” “多年前,有过。” “你很讨厌周家吧。”程禧仍旧看着他。 叶柏南拧开水龙头,“与你无关。” “我是周家人。” 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了这一刻的一切。 真实。 又虚妄。 “你姓程,不姓周。” 好半晌,他才开口。 程禧听懂了。 无论他多么讨厌周家,她不姓周,这把火就烧不上她。 ...... 程禧在客厅坐了一夜。 没睡意。 叶柏南也坐了一夜。 天色蒙蒙亮,门铃响了。 他去开门。 过道的声控灯一闪一闪。 男人白皙的面容也一明一暗。 周京臣的西装浓黑如墨,染了潮气。 分不清是汗,或是晨露。 他迈一步,叶柏南退一步。 “周公子手眼通天,我这么私密的住处,也瞒不过你。” 第183章 爽了? - 上嫁 - 玉堂 “一家人,为何瞒我呢?” 窗外泛起鱼肚白。 照在周京臣的衣服上,挺括,板正,寒冰一般凛冽的光泽。 程禧撇开头,不看他。 反而周京臣看了她良久,“和我结仇了?” 她挪屁股,背对他。 肩膀一耸一耸。 像是下一秒,掉下泪。 “我委屈你了。”他收敛了脾气,温言温语,男人特有的磁性和醇厚。 周京臣的戾气,是天生的。 尤其他不笑,不说话,越是显得狠戾,阴郁。 这样温柔,实属难得。 周京臣收回视线,坐下,“那伙绑匪,你怎么处置的。” “没来得及处置。”叶柏南撕了一包烟,磕出一支,递他,“估计逃了。” “你和他们认识?” 叶柏南坦然,“年初,我雇他们在人间天堂干过几天。” 周京臣目光锐利,“干什么。” “有场子不长眼,抢人间天堂的客户。”叶柏南没抽烟,喝了一口水,“娱乐场的生意,是江湖的生意,自然用江湖上的方式解决。” “所以,你是这伙人的老东家。”周京臣舒展长腿,抻了抻裤边,“他们卖你一个面子,放了程禧。” 叶柏南眉峰一挑,“你怀疑我指使他们绑架?” “不。”他手臂弯曲,撑着椅子,避开背部的伤口,“你没指使,但你知道是谁指使的。” “我不知道。”叶柏南面不改色。 周京臣意味深长笑,“柏南,原来你是一个长情的男人啊。” 气氛对峙。 “无妨,我成全你的长情。”他起来,靠近,压低声,“我放过俞薇。” 说完,他站在程禧面前,“夜不归宿,我亲自接你归。” 她眼眶酸胀,“华小姐平安了,想起我了?” “我回去救你了。” “在哪救我?”程禧语气咄咄逼人,神情也咄咄逼人,“我只见到柏南了,没见到你。” 周京臣不愿与她争吵,伸出手,“先跟我回家。” 她没反应,四肢紧绷着,好似一根拉到极致的弦。 一撒手,便会射出,射进周京臣的血肉里。 周京臣亦是一根弓弦,拉得比她更紧。 “你怨我,是哭,是闹,是摔东西,回老宅随你。”他扼住她手腕。 程禧甩他,他有防备,甩了四、五下,没甩开。 忽然,叶柏南扼住他另一只手。 举过肩。 两副面孔。 两双乌漆的瞳仁。 刹那,变幻莫测。 “她不走,你强迫什么。”叶柏南犀利,幽凉。 拳与拳,暗暗较劲。 力道在伯仲之间。 周京臣发笑,“你清楚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吗?” 叶柏南眼睛一眯,又睁开,不卑不亢,不焦不躁,“养兄妹。” “那是的明面关系。”他直言不讳,“私下还有一层关系。” 程禧面色煞白,捂他的嘴。 急促喘息着。 叶柏南凝视她,“禧禧,你由他讲。” 她在抖。 越抖,越失控。 “禧禧。”叶柏南又叫她名字,“别怕,没什么不能面对的,由他讲。” 程禧脸色时而惨白,时而涨红,推开他,冲出去。 叶柏南在原地,望着她背影。 周京臣笑意不减,“柏南,多谢你照顾,先告辞了。” ...... 早高峰的市区,车水马龙。 车灯穿梭在烟青色的薄雾里,街边是一长串的贩卖声。 途经一个小吃摊,周京臣吩咐司机停车。 他下去。 买了一份青梅馅的糯米糕。 返回车里。 “酸的。”周京臣给她。 米糕上插着小塑料叉,草绿色的果酱流在糯米纸上。 “我不爱吃。” “你不是喜欢吃吗?” 她伏在车窗,“3月份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3月份。 那会儿,她有怀孕的征兆。 这也是周京臣心里的结。 她这么年轻,这么娇弱,捱了苦头。 觉得亏欠了她。 “你喜欢什么。” 程禧噎他,“和你有关的,我全部不喜欢了。” 男人一张脸映在玻璃上,由浅怒,到震怒。 最后是麻木,不起波澜。 一路上,死寂。 车驶入庭院,保姆匆匆迎上他,“夫人哭一宿了,您的电话打不通!” 周京臣脸上的怒意未消,盯着程禧进玄关,“青梅糕,你到底吃不吃。” 她不理。 “程禧。”他腔调一沉。 “我不吃。”程禧扭头。 周京臣直接丢垃圾桶里。 眉目浮着冷气,跨上台阶。 交错之际,他胳膊撞程禧,程禧胳膊也撞他。 程禧撞输了,踉跄趴在入户门上。 她一巴掌抡向周京臣。 指甲剐过下巴,他脑袋一偏。 一霎,更冷了。 保姆惊愕,“周公子...” 老虎的胡须摸不得。 除了李老爷子和周夫人,连他的舅舅、姑姑们,都不敢骂他,打他。见面赔着笑,讨好着;偶尔打趣他,甚至称呼周公子,餐桌,茶桌,他统统是主位。 他一出娘胎,没栽过跟头,没吃过亏。 何况挨女人的巴掌... “禧儿小姐是手滑了吧。”保姆战战兢兢圆场。 周京臣注视着程禧。 院子刮起一阵风。 枯萎了一地的海棠,扑簌飞扬,他抬手,摘下粘在她发梢的一朵花瓣,“舒服了?” 程禧上个月耍性子,也搧了周京臣一巴掌,搧的是脖子。 这次,搧的脸颊。 冲动劲儿平复下来,她略慌乱。 垂着手。 “爽快了?”他又问。 阳光里,周京臣的轮廓又长,又宽,笼罩住她。 “不爽,这边再来一巴掌。”他凑近,气息也近。 浓烈缠人。 程禧转过身。 她在前,周京臣在后,走入客厅。 周夫人形容憔悴,恹恹倚着沙发。 茶几上摆了中式早餐,一口没动。 “母亲。”周京臣唤她。 周夫人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你为什么关机!”她嘶吼,猛地站起,“菁菁告诉我,她和禧儿被绑架了!你去救她们受伤了?” 他轻描淡写,“没大碍。” “你父亲的仇人?”周夫人跑过来,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后背贴着纱布,揭开一角,大片的淤青和紫斑。 周京臣噙了笑,“皮外伤。” “还骗我!”周夫人呵斥,“菁菁也告诉我了,你吐血了,伤骨头了!擅自出院,不要命了?” 她瞥了一眼程禧。 程禧迟疑,搀扶周京臣。 触碰他的一瞬间,他像是找到寄托,身体大幅度朝程禧倾斜。 一贯挺拔的脊梁骨,轰然垮塌了一寸。 忍耐极限了。 “菁菁担忧我,让我休假,公司忙,我休不了。”周京臣编得无懈可击,“她故意吓唬您,您出马,我只能休了。” 他解释完,咳嗽了几声。 大约抻痛了伤口,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 压着程禧的半副身躯,隐隐在颤。 “菁菁遭了大罪,她保护禧儿,禧儿毫发无损,绑匪却对她下狠手了。”周夫人感慨万千,“菁菁是个好媳妇,你必须善待她,否则是咱们周家忘恩负义了。” 周京臣的眼神凉浸浸,仿佛刚从冰窟窿中打捞出,“她倒是会给自己揽功劳。” 第184章 我不会娶她了 - 上嫁 - 玉堂 周夫人唠叨了半天,才关心程禧,“禧儿,你没受伤吧?” 周京臣一米八几的个子压着她,她吃力,“我没有...” “你嫂子保护了你。”周夫人提醒她,“记得备一份礼物,登门去华家,谢谢大伯父。” 确实。 在绑匪那里,华菁菁护着她。 胖子揉了她屁股,又要脱了裙子揉,华菁菁拦了;疤头要打她,踢她,华菁菁也拦了。 不过... 程禧印象里,胖子没脱华菁菁的衣服,没侮辱。 打是打得够狠的。 按道理,地痞流氓绑了女人,百分百会“过过瘾”,华菁菁哭诉被他们摸了、咬了,实际上,“部位”不对。 摸的手,咬的胳膊。 胖子揉她屁股的时候,猴急猴急的,轮到华菁菁,反而斯文了。 “禧儿!”周夫人一嗓子,她回过神,“跟我去一趟医院,你嫂子住院了。” “菁菁状态不好,在休养。”周京臣阻止,“过两天,缓了精神,我带菁菁回华家。” 他撂下这句,径直上楼。 周淮康的红旗轿车这时驶入庭院。 风尘仆仆进门,“有仇人绑架京臣了?” 周夫人阴阳怪气,“凌晨2点通知你,6个小时了,你真忙啊。” “我突然辞职,上级有任免和交接的流程,你以为我去干什么了?”周淮康无奈,“我在办公。” “我以为你去密会老情人了。” 周淮康彻底崩溃了,“三十年的往事了...什么老情人?我承认,在你之前有过一段,可咱俩结婚之后,我一心一意。” “你是对我一心一意吗?”周夫人无情揭穿,“你是爱惜名誉地位!生活作风问题是大忌,程衡波是前车之鉴,你有贼心没贼胆罢了。” 周淮康恼了,“那你要怎样呢?我有贼心有贼胆你高兴了?” “戳你痛处了吧。”周夫人疾言厉色,“那个女人究竟姓什么。” “姓阮!”周淮康拂袖而去,“阮,你满意了?” 周夫人愣住。 阮... 市里没有姓阮的商场大鳄,所以不是女人的夫家,是娘家。 她思来想去,没头绪。 贵妇圈互相称呼“X太太”,不称呼本家姓,除非是多年的闺房交情,比如她和文芝,未婚时期便认识,见面称呼名字。 不熟悉的直呼其名,是不尊敬。 周夫人抄起客厅的座机,拨给李韵晟。他在这边玩上瘾了,天天念叨着“南方女子妩媚灵秀,北方女子高挑热辣;一方水土养一方女人,一方玩腻了换一方玩。”,不肯回老家。 结交了一大群“老二代”子弟。 托付外人,周夫人不放心,托付李韵晟,他饶是再浑蛋,妹夫家的丑闻,也懂得保密。 李韵晟又在人间天堂厮混,搂着海灵喝酒。 接到周夫人的电话,脾气火爆,“催命啊?不回老宅吃饭!” “帮我查个人。”周夫人晓得他什么德行,没计较,“娘家姓阮的富太太,本市的。” “叶太太啊!”李韵晟不假思索。 周夫人蹙眉。 “我和叶柏南有生意往来,李家的情况他了解,叶家的情况我也了解,他母亲全名阮菱花,五十三岁。” “哐啷——”电话坠地。 何姨在厨房吓一哆嗦,“夫人?” 周夫人直勾勾盯着座机的金属架,脑袋嗡嗡作响。 竟然是叶太太。 未来的亲家母,是过去的老情敌。 她抓住桌角,几乎抠下一块木皮。 周家岂不是引狼入室了? 男人发达了,寻觅初恋的感觉,并非少数。淮康已经没职务了,没束缚了,一旦冲动之下旧情复燃... 周夫人猛地站起。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大家一个圈子玩的,算是和睦,太太平平的好日子,谁也舍不得丢。 熬到千亿豪门、勋贵世家的正宫位置,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稍稍敲打一番,会识趣的。 倘若叶太太明知故犯,别怪她手毒了。 ...... 程禧搀着周京臣坐在床上,扭头走。 “我清楚你心里怨我。”他沉声开口。 “怨,也不怨。”她摇头,“我不是周家的亲女儿,不是你的未婚妻,你救我,是情分;救华小姐,是责任。情分可有可无,责任是道义。” 周京臣注视她。 她越平静,越识大体,越是怨恨他。 怨。 麻木。 不抱期待。 “这几个月,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忍了多大的委屈,我同样有我的苦衷。”他仍旧注视程禧,“包括你和耿世清订婚,周家做了决定,我明着不能管,只能暗中插手,只要结局是解除婚约,过程无所谓。” 窗帘合拢,微微透光。 他一半是明亮,一半是晦黯。 “叶柏南无所顾忌,因为叶家经商,所有灾祸来源于金钱,所有灾祸也凭金钱解决。但周家从政,灾祸来源于权力,名利,甚至犯罪。商人和商人斗,斗输了,仅仅是破产,权贵和权贵斗,斗输了,子孙满门葬送。我是周副市长的公子,周家、李氏家族都扛在我肩上,一次任性的机会也没有。” 周京臣眼睛似在看她,又似在看墙壁上的一枚福字结,“我们这种人,从出生拥有一切,唯独没有自由。一座城市金字塔尖的家族,起码是三代人的努力,一、二代辛苦,三代享受荣华,代价是无条件服从安排,为下一代牺牲,下一代挥霍着祖辈三代的心血,很不幸,我是第三代。” 他眼睛完完全全移向程禧,“你承瀚哥哥潇洒吗?沈老太爷昨天召他回家,未婚妻是丝绸大亨的女儿,见面、下聘、订婚,一星期之内完成,他根本不可能反抗,岳父家是最后的保命符,万一沈家在他手上衰败,他是罪人。娶一个女人可以多一重保障,又何必当罪人?联姻是我们最简单的权谋,最容易的一笔生意。” 程禧垂下眼睑。 他从未,对她说过这些。 说得这样现实,这样残酷。 其实,这八年,周家将她密封在一个温室里。 周淮康在权贵场的如履薄冰,周京臣的负担、李氏家族对他的厚望与枷锁,她一无所知。 她只知晓,周家显赫,周京臣尊贵。 连同她这个养女,也沾了光。 荣耀的王冠下,却是虎视眈眈,尔虞我诈。 “3月份,你问过我,一定会娶华菁菁吗。”周京臣哑着喉咙,“当时我没有把握回答你,现在回答。” 他背部痛,路上又折腾,讲话有气无力,“不娶。” 第185章 和他之间的关系,尽快结束 - 上嫁 - 玉堂 程禧不吭声。 “后天,去疗养院陪你母亲。”周京臣臂肘垫着枕头,“递我一杯水,要温的。” 又欺负她。 “我喊保姆伺候你。” “才同意你见母亲,使唤不动你了?”他侧卧,手支着太阳穴,白皙的面孔更苍白了。 “你不敢不同意。”她食指搅拌发梢,“周叔叔和周阿姨同意了,叶柏南也知道我母亲在哪。” 这小模样,逗笑他,“叶柏南知道在哪,我就不敢了?”旋即正色,“我忘了医嘱,你母亲治疗期间不宜见人。” 程禧瞪他。 “去求叶柏南吧,他本事大。”周京臣掀开薄被,下床。 “我倒水...”她咬牙。 男人淡淡撩眼皮,“我从不强人所难,你心甘情愿吗。” 程禧耷拉脸,“情愿。” “我觉得你不情愿。”周京臣继续下床。 “哎——我情愿。”她挤出笑。 他打量,“牙呢。” 程禧龇牙一笑。 周京臣抿唇,憋住,“我让你学猩猩了?” 她攥拳,重新假笑。 转身,斟水。 回老宅,没来得及洗手。 程禧背对床,在水杯里洗了洗指头。 周京臣一副老谋深算的狐狸相,审视着她。 她搞什么,他了如指掌。 没戳破。 “吸管。” 瞧他的架势,准备躺着喝。 “我扶你起来。”程禧揽住他肩膀。 “起不来。”他倒不耐烦了,“我如果起得来,用你喂?” 她下楼,找到吸管,返回。 狠狠捅周京臣的嘴里。 噎得他咳嗽,一咳嗽,抻裂伤口,面孔又白了一度。 “有点咸。”他喝了一口,评价。 程禧心虚,支支吾吾,“你有炎症啊,炎症,盐...咸。” 周京臣瞥她,“和你聊天,长知识。” 窗外是鸟鸣,花香,阳光。 窗内是她捧着杯子,他托住她的手。 宽厚的,干燥的。 程禧望着他。 有钱人家培养出的公子,一种浑然天成的松弛感。 衣食富贵,不为生计奔波,众人哄着,宠着。普通人不得不经历风风雨雨,公子哥儿们闲得难受了,自己去制造风雨。 “叫一声听听。”喝完了水,周京臣慵懒靠在床头,阖目养神。 程禧凑近,挨着他耳朵,出其不意,“啊!” 他身体一震,错愕睁开眼。 “你逼我叫的。” 周京臣气笑,“我逼你这么一惊一乍了?”他调整了姿势,趴卧着,“平时叫什么,接着叫。” “哥哥。” 他眼尾含笑,“嗯。” “哥哥!”她又一惊一乍。 周京臣再次睁眼,杯口扣在他的嘴唇,半杯水猝不及防泼了下来,洒了他一脸。 程禧慌里慌张擦拭,“我喂你喝水,你怎么不张嘴啊。” 她招呼保姆,“阿姨!哥哥的床单湿了。” 保姆拿了新床单,风风火火进屋,“周公子,去医院吧,小便失禁不是小毛病了,您的伤严重,要治疗。” 程禧帮忙撤下旧的单子,铺新的单子,“小便失禁发展下去,是大便失禁吧。” 她捏鼻子,“周京臣臭烘烘的。” 男人目光阴恻恻,语气也幽凉,“程禧。” 她站直。 周京臣手一抹,乌黑的短发向后捋到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水淋淋的。 无法言喻的性感。 程禧想起,安然在天桥底下的书摊买过一本古书,都说美人出浴,那本书是画美男出浴的。 安然躺在被窝里,拽着她,一起看。 她只瞟了一眼,面红耳赤。 那晚被周京臣强制着泡鸳鸯浴,镜子里的他,正是这样。 美男出浴。 大抵如他一般。 “阿姨,是水。”周京臣和保姆解释,“禧儿闹性子,泼了我一身。” “您又闹。”保姆哭笑不得,“哥哥不舒服,老实几天吧。” 保姆收拾了床单毯子,出门。 程禧也溜出去。 “站住。” 门半关不关,她卡在门缝,探头。 “和叶柏南之间的关系,尽快解决。” 她没反应。 “听不懂?”周京臣看着她。 程禧甩上门。 “砰”的一砸,她没影了。 周京臣坐了片刻,蓦地发笑。 ...... 程禧中午赶回学校,下午有一节班主任的课,不允许缺勤。她在最末一排开始犯困,睡到四点下课,收到叶柏南的短讯。 “我在湖边等你。” 教学楼东边有一片天然湖泊。 是学生情侣的恋爱圣地。 她匆匆跑过去,叶柏南伫立在一座石碑旁,硕大的红漆字——爱情湖。 大约刚从公司下班,他西装革履,商务精英范儿。 与风景显得格格不入。 对面是操场,所以体育生多,个顶个儿的一米八五,晒得黝黑健康,腋下夹着篮球,骑单车一闪而过。 叶柏南在这里,过分的成熟,浓郁。 他们那股子意气风发,瞬间味道全无。 太稚嫩浅薄了。 没有岁月沉淀的厚度。 “你跑什么?”风吹乱程禧的头发,叶柏南伸手替她理顺,一缕缕挽在耳后,“我等你多久也无妨。” 湖水波光粼粼,游过一对鸳鸯。 他轮廓投映在上面,那张脸随着水浪一下下荡漾、涌动,发着光。 程禧跑得气喘吁吁,“我的鞋落在你家了。” 她早晨离开太急,没换鞋,穿着拖鞋。 “我带了,在车里。”叶柏南先行一步,沿着湖畔,程禧跟上。 杨柳依依,叶子遮了视线,他抬手,拂开,“为什么走了?” 程禧踩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这场风波瞒不了周家,我又失踪了一夜,再不回家,周阿姨会生气。”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叶柏南忽然驻足。 程禧没留神,撞上他。 她的影子陷入他的影子,缠绵,悱恻。 “禧禧。”他郑重其事,“我不介意,但需要你告诉我实情。” 第186章 他粗犷的吻 - 上嫁 - 玉堂 程禧低头,叶柏南的鞋尖顶着她的鞋尖。 是另一种野蛮的暧昧。 她迟迟没回答。 风拂过她,刚捋顺的长发,又散了。 叶柏南大步迈下台阶,拉车门,“先上车。” 暮色熏黄,洒在玻璃上,也洒在他面孔。 他解了领带,深邃的眉目像一卷老式胶片,复古性感的韵味。 程禧坐进车厢的一霎,叶柏南抱她在怀里。 硬邦邦的骨骼碾磨着她,如一团焚烧的火。 她无措。 “4月13号,外省酒店。”他胸膛一鼓一鼓,闷哑的音色,“滑雪场,桂花街,是你哥哥吗?” 程禧瞳孔一涨。 周京臣和华菁菁“假分手”那次,他陪她在外省共度了三天三夜。 原来,叶柏南也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呼吸绵长,沉重。 程禧闻到他衬衫清冽的沐浴露香。 叶柏南有“洗班澡”的习惯,在办公室的休息房里,洗了上班澡,专注工作;洗了下班澡,专注生活。 一个自律,克制,又分明的男人。 “很早。”他坦白。 程禧心一揪,“你不嫌弃?” “为什么嫌弃。” 她音量弱了,“他是我哥哥...” “按照年纪,你喊我哥哥也可以。”叶柏南语气四平八稳,但那张脸,出卖了他。 这段关系,禁忌,复杂,扭曲。 见不了天日。 周京臣又霸道。 谁插入,结果都是斩不断,理还乱。 他微微烦躁,大力一扯衣领,下一秒,吻住程禧。 这个吻,爆发得始料未及。 粗犷,粘稠。 越来越激烈。 程禧几乎窒息了。 她推搡,挣扎。 反而勾起了叶柏南的征服欲,吻得更胶着。 他一点点失控。 程禧感受到他的胡茬,口腔苦涩的茶味。 叶柏南开始吻她的脖子,手揉着她腰,软软的肉,被他包裹着,亵玩着。 她脑海炸开。 安然说,叶总工非常厉害。 是不费劲的厉害。 使个五、六分的技术,秒杀一大半男人。 程禧那一刻懵怔。 这一刻,她悟了。 是雄性的荷尔蒙,是凸出的、勃发的张力。 漫不经心地嚼碎了女人。 “叶柏南——” 她叫他名字。 男人倏而睁开眼。 目光沉迷,烫红。 程禧趁机挣脱,气喘吁吁。 叶柏南同样急促喘息。 她摸索到车门开关,打开,下车。 驾驶位的秘书偷瞄后视镜,小心翼翼,“去追程小姐吗?” “不必了。”叶柏南手虚虚攥拳,抵在窗口,望向不远处的湖畔。 程禧鹅黄色的小衫略皱,下襟敞开,随着她奔跑,在风中翻飞。 她喜欢鲜亮的颜色。 嫩绿,浅蓝,烟粉。 双十年华,娇俏浓艳。 无论穿什么,格外活泼乍眼。 “乔尔的老总打来电话,周家施压,公司不得不开除程小姐。” 叶柏南平复着体内的那团火焰,“嗯。” “程小姐的母亲活不长了。”秘书取出置物柜里的烟盒和打火机,递给叶柏南,“李韵宁怕程小姐有二心,以后不服从周家了,凡是赚钱的活儿,一律不允许她做。周家发话了,哪家企业聘用她?员工多的是,她又不是顶尖人才。” 叶柏南接过烟,一手整理上衣,一手点燃。 “在本市,程小姐是无路可走了。出国,出省,她孝顺,抛下老母灭绝人伦,她做不出。”秘书感慨,“她如果跑了,惹恼了李韵宁,程母流浪街头必死无疑,靠着花钱续命呢,周家不花钱了,自然没命了。” “李韵宁养大程禧,不是白养的,不剥下她一层皮,吸干她的血,不罢休。”叶柏南降下车窗,胳膊搭在外面,烟头徐徐焚着。 “何况周京臣也不放过她啊。”秘书清楚,一个循环死局,“程小姐出省,周家的势力不管用了,可周家的钱管用啊!程小姐在哪上班,在哪过日子,周京臣打个招呼,上亿的资金投个项目,老总敲锣打鼓把程小姐送上桌,她躲得了吗?从她12岁跨入周家大门,除非周家不要她了,她没资格先逃离周家。” “李氏家族的底细,我暂时没摸透,周京臣已经出手了,商业机密藏得严严实实。李韵晟是废物,周京臣很难对付,他在幕后坐镇,我整垮李氏家族,不容易。”叶柏南朝车顶吐出一缕烟雾,“我原本打算接管程禧母女,在我手里,比在周京臣手里,我安心。” “周京臣明显是将程母保护起来了。”秘书提醒叶柏南,“咱们抢,抢输了,没意义;抢赢了,撕破了脸,叶氏集团和李氏家族商战一触即发,您现在有把握吗?” 叶柏南熄了烟,阖目养神。 司机发动,驶离学校。 ...... 翌日傍晚,周京臣带着大包小包的名贵礼品,走进华家。 华菁菁是中午出院的,佣人推着她的轮椅,在玄关迎接周京臣。 他停下,“腿伤还疼吗。” “好多了。”她笑得开心,“二婶担忧我,不让我下床,逼着我坐轮椅。” 周京臣示意司机把礼品交给佣人,他亲手推轮椅。 华菁菁心头隐隐不踏实。 他态度冷漠,寡淡,不像是商量婚事,倒像是登门问罪。 “京臣。”她忍不住,“你愿意结婚,大伯和二叔也高兴。” 周京臣没说话。 大伯母在外地没赶回来,华老大和老三夫妇都在。 二婶扎着围裙,“周公子客气什么,一家人常来常往,礼品太贵重了。” “应该的。”周京臣坐下。 “周家是显赫高门,不在乎这点钱,讲究的是礼数。”华二叔大笑,“京臣,尝尝我女儿在杭州新采的茶叶,和茶行里卖的茶叶不是一个滋味。” 华二叔一边煮茶,一边关心他,“菁菁的伤口发炎了,你的伤口要紧吗?绑匪抓住没?” 他沉默,一粒粒解开衬衣扣,褪下,“我后背的伤,是绑匪用木棍打的。” 华老大不禁倒抽气。 白皙皮肤一大片淤青血斑,从肩膀延伸至腰部,触目惊心。 “太猖獗了!堂堂周副市长的公子,他们活腻了?” 周京臣又一粒粒系好衬衣扣,“大伯父认为,他们有胆子冲我下手吗。” 第187章 我和她缘分已尽 - 上嫁 - 玉堂 话里有话。 “你的意思是...”华老大蹙眉。 他系完扣子,又端起桌上的茶杯,“有人指使。” 华菁菁表情一僵。 “据说是你父亲当年击毙的头目手下,绑架了周家的儿媳和养女,肆意报复。”华二叔熄灭了炉火,“没逮捕吗?” “菁菁。”周京臣视线移向她,“你没有告诉大伯父和二叔,你和那伙人有来往吗?” 华老大错愕,也移向她,难以置信,“菁菁...你和绑匪有来往?” “谣言。”华菁菁镇定自若,“京臣,对方居心不良,栽赃我。你是我的未婚夫,你相信谣言,不相信我吗?” “一开始,我无条件相信我的未婚妻。”周京臣后仰,翘起一条腿,“可我奇怪,对方殴打周家的公子,栽赃华家的千金,这是何方神圣?有多大的权势,何书记吗。” 何市长晋升了,是市里的头号人物了。 华菁菁心乱如麻。 何书记...她是万万不敢拖下水的。 也太荒谬了。 周京臣摩挲着手机,“我倒要问问何伯伯,我哪里得罪何家了?置我于死地,又陷害你。” “京臣!”华菁菁从最初的镇定自若,到故作镇定...这会儿,肉眼可见的慌了,“与何书记无关。” “那与你有关了?”他严肃,那股子膨胀的寒意,渗入她骨髓里。 紧接着,周京臣扔出一支录音笔。 华老大疑惑捡起,摁下按钮。 “马上出国!我达成目的了,他们留下,后患无穷...” “叶柏南救了她,是计划之外的插曲!” “我劝你守口如瓶,别瞎折腾!” 华菁菁面色煞白。 她和俞薇的通话录音... 周京臣去病房,并非关怀她,而是放下这支录音笔。 他算准了,她急于收拾残局。 会联系俞薇。 “糊涂,愚蠢!”华老大恨铁不成钢,“你父亲的一世英名啊,毁在你手上了!” 倘若周京臣没受伤,华家豁出面子,求周淮康夫妇原谅,尚有转圜。 但受伤了,是捅了大篓子。 周家的独苗,李老太爷亲自培养的外长孙,万一打残了,华家赔什么?赔性命吗。 他华老大赔?华老三赔? 华家肯赔,周家、李家未必肯要。 “京臣,报警了吗。”华老大试探。 周京臣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大伯父希望警察介入吗?” 一直没有表态的华二叔忽然甩了华菁菁一巴掌,“你胡闹什么!搞一出恶作剧,打伤了周公子,一旦圈子里传开,有损周副市长的官威和颜面,你懂不懂?” 一巴掌是教训,也是演戏,华家的长辈动手了,周家不好再追究了。 “二叔,她不仅仅是恶作剧。”周京臣听出华二叔避重就轻,不留余地当场挑明,“故意伤害是触犯了法,只要警方立案,她负刑事责任。” 华二叔盯着他。 “我之所以不报警,是给华家一个体面,给我和她的感情一个善终。” 偌大的客厅,死气沉沉。 华菁菁捂着面颊,“俞薇来医院找我,提出合作...她布局,她雇凶,我遭了她的算计!” “俞薇是主谋,你是帮凶,是吗?”周京臣审视她。 华菁菁一贯的骄纵傲气,荡然无存。 干这票之前,她心里有数。 瞒住了,上位“小周太”,这种家族结了婚,大概率不离婚,捆住周京臣一辈子;露馅了,满盘皆输。 她犹豫过,只是,赌赢的诱惑,太大了。 “俞薇恨程禧,叶太太同意叶柏南娶程禧,却不同意娶她,因为她是私生女。在她看来,程禧是司机的女儿,贪官的女儿,背景更上不得台面,偏偏入了叶家的眼,她不甘心。” 周京臣俯下身,“而你顺水推舟,表面配合俞薇,是她利用你,实际上,你利用了她。你先救程禧,撇清自己的嫌疑,让周家愧疚,让我怜悯,拒绝不了婚事。再让俞薇吩咐那伙人,侮辱程禧。即便东窗事发,从头至尾是俞薇出面,你是伤痕累累的受害人。” 他挨着她耳朵,压低声,“那天我到现场,已经察觉了。那几个绑匪,我打他们绰绰有余,不过,我不打,只有我受了伤,华家才怕。我先救你,堵住我母亲和华家的嘴,再返回去救程禧,几分钟而已,来得及。正好叶柏南去了,他救也一样。” 华菁菁一言不发,惨白得仿佛一具干枯的尸体。 是啊。 她疯了,竟然和周京臣斗。 周京臣是什么人。 岂是她玩得转的。 孙悟空在如来佛祖的手心蹦跶了一圈罢了。 “幸好京臣顾及两家的交情,放你一马,否则你有牢狱之灾!”华老大怒不可遏,“华家四代人忠勇清白,二房这一脉沦为家族的耻辱,你对得起父母在天之灵吗?” 华菁菁呆滞着,蓦地,失声痛哭。 杯里的茶凉了,周京臣斟了一杯热的,给华老大,又斟第二杯,给华二叔。 他等着华老大喝了茶,缓缓开口,“我与华菁菁的缘分已尽,与其结婚彼此折磨,不如好聚好散。” “京臣!”华菁菁忘了自己在轮椅上,往前一扑,摔在周京臣脚下,“我不接受...我们订了婚,我母亲也写了周家和华家结盟的遗嘱——” “菁菁,你起来!”华二叔搀扶她。 她不管,趴在地上,拉扯他西裤。 他居高临下,无动于衷。 “解除婚约...”华老大凝重,“对外公布的理由呢?” 周京臣明白华家的顾虑,“她的所作所为,外界永不知晓。” 华老大松口气。 “至于理由,周家不背黑锅,是华家的问题。”他坐直,气场强悍。 连华老大也被震慑住。 “华团长夫妇的死,对她打击极大,精神时好时坏。作为未婚夫,我包容呵护,无奈她状况越来越差,大伯父与二叔感激周家的仁至义尽,决定解除婚姻,送她出国治疗。” 华老大刚松了那口气,又哽住,“出国?” 周京臣一张脸阴骇凌厉,“她在国内待一天,我一天不安宁。”他撂下这句,站起身,在华菁菁面前蹲下,注视她。 良久,他伸手,抻了抻她凌乱不堪的衣服。 华菁菁也注视他。 他神色平和。 没有戾气,没有攻击性。 手很暖,可那双眼睛,不见一丝温度。 有解脱,有畅快,有厌恶。 统统是令她崩溃的情绪。 第188章 假如没有程禧,你会娶我吗 - 上嫁 - 玉堂 “我们相识二十多年,父辈知根知底,我才是最合适你的妻子人选。”华菁菁既忧伤,又癫狂,“你退婚,周家同意吗?” “不同意。”周京臣坦然。 华菁菁笑中含泪,癫狂更甚,“是啊...那你退得了婚吗。” “周家为什么不同意?”周京臣仍旧蹲在她面前,“因为你是华家的女儿,体贴,贤惠,有教养。倘若我母亲知道,你私下如此狠毒,不惜收买我父亲的仇人,拿我的安危当儿戏,肮脏的手段,腌臜的心思。你是女人,程禧也是女人,你在意清白,却毁掉她的清白,这样的儿媳妇,我母亲容得下吗?” 华菁菁盯着他,“女人的狠毒,是男人逼的,是你逼我的!” 她眼眶红肿,浑身抽搐,“你对我一心一意,我会狠毒吗?”她捂着胸口,“华家娇宠了我二十九年,我接受你有情人,你的情人可以是豪门私生女,可以是明星,唯独不可以是背景那么卑贱的女人...你在羞辱我,羞辱华家!” “高贵与卑贱,从来无关背景,善良则贵,恶毒则贱。即使你出身名门,你口口声声别人卑贱,丑陋的是你自己。”周京臣掰开她手,拽出被扯皱了的裤子,“我未来的妻子,也许家境平庸,也许一无所长,必须纯粹,仁义,没有害人心。否则同床共枕,我怎么安心呢。” 他整理着松巴巴的衣袖和皮带,“周家那边,我不会揭发你的真面目,以免我母亲觉得瞎了眼,不值得生气,你好自为之。” “周京臣。”华菁菁完全癫狂了,“我攥着你周家的把柄,你甩了我,甩得太潇洒了吧。” 男人的阴鸷隐匿在绵绵笑意里,这一刻,是杀人不见血光,“你几乎连累了华家大房和三房,我饶了你,你敢威胁我?” 脖子传来的窒息感,令华菁菁战栗不止,“你解除婚约,我与你鱼死网破——” “你曝光试一试,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动作快。”周京臣冷笑,“你是坐牢的罪名,周家不至于。我父亲已经辞职,而且上面顾忌他的政绩,你用你后半生的自由换他仅仅是晚节不保,我周家无所谓。” “京臣!”华二叔目睹他掐着华菁菁,不乐意了,“这是华家,不是你周家,你太放肆了!” “周家的地盘上,你华家人也没少兴风作浪。”周京臣气势汹汹,“我没追究你华家的放肆,你华家不要不识抬举。” 华二叔一噎,太阳穴青筋暴涨,“周京臣...你是对长辈讲话吗。” “长辈先管教好自家的晚辈,再管我。” 华老大拦住华二叔,轻轻摇头,“他不是你我认识的周京臣了。” 偌大的客厅,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啜泣,此起彼伏。 “假如没有程禧...”华菁菁哭倦了,眼泪无声地滚落,“你会娶我吗?” 华二叔蹙眉,“程禧?”他和华老大面面相觑,“菁菁,你们结不结婚碍着程禧什么事了?” 华菁菁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执着于周京臣的一个答案。 “假如世上没有程禧,你不吵不闹,周家与华家大概率会联姻。” 男人站直,俯视她,“不过,世上有。” 她哭出声。 周京臣说完,转身,往玄关走。 华菁菁忽然歇斯底里,“你选择了救我,纵然你有苦衷,终究是她心中的一个结!你一次次欺骗她,一次次丢下她,男女的感情,在反复的欺骗与抛弃下,生了裂痕,是无法弥补的。” 他一言不发,继续走。 “周京臣...你们注定没有善果,我睁着眼,等悲剧的那一日到来。” 周京臣背对华菁菁,驻足。 良久,迈下台阶,平静离去。 ...... 程禧接到周京臣的电话,躲在阳台上。 “在哪?” “练功房。” 电话里嘈杂,女同学们爽朗的叽叽喳喳,“队长屁股好翘哦,撅起来像一座小山丘。” 有女孩埋怨程禧,“程大队长,跳个气氛而已...不是正式比赛,训练太严格了吧?” 周京臣拉车门,坐进后座,“队长?” “周二举办校园夏季运动会,我是啦啦队的队长。” 他背部灼烧得厉害,咬牙忍痛,“嘉宾席,留个位置。” 程禧骑在单杠上劈叉,练平衡。似是气他,又似是真话,“柏南也去,校外嘉宾只有四个席位,没你的。” “嗯。”他不急不恼的,“我捐一栋教学楼,叶柏南的位置归我了。” 她嘟囔,“你钱没地方花了啊...给我。” “程小姐清高,给多少次了?你不稀罕。”周京臣额头冒汗,脱了衬衫,趴在椅背上,不忘欺负她,戏弄她,“我人臭,钱臭,你香。” 果然。 记仇了。 她那天泼了他一脑袋的水,骂他“臭烘烘”。 程禧吵不赢,挂断。 走出舞蹈室。 “不练了?”安然坐在椅子上,收拾着舞服,“你去和叶大公子约会?” 不是和叶柏南约会,是周夫人在徽园和贵妇们约会,叫她过去一趟。 程禧赶到包厢,太太们正在吃糕点,周夫人和叶太太闲聊。 “叶董事长出省考察了?” “徽城有工程,他去监工了。”叶太太的神情不太自然。 以往,是她主动邀请周夫人喝下午茶、美容玩牌,目的是商量联姻,打探市里的商业政策,帮叶家挖一挖财政消息。 今天,周夫人主动邀请她了。 她脊梁凉飕飕的。 “叶董事长在外地忙生意,叶太太在家里享清福,咱们女人图的是什么呢?”周夫人语气怅惘,“女人图安稳,男人图颜面。” 叶太太不明所以,附和着,“是。” “年轻夫妻,活一个‘情’字;老年夫妻,活一个‘忠’字,风风雨雨几十年都熬过来了,儿女也长大成人,禁不起任何负面的变动。” 叶太太如坐针毡,笑着,“周夫人通透。” 程禧杵在门口好一会儿,走上前,“周阿姨,乔尔开除我了。” 周夫人喝了一口茶,“你缺钱,周家有,结了婚,丈夫有。上班辛苦,歇着吧。” “不辛苦。”程禧反驳,“柏南是乔尔的股东,我的工作不累。” “上班有不累的吗?”周夫人不耐烦,“你实习工资几千块,不够买一双鞋的,瞎折腾什么。” 她啜喏,“转正了有一万多...” “行,够买两双的!”周夫人怼她。 程禧委屈,叶太太在一旁圆场,“禧儿努力上进,不贪享乐,是周家调教得好。您心疼她,但她愿意工作,由着她吧。” 周夫人的耳环戴得不舒服,慢悠悠摘了,重新戴,“叶太太呀,周家的家事,你叶家别掺和了,你似乎格外关注周家人啊。” 叶太太一愣。 太太们也愣住。 好半晌,叶太太挤出一丝笑,“我不关注周家的其他人,只关注禧儿,以后她嫁了叶家...” “她嫁了,你再管。没嫁呢,我做主。”周夫人又打断。 叶太太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几位太太察觉出火药味太浓,纷纷借口“丈夫下班了”,起身告辞。 程禧心里懊悔,她当众反驳,原本想让周夫人松口,可弄巧成拙,挑衅了周夫人的权威,周夫人在气头上,谁劝,谁倒霉。 牵连了叶太太难堪。 “那条金麒鱼——”周夫人走到窗前,捧起鱼食罐,喂鱼,“这一池子的鱼啊,属它最肥美了!” 金麒鱼抢食,游向周夫人。 她意味深长笑,“从小鱼苗儿养到大鱼,不容易呢。它吃食了,知道求主人,吃饱了,头也不回了。鱼是畜生,主人不和它计较,若是孩子这样,真寒心啊。” 金麒鱼毫无征兆地跃起,只差一寸,就跃出池子。 周夫人面孔一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乌云压境的天空,瘆得慌。 “可惜啊,它在池子里呆腻了,想逃出池子,去河里,海里。”周夫人撂下鱼食罐,“鱼不是鹰,没翅膀,在池子里圈养久了,逃得出吗?” 程禧一颗心怦怦跳。 周夫人吩咐服务生砸死这条不听话的鱼。 服务生捞出鱼,搁在桌上,木锤一下下砸,砸得鳞片飞溅。 有一片溅到程禧的鼻子,血腥味刺激得她一抖。 “周夫人,鱼砸死了。”服务生拎着鱼尾,工服上全是血沫子。 周夫人表情嫌恶,帕子擦拭着嘴角,“它无情在先,养下去也白费。何况它不念恩义,保不齐哪天反咬主人,它如果乖乖的,在我的池子里承欢膝下,我不舍得做绝。” 程禧吓坏了,一动不动。 第189章 亲子鉴定 - 上嫁 - 玉堂 叶太太看了周夫人一眼,又看了程禧一眼。 明白是下马威。 给程禧,也给她。 百分百是听到什么传言了。 在敲打。 叶太太心里琢磨着,什么也没说。 这个“茶局”不欢而散。 回老宅的路上,周夫人掏出两张相片,“瞧瞧,这两个女人哪个漂亮?” 程禧一瞥,有年头的老照片了。 一个女人穿着蓝格子的麻布裙,扎马尾,一个女人穿时髦洋装,烫了小羊毛卷,挎着真皮包,艳丽的混血相。 是周夫人。 不过,蓝裙子的女人素雅质朴,温柔得溢出水,比强势跋扈的周夫人更讨喜,更清纯。 程禧违心选了周夫人。 周夫人得意,“禧儿,眼熟吗?” 她配合周夫人演,“不熟。” “我啊。”周夫人抚了抚贵气优雅的盘发,“另一个是叶太太。” 程禧一时语塞。 贵妇们攀比丈夫,攀比娘家,攀比子孙,挺平常。可五、六十岁的年纪了,攀比容貌... 怪不得,周淮康和她没吵过架,没有共同话题。 周夫人是蜜罐里泡大的,睡的是金窝银窝,一辈子没发过愁,擅长上流阶层的八面玲珑,却不懂社会上的人情世故。 “柏南的五官,随了叶太太。”周夫人仔细端详相片,“脸型窄,略长方,下巴和京臣一样,削瘦标致...” 越端详,越不对劲。 程禧取出座椅中间保温箱里的燕窝,递给周夫人,“柏南和哥哥长得俊,俊男美女都相似的。” 周夫人猛地一攒,相片攒成一团。 直勾勾地目视前方。 “禧儿,交给你一个任务。”周夫人眼神戾气,凶煞,“你和柏南见面,在他衣服上捡一根头发。记住,神不知鬼不觉。” 程禧心跳快要骤停了,“您是怀疑...” “我没怀疑。”还没出明确的结果,周夫人到底是保全了周淮康的体面,“是好奇。” 车厢安静得诡异。 “你悄悄的,尤其你周叔叔和你哥哥,千万瞒住了。”周夫人警告。 程禧点头。 ...... 周夫人不放心外人,自己的身份又特殊,不方便找鉴定机构,干脆托付李韵晟出面。 她一贯雷厉风行,决定了,马上安排。 李韵晟这段日子在人间天堂醉生梦死,周夫人等不及,去场子堵他。 程禧中途下车,搭乘了一辆出租。 进小区,经过西巷。 路灯亮了。 巷子口,飘洒着海棠花。 她有感应一般,脚下迟钝。 初夏,燥热。 一栋栋别墅灯火通明,愈发燥了。 墙角伫立着一道人影。 清隽,开阔。 昏黄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浓颜系的英朗的脸。 程禧拐弯,朝反方向走。 “回来。”他幽幽开口。 她跑。 周京臣腿长,她三步,他一步,截住她。 “没长耳朵是吧?”他伸手,揪她耳垂。 没发力,不痛,倒是茧子磨得痒痒的。 “你撒手——”程禧歪头。 “回来。”周京臣重复了一遍。 她跟着男人。 闷了一天的雨,在一个巨大的惊雷下,噼里啪啦的浇下。 周京臣将她护在里面,他靠外。 树冠遮挡了大半的雨势,只偶尔淋几滴。 似曾相识的场景。 她在这儿喂流浪猫,吃垃圾零食,十五、六岁的年纪,稍稍的叛逆,又不敢表露,有一年学校里流行纹身贴,五颜六色的桃心、星星,女生们贴手背,贴眉心,她也喜欢,偷偷藏在树杈里。 上学出门,贴在眼角;下学回家,拧开矿泉水瓶子,再冲洗掉。 偏偏巧了。 她干什么“坏事”,总是被周京臣撞破。 高二的迎新会,她登台跳舞,在腿上贴了大朵的牡丹花,弯腰搓洗的时候,他就站在巷子口。 喊了一句,“母亲,禧儿不老实,贴纹身了。” 程禧手忙脚乱的扔了毛巾。 一抬眼,才发现周夫人根本不在。 他二十六岁风华正茂,深蓝色的工程师制服,短发乌黑,不疾不徐地糊弄了她,扬长而去。 好在,依然没出卖她。 她所有的“坏事”,他一清二楚,也守口如瓶。 “西巷不拆了。” 雨声覆盖了周京臣的声音,他手在她眼前晃。 程禧回过神。 “物业发公告了,6月份拆。” “我买了。” 她一怔,“你买了?” 周京臣双手插兜,仰起头,凝望这场雨。 水珠从树叶的罅隙漏下,沿着他眉骨,滑向下颌。 微敞的衣领里,是浑圆而硬实的喉结。 “这条巷子,我的了。”他侧过身,“起个名字。” 她也侧身,“什么名字?” “傻妞的秘密基地。” 第190章 是你啊,不然是谁? - 上嫁 - 玉堂 程禧恼了,迈步要走。 周京臣一本正经拽住她,“我又没说傻妞是谁,你急什么?” 她停下。 男人不羁,浪浪荡荡的,“是你啊,不然是谁。” 程禧狠狠甩开他手。 他立在那,噙了笑。 “不痛了?”她一瞟他后背,衬衫黏着皮肤,透出黄色的药膏痕迹,小部分结痂了,大部分仍旧淤青肿胀。 风摇晃树叶,浇下一大滩的积雨,她一推,周京臣后退。 雨水浇湿了长裤,没淋伤口上。 “猜我今天去干什么了。”灯火,乌云,花海,在他眼眸里纠缠。 时而枯黄,时而灰暗。 “去找女人了。” 周京臣笑意加深,“猜对了。” 程禧盯着地上的水洼,“华小姐知道吗?” “知道。” 她鞋尖踩水洼,“没发火啊。” “哭了。” 程禧偏头,周京臣恰好也看她。 大约她挨着路灯,他瞳仁里她的影子,是明亮的。 “你哄完华小姐才回老宅?” “没哄。”周京臣明白了,她根本没懂。 以为他结交新欢了。 她宁可相信他有新欢,都不相信他已经清清净净、无牵无绊的,在她面前。 也是。 哪里无牵无绊? 李老太爷的遗嘱,外长孙联姻政界千金,为李氏家族的生意保驾护航。 包括周家,最在意圈里的舆论了。 八年的养兄妹。 一夕改变了关系,会天翻地覆。 周家后续要应付接二连三的风波,无异于雪上加霜,乱上加乱。 “周公子!”何姨撑着伞,一溜小跑,“您和禧儿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呀?” 何姨自从上个月发现他们之间不对劲,一直避讳、警惕,现在又订了婚,更怕出岔子。 “夫人没回来吗?”何姨只带了一把伞,递给周京臣,他罩着程禧。 “去人间天堂抓舅舅了。”程禧和周京臣保持了距离,半副身子在雨中。 “靠过来。”他喊。 她偷瞄何姨,没动。 “程禧。”男人沉声,“淋雨感冒。” 何姨没辙了,叹息,“听你哥哥的话。” 程禧小心翼翼挪到伞下。 周京臣高,占面积大,完全遮住头顶的雨,只能紧贴着。 他手臂一下接一下,摩擦她肩膀。 绵绵的发丝勾住他腕表。 勾得程禧耳热。 “人间天堂有仙女啊?李先生的魂儿都丢了!昨晚酩酊大醉,场子的保镖开车送他回家的。周副市长讨厌这些不三不四的风流艳闻,催李先生回南方祖宅了,省得惹祸。” 巷子冗长,弥漫着玉兰香。 一缕发梢钻入周京臣的袖口,他心不在焉,“洗头发了?” 程禧点头。 “什么香?” “茉莉玉兰。” 他不再说话。 巷子口,是路灯的盲区,砖头泡得坑坑洼洼,容易摔跤。 周京臣一拎她,夹在臂弯,横跨出去。 程禧下意识搂住他。 站稳了,又松开。 入夜,她洗了澡,爬上床,周京臣直接推门,“换药。” “你敲门!”程禧捂住胸。 “捂什么。”他视线一掠,没好气,“旺仔小馒头。” 她抄起枕头,扔他。 周京臣利索一捞,将枕头又扔回,“帮我换药。” “华小姐为什么不来老宅了?”程禧磨磨蹭蹭下床,系扣子,“你为什么也不去医院陪护了?” “你想她了?”周京臣吃枪药似的。 猛地一摔门。 程禧嘟囔,“什么脾气...” 下一秒,门又推开,“太疼,快点抹药。” 周京臣卧室的床头多了一个小风扇,涂完药,吹干用的。 他真没吓唬她。 伤势严重了。 “你住院吧。” “明天住。这两天事情多,刚解决。”他趴在床边,弓起腰胯,穿衣显瘦、脱衣肌肉的身板,在昏黄的台灯下,轮廓精壮,阔实。 程禧扒掉他的衬衣,擦拭碘伏,蘸药水,一寸寸揉均匀。 “提分手了吗。”他忽然问。 “没提。” 周京臣侧身,皱眉。 雨点子溅在玻璃上,淅淅沥沥响。 他一张脸平静,不狰狞,不暴戾,可眼里那股凉气,又胜过窗外的阴霾。 “你离婚了吗?”程禧反问。 “我没结婚,离什么婚。”周京臣眉头皱得愈发紧。 “解除婚约了吗。” 他干脆,“解了。” 程禧使劲,一边包扎,一边故意勒他,报复他,“那次去外省,骗了我,还没骗够啊。” 周京臣笑出声。 分不清是气笑的,是逗笑的。 华菁菁那句“感情在反复的欺骗与抛弃下,生了裂痕,无法修补。” 没错。 “会公开的。”他闭上眼,忍受她发泄的力气。 退婚的消息由华家官宣,周家扮演“受害方”,在幕后掌控局势。如果华家不安分,搞一出“暗示外界被退婚”的委屈戏码,或者华菁菁发疯反咬,栽赃周淮康,周京臣再亲自出面,曝光绑架的真相,一锤压死华家。 能和平了结,是最好的。 周京臣不希望闹得不光彩。 给足了华家体面,让华家欠一个人情,那份遗嘱继续生效,总有一天周家可以派上用场。 ...... 程禧在屋里睡得迷迷糊糊,周夫人的车驶入院子。 熄了火。 上楼,经过西房,她特意检查了程禧在不在房间。 周淮康又去市里了,京臣和禧儿单独在家,她不踏实。 幸好。 没接触。 京臣胆大荒唐,终归忌惮着何姨。 何姨是她的眼线。 周夫人连衣服也没换,气势汹汹闯进周京臣的卧房。 “菁菁大伯打电话告诉我,你登门退婚了?” 第191章 程禧不嫁我,也嫁不了任何人 - 上嫁 - 玉堂 他大喇喇趴着,翻书,“嗯。” 周夫人仅存的侥幸,崩塌了。 “你放肆!”她浑身哆嗦,“结婚、退婚,是天大的事!你竟然瞒着父母!你和周家、李家的长辈商量了吗?” “我商量了,您忘性太大。”周京臣合上书,坐起来,面孔微微苍白,“您不同意我解除婚约。” 周夫人噎得喘粗气,“我既然不同意,那你还擅自做主去华家退婚?” “世上不是只有华菁菁一个女人,周家儿媳有的是人选。”周京臣镇定自若,“我替您挑好的。” 他虽在笑,眉峰凌厉郑重,俨然一副不容她插手、不容周家干涉的态度了。 事已至此。 周夫人彻底冷静了,搬了椅子坐下,“你挑了禧儿啊?” 周京臣含了一粒止痛药,“我没这么说,是您说的。” “你觉得我接受吗?”周夫人不急不躁,心平气和,“暂且不论禧儿是周家的养女,就算她与周家没关系,程家有污点,禧儿和耿世清的那段过往又难堪,周家的儿媳妇不可能是这样的姑娘。” “华菁菁比程禧差了十万八千里,您不是也同意娶进门吗。” 周夫人脑子一懵,“菁菁怎么了?” “订婚宴,以及华夫人的葬礼,我作为未婚夫,准女婿,是不是无可挑剔?”周京臣注视着周夫人。 “是...” “华家,权贵圈,提到我周京臣,对得起华菁菁吗。” 他少有的威慑,严肃。 周夫人气势弱了,“对得起。” “解除婚约是华菁菁的问题,我在外、在内,没有过错,不影响周家的名誉。” 周夫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 他大操大办,原来是攒口碑。 所有人被算计在这个局中,华家表面是风光了,退婚之后的骂声,流言,也得吃哑巴亏了。 华老大甚至要捧着、哀求着周京臣,放华家一马。 在场合上碰到,华家永远低一头。 “京臣,你好大的道行啊。”周夫人欣慰笑了。 “您在调查叶柏南和父亲有无血缘吧。”周京臣戳破。 周夫人顿时不笑了。 “海灵是我的人,您与舅舅在包厢的谈话,她一字不漏窃听,并向我汇报了。”周京臣拉开毯子,盖住腿,悠闲侧卧,“您认为我厉害吗?” 他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叶柏南的心机城府,不在我之下。” 周夫人盯着他。 “他是冲周家,冲李氏家族来的。”周京臣轻笑,“尤其是李氏家族,他不整垮绝不罢休。” 周夫人心口一胀,面色也青了。 “除了我,没人抵挡得住他。”周京臣转动着杯里的水,“您需要我保全李氏家族吗。” 长久的死寂。 “你是继承人,你必须保全!”周夫人下死命令。 “我未来娶哪个女人,您不准管。”周京臣撂下杯子,目光灼灼,逼视着她。 周夫人坚持底线,“禧儿不行。” 周京臣不慌不忙地打呵欠,躺下,“我累了,要休息,不送您回屋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 周夫人又坐了一会儿,阴着脸,站起离开。 ...... 第二天中午,周京臣与叶柏南同时抵达学校。 车一前一后泊在校门口。 “周公子,叶大公子。”校长在台阶下迎接,“二位贵宾到场,我校蓬荜生辉啊!” 周京臣和叶柏南逐一与校长握了手,又各自解开一颗西装扣,入座嘉宾席。 2号座,3号座,共同C位,平分春色。 却是不熟、不睦的气氛。 “他俩认识吧?”校长奇怪,询问系主任。 “认识!两大航空集团的总工程师,死对头。”系主任打量他们,也奇怪,“您给互相介绍一下,千万不要怠慢了。” 校园运动会不如校庆典礼的规模隆重,校长拟邀了几名教育局的领导,结果没有一个领导愿意大驾光临,瞧不上小场面。 倒是这二位主动致电,提出留席位。 校长清了清嗓子,示意叶柏南,“这位是叶氏集团董事长叶嘉良的大公子。”他又示意周京臣,“这位——” “大哥也来了?”叶柏南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柏南,建议你戴眼镜。”周京臣目视前方,“我们一起进校门的。” 叶柏南喉结一滚,咽了水,“大哥走在后面,我没注意。” “别称呼大哥了。”他腔调耐人寻味,“你娶不成。” “周家的女婿,我当定了。”叶柏南有一搭无一搭掂量着矿泉水瓶,“周家不答应程禧嫁我,也嫁不了任何人。” 各系、各班级的运动员,排列方阵入场,体育生打头阵,个顶个儿高高帅帅的,观众席一片欢呼。 “你如今到处挖掘我的底细。”欢呼声里,叶柏南有条不紊开口,“应该掌握了不少内幕吧。有谁敢从我手上抢女人?财力,手段,赢得了我吗。” “我呢?”周京臣云淡风轻,出口的话又铿锵有力,“财力,手段,不逊色柏南你吧。” “不藏着了吗。” 叶柏南坐姿挺拔,面目喜怒不辨。 “你斗,我奉陪。”周京臣始终望向台下的操场。 “有魄力。”叶柏南笑了一声。 啦啦队的成员,一人带队一个方阵,举着闪烁的灯牌,“金融系3班”、“外语系1班”之类的,程禧是压轴,举着“学生会裁判团”的牌子。 校花举的是“老师团”的灯牌。 相继出场时,观众席再掀高潮。 “哎,我爱妃啊!”三排的男同学大吼,“我是在座各位的皇阿玛,程禧是我爱妃!” 左边的男生踹他,“她承认你吗?” “承认啊,她死皮赖脸追我!” 同学们吹口哨起哄。 “大四抱娃,毕业抱二胎啊,谢谢大家的祝福——”男同学鞠躬,朝操场飞吻,“亲亲老婆!” 嘉宾席的男人这时回过头。 眼神一扫。 寒涔涔。 仿佛一块融化的千年冰碴。 男生摁住胡言乱语的男同学,附耳讲了什么,男同学瞥了一眼周京臣,又瞥叶柏南。 一缩脖子。 “程禧是我的皇额娘...我是她的逆子——” 周围大笑。 程禧率队走上主席台,广播放了一曲足球宝贝的音乐。 白花花的腿,百褶裙,黄T恤,一手拿了一束彩色拉花,马尾辫一颠一颠的,活泼,俏丽。 雨过天晴,太阳不晒,风是潮湿的,那么清爽的天气,衬得她朝气蓬勃,动人心弦。 “跳的什么舞?”周京臣问系主任。 “健美操。”系主任看出他满意,“这支舞是程禧编的,彩排全部由她负责。” 他沉默。 程禧扭了扭腰肢,蹲下,转身,脚后翘,小幅度的扭屁股。 青春洋溢。 不过,她臀大,肥,身材更软,比其他女生的动作显得风情撩人了。 周京臣表情不大舒服。 第192章 这不是你投怀送抱吗? - 上嫁 - 玉堂 程禧跳到一半,撞上周京臣的视线。 他随着观众席的师生鼓掌。 赤裸裸的眼神,游移在她腿和臀。 气质不那么庄重威严,有几分油头粉面、豪气不羁。 “你哥哥。”安然在C位左边,胳膊肘捅她,“嘉宾参与颁奖环节的!咱们是运动会贡献奖。” 程禧心不在焉扭着。 想起外省那三夜,周京臣诱哄她坐在他身上,她从没真正主导过,姿势发僵,他一遍遍软磨硬泡,教她怎么扭得火辣,怎么扭得尽兴,到最后,她熟练地“上下自如”了。 那一刻的周京臣,眼神和现在如出一辙。 露骨的。 野性的。 她甩动着彩色拉花,弯下腰。 视线交错,叶柏南稍稍侧身,聆听校长讲话,时不时一笑,目光始终没离开她。 他和周京臣,一个是禁欲,一个是纵欲。 “她学习成绩怎样。”周京臣问系主任。 “不怎样。”系主任坦诚,“她旷课多,室友说她谈恋爱了。考试成绩嘛...凑合吧,脑子灵活,作弊的招数很隐蔽。” 周京臣蓦地发笑,“作弊?” “英语单词写在鞋垫上,考试假装系鞋带。” 怪不得。 周京臣那天回老宅,客卫的垃圾桶里有一双纯白染了墨水的袜子。原来,是她脚出汗了,晕花了。 “不允许她表演了。”他半笑,半认真,“专心完成学业,一塌糊涂的成绩,跳什么舞。” 系主任尬笑。 运动会有上、下两场,上半场是田径,400米接力赛结束后,开始颁奖仪式。 叶柏南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没工夫登台。 两位校董颁完运动员奖牌,轮到周京臣颁发啦啦队的奖杯了。 程禧是队长,应该出面领奖,她往后藏。 安然在C位,笑嘻嘻的。 周京臣不颁了。 浑身释放着寒气。 系主任推开第一排的队员,拉出程禧。 他那股子寒气才收敛。 “够忙的,又实习,又谈恋爱,又彩排。”他一边颁奖,一边调侃她,压低了音量,“偶尔再勾搭我。” “我没勾搭你,是你勾搭我。” 周京臣握着奖杯,不撒手,“我勾引你,得逞了吗?” “当然没得逞。” 程禧夺。 “那你抱我?” 她是抱过他,可每次都是他先抱,她挣不开。 “你主动的。” “我主动,你就抱了?”周京臣忽然一撒手,程禧一直在较劲,没防备,整个人惯性后仰。 他手臂一揽,虚虚搂住她,趁机贴着她耳朵,“这不是你投怀送抱吗?” 程禧气得发抖。 周京臣面不改色,事了拂衣去。 下半场的足球赛耗时长,周京臣没时间观赛,准备撤。 系主任挥手,示意程禧送花。 只有一束康乃馨,是送周京臣的,她给校董一人一朵,又抽出其中唯一的一朵百合,在2号座位和3号座位之间一晃,递给了叶柏南。 他笑了一声,接过。 周京臣一张脸隐隐愠怒,像是泼了一滩墨。 程禧把剩下的一束送给系主任,“谢谢主任的照顾。” 碍于大庭广众,周京臣忍住脾气,没发作。 盯着那束花。 系主任捧着花,百般烫手,“程禧同学啊...你有感恩的心,我非常欣慰,但我希望你有眼力见。” 程禧不吱声。 系主任将花束转送周京臣,“周公子,多谢您捐赠了两百万贫困助学基金,学校下星期成立助学会,您来剪彩啊?” 他掂了掂花,没答复系主任,看着程禧,“归我了,行吗?” 她仍旧不吱声。 周京臣倒是没欺负她了,“助学会的名字,叫‘喜来禧’吧。” 系主任嘴角一阵抽搐,航天专业的高材生,重点理工科,文学水平也忒差了。 喜来禧... 高材生是一肚子的墨水,他是一肚子的饭汤。 “不可以?”周京臣拧眉头。 “可以,喜庆!好寓意!”两百万的真金白银,没有不可以的。 程禧瞪他,返回主席台。 一旁的叶柏南挂断叶太太电话,吩咐了随行的司机一句,迈步追过去。 司机走向系主任,“叶大公子也捐赠贵校两百万,单独设立助学基金会,名字叫‘喜上禧’。” 此时,程禧站在阴凉处,叶柏南抵着主席台后面的水泥柱子,神色散漫,伸直腿。 唇边薄薄的笑意。 骄阳如火,他穿着白西装,活脱脱是阔气英俊的贵公子。 下一秒,他一拽。 和程禧挨在一起说话。 她没迎合,也没抗拒。 周京臣面容一沉。 有眼尖的同学目睹这一幕,亢奋起哄。 距离远,他们浑然不觉,旁若无人地笑。 直到司机上前催促,叶柏南整理了一下西装,朝嘉宾席颔首。 骄矜、嚣张的占有欲。 刺着周京臣。 叶柏南是坦荡的,是名正言顺的。 他不行。 周家、李老太爷的遗嘱、伦理身份,如同三座大山,死死地镇压着他,束缚囚禁了他。 程禧跟着十几名队友去广播室隔壁的休息间。 “周总工和叶总工真是熟男的魅力啊,比鲜肉校草有味道!”安然累得瘫在椅子上,“老男人有老男人的嚼头,越嚼越香,和白酒是一个道理,鲜酿的便宜,陈酿的醉人。” “有经验啊!”另一个队友揶揄,“瞧你的哈喇子吧——” 程禧解开舞鞋的绑带,“老男人是臭的。” “挺香的啊!”队友茫然,“哪臭?” “全身臭。” “你闻了?我也要闻!” 程禧挤出人群,去走廊的洗手台卸妆。 水龙头坏了,她趴下,抠里面的出水口,没水。 一抬头,周京臣倚着墙,“你化的什么妆?妖魔鬼怪。” “舞台亮片妆,你懂什么审美。”她恼火。 他靠近,仔细打量她脸蛋,“腮红抹多了。”一拍她臀,连掐带揉的,“猴屁股一样。” 程禧躲开。 周京臣不依不饶,掀开百褶裙,又掐她,“裙子短,太丑,下次换长裙。” 第193章 你要做什么,做吧 - 上嫁 - 玉堂 他闹得程禧生气,绕开他,朝休息室走。 “我见过同款的明星。”男人欲笑不笑,翻手机。 程禧余光一瞟,是《西游记》牛魔王的剧照。 他举高,逗弄她,一步步后退,“像你吗?” 她伸手去夺。 “校长。”周京臣越过她,喊了一句。 程禧转身,哪有校长的影子。 她又转回来,男人伏在楼梯上,俯视她,“诓你一百次,你也不长记性。” ...... 叶柏南刚出校门,又接到云航集团的电话,董事会研究后,恢复了他总工程师的职务,需要马上回去一趟,办手续。 从云航集团出来,赶回叶宅,已是夜深。 叶太太在客厅等他。 “周夫人约了我、孟太太和孔太太在徽园喝茶,中途又让禧儿去,砸死了一条鱼。”叶太太神情凝重,“估计她察觉了。我看得明白,是下马威,更是警告。” 叶柏南没搁在心上,“李韵宁没什么道行,我一根手指解决她,您尽管安心。” “我不担心她。”叶太太摇头,“柏南,你喜欢禧儿吗?” 他动作一滞,“您怎么关心这个了。” “如果喜欢禧儿,她孝顺,会护着她的周叔叔周阿姨和哥哥...万一她阻止你,你如何选择。如果不喜欢,她父亲没了,母亲精神病,小小年纪寄人篱下,很可怜了。” 叶柏南脱了西装,交给保姆,坐在叶太太对面的单人沙发,“您一向仁慈良善,有好结果吗?” 叶太太攥紧了沙发垫。 “周淮康卖个惨,道个歉,您心软了?”他陷入宽大的沙发背,翘起腿,目空一切的气势,“叶嘉良婚内出轨,家暴您,虐待我,周淮康心软了吗。” “他不知情...”叶太太攥紧的手不停颤抖,“当初,我怀孕没告诉他,这三十年,叶家经商,周家从政,我避嫌,他也忌讳,私下没接触。而且分开后,他汇过款,找过我。” 叶柏南面无表情。 眼中翻涌的滔天骇浪,令叶太太一愣。 片刻,他平复,“您什么意思呢。” “我想问问你。” “问。” “叶嘉良...” “死。”叶柏南没犹豫。 仅仅一个字,仿佛一柄淬了剧毒的、锋利森寒的刀。 叶太太重新攥紧了沙发垫。 “那周淮康...” 叶柏南注视她,“留下他,由您决定。” “周夫人呢?”叶太太指节泛白。 “我不动女人。不过,李氏家族灭亡的祸根是她嫁给周淮康。”叶柏南波澜不惊,甚至是谈笑间,写下了所有人的结局,“作为家族的罪人,凭她的性子,要么自杀,要么发疯。” 叶太太还在颤抖,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周京臣...” “周京臣输了,眼睁睁周家和李氏家族全军覆没,却无能为力,大概率会郁郁寡欢吧?”他含笑,抻了抻西裤的褶痕,“一旦周京臣赢了,每年的清明节,您记得替我上一炷香。” 叶太太手一颠,水洒了一桌。 “你有多大的把握?”她颤音。 叶柏南说,“五五开。” 叶太太是了解儿子本事的,既踏实又睿智,这一辈子的子弟,包括上一辈的富一代,和柏南斗上几个回合的,凤毛麟角。 “周京臣这么厉害?” 叶柏南也端起一杯水,“他在摸我的底细,我同样在探他的底。” “摸清了吗?”叶太太忧心,“听周夫人的口风,周京臣今年会接管李氏家族。” “他深不可测。”叶柏南没喝水,望着杯子里的茶叶,水光折射在面孔,幽邃的,变幻的,“李老太爷慧眼如炬,一个周京臣,保了周淮康和李韵宁两大家族的平安,若不是我,任何人是击不垮的。” “所以你一定要娶禧儿,对吗?” 叶柏南沉默。 “你不喜欢她,你利用她。捏着她,对周家,尤其对周京臣,是威胁,震慑,对吗?”叶太太继续问。 “不。”他否认。 一贯平稳的情绪,微微起伏。 又不肯再往下讲。 叶先生这时走进玄关。 “父亲。”叶柏南恭恭敬敬起身。 叶先生一瞥他,“外省的生意进展顺利,钱洗得干干净净,你有功劳。” 他谦卑笑,“子承父业,是父亲教导有方。” “柏文不省心啊,家大业大,他偏偏去当警察!叶家的重担落在你肩膀了。” 叶先生厌恶叶柏南,只是不得不亲近。 花魁虽然怀了叶家的血脉,即使成大器,也是二十年后,叶家等不起。加上柏文浩然正气,未必接纳私生子,叶先生打算分一大笔财产,母子养在国外。 叶家庞大的家业,除了叶柏南无人继承。 给一个野种...叶先生不甘心,但实在没办法。 “保姆煮了宵夜,你爱吃的鳝丝面。”叶太太蹲下,帮叶先生换拖鞋。 衣服沾着女人的香水味,西裤不是家里的,是新买的,手腕也佩戴了一块新表。 叶太太认得款式,是情侣表的男款。 养情人,已经明目张胆了。 “你星期日去妇科医院了?”叶太太换完鞋,直起腰。 “跟踪我?”叶先生不乐意。 “孙太太的女儿做囊肿手术,我去探望,恰巧碰到你。” 叶先生没搭腔,自顾自喝茶。 “确定生了?” 他不耐烦,“你坐好你的正宫位置,管我干什么?” “柏南三十一了,柏文都二十六了,那女人生个小的,不荒唐吗?”叶太太忍无可忍,“你好歹顾及儿子们的颜面吧!柏文是刑侦支队的支队长,警界新秀,你不是毁他吗?” “我毁谁了?”叶先生狠狠一扫,茶具摔了一地,陶瓷片粉碎在叶柏南面前,“是你们母子毁我!我不计前嫌娶了你,你念念不忘老相好,贱人!我才难堪!” 他骂完,拂袖而去。 叶太太闭上眼,用力呼吸,好半晌,她下定决心一般,“柏南,你该做什么,做吧。” 叶柏南回到卧室,没开灯。 伫立在露台。 湖畔的灯亮了。 照得树影投在他脚下。 他掏出公文包里的百合,不似白天鲜艳,略枯萎了。 程禧送他花的样子,周京臣不痛快的样子,一一浮现。 叶柏南将那支花插在瓶子里。 第194章 程禧,跟我走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赶回老宅,直奔书房。 先是召开北航集团工程部的视频会议,然后接听了何队的电话。 客厅的西洋钟响了十二声,周夫人悄悄走进西房。 “柏南的头发呢?” 程禧正在涂护手霜,闻言犹豫了一秒。 周叔叔不愿闹大,她掺和,和周阿姨“统一战线”,是得罪周叔叔了。 而且,她不晓得对叶柏南是好是坏,对周京臣又有什么影响。 “禧儿!”周夫人着急,推搡她,“你发什么呆啊!没拿到?” 周夫人的脾气,程禧也了解。 搪塞一次,十次、百次呢?她不成功,周夫人不罢休,天天催。 她取出藏在手机壳的一根头发,交给周夫人,“今天校园运动会,柏南去了,我在他西装上捡的。” 周夫人仔细检查,“这根不行!没有毛囊鉴定不了。” 程禧为难,“连根拔,他会发现...” “三天时间。”周夫人才不管她的困境,“给我完整的头发,多拔几根。” 她泄了气,“我试一试。” 凌晨,周淮康夫妇忽然爆发剧烈的争吵,砸了一地狼藉。 程禧出去,撞上周京臣。 他一贯浅眠,吵得这么凶,自然惊醒了。 “你去哪?”周夫人抓着周淮康的袖子,“分居吗。” 周淮康拎了行李箱,“我住酒店,图个清静。” “自己住啊?”周夫人划开通讯录,指着叶太太的号码,“我问问阮菱花,她在不在叶宅。” “你泼妇!”周淮康彻底恼了,夺过手机,扔在墙上。 一霎四分五裂。 老宅的佣人懂规矩,男女主人互相“揭老底”,她们过来劝架,是大忌讳,所以躲在保姆房装聋作哑,保住饭碗,也保平安。 “我什么岁数了?菱花有家庭,我和她能怎样?” “菱花...”周夫人笑容狰狞,“你叫我韵宁,叫她菱花,她算什么东西,穷酸的娘家,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你别忘了,你是从她手上抢的男人,你清楚我有合适的对象,你处处献殷勤,我承认,我负心汉,高攀了你,你有资格骂她吗?我们三人,只有她没错。” 周夫人恶狠狠瞪着他,“她生下叶柏南,膈应我,叶家利用叶柏南威胁你,不是错?” “叶柏南姓叶,是叶家的种!”周淮康大手一挥,怒气冲冲下楼。 “既然是叶先生的种,你心虚什么呢。”周夫人环抱双臂,趾高气扬。 周淮康扭头,“你委托李韵晟做亲子鉴定,他那么糊涂的一个人,私下告诉我了,他都比你清醒!一旦泄露,我这辈子的名誉全毁了。夫妻一体,你不顾大局,吃飞醋,我真后悔当初娶了你。” 周京臣注视这一幕。 阴沉着脸。 “后悔了?离婚啊。”周夫人顿时火冒三丈,跑上去踹行李箱,“趁你还没正式退位,叶先生斗不赢你,你娶他太太。” “荒谬!”周淮康气得哆嗦。 周京臣一手控制他,一手拽开周夫人,那张脸越来越阴鸷,“周家的颜面,你们不要了?” “我要,李韵宁不要了!”周淮康情绪激动,喘着粗气,“你以为周家人不出面就安全了?李韵晟是我大舅子,现在住周家,他联系鉴定机构,外界百分百怀疑我!你非要害我晚节不保,你痛快了?” “回南方做。”周夫人寸步不让,“天高皇帝远,南方没人盯着你。” 说完,周夫人进卧室,猛地一摔门。 这架势,没完。 走廊倒是安静了。 周淮康看了周京臣一眼,又看了程禧一眼,顾不上什么隐私了,“你母亲铁了心做鉴定,京臣,你拦住她。” “您心里有数,对吗。” 周淮康神色筋疲力竭,吐出三个字,仿佛千斤重,“我有数...” “真是您的血脉?”周京臣逼近他,压低声,程禧也听不清了。 他身型一颤。 无限怅惘,“是。” “柏南实际年纪三十二岁,医院登记早产,其实是足月产。菱花...”他一噎,改口,“叶家对外谎称,叶太太嫁给叶先生的次月怀上柏南,七个月出生。我4月底找到长平妇幼的副院长,对方退休了,定居在陕北,和叶家是亲戚,存档日期帮忙造假了。” 周淮康亲口坦白,证实了这段复杂的纠葛,冲击力不小,周京臣一寸寸失了血色。 漫长的死寂,绞着周淮康的五脏六腑,“京臣...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叶太太,更对不起——” 他咽下。 “您知道给周家和李氏家族带来多大的灾祸吗?”周京臣表情森寒,令人畏惧,“叶柏南十岁之前,在叶家过的什么日子,您调查了吗。” 周淮康抹眼角,“查了...” “叶太太过的什么日子,您也查了吧。” 他老泪纵横。 “叶柏南卧薪尝胆三十多年,磨炼得心毒手辣,这一桩桩仇恨,谁都逃不掉,会一笔笔算账。” 周淮康抱有侥幸,“血浓于水,我道歉,我弥补,他不忍心的——” “太迟了。”周京臣冷笑打断。 随即,转过身。 程禧杵在那,白背心,白短裤,披散着长发。 灯光下,皎洁无瑕。 有一种,不该卷入这场恩怨是非的纯净。 周京臣站在她面前,她迟迟没回过神。 在老宅八年,周淮康夫妇没拌过嘴,数十年恩爱如初,周夫人最自豪、最高调的,就是婚姻了。 未料到,美好的糖衣之下,是一颗惊天炸弹。 马上要爆炸了。 周京臣牵住她手,“老宅起码闹上几天,你跟我走。” 是了。 周夫人这把火,烧来烧去,保不齐烧到程衡波的头上,连累她遭殃。 程禧裹了一件牛仔薄外套,跟着周京臣坐上车。 他眉间是倦意,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降下车窗,兀自抽着。 接二连三的麻烦,他原本不吸烟,这半年,也吸上瘾了。 吊着精神。 两点,车驶入东城区的金茂府B幢。 周京臣一直让她搬进这套房子。 他和华菁菁的婚房在附近,步行二十分钟。 程禧越想,越觉得他大胆,“你包养我,华小姐住在马路对面,我住这边,你是嫌不够刺激吗?” “华菁菁不住了。”周京臣咬着烟,“家具丢了,在装修。” 她一愣,“你们换新房了吗。” “我们换新关系了。”他抽完这支,烟头抛入街边的垃圾桶,“不是未婚夫妻了。” 程禧心一揪,“领完证了?” 周京臣打量她好半晌,蓦地笑出声,“我解释,你不信,自己胡言乱语。” 他下车。 程禧也下去。 房子在22楼,一梯一户。 周京臣不喜欢住独栋,喜欢大平层,楼高,视野广阔。 俯瞰整座辉煌的城市纸醉金迷。 一进门,他先去浴室洗澡。 次卧和书房都锁了门,程禧只能坐在客厅看影院。 水声停止,周京臣一边系浴袍的束带,一边出来。 第195章 我陪你,睡吧 - 上嫁 - 玉堂 身体浮着温热的湿气。 夜深。 太微醺。 蒙上了一层诱人的故事感。 形容不出的浓郁暧昧。 放浪形骸的味道。 她撇开头,“门锁了。” 周京臣解了锁,程禧回房间。 躺下没多久,外面敲门。 她拉开。 他换了睡衣,没系扣,衣襟大敞,胸膛潮漉漉的,“喝水吗?” 程禧摇头,重新关上门。 刚迈步,他又敲。 她再拉开。 “吃夜宵吗?” 程禧仍旧摇头。 周京臣隔着房门,“睡衣在衣柜的抽屉,新买的。” 她蹲下,翻出包装袋。 一条紫色真丝睡裙,大裸背,胸部透明蕾丝。 不是普通睡裙,是情趣款。 程禧摸索抽屉里面,空的。 唯一的一条。 “周京臣。”她喊。 男人没反应。 “哥哥。” “嗯。” 他爱听她喊哥哥。 大庭广众下喊,是一个气氛;独处喊,又是一个气氛。 “睡衣呢?” “左边第二格。” 没翻错。 “我穿不了...” 周京臣嗓音喑哑,“按照你尺码买的。” 她捏着睡裙,薄如蝉翼,一撕便碎。 他似乎嗜好裸背的款式... 在床上,从后面的姿势,他会躬下身,亲吻她脊背。 直到她发痒,颤栗。 “少开空调,着凉。”他郑重其事,“穿凉爽些。” 程禧站起来,准备反锁。 “有问题,叫我。”周京臣撂下这句,正要离开。 “什么问题?”程禧警惕。 “A幢出事了,前天警察来走访取证。”他语气沉稳,有力量。 她攥紧睡裙,“警察?” “具体什么事,不清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晚安。” 程禧又一次开门。 哀怨望着他。 他闷笑,“怎么不睡了?” “我睡得了吗。” “害怕?”周京臣明知故问,倚着门框,“我记得你十五岁看恐怖电影,不敢自己睡,是何姨陪你睡的。” 程禧握拳,“我的糗事你是不是都记得?” “差不多。“他含笑。 她坐回床上,穿着老宅那一套背心短裤,蜷在毛毯里。 “睡吧。”周京臣终于大发慈悲,不吓唬她了,“我陪你,你睡着了,我再走。” 他照顾她的时候,挺有哥哥样。 偶尔欺负她,又坏透了。 程禧包成一个蚕蛹,只露出脑袋。 乌溜溜的眼睛凝视周京臣。 他靠着椅背,阖目养神。 落地窗外,是一盏盏灯火。 映射在他面孔。 明朗,清俊。 程禧实在乏了,渐渐睡过去。 梦里。 感受到一只手在抚摸她的脸,她的脖子。 长发缠绕,那只手贴着她,宽厚粗糙,恰似春风一般温柔。 ...... 程禧早晨起床,周京臣已经出门了。 床头有一张银行卡,纸条上写了密码。 标注是;生活费。 她没工作了。 没收入。 周夫人不允许她上班,她强行应聘,周夫人一施压,老板又辞了她。 白折腾。 反而惹恼了周夫人。 程禧去过新世纪疗养院了,程母状态出奇的好,几名男护工轮流值守,莫馨根本骚扰不了。 类似于与世隔绝。 保安室记录的来访名单有叶柏南。 不过没放行。 周京臣交代了疗养院,除了他和程禧,任何人不得探病。 昨天在学校,叶柏南没提这茬。 她也没提。 程禧不明白他为什么瞒着自己去疗养院。 分明可以一起去的。 她掀开枕头,拿手机。 显示有一通未接来电,沈承瀚的。 程禧回拨。 那边迅速接了,“禧妹妹,你哥哥呢?” “他不在。” “这么绝情?”沈承瀚没头没尾的,“不送一送华菁菁,好歹谈过一段。” 程禧一怔。 “华菁菁去墨尔本,她手里有护照,下午3点飞机。”沈老太爷和华老二有来往,沈承瀚与华菁菁多多少少也有童年的交情,虽然异地,却算是一个圈长大的。在国外留学期间,聚会玩过。 沈承瀚对她印象不赖,顶级富二代的留学圈奢靡成风,各种趴体,华菁菁从不参与,周夫人这方面是有眼光的,确实没黑历史。 他此时在华家祖宅,华菁菁想要见周京臣最后一面,周京臣关机了。 “哥哥和华小姐...” “解除婚约了。”沈承瀚说,“保证没骗你!你不相信他,相信我吧?” 程禧瞬间没了力气,像是被巨大的针管吸干了血液,软趴趴躺在那,视线中,天花板在一阵阵晃。 晃得全身发麻。 “我也得关机了,太多人找我打听周家和华家退婚的内幕。” 豪门权贵的瓜,官宣的基本是小瓜、边角料,“瓜中大瓜”是遮遮掩掩的,最劲爆了,一小部分亲信,才知情。 比如周夫人的小圈子,王董和女秘书的“连续剧瓜”,她们吃了一年了,证券大佬的太太甚至屈尊降贵,和女秘书交好,挖出私密,在小圈子绘声绘色讲。 太太们吃瓜不是闲得慌,是以备不时之需。 哪天轮到自家曝光了,用别人家的大瓜转移眼球。 沈承瀚是周京臣的发小,在北方朋友少,玩赛车俱乐部结识了几个官家子弟,千方百计从他这里打探内幕。 “华家不经商,没有公司官网发布消息,所以华菁菁的大伯母和二婶在各自的圈子公开,女人们知道了,男人们就知道了,最多一天,肯定传遍了。” 第196章 你千辛万苦的,为了她? - 上嫁 - 玉堂 门锁这时响了,周京臣拎着早餐,迈进玄关,“醒了没?” 程禧跳下床,扒门框。 男人一手扯了衬衣扣,一手掀开餐盒,“蟹籽蛋羹,桂花汤圆,你爱吃的。” 她没动。 周京臣侧身,“不饿?” 他穿的不是昨晚的衬衣了,一件浅色系,熨烫得平整板正,泛着光泽。 钟雯夸他,是一个有质感的熟男。 倒是安然偏爱叶柏南,觉得野性有味道,那次打完篮球赛,甚至搞了个班级投票,一共17个女生,2个学霸弃权,他俩各7票,程禧没选。 “承瀚哥哥找你,你关机了,又找到我。”程禧走过去。 他没什么反应。 “你退婚了?”她停在餐桌前。 “不是告诉你了吗。”周京臣挪椅子,“你不信。” 她确实没信。 被骗出阴影了。 “先吃。”他发话,“十点出门。” 周京臣这是让她陪。 窗帘合拢着。 阴天。 乌蒙蒙。 她闷头吃,他安静看。 客厅没开灯,雪白的程禧是灰暗中一抹亮色。 周京臣手臂一搂,她的细腰抵在他腿间。 她软,他硬。 “在叶柏南那里过夜,吻你了吗。” 灼热绵密的呼吸喷在耳朵,程禧紧绷着一根弦。 “没有。” “抱你了吗。”他继续问。 “也没。” 他冰凉的皮带扣勾着她短裤拉链,露出一截小腹,股沟若隐若现。 周京臣的气息愈发热了,“怎么不穿睡裙。” “太骚。”她撇开头。 他凑近,“私下冲我骚,没事。” 程禧长发半散半扎,周京臣难得有耐性,解开头绳替她梳理捋顺,扎了一个低马尾,他喜欢她温婉小女人的姿态。 “想工作吗。” 她吞了一勺蛋羹,含糊不清,“周阿姨不同意。” “我同意。” 程禧扭头,周京臣鼻梁高,眼窝浓邃,逆着光,仿佛描画雕琢过。 “去北航集团吗?” 除了周京臣的地盘,她在哪,周夫人都有办法搅黄。 现阶段老宅天翻地覆,对外界,周夫人的话是圣旨,不费劲解决;对周京臣,却要大费周章,她暂时有心无力,没工夫管。 “我尝尝。”周京臣吊着她,不答复。 程禧舀蛋羹,捅他嘴里。 又戳了他喉咙。 男人皱眉,“粗手笨脚的毛病改不了?” 她重新喂,力道柔和,周京臣吃了半碗,“你去北航,会什么技术。” “采购。” 他轻笑,“理由。” “吃回扣。” “胆子不小。”周京臣瞥她。 程禧托起汤圆的碗,“你是总工程师,你兜着。” “我凭什么兜着?”他撩开她额头的碎发。 “凭你是哥哥。” 周京臣笑意加深,“哥哥负责不了你一辈子,以后犯了错,谁兜?” 桂花馅儿在口腔流淌,她嚼着。 “你求哥哥,我高兴了,也许真的负责你一辈子呢。” 程禧仰头,“哥哥。” 他挑眉。 “汤圆掉了。” 周京臣起初没领悟,她向下指。 西裤的裆部一滩水渍,汤圆滑溜溜的,颠来荡去。 “程禧。”他表情阴恻恻。 “我不是故意的。”她钻进洗手间。 周京臣回主卧换了裤子,拽着她上车。 途中,沈承瀚又打来电话,他摁了,不一会儿,收到一条短信:老地方。 他一边开车,一边拨了一串没备注的号码,通知对方在天玺茶楼。 程禧躲了一下,没躲开。 周京臣握住她手。 几分暧昧,几分强制。 程禧缩回手,“有交警,扣分。” “懂交通规则了?”他打趣。 她的车技,一贯是有多少分,扣多少分。 刚学会上路,总是剐蹭,赔的钱加起来有几万了,每次都是他派秘书去事故现场帮她处理。 后来,交警也习惯了,一遇到她,乐呵呵问候,“程小姐,上个月是出租,这个月的车型升级了,剐宝马了,下个月剐劳斯莱斯了?” 有一次,周京臣也在,不过没下车,透过车窗,她撅着屁股,在检查车损,后座有一个清瘦的男生,披着她的外套。 他立刻命令秘书去学校调查,得知不是对象,是实习公司老板的儿子,发烧了,去医院输液,她顺路捎了一程。 周京臣这才作罢。 “我有男朋友。”他讥讽,程禧也踩他的雷区,“你摸我手,不合适。” 他脸色一沉。 “我有伤,你非惹我生气?” 周京臣后背和座椅之间有空隙,可能是疼,没敢挨上椅背。 程禧不气他了,“你不住院吗。” “你还关心我死活?”他严肃,“我明天住院,你当护工。” 他夜里没睡好。 眼眶淡淡的乌青。 不晓得是不是伤口不舒服,躺不下。 程禧心软,没吭声。 车驶入小院,一栋原木风的茶楼。 上二楼,尽头的包厢,沈承瀚在烤柿饼。 茶壶嗡嗡地冒白雾。 “华菁菁在机场呢,华老大和老三夫妇去送行了,你不露一面?” “断干净了,没必要露面。”周京臣撂下车钥匙,“我和关靓分手至今,见过面吗?” “性质不一样啊。”沈承瀚将板栗仁一颗颗摆在烤炉的铁网上,“关靓是你敷衍周伯母的,关家背景差,她品性也烂,傻子也知道你俩没结果,华菁菁可是周家承认的准媳妇!你应该演好最后一场戏。” “我伤成这样,戏演得够足了。”壶里的花茶苦味太重,程禧不喝,周京臣又吩咐服务生沏一壶甜枣茶,“华家老实吗?” “你放了华菁菁一马,保全了华家的名声,华老大不敢不老实,揽下了全部责任。华老三有怨气,虽然是华菁菁算计你,但你将计就计,又反算计了华家,我估计他不认那份遗嘱了。” 服务生端上甜枣茶,周京臣斟了一杯,给程禧,“他不认,华老大认。老大比老三的职衔高,我的本意也是钓老大上钩,没瞧上老三。” 沈承瀚啧啧,“周公子运筹帷幄啊,幸好我不是你仇人,不然你啃得我骨头渣不剩。” 程禧捞着杯子里的黑枣吃。 “好吃吗?” 她点头,“枣皮煮化了,肉是甜的。” 沈承瀚注视这一幕,敲了敲桌沿,“千辛万苦的,为了她?” 第197章 祝卿安会讨你喜欢的 - 上嫁 - 玉堂 鸦雀无声。 “我提醒你。”沈承瀚是好意,“你不踏踏实实的娶一位军、政界大佬的女儿,李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你坐不稳。” 周京臣不理会,“你那位合眼缘吗。” 沈承瀚烦躁,“没眼缘!” 他官方劝慰了一句,“多接触,会投缘的。” “你和华菁菁投不投缘呀?也多接触呗。”沈承瀚阴阳怪气怼他,“欠不欠啊。” 他笑了一声。 大约半小时,一名西装革履的银发男人被侍者引入包厢。 周京臣起身迎接,“有劳祝董亲自跑一趟。” “客气了。”男人六十出头,恭恭敬敬弓着腰,“周公子风采绝伦,不愧是李大小姐的公子。您母亲80年代是出了名的美人,若不是家族显赫,如今是电影明星了。” 只有李氏家族的下属,称呼李韵宁“李大小姐”,而不是“周夫人”。 程禧剥着橙子,膝盖在桌下轻轻撞沈承瀚,“你认识吗?” “李氏集团的元老级功臣,京臣外公的亲信。”他们寒暄完,沈承瀚也起身,“没带着祝小姐来北方玩一玩?” “卿安在家照顾她母亲。”祝董坐下,扫了一眼程禧,听说周家有一个养女,是李韵宁抚养长大的,不姓周不姓李,他懒得打招呼,无视了。 “我准备接管李氏集团了。”周京臣开门见山,“祝董最了解集团的情况。” 男人语重心长,“您外公去世之后,李氏集团内部形成了三股势力。我和市场部总监是第一股,归顺于您;两位董事和财务部总监是第二股,扶持李大公子;另外三位董事和公关部总监是第三股,辅佐李小公子。” 李小公子李韵华,是周夫人的堂弟,家族的边缘人物,胜在懦弱听话,好拿捏,支持他的那股势力大概率有野心,挟持傀儡,在幕后操纵,敛财。 周京臣打量一旁的程禧,伸手蹭掉她下巴的橙肉果粒,“三股势力难分伯仲。我麾下的市场部总监有客户资源,李韵晟麾下的财务部总监掌控财政大权,李韵华麾下的公关部总监攥着集团的所有弱点、纠纷。三股势力一旦正式开战,无论哪两股输了,李家都是大震荡。” “李韵晟好色,李韵华庸碌,权谋手段不及您万分之一,小角色而已。”男人的顾虑不在于此,“关键,暗中有一股神秘势力渗入集团了,我怀疑李韵晟和神秘势力勾结。” 茶炉火旺,噼里啪啦的烧炭声,映得周京臣面孔熏红,“我有数。” “您有数?”男人诧异,“相距千里,您的消息准确吗?” 周京臣眼神关注着程禧,嘴上对祝董讲,“这股势力,就在我身边。” 男人惊愕不已,“高明吗?” “非常高明。”周京臣姿势闲懒,“李氏家族辉煌了半个世纪,没有碰上过这么厉害且难缠的对手。” 男人大喘气,“如果李韵晟和李韵华上位了,与这种高手过招,岂不是白白葬送吗?他们毫无还击之力。” 周京臣既谦卑,又霸气,“所以,拜托祝董了。” “周公子放心,老太爷选中您作为继承人,我一定鼎力相助。”祝董表忠心。 “外公要求我政商联姻,给李家多一重保险。”他漫不经心饮茶,“我自认为,我不需要。” 祝董神色凝重,摇晃着茶杯,“周公子的私事,我不插手。只是,您违背了老太爷的要求,不排除集团那两股势力借机发挥,不服从您,阻碍您继位。” 忽然,包厢门被推开,周夫人站在门口,“云楼。” 祝董先是一愣,旋即欣喜,“大小姐!” 周夫人今天很雍容华贵,中式薄荷绿旗袍,珍珠帽,手工的缎面挎包,气色神采奕奕,不像和周淮康吵架那样狼狈狰狞了。 “咱们有年头没见了。”周夫人落座,“我回家祭祖,你一直没在,你夫人说你在外地。” “应酬太多。”祝董端详她,“您是越活越年轻了。” “你少笑话我了。”周夫人咬了一瓣烤橘子,“卿安多大了?” “二十六岁。长女意外夭折,我们夫妻又熬了十年,才盼来小女儿卿安。” “毕业了吗?” “她没读大学,请了老师教书法和国画,我们夫妇也由着她的兴趣。”祝董一头雾水,“您怎么问起卿安了。” “你有时间,安排卿安过来。” 周京臣舔了一下槽牙,腮骨鼓了鼓,目光锐利幽冷,“祝小姐不熟悉北方,您招待吗。” “我招待啊!”周夫人理所应当,“老宅宽敞,还腾不出一间富裕的空房了?” 这下,他不仅目光冷,连一张脸也冷了。 迅速结了一层寒霜。 “你不常在老宅,禧儿又上学,我一天天也寂寞。”周夫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祝董是生意场混迹的人精,自然明白,马上答应了,“您疼爱卿安,是卿安的福气。” 周夫人叹息,“京臣刚退婚,我发愁他的婚事,毕竟三十岁了,早日成家立业,我和淮康也安心。外面那些花里胡哨的姑娘,不如自家的姑娘知根知底。” 祝董笑,“那是。” 沈承瀚全程望着周京臣,目睹他那张脸一阵青一阵白。 ...... 临近中午,祝董赶飞机,匆匆离开了。 周夫人坐进车里,无意一瞟后视镜。 对上一双漆黑威慑的眼睛。 蓦地,气温骤降。 如同冰窖。 周京臣没坐自己的车,坐在周夫人这辆车的副驾椅,叼了烟,烟雾徐徐,他一口没吸,任它焚。 “禧儿呢?”周夫人气定神闲。 “您什么意思。”他腔调阴森,显然是濒临爆发,在克制着脾气。 “我的意思在包厢已经表达清楚了。”周夫人摩挲着衣袖的牡丹刺绣,“笼络祝云楼。” “我正在笼络他。” “拿什么笼络?”涉及家族大局,周夫人精明又世故,“拿职务,他是副董事长,一人之下;拿金钱,李家从不亏待功臣,祝云楼名下至少有十亿资产,祝家没有纨绔子弟,唯有一女,不赌不嫖的,开销小,钞票不吸引他。” 周京臣摘下唇边的烟,掸了掸灰烬,“我吸引他吗?” “你吸引他干什么!”周夫人瞪眼,“吸引他女儿祝卿安。” “吸引不了,可以吸引祝董。” 周京臣一派胡言,周夫人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我保证,卿安比菁菁适合你,讨你的喜欢。” “您又知道了?” 第198章 你想当什么,周太太吗? - 上嫁 - 玉堂 周夫人压不住怒气,“最初你挑了关靓,关家口碑不好,我没拦着,允许你们交往了;你又不满意菁菁,擅自解除婚约,我也认了。两次分分合合由着你做主,第三次应该由我做主了吧?” “您甚至能接受关靓,为什么不接受禧儿。”周京臣目光又冷,又烫,时而似冰,时而似火,绞杀着,逼慑着周夫人。 驾驶位是周夫人的司机,话题太敏感,司机识趣,悄悄躲了。 “禧儿是你妹妹,周家养了八年,养女变童养媳吗?”周夫人话糙理不糙,“她12岁进周家,哪年跟了你?14岁?16岁?” “20岁。”周京臣庄严正经,“她20岁之前,我没碰过一根头发。” “你没碰过?”周夫人拢了拢旗袍的裙摆,“外人非要泼脏你,说你在她14岁的时候,诱骗了她,我和你父亲知情,帮你瞒着。你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些年又没女朋友,原来是与养妹有私情。周家耍了华家、耿家和叶家,这三家戴了绿帽子,颜面扫地!” 周京臣猛地握紧了拳。 “你要澄清,带禧儿去做妇科鉴定,证明她是今年从姑娘变成女人的?周家丢得起人吗!”周夫人纹了柳叶眉,微微上扬,“你不澄清,十年的好名声,在谣言中毁掉,值不值?” 车厢死寂。 “先不公开。”好半晌,周京臣开口,“过几年,风平浪静了,再公开。” “过几年——”周夫人皮笑肉不笑,“你同辈的孩子都上小学了,你在地下恋,禧儿这么耽误你,我怎么容得下她呢?” 周京臣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我不希望禧儿失踪,你也不希望吧。”周夫人盯着他,“你先见一见祝卿安。” “祝云楼忠诚于外公,自然也忠诚我,您多此一举了。”周京臣拇指和食指一捻,熄灭了烟头的火苗,他仿佛感受不到烫和痛,“您答应过,不插手我的婚姻,我自己选择妻子。” “你表弟李慕白正在追求祝卿安。”周夫人着急,“我不插手,李氏家族的大权不一定归你了!” 李慕白是李韵晟和前妻的儿子,李氏家族的“堂长孙”,长得油头粉面,唱情歌,跳街舞,玩摩托,加上花钱大方,大把的姑娘迷他,扑他,风月欢场的老油条了。 常言道:大富大贵之家多情种。 祝云楼的大女儿早亡,极其保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女儿,祝卿安不懂人心险恶,十有八九是恋爱脑。万一被李慕白搞到手,和李韵晟攀了亲家,祝家扶持谁? 是为公,扶持继承人,还是为私,扶持女婿呢? 周夫人不愿赌,所以不得不插手。 “亲兄弟,明算账,李韵晟是我堂哥不假,可涉及家产,他如果不安分,就是我的对手,仇人。”周夫人长长呼出一口气,“祝云楼是李氏集团元老,你必须让他死心塌地维护你,祝卿安是最简单的捷径。” 周京臣一言不发,下车。 不远处的司机朝他鞠了一躬,“周公子,我送夫人回家了。” 他摩挲打火机的滑轮,神色阴骇,没一丁点温度。 ...... 沈承瀚陪程禧走出茶楼,天空飘了细碎的雨丝,有风,有雾。 周京臣倚着车头,眉宇紧锁。 苍白近乎透明的一张脸。 隔着湿蒙蒙的水汽,望了程禧一眼。 反手,拉车门,“上来。” 她下台阶,视线越清晰,他越显苍白,“你伤口疼?” “嗯。”他心不在焉。 程禧钻进后座,找出包里的止疼药,递给他一粒。 沈承瀚开车,驶出院子,“周伯母撮合你和祝小姐?” 他吃了药,沉默。 “祝卿安是才女,品性不差,提亲的踏破门槛了。” 沈家和祝家在一座城市,祝家虽不是金字塔尖的传统勋贵,也在“高产阶级”行列,祝太太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从不掺和贵妇圈的八卦、牌局,教养出的女儿有江南水乡的柔情,沈承瀚多多少少有耳闻。 “你也晓得,二代子弟大部分先天条件不行,要么个头矮,要么相貌丑,一小部分又是绣花枕头,娶个才华横溢、端庄秀丽的老婆,改善后代基因。”沈承瀚有意避讳程禧,但在一辆车上,避不开,索性不避了,“祝卿安匹配你,你不亏。祝家在当地全部是正面评价,对你助力很大。” 程禧心里惆怅。 沈承瀚眼光高,连丝绸大亨的千金都瞧不上,却夸奖这位祝小姐,可想有多么优秀。 她趴在车窗,抚摸玻璃上的雨痕。 一阵风灌入窗缝,吹动她长发,周京臣伸手,丝丝缕缕缠绕住。 他知道,她在听。 装作没听而已。 “祝小姐会什么才艺?”他问沈承瀚。 “弹钢琴。” “禧儿会弹琵琶。” 沈承瀚乐了,“你替禧妹妹不服气啊?” “苏州评弹是万里挑一。”周京臣整理着西裤,“论才艺,不逊色祝小姐。” 沈承瀚故意较劲,“祝卿安是祝副董的千金。” “禧儿是即将上任的周董事长的妹妹。” 程禧噗嗤笑。 面红耳赤,撇开头。 周京臣挨近,“笑什么?” 她不吭声。 男人胳膊肘捅了捅她腰肢,“是不是?” 程禧仍旧不吭声。 “不是妹妹?”周京臣调戏她上瘾了,“想当什么。” 她坐远了一些。 周京臣双手撑着椅子,俯下身,附耳,“当周太太?” “我没说!”程禧睁大眼。 “那你想不想?”他鼻息裹着她的鼻息,“你想当,我想办法。” 她凝视他。 抿唇。 气氛热辣,微妙。 沈承瀚好奇,“什么办法?” 程禧迟迟没回答,周京臣收敛了笑,坐回原位,目视前方,“想一个让她放弃的办法,当周太太没戏。” 她垂眸。 分不清是失落,是意料之中。 周太太吗? 她不敢肖想。 太遥不可及了。 重重的阻碍。 而且周京臣最爱欺负她,逗弄她了。 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分辨不出。 唯恐飞蛾扑火,一厢情愿。 在他这里闹出笑话。 程禧重新趴在车窗上。 雨势渐大。 所有的海棠花凋零了。 铺满了街道。 一路上,周京臣没讲话。 第199章 他最疼你了 - 上嫁 - 玉堂 沈承瀚倒是旁观得明明白白。 一个在步步为营,试探值不值,毕竟迈错一步,天塌地陷了;一个吃一堑长一智,被骗怕了,也吓怕了,不相信。 “回老宅收拾行李,这段日子先住金茂府。” 程禧扭头,周京臣没看她,只看她的发丝。 面孔平静,肃穆。 “京臣——”沈承瀚慌了,“你现在内忧外患,别冲动!当务之急是坐稳李氏集团。” 周京臣腮骨凸起,四肢百骸在紧绷。 程禧瞥他手臂,青筋浮在皮肉里,贲张欲出。 “周家太乱,没法住。” “禧妹妹住你那里,如果周家知道了...”沈承瀚眯眼,“周伯母的性子,百分百会接祝卿安过来,她在祝董面前提这茬,目的就是先斩后奏,让你顾及祝家的面子,不能拒绝。你起码装个样子,不要惹恼周伯母。” 周京臣抽回手,程禧墨藻一般的黑发从他指缝间漏出。 “河滨路的美容院,盘下来了吗?” “盘了,月租金八万,年租九折。”沈承瀚调头,驶过南北大桥,嬉皮笑脸逗程禧,“禧妹妹,你哥哥疼你,帮你租了美容院,买了全套的进口设备,以后是大老板了啊。” 她一怔,“帮我租的?” “你不是没工作嘛。”沈承瀚车开得飞快,“安排你去哪家公司,周伯母不乐意,你也待不久。你哥哥投资开个店,周伯母管不了。” 程禧撩眼皮。 视线中,是周京臣的侧脸。 英挺,清冷。 似乎在生气。 几分淡漠。 “多少钱。” 她一开口,周京臣更生气了,“还我钱?” 程禧不搭腔。 “这个知道开口,我刚问你想不想当周太太,怎么不知道开口了?” 她点头。 沈承瀚扬眉,“哟,禧妹妹想当?” 周京臣眼神不那么凌厉了,“直接说。” 程禧认真,“美容院挣了钱,再还你。” 车厢一霎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周京臣气笑,白净的面皮儿透着不正常的红润,“想还钱?” 沈承瀚也笑,“怪不得你天天和禧妹妹吵架,她是气人。” 周京臣闭上眼,气归气,唇边的笑意没减。 ...... 中午,叶氏集团官网发布一则公告:董事局主席叶嘉良先生退位,聘请了金融团队接管公司,长子叶柏南先生担任集团副主席兼任执行董事。 公告一出,圈里议论纷纷。 叶家是家族企业,讲究一代代传承,倘若儿子不争气,雇专业人士经营,避免破产,没问题;但叶柏南在生意场的风采战绩,外界有目共睹。金融团队“求稳”,叶柏南有足够的本事“求胜”,率领叶氏集团开疆扩土再创辉煌,却沦为区区的“副手”,其中的问题大了。 他谈项目、签合同,团队监督;他审批的每一笔资金、利润,团队向叶嘉良汇报。 父子之间,如此防备。 实在太荒唐。 云航集团在同一天也发布了一则公告:叶柏南先生卸任总工程师的职务,转让名下股权,退出董事会。 一名中年男子从电梯出来,穿梭过走廊,推开尽头的一扇木质大门。 落地窗前,西装革履的男人长身玉立,端着一杯咖啡,俯瞰三十三层楼下。 深沉,潇洒。 “叶董。” 叶柏南喝了一口咖啡,缓缓转过身,“武经理,父亲很器重你。” 被称呼武经理的中年男子谦虚笑,“我团队有四位金融专家,我是组长,您父亲委托我辅佐您,我倍感荣幸。” “干这行,图钱。”叶柏南坐在办公桌后,整个人松弛闲懒,“你在叶氏集团有半年了,我们见过几面,你了解我的手段。我希望你忠心旧主,可我也希望你识时务,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武经理站着,“叶董英明睿智,我同样是聪明人,否则哪有资格与您对话呢?” 叶柏南满意笑,“武经理清楚从今往后谁是叶氏集团的掌权人吗?” “我清楚。”武经理双手奉上一摞文件夹,“我的投名状。” 叶柏南一动不动。 注视着。 “什么投名状?” 武经理从容不迫,“关于叶氏集团,您接触不到的东西。或许您有途径接触,至少要费些工夫。” 叶柏南翻开桌上的文件。 果然。 是绝密资料。 叶嘉良隐瞒了他。 “账本呢。” “有一份电子账本,一份纸质账本,电子账本是造假数据,应付市里查账的,纸质是真实数据,在您父亲手中。” “你也没拿到?” 武经理摇头,“您父亲说,新的领导,新的买卖合作,一切从零开始,曾经赚的钱,赔的钱,都是旧历史了,没什么参考价值。” 叶柏南合上文件。 眼底暗潮汹涌。 终究姜是老的辣。 叶嘉良对金融团队也保留了一手,没有完全信任。 如今,外省一大堆工程,在洗钱。成功了,是叶家的财产,私生子和柏文未来的儿女继承;失败了,他难逃一劫。 因为叶嘉良一直派他去外省监工。 他是主谋,主犯。 叶柏南拨通内线,吩咐秘书进来,又吩咐武经理离开。 秘书一进门,顿时察觉他气场不对劲。 波谲云诡。 “叶董。” 叶柏南拉开抽屉,甩出一沓报表,“密封在档案袋里,贴上标签,拍照,放在尾号888的奔驰车后备箱。” 秘书捡起,是徽城、贵城建筑大楼的详细流水,实际投资六千万,虚报账目六亿,洗钱五亿四千万,汇入澳洲和瑞士的账户,户名是人间天堂花魁的名字。 “标签写什么?” “今天的日期。”叶柏南挪开办公椅,再次走向落地窗,“一旦东窗事发,上交证据,举报叶家。日期是今天,证明我早就是卧底了,潜伏在集团搜集罪证,而不是走投无路才举报,一个是立功,一个是戴罪立功,意义大不同。” 秘书笑,“叶董高明。” 第200章 两情相悦 - 上嫁 - 玉堂 程禧回老宅收拾了行李,又帮何姨清扫阁楼,沾了一身灰尘,洗完澡刚躺下,叶柏南的电话打进来。 “在背单词?” 她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会卜卦。” 程禧半信半疑,“你在哪学的?” “商人都迷信,叶家有御用的占卜大师,我学了一招。” 像模像样的。 她搓着灯罩的流苏穗子。 “算一卦吗?”叶柏南伫立在落地窗前,雨停了,整座城市亮起霓虹,潮湿的灯火,雾蒙蒙的车水马龙。 欲望,爱恨。 令人心痒。 他不由自主想到程禧。 在操场上跳舞,在包厢弹琵琶唱《秦淮景》,在芙蓉村挂花灯... 一帧帧画面。 柔情似水的长镜头。 “算一卦吧。”程禧配合他,“算我多久发财。” 叶柏南闷笑,“我学艺不精,只会算姻缘。” “那你算。” 他语气高深莫测,“你命中有一个姓叶的俊朗男人。” 程禧噗嗤,“夸自己俊朗...”她平躺,盯着天花板的波浪花纹,“还算出什么了?” “算出你和姓叶的男人两情相悦,结婚生子。” 她一言不发。 听筒里依稀是彼此交缠的喘息声。 叶柏南推开一扇玻璃,不远处的大港码头,轮船的汽笛飘飘悠悠,“未来会。” 越是喧嚣,衬得他声音越是寂寞,消沉。 “记得童年的糖人吗?一勺糖浆,慢慢搅拌,一点点浓烈,粘稠。男女之情,亦是如此。” 程禧安静。 “开始不那么美好,不代表过程和结局也不那么美好。”高楼的风呼啸,他音量轻了,又重了。 一下下,震荡着她耳膜。 “禧禧。” 她回过神,“嗯。” “我算得准吗。”他嗓音含了笑。 程禧又安静了。 “叶董。”秘书这时喊他。 他结束了通话。 蓦地,程禧如释重负。 “你准备三百万支票,送到北航集团的总工办。”叶柏南换了西装,照着镜子系纽扣,“周京臣盘了一家美容院,大概率是给程禧。这笔钱,轮不上他出,应该我出。” “程小姐现在住他那里,您必须行动了。”秘书提醒,“她单纯,和周京臣的感情基础又深厚,一来二去...” “我出局,是吗?”叶柏南整理了衣领,衣袖,“你太小看我了。” 秘书拉开门,一前一后出去。 “您父亲有一些私人物品没带走,花魁过来取。” 叶柏南拐了个弯,直奔董事长办公室。 花魁四个月的孕肚格外大,她剪了短发,不似在人间天堂那样妖艳赤裸了。 添了一丝朴素的母性。 无论男女,只要有了软肋,容易失控,发生变数。 叶柏南站在门口,冷漠注视她。 下一秒,她起身,“叶董。” 他步伐极稳,极缓,一步步,如同踩在刀锋上,“叶嘉良这几天在澜本公馆?” “是。” “和什么人联系过吗。” 花魁低眉顺眼,“只和您弟弟叶柏文联系过。” 忽然,叶柏南伸手,摁住她肚子,“是双胞胎?” 她面色煞白。 “为什么瞒着我呢。”他浮着淡淡的笑纹,清朗润和,“你担心孩子出生,被我抱走当人质,万一出岔子,活不成了,好歹保住一个?” “不...”花魁惊慌失措。 叶柏南的笑纹渐渐加深,力道也渐渐加大,宽敞的连衣裙抓出褶痕,“我不屑于伤害襁褓婴儿,可我会伤害大人。” 她颤抖着。 “别耍花招,一百个你也玩不赢我。”叶柏南松开她,掏出帕子,擦干净手指,扔在花魁的脸上。 “东西呢?” 花魁捡起帕子,搁在桌上,又战战兢兢交出物证,“这是全部汇款单。” 叶柏南接过,一一查阅,“叶嘉良察觉了吗。” “我很小心。”花魁摇头,“叶先生每次汇完款,至少在账户存一个月,我才转汇名下的另一个账户,避免他突然查账。” 一共四十五亿。 叶氏集团估值千亿,现金流百亿,叶嘉良仅仅在澳洲和新加坡的存款就逼近一半了,徽城、贵城仍有二十多亿的工程在洗钱,几乎挖空了叶氏集团。 一旦资金链断裂,填不上窟窿,所有银行贷款沦为坏账、死账,集团破产、查封,他作为现任副董事长,下场是锒铛入狱。 包括叶太太。 叶嘉良的“出国计划”根本没有叶太太,只有自己和花魁母子,叶柏文没参与,毫不知情,也安然无恙,叶太太却背负了债务、骂名以及包庇罪。 三十二年的夫妻,三十二年的“父子”,何其薄情寡义。 叶柏南放回信封里,“哪怕叶嘉良顾念我母亲,不顾念我,我也留下他的贱命。既然他把事情做绝,不怪我心毒手辣了。” 花魁垂着头。 “他下一次汇款,是什么时候。”叶柏南收好信封,整个人透着一股寒气。 “是徽城大楼竣工那天。叶先生谨慎,亲自去银行监督我办理业务,不过他不靠近,不露面。” “录下视频,叶嘉良在银行大厅清晰的正面。”叶柏南吩咐她,“钱款到账,我会向省厅举报,你是证人,懂吗?” 花魁错愕,“可是叶氏集团...” 叶柏南面无表情,“该给你的补偿,一分不少。其余的,不是你该管的。” 她重新垂下头,“那叶先生...” “也许意外车祸,失足坠楼;或者急火攻心,导致猝死。” 花魁手一哆嗦。 叶嘉良什么德行,她是清楚的。 不冤。 第201章 这是你妻子?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的司机傍晚接程禧回到金茂府。 他有应酬。 直到夜里十点,程禧在厨房煮粥,玄关门响了。 她探头,男人一副风尘仆仆的背影。 一手解了领带,一手丢了公文包,去浴室。 半小时后,程禧进书房,周京臣正在浏览叶氏集团的官网。 手机开了免提,一秘在汇报情况。 “接管叶氏的武经理,是叶柏南的人。” 周京臣摘了眼镜,揉鼻梁,“确定吗?” “我去徽园招待客户,他们在隔壁包厢吃饭,气氛和谐,不是逢场作戏,明显是同一艘船。” “叶嘉良已经防备叶柏南了。可惜,虎崽养大了,变猛虎了,他防备得太迟,叶柏南的段位早已在他之上。”周京臣越过电脑上方,望着程禧,叩了叩桌沿,示意她。 她撂下粥碗和酱菜。 “我明天回南方。”他视线依然在电脑屏幕上,“你也去。” “不去...” “站住。”周京臣视线移向她,倒是没发脾气,好言好语,“你肯去,有好处。” 程禧固执不肯,“你回去相亲,我才不当电灯泡。” “谁告诉你,我回去相亲?” 周京臣不愿意祝卿安来北方,他工作狂,周家近期麻烦又多,他没时间也没心情陪女人,但周夫人愿意祝卿安来老宅住一段日子,有机会撮合。祝董名义上是李老太爷的下属,实际上,是李家的世交了,沈承瀚那句“起码装个样子”,是有道理的。 他要么在这边见一面,要么去那边见一面。 逃不掉。 “我约了李氏集团的元老,回去是办正事,和女人无关。”周京臣知道她敏感,没有藏着掖着,解释得明明白白,“你独居,我不放心。” “我回老宅。” “家里现在太乱,你少掺和。”他皱眉,“我带你走,有我的用意。” 程禧不吭声。 “给你开美容院的钱,叶柏南送到我手里了。”周京臣后仰,斜倚着沙发,似笑不笑的,“挺大方,三百万,我还赚了一百万。” 他舀了一勺粥,煮得火候久,香绵软糯,本来没胃口,也吃了半碗,“你有本事,叶柏南快要动真情了。” 腔调不中听。 程禧转身,甩上门。 “砰”的巨响。 周京臣捏着勺柄,眼底波澜乍起。 叶柏南在生意场的道行深,在情场道行也不浅,他是非要斗一斗了。 ...... 第二天下午三点,飞机降落在机场。 接机的是一个六十出头的男人,配备了两名保镖。 衣着打扮蛮奢侈,像是管家。 坐上车,程禧打盹儿。 一路迷迷瞪瞪。 周京臣偶尔和管家闲聊,谁家的伯父、叔叔去世了,谁家的同辈子弟儿女双全了。 聊了一圈,发现只剩下他没娶妻了。 连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哥,都门当户对订了婚。 不怨周夫人上蹿下跳催促他。 车泊在一栋中式合院的门外。 蜡棕色的王府大门,屋顶覆了宝石绿的琉璃瓦,石狮子盘踞而卧,恢弘气派。 南、北方各式各样的合院,“王府大门”属于最高规格的大宅门。 象征着,贵。 祖上有“王侯”的背景。 程禧没见识过这世面,亦步亦趋跟着周京臣。 几名佣人早早在等候了,围着他递毛巾,问他喝花茶喝绿茶,哄着宝贝疙瘩一样嘘寒问暖,他一年难得回来一趟,收敛着不耐烦,问什么答什么。 “小舅舅在家吗?”他擦完手,又拿了一条热毛巾,擦程禧的手,她下意识躲,要自己擦,手腕被他攥紧,“老实点!” 程禧不动了。 “二公子有事业心了,天天学习金融文件,宴请公司的高层!”保姆指着南厢房,“在屋里用功呢!” 李韵晟是大公子,李韵华是二公子,佣人们平时不待见他俩,一个纨绔,一个蠢笨。 提起李韵华“用功”,分明是嘲讽。 绕过入户的影壁墙,依次是水榭、游廊、花园和九间大厢房,周家老宅算是豪宅了,与富丽堂皇的李家老宅一比,实在简陋。 程禧四处瞧,“那是假山,又不像山。” 周京臣也随着她瞧了一眼,“是汉白玉根雕,延年益寿的。” “你外公信佛吗?” “信风水。” 游廊极长,两旁盛开着牡丹花,程禧揪了一朵白牡丹,插在马尾辫,“白的漂亮,红的漂亮?” “哎呦!哪位小姑奶奶啊!揪了老夫人最爱的白牡丹——”保姆跺脚。 程禧吓得从头发里拔下花,塞在周京臣怀里。 跨入中堂的门槛,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夫人从后堂出来,中气十足呼唤,“京哥儿!” 程禧一愣。 京哥儿... 有狗? 她扯周京臣的袖子,“我怕狗!你拴住它。” “闭嘴。”他恼了。 “今年清明没回家祭祖——”老夫人走向周京臣,“你母亲打电话,说你岳母住院手术。” 他恭恭敬敬搀扶,“劳您惦记了。” “瘦了,更俊俏了!”老夫人爱不释手抚摸他,“未婚妻呢,没陪你一起?” 周京臣略一侧身,招呼程禧,“叫姑婆。” 程禧呆滞住。 原来老夫人是李老太爷的妹妹,李氏家族辈分最大的长辈了。 “姑婆...”她乖巧。 老夫人眼不昏,耳不聋,大女人的气势,“是禧儿吧。” 周京臣晓得程禧腼腆认生,主动截了话题,“二十岁了,很讨人喜欢。” “讨你喜欢吧?”老夫人戳穿,“你一喜欢啊,你母亲便不喜欢了。” 他笑了一声,“姑婆,您多疼疼她。” “你亲口求我了,我自然疼着,护着。”老夫人拍他肩膀,“不过,是哪种疼?你给我交个底。” 周京臣弯腰,和老夫人耳语了一句。 “你别忘了你外公的遗嘱。”老夫人意味深长,“你两个舅舅越来越不安分了,我怀疑幕后有高人指点。他们姓李,你毕竟是外姓,而且淮康没官职了,你如今需要一个大靠山,帮你镇住场面。” 周京臣没反驳,没应承,“姑婆,我自己镇得住。” 老夫人是真宠他,“你镇得住啊?那姑婆替你做主了,不联姻。你乐意娶哪家的姑娘,你娶。” 他俯下身,“我母亲——” “韵宁是我侄女,李家的家规森严,她敢不听我的?”老夫人得意,高兴。 “我指望姑婆了。”周京臣一边说着,一边送老夫人去厢房休息,又返回中堂。 程禧憋笑。 他清楚她笑什么,阴恻恻瞥她,“想笑,就笑。” 她咬了一口糕点,“你乳名是京哥儿啊...和京巴有关系吗?” “你猜。”他挑眉,招手,“你那一碟糕点不好吃,我这一碟是酥皮的。” 程禧凑上去,夹了一块,周京臣趁机拽住她,搧她的屁股,搧得啪啪响。 “还笑我吗?” 第202章 不愿意和我传绯闻? - 上嫁 - 玉堂 程禧一边躲,一边吃糕点,“哥哥。” 周京臣手一滞,摁在她鼓起的臀尖。 她叫哥哥,他总是没有抵抗力。 天大的怒火,也浇灭了。 保姆这时招呼周京臣去餐厅吃晚饭,他松开程禧,“有鱼吗?” “京哥儿爱吃蒸鱼!当然有。” 他食指挠了一下程禧的腰肢,“禧儿小姐吃糖醋鱼。” “哎!我马上烧一条。” 程禧忍得难受,保姆一出门,她叉着腰笑,“你挠我干什么啊,痒——” “保姆在,憋着不笑?”周京臣慵懒翘起二郎腿,“装淑女是吧。” 她振振有词,“龇牙笑,气质不庄重。” “哪个气质庄重的姑娘揪了老太太的白牡丹?”他拆台。 “你揪的!”程禧推卸,“你别赖账。” “无法无天。”周京臣从椅子上起来,瞥了一眼她屁股,她双手捂得严严实实。 仿佛他敢摸,她敢大吼“非礼”。 “为叶柏南守身如玉?”他冷言冷语。 “老宅人来人往,你是哥哥,打我屁股传绯闻。”她唇角沾着一块酥皮儿,一讲话,一翘一翘的。 周京臣伸手,抹掉碎渣,她唇瓣软润,极浅的梨涡,“不乐意和我传绯闻?” 她摇头。 “由不得你。”他拂袖而去。 李家老宅面积大,有中堂、后堂、茶堂和餐厅,弯弯绕绕的,程禧寸步不离跟着周京臣。 “哥哥,你待多久啊?” “一星期。”窗户透出橘色的灯光,游廊长,他影子也长,“不愿意待?” 程禧踩他的影子,“我怕出糗。” “出糗次数多了,就习惯了。”他安慰,不如不安慰,程禧狠狠踩他鞋后跟。 “祝小姐在本地吧。” 他淡淡嗯。 “你回家,瞒不了她。” 周京臣忽然驻足,程禧猝不及防,撞上他胸膛。 “平时让你喊哥哥,你偏喊名字,今天倒是一直喊。” 许是灯火暖醺,他衣服也染了烟火气,不那么禁欲冷漠了。 程禧记得,他2月份去学校演讲,那天穿了高领毛衣、呢子长裤,有一种清雅醇厚的人夫感。 短短数月,他从“男人”升级“人夫”,又变回“男人”了。 “在哪喊哥哥不都一样?”她仰起脸。 “不一样。”他神情肃穆。 平时喊,是情趣,在李家喊,是界限。 在这边喊得越频繁,越深入人心,越不可突破。 “换一个喊。” 程禧琢磨了一秒,“京哥儿。” “京哥儿是你喊的?”他半训斥,半笑意,“周京臣。” 他一字一顿,教她。 她舌头咕哝了片刻,“没大没小...姑婆该骂我了。” “姑婆不骂你。”他影子沉甸甸的,覆住她。 “周京臣!”她喊完,飞奔进餐厅。 他笑了一声。 老夫人早已坐在主位了,戴着老花镜,读《红楼梦》,“慌里慌张的,饿了吧?” 餐桌摆了八荤四素,老宅的厨子是一等一的大师傅,李老太爷讲究吃,讲究住,不迷女色,原配死后二十年,孤身一人活到八十八岁,睡梦中去世的。 有钱的老富豪,七、八十岁照样娶续弦,李老太爷却例外,和夫人情比金坚。 程禧想,周京臣是李老太爷一手带大的,李老太爷曾经感慨这个外长孙的脾性最像他了,周京臣以后对妻子大抵也会忠贞不渝。 “你欺负她了?”老夫人瞪周京臣,“门口吵吵闹闹的。” “我可不欺负女人,是逗她。”周京臣挨着程禧坐下,挑了鱼刺,鱼肉搁在她碗里。 “后园的戏台子撤了,您不听戏了?” “来来回回唱那几出戏,没意思。”老夫人合上书,“春节请了黄梅戏的演员唱堂会,《西厢记》不错,我连续听了半个月。” “禧儿会唱苏州评弹,会跳长袖舞。”周京臣舀了一勺汤,递给老夫人,“黄梅戏《天仙配》,禧儿女扮男装,扮演董永,获了奖。” 程禧在桌下踢他,“我没获奖...” “参与奖不是奖?”他一本正经,“重在参与,轻在获奖。” 她噗嗤一笑。 “北方人讲苏州话,可是下苦功夫了。”老夫人惊讶,“正宗吗?” “母亲喜欢评弹,禧儿孝顺,特意学的。”周京臣侧过身,“给姑婆唱一段。” 没有琵琶伴奏,缺少意境,程禧简单哼唱了几句,周京臣帮她打节拍,配合她。 “禧儿的小奶音好听。”老夫人喜滋滋的,“正宗的评弹我也腻了,跑调儿的曲子新鲜。” 程禧面红耳赤。 “她害羞,姑婆如果笑话她,她下次不肯唱了。”周京臣哄完老夫人,趁着夹菜的空隙,微微低头,“嘴瓢了?” “我没准备,忘词了...”她是紧张,鼻头一层细密的汗珠。 周京臣抽了纸巾,擦拭干净,“姑婆夸你了,吴侬软语好听。” 程禧松口气,继续吃鱼。 “禧儿的父亲畏罪自杀,是吗。”老夫人喝汤,“母亲病重?” “是贪了些钱。”周京臣斟酌着,“至于人命官司,那种见不得人的罪,她父亲没碰过。” 老夫人没搭腔。 他挺直脊背,望着老夫人。 “上一辈的恩怨罪孽,儿女无辜遭歧视,受牵连,够可怜了。”老夫人慢条斯理喝完汤,终于开口,“我拎得清孰是孰非。” 周京臣僵硬的脊梁缓缓塌下,如释重负一般,“李家只有姑婆最开明。” 老夫人哼笑,“我看不惯你母亲,什么门当户对!我爷爷是流浪汉,全家在国外靠救济金生活,母亲因为金发碧眼长得漂亮,被父亲娶进门了,‘大财主和贫民窟的洋女人’,匹配吗?” 周京臣目光专注,“自然是不配。” “生了我们兄妹六人,你母亲也有四分之一的贫民窟血统。”老夫人挤眉弄眼,给周京臣支招,“她挑剔你媳妇,你问问她,你爷爷没挑剔你奶奶啊?” 他蓦地发笑,老夫人也哈哈大笑。 这顿饭,程禧吃得自在,老夫人和蔼慈祥,既不用她敬酒敬茶,也不用她遵守饮食礼仪,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七点钟,老夫人去佛堂诵读佛经。 周京臣在花园宴请李氏集团的几位董事。 满园子的花红柳翠,他倚着亭阁的柱子,逐一迎接,一股叱咤风云的气魄,天色晦暗,也掩饰不住他芝兰玉树清隽轮廓。 为首的一位最年长,白发苍苍颇有威仪,对周京臣并不客气,端着架子,“京哥儿,听说你取消了和华家的婚约?” “京哥儿”是亲戚长辈唤的乳名,这位老董事虽然在集团位高权重,终归是李老太爷的下属,应该尊称“周公子”,如此倚老卖老,明显是不赏周京臣的面子。 第203章 她的事,是真的吗? - 上嫁 - 玉堂 难怪周夫人心急如焚。 李氏家族有势力有人脉的元老,全部在蠢蠢欲动。 李老太爷选定了继承人,做了公证,他们没资格改,可即使周京臣上位了,倘若“几大元老”各怀鬼胎,不服从他,位置是坐不稳的,一旦自己跌下来,怨不着旁人了。 会选出新的继承人。 比如李韵晟,李韵华。 再不济,扶持周京臣的表哥李慕白。 起码是姓李的“正根儿”。 “据谁说?”周京臣不疾不徐,眯着眼。 “祝董说的。”老董事没避讳。 另一名董事附和,“大小姐有意撮合您和祝家千金,祝董夫妇在商量呢。” 看来,祝董欣然接受周夫人撮合。 是祝太太有顾虑。 担忧祝卿安“降不住”周京臣。 毕竟有“退婚”的前车之鉴,祝卿安的脾气手段,比华菁菁差了一大截,搞不好,还是狼狈收场。 所以在商量,要不要赌一把。 “缘分强求不来,撮合是一回事,开花结果又是一回事。”周京臣不甚在意,“李家有三脉,大舅一脉,我母亲一脉,小舅一脉。自从外公去世,家族不太平,诸位伯伯是心知肚明的。” 他眼神凛冽,危险,“我这次回来,一则是熟悉企业,二则是向伯伯们讨教。” “言重了。”老董事油盐不进,“你也说了,人与人之间是缘分。我与李大公子投缘,京哥儿,我教不了你什么。” 程禧撩眼皮。 这是明目张胆站队了。 效忠于李韵晟。 其他三名董事纷纷谦虚婉拒,场面一度尴尬。 周京臣斟了一杯白酒,朝程禧使了个眼色,“去踹对面的海棠树,有奖励。” 他表情认真,不像玩笑。 程禧悄悄离开亭阁,踹了一脚树桩,叶子沙沙刮起一阵风,周京臣晃着酒杯,“伯伯们,风雨欲来。” 他们齐刷刷望向这棵树。 程禧藏在树后,不踹了,树叶恢复了静止。 “李家有没有好苗子,外公心中清楚,否则也轮不上我接管家业。我敬重两位舅舅,不过两位舅舅背后的高人,玩了一招离间计,如今舅舅们已经视我为仇人。”周京臣一饮而尽杯中酒,“外公的根基在此,再大的风雨也撼动不了我。” 他撂下酒杯,表面带笑,不达眼底,“区区一场小风雨,妄图连根拔起一棵树。伯伯们,助纣为虐的这类人,是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董事们面面相觑,吃菜,喝酒,默不作声。 程禧觉得气氛压抑,没返回座位,沿着长廊出去,喂金鱼。 池塘泛着粼粼的波光,她喂了一会儿,水面渐渐映出她和一张男人的脸。 交叠。 时隐时现。 她扭头,“你不应酬了?” “结束了。”周京臣伫立在水岸,白酒醉人,他身体燥热,衣襟完全敞开,胸口皮肤绯红一片。 “顺利吗?” “不太顺。” 水色,月色,灯色。 幽幽笼罩住他。 形容不出的一丝味道。 “刚揪了老太太的花,不过瘾,又想喂死老太太的鱼了?”他扬下巴,“那条白鳞鱼只吃虾,不吃鱼虫。” 程禧将鱼食罐又塞他怀里,“你喂的。” 他握住罐子,同时握住她手腕,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地,她没力气抗衡,整个人一扑。 趴在周京臣腿上。 长发铺散,融着月光,温柔乍泄。 他一下下抚摸,好似抚摸了悬在天际的月亮。 “京臣。”廊檐下,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程禧抬头,不禁一抖。 周夫人风尘仆仆,满是倦容,保镖拉着她的行李箱,站在廊檐下。 “您过来怎么没通知我?”周京臣起身,“我去机场接您。” “那你通知我了吗?”周夫人来者不善,气势滔天的,“祝卿安订了机票,本该下午到,你不声不响回南方了,幸好我发现你不在,及时拦住了她。” 她越过周京臣,瞟程禧,“禧儿,收拾行李,我安排司机送你回去。” 程禧才挪了一步,周京臣扣住她胳膊,“送回哪?” 周夫人又瞟了一眼他那只手,“回周家。” “姑婆喜欢她,您送走,好歹问一问姑婆的心思。” “我送禧儿走,还问你姑婆?”周夫人火上加火,“禧儿,去收拾。” “韵宁,在我面前耍威风啊——” 老夫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周夫人一愣,音量弱了,“姑妈。” “我一个老婆子,担不起,您是李家的大小姐,我听您的。”老夫人横眉竖目,盯着她。 老夫人一辈子没结婚,在家族管事,雷厉风行的作派,周夫人规规矩矩,不敢反驳。 “你逼得京哥儿没辙了,求我做主呢!可想而知你在周家是多么霸道啊!” 周夫人深吸气,“您不了解情况。” “你太爷爷娶的续弦是姨表妹,康熙也娶了表妹啊!何况是养女,哪来的伦理不伦理?”老夫人不吃她这套,迈上台阶,一瞟花园,“我白牡丹呢?” 程禧心虚咽唾沫。 “最大的一朵哟,谁摘了?”老夫人怒了。 “禧儿摘的。”周京臣又恭敬,又打趣,“保姆告诉她,您喝白牡丹茶,她不懂,摘了花,在厨房泡了白醋,打算明天晾干沏茶。” “禧儿有孝心。”老夫人怒气瞬间消了,冲周夫人圆场,“十月份京哥儿就三十岁了,娶妻生子他心里有数。你要么和淮康再生一个,要么老实等着抱孙子,天天瞎折腾什么。” “我这年纪生得了嘛...”周夫人胸腔堵着,“关键禧儿有对象,京臣是退婚了,但禧儿谈得好好的,他没个分寸!” 老夫人闻言,眉头一蹙,“京哥儿,是真的吗?” 第204章 我在洗澡,你出去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望了程禧一眼,支开她,“你回厢房。” 程禧走后,他规规矩矩答复老夫人,“母亲给禧儿选的对象,有一个是瘸子,家暴禧儿,禧儿根本不乐意。母亲做主,强行订了婚。” “好啊——”老夫人怒火中烧,“李韵宁,你也是女人,你嫁不嫁瘸子!” “你只说耿世清,为什么不说其他人?”周夫人瞪着周京臣。 “其他人?”周京臣一张脸寡寒,阴森到极限,“胡家的公子胡生吗,他交往过十二个男朋友,买了壮阳药怂恿瘸子侮辱禧儿。” 老夫人差点厥过去,“这哪是选女婿,你分明是选歹徒...你搜罗了一群什么东西!” 周夫人吓得不轻,“您消消气——”她咬牙切齿,“京臣!你姑婆万一气坏了,你担待得起吗?” 佣人匆匆端来茶水伺候老夫人,老夫人一边喝茶一边大喘气,“我的哥哥哟,你生的好女儿,气得我头晕。” 老夫人嘴上闹着,朝佣人使了个眼色,佣人心领神会,“大小姐,老夫人今年断断续续有小毛病,中医叮嘱她忌操心,忌着急。周家的家务事,李家不该插手,但京哥儿自幼养在李家,老夫人管他,您理解吧?” 周夫人挤出一丝笑,“姑妈管京臣,甚至管我和淮康,都是应该的。” 老夫人冷哼,“你既然认可我管,那群阿猫阿狗配不上禧儿,配给京哥儿吧。” 周京臣面无表情,注视着周夫人,“我听姑婆的,姑婆让我娶谁,我娶谁。” “好外孙。”老夫人高兴。 周夫人拽过他,横眉竖目,“你和我玩先斩后奏是吧!带着禧儿讨了老太太的欢心,先入为主,把祝卿安挡在李家大门外,老太太替你撑腰,压我一头?” 祝董是李老太爷的头号部下,数十年忠心耿耿,和李家上上下下私交不错。 周家挑了祝卿安当儿媳妇,老夫人没异议,保不齐也苦口婆心的劝他接受。 那时,大局已定了。 禧儿甜,懂礼数,各方面长在老夫人的审美点了。 他又千方百计哄着老夫人,一番运作下,直接淘汰了没登场的祝卿安。 多高明啊。 周夫人太阳穴突突跳,“和祝董结盟,多一重保障,你偏偏不走捷径!一旦在夺权大战中输了,你舅舅占了李氏集团,早晚会败光,你外公的在天之灵不怨你吗?” “你风风火火赶过来,就为了教训你儿子?”老夫人心疼周京臣,“集团的几位元老,有扶持韵晟的,有扶持韵华的,内部四分五裂,京哥儿受了委屈,一堆的麻烦,你不体谅安抚他,逼他干什么啊!” 周夫人面色铁青,“又不是没办法解决,他不肯。” “联姻啊?”周夫人飞扬跋扈,惹得老夫人厌烦,“李氏家族重要,京哥儿的婚姻大事也重要,恩爱和谐是福气,同床异梦是冤孽。他性子犟,结完婚不同房,你在床边监督他和媳妇钻被窝吗?” 周夫人一噎,“姑妈,您别添乱了!” 老夫人不搭理她,拉着周京臣,帮他脱身,“送我回屋。”又呵斥周夫人,“你跪祠堂!清明节没祭拜,现在去。” ...... 程禧回到西厢房,佣人介绍了在哪洗澡,在哪休闲娱乐,便退下了。 西厢房是一间四十平米的大通房,卧房和浴室之间没有墙,只有一扇屏风,白玉骨架,鹅黄锦缎,遮掩住泡澡的木桶。 布置简约,家具奢华。 李家老宅大部分是白玉、黄金的装饰。 富贵传统。 程禧泡了一会儿,门忽然响了。 一个男人的身型。 “哎——”她惊慌,“我在洗澡!” 男人步伐一顿,反手关门,“泡你的。” 是周京臣。 他衬衫扣是胡乱系的,歪歪斜斜,西裤也褶皱,天气燥,爱出汗,散发一股浓郁的白酒味。 程禧坐在木桶里,只冒出脑袋,“周阿姨生气了?” “嗯。” 分不清她是八卦,是关心,“打骂你了?” “打个半死。”周京臣倚着床头,从她的行李箱夹层拿出一本四级单词,密密麻麻的笔记,“‘因特耐神闹’是什么?” “翻译中文是国际的。” 他嫌弃,丢了书,“不用考了,你英语没慧根。” 程禧一动,哗啦啦的水声,她趴在桶边,“我高三这样学的,考了76分呢,你考几分啊。” “130。” 她不服气,“我语文129,你有我分数高吗?” “136。” 程禧不吭声。 周京臣比上瘾了,“比数学吗。” 她的数学可谓是“天灾人祸”,曾经“一道几何题气疯了周夫人”,更不敢比了。 男人闭目养神。 屏风半透。 他轮廓映在上面,影影绰绰。 周京臣无疑是好看的。 光线越模糊,或是越明亮,越显得英俊。 “哥哥。”她唤。 他没反应。 程禧蹑手蹑脚起来,擦干净水珠,又摘下挂在屏风上的衣服。 “后背磕破了?”周京臣不知何时睁开眼。 她迅速穿好睡衣,迈出木桶,“你偷窥我。” “有什么可偷窥的。”他不屑,“旺仔小馒头。” “你是帝王蕉。”她比划小拇指。 男人脸色一沉。 她赤脚,踩在地板上,“会发育,会长大的嘛。” 周京臣懒得计较,“明天陪姑婆看黄梅戏。” 程禧甩着发梢的水珠,“戏台不是拆了吗?” “有一个戏园子,没窗户,姑婆不常去。”周京臣抢过毛巾,摁住她,“坐好。” 他褪下睡衣,程禧捂住胸口,“兄妹授受不亲...” 周京臣力气大,控制她,“谁亲你了?” 脊背裸露,一块淤青,“磕哪了。” 程禧指着门,“门栓。” 老式木门,没有锁,有木栓,她没注意,磕骨头了。 “毛躁。”周京臣下床,洗了热毛巾,敷在那块淤青,“疼吗。” “疼。” 她以为他会讲几句好听的。 “活该,下次还磕,磕出血。” 程禧向后踹,“我不需要你弄了——” 他闷笑,“小短腿挺利索,会尥蹶子了。” 睡衣松垮,灯火微醺,照得春光乍泄。 浑圆饱满的蜜桃紧贴着床沿,压得扁了,白花花,粉嘟嘟的。 第205章 我答应走,离开他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深呼吸,放开她,去隔壁东厢房。 “你不许再来。”程禧站起。 “求我,我也不来。”他腹部鼓胀,灼烫。 东厢房的门一关,她溜进厨房,煮了一碗面。 李家祠堂在后花园,一栋独立的红砖小楼。 程禧推开门,周夫人跪在蒲团上,累得瘫软。 这岁数,跪两个小时,膝盖都肿了,程禧一手捧着碗,一手搀扶她。 “京臣呢?” “哥哥在工作。” 周夫人瞥了一眼面条,“你煮的?” “是葱花面。”程禧小心翼翼,怕洒了,“来不及炖鸡汤了。” 周夫人一贯讲究吃喝,煮面条必须是土鸡汤和花胶汤的汤底,否则不吃。 “你倒是有孝心。”葱花炸得香,荷包蛋鲜嫩,周夫人饿得眼花,凑合吃了,“禧儿,阿姨今晚和你掏心窝子聊一聊,周家待你们程家不薄吧?” 气氛瞬间凝重,程禧抿唇,“周家的恩情,我记得。” “阿姨承认,你联姻对周家有好处,但给你选的对象不是官家子弟就是富家子弟,凭你自己的条件,你八辈子也攀不上。耿世清是厅长的公子,柏南是市里首富的大公子,阿姨没亏你吧?” 提起叶柏南,周夫人羞于启齿,又忐忑不安。 万万不能引狼入室了。 结了亲家,叶太太和淮康不免有接触,旧情加上愧疚,是一张王炸牌。 危机四伏。 “不嫁叶家了,你去外省吧。” 程禧愣住。 “即使京臣不照顾你母亲,周家保证照顾。”周夫人不容她抗拒,“你在外省的住处我已经打点好了,如果京臣找你,你通知我,我亲自去拦截他。” 她垂下眼睑。 “见面三分情,分开几年感情变淡了,疏远了,你愿意回来,阿姨不阻止。”周夫人叹气,“让你们母女分隔两地,是阿姨心狠了,你结婚那天,我准备上亿的嫁妆补偿你。你无论如何,也得走。” 程禧眼眶泛红。 几年。 母亲哪里活得了几年? 她这一走,只能等到母亲的死讯了。 孝顺了二十年,临了,大不孝的结局。 周夫人的意思是悄悄走。 瞒着周京臣。 倘若接母亲出院,会惊动他。 而且母亲才适应了南郊的环境,适应了新的医疗团队,再折腾,反而排斥,刺激发病。 留在周家的地盘上,是最好的。 除了周京臣,周夫人更忌惮老夫人,不想捅这个娄子,打算要她一句承诺。 她主动走的,不是周夫人逼走的。 “禧儿,阿姨求你了。”周夫人抓住她手,声泪俱下,“京臣是李氏家族的继承人,我唯一的儿子,他没资格任性的——” 程禧呆滞了好半晌,抹掉眼泪,“我走。” ...... 她前脚离开祠堂,周家的保镖后脚进门。 “禧儿小姐答应了?” “答应了。”周夫人得意,“我养大她的,我了解。她重情义,单纯心善,我一哭,一求,她没辙。” “不枉费您假哭演戏了。”保镖笑。 “京臣的脾气,我没把握。”周夫人笑不出,多多少少是恐惧的。 他发现禧儿消失了,大概率是一场天崩地裂的大风波。 可长痛不如不痛。 男人嘛,象征性痛苦一下,买醉、听歌、飙车,“伪痴情”三件套。 这世道,情种灭绝了。 何况京臣是事业型的,不至于为区区一个女人,一蹶不振。 “我刚到这边,他警惕,先按兵不动。”周夫人命令保镖,“三天后,安排合适的时间,你盯着禧儿上飞机。” “那您呢?” 周夫人终于有笑容了,“我在老太太面前继续演戏啊!京臣识破没关系,只要我死咬不认,老太太讲道理,讲证据,怪不到我头上。” “禧儿小姐在外省的住宅...” “不是什么大豪宅,一套公寓,禧儿攒钱自己买的。”周夫人部署得无懈可击,“关键在于禧儿守口如瓶,我相信她会的。” ...... 程禧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迷迷糊糊睡着了。 导致醒得晚了。 她飞快洗漱,跑去戏园子。 园子位于游廊的尽头,涂了朱漆的广亮大门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敞开,扑面而来的历史厚重感。 佣人在前方带路,引着她入园。 第一排是独排独座,老夫人在正中央,巨大的梨木贵妃椅,白发盘起,戴了碧玉发钗,精神矍铄,威风赫赫。 程禧挨着周京臣在第二排。 “睡懒觉。”他一本正经,“仗着姑婆喜欢你,明目张胆迟到。” 她眼珠滴溜转,“你帮我解释了吗?” “解释了。”周京臣坦白又淡然,“你经常犯懒,不做功课,不做家务...” “你故意毁我。”程禧恼了,撕扯他衣袖。 戏台上一男一女,唱着《天仙配》,覆盖了底下的笑闹。 “算了。”她丧气,自顾自小声安慰,“姑婆喜不喜欢我,无所谓了。” 周京臣没听清,俯下身,凑近,“无所谓什么?” 程禧抬眸,视线中,是他清隽英朗的面孔。 八年了。 她见证了这副面孔,由意气风发到成熟深刻。 见证了他的笑,他的严肃,他的锋利与平静。 程禧鼻子不禁一酸,攥紧拳,收敛了悲伤,“姑婆明事理,知道我不懒。” 戏腔嘹亮,周京臣耳朵嗡嗡的,忽略了她嗓音隐隐的哽咽。 “周京臣。” 他望向她。 程禧从果盘内挑拣出最大最红的樱桃,递给他。 “今天这么乖?”周京臣佯装愤怒,“在周家天天气我,在李家竟然卖乖了。” 她看着樱桃,也看着他,不太认真的模样,“我以后不气你了。” 周京臣张开嘴,含住樱桃。 “酸吗?” 他镇定自若,细细嚼,“甜的。”又补充,“很甜。” 程禧不信,舔手指,没滋味。 她尝了一颗,汁水爆开,那酸爽...直击天灵盖,她吐出,五官扭曲,“姑婆,哥哥欺负我!” 周京臣也酸得蹙眉,喝水漱口,“你先坑我的。” 第206章 会忘记她 - 上嫁 - 玉堂 老夫人望着戏台子,“再有五个月,京哥儿三十岁了,还欺负女人呢。” “打是疼骂是爱,京哥儿逗她。”佣人帮腔,“胡同里的子弟小姐们,京哥儿欺负谁了?” “听清了吗。”周京臣含了笑,瞥她,“对你特殊。” 程禧反手一蹭。 樱桃的汁水在他脖颈晕开一抹胭脂色。 唇红齿白,像唱戏的玉面小生。 她推搡周京臣,嘴上叫姑婆,“哥哥从小看戏,也会哼几句,他告诉我,要登台唱戏哄姑婆开心。” 老夫人岁数大,爱凑热闹,“那京哥儿唱哪出啊?” “唱《西厢记》!”佣人高兴附和,“您70岁大寿,京哥儿扮演过张生,您没印象了?” 姑婆今年83,13年前...周京臣16岁。 意气风发少年郎。 程禧剥着橙子,双眼冒光,“托姑婆的福,我也看哥哥扮戏装了。” “姑婆,我唱不了,禧儿的嗓子好。”周京臣勉为其难,“我和禧儿给您演一出,她唱,我比划。” 台上的《天仙配》撤了场,响起缠绵悱恻的《西厢记》,程禧穿了粉袍子,周京臣换了蓝袍子,戴了一顶发冠,折扇遮面。 老夫人指着周京臣,和佣人说,“多俊俏,遗传了他母亲。” “大姑爷也俊。” “淮康的皮肤黑。”老夫人打趣,“五官蛮周正的。” 程禧只学过黄梅戏,不擅长越剧,有几分戏腔,配上正宗的曲子,唱得倒也有板有眼。 周京臣是念戏文的。 他音色磁性,字正腔圆,别有一番风韵。 戏台子笼罩着红绿色的灯光,扇子一捻,一收,露出男人整张面庞。 清隽,深邃。 灼灼风流。 程禧没想到,周京臣扮戏相这么潇洒精神。 不似西装革履那般禁欲冷淡,一股鲜衣怒马狂蜂浪蝶的恣意模样。 四目交汇,程禧的四肢百骸在发麻。 极端的大悲,极端的大痛。 活生生绞着她。 “莺莺。”周京臣称呼了她戏中的名字,臂弯搂住她,“随我去洞房。” 老夫人笑得前仰后合,“京哥儿!有这句戏词吗?” 程禧耳根绯红,躲开他,“张生一共有二十句戏词,你念错了一半。” “词错了无妨,认不错人就行。”戏台的台阶高,周京臣牵着她手,走下来,“戏中张生只认崔莺莺,戏外我认你。” 她喉咙噎得慌,又涩又哑。 视线里,是他翻飞的戏袍,她的袍子也缠绕着,一颠,一荡。 如同这段不见光的背德之恋。 剪不断,理又乱。 “不唱了?”老夫人咂摸滋味儿,“我没过瘾呢。” “这件蓝袍子不适合我。”他斟了一杯茶,“下次再登台,我演拜堂成亲的戏,穿大红喜袍。” “京哥儿坏!”佣人戳破,“他占禧儿的便宜呢。” 周京臣闷笑,将茶水递给程禧,自顾自又斟一杯。 戏散场,是中午。 老夫人吃多了糕点,不饿,程禧也没食欲,简单喝了粥,离开饭堂。 沿着花园的游廊朝厢房院子走。 “今天怎么不招惹我了。”她闹,周京臣恼,不闹,又不习惯,“心情不好?” 程禧踩着台阶上的树影,“董永和七仙女每年七夕节见一次,如果一年见不到一次呢?” “忘了吧。”周京臣手臂护着她,防备她摔下台阶,“董永会娶八仙女。” 忘了... 周夫人说,见面三分情。 不来往了,渐渐地,一分情都没了。 哪怕重新见面,隔夜的开水再煮沸,味道也变了,不新鲜了,不甘甜了。 程禧忍住哭,“有八仙女吗...” “你算是。”周京臣揽住她腰,稳稳放在地上。 她抿唇,“你夸我漂亮啊...” “你算八戒,也是‘八’字辈的。”他评价完,摘了一朵蔷薇,卡在她鬓角。 程禧看着他。 白肤,粉花,乌发。 清丽纯净得掐出水。 “别的女人,是人比花娇,你是——” 她撇开头,肯定没好话。 “人比花更娇。”他一本正经,一字一顿。 程禧一怔,“你不欺负我了?” 周京臣负手而立,“你不惹我生气,我也不欺负你。” 她轻轻触碰那朵花。 不惹他生气,他会不会不习惯呢? 按部就班、日复一日的生活,偶尔寂寞无趣,怀念她存在的时候。 鲜活,毛躁,悸动。 “我困了。”她恹恹的,没气色。 周京臣凝视她走进西厢房,关了门。 老夫人的佣人恰巧路过,他拦住,“禧儿昨晚去哪了?” “在厨房煮完面,偷偷去祠堂照顾大小姐了。”佣人感慨,“大小姐脾气骄横,没少委屈禧儿吧?她倒是不记仇,又贴心,怪不得老夫人稀罕。” 周京臣微微晃神,“从祠堂出来,她哭了没?” “没注意...” 他皱眉,心不在焉接了沈承瀚的电话。 “李韵晟在人间天堂和一个闽南的大老板为了海灵争风吃醋,脑袋打出血了。” 周京臣回过神,“拘留了?” “那个大老板本来要报警的,结果叶柏南出面,大老板买了他的面子,自认倒霉。”沈承瀚乐了,“你猜,赔了多少钱?” “一百万?” “一毛钱没赔。”沈承瀚骂了脏字,“这面子,真他妈大啊。” 周京臣返回东厢房,站在木格子窗前,“因为欢场女人被拘留,李韵晟在李氏集团的口碑会彻底崩塌,他很清楚,如今是他、李韵华与我三股势力搏斗的关键时期,最忌讳丑闻,犯法。叶柏南是一场及时雨,帮他解决了大麻烦,而且他目睹了叶柏南的道行,无论是人脉、智谋、财力,统统碾压了他,他更加信任,服从了。” 沈承瀚也明白,叶柏南又设了一局,牢牢地套住李韵晟,沦为自己的牛马,傀儡。 “阴谋,阳谋,叶柏南没有不敢玩的,没有玩不赢的。”沈承瀚发愁,“我估计叶柏南是攥住闽南大老板的把柄了,对方配合抢海灵、打架,迷惑了李韵晟。” 窗柩外一大片蔷薇在风中摇曳,周京臣眼前浮现出程禧长发戴花的面容。 “他下一步,是娶程禧。” 沈承瀚试探,“禧妹妹安插在叶柏南身边,其实有益无害。” “不可能。”周京臣没犹豫。 “那我没办法了。”沈承瀚缴械投降,“我和叶柏南不在一个段位上,他心机城府远胜过我。” 周京臣挂断了电话。 傍晚,周夫人来房间找程禧,程禧正好出门,准备去中堂。 李家的规矩多,整整一下午不露面,晾着老夫人,作为孙辈,实在太失礼。 “京臣知道我三天后送你出省了?” 程禧一懵,“我没提。” 周夫人一言不发,琢磨着。 京臣去北厢房诈她的口风,是不是在祠堂刺激了禧儿。 她没上钩,含糊其辞地敷衍。 京臣没证据,发泄了一通,罢休了。 禧儿不是嚼舌根的姑娘,这点把握她是有的,所以京臣质问,才咬住不认。 “即使你不舍得走,也藏好情绪。京臣敏锐,你哭哭啼啼垂头丧气的,他当然察觉了。”周夫人叮嘱,“你母亲的病是无底洞,周家花钱填这个洞,你无牵无挂的,踏踏实实走吧。” 第207章 别逼我 - 上嫁 - 玉堂 程禧萎靡。 周夫人停下脚步,审视,“变卦了?” “没变...” “乔尔开除你,你怨我,在徽园的包厢里,一群太太们面前犯性子,我以后不管你了,你去外省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吧。”周夫人压迫性十足,“你要自由,我给你自由,我唯一的条件,你和京臣一刀两断。新手机,新号码,代步车,我置办齐全了,普通人的日子比不上周家小姐的日子,你既然喜欢辛苦,喜欢上班,熬不下去了,也自己熬着。” 程禧不吭声。 “每三个月,给老宅邮寄一份电话单。”周夫人下命令,“收件人写何姨。” 这是检查她联系了什么人,有没有私下勾搭周京臣。 “禧儿,你当作报答周家的养育之恩吧。”周夫人打一巴掌,再喂一颗甜枣,“阿姨不逼你联姻,也不逼你还债,只让你出省,没刁难你吧?” 程禧摇头。 周夫人安心了,“好女儿。” ...... 程禧跟着周夫人跨过中堂的门槛,佣人在忙碌奉茶。 周京臣一张脸阴郁,坐在老夫人左侧,祝董坐在右侧,客座上,是一对母女。 贵妇人雍容优雅,小姐艺术气质。 不算美艳,素净,秀丽,眼缘舒服,没攻击性。 “美兰。” “大小姐!”叫‘美兰’的贵妇人迎上周夫人,“云楼说您回李家了,我特意带着卿安登门拜访。” 程禧趋于本能,看向周京臣。 他沉默。 那张脸愈发阴翳了。 “卿安。”周夫人挥手。 祝卿安走过去,“周伯母。” 周夫人仔细打量,笑着对祝太太讲,“像你,有涵养,知书达理。” “周公子才是一表人才,常言道:郎才女貌。论样貌,是卿安高攀了。”祝太太谦虚。 周京臣的外形确实出挑,市面上美男少,美女多,倘若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被他压一头,很寻常了。 “京臣,你也过来。”周夫人扫了他一眼。 周京臣拇指摩挲着果盘,一下,又一下。 仿佛听,又仿佛没听。 无动于衷。 “京哥儿,大小姐唤你呢!”佣人提醒他。 祝太太不晓得什么情况,只晓得周京臣是官家子弟,权贵场的人物,不免心高气傲,摆一摆架子,于是示意祝卿安先打招呼。 “周公子。”祝卿安瞟他,又垂眸。 “卿安腼腆。”祝太太解释,“她姐姐意外夭折,我和云楼怕旧事重演,几乎寸步不离养大她,她没接触过男人,甚至没出过省。” 程禧莫名有些羡慕。 爹妈宠大的。 她亦是豪门温室的娇花,虽然人娇贵,心怯弱、沧桑。 没底气。 周京臣的手伸向茶盖,掸了掸,目不斜视,“祝小姐。” “一个周公子,一个祝小姐,多生疏啊。”祝董在一旁圆场,“年轻人之间,不讲究身份地位,投缘了,直呼名字吧。”他又征询老夫人的意见,“您觉得对不对?” 众目睽睽下,老夫人有心解围,又不好太明显驳了祝董的颜面。毕竟祝董捏着李氏集团12%的股份,位列第二大股东,绝不是小数目了,“咱们问问京臣的意见吧。” “我公务繁忙,先告辞了。”他刚要起身。 “京臣!”周夫人按捺不住,“后花园的蔷薇和牡丹都开了,你陪卿安去逛逛,赏赏花,你好歹是主家,别怠慢了她。” 周京臣抬头,寒森森的目光,令人心惊。 蓦地,他狠狠一砸。 茶杯粉碎,瓷片飞溅。 程禧吓得一哆嗦。 “妈妈!”祝卿安也吓着了,畏手畏脚挽着祝太太的胳膊,“他要打人...我们回祝家吧。” 这混乱的场面,超出祝太太的预料,包括祝董同样是茫然,“大小姐,周公子什么意思?” 周夫人一动不动盯着周京臣,神色一寸寸僵了,“你耍横,分场合。”她起初平静,但周京臣的消极冷漠,气得她爆发了,“你姑婆,我,祝董夫妇,哪个不是你的长辈、前辈?你砸东西,是逐客吗?全然不顾礼仪教养!” “您要求我尊重长辈、前辈,又尊重我了吗?”周京臣胸膛急剧膨胀,“我义正言辞拒绝了您,您一意孤行,现在无法收场,怨不得我。” 周夫人冲上去,“你非要逼我动手了?” “您对谁动手?” “你认为呢。” 周京臣越过周夫人头顶,望向程禧,发笑,“对她?” 只一秒,他笑意隐匿在皮肉里,“我劝您,不要挑衅我了。” 气氛僵得厉害。 祝董一家三口尴尬,走不是,留更不是。 这时,佣人跑进来汇报,“大公子回来了。” 李韵晟风风火火的,没发现中堂一团糟,殷勤讨好向老夫人介绍,“姑妈,我邀请了一位贵客回家。” 周京臣暂时压下怒气,站起来,“舅舅”二字没来得及喊出口,面目骤然一沉。 贵客迈入大门,长腿阔步,新中式的浅色夏装,风华烁烁立在那,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老夫人,还记得我吗?” “是叶大公子。”老夫人撂下杯子。 第208章 李家基业,儿女情长,怎样抉择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解开上衣的一颗纽扣,略弯腰,斯文楚楚,“老夫人越活越年轻了。” “强打着精神...”老夫人摆手,“儿孙辈不争气,我活一日,他们表面老实一日,李家太平一日。” “大哥不够争气吗。”叶柏南直起腰,维持着谦和有礼的姿态,“北方有几十万个权贵子弟,周家的公子称第二,没人称第一。” “大哥?”老夫人斟酌了一番,“你和京哥儿...” 叶柏南不疾不徐,侧过身,“禧禧。” 亲昵的称呼勾得程禧回过神。 视线相撞,她呆滞。 “我在南方有买卖,恰好你堂舅回家,顺路一趟航班。”他无奈,又宠溺,“没通知你,傻了?” 程禧看着被他握住的那只手。 他手掌宽大,浓郁的蜜蜡色。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 粗野的,欲望的。 “叶大公子是禧儿的亲戚?”老夫人拧眉头。 叶柏南笑意淡了,一股猛烈的压迫感,“大哥没向老夫人介绍我吗?” 程禧心脏瞬间弹起,又瞬间坠下。 胀得她喘不了气。 在李家,她一口一句哥哥,有意划清界限,可周京臣的表现,多多少少是暧昧的,她也确实没提起叶柏南,从老夫人的立场,无疑是欺骗。 “我和禧禧见过双方父母了。” 老夫人颇为意外,质问周夫人,“禧儿是叶家人?” “原计划是联姻的...” 现计划,周夫人不认账了。 送程禧去外省,一则,是和京臣了断;二则,是和叶柏南了断。 一个女人,牵扯了两个男人,无论男人图感情,图利用,局面都是危险失控的。 周夫人不允许京臣失控,更不允许周家和李氏家族陷入危机。 她余光梭巡了一圈,偌大的中堂一片混乱与难堪,“没正式订亲呢,结果顺其自然。” “周伯母。”叶柏南眼神几分威胁,几分幽凉,“叶家的长媳人选,非程禧不可。倘若是诚意问题,周家开个价,只要支票填得下的数字,我叶家绝不还价。” 老夫人怒目圆睁,瞥了一眼周京臣,又瞥了一眼周夫人,“怎么不告诉我?” “我昨晚打算告诉您,您不听...骂我乱点鸳鸯谱,分明是您乱点。”周夫人推卸责任,“京臣没分寸,您偏偏相信他,惯着他!” 鸦雀无声的死寂。 好半晌,老夫人从椅子上起来,“京哥儿,是真的吗。” 周京臣不敢瞒了,“是真的。不过,其中有隐情。” “嫁瘸子,有隐情不假。叶家老大要貌有貌,要事业有事业,有什么隐情啊。”老夫人表情耷拉着,“禧儿既然有主儿,你这不是瞎胡闹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 “我没胡闹,姑婆。”周京臣搀扶她,“天底下有貌有事业的男人女人多了,华菁菁也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老夫人没说话,离开中堂,“入夜,来北厢房找我。” 周京臣注视着叶柏南,一双眼睛寒光凛冽。 怪不得。 李韵晟在人间天堂吃喝嫖赌半个月,没惹过祸,却在这节骨眼,捅了娄子。 叶柏南虽然和李氏家族有生意往来,但没有私交。主家不邀请,擅自登门,太冒昧。 先救了李韵晟,再要求一起回李家,现在李韵晟是他的一条狗了,主子让干什么,狗规规矩矩干。 他走进李家大宅,目的是宣示主权。 老夫人不介意“养兄妹”的关系,介意“世俗道德”。 程禧有男人了,老夫人是万万不接受周京臣插足的。 “柏南,一箭双雕的连环计,很高明啊。”周京臣逼近他,皮笑肉不笑,“一雕,降服了我堂舅,对你死心塌地;二雕,摧垮了我的大靠山。” 他也逼近一步,附耳压低声,“李韵晟这一脉,我攥在手心了。” “攥得住吗?”周京臣一张脸阴云密布。 “当然,你有办法翻盘吗。”他眼眸、嗓音皆是笑,“你有,娶祝小姐,可惜,你不肯。你这个人,动了情,太固执,太偏激,不堪大任。” 叶柏南笑出声,“白白浪费了好城府,好手段。” 他们几乎是嘘声对话,闷在喉咙,旁人一个字也听不清晰。 “你不娶,有人娶。”他盯着周京臣,周京臣盯着程禧,三方安静,又暗流涌动。 “李韵晟的儿子李慕白,如果娶了祝卿安,会怎样呢?” 周京臣目光移向他,“李慕白纨绔,祝董不会同意。” “有我叶柏南在,没有做不成的。”他缓缓退后,意味深长,“李氏基业与儿女情长,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程禧听清了这句。 “松手。” 叶柏南面带笑容,无动于衷。 “不懂我的话吗?”周京臣扼住他手腕,狠狠发力,迫使他松开程禧。 挣脱了束缚,程禧转身,跑出中堂。 “你想灭掉周家和李家,没那么容易。”周京臣仍旧扼紧他。 “我承认,你是非常厉害的对手。”叶柏南另一只手一根根掰开周京臣的手指。 彼此较劲,青筋凸胀。 “拭目以待吧,周公子。” 叶柏南跨过门槛,扬长而去。 李韵晟恼了,冲上来训斥,“京臣,叶大公子是我的贵客,你什么态度!” 周京臣没心思搭理,用力一推,“凭你的脑子,认贼作父,他嚼得你骨头渣不剩。” “韵宁!”李韵晟面色铁青,又训斥周夫人,“你教的好儿子,目无尊长,嘲讽我认贼作父!” 他吼完,掸了掸衣袖,去追叶柏南。 祝董坐在一副金丝楠木椅上,全程不置一词。 李老太爷去世,李家这潭水变得浑浊了。 没料到,嫡系、旁支三房血脉,内讧、厮杀、反目,浑浊到这程度。 “爸爸说周公子稳重绅士,我没瞧出他稳重,只瞧出他暴躁。”祝卿安害怕,打退堂鼓了,“他高大结实,打我一拳,我岂不是瘫痪了...” 周夫人眼前一黑。 这可麻烦了。 祝家长女被绑架撕票,祝董夫妇有阴影了,宁可养废了小女儿,过度保护着,导致祝卿安懵懂依赖,小猫儿似的胆怯。 周夫人看上她,觉得好拿捏,好糊弄。 毕竟是“强扭的瓜”,京臣婚后大概率不专一,祝卿安温顺,即使外面养女人,家里闹不大。最重要是,京臣和禧儿这段地下情,她稀里糊涂发现不了,不像华菁菁,眼力毒,折腾得鸡犬不宁。 “京臣不打女人。”周夫人安慰祝卿安,“他精通书法,围棋,技术,金融,你们结了婚琴瑟和鸣,多么般配。” 祝卿安半信半疑,“他精通这么多?” “周公子是出了名的优秀,他的国画《寒梅图》挂在市展览馆呢,远胜过你。”祝太太也附和。 她咬着嘴角,不那么怕了。 周夫人趁热打铁,拽过周京臣,“你姑婆不会给你撑腰了,死了这条心吧。当小三,和叶柏南抢夺禧儿,你简直太疯了!” 他叼了烟,敞了衣领,整个人懒懒的,野性的,一种荒唐堕落的味道,“您不是小三?” 周夫人一愣。 “您明知父亲有对象,倚仗家世,大献殷勤,照抢不误。我是继承了您的本事,子承母业,有错吗?” 第209章 京臣,你是害了她 - 上嫁 - 玉堂 “你——”周夫人手抖,“你放肆!” “父亲和阮菱花是自由恋爱,您横刀夺爱,更恶劣。禧儿是您逼她相亲,逼她嫁人,我未必有错。”周京摘下唇边的烟,戳灭在门框上,“叶柏南心术不正,我抢赢了,是保了周家和李家,也保了禧儿;抢输了,付出什么代价,您心知肚明。” “我会找叶家退了这门亲事。”周夫人一锤定音,“禧儿不跟柏南,也不可能跟你。” 周京臣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隐晦,阴森,“祝小姐跟我?” “娶了她,过三年五年,你在李氏集团的地位牢固了,我不管你。” “不管我离婚?”他扬着下巴,睥睨周夫人。 “你玩一玩,我不管。”周夫人作出让步,“离婚不行。” 周京臣那一丝笑愈发诡异了,“那我和祝家商量一下?” “你商量什么?”周夫人迷茫的工夫,他已经走到祝太太面前,打量祝卿安。 从未有一个男人如此直白赤裸地打量自己,祝卿安无所适从。 “祝小姐婚后,愿意生儿育女吗?” 她面红耳赤,扯祝太太的衣服。 “卿安不适应外界的生活,在家庭相夫教子是应该的。”祝太太解围。 “生六个。”周京臣语出惊人。 祝太太一怔,“六个?” “六六大顺,我迷信。”他继续打量祝卿安,眼窝里有笑,“我出差多,北方、南方两地奔波,每月有二十九天不在家。” “二十九天?”祝太太诧异了,“你只在家待一天?” “一年有七个月份是三十一天,我能待两天。”周京臣极有风度,拍了拍祝卿安的肩膀,“委屈你了,我为数不多在家的日子,你争取怀上。一旦失败,又要等下个月,我不一定有耐心了。” 祝卿安发呆。 “你搞什么!”周夫人怒火中烧。 “您不是着急抱孙子吗?”周京臣神情一本正经,“祝小姐嫁到周家,喝中药,好好补身体。” “我不喝药...”祝卿安抗拒,“我讨厌草药!” 祝太太心疼女儿,刚要反驳,周京臣先一秒堵住,“我也喝,祝小姐喝一碗,我喝两碗。年纪不小了,夫妇共同调理。” 他情真意切,噎得祝太太没法反驳。 “我不嫁了。”祝卿安拉着祝太太,朝院子外走。 “美兰!”周夫人匆匆拦住,“京臣逗卿安呢——” 祝太太摇头,委婉,又坚决,“大小姐选了卿安做儿媳,祝家求之不得。只是周公子的情况太特殊,卿安嫁去北方,天高皇帝远,我实在不踏实,不如算了吧。” “算了?”周京臣皱眉,“祝太太,我希望您慎重考虑。” 祝太太强颜欢笑,“或许没缘分吧,不考虑了...” “很遗憾,我其实对祝小姐有眼缘。”他挨着大门坐下,慢条斯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祝董是明白人,看出周京臣不乐意娶祝卿安,又不好拂了祝家的颜面,故意耍了个花招,让祝卿安知难而退。 倒是体面了,但心里有些不舒服。 祝卿安在本地,是一块香饽饽。 沈家的老爷子也撮合过她和沈承瀚,沈承瀚情史太丰富,玩得花哨,祝家没领这份情。 如今,李氏集团上上下下以为周、祝要联姻了,周京臣没相中祝卿安,那群董事十有八九会笑话一阵,这口气,哽得憋屈。 因此,祝董没什么好脸色,叫上她们母女,“回祝家。” “云楼,我再劝一劝京臣。”周夫人有愧,好言好语安抚,“你听我的消息。” 祝董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终归没说出口,也离开了。 周夫人凝视着周京臣,“你非要和我对着干了?” 他沉默,撂下茶杯,起身出门。 “京臣,你是害了禧儿。”周夫人一字一顿,“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要她了。” 他置若罔闻,接着走。 周夫人一边目送他背影,一边打电话吩咐保镖,“订明晚的机票。” “提前了?”保镖问。 电话里没声音。 “我马上订。” ...... 花园里,李韵晟亦步亦趋,陪着叶柏南在游廊散步,“叶大公子,您救了我,又扶持我,我不知如何报答您了。” “我扶持你,自有用意。”叶柏南讲了一句实话,又补了一句假话,“你上位后,多照顾我的生意。” “您有需要,我连董事长的位置,都给您!”李韵晟表忠心。 “是吗?”叶柏南在廊檐下驻足,“我就不客气了。” 李韵晟一懵。 叶柏南爽朗大笑,“玩笑而已。李家的产业姓李,我一个外姓人,霸占董事长的位置,不服众。” “京臣也是外姓人。”李韵晟小心翼翼捧着他。 “所以,你比他名正言顺,我辅佐你。”叶柏南迈下台阶,不经意一扫,程禧站在池塘的石拱桥上,浑浑噩噩失神。 “你下去吧。”他一挥手,“我随意走一走。” 第210章 你愿意陪我吗?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踏上石梯,一步步靠近拱桥的中央。 傍晚,暮色。 这一刻,他莫名觉得程禧不一样了。 一贯的绵软,无辜。 却在无人处,藏着一股烈性。 他恰好捕捉到。 一霎消失。 “黑色蔷薇是珍稀品种,李家的院子竟然有。” 程禧把蔷薇撕成一瓣瓣,洒入池塘,“你留宿吗?” “留。” 李韵晟住在北边一栋二层小楼。 凡是结了婚的,无论哪一房的公子,都是单独住。 老宅面积大,屋子多,李韵晟是李二太爷的大公子,除了周夫人,他在李家最尊贵,分配的小楼是数一数二的富丽堂皇。 客房也宽敞。 “留几天?” “四天。”叶柏南站在桥梁的高处,俯瞰桥下,“考察一个项目,顺便和李氏集团的董事在逐月茶楼面谈生意。” 程禧垂眸,“你和堂舅有合作。” “我给李韵晟投资了。”他坦坦荡荡,“在本地,一大部分的企业,幕后股东是李氏集团。我并非不避嫌,而是避免不了。” 她不吭声。 “所以,我不是冲你哥哥来的,无关私人恩怨,我是冲商机、金钱来的。” 叶柏南双手撑在拱桥的桅杆上,手臂大开大合,衬衣紧贴着胸膛的轮廓,在晚霞余晖下,结实又敦厚,“你担心我算计他,击垮他?” 程禧继续撕花瓣,“你会吗?” “商场如战场,我不保证。” 没有欺骗和敷衍。 堂堂正正。 “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吗?” 叶柏南眯着眼,没回答。 叶太太掩饰得也太严实了,和周夫人在一个圈子交际,不显山不露水的,周夫人那居高临下的骄傲劲儿,没少让叶太太受气,天天恭敬着,巴结着,亏了叶太太忍到今日。 这份眼界,气度,非同一般。 叶先生养在澜本公馆的花魁,是叶柏南的人。 叶太太一清二楚。 为大局,照样容得下花魁。 幸好,这三十年,叶太太不抢,不报复,周淮康骨子里也安分,否则周夫人哪里斗得赢叶太太。 当年赢,赢的不是叶太太,是赢在人性,赢在男人的追名逐利。 “女人怜惜花,你喜欢摘花。”叶柏南好奇,分明是柔情似水的姑娘,偶尔又出其不意。 程禧擦干净指甲,“过了季节,它也要凋零。摘了它,比忽略它好,至少它在我手上灿烂过。” 叶柏南回味她的话,笑了一声。 下一秒,程禧指尖一凉,下意识往回缩。 他一手拽住,一手拿钻戒,“没有特殊含义。” 戒圈热乎乎的,在他掌心焐了很久,沾染了他的体温。 “只是恋戒。” “恋戒?”她不晓得这词儿。 “结婚有婚戒,恋爱有恋戒。”叶柏南一厘厘套入,摩挲着钻石,也摩挲她手指。 她蜷缩,“柏南...” “怎么了。”他没松开,错杂的手纹包裹住她。 叶柏南云淡风轻,仿佛没搁在心上,程禧反而不好太严肃了,“你送过我钻戒,你忘了吗?” “没忘。”他转身,后仰,上半身悬空在桅杆外,“女人收到礼物会开心,你开心了,我也开心。对于我而言,钱最廉价,最不值钱。” 程禧打量钻戒,“哪个女人嫁给你,挺幸福的。” “你不嫁吗。”叶柏南伸直腿,动作随意,但神情庄重。 她抿唇,斟酌,“我配不上你。” “什么是配,什么是不配?”他扬眉梢,“我不缺钱,不缺势,我不需要有钱有势的女人,我需要纯粹和净化我的女人。” 程禧不搭腔。 “禧禧。”叶柏南凝视她,“如果有一天,我隐居在南方一座小村庄,有院子,有花草,有一切你喜欢的东西,你愿意陪我隐居吗。” “那你愿意吗?”程禧凝视一池的水。 “愿意。”他不假思索。 桥上刮过一阵风,吹得他衬衫鼓起,飒飒烈烈,又不可捉摸。 “真的愿意吗。” 叶柏南的脸微微起了波澜。 程禧绕过他,朝桥尾走。 “看来,你不愿意,也不信我。”他怅然若失,“在你眼中,我别有所图,不是托付一生的良人,对吗。” 她步伐慢,幅度小,叶柏南的声音在耳畔,时强时弱。 “禧禧。”他又一次唤她,“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程禧停下。 “关于我。”他语调平静,透着探究,“我与你之间。” “应该说什么。”她亦是平静,透着懵懂。 “我很坏。”叶柏南晦涩。 她心头五味杂陈,走到游廊的转角,回头望了一眼。 鸦青色的天,灰白的桥。 叶柏南整个人愈发深沉,消寂。 ...... 入夜九点。 周京臣去了一趟主厢房。 老夫人不在。 他又赶去祠堂。 门敞着,穿堂风潮漉漉的。 “姑婆。” 老夫人不急不燥的,“上三炷香。” 周京臣点燃香,跪在蒲团上。 “跪地上。”老夫人命令。 他挪开蒲团,祠堂没有铺木板,怕着火,是水泥地,硬邦邦的,他活了小半辈子,没遭过这罪,硌得蹙眉。 “李家祠堂有七十座牌位,供奉了五代人。清朝封过王侯,民国做过司令,也有大财主,百年基业传承,从未衰败。”老夫人敲着木鱼,祠堂空旷,有回音,一下下震得头皮发麻。 “你太公是长子,家族器重他,他也争气,不闯祸,不纨绔,二十五岁挑大梁,接管了商铺、粮食店和银行,又服从安排和一位政府千金联姻。后来,发妻亡故,他不惜和家里反目,要娶洋女人。她在国外有一个吸毒的丈夫,你太公花了大钱赔偿那男人,接回了她。最初你太公的母亲极力阻止,甚至闹自杀威胁他,可他着了魔似的,绝食,酗酒,逛窑子,自甘堕落。” 周京臣一言不发,听训。 “再后来,家里拗不过他,同意了。”老夫人缓缓站起,将木锤放在供桌上,“精心栽培的长子,一旦一蹶不振了,损失更大,娶一个贫民窟的洋妞,总胜过儿子毁了吧?” 老夫人审视他,“你太公的结局,你猜一猜。” 周京臣胸腔闷堵。 他明白,老夫人在警醒自己。 太公是独生子,他也是;太公一意孤行,娶了家族不接受的女人,用自暴自弃的方式抗衡父母,抗衡家族,李家和周家都不允许他如此荒唐。 “我不了解太公的结局,母亲没讲。” 老夫人眼神犀利,盯着他,“若是结局惨烈,你重蹈覆辙吗?” 周京臣握拳,“李家既然没有衰败,证明太公不是罪人。我只要保住李家的家业,作出和太公相同的选择,又有什么错?” “你是真倔啊。”老夫人狠狠戳他额头,“跪着!” 老夫人呵斥完,去祠堂的二楼。 关上门,落座,“听清了吗?” “听清了。”周夫人坐在对面,脸色凝重,丧气。 第211章 周公子卖艺不卖身 - 上嫁 - 玉堂 “你拦不住京哥儿,他脾气犟,真翻了脸,你周家唯一的儿子,要不要了?”老夫人掀开锅盖,取出一碗羊奶甜酪,“禧儿和柏南在一起,是你的意思吧。她是欢欢喜喜的,还是那些相亲对象太下三滥了,她吓坏了,正好柏南条件出众,你又逼她,她不敢不屈服你,才答应的?” “姑妈...我今天给您交个底。”周夫人梗着脖子,表情瞬息万变,“我确实让京臣联姻,但我没有私心,他越强大,靠山越多,李氏的家业越稳固。另外...他即使不联姻,也不能娶禧儿!” 老夫人撂下勺子,“嫌名声不中听?” “禧儿的父亲自杀,是淮康为了自保,故意见死不救。”周夫人推开椅子,在屋里转悠,“倘若程衡波活着,她母亲不至于精神病,程家不至于家破人亡。禧儿万一知情...恨京臣,恨周家呢?她没本事,柏南有。” 提起叶柏南,周夫人烦躁,“柏南现在虎视眈眈,要对付京臣,假如他利用禧儿,害京臣呢?我必须铲除京臣身边所有的潜在危险,不留后患!” 老夫人糊涂,“柏南为什么对付京臣?” “您别管了——”周夫人从后门下楼,走出祠堂。 ....... 周京臣从祠堂出来,拐了个弯,去西厢房。 夜幕下,窗户亮着。 熏黄的灯。 蔷薇花丛中,程禧细窄的影子映在玻璃上。 在梳头发。 他在屋檐下焚了一支烟。 突然,厢房门一开。 程禧泼了一盆水,溅湿了皮鞋。 “你成心吧。”他跺脚,“没瞧见我?” 她扒头,“你又偷窥。” 周京臣夹着烟,倚栏杆,“路过。” “香不香?”程禧甩了甩木盆。 青石板水汪汪的,飘浮着玫瑰花瓣,“兔子尿了一滩,花香遮盖骚味。” 老夫人爱吃红烧兔肉,院子里散养了五六只,又大又肥。 “叶柏南明天走?”周京臣换了个姿势,不抽烟了,立在那。 游廊暖色的观景灯照得他身型修长,挺拔。 “不走。”程禧犹豫了一会儿,“他和堂舅有应酬,在逐月茶楼。” 周京臣舌尖抵出一枚烟丝,啐在柱子下,“你不帮他瞒着我吗?” 李韵晟和叶柏南同时出现的应酬局,十有八九是联合密谋。 叶柏南没防备她,把行踪告诉了她。 或许,他以为她待他亲近,包括周京臣,她也会守口如瓶。 “我和他,有一个输,有一个赢,输了的,会彻底完。”周京臣掐了烟,目光灼灼,有期待,有试探,“你选谁赢。” 程禧咬牙,“我选姑婆!” 周京臣倏而发笑,“不枉费姑婆疼你,没白疼。” 她进门,他跟着也迈进厢房。 “姑婆...生我的气吗?” “生我的,没生你的。”周京臣轻描淡写,“不怨你。” 老夫人这几日,有意撮合,正在兴头上,中堂那一场风波,打得老夫人猝不及防。 多多少少是愤怒的。 他坐下,解了衣扣,窗半掩半开,射入一缕浓稠的夜色与月色。 如同这段关系。 越陷越疯,越疯越滋长。 “你腿不舒服?”程禧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她蹲下,撸起裤管,膝盖一片淤青。 “跪祠堂了。”周京臣抻了个懒腰。 “跪了多久?” 他俯身,瞥了一眼她中指的钻戒,神色冷了,“两个小时。” “太短了,起码跪两天,你才长记性。” 周京臣欺负她,总是占上风,难得有机会嘲笑他。 “跪两天,我的腿废了,你照顾我后半生?” “废了拄拐啊。”程禧调侃他,“你有钱,买最贵的拐杖。” 她嘴上笑,脚下忙,泡了一条热毛巾,敷在他膝盖。 “你后背的伤口也留疤了。” 昨晚,她洗完澡,他在床上抱着她,她触摸到凹凸不平的疤痕。 狰狞,遒长,手感像蜈蚣。 周京臣皮肤白,伤疤显得格外丑。 “无所谓。”他大喇喇靠着枕头,“周公子卖艺不卖身。” 程禧噗嗤笑,“你倒是想卖身,谁买啊。” “想买我的女人可多了,比如祝太太——” 她瞳孔睁大。 “的女儿。”周京臣大喘气,“以及祝太太的婆婆。” “周总工这么没正形,北航集团的员工知道吗?”毛巾不热了,程禧重新洗了一遍,再敷上。 “只有你见识过。”他笑,又没笑,含在皮肉里。 周京臣心里痛快了。 程禧趁着去屏风后面洗毛巾的工夫,摘了钻戒。 “你是不是得罪祝董了。”她离开得早,没目睹现场,不过保姆们议论纷纷,她也听到了。 祝董一家三口拂袖而去。 管家代表老夫人亲自送到大门口,一向懂礼数的祝董,耷拉着脸,都没打招呼。 “得罪了。”他大大方方承认,“如果我不登门道歉,祝董在董事局一定会刁难我,发泄这口怒气。” 程禧收拾了毛巾,从药箱里找出药膏,挤在棉签上,一边给他涂药,一边问,“你道歉吗?” “道歉没用。”周京臣意味深长看着她,“除非我娶祝卿安。” 她手一顿,又恢复,“祝小姐知书达理,性子和善,比华菁菁好。” “你这是替我把关?”他笑得不阴不阳,寒气森森,瘆得慌。 第212章 重温旧梦 - 上嫁 - 玉堂 “你了解女人,我不了解。”程禧撕了几块纱布,搁在床头,继续涂药膏,“我只是感觉祝小姐脾气好,你脾气差,再娶个脾气大的,日子鸡飞狗跳。” “谁告诉你,我了解女人了?”周京臣坐着,她蹲着。 她每一寸的神色,在他眼中无比清晰。 不知是麻木了,认命了,亦或是反复无常的爱、恨、怨,折磨得她学会隐藏、包裹自己,她没有一丝波澜。 像一潭死水。 “我不是沈承瀚,没那么多女人。”他小腿肌肉紧绷,在枯黄的灯火下,蓬勃,野性,“我娶哪个,和哪个过日子,你替我安排了?” 程禧自顾自涂药,他险些跪残废了,让一让他。 不吵。 “那我娶祝卿安,婚礼上,你当伴娘?”他手撑住床,腕骨一缕缕青筋。 “我是男方家属,给女方当伴娘,行吗。”程禧不晓得婚礼的规矩,虚心求教。 周京臣彻底不笑了。 窗外,夜色极深。 他一张脸极黑,极消沉。 胜过这长夜。 “那你给我当伴郎。”他强压怒火,调侃,“女扮男装,反串?” “我不想剪短发...”程禧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周京臣的怒火压不住了,弯下腰,气息扑在她鼻尖,“除了不想剪头发呢?程大小姐。” 他第一次喊她程大小姐。 语气阴骇,很冲。 “不想穿男士西服。” 诚实。 一根筋。 周京臣腿一撇,抽离她,平放在床边。 她伸手碰,他又躲。 “没涂完药...” “我自己涂,你出去。”他严肃。 程禧站起,走到门口,恍惚回过神,“这是我的房间。” 周京臣一怔,气糊涂了。 他下床,刚一跨步,膝盖粉碎一般,痛得他倒吸气。 又重重跌回。 “疼。” 周京臣嗓音嘶哑。 程禧心软,又返回,“哪儿啊?” “肩膀。”他脸色由黑渐渐苍白,“祠堂门没关,蚊虫咬了。” 衣襟大敞,肩背袒露,她干脆脱下衬衫,什么也没看见。 “钻肉里了。”周京臣皱眉,“火烧火燎的疼。” 院子花草多,虫蚁的品种也多,程禧怕他被稀有的虫子咬中毒了,凑近,仔仔细细检查,“是蛰的,是咬的?” “程禧。”她本能抬头。 迎面一个吻。 烙印在眼皮上。 程禧愣住。 密密麻麻的坚硬胡茬,不色情,暧昧的吻。 特殊的味道。 面颊一红,她后退。 “你全身哪儿都亲过,还臊得慌?”周京臣晃悠着腿,后仰,几分笑,几分正经。 灵活矫健的劲儿。 “你腿不疼?”她懊恼。 “跪两个小时,我没这么弱。”他仍旧笑。 程禧抄起枕头,抡下去。 左抡,他左闪;右抡,他右闪,中间抡,他一夺,她手空了。 完全没抡到他。 “你...”她崩溃。 周京臣眉头越皱越深,“你抡了多少次,我预判了都少次,永远是先左后右,你不会调整个顺序?” 程禧坐下,胳膊肘拱开他。 “再抡一遍。”他交出枕头。 她接过,听他的话,先抡右边了,他朝右闪,抡左边,他又朝左闪。 依然没抡到。 “你傻?”周京臣欺负完她,从床上起来,“我教你怎么抡,你就怎么抡?” 他手插兜,高高瘦瘦的,遮了灯光,笑得又坏,又痞,“先抡中间。” 程禧盯着他捡枕头,气势汹汹推搡他,“你走——” 周京臣一步一停,侧头,逗她,“这次你打,我保证不闪。” “我不相信你了。” 门一开。 程禧撞他,惯性下,他俯冲下台阶。 庭院泻了一地的月光。 周京臣伫立在光与树影里,一半是清幽,一半是浓墨。 “我衣服。” 她不理会,甩上门。 反锁。 周京臣敲窗户,“扔出来。” 没动静。 “禧儿。”他唤。 程禧端了一杯温水,往玻璃缝隙一泼。 泼了周京臣一胸膛。 “枕头抡不到你,水泼得着。”她趴在窗台,水珠沿着他腹沟没入长裤,一滩湿渍。 程禧拉上窗帘。 一门之隔,周夫人悄无声息,拍他后背。 “表演呢?” 周京臣掏裤兜,有烟,没打火机,他望向别处。 “唱哪出啊,你衣服呢。”周夫人太阳穴突突跳,“老宅一堆佣人保镖,你光着膀子衣不蔽体,满院子跑,多体面呐。” 他撅折烟,扯烟管里的烟丝,“我哪跑了?” 周夫人一瞟程禧的房门,“你岁数不小了,倒不如禧儿有分寸了。” 训斥完,周夫人迈上台阶。 周京臣身体一横,警惕拦住,“您有事?” “我有什么事需要向你报备吗。”周夫人瞧他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态度,母子反目啊?” 他胸口一下下起伏,呼吸一下比一下粗,“太晚了,您回屋睡吧。” “你也知道太晚了了?”周夫人讥讽,“你在禧儿的厢房,合适吗。” “她帮我涂药。” “有的是保姆,帮不了你?” “保姆长得老,不止疼。”周京臣心平气和的解释。 周夫人一懵,“什么?” “禧儿长得年轻,止疼。” 周夫人的胸口开始一下下起伏了,快爆炸了,“我没工夫陪你瞎胡闹!祝家那边,我已经登门安抚了。” 她甚至顾不上吃晚饭,匆匆赶去祝宅,幸好,祝董夫妇通情达理,不计较了,祝卿安也答应挑个时间,重新见一面。她一回老宅又被老夫人叫到祠堂,折腾了整整半宿。 “安抚什么?”周京臣睥睨她。 “原谅你的鲁莽。”周夫人苦口婆心劝诫,“祝董手中有12%的股份,你何必得罪他,多一个盟友,总强过多一个敌人吧?” 他嗤笑,“我不娶祝卿安,他就是我的敌人了?” “至少,你们有隔阂了。”周夫人斩钉截铁,“如果李慕白娶了,那百分百是敌人。李韵晟的阵营有三大元老,再加上祝云楼,你乖乖退位吧。” 周京臣倚着柱子,漫不经心打呵欠。 “我是你母亲,我为你铺路,不是害你!”周夫人明白,他没听进去,“祝卿安单纯,你只要娶了,我不干涉你在外面养女人,行不行?” “叶家是一市首富,如今父亲退休了,闲得无聊,假如傍上叶太太重温旧梦,对李氏家族有好处。”周京臣不拒绝,反向操作,似笑非笑瞥周夫人,“您是李氏家族的嫡长女,有大格局,为了家族千秋万代,卖儿子,卖丈夫,值得。” 周夫人面色铁青。 下一秒,周京臣笑意一敛,“您不允许丈夫心存旧情,却教唆儿子出轨,您神志不清了吧。” 第213章 给周京臣的仙人跳 - 上嫁 - 玉堂 他绕过周夫人,径直回房。 周夫人杵在原地,闭上眼,平复了好一会儿,情绪稳定后,走入西厢房。 “京臣说什么了?” 程禧正要躺下,又坐起,“什么都没说。” 周夫人目光犀利,确认她没撒谎,“明天下午的航班,到青城之后,转乘大巴车,目的地是80公里外的烟城。” 她双手交扣,搓着,绞着,“嗯。” “京臣一定会查你的航班信息,去青城找你,所以你去烟城。”周夫人交代她,“青城周围有六座城市,几千万的陌生男女,他猜不中你的具体下落。周家在青城又没人脉,凭他自己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找一天,找一个月,难道他找一年吗?李氏集团内忧外患,等不了他太久,他不敢任性。” 她垂眸,“去烟城之前,我可以回一趟疗养院吗?” “不可以。”周夫人拿梳子,梳理她的长发,“禧儿,最好的医生,最贵的药,伺候着你母亲,你安心吧。你不是医生,不是药,更不是钱,你实在不安心,接你母亲出院,你亲自请医生照顾,人力、物力、周家统统不插手了,是死是活呢,自求多福了。” 程禧一动不动。 “禧儿,你体谅阿姨。你周日才去探望过,又去一趟,京臣会察觉,从李家飞外省,不惊动任何人。”周夫人笑容慈祥,动作也柔和,“你想母亲了,我让你们视频通话,一样是见面了。” 她攥着睡袍,不吭声。 “明天上午,京臣在哪,你在哪,下午你消失了,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周夫人放下梳子,离开西厢房。 程禧在镜子前,坐到天亮。 ...... 周京臣上午去逐月茶楼。 程禧牢记周夫人的叮嘱,跟着他一起去。 茶楼在河畔,一幢四层的木质小楼。 叶柏南和李韵晟在二楼的2号雅座。 一扇雕花屏风,挂着竹帘子,划分1、2、3号的雅座,互相模模糊糊的,辨认不出谁是谁,实际上,并不隐蔽。 也恰恰是不隐蔽,环境乱糟糟的,大人笑,孩子闹,各个雅座的客人反而懈怠了,毫不忌讳高谈阔论。 叶柏南面朝西,背对1号雅座,“绰号是?” “乌鸦。”李韵晟斟茶,“西街的二十多家酒吧,他负责收租子。” “是收保护费吧。”叶柏南一语道破。 “他收什么费不重要,重要是他鞍前马后,给您办事。”李韵晟斟完茶,主动碰杯。 “也对。”叶柏南喝了一口茶,“无所谓黑猫白猫,捉住耗子便是一只厉害猫。” 程禧凝视着茶壶涌出的气雾。 片刻,一个中年男人大张旗鼓上楼了。 叼着牙签,一件无袖马甲,彩色短裤,市井痞子的打扮。 “鸦哥,去旅游了?”老板客客气气鞠躬。 “我旅个屁!去催债了。”乌鸦烦躁,“赖账的是大爷啊。弄死吧,犯罪,只能剁小脚趾,你要吗?喂后院的大鹅。” 老板吓得面如土色,“不不不...”旋即,递上一个大红包,有两三万,“报销您的路费。” “有孝心。”乌鸦不烦了,舒坦了,“祝你红红火火啊——” 他大摇大摆踢开屏风,梭巡了一圈,看向李韵晟。 “乌鸦,我给你介绍一位大老板。”李韵晟十分信赖叶柏南,殷勤奉承,“北方叶氏集团的副董,你称呼叶大公子。” 乌鸦打量主位的叶柏南。 真是好皮相,好风度。 西街最顶级的头牌男公关,也不及十分之一。 “叶大公子。”乌鸦挪椅子,翘着二郎腿,“好大的手笔啊,区区一场仙人跳,一百万?” “我钱多。”叶柏南斯文楚楚,嗅茶,饮茶,“而且不是普通的仙人跳,周家的公子轻易不上钩。” 程禧望了一眼周京臣。 他气定神闲。 一手茶匙,一手茶碗,舀出茶叶。 乌鸦咳嗽,“要什么货色?” “自然是最优质的货色,否则更入不了周公子的眼。”叶柏南笑了一声。 “叶大公子,你们搞商战,搞权谋,个顶个是高手,你的真实意图不是仙人跳这样简单吧?” 叶柏南审视着乌鸦,又审视李韵晟,质问的口气,“你的人话太多,在我面前装什么聪明。” 他擦干净手,丢了帕子,扬长而去。 “你逞什么英雄啊!”李韵晟踹了乌鸦一脚。 乌鸦吐出牙签,目送叶柏南下楼,一双敏锐的三角眼,风起云涌,“李大公子,和这尊大佛做生意,我劝你留个后路。” 李韵晟怒气未消,“后路?” “我十六岁混社会,形形色色的人物见识了不少,眼光算是准。”叶柏南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乌鸦收回视线,“姓叶的不是善茬,是老江湖。手段不够硬的,被他活活坑死。” “我的伯乐!”李韵晟瞪着乌鸦,“叶大公子以我的名义,入股三个亿,我从第六董事上升到第三,仅低于周京臣和祝副董了,真金白银的扶持啊!那两位董事为什么死心塌地辅佐我?” 乌鸦舔着门牙,“为什么?” “叶大公子的道行高,挖出把柄了。”李韵晟洋洋得意,“不辅佐我?鱼死网破,全他妈完蛋!辅佐我,既往不咎,有福同享,风风光光发大财。” “一个外来的,在你的地盘上玩得这么开,消息这么灵通...”乌鸦掂量着茶碗,抛起,再接住,缓缓撂在桌上,“这买卖,我不参与。” “乌鸦!”李韵晟火冒三丈,“你不赚钱了?” “姓叶的太神秘,我不蹚浑水。”乌鸦也走了。 周京臣起身,掀开百叶窗。 一楼泊了一辆车。 没熄火。 是乌鸦的车。 他戴上墨镜,追下楼。 第214章 迷情药 - 上嫁 - 玉堂 这辆车不是乌鸦的。 是乌鸦大哥的。 驾驶位的车窗甩出一条纹了青龙的手臂,拍了拍乌鸦的后脑勺,“钱呢?” “我没收。” “理由。” 乌鸦嘬牙花子,“水太浑。” “你吃这碗饭的,大老板们的水干净了,你喝西北风啊?”大花臂朝车外啐了口痰,“叶老板的活儿,你不接也得接,否则混不下去了。” 大花臂在本市的名号响亮,竟然也巴结叶柏南,乌鸦错愕,“姓叶的什么来头?” “少打听!”大花臂暴躁,“叶老板让你干什么,你老老实实干,亏不了你的报酬。” “周京臣马上担任李氏集团的董事长了。”乌鸦表情发怵,“他老子...” “天高皇帝远——”大花臂骂骂咧咧,“周淮康管不着这边。” “周淮康在这边的区局待了两年,和赵局是生死之交。我招惹周京臣,周淮康一个电话,我蹲监狱!”乌鸦聪明,不愿掺和达官显贵的纠纷,掺和得顺利,捞一笔大钱,掺和得不顺利,人废了,“姓叶的财大势大,有法子自保,倒霉的是咱们!” “你不干?”大花臂指着乌鸦,“周京臣惹不起,叶老板也惹不起,你清楚他有多少钱吗?一沓沓的百元大钞,能埋了一幢楼!你不效力他,有的是效力的,但你已经知道他要对周京臣下手了,又不帮他办事,他容得下你吗?你找死呢。” 大花臂一踩油门,扬尘而去。 乌鸦烦得龇牙咧嘴。 生意场上的大老板们,讲究“黑白两道”各有人脉,遇到麻烦了,白的路子行不通,通一通黑的路子。 他和李韵晟十年的交情,李韵晟贪色,在美色上闯过大祸,瞧上哪个女人了,对方后台再大,也霸王硬上弓。 去年在会所睡了一位大人物的爱宠,大人物戴了绿帽子,雇了另一伙人教训李韵晟,他摆平了。 一战成名。 本来是私下的交情,从此曝光了。圈里人尽皆知,乌鸦是李韵晟的“黑保护伞”。 同一艘船的。 “乌鸦。”忽然,有男人叫住他。 阴恻恻的一声。 他驻足。 墙角,一抹人影。 牛仔蓝的衬衣,白西裤。 温润如玉的颜色,在男人身上,却透着一股戾气,煞气。 “认识我吗?”周京臣慢悠悠,一步一步走出。 雪白的面皮儿,清冽俊秀,轮廓深邃,神似大名鼎鼎的周夫人。 “我姓周。” 乌鸦猛地一僵。 这些年,周淮康升官了,周公子也愈发低调,谨慎。 每次回李宅,无论是探亲、祭祖,车接车送,从不在街头巷尾出现。 乌鸦没见过周京臣。 “我在1号雅座,你们隔壁。”周京臣点燃了一支烟,扔出烟盒和打火机,扬下巴,示意他。 他也焚了一支,“我没害你。” “叶柏南设了什么局。”周京臣懒得废话,叼着烟蒂。 乌鸦余光扫二楼,不说话。 “你不帮叶柏南办事,他就办你。”周京臣眯起眼,凛然威慑,“你现在帮他办我,也办不成了,计划露馅了。” 乌鸦额头冒汗。 “所以得罪他,别得罪我,我可以放你一马。”周京臣倚着一棵梧桐树,“他毒辣,我讲理,你选择哪一方,自己权衡。” “今晚,西街玫瑰城,李韵晟在包厢喝醉了,通知你过去接他,包厢有李氏集团的董事,招呼你一起喝。”乌鸦坦白,“中途,李韵晟去休息室醒酒,董事去洗手间,你独自在包厢。现场扫黄,在沙发缝隙搜查出‘兴奋丸’和‘迷情药’。” 周京臣面孔无波无澜,“然后。” “玫瑰城没有摄像头,服务员会指控你吃药。”乌鸦大口抽烟,“作为李氏集团的继承人,传出吃药的丑闻,后果是什么。” “家族动荡,董事、高管甚至员工,集体抵制我。”周京臣盯着长长一截烟灰,掸掉,“李韵晟或者李韵华,在各自势力的推动下,明目张胆取代我上位。” 乌鸦捻灭烟头,“我告诉你了,你放我一马吧。” “你联系李韵晟,同意合作。”周京臣吩咐乌鸦,“你什么也没告诉我,记住了吗?” ...... 叶柏南离开二楼,直奔三楼的小酒馆。 李韵晟麾下的两位董事和财务总监在4号雅间恭候他。 “李大公子呢?”董事们好奇,“为什么分开见面。” 叶柏南脱了西装,泰然自若,落座,“因为我与李韵晟之间,与你们之间,谈的不是一码事。” 他们对视,察觉到问题了,“辅佐李大公子,踢周京臣出局,当然是一码事了。” “我凭什么辅佐李韵晟。” 一句话,石破天惊。 雅间鸦雀无声。 叶柏南在竹筒里清洗了手,“逐月茶楼的茶出名,酒更出名,晒干的茶叶裹着竹子杆,煮一壶酒,竹香醇厚。”他斟满杯,站起,胳膊横搭在财务总监的椅背,“尊夫人煮酒的手艺好,希望我有幸喝一杯。” 财务总监笑容一霎凝固了。 他的正牌夫人娘家颇有背景,是李老太爷的表侄孙女,有这层亲戚关系,他在李氏集团平步青云。而叶柏南口中的“尊夫人”,是这家茶楼的老板娘,养的情妇罢了。 怪不得。 叶柏南约在茶楼。 摸清了底细。 财务总监强颜欢笑,“她手艺一般。” 叶柏南绕过他,俯下身,又搭着董事的肩膀,“崔董,贵公子有糖尿病?” 崔董点头,“天天打针。” “千万注意。”叶柏南语气耐人寻味,“胰岛素和违禁药,不要混淆了。万一注射错了,戒毒所的日子不好熬。” 崔董的笑容也消失了。 叶柏南喝了一口酒,辣味过喉,一张脸微微泛红。 他斟满第二杯,“贺董。” 不等开口,贺董诚惶诚恐起来,“我敬您!” “我请客,应该我敬您。”叶柏南笑着,“不过贺董识趣,我也不多言了。” 酒过三巡,桌上压抑。 叶柏南倒是兴致勃勃吃菜,“我准备辅佐李韵华,不怕愚蠢,只怕不听话。李韵晟花花肠子太多,一旦给他好处,他大概率背叛盟友,不认旧主。你们在集团与他共事,比我了解他的本性。” 他们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李韵华麾下有三位董事,你们也投靠他,整个董事局九成是他的人,他上位,区区一个没脑子的傀儡,任由拿捏。” 第215章 预感到什么,他心脏剧痛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喜欢糯米蒸鱼肉,一连吃了半条鱼,意犹未尽,“李老太爷曾经定下规矩,董事不允许抛售、转让部分股份,要么全抛,退出董事局;要么不抛,避免内部大变动。” 叶柏南撂下餐具,亲自斟酒,他们双手捧杯,谦卑恭敬。 “我以李韵晟的名义购入了3亿股票,加上原有的股份,一共折合9亿。除了我,谁有9亿现金,买得起李韵晟全部股份?即使凑钱,短期也凑不齐。” 贺董犹豫不决,“周公子的财产...是个谜,假如他买得起呢?” “他不敢买。”叶柏南摇晃着酒壶,“买李韵晟的股份,业界认为他排挤堂舅,一人独大,不念伦理亲情的领导,太冷血,是商场大忌。” “李韵晟不甘心卖吧?”崔董觉得难度太大,“他好不容易爬上来,不肯放弃的。” “乌鸦是李韵晟的‘黑保护伞’,乌鸦的地盘上,周京臣出了事,百分百是李韵晟在幕后指挥,为了争夺家产。”叶柏南斟完了酒,坐姿慵懒,“西街玫瑰城,周京臣吃‘兴奋丸’,和女人找刺激,他身败名裂,李韵晟也完蛋,乌鸦的场子查封整顿。” 董事们心口怦怦跳。 好阴险。 一石二鸟。 毁了周京臣,再毁了李韵晟。 虽然李韵华呆笨,可李氏家族无人继承了,只能扶持李韵华了。 叶柏南买入李韵晟名下的9亿股票,晋升第三股东。 联合李韵华阵营中的六位董事,架空祝董,把持李氏家族大权。 “我稍后考察项目,先告辞了。”叶柏南气魄从容,“诸位喝得尽兴。” 董事们大受震撼,和乌鸦的反应一样,怔怔的目送他。 “叶柏南多大年纪?” “三十一岁。” 财务总监诧异,“很年轻啊。” 谈笑风生间,将一群四、五十岁的老江湖牢牢地控制住,将李韵晟玩弄于股掌之上。 好半晌,崔董叹气,“李大公子斗不赢他,他抓住我们所有人的把柄了,可见他手段多么厉害。李老太爷没了,至于周公子...不熟悉,没情分。保地位,赚钱养家糊口,最实际了,跟着叶柏南吧。” 叶柏南坐上车,司机汇报,“周京臣和程禧小姐刚离开。” 河畔的阳光正浓,射入车厢,叶柏南平静,又怅惘,“她终究还是亲近他,出卖我。” “八年的兄妹,岂是您几个月比得上的?”司机劝慰。 “我不需要她怎样,只需要她不出卖我,置身事外。” 车驶入街道,司机试探问,“那程禧小姐...” “先不动。” “您再给她一个机会?” 叶柏南注视窗外的风景,一言不发。 ...... 中午,一家人陪老夫人在饭堂用素斋。 老夫人蛮欣赏叶柏南,席间一直闲聊。 聊时政,历史,金融。 程禧心不在焉戳着碗里的米饭。 “不合口味吗。”叶柏南每一种菜夹了一些,她纹丝未动,“我带你出去吃?” “我不饿...”她咬筷子头,瞟周夫人。 周夫人坐立不安,瞟手表。 三点的飞机。 这会儿,一点半了。 来不及了。 “你屁股上扎钉子了?”老夫人不乐意,“慌里慌张的。” “我吃饱了。”周夫人使了个眼色,程禧正要离席,老夫人喊她,“禧儿会打麻将吗?” 她一愣,“我总是输钱...” “晚上玩。”老夫人发号施令,“你大舅妈和小舅妈的牌瘾大,你凑个数。” 周夫人也愣了,“我和禧儿出门逛夜市,玩不了。” “你改天逛。”老夫人瞪眼,意味深长,“我是救你,悬崖勒马,自己掂量。” 保镖泄露风声了? 周夫人攥拳,不露声色,“姑妈,我考虑了,先逛夜市吧。” “不后悔?”老夫人继续瞪。 周京臣看了一眼老夫人,又看了一眼周夫人,气氛莫名的僵持。 “这是怎么了。”他眉目深沉了几分,有揣测,有寒意。 太紧迫了。 周夫人重新坐下。 佣人进进出出上菜,这茬儿不痛不痒的翻篇了。 餐后,程禧收到周夫人的短信,让她先玩牌,机票改签,延迟到夜里9点,保镖送她去机场。 她删了短信,从饭堂出来,去东厢房。 推开门,屏风外空旷,周京臣在屏风里系领带,一副背影。 肩宽腿长,臀肌发达。 她悄悄溜上去,捂住他眼,粗着嗓子,“周公子精心打扮,去哪啊?” “约会。”镜子里的他,半张脸隐秘,半张脸浅笑,分明晓得是她,装不晓得。 程禧挨在他脸颊,早晨刮完的胡茬,下午又滋生出许多,硬实性感,“和哪家的小姐啊?” “很多家的小姐。” 她松开手,站在他面前,替他系领带。 生疏。 却细致。 “暗色提花的好看,你偏偏系纯色的。” “那我换一条?” 程禧轻轻抚摸周京臣的鼻梁,鼓挺,温暖,“下次再换吧。” 他低头,鼻尖蹭她,她没躲,只是嫌痒,蜷缩着脖子。 “今天这么乖,明天乖吗?” “不乖。”程禧干脆。 周京臣笑出声,“皮带。” 她弯腰,系上金属扣,他望着她散落的发丝,一勾,一拨,捋到耳后。 “大舅妈耍赖,小舅妈脾气差,你别惯着她们。”周京臣交代程禧,“不高兴了,当场掀桌,我兜着。” 程禧整理他的衣领,“小舅妈比你脾气还差?” “小舅妈是八旗子弟的后裔,如果清朝没亡,算是郡王一脉的格格,一身臭毛病。” 周京臣的电话这时响了,催他出发,他挂断。 “我有应酬,入夜回来。” 程禧忍住眼泪,“几点啊?” “十点。” 她垂眸,“一路平安。” 走下台阶,他往东,她往西。 周京臣心脏毫无征兆地一抽搐。 仿佛锋利的刀刃刺入他,在血肉里搅了搅。 “程禧!”他唤。 第216章 有不舍,有担忧 - 上嫁 - 玉堂 程禧停下。 “逛街喜欢什么,就买。” 她点头。 “你包里有一张卡,密码是你16岁暑假我回家的日子。” 原来,他中途离开饭堂,是去给她拿银行卡了。 “我不缺什么...” 周京臣心脏的痛感愈发强烈了,一团血肉呼之欲出,他不懂痛感从何而来,偏偏来势汹汹。 他捂住胸口,“俞薇那条项链,我搁在你床头柜了。等回周家,你试戴一下,合不合适。” “一千万拍卖的项链,一定合适。”程禧视线渐渐模糊,却没敢带哭腔,故作笑腔。 周京臣手机又响了,他转过身,朝大宅门走。 “哥哥——”她忽然喊。 这次,是周京臣停下。 她跑过去,短短数米,跑得气喘吁吁,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有叮嘱,有不舍,有担忧,怕他遭了陷害,怕他狂性大发,怕他多灾多难... 但触及他那双眼睛,堆砌的话语轰然倒塌,讲不出一个字。 “你领带歪了...”她伸手整理。 庭院,风起。 湮灭了她的哽咽。 周京臣垂眸,阳光照在她窄小的面孔,暖融融的。 “无事献殷勤,求我办什么事?”他逗她,“挂科了,求我捐钱,补个及格分。” “我补考能及格。”程禧抿唇,“哥哥,我16岁暑假...你哪天回家的?” 他笑意一寸寸隐匿。 “我不记得了...我写日记了,日记本在周家老宅。”她心虚,“是160707?” 周京臣彻底不笑了。 “不对!”程禧改口,“0809...” 他冷哼,拂开她手,“老老实实想!想不起来看我怎么罚你。” 周京臣从宅子出来,拦了一辆出租,去西街。 西街临湖,民间艺人在游船上表演。 唱小调,弹小曲,尤其黄昏日暮,一湖的花灯,对面便是歌舞升平的西街。 大花臂在主城区,乌鸦在西街,凡是娱乐场所,基本是他们的买卖,也做“二房东”,大房东报价一万,他们报价两万,赚商户的差价。 出租泊在路边。 不一会儿,乌鸦出现了。 司机鸣笛。 乌鸦戴着大檐帽,防备叶柏南的保镖跟踪监视,一溜烟钻上车,“李韵晟、崔董和四名女公关,在1号包厢。” “叶柏南呢。” “没来。” 躲得利索,撇得干净。 如此沉得住气。 “东西呢?” 乌鸦瞟司机,附耳汇报。 周京臣淡淡嗯,“罚场子的钱,我出。停业整顿的损失,我十倍补偿你。”他合拢了西装的衣襟,阖目养神。 乌鸦下车。 六点钟。 西街的霓虹灯亮了。 男男女女勾肩搭背,穿梭在灯红酒绿中。 崔董的电话这时打过来。 三言两语,他挂断。 六点半。 周京臣也下车了。 玫瑰城,二楼。 一进1号包厢门,酒气熏天。 李韵晟喝得面红耳赤,两名女公关在服侍他。 崔董主动迎上,“周公子,很及时嘛。” “恰好在附近应酬,舅舅醉了,我哪能怠慢?”周京臣一副晚辈谦逊的模样,略躬下身,“崔叔叔宝刀未老,五十多岁的年纪了,俩姑娘陪着喝酒?”他收敛了恭敬,又调侃崔董,“外界诱惑多,处处是陷阱,崔叔叔谨慎分辨。” 崔董完全没理解他的弦外之音,哈哈大笑,“我帮你挑了一个最漂亮的,你火力壮,又没女朋友了,泄泄火。” 周京臣不露声色,随着崔董落座。 U型沙发,他居中央,李韵晟和崔董在左、右位。 大屏幕播放着土味儿情歌《心雨》,周淮康夫妇也唱过这首,50、60后的经典怀旧。 “舅舅喝了不少酒啊。”周京臣检查桌上的空瓶子,“有喜事?” “李大公子名下增持了3亿股份,上升到第三董事了。”崔董感慨,“在集团奋斗了十余载,如今连李大公子三分之一的股份也没有。” 周京臣带了一盒雪茄,咬出一根,敬烟敬了崔董一根,欠身点燃,“家族企业的规矩,崔叔叔何必不平衡呢?以后我继位,有劳崔叔叔多提点。” 崔董眼神闪烁。 心有不忍。 一转念,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实实在在被叶柏南揪住把柄,到嘴边的真相,又咽下了。 “伺候周公子啊!”崔董吩咐她们。 其中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端着酒杯娇滴滴喂他。 他不耐烦,别开头。 崔董目睹这一幕,“不喜欢?” 女人不乐意了,“西街所有的酒吧会馆,哪个姑娘比我小水水靓丽啊?” 周京臣没憋住笑。 小水水... 挺狂妄。 程禧那么白嫩水灵,一掐一滩水,都不自夸“小水水”。 “我去一趟洗手间,失陪了周公子。”崔董前脚走,李韵晟后脚配合得天衣无缝,吐了一大口污秽。 保镖闻声,闯入包厢,搀扶他,“大公子,洋酒的后劲儿大,先歇一歇吧。” 李韵晟要死要活的德行,任由保镖架着。 “太难受了...” “请个医生吧?”保镖关切。 周京臣冷眼旁观,“舅舅,去哪?” 李韵晟的舌头喝大了,结结巴巴,“去睡一觉...” “在这里睡。”他痞气,又邪气,叼着雪茄,拍了拍沙发,“宽敞,足够躺下。” “不躺...热。” “开空调。”周京臣示意小水水,“20度。” 小水水调好温度,像一只花蝴蝶扑向周京臣,他一推,推了她一趔趄,“离我远点,动手动脚什么毛病。” 小水水嗤鼻,嘟囔,“死太监。” “休息室有淋浴房,有大床,舒服。”保镖圆场,架着李韵晟,继续出门。 “舅舅。”周京臣语气幽凉,“真的不留下吗?” 他眼底是奔涌的漩涡,裹着寒冰,尖锐、撕裂,粉碎。包厢昏黯,李韵晟看不真切他,依稀感觉,是不同往日的,沉重的语气。 仿佛下一秒,石破天惊无可挽回。 李韵晟心乱了。 露馅了吗? 自己和乌鸦十年的交情,算是默契了,区区一个栽赃,太简单了。 “我缓一缓,再跟你回去...”李韵晟恢复镇定,颤颤巍巍拉开门。 演技精湛。 “舅舅,慢走。”许久,周京臣闭上眼。 李韵晟如获大赦,使了个眼色,保镖迅速关了门。 他后仰,手攥拳,盖住额头。 给过机会了。 这么糊涂,这么毒辣的小人,在李氏集团无异于定时炸弹。 引爆线掌控在叶柏南手里。 不废掉李韵晟,后患无穷。 小水水瞧出他失意,凑上去,“我唱一首《爱情三十六计》吧。” 周京臣忘了她在场了,“出去!” “崔董说,您没女朋友了,没关系!”小水水眉飞色舞,“西街遍地是女朋友,燕瘦环肥,一天谈一个,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旧的不去。 新的不来。 周京臣猛地睁眼,脊背一层虚汗。 第217章 东窗事发 - 上嫁 - 玉堂 他掏出手机,拨了程禧的号码。 那边马上接听。 周京臣松口气,笑了一声,“在玩牌?” “我好惨...”程禧丧丧的,“现金输光了,周阿姨借了我一万,我又输了。自从学会麻将牌,我欠了一屁股债,文芝阿姨、叶太太、孙太太...幸好她们有钱,没找我讨债。” “你自己的钱输了多少?” “三百块。” 周京臣的笑声透过听筒,那样清澈,那样近,像一簇火焰,烫她耳根,“三百块钱玩一晚上,姑婆和舅妈们是好糊弄的?” “小舅妈手气真厉害...”程禧一肚子怨怼,“一局不让我,我怀疑她出老千。” “禧儿!”小舅妈耍横,“我凭牌技赢你的,你少诽谤我。” “行了,占了便宜卖乖。”周夫人揭穿小舅妈,“大嫂喂你牌了,我瞎啊?合伙欺负禧儿,我们不玩了!去逛逛夜市。” 周京臣坐直,一张脸肃穆平静,“把手机给姑婆。” 老夫人接过电话,他没藏着掖着,“我不放心禧儿,您照顾她。” 电话中,只有洗牌,收牌的噪音。 周夫人抢了手机,“先吃晚餐,蒸一锅海蟹——” 后半句,没了声音。 周京臣扫了一眼屏幕,将手机揣回裤兜,甩出一沓钱,打发了四名女公关。 七点十五分,警方接到玫瑰城经理举报,1号包厢有客人服用新型的“兴奋丸”。 为首一名领队,五名便衣,踢门而入。 “周公子?”领队错愕。 领队原先是赵局的下属,后来赵局升市局了,他在区局任职,听过周淮康的事迹,有一位独生子,是航天专业的工程师,二代子弟中的领袖。 “他是你举报的客人?” 经理点头,“是。” 领队打量经理,不相信,“物证呢。” 经理翻出沙发缝隙的红色药丸,“我亲眼所见,他塞里面了!” 领队嗅味道,蹙眉,“你们场子卖过‘兴奋丸’吗?” “没卖过!”经理摇头,“但我见过年轻情侣偷偷带入场,精神兴奋嘛,跳舞开心。” “你见过客人私藏违禁药,为什么不报警?”领队训斥。 经理一噎,“我不认识违禁药...” “哦,你不认识啊。”领队乐了,“可你报警电话说,1号包厢有‘兴奋丸’。” 经理无言以对。 领队捏着那颗药丸,“巧克力糖豆...你报假警啊?” “我...鸦哥!”经理慌了神,分明是“兴奋丸”,变成糖豆了? 乌鸦在隔壁唱歌,声嘶力竭的《黄土高坡》,震得墙壁嗡嗡响,经理叫来他,他进门,面色一僵,支支吾吾的,“不是报假警...有药,在休息室。经理眼拙,看错房号了。” 他踹了经理一脚,“你惹事!警察同志忙,你发现药丸了,扔下水道啊!打扰警察干什么?” “擅自销毁违禁药,视作同犯!”领队义正言辞,“报警处理。” “关键,这位背景大,我不敢管啊。”乌鸦为难,“李氏集团的大公子,李韵晟。” 领队一愣。 李氏集团无所谓,泼天的富贵也终究是商,不过李韵晟...周淮康的大舅子。 分量不一样。 “周公子?”领队望向周京臣。 “我父亲一贯公平廉明,你们不必顾忌周家。” “得嘞!”领队大手一挥,“抓人!” 便衣冲进休息室,领队问乌鸦,“李韵晟吃过几次?” “三四次吧,李大公子托人买的,寻刺激嘛。”乌鸦小声,“他只吃不贩,属于犯法,不属于犯罪,对吧?拘留十五天,罚款两千。” 领队瞥乌鸦,“你小子内行啊。” “客人如果犯罪,我宁可不开场子了,也不招待!”乌鸦圆滑赔笑。 李韵晟洗完澡,被便衣摁在床上。 他大吼,“你们疯了?去抓周京臣啊!” “李大公子,您坦白吧。”乌鸦愁眉不展,“您可拖累我了。” 便衣在枕头下搜出一包“迷情药”和一颗“兴奋丸”。 李韵晟懵了,“这玩意儿...在1号包厢啊!” “1号包厢是糖丸。” “乌鸦!”他不傻了,瞪大眼,“你算计我?” “闹够了吗。” 走廊一片纸醉金迷,周京臣逆光而立,从容,整洁,不似他狼狈,阶下囚一般。 “谁会算计你?商场对手,我母亲,小舅舅?”周京臣一步步逼至他面前,“算计你的,是外人的居心叵测,是你自己的灭绝人伦,愚蠢贪欲。” 李韵晟瞳孔涨大,恍恍惚惚,“京臣,你...” “舅舅,好好反省。”周京臣脸上浮着浅笑,“你已经不适合在集团担任职务了,我会替你遮掩丑闻,至于能遮掩多久,看你是否真心悔改了。” 他说完,扬长而去。 李韵晟知道这件丑闻的麻烦程度,从包厢,到大堂,一路没吵没喊,悄悄上警车。 ...... 周京臣回到老宅,直奔中堂。 牌桌空无一人,大舅妈和小舅妈的独栋小楼也熄了灯。 冷冷清清的。 主位的老夫人在诵经。 紫金炉焚着檀香。 “姑婆,赢钱了吗?”他臂弯搭着西装,单手插兜,染了酒气,显得风流恣意。 老夫人拨弄佛珠,越拨越快。 空寂的中堂有几分诡异。 “禧儿呢?”周京臣大喇喇坐下,抻了个懒腰,环顾四周,“睡了?” 佣人上茶,耷拉着脑袋,匆匆来,匆匆去。 他眯眼。 心底的焦灼无限膨胀。 周京臣没碰那杯茶,猝然起身。 他跨门槛,周夫人迈门槛,当面堵个严严实实。 “禧儿不在西厢房。”周夫人不瞒他,“你不用折腾了,整座李家大宅都没有禧儿的影子。” 话音才落,老夫人扯断了佛珠,神情凝重。 第218章 崩溃 - 上嫁 - 玉堂 一颗颗断了的佛珠滚到周京臣脚下。 他面色苍白,几分荒诞,几分不信。 “什么叫禧儿不在了?” “她走了。” 周京臣僵了片刻,越过周夫人,固执去西厢房。 “禧儿挂断你的电话,就去机场了,九点半登机。” 他浑然未觉,不肯听,冲向屋外。 “我没骗你——”周夫人截住他,“禧儿二十岁了,独自在外省生活没问题。乔尔开除她,她去徽园耍性子,口口声声要工作,要赚钱,好啊!她既然有骨气,爱自由,我成全她,她心甘情愿走的。” 周京臣咬着牙,“心甘情愿?” 周夫人早有准备,掏出手机,播录音。 “李氏集团的水太脏,势力太多,京臣娶了祝卿安,祝董会毫无保留支持他,‘利益盟友’永远不如‘姻亲盟友’牢靠。” 程禧细细弱弱的声音,“我明白。” 周夫人慈祥和蔼,没有一丝强迫,“京臣不容易,他根基薄,和那群老奸巨猾的董事斗,和舅舅、表哥们斗,你也希望他有靠山,少辛苦一些,是吗?” 辛苦二字,触动了程禧,“是...” “你想回学校,回周家,阿姨不赶你。你想走,收拾了行李,车在西院的门外。” 录音一阵窸窣的杂响。 程禧拉着行李箱,“我想走。” “到机场,和哥哥打个招呼。”周夫人哄她。 “不打了...”她声音愈发弱了,“阿姨替我打吧。” 周夫人关闭了录音,也有一霎的哽咽,“禧儿顾全大局,懂事理,不让周家为难,你一个大男人比不上她吗?” 周京臣五脏六腑的血液,犹如一注灼烫的岩浆,在脑颅爆炸,猝不及防的吞噬了他。 针扎一般刺疼。 他一口浊气憋在胸腔,手掌死死地摁住那一处,忍住没吐。 “去哪了?” “青城。”周夫人晓得,航班信息瞒不了。 所以她叮嘱程禧坐大巴车,去烟城,付司机现金,不坐火车,不刷卡。 青城、烟城,周家没亲戚,没任何交集,她甚至调查了周京臣的圈子,在那边也是空白。 茫茫人海,千千万万的男女。 从此杳无踪迹。 周家养活程母一天,程禧被这个累赘牵绊一天,会乖乖认命,听话。 攥着人质,周夫人不担心。 “几点到达。”他语不成语、调不成调,从牙缝往外挤,仿佛在吊着那口气。 一旦气泄了,便塌了。 “临近午夜。” 周京臣身体狠狠摇晃了一下,“砰”的撞上门框,面色又苍白了一度。 佣人吓坏了,扶住他,“京哥儿哟——快歇一歇吧!” 他站在大堂的正中央,瞳孔密密麻麻的血丝。 中午的一幕幕重演,姑婆那句“悬崖勒马”,那句“你不后悔?” 一字字剜他的心脏。 “母亲送走禧儿,姑婆您知道吗?” 老夫人清楚,这一关,过不去了。 “韵宁没说。” 他笑容惨淡,悲凉,“姜是老的辣,您真没察觉吗。” “我猜到韵宁动手,没猜到是动什么手。” “无论动什么手,您应该通知我——”周京臣脸上那股悲凉,越来越浓,“因为您在老宅,我相信您,才放心留下禧儿的。您喜欢她,护着她,我踏踏实实去解决李家的麻烦,我信错了吗?” 老夫人看着他,熏缭的檀香遮住了面目,白雾下的周京臣,凛冽,失控。 她不禁打个寒战。 想到自己的父亲不惜与家族反目,抛下荣华利禄,自暴自弃,也要娶外籍的母亲。 那么疯癫堕落,失去理智。 老夫人焦躁不安。 “叶柏南联合舅舅陷害我,最阴险的手段夺取李氏集团,我不在乎家产,亦没有半分私心。外公教导我长大,我只为对得起外公,不辜负他的嘱托和心血,保全李家上上下下平安。” 周京臣侧过身,双眸血红,委屈,窒息,无助,席卷了他,周夫人在他视线里渐渐模糊,凝了一层水汽,“母亲,也为了保全您,保全周家。你们造下的孽,结下的恩怨,我一己之力承担了,还不够吗?” 老夫人蹙眉,“造了什么孽。” “叶柏南的来历,母亲心知肚明。”周京臣握着拳。 周夫人瞥了一眼老夫人,惶恐心虚。 当年,她相中了周淮康,周老爷子蒙冤,她砸钱疏通、伸冤;周家穷,她陪嫁金山银山;京臣的姑姑白血病,她又请了血液专家治疗,千方百计拿下了周淮康。 有情分吗? 长年累月的相处,又育有一子,终归是有情分的。 只是故事开始得不光彩,李家规矩大,她也怕“小三”的骂名,长辈们统统蒙在鼓里。 后来,李家大宅收到过一封匿名信,周淮康有对象,马上领证了,她横刀夺爱。 这封信,辗转落入她手中。 不曾曝光。 一藏,藏了三十三年。 她拽周京臣,“你别乱讲!” 周京臣胳膊一甩,搪开她,整个人爆发了,“亲子鉴定的报告出来了,您什么滋味?昨天在茶厅,叶柏南茶杯的杯底有刺棱,剐破了手,您采了样本,和父亲的血样一起送检司法,是亲父子吗?” 周夫人气得呵斥,“周京臣,你闭嘴!” “您容不下叶柏南,容不下禧儿,您只容得下自己,可罪魁祸首从来不是别人,是李韵宁。”周京臣掉了泪,“如果不是禧儿告诉我,叶柏南和董事在逐月茶楼密谋,今晚他的阴谋就得逞了,您骄傲的儿子,变阶下囚了。废了我之后,下一个废了舅舅,李家改姓叶了!百年的基业,您有颜面见李家的列祖列宗吗?” 她一哆嗦,手松了。 周京臣笑中带泪,笑声粗剌剌,刀割似的。 短短半小时,周夫人眼睁睁光风霁月的周公子,这么潦倒,落拓,不堪。 他的眼睛,每一厘抽搐紧绷的皮肤,是怨恨,是怒火,不加掩饰,清晰赤裸。 “我守住李家,救李氏子孙,你们呢?我最亲的人,我的亲姑婆,我的亲妈,你们却算计我,剥我的皮,绞我的肉,是不是我撒手不管了...李家败的败,疯的疯,周家垮的垮,死的死,你们才满意?” 第219章 是不是我残废了,你们就满意了? - 上嫁 - 玉堂 “京哥儿!”他这副模样,老夫人心中一酸,“下午我阻止了,可你母亲铁石心肠。我阻止得了今天,阻止不了明天,只要禧儿踏出李家大门,你母亲依然会送走。我是你的姑婆,更是周家的外姓人,淮康是周家的主人,我必须有分寸。” 老夫人眯了下眼。 提醒了他。 周京臣颤抖着,拨周淮康的电话,周夫人见状,扑上去抢,“你干什么?” 他猛地一推,周夫人跌进椅子里。 九点二十二分了。 时间紧急。 第一通,周淮康没接,第二通,接听了。 “父亲,有一架九点半飞青城的航班,您下令延迟起飞,让乘务员找到禧儿,强制她下飞机。” 周淮康在写退休材料,闻言一愣。 “我只求您这一次,截停那架飞机。” 他嗓音是剧烈嘶吼后的沙哑,周淮康意识到严重性,“理由。” “母亲送禧儿出省了。” “胡闹!”周淮康气愤,“怪不得她风风火火回李家了,她没安好心!” 周淮康下楼,准备联络民航空管局,周京臣补充了一句,“是从李家这边飞青城。” “禧儿没回疗养院和妈妈道别?”周淮康脚步一滞。 “没回。” “那我无能为力。” 周京臣心底的一根弦,瞬间崩断了。 “你二十九岁了,只求我一次,我愿意犯一次错误,但这架航班,不在我的权力范围内。”周淮康安慰他,“明早,我想一想办法,禧儿上班、住房,总要实名登记,青城或许有我的老同事,帮忙排查系统。” “赵伯伯呢?”周京臣体内烧着一团火,一分一秒也等不起,“他是本地的市局局长。” 周淮康无奈,“除非客机上有歹徒、你赵伯伯可以下令,至于其他事,空管局的领导和他平级,他不管用的。” 手机倏而坠地。 摔裂的屏幕映出他,沉重又破碎。 像踩在巨大的沼泽地,迈一步,深陷一寸,可停下,又彻底淹没。 逼得他不得不走。 佣人哭着,洗了热毛巾替他擦拭,他接过毛巾,整张面孔埋进去。 无声无息。 “京哥儿心里难受,大小姐,您多体谅他吧。” 老夫人从椅子上起来,疾言厉色质问周夫人,“飞机的目的地在青城,凭你的心思,一定安排禧儿去周围的小城市,躲避京哥儿的追查,对吗?” 周夫人不搭腔。 “房主、车主,不是禧儿的名字吧?查她的身份证,摸不着下落。”老夫人精明,看透了周夫人,终于送出省了,自然部署得万无一失,“工作方面,你大概率委托了朋友,禧儿大学没毕业,也不正式入职了,随便一个岗位,发工资罢了,同样查不出。” 周夫人这些年,最发怵老夫人了,眼力太毒。 “说!”老夫人一巴掌,搧得她披头散发,全无平日的雍容贵气,耳环也打飞了,歪着头,“禧儿在哪座城市,在哪住?” 事已至此。 不能前功尽弃。 “我不知道。”周夫人硬着头皮扛下去。 “说不说!”老夫人又抡了她一巴掌,“韵宁,你主意太正,手腕太狠,淮康也隐忍了你多年吧?” 隐忍... 年复一年的相夫教子,八面玲珑的应酬,到头来,仅仅换回丈夫的隐忍,儿子的怨气。 “是啊...夫妻不睦,京臣不理解我。”周夫人眼眶蓦地一红,“我图什么?官场里的男人,哪个不是往上爬,豪门里的女人,哪个不是扶持丈夫,维护家族,辅佐儿女?” “母亲。”周京臣忽然扔了毛巾,望着木板的影子,“您究竟要我怎样?” 周夫人怔住。 “我半条命给了周家,给了李家。和关靓,和华菁菁,我试过了,也订过婚了。”他又望着周夫人,眼神空洞麻木,一片废墟,“您还是不放过我剩下的半条命。我出生至今,一切服从家族,有一丁点是服从我自己吗?” 周京臣仰起脸,外面的天,是化不开的乌墨。 他胡茬沧桑,眼含倦色,压抑地笑了一声。 “哪天,我一不留神,遭了暗算,残了,毁容了,祝卿安不嫁我,哪家的小姐都不嫁我,您就不活了吗?” 周夫人拜佛,多多少少是迷信,这话不吉利,太晦气,她身躯一震,“京臣!” “您的日子该怎么过,继续过。”周京臣缓缓站直,“您当作我已经残了,省一省力气,行不行?” 他卑微,恳切,像一支利箭,横插在周夫人心头。 久久死寂。 “您不把禧儿带回来,也没我这个儿子了。没有儿子,又娶什么儿媳呢?” 周京臣跨过门槛,步履迟钝,挪向东厢房。 夜色,月色,包裹了他。 如同这半生,家族,尊荣,权势,供养了他,也裹挟了他。 ...... 叶柏南坐在湖畔的游船上,一壶青梅酒,一个唱曲的女人,他阖目,轻轻打节拍,气定神闲。 “酒不错,你尝一杯。” “李韵晟被拘留,是周京臣报了警。”财务总监心烦意乱,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分明栽赃给周京臣的兴奋丸,又扣在李韵晟头上了!” 叶柏南一边喝酒,一边安抚,“原本的计划,先铲除周京臣,再铲除李韵晟,颠倒顺序而已,不影响结果,你慌什么?” “明面上,我和崔董、贺董是李韵晟的人!现在李韵晟陷害他,他安然无恙了,会饶了我们吗?” 财务总监大彻大悟了,搅入周、叶的斗争,他们全部是棋子,是炮灰,捞不到好处。 “你真以为区区一颗药丸能扳倒周京臣?”叶柏南倚着船板,“周淮康的招牌如今仍有分量,你太愚蠢了。” “那您...” “废掉李韵晟,引发李家内讧,很不简单了。”叶柏南噙了笑,注视着女人拨弄琴弦,“一个雄厚复杂的集团,忌讳流言蜚语,周京臣肯定对外封锁,你去大肆宣扬,舅甥互相残杀。” 财务总监咬了咬牙,“我宣扬...周京臣不折腾死我?” “他内忧外患,没工夫折腾你,你出一份力,多记一份功劳。”叶柏南重新阖上眼皮,“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只不过,一个没用处的下属,又了解上司的秘密,下场是什么?” “我干...”财务总监冷汗直流,小心翼翼退出船舱。 叶柏南的秘书这时走上船,“李家老宅天翻地覆,禧儿小姐离开了,行踪不明。” 第220章 京臣吐血了! - 上嫁 - 玉堂 “李韵宁毕竟是生母,周京臣打不得,骂不得。老夫人打她骂她,罚她跪祠堂,她改了吗?”喝腻了青梅酒,叶柏南换了一壶竹叶酒,“周京臣只能对自己下手,李韵宁在乎什么,他毁掉什么,逼她服软、认输。” 秘书点头,“愚蠢的人,争一时的输赢;智慧的人,沉得住气,争长久。” 叶柏南示意唱曲儿的女人斟酒,“为了程禧,他不认亲生父母,还是地下恋一辈子?没名分,程禧不肯;和周家决裂,她同样不肯,八年的养育恩情,她愧疚。” 他一手饮酒,一手饶有兴味拨弄琵琶,“周京臣了解程禧的心思,李韵宁必须心甘情愿接纳她当儿媳。否则,永远是死局。” “您打算....” 叶柏南摇晃着酒水,“李韵宁拗不过周京臣,她会屈服的。” “那关键在于禧儿小姐了。”船舱太亮,秘书放下竹帘子,遮光,“咱们想个办法,即使李韵宁同意了,也让禧儿小姐误会周京臣,继续躲他。” “程禧在哪。” 秘书汇报,“保镖这两天蹲守在李家胡同,原本是跟踪李韵华的,凑巧李韵宁的司机送禧儿小姐去机场,保镖见机行事,乘坐了同一架航班,无论她去哪一座城市,您第一时间知晓。” 叶柏南心情甚好,问女人,“会唱《秦淮景》吗?” 女人答:“会。” “唱一段。” 唱了几句,叶柏南皱眉,不满意,“罢了,你下船吧。” 女人离开后,他伫立在甲板上,凝视湖畔的灯火霓虹。 “这个女人和程禧,谁唱得好?” 秘书是纯北方人,听不懂吴侬软语的曲子,但懂得叶柏南的弦外之音,“禧儿小姐唱得好。” 叶柏南笑了一声,“拍马屁。” 秘书搔头,憨笑。 “程禧的琴技、唱功,比这个女人差得多。”游船飘飘荡荡,湖面的灯影也一明一暗,“就像这世上,比程禧聪明美丽的女人,数不清。可聪明又如何,斗得赢我吗?斗得垮周家和李家吗?所以,在我眼中,聪明不是稀有资源,是多余的。” 叶柏南转过身,“我缺少的,是仁慈,忠贞,洁白无瑕的。程禧的天真和情义,我非常需要。” 他摘下一盏紫色的蔷薇花灯,观赏着,“华菁菁出国前,对我讲了一个秘密,程衡波自杀的内幕很有趣。程禧感恩着周淮康夫妇,不惜委屈自己报恩,又依赖爱慕着周京臣,一家人瞒她,耍她。重情义可以是美好的,也可以是一把尖刀,插向身边人。” 秘书恍然大悟,“周京臣与您一样,最珍爱禧儿小姐的情义和天真。” 叶柏南将花灯浮在水面,一秒,熄灭了,“人性是,越珍爱什么,越相信什么,越不防备什么。” ...... 凌晨,李家老宅一片混乱。 医生和佣人进进出出,忙碌着。 “京哥儿吐血了!”佣人去北厢房通知老夫人,“晕厥了半小时,刚醒——” 老夫人匆匆赶到东厢房,周夫人已经在外厅。 周京臣躺在床上,袒露的胸膛扎着密密麻麻的针灸,一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 地板有一块污秽,枕头也染了血迹。 “韵宁啊韵宁,你造孽吧!”老夫人累得拄了拐杖,“京哥儿死在你手上,你怎么和淮康交待?” 周夫人蜷着拳头,又担忧,又犟,“大伯和三叔溺爱子女,您瞧,李韵晟和李韵华什么臭德行?不该做的糊涂事,我不惯着京臣。” “你心肠太硬。”老夫人劝她,“京哥儿成熟,有分寸,除了联姻,周家操过心吗?他今天失了分寸,证明真喜欢禧儿,你阻拦他,后果是他恨你。” 医生治疗完,走出内室,“周公子压力大,又急火攻心,吐了好,淤血憋在心肺,反而积大病。”医生开药单,“他受什么刺激了?” 房中鸦雀无声。 “工作?感情?” 老夫人叹气,去祠堂诵经祈福。 周夫人直奔里屋。 “你们休息吧。”她打发了佣人,独自照顾周京臣。 他手冰凉,胸口的一根根细针,仿佛扎在周夫人的皮肉,她不心疼,不难过,是假的。 忽然,周京臣睁开眼。 令人心惊的寒意。 陌生,诡谲。 周夫人手一缩。 回过神,又握住他,“睡一觉吧,京臣。” 他沉默。 “我年纪老了,不明白年轻人了。我那一代的婚姻,与你这一代不同,有相爱结合的,也有没爱情,风风雨雨共度了几十年。”周夫人抚摸着他的头发,面颊,“无论爱不爱,熬过去,熬一阵,都遗忘了。那些死去活来,山盟海誓的男女,分开了,你见过谁终身不娶,终身不嫁的?” 周京臣看着她,“我见过忘了旧情的,也见过殉情的。” “你殉吗?”周夫人也看着他,“你拥有的王权富贵,是无数人祖祖辈辈挣不来的。我,你外公,呕心沥血栽培你,栽培了一个窝囊废吗?男人拼财富,拼权势,凡是为情所困,统统是窝囊废!” 他撇开头。 重新闭上眼。 周夫人平复了火气,“你不舒服,先养着吧。” 她朝门口走,周京臣喊住她。 “您和父亲相爱吗。” 周夫人高傲的脊梁,微微一僵。 好一会儿,“在叶太太的事情曝光之前,我和你父亲没吵过架,夫妻和睦。” “我问您,相爱吗。”他嗓音嘶哑,像寺庙里历经了千年风霜的古钟,闷钝,消寂,沧桑。 周夫人深呼吸,“我爱。” “您心知肚明,父亲不爱您。”周京臣强撑着,坐起,望着周夫人背影,“您忍心我重蹈父亲的覆辙吗?” 她猛地一震。 瞬间,发飙发狂,“他不爱我,他爱谁?” 周京臣再次沉默。 “纵然他爱阮菱花,又怎样呢?他抛弃了她,娶了我。”周夫人表情愤慨,“可见男人的爱,被现实打败,不值一提。” 第221章 你太疯了 - 上嫁 - 玉堂 中午,周京臣缓过来了。 叫了沈承瀚见面。 他才跨出宅门,石狮子后面蹿出一个男人,“周公子!” 崔董在台阶下,扑通一跪,“您放我一马,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我儿子沾了那东西,我去过戒毒所,太残酷了,万一他扛不住...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叶柏南攥着每个人的把柄,我们不敢不服从。” 周京臣在台阶上,俯视崔董,“昨夜在玫瑰城,我敬你酒,你心软了。既然良心未泯,我也不赶尽杀绝。” 崔董低着头。 “你和贺董是一伙的,你名下有6%的股份,贺董有4%,叶柏南吞了李韵晟的股份,下一步,吞你们的,再加上李韵华,他手中的股份会超过祝董,成为李氏集团第二大股东,那时,一切来不及了。你拉上贺董一起投靠我,算是赎罪。” “那把柄...” “任由对方威胁,不如亲手解决把柄。”周京臣迈下台阶,迈一级,警告一句,“你儿子犯法了,你登上我这艘船,我不踏实。一个毒,一个赌,一旦上瘾,彻头彻尾的畜生,谁给他钱,他什么都干,叶柏南掌握了你儿子的底细,一定利用他害我。去自首,我请最专业的团队,减少他戒毒的痛苦。” 周京臣又迈一级,停住,“你儿子现在自首,能保命。你不舍得他吃苦,是葬送了他的命。” 崔董犹豫。 “你选择跪我,背叛了叶柏南,你没退路了。”周京臣俯下身,擒住崔董的后脑勺,神情狠戾,“贺董的把柄是什么。” “去年集团承包了两个工程,赔钱了,其实没赔,贺董偷吃回扣了。假如查账...董事局会制裁他的。” “吃了多少?” “七千万。” 崔董不禁胆颤。 周京臣这双眼睛太犀利,太危险了。 没有波澜,却胜似滔天巨浪。 冲击,威慑。 “你告诉贺董,一年内,分文不差补齐。”周京臣松开手,整理着衣袖,“我明天替他填上窟窿,应付董事局的查账。我猜叶柏南先不动财务总监,但马上动手铲除你们俩。” “求周公子救我们——”崔董吓得面如土色,咬紧了牙关,“我们配合。” 周京臣一言不发绕过他,上车,去玫瑰城。 场子没查封,只罚了款,乌鸦写了保证书,了结风波。 李韵晟在拘留所大哭大闹绝食,点名叶柏南去探视,叶柏南没去,倒是李大太太和财务总监去了一趟,不知聊了什么,李韵晟情绪激动指控周京臣收买了乌鸦,联手诬陷他。财务总监也提供了监控录像,周京臣藏在茶楼西门的墙角,和乌鸦密谋。 警方传唤了乌鸦,乌鸦坦白,是发现李韵晟吃‘兴奋丸’,一则怕场子惹麻烦,二则怕得罪李家,于是约了周京臣商量,报不报警,并非密谋。 有理有据。 警方驳回了李韵晟的指控。 晚上8点,沈承瀚进入1号包厢。 周京臣在喝酒,暗红色的衬衫,提花纹的休闲裤,领口缠了丝巾,短发梳得油光水滑,整个人浪荡不羁。 他皮肤白,又俊,稍稍一打扮,气质风流,格外花哨。 “变异了?”沈承瀚围着沙发兜圈子,打量他,“我‘沈浪’在风月场赫赫有名,你抢我风头啊?” “什么沈浪。” “姓沈的浪子啊...”沈承瀚坐在对面,“李氏集团盯着你,叶柏南在抓你的错,祝董等着嫁女儿联姻,三方虎视眈眈,你玩得这么疯,捅娄子砸口碑。” 周京臣平静嗑出一支烟,吩咐一旁的小水水,“给沈公子跳个舞。” “跳劲爆的!”沈承瀚乐了,“周公子不近女色,只近妹妹,小水水道行不浅啊,得到周公子的青睐。” 小水水噘嘴,“周公子不让我碰他。” “你目标挺大...”沈承瀚嗤笑着,瞥她,“陪他喝杯酒,你以后的生意不愁了,一群大富豪要见识一下周公子相中的女人,你够幸运了!还痴心妄想睡他啊?” 小水水点了一首粤语情歌对唱,话筒递给周京臣,周京臣没接,沈承瀚接了。 沈承瀚绰号“胡同歌王”,沈家胡同里十几个子弟,他的粤语歌最正宗,曾经签约过唱片公司,是老爷子派了警卫员去签约现场逮回来的,不允许他混娱乐圈。 唱完歌,他挨着周京臣坐下,“沈家在青城没人脉,你问问郑家吧,我帮你牵个线,郑家的姑奶奶嫁到青城了,是区长夫人。” “不必了。”周京臣捏着高脚杯,“禧儿不在青城。” 沈承瀚眯眼,“你心里有数?” “青城周边六座城市,大海捞针。”他喝酒,“我安排了人,监视叶柏南。” “叶家经商,合作伙伴遍天下,黑白道都有人脉。”沈承瀚搂着他肩膀,“你小子,心眼多啊。” “我动用周家的势力找禧儿,母亲知道了,肯定转移她。”他一杯接一杯,喝得急,很快上头了,“就算找到,母亲容不下她,她自己也会离开。” 沈承瀚没吭声。 周家的情况比沈家复杂,沈家有女儿,接管了一部分家业。如今,李家的孙辈太废物,周家又是独苗儿,周夫人恨不得将周京臣劈成八半,一人当八个人用,怎会纵容他任性妄为、偏离轨道呢。 “那你...” 这时,包房门被撞开。 周夫人站在走廊的一束灯下。 杀气腾腾。 这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一幕,气得她脑仁嗡嗡疼。 清白自律的周京臣,哪有半分清白的模样了。 “滚!”她怒吼。 小水水忸怩,“周公子是我的贵客...你凭什么轰我走啊,难道你亲自陪嘛?阿姨,老癞蛤蟆吃小鲜肉哎!” 沈承瀚喷了一口酒,“放肆!这位是周公子的母亲。” 小水水一懵,慌里慌张起身,“周夫人...” 周夫人没精力计较了,“下去!” 小水水刚一挪步,周京臣漫不经心地开口,“留下。” “下去!” “留。” 周夫人太阳穴青筋暴涨,“京臣,你胡闹有个限度,在老宅,我随着你,在外面,你记住你的身份。” 第222章 你不死,我也去死 - 上嫁 - 玉堂 “我什么身份?”周京臣扯了领口,衣襟敞开,半躺在沙发上,整个人放浪形骸。 周夫人瞧不惯他花里胡哨的模样,“你自甘堕落,影响你父亲!” “父亲月底退休了。” “但你马上担任集团的董事长。” “您亲口告诉我,娶了祝卿安,可以在外面养女人,她不管我。”周京臣眼尾浮起笑,“这一幕,不是早晚会发生吗?” 周夫人憋了口气。 咽不下,吐不出。 “跟我回老宅。” 他一动不动,“看完表演。” “什么表演?”周夫人瞪着小水水。 小水水心惊肉跳,“钢管舞...” “滚。” 小水水匆匆逃出包厢。 “你以前从不感兴趣风月场所,嫌弃这里的女人不干净。”周夫人失望又无奈。 “以前禧儿在,我工作不顺心了,不舒服了,她安抚我,哄我开心。她回来,我自然不来这里了。”周京臣架起一条腿,大喇喇的散漫。 “不可能回来。”周夫人平静。 周京臣不焦不躁,叼着烟,“祝卿安知道我的荒唐,还肯嫁吗?” “祝卿安嫁与不嫁,是祝董做主,你娶与不娶,是我做主。”周夫人立在那,腰杆笔直,“你荒唐,我去祝家赔礼,祝云楼会买我的面子。这桩婚事,你拒不掉。” 他抬头,朝天花板呼出一缕烟柱,“既然是板上钉钉了,您来干什么。” “婚事虽然稳了,你在集团的地位不稳。”周夫人往前走,“财务总监给我打电话,你和沈家的小公子厮混在女人堆里,很多应酬酒局的高管目睹了,议论你。” 沈承瀚又喷了一口酒。 怪不得。 周京臣跑一趟玫瑰城“作秀”,非要拖上他。 光风霁月的周公子一贯清清白白,即使外人撞破,只以为是正经的,喝“素酒”。 有他在,十个外人九个以为是不正经的,喝“荤酒”。 “我冤枉。”沈承瀚委屈,“京臣主动约我的,我原本有马术课,我翘课过来的。” “你也不是好东西!”周夫人盛气凌人,“京臣胡闹,你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 “我哪敢出卖他啊...”沈承瀚挤眉弄眼,装作揭发,实际演戏,“那小水水,柔情万种,小火火,火辣四射,小金金,古铜色肌肤,金发洋妞。京臣先到的,我后到的,我一看,哎呦——在沙发上,颠鸾倒凤伤风败俗!” 周夫人脑子里有画面了,太糜烂了。 “你凌晨才吐血,为了和我赌气,不顾身体安危了?”周夫人痛心疾首,“禧儿在外省不是流浪,不是联姻,是踏实过日子的!程衡波的小三、仇人也找不着她,平平安安的,你有什么可惦记?” “和病入膏肓的生母两地分居,踏实吗?”周京臣仰脖灌下一杯酒,“她从小寄人篱下,敏感胆小又良善,陌生人骗了她,欺负了她,平安吗?” 周夫人攥紧了背包带。 周京臣胸口被烈酒灼烧着,连同他的脊背,犹如在开水里烫,又在冰窟里冻,一阵冷,一阵热,折磨得他喘不了气。 “她二十岁,一共出省过五次。两次舞蹈比赛,您陪她去的,一次艺考,何姨陪她去的,两次去外省,我在。”他又灌下一杯酒,将杯子狠狠一扔。 四分五裂的玻璃片,在周夫人视线里粉碎。 “她独自生活,您竟然也放心?”他起身,喝得猛,酒劲上头,脚下踉跄着,跨一步,晃一步,悲怆,无助,隐晦的血腥气,“万一她有意外,您不自责吗?” 周夫人始终攥着背包带,攥得筋骨发白,没撒手。 “她如果有意外,您和父亲节哀。”周京臣抄起西装,搭在肩膀,“女儿没了,儿子也没了。” 她瞳孔一涨。 “周家老宅那么大,不容一个亲手养了八年的姑娘,我回家有什么意思?您养狗养鸟,养八年,也该舍不得吧。” 周夫人闭上眼。 门一开。 她语气怅惘,“李韵晟拘留的消息在集团传遍了。” 周京臣心里波澜乍起,表面不露声色。 果然。 叶柏南玩内战了。 搅浑这池水。 铲除李韵晟的党羽,扶持李韵华。 幸好。 他及时挽救了崔董和贺董。 否则,董事局全部是李韵华的党羽了,李韵华又是叶柏南的傀儡,等于叶柏南控制了李氏集团。 这些年,在北方,云航集团和北航集团抢货流、抢客单、拼技术、拼制造,斗得你死我活。 他没想到,叶柏南一边应付他,一边手伸向了李家的地盘。 搜集把柄,胁迫董事,收购股份,一环扣一环。 连环计。 神不知鬼不觉。 “李韵华上位的呼声越来越大。”周夫人眼中,仅剩的一丝希望,“是儿女情长重要,还是你外公的心血和托付重要?” 周京臣凝视着走廊。 “你父亲退位,周家风光不再,倘若李家也废了。”周夫人哽咽,“京臣,你不死,妈妈去死,妈妈没颜面见你外公。” 他迈开腿。 擦身而过之际,又驻足。 “母亲,您满意吗?夫妻不和,母子不睦。”周京臣笑意幽凉,“周家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了。我护住李家,护不住喜欢的女人,您要李家,不要儿子。” 周夫人眼眶通红,抿着唇。 玫瑰城外。 结束应酬的高管纷纷和周京臣打招呼。 西街的霓虹更绚丽,明亮。 今宵迷醉,歌舞升平。 笼罩在周京臣暗红色的衬衫。 他恣意张扬地笑,鲜衣怒马,狂妄风流,可他的脸,每一寸皮骨,每一寸发肤,却没有温度,没有情绪。 眼神也空洞。 封闭在一个漆黑的泥潭中。 灵与肉,是分离的。 她的儿子,在逼她。 逼她服软,认输,屈服。 “借我七千万,明天必须到账。”周京臣倚着车门,“我不清楚叶柏南有多大的道行,在银行有没有关系网。我帮贺董填窟窿,一旦我的账户有大额支取,被叶柏南抓住,会出大乱子。” 沈承瀚舔着牙根,“数目太大,银行凑不齐。” “你去拜访惠发银行的行长,无论如何,凑上这笔款。”周京臣下死命令。 “我尽力。”沈承瀚笑得比哭难看,“你替我对外澄清一下,我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吧?我是默默无闻的英雄,美名归你了,骂名归我了。” “你挨骂也习惯了,不澄清了。”周京臣碾灭了烟,拉车门。 弯腰的一霎,回头望向周夫人。 四目相对的一分钟,他面目深沉,眉眼消寂,仍旧是那副哀怨、萧瑟的笑意。 浓邃入骨,不寒而栗。 第223章 找到程禧 - 上嫁 - 玉堂 周夫人委托文芝安排了一份酒店的工作,岗位是经理助理,负责客户的餐饮、娱乐。 酒店有19层,1层是洗浴休闲,2、3层是餐饮,重量级的老客户由经理招待,普通客户由程禧招待。 烟城是一座二线城市,临海,旅游行业发达。 酒店在市区,距离程禧的住处步行十五分钟,骑车八分钟。 她第一天报道,跟着文芝去见老板。 一进门,几名年轻服务员围着办公桌,桌后的男人个子一米六出头,胖乎乎,公鸭嗓。 手摸一下这个,掐一下那个,“一个接一个,有顺序的,慢慢讲!” “加工资。” “补全勤奖嘛!” 男人为难,“今年利润差,先欠着你们的,明年补...” “你搞什么!”文芝怒吼。 服务员们吓一哆嗦,老老实实离开了。 “表姑——”男人讪笑,“她们天天请假,我扣了工资,哭哭啼啼找我,我教训她们呢!” “教训?”文芝没好气,“威逼利诱、动手动脚那一套,你收敛些!” 男人嬉笑,倒了一杯水,给文芝。 文芝介绍程禧,“周家的养女,你多关照她。”又介绍男人,“赵晖,我表侄。嘴贫,心不坏。” “韵宁阿姨不仗义啊!”赵晖打量她,“养女这么漂亮,藏着掖着的?我今天才认识。” 程禧没搭腔。 赵晖拽着文芝,“哑巴?” “我警告你,你碰谁,别碰她。”文芝戳了戳赵晖的额头,“不然是自寻死路,我保不住你!” “周淮康夫妇不要她了吧?”赵晖抖机灵,“周家有钱有势,养女在酒店打工?我猜,她既不受宠,又得罪了周家人。” 赵晖继续打量,“得罪了周公子吧?周家的宝贝疙瘩,他瞧不入眼的,周家不留。” 愚蠢劲儿逗笑了文芝,“你记住,她高高兴兴来上班,一根汗毛不能少,高高兴兴下班,你绝对没麻烦。要么是叶家的公子,要么是周家的公子,过不了多久,会亲自感谢你。” 赵晖不信。 周、叶家的公子日理万机,他堂堂的赵大老板都没资格接触那二位,一个逐出家门的养女,他们有这闲工夫? 他口头答应了,没搁心上。 秘书很快送来工服,程禧去更衣室换。 上衣合适,包臀裙的尺码小,勒得慌,“有大一码的吗?” “咱们酒店工服穿紧的,不穿松的,紧的凹凸有致,显身材。” 程禧一愣,“赵老板的规矩?” 秘书莞尔一笑,“员工自愿的。提拔经理、领班,业务是一方面,外形是一方面。” 隔壁的格子间,有女孩在骂赵晖。 “赵晖那王八蛋,脚踩三只船!”女孩用力踢门,“他承诺提携我当领班,结果提携了霜霜。” 另一个女孩问,“你,霜霜,还有一只船呢?” “经理啊!”女孩醋意横飞,“经理是正牌女友,年底结婚,结了婚是共同财产了,我捞了多少,经理追回多少。趁现在赵晖单身,我不敲他一笔,不甘心。” 程禧置若罔闻,系丝巾,戴工牌,锁上衣柜门。 “哎——你新来的?” 她点头。 女孩一扫工牌,“程助理啊...我们的上司。” 程禧走在前面,她们在后面窃窃私语,“助理和领班是平级,霜霜熬了三年刚升职,她空降,来头不小。” “赵晖的新目标?” 程禧懒得听八卦,拐了个弯,上楼。 她们下楼。 酒店生意一般,洗浴中心的生意非常火爆,消费四、五位数的大客户有几十人,程禧忙得头昏脑涨。 一位派头阔绰的老板大摇大摆进包房,“霜霜在哪?” 程禧开灯,倒茶,活儿是越干越熟练,“霜霜升领班了。” “不按摩脚丫子了?”老板打趣,“中层管理人员了!” 随行的一群男人哈哈大笑。 她尴尬,“您再选个技师,我推荐8号,吉利数,手法也——” “不选。”对方霸气,“叫霜霜下楼。” 程禧没办法,去叫霜霜。 霜霜的靠山是赵晖,脾气大,“我不去。”她拧开一瓶红色甲油,刷指甲盖,“程助理啊,客户和员工有矛盾,是你的任务,调解纠纷,平息风波,而不是来叫我。” 霜霜是一步步爬上来的,程禧是“空降”,职场最反感这种。 会集体刁难、排挤。 程禧又返回包房,“吴老板,霜霜生病了...” “瘫痪了?保安拿担架抬,抬过来!”吴老板摘了腕表,重重一摔,“领班算个屁,我一年充值百万,让老板娘给我洗脚,也得洗!” “霜霜确实病了,不如改日...”程禧没说完,吴老板抡了一拳头,她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上。 下一秒,吴老板又砸了烟灰缸和茶壶。 噼里啪啦一阵响。 “经理呢!”随行的男人见状,拎着程禧衣领,“去喊经理,助理不配伺候吴老板。” “吵什么?” 这时,两名男子站在门口,呵斥了一句。 其中一名浓眉大眼,逆着灯光,一片阴影里,看不真切相貌。 声音依稀在什么地方听过。 “走错门了吧?”吴老板的气势更冲。 “没错。”男子指着他,“你打人,损坏公共物品,涉嫌寻衅滋事。” 吴老板一懵。 男子掏出证件,“警察。” 包房彻底安静了。 “女士——”男子蹲下,轻轻唤程禧。 瞬间,男子怔住,程禧同样怔住。 “程禧?” 同行的男子也蹲下,“叶队,您认识?” “我未来嫂子。” 叶柏文扶她起来,“你怎么在烟城?” 第224章 他眼中的破碎,太浓烈 - 上嫁 - 玉堂 这一拳头抡得程禧头昏脑涨,很久才缓过劲儿,“你在烟城见过我,记得保密。” 叶柏文一愣,“你当卧底了?” 程禧也一愣,“不是警察能当吗。” “能当线人,卧底不行。”他自己解释完,自己相信了,“所以你是线人?” 她耳朵嗡嗡响,时聋时不聋的,“贱人?” 叶柏文表情错愕,又无奈,“算了,你爱是什么是什么,我保密。” 程禧想,叶家的两位公子,叶柏南琢磨不透,叶柏文无法沟通。 怪不得光棍这么多年。 女人跟了他们,心累。 “你培训了吗?”叶柏文打量她的工牌。 洗浴中心人员复杂,技师、理疗师、服务生、包括私密项目的员工,不免与客人有矛盾,经理助理起码要培训一星期,了解VIP客户的嗜好、习惯、忌讳,再上岗。 程禧摇头,“经理忙,没时间培训。” 叶柏文明白了。 花大钱的客户,最难伺候。 哪是忙,分明是故意的,让她得罪客户,挨骂,挨打。 他站在门口,“经理在不在?” “在呢。”围观的人群中,钻出一名丰腴靓丽的女人,抛着媚眼,世故老练,“哥哥。” “我岁数比你小。” “小哥哥。”经理嬉笑调戏,“没穿警服呀。” “请你严肃。”叶柏文不耐烦。 “你是外省的警察吧,在烟城没有执法权,我严肃什么?”经理掏出指甲刀,修剪甲盖,“吴老板是洗浴中心的贵客,他耍耍威风,打打女人,场子无所谓,你多管闲事啊?” “放肆!”同伴训斥。 叶柏文拦住同伴,“我不执法,我维护现场。”他扫了一眼包房,又扫了一眼保安,商量的口吻,气势却震慑,“诸位,愿意配合吗?” 保安畏手畏脚,怂了。 吴老板那伙人倚在沙发里,盯着叶柏文,骄狂,不服。 “六子。” 叫六子的随从扔出一万块钱。 吴老板打呵欠,态度豪横,“足疗一小时三百,SPA五百,我付你十倍的钱,跪着按摩。” 叶柏文眯眼,一丝凶狠,“你和谁讲话?” 吴老板示意程禧,“除了她,只剩你了。” 一包房的男人们哈哈大笑,“吴哥,他手太糙了,捏脚不舒服。” 他上前,卷着袖口,小臂的筋脉激凸。 “哎——”这次,是同伴拦住他了,“不允许跨省执法,违规!” 叶柏文在警界号称“铁榔头”,凡是会武术、格斗的歹徒,派他出马,他没输过。 这会儿,在气头上,下手没轻没重,后果不妙。 他腮骨鼓了鼓,没动弹。 同伴报了警。 辖区的警方五分钟到达酒店。 “叶队?” “黄队。” 为首的黄队主动和叶柏文握手,“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你认识吗?”叶柏文懒得废话,指着吴老板,“挑衅我,侮辱我嫂子。” “吴长治!”黄队瞪眼,“欺负叶队的嫂子,你今天是踢钢板了!” 吴老板下巴的横丝肉抽搐着,“黄队,你本地的,你做主!我是纳税大户,你们不保我?”他怒吼,“一个外地的,没资格管我!” 黄队一挥手,下属一锅端了包房。 押出洗浴中心。 “叶队,您多包涵。”黄队尴尬,“这个吴长治啊,是区里的模范商户,每年纳税几千万。什么洗浴啊、足疗、酒吧,他天天搧巴掌,要求‘跪式服务’,小费多,势力大,没人报警。” “他大庭广众栽了跟头,会报复吧。”叶柏文神情谨慎,“我嫂子的安危,拜托黄队了。” “我尽力。”黄队答应,“需要做伤情鉴定。” 程禧犹豫了。 工作是文芝阿姨安排的,第一天上班就不依不饶闹到局子里... 吴长治是大老板,业内的威信高,惹恼了他,本市的富豪统统不来消费了,洗浴中心的生意黄了,她岂不是坑了文芝阿姨? “不做鉴定了。”她开口。 黄队征求一旁的叶柏文,“叶队,这...” 叶柏文沉默。 他懂得程禧顾虑什么。 要么,大案,判个十年八年,释放那天,物是人非了,报案的也安全。这种,即使追究,大概率是拘留、调解赔偿,根据伤情结果判一年半载,可吴长治有人脉,保释太简单了,家属有钱,雇凶也简单,她独居,反而后患无穷。 “服务行业多多少少受委屈,尤其这地方,客人三教九流。”黄队宽慰程禧,“如果你同意和解,我警告吴长治,以后别刁难你,我估计他识趣。” 程禧鼻腔酸疼,揉了一下,“和解吧。” 黄队再次和叶柏文握手,警车呼啸而去。 “你流鼻血了。”叶柏文递给她纸巾。 她接过,“你怎么在这边?” “参加同事婚礼。”他在路口打车,“婚宴没吃饱,我哥说这家餐厅的鲁菜正宗,过来尝尝,凑巧遇到一楼砸场子。” 程禧擦拭着血迹。 “我陪你去医院?” “小伤...我下班冰敷。”她婉拒,“你不吃鲁菜了?” “赶飞机。” 不远处,也泊了一辆出租。 后车窗半敞。 男人目送叶柏文的背影消失。 下车。 “程禧?” 她刚要迈上台阶,闻声停住。 五米外,是覆在地平线上的落日余晖。 薄薄的暮色笼罩住叶柏南。 他风尘仆仆,满身的凉意。 衬得柔情的晚霞也碎了。 倘若没有碰上叶柏文,程禧会跑。 如今,是瞒不了叶柏南了。 “你也在烟城。”她一动不动。 “柏文在,我找他有急事,电话不方便谈。”叶柏南走过去,“我昨天联系你,你关机。” 她垂眸,“我换号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叶柏南逼近一步,问一句,“防备我,还是打算离开我?” 他进,她退。 直到撞上大门,后背并没有坚硬的痛感,只有敦厚结实的肉感。 叶柏南的胳膊垫在她与门框之间。 整个人倾轧而下。 他眼中的破碎,奔涌的情绪,愈发浓烈了。 第225章 连一点喜欢也没有 - 上嫁 - 玉堂 “钻戒也不要了,还给我了,是吗?” 叶柏南在花园的拱桥上,亲手为她戴上的钻戒,她留在客房了。 “不回去了?” 他辗轧得太用力,她微微窒息。 “我以为,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至少,你会发个短信,道一声珍重。” 叶柏南克制着,胸膛颠颤,抻动她也一颤一颤。 “你不声不响走了,对我提分手了吗。”他扼住程禧的肩膀,迫使她仰起头,“因为我母亲和周淮康曾经的关系,李韵宁不接受你跟我,对吗?” 程禧推开他,大口喘息着。 叶柏南脸色晦暗,理智慢慢回笼,他完全松开手,“抱歉,吓到你了。” 他一向清润和煦,不似周京臣的气性那么大,极少有如此失态,失控的时候。 程禧又惊,又惧。 叶柏南转身,背对她。 平复了一会儿,又转回来,“下班了吗。” 她嗓子哑,挤出一个嗯。 “去你的住处。”他执拗望着她。 仿佛她不带路,他便耗下去,耗到深夜,耗到黎明。 程禧返回更衣室换了私服,霜霜扒着门,神色不可思议,“那个姓叶的支队长,是你小叔子?” 她不理。 “你竟然结婚了。”霜霜有讥讽,有厌恶。 有背景的,升职可以空降,闯祸了,可以自保;没背景的,出卖尊严底线,争一席之地。 太不公平。 霜霜实在嫉妒。 折腾她一次,远远不够。 程禧换好了衣服,走出更衣室。 乘一站地铁,步行三分钟,上楼,开门。 小区一幢公寓,一幢住宅。 程禧是住宅,3楼,42平米的一室一厅,房主是周夫人司机的女儿。 周京臣也许查司机,也许查保姆,不会查家属。 房子刚入住,全新,干净,简约的装修,普通档次的家具,不好,不坏。 程禧翻出抽屉里的药箱,取出碘伏和止疼药,涂伤口。 叶柏南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拿过药,帮她涂。 “一个人住,害怕吗?” 怕。 全然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男男女女。 她不适应。 前晚,舟车劳顿;昨晚,又失眠。 几乎熬垮了。 她额头有一块淤青,鼻尖也肿了,是吴老板甩了一拳头之后,她没站稳,磕桌角了。 叶柏南看着她,白嫩如玉的面孔,一抹“胭脂红”,娇俏又滑稽。 “你看什么...”程禧躲闪。 他划开手机,摄像头照她,“像什么。” 屏幕显示一颗清晰的红鼻头。 “像小丑。”她脱口而出。 叶柏南一怔。 旋即发笑,“哪有姑娘说自己像小丑的。” “像仙鹤。”他抚摸程禧的鼻子,“雪白丛中一点红。” 她不自在,“柏南,其实——” “其实你不喜欢我。” 程禧攥紧了沙发垫。 他仍旧在抚摸那一点嫣红,“雪白丛中,尚且有一点红,你连一点喜欢也没有。” 茶几上的沙漏,一厘厘流淌着。 空气静谧。 “我很差吗?” “不。”程禧摆手,“你很吸引人,很有魅力。” 叶柏南又发笑,“大部分姑娘说:你很好,我们不合适。唯独你,不敷衍,认真夸男人。” 她局促,拘束。 “我问过你,愿不愿意给一个相处培养的机会。你现在,实际行动回答我了,不愿意吗?”叶柏南目光灼灼,逼得她无所遁形。 好半晌,他合上药箱,“处理完了。” 程禧坐在他面前,灯火温柔,他亦是温柔。 一切,温柔得虚幻。 “冰箱里有食材吗?”他撸起衣袖,去厨房。 程禧太乏了,甚至没力气吃晚餐,叶柏南煮面的工夫,她趴在床上睡着了。 入夜。 周京臣在李氏集团的会议室审批财务。 账本是假的,他清楚。 真的账本,李韵晟和李韵华的手中各有一份。 他纯粹是装个样子。 审出问题了,在集团大发脾气,董事、高管们彻底踏实了。 不审,证明心里早已有数,准备动手处置了。 董事们草木皆兵,容易狗急跳墙,携款潜逃。 这时,秘书的电话响了。 秘书瞥来显,接听,“小孟?” 周京臣蓦地抬头。 小孟是跟踪叶柏南的。 “禧儿小姐在烟城,百丽酒店。”小孟详细地汇报了情况。 秘书挂了电话,醍醐灌顶,“百丽酒店是文芝太太表侄的买卖!夫人这招高明,一则,监视禧儿小姐的生活,二则,监视哪些人见了禧儿小姐,三则,赵晖未婚,家境不错,万一相中了彼此...” 周京臣一剂冷眼。 秘书闭嘴。 “相中哪个?” “相中您...” 他皮笑肉不笑,“别勉强。” “我诚心实意的。”秘书手心冒汗,“相中您。” 周京臣起身,绕过桌椅,“订明天最早的航班。通知崔董、贺董马上来李家老宅开会。” 他从会议室出来,吩咐秘书,“一定让母亲知道我通宵加班了。” 白天在厢房“睡觉”,反锁了门,瞒天过海,悄悄出省。 现阶段,母亲还没屈服。 不过,撑不住多久了。 他大张旗鼓带禧儿回家,兴许功亏一篑,刺激了母亲,局面更棘手了。 禧儿也未必肯回。 “她在烟城怎样?” “不怎样。”秘书坦白,“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有一位医药企业的吴老板,在包房欺侮禧儿小姐,又打又骂。” “调查姓吴的底细,狠狠弄他。”周京臣一张脸戾气阴骇,“这茬,没完。” ...... 翌日,程禧睁开眼。 房门没关。 她爬起,试探喊,“柏南。” 无人回应。 床头有一杯温水,空调是28度。 毛毯盖在小腹。 妥帖,细致,周到。 程禧去客厅。 沙发上的被子、抱枕收拾得整整齐齐。 他确实留宿了。 餐桌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餐,以及字条。 ——早安,禧禧,我出门办事。 叶柏南离开小区,乘坐出租直奔东郊。 东郊有一片烂尾楼,进入其中的一栋,破旧的铁门外,一个穿牛仔裤、马甲背心的瘦男人,在等候他。 “人呢?”叶柏南脚下没停,朝里走。 “绑了。”瘦子亦步亦趋追随他,“嚣张惯了,扬言废了我。” 他轻笑,“沦落这地步,嘴挺硬。” 瘦子掀开一扇挡风的棉布帘子,四方空旷的“大平层”,聚集了七、八个壮汉。 第226章 我女人 - 上嫁 - 玉堂 正中央,有一个麻袋。 袋口扎紧。 蠕动着。 叶柏南掏出帕子,掩住口鼻,“什么味道?” 瘦子嗤笑,“裤裆拉了一泡尿。” “我以为他多大的胆量。”叶柏南皱眉,踢了麻袋一脚,又嫌弃瞥自己的皮鞋。 袋子里传出呜咽。 “在哪绑的。” “昨晚十点,他回家,我们埋伏在门口,敲晕了,塞麻袋。”瘦子蹲下,擦叶柏南的鞋,“摄像头砸烂了,现场没留下证据。” “那女人呢?” “在里面。”瘦子扬下巴,“这栋烂尾楼毗邻公路,偶尔有货车驶过,她哭闹,容易暴露。” 叶柏南挪椅子,慢条斯理坐下。 警方连夜释放了吴老板。 赔偿了三万块钱。 由于在百丽酒店发生的,钱送到了酒店,等程禧上班,签谅解书。 处置结果合法合规,没包庇。 但他不痛快。 程禧不追究了,他追究。 一拳头,一巴掌, 瘦子拽着女人的头发,扔在叶柏南面前,女人蜷缩着。 “你叫霜霜,他点名让你伺候,对吗?”叶柏南神情温和,璞玉一般,没有棱角,没有攻击性,“你不愿伺候,亲自和客人讲,程禧第一天上班,何必刁难她呢。” 霜霜瑟瑟发抖。 “你老板安排的岗位,你不服气,可以找老板。一面巴结、畏惧老板,一面嫉妒、算计程禧。”叶柏南俯下身,“我猜,害她一次,你不甘心。琢磨害下一次,一次比一次狠,是不是?” “是经理骗我了!经理说赵晖喜欢程禧,我刚升职,还没办手续,赵晖移情别恋...我担心升不了。”霜霜啜泣着,“赵晖不止有我,餐饮部也有一个女朋友,她一直和我争领班,再加上程禧,我有危机感...” “赵晖是什么东西,他也配。”叶柏南眯着眼。 这时,楼梯口上来两个男人。 一个光头,四十多岁;一个年轻人,和程禧同一架航班飞青城、全程跟踪她的保镖。 保镖毕恭毕敬,迎上叶柏南,小声汇报,“一百万,现金。” 这伙人是保镖雇的,烟城赫赫有名的地痞头子。一百万报酬,不多,光头不缺,不过,为叶柏南效劳,从此攀上交情,体面光彩。 “叶老板。”光头弯腰,点上一支烟。 叶柏南嘬了一大口,呼出烟雾,几分狂,几分笑,“欺负我女人,骂我弟弟。” 光头乐了,解开麻袋的扣子,“吴大老板发财了,混出头了,不晓得谁是祖宗了?” “你们图财?”吴老板一看是光头,面色煞白,“我给!饶我一命,千万,一亿,我全给!” “吴老板,你误会了。”叶柏南噙了一抹笑,半调侃,半压制,“是邀请你做客。这片地界,宽敞开阔,空气好,我仰慕吴老板的大名,咱们谈谈心。” 一名马仔跪趴在水泥地,弓起背,当桌子。 另一名马仔沏了茶,茶杯和烟灰缸一并搁在“桌子”上。 叶柏南翘起右腿,架在左腿上,气势凛冽,“认识他吗?” 吴老板瞟光头。 自古:民不和官斗,商不和黑斗。 本地的生意人,不仅认识光头,也怕光头。 “认识...是虎哥。” “王大虎为什么请你过来?”叶柏南抽着烟,喝着茶。 吴老板咽唾沫,“我不知道。” “你他妈作死!”光头抓起木棍,戳他的命根子,戳一下,他撕心裂肺哀嚎,“有俩臭钱,什么人都敢碰。论资产,你是孙子,叶老板是爷爷,叶老板的未婚妻你连打带骂?” “那婊子是——”吴老板一噎。 叶柏南渐渐不笑了,一张脸阴郁。 天色亦是阴霾。 乌云翻涌,夹杂了闷雷。 一阵风刮过,掀起沙尘。 四名马仔撑开伞,罩在叶柏南的东、南、西、北方向,遮风挡土。 分明是眉目清隽、轮廓周正的漂亮男人,却令吴老板莫名瘆得慌。 下一秒,叶柏南从椅子上起来,逼近。 “叶老板...我眼瞎——” “啪”一巴掌,五分的力道,搧得吴老板头晕目眩。 “打女人的男人,最下三滥。”叶柏南又一抡,拳头八分的力道,吴老板啐出一颗染了血的门牙。 他哆嗦着,湿漉漉尿了一滩。 “我猪狗不如!”他磕头,含糊不清,“别打了,我受不了了...” 叶柏南漫不经心地擦手指,吩咐瘦子,“端一盆水。” 盆是脏的,水一涮,也浑浊了。 瘦子将水盆撂在吴老板旁边。 “我听说,你强迫未来的叶太太给你洗脚,按摩。”叶柏南饶有兴味笑,“很会享受,我不舍得劳动她,你倒不客气。既然喜欢洗脚,今天好好洗。” 吴老板战战兢兢,任由马仔折腾。 没脱鞋。 洗脚,也洗鞋。 水越来越泥泞。 叶柏南示意停下。 “喝完它,滚。” 吴老板被打懵了,一屁股的屎尿,让干什么,老老实实干,捧起盆,咕咚灌下半盆。 叶柏南没反应。 瘦子按住吴老板的后脑勺,“接着喝!” 又喝了三分之一。 一盆的水,隐隐见底了。 叶柏南终于有反应了,盯着霜霜,“我不打女人,也不允许他们打。你喝掉,放你走。” 霜霜哭着摇头。 他没耐性,“喂她喝。” 瘦子掰开嘴,没喂多少,她软趴趴地滑下去。 “吓昏了。”瘦子撒手。 叶柏南掸了掸西裤的浮尘,“丢在百丽酒店门外。” 几个马仔扛起吴老板和霜霜,抬上车。 其余的马仔,清理残局。 保镖递给他手机,“方秘书。” 他走远一些,倚着墙。 “崔董和贺董投靠周京臣了。”方秘书语气凝重,“李韵晟麾下的三位元老,叛变了两位,财务总监在您与周京臣之间,摇摆不定。他偷偷联络了崔董,我估计,也要叛。” “我早就清楚,周京臣手段狡诈。”叶柏南眺望海港,一艘艘货轮鸣笛,泊岸,“周京臣收买崔董和贺董,一则,壮大阵营,对抗我;二则杀鸡儆猴,震慑李韵华的党羽,李韵晟在家族的势力比李韵华大,周京臣有本事废了他,自然有本事废了李韵华,倘若你是董事,你会扶持哪个。” 秘书惆怅,“我会扶持周京臣。” 叶柏南手臂伸出“窟窿状”的窗户,烟蒂飘下楼,“周京臣在我眼皮底下,先赢了一局,干脆利落。” “必须马上扳回一局。”秘书焦急,“一旦李韵华也垮了,李氏子孙只剩下李慕白和周京臣,李慕白不是董事,没有实权。董事局全部是周京臣的人了,您想进去,更困难。” “你忘了祝云楼了?”叶柏南笑得高深莫测,“周京臣婉拒了祝家的小姐,祝云楼颜面有损,碍于李老太爷的遗嘱,他不得不辅佐周京臣,实际上,面和心不和了。” 秘书醒悟,“您打算利用祝云楼吗?” 叶柏南收敛了笑,面目阴翳又诡谲,“这么锋利的刀刃,不插周京臣一刀,岂不是浪费了。” 第227章 没有她,我出家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熬了一宿。 脸色昏恹恹。 坐在饭堂。 周五,召开董事会。 他有大动作。 当然,叶柏南不是吃素的。 搅弄风云的招数,一样大。 至于哪一方技高一筹,三天后,见分晓了。 崔董提心吊胆,“周公子,有把握吗?” “没有。”他垫了餐巾,喝粥。 “叶柏南毒辣,如果失手了...”崔董急得团团转,“您背后有周家,有李家,他无可奈何。我,贺董,要挫骨扬灰了。” “你急,没用。”周京臣云淡风轻,“你跟着叶柏南也是挫骨扬灰,跟着我,兴许不输呢?” 事已至此,确实听天由命了。 崔董没久留,匆匆告辞。 周夫人搀着老夫人进饭堂的时候,周京臣吃饱了,正要离席。 “京哥儿,你几顿饭没吃了?”老夫人严肃,“瘦了一圈了。” 他沉默。 周夫人心疼,又较劲,不搭理他。 “为了禧儿,你们母子赌气,佣人们都瞧笑话了。”老夫人落座,“集团那边,进展怎样了?” “一切稳妥。” 老夫人叹气,“你心里不舒服,我明白。” “母亲有自己的难处和考虑,我理解。”周京臣冷静,面无波澜。 气氛流淌着一丝诡异。 “京哥儿?”老夫人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态度,不像他了。 “等集团铲除了危机,回归正轨,我亲手把董事长的位置,让给李慕白。” 老夫人眉头紧锁。 果然,不正常了。 “那你呢?”周夫人没忍住开口。 “出家。” 周夫人一愣,拔高音量,“什么!” “我已经咨询了法号,了凡,了忧,二选一。” 老夫人眉心夹死一只苍蝇,“你胡闹。” 周京臣微微侧身,注视周夫人,“我理解您,您不能理解我吗?” 原来...是在这里堵她。 “你是周家的独苗儿,你出家,不生孩子了?” “佛门圣地,不行。”他一本正经。 老夫人眉头舒展了,睨了一眼周京臣,不言语。 “和禧儿行吗?”周夫人气得面孔铁青。 “可以还俗。”他泰然自若,“生小和尚,小尼姑,佛祖不怪罪。” 周夫人更恼了,“姑妈,您管管他!” “我回房休息了。”周京臣事了拂衣去。 穿梭过游廊,他矫健一闪,直奔西门。 秘书在恭候他。 “我安排了保镖躺在东厢房的床上,蒙住脑袋,假扮您。”秘书不踏实,“可您消失一天...夫人精明,瞒不了她。” “你要工资吗?”周京臣阴恻恻。 秘书低头,“要...” “要工资,你负责瞒她。” 活爹。 秘书不吭声。 佣人路过西门,目睹一辆车拐弯。 去饭堂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气定神闲舀了一勺蛋羹,“别多嘴。” ...... 从烂尾楼出来,光头开车,送叶柏南返回市区。 程禧买了蔬菜水果,恰好上楼。 他抢过购物袋,帮她拎。 “几点上班?” “下午。”程禧先一步进门,“洗浴中心白天没什么客人,基本是夜班。” 叶柏南翻了翻袋子,“没买海鲜吗。” 她一怔,“我不吃海鲜。” “我吃。”他也一怔。 “你不走吗?” “走哪?”叶柏南关了门,家里没有男士拖鞋,程禧的拖鞋尺码太窄,他只穿袜子,踩地板,“叶氏集团在青城有工程,我这次,是出差监工。” 她眼睁睁他将食材分类,包裹保鲜膜,放入冰箱,又去厨房洗菜、淘米,一股成熟气质,体贴专一的人夫感。 “你怎么不住青城啊。”程禧坚持,“我房子小,不方便。而且烟城去青城要么乘高铁,要么上高速,你也麻烦。” “你赶我走吗?”叶柏南洗完蘑菇,一边系围裙,一边偏头,望着她,“我睡沙发,有坏人图谋不轨,我保护你。” 她进厨房,摘了他的围裙,“你保护多久呢,青城的工程结束了,你继续住烟城吗,不回叶家了,生意不做了?” 叶柏南忽然转过身。 那么热切的、幽邃的目光,抱住她。 程禧一僵。 “你跟我回去。”他体温灼烫,气息也灼烫,“周淮康辞职了,不再是副市长,叶家不忌惮周家了。你和你母亲养在我身边,李韵宁没办法。” 她一动不动,感受他过度的滚烫。 曾经,她相信。 可如今,他与周家的恩怨纠葛,她不信了。 所谓的“养在身边”,究竟是真心,是人质? “我暂时在烟城生活一段日子。” 叶柏南胸膛起伏,抵着她。 “你发烧了——”程禧察觉不对劲,“你去哪了。” 早晨凉,又下了雨,十有八九是感冒了。 “去郊区了。” 叶柏南同样一动不动,维持拥抱的姿势。 程禧嗅到他衬衫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抚平衣领,一块干涸的血斑。 恍惚中,他说,“姓吴的打你,我还了他。” 她错愕,推开他,“吴老板的血?” “嗯。” “万一吴老板报警...” “他不敢。”叶柏南拧开水龙头,搓洗污迹,“他识相,吃哑巴亏;不识相,他知道下场。” 这一刻的叶柏南,霸气,野性,仿佛撕碎了他以往示人的清润皮囊,换上一副凌厉的皮。 令程禧心惊。 第228章 他和别的女人传了艳闻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重新系上围裙,“你去外面等,一小时吃饭。” “十点吃午饭?” “我中午回一趟青城。”他起锅烧油,动作娴熟,“吃面没营养,外卖不健康,我亲手烧完菜,再启程。” 程禧站在厨房门口,注视叶柏南。 他的确是一个谜。 清贵,又平凡;阳刚,又斯文;隐晦,又坦荡。 人性的矛盾,在他身上完美融合,共生。 “很多女人喜欢你,是吗?”她撸下手腕的发绳,扎了个马尾,“孙太太在徽园说,有官家小姐青睐你,不止两三个。” “我不在乎。”叶柏南往汤锅里添了一勺水,“即使有二、三十个,不如仅仅有一个互相倾慕。真情可贵,滥情不可贵。” 大部分的世家子弟以“女人多”为谈资,情史不够丰富,女人不够趋之若鹜,显得没魅力,没财力。 在圈里,遭耻笑。 “你知道我外号吗?”叶柏南似乎猜出她琢磨什么。 “叶大公子。” 他摇头。 阴雨天。 令人压抑。 厨房里,却是温暖的烟火气。 叶柏南颠了一下炒锅,菜香味溢出。 “老狐狸?” “菜鸡。”他一边忙碌,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陪她闲聊,“叶氏集团副董的公子年初过生日,邀请了我,酒局上玩真心话,有过几个女人。幸好,他们给我面子,我讲了答案,没嘲笑我。” “什么答案?”程禧好奇。 锅盖冒出一缕缕蒸汽,他抿唇。 面孔虚晃晃的。 “女人多不多,技术强不强,是两码事。” 潜台词,是不多了。 气氛莫名暧昧,窘迫。 程禧转移话题,“沙发垫太薄,你昨天睡得不舒服吧?” 他捞出菜,装盘,语气云淡风轻,“我睡过车库,也睡过公园,沙发没什么不舒服。” “公园?” “六岁离家出走。”叶柏南端着菜,经过她,“受不了挨打,也没钱,冬天下雪,睡在亭子的长椅上。” “叶叔叔打你?”她目光随着他,进进出出。 他沉默。 程禧心里不是滋味,“我花钱订一间豪华套房,你今晚去睡。” 叶柏南被逗笑,又反过来逗她,“你卧室的床舒服。” 她沉默了。 许久,“那你睡...我住酒店。” 他舀汤的手一顿。 不远处的窗户,映着男人的侧脸。 悲喜不辨。 “你一定要和我划清界限吗?”叶柏南面朝她,灯光里的影子,延伸至她脚下。 像镣铐,囚住了她。 “他给得起的,我能,他给不起的,我也能。” 程禧脚趾动了动,“我和他没关系了。” 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叶柏南继续舀汤,“帮我拿来。” 她去客厅,不是电话,是一条微信消息。 “周京臣玩女公关,周夫人抓——” 后半句,不显示了。 程禧一愣。 女公关... 西街的玫瑰城吗? 老夫人那天骂李韵晟,在李家,陷在玫瑰城,去周家,又陷在人间天堂。 没女人,活不了。 纸醉金迷销魂蚀骨的地方,周京臣也沦陷了吗。 她盯屏幕。 盯到屏幕黑了。 “禧禧,是谁的电话?”叶柏南撂下汤锅,解围裙。 程禧心乱如麻,递他手机。 他一瞥消息,又瞥她,避到阳台。 拨给秘书。 “你哑巴了?”叶柏南斥责,“以后直接打电话。” 秘书战战兢兢,汇报李家那边的情况。 “周京臣飞青城了。” 他食指在玻璃上勾勾画画,“嗯。” “李韵宁又去祝家了,祝董借口生病,没接待她。”秘书高兴,“您的良机到了。” 叶柏南眼底浮起笑,“你亲自约他。” “我已经约了,祝董同意见面。” 雨势渐大,街头巷尾如一片海市蜃楼,预示着李家在迷雾之中,生死未卜。 “我明天赴约,叫上李慕白。” “李慕白的家世、样貌凑合,没有真才实学。”秘书迟疑,“祝小姐爱才子,大概率瞧不上。” “李韵晟的小楼里,有我的一幅字画。”程禧的眉目与玻璃上的雨痕重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叶柏南静静凝视她的轮廓,“《东方美人图》,画中人是祝卿安。” 秘书诧异,“您的意思是...让李慕白去献殷勤,打动祝小姐?” 叶柏南转身,和程禧隔空相望。 “祝云楼不蠢,他清楚李慕白没有书法功底,不过,他不会揭穿。联姻李慕白,第一,不需要远嫁,祝家安心;第二,周京臣不娶,李家的堂孙娶了,祝卿安的身份依然尊贵,祝云楼夫妇也挽回了颜面;第三,周京臣精明,不易掌控,李慕白平庸,畏惧祝云楼,祝家踏实。” “怪不得李韵宁急着撮合,祝董不是省油的灯,除了李老太爷,他在集团的威望最高,哪一方得到他的辅佐,等于赢了大半江山,周京臣和祝董不做翁婿,只能做敌人,没有其他选择了。”秘书感慨,“崔董、贺董哪里是祝董的对手?周京臣拒婚祝卿安,这步棋是大错特错。” 叶柏南笑了一声,“我佩服周京臣的勇气,江山与女人,他全要。纵然失败了,这份魄力不是寻常男人有的。捷径在眼前,胜利唾手可得,他偏偏舍弃了,独自挖了一条血路。” “其实,他和祝董合作,我们基本没胜算。”秘书也笑,“看来,禧儿小姐是一张王牌,而这张王牌,在您手上。” 叶柏南挂断了电话。 “饭菜凉了吧。”他替程禧盛了一碗汤,“尝尝我的厨艺。” 她摩挲着碗口,欲言又止,“那条微信...” “你相信你哥哥吗?”他坐下。 程禧喝了一口汤,是好喝的,可她食之无味。 “相信我吗?”叶柏南又问。 她点头。 “如果你相信我,我现在告诉你,他确实在玫瑰城的包厢挑了三个女公关,沈承瀚也在。李韵宁去捉奸,这场风波传遍了李氏集团。” 程禧心脏一揪,“三个?” “小水水,小火火,小金金。”叶柏南面无波澜,剥了一枚水煮蛋,搁在她碗里,“李韵晟那艘船覆没了,你哥哥又绯闻缠身,如今李家最不受重视的李韵华,反而是大势所趋,不少高管押宝他,是下一任董事长。” 她不吭声。 “我认为你哥哥不至于如此荒唐。”叶柏南似笑不笑,“他糊弄得了外人,糊弄不了我。” 程禧啃着蛋白,“李韵晟的儿子娶祝小姐,高管又押宝李韵华,三股势力中,周京臣是最弱势的,对吗。” “你听见了。”叶柏南彻底不笑了。 第229章 我求求你 - 上嫁 - 玉堂 她吞咽下鸡蛋,“你扶持李慕白,对吗。” “对。” “我求你...可不可以不妨碍他,不针对他?” 叶柏南神情阴冷,沉郁,“你求我?” 她垂眸,“可以吗。” “你拿什么求我。” 程禧无言以对。 叶柏南放下餐具,挪椅子起身,“你考虑好,再求我。” 他走后,程禧也出门,去百丽酒店。 在更衣室脱了雨衣,换了工服,一进办公室,一只烟灰缸迎面飞来,“你报警了?” 碎裂声混合着赵晖的吼声,钻入程禧耳膜。 偌大的办公室,三十多名服务员,井然有序列队。 “你不是周家的养女吗?穷到讹客人了是吧!”赵晖往她脑袋上扔钱,一沓,两沓...一共扔了三万。 “捡!” 她们幸灾乐祸。 “你他妈聋了?吴老板的赔偿金,捡啊!” 程禧缓缓蹲下。 趁她捡钱的工夫,赵晖鞋底子踩她手背。 她下意识拔,拔不出,疼得眼冒金星。 “缺钱?业务有的是,凭本事赚。”赵晖指着经理,“她年薪百万,本市达官显贵都认识她,她翻开通讯录,一联系,各行各界的大人物抢着来洗浴中心捧她的场。” 经理趾高气扬笑,“记住赵老板的教训,本事大,玩得转客人,场子自然照顾你。”她慢悠悠走到赵晖旁边,居高临下俯视程禧,“吴长治是大富豪,你呢?最底层伺候人的,要忍耐。哪天你比他有钱了,你才有资格耍横。” “得罪了吴长治,我损失多少客户?”赵晖咬牙切齿,“凡是和房地产相关的生意人,包括建材、油漆、家具,统统巴结他,买他的账,他和百丽酒店结了仇,那群人也结仇了,集体不消费了,我喝西北风吗?” 他烦躁,坐回沙发上。 程禧擦了擦手背脏兮兮的鞋印,直起腰。 “哎呀,你别生气嘛。”经理哄赵晖,帮她解围,“程禧刚上班,不懂规矩,时间长了,圆滑了,我挺看好她的。漂亮,有气质,学个一年半载的,兴许成为百丽酒店的招牌呢!” 他一挥手,“你带一带程禧!” 经理使了个眼色,所有人低着头出去了。 “程助理真厉害啊!赵老板是出了名的好性子,尤其对女人,总是笑眯眯的,我们在百丽工作几年了,他第一次发火呢。”和霜霜争领班的那个女孩,阴阳怪气。 “霜霜姐呢?”一个服务员东张西望,“她一天没出现了。” “妮妮和她的关系好,据说是看鬼片...吓晕了。” “是伺候赵老板,太劳累了吧?”她们窃笑,各自上岗。 临近中午,保安去餐饮部喊她,有贵客在楼梯间等。 程禧在百丽属于新人,根本没名堂,哪来的贵客。 “多大岁数?” 她追出包间,保安没影儿了。 洗浴中心到餐厅有四部电梯,足够客人使用,楼梯间几乎是废弃的,而且年久失修。 这位贵客明显不是来吃喝玩乐。 是专程找她。 程禧小心翼翼推开楼道门。 一楼至二楼的拐弯处,藏了一个男人。 昏黄的灯。 破败的瓷砖。 男人倚着生锈的铁栏杆,头发被大雨淋湿,贴在额头,滴滴答答的淌水。 几分狼狈,几分野性。 他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天窗关了,烟雾散不去,熏缭了一身。 程禧从未见过,他抽烟抽得这么凶。 像是积存了满腹的心事,无从发泄。 “喜欢烟城吗。”男人嘶哑开口。 气恼的,讥讽的质问。 她不知回复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应声。 敞开窗。 浇灭了烟头的火苗。 “万一周阿姨知道你来烟城...”程禧怕极了。 “怎样?”周京臣将烟蒂丢在窗台的水洼内,“打骂你,还是不管你母亲,送你去另一座城市?” 他抬头。 “无论哪一种后果,都比离开我,更值得你在意?” 视线交汇。 窗口的风雨笼罩住他,一霎的迷离。 周京臣一夜未眠,眼睛血丝狰狞,胡茬匆匆刮了,刮得不净,一股落拓的成熟感。 程禧不由自主攥紧了拳。 “逼你走,你就走,我死了吗?”他一张脸潦倒,沧桑。 她不说话,也无话可说。 百丽的制服虽然不裸露,却透着色情。 深V领的衬衫,包臀的短裙。 裹得身段儿纤细,隆起。 惹人遐思。 程禧盘了发,绑着黑玫瑰的头花,发梢垂在颈后,摆动间,仿佛周家老宅的西巷在盛夏泡了雨,那一地荡漾的水波纹,难以形容的柔情。 穿成这样... 在烟城最负盛名的洗浴城,厮混了两天。 周京臣压制不住一团燥火。 怨恨周夫人,也怨恨程禧。 “为什么瞒我?”他一级级上台阶。 分明,隔了数米。 程禧仍旧感受到他寒冽的气场。 惊得她后退,“周阿姨让我瞒——” “你这次听话了?”他脾气大,打断她,“我母亲逼你嫁耿世清,嫁胡生,你嫁了吗?” 她退无可退,脊背撞上门框。 周京臣停在她面前,“他们欺负你,我没护着?我搅黄了你和耿世清的订婚典礼,周家不愿与耿家为敌,我照样把耿世清押进监狱。” “但周阿姨是你母亲...” “我姓周,周家有些事,我必须服从,有些事,我嘴上不提,心中有主意。你不信我,我没怪你。” 雨丝飘入过道,潮湿、灰败。 在冰凉的暗色中,周京臣是唯一一抹炙热和亮光。 “你表面答应,私下告诉我。我解决了,你留下;解决不了,你再走,不行吗?” 第230章 周京臣误会了 - 上嫁 - 玉堂 一门之隔,是男男女女的嬉笑声。 充斥着情欲和物欲。 空旷的楼梯间只有周京臣的气息。 浓烈,勃发。 这个男人,程禧既爱,又恨,既着迷,又害怕。 他分明不可触摸。 偏偏纠缠到剪不断、舍不掉的地步。 “周阿姨说,李家内忧外患,祝董是你唯一的靠山,你不娶祝小姐,祝董不帮你,我拖累你了。” 程禧垂眸,他长裤有褶痕,不是早晨新换的,似乎熬了一宿,没脱下来,烟味,茶味,覆了一身疲倦。 “周叔叔退休了,周阿姨只剩李家了,如果李家败在舅舅们和外人的手中,周阿姨什么都没有了。” “那我呢?”周京臣的影子倾轧在她的影子上。 “你有祝家...祝董会辅佐你。” 周京臣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钝痛,他面目阴沉,“祝小姐怎样,我不了解,程小姐是真大方。” 周家容不下她,老夫人是李家人,不方便插手。 他是没办法。 或许,知情了,也抗衡不了,不得不送她走。 但至少,晓得她的下落,有她的音讯。 他有钱,花钱;有人脉,部署人脉,她日子更太平,舒坦。 周家万万没这份闲心照顾她。 她倒好。 瞒着他,躲着他。 “抬头。”周京臣命令。 程禧撩眼皮,对上他视线,又垂下。 她鼻梁贴了粉色的创可贴,她化了浓妆,皮肤白里透粉,远处瞧不清有瑕疵,近处瞧清了。 “鼻子怎么了?”周京臣拽她手,拽疼了。 她尖叫。 “手又怎么了?”他皱眉。 程禧甩开。 “别动!”他攥住手腕,来回检查,手背一块淤青。 明显是踩的。 周京臣眼底有戾气,“我两天没管你,混成什么样了?” 她委屈,“你混得好...在玫瑰城包养三个女公关,又水又火的,你干脆凑齐‘金木水火土’,再生个小水,小火,小土,活活榨干你!” 男人眉头皱得愈发紧。 “你偷偷逃了,我没冲你犯脾气,你冲我犯脾气了?” 程禧抹眼泪。 她一哭,他没辙了,烦闷扯着衣领,“叶柏南告诉你的?” “周阿姨去捉奸了,你荒唐酒色,李氏集团传遍了。”她嗓音沙哑。 周京臣一手摁住她,一手揉太阳穴,“我去过玫瑰城两次,一次,算计李韵晟;一次,是自毁清白,逼我母亲服软。而且沈承瀚在场,叶柏南提了吗。” “提了。” “男欢女爱,有旁观的吗?” 程禧撇开头,“有第三人参与,刺激。” “在洗浴中心没学到好的,学到一堆乱七八糟。”他眉眼乌黑,逆着过道的黄光,微拧着,“我喜欢一对一,你在我床上,我邀请人旁观了吗?” 她推门,从他腋下钻出去。 周京臣漫不经心跟着她,“最多一个月,我接你回去。” 走廊的霓虹洒下,酒绿灯红,映照得他像极了欢场浪子。 “回哪?” “周家。” 程禧迈一步,心头震一下,“周阿姨同意吗。” “快了。”事情未成,周京臣没多言。 “我母亲...” “你母亲一切安好。” 他和她同时开口。 程禧心头越来越震荡,仿佛爬了密密麻麻的虫子,痒得入骨,也烫得入骨。 难以形容的滋味。 “你是不是没睡好?”她扭头。 “不是。”他瞥了一眼包厢,“我根本没睡。” 包厢里,一群人赤裸上半身,在按摩,喝酒。 正中央,是赵晖。 周京臣刻意地咳嗽了一声。 “周公子?”赵晖起来,“您来烟城,我表姑没通知我。” “文芝阿姨不知道。”他跨入包厢,扒拉着桌上的瓶瓶罐罐,手一松,摔碎一瓶,触目惊心。 那群人看出他不是好惹的,纷纷离开。 赵晖也看出局面不妙,“周公子,什么意思?” “她手,谁弄的。” 赵晖一懵。 周家的养女被扫地出门,连补偿的房子、轿车都是普通款,不受宠,也没有“复宠”的希望了。 周京臣搞这架势,莫非是替她出头? “你弄的?” 赵晖久久没答复,周京臣眯眼,审视。 “是同事打闹吧...不小心撞的。”赵晖支支吾吾。 “打闹,手背打出淤青?”周京臣一贯没什么表情,这会儿又暴躁,压迫感重,赵晖不敢搭腔。 “喊保安过来。”他绕过沙发,坐下,又招呼程禧,“你也过来。” 保安一进门,朝赵晖鞠了个躬。 赵晖训斥,“周公子在,你瞎了?” 保安马上又朝周京臣鞠躬,“周公子。” 奉承谄媚,他不买账,“开始吧。” 赵晖问,“开始什么?” “打闹。”周京臣倚着沙发,兴致勃勃,“打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淤青,今天这茬,了结。打不出,没完。” 赵晖神色变了。 怪不得表姑提醒他,碰哪个女人,不要碰程禧,否则是自找麻烦。 周家这潭水,太深了,秘密太多了。 赵晖硬着头皮,攀交情,“我表姑和周伯母...” “少废话。”周京臣扬下巴,“打。” 不赏文芝面子了。 周副市长的太子爷,得罪不起。 赵晖泄了气,手抓住桌角,横了横心,抡起烟灰缸,劈下去。 手背的皮肉瞬间青紫。 “周公子,行吗?” 赵晖是半个“道上人”,比较“上道”,该办什么事,如何办事,有一杆秤。 保镖动手,肯定作弊,力量轻,这位太子爷不满意。 必须亲自来,当场见血。 周京臣打量他流血的左手,“第一,我没来过;第二,无论程禧在百丽待一天,待一星期,甚至是一分钟,上至你,下至员工,不准有歪心思;第三,她只负责餐饮部,不踏入洗浴中心。” 他手一直抖,“我记住了。” 周京臣打开一罐啤酒,喝完,捏瘪,滚向他脚下,“你爸妈,你表姑,都清楚我的性子。趁我父亲还在位,烟城本地的官员多多少少讲究同僚关系,我不爽了,一个电话,封了你场子,你场子有什么问题,你清楚。” 赵晖没吭声。 从百丽酒店出来,雨势渐渐小了。 程禧步行回家,周京臣继续跟。 一路上,自顾自沉默。 到家,她去卧室换居家服。 餐桌摆着残羹冷炙,半锅汤,两副碗筷,一荤菜一素菜。 茶几的烟灰缸内有四颗烟头,一枚纯金打火机。 处处证明,是同居了。 周京臣不露声色,“自己一个人住?” 关着房门,她随口一答,“嗯。” “是实话吗。”他拿起打火机,下一秒,狠狠一砸。 第231章 为你辛苦折腾,不值得 - 上嫁 - 玉堂 骇人的爆发力,响彻客厅。 程禧吓着了,跑出卧室。 这一幕。 如梦初醒。 叶柏南住了一夜,上午又烧了饭菜... 她忘了。 “柏南是昨天——”她刚要解释。 “程禧。”周京臣胸膛一起一伏,一鼓一陷,那么狂野强悍,“有男人住,为什么撒谎?” 旋即,掀开沙发上的毛毯,裹着男士腕表。 他也戴表,除了睡觉,几乎不摘。 “同吃,同住。”他伫立在那,焚上烟,将烟盒一丢,“所以不想回周家了?在烟城有工作,有男人陪睡,你过得潇洒。” 程禧看着他。 “叶柏南本事大,连你的床都上了,你挨欺负,他管了吗?” “上谁的床了...”她浑身哆嗦。 周京臣直奔卧室,程禧挡住,“你分析完了?” “让开。” “我有工作,有男人陪,过得好,你既然分析了,那你走吧。” 他一搪,她险些滑倒,扑向门框。 床上没有男人痕迹,但床头柜掉落了一方帕子。 帕子的一角,绣着“叶”字。 程禧愣住。 叶柏南一整晚在客厅,从未进过卧室,他帕子什么时候落在她房间了? 还是床的位置。 孤男寡女。 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我娶祝卿安,你嫁叶柏南,你这么安排的?”周京臣反手一扔,帕子扔在程禧脸上。 薄薄的绸布,凉浸浸的。 刺得程禧一颤。 难受的情绪一窝一窝涌上来。 化为刀,化为枪,剜割她的肺腑与肝胆。 又无从辩解。 “我辛辛苦苦折腾,不值得。”周京臣倾斜了一下身体,粗重的呼吸,阴翳的眉目。 越过她,摔门而去。 ...... 叶柏南没有去青城。 直接回李家了。 大宅门外,拜访李韵华的高管进进出出。 颇有新一任董事长的排场了。 半小时后,李韵华亲自送出两名董事,在王府大门的台阶上驻足,“有劳二位了。” “叶大公子虽然扶持您,终究不姓李。咱们先利用他,您上位之后,再一脚踢开。”董事一步步引诱李韵华,“做傀儡,不如铲除他,握住实权。” “我正有此意。”李韵华得意大笑,“叶柏南以为我愚蠢,其实我是扮猪吃虎,我大哥李韵晟不蠢,可惜啊,沦为叶柏南和周京臣博弈的炮灰了。我蠢,叶柏南才辅佐我,周京臣才不防备我。” 董事们竖起大拇指,“李小公子大智慧啊。” 寒暄,告辞,两名董事走出胡同,站在叶柏南面前,汇报,“李韵华果然不老实,不能留。” 叶柏南笑了一声,“他不老实,无所谓。你们二位识时务,懂得良禽择木而栖,我很感动。” 董事们毕恭毕敬,“那好处...” “二位放心,我承诺了一定兑现。”叶柏南笑意不减,“比周京臣给二位的股份,多一倍。” 他坐上车,拨通李韵华的电话。 “见董事了?” “见了。”李韵华谦卑,“我大哥拘留,京臣又荒唐,集团的大部分董事和高管已经暗中归顺我,我的风光、胜利,全凭您的扶持。” “董事们的态度是什么。” “对您感恩戴德。”李韵华不慌不忙,倒是演得滴水不漏。 叶柏南凝视着那扇王府大门,像凝视一摊垃圾,“你忠诚我吗。” “我忠心耿耿。” 他半玩笑,半试探,“我在幕后操纵,架空了你的权力,你甘心吗,不憎恨我吗。” 李韵华诚诚恳恳,“您是我的贵人,我哪敢忘恩负义?” “那就好。” 他挂断,吩咐秘书去秦淮茶楼。 抵达茶楼,夜色朦胧。 湖畔是一排排烟火人家。 祝云楼夫妇在二楼雅间等候。 叶柏南进去,笑着颔首,“原本约了祝董明天喝茶,不过周京臣正好在外地,改到今日了。”他梭巡一圈,“祝小姐呢?” “慕白公子带卿安去游湖了。”祝太太高兴,“卿安不排斥。” “李慕白一表人才,若是凡夫俗子,我也不会委屈了祝小姐,撮合他们配姻缘。” 叶柏南落座,示意秘书。 秘书把一个长方形的礼盒搁在茶桌上。 盒内是一件非遗刺绣的旗袍,黑珍珠盘扣,金花丝,一针一线极其考究。 秘书介绍,“叶大公子特意定制的,由十名绣娘手工缝制,适合祝太太雍容端庄的气质。” “太贵重了...”旗袍钻光闪烁,祝太太又惊又喜,爱不释手,“要七位数吧?” 祝董夫妇日常也穿名牌,可这级别的,祝家财力够不上。 顶奢中的瑰宝。 一件旗袍,价值一套房。 任何贵妇聚集的场合,百分百压轴。 “叶大公子如此客气。”祝云楼举杯,以茶代酒,“我太太嫁我半辈子,没享受过这种好东西,我便收下了。” “祝董明白我的来意。”叶柏南也举杯,“祝太太喜欢,我买了绣庄,包下绣娘,每年专供祝家,又算得了什么?我不在乎钱,而祝董在乎妻女,我们合作是各有所图。” 祝云楼一饮而尽了茶水,斟酌着,“我在乎妻女,也在乎名誉,背叛李氏集团和李老太爷,我心中有愧啊。” “李老太爷的遗嘱要求周京臣联姻,他不肯,作为继承人,不遵从外公,更是背叛。何况李家早已内讧,舅甥、表兄弟之间互相残杀,祝董并非背叛,仅仅是谋生存。”叶柏南拂了拂杯口的茶叶,蛇打七寸攻破祝云楼的防线,“董事们全部投靠了新主子,祝董愧疚什么呢?” 祝云楼仍旧没有完全松口。 跳下一艘船,无妨;遭孤立,遭排挤,大不了辞职;重新登上一艘船,却不得不谨慎,一旦翻船了,是淹死自己。 第232章 怀孕 - 上嫁 - 玉堂 “你夺下李氏集团,改姓叶氏吗?”祝云楼斟酌了许久,问出一句。 “姓李,姓叶,我并不在乎。”叶柏南摇晃茶杯,“我只在乎输赢。” 祝云楼的心中,疑云重重。 叶柏南支援李韵晟的资金高达数亿,三、五年都赚不回本钱。 他是生意人,却做赔本儿的买卖。 不图财,图什么? 地位? 叶家的实力不逊色李家,他作为叶氏集团未来的董事长,千尊万贵,争抢李氏集团董事的位置,屈居人下,纯属自降身价了。 “叶大公子,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祝云楼不理解,“周公子不是吃素的,他有多大的道行,我清楚。我登上你这艘船,惹恼了他——” “祝董可以不登我这艘船。”叶柏南饮了一口茶,意味深长,“也不登他那艘船。董事会的任何表决,你一律弃权。” 祝云楼一愣,“弃权就行?” 不站队,双方不得罪。 这交易太简单了。 “我答应!” 叶柏南一副人畜无害的坦荡磊落,“那祝董,合作愉快。” 李慕白陪着祝卿安返回包厢,祝卿安跑累了,是李慕白背上楼的,她羞涩,挽着祝太太手臂,低下头。 “开心吗?”祝太太调侃她,“你胖了,慕白背了你一趟,气喘吁吁的。” 她埋首笑。 “我在你父亲的书房瞧见了你画的《美人图》。”叶柏南长辈的口吻,给李慕白铺台阶,“画了谁?” “我带了。”李慕白拿起窗台上的字画锦盒,打开,“画了祝小姐。” 画中的女人发丝飘逸,五官鲜活,朱笔点绛唇,青笔描黛眉,是祝卿安的皮相,不是她的神韵。 她呆板,胆怯,而女人顾盼神飞,倒是颇有程禧娇憨、灵动的韵味。 在叶柏南笔下,娓娓道来。 “你画的我?”祝卿安惊讶。 李慕白偷偷瞟叶柏南,“是...” “我学了七年国画,画技远远不如你。”她不可思议,“你学了几年?” 李慕白怕露馅儿,保守着撒谎,“我学了...八年。” 祝太太不晓得其中的虚假,祝云楼是晓得的。 没揭穿。 “祝小姐欣赏才子,慕白合你心意吗?”叶柏南添茶水,望着祝卿安。 她腼腆,抿嘴角。 “外界传言,李家的孙辈纨绔,一个周京臣,一个李慕白,各有所长,哪里纨绔了?”叶柏南添完茶水,使了个眼色。 秘书附和,“祝小姐和慕白公子,也算门当户对的良缘了。” “有叶大公子保媒,我信得过。卿安和慕白先相处吧。”祝云楼端起茶杯,与叶柏南碰了一下。 茶局散了场。 是入夜。 李慕白恭恭敬敬的“准女婿”模样,亲自送祝云楼一家人上车,又叮嘱司机注意安全,礼数周到。 车驶离湖畔,李慕白直奔叶柏南的车。 岸边灯火辉煌。 卖艺的戏船奏响琵琶声,男人敞开车门,脚支地,潮湿的水风吹得他衬衫烈烈起伏。 一派“今朝风流人物”的气场。 “叶叔叔。”李慕白弓着身。 “娇妻,岳父靠山,势力,你如今应有尽有了,周京臣也奈何不了你。”叶柏南瞥了他一眼,“你父亲鲁莽,你叔叔李韵华自作聪明,你呢?” 李慕白跪下,“我全听您的。” “你听话,我自然不亏待你。”叶柏南一扬手,示意他起来。 “祝云楼是老狐狸,逼他归顺我,他不肯,我索性不逼了,先稳住他,一步步套牢。只要祝卿安跟了你,祝云楼的股份,以及他手上那张票,早晚归你。” 叶柏南交代完,吩咐秘书回李家大宅。 周淮康过来这边了。 据说,是李韵宁催他来的。 大约是震慑李家人,为周京臣撑一撑排面。 毕竟担任了六年的副市长,在官场是有威望的,自古商人畏惧官,有他在,李氏集团那群老油条们,会收敛老实一些。 明天是董事会。 周京臣要继位了。 ...... 翌日,程禧去百丽酒店开员工午会,开到一半,她忽然反胃,强忍到午会结束,去卫生间呕吐。 吃的米粥黏糊糊吐了一池子。 她拧开水龙头漱口,洗浴中心几个下夜班的按摩师进来卸妆,“程助理,不舒服啊?” 程禧笑,“着凉了。” 她们一边洗脸,一边闲聊,“霜霜怀孕了吧?” “怀了赵晖的?” “不然呢?怀吴老板的啊?她有那胆子嘛,吴太太多厉害啊,娘家有‘道上’的背景,打不死她!不过...吴老板挨打了,对方比吴太太的娘家更牛,吴太太没敢报复,好像从北方来的,姓叶。” 程禧照着镜子,面孔渐渐变得惨白。 那次去外省...至今一个多月。 她记得周京臣戴套了。 是过程中,他取掉了,还是她记岔了? 月经也延迟了一星期。 程禧整个人在发抖。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 周家的种。 会是什么局面。 荒谬。 天崩地裂。 周夫人是万万不接受的。 司机的女儿,便罢了,程衡波是贪污犯,程母又患有精神病,周夫人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周家的孙儿有一个这样家世的母亲。 不堪,破败。 遭人非议,嘲讽。 那周京臣呢。 他认吗? 昨天的争吵,暴怒,怀疑...也许他认定是叶柏南的种吧。 逼她堕胎。 或是事不关己,给她一笔钱,任她处置。 程禧一颗心堵在喉咙,几乎窒息了。 “程助理!”餐厅的服务员敲门喊她,“2号包间的油爆大虾吃出狗毛了,客人索赔五千。” 她平复了心情,拉开门,“狗毛?” “传菜员上班的路上喂流浪狗了,估计粘了毛。” 程禧问,“那桌多少钱?” “八百八。” “让领班去交涉,先提出免单,油爆大虾重新炒一份,至于赔偿...尽量压价,一千。” 打发了服务员,程禧躲进女厕的格子间,她越是平复,越是焦躁不安。 熬过中午最忙的一阵,她找经理请了假,赶去医院。 第233章 他回来了 - 上嫁 - 玉堂 下午一点。 李老太爷的律师在会议室公开了遗嘱:外长孙周京臣继承所有股份,任职李氏集团董事长,兼任本市商会的会长。 同时,崔董、贺董退出董事局,崔董转让名下4%的股份,贺董转让名下3%的股份,沈家的小公子沈承瀚一并购入7%。第三大股东李韵晟违法拘留,在业界影响恶劣,损坏了集团口碑,也退出董事局,股份转让长子李慕白,李慕白持股9%。 “李氏集团一直有七名董事,崔董、贺董退出,沈董加入,董事局席位仍旧空缺一名。”律师将李慕白的提议书逐一发放给在座的董事,“小李董介绍了一位资金雄厚的投资人。” 周京臣掀开提议书,一个在本地商界十分陌生的名字。 姜鹏。 在北方,尤其缩小范围到叶氏集团,却是非常熟悉的名字了。 秘书部门的秘书长。 叶柏南很精明。 他不沾股份,不在明面蹚浑水,万一李氏集团大乱特乱,他干干净净撤手,牺牲姜鹏无所谓。 天赐的好脑子。 三十出头的年纪而已,老谋深算,运筹帷幄。 周京臣安插了“工具人”沈承瀚,他马上安插了“工具人”姜鹏,稀释周京臣的阵营,各增一人,等于没增。 真是料事如神。 律师开始宣读董事的持股比例,“董事长周京臣52%,副董祝云楼12%,小李董李慕白9%,大李董李韵华8%,持股数额位列前四,周董享有一票否决权。” “我不同意!”李韵华怒斥,“老爷子取消了董事长的一票否决权,尊重董事们的意见,大大小小的决策必须投票,少数服从多数,你周京臣凭什么?” “凭我是现任董事长。”周京臣霸气,“金字塔尖的人,制定社会规则。” “你不服众!”李韵华拍桌大吼,“叔叔伯伯们久经沙场,你管理我们,乳牙长齐了吗?” “投票吧。”沈承瀚在一旁烦了,“同意恢复董事长一票否决权,举手。” 他举了手,祝云楼弃权。 周京臣也举了手。 “两票...京臣啊,和小舅舅斗,你太嫩了。”李韵华嗤笑,面向董事,胜券在握的气势,“不同意,举手。” 李韵华阵营的两位小董事,也弃权了。 李慕白一票,李韵华一票,二对二,不支持,不驳回,待定。 “你们搞什么!”李韵华爆发了。 小董事提醒他,“听说...周副市长过来了。” “你们怕了?” 他们面面相觑,不搭腔。 这时,秘书接到烟城保镖的电话,了解完情况,匆匆向周京臣汇报,“禧儿小姐去妇科了。” 他翻文件的手僵住。 “她去干什么?” “血检,化验。” 程禧轻微晕针。 生病了,宁可吃药,不愿打针。 更不会无缘无故去抽血。 “禧儿小姐是妇科疾病,还是...”秘书没讲下去。 周京臣眼睛一霎涌起风浪。 会议室的一切声音,仿佛按下暂停键。 静止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欢喜,是期待,是焦灼,是紧张。 无数复杂的情绪,无数可以预见的艰难、阻碍、压迫,统统汇聚、爆发在这一刻。 冲击着他。 一波,又一波的高压。 周京臣合上文件夹。 挪椅子,起身,“下半场会议,我缺席,由祝副董主持。” 从会议室出来,拐了个弯,背后传来一声,“周公子。” 他驻足。 男人姿态慵懒,倚着墙壁,也在翻文件。 董事席位的最新变动,没来得及对外宣布,但名单早已在叶柏南手中。 证明集团内部到处是叶柏南的心腹了。 “柏南。”周京臣调头,走向他,“为什么不进会议室?” “我没资格啊。”他似笑不笑,注视着周京臣缓缓逼近,“在周董的地盘上,哪有我的一席之地?” “李韵华和李慕白都是你的棋子,祝云楼表面中立,私下也投靠你了。”周京臣言笑晏晏,不急不燥,“柏南,高手啊。” 叶柏南把文件卷成筒,贴着耳朵,几分顽劣,几分不羁,“什么?听不清。” 周京臣抓住他手腕,撇开纸筒,一字一顿,“你是高手,也玩不赢我,听清了吗?” 他一手插兜,一手揉碎了纸,笑得恣意潇洒,“恭喜啊,周董事长。” “幕后的叶大股东,同喜。”周京臣也笑,放肆,爽朗,“有机会,邀请你出席董事会,咱们面对面斗。” “我不感兴趣。”叶柏南抻了抻脊背,“我喜欢在幕后,玩死你。” “玩我,无妨,我奉陪。玩我女人,我劝你掂量一下。”周京臣拍了拍他胳膊,“碰过她吗。” 叶柏南挑眉,“你猜。”他慢悠悠拂开周京臣的手,“交往了五十多天,不碰正常,碰了也正常。周董是做大事的,应该胸怀宽广,不拘小节。” 周京臣攥紧拳。 手背一缕缕的青筋,狰狞盘遒。 “周董,告辞了。” 擦肩的一瞬,各自笑意消失。 幽冷,阴鸷。 周京臣朝左,叶柏南朝右。 走廊的白灯闪烁。 半虚,半实,笼罩住身躯。 像是两座深渊。 终有一日,碰撞在一起。 一座毁灭,一座幸存。 车驶出公司大门,秘书忧心忡忡,“叶柏南已经扎根在集团了,您要防备他。目前董事局的七名董事,祝云楼废了,李韵华和李慕白在叶柏南手下,李韵华那艘船还有两名小董事,您只有沈承瀚一个帮手,叶柏南彻底占据上风。” 周京臣心不在焉。 沉默望向窗外。 ...... 晚上,程禧睡得迷迷瞪瞪,眼皮有点酸胀,她睁开一条缝,发现卧室亮了灯。 光线昏黄,黯淡。 床边的吊篮椅上,依稀一抹轮廓。 轻轻晃动着。 修长弯曲的腿,没有穿鞋,只穿了袜子,衬衣扣完全松开,精实的胸膛袒露,正在全神贯注查看她的化验单。 她适应了好一会儿,视线不那么模糊了。 男人的轮廓由浅,至深。 一张脸也分明。 她猛地坐起,“你怎么进门的?” 男人食指勾着钥匙环儿,“昨天离开,顺手摘了门后的备用钥匙。” 第234章 想哭,又哭不出 - 上嫁 - 玉堂 程禧心有余悸。 盯着他。 男人也盯着她,“睡得太沉,我进来,你都没醒。下次长记性,摆一副椅子,堵住门。” 程禧后背滋滋冒冷汗,“你没走?” “走了。”他调亮了台灯,仔细看化验单,“又回来了。” 她下床,抢他手里的单子。 周京臣一只手躲,另一只手攥住她。 程禧站,他坐。 依然掩盖不住他的攻击性与压迫感。 “你怀孕了。”他一发力,她不得不俯下。 “我在医院捡的单子。” “挺巧。”周京臣核对姓名栏,“和你同名同姓,同岁数。” 程禧又抢。 他又躲。 “心虚什么。”他目光锐利,审视她,“孩子不是我的?” 她不抢了,浑身紧绷。 “叶柏南说,你们相处五十多天,他碰你正常,不碰也正常。”周京臣重复了一遍,“碰没碰。” 程禧仿佛一根弦,绷到极限,抻断了。 果然。 他怀疑是谁的种。 “你飞到青城,再乘车到烟城,一千三百公里...”她眼圈泛红,鼻尖亦是猩红,“千里迢迢就为了证实孩子是不是你的?” “叶柏南在这里过夜,在这里吃喝拉撒,剩了一桌菜,留下手帕,腕表,从我进门开始,我走一步,他向我示威一次。”卧室的光线是淡橙色,衬得周京臣面孔晦暗,镀了一层寒霜,“你在烟城多久?三天三夜,才三个夜晚,其中一夜有他,之前的五十多个日夜,几个夜晚有他?” 她喉咙噎得难受,想哭又哭不出,消寂的空气里,是周京臣的心跳。 凶而野,一下比一下剧烈。 “柏南先去百丽...” “还叫柏南!”周京臣脖子的青筋一厘厘凸显,打断她。 程禧睫毛颤抖着。 “叶柏南故意那么讲,是气我,我本来不信他,可他过夜了,你为什么带他回家。” 男人眼中的猜忌、犹疑,烈火烹油一般,将她焚烧成寸寸灰烬。 她颤抖得愈发厉害。 “他露宿街头,饿死,撞死,和你没关系,他自作自受。何况他有地方住,也饿不死。”周京臣字字珠玑,刺她的肺,扎她的心,“你迫不及待干什么,寂寞了?程禧,我没发现你欲望这么大啊。” 越拽,越狠。 她完全倾轧下去,匍匐在周京臣膝上。 “你和他朝夕相对,同吃同睡,我在李家过得什么日子,你清楚吗?我吃没吃,睡没睡,伤痊愈了吗,我出现那一刻,你问了吗?” 程禧哭着,推搡他。 周京臣的身躯像是铜墙铁壁,牢牢地囚禁住她,“你问的是什么?玫瑰城捉奸,我包养女人。叶柏南口中的场景,一分真,九分假,你道听途说也相信了,我亲眼见到他的东西在你房间,你凭什么要求我相信你清白?程禧,不是只有你冤枉。” 她摇头,“他没碰过我——” 周京臣的呼吸喷在她颈后。 绵长的。 唏嘘的烫意。 她流眼泪,浸得他衬衣洇湿了一大片。 “我去玫瑰城,有我的用意,不是冲女人去的,你信吗。” 程禧闷闷地嗯。 ——程衡波的死,是周家见死不救。 ——华菁菁出国前,约了叶柏南见面,他手中,攥着真相。有朝一日他揭发,程禧与周家之间,有恩,有情,更有恨。 这两句话,如同诅咒,反反复复在周京臣的脑海回荡。 会有那一日吗。 他搂住程禧,“你信叶柏南,信我。” 她趴着,一动不动。 “别信他,明白吗?” 她仍旧闷闷地嗯。 好半晌,周京臣吐出胸腔憋着的气,温声哄她,“不哭了。”他低眸,轻轻抚摸她面颊,水淋淋的,“在外省怀上的,有一个套破了,酒店的尺寸小。” 程禧僵硬的四肢渐渐瘫软了,“是堕掉,是生下来。” 周京臣蹙眉。 没回应。 她等待着。 “你什么心思。”他反问。 “我不知道...” 周家的权势门第,无论是她怀了周京臣的孩子,还是其他女人,孩子的去与留,是周家做主。 而不是女人。 要留,不生不行;不留,偷偷生不行。 周京臣最终也没答复她。 ...... 百丽餐厅十一点下班。 服务员打来电话汇报进展,“按照您开的条件,免单,赔偿一千,客人不满意,投诉了,工商部门介入,结果一查现场,洗浴中心的按摩项目报价太高,罚款5万。” 罚款,事儿小,那群达官显贵的常客,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爱惜”羽毛?百丽被罚了,都不敢玩了。 损失盈利,事儿大。 程禧头疼。 “经理气得在办公室发飙,骂您是宏汇的间谍。” 百丽和宏汇是同行冤家,07年,百丽的上一任老板和宏汇的老板在老城区掐架,一死九伤,闹上电视的法治新闻了。 商人迷信,有血案,不吉利,两幢大楼闲置了几年,直到14年,文芝承包了,15年,宏汇也有主儿了,两家继续斗。 程禧挂断电话。 “客人索赔,你不能光明正大砍价。”周京臣洗了澡,躺在床上,“后果是激怒客人,弄巧成拙。” 她试探,“那怎么解决?” “是虚心求教吗。” 程禧小声啜喏,“虚心。” “对方要多少给多少,总好过曝光,罚款。” “用你教?”她抄起枕头砸他,“你出去——” 周京臣一边系着衬衫扣,一边提点她,“百丽得罪了哪位大老板,这伙人是雇的。” 她恍然。 吴老板挨了打,丢了面子,咽不下这口气,吴太太的娘家有“道上”背景,暗中搞百丽。 今天是吃饭的找茬儿,明天是洗脚的惹风波,不折腾黄了,不罢休。 百丽还没辙。 开场子,迎客,有客人夸,自然有客人骂,没闹大,报警,警察不管,闹大了,警察是管了,场子也半死不活了。 商户最怕“道上”的仇家,玩不起拉锯战。 “你有办法吗...”程禧发愁,“文芝阿姨安排的工作,我没干几天,场子一堆麻烦。” 周京臣刚止住笑,她这副“自知之明”,又逗笑他了,“你马上不用干了,跟我回周家。” 程禧手一紧。 心脏“怦怦”地。 “周阿姨...” “先休息吧。”他走出卧室,再次回避了问题。 程禧一直睡不踏实。 凌晨醒了。 客厅隐隐有亮光。 她拉门。 周京臣伫立在阳台上,抽烟。 神情阴郁,讳莫如深。 第235章 禧儿怀孕了 - 上嫁 - 玉堂 这个男人,程禧记得他是哪年哪月闯入她的生活,记得他无数模样,或笑,或严肃,或倨傲,记得无数个他在周家的寒来暑往。 偏偏记不清是哪一年,爱上他。 一晃,周京臣已是而立之年。 她眼睁睁看着他从意气风发,到稳重睿智,从一个豪情万丈的男孩,到一个英俊硬朗的男人。 他烙印在她少女纯白的岁月。 酸甜的,苦涩的。 贯穿了她最好的时光。 程禧喜欢回忆他,也不喜欢。 记忆中的他,太寡言,太冷清。 似乎从她读大学,他才变了。 变得话多了,容易接近了,不那样淡漠了。 “渴了?”周京臣忽然开口。 她映在玻璃的影子,惊动了他。 程禧捧着水杯,倚住窗台,“你抽烟上瘾了吧。” “没瘾。”他熄灭,“抽不惯,压一压烦躁。” 视线里,她眼眶浅浅的乌青。 “叶柏南不陪你,睡不着?” 他这股气,一时半会儿,是消散不了的。 程禧不辩解,晾着他,扭头回屋。 周京臣在客厅的沙发眯了一觉。 天微微亮,程禧出来。 他坐着,西裤皱巴巴,头发略塌,眼神迷蒙,浓浓的鼻音,“我点了外卖。” “外卖不健康。”她收拾沙发的毯子,抱枕。 “我点的是,健康的外卖。”周京臣反驳。 程禧瞥他一眼,“冰箱有蔬菜,厨房有黄豆,火腿,面包,我自己煮早餐。” 她进厨房,涮锅。 “在我身边耍性子,在叶柏南身边越来越贤惠。”周京臣跟上去,打量她有条不紊的动作。 她不搭腔,榨豆浆。 “他烧饭好吃吗?” “好吃。”程禧如实。 “以后也吃,多吃。不是他烧的,宁可饿着,绝不吃。”周京臣语气喜怒不辨,阴森麻木的一张脸。 程禧剥着番茄皮,瞟豆浆机,锃亮的机盖照得他脸模模糊糊,却深沉骇人。 “你不许我撒谎,我诚实你又不爱听...” 周京臣摁了一通来电,“你有理了?” 她撩水,状似无意,悄悄一泼。 泼得恰到好处。 在裤裆处。 “你是洗锅,是洗我?”他侧身,摘下抹布,擦拭裤裆。 下一秒,铃声又响了。 屏幕一闪,程禧看清是座机号。 追得这么急,行踪一定是暴露了。 他不赶回李家,周夫人便要赶过来了。 “我回去一趟。”周京臣心知肚明,饶是不耐烦,也捏着手机出门了。 ...... 下午两点,车驶入宅院。 周京臣直奔中堂。 老夫人和周淮康在闲聊,周夫人在一旁修剪花枝。 “其实,你再熬一熬,升个市长,甚至书记。去年我问韵宁,市里对你有这方面的打算,你勤勉,政绩好,怎么匆匆辞职了呢。” 周淮康帮老夫人倒茶,“局外人瞧官场,是风光;局内人瞧官场,是如履薄冰。这些年,我职务高,权力大,天天担忧栽跟头,我安分守己,不代表同僚安分,总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人心隔肚皮,挖一个坑,设一个局,这辈子的好口碑,就完了。” “怪不得,你不肯让京哥儿从政。”老夫人感慨,“商场比官场太平,大不了破产,一旦被官位束缚住,要么,体面结束,要么,在牢里结束。” “姑妈体谅我。”周淮康笑,“韵宁不乐意我辞职,乐意当官太太。” “你当三十年了,局长夫人,区长夫人,市长夫人...一路高升,还不腻歪啊?”老夫人训斥周夫人,“李家的两儿一女,属你最虚荣!” “当不腻。”周夫人剪完花枝,拎起水壶浇花,“我公婆穷,淮康又古板,我嫁他图什么啊?” “你图什么?”周淮康不笑了,郑重其事望着她。 “图官太太的身份啊。”周夫人不加掩饰,“我娘家有钱,想寻觅一个有权有地位的夫家,有错吗?” 一瞬。 周淮康似是大彻大悟了。 他脸色怅惘。 后悔嫌贫爱富,弃了阮菱花,选了李韵宁;后悔这一生官场浮沉,作茧自缚,到头来,为曾经的恩怨错误,留不住体面,保不全周家。 逼得唯一的儿子,独自去扛,去斗,挽救周家,挽救他,活得这般不顺遂,不如意。 天潢贵胄的周公子,要什么有什么,但家族、集团、婚姻,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身不由己的负累。 “你没错...我错了。”周淮康闭目,握拳,“周家和李家这场姻缘,原本是大错特错了。如今,我没了官职,你何苦跟着我受委屈?” 周夫人一惊。 蓦地,松了手。 浇花的水壶在地上滚了一圈。 水珠四溅。 老夫人只注意站在门外的周京臣,没注意这一幕,“京哥儿回来了?” “姑婆。”他不露声色脱了西装,交给佣人,打趣的口吻,“青城冷,家里暖和,我下了飞机,差点烤熟了。” “青城下雨了吧?”佣人端了一杯祛火的凉茶,“天气预报是暴雨呢。” 周京臣接过茶,“今年北方的雨水多。” “去青城了啊——”周夫人暂时顾不上周淮康,腔调不阴不阳,拉长了尾音,质问周京臣,“去忙业务?” 炮火来临。 佣人低着头,退下。 “李家在青城有没有业务,您知道。”周京臣大喇喇坐下,掸裤子的灰尘,“青城中转,目的地是烟城。” “你倒是胆大,不瞒我了。”周夫人面色铁青,强忍着不失态,不爆发,“程禧主动联系你的?” “程禧?”周京臣凝视着周夫人,“您未免太见外了。是我安排人跟踪叶柏南,叶柏南去了烟城。” 周夫人挺直背,姿态气势不减,“即使去烟城又怎样,我不同意。” “由不得您不同意了。”他一本正经,眼底隐隐含了一丝笑,“禧儿怀孕了。” 第236章 我不悔 - 上嫁 - 玉堂 偌大的中堂,鸦雀无声。 周夫人攥紧了桌角。 “禧儿怀孕了?”周淮康也错愕。 “一个多月。”他掏出西裤口袋里的化验单,交给佣人,佣人交给周淮康。 他漫不经心拨了拨杯盖,茶水荡漾,如同今晚动荡的李家。 “柏南呢?”周淮康问佣人。 “住在大公子别苑的客房,中午出门了。” 周淮康看完化验单,搁在桌上,“堂哥拘留,谁招待柏南?” “大太太和慕白招待。”佣人明白了,“请叶大公子回来一趟吗?” “请吧。”周淮康许是觉得禧儿和柏南相处有一段日子了,保不齐情到浓时,没控制住;又许是没预料到周京臣如此大胆荒唐,和养妹偷偷秘恋,上了床,肚子里竟然结了胎。 所以开口是迂回,试探,“你母亲不准备和叶家联姻了,两人性格不合,年纪相差了十二岁。”周淮康搓手,“不过,禧儿怀了叶家的血脉——” “是周家的血脉。”周京臣喝了一口茶,长腿舒展,姿势霸道,一副从容不迫的架势,“我的种。” 中堂再次陷入死寂。 “一个月前,你和华菁菁还没解除婚约吧?”周淮康眉头一拧,“你太胡闹了。” “不止京臣有主儿,一个月前禧儿也有主儿呢,叶柏南可是正牌男友。叶家大公子戴了天大的绿帽子,恐怕新仇旧恨,一起和周家算账了!”周夫人压着脾气,奈何压不住,猛地一掀茶桌,杯盏果盘稀碎了一地。 “京臣退婚,责任推给华家了,华家对外也认了,周家体体面面的。这个孩子,是证实了京臣背叛菁菁,不仁不义在先。万一华家和叶家联手,讨个说法,唾沫星子淹死周家。” 叶家,华家,哪一家也不是好惹的。 孩子曝光,外界嘲讽叶柏南和华菁菁蒙在鼓里,这奇耻大辱...华二叔最疼华菁菁了,岂会罢休?叶柏南又是叶氏集团的副主席,名誉尊贵,周家是摊上大麻烦了。 周淮康眉头越拧越深,额头夹出三道褶儿,“先瞒着。” “瞒多久?”周夫人从椅子上起来,“瞒到出生吗?孩子姓什么,在哪上户口。京臣没娶妻,他未来妻子接受吗?禧儿未婚先育——” “我娶了禧儿,孩子姓周,户口在周家。”周京臣痞里痞气的,既不正经,又正经,“周家的血脉已经流落在外一个了,是父亲毕生的愧疚。忍心孙儿也无名无分,不能认祖归宗吗?” 周淮康身躯一震。 “父亲母亲催了我多年,要抱孙儿,我完成任务了,这不是大喜事吗?”周京臣后仰,半笑,半严肃,骨子里一股凶悍的威慑力,“你们不留这条血脉,我绝不同意。” 他态度坚决,周夫人渐渐也平静了,“京臣,董事会召开顺利吗?” 周京臣沉默。 “你的提议,没通过吧?”周夫人重新坐下,“祝云楼够给你面子了,弃权了,没有反对你。一旦投了反对票,你拿什么抗衡啊。” 他继续喝茶。 “李慕白和祝卿安开始交往了,你清楚吗?”周夫人同样一半笑,一半严肃,“你下一次的提议,祝云楼不会弃权了,会维护‘准女婿’李慕白。李慕白反对,祝云楼也反对,除了沈承瀚那一票,所有董事都反你,叶柏南一点点架空你,这就是你任性,拒婚祝卿安的后果!” 周夫人甩下这番话,扬长而去。 中堂刮过风,吹落了一庭院的花瓣。一杯茶见了底,周京臣浑然未觉,仍旧在喝。 喉结一下下滚动。 喝到最后,他察觉了。 撂了杯子。 “京哥儿,现在后悔来得及。你愿意娶祝卿安,祝云楼肯定把女儿嫁你,不嫁慕白。” 周京臣抬头,望向老夫人,“那禧儿呢?” “养在外面,互不干扰。” 阳光透过菱格窗,洒在他清俊明亮的一张脸,压抑,浓烈,隐晦,“孩子呢。” “韵宁和祝家去谈判,照样姓周。” “父亲是我,母亲是祝卿安,对吗?”他垂眸,“我不愿意。” “禧儿和柏南也相好过,确认是你的血脉吗。”老夫人捻着佛珠,一颗颗捻,一句句问。 “我确认。” “假如有流言蜚语,你能明辨是非吗?” 周京臣胸膛在焦黄的光影里,轻轻起伏,“能。” “失去祝云楼的支持,你在集团的处境很艰难。叶家这位公子,是一个厉害角色,排兵布阵,收买人心,道行在你之上。你放弃捷径,不后悔吗?” 老夫人不捻佛珠了,直勾勾盯着他。 “不悔。” “京哥儿不像你。”老夫人含了笑,又盯着周淮康,“泼天富贵过眼云烟,可以争,若是非要牺牲一样,换一样,十有八九是遗憾的。京哥儿透彻,你糊涂。你什么都有了,我瞧你啊,也后悔了。” 周淮康低着头。 “人活一世,到头来,讲出‘不后悔’三个字,没白活。”老夫人撑着桌子起身,“淮康,你辜负了那么多人,别辜负京哥儿和孙儿了。” “哎。”周淮康答应。 老夫人拄着拐杖,跨门槛,“你外公将李氏家族托付你了,你保全,当然好,保不全,不怪你。董事们不安分,水太深了,你才多大岁数啊,扛起这么重的担子。” 周京臣跪下,磕了个头,“姑婆,我一定保全。” ...... 离开老宅,周京臣去了逐月茶楼。 沈承瀚在2号包间的门口等他。 路过1号包间,李氏集团的高管恰好出来,迎面相撞,对方恭维,“周董,春风满面啊。” “王主管,去哪啊?”沈承瀚吊儿郎当,倚着柱子。 “去厨房催菜。” “狗腿子的活儿啊——”沈承瀚咂舌,“大李董的这艘船上,你不受器重啊。” 王主管笑容一僵。 “有活儿,总比没活儿强。”包间里,公关部总监替王主管出头,“大李董这艘船,精兵良将太多,端茶倒水的活儿,大家抢着干。沈董这艘船太空旷,大大小小的差事自己干,无人效力。” 说沈董,其实是指桑骂槐,说周京臣。 只是不敢点名罢了。 沈承瀚恼了,上前一步。 “慢。”周京臣拦住。 他瞥了一眼里面,叶柏南在主位,李韵华和李慕白分列左右,十几名高管作陪。 这阵仗,俨然是李氏集团的幕后大佬了。 “小舅舅和表哥也在啊。”周京臣推门而入,伫立在灯下,“柏南,好大的排场啊。” 第237章 周京臣不要这孩子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端起两杯茶,走向他,“约了下属?” 他接过茶,没喝,自嘲打趣,“有用处的下属,全部聚集在你这里了,我约哪个?” “不如加入我?”叶柏南调侃。 “加入你,谁是老大?” 四目相视。 无形的刀光剑影。 “各凭本事了。” “你本事大,名不正言不顺。”周京臣转动着茶杯,“读历史吗?一个是正统,一个是篡位。” “猛虎难敌群狼。”叶柏南一字一顿,“你明知这些董事、高管都不忠心你,但你没办法动他们。董事有股份,是集团的主人,你没资格开除。至于各个部门的高管,手中有资源,有心腹员工,你开除市场部总监,他带走一批客户和骨干,短期内,你填不上空缺,部门会瘫痪。” 周京臣随意解了两粒扣子,云淡风轻地注视他。 他笑了,“市场部,财务部,公关部,和你是对立的阵营了,认输吗?” “我输了吗?”周京臣也笑了,“这三大部门是集团的关键,你在意,我更在意。” 叶柏南微微眯眼。 他点到为止,绕过茶桌,停在公关部总监的背后,胳膊圈住椅背,俯下身,“你挺猖狂。” 公关部总监刚要挪椅子,被他摁住肩膀,动弹不得。 “李氏集团跟你姓,怎样?” “不跟我姓,也没跟周董的姓啊,跟了大李董的姓。”公关部总监表面客气,实则是大不敬,“周夫人是嫡系子女,才轮到周董当继承人。可惜大李董投错胎,屈居人下。” 周京臣那只手隐隐发力,骨节捏得嘎吱响,公关部总监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快招架不住了。 下一秒,茶水从头浇下,狼狈至极。 “茶水提神,让你清醒。”周京臣的唇挨着公关部总监的耳朵,腔调阴森,“分不清主子,可能有好下场吗?” 他目光梭巡桌上的每个人,压低声警告,“他们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包括李韵华和李慕白。有李家的护身符,尚且没有好下场,你有什么?你不过是一条傻狗。” 公关部总监喘着粗气。 周京臣缓缓直起腰,逼近一旁看戏的叶柏南,“记得抽空,选一份贺礼。” “哦?什么贺礼。”叶柏南扬眉笑。 “祝贺我做父亲。”周京臣愈发春风满面了,“而立之年,喜得子女,不值得庆贺吗?” 分明在笑。 气氛又仿佛冰窖。 冻得人发寒。 叶柏南笑意收敛,“母亲是?” “柏南,明知故问了。”周京臣佯装生气,“我有几个女人啊?一个而已。” 叶柏南面孔一寸寸冷了。 “按习俗,未满三个月,不能公开。”他按捺不住的愉悦,“幸好,我不信习俗。越是藏着掖着,越容易出意外。” 周京臣说完,走出包间。 沈承瀚指了指公关部总监,面容阴狠,“你胆子肥啊,惹我。” “承瀚!”周京臣皱眉。 沈承瀚咬了咬牙,走了。 ....... 程禧傍晚接到经理的电话,去百丽开会。 打开门,过道站了一个男人。 “禧儿小姐,您认识我吗?” “你是...”她打量男人,有印象,“哥哥的司机?” 他跟了周京臣五年,从“工程师”跟到“总工程师”,又跟到“集团董事”。周京臣经常加班,总是凌晨用车,他兢兢业业,没出过交通事故,没拖延过时间,周京臣很信任他。 2月份他调到北航集团的礼宾部,负责机场、公司、酒店的公务行程,接送外宾入住、考察。 而且是周京臣亲自调岗的。 “高管私人司机”变成“公家司机”,不属于平调,属于降职。 “你怎么来烟城了?”程禧邀请他进门。 “周先生吩咐我带您去医院。”他规规矩矩在门外,婉拒了邀请,“做一个小手术。” 程禧一懵。 “李家知道您怀孕了,周副市长和周夫人没表态,老夫人是外姓人,也不便插手。周先生考虑大概率结不了婚,您和孩子的名分不中听。”司机神色恭敬,安慰她,“您年轻,不愁以后没孩子。” 她脸色骤然苍白,一动不动,“是哥哥的意思?” 司机笑而不语。 原来,周京臣昨天的避而不答,彻夜难眠...是琢磨孩子的去留。 他清楚她舍不得。 她没了父亲,母亲又不久于世,这个孩子,不单单是孩子,是她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意义太不一样了。 “走吧。”司机侧身,示意她。 不对... 周京臣即使要打掉孩子,也应该吩咐秘书,不应该吩咐一个司机。 程禧护住腹部,后退,掏手机。 司机发现她的意图,一把夺过来,拽着她出去,“禧儿小姐,别耽误工夫了,这孩子周先生不留。” 话音未落,电梯里,楼道口,分别蹿出两拨人。 一拨是保镖,一拨是黑衣人。 互相对峙。 司机审视黑衣人,“我为周先生办事的。” “周公子猜到你们会来,提前部署了我们,保护禧儿小姐的安全。”领头的黑衣人寸步不让,“你们今天出不了这扇门。” 事已败露,司机不伪装了,索性挑明,“没人敢阻碍周夫人,她是周先生的母亲,周先生也得服从。” “少废话!周公子下令,无论什么人,来一个,废一个。”黑衣人一挥手,四名手下扑过去,司机这边的保镖也冲上去。 程禧跑回客厅,躲在窗帘后,抓着晾衣杆,挡在身前自卫。 周夫人派来的... 周家容不下孩子。 是了。 周京臣不爱玩儿,同圈子的子弟们爱玩儿,怀了孕,母凭子贵逼婚的,周家见识多了。 和富豪耍这招,遇到心软的,兴许得逞了;和权贵耍,纯粹自讨苦吃。他们生活在危机四伏的权力场,圆滑警惕,最厌恶算计。 周夫人一定以为,她也是那种女人。 不甘心脱离了周家这棵大树,一早就在套路周京臣,妄图上位。 经历了耿世清、胡生那些不堪入目的联姻对象,更会不择手段拴住周京臣。 第238章 孩子没了,想过我会怎样吗? - 上嫁 - 玉堂 客厅的打斗声渐渐弱了。 为首的黑衣人掀开窗帘,安抚程禧。 她探头,司机那伙人挂了彩儿,倒在地上,呻吟着。 周京臣的这伙黑衣人,是专业玩格斗的,基本没大碍。 “禧儿小姐?”黑衣人夺她手中的晾衣杆,她攥得紧,手心全是汗。 “周公子吩咐我保护您。”对方柔声细语,拉住她,“我送您去医院。” 去医院... 程禧本能捂住肚子。 黑衣人拿起沙发上的毛毯,披在她身上,“是检查胎儿的情况,不做手术。” 忽然,距离最近的一名保镖扑向程禧,那架势,似乎要活生生将她撞流产。 黑衣人一拳反击,劈砍保镖的后脖颈。 “周夫人不留,这个孩子绝对留不住...”保镖啐出一口血痰,舔着门牙。 “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黑衣人踩住保镖的胸口,“真是周夫人吗?” “除了周夫人,谁有胆子灭了周家的种。” 程禧眼眶一阵涩涨。 即使程衡波没死,依然是卫生局的副主任,程家也确实高攀不上周家。 周淮康提携的司机,有朝一日超过周淮康了,照样毕恭毕敬,卑躬屈膝。 是恩人,是主子。 但周家的血脉,周夫人宁可和周京臣撕破脸,都狠下心不要。 是多么嫌弃她的存在,多么瞧不入眼程家夫妇。 “绑到卫生间,等周公子处理。”黑衣人交代完,搀扶程禧出门。 “我们轮流盯着,这伙人是六点进小区的,六点半上楼。” 她萎靡不振。 黑衣人不再多言了。 ...... 秘书匆匆赶到周京臣的包间,“不出您所料,夫人派了一拨人,强迫禧儿小姐堕胎。” 男人闭目。 胸膛大幅度起起伏伏。 在克制。 沈承瀚宽慰他,“伯父退休了,伯母不得不替你谋长远,你在董事会上的提议,没人支持,是给你敲警钟了,单打独斗太困难。祝云楼是集团的定海神针,威望极高,连叶柏南都客客气气的,他辅佐你,可以震慑董事们,他叛变了,大家也无所顾忌了。” 男人沉默。 “你想娶禧妹妹,伯母想娶一个对你有帮助的儿媳妇,强强联姻,你省心不少,伯母是好意,用错了方式。”沈承瀚拍了拍他肩膀。 他睁开眼,“人呢。” “禧儿小姐在医院,很安全,夫人在老宅。” 周京臣松了松衣领,起身出去。 叶柏南的包间请了唱苏州评弹的姑娘,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大手笔扔小费,铺了满地的钱。 公关部总监好色,大声叫嚷,“脱一件衣服,小费一万!” 有高管附和,“她只穿了旗袍啊,岂不是脱光了?” “旗袍,袜子,鞋,内衣,她脱一件,我结账一件。” 他们兴致勃勃,姑娘们又怕,又急,瑟缩在椅子上。 叶柏南端起白瓷茶杯,修长的骨节一下下叩击杯壁,注视门口的周京臣。 众人循着视线也发现了他,气氛一僵。 “姑娘们,撤了。”周京臣发话。 三个姑娘捧着琵琶,低头一溜小跑,逃离包间。 “我扫兴了?”他鞋底碾过钞票,似笑不笑打量李韵华,“小舅舅这样开心,小舅妈知道吗。” 李韵华一脸不耐烦,“少提她!我李家养着她,她花我的钱,要学会装聋作哑!” “大舅风光的时候,小舅舅老实本分。如今,大舅倒台了,小舅上位,本色暴露。” 几名董事和高管也打量李韵华,神色各异。 “当众羞辱结发妻子,不念夫妻恩义,值得诸位追随吗?追随他的下场,能好过他的妻子吗?” 他们互相对视,安静无声。 “你们是生意人,还是流氓?”周京臣负手而立,面容阴骇,他骤然一生气,格外的危险,“这是茶楼,不是会所,她们是唱曲的艺人,不是陪酒卖笑的女公关!” 包间里男人们,经历了劝导、斥责,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恩威并施,全部垂着脑袋,服软了。 “在李氏集团一天,遵守我周京臣的规矩,维护李家的口碑。你们应酬风月场,我不干涉,在什么地方办什么事,捅了娄子,我不饶他。” 周京臣教训了一通,拂袖而去。 “他耀武扬威什么!”李韵华恼了,周京臣是故意针对,给一个下马威,让在场的人明白,谁是李家的老大,谁是狗仗人势。 叶柏南一边饮茶,一边若有所思。 周京臣那一句:这三大部门是集团的关键,你在意,我更在意。 他意识到,搅浑李氏集团这潭水,不应该这么容易。 李家的子孙虽然不成气候,毕竟是百年基业,传承了三代,总有忠诚的心腹,何况周京臣成大器,有手腕有智谋,也不应该输得这么快。 他环顾了一圈包间,温润淡泊的皮相下,是精明狡诈的目光,“在座的,是否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 “叶大公子是怀疑,我们之中有周董的间谍吗?”高管董事面面相觑。 个个儿演技派。 乍一看,真看不出问题。 越是无懈可击,越是训练过,越证明有间谍。 周京臣这招棋,算计得太漂亮了。 被打得节节败退,也沉得住气,咬牙死扛着。 叶柏南笑了一声,“我随口一问而已。” ...... 周京臣回到老宅,南厢房的灯亮着。 窗子半敞,映出一男一女的影子。 在争吵。 “姑妈面前,你讲的什么话?辞了官职,委屈我了...我埋怨过你吗?” “没埋怨吗。”周淮康翻了一页书,“不当市长夫人了,你心气儿不顺。” “市长夫人是体面,市长的公子更体面!”周夫人关了窗,拔高音量,“你是市长,李家人敢得罪京臣?集团下属敢和京臣犟嘴?你不是市长了,京臣的地位、势力又不一样了。董事,高管,比他资历深,在本地的人脉广,他压得住吗?” 周淮康心烦意乱,“是京臣劝我辞职的!他作风谨慎,一定有他的考虑。” 房门这时“砰”地踢开。 周夫人吓了一跳。 庭院风大,周京臣衣裤单薄,刮得烈烈鼓动。 他一手勾着车钥匙,一手插兜,白皙如玉的眉目,藏了阴狠的味道。 “聊什么呢。” 周京臣迈一步,悍匪一般的气场,惊得周夫人退一步。 “是在聊得逞没得逞吗?”他站住,“您是一而再挑衅我的底线。” 入夜,晚霞紫得发黑。 绿琉璃瓦的拱形屋檐上,停着一排鸽子,程禧住在老宅的那几天,最爱喂鸽子,喂金鱼,糟蹋花草。 老夫人精心培育的白牡丹,只剩一朵了。昨天,老夫人望着光秃秃的牡丹园子叹气,池塘里那条凤尾金鱼也撑死了。 “您安排人绑架禧儿,逼她打掉孩子,想过我会怎样吗?” 第239章 你是逼我,求名分 - 上嫁 - 玉堂 “打掉孩子?我没有!”周夫人喊冤,“不是我干的!” 周京臣食指有一搭无一搭戳着梳妆台,好半晌,“司机是您的人吗?” 她不吭声了。 “2月份,我发现司机向您汇报我的行踪。”他拾起口红,在镜子上涂涂画画,“您好奇我包养了哪个女学生,住哪套房子,所以收买了司机,对吗?” “假如你二十岁在外面鬼混,我不管。”周夫人瞟了一眼梳妆镜,口红写出的‘安分’二字,猩红如血,她头皮一麻。 “可你三十岁了,是结婚生子的年纪,你任性妄为,我不放心。” “您没想到我外面的女人是禧儿。”周京臣噙了一丝笑,“事已至此,您不认儿媳,也要认孙儿,周家的长孙,李家的嫡外重孙,多少人瞩目。若是‘意外’流产了,我会追查到底,周家、李家免不了一场大风波。” “我不动她,你不用警告我!动她的,另有其人。”周夫人没好气。 周京臣扣上口红盖,重重一撂,“您安分,我保李家。您不安分,咱们没了母子情分,您的娘家与我无关了。” “你现在肆无忌惮啊——”周夫人从床上起来,“禧儿刚怀孕,你四处宣扬,原本叶柏南控制李氏集团是名不正言不顺,结果你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这下,他有理由折腾你了,报夺妻之仇。” “我和他之间怎么斗,我有打算。”周京臣也挪开椅子起来,“至于禧儿,怀了孕不娶进门,遭人诟病唾弃。我的名声,周家的名声,您自己掂量。” 周夫人笑了,长长呼出一口气,“你大张旗鼓的,就是逼我,求名分。” “禧儿是周家养女,养父母不同意,改不了户口身份,没办法登记结婚。”周京臣伫立在那,灯光笼罩住的一张脸,收敛了戾气,平和谦卑,“母亲,我求您。” “我不同意。”周夫人整理着梳妆台,不肯下台阶。 “我同意!”短短数日,周淮康消瘦了许多,头发懒得染了,鬓角花白,仿佛苍老了十岁,“你在周家做主了一辈子,我做一次主。京臣和禧儿结婚,我们离婚。” 他干脆,拉门出去。 周夫人呆滞了一秒,也冲出去,拽住他,“离婚?” “将就过下去,与其相看两厌,不如及时收场吧。”周淮康背对周夫人,轻轻甩开她手,“周家老宅是我父亲的遗产,你别怪我,我必须留着。所有的古董、家具是你的,我这些年的工资也如数上交了,你娘家的财富我一分一毫没资格拿,回去以后,办理手续吧。” 周夫人猛地一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你疯了?”她招呼周京臣,非笑非哭的,一副不可置信的荒谬,“京臣,你父亲疯了。” 周京臣没有理会她,径直离开宅院。 坐上车,秘书发动引擎,“是夫人吗?” 他手支着额头,凝视窗外绿油油的芭蕉,“不是。” “是叶柏南,好一招挑拨离间。”秘书调头,驶向车站,“夫人先是撮合您和祝家联姻,又送禧儿小姐出省,搞得李家乌烟瘴气。现阶段,无论禧儿小姐在外省发生什么灾祸,夫人的嫌疑最大。而且司机和夫人早有来往,更是铁证如山。周家母子反目,李家众叛亲离,叶柏南果然心毒手辣,置您于绝境。” 周京臣掏出烟盒,蓦地想起程禧不让抽烟,丢在一旁,“禧儿怀孕,和他没关系了,他失去了要挟我的王牌,自然不希望孩子出生。” 秘书感慨,“他对禧儿小姐有真心吗?” “一颗被仇恨包裹的心,隐忍了三十二年,没心思儿女情长。”周京臣拨弄着打火机,神情幽邃莫测,“不过,一旦有心思了,便会心软。心一软,伤害她的真相,不舍得说出口了。” “周副市长...要离婚?”秘书试探问。 “嗯。” 秘书诧异,“有隐情吧。” “父亲大约有预感,难逃一劫了。离了婚,不牵连我和母亲。”周京臣靠着椅背,手一横,遮住一路的霓虹灯火,“他同意我娶禧儿,是赌了一把。如果程衡波的自杀浮出水面,禧儿作为周家的儿媳,不追究了,父亲兴许度过危机。” “禧儿小姐会知情吗?” “证据在叶柏南手上,取决于他了。”指缝间,是长街的火树银花,浮光掠影在周京臣的面孔一闪而过,“叶太太对父亲心存旧情,叶柏南顾及她,才迟迟没有动父亲。” ...... 凌晨,程禧饿了。 摸索床头柜上的面包。 黑暗中,摸到一只男人的手。 紧接着,亮了灯。 “保温壶有红豆粥。”周京臣在一团白光的深处,身型宽阔,敦厚,英武。 带着风尘仆仆的倦色。 “哪来的粥。”程禧嘶哑。 “我回你住处煮的。” 她一愣,“你亲手煮的?” 周京臣拧开壶盖,舀了一碗,在唇边吹凉,喂她。 程禧仍旧愣着。 “张嘴。” 她抿了一小口,本来,不信他煮的,喝完,信了。 “没煮烂...豆子夹生的。”程禧抢过勺子,搅了搅,“汤是汤,豆是豆的。这是豆汤,不是豆粥。” 周京臣站起,好脾气,“我去买一份。” “三点了,粥店不营业了。”程禧叫住他,脸色稍稍苍白,“周家...是不是——” “那伙人,不是母亲派来的。”周京臣清楚她介怀什么,“你安心,我解决。” 第240章 怀孕了,不能亲密 - 上嫁 - 玉堂 “不是周阿姨派来的...是谁?” 昨天,黑衣人质问司机,司机说:周家的血脉,除了周夫人,谁敢碰。 何况,知道她住处的,又有几个人? 她怀孕,妨碍了周京臣联姻,影响周夫人挑选名门儿媳,哪家的世家小姐愿意进门当后妈呢。即使养在外省,甚至国外,对方也无法忍受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纠葛牵绊一辈子。 有了骨肉,是斩不断的。 容不下孩子的,唯有周家。 “确实不是母亲。” 周京臣许是顾忌她的情绪,又许是没证据,总之,没提叶柏南。 “我在查。” 程禧心口莫名一揪。 范围这么小,凭他的人脉势力,岂会查不出。 “是...柏南?” 偌大的病房,一片死寂。 周京臣平静注视她。 程禧隐隐觉得喘不了气,抓着床单,“为什么?” 她眼中,叶柏南并非坏人。 至少,对她体贴,绅士。 送她礼物,帮她出头,也护过她周全。 那样的君子风度。 发乎情止于礼,尊重又温存。 是假象吗。 没有一丁点真心吗。 目的是借助她,进入周家,报复周家。 她仅仅是一个工具。 恶意的,虚伪的... 程禧手越抓越紧。 春风一般的笑,纯粹柔情的眼睛,演得了戏吗,骗得了人吗。 “不是叶柏南。”周京臣安慰她,一副无波无澜的面孔,“我的下属,对手,也有听说你怀孕的。” 她一怔。 “我会调查清楚,别胡思乱想。”他去洗手间打了一盆水,擦拭她脸,“你害怕是叶柏南,对吗。” “程家出事后,待我好的,只有周叔叔,周阿姨,你和柏南。”程禧垂眸,失意,落寞,“如果这份好,有欺骗,有污秽,我宁可从没好过。” 周京臣手一僵。 心跳在一霎骤停了。 良久,他洗了毛巾,蹲下,擦拭她脚。 “不得已的隐瞒呢。” 程禧摇头,“骗就是骗,不干净就是不干净。所谓的不得已,是为了心安理得的骗。” 他指节泛白,擦一下,顿一下。 心脏亦是跳一下,窒息一下。 “我脚臭不臭?”她忽然问。 周京臣回过神,“不臭。” “我踩空了,踩马桶里了。”程禧坦白。 “你踩马桶干什么?” “开窗户。”她比划,“太高了,我够不着。” “万一滑倒摔跤,会流产的!”周京臣气愤,严肃,太阳穴的青筋一缕叠着一缕,“你让我省点心,行吗?” “我骗你的。”程禧托腮,“你瞧,我没摔跤,也没流产,你恼不恼?” 他所有的怒火,狂躁,哽在喉咙。 如一根锋利的针。 扎着他。 “你有没有瞒我什么?”她晃悠腿,脚趾湿漉漉的。 “没瞒。”周京臣撇开头,端着水泼掉,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闭上眼。 拳头攥得锥心的痛。 冰山一角,在浮出水面。 他和她之间,是命,是天意,是无解。 “哥哥。”她叫。 周京臣睁开眼,出去。 随手扯松了领口,“在任何地方,你老老实实的,记住了吗?” 程禧埋在枕头底下,声音发闷,“记住了。” 他上床。 “你躺沙发——”她手肘撞他。 周京臣挪远了一寸,“我躺在床边,压不到你。” “有一股味儿...”程禧不依不饶。 “我没抽烟。”他耐着性子,“我换衣服了。” 程禧左脚抵住他膝盖,不同意他上床,“你有汗味。” 她倔,周京臣也倔,掀开被子,硬生生挤,“我根本没出汗!” “现在胎不稳...不行。”程禧踹他,“起码要五个月以后。”她一琢磨,又改口,“五个月也不行...你不温柔,太粗鲁,会伤着我。” 他愣住,明白她抗拒什么了。 “我像禽兽吗?”周京臣捏住她左脚,“我对孕妇没兴趣。”他拇指无意剐蹭她脚心,厚厚的茧子刺激得程禧脊梁骨发麻。 周京臣又捏住她右脚,居高临下俯瞰她,“我粗鲁?” 她蜷缩,咬着被角,“反正疼。” “次次疼?” 程禧点头。 他更愣住了。 四目相视的半分钟,她先移开,周京臣躬下身,悬空的姿势,臂膀肌肉贲张,腰腹一块块的壁垒,沟壑纵横交错,不是情欲胜似情欲的味道。 在灼白的光影里,他眉头微蹙。 “没舒服过?” 她歪脑袋,迷茫,“舒服什么?” 这神态,周京臣如遭雷劈。 下一秒,程禧噗嗤笑,“哥哥,我又骗你了——” 周京臣摁住她胳膊,翻了个个儿,掐拧她屁股,“我才警告你老实,你是聋了,是忘了?” 护士这时敲门,“孕妇白天受惊吓了,家属多些耐心。” “他家暴我。”程禧捋了捋头发。 护士看着周京臣。 他卷起西裤,露出膝盖,“她踢的。” 这位男家属衣冠楚楚,讲话斯文,相貌又好,护士看他不像打女人的,“孕妇不要大幅度的动作啊!家属也注意。” 护士走后,程禧继续歪脑袋,“你掐啊。” 周京臣咽下这口气,伸手熄了灯。 一团漆黑中,他搂她的腰。 他长了一张白皙面皮儿,分明是如玉如珠的粉墨公子,身躯却犹如钢铁,力量坚实,体温又炙热。 一贴近,那种侵略劲儿,程禧烧得慌。 “我痒...”她在周京臣怀里蠕动。 “沈承瀚告诉我,三个月开始显怀。”他掌心贴着她腹部,细细抚摸,感受是软软的,仍旧平坦,“变大,变圆润。” 程禧扭头,“会胖吗?” 他浓郁幽邃的轮廓,融着清清冷冷的月色,挨在她额头。 “不胖,是丰腴。” 周京臣没惹她不高兴。 胖,她忌讳。 毕竟学跳舞的。 肉不是按“斤”计算的,是按“两”计算,胖一两,马上节食。 “丰腴...”程禧仰躺着,视线里是天花板,是他的脸,又艳丽、成熟风韵的脸,密密的青色胡茬,线条刚毅的下颌,男人味十足。 “你喜欢丰腴的,喜欢苗条的?” 特殊情况,特殊答案,“丰腴的。” “那我以前苗条,你不喜欢了?” 周京臣胸腔一紧,懈怠了。 “喜欢苗条的。” “那我后面丰腴了,你不喜欢?”程禧表情不大好了。 周京臣脑仁嗡嗡地。 他下床。 程禧拽住,“去哪。” 第241章 介入他和程禧,给他添堵 - 上嫁 - 玉堂 “睡沙发。” “你不睡床了?”她侧卧,面向周京臣,“我烦着你了。” 北航集团担任了七年工程师,三年总工程师。 大大小的设计图,基地技术研发,他负责的项目不计其数。 这样难搞的,倒是头一回遇上。 沈承瀚说,孕妇心情起伏大,思维跳跃,要顺着,哄着。 怀胎十月,有的熬。 “我怕压到你。” 程禧分了他一半被子,“你睡床边。” 周京臣没辙了,重新躺下。 “哥哥。” “嗯。” “我头秃了,你还喜欢我吗。” 他彻底逗笑,“戴假发。” “有皱纹了呢。” “好了——”周京臣给她盖被子,“先睡觉。” 程禧一连几夜都没睡好。 一是陌生环境,认床;二是吴老板折腾了那一出,她心里不踏实。 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 天蒙蒙亮,周京臣接了一通电话。 他委托值班护士照顾病房,匆匆下楼。 棕色面包车泊在停车场,开着双闪。 后门半敞,一伙黑衣人。 中间是司机,双手双脚绑了麻绳,狼狈窝在那。 “周公子。”为首的黑衣人拉车门,“一天不吃不喝不撒尿,他还是不交代。” “搜查手机了吗?” “查了,五个通话记录,全部是李家老宅的座机。” 周京臣皱眉。 李宅... 又指向周夫人了。 “叶柏南星期二晚上搬出李家,星期三在烟城留宿,昨晚住在青城的酒店,一共订了四晚。”黑衣人详细汇报,“在青城、烟城两市要待四天。” 周淮康夫妇闹离婚,李家内忧外患。 搅浑了一池水,功成身退,跑来烟城躲清静了。 一桩桩的风波,叶柏南是幕后黑手。 偏偏又制造了不在场的证明。 毫无把柄。 接下来的四天,顺便介入他和程禧,再添一添堵。 真高明。 “禧儿小姐怀了孕,叶柏南大概率会耍阴招了。”黑衣人提醒周京臣,“关于程衡波...要避免叶柏南和禧儿小姐单独接触。” 周京臣上车,坐在副驾驶。 “凌晨我回去了一趟,你昏迷不醒,没打扰你。”他透过后视镜,审视司机,“饿昏了?” 司机没吭声。 “主仆一场的情分,我不亏你,先填饱肚子吧。” 黑衣人掰开司机的嘴,灌了一桶粥,司机呛得涕泗横流,汤汁沿着下巴流了一脖子。 “这粥太稀了...你个废物,没煮熟!”黑衣人扔了保温桶,训斥另一名黑衣人,“豆子是豆子,汤是汤的,呛入气管会呛死人的!” “不是我煮的...”那名黑衣人喊冤,“锅里现成儿的。” “行了!”周京臣没个好脾气,盯着司机,“谁指使你的?” 司机吐出一颗夹生的豆子,“周夫人指使的。” 他冷笑,“叶柏南给了你多少好处。” “我不认识叶柏南。”司机牙口紧,一字不漏。 “你跟了我多年,我待你不薄。”周京臣语气幽凉,“我平生最恨背叛,你替我母亲监视我,我念在你一家老小指望你生活,没有开除你。如今,你联合外人暗算我,我是万万不能放过你了。” 司机一抖。 “送去叶柏南的酒店,住哪间房,丢在门外。”周京臣瞥了司机一眼,“他不会给你钱,更不会接纳你,那意味着他承认了是你的雇主,你什么也拿不到。” 司机脸煞白。 周京臣推门下车。 这辆面包车驶离医院,一辆出租缓缓驶来。 他亲自迎上去,“冯叔叔,舟车劳顿,辛苦您了。” 男人是李氏集团的市场部总监。 也是叶柏南口中的间谍。 “辅佐你,是我的责任。”冯总监收了雨伞,掸了掸西裤的雨珠,“市区积水了,这场雨太大。” “是很大。”周京臣望着雨雾森森的街巷,意味深长,“和李氏集团的风雨一样大。” 冯总监迈上台阶,“你一个月前找到我,运筹帷幄侃侃而谈的气势,我相信老太爷的眼光毒辣,你输不了。” 周京臣扬眉梢,“冯叔叔考验我?” “七名董事,十三名高管,每一个人都有叛变的嫌疑。判断哪个可用,哪个良心未泯,是董事长的基本能力,倘若你没有挽救大局和识人的能力,我也没必要辅佐了。”冯总监大笑,“幸好,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外公有两封遗嘱,一封公开,一封私密。私密的遗嘱只写了一句话:可靠之人,二十分之三。”周京臣给冯总监点燃了一支烟,“具体哪三人,外公没写。我猜是祝云楼,您和顾董。” “老顾啊?他藏得挺严实。”冯总监也大吃一惊。 这三人,互相不晓得对方的底细,是老太爷要求的,永远别暴露,别联络。一旦有一个叛变了,供出其他两个,李氏集团全完了。 “老顾跟着李韵华吧?” “是。”周京臣自己没抽烟,把玩着打火机,“您跟着李韵晟,顾伯伯跟着李韵华,一起被叶柏南‘收买’了。” 冯总监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在董事会上的提议,李韵华那艘船的三名董事弃权了,是老顾怂恿的吧?” “李韵华以为胜券在握,有三票反对,结果顾伯伯带头,三票弃权,保了我一次。”周京臣倚着墙,“可惜,祝云楼不忠了。他的下场是叶柏南的棋子、弃子,连同女儿也毁了。” “崔董和贺董原本是李韵晟的人,后来投靠你了,你怎么不留下?” “我厌恶投降的叛徒,信任从一而终的忠臣。”周京臣面色狠戾,“他们背叛了李韵晟,有朝一日也会背叛我,两条不忠不义的狗,干脆杀了吃肉。” “所以你逼迫他们转让股份给沈承瀚,废掉了他们的权力。”冯总监赞同,“有魄力。” 此时,住院部后门晃过一道男人的身影,进了电梯。 男人没看到周京臣,周京臣亦没看到男人。 第242章 下毒 - 上嫁 - 玉堂 “贺董挪用了七千万公款,我填的窟窿。”周京臣注视着街口的雨,雨势忽大忽小,“您亲自告诉叶柏南。” 冯总监不晓得葫芦里卖什么药,“一旦告诉他,他会通过李韵华或者李慕白的嘴,在董事会上揭发你。” “我等他揭发。”周京臣笑得高深莫测,“这个坑,他只要跳了,追随他的董事和高管一定会动摇,起码有一半选择投靠我。” “你挖了什么坑?”冯总监好奇。 “贺董一开始跟着李韵晟,李韵晟闹出丑闻拘留,他又跟了叶柏南,总之,是彻头彻尾背叛了我。但我念在他对李氏集团的贡献,保全了他颜面,也没讨债。而叶柏南毫无情义,为了击垮我,甚至毁掉同一阵营的盟友。”周京臣笑意愈发深邃了,“爬到董事、高管的位置,谁的手干净呢?谁又甘心吐出赃款呢?” “攻心计。”冯总监点头,“投靠你,你手下留情;跟随叶柏南,利益面前被牺牲,出卖。哪一方掌控了人性,哪一方得人心,得天下。” 周京臣转动着打火机,“叶柏南本性毒辣,雷霆手腕。我偏偏恩威并施,重情重义,收买这群生意人。” “昨天李慕白找我,投资徽城的大楼工程,吩咐我实地考察。”冯总监夹着香烟,“一共三轮投资,预计六个亿。” “那是叶氏集团洗钱的工程。”周京臣伫立在雨雾里,整个人也笼罩了阴霾,“叶柏南拖李氏集团下水,参与洗钱,再举报李氏,洗白叶氏,以叶氏的名义收购李氏。从此,李氏家族全军覆没,改姓叶了。” “有胆量。”冯总监叹息,“无论是你赢,是他赢,输家太可惜了。本是商场枭雄,奈何一输一赢啊。” 电闪雷鸣中,周京臣的秘书迈出电梯,走向他,“我去病房送粥,发现叶柏南也在。” 意料之中。 他表情淡泊,“聊什么了。” “刚进门。” 周京臣安顿好冯总监,约了晚上在酒店谈公事,便匆匆上楼。 ...... 程禧坐着,叶柏南站着。 窗户飘入凉凉的雨丝。 落在眉心。 她一缠。 叶柏南伸手,又意识到什么,僵在半空。 没碰她。 “什么时候结婚?” 程禧形容不出什么感受。 窘迫,愧疚,不安,攻击着她。 “结不了——”外面天昏地暗,屋里亮了灯,灯光下,是叶柏南颀长的影子,重叠着她,缠着她,“周阿姨不同意。” “没名没分吗。”叶柏南俯视她。 她底气弱,“我不知道哥哥的意思。” “程禧。”他有一段日子没这么郑重其事了,“周京臣先是李氏集团的继承人,是周家的子孙,最后,才是男人,是父亲。” 她莫名酸涩,忍不住的泪意。 周京臣会娶她吗? 她没问。 即使躺在一张床上,在他怀里,她也只问喜不喜欢她,留不留孩子。 娶。 分量太重。 金字塔尖的男人,表面是风光无限,可身份有多贵,枷锁有多大。 难的是,随心所欲。 程禧眼睁睁他一步步解除婚姻,抗拒祝家,在李家的群狼环伺下筹谋、盘算、失眠。 这孩子,是意外。 若是不娶,周京臣应该也不会亏了她。 “一条路,孩子归周家抚养,你出国,生母在国内,周家不好联姻。另一条路,你和孩子在外省生活,躲避周京臣的正牌妻子,他腻了,累了,和妻子日久生情了,抛弃你。这两条路,你不恨不怨吗?” 程禧攥紧了床单。 “赌男人的良心和长情,女人只会输得一败涂地。”叶柏南盯着她摁住床单的双手,“你无所谓,孩子背负着私生子的骂名出生,也无所谓吗?” 她目光自下而上,从他的腿,胸口,一厘厘移到他面庞。 病房,一片死寂。 “有一件事,我犹豫了很多天。”叶柏南怅惘,欲讲不讲,“我不愿你难过,更不愿你蒙在鼓里。” 程禧也盯着他。 “2号病房的家属——”周京臣一出电梯,护士叫住他,“明天出院吧。” 他停下,“不观察了吗?” “孕妇没大碍。”护士拿了单子和笔,“你家的环境比医院好吧?” 周京臣在住院部蛮有名的。 几间病房的家属都在议论他的腕表,西装,不是市场上出售的奢侈品,是典藏款和私人定制款,品牌单独记录的,大部分人又不认识,低调安全。 百分百是官宦、巨富的子弟。 “回家调养吧,医院条件差,孕妇住得不舒服。” 他签了字,赶去病房。 一推门。 安静得诡异。 “柏南。”周京臣脸结了一层寒霜,“有空过来,怎么不通知我?” 叶柏南略微侧身,“我带了早餐,来探望程禧。” 没有喊‘禧禧’,而是‘程禧’。 如今的关系,算是三人之间的分寸和体面。 “多谢你惦记了。”周京臣神情喜怒不辨,梭巡了一圈床头柜,“带了不少。” “我借用饭店的厨房,亲手煮的。”叶柏南拎起外卖盒,扔在一旁,“买的没营养,不卫生。” 程禧看着周京臣,男人恰好也看她,“你爱吃吗。” 腔调冷飕飕。 不爱吃,显得矫情失礼,叶柏南特意准备的;爱吃,周京臣不乐意,下不来台。 她沉默的工夫,叶柏南抢先了一句,“焖蘑菇,蒸肉羹,鸡汤,是你爱吃的。” 接着盛了一碗,递给她。 “不必了。”周京臣拦截,“我安排了周家的保姆来烟城照顾,禧儿口味刁,吃惯了保姆烧的饭菜。” 说完,将那碗汤一滴不漏倒回壶里。 气氛压抑,阴森森。 “怕我的汤有毒?”叶柏南舀了一勺,细细品尝,回味,“清淡,火候适中。” 他坦荡,撂下勺子。 “你怀孕了吗?”周京臣不买账,“你喝了没问题,不代表孕妇喝了没问题。” “可以检测。”叶柏南掏出帕子,慢条斯理擦拭唇角,“我没有害程禧的心思。” “有没有心思,你自己清楚。” 第243章 陪女人,是第一次 - 上嫁 - 玉堂 四目相对。 波涛汹涌。 叶柏南倏而发笑,“李家老宅不太平,你倒是踏实,有闲心儿女情长。” “如你所愿吗?”周京臣懒得装。 “当然。”他索性也不装了,“只不过,远远不够。” “见好就收吧。”周京臣眼底无边无际的黑暗,“你想要的,如不了愿。” 突然,房门被打开。 叶太太挎着包,衣服沾了雨水气。 许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周淮康夫妇有错在先,周京臣待叶太太比较客气,温和,“叶阿姨。” 叶太太一怔。 周京臣一直称呼‘叶太太’,从未称呼过‘叶阿姨’。 ‘叶太太’一方面是生疏,一方面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敷衍‘下位者’的官方姿态。 尤其晚辈对长辈。 不入眼。 这句‘叶阿姨’,既尊重,又警示她。 他什么都知道了。 在明处,别兴风作浪。 “周公子。”叶太太不露声色,仍旧官方,“恭喜你继任李氏集团董事长。等回周家,我备下薄礼,登门道贺。” 寒暄完,她又看向程禧。 程禧多多少少有些尴尬,这种场合,荒唐又混乱。 “叶阿姨...”她神色局促。 “禧儿瘦了。”叶太太慈祥,“柏南在青城有工程,却频繁往烟城跑,我还纳闷儿,原来你在烟城。” 没有讥讽,没有怪罪。 心平气和的,仿佛什么没发生。 “周夫人是出了名的精明强干,她养大了你,以为你的性子和她一样了,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能风生水起。你才多大年纪,苦了你了。” 叶太太越是关怀,程禧心里越不是滋味。 “终究是叶家没福气,不然你嫁给柏南,柏南知冷知热的,疼媳妇,柏文也孝顺嫂子,绝不委屈了你。” 她摇头,“我没福气...配不上叶家。” 周京臣身姿挺拔,站立不语。 叶太太瞥了一眼叶柏南,收敛了笑,“我找你有事。” 这架势,是天大的事了。 他跟出去。 高跟鞋碾过走廊的瓷砖,叶太太气势汹汹,停在拐弯的楼梯口,“东西呢。” “什么东西?”叶柏南故作不懂。 叶太太压着脾气,“华菁菁给了你一支录音笔,对吗?” 他默认。 “交给我。” “理由呢?”叶柏南漫不经心摩挲着衬衣的袖扣。 “柏南...”叶太太哽咽,“我不想报复你父亲了。” “哪个父亲?”他玩味,反问。 “你生父。” 叶柏南浮起一丝笑,瘆人的,破裂的,“任何人阻止不了我,包括您。” “你要怎样?”叶太太望着他,那样英俊儒雅的面孔,皲裂出的狰狞、凶狠、杀机。 “我要叶嘉良和李韵宁死,周京臣败,周家亡,李家衰。”他不卑不亢,不疾不徐,“至于周淮康,一辈子清廉公正,人人敬重。倘若晚节不保,名誉尽毁,是不是生不如死呢?” 叶太太呼吸一滞。 “您回去吧。”他整理完扣子,垂下手,“我这几日,留在烟城。” “禧儿怀孕了!”叶太太提醒他,“周京臣打算给她名分,李氏家族的圈子已经传开,很快传到周家和叶家的圈子。你介入,抢一个孕妇,你不在乎脸面吗?” “您口中的这些圈子,确定孩子是周家的血脉吗?” 叶太太一愣。 “我认为是叶家的血脉。”叶柏南耐人寻味,“周京臣让我难堪,我为什么不让周家也难堪呢。我和禧儿相好了一阵,亲密到哪种程度,外人了解什么?她肚子里是谁的种,真真假假并不重要。” “孩子生下来,是哪家的血脉自有分晓!” “生不生得下来,刚一个月,您的结论太早了。”叶柏南冷漠打断。 他这副模样,这副语气...令叶太太心惊。 “柏南,悬崖勒马吧!” “我劝您不要被周淮康迷惑。”叶柏南一清二楚,叶太太心软了,“我隐忍了三十二年,我放过他们,他们拿什么补偿我呢?” ...... 下午,雨停了。 程禧吃完饭,闹着去海边。 医院距离日月湾仅仅一公里,周京臣骑单车载着她过去。 雨后,天海一线,灰蒙蒙。 一重海浪覆着一重云浪,像一幅褪了色的画卷。 画的深处,是海风烈烈,大浪淘沙。 程禧视线里一切渐渐变得渺小,唯有周京臣,渐渐放大。 白衬衫,黑西裤,一张脸映着壮阔的云海,清朗,皎洁。 “我第一次看海。”程禧赤脚,踩在沙滩上,“你第几次?” 周京臣听程衡波讲过,程禧七岁那年,全家去外省探亲,是大雾天,十五、六辆车连环撞,万幸程家的车挤在角落,逃过一劫,但也受了伤。 她不免有阴影,天气恶劣,不坐车;除了舞蹈比赛,很少出远门。 “出差路过海边,记不清几次了。”程禧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走,“陪女人,第一次。” “你和关靓没去过啊——”呼啸的海风吹散了声音,她手掩住唇,大吼,“你带她去视察分公司,那里有滨海。” “没去。”他懒怠,走一步,歇一步。 恣意,洒脱。 “你不解风情,不浪漫。”程禧沿着海滩捡小螃蟹,碎了的小贝壳。 “我对她们解风情,你现在还不打翻了醋坛子,和我吵上天?”潮浪一窝窝涌上来,气温低,周京臣怕她着凉,替她披上外套。 “涨潮了!”保安在岗楼上,挥动旗子,“那个穿病号服的!上岸——” 海水滚向沙滩,乌泱泱的男男女女飞奔,绊了程禧一跟头,周京臣扶住她,扛在背上,朝岸边走。 他腿长,步伐大,只是泥沙坑坑洼洼,脚下不稳,程禧搂住他脖子,似有若无挨着他耳朵嘘气,“哥哥,你多高?” “三米。” 她趴在他后背,一颠一颠的,颠笑了,“绿巨人。” “巨人就巨人,绿什么?”周京臣恼。 他发茬又剪短了,乌黑坚硬,程禧掌心磨了磨,“哥哥,你猜叶柏南在病房告诉我什么了。” 周京臣握住她大腿的手,微不可察地一紧。 第244章 你会娶我吗? - 上嫁 - 玉堂 “他告诉我——”程禧揪着周京臣的耳朵,一边讲,一边笑,“周叔叔和周阿姨离婚了,谁也不要你的抚养权。” 男人一巴掌拍在她屁股,“胡扯,我什么年纪了?哪有抚养权。” “那我呢?” 周京臣蓦地发笑,“我抚养你。” 程禧脑袋埋在他衣领内。 “哥哥。” “嗯?” “我鞋子掉在海边了。”她依然在笑。 “你就折腾我吧。”周京臣将她放下,原路返回。 天海相融,他孤独,惆怅。 程禧掏出手机,背对他,瞄准镜头。 照片里,近处是明媚的她,远处是寂寞的周京臣。 不该合在一起,偏偏又合在一起。 是天意弄人。 是一场空。 程禧心窝酸疼。 “哥哥——”她大喊,“你会娶我吗。” 他拎着鞋,踏过泥沙,“你想嫁吗?” “你想娶吗。” 海浪吞噬了周京臣的喊声,她听不清,他唇形已经止住。 “你娶不娶?” 他坐下,一副深意十足,“我回答完了。” “我没听见!”程禧软硬兼施,“你重复一遍。” “过来。”周京臣逗她。 她乖巧凑上去。 海风是凉的,衬得他气息是烫的,“不重复。” 程禧攘了一把沙子,砸他,“你想娶,我不想嫁呢。” 他躲过,“真不嫁了?” “你跪地求婚,我才考虑。”她手撑住台阶,晃悠着腿。 “要求不高。”周京臣挺配合,“还有吗?” “一万字的娶妻感言。” 他不咸不淡瞥她,“什么内容。” “非我不可,没我会死。”程禧面颊一抹红晕,“大庭广众之下宣读,热泪盈眶,感情充沛...不能敷衍了事。” 周京臣舔着槽牙,没反应。 “哥哥——” “别叫哥哥了。”他打断,“叫冤家。” 程禧盯着他。 “无冤无仇的,不至于这样。”周京臣喉咙闷了笑,“而且,我这辈子没为女人哭过。” 他眼神微微闪烁。 有些虚。 哭过一次。 在李家老宅。 母亲逼得太狠,集团四分五裂,李家、周家没有宁日。 他实在无力,一霎犹豫过,不如不抗争了,认命了。 又不甘心一生稀里糊涂,婚姻一潭死水。 那一滴泪,麻木绝望到极致。 不过,程禧不知道。 傍晚。 海港的灯塔亮了。 暖黄的光,在一片雾霭中。 潮水起起落落。 蔓延上岸。 程禧掰开脚趾,清洗缝隙的泥沙,“周叔叔为什么不当市长了?” “累了。”周京臣的西裤在一浪浪的海水中泡湿了,浸入骨髓的冷涩,“退下来,休息。” “柏南说——”她动作停了,话也停了。 他拧干裤口的水,蜷紧的拳头青筋狰狞,“说什么。” “周叔叔以前犯过错,辞职了,上面不追究;不辞职,会调查,处分。” 周京臣手在颤。 叶柏南说了这个。 那程衡波呢? 是没来得及说,还是说过了。 “周叔叔犯了什么错?”程禧望向他。 清澈无辜的眼睛,仿佛尖锐的刀刃,刺在周京臣的血肉。 他胸腔不由自主地钝痛。 “我没问父亲。”他挪开视线。 程禧的视线仍旧在他脸上。 “饿不饿?”周京臣转移话题。 “饿了。”她笑。 “何姨来烟城照顾你。”他握住她脚踝,帮她穿鞋,“等家里太平了,接你回去。” 她感受着周京臣手掌的茧子,一下下,磋磨她脚背,“你喜欢儿子,喜欢女儿?” “儿子。” 程禧一怔。 “我经历的生活,扛起的重担,不希望他重蹈覆辙。我没有的自由,希望他代替我拥有。”周京臣的手轻轻抻平她裤子。 “那女儿呢,塞回肚子里吗?” “是女儿,我不希望她活成第二个你。”他抬眸,食指撩开她额头的碎发,“包括遇到我。” 周京臣撩开,风又吹乱,他耐着性子,继续撩,“遇到一个没有谎言的,不让她受委屈的男人。” 程禧眼眶一红,垂下头。 “哥哥,你看——”她用贝壳在沙滩上拼了一个桃心。 周京臣看着歪歪斜斜的桃心,中间是‘臣’字。 他蹲下,在‘臣’字后面写她的名字。 写了一半,又是一阵涨潮。 淹没了‘禧’字。 海潮褪去,冲散了桃心,不留痕迹。 如同一切不曾存在过。 周京臣的心脏沉了又沉。 像是被一只巨大的钳子夹住,搅烂,揉碎... “哥哥!”程禧在前面挥手,“我不住院了,睡不惯病床。” 他回过神,随着她一步步离开。 ...... 周京臣一夜未眠。 预感很不好。 哪里不好,他也形容不上来。 凌晨,天际浮起鱼肚白,他勉强有了困意。 一觉醒来,临近中午了。 睁开眼,程禧在厨房煮粥,客厅的沙发上挂着一件灰色衬衣,一套黑西装,提花领带。 崭新,挺括。 周京臣一愣,“你买的?” 她拆开袜子的包装,犟嘴,“在垃圾桶捡的。” “什么小区啊?住户这么有钱,扔牌子货。”他慵懒的鼻音,一丝起床气,“在哪捡的,我也去。” 程禧一手拿勺子,一手打鸡蛋,“你捡什么?” “我给你捡一条裙子。” 她笑出声。 周京臣洗完澡,梳理了发型,赤裸出来。 白净的皮,周正的骨,结实的肉。 野性张扬的。 伫立在阳光里。 这次,程禧愣了。 他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我增肌了,码数大一码。” “你围上浴巾啊...”程禧风风火火拉窗帘。 周京臣倚着衣柜,擦拭大腿的水珠,一俯身,腹部精壮的沟壑一凸一抽。 “何姨出门买东西了,她万一回来撞见——”程禧面红耳赤,“周阿姨一定骂我,拐了你,勾引你,你少害我。” 他伸展手臂,抱住她。 程禧挣扎。 越挣,越紧。 第245章 周公子也会撒娇 - 上嫁 - 玉堂 “确实拐了我。”周京臣弯腰,抵在她肩膀,“我这几天,坐飞机坐吐了。” “你下午走吗?” 他疲惫,“回李家开董事会。” “喝了粥再走吧。” 周京臣松开她,“没睡好,头昏,穿不了衣服。” 程禧将西裤丢他怀里,只肯帮他穿衬衫。 他完全没遮掩,她不直视,但余光避无可避,“你脱毛了?” 周京臣大方承认,“脱了。” “夏天热啊?”她没忍住问。 他一噎。 “内裤不透气?” 周京臣一张脸隐隐发青,“程禧。” 腔调幽凉。 “你忘了?” 程禧茫然,“什么。” 他脸色更铁青。 分明是她嫌弃他毛发旺盛,扎得慌,几次亲密,她总是不舒服,他这才收拾得干干净净。 只保留了一小部分。 又担忧形状不漂亮,她不感兴趣,特意修饰了一番,剪得圆润,规整,不毛躁... 若不是她怀孕了,他本来打算‘试用’的。 讨个好评。 周京臣夺过领带,自己系。 程禧去厨房盛了粥,他又夺过碗,大口喝完,撂在桌上,“老实在家待着,我明天回来。” 她懵着,趴在窗户。 男人驾驶她那辆平价轿车,驶出小区。 平价,周京臣的气质,格格不入。 却莫名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柔。 ...... 赶回李氏集团,是三点半。 会议三点四十分开始。 集团的董秘在台阶上恭迎他,打开车门,“周董。” 他下车,疾步去会议室。 “贺董和崔董到场了吗?” “按照您的指示,凡是担任过董事,无论现任、前任,一律到场。” 董秘推开会议室大门,众人起身打招呼,周京臣颔首,众人落座。 不出他所料,叶柏南急于求成,跳进了挖的陷阱。 李韵晟指控贺董贪污公款,周京臣填了窟窿,包庇下属,纵容贪污。 贺董没想到这场飞来横祸,喘着粗气,“李韵华...你过河拆桥,我鞍前马后帮你做事,如今我退出董事局了,你竟然翻旧账,丝毫不念及旧情!我贪了七千万,你又贪了多少?你起码贪了一亿!” “你有证据吗?即使我贪了一亿,李氏集团是我李家的企业,一砖一瓦都姓李!李家人有资格贪,你外人贪一分钱,是经济犯罪!”李韵华洋洋得意,“老贺啊,认栽吧!” “我是外人,至少对李氏集团有贡献!叶家大公子既无贡献,又是外人,你们李家人巴结他,任他摆布,你配姓李吗?”贺董愤怒拍桌,“你李韵华是叛徒!家族的汉奸!” 周京臣波澜不惊,注视这狗咬狗的一幕。 冯总监表面捧着李韵华,实际上煽风点火,拉仇恨,“大李董贪污也好,犯罪也罢,李家公子享有特权,咱们不行。名义上是高管,归根究底是打工仔,一旦查出问题,必须付出代价,吐出赃款,锒铛入狱。周董仁义,不计较,是情分,李家人计较,是规矩。” 董事们的心理防线渐渐崩塌了,个顶个儿的神色焦灼。 祝云楼察觉到情势不妙,举手提议,“中场暂停吧,大家冷静一下。” 周京臣无所谓笑了一声,董事高管们各怀鬼胎,匆匆离席。 “祝云楼老奸巨猾,大概率去请示叶柏南了。”沈承瀚喝着茶,“殊不知,叶柏南在烟城挖墙脚呢,顾不上这群老家伙。” 幸灾乐祸的口吻。 “他挖我墙脚,你高兴?”周京臣恼了。 “高兴啊!”沈承瀚不藏着掖着,“难得有胆子大的,和你抢女人。” “我记得也没有男人和你抢过,我让他抢?”周京臣眼里冒火星子,整个人又犹如冰窖。 “我谢谢周公子了。”沈承瀚鞠躬,“丝绸大亨家的女婿,我真不稀罕。叶柏南愿意抢我未婚妻,我磕头认你干爹。” 周京臣站起,绕过他,“好儿子。” 他骂骂咧咧跟上。 高管们聚集在电梯内,窃窃私语,周京臣没有乘坐专用电梯,故意和他们同乘一部。 瞬间,鸦雀无声。 “电梯挤啊——”沈承瀚双手插兜,“和监狱一样挤,大通铺,一个号房里一个大哥,大哥睡得宽敞,小弟睡茅坑旁,撒泡尿,溅一身。” 周京臣唇边勾着笑,不甚在意,“是吗?” “重罪,是大哥;贪个脏啊,猥个亵啊,是底层小弟,睡茅坑,天天挨揍。”沈承瀚感慨,“周伯父在警局干了二十年,最懂内幕了,号房的日子多煎熬啊。” 公关部总监瑟瑟发抖。 果然,沈承瀚点名他,“李总监,在监狱有熟人吗?” 他笑比哭难看,没搭腔。 “李总监贪了吗?” “没有!”他吓得失态,岔音儿了。 倒不是他怂。 而是周京臣动真格了,并非搞一搞形式主义,震慑他们。 要一查到底了。 电梯停在顶层,周京臣出去。 沈承瀚扭头,逐一打量他们,似笑不笑的,“祝叔叔伯伯们好运了。” 董秘打包了一份面条,周京臣慢条斯理吃完,扫了一眼腕表,“有几个了。” “两个。” 他皱眉,“除了祝云楼、顾董和冯总监,十七个董事高管,只有两个求见我?” 秘书也奇怪,“今天杀鸡儆猴,他们明显是怕了,可会议结束,反而又沉得住气了...” 隔壁是祝云楼的办公室,周京臣扬下巴,“你去一趟。” 秘书走后,那两个高管战战兢兢进来,交出一封检讨书和银行卡。 “周董,我贪了四百万。” 另一名小心翼翼,“我贪了六百万...李老太爷去世之后,董事长职务空缺,集团内部混乱,李韵晟不务正业,祝副董不得罪人,其余的董事,人人贪赃,高管自然肆无忌惮。” 周京臣表情晦暗不明,不戾气,亦不温和,一股琢磨不透的深度,“哪个部门的?” “采购部经理。” “我是公关部副总监。” 他捏起银行卡,卡边戳了戳烟灰缸,‘哒哒’响,两名高管畏惧,不禁哆嗦着。 “我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周京臣把银行卡沿着桌面滑回他们面前,“钱,照样是你们的。” 两人对视,“您吩咐。” “小贪,我不管,巨贪,我要铲除。” 副总监听明白了,“我可以出面,指控李总监。一个部门共事,可信度高。” 周京臣笑,“换掉他,你上位。” 董秘这时回到办公室,附耳向周京臣汇报,“出事了,叶柏南又算计了咱们一步。” 第246章 周京臣屈服了 - 上嫁 - 玉堂 两名高管识趣,退出办公室。 秘书呈交周京臣一份合同,“李氏集团投资了徽城的工程,昨天中午拨款三个亿。” 他面目骤然一沉。 合同上没有市场部的盖章,有李韵华签字。 “冯总监不知情?” “您忘了,冯总监去烟城了。”秘书神色也凝重,“叶柏南趁机操纵了市场部,先斩后奏。李韵华是大股东,又是李家人,他命令拨款,财务部不敢不拨,财务部高管和他是一伙的。” 周京臣面目愈发深沉了,“冯总监暴露了。” “追随叶柏南的人,都有投名状。”秘书汇报,“比如公关部总监,出卖了董事们的私密艳闻;再比如财务部总监,集团的真账、假账,报备给叶柏南了;唯独冯总监,迟迟没有给出大客户的名单,只给出一部分小客户。叶柏南精明狡诈,百分百怀疑了。” “徽城房地产是叶氏集团洗钱的工程,叶柏南拖李氏集团蹚浑水,如果报警,李氏集团投资三亿,参与了洗钱,是同犯。”周京臣绕过办公桌,站在落地窗前,“下场是李韵华被逮捕,我被调查,李氏集团的口碑、股票大跌,合作方索赔,资金链断裂。凭我现在的势力,稳不住局面。” 秘书说,“叶氏集团是一样的下场,叶家不怕吗?” “叶柏南不在乎叶家的死活,我在乎李家,他赌这一点。”周京臣来回踱步,心神不宁,“我必须将李氏集团从洗钱的漩涡里,撇干净。” “可如果不报警,董事高管们不承认贪赃,您无法处置他们。大张旗鼓查账,结果不了了之,咱们输得太难堪。”秘书感慨,“叶柏南步步谋算,招招高明。要不...联合祝云楼?他在李氏集团三十年,极有威望的元老,辅佐您多多少少是帮助,李韵华和叶柏南也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兴风作浪。” 周京臣皱眉。 几分挣扎,几分压抑。 秘书斟了一杯茶,漂浮的菊花茶叶映在他眼里,一丝平静,一丝复杂。 他一寸寸摩挲着杯壁,“散会吧。” “那举报李总监...”秘书小心试探,“副总监已经在准备证据了。” 周京臣一言不发走出办公室。 等候在茶水间的一群人收到通知,纷纷称赞叶柏南,“叶大公子神机妙算啊!周董果然罢休了。” “沈承瀚在电梯里吓唬咱们,我差点着了道!”李总监劫后余生的语气。 一名董事也抱怨,“李氏集团的发展大家功不可没,吃回扣,拿好处,很正常嘛!” 路过茶水间,秘书偷瞄周京臣。 他面孔像一滩墨,在烈火中焚烧,烧焦了,化不开的浓黑。 这群人,的确有贡献,倘若不叛变,周京臣并非赶尽杀绝,贪些钱,他不插手。 但太猖獗了,也惹急了他。 楼下,祝云楼的座驾刚发动。 周京臣坐上车,交错而过之际,他降下车窗,“祝副董。” “周董,有何指教?”祝云楼也降下。 “祝小姐和表哥顺利吗。” 祝云楼眯眼,猜他的意图,“周董关心卿安的私事?” “关心表哥,也关心祝小姐。”他笑容谦和,不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 “慕白公子的性格与卿安不太合适。”祝云楼在暗示,要是后悔了,周、祝联姻,仍旧有商量的余地。 周京臣也听懂了,没表态。 两车一南一北,各自驶离。 回到老宅,他直奔周夫人的东厢房。 茶桌上,放着离婚协议书,周淮康签了名,李韵宁没签。 周京臣翻阅了一会儿,搁在原处,去中堂。 佣人端了一盆泡手的中药汤,恰好也进屋,“京哥儿自己回来的?” 他拦住,先洗了手,痞气不羁,“您想我带谁回来?” 另一个佣人递他毛巾,顺势调侃,“你去找谁了,就带谁啊!” “禧儿啊...”周京臣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孕早期,不宜大动。” 佣人笑着,“马上做父亲了,摆起谱儿了!” 他跨过门槛,周淮康夫妇陪着老夫人在看电视,倒是没吵没闹。 “禧儿怎样了?”老夫人面朝大门,先发现了他。 “胃口一般。”他坐下,“睡眠尚可。” “接回李家吧。”老夫人关了电视,“家里的佣人多,照顾周到。” 周京臣模棱两可的态度,“她喜欢在哪,由着她。” 老夫人察觉不对劲了。 他发了疯似的替禧儿和孩子争名分,如今,虽然谈不上欢欢喜喜地接纳,起码周家不反对了。 京哥儿又泄气了。 不欢喜了。 “李氏的根,烂透了。”周京臣缓缓开口,“我要提携一批新人,管理层大换血,请示姑婆的意见。” 老夫人没意见,“你是董事长,你决定。” 他又看向周夫人,“您邀请祝云楼夫妇和祝小姐在戏园子听戏。” 周夫人一愣。 “我不方便亲自约。”他解释了一句。 “约出来,你露面吗?” “当然。”周京臣接过一碗祛火的药膳,小口喝着。 周夫人明白了。 他服软了。 失去祝云楼的辅佐,在李氏集团孤立无援,这滋味,他尝了,才晓得如鲠在喉。 又下不来台,毕竟是堂堂的‘周公子’,即使屈服了,也得顾及颜面。 这‘不要颜面’的差事,她去干。 “你和祝云楼修复关系,唯一的条件是娶祝卿安,你心里有数吧?”周夫人盯着他,“万一禧儿不高兴了,她怀着孕呢,折腾出什么麻烦,你别怪我。” “不怪您。”周京臣一勺勺喝完药膳,慢条斯理擦拭嘴角,“禧儿那边,有保镖守着,她折腾不了。” 周淮康神情不大好,“你考虑清楚了吗?耍了祝家一次,不能耍第二次了。” “考虑清楚了。”周京臣撂下汤碗。 “孩子呢?”周淮康担忧。 “我自有打算。” 他起身,回屋了。 老夫人捻着佛珠,心头苦涩,“京哥儿是逼上绝境了。” 第247章 你会离开我吗? - 上嫁 - 玉堂 “逼什么啊。”周夫人不乐意,“祝家是书香门第,卿安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还委屈京臣了?” “管好你自己吧!”老夫人不耐烦瞪她,“你们夫妇不和睦,周家不太平,京哥儿在李氏家族也尴尬。” 老夫人名义上训斥周夫人,实际上是警醒周淮康。 离婚行,斟酌时机。 眼下,少添乱,要低调。 “京哥儿没精力操心了。”老夫人从椅子上起来,拍了拍周淮康的肩膀,一个字没讲。 他也起来,目送老夫人出门。 偌大的中堂,陷入死寂。 “签了吧。”周淮康筋疲力竭,一分一秒不愿面对周夫人了,“对外瞒着,等京臣松口气,再公开。” “离了之后呢?”周夫人冷笑,“你安排好下家了吧。” 周淮康甩掉她,自己走。 “今天上午,阮菱花打了周家老宅的座机。”周夫人拨弄着无名指的翡翠戒指,不阴不阳的,“她联系不到你,因为我用你的手机拉黑她了,也拉黑了叶家的座机。她借口约我打牌,从保姆口中套话,得知你在李家。” 周淮康脚下一停。 “离了我,娶她?”周夫人面露狠色,“你做梦!我不签字。” “我最后说一遍,我与你过不下去,无关任何人。”周淮康步履匆匆,去祠堂。 “京臣要当父亲了,你娶个后妈,不嫌害臊!”周夫人跟着他,“你去哪?” “我在祠堂睡。” “回东厢房,你睡外屋。分床不分房,我不想李家人瞧笑话!” 他不理会,继续走。 “你挑战我的底线是吧?”周夫人恼了,“你一路爬上来,大错没犯过,小错犯了不少,一桩桩一件件,我帮你记着了。” 周淮康再次停下。 良久,他笑出声。 脊背一耸一耸。 怅然,嘶哑,“韵宁,你我结发夫妻,风雨同舟三十年。到这一步,真是可悲。” 周夫人也一僵。 视线里,周淮康强撑着,迈上祠堂的台阶,门一合,木框嘎吱响,夕阳余晖的照射下,悠长,荒芜。 她心一凉。 ...... 翌日一早。 周京臣返回烟城。 门虚掩着,没锁。 四处空空荡荡。 “禧儿。”他推开卧室门,无人;厨房...卫生间,不见她的影子。 他心脏一霎膨胀,几乎爆炸,“程禧!” “哥哥。”她嗓音细小,捧了一束花,长发披散,钻出阳台,“我买了百合——” “怎么不回答我?”周京臣拽住她,太阳穴的青筋仿佛要冲破皮肉,一缕缕狰狞鼓胀,“我进门喊你,你没听到?” 程禧懵怔。 他爱发脾气,多数是欺负她玩儿的,没动真格。 极少连眼睛都是猩红的。 如此惊慌,无措。 “窗外施工,太吵了,我没听到你喊。” 周京臣松开她,双手叉腰,低下头,急促地喘息。 青筋消褪,男人一张脸白皙得没了血色。 经历了一场灾难一般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程禧主动拽他的袖子,“我以后注意...” 周京臣靠着沙发,脸埋入手掌,一阵阵颤栗。 “我以为你离开了。” 她迷茫,“我一直在家。” “我知道。”他声音闷钝,像镰刀在割,割一下,糙一下,糙得不忍耳闻。 “吃饭了吗?”周京臣平复了情绪,拉她手。 拉入怀里。 “牛奶,粗粮饽饽。”程禧掰着手指数,“昨天晚餐是海参小米粥,凉拌素菜。” “没吃肉?” “何姨炖了鸡,味道太清淡,没食欲。” 周京臣亲吻她眼尾,“我下厨,你喜欢的口味。” “算了吧...”她避之不及。 他严肃,“我真会。” “真算了。” 周京臣又吻她。 程禧贴着他胸膛,“你心跳这么快。” 他重新闭上眼,搂着她,悬吊的一颗心踏实了。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一切要天翻地覆的预感。 “哥哥,你遇到意中人了?” 周京臣逗笑,打量她,“你本事不小啊。惹怒了我,又学会气笑我了。”他撅起她下巴,“我意中人是哪个?” “是小芳。”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小芳?” “李家老宅浇花的姑娘,你那天和她讲悄悄话。” 周京臣有印象了。 老夫人收养的孤儿,负责花园和池塘。 “替你收拾残局,你拈酸吃醋了?”他手又捏她脸蛋,“院子里的白牡丹,你揪秃了;池子里的麒麟鱼,你喂撑死了,姑婆生气了,我教小芳撒谎,对付姑婆。” 程禧脸抵着周京臣的衣领,“姑婆相信吗?” “不信。” 她不吭声。 “闯祸精。”周京臣摁住她腰,“早晨洗澡了?” 发丝,裙衫,幽香浮动。 “嗯。” 他挨着她脖颈,鼻尖的香味更浓。 “哥哥。”她痒,一边躲他,一边问,“你为什么以为我离开了。” 周京臣身躯一震。 “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了。”程禧歪脑袋,望着他。 他面庞清爽俊朗,只是蒙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没有。”片刻,他抬眸,“你会离开吗。” 程禧摇头,又点头。 周京臣胳膊一紧,死死地箍住她。 “取决于发生什么事了。”她拔他的头发,又拔了自己的一根长发,长的包裹住短的。 藏在手心。 何姨买菜回来,周京臣在客厅看报纸,程禧在一旁插花。 她走上前,“姑爷找...”在周家叫习惯了,周京臣目光阴骇,瞥她。 “叶大公子找禧儿小姐,我挡了。”何姨改口。 周京臣又瞥程禧,合上报纸,“叶柏文在洗浴中心救过你,偿还他人情了吗。” “他赶着回去,我没机会还。” “打个电话。”周京臣拾起一朵粉百合,插在白百合的中间,“这笔人情债,我来还。叶柏南正好在李家,你约他去,他们兄弟团圆,他会答应。” “那我去吗?” 周京臣插第二朵花,“你不必去。” 上次在百丽酒店分开,程禧保存了叶柏文的号码,她拨过去。 叶柏文近期在休假,一听她的来意,加上叶柏南在李家,同意了。 程禧挂断电话,“明天下午。” 周京臣眼底闪过一抹算计,不动声色,“可以。” 第248章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 上嫁 - 玉堂 晚上,何姨叮嘱周京臣,胎儿月份小,同床要禁欲克制,少动手动脚。 他倒坦然,不慌不臊的,“等几个月?” “五、六个月吧。”何姨无奈,笑话他,“肚子大了,尽量不折腾,男人血气方刚,伤了孕妇。” “我不伤她。”周京臣一本正经,“我力道轻。” 程禧不自在,“你睡沙发,何姨陪我睡。” “沙发太窄。”他不情愿,“睡不着。” “你又不是没睡过...” “睡过了,才知道睡不着。”周京臣去洗了澡,换了睡衣,卧室反锁了。 他敲门。 程禧蒙住脑袋。 “禧儿。” “没在。”她逗他,也气他。 “不许胡闹了。”他拧门锁。 程禧侧卧着,“你睡沙发。” “何姨在。” “那去睡酒店。”她盯着门锁,周京臣反复拧,她想象他焦急的模样,捂唇笑。 忽然,没动静了。 “哥哥?” 走了。 她晓得,他一贯没什么耐心,也没碰过钉子,偶尔碰了,更恼火,更没耐性。 程禧熄了灯。 下一秒,锁孔在响。 她又开灯。 周京臣伫立在一片微醺的亮光里,含哀带怨的。 “你撬我门锁!”她起来。 他食指勾着钥匙链,“在鞋柜的抽屉里。” 忘了藏了。 周京臣将钥匙丢在床头柜,伸手捞住她腰,“行啊,欺负我了?在何姨面前,我是一点威严没有了。” 他头发潮漉漉的,浓密的胡茬厮磨她,她躲,“我准备迎接你的...你自己开门了。” “迎接我?”周京臣欲笑不笑,“我面子这么大。” 程禧躺着,他手撑住床沿,俯下身,“你一撒谎,有个毛病,舔门牙。” 她一噎。 周京臣掰开她牙关,看着两排牙齿,她牙整齐,不爱喝乱七八糟的饮料,也白净,唯独门牙,白璧微瑕了,“你15岁,体育课从单杠掉下来,摔断了门牙,剩下半颗。” 程禧鼓着气,推搡他。 他牢牢捏住下巴,“去医院磨平了缺口,补了半颗。”一边说,一边闷笑,“刚补完牙,我回家,你坐在我对面,不肯张嘴吃饭,埋在碗里吃,哼哧哼哧,像小猪崽。” “周京臣——”程禧指甲盖掐他。 “我问过你班主任,在学校你不忌讳同学,该吃吃,该笑笑,不嫌丑。”周京臣连眉梢也染了笑,“我在家,你却忌讳丑了。” 她心脏噗通跳,“你什么时候问我班主任的...” “你缺了牙去上课的第二天。” 程禧翘起脚,踢开他,钻入被窝。 周京臣也钻进去,她挪远一寸,他紧贴一寸。 暧昧横生。 “你15岁喜欢的——” “不是你!”她情绪激动。 “课程是体育课。”他腔调慢悠悠,审视她的失态,“摔了牙,不喜欢了。” 程禧头皮发麻。 她以为...他后半句是‘喜欢的男人是我’。 没料到,是‘喜欢的课程’。 分明在诱骗她,诓她。 “什么不是我?”周京臣眯眼,逼近她。 她撇开头。 “程禧。”他目光犀利,好似洞悉一切隐晦的、不与人知的秘密,她五脏六腑在颤抖。 “玩二选一。” 程禧攥着床单,“多少年的游戏了,我不玩。” “玩一把。”周京臣又逼近一厘,鼻梁抵着她鼻梁,她受不了他的压迫感,思维一团浆糊。 “香瓜还是西瓜?” “西瓜。” “糖醋还是麻辣?” “糖醋...” “15岁是不是喜欢我?” “是。” 他沉默。 程禧呼吸一窒,“你改题了...之前问的是数学试卷家长签名是不是我仿写的。” “是仿写吗?” 她抿唇。 “仿写了谁?” “你...”程禧振振有词,“老师认识周阿姨的字迹,我仿写过,打电话告状了。” “然后呢。” 她小声,“周阿姨罚我了。” “罚什么了?” “你少管!”程禧翻了个身,躺下。 周京臣关了灯。 硬实的胸膛裹住她脊背。 黑暗中,她没睡,他也醒着。 柔顺的发丝缠绕他臂弯,无声无息。 “周京臣。” 周京臣膝盖顶住她屁股,“嗯。”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不喜欢。” 程禧笑得一颠一颠,“听实话。” “不记得了。” 他轻轻抚摸她,哄她睡。 是实话。 不记得了。 确实是很久,很模糊的一个答案了。 ...... 早晨,程禧闻着香味出来。 周京臣在厨房,背影一副人夫感。 “你哥哥五点起床,给你煮饭。”何姨一旁打下手,清洗着餐具。 “你煮的?”她半信半疑。 “尝尝。”周京臣解了围裙,“焖蘑菇,肉羹蛋,鸡汤。” 程禧耳熟,“是柏南送去病房的菜吧?” “周公子记仇呢!”何姨调侃,“叶大公子会烧的菜,他也会烧。我教了他一个小时,他烧了一个小时。” 她算数,“现在八点...七点烧完菜,一个小时干什么了?” 何姨憋笑。 程禧恍然大悟,趴在桌上,“哥哥。”她瞳孔清澈,探究他。 四目相视,他不大自然,“怎么?” “是何姨烧的!”程禧戳穿,“你烧的菜在垃圾桶。” 周京臣面色一僵。 她风风火火跑向厨房。 “禧儿!”周京臣三步并作两步,挡住她,“不在垃圾桶。” 程禧踮脚,越过他肩膀,“那一坨是什么?” 乌漆嘛黑的,散发出一股咸糊味。 “是焖蘑菇。”事情露馅儿了,何姨也不憋了,“周公子烫着手了,酱油瓶子扔锅里了。” 关怀,痛惜,流水儿似的流出她眼睛,“哥哥...” 周京臣笑了一声,安抚她,“不疼。” “我新买的酱油和锅——”程禧扭头,检查煤气灶,“你糟蹋粮食。” “程禧。”他牙缝挤出她名字。 她转过身,抓着他手,在冷水下揉搓。 “你三十岁生日礼物,我备好了。” 何姨悄悄出去,烟火气的厨房,只有他和她。 “我生日哪天?” “十月二十九号。”她抬头。 周京臣任由她拿了抹布,擦他手,“提前五个月备了礼物?” “万一...那会儿我没工夫送了。” 他心一揪。 脸色也笼罩了阴霾。 第249章 保不保得住这段情,留不留得下这个孩子 - 上嫁 - 玉堂 “孕中晚期了,浮肿了,下不来床呢?”她嘟囔,“我拄着拐去商场选礼物啊?” 周京臣揪着的心又落地了。 不禁自嘲太敏感,太心虚。 也隐隐感觉,程禧知道了什么。 他没勇气揭开。 倘若她不知道呢?一旦揭开,这道裂痕,这些恩怨,还保不保得住这段情,留不留得下这个孩子。 ...... 下午,周京臣回到李家那边,直奔逐月茶楼。 叶柏文在2号雅间等他。 “程禧呢?” 他一手松了松衣领,一手拉椅子,“胃口不舒服,没跟我过来。” 叶柏文蹙眉,“严不严重?” “有保姆照顾。”周京臣坐下,“你们熟吗?” “一般。”叶柏文如实说,“一共见过两面。一面是耿世清捅伤我哥,她在病房;一面,是百丽酒店。” “吴长治羞辱她,多亏你出手了。”周京臣郑重其事道谢,“我欠你人情,有需要,我一定偿还。” 叶柏文没搭腔。 叶家的保姆说,程禧不嫁了,当不成大公子太太了。 原因是怀了周家的血脉。 叶柏文震惊之余,对周京臣意见不小,也想亲口质问程禧。否则,他不可能请了假,千里迢迢来南方。 “皮肤糙了,也黑了。”周京臣打量叶柏文。 “去云南跨省执行任务,晒的。” 他添了一杯茶,“不是休假?” “对外的消息是休假。”叶柏文双手接过茶,“实际上,全年无休。尤其混一线的,披星戴月——” 话音未落,门推开了。 周夫人穿着旗袍,挎了爱马仕包,珠光宝气进来,“怎么挑了最小的雅间啊?” “母亲。”周京臣起身,又和祝云楼夫妇打招呼,“祝副董,祝太太。” 叶柏文也恭敬起身,“周夫人。” 那些富太太,他是懒得理会的。 可官太太,不能怠慢了。 即使周淮康卸任了官职,后生小辈、局级以下的官儿,照样压了一头。 周夫人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柏文约了朋友,顺便喝杯茶。”周京臣主动解释。 太巧合了。 周夫人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她支开叶柏文,“柏文去家里吧,你大哥在李宅住一星期了,兄弟聚一聚。我家老夫人也念叨你呢!市局最年轻的支队长,有出息。” “先喝茶。”周京臣不放人,“稍后我也回去,和柏文乘一辆车。” 周夫人明白了。 笑容一点点消失殆尽。 什么屈服,什么‘追回’祝卿安,重新联姻...他从未承认过,是周家和李家乱猜的‘鸳鸯谱’。 真是胆大妄为! 又耍了祝家一次。 祝卿安挽着祝太太,瞟了一眼周京臣。高瘦清俊,油光水滑,几分风流恣意,掩盖不住的风华绝艳。 ‘相亲’失败后,她私下打听过,周公子不风流,不粗鲁,是官宦子弟中,少有的稳重,博学,知书达理。 他故意的。 祝卿安心里不免较了劲儿。 周家提出联姻,周夫人积极撮合,凭什么他瞧不上她? 所以,今天周夫人登门邀请,告诉她周公子在戏园子应酬,戏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茶点是京城大厨制作,有玩有吃,去凑个热闹。她马上答应了,化了妆,搭配了衣裙鞋袜。 没缘分,也得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卿安,你坐周董旁边。”祝云楼的心情不错,周夫人虽然没表明,也算暗示了他,周京臣反悔了。 相比李慕白,祝家偏爱周京臣。 家世,学识,品德,皆是人中之龙。 李慕白一个绣花枕头,万万不及他。 祝卿安正要入席,余光无意识地,一扫叶柏文。 蓦地,面颊绯红。 小姑娘的情怀,要么迷恋警;要么迷恋匪,祝卿安亦不例外。 叶柏文英姿飒爽,在周公子的衬托下,是另一种味道。 她一时发呆。 “卿安?”祝云楼呵斥,“失礼了。” 祝卿安回过神,坐到周京臣的左边,右边是叶柏文。 “祝小姐,乌龙茶糕吃得惯吗?”周京臣发现她关注叶柏文,微微后仰,她视线瞬间更宽敞,看得更清楚了。 “我吃得惯...”她收回视线。 周京臣指着糕点碟子,“柏文,在你那里,递给她。” 玩心机,叶柏文哪是周京臣的对手,他浑然未觉,端了碟子,“祝小姐。” 低沉醇正的嗓音,炯炯有神的双眼。 祝卿安整个人如遭电击,她接住,“谢谢叶先生。” 茶桌上,心思各异。 祝云楼夫妇了解女儿,她望着叶家二公子的眼神,太黏了。 周夫人同样气愤。 忙碌了一个多月,竟是为叶家老二做嫁衣了。 她搞不懂,如果祝卿安和叶家联姻了,祝云楼百分百会辅佐叶柏南,周家和李家纯粹是自找麻烦,京臣这招棋,到底图什么。 这时,服务员引领着一群人上楼。 为首的男人西装革履,神采奕奕,“我在幕后扶持,你们在台前卖力,是同一艘船。外界的风言风语,别受影响。” ‘同一艘船’捆绑了大家,也捆绑了他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随行的几名高管彻底安心了,“周董诈我们,坑我们,叶大公子保我们,孰是孰非,我们拎得清。” 男人步伐优雅,不疾不徐,经过2号雅间门口,谈笑戛然而止。 “哥!”叶柏文挥手,“我有日子没见你了!母亲也在这边,碰面了吗?” 男人一张脸仿佛在冰天雪地里浸泡,从血肉,到骨髓,冻得狰狞,铁青。 周京臣漫不经心地喝茶,一张脸从容无畏,眼皮都不撩一下。 漠视。 “谁让你来的?” “程禧啊!”铁骨铮铮的叶柏文和大哥在一起,既规矩,又驯服,“我救了她,她请我吃饭,结果她不舒服,周公子——” “回叶家。”男人干脆,不废话。 叶柏文一愣,“我还没吃——” “我命令你回叶家!” 他一吼,叶柏文怕了,老老实实朝门外走。 “柏南,我并非洪水猛兽,你何必动怒呢?”周京臣的脸上渐渐有了表情。 这一丝表情映在叶柏南眼中,是狡猾歹毒,波谲云诡。 第250章 你敢动程禧,我就动你弟弟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一言不发,绕开门口的叶柏文,进入雅间。 四目交汇,一个戾气,一个玩味。 暗潮汹涌。 “祝副董,有兴致喝茶?”他又看向祝云楼。 祝云楼虽然不是他那艘船的人,毕竟私下谈过‘合作’,而且,周京臣的态度不像是娶祝卿安,祝云楼不愿得罪叶柏南了。万一赌错,再失去了李慕白,和周、李两家的联姻,全部鸡飞蛋打了。 “大小姐约我们夫妇听戏。”祝云楼非常圆滑,从椅子上起来,“叶大公子找周董,我们先告辞了。” 周夫人见状,亲自送祝家夫妇下楼。 “叶家兄弟在这里,纯属意外。”周夫人硬着头皮解释,“其实是京臣邀请卿安,他上次拒婚了,怕卿安也拒绝他,委托我出面。” 祝太太是聪明人,当场戳穿,“周董邀请卿安,是另有打算吧?” 周夫人笑容一僵。 “卿安的婆家,不劳大小姐费心了。周董既然无情意,罢了吧。”祝云楼撂下这句,拂袖而去。 “妈妈...”祝卿安脚步慢吞吞,不大乐意离开,“我爱吃那盘糕点。” 祝太太拧眉,“你不是不吃甜食吗。” “偶尔吃。”她停下,“您陪我回去,打包一份。” “回去干什么?”祝云楼呵斥,“叶家人,不能沾!” 祝卿安委屈,“周公子瞧不上我...您的圈子,我成笑柄了。” 一提这茬,祝太太生气,“周家的独苗儿是尊贵,卿安也不差啊!是祝家的独苗儿,周京臣不稀罕,咱们不攀了。叶家的二公子英姿勃勃,家世不逊色李慕白,最重要是卿安喜欢,如果促成——” “这是陷阱!”祝云楼拽着母女俩,塞进车里,“周京臣和叶柏南之间,仇怨极大,叶柏南拖李家人下水,胁迫周京臣;周京臣拖叶家人下水,胁迫叶柏南,斗得多么惨烈!卿安嫁了叶老二,是人质,懂不懂?” 祝卿安眼眶一红。 “安安——”祝太太心疼,搂着她,求救祝云楼,“他们男人斗,不至于牵扯女人,你和叶大公子商量一下。” 祝云楼烦躁,“才见一面,你了解叶老二的品性吗?” “他是警察,品性一定好。”祝卿安偎在祝太太怀里,“李慕白是骗子...他根本不会国画,那幅《美人图》不是他画的。” 祝太太一愣,“那是谁啊?” “是叶柏南。”祝云楼面色凝重,“周京臣大概率斗不赢他,他这么奸诈,他弟弟好到哪里去?叶家是龙潭虎穴,卿安嫁叶家,骨头渣都嚼没了!” “你清楚《美人图》是叶柏南画的,帮李慕白骗婚,你还同意?”祝太太的关注点是欺骗卿安,“以后卿安的婚事,你少管!我做主。” 祝卿安捕捉到希望,抬起头。 “喜欢叶家老二,妈妈替你打点。”祝太太擦拭祝卿安的眼泪,“不哭了。” 祝云楼瞪祝太太,“你会害了祝家的!” ...... 雅间里。 周京臣一边挑选茶叶,一边含笑问叶柏文,“有女朋友吗?” 叶柏文倚着门,“没有。” 他选了一罐龙井茶,“那位祝小姐,合眼缘吗。” “周董很闲吗?”叶柏南打断他,忽然转过身,一巴掌甩在叶柏文脸上。 一霎,猩红的五指印。 “你来李家的地盘,通知我了吗?”叶柏南个子比叶柏文略高,加上大哥的气度,压迫性十足。 “程禧不嫁你了,怀了周家的孩子。”叶柏文挨了打,觉得冤枉,“我要质问她,维护你和叶家的颜面。” “你怎么维护。”叶柏南单手焚上烟,扔了打火机,语气森寒,整个人也寒浸浸,“掏枪毙了周京臣?你的上级梁局长都对他客客气气,你一个小支队长,凭什么招惹他。” 叶柏文握着拳。 周京臣拾起叶柏南扔掉的打火机,也点燃一支烟,似笑不笑打量他们。 倨傲,藐视。 “这一巴掌,教你清醒。”叶柏南夹着烟,“你混官场,明白阶级之分。周家这个阶级,抢了叶家任何东西,叶家没资格质问,记住了吗?” 叶柏文扭头,走了。 “外界公认叶家的大公子是好脾气,难得你今天和我一样暴躁。”周京臣自嘲,顺便调侃叶柏南,“行了,指桑骂槐我母亲,抢了你母亲的男人,骂爽了吗。” 叶柏南坐下,分开腿,气势汹汹,表面依然是笑,除了‘脾气好’,更是外界公认的‘笑面虎’‘狠刀子’。 越是笑,越是毒辣。 “你什么意思?” “关于程禧怀孕,我的确亏欠了你,补偿不了你,补偿你弟弟。”周京臣字字诛心,笑意深邃,“柏文年纪不小了,我抢了叶家的长媳,还叶家一个小儿媳。” 叶柏南眯眼,鬓角鼓了鼓,一寸削薄的发茬,一厘狰狞的青筋。 “你想拉拢祝云楼,不如安排自家人,柏文不会叛变你。李慕白终究姓李,祝云楼辅佐他,他翅膀硬了,翁婿联手算计你,你得不偿失。”茶艺师这时进来烹茶,周京臣吩咐退下。 “徽城的工程,洗钱了几十个亿吧。”他挑明。 叶柏南斜叼着烟,活泛肩颈,一股猖獗霸气,“李韵华签字,李氏集团参与地产开发,你作为董事长,洗不白了。我建议你不要承认洗钱,否则你第一个倒霉。” 长长一截烟灰烫了手,叶柏南掐灭,“我控制了你李家人,可李氏集团的名单上没有我叶柏南,无论多大的灾祸,我脱得了身。” 周京臣笑了一声,“叶氏集团是主犯。” “无所谓。”叶柏南翘起一条腿,姿势悠闲,镇定自若,“这些工程,是叶嘉良在位期间投资的,我搜集了不少罪证,你举报,叶氏和李氏一起查封。而我,则是卧薪尝胆,大义灭亲。” 雅间一阵死寂。 只有一楼咿咿呀呀的戏腔,辗转飘入窗口。 “我好歹是副市长的公子,周家哪一日落魄了,在权富圈也凌驾于你们头上。” 周京臣有条不紊煮茶,“你对程禧下手,我就对你弟弟下手。柏文娶祝卿安,你为了他的安全,必须与祝云楼对立,李氏一旦出事,你的人统统有罪,对立的,反而清白;柏文不娶,祝卿安伤心抑郁,祝太太爱女心切,自然也和你对立。祝云楼不跟着你,便只能跟着我。” 第251章 他磨她亲热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审视他。 “从3月份开始,你暴露了狼子野心。”他捏着茶匙,过滤茶叶沫子,“3、4月份周家鼎盛,调查你叶氏集团,区区一句话而已。” “为什么没查呢。”叶柏南轻蔑笑。 “父亲念旧,愧疚,顾忌叶阿姨的处境。我更没料到你目标是李氏集团,是要我母亲的命。”周京臣放下茶匙,“华菁菁交给你的证据,你给程禧了吗。” 叶柏南以为他如此大费周章,拖叶柏文蹚浑水,是威胁自己撤出李氏集团。 原来,是担忧程禧。 “我知道了你的软肋是什么,你不知道我的软肋。”叶柏南阴鸷的一张脸,渐渐晴朗了,和煦了,“周家、李家和程禧,你可以保不住家族,上一辈的恩怨,自作孽,总要付出代价。但不可以保不住程禧,对吗?” 茶壶徐徐溢出白雾,周京臣的眼睛陷在雾气里,幽黯莫测,“你的软肋,是你母亲和弟弟。” “同母异父的叶柏文吗?”叶柏南淡漠不屑,“我没那么重情重义,只不过我母亲护着他,我动不了他。” 茶水煮沸了,嘶鸣声中,叶柏南双手撑桌,俯下身,冷血的面孔,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巴不得你弄死叶柏文,叶嘉良晚年丧子,我才痛快,母亲也没办法怪我。” 周京臣后仰,分辨着。 可茶雾越来越浓,遮掩了叶柏南,辨不明真伪。 叶柏南站起,系好衣扣,“周公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说完,他离开。 这副无所畏惧的嚣张架势,秘书心里没底,“绑住叶柏文,有用处吗?” 周京臣若有所思转动着青花茶杯,“你信他吗。” “我猜不透。”秘书如实坦白。 “在生意场,下级商人,争利润;中级商人,争资源;高级商人,玩市场和人性。”周京臣喝了一口茶,“我和他,是玩人性。谁够狠,够坚决,谁玩得赢。” “您认为叶柏南是演戏?” “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和善意,来自于叶太太、叶柏文和俞薇。”周京臣喝完茶,又续满一杯,“逼得我对叶柏文下手,他会慎重。” 秘书点头,“禧儿小姐在他身边,也是他少有的轻松自在。或许,最后关头,他不忍心。” 周京臣疲乏,揉着太阳穴,“我怕已经迟了。” 程禧这几天不对劲。 憋着心事的样子。 她的变化,起源于叶柏南去她病房的那天。 周京臣亦是心乱如麻。 ...... 叶柏南从茶楼出来,一辆李氏集团牌照的的商务轿车闪了闪灯。 “叶董...”秘书吓坏了,他一贯清润稳重,极少这么怒气滔天。 他上车,用力摔车门。 秘书小心翼翼伺候,“我刚看见二公子...” “你回一趟叶家,取一个牛皮纸袋。”他发号施令,“埋在后花园一棵玉兰树下,明天给我。” 秘书发动引擎,“您母亲也在这边。” 叶柏南面目愈发地深沉。 “行踪呢?” “她约了...”秘书欲言又止,“约了周淮康。” 车厢像掉入了冰窟窿。 叶柏南盯着窗外,“把她的行踪告诉李韵宁。” 秘书错愕,“您母亲和周淮康见面,李韵宁若是知晓了,岂不是现场‘捉奸’,闹得天翻地覆了?” “让她吃亏,长个教训。”叶柏南冷言冷语,“她不是心慈手软吗?李韵宁当众辱骂她,她还软吗。” 秘书心一震。 果然对得起外号“狠刀子。” ...... 程禧迷迷糊糊睡了一天。 入夜,她醒了。 何姨在厨房煮鸡汤面,“周公子在回来的路上。” 她趴在窗户,望着小区大门,“多久?” “二十分钟。”何姨笑,“禧儿小姐做妈妈了,回周家养着吧。” 程禧悻悻垂眸,“我回哪里,住哪里,不由我自己。” “你肚子里是周家唯一的血脉,夫人亲眼见到,肯定不舍得。”何姨清楚周夫人的性子,看重子嗣后代,“等月份大了,彩超照出孩子的模样儿,夫人更喜欢了。” 她不吭声,拿了新睡衣,去浴室洗澡。 洗到一半,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挤进门,抱住她,“是我。” 程禧猝不及防,胳膊挡住胸,“你出去——” “妹妹。”周京臣吻着她脖颈的水珠,暧昧的恶趣味。 她推搡,推不动,“我洗澡呢。” “我不瞎。”他嗓音醇厚,喑哑,隐隐冒了火。 吻得狂热,连水温也热了。 程禧感受他舌头黏在肌肤上,时而滑过她,时而又烙印她。 她偏头,视线中,是周京臣的侧脸,眼角浅浅的细纹,那细纹是岁月的沉淀,是独属于他的成熟味。 男人察觉她目光,也撩眼皮,“想不想我?” “不想...”他胡茬粗剌剌的,她躲,“你喝酒了?” “有酒味吗?”周京臣蹙眉,“我没喝。” “没喝酒,你撒什么酒疯。”趁他愣神,程禧迈进浴缸,拉上防水帘。 薄薄的帘子,微醺的灯光,她曲线若隐若现,勾得周京臣一伸手,扯裂了帘子。 “周京臣——” 冰凉的皮带扣抵在腰部,刺激得她一哆嗦。 他衣裤也淋湿了。 衣袖卷起,手臂遒劲。 “别叫。”周京臣捂住她唇,“何姨在外面。” “你偷情啊。”程禧无处可躲了,蜷缩在他胸口。 她绵软,他结实,一柔一刚,一阴一阳,在重叠,纠缠。 “不行...”程禧撇开头。 “我不碰。”周京臣贴着她耳朵,讲了什么,她赤裸的身体分不清是热的,是臊的,浮了一层红润,“我不。” “一百下。”他磨她。 程禧摇头。 “八十下,我数着。”周京臣磨得厉害,拇指蹭了蹭她唇瓣,“六十下。” 第252章 也恭喜你了,小周太太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抱着程禧走出浴室,她裹了浴袍,白软软的一团,他衬衫湿透了,干脆脱了,搭在臂弯,西裤也淋湿了大片。 狼狈的性感。 “您又闹她!”何姨嗔怪,“在周家老宅天天欺负妹妹,来烟城了,还欺负。” “我没闹,是她闹。”他严肃又正经,“缠着我搓背,搓完了,不许我离开。” 程禧脸埋进他颈窝,闻言,咬他肩膀。 “您看。”周京臣故意露出她。 何姨训斥,“松开哥哥!你咬他,他不欺负你欺负谁。” “我推他出去,他不出,非要一起洗。”程禧咬着他肉,吐字不清晰。 “没规矩!”何姨又训斥周京臣,“我刚提醒过您,胎儿的月份小,禁不起折腾。” “下次不折腾了。”他掐程禧的屁股,语气威胁,“毁我名声啊?” “本来就是你缠着我一起洗。” 周京臣余光瞟何姨,何姨去厨房拿餐具,他手探入浴袍里。 冲了凉水澡,手温是凉的,程禧一激灵。 他掌心摁住臀,“丰腴了。” “摸破皮了。”她拔出他手。 周京臣格外迷恋她的屁股,在浴缸里摸了半小时,程禧烦了,他也不停,五分真五分假的逗她,“你没胸,我不摸屁股摸什么。” 程禧胸不小,和屁股比,是小了点。 他挖苦,惹毛了她,在他屁股上烙了个牙印。 牙印极深,隐隐渗出血,周京臣痛得爽了,在她左臀也烙印了一个。 美其名曰:鸳鸯印。 “会留疤吗。”这个澡,洗得她腮帮子和舌头抽筋了,哪里是六十下,足足有一百六十下,她呕吐了,他才结束。 “想留疤?简单。”周京臣拢了拢她的浴袍,“等牙印淡了,再咬一下。” “我不要疤。”程禧嘟囔,“以后的老公看到,会生气。” 他凛冽眯眼,“你也咬我了,我以后的老婆看到,更生气。” “又吵架!”何姨摆好碗筷,“面容易坨,快吃。” 程禧从他怀里跳下来,“哥哥受伤了,何姨记得替他涂药,包扎。” “伤哪了?”何姨紧张,围着周京臣打量,“严重吗。” “可严重了——哥哥撞马桶了。”她晃悠着腿,“撞击的地方,事关周家的子子孙孙,男人雄风。” 何姨年岁大,不知道她嘴欠,是唬人玩,当真了,拉着周京臣,“你别害臊,疼了去医院,虽然禧儿小姐怀孕了,倘若生二胎呢,你不行了...” “您听她胡诌。”周京臣拂开何姨的手,瞥了程禧一眼,“哪不行了?我太行了。” 何姨瞪程禧。 程禧吸溜着面条,不吭声。 “您回李家办什么事了?” “喜事。”周京臣挑开鱼刺,剥下肉,喂程禧。 她张嘴,他又不喂了,塞自己嘴里。 闷笑一声。 “谁的喜事?”何姨好奇。 “我的。”他一边咀嚼鱼肉,一边戏弄程禧,喂她玉米,她仍旧不长记性,又张嘴。 他仍旧自己吃。 “孩子没出生呢,大张旗鼓的办喜宴,兜不住福气。”何姨误会了。 “不办孩子的,办我的喜事。”周京臣眉梢眼角皆是笑,“准备娶妻了。” 把禧儿小姐晾在外省,回去筹备娶妻,显然不是娶她了。 何姨没搭腔。 “恭喜你啊。”程禧朝他的碗里丢了一块啃完的玉米。 “嗯。”他夹出,继续吃面,“也恭喜你了,小周太太。” “您准备娶禧儿小姐啊?”何姨又高兴了。 “实在没得娶了,总要有个太太。”周京臣皱眉,叹息,“勉强娶她吧。” 程禧叼着筷子头,“祝小姐呢?” “移情别恋了。”他叹息加重,“我亲自和祝董夫妇商量联姻,祝卿安相中叶柏文了。” “南方的世家小姐那么多,你不愁老婆。”程禧一听相中了柏文,全明白了。 周京臣不理会她,对何姨说,“不瞒您,我今天回李家,特意相亲了百八十个,她们一个都没相中我。” 何姨笑啐他,“是啊?百八十个...一分钟相一个,效率高。” “个顶个的漂亮。”他惋惜。 程禧抿唇,摔了筷子,“没胃口吃。” 她站起,回屋。 路过周京臣身边,他食指挠她肋叉,她一霎笑出声。 “工作忙,哪有闲情逸致相亲了?”周京臣气呛了她,再顺她的气,“我有想法娶祝小姐,早娶了。” 程禧背对他。 “脾气赶上我了。”他坐直,贴着她,“祝小姐也解决了,只剩你了。” 没反应。 周京臣出其不意地,一扳她脑袋。 她含了一瓣蒜,舌尖一抵,他自然而然接住。 下一秒,清俊的一张脸变了色。 “程禧——” 周京臣最讨厌蒜味了。 不小心吃一点儿,刷许久的牙。 ...... 第二天早晨,周淮康坐在餐馆靠窗的位置,反复看腕表。 约了八点,叶太太八点十五分进门。 “太隐蔽了,出租司机都找不到。”叶太太埋怨。 “李氏家族在本地人脉广,朋友多,我不得不避讳。”周淮康多多少少是尴尬的,分明是正经事,搞得偷偷幽会似的,“委屈你了。” 叶太太坐下,服务生端来一杯苹果菠菜汁。 她一怔。 “兑了一勺蜂蜜。”周淮康示意她尝尝,“三十年了,你口味没改吧?” 叶太太哽咽,“没改...” “老叶还打你吗?” “养在澜本公馆的女人怀孕了,他老来得女,顾不上家里。”叶太太摩挲着胳膊,零零星星的烟头烫疤,“柏文是一线刑警,经常加班,偶尔回家住几天,老叶从不与我争吵,演得恩爱和睦。” 周淮康死死地攥着杯子。 “老叶不打脸,只打衣服遮住的部位,柏文发现不了淤青。” “为什么不告诉柏文?” “柏南不让我告诉。”叶太太麻木的神情渐渐起了波澜,“柏南说...老叶打的是轻伤,而且叶氏集团一年缴税数亿,老叶是模范企业家,保他的人太多,不会重罚。我指控他家暴,惹恼了他,更遭殃。” 她面色煞白,仿佛有天大的内幕,无人倾诉,憋在心头,“老叶打我一次,柏南下一次药。” 第253章 真相 - 上嫁 - 玉堂 周淮康瞳孔一涨,“什么药?” “去年春天,老叶犯心脏病,吃了药没效果,我检查床头柜的药瓶,药丸被换成维生素了。”叶太太颤抖着,“我警告了柏南,也注意了老叶的饮食,倒是没问题了。秋天,那个女人交给我一瓶药,柏南吩咐她,同房之前哄着老叶吃一颗。年底开始,老叶瘦了一大圈,精神越来越萎靡,那个女人胆小,才找我做主。” 周淮康同样颤抖,杯里的水荡来荡去,“柏南让你忍,目的是要老叶的命。如果传出家暴的丑闻,老叶突然死了,你有嫌疑,叶家的亲戚百分百申请尸检。” 叶太太眼眶泛红,“我哀求柏南悬崖勒马,他不听...现在一切来得及,你救救他!” “他恨老叶,也恨我和韵宁,我怎么救他呢?”周淮康苦笑,“他下一个报复的,就是周家李家了。” 叶太太抹了一把眼泪,“周公子和华小姐订了娃娃亲,后来华团长退居二线,你升任市里,周家迟迟没提亲,两家也疏远了,是不是?” 周淮康点头,“韵宁催过京臣,他没心思。” “周公子没心思,华小姐有。”叶太太将一枚信封搁在桌上,“程衡波是傍晚7点在车里自杀,当天上午九点,有消息上面派人查他;中午,他给你打电话,那通电话全程录音了;下午两点,他去了一趟华家,四点半,又去学校接程禧,在商场买了儿童节礼物;五点半,在车库见了莫馨最后一面。” 周淮康难以置信。 太详细了。 连周家都不晓得程衡波那一天的所有轨迹,一个与程家毫无关系的外人竟然晓得。 “他去华家干什么?”周淮康捕捉到关键。 警方的案卷记录,并未出现华家。 “程衡波跟了你多年,了解一些情况,华家想联姻,周家想毁约。他怕自杀之后,你不抚养程禧,打算给女儿多一重保障,于是和华夫人交易。他帮助华菁菁嫁入周家,万一周家不照顾程禧,华家照顾。”叶太太喝了一口菠菜汁,“华家不缺钱,颇有势力,不至于亏待了小姑娘,程衡波是慎重考虑了。华夫人答应了条件,拿到了录音笔。” 华团长刚正不阿,没掺和这件事,一直是华夫人与周夫人谈判‘履行娃娃亲’,过程如何,丈夫们蒙在鼓里。 周淮康闭上眼。 久久无言。 “这八年,你对程禧视如己出,程衡波在天有灵,一定后悔了。”叶太太下意识拍了拍他手背,安慰他,又觉得不合适,缩回手。 “订婚宴上——”周淮康有印象,“除了遗嘱,华夫人也给了京臣一样物证。” “华夫人给周公子的物证,是备份。”叶太太一语道破,“华小姐给叶柏南的,是原版。华夫人防止周公子抛弃华小姐,留了一手。” 周淮康顿悟。 怪不得。 华菁菁雇佣绑匪,绑架她自己和禧儿,京臣清楚真相,却一不报警,二又先救了她,对外,尽了责任;对内,逼华家封口。 双方各有把柄,互相牵制。 只是,华菁菁不甘心。 华家封口了,索性由柏南曝光,‘京臣的夺妻之恨’‘生意场之仇’,华菁菁相信柏南不可能罢休。 京臣也猜到华夫人手中还有物证,具体是什么,死无对证了。 以致于,录音笔没有销毁。 “周家造孽,京臣替我扛了...”周淮康掩面而泣,“我这辈子,对不起大儿子,也对不起小儿子。” 叶太太压下的泪意,又翻涌而出。 “录音笔在柏南手里,你——” 话音未落,‘啪’地脆响。 叶太太懵住,面颊火烧火燎。 “周淮康,阮菱花...在李家的地盘上,你们也太肆无忌惮了!”周夫人打得狠,耳环震掉了一只。 周淮康先回过神,挡在叶太太前面,“你疯了!” 她原本只打叶太太,但周淮康维护的架势,瞬间激怒了她,抄起皮包,一通乱抡,“你辞职,为了再续前缘?身份束缚了你,你不敢离婚,不敢娶初恋情人是吧?” “你少借题发挥!”周淮康抓住包,猛地一砸,“我们谈正事,菱花是好心!五、六十岁的年纪了,你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丢不丢人!” “嫌我丢人了?”周夫人一僵,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当年,我若不是情情爱爱,会嫁你这个穷小子?你父亲清高,固执,在官场得罪了上级,返乡种地,你兄弟姐妹生病,没钱治,躺在床上等死,是我拎了一皮箱钱,救你全家老小!周淮康,你忘恩负义,如今和旧情人藕断丝连,瞒着我生下野种,这笔账,我李家和你没完!” “柏南不是野种,是叶家的长子,你口下留德!”周淮康气得哆嗦,“你向叶太太道歉。” 周夫人盯着他,又盯着叶太太,“好啊。”她迈出一步,端起绿油油的果蔬汁,毫不犹豫地泼了上去。 叶太太满脸的汤汤水水,周淮康的衣襟亦是一滩污秽。 “我李韵宁,堂堂李氏家族嫡长女,人人奉承我,巴结我,什么阿猫阿狗家世的女人,也配我道歉?”周夫人趾高气扬,撂下杯子。 周淮康哆嗦得愈发厉害,急火攻心搧了一巴掌。 在李家老宅,他搧过一巴掌了。 终归是‘家丑’,关起门,不难堪,周夫人认了。 这次,是家门外,尤其在‘昔年情敌’的眼皮底下,一巴掌粉碎了周夫人的尊严,傲气和体面。 她捂住,错愕,悲愤,交织在面孔。 与此同时,餐馆外面泊了一辆车。 李氏集团的牌照。 没熄火。 后座车窗缓缓降下。 “咱们进去吗?夫人挨打了。”驾驶位的秘书也望着这一幕。 叶柏南憎恶的目光掠过李韵宁,“不管。” “周淮康很护着夫人。” 他阴森森一扫秘书。 秘书噤声。 “李韵宁敢打母亲,仗着她是周夫人,而周夫人的名分本该是母亲的。挨了打,才清醒,对周淮康心软,值不值得。” 第254章 生与死,由程禧决定 - 上嫁 - 玉堂 在李家的地盘上,熟人多,周夫人不愿张扬家丑,她甩下一句“回家谈”,匆匆离开。 周淮康愧疚,安慰着叶太太,“菱花,对不起你...我和韵宁提离婚了,她误解我想娶你,连累你了。” “离婚?”叶太太惊愕,“周公子同意了?” “禧儿怀孕了,李氏集团又一堆麻烦,京臣顾不上周家。”周淮康戴上墨镜,“你去哪,我送你。” 从餐馆出来,叶太太一眼发现了叶柏南。 他倚着车头,一条手臂松弛垂下,另一条手臂撑住引擎盖,不远处是灰瓦白楼,烟雾蒙蒙,他的青色衣衫和米白长裤在晨雾里,英挺,清隽。 表情是淡泊的,情绪也淡漠。 叶太太借口‘买土特产’,打发了周淮康。 旋即,下台阶,走向叶柏南。 他平静递出一方帕子,“擦一擦。” 叶太太没接,“来多久了。” “比李韵宁早。” “瞧好戏啊。”叶太太皮笑肉不笑,有失意,有悲哀,“你通知她的?” “她是周淮康的夫人,通知她不对吗。”他反问。 叶太太搧了他一巴掌,“你以为我们幽会吗?” “您出卖我。”叶柏南面颊红肿,气势却强悍。 “我在救你。” 他轻笑,歪着脑袋睥睨,“怎么救啊。” “柏南,回头吧。”叶太太哀求,“你斗不赢周京臣。” “谁告诉您的。”叶柏南才浮起一丝笑,收敛了。 “周京臣双手干净,你不干净!” “李氏集团参与洗钱,他这双手,同样不干净了。”叶柏南退后一步,又倚着车门,端正的眉目,邪性而血性的气质,“他撇不清。” 叶太太神经紧绷,连求也求不出口了,“周京臣无辜。” “他继承了李氏集团,挡我的路了。”叶柏南脸上的邪性褪去,只剩下血性,“不废了他,我没办法动李家。他有本事,就捍卫,没本事,就死。” 叶太太眼眶越来越红,越来越无力。 “他无辜,我不无辜吗?我遭受的屈辱,打骂,我不找他算账,也不找周淮康算账,这笔账,我找您算?”叶柏南眼睛清清冷冷,注视着叶太太,“那您的苦难呢,又找谁算。您出卖我一次,我不计较,再有下一次,咱们只能母子反目了。” 叶太太深吸气,“当年,周淮康抛弃了我,是有错,我隐瞒了他怀孕,也有错,我擅自生下你,不允许你们相认,没给过他照顾你的机会,他今年刚知道你的存在。你如今报复周家,搅得李家天翻地覆,他要补偿你,你拒绝,你让他怎样呢?” 街头巷尾的车流人潮,渐渐多了。 叶柏南伫立其中,愈发的消沉,孤寂。 “你报复叶嘉良,可以;报复周夫人,也可以。从你出生到你三十二岁,周淮康完全蒙在鼓里,周京臣更是一无所知,你真的要逼死他们吗?”叶太太哽咽着,抓住他胳膊,“他们是你生父和亲弟弟啊!我也怨过,我现在不怨了,我希望你娶妻生子,平安终老,我不希望你在泥潭越陷越深,搭上自己。” 叶柏南仍旧注视她。 眼底的冷意,在破裂,融化,隐隐有动容。 好半晌,他嘶哑开口,“录音笔已经送去烟城,既然您求我了,我收手,交给程禧。” 叶太太头皮一麻。 “是永不见天日,还是浮出水面,取决于她。” 叶柏南压抑不住的躁火,狠狠踹了一下轮胎,坐上车。 疾驰而去。 ...... 周淮康回到老宅,打开信封。 一个U盘,一张相片和‘忏悔书’。 相片是他五十三岁大寿,在国宾馆设宴,一位文化局的小领导送他的寿礼:一米高的玉观音。 不是名贵的玉石,大五位数,周家补了十万的回礼。 这茬儿,了结了。 但寿宴结束,周家接到那位小领导的电话,嫌弃文化局没油水,打算委托周淮康调动岗位,求一个肥差。 周淮康批评了小领导,小领导不怀好意,“您收下我十万美钞,一块名表,好歹帮个忙吧?” 他五雷轰顶,砸开了玉观音,里面藏了美元和百达翡丽。 第二天,周淮康主动上缴市里,可问题是,程衡波的‘忏悔书’不是这么说的。而是:我撞破了周同志将财物放进私人保险柜,他惧怕我举报,才上缴。 周淮康看着信纸,实在心寒。 U盘保存了一段视频。 年头久了,画面不清晰。 背景是国贸街。 程衡波穿着皮马甲,一手拎书包,一手牵了程禧,进入一家商场。 录视频的大概率是下属。 日期显示5月31日,下午4点40分。 程衡波买了新衣服和芭比娃娃,蹲在商场门口,亲吻程禧的额头,抱着她,依依不舍。 下一秒,视频切换到小区车库。 录像机在中控台的上方。 莫馨挺着大肚子,坐在副驾驶,和他争吵,“我怀了你的老来子,程禧只是女儿,你资产给谁?” “赃款充公没收!你懂不懂!”程衡波嘶吼。 “那我的青春年华呢,白白赔了?”莫馨疯了,耍尽手腕傍上他,忍受‘小三儿’的骂名,到头来,调查,处罚,吐赃,凭什么? “签了。”莫馨扔出一份财产分配协议,“你名下那套房产,给我儿子。” “你休想!”程衡波也疯了,“你和你老板联手骗我,卖了一批劣质的医疗器械,捞了几千万...害得我身败名裂!房子是我女儿继承,你没资格抢!” “骗你?”莫馨不屑,“色字头上一把刀,男人贪财好色罪有应得,怪女人是狐狸精啊?部门二十多个领导,我偏偏勾引你呢?” 程衡波怒不可遏,掐住莫馨的脖子,叫嚣着一起去死! 目光触及她的肚子,他又手软了,掩面痛哭。 “我儿子没好日子过,你女儿也没有...”莫馨大口喘息,“至少分我一半,否则,我什么都干得出!” 视频戛然而止。 周淮康关了屏幕,闭上眼。 这段,不重要。 通话录音是关键。 那通电话,程衡波诱导他,讲了一些不该讲的内幕。 可惜,录音笔在柏南手中。 他从沙发上起来,拨通周京臣的电话。 程禧吐了一宿,周京臣熬了一宿,这会儿,靠着床头,半睡半醒。 接听时,浓浓的鼻音。 “回来一趟。”周淮康言简意赅。 “禧儿不舒服。”他没心情,没精力,“不折腾了。” “关于华家,柏南和物证。” 他瞬间清醒了。 周淮康挂断。 周京臣捏着手机,面色一沉,再沉。 仿佛深海的海底。 黑暗,无光。 程禧忽然睁开眼。 “哥哥。” 周京臣蓦地回过神。 他白皙的侧脸睡出一缕印记,程禧伸手抚摸,“你白里透红,像水蜜桃。” 第255章 你恨不恨? - 上嫁 - 玉堂 “蜜桃是形容男人吗?”他皱眉。 她趴在他腹部,硬邦邦的肌肉,“形容男人什么?” “其他男人,我不了解。”周京臣一本正经,“形容我,是长茄子。” “为什么啊。”程禧又抚摸他股沟的线条,亦是硬邦邦的,“长豆角不行吗。” 他一噎。 本来,是逗一逗她,臊一臊她。 她面红耳赤的样子,格外讨人怜。 结果,她太纯了。 倒是衬得他又坏,又浪。 “还难受吗?”周京臣转移话题。 “难受...”程禧点头,“我不怀了,移植给你吧。” 他闷笑,“移植得了吗?” “你是总工程师啊,你研究一个专利,替我怀。”她腔调委屈。 “胡言乱语。”周京臣梳理着她一团糟的长发,“星期五是程叔叔的忌日。” 程禧的喜悦、娇憨,这一刻消失了。 “你恨不恨他?” “他背叛了母亲,有了私生子,程家的灾难,他是罪魁祸首。”她抿唇,一字一字地蹦,“可曾经,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他疼爱我,养育了我十二年...他不是好丈夫,算是好父亲。婚姻的错误有母亲评判,我只评判他作为父亲。没有亏待我,我拥有很好的生活,他有恶,也有好。” 周京臣手从她乌发间滑落,“假如,程叔叔...本可以活着。” “他活着,母亲再恨他,起码有盼头,不至于精神病。”程禧翻了个身,自下而上望着周京臣,布满胡茬的下巴几分沧桑,几分成熟。 惊心动魄的味道。 “我在想,父亲自杀之前,是不是为了保住我衣食无忧,和别人交易了。” 周京臣身躯剧烈一颤。 程禧是清澈的,迷茫的,“哥哥,柏南答应帮我查。” 他喉结一滚。 不着痕迹地攥紧了拳。 ...... 周京臣赶回李家老宅,是凌晨。 王府大门的金色灯笼亮着,他下车,直奔祠堂。 二楼的卧房里,周淮康在读《史记》。 “入夜起风了。”周京臣脱了西装,“祠堂阴森,您回东厢房休息吧。” “你读过《淮阴侯列传》吗?”周淮康没理会,自顾自问。 “出自《史记卷九十二》,西汉开国功臣韩信,击败魏国,北伐燕国,围歼楚国,逼得项羽和虞姬在乌江自刎,留下千古绝唱《霸王别姬》。韩信是一代枭雄,遗憾是,下场被诛杀了父母兄弟三族。” “我记得你理科很优秀,原来也精通历史。”周淮康郑重其事合上书,“柏南的下场,是韩信吗?” 卧房一片死寂。 唯有窗户刮过的风声。 “我与他,有一个是。” 周淮康缓缓起身,四目相对,他眼球浑浊,显得苍老了,“柏南赢了,不会放过父母兄弟,他自己也走上穷途末路。他养在叶家,你养在我膝下,父子情分终究是咱们更多,我自然最在乎你的安危。” 事已至此,周淮康不得不作出选择了,一个儿子保周家,一个儿子灭周家,他非常清楚,选择哪个。 “我昨天和菱花见面了。大约是柏南,喊你母亲去闹了一场,不肯让菱花原谅我。”周淮康停在窗前,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菱花顾念旧情,可柏南心狠,他报复我,报复韵宁,我和你母亲认了,只是周家李家不能毁在我们这一辈。何况,你扛着,妨碍了他,他连你也毁掉。” 周京臣一张脸无波无澜,坐着。 “叶嘉良在澜本公馆有一个情人,怀孕四个多月了,你认识吗?” “人间天堂的花魁,见过一面。” 周淮康嗯了声,“她掌握了柏南给老叶下药的证据,以及人间天堂洗钱的账户。她不仅仅是老叶的情人,是柏南的间谍,助手,心腹。她既有物证,也是证人。” 四四方方的卧房,又陷入死寂。 “下药,洗钱,无论哪一项曝光,柏南难逃一劫。”周淮康语气沉重,“你去威胁他,当面谈判。” 周京臣斟了一杯水,水是凉的,他喝了一口,“花魁会服从我吗?” 突然。 窗台处,响起叶太太的声音。 是餐馆的对话。 周淮康用手机录音了。 到底是混过权力场,太精明,也太冷静了。 “菱花已经亲口承认。”周淮康凝视着窗外一轮明月,“你拿着录音找那个女人,她若是聪明,不需要你再废话。” 周京臣像是被点了穴位,一动不动。 良久,笑了一声,“叶阿姨是真心的。而父亲,姜是老的辣。”他站起,“您对叶阿姨是真心吗。” 周淮康身型略一晃,“有过。” “现在没有了吗?” “沧海桑田。”周淮康视线从月亮移到窗棂下的蔷薇,“京臣,权力场和名利场,人人是虎狼,我不做虎狼,便做鱼肉,任人刀俎。” “这是您,给我上了一课。”周京臣继续笑,“其实,叶柏南像您。大局面前硬得下心肠,敢算计,敢利用。” “他像我,足够了。周家的血脉,总该保留你一个有情有义的子孙。” 周淮康转身,看向周京臣,“你赢了,会放柏南一马吗?” 周京臣掂量着搁在桌上的信封,“他动程禧,我放不了;不动程禧,即使他摔下万丈悬崖,我也拽他上来。” 周淮康得到想要的答案,扶住窗子栏杆,挥了挥手,示意周京臣出去。 第256章 她出卖了他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没有回烟城。 飞回了周家。 澜本公馆人去楼空,调了小区监控,是连夜搬的。 一伙保镖护送,花魁甚至来不及换衣服,穿着睡裙匆匆上车。 显然,叶柏南安排转移的。 周京臣靠着座椅,一张脸蒙了一层寒霜。 是禧儿。 偷偷通风报信了。 叶太太和父亲见面谈了什么,叶柏南不知情。 即便未雨绸缪,是绸缪人间天堂,绸缪叶氏集团,那些明面上有漏洞的生意和财务。 而不是绸缪一个女人。 何况,花魁的住址早就曝光了,周家没打过她的主意,叶柏南也没藏过她。 如今,刚要下手,叶柏南抢先了一步。 昨天,父亲电话里一句‘关于华家、程衡波和柏南’,他正躺在床上抱着禧儿,大概率是听到了。 在烟城医院,叶柏南比他快,以致于禧儿了解了部分真相;在周家和叶家共同的地盘上,叶柏南又快了。 “洗钱的账单、喂叶嘉良吃的药,全部在花魁手上。”秘书懊恼,“咱们很迅速了,却扑了空,证明叶柏南掌握了您的行踪。” 周京臣望向窗外。 花坛的花艳丽如火,他眼底荒芜,冷寂。 “禧儿小姐...”秘书欲言又止,“周家禁不起变故了,您同样禁不起,防着她吧。” 他撩眼皮,“如何防?” “控制她。”秘书试探他的意思,“送回老宅,佣人们守着;或是养在外省的别墅里,避免与外界接触。” “囚禁?”周京臣脸上的寒霜不减,隐隐加重了。 “实在是无奈之举。”秘书劝诫,“叶柏南已经下死手了,一则,利用禧儿小姐搞垮周家,二则,这是周家唯一的血脉,万一出意外,没保住,您岂不是后悔吗。” “叶柏南不敢。”周京臣斩钉截铁,表情渗出一丝狠。 “他不敢堕掉孩子,怂恿禧儿小姐自己去流产呢?”秘书的担忧,不无道理,“程衡波自杀是禧儿小姐的心结,叶柏南拿出内幕证据,再恶意‘诽谤丑化’一番,禧儿小姐一旦相信他,和您之间,自然有隔阂了。” 周京臣没反应。 良久,晦涩开口,“回烟城吧。” 机场候机的时候,周京臣接到沈承瀚的电话,叶嘉良住院抢救了。 突发疾病。 叶家比较讳莫如深。 对外封锁了消息,包下了住院部16楼,只在权贵圈小范围传播。 “什么病。” “心梗,脑出血,据说是受了大刺激——”沈承瀚没憋住笑,“你猜120从什么地方拉走的?” 周京臣明白了,“女人窝。” “66人的‘粉红军团’服务叶嘉良,在泳池里开裸身派对,那场面——”沈承瀚馋得咽口水,“我背负‘风流浪子’的称号,太冤了!还是富一代们玩得花啊...” “‘粉红军团’是哪家会所的?” “国际壹号。” 事发蹊跷,叶嘉良再‘贪玩’,毕竟岁数在这了,不至于不要命,富豪嘛,哪个不惜命呢?于是沈承瀚调查了。 “幕后有三大股东,叶柏南是之一。他身份挺隐蔽,我动用了沈家的官场人脉查的。” 周京臣没出声。 十有八九,是叶柏南授意‘粉红军团’在叶嘉良的酒水中掺加了壮阳药,剂量极大,玩得又香艳,兴奋过头了。 这种死法,最保险。 每年在风月场猝死的富商,起码有百八十个的。 死得难堪,家属也忌讳。 不追究。 叶柏南是怕叶柏文尸检,所以放弃了‘慢性中毒’的方式。叶嘉良这么死,凭叶柏文的性子,估计不认亲爹了。 “你盯着医院,叶嘉良不能死。”周京臣下令。 “下病危了。”沈承瀚咂舌。 “想办法,留他命。” 周京臣交代完,挂断。 ...... 午后,程禧在阳台上逗鹦鹉,周京臣风尘仆仆进门。 “你几天没刮胡子了?”她站起,扑在他怀里。 周京臣接住她,“两天。” “你走了两天,邋遢了两天。”程禧摩挲他下巴,刺拉拉的,是她喜欢的手感,“何姨去花鸟鱼虫市场,买了鹦鹉。” 他越过她,瞧了一眼‘花枝招展’的鹦鹉,“丑。” “蓝翅膀是我刷的颜料,本来没那么丑的。”程禧跑去卫生间,取了刮胡刀,又跑回客厅,替他刮胡茬。 “哥哥,你真白。”她仰头笑,“像小白脸。” “是夸我吗?” “夸,也损。”程禧轻轻蹭他的喉结,薄薄的青茬,“有的女人,爱硬汉,有的女人,爱油头粉面的。” “你爱哪种。” “又硬又粉的。” 他闷笑,什么虎狼之词。 “你和承瀚哥哥是一类,柏南是一类。”程禧直言不讳,“柏南硬。” 2月初在徽园,她初见叶柏南的相片,他是硬汉挂,眉峰、鼻梁、下颌削瘦凌厉,健康的麦色皮肤,铁骨铮铮的,衬得周京臣更是一个娇生惯养、锦绣如玉的公子哥。 “他硬,我软?” 一提‘软’,无论是哪儿软,男人总是不爱听。 “叶柏南未必有我硬。”周京臣脑子里是那方面。 程禧脑子里是另一方面,“比一比啊。” 周京臣一怔,“怎么比?” “你们并排,坐一起,大大方方露出来...你毛发太浓密了,剪一寸。”她捋了捋周京臣额头的短发,梳到头顶,露出完整的面容,“从轮廓,到部位,我评分。” “你还要评分?”周京臣面容一阵青一阵白。 “我即使作弊,也偏袒你啊!”程禧吓一抖,“你急什么。” 周京臣眉头越拧越紧,“他肯露吗?” “肯啊。”这有什么肯不肯的,虽然出门在车里,但是去公司、去餐厅,基本是露着的,叶柏南很少戴帽子和墨镜,“连陌生人都看他,我又不是外人。” 第257章 禧儿,别动孩子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睥睨她,倏而发笑。 “你是不是故意惹我的?”他坐下,一搂,让她骑在腿上,“装清纯是吧。” 程禧刮他眉毛,他躲,扼住她手腕,“床单湿了一大滩,你什么不懂啊?和我东拉西扯。” 她捂住他嘴,小心翼翼瞟厨房,何姨在洗菜。 周京臣确实厉害。 撩拨得她,情到浓时,失魂又失禁。 那次,关了灯,他性感喘息着,吻她耳朵说,“你才二十岁,体验不了太多,三四十岁就更美妙了。” 她一度震撼于,仿佛皎皎清辉、圣洁不可攀的周京臣,会讲出这样臊人的荤话。 “你经验丰富,我没你懂。”她刮完了胡茬,挣扎着抽离他。 周京臣腿一翘,她整个人往前滑,胸口抵着他胸口。 “有的男人,是天赋异禀,学术型;有的男人,是久经沙场,实战型。我属于前者。” 他解释了。 程禧咬着指甲盖,“学术型,在哪学。” “电脑。”他正经的神情,正经的腔调,不正经的词儿,“海外演员,皆是老师。” 她逮住把柄了,“何姨!哥哥私下看日本——” 周京臣又捂她的嘴。 何姨扒门框,“看日本什么啊?” “切腹自尽。”他答复。 “哦呦!太暴力了,少看,影响胎教。”何姨训斥他。 程禧挪开他手,“我告诉周叔叔,你不务正业。” “你周叔叔年轻时也看。”他不疾不徐地出卖。 她愣住。 周京臣指腹抚摸着她脸颊,一下接一下,“你期待这个孩子吗。” 程禧点头。 “不管发生什么,都期待吗?” 她凝视他。 周京臣笑得温和,“假设而已。” 程禧不说话。 “禧儿。”他抬起她脸,“孩子是底线,你可以吵,可以闹,可以砸东西,踢我打我,由你发泄,别碰孩子。” 她一动不动。 “否则,我不保证做出什么。”他仍旧在笑,目光却锋利,似乎在穿透她,焚烧她。 她不答应,则化为灰烬。 好一会儿,程禧嗯了声。 周京臣复杂惊荡的情绪,瞬间平静了。 将她摁在胸膛。 他心跳,贴着她心跳。 “不要相信任何人,只相信我。” ...... 叶柏南去了一趟程禧的住处,一楼围着四名保镖,很警惕。 他没过去。 联系了周京臣,约在4号码头。 海浪浮动。 天际下,是一艘艘渔船,男人伫立在潮湿杂乱的甲板上,黑衣黑裤,乌发墨镜。 笼罩着黄昏迷雾的码头,和谜一般的叶柏南。 周京臣驻足。 叶柏南食指一推,墨镜架在头顶。 眉目和气质,像极了90年代的港星,雅痞,豪放,不羁。 他斜侧身,姿势闲懒,一招手。 视线掠过程禧。 隔空对望。 数秒后。 他沉默移开。 程禧也若无其事跟着周京臣继续走。 “等我。”周京臣留下她在海滩,独自上船。 “最近找人?”叶柏南玩味调侃,“需要帮忙吗。” “你帮我找你亲自藏起来的人,找得到吗?” 他挑开烟盒盖,咬出一支,“找她干什么。” “你心里清楚。” “不清楚。”他装傻,“我父亲的情妇,你相中了?” 周京臣站在甲板边缘,一半晚霞,一半海雾,他面孔也混沌,“她是证人,叶太太也是证人,你藏了她,藏得了叶太太吗?叶氏集团的前任董事长夫人,无故失踪,会怎样。” 叶柏南垂眸。 海风大,吹熄了火苗。 周京臣掏出打火机,虚虚握拳挡风,按下开关。 叶柏南瞥了一眼他,又瞥了一眼烧焦的烟头。 好半晌,微微低头,点燃。 周京臣自己也焚上一支。 “我给你敬过茶,敬过酒,你倒是第一次给我点烟。”叶柏南倚着桅杆,眺望大海中央,“我母亲的确是证人。但你觉得,她会指控我、葬送我吗?” 他笑了一声,“就算她会,她有物证吗?” 晚霞覆盖在灰蓝色的海面,也映在周京臣的眼睛。 海港退潮。 鱼和贝类涌上岸,程禧在沙子里抓鱼,鱼尾滑,她一条也没抓住,“哥哥,抓鲫鱼,炖汤!” 周京臣掐了烟蒂,丢进船舱的简易马桶,“海里没鲫鱼。” “有什么鱼,我吃什么。”她跪在沙滩挖坑,坑里有小螃蟹,她拎着蟹脚,“家里有鱼缸,我要养它。” 他撸起袖子,招呼另一艘渔船的渔民,“阿伯,甩个渔网。” 老人甩出捕鱼网,周京臣朝远处用力一抛,浸入海水。 叶柏南叼着烟,注视这一幕。 程禧在船下,踮着脚,“哥哥,有海带吗?” “有。” “海螺呢?” “有。” 她踩着泥沙,爬上甲板。 “阿伯,出海捞到什么了。”周京臣压低声问渔民。 “捞了鱼,虾,贝。”渔民掀开冰桶。 “我买十斤。”他一边打量程禧,一边吩咐渔民,“倒在我的渔网里。” 两名渔民搬起桶,鱼虾噼里啪啦地滚入网。 “起网——”渔民配合他,嚎了一嗓子。 他右脚勾住铁石桩子,左腿伸直,手臂的青筋缠绕着血管,一根根膨胀。 大网兜了几十斤的海水,周京臣使了九分力,只差一厘了,网兜悬在船沿外。 “柏南。”他扭头喊,“搭把手。” 他脚踝沾了淤泥,裤子全湿了,又脏,又野蛮。 叶柏南嫌腥,也嫌狼狈。 “哥哥,有大螺!” 程禧蹲下,捡网兜里的螺。 “危险——”周京臣严肃。 叶柏南摘下唇边的烟,在桅杆上戳灭,一手拽程禧,一手拽网绳,哗啦啦的撞击声,鱼虾跳跃着,铺满了甲板。 程禧弯腰揉脚,“有刺...扎脚趾。” 渔民演戏演得逼真,“小伙子行啊!捞了这么多海货,我出海三十年了,不如你有技术。” “哥哥...”她挑挑拣拣,诧异,“海边有海参吗?” 周京臣噎住。 程禧气得脸发红,“你糊弄我!”她收拾了一麻袋,扛着下船。 “放台阶上,我拿回去。”周京臣叫住她。 她不理。 一旁的叶柏南俯下身,在桶里洗手。 这时,周京臣说,“我有叶太太的证词。” 他手一顿。 “你下药,洗钱,叶太太在录音里亲口承认了。” 浓郁的海雾中,他神色晦暗不明。 周京臣也在那只铁桶里洗手,“找不到花魁无所谓,她转移叶氏集团的公款,能查出去向。只要叶先生活着,这一切瞒不住。” 第258章 他赌一次她的心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洗完手,在风中晾干,“如果叶先生知道花魁是你的人;知道你表面服从他,实际背叛了他;知道你下药要他命。” 叶柏南眯眼,凝视着水桶里荡漾的鱼鳞。 阴鸷,幽凉。 “我手中有徽城工程的财务报表,投资六千万,报价六亿,又追加了李氏集团的三亿。一栋大楼,洗钱八亿,叶氏集团在其他城市也盖楼,一座城市数亿,十座城市数十亿。”周京臣胸有成竹笑,“一旦上面查账,你撇不清。” “叶嘉良担任董事长期间洗钱,与我无关。”叶柏南同样在笑,“至于我上任之后,没有揭发,是因为搜集罪证,没来得及。” “你的确聪明,留了一条‘大义灭亲’的退路。”周京臣跳下甲板,渔船一晃,叶柏南也摇晃,“叶氏集团是纳税模范,市里扶持叶家,捧上天了,结果曝光犯罪的丑闻,打领导们的脸,市里会饶恕你吗?” 他说完,播放了一段录音。 海浪拍打着渔船,叶太太和周淮康的对话被风声吹入耳,叶柏南攥着桅杆。 腕骨泛白,面容一寸寸铁青。 “周淮康录的?” “谁录的,不重要。”周京臣没正面答复,“这段证词,举报到市里,你还有机会报复周家,搞垮李氏集团吗?” 他又播放一遍,字字诛心。 “花魁失踪,无所谓,她是证人,警方有办法找到她。她怀了孕,顾及孩子,又胆小,百分百供出你们的罪行,立功赎罪。” “你不敢举报。”叶柏南瞳孔猩红,“李氏集团参与洗钱,李家人签字同意了。你喊冤,白纸黑字摆在那,是物证,警方信你吗?你毁了我,也毁了你李家。” 四目相视,猩红尤其血腥,惊心动魄的味道。 叶柏南失态了,周京臣的笑意更浓了,“我不举报,叶先生呢?”他意味深长,掂量着手机,“无血缘的长子,和情人联手迫害他;叶氏集团、人间天堂,他辛苦创下的基业,你肆无忌惮掏空,侵吞。他容得下你吗?” “叶嘉良在乎叶氏。”叶柏南在高处,周京臣在低处,凛冽对峙,“他不容我,我拖着叶氏一起完。” “你算计得他快没命了,叶氏,活着,二选一,他选什么?”周京臣穿着白衬衫,白长裤,在晚霞下,烈烈鼓动,胜过雪色,“叶先生在商场杀伐果断,你玩弄他,他宁可废了叶氏,也先废了你。” 一黑,一白;一野性,一沉稳。 良久,高处的男人笑了一声,裹着一丝悲怆,一丝毒辣,“我母亲毫无防备和周淮康见面,他干了什么?” 叶柏南攥住桅杆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挣扎,克制。 “为了周家和李氏,为了你这个儿子,他利用我母亲的旧情,让你威胁我是吗。” “父亲也为了你。” “他认我吗?”叶柏南的毒辣由一丝膨胀成千丝万缕,“我和你,必须一死一活,他只要你活。” “他希望都活。” 周京臣迎风而立,漫无边际的海港,衬得身型细窄,虚无。 “原本,我犹豫了。”叶柏南双手抽离桅杆,走下甲板,“周淮康既然舍了我,一心保你,我讲什么情义呢?” 他一步步逼近周京臣。 天际黯了。 两张脸也晦暗了。 “哥哥。”程禧坐在台阶上,叫周京臣。 气氛缓和,叶柏南含笑问,“不邀请我共进晚餐吗?” “你不饿。”周京臣逐客令。 “饿了。”他也拎了一袋海鲜,“我请客。” “我结账了。” 叶柏南一贯体面,懂人情世故,今天格外难缠,“那我亲自下厨,伺候周公子。” 迁就,温和。 再不领情,不合适了。 周京臣皮笑肉不笑,“有劳柏南了。” 回到住处,他说到做到,在厨房处理海鲜,涮洗锅具,程禧煮了一壶茶,收拾完餐厅,系上围裙,“我去帮他。” 她转身的一霎。 周京臣又叫住了她,“禧儿。” 茶壶徐徐冒水汽,他神情讳莫如深,“你在周家八年,无论你心里是什么情分,周家待你好,或许有隐情,我待你,绝没有。” 程禧偏头,“周家待我,有什么隐情?” 他默默不语。 拦一日,拦不了一年。 何况,叶柏南不是那么容易拦住的。 禧儿起了疑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罢休的。 周京臣不拦了。 不如赌。 他是周家的一份子,周家灭亡了,坍塌了,外界的嘲讽,他何尝不难堪?她腹中的孩子,出生在一个衰败、有污点的家族,又何尝不难堪? 半晌,程禧没等到答案。 进入厨房。 “海鲜性寒,孕妇吃,要适量。”叶柏南捞出水池内的鱼,“喜欢清蒸,红烧?” 程禧望着他。 他扫了一眼门口,她反锁了。 叶柏南十指淌水,也望着她。 “东西呢。” 她着急,他不慌不忙,“周京臣在外面。” 蒸锅里的蟹腥味溢出,她不禁干呕。 手扯着他衣袖,“你要什么。” “我要的,你给得了吗?”叶柏南俯下身,温存的眼睛,温存的语调,依稀是昔日的叶柏南,又依稀陌生了,“是公平交易,还是我单方面的慈善?” 程禧下巴是呕出的口水,他倒不嫌弃,轻轻抹掉,“慈善...我不是慈善家,是奸商;交易...我的条件,你大概率做不到。” 她仰头。 “不过,你可以先验一验货。” 叶柏南按下录音笔的开关,搁在窗台。 “淮康大哥,求你救我啊!”程衡波痛哭流涕。 “衡波,我救不了你。”周淮康叹气,“调查组的组长姓温,我们不和睦。老温查你,其实是冲我。” 程衡波的哭声愈发大了。 “你从司机晋升副主任,是违规的,贪了多少钱,我也知晓。我一辈子清正廉明,唯独提携你,包庇你,我徇私了,你出事,下一个就是我。”周淮康暗示他,“老温抓住我的把柄,我职务不保,如何救你,照顾程家呢?” 程衡波瞬间不哭了。 “你跟了我多年,既是下属,也是朋友。我度过危机了,一定养你妻女,她们衣食无忧,你安心。” “但调查组不撬开我的嘴,不可能罢休啊!”程衡波情绪激动,“这些年太多问题了...我瞒不住。” 录音里,周淮康在看电视剧,是04年的都市官场片,男主角安排了家人出国,在办公室开枪自杀。 枪声一响。 程禧吓得捂住耳朵。 “我在卫生局仗着周家的关系,得罪了不少同僚。莫馨的哥哥是地痞流氓,舅舅是老光棍...”程衡波哽咽了,“淮康大哥,你抚养我女儿长大,护我女儿周全,我死也瞑目了。” “衡波,你别犯傻啊!”周淮康劝诫他,三分真,七分假。 录音戛然而止。 窗户刮入一阵风,吹过程禧的发丝,她整张脸暴露,眼角沾了一滴泪。 第259章 他千疮百孔,崩溃的吻 - 上嫁 - 玉堂 楚楚可怜。 哀戚,又无助。 叶柏南心底一颤,伸手擦拭她的泪。 微热的。 沿着他指尖,渗入肌理。 酸的,涩苦的,萦绕在心口,令他有一种无处安放、无所遁形的隐痛。 叶柏南不明白。 这种感受从何而来。 他没有体验过。 “这支录音笔,我暂时不能交给你。”叶柏南收回在她眼角的手,“等你考虑好了,再找我。” 他很清楚。 恩情,爱情,是程禧跨不过的一道坎儿。 她脾气软,周淮康夫妇拿捏惯了,加上周京臣的‘感情牌’,录音笔现在给了她,不排除落入周家手上。 周家显赫,只有程衡波的‘原件’,警方才敢行动。 “录播版”,‘复印版’,有第三人造假的嫌疑。 万一搞错了,冤枉了口碑清白的周淮康,局子集体降职挨处分。 “我父亲并不无辜。“程禧盯着瓷砖上的影子,有她的,有叶柏南的,“他贪污受贿,出轨小三,是证据确凿的罪。” “是死罪吗?”叶柏南直起腰,“你父亲的下场,有法律审判,而不是被默许自杀,牺牲活下去的权利,保全周淮康。” 程禧抑制不住地哆嗦着。 “倘若没有你存在,你父亲应该在监狱服刑,十年,十五年...即使是无期徒刑,可以减刑,可以探监团聚,你母亲会变成生活无法自理的疯子,一次又一次跳楼吗?” 她一震。 缓缓抬头。 “你是周淮康的王牌,他口口声声对你父亲承诺,抚养你,照顾你们母女,你以为是真心实意吗?”叶柏南手背贴着她面颊,冷冰冰的,“你算什么养女,周家的一个人质而已。你父亲的性命换了你八年富贵荣华,你的价值是联姻,替周家笼络人脉,你经历过耿世清的羞辱,还不清醒吗?” 程禧面色苍白,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一般。 颠簸,粉碎,活埋了她。 她窒息,张大嘴,跪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大口地呕吐。 “也许吧。”叶柏南注视她这副模样,“周淮康和李韵宁怜爱过你,只是一开始就有瑕疵、有内幕的怜爱,你稀罕吗?踩着你父亲的骨灰,当周家的尊贵的‘养小姐’,什么滋味。” 她呆滞麻木,不吭声。 “海鲜熟了。”叶柏南掀开锅盖,如同什么没发生过,风平浪静,云淡风轻,“很鲜美。” 程禧脚下发飘,摇摇欲坠。 叶柏南扶她。 扶得仓促,几乎是搂住。 她躲开。 “尝一尝,别贪吃。”叶柏南收起录音笔,先出去。 程禧靠着墙,厨房里,白雾泛滥。 “聊什么了?”门外传来周京臣的一句。 喑哑的。 大约是香烟熏过。 “教厨艺。” 周京臣似笑不笑,“没必要教她。周家请得起厨师,佣人。” “她想学。”叶柏南话里有话,“她想怎样,便怎样。我尊重她,京臣也尊重她吧?” 鸦雀无声。 “当然。”周京臣说。 “告辞了。”叶柏南离开。 程禧洗了手,又洗了泪痕,平复一会儿,也从厨房出来。 周京臣伫立在阳台,依然抽烟。 客厅的窗外,分明是万家灯火,华灯璀璨。 他却显得落寞寂寥。 浓重的漂泊感。 “周京臣。”程禧唤他。 男人脊背一僵。 烟灰烫了手,他侧过身。 她表情安静极了,目光亦是。 没有半点波澜。 越是安静,越是危险。 周京臣熄了烟。 跨过阳台。 迈一步,心脏割一刀,迈到她面前,心脏俨然是鲜血淋漓,千疮百孔了。 程禧视线渐渐失焦。 父亲从未缺席过她十二岁之前的每一年生日,某一年,在外省陪周淮康出差,他凌晨赶回家,迟了十分钟,程禧哭闹,不肯收礼物,他蹲在床边一声声哄她,哄到天亮,又匆匆返回外省,险些出了车祸... 她记忆中,母亲是一个非常温柔,体贴的女人,喜欢煲汤,会唱民歌,总是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不像如今,精神疯疯癫癫,发作的时候甚至稀里糊涂喝马桶的水,吃卫生纸... 周京臣大学毕业那年,穿着学士服,风华俊秀;他任职北航集团总工程师那年,在二代子弟之中无限风光... 所有的面孔,程家人,周家人...仿佛地铁的站台上,一闪即逝的模糊幻影。 一帧帧,一幕幕,暂停,清晰。 锥心刺骨。 程禧难受得蜷缩成一团。 周京臣察觉,疼惜抱住她。 熟悉的气息钻入鼻腔,触发了她最隐秘的感觉,闷在喉咙,一下下翻滚。 “为什么哭。”他开口,左边的衣领潮漉漉的。 程禧抽搐,紧绷。 周京臣推开她。 “叶柏南告诉你什么了。” 她垂眸。 “看着我。”他命令。 程禧没反应。 他拽住她,再次命令,“看着我!” 下一秒,周京臣凶悍又戾气,吻住她。 那个吻是啃咬,是侵略,不是吻。 他手抚摸着她身体、衣服和头发...潦倒狂野的占有欲。 吻得缺氧。 “录音笔对吗?” 她仍旧没反应。 周京臣继续吻她。 他太用力,脖颈的青筋覆满了汗,汇聚成一股,滑入她勾缠着他的发梢。 第260章 流产了吗?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吮着她唇舌,结实,激烈。 豁出命一般。 程禧受不了,胳膊胡乱抡他。 他不肯松开,吻得狂野又黏稠。 要多深,有多深。 “叶柏南给了你什么?”吻的间隙,他问。 程禧被迫仰头,迎合男人的吻。 视线中,是抻成一条直线的脖颈,诱惑的雪色,裹着汗,他一滴滴舔掉,“信件,录音?” 周京臣胡茬厮磨她,手伸进衣服,他清楚她全部的敏感,长满茧子的拇指熟练地撩拨她。 这姿势,几分情欲,几分欺侮。 程禧又抡了一拳头。 他继续吻,抚弄她,无动于衷。 接二连三的巴掌甩下来,周京臣的影子牢牢地覆着她影子,脸挤着她脸,任她折腾。 程禧许是生气,许是窒息,疯了似的挣扎,衣冠楚楚的周京臣,一霎也狼狈了。 她越挣扎,他越蛮力。 一切结束,程禧赤裸着,喘粗气。 周京臣亦是。 她整个人仿佛虚脱,瘫在沙发上。 除了最亲密的,他没做,其余的,做遍了。 一次次的水乳交融,一次次的操纵她,征服她。 “打够了?” 男人白皙面颊染了绯红,熄了灯,拉了窗帘,微暗之中,他阴郁,冷寂。 “发泄爽了?” 程禧咳嗽着。 舌根疼。 “你厉害。”周京臣擦干净她唇瓣粘连的唾液,“打我,踢我,我还伺候你。伺候重了,怕你不适应;伺候轻了,怕你不舒坦。” 她无声流泪。 穿裤子。 腿是软的,抬不起来。 周京臣夺过,帮她穿。 “我不喜欢赌,可我不得不赌。”他沙哑的嗓音,“一生太漫长,你有疑心,不可能罢休。与其一年拖一年,年年不安宁,不如随你查,随你闹了。” 漆黑里,他一字一顿,“禧儿,我希望,你让我赌赢,而不是输。” 蓦地,灯一亮。 程禧羞愤,埋在沙发垫里。 周京臣故意的。 他总是如此。 逗她哭,逼她求饶。 之前,周京臣教她:房间里只有他的时候,奔放、泼辣、热情,多么大的尺度,多么过火,都行。 出门了,才是周家小姐的作派。 端庄,乖巧。 程禧也终于明白他嗜好什么了。 圈里家教严格的世家小姐,知书达礼温文尔雅,恋爱期间没那份情趣,嫌弃太浪荡了,不符合传统高门的礼仪;家教不严的,经验丰富,缺少探索和调教的滋味,而且周京臣不轻易和女人上床,自然对女人有肉体洁癖。 “换一个女人,不是我,也一样。”程禧盯着他,“只要在你眼皮底下养大,纯洁的一副身躯,是王禧,孙禧...没区别。” 他皱眉。 “王禧是谁?” 她不吭声。 周京臣懂了。 沈承瀚果然没骗他。 小姑娘,孕妇。 二合一的杀伤力,太大了。 “不止王禧,百家姓有一百个禧。”周京臣恼了,她矫情,他也矫情,比着矫情,“我见一个爱一个?我心是蜂窝煤?一个女人给一个位置,塞一个窟窿里?” “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人质,知道我的来历,你真的爱吗?你动的是情,是阴谋?留住我,腐蚀我,糊弄我,保全你周家。”程禧仍旧盯着他,前戏的余韵,潮红未消,眼神却冷冰冰。 他瞳孔一黯。 藏匿最深的那一根血管,一处角落,爆炸了。 其实预料到了,但直面这一刻,又没了气势,没了抵抗。 无从解释。 “叶柏南告诉你的?”周京臣撑着沙发扶手,悬在她上方,“他的话,不一定是事实。他恨父亲,恨母亲,一心毁了周家!你怀疑我有阴谋,程禧,我没有,对你有阴谋,利用你的,是叶柏南,也不是我。” 他俯下身,唇挨着她,隐隐无措,“上一辈的恩怨,我这个周家人也没完全了解,局外人又了解多少?” 字字句句,搅得程禧浑浑噩噩。 她捂着肚子,难耐呻吟。 周京臣迅速反应过来,横抱起她,踹门。 ...... 楼下。 叶柏南一手夹着烟,一手按摩太阳穴。 脑海浮现出程禧苍白的面孔...蹲在地上无助的哭泣与颤栗... 指尖,依稀尚存了她眼泪的余温。 像锋利的碎石,辗轧他的五脏六腑。 刺刺拉拉的闷钝感。 他烦躁解了衣领,平复情绪。 “空调。” 驾驶位的秘书打开。 叶柏南猛吸了一大口烟,摩挲着录音笔。 “您没给程小姐?” “不放心。”他斜叼了烟,胸膛袒露,空调吹得他不那么烦躁了,可一颗心又无边无际的荒芜,空洞。 “周淮康夫妇待她有恩,您这招,太冒险了。”秘书不赞成,“万一,她假装和您联手,实际上,是周京臣出的主意,先搞到录音笔原件,再销毁。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精力?” 叶柏南心不在焉,掸烟灰。 究竟想什么,他自己都不晓得。 心口,愈发空虚。 他瞥了一眼右手。 程禧那滴泪,正是滑入食指。 绵绵的,惹人怜。 “周京臣也攥着我的把柄,周家不是普通家族,官场人脉多,即使周淮康辞职了,多年积攒的威信,周家势力依然压了叶家一头。我姓叶,他姓周,注定在明面上,我玩不赢他。”叶柏南右手搁在膝盖,缓缓回过神,“程禧不同,她是周淮康的养女,周家半个主人,她举报养父母,可信度很高。” 司机恍然,“您举报,周京臣对付您,互有把柄,鱼死网破;她举报,周京臣未必忍心处置她了,有程小姐挡在您前面,您毫发无损。” “自古情关难过,无数英雄好汉败在这一关。” “您会吗?”秘书玩笑。 “不会。”他坚决。 这时,小区北门驶来一辆SUV。 车与车,交错而过。 “叶董,是周京臣的保镖。”秘书认识车牌,‘华南车行’的车,叶柏南这辆商务奔驰也在华南租的,一天两千,客户是清一色的外省富商,临时考察,出公差,买车不划算,租车又讲究体面。 “他抱着程小姐出来了——”秘书提醒叶柏南。 后座的男人睁开眼。 路灯下,周京臣步履匆匆,神色焦急。 他臂弯内的程禧,比方才在厨房里,更惨白。 叶柏南一震。 流产吗。 第261章 你想逃,就逃,满意了吗? - 上嫁 - 玉堂 他该高兴的。 周家唯一的孙辈,胎死腹中。 孩子没了,牵绊没了,程禧大概率和周京臣也断了。 周京臣心高气傲,只甩女人,没被女人甩过,又是一手养大的妹妹,怎会甘心呢? 他捏住程禧,等于捏住了周京臣。 周京臣越失意,越落魄,他越畅快。 “咱们跟上去吗?”秘书问。 “不跟。”他系着衣领的纽扣,“花魁在什么地方。” “关押在您名下的一栋房子。” “去见她。” ...... 车窗外。 夜幕极浓。 极绚丽的灯火。 霓虹划过玻璃,也划过周京臣那张脸。 肃静的,压抑的。 蒙了一层冰霜。 程禧半躺,半坐,一声接一声地呻吟。 周京臣拽起她,骑在腿上,忍住暴戾的脾气,“我警告过你,孩子是底线,你可以闹,可以砸东西,别碰孩子,忘了吗?” 她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 车厢昏黄,也瞧得清一片潮湿。 他表情阴狠,“保不住孩子,疗养院停止所有治疗,不出一个月,你母亲便和你父亲团聚了。没有累赘,你想去哪,就去哪,想逃,就逃,自由吗?满意吗?” 程禧不禁一哆嗦。 蜷缩他怀里。 周京臣一边吓唬,一边又不舍,命令保镖,“开快点!” 车抄了近路。 横跨海港大桥。 在车水马龙中穿梭。 他垂眸,她身体水汪汪,眼睛哭肿了,雾蒙蒙。 “你委屈了?” 程禧撇开头。 周京臣钳住她下巴,又撇回,强制她面对。 是可怜。 锁骨,胸口,手臂...他嘬出的痕迹。 没来得及洗个澡。 黏糊糊的。 她嘴皮破了,舌尖也破了,原本是咬他,他舌头灵活,一躲,她咬自己了,咬得很凶。 “我咬的吗,你和我赌气?” 程禧没劲儿了,一动不动。 他探入裤子,摸了一把屁股,微微有血迹。 “程禧。”他心揪作一团,一阵阵拧着痛,怪她不爱惜,叶柏南的三言两语,击溃到这般田地,也怪自己,怪周家,“你祈祷孩子平安,否则我囚你一辈子。” 是囚。 恨着,不死不休着,囚她。 程禧趴在他肩膀。 下桥尾,是烟城的一中心医院。 医护人员等候在急诊大楼的门口,风风火火将程禧送去诊室。 检查,化验,打针...直到凌晨,周京臣进入病房。 她闭着眼,听他的脚步声。 下一秒,他掌心摁在她腹部。 温热,宽厚,又危险。 “你猜,保住了吗。” 程禧倏而一僵。 灼白的灯,逆光的他,万分刺目。 “先兆流产。” 周京臣面部轮廓硬朗,凌厉,不带一丝温度,注视着她,“暂时保住了。” 程禧不知是庆幸,或是什么。 下意识摸肚子。 却只摸到他手背。 周京臣抽离她。 直起腰。 片刻,扬长而去。 天黑,到天亮。 他没出现。 翌日中午,何姨照顾她清洗了身子,正要吃饭,周京臣换了一套衣裤,推开门。 “周公子。”何姨向他汇报,“早晨吃了豆沙卷,杂粮米糊——” “退下吧。”他打断,吩咐。 何姨清楚这二位大吵了一场,担忧程禧,“禧儿小姐年轻,初次当妈,您体谅她。” 周京臣一言不发。 “您也是初次当父亲,婚姻和育儿需要双方共同磨合,理解的。” “我让你退下。”他不耐烦。 何姨没辙了,悄悄出去。 周京臣没再提昨晚那件事,端起床头柜的粥碗,慢条斯理吹凉,“明天出院,回周家。” 程禧眼球动了动,“周阿姨同意吗。” “你怀了孕,母亲会同意。”周京臣舀了一勺粥,“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不乐意回去?” 她知道,周京臣不常在烟城,现在是南、北方三座城市来回跑,分身乏术。何况,她独居已经‘不安全’了,无论是叶家和周家的仇怨,还是他和叶柏南的矛盾,缠成了一个死疙瘩。 叶柏南又‘缠着’她,‘怂恿’她,周京臣不踏实。 “回去登记。”他补了一句。 勺子喂到唇边,程禧含住。 “登了记,是小周太太了。”他笑不达眼底,一股淡淡的寒意,“禧儿,丈夫输了,妻子也输了,夫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拔出勺子,舀了第二勺。 程禧没喝。 “你娶我,是为了周家。” “一小部分。”他不收回勺子,贴着她唇,“大部分,只是为了娶你。” 她重新躺好,蒙住被子,“我困了。” 病房幽静了一会儿。 被子外,传来周京臣撂下粥碗的声响。 又消失了一天。 何姨守前半夜,零点刚过,周京臣回来了,替了何姨,守后半夜。 他靠着椅背沉默。 程禧睡不着,偶尔望他一眼。 相顾无言。 ...... 叶柏南比周京臣早一日返程。 澜本公馆挂牌出售了,地段儿好,户型也棒,降价三分之一,直接卖了。 他拎着皮箱,站在一栋洋房的地下室里,“八十万现金,一张七百万的银行卡,保你后半生吃喝不愁。” 保‘你’,不是保‘你们’。 花魁吓得面如土色,跪下,“大公子...求您,饶了我的孩子。” “我饶你的孩子,你回报我什么了?”叶柏南不疾不徐,挪了椅子,坐下,“你主动找我母亲坦白,背叛了我。” “可叶太太是您的母亲——” “我母亲,也不能阻碍我。”他笑着。 花魁只觉得如坠地狱。 “几个月了?” “不足五个月...”她颤颤巍巍。 叶柏南估算着时间,“差不多验出男女了。叶家缺女儿,父亲重病在床,若是女儿,他一定开心。” 花魁头皮发麻。 “收拾行李,准备出国。”他起身,走出地下室。 保镖在楼梯旁恭候。 “做手术,送到缅甸北,自生自灭。” 叶柏南交代完,迈上楼梯。 叶太太在客厅喝茶,“你这么着急请我过来,什么事?” “您的老相好,录了一段对话。如今,在周京臣手上,威胁我。” 第262章 回周家 - 上嫁 - 玉堂 叶太太脑子‘轰隆’炸了。 “我给叶嘉良下药,给叶氏集团洗钱,每一句,录得清清楚楚。”叶柏南气定神闲,坐在叶太太对面,焚了一支烟,“您不舍得老相好,他倒是舍得您利用您。” 叶太太手一抖,茶杯摔在脚下,四分五裂。 “出乎意料吗?”叶柏南吸了一大口烟,“您不姓叶,不在乎叶家和叶氏;可周淮康姓周,他不在乎李韵宁和李家,在乎周家和周京臣。您以为我这个只有血缘,没有情分的私生子,他在乎吗?” 叶太太红了眼眶。 她越是失态,叶柏南越是痛快,自己猜对了人性,赢了这盘棋局中的所有人。 “如今,周京臣威胁我,一则,撤出李氏集团,二则,远离程禧,放弃举报周淮康。”叶柏南不屑,“我筹谋了三十二年,凭什么撤出,凭什么放弃?” 烟雾熏缭,叶太太视线里,他是模糊的,莫测的。 “老叶的情妇...” “缅甸北,你了解吗?”叶柏南靠着椅背,翘起腿,悠闲从容,透着一抹毒辣,“那边的产业园区缺女人,尤其是漂亮丰满的女人。” 他轻描淡写,如同谈论一只鸟的结局,“既然她选择背叛我,我没必要手下留情。我一向大方,下属跟着我,物质,地位,我不吝啬;一旦中途换主子,我的惩罚方式,也不吝啬。” 叶柏南叼着烟,双腿岔开,俯下身,霸气野蛮的姿势,“包括任何人。” 叶太太头皮一麻,手也蜷紧。 是了。 她何尝不是出卖了他? 周淮康授意周京臣胁迫他,又何尝不是惹恼了他? 他疯到这地步,恨到这地步...已经回不了头了。 ...... 周京臣带着程禧回老宅,是傍晚。 保姆特意收拾了一番,客厅、楼梯铺了厚厚的毯子,家具的棱角也包裹了棉花。 一处没遗漏。 保证不磕不碰。 时隔多日,周淮康夫妇见到她,略不自在。 觉得亏欠了她。 她也仿佛变了个人,不那么甜蜜乖巧了。 周淮康琢磨,她怀了孕,害喜,年纪又小,心态不适应。 他搓了搓手圆场,“禧儿,一路折腾,饿不饿?” 程禧盯着他。 花白的头发,仁善的面庞,一如既往地疼爱她... 她却纠结,隔阂,陌生。 录音里,是他吗? 他待她的慈祥、怜惜,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或许吧,八年的生活,滋生出了‘父女情’。 连他自己都忘了,她姓程。 是程衡波的女儿。 她迟迟不吭声。 周淮康奇怪,问一旁的周京臣,“禧儿喉咙不舒服?” 周京臣也盯着程禧,“禧儿。” 似提醒,似警告。 “周叔叔...”她终于开口。 “该改口叫爸爸了。”周淮康欢欢喜喜招呼她坐下,“我买了新鲜的牛乳疙瘩,兑了红糖,炖燕窝,美容补血。厨房炖了一盅,尝尝吧!” “美容?”周京臣扬眉笑。 “禧儿是女孩子,当妈妈了也爱美。” “男孩子不爱美了?”周京臣反驳,“我也吃一碗。” “三十岁了,你算什么‘男孩子’?”周淮康瞪眼,“瞧你那个糙样!” 他接过佣人端来的燕窝,小心翼翼舀了一勺,“只炖了一小盅,又稠又香,爸爸喂。” 程禧一动不动。 “是牛乳太膻了吧?”周淮康自责,“我重新炖一盅,兑蜂蜜,不兑乳了。” 她缓缓攥了拳。 周淮康还记得...她对奶制品敏感,羊奶,牛奶,骆驼奶...凡是奶味的,再精细的工艺加工过,她也嫌膻。 “偶尔喝,无妨。”周夫人阻拦,“牛乳有营养,禧儿在烟城瘦了一圈——” “你知道她瘦了?”周淮康愤怒,“你偷偷瞒着我和京臣,送她出省,你商量了吗!” “我商量,你同意吗?”周夫人振振有词,“不同意,那我废什么话?” “你...”他气糊涂了,戳着勺子,又喂程禧。 她忽然张开嘴,含住勺子。 周淮康一愣,腔调和蔼了,气也消了大半,“好不好喝?” 程禧点头。 他又舀了一勺,“爸爸天天炖。” “先生亲自下厨了,夫人和周公子没享受过的待遇。”保姆附和,“牛乳疙瘩是先生煎的,他不熟悉厨房,手忙脚乱的。” 周淮康乐呵呵,“禧儿在烟城委屈了,回家了,爸爸和京臣好好照顾你。” 她低着头,一勺接一勺吞咽。 泪滴入碗里,也滴在周淮康手背。 “禧儿怎么哭了?”周淮康不喂了,剥香蕉皮,“吃不下,咱们不吃。”他莫名好笑,“这丫头,从小爱哭,初二期末考试不及格,藏阁楼里,十多个民警找了她一宿。” 那次,她数学考了39分,周夫人的预期是60分,她怕挨骂,吓得从后花园溜上阁楼。天亮,周京臣赶回来,从阁楼揪出她。 周夫人一边数落,一边拧她耳朵,是周淮康护在怀里,镇压了周夫人。 程禧印象中,周淮康告诉她,“我们禧儿成绩差,胆子小,统统没关系,周叔叔养着,叔叔死了,有哥哥养着,以后考不及格,不怕,但不能‘离家出走’,小美女要注意安全。” 周淮康这么正经古板的长辈,一声‘小美女’,哄得她马上不哭了。 记忆翻涌,几乎摧垮了程禧,她咬着香蕉,眼泪越滚越多。 周京臣像是什么都明白,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抱住她,沉默擦拭。 “我炖燕窝,一直是冰糖和牛奶,牛乳疙瘩...你听谁说的啊?”周夫人皮笑肉不笑的,“女人保养的食谱,你挺懂的。” 周淮康眉头一蹙,“我查了书籍。” “哪本书啊。” “你的意思是,我问了叶太太?”周淮康顿悟。 周夫人耷拉着脸,“承认了?” “在李家吵,回周家继续吵,打吵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吗?”周京臣不耐烦,拔高了音量,“禧儿养胎,图清静。” 周淮康不愿在儿女面前丢人,甩袖而去。 “去阁楼吵,隔音好。”周夫人追上他。 “我没有闲工夫!”他火冒三丈。 “你退休了。”她不依不饶,“闲得很。” 周京臣狠狠一拍茶几。 偌大的客厅,安静了。 “我购置一栋房子,父亲母亲在房子里吵,如何?”周京臣语气不阴不阳。 周淮康担忧程禧受影响,强颜欢笑慰藉她,“禧儿,爸爸和阿姨逗着玩呢。” “你自称爸爸,我是阿姨?”周夫人不乐意闹,不闹又堵心。 “那你是什么?” “是妈妈啊。” “哪个妈妈弃养女儿,扔到外地?”周淮康呵斥。 周夫人一噎。 周京臣脑仁胀得慌,视若无睹搂着程禧上楼。 入夜。 他洗了澡,回卧室。 程禧托着腮,趴在窗台赏月。 “月亮不圆,赏什么。”周京臣瞥了一眼窗外。 第263章 昭告天下 - 上嫁 - 玉堂 “月有阴晴圆缺,再圆满,也各有各的遗憾。” 周京臣心口一窒。 形容不出的一股酸涩劲儿。 在体内流窜,膨胀,电击他一下,在肺腑烫一个洞。 洞有多深,痛有多重。 “美容院装修完了,散一散气味,年底开业。”他转移了话题。 程禧意兴阑珊,“嗯。” “不高兴?”周京臣蹲下,撩开她长发,“你喜欢什么?订购珠宝,还是约同学逛街?” “我自己出去吗。”她试探。 “不可以。”他坚决,“保镖寸步不离。” 程禧望着他。 “你清楚原因。”周京臣站直,“外人太容易干扰你,所以,尽量不接触了” 外人。 不接触。 她的确清楚了。 周京臣是‘软禁’她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自己出去。”她仍旧望着他,“生下孩子?” 他不答复。 “周京臣。”她没喊哥哥,喊了他名字。 “等你学会分辨,学会信任丈夫,珍惜孩子,什么时候出去。”他郑重其事。 程禧闷闷不乐。 “丑。”他掐了掐她脸蛋儿,“我明天不忙,陪你去俱乐部打牌?” 出门逛街,有保镖‘监视’。 在包厢打牌...一群女人,聊男人,聊八卦,保镖自然松懈了。 有机会联系叶柏南。 拿到录音笔。 “行。” 周京臣不由发笑,“小牌迷?” “借我钱。”她伸手。 “你哪次大笔的花销,不是我兜着?”他握住她手,胡茬蹭,嘴唇吻,她往回缩,他偏偏握得紧,沿着手腕,吻到肩膀和颤栗的眼皮,不带情色与欲望,是溺爱的,怜悯的,“我的钱,就是你的,夫妻共同财产,借什么?” 他口腔是薄荷的气息。 贴着她额头。 “禧儿。” 她抬眸。 “咱们太太平平过日子。” 程禧没出声。 周京臣唇抵住她,抵得用力,抵得缠绵,也没再出声。 第二天,他起得早,去了一趟花园。 周夫人在浇花。 绿芭蕉,红牡丹,姹紫嫣红。 周京臣拎了浇花壶,帮着浇,“我打算这两天和禧儿登记。” 横挡竖挡的,挡不住了。 老夫人说,京哥儿倔,服从什么事儿,违抗什么事儿,他有一杆秤,一步步瞒天过海,表面一套,心中一套,周家人、李家人被他耍得溜溜转。 关靓,华菁菁,都跟过他一段儿,甚至订婚了,孩子没个影儿,唯独禧儿怀上了。 他可不是不谨慎的男人。 ‘意外’的概率微乎其微。 “禧儿怀孕,也在你计划吧。”周夫人打量他。 周京臣撂下水壶,“她体寒,我有想法,没抱希望。” “你心思真深,我竟识不破你。”周夫人洗干净手,“你约了孙太太?” “组了个牌局。” “我猜不仅仅是打牌。”一切明朗了,周夫人也彻底识破他了,“准备昭告天下吧?防着叶柏南,防着变数。” 周京臣笑了一声,“我心思聪明,是遗传母亲。” “少冲我搞这些糖衣炮弹!”周夫人得意,“这话,你讲得对,我确实聪明。” 他笑一僵, 服了。 ...... 中午,周京臣的红旗L9驶入徽园专属停车位。 二楼的包厢里,有孙太太,梁局长夫人和证券大佬的太太。 原本,证券大佬的太太4月份‘婚变’,本月初,证券大佬和小情人分手了,补偿了太太一亿的基金和一枚10克拉的钻戒,夫妻重归于好。 金融圈出轨、离婚的太多了,玩腻了A,换B,离了C,娶D,老老实实回归家庭的太少了,证券大佬的太太简直是‘御夫之术’的奇迹。 “周先生是不是调任外省啊,要升了吧?”周夫人刚入座,孙太太立刻凑上来。 她丈夫虽然是区长,但不了解市里的情况,毕竟级别不够。 周夫人爱面子,从‘官太太’降级到‘富太太’,落差太大,保不住‘C位’了,她不肯说退休,“暂时不晓得呢...升不升无所谓,至少是平调,副市长的职务吧。” 周京臣皱眉,瞟她,大庭广众之下,没揭穿。 “老梁五十了,才熬上局级。”梁夫人感慨,“他这辈子的官运啊,厅级是封顶了。” “厅级不小了!”孙太太安抚,“耿先生是副厅,耿家一子二女,个个儿混得好,嫁得好——” “耿世清混得判刑了,下场好吗?”周京臣喝了一口茶,打断孙太太,表情冷冰冰。 包厢一霎死寂。 “耿家的小公子是罪有应得...大小姐和二小姐混得不赖。”孙太太察觉失言,面色一阵铁青。 幸好,周京臣没计较。 桌上的‘茶宴’是鲜甜的茶香味,程禧馋了,端茶杯。 “不能喝茶。”周京臣夺过。 她抓盘子里的红茶糕,他又夺了,“保胎针疼不疼?不长记性。” 周京臣递给她一盘枣花糕,程禧一闻枣味,蓦地呕吐。 他迅速挪开瓷盘,轻轻按摩她后背,朝太太们解释,“禧儿孕早期,反应大,失礼了。” “禧儿小姐怀孕了?”按道理,周家的喜事与她们无关,不过,她们装也装得惊喜,“是叶家大公子...” 叶柏南对外遮掩了消息,她们和叶氏集团又没什么往来,不知道内情。 “是周家的孙辈。” 几位太太神情错愕,连一贯左右逢源、堪称‘气氛王’的孙太太也懵了。 第264章 疼是真疼,狠是真狠 - 上嫁 - 玉堂 “周家的血脉?”孙太太回过神,盯着程禧的肚子。 周家既是‘世代官门’,又是‘百年豪门’,最传统,最注重礼教了。 养女变儿媳,实在是奇闻轶事。 “六周。”周京臣春风满面,“在保胎,暂时没有大范围通知。” 证券大佬的太太不愧是混金融圈的,乱七八糟的关系和场面见识遍了,稳得住,“周家大喜,我正好带了贺礼。” 她打开一只红木盒子,“故宫文物馆的百鸟裙,是唐代的稀世珍品,我请了画师和工匠仿制了一件,用一百种鸟兽的羽毛,刷毛、泡软、缝合,剪裁了半年。孙太太昨天告诉我,禧儿小姐今年订婚,所以是新婚贺礼,虽是仿品,也价值百万。” “你好大的手笔!显得我们抠抠搜搜了。”孙太太揶揄她。 这件百鸟裙,是经典复古款。 拖地大摆,荷叶领,在阳光下和灯光下,闪烁着不同的颜色光泽,十分稀罕。 “喜欢吗?”周京臣望着程禧,女人爱娇、爱俏,她不例外。 “太贵了...”她婉拒。 “喜不喜欢。”他坚持。 程禧口是心非,“不太喜欢。” “撒谎。”周京臣指腹戳了戳她唇角,“我说过,我不对你撒谎,你同样不对我撒谎。” 她抿唇。 证券大佬的太太很大方,“禧儿小姐如果喜欢,我再制作一双百鸟鞋,大喜配大礼,是规矩。” “那有劳了。”周京臣收下,“我准备投资一些期货和基金,您先生的公司有合适的项目吗?” “有的!”太太递出名片,“您投资多少?” “几千万吧。” 周家一向不留把柄,当场收礼,当场还礼。 礼尚往来,不扫兴,也体面。 服务生收拾了麻将桌,周京臣挪椅子坐在程禧右边,“五百块现金,你撑一下午。” “我半小时也撑不住。”她诚实。 他憋笑,小声说,“一楼有一伙人放贷,你可以抵押。” “没东西抵。” “抵首饰。”周京臣端了一碗红豆汤,喂她喝,“耳环,项链,手链,你选一样抵押。” 她今天佩戴了一整套的珠宝,是周夫人吩咐的,儿媳的规格比养女高,绝不逊色了华菁菁的待遇,养女20万的包,儿媳起码买60万的,养女没血缘,比不上亲女儿,也比不上儿媳,宠儿媳,是冲着京臣,儿媳光鲜富贵,京臣有排面。 “抵耳环。”程禧摘下来,“抵项链也行。” “手链不行?” “不行...” “为什么不行。”周京臣试探她。 她支支吾吾解释,“我卖了一次,你生气了,我不卖第二次了。” 男人闷笑,将她摘下的耳环重新戴上,“算你有良心,再卖一次,我打你。” 程禧歪着脑袋,“你家暴我,我去求姑婆做主。” “打屁股是家暴?” 他在床上教过她,打屁股是调情。 孙太太手气烂,可有可无玩着,“叶大公子从云航集团辞职了,我记得梁小姐的工作是他安排的,也一起辞职了?” “去叶氏集团了。”梁夫人提及叶柏南,不加掩饰的欣赏,“在公关部接待外宾客户,柏南挺关照的,那天下大雨,他亲自开车接送。” “叶大公子对梁小姐蛮上心嘛。”孙太太瞧出梁夫人的态度,顺着她,“原本禧儿小姐是叶家的准长媳,可惜两人没缘分,缘分落到梁小姐的头上了。” 梁夫人喜滋滋摸牌,“八字没一撇呢!” 程禧也心不在焉地摸牌。 周京臣拿了她的手机。 包厢内,借太太们的手机不方便,出门借服务生的,保镖又监视... “不高兴了?”他在一旁,半取笑,半严肃,“叶柏南娶哪家的小姐,小周太太的醋意这么大。” “谁吃醋了。”程禧瞪他,“我琢磨晚上吃什么。” “逗逗你,又耍性子。”他略侧身,胸膛贴着她胳膊,衬衫的纽扣硌得肉痛,她一躲。 周京臣继续侧身,继续贴。 “你别挨着我。”她赌气。 “挨着也不愿意?”周京臣佯装愤怒,“我惯得你,真霸道。” “你自己多硬你不晓得?”程禧急了,蹦出一股不正宗的苏州腔。 他一怔。 旋即发笑,贴得更近,唇瓣似有若无蹭她耳朵,模仿她荒腔走板的苏州调,“我硬不硬,我不晓得,你晓得。” 程禧也笑出声,“你惹人厌烦。” “以前周公子和禧儿小姐吵架,是哥哥欺负妹妹。”孙太太调侃,“结果咱们眼拙了,其实是打情骂俏。” “没多久,4月份相好的。”周夫人及时圆场,“京臣和菁菁早就解除婚约了,考虑华夫人病重,没公开而已。” 周家终究要保全叶家与华家的颜面,外人不傻,哪一方戴了绿帽子,大家有数,可周家不能承认,心照不宣罢了。 太太们默契,不聊这话题了。 “周公子继承了李氏集团,在南方常住?”孙太太一边码牌,一边问。 “每月回去一趟,住一星期,处理公务。”周京臣耐心答复,“我无所谓,禧儿是北方人,周家祖宅也在北方,自然定居北方。” “周公子的脾气收敛了不少啊。”孙太太啧啧,“圈里的子弟,周公子是公认的骄横,不易相处。有了老婆孩子,倒是温润和煦了。” 他不言不语,目光随着程禧的一颦一笑,也含了笑,轻轻拨开她发丝,敦厚浓烈的人夫气质。 “发什么呆。”周京臣捏了一把她脸蛋儿,“出伍万。” 程禧迷迷糊糊丢出五筒。 男人又捏了一把,“乱来。”他整理了牌,一组组分开,替她打。 周京臣无论干什么,是工作,是酒局,是谈笑风生,总是专注,成熟,风采奕奕。 “哥哥。”她卖乖,“孕妇不宜喝红茶和花茶,我想吃绿茶糕。” 他刚要起身,去点餐,程禧拽住他,“我自己下楼点。” 周京臣注视她。 神情平静。 极端的平静之下,是极端的暗涌。 “有服务生。” “我腿麻了...活动一下。”程禧执着。 她每一寸执拗,在周京臣眼中,晦黯了一分。 “保镖在,很安全。”她主动让步。 好一会儿,他仍旧平静不笑,“嗯。” ...... 程禧迈出包厢,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周京臣的一声,“禧儿。” 她驻足。 长廊灯火微醺,笼罩着他轮廓。 温暖,清隽。 令她酸涩。 “你不必去。”他又重复了一遍,“有服务生。” 程禧不明白什么意思。 相顾无言。 半晌,他眼窝漾了笑,“去吧。” 保镖挡住电梯门,恭候她。 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萦绕心头。 程禧回眸。 灯影里,周京臣那么孤寂,落寞。 性感到极致,也破碎到极致。 “哥哥,我马上回来。”她补了一句。 他浮着笑意。 电梯门关闭的一瞬,周京臣笑意褪去。 第265章 只有你,有胆子骗我 - 上嫁 - 玉堂 程禧直奔前台。 一名小姑娘在值班。 “豆沙馅儿的绿茶饼。”程禧翻开登记簿,念叨一个字,写一个字,“一杯鲜榨果蔬汁,加蜂蜜,不加糖。” 她交给前台小姐。 前台小姐一瞟登记薄的文字,“您——” “我怀孕了,戒糖。”程禧背对保镖,使了个眼色,“我需要什么,你照做。别耽误了,我着急。” 前台小姐迷茫,又不敢多问,“是。” 她转身,原路返回包厢。 登记簿上,是叶柏南的手机号码,以及一句话:速来徽园4包厢,我在隔壁,我们交易。 程禧不踏实,一直打,一直输,片刻,周京臣的秘书推门进来。 “周董。”秘书瞥了程禧一眼,附耳向他汇报什么。 她听不清,漫长的五、六分钟,更是浑浑噩噩,周夫人近期愁云满面,被她喂牌喂得也喜笑颜开了。 “婆媳合伙捞钱啊?”孙太太不乐意了,“周夫人缺什么,禧儿小姐打什么,糊弄瞎子呢!” 她和周夫人的私交最亲密,玩笑也肆无忌惮,“换座位,我没钱了。” 换完座位,轮到周夫人不乐意了,“梁夫人懂不懂胡牌啊,搅黄了我一条筒子龙!” 她们大笑。 秘书悄悄退下。 周京臣依稀在失神,整个人一动不动。 “出什么事了?”程禧攥着麻将牌,微微偏头。 包厢是白灯,他穿了白衬衣,一张脸愈发灼白,似白玉似珍珠,俊秀干净,但没了血色。 程禧心脏莫名一揪。 “没事。”周京臣胸口紧绷,靠着椅背,阖目养神。 像是一支针管抽干了他全身的血液。 沧桑,无力。 “李家不太平了吧?”周夫人发现他情绪萎靡,“李韵晟拘留十天,今天释放。” 周京臣睁开眼,猩红的血丝,格外疲惫,“沈承瀚在董事局,有大麻烦,会打电话。” “他毛躁气盛,又贪色,禁不起诱惑,和你大堂舅一副德行,万一李家人联手——” “您小觑他了。”周京臣没心思讲公事,肉眼可见的垮了,乏了,脱了一层皮一般,“舅舅们和表哥的本事,他对付绰绰有余。” 李家远在千里之外,北方的生意也少,周夫人没避讳太太们。 她们安安分分地打牌,不插嘴。 黄昏,牌局散了。 从徽园出来,周京臣没有上车,而是站在台阶上,点烟。 克制着,压抑着。 秘书鸣笛。 程禧正打算过去。 “等我。” 他喉咙堵塞了什么,嘶哑的割裂感,“累吗?” “不累。”她摇头。 透过雾霭,周京臣凝望她。 似有千言万语,终归化为沉默。 “李家有麻烦...你快回去。我在老宅,阿姨们会照顾我。” 他甚至没心思掸烟灰,任由灰烬烫了自己,“我回去,不放心你。” 程禧勾着袖子,“我听话。” “你真听话吗。” 她一愣。 周京臣叼着烟,看向别处。 周夫人和孙太太这时也结伴出来,“不回老宅?” “回。”他鼻腔喷出一缕雾。 “外面的食物不健康,孕妇少吃。”周夫人以为程禧馋了,非要吃餐厅,赖着不回家,他又纵容着。 这些年,周夫人也知道,他疼妹妹。 脾气确实差,不过对禧儿,是护着的。 明里暗里解围了多少次。 莫馨是一个无底洞。 禧儿掏的钱杯水车薪,根本不够莫家挥霍。 他管过。 禧儿糊涂,没察觉,莫馨也不说,可她不糊涂。 倨傲的儿子不排斥养妹,原来是有‘隐情’了。 瞒得一丝不露的。 “你在禧儿身边不要抽烟,小心呛着她。”事已至此,周夫人认了。 不认禧儿,也认孙儿。 有了孙儿,能挽留周淮康;动荡不安的周家也冲一冲喜。 “不抽了。”周京臣捻灭了烟。 周夫人一辆车,程禧跟着他一辆车。 一路上,气氛怪异。 车驶过南北大街,周京臣忽然抱住她,摁在怀里,“你去哪了。” 程禧一僵。 温热的气息扑在额头,仿佛一条蛇,钻入她的三魂七魄,用最折磨的手段,生吞活剥了她。 他从不废话。 问出口,已经揣着答案了。 “去找前台小姐胡闹了,淘气了,是不是?”周京臣柔情,怜惜,手指的温度却冷冰冰,抚摸她面颊的一霎,她僵得越来越厉害。 “前台小姐是打工的,没胆子陪你任性。”他俯下身,吻她,“只有你,有胆子任性,恣意妄为。” 他吻得投入,吻得情浓,“因为她们闯祸了,惹恼我了,我会让她们付出代价。而你闯祸了,我帮你兜底,你惹恼我了,我自己忍耐消化,或许骂你,骂完了,还是会哄你,对吗。” 车厢的气氛渐渐变了味儿。 周京臣的吻停下,“你见叶柏南,交易什么呢?” 是了。 程禧忘了。 周家人是徽园的贵客,上至老板,下至员工,哪有不认识,不服从他的? 大约,他也提前打过招呼了。 徽园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和保镖共同监视她。 织了一张大网。 即使叶柏南出现了,层层障碍,层层防护,一样是无可奈何。 此时,周京臣的眼睛带毒,带刺。 一根根扎着她。 她艰难喘息。 下一秒,他握住她的脸,“有什么话,我转达。” 第266章 原来,跨越不了的仇,是我与你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修长的手指仿佛一柄带血的利剑,挑起她下巴,“见到叶柏南,聊什么?” 程禧感受到男人的怒气,是彻彻底底的爆发,不再隐忍压抑。 “算计我?扳倒我?”周京臣手在颤,眼中困兽一般,惨烈而剧痛的血色红光,“你明知他的企图,他和我,是你死我活。” 一团纸扔在她胸口,尖锐的边角划过,她肺腑一揪。 是登记薄。 她亲笔写的。 “和叶柏南谈交易,你心是什么做的?”他五指收拢,恨不得揉碎了她,可攥紧她下巴的一霎,她的恐慌,她的脆弱,又刺激得他狠不下心肠,抽搐着松开,“是肉做的吗?还是石头,是钢铁?” 程禧不晓得自己的心是什么做的。 只晓得,此刻,心脏被周京臣牢牢地握着,剔了筋脉,剥了血管,整个人肌肉麻痹。 “程禧,你爱我吗?” 她怔住。 周京臣的瞳仁黑漆漆,是无边无际的漩涡。 在吸她,榨她,绞杀她。 “爱。”她哽咽。 “你的爱,是联合外人,攻击我?”他分明期待,又偏偏不信。 “爱我,会毁了周家吗。”周京臣凝望她,“我姓周,你也姓半个周。” 他终究,揭开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恩怨往事。 程禧视线里,水汽弥漫。 周京臣慢慢模糊了。 “我十二岁丧父,母亲疯傻了八年,我父亲不该死,我母亲也不该疯...”她酸胀的眼眶涌出泪雾,抓住他手腕,“周家不肯留我父亲一条命,是畏惧什么?畏惧调查组撬开父亲的嘴,挖出周叔叔徇私包庇,嫌贫爱富,攀附了周阿姨,抛弃了未婚妻?周叔叔清廉公正,道德高尚,我父亲是唯一了解他不公正,不高尚的知情者。” 程禧浑身冰冷,“如今,周家更畏惧了。周叔叔昔年的未婚妻是叶太太,叶先生又抚养了周家的私生子,外界会揣测,叶氏集团飞黄腾达,明目张胆开会所洗钱,是叶先生的尊严换回的报酬。” “周家包庇的是你父亲!”周京臣脖子是狰狞崎岖的青筋,触目惊心,“程衡波卑鄙下贱,贪得无厌,我父亲徇私是为了保他!不是为了自己,你父亲坑了周家,甚至作伪证陷害我父亲,他死有余辜。” “你凭什么骂他。”程禧的太阳穴亦是一缕缕青筋。 “程衡波犯下的罪,是无期。”周京臣一字一顿,嗓音晦涩喑哑,“在监狱几十年,生不如死。” “至少他活着,我母亲有盼头,我有爸爸。” “他活着又如何?这些年,即使有周家小姐的光环护着你,你人前风光,人后被唾弃讥讽,因为谁?”她发丝缠绕着周京臣的腕表,越缠,越乱,像她与他心底的死结,错综复杂,进退两难,“一个阶下囚的父亲,你蒙上一生的耻辱,若不是倚仗周家,你过的什么日子。” 程禧喘不上来气。 周京臣眼底的血色红光,缓缓熄灭了。 灰败的,颓废的。 “我排除了所有阻碍,解决了所有后患。”他面容悲凉,语气也悲凉,“没想到,最后跨不过去的,是周家与程家的冤孽,你与我的隔阂。” ...... 之后两天,周京臣的态度寡淡了许多。 夜里在书房加班,白天的话也少,偶尔客厅碰上,他喝水或是去花园抽烟,程禧看电视,如同陌生人。 不止伺候的佣人察觉了,连周淮康夫妇也察觉了,餐桌上大发雷霆,“你搞什么?给禧儿夹菜!” 他沉默,夹了一块西蓝花,搁在程禧的碗里。 “你哑巴了?”周淮康火冒三丈。 周夫人也提醒他,“是工作不顺利?在外,你是领导,可以耍脾气,在家,你是儿子,是准丈夫,不可以耍脾气。” 他胸膛鼓起,积累了无数的心事,又无从发泄,长长地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喜欢吃什么?” 程禧嚼着西蓝花,“都喜欢。” 周京臣又夹了几块,“凌晨饿了,吃的面包?” 她愕然。 凌晨三点多,她胃口不舒服,下楼吃了面包,那会儿,书房没动静,灯也关了。 原来,他知道。 一早,吩咐了何姨煮面汤,调理她胃口。 “今天开始,阿姨们轮流守夜吧。”周夫人叮嘱厨房里忙碌的保姆,“万一禧儿有什么突发状况,不至于耽误了。” 老宅的阿姨们有厨师资格证,菜式正宗鲜美,可程禧的喉咙又噎又苦,形容不出的滋味。 机械性吞咽着。 “我下午回南方,集团验收工程。”周京臣对周淮康夫妇说,“李韵晟不满意被董事局除名,怂恿李慕白召开董事会讨伐我,列举了我的三宗罪。一罪,灭绝伦理;二罪,蛮横专权;三罪,违背了外公要求我联姻的遗嘱,不孝不义,无权继承。” 周淮康夫妇神色凝重。 李老太爷相信京臣的学识谋略,足够延续李氏集团的百年基业与荣光。但不相信他镇得住集团里的妖魔鬼怪,人心叵测。 那是一群虎狼。 他是单枪匹马。 要求他联姻,寻个靠山,是情理之中。 李韵晟死咬他不遵守遗嘱,确实是麻烦。 “禧儿是孕早期,禁不起折腾,飞机上你多关怀她,注意——” “她留老宅。”周京臣打断。 周夫人琢磨不透了。 虽然,周家接受了禧儿,毕竟是念在孙儿的面子,养女变儿媳,周家并不情愿。 禧儿独自留在老宅,按照京臣多疑的性子,是不放心的。何况在徽园,小俩口浓情蜜意打情骂俏,他也舍不得分开。 短短数日,怎么生疏了不少呢。 腻了? “你几天回来?” “待定。”周京臣撂了筷子,离席。 “混账东西!”周淮康呵斥,“你非要娶,闹得周家和李家天翻地覆,得罪了叶家,华家,祝董...一大批人!我们如你的意了,你又甩脸子,不珍惜!” 程禧一言不发,喝着粥。 周京臣不反驳,不辩解,径直上楼。 反而是周淮康夫妇愧疚了,一个劲儿替她夹菜,舀汤,嘘寒问暖,弥补她。 午后,何姨在走廊拦住程禧,“周公子叫了一杯咖啡,你送去书房。” 程禧犹豫,“哥哥不想见我...” 何姨既奇怪,又好笑,“你哥哥天天欺负你,你也天天招惹他,哪次没和好?” 她抿唇,“这次不一样。” “一样的!你哥哥最疼爱你了,你哄一哄他,他马上服软了。”何姨推着她迈上台阶,到二楼,悄悄撤了。 书房门恰好敞开,周京臣背对门口,收拾行李箱。 程禧端着杯子,进去,“你的咖啡。” 他动作一停。 许久,“放下吧。” 第267章 车祸 - 上嫁 - 玉堂 程禧放在书桌上,出门。 “手机在何姨那里。”他说。 试探。 她会不会找何姨拿手机。 一旦拿了,打破他最后的底线,等待她的,一定是囚禁了。 “嗯。”她虚掩了门。 程禧离开,周京臣望着她背影。 ...... 大约顾忌她的情绪,怕她憋坏了,憋出病,第四天,周京臣又赶回周家,坐在床边。 她一贯亮着一盏小橘灯入睡。 光影里,男人轮廓朦胧,侧身朝她。 翻阅一本母婴书籍。 是她白天看的,越看越乏,打个盹儿,接着看,然后又打盹儿,一丁点儿有用处的知识也没记住。 周京臣倒是津津有味。 看什么,懂什么。 “哥哥。”她下意识喊。 男人仍旧专注看书,“醒了。” 她原本浑浑噩噩,以为是梦。 下一秒,他再次开口,“明天出去散散心吗。” 程禧困意全无了。 爬起的同时,周京臣摁住她肩膀,“躺下。” 她卧着,不动。 “泡脚了吗。” 程禧迷惘。 他叹气,指着书,“35°到42°的温水泡脚,对孕妇有益。你夹了书签,不是看到这页了吗?” “我睡着了...” “第一页,没睡着吧?孕妇不宜吃哪些活血化瘀的食物。”周京臣考她。 程禧咬着唇,“有黄瓜,豆芽...” “哪写了?”他眉头紧蹙,“山楂,螃蟹,甲鱼。” “我不吃王八。”她也蹙眉。 周京臣合上书,按摩太阳穴,“你老师命真大。” “孕妇忘性大...” “你记性没好过。”他起身,打了一盆温水,蹲下,捏住程禧的脚踝,一下下撩水,一下下搓洗。 程禧想,周京臣太擅长折磨女人了。 在他手上,在他床上,在他身边,总是死来,活去;升天,又坠地狱。 洗完脚,擦干净水珠,他一句话没讲。 门一开一合。 卧室只剩下她了。 周京臣的味道,余温,一阵风灌入,消失无踪。 ...... 翌日。 周京臣带着程禧去动物园。 行驶至东南路,秘书减速,一辆保时捷毫无征兆地撞上后备箱,巨大的惯性,震荡得程禧一颠,脑袋磕向驾驶椅。 她双手护住腹部,周京臣一手护住她额头,一手搂她在怀里。 “撞哪了?” 程禧心有余悸,面色苍白,“没撞...” 他拨开长发打量,皮肤完好无损,没有淤青,才问孩子,“肚子疼吗。” “不疼。” 周京臣皱眉,示意秘书交涉。 “哥们儿,会开车吗?”保时捷司机先下车,兴师问罪的架势。 保时捷全责,秘书也恼了,“路口绿灯闪了,你不知道减速?” “我乐意加速!”对方勒住秘书的衣领,“撞死你没?没撞死,你废什么话!” 司机是壮汉,秘书斯文,招架不了,节节败退抵住车门。 “砰”地一响,程禧一哆嗦。 窗户缝隙恍惚掠过一抹白,砸在她后背。 她没来得及检查,周京臣胳膊一揽,把她抱在腿间,避开车门。 座椅暴露在空气中。 程禧心跳猛地一快,几乎蹿出嗓子眼儿。 是那支录音笔。 这个开保时捷的男人,是叶柏南派来的。 在周京臣眼皮底下,瞒天过海,趁机交给她。 太冒险了。 也太猖狂了。 “撞死?”秘书拔高音量,“你就是撞伤了周副市长的公子,剐蹭一小块皮,你也倒大霉!” “我没听清——”司机掏了掏左耳朵,又掏右耳,流里流气,“市里有周副市长这号人物吗?书记姓冯,代理市长姓孟,没有姓周的啊!” 明晃晃的下马威。 秘书扭头,征求周京臣。 周京臣波澜不惊,“罢了。” “赔一万吧!”保时捷司机蹬鼻子上脸,不罢休,“红旗L9全市有三辆,有身份啊...现在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你掉价儿,我无所谓。” 对方趴在玻璃上,一边往里瞧,一边起哄,“年轻小夫妻开红旗,家里的老子背景豪横吧?” 周京臣降下车窗,一副英挺俊朗的面孔,不骄不躁审视对方,“既然猜到背景了,老实让开。” 他太镇定了。 却有一股凌驾于人的气势。 对方一懵。 “何家、周家、孟家,开红旗L9,你经商,混名利场,不可能不清楚。”周京臣继续警告,“谁指使你,我也不可能不清楚。” 保时捷司机怵了,舔着牙龈,直起腰。 “周公子一个电话,交警大队的队长亲自到场。”秘书也警告司机,“你认为,周公子会有责任吗?周家是低调了,也轮不上你们小小商人放肆!” 吵了太久,路堵住了,后方的汽车鸣笛,路虎司机骂骂咧咧,“有完没完了?” 秘书认识司机,“周董,是叶柏南的车。” 程禧僵硬的四肢,更僵了。 局势失控,保时捷玩过头了,所以叶柏南出场了。 周京臣将她抱回座位上,命令秘书,“拐弯。” 红旗L9在十字路口拐向一旁,保时捷驶离,叶柏南的路虎也拐过来,并驾齐驱,熄了火。 “柏南。”车厢昏黯,周京臣的一张脸一半明亮,一半阴霾,“不当总工程师,不当副董,当导演了?” “我导演哪部戏了?”叶柏南的车厢开了阅读灯,他一张脸的每一寸,暖意融融,清隽光泽。 “车祸。”周京臣一语道破。 程禧瞳孔一涨。 屁股下的录音笔,一瞬变得滚烫,烫得她如坐针毡。 第268章 吻别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神色如常,抻了抻长裤的褶痕,“京臣,在生意场,咱们是对手;在生活中,我曾经称呼你大舅哥。于情于理,你泼我一盆脏水,太歹毒了。” 窗外,风起云涌的阴霾天。 车内,叶柏南的脸渐渐阴森,“我制造车祸,撞禧禧吗?” “既然她平安,证明撞人不是目的。趁混乱,送东西,是目的。”周京臣摁亮了阅读灯,一霎,焦黄的灯火笼罩,他的脸也不似方才清润明朗了,变得危险,复杂,“交出来吧。” 程禧一颤。 下一秒,叶柏南的视线移向她。 是交出,是不交? 她明白,录音笔保不住了。 不过,凭叶柏南的手段和心机,损失了这支笔,不至于满盘皆输。 一定留后路了。 交出,其实没大碍。 关键是,叶柏南在乎她的态度。 周京臣一吓唬,她怂了,‘招供’了。 不堪大用。 叶柏南自然不敢赌。 无法交易了。 倘若不交,和周京臣刚缓和的关系,又僵了。 她多多少少是畏惧他的。 周京臣一手捞她,一手摸屁股,掏出那支笔。 “不硌吗?”他面目浮了寒气,像隆冬腊月的冰窟窿,冻得程禧瞬间讲不出话。 “是什么好东西,在我眼皮底下,也要千方百计送给你。”周京臣掂量着,“柏南,当导演开心吗,当够了吗?” 叶柏南有多平静,他有多愠怒。 “《车祸》演完了,我投资,你再导一部戏,《囚犯》如何?”他怒极反笑,“你亲自当男主角。我相信,你演得比任何人都精彩真实。” “京臣演男二号吗?”叶柏南不慌不忙,挑眉。 他也玩笑,“男二号是狱警,我愿意奉陪。” “不。”叶柏南否认,“你演另一个囚犯。” 片刻,他们对视,大笑。 笑声逼慑。 瘆人。 周京臣打开录音笔,是粤语版的《吻别》,叶柏南唱的。 正宗醇厚的港腔,裹着一点点浪荡,率性,和一点点蛊惑。 根本不是周淮康和程衡波的对话录音。 程禧暗暗松了口气。 叶柏南食指有一搭无一搭叩击座椅扶手,随着录音笔的节奏,慵懒哼唱。 “粤语歌,京臣擅长吗?” 周家的地盘上,周公子吃瘪,不容易。 叶柏南爽了,笑意深浓。 “不如你擅长。”周京臣摩挲着笔,一曲结束,第二支曲子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柏南,对我太太唱这首歌,合适吗。” “一首歌而已,你担忧什么?”他不甚在意笑,“担忧煮熟的鸭子飞了吗。” 周京臣严肃了,“即使飞了,也飞不到叶家。” “未必。”叶柏南升起车窗。 路虎调头。 一南一北交错驶过。 程禧倚着车门,一动不动。 周京臣漫不经心转动着录音笔,在手背磕一下,在手心又磕一下。 一下下仿佛戳她的皮与肉,骨与血。 她脊梁发麻。 “从窗户砸进车里,你察觉了吗。” 好一会儿,周京臣看向她。 程禧抿唇,“我在你腿上,没察觉。” 一旦承认,保镖、佣人的数量会翻倍,二十四小时轮流监视;不承认,纵然他怀疑,这股火气,不会撒她身上。 “屁股疼吗。” 她摇头。 周京臣拍了拍膝盖。 程禧爬上去。 “躺下。”他挡住。 她又照做。 长发散落,绕过他臂弯,似水的柔软,他轻轻抚摸,绑了一个麻花辫。 “产后会脱发。”她躺平,自下而上仰视他,“身材会胖。” 周京臣的骨相生得好,常言道:岁月不败美人,不败的是骨相美。大学城的表演系和空乘专业有不少的帅哥,‘燕瘦环肥’的狼狗、奶狗、野狗应有尽有,可哪一个的眉眼,也打不赢周京臣。 “哥哥,你会变心吗。” “你会吗。” 她翻了个身,侧躺,脸朝着周京臣的腹部,“有良心的男人,不变心。” “我有。”他意味深长笑,“你有吗。” 他句句不提周家和程家的恩怨,又句句在提,隐晦的,藏着的。 “我也有。” 周京臣指尖压在她心脏的位置,感受她的跳动,“它对别人没有良心,无妨,只要对我有。我辜负了那么多人,惹了那么多风波,不也对你有吗。” 她不声不响,车厢只有心跳声。 “瞧瞧,漂亮吗。” 周京臣拉起她,盯着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整整齐齐的麻花辫,乌黑,俏皮。 一左一右。 她勾着发梢,“你学过?” “嗯。” “在哪学的。” “育儿书。”周京臣喜欢她活泼乖巧的模样,不喜欢她多愁善感,有所欺瞒的模样,“生了女儿,我梳头。” “生了儿子呢?” “剃光头。”他故意逗她,“养小和尚。” 程禧笑出声。 拐过一个路口,秘书示意他,“周董,对面是叶嘉良入住的总医院。” 他手虚虚攥拳,支着下颌,“死了吗。” “昨天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了。”秘书汇报,“心内科的蔡主任是我同学,您如果探望叶嘉良,我可以调离驻守的保镖。” 程禧拧开保温壶喝水,“医院有监控,而且叶先生也会告诉叶家人,我们白天去过。” “那无所谓。”秘书了解周京臣的脾气,嫌吵,嫌麻烦,“保镖是叶柏南安排的,不让周家人探病,打发了他们,省得多费口舌,图个清静方便。” “去一趟吧。”周京臣吩咐。 车驶入医院,程禧跟着他上楼。 叶嘉良在16楼。 VIP1间。 门口有两名保镖,护士叫走了一名,剩下的一名也被主治医生叫走了。 周京臣推开门,护工正在帮叶嘉良擦拭身体,床头柜摆满了果篮,补品,以及一套没拆封的女士洗漱用品。 “您是叶先生的朋友?”护工打量他。 他没回答,挪了椅子,坐下,“叶太太呢?” “叶太太没来过。” 周京臣瞥了一眼床头柜,叶太太恨透了叶嘉良,不乐意伺候,但叶嘉良在商界人脉广,探病的富商客户来来往往,不得不装个样子。见到女士用品,以为叶太太是恰好不在,而不是没来。 秘书一挥手,“这位是周副市长的公子,你退下吧。” 护工恭恭敬敬退下。 “叶叔叔。”周京臣靠着椅背,一丝讥讽,“叶家对外宣称,您工作多年操劳成疾,旧疾复发。掩盖了您的风流丑闻。” 他那一丝讥讽,越来越明显,“您婚内出轨,家暴叶太太,虐待叶柏南,母子二人却维护您的颜面,您好奇原因吗?” 叶嘉良本来挺高兴的,周淮康虽然不是副市长了,终究周家的牌子在,周家人屈尊慰问,对商人而言,是莫大的光荣。 结果,周京臣劈头一棒。 是来挖苦自己的。 “您的病因禁不起查,比如药物,饮食。叶太太并非维护您,是维护叶柏南。” 第269章 我毁容了呢? - 上嫁 - 玉堂 叶嘉良咬着牙,吃力坐起来,“什么意思?” “您宠爱的花魁小姐,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可惜,您见不到她了,她失踪了。”周京臣接二连三的重磅炸弹,炮轰了叶嘉良,“聪明人点到为止,我不再多言了。” “她是柏南安插在我身边的间谍?”叶嘉良确实是聪明人,只是被温柔乡蛊惑了头脑,“他们联手给我下药,要搞死我?” 叶嘉良的脸色一寸寸惨白,“阮菱花也知情?” 周京臣拂了拂西裤,又理了理袖扣,从容不迫,淡泊自若,“叶叔叔自己的想法,与我无关。我仅仅是探病,祝您早日康复。” 撂下这句,他站起。 “周公子——”叶嘉良焦急拦住他,“柏文在执行警队的机密任务,失联一星期了。梁局长是周副市长的下属,肯定有办法联络,通知柏文尽快来医院见我,我有重要事交代!” 周京臣慢条斯理,“叶家内讧,我掺和,有什么好处呢。” 叶嘉良大喘气,“您要什么好处?” “这取决于叶叔叔的诚意了,我缺什么,您刚好又有什么。”他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从医院出来,周京臣伫立在台阶上,抽烟。 抽完一支,他含了薄荷水漱口,又喷了除味剂,上车,“去动物园。” 程禧从小喜欢长颈鹿,程衡波会把她举过头顶,喂长颈鹿吃树叶,也在这座动物园。 物是,人非。 她拎了一袋子树叶,踮着脚,往木栅栏里扔。 “上来。”他弯腰。 程禧犹豫,“我太重了...” “多重?”周京臣没好气,“怕我脖子断了?” “怕你摔了我。” 他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又不是没骑过。” 是骑过,在外省的海棠路,那棵九十九年历史的海棠树,周京臣举着她,挂了姻缘结。 他个子高,臂力强悍,连托带抱的,挂在了最高处。 “你许了三个愿。”他记得清清楚楚,“周京臣娶一个美丽体贴的妻子;你母亲平安长寿;周家如意顺遂。” 程禧望着他身躯。 周京臣和二十岁没什么变化,宽阔,峻拔,皮娇肉贵的胚子,硬邦邦的骨头。 他似乎永远风华正茂,永远圣洁。 而她,是意外闯入,意外纠缠。 结局不详。 “三个愿,没有一个实现...”她嘟囔。 “后两个,可以实现。”周京臣安抚她。 “母亲的病,长寿不了。”程禧一颗心,忐忑不安,“我心里有数,时日不多了。” “周家顺遂得了吗?”他仍旧躬着,一边等她,一边问她。 她不吭声。 “孩子的外祖家已经落魄了,你尝过滋味,明白其中的煎熬。”周京臣背对她,语调低沉,“祖父家的富贵体面,不能再丢了。” 程禧愣着。 许久,才回过神,“那第一个愿望为什么不可以实现?” “娶一个美丽体贴的妻子,你是吗?”周京臣又开始欺负她。 “我不是吗。” “美丽...勉强。”他轻笑,“体贴...” 她撇嘴,“很体贴啊。” 周京臣不搭腔,“快点上来。” 程禧岔开腿,小心翼翼骑他脖子上。 他晓得她胆小,怀了孕愈发小,所以慢慢直起腰,不惊着她。 “注意走光。” 程禧穿了裙子,遮着后面,露了前面,周京臣扶住她臀,用力摁,大腿根儿抵在他颈后。 “哎呀——”她尖叫,“扎。” 他后脑勺尾部的发茬,削薄,毛刺,剐蹭她腿根儿,细细地痒痛。 “哪扎?” “你...” 周京臣略偏头,入目所及,一片雪白的肌肤,粉色的底裤蕾丝边,他禁欲有一阵了,他在床上一贯传统,没到最后‘融合’的一步,多么亲密的戏码,统统不算。 此时,她挨得太近,几乎贴着他鼻子,欲望也蠢蠢欲动。 “下次出门,穿长裤。”他皱眉。 “后备箱有西装。”她耍坏,“你蒙脑袋,盖住我。” 他一听,知道她耍坏了,“我蒙脑袋,怎么看路?” “摸索啊,盲人不活了?” 周京臣气笑,“绊一跟头呢?” 程禧振振有词,“你趴地上,我趴你后背。” “我毁容了呢。” 她俯下身,端详他侧脸,莫说毁容了,这张脸清澈干净,玉雕玉琢一般,长一粒痘痘,都白璧微瑕了。 姑婆那天打趣他:“韵宁怀京哥儿的时候,他外公在国外买了牧场,每天空运鲜奶,又在老宅种植了桃林,一天吃几个水蜜桃,京哥一出生哟,白嫩嫩粉嘟嘟,像涂了腮红的年画娃娃,长到两三岁,活脱脱一个清秀的小姑娘。” “毁容了也俊。”周京臣挤进人群,步伐有些颠簸,程禧搂紧了他,“我脸上有斑,哥哥你没有。” “哪有?”他换了方向,又偏头。 程禧指着眼角的小雀斑,“我遗传了妈妈。” “舔一口就没了。” 她一怔。 周京臣一本正经,“回家舔,给你祛斑。” 围栏外的游客多,程禧这岁数了,骑在上面,格外显眼,一旁骑着爸爸的小女孩伸手,“姐姐也骑着爸爸。” 程禧错愕。 底下的周京臣也错愕。 小女孩的爸爸有眼力见儿,纠正,“是哥哥。” “姐姐骑着哥哥!” 小女孩一喊,程禧害臊了,握住周京臣的肩膀,“我下去...” 第270章 小周周,小禧禧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没理会她,扬了扬下巴,“喂它。” 程禧伸手,长颈鹿舔她掌心的树叶,“哥哥,它舔我眼角的小雀斑,可以祛斑吗?” “不可以。”他谨慎,一手握她膝盖,一手扶她腰,防止她跌落。 “你说的...舔一口就祛斑了。” “我说我舔。”周京臣仰头,脖颈和下颌抻成一条直线,骨骼凌厉,削瘦,“它不刷牙,舌头脏,有菌。” 她俯视,“给它刷。” “程禧——”他恼了,“你故意惹我是吧。” 周京臣的眼眸生得漂亮,偶尔炯炯有神,偶尔深邃莫测,越是阴晴不定,越是神秘迷人,好似一张粘网,吸引着飞蛾。 离开鹿园,去狐狸山,程禧走一路,打量他一路,她从未这么专注,这么痴迷看过他,他不自在,“你看什么?” 成熟魅力的三十岁,眼尾添了浅浅的皱纹,程禧喜欢他的皱纹,是岁月的味道,独属于周京臣的韵味。 “哥哥。”她调侃,“为什么是姐姐骑着爸爸?” 他加大步伐,甩了她。 程禧跑着,挡住他,“男人的法定结婚年纪是二十二岁,我今年二十岁...哥哥,在小女孩眼中,你像四十多岁的。” “站稳。”他训斥,“毛毛躁躁,跑什么?” “你怎么不答复我?”她凑近,眨巴眼。 周京臣表情寒恻恻,“答复什么。” “你娶我,是不是你的福气?” “嗯。”他答复了。 程禧一愣。 “是。”周京臣看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一遍,“你嫁我呢?” 程禧抿唇,“是倒霉...霉气!” 他沉着脸拽她,没拽住。 秘书挂断了电话,匆匆找周京臣汇报,“查到花魁的下落了,在泰国的娱乐会所卖艺,花名叫妮妮。国内的姑娘去东南亚行情都很好,她暂时是舞台表演,跳艳舞,有消息月底会接客,公开拍卖。” 周京臣点了一支烟,靠着墙,“消息准确吗?” “送花魁出国的保镖,是您月薪三十万收买的,叶柏南才开价五万,他百分百忠诚您。”秘书斩钉截铁。 “孩子保住了吗?” “堕了。” 周京臣意料之中,“男女?” “是叶家的大小姐呢。”秘书讥笑,“叶嘉良有二子,长子是野种,没什么情分,幼子又常年不回家,他盼着老来得女,承欢膝下。而且,他怕叶柏文不接受弟弟,若是妹妹,哥哥大概率不舍得。” “妹妹是哥哥的心头肉。”周京臣望向狐狸山,程禧趴在墙围上,乌漆漆的麻花辫一左一右翘起,细白的小腿裸露着。她不耍脾气的时候,乖巧可怜;耍脾气的时候,活泼伶俐。 他语气不由温柔了些,“没有血缘,不舍得,有血缘,更不舍得了。” 秘书循着他目光,也望向程禧,“在您这里,没血缘,胜过有血缘,您是最舍不得妹妹的。” 周京臣叼着烟笑,“所以,她倚仗我不舍,要戳我一刀,也戳周家一刀。” 远处人流攒动。 这时,一个卖野果的中年男人转悠到程禧面前,“程小姐,买果子吗?喂白狐狐的。” “多少钱啊。” “有缘人,自取;没缘分,不卖。” 程小姐... 她蓦地回过神。 男人打开的铁盒里,是码放整齐的一包包野果,其中一包的底下,藏着录音笔。 程禧只觉得心脏狂跳。 原来,‘车祸’是叶柏南试探她。 一旦她交出‘假录音笔’给周京臣,‘真录音笔’不可能到她手上了。 ‘交易’作废。 叶柏南以后不仅仅折腾垮周家,连同她,也没有好下场了。 程禧迅速将录音笔塞进袖口,挑拣了一包野果,面不改色和周京臣挥手,“哥哥,我买了。” 秘书过来付了钱,又返回周京臣身边。 “花魁丧女,在泰国会所毫无尊严活着,叶柏南是幕后黑手,她恨不恨?” “恨之入骨。”秘书猜到他的心思了,“我马上安排,接花魁回国。” 周京臣朝程禧走过去,撂下俩字,“保密。” 狐狸山的游客来往拥挤,周京臣立在她身后,手臂圈起她,护在怀里,“买了什么?” “野果。”程禧晃了晃塑料袋,“那只洞里的白狐皮毛真水灵,像殷商的苏妲己。” 周京臣逗她,“你也是苏妲己。” 她扭头,明知故问,“我是妲己,谁是纣王啊。” 他晓得她爱听什么,偏偏不惯着她,“黄老太爷。” “你又提!”程禧暴躁。 3月份,和耿世清的联姻黄了,周夫人差点把她嫁给丧偶的黄家大公子,周京臣不哄她,反而吓唬她:不嫁黄家的大公子,便嫁黄老太爷,黄老太爷帕金森,没办法同房。 实际上,他哪里忍心。 “黄老太爷高龄,家产丰厚,他死了,你不亏。”他闷笑,“为了小周周,你委屈一下。孩子一降生,先继承黄家的财产,再继承周家和李家的,我也不工作了,跟着孩子享福。” “凭什么我嫁老头子,你不娶老富婆?” 周京臣一本正经,“老头子有心无力,老富婆不行。”他贴着她耳朵,解释了一句,她瞬间面颊通红。 “小周周不中听。”她不乐意,“小禧禧好听。” “女儿小禧禧。”周京臣顺着她开心,“儿子...小黄黄。” “你没完了——” 他笑出声。 ...... 叶柏南在叶氏集团召开了董事会,随后,又去了一趟医院。 黄昏。 他推门而入。 叶嘉良正在输液,警惕盯着他,“你来了。” “父亲的精神不错。”他居高临下审视,“我叮嘱了医院,用最好的药,以及最安静的治疗环境。不允许探病,尤其周京臣。” “囚禁我吗?”他挑明了,叶嘉良也挑明了。 叶柏南笑了一声,“周京臣图谋不轨,影响父亲休养,我是为您的安全考虑。” “威胁我安全的,是你吧?”叶嘉良瞥了一眼门口,原本只有两个保镖,增加到六个了。 “你太放肆了!”一阵急火攻心,叶嘉良眼前发黑,“你母亲呢。” 叶柏南脱了西装,挂在衣架上,很敷衍,“母亲不舒服。” “是不舒服还是不愿伺候我?”叶嘉良咬牙切齿,“当年,她娘家穷,又保守,她未婚大着肚子,被强迫嫁一个离异的老男人,她不肯嫁,哭着哀求我娶她!口口声声做牛做马,报答我,伺候我...她以为我高兴,其实我厌恶。我讨好了她三年,她不稀罕,姓周的才区区半年就睡了她。” 第271章 尸骨无存,不得好死 - 上嫁 - 玉堂 叶嘉良撑着床铺,艰难坐起,“柏南,你母亲贱不贱?姓周的抛弃她,我打骂她,该不该?” 叶柏南仍旧在审视,凉薄的,淡漠的,任他骂,任他怨,无动于衷。 “你的身世,你母亲告诉你了吧。”叶嘉良冷笑,“周京臣是周、李两家千娇万宠呵护的独苗儿,你只是叶家的冒牌长子,造成这副局面的,是谁?” 叶柏南不着痕迹攥拳。 “是阮菱花,她废物!抢不赢李氏家族的大小姐,母亲卑贱,儿子也卑贱。”叶嘉良指着他,“你妄想要我的命?别忘了,我有律师团,有私人医生,我无缘无故死了,他们不罢休。” “您确定律师团和私人医生,现在是为您所用吗?”叶柏南腔调不屑,眼神亦是不屑睥睨。 叶嘉良一口气没提上来,剧烈咳嗽着,“你...” 叶柏南解着袖扣,走向病床。 “你干什么...”叶嘉良瞪大眼,“你敢动手?” 他卷起衬衫袖,冲调了一碗藕粉,漫不经心搅拌,“我何必动手呢?叶氏集团已经是我的天下了。这些年,你明目张胆养着花魁,人间天堂的员工称呼她老板娘,作为她的主子,人间天堂自然归我所有。” 叶柏南俯下身,揪住叶嘉良的衣领,震慑的气场,令叶嘉良感到恐惧。 平日里温文尔雅、礼义敦厚的叶柏南,此刻如同一头挣脱了牢笼的困兽,要撕咬自己,扒皮蚀骨。 “我一岁,你拿烟头烫我;三岁,你逼我吞下馊了的饭;四岁,趁母亲回娘家,将我丢在院子里,那是一个大雪天,我蜷缩在树下睡了一夜;五岁,你踢我,踹我;六岁,柏文出生,你有了亲儿子,容不下我了,打发了保姆送我去外市读书,寄宿在学校;后来,你开始欺负我母亲。” 叶柏南双目赤红,越揪,越紧,几乎勒着叶嘉良的咽喉,“我幼年挨了打,总是瞒着母亲,不希望你们吵架,外婆重视舅舅,压榨母亲,你的家,是她唯一的避风港了。我想,我懂事一点,你会心软的。” 他舌尖一扫,吮掉唇边的一滴泪,沙哑着说,“我并不坏,我没有报复过柏文,即使他流着你的血,我发现叶氏集团洗钱,第一时间撇清了他。曾经,只要你善待我,叶家的一切罪名,你造下的孽,我会替你扛下,独自承担,感激你养育之恩。” 叶嘉良哆嗦着。 “可惜。”叶柏南松开衣领,缓缓直起腰,端起藕粉,亲自舀了一勺,喂叶嘉良。 叶嘉良眼里的恐慌乍泄,牙关紧闭。 “护工一天没有喂您吃饭了,不饿吗?”叶柏南噙了一丝笑,狰狞诡异,“喝藕粉或是米汤,您选一个。” “你不让护工喂我吃饭,目的是...喂我喝这碗有毒的藕粉!” 他不澄清,耐着性子再次喂了一勺。 “我不喝!”叶嘉良愈发抵触,“你下毒了——” 伴随着嘶吼,胳膊猛地一掀,瓷碗摔裂了一地。 下一秒,门撞开。 叶氏集团的几名董事和高管闯进来。 目睹这一幕,也呆住。 “老吕...老董!”叶嘉良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帮我办理出院,这个逆子!他下毒迫害我,囚禁我!” “父亲!”叶柏南跪下,“我清楚您不喜欢我,我可以放弃继承权,把叶氏集团托付给您信任的董事,我从来不在乎家产,我在乎您的安危,在乎父子之情。” 董事们面面相觑。 场面太复杂,没插话。 “求您了——”叶柏南匍匐在地,“您发疯一样赶走了母亲,又怀疑我下毒。” 他摁在地上的双手,微微收紧,手背青筋凸胀,横了横心,在众目睽睽下发誓,“如果我有害您的念头,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快啊!”叶嘉良扔了枕头,被子,浑身抽搐着,“他狼子野心,和阮菱花联手,毁我叶家,毁我...” 叶嘉良瘫在床上,满面涨红,瞳孔慢慢地失焦,扩散...喉咙翻涌出一股猩甜,滚了一遭,终是没憋住,‘噗’地喷出,血点子溅了一床单。 董事们大惊。 “医生!救我父亲。”叶柏南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地喊医护,服侍叶嘉良躺平,罩上呼吸机,轻抚胸口顺气。娴熟的架势,仿佛在病房尽孝多日了。 这群权富子弟,听父辈话,不代表孝顺,父辈掌控着财政大权,不听,没钱花,没潇洒日子过。长辈手术住院了,大献殷勤,削个苹果,陪着在花园溜达一圈,交差了。 而叶柏南是实打实的‘孝子’作派,演得无可挑剔。 董事们互相对视,从‘半信半疑’到‘完全不信’了。 “董事长是老年痴呆了吧?”高管撇嘴,“叶家夫妇宠二公子,大公子不受宠。大公子在生意场混得出色,继承了叶氏集团更是勤勤恳恳,但董事长只给副董的头衔,名下53%的股份,转让了大公子20%,自己持股33%,依然是老大,外界风言风语的...大公子够难堪了。” 另一名高管也附和,“大公子对董事彬彬有礼,对下属平易近人,圈里不是号称‘南周北叶’吗?那位周公子冷冰冰的,多霸道啊!”高管嘬牙花子,模仿周京臣的神态,“有老板主动打招呼,他勉强点个头,一字不吭,目中无人的狂气!他心狠手辣,我相信;叶大公子狠辣,我不相信。” 医护人员包围了病床,抢救叶嘉良,叶柏南示意他们出去。 第272章 抓住她 - 上嫁 - 玉堂 天台上,董事们劝慰叶柏南,“哪有亲儿子害父亲呢?叶氏集团是一市首富,最忌讳谣言丑闻,叶董对外诋毁自家长子,真是老糊涂了!” 叶柏南穿着黑衣黑裤,落日余晖下,衬得他愈发孤独,晦黯,“我不图家业权势,只求父亲理解。” “高处不胜寒。”董事郑重其事,“帝王自称寡人,封后纳妃是父母下旨,大公子作为叶氏的领导,和帝王没区别。利益大,情义小,要顾全大局。” 叶柏南掏出裤兜里的方帕,擤了一下鼻子,表情悲怆,又决绝,“叶氏集团是父亲一生心血,我谨记叔叔们教诲。” 叶嘉良狂妄自负,叶柏南谦逊有礼,喊‘叔叔们’甜在董事的心坎儿里了,一个贤良的领导,下属们的日子都舒坦,内讧矛盾也少。 众人表态,“大公子是叶氏的定海神针,任何人取代不了您,我们相信您,拥戴您。” 叶柏南逐一握手,恭恭敬敬送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他脸上的悲伤消失了。 揉了帕子丢在垃圾桶,厌恶瞥了一眼病房,冷笑离去。 ...... 回到老宅,周淮康夫妇不在。 何书记邀请去郊区的度假村钓鱼,当然,钓鱼是幌子,实际上,是打探内幕。 周淮康仓促辞职,在市里是不小的震荡,同僚们议论纷纷,领导班子一直没正式批准,在挽留他。 他也动摇了,只是周京臣坚持,催促他越快退休越好,似乎猜到暴风雨来临了。 “回来啦?”何姨在厨房煮酸梅汤,扒头问程禧,“开心吗?” 她满头大汗,“不开心,哥哥欺负我。” 何姨‘哦呦’,“哥哥又欺负你了?” “他骑我脖子上...喂长颈鹿。”她佝偻着,气喘吁吁,装得有模有样,“ 我腰险些断了。” “呸。”周京臣啐她,半逗,半恼,“谁骑谁的脖子?” 他手臂一捞,夹在怀里,掐她屁股,“表演上瘾是吧,读什么金融系,读表演系,兴许周家培养出一个影后。” 程禧小时候确实喜欢跳舞和表演,“你圈子里有演戏的吗?” “富家子弟有混娱乐圈的,官家子弟没有。”他掐完屁股,又掐脸,她脸蛋丰腴了,隐隐的婴儿肥,不那么窄瘦了,“你想混娱乐圈?” “想...”她眼巴巴。 “生了孩子。”他倒是大方,“我投资,你演。” 周京臣捏得她五官变形了,拧成褶儿,“《新水浒传》,大投资。” “我不演潘金莲...”程禧嘟囔。 “演武大郎。”他正儿八经打量她,“你小矮子,合适。” 她噗嗤笑,躲他,“你摸了屁股,不准摸我脸。” 周京臣潮湿的唇贴着她,“我不嫌你臭,你嫌自己臭?” “你才臭,我洗得可干净了——” 何姨这时端了一碗梅子汤,走出厨房,“外面也不热,禧儿小姐出这么多汗?” “在动物园玩疯了,车里没开空调,怕她感冒。”周京臣拿毛巾替程禧擦汗,“我警告你,下次再跑跑跳跳,我用绳子捆你,扔阁楼里,和鬼一起睡。” 她一激灵,嘴硬,“世上没有鬼...” “那你吓得尿床?”周京臣睥睨她。 “不是吓得...是憋的。”她搪开他擦汗的手,“十三岁的事儿了,我二十岁了,你少翻旧账!” “为什么憋着?” 程禧噎住。 “因为蒙在被子里,不敢下床。”他调侃,戳破她。 “现在是孕妇了。”何姨瞧不下去,递给程禧酸梅汤,“别惹她生气。” 周京臣伸手夺,浅尝,皱眉,“太甜,不让她喝。” 程禧抢,他举过头顶,“抢到让你喝。” 她拽着他胳膊,踮起脚。 分明,差了好大一截距离,周京臣顺着她,手肘弯曲,任由她抢了。 “酸不酸?”何姨盯着。 她摇头。 何姨拍手,“是小孙儿!” “刚七周,没成型。”周京臣不太喜欢讨论男女,一则,孕妇敏感,二则,周家并不在乎。周夫人就是独生女,李老太爷娇宠长大的,80年代去英美法三国旅游留学,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生活观和爱情观很开放,排斥‘重男轻女’,‘依附丈夫’。除了逼儿子门当户对的联姻,周夫人挺时髦,挺事业型。 不过,周淮康传统、古板,三十年的婚姻,周夫人多多少少也同化了。这几年相夫教子,只接触太太圈,不接触教育家的圈子了。 “哥哥喜欢女儿。”程禧趴在扶梯上,“乳名叫小禧禧。” “叫小臭臭。”他纠正。 她瞪周京臣,回卧室。 门一关,程禧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极度的平静。 录音笔搁在胸衣里了。 她了解周京臣,大白天的,出门有秘书,进门有佣人,纵然他荒唐,戏弄她,撩拨她,不至于大庭广众碰她的胸。 塞胸衣里,最保险。 客厅、书房不能藏,凡是周京臣出现的地方,统统藏不了。如今,他有疑心,处处留意,她赌不起。 再三考虑,程禧选择了洗手间。 卫生巾的包装袋裹住录音笔,藏在镜柜里。 又摆放了一些‘遮挡物’,掩盖住包装袋。 “你在干什么。” 她一抖。 扭头。 房间灯火熏黄,周京臣伫立在门口。 他白皙,温暖,地上的影子却焦黑,寂寞。 “藏东西?”周京臣审视她。 目光锋利,敏锐。 令她心惊肉跳,“没藏。” “程禧。”男人一张面孔覆了寒意,几分麻木,几分幽凉,“又瞒了我什么。” 第273章 一场好戏 - 上嫁 - 玉堂 她一步步退,他一步步靠近。 周京臣那张脸,恢复了平平淡淡,“禧儿,听话,交出来。” 嗓音却是阴森的。 程禧抬头,四目相对,他看到她眼底的涟漪,她看到他眼底的复杂。 “是你的礼物。”她说。 周京臣不愿惊了她,他愿意哄着她,溺爱着她,不伤彼此的情分,“什么礼物?” 她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四方形的丝绒首饰盒,“是男戒。” 他一怔。 “我打算父亲节那天送你,正在找地方藏,你发现了。” 素净的戒圈,恰到好处的尺寸,套入他莹白修长的无名指,俊秀得体,美伦美奂。 周京臣仍旧看着她。 试图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希望有,更希望是想多了。 程禧抚摸着戒指,不露破绽,“你和华小姐订婚的钻戒,比这款精致,牌子也贵,我买不起贵的,便宜的凑合戴了,也五千多块呢。” 是演技好吗。 还是冤枉了她。 如此单纯,无邪,纯净。 周京臣略一恍惚,“婚戒?” 她委屈,“你没买,我先买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买?”他挑眉梢。 程禧欲笑,兜着不笑,含在肉皮儿里,“哥哥,你买了?” “我不是反问,是疑问。”周京臣兜着笑,故作严肃,“你竟然知道我没买。” 她耷拉脸儿,推搡他,“你出去——” 男人脚抵住门框,“喜欢什么款式的?” “不喜欢。”程禧撇嘴。 “我原本定制了一枚,既然不喜欢,不要了。”周京臣转身,下楼。 在拐弯处,又停下,“真不喜欢?” 和他一耍小性子,程禧顺理成章锁了门。 她捂着胸,哽住的一口气,终于释放了。 幸好,在烟城商场选了这枚戒指,又一时忘了送他。 救了自己一次。 翌日中午,周京臣接到叶嘉良律师的电话,带着秘书赶去医院。 走进住院部,一名便衣朝他打招呼,“周公子。” 叶柏南以‘休养’的名义,谢绝所有人探病,囚禁了叶嘉良,完全与世隔绝。 周京臣的秘书认识心内科的蔡主任,通过对方安排了护士,帮叶嘉良报警。 理由是‘病人申请保护人身安全’,叶嘉良毕竟是顶级富豪,警方重视是情理之中,叶柏南没辙,倘若太抗拒,反而显得心虚。 有了便衣在场,叶嘉良召集了律师团和董事高层,在病房公开进行人事调整。 “叶家人闹了吗?” “没闹。”便衣汇报,“叶嘉良够呛了,凌晨抢救,医生提醒家属准备后事了。” 电梯慢慢上升,周京臣注视着梯厢的门壁,整理衬衣,西裤,“叶太太在吗。” “上午来过一趟,哭晕厥了,回家了。” 他猝不及防发笑,“叶太太演技不错,与我家姑娘有一拼。” “您女儿?”便衣诧异。 “是我妹妹。” 便衣有耳闻,那位养女是小周太太了,但周家人不习惯换了新身份,迟迟没改口,“恭喜周公子了。” 周京臣笑意深邃,“嗯。” 暴戾的猛虎,有朝一日也柔情似水,实在稀罕。 VIP1间敞了门,四名董事围绕着病床并排而站,叶柏南为首,律师团在床头的另一侧。 气氛凝重,压抑。 “叶叔叔。”周京臣客客气气,“您有什么吩咐?” 叶嘉良果然在弥留之际了。 瞳仁浑浊,面容惨白。 讲十个字,歇一分钟。 平日里,玩得太过火了,加上这半年的药物一催,表面上是容光焕发精神十足,夜夜当新郎气血透支,诱导心脏病复发,不死才怪。 叶嘉良招手,“周、公子...” 律师作出请的手势,“有劳周公子,上前说话。” 叶柏南微微眯了眼,心中波澜大起大伏。 周京臣过去,俯下身。 叶嘉良颤颤巍巍攥住他袖子,“我堂弟...平庸,托付周公子辅佐了。该给周公子的酬劳,我一定给...” 他垂眸,叶嘉良肉眼可见的不行了。 “那叶叔叔尽快宣布吧。” 秘书挪了椅子,周京臣翘起腿,懒怠坐下。 一旁的律师宣读,“叶嘉良先生名下持股33%,转让堂弟叶国章先生23%,周京臣先生10%。按照董事的持有份额,叶国章先生继任新一届董事长,叶柏南先生持股20%担任副董事长,周京臣先生担任第三大股东。集团的各项提议,叶国章先生有一票否决权。” 律师将‘转让协议’和‘股权公证书’呈交诸位董事,一一查验。 轮到叶柏南,他一手解了领带扣,松松垮垮坠在胸膛,一手掀开,漫不经心地浏览了一番,嗤笑,“堂叔起码姓叶,继承23%的股份,我服从。周京臣继承10%,凭什么?” 董事们也附和,表达不满。 “大公子继任董事长是名副其实,实力强,又是叶家人。咱们叶氏与周家很少来往,唯一的交集,大公子和周家小姐有过一段旧情,也结束了,周公子担任董事算什么呢?” “叶氏集团虽然是私企,可董事、高管们不是叶家人吧?”律师在叶嘉良的眼色示意下,开口控制场面,“老董事长自知时日不多,为集团做最后一点规划,诸位不答应,是有私心吗?” 董事们哑口无言,望向叶柏南。 死寂。 好一会儿,叶柏南笑了一声,“父亲的规划,我同意。” 律师双手拿着协议书,“祝贺叶国章董事长,祝贺周京臣董事。” ...... 这场好戏,太出乎意料。 直到离开病房,秘书都没回过神,“叶嘉良宁可把股份赠予一个外人,也要镇压叶太太和叶柏南...是不是太狠了,终归是他的结发妻子和长子啊!” “妻子没感情,长子没血缘,又合伙谋害他,他甘心家业被狼子野心的母子占有吗?”周京臣迈出电梯,“他扶持堂弟上位,目的是保障叶氏集团姓叶,防止叶柏南糟蹋,搬空。而我蹚了叶氏的浑水,加上父亲顾念这个私生子,不可能曝光叶氏的罪行了,叶嘉良是一箭双雕。” “叶柏南毒辣,只有您可以抗衡。”秘书明白了。 下台阶的一霎,背后传来一句:京臣。 周京臣驻足。 医院大厅的灯白得刺目,叶柏南踏入那片灼白,又踏出,精壮英武的身躯缓缓迎上他。 浓烈的骄阳笼罩,他稳如泰山,“叶副董,有指示?” “你手段非常高明。”叶柏南声音浑厚磁性,不骄不躁,仿佛在打趣,“一边是李氏集团的董事长,一边是叶氏集团的大董事,你身兼数职,南、北方往返奔波,不累吗?” “叶董不是一样操劳吗?”周京臣陪着打趣,“李氏集团也有一部分在你手上。” 第274章 爱与恨的身不由己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手腕松垮绑着领带,气质恣意,不羁,“律师是我的人,看来背叛了我,投靠了你。” 周京臣似笑不笑,“你收买律师的条件很优渥,可惜,这两日警方在医院保护叶嘉良,律师爱财,更懂法,所以退缩了。” “有权势,果然胜算大,连警察都随便调动。”叶柏南一张脸渐渐阴鸷,晦暗,“但你忘了,你的权力,原本属于我。” “是你先作恶。”周京臣一张脸同样阴翳,“即使我有天大的权力,你清清白白,我也插不了手。” “叶氏的股份,对你没价值。”叶柏南不玩攻心计了,直白挑明,“如果你担任董事的目标是搜集洗钱罪证,我劝你打消念头。顶级专业的财务精算师做的账,真与假,无法分辨。” “世上最高智商的犯罪,是99分。”周京臣含了一丝玩世不恭的薄薄笑纹, “我可以查出1分的漏洞,何况,你未必有99分。” 叶柏南眯眼。 四目交锋,凛冽,危险。 旁人夸下海口,他不信。 周京臣自诩道行深,他信。 叶氏的水,太浑浊,董事们为了利益分红,选择装聋作哑,周京臣却是来唱反调的。 一旦这位‘第三大董事’上任,麻烦大了。 良久,他绑了领带的那只手,慢条斯理系好衣领扣,“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给吗?” “录音笔?” 周京臣默认。 “在程禧手中。”叶柏南几分得意,几分调侃,“区区一个卖野果的,骗过精明的周公子了吗?” 刹那,空气冻住。 一股寒流浸得周京臣锥心刺骨。 卖野果... 程禧在动物园已经拿到录音笔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骗得过,骗不过,我又该怎样呢?” 铸一座牢笼,囚禁吗。 不许她见天日,不许她走出牢笼吗。 人有二心了,如何束缚得住,挽留得住呢。 “你撤出李氏集团,从此,不踏入南方。叶嘉良一死,我转让你10%的股份。”周京臣注视着叶柏南。 叶柏南扬眉,“我不踏入南方,你李家人踏入北方吗?” “与你无关。” “当然有关系了。” 两张脸削瘦英俊,阳光与灯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的冷玉一般,刚毅壮阔,变幻莫测。 “你在北方吞了叶氏,不准我反击吗?” “现在,是你找我谈交易。”周京臣一字一顿,“你遵守我的规定,而不是我服从你。” 属实是太狂了。 饶是叶柏南的好脾气,也几乎克制不了,濒临爆发,“我撤出李氏,你撤出叶氏,我不踏入南方,你不踏入北方,既然交易,起码公平。” 周京臣凉森森的面容,径直下台阶。 没同意。 红旗L9拂尘而去。 叶柏南伫立在原地。 秘书提醒,“周京臣是辅佐叶国章的,叶国章有23%的股份,只比您多3%,其余四位董事一共持股28%,倘若周京臣把股份赠予叶国章,叶国章持股33%,您增持14%,就超过董事长1%了。只要有两位董事愿意牺牲,您——” “董事不愿意牺牲,周京臣也不会让出股份。”叶柏南打断秘书,“他与叶国章非亲非故,凭什么辅佐?叶嘉良被他玩了。他利用10%的股份要挟我,保周家和李家而已。” 秘书愁容满面,“咱们答应他的交易吧。” 叶柏南上车,整个人如同寒冬的黎明,灰蒙蒙的沉重。 “等消息。” “谁的消息?”秘书一恍惚。 后座的男人终于不那么沉重了,唤了一个亲昵又久违的名字,“禧禧。” ...... 李氏集团这几天不太平,李韵晟和李韵华俩兄弟彻底反目,李韵晟和李慕白父子也生了嫌隙,原因是李韵晟要求李慕白将股份转赠回自己,李慕白不肯。 本来,‘李董’拘留是大丑闻,可‘李大公子’拘留,不算丑闻。 ‘李董’是公家身份,影响集团的名誉,‘李大公子’是私生活,只影响李家。 基于此,李韵晟迫不得已扶持儿子代替了自己的位置。 风波一过,再悄悄‘复位’。 结果,李慕白当董事当上瘾了。 李韵晟从风光的大董事,沦落到驱逐出董事会,被亲儿子联合外人算计,他咽不下这口气,情急之下打掉了李慕白的门牙,父子撕破脸,互相揭短,什么染过脏病了、泰国睡人妖了、去国外赌博钱不够挨揍了...集团领导和员工纷纷瞧乐子。 周夫人匆匆赶回李家镇场。 ‘嫡长女’的威仪,李氏家族的亲戚、下属,多多少少是赏面子的。 入夜。 程禧端了一碗安神茶上楼。 书房里,周淮康正在写交接工作的材料,新一任副市长是外省平调的,蛮年轻,五十出头,大有前途。 周淮康大约是回忆起峥嵘岁月,心情不佳。 “周叔叔,我煮了药茶,喝了再写。”程禧放在书桌上。 他笑吟吟,“禧儿,几号孕检?” “15号。” “小心些,少干活,多养着。”自从有孙辈了,周淮康夫妇顾及她情绪,虽然分房,不吵架了。 老宅挺和睦,挺安生的。 “柏南告诉我...”程禧攥着衣角,横了横心,“我父亲自杀有内幕。” 周淮康喝茶的动作一僵。 “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在烟城。”她仔仔细细盯着周淮康。 “叶家是混生意场的,隔行如隔山,你父亲案子的来龙去脉,柏南知道什么?”周淮康面不改色,“你父亲贪污,包情人,勾结医疗公司滥用职权,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程禧看着他,“父亲自杀那天,联系过您吗。” “联系了。”他一半真话,一半假话,“我开会,秘书接听的。会议结束,秘书忙公事,没汇报,直到下班,我得知衡波自杀了。” 程禧眼眸黯了黯。 “明天是衡波的忌日吧。”周淮康翻日历,“去陵园扫墓吗?” “哥哥有应酬,后天陪我去。”她越攥,越用力,“陵园在梅花山,初夏风景好,您登山散散心吗?顺便祭拜父亲,叙一叙旧。” 周淮康拨弄着茶杯盖,“你们去吧,我在家休息。” 她仅存的期待,熄灭了。 其实,周淮康夫妇上一炷香,在墓碑前掏心掏肺的鞠一躬,她也知足了。 哪怕,一句‘禧儿,对不起。’;或是一句‘周叔叔有苦衷,你原谅我,原谅周家。’ 再不济,脸上闪过一丁点儿愧疚,一丁点儿向她坦白真相的犹豫,她也会不忍,会心软。 偏偏,周淮康还在欺瞒。 程衡波有罪,无辜的女儿、病入膏肓的妻子,不配得到一句对不起吗。 程禧浑浑噩噩回到卧室。 亮着灯。 昏昧的橘黄。 窗台上焚了安眠的熏香。 竹海栀子。 程禧喜欢栀子。 周京臣喜欢竹海的味道。 融合一起调制了一款。 “和父亲聊什么了?”他不甚在意地翻书,“在书房四十分钟。” 程禧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头发,“聊你的糗事。” 他撩眼皮,“拖我下水是吧?你糗事多,我一件没有。” 周京臣洗了澡,短发潮漉漉的,前面的略长,垂散在额头,后脑勺的寸薄、凌厉,衣襟敞开,胸膛袒露,半倚半躺的姿势,腹部窝着,挤出一条深邃的沟壑。 勃发的肌肉,若隐若现的粗硬毛发。 欲而性感。 这样的男人,是没什么糗事的。 哪里出糗呢。 勾女孩,勾一个,成功一个;不缺钱,不缺爱,不缺地位,一辈子吃过最大的苦,是三十岁这年,爱与恨的身不由己。 “叶柏南送你的钻戒呢。”周京臣忽然问。 第275章 程禧失踪了 - 上嫁 - 玉堂 耿耿于怀。 毕竟,她戴过。 而且,叶、周联姻,圈里一度认为是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甚至称呼她‘小叶太太’了。 “我还给柏南了。”程禧扭头。 气息缠绕。 他清冽,厚重。 像普众寺庙堂的供香,像枫叶山十月晚秋的古钟。 沧桑风霜,神秘旷远。 周京臣从背后搂住她,一手蒙她眼睛,一手为她戴上钻戒。 “周太太。”他吻她脸颊。 程禧心头一阵一阵的激荡。 仿佛海啸过境。 呼吸紊乱,身体酥麻,脑子空白。 周京臣松开手。 她望着无名指的钻石,精致的心形。 “不骂我了?”他闷笑,“我多没良心啊,怀了我的孩子,外界也晓得禧儿是周家的准儿媳了,连婚戒也不舍得买,白白娶一漂亮姑娘。” 昨天埋怨他不买婚戒,他承诺定制一枚,她不搭理。 以为唬她的。 这会儿,又懊悔,又感动。 程禧视线里,是钻石的一缕缕莹白,是瞳孔的一缕缕泪雾。 “禧儿影后。”周京臣笑话她,“别演了,糊弄我呢?” 越是哄,越是哭崩了,这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嫌难堪,等不哭了,非得折腾他。 她噗嗤笑,擦眼泪,“我就是在演戏。” “喜欢吗?” “勉强。”她犯倔。 “有心仪的款式,你自己选。”周京臣顺着她,“不用考虑钱。” 他靠近的瞬间,程禧不禁微微一抖。 难以形容的纠结,酸楚。 “怎么。”他察觉,“做亏心事了?” 她捻着冰冰凉凉的戒圈,一边遮掩失态,一边转移话题,“我以后出轨了,你家暴我吗。” “家暴。”周京臣不假思索。 “你不是不打女人吗...” “床上暴。”他放浪笑,“暴完了,你品一品谁厉害,知道自己错了。” 程禧也笑,继续捻,“很贵吧?” “你猜。”周京臣浪里浪气的腔调,活脱脱一只狂蜂浪蝶,花哨极了,迷人好看。 “十万。” “我破产了?”他没好气,“十万买个戒圈,买不了钻。” 她慌慌张张摘下来,“戴出门,遇到识货的,不绑架我啊?” 周京臣握住程禧的手,重新戴回,在熏黄的光影下,打量着,“华菁菁那个,是品牌店买的。你这个,是我亲手刻字的。钻石切割,打磨,镶嵌,我全程参与了。钻石不如她的大,这款造型不适合大钻,不过,心意比她的多。” 程禧眼眶一胀。 伸手摘他无名指的婚戒。 “干什么?”他摁住。 “我换一枚。” 周京臣笑,“不换了。” “才五千块...”程禧小声。 “你的五千块是实习赚的,珍贵程度胜过我的五百万。” 她一言不发,低着头。 关了灯。 黑暗中,程禧挪向他,贴着他臂弯。 温软,乖巧。 片刻,她睡了。 周京臣睁着眼。 月色涌入,他和她的影子虚无飘渺映在天花板。 依偎,相拥。 他心脏隐隐绞痛。 ...... 第二天下午,叶氏集团的四位董事给周京臣摆了一桌酒席。 祝贺他成为董事。 一群老油条们,圆滑,世故,一杯接一杯敬酒。 谈笑的工夫,秘书没敲门,风风火火闯入,“周董,出事了!” 包间内,一霎安静了。 他们酒兴正酣,最忌讳扫兴。 周京臣蹙眉训斥,“没规矩。” 秘书也冤枉,“是大事...” “喝酒更是大事啊!”董事不乐意了,替周京臣斟酒,“保利俱乐部新招聘了一批表演女郎,个个儿多才多艺。人间天堂的大客户有三分之一去保利了,绝不是庸脂俗粉。” “保利不是查封了吗。”另一名董事奇怪,“抓捕了七十多个少爷、公主,据传赵总监那晚也在,转天辞职了。叶董维护了老员工体面,哪是辞职啊,是开除!” “封了半年,30号又开业了,背景豪横啊!”董事怂恿周京臣去开开眼界,“我了解周公子的品性,高洁如兰,正人君子。咱们有分寸,只在演艺大厅欣赏歌舞,不搞乱七八糟的。” 董事们酒意上头,蠢蠢欲动。 周京臣夹了几次菜,一次也没夹住。 分不清是预感到什么,还是醉了,手不停颤,眼前一片片的漆黑,血液冲撞着五脏六腑,恨不得撞裂了他。 “什么大事。” 秘书附耳说,“程小姐...失踪了。” 他急促地喘息,闭上眼。 四肢紧绷,青筋毕现。 “多久了。” “一个半小时。” 周京臣撑住酒桌,缓缓站起。 刚迈步,猛地一踉跄。 身躯直挺挺地朝前栽倒。 第276章 流了孩子,报复,二选一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昏迷了一会儿,苏醒时,躺在大堂的休息区。 秘书在一旁。 “董事呢。”他沙哑开口。 “我亲自送出门,又给保利俱乐部的老总打电话,四位董事的消费记在沈公子的账上。”秘书斟了一杯水,服侍他吃药,“您是急火攻心,我买了祛火药。” 他接过水杯,“保利老总是大斌吗。” “是。”秘书汇报,“沈承瀚的发小。” 周京臣在包间一听董事们议论保利俱乐部,便猜到和自己的圈子有关了。 开会所不是开酒吧,酒吧讲究有钱,富二代、明星都有资格开,会所讲究有势,老总的背景是黑的、白的、红的‘三道合一’,起码认识其中一条道的朋友,生意才干得下去。 会所‘掐架’、‘抢资源’,道儿越多,越熟,胜算越大。 大斌和沈家是世交,和李氏家族关系一般,沈老太爷在南方混得排面大,以沈家为中心,联络了七、八个大家族,李家属于老二,大斌家属于老三。 按家族排序,大斌喊周京臣‘二哥’。 假如周淮康还在职,他绝不和大斌来往。 毕竟,保利俱乐部在周家地盘上,容易误会周家是保护伞。 “你通知大斌,我周末去一趟。” 秘书点头,“叶柏南的人间天堂和保利俱乐部一街之隔,娱乐场所的腌臜内幕,洗钱渠道,同行多多少少挖得了底细。” 周京臣掂量着药盒,陷入沉默。 “您不找禧儿小姐吗?”秘书试探。 男人仍旧沉默。 “禧儿小姐大概率是住酒店——” “她没住酒店。”周京臣笃定,“入住需要身份证登记,她清楚,我可以找到她。” 秘书沉默了。 “流掉孩子,检举周家,她二选一了。”周京臣只觉得五脏六腑拧作一团,撕碎,焚烧,化为灰烬,“她心里的结,解不开。她怀疑我父亲自保,诱导了她父亲自杀,她嫁给我,为周家生儿育女,她对不起程家。总要报了两家的仇,消除负罪感。要么,灭了周家唯一的血脉,要么,报复我父亲一次。” 大堂烟火气浓,他面色苍白,刹那,削瘦了一圈。 失了魂,落了魄,无波无澜,如一潭死水。 “这世上,无人比您了解禧儿小姐的难处了。”秘书话锋一转,咬牙切齿,“叶柏南歹毒狡诈,利用禧儿小姐对生父的感情,借刀杀人,迫害周家!” 周京臣摇摇晃晃从沙发上站起。 一口浊气裹着黏血,喷吐而出。 他拿帕子堵住唇,呼吸间,是腥味,“让沈承瀚在李氏集团暂代董事长一职。” 秘书晓得,这段日子周京臣太累了。 对付耿家,算计华家,镇压李家,进攻叶家,维护周家,又逼得周夫人对外给了禧儿小姐名分,悄悄怀上孙辈... 他一个人,一副身体罢了。 劈了八份,熬垮了。 加上禧儿小姐的重重一击... 他恼,又恼不得。 禧儿小姐为父报仇,他不也一样包庇了生父吗。 人性与情意,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周董...去医院吧。”秘书担忧。 周京臣一言不发,一步步往大门走。 ...... 程禧在安然的出租屋住了一夜。 同学们马上大四了,家里有人脉的,各大企业提前占了岗位,不上课了;没人脉的,奔波投简历、面试实习,大部分也谈恋爱了,基本不住校。 安然和一个外国语大学的小姑娘合租,小姑娘在酒吧兼职DJ,寝室十点锁门,回不去,所以租房。 翌日一早,安然睡懒觉,程禧起床洗漱,在阳台录了视频,连同录音笔呈交到市里,实名举报。 她在办公大楼待到黄昏。 五点钟。 院子里泊了一辆公家牌照的红旗H5,两名调查组人员带着周淮康下来。 程禧走过去。 跪在大路中央,一动不动。 周淮康愣了一瞬,恳求为首的组长,“老温,我女儿在,我陪她说说话。” 老温... 那支录音笔,程禧反反复复听了无数次。 周淮康与老温之间不和睦,当年,负责调查程衡波的组长也是老温。 “哪有时间啊?”老温不同意,“老周啊,咱们不是吃饭闲聊,是办公!” “我女儿怀孕了。”周淮康继续恳求,“天气热,万一在这里流产了,老温,我败了,我儿子没败呢。” 老温兀自斟酌,周京臣...是个硬茬子。 一挥手。 下属松开。 周淮康风风火火跑了几步,“禧儿,起来吧。”他佝偻着腰,拉她,“石砖硌得膝盖疼。” 程禧磕头,趴得更低,抑制不住啜泣。 “禧儿,你做得对。”周淮康由衷地如释重负了。 这桩陈年往事,压在他心头,已有八年。 他从未去祭拜过程衡波,也从未去探病过程母,甚至每每瞧着禧儿的面孔,与程衡波有三分相似,与程母有七分相似,他形容不出的折磨。 一辈子清廉光辉,仅有的污点,犹如烙铁,烫着他。 程衡波坑了他,他也坑了程衡波。 倘若早一点悬崖勒马,不纵容,不徇私,程家不至于家破人亡,他不至于背负了孽。 如今,他没有勇气亲手摧毁的,禧儿帮了他。 “衡波留下录音,柏南也指责我,你揭发叔叔,叔叔不生气。周家收养你,一则是愧疚,二则,因为你有情义,有孝道。” 他蹲下,擦拭程禧的眼泪,慈祥,和蔼,“如果你贪图享受,昧着良心保全周家的权势富贵,连亲生父亲都不管,我怎么相信你教育好周家的孙儿?又怎么相信我们这八年的父女情分呢?” 程禧呜咽着,脊背一下又一下的颤抖。 “我不在意孙儿是不是成大器,我在意孙儿是不是明事理,懂得对与错,善与罪。禧儿是孙儿的母亲,是孙儿的第一任老师,周叔叔欣慰,孙儿会是一个好孙儿。” 她崩溃,扑在周淮康怀里,嚎啕大哭。 “我没办法心安理得...生下周家的孩子,当作什么没发生。爸爸自杀前,最恨周叔叔,妈妈一定也恨...” “叔叔知道。”周淮康抚摸着她后背。 “我替程家检举了周家...爸爸不怪我了。” “他不舍得怪禧儿,周叔叔也不舍得,禧儿是好女儿。”周淮康笑着,眼眶红了,“心里的结,解开了吧?踏踏实实地生下孩子,嫁京臣...周叔叔对不起你。” 程禧软趴趴跪着。 两名调查组人员将周淮康带入大楼,消失在门内。 又一辆车驶入院子。 鸣笛。 黑色的红旗L9,闪着灯。 暮色尽头,车窗降下。 露出男人一张脸。 第277章 永远无法是夫妻了 - 上嫁 - 玉堂 安静的,愠怒的。 统统归于沉寂。 男人的眼睛,望着她的眼睛。 这么冰凉,这么空虚。 是怨,是恨。 是刀,是枪。 一寸寸剜割,一寸寸撒盐,再一寸寸糜烂。 程禧才止住的泪意,又洇湿了眼角。 “周京臣...” 她语不成语调不成调,哽在喉咙。 像千千万万根针,千千万万个虫子,在扎她,咬她。 扎得肝肠俱裂。 咬得血肉淋漓。 泪雾朦胧,周京臣那张脸也慢慢模糊了。 “周董。”秘书见她可怜,更可怜周京臣,这短短十余米,已经是无可跨越的鸿沟,阻碍他们奔赴彼此。 “孕早期忌讳情绪波动,您抱禧儿小姐上车吧。” “抱去哪?”他瞳仁赤红。 是悲,是阴郁。 “抱回周家...”秘书说完,后悔了。 事已至此,周夫人是容不下程禧的。 “那禧儿小姐腹中的孩子呢。”秘书问,“周家认吗?” 周京臣揉着眉骨,从头到脚,从骨到肉,没有一处不难受。 “周家血脉,母亲会认,但不会认她了。” 这时,一位六十多岁花白头发的老人迈出大楼,周京臣下车,迎上对方,“伯父。” “京臣。”老人拍他肩膀,“周家遭了灾祸,苦了你了。” “父亲确实犯了小错,可大错,没犯。”周京臣音量轻,很谨慎,“十年前,由于工作上意见不合,温叔叔和我父亲结了仇。这次调查,温叔叔是组长,拜托您监督了。” “老温不是那种公报私仇的脾气。我保证,不包庇,不冤枉。”老人瞟了一眼对面的程禧,“是她吗?” 周京臣心口一阵是剧痛,一阵是麻木。 整个世界塌了,无边无际的废墟。 牢牢困住他。 “是她。” 老人颔首,“你媳妇儿?” “原本是。”他晦涩笑,“周家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她过不了这一关,还是周家过不了?” 周京臣笑中的涩意,愈发浓了,“都过不了。” “小姑娘胆子真大。”老人感慨,“淮康挺高兴,他对我讲:他教女有方,女儿深明大义。若是女儿选择了放弃举报,他也高兴,女儿敬爱他,信任他,无论如何,是周家的好女儿。” 心口越胀,越痛。 越麻,越酸。 周京臣强颜欢笑,稳住心神,向老人告辞。 转身,擦肩而过。 不曾停留一秒。 他拂起的风,是衣服的味道。 依然熟悉,清冽。 程禧明白,周家,他,包括周夫人,不可能亏待了她。 不顾念她,也顾念这个来之不易的骨肉。 只是,她和周京臣,永远是‘孩子爸爸’‘孩子妈妈’,而无法是夫妻了。 红旗L9一声鸣笛,驶离大院。 周京臣的灰衬衫和灰暗的脸,无声隐去。 繁华街头车水马龙。 一切没变。 一切又变了。 程禧拦了出租车,报出老宅的地址。 搞得周家天翻地覆,必须回去面对这场风雨,面对周夫人。 而不是逃之夭夭。 程母活一天,孩子怀一天,她也无处可逃。 周家不允许她逃。 ...... 周京臣的车从北边停在巷子口。 程禧的出租从南北停。 夜色渐深。 一束车灯照着另一束。 男人看清是她,下意识皱眉。 片刻对视,他跨过院门。 程禧跟上去。 何姨在廊檐下叠着床单,周夫人不喜欢烘干,喜欢自然晾干,早晨晾,傍晚收拾了,晒得蓬松,有阳光味。 保姆也习惯了晾。 一扭头,周京臣和程禧一前一后进门。 “禧儿小姐?”何姨大惊失色,吓得摔个趔趄,“您快走!夫人在气头上,您回老宅不是自讨苦吃吗!” “是京臣吗...”周夫人中午闻讯从李家匆匆飞回来,嗓音疲惫嘶哑,一名佣人搀着她,在玄关碰上了周京臣。 “母亲。”周京臣故意挡住她视线,掩藏程禧,“您不舒服?” 周夫人额头贴了退烧贴,嘴里含着止疼药,一夕苍老了十岁,“你父亲被调查了,是程禧——” 话音未落,程禧稍稍侧了身,主动暴露了自己。 一霎,周夫人的面庞风雨欲来,乌云压境。 “你竟敢来?” 周京臣一僵,再想挡,迟了。 周夫人一头猛虎似的,冲向程禧,一巴掌抡上去,“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周家养了你八年,外人敬你是周家的小姐,朝你笑,朝你鞠躬,客客气气巴结讨好你,是凭什么?凭你养父姓周,你养母姓李!你哥哥是总工程师!” 她任由周夫人打骂,不辩解。 “你父亲贪财好色,死了就死了,你母亲也早该死了,周家养着这条病怏怏的赖皮狗,养腻了!”周夫人最恶毒的字,唾弃程衡波夫妇,唾弃程家,“下贱的爹妈,生出下贱的女儿,一窝下贱胚子!” 周京臣大吼,“母亲,够了!” “混账!”周夫人又甩了周京臣一巴掌,“你明里暗里的护着她,宠着她,耿家,叶家,华家,你得罪个精光...她回报了你什么?” 他用力攥拳。 “那年,他们一家三口去外省探亲,出车祸了。”周夫人怒火滔天,“真是可惜啊,车祸没撞死她!” “母亲!”周京臣剧烈地抽搐,“她肚子里有您的孙儿,您不为我,为孙儿,积一份口德。” 周夫人仰起头,“冤孽——是叶柏南给我的报应,我的报应来了。” 何姨扶着周夫人,踉踉跄跄回客厅。 偌大的庭院,只剩下周京臣和她。 他闭上眼,拳头咯吱响。 骨头仿佛要攥碎了。 “你走吧。” 第278章 我不会去见她了 - 上嫁 - 玉堂 程禧一动不动,倚着柿子树。 这棵树,是周京臣亲手移栽的。 她爱吃冻柿子,也喜欢灯笼状的柿子花。 十四岁那年,原来的老柿子树闹虫灾,连根砍了。 春节下雪,她蹲在院子里铲土。 周京臣恰好回家过年,程禧记得他穿着大衣,撑了黑伞,清俊的一张脸,伫立在洁白的雪花下。 问她,“你干什么。” 她一手拿铲子,一手拿铁锹,“挖坑,种柿子树。” 他俯下身,打量土坑,又打量她,“冬天种树?” 程禧畏惧他,举着铲子,横在自己和他的脸中间,“明年结出果子吃...” “今年种,明年结果?”周京臣握住铲子柄,轻轻移开,白雪,灼光,灰蒙蒙的天。 他浓润似玉,映入她的眼。 “程禧,等几年,才结出柿子。”周京臣唤她名字,她心跳如擂鼓,他风轻云淡,“一个月一次的农业实践课,你又逃课了?” 他修长洁净的手指只差一厘米,便触碰到她手。 那会儿,他总是格外冷漠,有兄妹分寸。 “我在班里补数学...成绩倒数十名的学生不能去。” 周京臣的伞罩在她头顶,“你倒数第几。” “第一。”她嘟囔,“我没考好。” “考好了呢。” “第二...偶尔也第三。” 男人面目喜怒不辨,“有没有和老师同学提过我是你哥哥?” 程禧分明没提过。 不知怎么,迷迷糊糊点头了。 “下次别提了,丢人。”他将雨伞给她,转身进屋。 第二年,程禧去外省比赛,回老宅,发现院子里多了一棵柿子树。 保姆喜滋滋说,是周公子移栽的,没虫子,柿子花苞圆鼓鼓,像禧儿小姐的婴儿肥。 程禧十八岁,树结了果。 年复一年,柿子红了又红。 柿子花的花语是:吉祥平安,一生一世。 她回过神。 视线中,周京臣和昔年漫天大雪下皎皎风华的他一模一样,更成熟了,更深沉了。 他让她走... 程禧喉咙噎痛,有什么在泛滥。 她知道,自己对程家有交代了,却也斩断了周家,斩断了她和周京臣。 “孩子...”她哽咽。 周京臣用力攥拳,攥得那么凶狠,手背的血管狰狞凸出,仿佛下一秒,会粉碎,会爆裂。 胳膊连同整副胸腔在战栗。 他怕她不留,怕她太决绝,怕叶柏南讲了什么,骗了什么,害得她仇恨他,也仇恨周家的骨肉。 “我留着。” 周京臣的肩膀一霎松垮了。 他克制住剧烈的颤抖,迈上台阶,消失在庭院。 客厅里,周夫人靠着沙发喝安神茶,周淮康出事,她也崩溃了,强打着精神。 李氏集团如今内讧,几股势力互相争斗,她作为家族的嫡长女,是镇场子的人物,她倒下了,李家人彻底无法无天了,京臣毕竟是晚辈,太泼辣歹毒的手段,不合适对付长辈,她无妨。 “程禧呢。” 周京臣站在沙发旁,“回去了。” “去哪了?” “清静的地方养胎。”他整个人虚浮无力,眼前一阵阵发黑,忍耐着。 “你去陪她吗。” 周京臣咬着牙,“我不去。” “你最好说到做到,认清她是个什么货色。”周夫人咄咄逼人,“你尊贵的周公子身份被她毁了,我周夫人的荣耀也毁了,若不是她怀了孩子,我非得扒了她的皮!” 他隐忍到极限,额头冒汗。 “生下孩子,抱回周家抚养。”周夫人下死命令,“娶她,不行。” 周京臣双手又悄无声息地攥紧。 “你是不是琢磨着,我见到孙儿,心软了,自然接纳母亲了?”周夫人郑重其事,“程禧检举了淮康,报了程家的仇,可周家和她也结了仇。念在她肚子里有周家血脉,我放她一马,至于接纳她,你死了这条心,一个小丫头搅得周家天翻地覆,外界嘲笑我李韵宁,也嘲笑你!” 他垂眸,缄默。 “周家与程家,新账旧债,一笔又一笔。你们之间会没有嫌隙、完好如初吗?” 周京臣仍旧缄默。 “官家小姐不肯当后妈,你娶一个普通的富家小姐,富家小姐高攀了李氏家族,一个孩子算什么?三个孩子的后妈,也肯当。” 忽然,他身体一歪。 脸煞白。 周夫人慌了,扑上去扶住,“京臣?” 秘书往他嘴里塞了止疼药,“周董压力大,您别逼他了。”旋即,掏出染了血的帕子,“周董吐的。” 周夫人眼眶一红,心头的怒火难消,看他半死不活的德性,骂不得,打不得,只得咽下,“回屋躺着吧。” 一进卧室,周京臣几乎栽倒在地上。 秘书架起他,放平在床铺,盖好毯子,“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喝一碗粥吧。” 他摇头。 那样意气风发、雷霆手腕的男人,眼睛鹰隼一般明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此刻,颓唐,萎靡,又孤寂。 “安排妥了吗。” “保姆是我的表姨,背景清白。”秘书汇报,“任何人收买不了,保证照顾好禧儿小姐。” 周京臣踏实了,疲惫闭上眼。 “您真不去了吗?”秘书可怜他,也可怜程禧,上一辈的罪孽,这一辈又有什么错呢? 错在,一个姓周,一个姓程,抛不下血脉亲缘,父辈恩怨。 夹在其中,哪一个都不是滋味。 “不去了。”他嘶哑开口。 第279章 周家陨落 - 上嫁 - 玉堂 程禧走出周家胡同,保镖开车追她,“周董让我送您。”末了,又补充,“住市区那套房子。” 她一言不发上车。 不住他的房子,她无处可去。 何况,周夫人在乎孩子,她去打工,去租房,周家不同意。 周家落魄了,还有李氏家族,一年七、八位数富养孙儿,根本不成问题。 入户大门亮着灯,周京臣的生活男助和一名保姆在玄关恭候她。 “我明天回老宅收拾您的行李。”助理客客气气,“宵夜在厨房,有甜羹,有肉羹,您尝一尝吗?” 程禧没胃口,四处走走停停,环顾这套房子。 家具重新换了。 没有棱角,是海绵软包。 “那间是婴儿房。”助理介绍,“婴儿车,吊篮,滑梯...周董准备齐了。不晓得是男是女,所以选择了乳白和豆蔻绿,儿女皆可。” 程禧推开门,粉色和蓝色的麻花风铃悬吊在房梁上,窗户敞开,绿荫葱葱,夜风拂过穗子,摇曳间,温馨,暖意。 但太安静了。 一套空空荡荡的房子,而不是一个家。 她心不在焉抚摸风铃穗子,“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您住在烟城的时候。”助理提起,不禁笑,“周董很高兴,他调侃自己老来得子。” “他不满三十岁,什么老来得子啊。”程禧也笑。 “隔壁是主卧,一扇墙打通了。”助理拉开屏风,“主卧和浴室也打通了,周董调侃完自己,又调侃您了。” 她好奇,“调侃我什么?” 助理一个未婚的大小伙子,挺羞赧,“您在浴室泡澡,周董在床上观赏。” 程禧面颊烧红,想在下属面前维护周京臣领导的威严,“他嘴巴没正形,其实不这样。” 目光掠过无名指的婚戒,脸色倏而变得苍白。 那一幕,大约是不可能了。 “每个月产检,周董在医院等您。”助理尽量不刺激她,迂回婉转,“周董忙,既是李氏的董事长,又是叶氏的董事,或许顾不上您...您有需要吩咐我。” 程禧明白,周京臣不会来这里了。 产检,生产,他在。 履行父亲的责任。 其余,他不出现了。 “他忙...不管我产检也无所谓。”她挤出一丝笑。 她体谅,不耍小性子,助理顿时松口气,“这是周董应该管的。” ...... 程禧整整一星期没出门。 8号,早晨。 她接到调查组的电话,市机关的官网也公布了一则新闻。 司法鉴定人员分析了录音笔,确定是程衡波、周淮康本人的对话,只是,周淮康并不存在诱导程衡波自杀,在电话中阻拦了,没拦住、没重视罢了。 而且,程衡波一案时过境迁,周淮康悔罪态度良好,市里又功绩显赫,在同僚、基层颇有口碑,经组织研究,处罚如下: 周淮康因十年前违规违纪,包庇徇私,取消原职务待遇,降为一级主任科员,批准退休。 周家风光了二十年,随着周淮康‘连贬五级’跌下金字塔尖,正式在权贵圈陨落。 程禧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从天亮,熬到天黑。 傍晚,安然过来找她,“去保利俱乐部吗?新聘了一批男模!有一个像泰坦尼克号的男主角小李子!深邃的混血五官,和你哥哥有一拼!” 她意兴阑珊,“我不感兴趣。” “憋着容易抑郁了——”安然拽她,“孕妇要开心,对孩子好。” 她一愣,盯着安然,“谁告诉你,我怀孕了?” 安然家在外地,本地没人脉没买卖,和周家没交集,周家也不是明星,遍地绯闻,加上程禧口风紧,和安然住了一宿,只字未提。 按道理,安然是不知情的。 安然咧了咧嘴角,“你不是呕吐嘛...孕妇才吐。” “我是积食了,不舒服。”程禧腿麻了,慢慢活动着,有一瞬间的念头,她猜,是不是周京臣委托了安然,陪自己散散心,聊聊天。 他是清楚的,她和安然关系好。 “你见过周家人吗?”她继续盯着安然。 “没见过啊...”安然诧异,又兴奋,“周家人愿意见我吗?” 程禧心沉了沉。 是了。 周京臣怕是有一点点恨她,怨她,又岂会顾及她这么多。 她终究拗不过安然,跟着坐车去保利俱乐部。 与此同时,周京臣在俱乐部门口下车。 一名打扮时髦的粉头发男人迎接他,“二哥。” 周京臣一怔,“斌子?” 大斌搔头,“有五、六年不来往了,二哥瞧我眼生了?” “太张扬了。”周京臣一拍大斌的后脑勺,“五年半没联系了,你在北方混得不错。” “弟弟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不张扬一些,在场面上玩不开啊!”大斌油腔滑调的,带着周京臣乘专属电梯上楼。 保利俱乐部01年建成,08年查封,12年改建情趣酒店,年初,大斌花费一亿买下,又花费一亿装修,极尽奢靡。 人间天堂号称‘一个烟灰缸都是价值四位数的艺术品’,保利毫不逊色。 “生意怎样?” “红火!”大斌得意,“抢了人间天堂三分之一的大客户。” “你知道人间天堂的幕后老板是谁吗?”周京臣试探大斌的底细。 “叶柏南。”跨出电梯,拐个弯,是一间间流光溢彩的包厢,“叶嘉良老糊涂了,大儿子控制了人间天堂的实权。” 探完了底,周京臣心里有谱儿了。 4月份大排查,人间天堂差点遭殃,之后,法人和高管名单一直变动,唯独没公开叶柏南,他对外撇得更干净了。大斌刚来这边,已经了解‘机密行情’了,证明在娱乐产业是手眼通天。 “你帮我办一件事。” “查人间天堂的内幕是吧?”大斌聪明,“等消息吧。” 包厢的滚动灯柱亮了。 真皮沙发上一排高挑靓丽的女孩,穿得清纯保守,气质佳,纷纷起身,“斌哥。” 大斌一挥手,“没眼力见儿!这位是臣哥。” 她们鞠躬,照着喊。 周京臣没兴致,二代子弟之中,他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在风月场应酬,“斌子,咱们叙叙旧,叫姑娘们撤了吧。” “男人叙旧,酒和女人,缺一不可。”大斌不乐意,招呼她们坐下,又摁住周京臣,也坐下,“二哥,别扫兴啊!” 挨着最近的女孩,压住打火机为周京臣点烟,他接过,自己点,大斌望着他光风霁月的劲儿,相信传言不虚了,“要结婚了?” 周京臣手一僵。 闪烁的火苗,裹着纸醉金迷的一缕光。 他吸了一大口烟,“家里这个状况,先不结了。” 大斌笑,“对嘛!瀚哥年底结婚,你看他垂头丧气的...” 这时,包厢门突然被踢开。 第280章 再相见 - 上嫁 - 玉堂 几名壮汉堵着门,气势汹汹,“你是方大斌?” 大斌一愣。 娱乐行业的场子一红火了,容易得罪同行,这架势,来者不善。 大斌刚要摁下墙壁的按钮,是安保部的警铃内线,对方眼疾手快,踹了他一脚。 “你胆子不小啊,抢哪家的客人不行,抢人间天堂的?”对方骂骂咧咧,“人间天堂在市里混出头那年,你穿着开裆裤吃你妈的奶呢!” 为首的男人,大花裤衩,板鞋,打着赤膊,胸膛有黑、黄相间的蛇形纹身。 栩栩如生的‘贝尔彻海蛇’。 一种没有血清、世界上的头号毒蛇。 大斌也是方家娇纵长大的公子哥,在南方老家,和沈家、李家是‘三大家族’,那一片地界,‘方老三’挺出名,没遭过委屈,被流氓骑在头上,怒火一簇簇地烧起来,“生意干不赢我,玩损招,在我地盘上撒野?” 他杀气腾腾抄起烟灰缸,绕过酒桌,扬手劈砍,千钧一发之际,周京臣呵斥住,“斌子!” 大斌扭头。 灯柱滚动,沙发恰好陷入一团晦黯。 男人夹着烟,火苗闪烁,依稀窥伺到银白色的腕表,琥珀色的袖扣,手臂精瘦。 灯光一掠,男人明亮了。 “哎呦!大人物——”蛇头拱手,鞠躬,嬉皮笑脸朝马仔们介绍,“一级科员周淮康的公子,天潢贵胄!” 马仔哈哈大笑。 蛇头舔着牙花子,“令尊和何书记的司机比,谁的地位高啊?” 周京臣经历过大风大浪,一贯稳重,何况这副局面,他有心理准备,“自然是书记的司机地位高,毕竟宰相的奴才是七品官。” “哦?”蛇头故作无知,腔调讥讽,“令尊和何家的保姆比呢?” “家父是主任科员退休,好歹比书记的保姆地位高。”他仍旧不卑不亢。 “周公子啊...”蛇头拍他肩膀,流里流气地称兄道弟,“周家垮了,你以为‘周公子’的名号,在圈里叫得响吗?从前,敬你,是敬你老子,如今,没人敬你了。” 周京臣眼神森寒,却维持着体面斯文的笑,“堂堂正正做买卖,有人脉,用人脉,有实力,用实力。从前,敬我周公子,以后,敬我周董,是一样的。” 他端了一杯酒,不骄不躁递给蛇头,主动议和,“一个圈子混口饭,客人来来往往,开门迎客,没有拒客的,更谈不上抢。除非保利歇业,只要营业,你管得住客人去哪吗?” 蛇头瞥了一眼酒杯,又瞥了一眼他,没动。 “不如我牵个线,人间天堂的老板和保利俱乐部的老板坐下喝一杯,可以多一个朋友,又何必多一个敌人。钱好赚,是大家好赚,一旦只剩你一家好赚了,行业废了,你也无法长久,懂吗?”周京臣一饮而尽杯中酒。 威慑十足。 “你牵线?”蛇头嚣张,“我老板凭什么搭理你啊?” 周京臣眼底的寒气加深了。 “我客气和你讲话,是因为打狗看主人,赏你幕后老板的脸面。至于你,不尊重我父亲,轻贱周家。”他漫不经心握住桌上的酒瓶,“我周京臣还没倒下,商场有我的大名,没权力了,有财力,轮不到你指名道姓,包括你老板。” 蛇头恼了。 趁着大斌走神儿,捞过烟灰缸,抡向周京臣。 这一下,又猛,又凶。 撞击间,酒瓶‘啪嚓’,炸裂了。 ...... 程禧和安然在演艺大厅观看男模走秀,潮浪般的欢呼里,一批又一批的保镖冲入电梯,服务员们聚集在一处,气氛莫名地紧张。 “场子出事了。”程禧怀了孕,谨慎了,担心有意外,拽安然的袖子,“咱们回去吧。” “小李子没登台呢。”大厅太吵,安然没听前一句,只听了后一句,“我特意捧他场!” “楼上打架了——”程禧大喊,“有危险!” 安然关键时候蛮仗义,也靠谱,护着她挤出人群。 对面的楼梯,忽然也涌出一群人。 五、六名马仔搀扶着脑袋流血的蛇头,踉踉跄跄下楼。 有小情侣兴奋录像,一名马仔夺了手机,“你他妈活腻歪了?” 现场的男男女女四下躲避。 “蛇哥!”另一名马仔着急,“老板电话。” 蛇头非常畏惧那个老板,顾不得伤口,匆匆蹿出场子。 下一秒,电梯门拉开。 熟悉的身型一晃,程禧一瞬乱了心跳,手脚发麻。 分开八天了。 恍若八年。 男人女人亲密过,相好过,在最情浓的一刻戛然而止,总是抓心挠肺,欲罢不能。 周京臣拿着帕子,擦拭手指的血迹。 大斌和秘书跟在一旁,“真没伤着?” 他摇头。 “太飒了,二哥,练过?”大斌出乎意料。 周京臣幼年时期相貌粉雕玉琢,北街弄堂的老陆家,有个小公子,读小学三年级,某天回家遇到周京臣和保姆在堂口放风筝,小孩子心性,相中他了,求爷爷去周家订娃娃亲。 两家距离远,陆家在北街,李家在南街,素无交集,确实不晓得是李老太爷的小外孙,陆老太爷亲自登门拜访,正碰上周京臣在庭院里撒尿,浇树施肥。 陆老太爷尴尬了,原话是:京哥儿才四岁,子孙根比我家的小孙子都大,一泡尿滋出半米长。 从此,周京臣剃了小光头,老太爷不娇宠了,该晒就晒,该在泥巴里打滚儿,就去滚。 可惜,天生的‘娇骨头’,养不糙。 今天大斌是开眼界了。 周京臣的骨头并不娇,是细皮嫩肉迷惑了人,他可是硬骨头,钢铁铸造的血性。 “秘密练过。”他笑。 “我瀚哥也不知情?”大斌不乐意,“太见外了,瞒着兄弟们!” 周京臣目光扫过程禧,似有意,似无意。 他刹那停住。 程禧如触电流,整个人麻了。 “你抠我肉了...”安然埋怨她。 她汗涔涔,蹭着手心。 周京臣不咸不淡收回目光,吩咐了秘书什么,迈步离去。 “你哥哥吧?”安然认出他。 程禧嗯。 “他送你回住处呗,我继续看男模了。” 她不吭声。 “吵架了?”安然憋不住八卦,语重心长,“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样好的哥哥,这样有魅力的男人,换了我,我不折腾了,我装傻。许多事,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了,为一笔旧债,赔上自己,不值得。” 程禧盯着安然。 安然没察觉,自顾自劝诫她,“如果我爸爸死得冤,他不一定希望我报仇,他希望我过得踏实,希望真心待我的人,太平,安宁。” “谁教你这番话的。” 安然一怔。 “爸爸死得冤...我的故事你倒是清楚。” 程禧甩下安然,独自出门。 周京臣没这工夫,教小姑娘‘开导’她。 大概率,是沈承瀚。 他们这些子弟,有钱有势有渠道,打探她身边人的信息,联络一下,太简单了。 这次男模走秀,入场券是3888一位,贵宾卡座6888一位,饮料果盘5000一组,安然请客花了2万,她零花钱虽然多,平时也没这么大方。 明显,有‘金主’报销。 第281章 迷情 - 上嫁 - 玉堂 俱乐部路口的SUV敞了车门,后座的老板戴着墨镜,黑衣黑裤,融于夜幕下,冷漠,劲酷。 “脑袋开瓢了?”半生气,半调侃。 蛇头捂着脑袋,“老板...我坏事了,出丑了。” “没坏。”老板笑了一声,镜片后的一双眼睛高深莫测,“周京臣打伤了你,你捅到局子那里,他要吃官司的。” “他老子是周淮康——” “今非昔比了。”老板不屑,“周淮康丢了职务,保不了他。” 蛇头不蠢,闹一闹场子,耍一耍横,甚至见了血,都无所谓。 男人嘛,在风月场挂了彩儿,不敢张扬。 周京臣不是官家公子了,到底是李氏集团的董事长,不逊色老板的势力,惹毛了他,也麻烦。 “周京臣手够狠。”蛇头龇牙咧嘴,“算了吧。” “怕了?”老板语气阴沉。 “不是怕...” “他出来了。”车窗缓缓升起,“去砸了他的车,阵仗越大越好,然后让警方介入。” 蛇头犹豫。 “别忘了,我手中有你什么把柄。” 蛇头没辙了,掏出后备箱里的棒球棍,冲过去。 这时,程禧也从俱乐部大门出来,周京臣的秘书拦下她。 “站住。”车窗又降下。 蛇头返回。 老板摘了墨镜,露出一张棱角硬朗的脸。 叶柏南的脸。 “那姑娘来多久了。” “她不在包厢,我没注意。” 秘书引着她,一步步走向红旗L9。 她的位置正对着这辆车。 叶柏南重新戴上墨镜,“先不砸。” 蛇头懵了,“那我...” “去医院,回场子,随你。” SUV拂尘而去。 街巷的霓虹照着玻璃,周京臣轮廓若隐若现。 程禧凝望他。 一束束灯红酒绿的光,浮在他面容,分外英俊,一股迷情的味道。 疯狂滋长,剧烈诱惑。 “哥哥不想见我...”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夜深了,您独身乘出租不安全。”秘书安慰她,“而且,周董没提过不想见您。” “他的行动是。” 风大,刮过头发,程禧挽了一缕到耳后。 周京臣等了一会儿,透过窗户,也望着程禧。 她穿着一条牛仔蓝的连衣裙,在五光十色衣香鬓影的风流窝,很是清新脱俗。 周京臣记得,她喜欢明媚娇艳的颜色,喜欢显腰细、显腿长的版型。十六岁的暑假,偷偷烫了卷发,风情万种的大波浪,妖冶的红棕色,回老宅挨了一顿骂。 她哭着跑上阁楼,用周淮康的染发剂染黑。 一边啜泣,一边染。 阁楼没镜子,她额头、耳朵、脖子,一块块的墨迹。 那晚,阁楼的天窗有星星,有七月的蝉鸣,盛夏的风。 许是晚霞醉人,又许是闲得慌,他大发慈悲,抢了她的小梳子,帮她染。 一寸发,一寸黑;一梳理,一柔顺。 她不哭了,托着腮,湿漉漉的脸蛋儿。 小可怜似的,抽噎问他,“哥哥,丑吗。” “丑。”他如实。 她扁嘴,又要哭。 “不太丑。” 一时,她哭不是,不哭也不是了。 周京臣染黑了她长发,洗净,吹干,拿了镜子,搁在她眼前,“不丑了。” 他极少夸她漂亮,好像从未夸过。 ‘不丑’,‘不胖’,已经是夸奖了。 其实,比她漂亮的,有的是。 他只觉得程禧长得舒服,是看,是摸,是吻,怎样都舒服。 周京臣倾身,鸣笛。 程禧一抖。 “周董不高兴了。”秘书连拖带拽的,将她弄上车。 车厢内,焚了栀子花的香薰,掩盖酒气。 只是,周京臣衣服也沾了烟酒味,越靠近,越清晰。 程禧坐在副驾位,他坐在驾驶椅的后面。 秘书熄了阅读灯。 一霎,昏暗了。 弱化了视觉,放大了嗅觉。 周京臣的气息更浓郁逼人。 她不自在,虚虚攥拳。 “睡得好吗?” “凑合。” 他蹙眉,“吃得香吗。” “也凑合。”程禧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 “是保姆的厨艺不合胃口?” “厨艺合胃口,我吃了吐...”他气场压迫,程禧愈发不自在了,“索性少吃,少难受。” 他静默。 半晌,“哪天产检?” “15号。” 周京臣又静默了。 15号... 李氏集团召开会议,李家人无论有没有股份,有没有职务,全员出席,是周夫人以‘嫡大小姐’的身份,下达的命令。 “我16号陪你。”他嗓音闷哑,“15号在南方。” 程禧抿唇,“你忙,我自己去检查。” 他眉头迟迟没舒展,分不清是惦念她,惦念孩子,还是不耐烦了。 秘书打圆场,“周董愿意陪您,您延后一天吧。” 她点头。 “住的舒适吗。”周京臣语调缓和了,表情也平和了。 “挺好。” 一阵死寂,程禧问,“周叔叔...” 秘书倒吸一口凉气。 战战兢兢打量周京臣的反应。 唯恐他发怒,惊吓了程禧。 “你关心吗?” 幸好,他没怒。 克制了脾气。 程禧捏着裙摆,捏出褶皱,侧过身推门,“我下车了。” 第282章 是骗我,还是真心话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拽住她,拖入怀里,“没勇气面对了?” 她挣扎,“我没什么不能面对。” “嗯。”他耐人寻味笑,“父亲让你回老宅,吃团圆饭。” 似讽刺,似玩笑。 程禧一僵。 “虽然降了职,很不体面退休了,终究是养父女,父亲不怪你。”周京臣控制她力度越来越大,“明天回吗?” “不回。”她挣扎不赢,力度越来越小。 “为什么呢。”他眼尾的笑纹,在光与影中,幻化为钉子,一颗颗钉她的肉。 程禧眼眶愠红,“调查组不是查了吗?如果清清白白,会处罚吗?证明我检举有理有据。” “父亲不清白,也是被你父亲害的。”她点燃了怒火,周京臣倏而发力,一张灼热的脸抵着她脸,呼吸缠绕,逼入骨髓,“程衡波贪污五十万的时候,父亲发现了,劝过他,他答应了,继续贪。他贪污五百万的时候,市里各部门大整顿,他知道躲不过,哀求父亲捞他一次。” 他口腔是漱口水的薄荷味,冰冰凉凉令人清醒,“程衡波救过父亲,作为司机,或许他是忠心,父亲也报答了他,但忠心在权力与金钱的浸泡下,变黑了。他自恃有恩于周家,要挟父亲,一次又一次解决麻烦,包庇他的贪、色、腐。” 程禧哆嗦着。 周京臣一寸寸揭开宠爱她的父亲最真实的面目。 “程衡波的确疼你,可是情人怀了儿子,他依然选择了留下。明知自己犯了罪,纸包不住火,一旦曝光,判刑入狱,你们母女的生活尚且不容易,还要负担一个私生子,他考虑你的艰辛了吗?” 她牙齿、四肢、整个人在剧烈抽搐。 一下,又一下。 连同周京臣,一并震动着。 “你母亲生日,他陪伴莫馨逛商场,买珠宝;十周年结婚纪念日,他以‘准女婿’身份,拜访了莫家人,封了八十八万的红包,而你母亲的纪念日礼物,是莫馨戴过的旧项链。” 程禧面色煞白。 “父亲从政三十八年,工资加福利一共二百一十万元,贿赂的富商、下属不计其数,他分文不取。有记载的功绩三百多件,平均一个月一件,日工作量十四个小时,兢兢业业一生清廉。你为程衡波那个下贱肮脏的东西报仇,毁了我父亲,我找你报仇吗?” 车窗外的霓虹洒入,微朦胧,微醺醉,晦暗下,他笑与不笑皆是折磨。 “程禧,你承担得起我的报复吗。”周京臣瞳仁藏匿了烈火,将黑白分明烧成了狰狞赤红,“你觉得我不舍得报复你,无论你对我做什么,对周家做什么,即使我握了刀,也一定手软,才肆无忌惮,对吗。” 程禧呆滞着。 大滴大滴的眼泪滑下,洇湿他袖口。 错了吗。 她只念着血缘,念着程衡波的好,那程衡波的坏呢,为一个法律和道德的双重坏人,毁掉了备受敬重的周淮康,值得吗? 周家和程家的孽,太深了,也太乱了。 程衡波本可以悬崖勒马,周淮康的‘保护’,支撑了他恣意堕落。 周淮康本可以‘大义灭亲’,程衡波的恩情又牵绊了他,‘绑架’了他。 到头来,是非善恶,因果循环。 她哭出声。 周京臣狠狠一扯,她虚弱无力,摔在他胸口。 长发覆满了膝盖和手臂,他皮骨雪白,玉石一般,程禧下意识抚摸他手腕凸起的骨头。 他闭上眼,敛去恨意,压住她的胸膛颤栗不止。 “我该不该报复。”他掌心摁在她脑袋。 程禧不哭了。 “我报复完你,你又恨我。”周京臣沙哑,消沉,“然后流掉孩子,再报复我。” “不报复。”她脸埋在他膝间,静静地抖。 周京臣睁开眼,那一丝心灰意冷的光,隐隐又复燃,“不报复我吗?” 程禧摇头。 他注视她背影,“是骗我,是真心话。” “不是骗你...”她埋着,一动不动。 周京臣了解,她不会撒谎。 会演戏。 在动物园不露声色,偷偷拿到那支录音笔,瞒住了他。 秘书告诉他,她举报了周家,一霎,他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怨她无情,可并非不体谅她,最怨的,是她这么疏离,这么防备,宁可相信外人,联合外人,不愿清清楚楚地问一问周家,给周淮康一句辩白的机会。 “你问过父亲吗。” 程禧哽咽,“问了。” 周京臣掌心仍旧在她头顶,是压迫的,更是柔和的,“父亲说了什么。” “周叔叔说,不知情。” 车厢陷入死寂。 良久,他松了松衣领,腿猛地一颠,“趴着缺氧,起来。” 程禧爬起,喘息着。 周京臣皱眉,吩咐司机,“回市区。” ...... 进家门,是夜里十点。 周京臣没换拖鞋,甚至没去客厅,挪了一把椅子坐在玄关。 秘书拎着大包小包搁在玄关柜上,“您记得炖了吃。” 程禧瞟袋子,全部是补充营养的,她素日不沾的,而不是合她胃口的。若非为了孩子的安全,他今晚在俱乐部门口,未必搭理她。 她垂眸,“记下了。” 黯然失意。 “心情不好?”周京臣也瞟她。 程禧抿唇,“天天吃,咽不下...” “咽不下,使劲咽。” 保姆在厨房沏了茶,递给周京臣,收拾着补品,一样样分类,“程小姐嘴巴叼,不爱吃精贵的,爱吃有滋味的肉粥小菜,否则吃了就吐。” 周京臣拨着茶杯盖,明白了。 她小心眼儿了。 “你下去吧。”他烦躁。 他不喜欢呱噪的环境,话多的女人,平时,只有程禧和周夫人唠叨,他稍稍有耐性。 旁人,他没有一丁点耐性。 “那些是调养你气血的,和怀孕没关系。”周京臣难得解释,“你不怀孕,在周家,也没少吃。” 程禧疑惑,看着他。 “你以为鸡汤和排骨汤不放药材吗?”他薄薄的笑,不喜不怒,仿佛在笑她好糊弄,“保姆变着法的哄你吃。” “阿姨不敢。” “我敢。”周京臣干脆利索,“我嘱咐的。” 她噎住,“你哪年嘱咐的?” “你高一,补课费脑,煮了养脑养神的汤。”他翘起腿,打量她,“你没喝出药味,我让保姆每天煮。” 周京臣想到什么,又挖苦她,“补脑纯粹是多余,你费不了脑子,学什么不懂什么,脑子清闲着呢。” 他是理工科学霸,程禧没底气争辩。 等她喝完粥,周京臣站起,“早睡。” 保姆送他出门,“您周末休息吧,过来吗?” 第283章 和你未来妻子再生一个 - 上嫁 - 玉堂 “不来。”他进电梯。 程禧听到‘不来’,撂下碗,回卧室。 落地窗对面是流光溢彩的高楼,楼下,是步履匆匆的周京臣。 程禧低头,他恰好仰头。 刹那交汇。 夜幕一瞬地明亮。 LED显示屏烟花绽放,庆祝商场六周年店庆。 她和周京臣不约而同望向大厦。 这一刻,整座城市有万家灯火,有烟花绚丽,他伫立在无数颜色的尽头,胜过人世间的万千浮华。 她朝下,大喊,“周京臣,生日快乐!” 男人的面孔瞧不真切,唇形阖动,淹没在烟花声中。 下一秒,电话响了。 程禧接通。 “我哪天的生日?”周京臣兴师问罪。 “十月份。” 倒是没答错。 他消气了,“现在六月,你乱喊什么。” “祝你去年生日快乐。” 去年,周京臣在外地出差,她邮寄了礼物去酒店。 电话没接,她只好发短信:哥哥,二十九岁生日快乐。 他回复很不积极。 隔了两个小时,短信姗姗来迟;不快乐,提醒我多大年纪? 她马上改,重新发:哥哥,生日快乐。 没回音了。 “今年的礼物,我备齐了。”程禧说,“是胸针。” “不爱戴。”他不领情。 “那你要什么?” 周京臣再度望向大厦,“你自己想。” ...... 翌日,周京臣陪周夫人回了一趟南方老家。 出机场,去老宅的途中,周夫人忽然聊起程禧,“一星期了,去见过她吗。” 他批文件,不甚在意,“没去。” “真没去?”周夫人审视他。 周京臣太阳穴跳了跳。 盘算了一番:秘书是自己人,保姆是自己人,一梯一户,没邻居,暴露不了。 旋即,若无其事,“她出事了?” “我问你呢。”周夫人皮笑肉不笑。 他演技娴熟,问开车的秘书,“你去了吗。” “我去送了燕窝,阿胶和紫参。”秘书一五一十交待,“叶氏近期各种会议,您行程忙碌,我悄悄去的,怕扰了您心思。” 诚恳,坦白。 不像演的。 周夫人踏实了,“她产检,我安排何姨去照顾,用不上你。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妇产科不如保姆方便。” 周京臣沉默。 “她生下孩子,李家养,你老老实实娶妻,和名正言顺的妻子再生一个。”周夫人下最后通牒。 他眉头一拧,“李家养?” “婚生子养在周家,私生子养在李家,避免你和妻子、和岳丈家不愉快。” “那她呢。” “八个月后,她母亲大概也病死了,了无牵挂地出国,喜欢哪个国家,在哪个国家定居。她为李家生育了外孙儿,我自然不亏待她,洋房,豪车,零花钱,加倍补偿她。” “姓李,是吗?”周京臣盯着周夫人,“不允许她见孩子,一面都不许,是吗?” “你不同意?”周夫人反问。 “我的孩子不随父姓,也不随母姓,随外公家,我应该同意吗。”他语气幽凉,目光亦是。 “随你姓,你未来妻子不同意。” 周京臣心口一怦,笑了一声,签文件的手幅度大,笔尖‘嗖嗖’割着纸张,挤出一句,“您深谋远虑。” 母子俩气氛微妙,互不多言了。 车驶入老宅,周夫人先去李韵晟的小楼,周京臣去中堂。 老夫人在喝茶,瞥了他一眼,“禧儿怎样了。” “这段日子,没见面。”他坐下,“腾出空,我替您去看看。” “你骗得了韵宁,可骗不了姑婆。”老夫人气定神闲,“昨晚见了吧。” “姑婆厉害啊。”周京臣吊儿郎当的姿势,一双眼睛却锋芒犀利,淡淡的寒气,反感被监视,被掌控,“在我身边安插间谍了?” “方家的老二拍了照片,好奇你媳妇儿是不是这姑娘。”老夫人示意佣人,佣人划开手机屏幕。 程禧趴在他腿上,他抱着她,一半的怒火,一半的情意。 伤她不得,留她不得。 几分恨,几分疼。 “这个斌子。”周京臣又是一半怒,一半调笑,“我回去找他算账。” “方家老二不拍你,我也晓得。”老夫人捻佛珠,翻了一页《金刚经》,“禧儿举报了淮康,惹恼了韵宁,周家不接纳她了,外界的风言风语又多,你必须顾及周家人的颜面。不探望她,晾着她,人是分了,心里惦念吧?” 周京臣神色不自在,端起水杯,遮住。 “李家从小抚养你,你一撅屁股,是便秘是拉稀,我门儿清!” 老夫人粗俗,逗笑佣人,他也笑,“您是李家的大家长,谨言慎行。” “李家人反了,你舅舅们,兄弟们,不认大家长了。”老夫人怅惘,年轻时,老夫人号称‘佘太君’级别的人物,帮着老太爷征战商场,雷厉风行。 年老了,不管家族事了,李家亲戚上上下下表面敬着,背地里,不畏惧了,花花肠子一堆。 “韵宁这次回来,要召开集团大会?” “是。”老夫人谈公务,周京臣表情严肃,“母亲是李家嫡系,比二位舅舅根正苗红,多多少少是一份震慑。” “周家垮了,到处是闲言碎语,韵宁在风口浪尖上,亲自挂帅出征,真难为她了。”老夫人转而一笑,对周京臣调侃,“你母亲当了一辈子官太太,也当了一辈子校长,你别小觑她,她私下是蛮不讲理,大局大势上,有气魄,有道行。” 周京臣点头,“母亲出山,稳一稳李氏内部。” 这时,秘书跨过中堂大门,附耳汇报了什么,他起身,直奔祠堂。 二楼的窗户,浮着一抹女人的影子。 第284章 你娶我,我帮你扳倒他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独自上楼。 门虚掩,女人蜷缩在窗帘下,面容哀戚。 “你找我?”他关了门。 “叶嘉良呢。” “昨日凌晨,病逝。”周京臣云淡风轻。 女人一颤。 “叶家尸检吗...” 他瞥了她一眼,“如果在家中突然死亡,叶家亲戚一定申请尸检。只是,叶嘉良死因难堪,涉及了多名女人,医院也抢救过,亲戚没有疑心,已经拉回叶宅了,三日后下葬。” 她一言不发。 花梨木的圆桌上,摆了老式的茶壶茶碗,周京臣颇有兴致烧水,煮茶,“悲痛吗?相好多年,叶嘉良待你情深义重,叶氏洗钱,他拖叶太太和娘家兄弟下水,连名义上的‘长子’都是替罪羊,唯独保护你。转移了财产,一心陪着你飞去国外,结婚生女。” “你在试探我吗。”女人撩开窗帘,站起,“我悲痛又如何呢?他死了,保护不了我了,我像浮萍漂泊无根,生不生孩子不由己,甚至随时卖到东南亚的妓院,任人践踏。” 她长发披散,昏黄的光下,骇气森森,“我喜欢爽快,少拐弯抹角,你既然救了我,什么条件?” 周京臣耐心煮茶,关怀她,温暖她,并不刺激她,“我问过医生,你身体调理得不错,没有染病,以后遇到良人,忘了花魁的悲剧,堂堂正正上岸,过日子。” 花魁动容了,噙着泪,“我配不上良人,倒是有机会嫁个坏人。” 他闷笑,“坏人未必不是你良人。”茶煮开,斟了一碗,“尝尝,新茶。” “人间天堂的账本在澜本公馆9栋,二楼阳台上,君子兰的花盆里。”花魁捧着碗。 周京臣不疾不徐,给自己斟了一碗茶,“叶氏集团的账本呢。” “在保姆那里。”茶太烫,烫入心坎儿,她眼眶一胀,眼泪扑簌掉下,“保姆是我的心腹,风月场混了十年,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见识遍了,我只信任保姆。” “保姆在哪。” 花魁擦眼泪,报了一个地址,“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周京臣喝完茶,从椅子上起来,“我吩咐助理,连夜去取账本。” “你有把柄在叶柏南手上吗?”花魁盯着他,“这么急。” “我打伤了他的大马仔,蛇头。”他摩挲着茶碗的青花瓷纹,“可以是正当防卫,也可以是聚众斗殴,取决于叶柏南怎么搞我了。” 花魁不哭了,笑了,“叶家人违法,我是证人。” 周京臣熄了茶炉上的火,“你肯作证,我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保男人娶我吗?” 他挑眉,“听秘书讲,我安排的保镖与你合得来。” “你与我也合得来。”花魁媚气,眼角横波,“你娶我,我帮你扳倒叶柏南。” 周京臣原本薄薄的笑,彻底隐匿了。 “小男生是青瓜蛋子,大男人是陈酿美酒;同样,小姑娘是青涩的樱桃,久经沙场的女人才销魂蚀骨。”花魁靠着墙,抚了抚内衣带,“叶嘉良这辈子睡过几百个女人了,只有我拴住了他,当然存在过人之处了。” “看来,东南亚的客人没折腾够你。”周京臣一张脸阴鸷,拉开门。 “玩笑而已。”花魁见好就收,叫住他,“我残花败柳之躯,哪里高攀得起你,二代子弟哪个不是玩一玩经验多的女人,娶回家经验少的女孩?我有自知之明。” 她比划一巴掌,“五千万。” “成交。”周京臣干脆。 ...... 第二天,上午。 周京臣的车泊在市局门外。 秘书带着花魁进去。 提前打过招呼,领队亲自在询问室。 花魁呈上一摞厚厚的文件,“这些是叶氏的财务报表,包括总部、分公司和娱乐产业。” 领队翻开,详细记录了日期、工程、账目。 “举报叶氏?” 花魁眼珠一转,仿佛变了个人,“举报谁?” 气氛肃穆,她又是‘污点证人’,算半个同犯,秘书以为她紧张了,在一旁主动说,“举报叶柏南违规经营,以及非法洗钱。” “我举报周公子。”花魁语出惊人,“他指使我栽赃叶大公子。” “你疯了?”秘书晴天霹雳。 她无视秘书,镇静自若,“他们在商场是对手,斗了七八年,各有胜负。4月份开始,叶大公子和李家人来往密切,叶氏与李氏也有合作,叶大公子擅长交际应酬,人缘极好,威胁了周公子的地位,为了击败叶大公子,周公子收买我,教我作伪证。” 领队不可思议,“那这些呢?” “是周公子陷害人间天堂的假账,他造假,命令我上交。”花魁面不改色。 领队支着下颌,若有所思。 周家有风骨,父清廉,子傲气,在圈里,有口皆碑。 如此无底线、无法纪的诡计,周京臣绝不干。 不过,这位人证是周京臣的秘书送到警局的,证明周京臣认识她,有‘沟通’。 撇不清了。 “拿什么收买你?” “拿钱啊。”花魁掏出银行卡,“第一笔一千万,汇入我账户了。剩下的四千万,周公子承诺一星期之内到账。” 秘书诧异。 一个困在金丝笼中的女人,这几年依附着叶家父子,当玩物,当棋子,该是麻木了,纸醉金迷又浑浑噩噩地活着,却逻辑清晰,临危不乱,她哪有这份本事? 是叶柏南的一场戏,一个天大的阴谋。 “分明是叶柏南指使你诽谤周公子,你们合伙设了陷阱!”秘书呵斥。 “周公子是副市长的儿子,叶先生区区的商人,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敢诽谤他吗?”花魁声泪俱下,“周公子倚仗周家的权势胁迫我,我不敢不服从他指使。” 秘书无言以对。 是了。 叶柏南搞周京臣,外界不信;周京臣搞叶家,外界信。 饶是周家垮了,权贵场上,人脉和余威尚在,总之,公认叶柏南是‘弱势’。 占尽天时地利。 这个陷阱,果然高明。 领队扣上账本,“周公子方便配合调查吗?” 秘书没办法应付了,“在车里。” “保利俱乐部1号包厢的斗殴事件,是周公子本人吗?”领队继续问。 秘书咬了咬牙根,“是。” 领队神情凝重,“劳烦周公子上来一趟,省得我们动手,不合适。” 第285章 去求他 - 上嫁 - 玉堂 秘书匆匆下楼,汇报了情况。 周京臣有一搭无一搭叩着车扶手,“她人呢。” “在二楼询问室。” “叫出来。”他推车门,下去。 领队得知周京臣要见花魁,没阻拦。 花魁跟着秘书出来,站在那,“叶大公子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会出卖。” “或许,昔年有恩。如今,堕掉你的孩子,是恩吗。” 花魁莞尔一笑,“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打骂结发妻子,虐待养子,我怀了他的孩子,是厌恶,是耻辱。堕了它有什么可惜?它在我肚子里,才是脏了我。” 周京臣面无表情,注视她。 “叶大公子怀疑身边人叛变,至于是秘书、司机、保镖,他不确定,但确定幕后老板的目标是我。因为我手中有人间天堂的账单和叶氏洗钱的证据,我更是叶嘉良的情人,怀了叶家的私生子,自然是一块‘香饽饽’,是对付叶大公子的‘利器’。” 花魁极具风情,逼近周京臣,照着他瞳仁的影子涂口红,“你斗不赢叶大公子,你算计一招,他算计两招,他送我去泰国和缅甸做娼妓,目的是钓你上钩,请君入瓮的一个局。你上钩了,他厉害吧?” “正与邪,黑与白,从不是一朝一夕分输赢的。”周京臣含着笑,骄阳似火,映得他瞳仁雾波粼粼,荡漾间,花魁的影子扭曲了,“我救你出火坑,一则是利用,二则是怜悯你失了孩子,又失了尊严自由。你们算计我无妨,我问心无愧。” 花魁一愣。 周京臣整理了衬衣,西裤,一步步,迈上台阶。 庄重,英武,坦然。 她偏头,望着他宽阔峻拔的脊背,“你不后悔救了我?” “我为什么后悔?”他驻足,“难道你被下三滥羞辱糟蹋,我就高兴了?你是演戏,总好过你真是娼妓。” 花魁喉咙噎了一口酸水,啐不出,咽不下,“你...” 尖锐的鸣笛声,打断了她。 一辆路虎拐入街口。 男人下车。 她迅速收敛了情绪,迎接男人。 “办妥了?” “是。” 男人眯着眼,打量她。 “很美丽的面孔,淡妆浓抹总相宜。”下一秒,伸手勾起她下巴,“美丽的皮囊,不该有动摇和纠结。” 花魁僵住。 “良知未泯,是好事。”男人收回手,“有一丝一毫,没关系。太多了,影响你的忠诚了,令我反感,明白吗?” 花魁手脚冰凉,“明白。” 叶柏南穿着纯白的商务西装,扎了领带,叶氏集团有董事会,他特意趁着休息的间隙,过来观赏这场好戏。 “周董,刚下飞机,没来得及回周家吧。”他笑得春风满面,“非常遗憾,你回不去了。” 周京臣伫立在台阶上,“柏南,计中计,玩得漂亮。” “高手过招,必须谨慎。”叶柏南笑意愈发深邃,“稍有懈怠,便是周董的下场。” 一阵风熙攘而过,周京臣掸了掸西裤的浮尘,面目平静,走入市局大楼。 ...... 周京臣早晨打了电话,中午回来吃饭。 等到下午,依然没回。 菜加热了两次,软烂如泥了。 “周先生是不是不回了?您先吃吧。”保姆递给她餐具,“再加热,流失营养了。” “你联系他。”她了解周京臣,不可能爽约,公事耽误了,也会通知她,而不是‘失踪’。 虽然,他和她生了隔阂。 偶尔犯脾气。 他不在意她饿不饿,等得累不累,起码在意孩子。 拨通电话,是秘书接的。 保姆吓得大喊,“周先生涉嫌聚众斗殴,关押在局子里!” 程禧抢过手机,“李秘书?” “周董叮嘱我瞒着您,怕您着急,动了胎气。”秘书无奈,“那晚在保利俱乐部,有人故意找茬儿,周董下手狠了,对方脑袋开瓢了,鉴定是轻伤,报警了。” 找茬... 周家高楼起,高楼塌。 曾经奴才一般伺候周家,奉承周淮康夫妇,现在,是怨怼周家了,恨不得加倍讨回,发泄。 李氏家族显赫,终究是‘商圈’了,不是‘官圈’,丢了‘官家’的金字招牌,势力大打折扣。 在商圈,即使分出大小王,‘小王’蠢蠢欲动,有野心当‘大王’,名利场那群富商,对李氏家族的敬畏,远远不如对周淮康的敬畏。 程禧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又失控,坠回胸腔,起起伏伏,搅来搅去,“是周家以前得罪的人吗?” “是叶柏南。”秘书告诉了她实情,“蛇头是人间天堂的保镖头目,绰号‘蛇哥’,叶柏南从外省聘来的大地痞,负责看场子。” 她攥紧了手机,“哥哥受伤了吗?” “麻烦就在于周公子和保利的老板方大斌毫发无损。” 程禧略松了口气,这种社会混子,心毒手辣,打架打油了,一旦正面交锋,基本要吃亏,没受伤是万幸。 “有监控吗?” 秘书觉得程禧天真,“人间天堂有吗?保利是一个性质的场所,有钱有势的大人物流连的温柔乡,包厢安装了监控,谁去暴露自己呢?” 所以,包厢发生了什么,各执一词。 程禧挂断电话,换了衣服,出门。 赶到人间天堂,是傍晚六点。 黄昏如火。 她直奔大堂,前台小姐认识她,态度客客气气,“程小姐。” “叶先生在吗?” 叶柏南今夜有应酬,对方来头不小,上楼前交代过,任何人拜访,不见。 不过... 前台小姐看了一眼程禧,叶、周‘联姻’在人间天堂是流传过的,除了俞家的小姐,叶先生只承认和周家的小姐有过一段情。 “您稍候。”前台小姐机灵,没说在,也没说不在,先通报3号包厢的内线。 叶柏南的助理握着听筒,对面的沙发上坐着四五位谈笑饮酒的男人,酒兴正酣,助理斟酌了一番,“让她上来。” 第286章 他再狼狈,不值得你心疼 - 上嫁 - 玉堂 程禧迈出电梯,助理在恭候,“叶董有应酬,您着急吗?” “急。”她冲向3号包厢。 “是公事,私事?”助理拦住。 她胳膊搪开,推门而入。 包厢内,四名老总坐在沙发中央,七八个女郎服侍着。 一对儿男女行酒令,女人输了撒娇,男人不依不饶,“脱一件吧。” “我裙子里是内衣...” 其他人起哄,“脱脱脱!” 女郎褪下拉链,半杯型的紫色蕾丝,嗓音诱惑,“我再输,要脱内衣了。王总,您舍得?” “我不舍得——”男人搂住她,“大庭广众下,宝贝儿爱面子,散了场,你悄悄脱,你脱一件,我脱两件。” 所有人哈哈大笑。 这群老油条,对各式各样的模特小蜜厌倦了,叶柏南也晓得,撼动他们的‘色心’,不是凡品,是仙品。 人间天堂的女公关个个儿是仙品,场子出钱‘精雕细琢’,一颗斑、一粒痣都处理了,百分百无瑕。 记得四月份全市大排查,程禧第一次来人间天堂,那个女经理说,她在很多场子工作过,有漂亮货了,老板先尝鲜儿,甚至男经理、保镖头目...轮番尝,叶柏南是唯一一个有分寸、不贪色的老板,私生活简单,也正派。 程禧视线落在西边的单人座。 整个包厢是橘黄的灯,独独他头顶,是冷调的灯。 原本蜜色的皮,铮铮的骨,照出淡淡的玉色。 清风朗月,姿容秀致。 这么克己复礼的男人,在不与人知的隐秘处,藏了狠辣、复杂的心肠,一半是黑的,一半是白的。 有恨,有毒,有破不开的迷雾。 即使叶太太妨碍了他,他也不手软。 他懂得爱吗? 心有十瓣,哪怕其中一瓣,爱过吗。 大抵是没爱过。 “叶董,这位姑娘是?”一名老总发现了程禧,拍了拍一旁的空座,“二组的?这姿色,混二组可惜啊。” 老总是外省口音,公鸭嗓。 人间天堂一组的公关最靓,三组是新人,二组最尴尬,既不如一组红火,又不如三组有发展,顶级富豪的包厢,没资格去。 “王总误会了。”叶柏南翘着一条腿,不得不提,周淮康的血脉都有一股高干公子哥儿的气质,成熟,矜贵,深沉。 “她是——”他眯着眼,斟酌。 “叶董的红粉知己?”老总调侃。 “不。”他否认,“曾经,有名分。” 老总马上变了态度,正色道:“冒犯姑娘了。” 叶柏南换了宽敞的双人座,在东边一角,灯光的盲区,一片昏暗。 程禧走过去,坐下。 他似是猜到她为何而来,却故意避而不谈,“喝什么饮料?” “我不渴。” 叶柏南指尖在梅子茶和豆奶二选一,“爱吃酸的,爱吃甜的?” “酸的。” “周家要喜得长孙了。”他拧开瓶盖,几分玩笑,几分压抑,“还没正式恭喜你。” 彼此,算是前任。 她怀了孕,气氛多多少少晦涩,不自在。 叶柏南喝了一口酒,忽然挨近,“禧禧,我待你怎样。” 洋酒加了冰球。 呼吸间,浓烈的酒气与微微的凉意。 “除了周京臣,你待我最好。” 程禧瞳仁里,是他幽邃的眼睛,拉扯的钩子,丝丝缕缕勾着她。 “是我比不上周京臣待你好吗?”叶柏南一手摇晃杯托,一手倒梅子茶,“你亲昵他,疏远我。我的好,你三分怀疑;他的好,你九分相信,我又如何比得过他呢?” “你认识蛇头吗。” 他动作一滞。 没骗她,“认识。” “蛇头去保利俱乐部砸场子,和老板斗殴,是你指使吗?” 叶柏南维持着笑意,“周京臣告诉你的?” “他在局子里,怎么告诉我。”程禧是乖顺的,娇腻的,叶柏南初见她,以及见过无数面之后,她总是像猫儿,像小天鹅,软软的,没刺儿。难怪周京臣那么暴戾冷漠的性子,在她身边,也化为绕指柔,化为白云朵。 此刻,她有小脾气,兴师问罪的模样,令他愉悦,稀罕。 “你平时和你哥哥,是这样吗。” 程禧怔住,“哪样?” “耍小性。”他扬眉梢,递给她饮料,“仅仅是小姑娘程禧,而不是一个小心翼翼、讨好长辈的可怜养女。” 她不喝,“保利俱乐部的老板是5月初来北方,你们不熟悉,也没仇吧?” “我和方大斌没仇,可方大斌和我有仇。”叶柏南举着杯子,等她喝,“他安插卧底,调查我场子,是保利先招惹我,禧禧,这与你无关。” “周京臣因为聚众斗殴关押在局子里,无关吗?”程禧猛地一打,梅子茶洒了一地,“周家显贵,周京臣自从出生,没这么狼狈过。你们斗归斗,为什么要陷害他。” 叶柏南笑意浅了,“周京臣替我享受了周家的显贵,整整二十九年。偶尔狼狈一回,不值得你心疼。”杯口抵住程禧的唇,他用力挑开她牙关,喂她喝梅子茶。 程禧含在嘴里,不肯咽。 “李家人宠他,周家人宠他,你疼他,连我母亲也被周淮康蛊惑,背叛我。这世上,哪里有人疼我,慰藉我呢?”叶柏南耐心喂她,带着强迫的意味,她一口不咽,挤在口腔,缓缓淌出嘴角。 叶柏南挨得更近,似乎想吻干净她脖颈的水渍。 她抗拒的眼神。 “担心我下毒,流了孩子?”他笑意彻底消失,也放弃了吻她,拇指轻轻抹掉水痕。 “一杯茶都不喝,你找我做什么。”叶柏南撂下杯子,吩咐助理,“送程小姐平安回去。” 程禧攥住他袖子,一点点咽下梅子茶。 “我喝了。” 他面无表情,“痛吗。” “不痛...”她手在抖。 “赌我不会伤害你,是不是?”他擦拭着她下巴。 第287章 跟他断了,跟了我 - 上嫁 - 玉堂 慢慢擦完,叶柏南从沙发上起来,端着酒杯,“王总,孟总,我扫兴了。”他一饮而尽,一滴不剩,“家里有事,先告辞。” 老总们醉醺醺的,不太乐意,“天大的事别影响喝酒嘛!喝开心了,咱们签合同。” 他眼尾含笑,瞥程禧,目光暧昧,缠绵,又俯下身说了什么,老总们恍然大悟,“哎呀,叶董的良宵,岂能辜负啊?我们不耽误您了——” 程禧也瞥叶柏南,他仍旧在笑,没有杀伐果断和雷霆之势,只有狂野和欲望,温柔与性感。 走出包厢,去隔壁,程禧问,“你说了什么?” “男欢女爱。”他坦白。 她一愣,“他们打算在本市定居吗。” “有合作,会暂住。” 程禧停下,“那你说男欢女爱,徒增谣言和麻烦。” “我不嫌麻烦。” 叶柏南进入4号包厢,程禧也进去。 “这里清静,可以讲了。” “放过周京臣。”她也直白。 “理由呢。”他后仰,倚着沙发,顾忌她怀孕,没吸烟,把玩着打火机。 “我亲自举报了周家,案子涉及我父亲和程家,我又是周淮康的养女,才成功。如果你举报,周家不一定垮。”程禧看着他,“这笔交易,你得了好处,我背负了忘恩负义的骂名,周家将我扫地出门,你欠不欠我的?” 打火机盖迸发出脆响,火苗一霎蹿出,又一霎熄灭,像极了他喜怒不辨。 “交易是你情我愿,我报复周淮康,你不是也为父报仇吗?我没逼你,禧禧。” 程禧心一凉,“你不放过周京臣了?” “放过周京臣,不难。”叶柏南也看着她。 蓦地,他一拽。 她猝不及防,跌入他怀里。 “你跟周京臣了断,跟了我。”叶柏南喘息粗重,闷在胸腔,“孩子生不生,随你高兴。你生,我认,你不生,由你做主。” 他一字一震颤,“我放过周京臣。” “你喜欢我吗。”程禧一动不动。 “喜欢。” 她轻笑,“真的喜欢吗。” 叶柏南垂眸。 一团乌发,暗香浮动。 “他抢了你周家公子的身份,抢了你父亲,所以,你也抢他的东西,女人,骨肉,爱情。抢夺了这些,等于践踏粉碎了他的尊严,比杀了他,他还痛苦。” 大约是戳了叶柏南心窝,久久没回应。 “你不喜欢我,你不喜欢任何女人,你根本不懂喜欢。”她一句胜过一句犀利,叶柏南面孔蒙了一层寒霜。 又过了良久,“你教我?” “我与你,不是一路人。”程禧怅惘。 叶柏南稍稍推开她。 漫长的对视。 他沉默,摁下内线,叫蛇头上楼。 蛇头在演艺大厅巡逻,一拨保镖簇拥,一进来,乌泱泱堵门,高亢的一声:“南哥。” 程禧望着为首的蛇头。 胖壮,横丝肉。 这种大地痞,相貌大差不差。 浑身冒着恶人的坏气儿。 “老板。”蛇头鞠躬。 蛇头在人间天堂也是‘哥’,‘哥’和‘哥’分量不同,一起在场,保镖们称呼叶柏南‘南哥’,要么不称呼‘蛇哥’了,要么直呼其名‘蛇头’。至于蛇头,恭恭敬敬地喊老板,喊大哥。 叶柏南其实没立过规矩,是员工们自己‘立规矩’,立什么,他受什么。 表面上,好相处,实际上,最阴险。 仿佛一个猎人,观察着猎物,哪个可信、哪个不可信;哪个惹了他、哪个被器重,一切是未知数。 老板越是莫测,员工越是畏惧,上上下下自然老实了。 “额头的伤,要紧吗?” “没大碍。”蛇头以为叶柏南是关怀,语气大喇喇,“血流了不少,幸好,我习惯了打打杀杀,头够硬。” “既然没大碍,不追究了。”叶柏南活泛着肩颈,一副浪荡不羁又权威的气势,“周家不缺钱,你开个价,私了。局子里那批人,是昔年周淮康的老部下,正愁没办法处置周京臣,你卖领队一份人情,改日,领队也卖人间天堂一份人情。” 蛇头打量程禧,明白了。 叶柏南是拿自己送人情,哄这个俊俏的小娘们儿。 “我蹲大狱了,谁看场子啊!”蛇头憋不住火,但不敢闹,毕竟在叶家的地盘。何况,叶柏南有多大的道行,他心里有数,闹不赢。 “你伤了,保利的人没伤,蹲什么大狱?”叶柏南扔给蛇头一盒雪茄,“拘留而已,万一判了,我托关系保释你。抽完烟,去撤案,主动私了。” “大哥,我颜面呢?”蛇头不甘心,“我嚣张跋扈去折腾保利,结果,折腾得脑袋开瓢了,我再谅解周京臣?”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叶柏南腔调震慑,顿一下,敲一下沙发扶手。 “管用——”蛇头嘬牙花子,转身出去。 保镖们目睹了蛇头遭殃,纷纷离开。 “满意吗?禧禧。” 程禧今晚穿了T恤和长裤,她握着膝盖圆润的形状,亦是沉默。 “这件事,我放过他,另外那件事,你求我不行。他和叶嘉良情人之间的纠葛,针对叶氏集团造假、污蔑,我堂叔是董事长,我上面有董事局。” “造假?”秘书没提这茬儿。 这时,叶柏南的助理风风火火闯入,瞟了一眼程禧,压低声汇报。 下一秒,叶柏南的一张脸倏而阴翳了,他抬头,“汇款方不是周京臣,是他秘书吗?” “和周京臣毫无关联!”助理也措手不及,“是王莽。” 包厢内,死寂如坟墓。 “王莽是您安排‘护送’花魁去泰国的保镖,在人间天堂干了三年,咱们的员工,撇不清!周京臣收买了他,接回了花魁,给花魁的一千万报酬是王莽工资卡汇款的。” 一瞬,更死寂了。 秘书继续汇报,“现在,周京臣指控您是幕后黑手,联合花魁诽谤他,他将计就计罢了。一千万酬劳是王莽汇款,王莽那张银行卡唯一的资金流水是人间天堂。花魁不知道汇款方,周京臣在车上只给她看了到账金额。” 叶柏南审视着墙壁摇曳的光影。 错乱,迷惑。 王莽是叛徒。 周京臣收买王莽,一则,为了救下花魁,接触她,打动她;二则,周京臣并不完全信任花魁,提前防备了。 一旦花魁反咬,从王莽这条线顺藤摸瓜,是摸到他叶柏南的头上。 转了一圈,转回来了。 他闷笑,“周京臣。” 程禧什么也没听清,走廊音乐太吵了,只听清了这三个字。 第288章 有你在,我终于是有情义,有血肉 - 上嫁 - 玉堂 “他有麻烦吗?”程禧攥紧了拳。 叶柏南晃悠着红酒杯,“蛇头呢。” 助理说,“去局子了。” “拦住他。”他重新下令。 “柏南——”程禧惊愕,“你答应我的!” “我放过周京臣,他不放过我了。”叶柏南一双眼睛仿佛巨大的黑洞,深不可测,“我算计了他一招,他也算计了我一招。禧禧,你只顾及他,全然不顾及我。” 酒水饮尽,叶柏南唇边浮了一层血红,“男人战场,生死有命。” 她呆滞。 助理拉开门,叶柏南迈步的一霎,她扑上去,“是谁先算计的?” 男人垂眸。 这是程禧唯一一次主动拥抱他,乞求他。 她楚楚可怜,他无处遁逃。 “我。” “既然你先算计,那周京臣反击有什么错?”程禧抱住他,不撒手。 “战场不论对错,只论输赢。”叶柏南一根根掰开她手指,“输家无能,才计较对与错;赢家只在意结局。” “周京臣是你亲弟弟。” “我母亲只生了我和柏文。”叶柏南漫不经心笑,掰开她最后一根手指,“禧禧,周家垮了,有朝一日李家也会垮,周淮康夫妇走投无路,周京臣一无所有,金钱权势,统统葬送掉。” 他没有松开她,而是握住她手指,“我在包厢和你讲过什么,永远作数。” 和周京臣了断,跟了他。 永远作数。 “你怀疑我抢了你,报复周京臣。”他手指修长,硬实,覆着程禧,他是一重火热,她是一重冰凉,“一切恩怨了结,我一样接纳你,还是报复吗?” 她情急,又担忧周京臣的处境,长发散乱着。 叶柏南抬手,捋顺,“周家失去官场势力,周京臣的身份与我没区别,你愿意当‘小周太’,‘叶大公子太太’的富贵和地位,并不逊色。” 程禧从他手中一点点抽离,“即使周家和李家全垮了,你也不罢休,对吗?利用我和我腹中的孩子认贼作父,继续羞辱周家。” ‘认贼作父’击碎了叶柏南脸上的笑意。 “禧禧。”他严肃了几分,“你一心认为我利用你羞辱周家,却从没认为我也是血肉之躯,有血肉情义。” 她盯着叶柏南。 一言未发,转身。 一步,两步。 程禧脚下虚,心更虚。 赌一把。 胜了,周京臣的困局迎刃而解;败了,叶柏南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他拒了一回,她没面子再讨第二回难堪。 “禧禧。”叶柏南叫住她。 她驻足。 虚到极限,似乎下一秒要瘫软在地。 “我们谈一笔交易。”他不等她开口,“我不逼迫你跟了我,但你承诺我一件事。” 程禧舒展的拳头,又稍稍蜷紧,“什么事。” “需要你做,我会告诉你。” 她扭头,“我不想成为你的棋子,伤害周家人了。” “不需要你伤害。”他顿了一瞬,“你不是棋子,我提供证据,你负责检举,是因为我有仇,你有恨。如果周家和你之间清白太平,我未必拖你下水,我可能犹豫,可能选择其他的路。” 程禧一动不动。 “曾经,我的确打算娶了你,名正言顺进入周家报复。我是商人,时间宝贵,有捷径,无所谓是光明正大是卑鄙阴险,我只为达到目的。”叶柏南袒露心迹,程禧转回身。 “后来...”他回忆着,有惆怅,有动容,“许是在芙蓉村,许是在老街,又许是在李家老宅的长桥上。” 她心渐渐稳了。 叶柏南笑了一声,“禧禧,有你在,我终于像是一个人,不是一具机器,一座冰山。” 程禧的心完完全全稳了。 赌胜了。 半辈子活在凌虐、欺压、怨恨之中的人,一丝明亮,一丝温暖,如同无底洞上方射入的曙光,拼了命抓住和挽留,唯恐错失。 他笑容加深,“你是不是高兴自己赌赢了。” 程禧一怔。 “你...” 原来,叶柏南什么都知道。 “蛇头到局子了吗。”他偏头,问助理。 “估计到了。”助理试探,“现在拦,来得及。” 叶柏南目光缓缓对上程禧。 一时一刻,一个世纪一般悠久。 “不拦了。”他喑哑。 程禧闭上眼。 浑身的血液沸腾过后,是平静凝固。 走廊外面,堵得严严实实。 无数男女守在包厢门口,观望3号包房。 有庆幸,有唏嘘,有八卦。 “搞了什么啊?” “烟头呗!”人群中,一名女公关晓得内幕,不加掩饰地曝光,“在后背烫了一个‘王’字。” 她们一阵阵鸡皮疙瘩,“太变态了吧?” “一辆宝马X6喽,你情我愿的。”女公关环抱胳膊,“六七十万的新车,烫一个字,你干不干?” 另一名女公关咂舌,“可丽丽的牛奶肌是招牌,外省的、外国的客户,慕名而来一睹风采。她如今一堆疤,为了几十万小费,职业生涯毁了...她一个月工资不止几十万!” “附近有保利俱乐部,有华南会所...全是人间天堂的竞争对手。”服务员叹气,“120车一停,闹大了,明天警方就来调查了。” 3号包厢发生了什么,叶柏南一边走,一边东拼西凑地听,基本了解情况了。 这关头,曝出丑闻,是捅了大篓子。 “严重吗?”他蹙眉。 “王总下手没轻没重的,丽丽后背鲜血淋漓,大概率要植皮手术。”经理无奈,“场子的公关、保镖、服务生,甚至客人,我简单统计了,今晚一共七百多人,救护车在楼下嗡嗡响,封锁不了消息。” 叶柏南伫立在电梯里,轿厢的门壁映出他,“方家老二没有正经本事,在娱乐场勾心斗角,他倒是有一套。” 助理诧异,“是保利的老板指使王总坑您?” “我指使蛇头砸了方大斌的场子,他又威胁了姓王的,砸了我的场子。”叶柏南心知肚明的表情,“姓王的和我合作,也可以和方家合作。谁给的好处多,他归顺谁。” 助理一桩桩汇报,“目前您涉嫌诽谤,开设情色场所,罪名不大,可脱身不易。这些年,叶氏集团得罪了不少同行,叶嘉良一死,各种债务和矛盾,落在您头上了,这场风波,同行一定趁机联手,折腾您。” 叶柏南视线移向一旁的程禧。 人间天堂连电梯的光线也暧昧,一男一女,显得撕扯,纠缠。 程禧本以为,他反悔了。 然而,他只是轻描淡写一句,“我送你回家。” 第289章 催他发疯,惹他着迷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先走出电梯,她随后。 “我开车了。”程禧站在台阶上。 “小心。”他关怀叮嘱,步履生风,又返回大堂。 一副天塌了,四面楚歌的悲怆。 她愣在原地,形容不上来什么滋味。 叶柏南再次进电梯。 助理说,“周京臣也捏住了您的把柄,他聚众斗殴,您诽谤,其实互相退让,可以互相平安。您答应程小姐放过他,他那边无罪了,您可要承担诽谤罪,何况,方大斌又搞了您,您面临双重危机。” “我清楚。”叶柏南注视着显示屏跳跃的数字,“世间事,有得必有失,换程禧承诺一个条件,作为我的王牌,或许更划算。我不遭殃,她又怎会自责,兑现诺言呢?” ...... 周京臣释放的当天,先回了一趟周家老宅。 翌日上午,回了市区。 家里有客。 客厅在播电影,日版的《午夜凶铃》。 窗帘合拢,气氛阴森晦暗。 他亮了壁灯。 程禧望向玄关。 周京臣胡茬浓密,略清瘦了,眼眶浅浅地乌青,削薄凌厉的发型也潦倒了三分。 另类的,颓然的俊美。 她心脏怦怦震颤。 周京臣同样望了她半晌,眼中波澜乍起。 碍于外人在,克制了。 “你是禧儿的同学?” 他性子冷漠,待陌生人,愈发冷漠。 难得脾气随和,打招呼。 安然惊喜,“周先生,咱们见过!” 周京臣没印象了,“在什么地方。” “在酒吧!”安然兴奋比划,“程禧喝醉了,我扶她上车的。” 他微微眯眼,“周扒皮?” “程禧私下给您的外号。”安然一兴奋,口无遮拦了,“我问她为什么是周扒皮,她说您擅长扒人,扒得又快又准。” 程禧慌了,拽安然,“我没说——” 安然和男友也同居了,并非不懂男女之事,大约是周京臣太庄重,太光风霁月,安然没往那方面琢磨,而且,程禧说这话那会儿,‘对外’仅仅是兄妹关系。 “我擅长扒什么?”周京臣颇有兴致,亲自开冰箱,取了早晨切好的果盘,搁在茶几上,瞟程禧。 她面红耳赤,脊背僵硬。 “扒哪个人,你在场吗?”他解着皱巴巴的衬衣扣,“我扒得娴熟吗。” 程禧火烧火燎,不自在抠着沙发布,“你吃午饭了吗?” 周京臣似笑不笑,“没吃。” “锅里有菜,温热的,你凑合吃一些。”她匆匆起身,去厨房。 他扫了她一眼,知道她面皮儿薄,偶尔过过嘴瘾,他一动真格,双方‘对峙’,她又不行了。 “周先生,程禧是休学是退学?” “休学。” 原本,周夫人是办理了退学,他悄悄去学校改了休学。 虽然程禧不是学习的材料,好歹要念完大学。这圈子的世家小姐、豪门太太,个个儿是留过洋、考了学位的,属于上流社会的镀金门槛儿,他不介意流言,程禧敏感,以后被嘲讽没见识,她多多少少委屈。 “我们经济学老师每天上课点名,点到程禧,关心她什么时候回校。” 经济学老师... “那个年轻的代课老师?” “他兼任英语课,很有才华。”安然没察觉周京臣神色不太好了。 程禧从厨房出来,餐厅只剩下周京臣。 “你同学走了。”他挪了椅子,坐下。 她在对面。 周京臣夹了一块鱼肉,仔细挑刺,他一向是替程禧剥,她下意识递出碗,结果,他吃了。 四目相视,他无动于衷咀嚼着,“习惯了?” 程禧收回空碗。 “我理所应当照顾你,护着你,至于欺负,哪次欺负是真?‘欺负’完了,哪次软下身段求和、哄你是假?”周京臣依稀陷入了一个漩涡。 不见她,割舍不下;见了她,又想起周家的衰败,百般地挣扎,恼她,也恼自己。 两股情绪猛烈撞击他。 他撂了筷子,进书房。 风风火火来,冷冷清清去。 程禧所有的话,哽在喉咙。 ...... 傍晚,周京臣交给程禧一份租赁合同。 “东城区有一家美容院的老板移民泰国,店铺和仪器一口价出售,员工也齐全,我租了。” 他摩挲着光秃秃的无名指,余光像是看她,又像是看挂在墙壁的艺术照,“你闲着无聊,解一解闷。” 保姆一瞧,缓和了,示意程禧端茶水。 她斟了一杯,周京臣接过,不经意碰了她手,“这么凉?”他低头,打量她脚,穿了拖鞋,没穿袜子。 “阿姨,拿她的袜子。”他放下茶杯,“她体寒,偏偏贪凉。开空调,提醒她穿厚衣服;不老实穿,不许开空调。” “我记住了,周先生。”保姆拿了袜子。 “过来。”周京臣又接过,颠了一下腿。 程禧坐在他右腿上,脚搭在左膝。 “以前不是喜欢涂指甲油吗,怎么不涂了?”程禧读大学后,周夫人不管她打扮了,她大多数是清纯素颜,跳舞会化妆,尤其跳《贵妃醉酒》,红妆浓艳,鬓发如云,十指蔻丹,自有一番韵味。 他掌心糙,套袜子磨得程禧痒,勾着脚趾,“保姆不让涂,也不让抹口红了。” 周京臣又打量她嘴唇,她平日总是抹唇膏,他初次吻她,在半醉半醒间,唇齿是柔润芬芳的饱满蜜桃。 那种打破世俗禁忌,坏个彻底的味道,催他发疯,惹他着迷。 他自甘堕落。 亦是浸入骨髓的上瘾。 周京臣拇指蘸了茶水,轻轻抚摸她唇瓣,洇湿得水淋淋,“影响孕妇,是吗。” “没什么影响,是保姆太谨慎。” 他拇指没离开,停在她唇瓣,“你找叶柏南了。” 第290章 生下来,给她养 - 上嫁 - 玉堂 程禧左脚摩挲着右脚,粉色的袜子,白色的蕾丝花边,是周京臣买的。 他在床上爱她放浪形骸,越野,越爱;在床下,爱她乖娇大方,买的衣服也是清纯端庄的款式。 一开始,周家的圈子不太接纳她,打扮得富贵了,是攀周家的高枝儿,一个贪污犯的女儿,鸡犬升天了;打扮得普通了,又显得穷酸,在场合上尴尬。 她是受过委屈的。 后来,周京臣替她挑了新中式,是小姐一辈里的独一份儿,既传统,又清丽,太太们都夸她。 渐渐地,她不抗拒应酬了。 周京臣一步步扶她上位,堂堂正正地融入周家的圈子,与所有太太、小姐们平起平坐。 花费了大心思。 “找了。”她坦白。 “找叶柏南干什么。”周京臣唇贴着她,气息灼热,“蛇头申请撤案,同意私了,是你求他的?” 热气直逼耳蜗,程禧蜷缩了一下,“嗯。” “担心我身败名裂吗?”他逼得更近了。 她继续嗯。 周淮康挨了处分,周京臣再出事,周家彻底垮了。李家人正愁没把柄,借着这场风波,联手折腾他退位,李氏集团失去周京臣的庇护,很快也垮了。 周京臣从权贵公子降级到富家公子,外界的态度已是大变样,一旦两大家族全军覆没,凭他心高气傲、顺风顺水了三十年,哪里承受得住。 程禧害怕他落魄,潦倒。 也心疼他。 “不是毁周家吗?”周京臣一手托着她腰,一手攥着她脚踝,“毁完我父亲,不舍得毁我了?” 程禧目之所及,是他雪白的衣领,大喇喇敞着怀,筋骨肌理分明,强悍力,蛊惑力。 “周家和程家的恩怨,我早就知情,隐瞒了你,耍了你,你恨我。”周京臣捏住她脸,迫使她面对,他浓黑的瞳仁仿佛铺开的大网,吸她,绞她,“不报复我了?” 她不肯面对他,挣扎着滑下,男人一颠,她又滑回腿间,不是侧坐,而是面向他坐,愈发亲密,也愈发压制, “还报复吗。”他非要剜开她,刺透她,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刀柄塞在她手中,“报复得不够爽,任由你扎一刀,从此老老实实。” 程禧躲闪。 周京臣不依不饶,塞入她,她扔了刀。 他又摁住她后脑勺,摁在胸膛。 此起彼伏的心跳与呼吸,恰如一汪洪流,淹没了程禧。 “为什么不扎?你觉得周家对不起你程家,我姓周,我也对不起你。”他疯了似的,低下头,吻她。 周京臣胡茬糙,磨得她皮肉几乎破了,他不知收敛,如此悸动失控,有怨,有痛,积累了十余天的悲与忧,开闸一般发泄,一厘厘吞噬她。 “不扎了...”她在哭,也在喘息。 男人咬着她脖颈,脸埋在一团乌发里。 死死地圈禁她。 无处遁逃。 程禧仰头,一度溺毙。 皮带扣支起的坚硬弧度,抵住她,一秒比一秒膨胀,勃发,她一僵。 周京臣一动不动。 她咬着指甲,望向客厅。 墙壁上,挂了她的巨幅照片。 是18岁的演出照。 那次,周夫人陪周淮康去外市开会,她去另一座城市比赛,结束后,周京臣在艺术礼堂大门接她。 她穿着唐装,盘了发髻,跑下台阶,裙摆长,绊了一跤,周京臣搂住她,她摔在他怀里。 程禧和他之间的‘初抱’。 七月,日头晒,晕花了妆,她发肤浮着胭脂水粉的香气,周京臣原本等得不耐烦,许是她笑得娇憨,又许是一阵暗香来,他心软了,递给她一瓶水,“拿奖了吗。” 她丧气,“银奖。” “千年老二。”周京臣闷笑。 程禧拿了无数个银奖,卧室里,一柜子的‘白奖杯’,他调侃她是‘小银匠’。 “演少妇?”他打量。 她不乐意了,“演杨玉环...你不认识?” “杨姨么,认识。”周京臣五分的认真,五分的敷衍。 “你喊杨姨?”程禧则是十分的诧异,“杨玉环的丈夫是李隆基...周阿姨的娘家祖宗?” “杨姨是乌江胡同卖桂花糕的,排行老三,叫玉环,我外公常吃。”周京臣笑出声。 程禧不搭腔,上车。 他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瞟她,“四大美人之一,是不是?” 瞧她仍旧不搭腔,周京臣哄了一句,“你符合。”旋即,又嘴欠补了一句,“身材珠圆玉润,一样肥,一样美。” 高三那年,周夫人天天催她吃营养,她复习功课至凌晨,保姆的宵夜准备了两顿,她有一百多斤,跳舞的女孩们纤细瘦弱,一同台,衬得她丰腴,加上未褪的婴儿肥,周京臣总是打趣她,欺负她。 “哥哥...”她回过神,亦是一动不动,“你好了吗。” 周京臣平复着欲望,覆住她胸口的双手缓缓下移,握住她手。 程禧发现他无名指的婚戒消失了。 那枚她亲手为他戴上的婚戒。 “周京臣。”她改口,唤他名字,“你戒指呢。” “摘了。”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 只一个答案。 “周阿姨又让你联姻吗。” 周京臣没否认。 “是哪家的小姐。”程禧心头激荡,像一面砂纸,撕扯着她,“你见过吗。” “见过。”他鬓角的骨头鼓了鼓,“魏家的。” 程禧的激荡,戛然而止。 一股淡淡的心灰意冷。 魏先生是青城的市里二把手,和周淮康同级,由于在外地,不介意本地的纷争。 周淮康‘退休’不光彩,也无所谓。 魏夫人在本市有大买卖,金店、美容机构和商场,夫妇两地分居,一个从政,一个经商,官太太圈‘王不见王’,周家鼎盛时期,周夫人和魏夫人不同桌,关系很生疏。 偶尔碰面,毕竟是周家的地盘,魏夫人安分一些。 风水轮流转,如今,魏夫人凌驾于周夫人了。 若非周家衰败,周夫人绝不考虑魏家,因为,分不出‘大小王’。 而华菁菁和祝卿安,无论周京臣娶哪一个,周家都是老大。 “在琢磨什么。”他眼睛宛如夜幕下幽寂的海,细细分辨她,幽寂下,是默默喷发的浪潮。 “魏家小姐漂亮吗。” “漂亮。” 程禧松了手。 周京臣注视着她。 “所以...你不戴婚戒了。”她嗓音晦涩。 “尺码大了。”他明白逗过火了,终于澄清,“处理一下,再戴。” 她抬眸。 “周家这副现状,魏家愿意嫁吗。”周京臣神色喜怒不明,“禧儿不声不响,手段这么厉害,断了我娶别人的后路了。” 程禧抿唇,“愿意嫁呢。” “那我当然愿意娶了。”他半真半假,半笑半闹,“你生下孩子,她养,算她的。” 第291章 来者不善的女人 - 上嫁 - 玉堂 保姆在厨房叮叮咣咣收拾,周京臣嫌吵,横抱起程禧,去卧室。 “我不给其他女人养。” 他踢开门,又踢回去。 将程禧平放在床上。 “我可以不嫁你,孩子我自己养。” “可以不嫁?”周京臣居高临下,解开三颗纽扣,大片的肌肉袒露至腹脐,“你倒大度,借精生子?” 枕畔堆叠着他的睡衣,他弯腰,悬伏她上方,胳膊掠过,拿起长裤。 一抻,一俯。 胸肌和肩胛的骨肉凹陷,性感,野蛮,力量。 周京臣脱了西裤,穿睡裤,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欲裸不裸,他目光似贪,似黏,盯着程禧的身体,一刻没移开。 程禧十指抓着床单,每一颗毛孔在轻颤。 男人一张脸一寸寸放大。 他清俊温朗的时候讨女人喜欢,胡子拉碴的时候也讨女人喜欢。 “发烧了?”周京臣盯了她一会儿,摸她额头,微烫,微湿。 有汗。 不是烧。 “你紧张什么。”他皱眉。 程禧意识到,误会了。 面颊烫红,推搡他,“你绕到床那边拿...压我肚子了。” “拿完了。”周京臣身躯倾轧下,越来越缠,“我知道你想什么。” 她撇开头。 “现在不行。” “我没想。” “问医生了。”他自顾自讲下去,不理会她反驳,“四个月以后,胎儿稳了,力度轻一点。” 程禧恼了,坐起来。 四目相视,周京臣波澜不惊起身,“如果太想了,有办法纾解。”他整理了一下裤子,“入夜,我告诉你。” 他一番话,搅得程禧睡不着。 猜是什么办法。 偏偏,周京臣在书房加班,一直加到后半夜,她迷迷糊糊的工夫,他熄了灯。 根本没进屋。 他在较劲。 那一口恨她的气,憋在胸腔。 打不得,骂不得。 时好时坏。 待她坏的一霎,他也难受。 又不能当作什么没发生。 他在外,遭受一次磋磨,那股恨意便爆发一次。 恨自己拼了命护着、拼了命抗争,到头来,他护着的人、争来的人,背后偷偷算计了他。 甚至,不惜结了仇,抱着和他分道扬镳的念头。 周京臣跨不过这道坎儿。 第二天,早晨。 他去叶氏集团,顺路捎程禧去美容院。 秘书在车上汇报,“叶柏南被调查,公司大动荡,董事长叶国章庸碌胆小,是您下手的好机会。” 程禧趴在车窗,一旁的周京臣瞥她,涉及叶柏南的消息,有意避讳她,也有意试一试她。 “怎么下手。”他问秘书。 “您已经深入了董事局内部,挖掘军情太容易了。”秘书语气笃定,“叶柏南拘留了,股东和高层们惶惶不安,叶国章镇不住集团,他心急如焚。叶柏南表面帮李家人,实际上对李氏集团下手,您索性学一学他的招数,对叶家人下手,很公平。” 秘书又补充,“人间天堂昨晚查封了,停业整顿半年。” 程禧心脏一揪。 大部分娱乐场所是整顿一个月,整顿半年...属于特大处罚了。 即使解封,也辉煌不再。 周京臣这边出手,比叶柏南出手更狠。 “画什么?”周京臣看着程禧在玻璃上描描画画。 “你的鼻梁。”她食指不停,“鼻梁好看。” 他笑了一声。 车泊在美容院门口,秘书送程禧进去,介绍了经理和员工,一共十六个人,她留在店里,秘书返回车里。 美容院规模挺大,两层楼。 一楼招待客人,药浴汗蒸;二楼是美容整形,有八个小房间,四个贵宾间。 在东城区,这家的生意数一数二。 否则也入不了周京臣的眼。 程禧坐在沙发上翻资料,各类医美项目的价格,专业仪器,手术...翻得她眼花缭乱。 她年轻,皮肤遗传了程母的好底子,平时洗了澡,卸了妆,只搽个乳霜,正儿八经的护理,完全是一窍不通。 有得学了。 “VIP有多少人?” “九十个。”前台打开电脑登记页,“充值门槛儿是一百万。有一位富婆,三年消费了三百二十万,她每次来,是老板亲自接待。” 客户相片...是叶太太。 程禧迅速浏览了一遍登记表,除了叶太太,九十个VIP客户,一半是周家的熟人。 权贵圈和富豪圈,是‘圈套圈’,来来往往总有交集,混场面,是躲不开的。 “这位男客户是人间天堂的鸭王,他私密部位文身了,文了‘韵蓉’,一星期保养三次。” 林韵蓉。 证券大佬的太太。 小情夫。 证券大佬戴绿帽子,纯粹是活该。 结婚二十四年,出轨二十年,太太够给他颜面了,换了周夫人,岂不是和周淮康同归于尽了。 “民营的万安银行孟副行长,他带着初恋来隆胸,孟太太也带着初恋来打水光针,夫妇俩在大堂撞上了!” 前台一聊八卦,很兴奋,程禧不兴奋,但好奇,“然后呢?” “打招呼啊!”前台瞠目结舌,“孟副行长问太太,‘周三女儿家长会,你去,我去?’,孟太太说,‘我去吧,你忙。’,孟先生的初恋挽着孟先生走了,孟太太上楼了,互相可体面了!” 程禧意料之中。 吵一架,心情是畅快了,家丑外扬,孟副行长的饭碗也砸了,孟家的好日子没了,图什么呢。 大佬们的太太,最务实,最清醒了。 这时,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推门进来,环顾了一圈,“你们新老板是姓周吗?” 前台迎上去,“姓程。” 女人摘了墨镜,审视程禧,“是你?” 第292章 不当小白兔,当小狐狸精了 - 上嫁 - 玉堂 程禧也审视女人。 化了全妆,手部的肤质娇娇嫩嫩,是养尊处优的主儿,从头到脚名牌,不是烂大街的货,是大牌中的小众货,估计是忌讳撞款、撞衫,有个性,有品位,拎着的包更是绝版。 “我是老板。”程禧从椅子上起来,也迎过去,“您是VIP客户吧?”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女人掏出银行卡,“充两百万,密码6个1。” 阔绰。 大VIP。 程禧虽然学金融,对于做生意不太感兴趣,但真金白银赚进腰包,滋味是爽。 怪不得,商人们为了项目,为了利润,斗得你死我活。 一笔订单几千万,岂不是爽上天了。 她接过卡,去前台,“女士贵姓?” “我姓魏。”女人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报上全名,“魏青瓷。” 程禧刷卡的动作一僵。 来美容院的路上,红旗L9的副驾椅摆了一支青花瓷的瓶子,包装极其精美,她好奇,问秘书是什么,秘书答复是送礼。 大人物送礼,不讲究实用,讲究投其所好。 市里只有魏夫人嗜好青花瓷古董,给长子取名魏珐琅,长女取名魏青瓷。 周京臣送未来岳母的礼物。 “周京臣租了这家店吧。”她靠着椅背,懒洋洋打量二楼的环境,“他早晨送你上班,下午接你下班吗?” 来者不善。 “魏小姐找他?”程禧维持着端庄,和气,“他在叶氏集团担任董事,白天工作,不在我这里,您找错地方了。” “我找你。”魏青瓷是中性风的嗓音,略强势,“我渴了,有茶吗?” 前台正要斟茶,她制止,“我母亲也经营美容院,百万大客户是老板亲自招待,我消费得开心,下次充一千万。” 超级VIP。 普通员工的确不够格伺候她。 程禧亲自斟了一杯花果茶,递给她,“魏小姐尝尝,不满意,我重新煮一壶。” “撂下吧。” 不渴,不喝。 仅仅是下马威。 昨天,程禧琢磨着周夫人与魏夫人不和睦,分不出‘大小王’;今天,魏青瓷找上门,要和她分个‘正牌、冒牌’,‘大小王’。 “你坐。”魏青瓷一副女主人的架势,“两个月了吧。” 程禧本能护住肚子。 “你放心,同是女人,我不屑于伤害孩子。我介入了你和周京臣,我愧疚于你。”嘴上是愧疚,脸上是傲气,“并非我主动介入,是周夫人笼络魏家,她瞧不上你,撮合我们。” 程禧没反应。 “你举报周家,预料到后果了吧?”魏青瓷转动着茶杯,水纹荡漾,气氛亦是暗流涌动,“我不在乎周京臣有孩子,我在乎我有孩子了,周家宠哪一个,他疼哪一个。” 经理悄悄示意大堂的员工退下。 关了店门。 诡异,安静。 “据我所知,你怀的是周家第一个孙辈,也是李氏家族的第一个外重孙,你孩子金贵,我孩子八字没一撇呢,我不愿赌。”魏青瓷挺坦诚,有一说一,“我猜,你在赌吧?赌爷爷奶奶宠孙子,原谅母亲;赌李老夫人替你撑腰,给你名分。” 程禧挑拣着盘子里五颜六色的糖果,“我和周家的死结是拆不开了,我没赌。” “那最好。”自始至终严肃的魏青瓷,露了笑容,“我讨厌付出成本,却一无所获,周、魏两家打算发展姻亲,我和周京臣同意了。倘若你老老实实,我不亏待你孩子,李家多给一份财产,我不介意;周京臣去探望,我也不干涉,倘若你妄想母凭子贵,玩套路,我这个后妈,便不留情面了。” 程禧一言不发剥着糖纸。 “孩子不能养在你身边,是因为你和周京臣必须了断,死灰尚且复燃,何况旧情呢?频繁来往我不踏实,我结了婚,轻易不离,更不允许丈夫出轨。”魏青瓷瞥了一眼糖纸,又瞥了一眼程禧,“你想孩子,联系我。我腾出空,你们见面,腾不出空,视频是一样的。” 她教训了一通,刷完卡,挎着包走了。 程禧不知剥了多少颗糖,剥完盘子里最后一颗,狠狠一扫。 茶几上的盘子杯子,统统扫落在地。 瓷片飞溅。 ...... 傍晚,周京臣回家,程禧在餐厅喝冰镇的红豆粥。 平日里,纵然吵架了,她起码回个头,瞪他。 完全无视他,是少有。 “心情不痛快了?”他问保姆。 “没有啊——”保姆诧异,“四点进家门,我蒸了蛋羹,程小姐吃了一碗呢!六点半嚷嚷着上火了,非要喝冰镇的甜粥,您叮嘱过,她体寒,我不给喝,她砸了留声机,自己端了红豆粥,我不敢阻拦了。” 周京臣直奔阳台,老式留声机果然稀巴烂。 程禧喜欢听民国时期的歌曲,大上海舞厅的,百老汇的,情怀系列,她跳舞有灵感。 周淮康夫妇不爱听音乐,周家老宅没有黑胶唱片,他去李家老宅搬了老夫人听戏曲的留声机,又逛了一整条街的老唱片店,买到二十多首曲子。 她天天听。 偶尔也跳一支舞。 竟然舍得砸了。 周京臣返回餐厅,噙了一丝笑,经过程禧,“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他手指又撩拨了她耳环,碧绿的翡翠玉扣轻轻摇晃,显得她下巴尖,唇色红,“我每天胎教一首诗,生了女儿,温婉柔情;生了儿子,擅长浪漫,不愁娶不着媳妇。” 她赌气,摘掉耳环,扔在一旁的垃圾桶。 嫌弃他似的。 他清楚孕妇的情绪波动大,克制了气性,好言好语的,“赚钱了吗?” 程禧搅拌着豆粥,不搭理。 “经理说,你赚了三百万?”周京臣扬眉,是哄她,也逗她,“我低估了你,三年金融没白学,做买卖的高手了。” 中午又有一名富婆充值了VIP,是证券大佬的太太得知周京臣盘了一家美容院,给程禧解闷儿,于是招呼朋友去捧她场的。 她捏着勺柄,有一搭无一搭地捻磨红豆,捻成了糊状。 “毛利润,净利润,算过吗?”他也盛了一碗粥,陪她喝,“医美行业是暴利,越是大项目,利润越高,有65%左右。小项目,比如打针,护理,也超过一半。” 程禧盯着他,“青花瓷行业,什么利润?” “顶级稀缺的古董,是有市无价的。”他没搁在心上,一本正经传授她知识,“想开古董店了?” 她继续盯着周京臣。 “不当小白兔,当小狐狸精了。”周京臣含着勺子,“变着花样骗我的钱,报复我是吧。” 他不气不恼,调侃她,“古董店,没有一个亿的投资,开不了张。” “周京臣。”忽然,程禧郑重其事唤他名字。 第293章 你心里,不是也恨着我吗 - 上嫁 - 玉堂 男人这才隐隐发现不对劲。 “你未婚妻去美容院索要孩子了!”她掀翻了粥碗,豆汤泻了一桌,淌在周京臣袖口,“七个月以后生产,你未婚妻倒是急性子。怕我反悔,带着孩子跑了,或是借着孩子威胁你,迫不及待去警告我了。” 他眉头皱作一条线,“哪个未婚妻?” 程禧错愕,“你有几个。” “你既然给我配了未婚妻,你觉得有几个,就有几个。”周京臣擦拭着粘腻的袖子,越擦,越湿,他暴躁扯崩了扣子,单手脱衬衣。 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得程禧眼眶通红,“我可以不嫁周家,孩子也可以姓周,姓李,有后妈...从出生抱走,不让我见一面,我不接受。” “可以有后妈。”他一张脸铁青,在生气,又辨不明是生什么气,“你等着我结婚,拿孩子送贺礼?” 程禧憋了一股气,他一句‘拿孩子送贺礼’,点燃了她另一股气,“周阿姨谈了亲事,你已经同意了,对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后妈,由得我送不送吗?安排孩子,安排我,你不是决定了吗?” “对方叫什么?” “魏青瓷。” 周京臣凛冽眯眼,瞳仁浮了一层阴鸷气。 “程家家破人亡,母亲和孩子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她抹眼泪。 “周家人不是亲人吗?”他袒露着胸口,身型匀称修长,犹如一匹野性难驯、优雅危险的雪白猎豹,“我不是吗。” 程禧攥紧了拳,骨节泛白。 “你终究是记仇。”周京臣笑了一声,沧桑,喑哑,“你怨周家不救程衡波,我父亲凭什么为一个外人罪上加罪?我告诉你程禧,我父亲的名誉比你父亲的性命重要。” 她强忍着作呕,吞了一勺粥。 咽下的一霎,整个人抽搐着,吐回碗里。 酸涩,苦辣,反复剜剐喉咙。 周京臣无动于衷,注视她。 “原本,你不怨我母亲,她逼你相亲,联姻耿世清,你认为是报恩,是为周家奉献,心甘情愿服从。后来,叶柏南一番话,你认为周家人坏,害了程家,害了你父母,又害你,你开始怨我母亲。”他一字一顿,声音更哑,更消寂,“八年待你的好,一夕天翻地覆,你认为全部是虚情假意。” 程禧抹干净眼泪,又流下一行,一直抹,一直流,“你心里,是不是也恨着我,不相信我了?怀疑我哪天又会和谁联手,背后捅你一刀,捅周家和李家一刀。” 周京臣的脸,愈发阴骇。 “你书桌上有一本《人生的遗憾》,书签夹在了141页。世上的感情一旦有了裂痕,它时时提醒着,这段情,这个人,值不值得。即使修补完,也不堪一击,曾经如何碎的,总有一日,会再碎。” 程禧同样注视他,“你回家前,我读了这一页。” 没了衣服遮掩,他胸膛的起伏太清晰,每一下,仿佛凿石头,沉钝,凝重。 “所以,你高兴了,回来一趟,逗一逗、哄一哄我;不高兴了,晾着我一星期,任由我吃不好,睡不好,噩梦不安宁,甚至不打一个电话。” 周京臣深深喘息,闭上眼。 程禧回卧室。 反锁了门。 ...... 周京臣连夜赶回周家,将车钥匙摔在玄关柜上,‘啪嚓’的脆响,极大的怒气。 何姨一哆嗦,明白大事不妙,匆匆请周夫人下楼。 “闹了这么大的风波,怎么不通知家里?”周夫人比他怒气大,“聚众斗殴,你长能耐了啊!” “我遭了算计,不是真斗殴。”他仰头,周夫人一级级下台阶,他一步步穿梭过入户屏风,“不过您是真闲,刚安分了几天,又插手我的私生活了?” 周夫人站在第三级台阶上,“她吹枕边风,找你告状,你找我兴师问罪?” “她没告状。”周京臣倚着楼梯栏杆,焚了一支烟,“店里有监控,我防着人欺负她,魏家小姐的一言一行,逃不掉我眼睛。” 剑拔弩张的对峙,一触即炸。 何姨小心翼翼打圆场,“局子那边的麻烦一解决,周公子特意回老宅向您汇报,都没顾上禧儿小姐,他多孝敬您啊!恰好您昨天不在家,去南方老家了。” 扭头又安抚周京臣,“您关押了一天一宿,夫人好不容易封锁了消息,保全了您颜面,也镇住了李氏集团内讧。” “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怂恿你冲亲妈犯脾气,你也信她?”周夫人对儿子语气缓和了,对程禧仍有偏见,“周家失势,风波一茬接一茬的爆发,如果你父亲还有势力,局子敢关押你吗,一群下九流的东西敢招惹你吗?你晓得权势代表什么。攀了魏家这门亲家,图个太平安稳。” 周夫人走下来,又站在他面前,“她怀孕,我接纳了她,答应你们结婚,可她联合叶家坑了周家。阮菱花是横在我心中的一根刺,阮菱花的儿子也是周家的肉中刺,她和叶家联手,简直是恶心我!我容不下她,换任何一个婆婆也容不下。” 周京臣抽得猛,呛了一口烟,咳嗽了半晌,“她知错了。” “半个月了,她回周家认错了吗。”周夫人没那么好糊弄,“你少袒护她了!” 他斜叼着烟,睥睨周夫人,“没得商量了?” 周夫人挺着脊梁骨,“她进不了周家大门了。” 第294章 他和她去外地培养感情了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在老宅和周夫人不欢而散,没回市区,直接回了南方老家。 秘书去收拾行李,程禧刚知道。 心里一阵发涩。 “美容院那边,您喜欢去,随时去上班,不喜欢去,在家里养胎。”秘书转述了周京臣的原话,“至于产检,周董尽量赶回。” “他去多久?”程禧挑拣着衣柜内的衬衣、领带,夏季是浅色系,秋冬是深色系,周京臣不讲究吃喝,讲究穿着,毕竟是场面上的人物,干净斯文优雅得体,是应酬礼仪。 “一个月吧...”秘书含糊其辞。 周董走得潇洒,和周夫人置气,也和程小姐置气,去多久,没说。 程禧拿了消炎药和止疼药,塞在皮箱的夹层里,“他后背、腹部有伤疤,我和华菁菁被绑架那次,他挨了几棍子,工作忙,断断续续地治疗,没治好;腹部是刀伤,耿世清在医院捅的,阴天下雨针扎一般疼,偶尔发炎,你提醒他吃药。” 她心里的酸涩,更浓了。 周京臣三十岁的年纪,落了一身的病根儿,十次有九次是为了救她。 ...... 秘书傍晚到达李家老宅,把行李和药物交给周京臣,“程小姐很关怀您。” 周京臣靠着书桌,注视箱子里大大小小的包裹。 她一贯细致,爱整洁,分类得妥妥帖帖。 秘书清了清嗓子,“在程小姐的立场,父亲自杀‘有冤’,隐情全部指向了周老先生,为人子女,替父‘伸冤’报仇,其实没错。在您的立场,周老先生清廉勤勉,是程衡波拖累了他,程衡波贪婪作恶,罪有应得,周老先生‘陪葬’,太不值得。” 男人捏着药瓶,一团朦胧熏黄的灯光笼罩住他面孔,喜怒莫测。 “您心疼父亲,她也心疼父母,周家抚养了她,可程衡波夫妇何尝不是宠爱她到十二岁呢?叶柏南口中的周老先生,自私,虚伪,狡猾...他是周老先生的‘长子’,程小姐才相信了。举报那天,在纪委大楼又哭又跪,程小姐的纠结和挣扎,外人体会不到。调查结果周老先生和程衡波的自杀无关,她后悔了。” 窗外,是梅雨时节,周京臣腹部微微刺痛,拧开瓶盖,含了一粒止疼药。 “周夫人排斥程小姐,她不敢登门,并非是记恨周家,记恨您。”秘书劝慰,“程小姐同意生下孩子,周家抱走,没有倚仗怀孕争取过名分,甚至同意孩子跟着后妈生活,只求逢年过节见一见孩子,一则,不希望您为难,和周家反目;二则,是弥补。” 周京臣起身,推开窗。 潮湿缠绵的空气,夹杂着窗柩下的茉莉花香,一如她呼吸。 他在南方一连待了两个月。 每周六固定打电话询问保姆,程禧的饮食、睡眠、出行,却从不主动和她通话,程禧自然也不主动。 僵持着。 美容院的客流量非常大,员工不够用,程禧也会亲自上阵,一些简单的清洁护理。 这天,一位富太太聊起魏夫人,送长女去南方了,在家族企业任职秘书。 另一位富太太好奇,“什么家族企业那么大的排面,副市长的千金当秘书?” “李氏集团啊!”富太太挤眉弄眼,“周公子的秘书。” “周公子好福气呦,马上是魏家的女婿了?” “魏小姐离过婚,官家公子看不上她,富家公子呢,她又看不上。周公子恰好和养妹有短暂的畸恋,加上怀了私生子,未婚的官家小姐不嫁他,富家小姐呢,周家也看不上,于是,周、魏两家一拍即合了,这桩姻亲是门当户对,婚史相当,互相包容了。” 程禧在对面的房间整理仪器,闻言,愣住。 “魏小姐有婚史啊?” “结了半年,男方那方面不行,守活寡一样,在男科医院碰上熟人了,流传开了。”富太太唏嘘,“新婚夫妇不和谐是大忌讳,百分百离婚的。” “你晓得关靓吧?”富太太小声,“关家暴发户,就是没素质。关靓和周公子谈了一段儿,周公子甩了她,给了一千万补偿费呢,好聚好散呗,她不肯,到处造谣,什么周公子欲望大,一边和她,一边包养女大学生。” 富太太噗嗤笑,“我猜魏小姐是当真了,前夫不行,她吃过亏,二婚一定嫁个厉害的!” 原来... 周京臣和魏青瓷一起在南方。 婚前培养感情。 培养到位了,再结婚。 双方家族也省心。 所以,他无暇顾及她。 更不方便在魏青瓷面前联络她。 ...... 8月初,下了一场大暴雨。 连绵数日。 周家是老式四合院,临近郊区,地势低洼,积水淹了院子,程禧回去了一趟。 周夫人不在,何姨迎她进门,“你周叔叔在呢!院子里的玉兰是他新种的,明年开花了,您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玩儿。” 程禧笑了一声,“我没经验,爷爷奶奶带。” 何姨忽然想到什么,叹了气。 周淮康从书房出来,站在二楼的拐角处,“禧儿,愿意回来了?” 都说明星是红气养人,普通人是财气养人,权贵场亦是官气养人。周淮康不体面、不光彩的退休,整个人苍老了十岁,鬓角白发斑驳,那股子儒雅又威风的劲头,完全消失了。 程禧五脏六腑一拧,开口嘶哑,“周叔叔...” 他笑眯眯下楼,慈爱端详她,“肚子这么鼓了,是不是双胞胎?” 何姨在一旁附和,“禧儿小姐四个月的肚子,和五个多月似的。” “是单胞胎,我羊水多。”程禧哽咽,“雨太大,我不放心您...” “雨大,你少出门,我一个老头子不平安又怎样?我活腻了,你二十岁,你日子长。”周淮康匆匆去厨房,拎着袋子,“下属空运过来的燕窝和水果,你周阿姨馋,我不给她吃,给你留着,你再不回来,我打算过去的。” 程禧鼻腔一胀,接过袋子,“检查了,是男孩。” “哎呀!周家有长孙了——”何姨高兴,在宅子里嚷嚷。 “无所谓孙子孙女,母子平安最重要。”周淮康搓了搓手,招呼程禧坐下。 疏离了一点,不自在了一点。 “叶家有消息吗?”程禧惦记这茬儿。 周淮康表情怅惘,“叶太太6月底回老家探亲,至今未归。叶氏集团是叶国章和京臣在管理,我问过公司的情况,京臣不答复。” 不答复,也心知肚明。 名义是管理,实则是控制。 叶国章懦弱无能,是叶嘉良强扶上位的,而叶氏的一大半董事高管归顺于叶柏南,叶国章在董事局纯粹是‘傀儡董事长’,一桩桩一件件,周京臣在幕后指挥,叶国章负责在台前宣布。 叶柏南关押期间,周京臣已经是‘实权董事长’,调教得叶国章像一条狗,唯命是从。 叶国章是没辙,论本事,论口碑,不敌侄子,集团上上下下轻视他,敷衍他,他若不服从周京臣,在叶氏根本混不下去。 周京臣镇压各路妖魔鬼怪确实有手段,做生意也有一套章法,董事和高管实打实的捞到好处,渐渐地,服气了。 程禧犹豫了一会儿,“柏南呢?” 第295章 堕掉孩子 - 上嫁 - 玉堂 “失踪了。”周淮康表情愈发惆怅,担忧,“我联系了叶太太,叶太太也找他,还没音讯。” 6月初,局子查封了人间天堂,又查封了酒吧,叶氏集团旗下的娱乐场所无一幸免,一代‘娱乐巨鳄’陨落。 保利俱乐部独占鳌头,成为本市最大的会所。 风光无两。 而叶柏南仿佛人间蒸发了。 ...... 程禧从老宅返回市区,一眼发现泊在小区门口的红旗L9。 车门敞着。 天色灰蒙蒙,男人的轮廓影影绰绰,若明若暗。 纵然隔了这样远,这样模糊,她也分辨出他消瘦了。 半掩的车窗,侧脸苍白近乎透明,清晰刚毅的下颌。 秘书鸣笛,撑了伞下车接她,“今天下午产检,周董陪您。” 程禧回过神,坐进车里。 扑面一股凛冽的,强悍的压迫力。 周京臣身上依稀是熟悉的味道,头发剪短了,削薄的发茬,利索有型的发顶。 他阖目养神。 一路,车厢死寂。 车驶入东城区的私立医院。 这家医院是专门服务于富豪、权贵的,私密性极佳。 正因此,许多‘外室’、‘小太太’在这里生产,或者堕胎。 产检完,周京臣神色严肃,翻阅彩超片子和化验单,“现在堕胎,有危险吗?” 程禧一懵。 “四个月的引产手术,多多少少伤身了...”医生也懵了,打量着周京臣。 男人虽然低调,但衣饰奢侈,气质华贵,车钥匙是红旗L9,全市仅三辆。 如此大富大贵,即使孩子有什么先天疾病也烧得起钱,聘得起团队,为何堕掉呢。 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妇? 三楼VIP单间的孕妇是小三儿,大老板很稀罕,天天照顾着,小三儿怂恿大老板离婚,大老板昏了头,拟了协议给原配,原配请了娘家人出马,强行引产了六个月的男胎。原配的娘家舅舅是权贵一代,封杀一个商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大老板磕头求饶,小三儿下场也蛮惨。 这个男人外形英俊,又年轻力壮,大概率是权贵小姐的赘婿,小情人怀孕了,怕岳父家怪罪,悄悄处理了。 私立医院有的是乱七八糟的关系和身世神秘的非婚子。 医生开具了引产证明。 “你什么意思?”程禧追出去,堵在走廊。 “不留了。”他言简意赅。 “让我怀孕,是你,让我引产,是你...我自己的肚子,我做不了主吗?”她崩溃了,“一个月的时候,你干什么了?四个月成型了,你堕了他,他不是你的血脉吗?” 周京臣将单据折叠得四四方方,攥在手里,望着尽头的天窗沉默。 她恍惚明白了什么,“是魏家不容我,不容孩子?” 男人皱眉。 程禧拽住他衣领,“流了孩子,换周、魏联姻?” 周京臣左手攥单据,右手一根根掰开她十指,仍旧沉默。 “我不堕...”她摇头,转身跑。 “拦住她!”周京臣下令,保镖一拥而上。 程禧被包围在中央,插翅难逃。 “你恨我毁了周家,你报复我,折磨我,我认了...你连亲生骨肉也报复吗。”她眼眶泛红,心头悲愤,又恐惧。 这时,在天台俯瞰一楼的秘书汇报了一句,周京臣不露声色瞥电梯屏幕,数字是7,这层是9楼。 他吩咐保镖,“送手术室。” “哥哥——”程禧声嘶力竭。 下一秒,电梯门一开。 周夫人慌慌张张蹿出,“你搞什么?” “她手术。”周京臣不藏不掖,“拖得月份大了,更麻烦。” “这是周家的长孙!”周夫人火冒三丈,以为是程禧闹脾气,折腾周京臣,“老夫人跪在祠堂烧香拜佛,保佑外重孙没病没灾的,无缘无故没了,你们怎么交待?” 程禧抓住了救命稻草,撞开保镖,踉跄冲向周夫人,“是哥哥不要孩子...” 周夫人看她,又看周京臣,不可置信,“你不要?” “嗯。”他掏出一支烟,在鼻下嗅,几分凝重,几分麻木,“魏青瓷的顾虑多,我没办法。” “孩子养在南方,魏青瓷顾虑什么?” “李氏集团也在南方,我每个月有二十天在集团办公,不是等于养在我身边吗?”周京臣指缝夹着烟,有一下没一下撕着烟卷,“有孩子在,我和程禧有情分在,魏青瓷不安心。” 周夫人不吭声。 周京臣再次吩咐保镖,“安排医生。” “慢!”周夫人急了,夺过秘书手中的孕检报告,原本,便不舍得,一瞧,彻底不舍了,“你婚事一直不顺利,周家终于盼来健健康康的孙儿,是天大的喜讯,不能堕!” “由不得周家了。”周京臣一张脸无波无澜,像一片深蓝色的海,幽邃,孤冷,“周家高攀了魏副市长的姻亲,我高攀了魏小姐,魏家要求什么,周家满足什么,是联姻的规矩。” “什么高攀!”周夫人傲气了一辈子,遇鬼杀鬼,遇神挡神,习惯了别人高攀她,嘲讽她高攀别人,无异于火上浇油,瞬间炸毛了,“周家衰败了,李氏家族屹立呢!我娘家的钱足够活埋了魏家人!魏夫人踩我头上,我借她胆子!” 周京臣撕碎了一整支烟卷,不疾不徐丢入垃圾桶,擦了擦手,“不堕?” “不堕!”周夫人越琢磨,越懊恼,魏家太猖狂了,竟然妄想灭掉周家的血脉,岂不是打周淮康的脸? 第296章 我不打扰你好事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倚着走廊的墙壁,语气不咸不淡,“留下孩子,魏家不同意联姻。” “我亲自去魏家问一问!”周夫人怒气未消,“魏青瓷是二婚,相貌不是一等一的出众,年纪又不小,谁高攀了谁?” “周家高攀。”周京臣字字尖锐,呛周夫人的火,“我订过婚,有了儿子,魏家挑剔周家,是情理之中。” 周夫人烦躁,“堂堂李氏家族的外长孙,由不得魏家挑。魏家不同意,我周家不娶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精明,一丝笑。 保镖拖拽住程禧,她一边挣扎一边哭,周京臣和周夫人的一番对话,听得断断续续。 “别拽她了!”周夫人呵斥,“你们下手没轻没重的,送什么手术室?周家是我当家,还是周公子当家啊?” 保镖一噎。 周京臣若无其事清嗓子,“母亲当家。” “周夫人当家...”保镖们附和。 周夫人舒坦了,爱不释手端详着彩超图像,“孙儿真俊俏。” “一团乌涂,您瞧出什么了?”周京臣单手解了西装扣,搭在臂弯。 “鼓鼻子,大额头,富贵相!”周夫人稀罕,“爸爸瞧——” 周京臣其实在诊室瞧过了,他顺手接过,又打量了一会儿,唇边浅笑,“瞧不出。” “你在肚子里的时候,比孙儿丑得多,生下倒是漂亮,所以孙儿生下更漂亮。”周夫人着了魔似的,念叨着,“淮康不行,幸好是儿随母,你随了我的基因。” 周夫人的确是万里挑一的混血美人,周淮康的形象也不赖,否则入不了李老太爷的眼。 “我们明天回老宅吃晚饭。”周京臣一只手插兜,伸长腿,姿势闲懒,“彩超报告您捎回去,给父亲看。” 他迈入电梯,按住开关。 保镖搀扶程禧进来,周夫人乘另一部电梯去11楼探望一位富太太。 门一关,狭窄的梯厢里,全部是周京臣的味道。 清冽的衣服香。 她吓坏了。 苍白的脸映在半透明的门壁上。 周京臣盯着她。 许是滂沱的大雨天,她冷,又许是折腾了一遭,心不安宁,微微发抖。 他将西装披在她肩膀,不算温柔,亦不算粗鲁,揽住她腰,跨出电梯。 秘书撑着伞,“叶国章和三位董事在徽园应酬。” 风雨萧瑟,周京臣搂紧了程禧,“应酬什么人。” “一家新企业,鸿华国际。”秘书汇报,“注册资金五千万,是大企业了。” “法人叫什么。” “姓叶。” 周京臣步伐一顿。 半晌,笑了一声,“看来,他回归了。” “目标是叶氏集团。”秘书也清楚了局势,“这场商战,他打击自己的亲叔叔,准备吞了叶氏,改朝换代。咱们保叶国章,妨碍了他,他这条疯狗会咬死人的。” “我不信他咬得了我。”周京臣伫立在台阶上,“他输了我一次,再输我第二次。” 秘书预感不太好,“两个月前,他败得惨,如今卷土重来,开了新公司,又沉得住气,迟迟不现身,仿佛在筹谋一票恶战。” 雨溅在伞檐,噼里啪啦响得心慌,周京臣处变不惊拉了车门。 坐上车,程禧仍旧四肢紧绷。 周京臣一句没解释,靠着车头,抽烟。 初秋了。 整座城市烟雨雾浓。 他背影幽寂。 棕色的西裤和白衬衫,在潮漉漉的水雾里,分明是寡淡无味的色泽,偏偏如此浓墨重彩,显得格外深邃。 周京臣有一股浓稠化不开的男人味。 像浪涌一般的麦田,酒窖里尘封了百年的老酒,北风呼啸中最悲壮雄浑的竹海。 他适合秋冬的醇厚,适合一切浓郁的东西。 熄了烟头,周京臣也上车。 一路平静,在拐过一个繁华街口,忽然爆发了。 他捏住程禧的下巴,目光寒到极致,他的手却是滚烫,一碰她,灼烧了骨髓。 焚起了烈火。 “和我赌气吗?次次我哄你,你犯了错,也等我哄你?” 她松懈下来的四肢,又绷住。 周京臣掌心摁住她隆起的腹部,从她怀孕至今,他要么不在家,要么在家分居,晾着她,如同一块冰。 靠近彼此,互相折磨。 疏远彼此,又冻伤了心。 这样抚摸她的肚子,是头一回。 “他姓周,流着周家的血,长着周家的骨与肉,称呼我父亲,称呼周淮康祖父,肯生吗?” 程禧撇开头。 “这么倔,我让你引产,你跑什么?” “孩子是周家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他气愤她倔,一丁点不服软,她较劲,继续倔,“你想引产,也得征求周家的意见。” “现在明白周家庇护你了?”周京臣非要她服软,非要她哭,“程衡波死后,除了周家,哪个真心待过你?母亲骂你白眼狼,骂得不对吗?” 她抿着唇,垂下眼皮。 “周家不养你又怎样?你母亲病重,你年幼,我父亲不信守承诺,哪个又帮你们讨公道?” 程禧抓着他裤子,越抓越用力。 “沈承瀚的母亲曾经也收养过一个女儿,沈承瀚不喜欢养妹,沈家只能交给亲戚养了,多一个孩子,少一份财产,二代子弟最是冷酷无情。”她呼吸急促,濒临破碎,周京臣强行她抬起头,“父亲接你回家,告诉我,这是妹妹了,我抗拒过你吗?一些事,你知道的,不知道的,我疼不疼你?” 她无声落泪。 周京臣拇指抹掉那滴泪,“7月11号,我给家里打电话,你故意关机了,是不是?”他掌心上移,毫不避讳抚过她耸动的胸脯,起伏,缠绵,滑腻,在掌中一寸寸颤栗,一寸寸绽放,“魏青瓷去南方,你吃醋。” “我不打扰你好事。” “好事?”周京臣拇指又掰开她牙齿,“娶了魏青瓷,确实是好事。比你丰满,比你解风情,既忠贞,又省心。” “赘婿。”她蹦出俩字。 秘书噗嗤笑,迅速收敛。 男人面孔蒙了一层冰霜,“谁教你的词。” “美容院的客人。”她被周京臣囚禁在怀里,“魏小姐相中你体力好,是累不死的牛,才嫁你的。” 秘书憋不住了,笑出声。 “程禧。”周京臣神情严肃,“再乱听,乱讲,我狠狠收拾你。” 她陷在他胸口。 大约‘体力好’‘累不死的牛’是周京臣一辈子没接触过的‘夸奖’,他整个人气压极低。 第297章 金屋藏娇,余情未了 - 上嫁 - 玉堂 周夫人探望的富太太生二胎,而且是高科技手段怀上的龙凤胎,手术很不成功,大出血。4月份周京臣和华菁菁的订婚礼,富太太到场祝贺,周夫人是还一份人情。 富太太输着液,笑吟吟招呼她,“叶太太上午刚来,您下午过来了。” 叶太太和叶柏南在市里销声匿迹了一阵,周夫人心知肚明,周淮康牵挂他们,毕竟是老情人和亲儿子,周家经历了‘闹离婚’的风波,周夫人也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周淮康偷偷关怀,她装不知情,图个阖家太平。 “叶太太回本市了?”周夫人坐在陪护椅上。 “卖了叶家老宅,买了半山公馆。”富太太和叶太太是一个圈子的,周太太属于官太太圈,关系不如她俩亲密,了解的内幕也少,“在山上休养呢,切了一颗良性肿瘤。” 周夫人琢磨着,周淮康若是得知,一定瞒着自己去半山公馆探病。 罢了。 由他去一趟。 有孙儿了,周淮康不可能离婚另娶,毁了祖孙三代的其乐融融。 “叶柏南最近在干什么?” 富太太摇头,“叶太太没说,行踪挺神秘。” 周夫人略坐了坐,送了一个慰问红包,便告辞了。 回老宅的途中,她把打探到的消息通知了周京臣,提醒他警惕。 周京臣挂断,若有所思转动着手机。 窗外,风停雨止。 周家与叶家的风雨,却在酝酿一场大的。 ...... 翌日。 是约定回周家老宅的日子。 周京臣上午居家办公,午后带着程禧去了叶氏集团,打算下班直接回去。 秘书订了桃源阁的招牌菜,搁在董事办公室。 “保姆说你胃口差,吃什么吐什么。”周京臣掀开餐盒盖,“什么原因。” “心情差。”程禧坦白。 周京臣看着她,“怨我打电话没找你?” 鸡汤徐徐冒白雾,蔓延在她和他之间。 “你找我了吗?”他声音隐隐怒意,“保姆哪次没问你接不接,你接吗。” 6月份,他一星期打一次,7月份,他隔一天打一次,语速沉缓,留有余地,偶尔暗示保姆,喊她接。 她是真执拗,他不点名道姓,她不接。 周京臣舀了肉汁浇在笋丝上,裹着鸡蛋饼,喂她。 程禧慢慢嚼,老实咽。 “咸了...” 他又舀了一勺鸡汤,遮一遮咸味。 几位高管拿着各部门的报表走入办公室,见状,停在门口。 周京臣起身,绕过会客厅的茶几,直奔办公桌。 “叶副董始终没音讯,周公子人脉广,挖一挖他下落?”高管递上文件,恳求了一句。 “我正在查,有进展了,我会公布的。”周京臣漫不经心翻着文件,“叶董事长昨天应酬顺利吗。” 他们面面相觑,“我们不清楚叶董应酬。” “今天叶董也没来公司?” “在徽园签合同。”项目部的高管说,“对方要求董事长出面谈。” 周京臣眯了下眼。 拨通助理内线,“添一个行程,下班后去徽园。” 才掐断内线,秘书匆匆推门,“魏小姐上楼了,保安没拦住。” 周京臣睥睨秘书,“废物。” “她是青城副市长的千金...您不废物,您拦。”秘书嘟囔。 他撂了钢笔,“我在休息室洗澡,不方便。” “您即使在搓澡,我也不敢拦她。”秘书跟了他多年,胆子大,犟完了嘴,退下了。 半分钟,门又推开。 魏青瓷是体面人,环顾了一圈,也给足了周京臣体面,“你先忙。” 两个女人同台,气氛微妙。 少惹一身骚。 高管们托辞了工作的借口,放下文件,目不斜视离开。 他们一出去,魏青瓷冲向办公桌,“你为什么污蔑魏家?” 周京臣松了松衣领,不骄不躁,“污蔑什么了。” “我何时逼你堕掉周家血脉了?你给她开美容院,让她住进市区,你名下那么多套房子,唯一常住的就是市区那套,在哪不能养胎?宽敞清静的地方有的是,安置在你住的地方,证明你金屋藏娇,余情未了,连我也猜得到,我父亲母亲会猜不到吗?他们从未干涉你任何私事吧。” 魏青瓷比华菁菁的脾气爆,也爽快,不耍阴招,光明正大找程禧示威,光明正大找周京臣质问。 “周阿姨去魏家埋怨了一通,话里话外指责魏家不懂事。”魏青瓷挪了一下座机,示意他,“你联系周阿姨,我们三方对峙。” “伯父伯母是欢欢喜喜接受我未婚有子吗?”周京臣云淡风轻瞥了一眼座机,没动作。 魏青瓷一愣。 “我相信魏家的家教,你不撒谎。”他先发制人。 魏青瓷不得不承认,“不十分接受。” “有八、九分不接受了?”他从容不迫,有条不紊,“我并没污蔑魏家,只是替伯父伯母说出心里话。我和程禧这个孩子,是周家和李家认可的长孙,你我结婚,你再生十个,也排在他后面,孙辈的风头,财产,地位,全部被他压了一头,魏家甘心吗?” 魏青瓷不吭声。 “李氏家族有族谱,我接管了李氏,我这一脉自然成为嫡系,我,我太太,我子女,统统记入族谱。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李氏家族的第一个重孙辈,受尽千恩万宠,你将来为人母,你的儿女不及程禧的儿女,你不嫉妒吗。” 魏青瓷脸色彻底垮了。 是了。 李氏家族在圈里,是出了名的传统,重视长幼,不在乎男女,程禧生女,照样比她生个儿子占优势。何况,周京臣也会更疼爱程禧的孩子,一则因为感情深,无法养在母亲身边,他多多少少心存愧疚;二则因为初次当父亲,这份喜悦是特殊的,极限的。 第298章 再相逢 - 上嫁 - 玉堂 魏青瓷缓缓俯下身,“我不介意呢?” “你不介意吗?”周京臣双手撑住桌沿,前倾。 视线相撞,魏青瓷扛不住他凶悍的压迫力,“养在国外呢。” “李家老夫人不同意。”他翘起一条腿,后仰,“周家倒台,魏家显赫,魏小姐没必要吊在一棵树上,自降身价。” “有的树,是歪脖子树,不值得我吊;有的树,是临风玉树,吊成功了,归属我,吊失败了,并不难堪。”魏青瓷食指戳了戳他衣领,“你想甩了我,白甩吗。” 周京臣眯眼,“什么条件。” “5%的股份。”魏青瓷干脆,“我母亲是商人,讲究商人的方式交易,我上一段婚姻是圈子里的笑柄,这一段恋情又不顺遂,豪门迷信,以后官家子弟、富家子弟,谁肯娶我?何况,是周家主动攀了魏家,攀了一半,不攀了,耍魏家呢?” 他眼神凛冽,慎重,“李氏集团5%的股份?” “叶氏。”魏青瓷食指下滑,戳衣襟的纽扣,琥珀色,温凉,像极了周京臣冷漠倨傲的性子,“我安抚魏家,让我母亲登门致歉,借口我们不合适,婉拒周家。” 她扭头,程禧坐在沙发上,连绵了数日的风雨,放晴了,阳光不烈,暖而浅,裹住程禧,镀了一层漂亮易碎的光泽,“你养妹这么讨人喜欢,又怀了孕,无名无分跟着你,遭人唾骂,多可怜。” 周京臣摩挲着钢笔,笑了一声,“成交。” 魏青瓷表情正经,“明天我拿证件,你请律师,办手续。” 说完,戴上墨镜,朝程禧挥手,“小周太太的位置,我愿赌服输,不和你争了。程小姐,祝你母子平安。” 她扬长而去。 周京臣拨通内线,交代秘书准备转让协议书。 “吃饱了吗。”他挂了电话,走向程禧,检查餐盒,她吃得仍旧不多,“不爱吃?” “太清淡了。”会客厅开了空调,她披着周京臣的西装,“爱吃甜的,辣的。” “看来,是怀了一儿一女啊。”周京臣散漫不羁,刮了一下她肚皮。 “我问医生了,不是双胞胎。” “女儿胆小,藏在里面了,医生没发现。”他表面严肃,其实满口胡诌,“父亲起了大名,周正修,寓意是正心修身。乳名也定了,叫礼礼。” 程禧不喜欢这名字,古板老学究的味道,无奈周家有周家的‘排序’,周京臣的姑姑叫‘周淮慧’,叔叔叫‘周淮安’,儿女辈排‘京’字,孙辈排‘正’字,名字必须老成稳重,不允许花里胡哨的。 “万幸是男孩。”程禧嘟囔,“名字不中听无所谓了,如果是女孩,周叔叔起名‘周正芳’,‘周正芬’了。” 周京臣闷笑,又迅速收敛,“孙女的大名,父亲也起了。叫‘周正翠’。” 程禧眼一亮,“叫‘周正钻’多好啊!翡翠太老气了,钻石时尚。” 他笑意又浮起,憋在喉咙,抿着唇,“阴阳怪气是吧?” “什么名字啊...”她背对他。 “逗你。”周京臣扳住她肩膀,“叫‘周正玉’,不叫翠。” “周正玉...”程禧叹息,勉强吧。 秘书捧了文件进入办公室,周京臣在转让比例的空白处填了‘5%’。 “您转让魏青瓷5%的股份,您手中的股份就跌出董事局前三了,是小股东了。”秘书不理解周京臣的做法,“作为大股东,董事和高管们畏惧您,一旦股份少了,势力削减了——” “你觉得,魏青瓷为什么索要叶氏集团的股份。”周京臣喝了一口茶。 “魏夫人是生意人,在本市投资企业...” “叶柏南和魏夫人有合作。”周京臣再次打断秘书,“我不娶华菁菁和祝卿安,也不可能娶魏青瓷,魏家不清楚,叶柏南清楚。为了摆脱祝家,甚至介绍叶柏文和祝卿安认识,我一步步抗拒到今天,又怎会妥协呢。” 秘书顿悟了,“叶柏南告诉了魏家,魏夫人清楚联姻没戏了,趁机要一笔补偿,您百分百答应。直接要钱,万一您反咬‘索贿’,魏副市长可冤枉了,所以要股份,您签了字,自愿转让,事后反咬不了。” “然后叶柏南买下魏青瓷的股份,钱还是流入魏夫人口袋。”周京臣一语道破。 “魏夫人不缺钱。”秘书接过周京臣签完的协议书。 “混商场,需要合作方,小公司,魏夫人不入眼;大集团,市里不过那几个,叶柏南名下有叶氏集团,又多了一个宏华国际,和他交个朋友,不亏。”周京臣有一搭无一搭抚摸程禧的肚子,“魏夫人帮他夺股份,卖了他一个人情,有了人情往来,关系自然不一般了。” 秘书愤愤不平,“魏青瓷虽然和您回李家了,您连她一根手指也没碰,她凭什么索要股份?” “我希望她全部要了。”周京臣起身,“你认为叶氏集团的股份是好东西吗?叶柏南失踪了两个月,这次出现,是冲我来的。在叶氏,我是他的下属,他算计我很容易,我股份越少,权力越小,越安全。” ...... 周京臣提前一小时下班,带着程禧去徽园。 叶国章正在‘荷花馆’喝酒应酬。 几位小董事迎上他,“周董,您怎么在?” 他含笑,“叶董的酒量差,我特意救场。” “您来迟了,客户刚走。”其中一位小董事指着后门,“公关部总监送上车了。” 周京臣装作漫不经心,“是哪位客户?” “魏夫人。” “有合作?” “在谈。”小董事欢天喜地,“叶董继任董事长的第一单合同,一高兴,喝醉了。” “周董也喝一杯?”另一位小董事邀请他去包厢,“新出的限量款招牌菜,不卖,只赠。消费一瓶六万八千块的洋酒,赠一盘荷花糕,我尝了,天下一绝。” 程禧一听,“宰冤大头啊?” 周京臣示意侍者,“上一份招牌菜。” “我不吃。”她坚决。 “小妮子知道替我省钱了。”他掐她脸颊,和董事们打趣,“从周家的小霸王,变成贤妻良母了。” 董事们大笑。 周京臣不在乎钱,那盘荷花糕终究是摆上了桌。 程禧怀孕后,食欲从没这样好过,一盘有四块,一眨眼没了。 “好吃吗。”他一边和董事喝酒,一边关注她。 “胀得慌。”她揉着胃口。 “不消化,去逛一逛。”周京臣吩咐了经理,陪程禧去池塘。 这季节,荷花馆的风景是最佳。 一池塘的荷花,角落是莲蓬,现剥,现吃,程禧买了一大把,兜在怀里。 绕过长廊,立着一扇红木镂空的屏风,题了字;岁寒三友,春花秋月。 简简单单八个字,写尽了春、秋、冬三季,这座园子又是荷花馆,象征夏季,十分雅致。 程禧瞟落款:周京臣题。 他的字是颜体,遒劲方正,融入了瘦金体的潇洒,在年轻一辈,书法造诣是排得上名号的。 富家子弟喜欢马术、高尔夫,官家子弟喜欢书法、围棋,周京臣自幼是严格按照官家子弟培养的。 “雨过天晴了。”这时,池塘另一端传来浑厚磁性的男声。 程禧透过镂空的格子打量,为首的男人个子太高,被屏风骨架遮了脸,依稀露出发顶和身躯,一迈步,一交错,纷飞的衣袂,锃亮的皮鞋,乌墨的短发,在晚霞与水色的辉映下,风华灼灼,诡谲的诱惑感。 第299章 他磨人得很 - 上嫁 - 玉堂 她心一揪,“是哪个馆子的客人?” 经理也透过屏风打量,“订了梅花馆。” 幸好,在西边。 这边是东边。 隔了一片池塘。 程禧暂时不知如何面对叶柏南。 他待她好,也待她有不该有的‘歹心’,‘歹心’没伤害过她,却借了她的手,利用了周家与程家的恩怨。 她不懂,他到底是好人,是坏人。 “这里的荷花,胜过别处。”男人经过溪岸,眺望池塘中央。 经理附和,“荷花是从公园移栽的,长势繁茂,许多太太小姐在吃饭的间隙,会拍一张,或是画一幅。” “哪位小姐画得好?” “梁局长的千金。”经理稍作思索,“梁小姐是市书画家赵教授的弟子。” “哦?”男人略惊讶,“我也是赵教授的弟子,原来梁姜是我的同门师妹。” 梁姜。 程禧记得,梁夫人打麻将那天,提起梁小姐在叶柏南的公司当翻译,叶柏南很照顾她,她对叶柏南同样有好感。 “周公子的妹妹呢?”男人半玩味,半认真。 “程小姐不擅长作画...”经理小心翼翼,周、叶两家的情感纠葛太复杂,周公子横刀夺爱,叶大公子耿耿于怀,明显是意难忘,睹物思人了。 同行的一名中年男子开口,“周淮康降职退休,李韵宁娘家也内讧,周京臣陷入困境。周家打算与魏家联姻,掌握官场人脉,解除困境。” “他不会娶魏家小姐。”男人笃定,“周公子是情种,不像他父亲,做不出始乱终弃的事。”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议论周家了。 脚步声,谈笑声...慢慢逼近。 “市里的娱乐场所是保利俱乐部一家独大,方家老二的确有道行,上上下下疏通了关系,保利的生意也不干净...” “禧禧。”忽然,男人驻足在身后。 程禧脊背一僵。 在场的男男女女,顿时识趣,后退。 叶柏南目光停留在她腹部。 幽黯,深邃。 一时,看不出情绪,“四个半月了。” 她点头。 “难受吗。” 程禧摇头。 “你和我生分了。”叶柏南怅惘,感慨,“连一句实话,都不想对我讲了。” 泥土湿,她拎着裙摆。 踏上一级石阶。 “女人十月怀胎,哪有不难受的?生产是鬼门关走一遭,我又哪能不担忧你。”叶柏南跨下一级石阶,朝程禧过去。 突然,包厢门口晃过一道影子。 “柏南,别来无恙。” 周京臣站在那,逆着西沉的夕阳,“去什么地方享乐了,整个叶氏集团不闻不问。” 叶柏南猜到他在,一副心平气和,眼底却笼罩了锋利的冰碴,“有京臣坐镇叶氏,我牵挂什么呢?叶氏一定是蒸蒸日上。” “你是宏华国际的老板吧。”周京臣也心平气和,“五千万注册资金,果然首富叶家是财大气粗。” “商场的风吹草动,瞒不了京臣。”叶柏南眼中的锋利更甚,是暗箭,是软刀,“有机会来宏华国际参观,我亲自招待你。” 周京臣一张脸辨不明喜怒。 没回应他。 两人擦肩而过。 一面是冷静,一面是杀气。 ...... 老宅一直打电话催促,周京臣匆匆结束了酒局。 他心思重,沉默了一路。 回到家,周淮康夫妇在客厅等着,一通嘘寒问暖。程禧以为周夫人没什么好脾气,大约是顾忌她怀孕,也顾忌周京臣在,态度算是和蔼温柔了。 程禧洗了澡,靠着枕头翻阅母婴杂志,十点钟,周京臣推开门。 她一愣,“你不加班吗。” “天天加班,我死了,你改嫁?”周京臣关了门。 “我又没嫁你。”程禧继续翻书。 她查出怀孕,周夫人便松口了,若不是她举报了周淮康,这会儿已经领完证了。 “不愿意嫁,生下孩子,出国。”周京臣掀开毯子,“自己选。” 他一身潮气,沐浴露的清香,分明是凉的,夜色渐浓,暧昧亦渐浓,由凉转热。 肌肤相贴的一霎,炙烤了她。 她瑟缩。 周京臣吻着她,“昨晚你胃口不舒服,今晚舒服吗。” 程禧昨晚吃了炸糊的葱花儿,呕得厉害,周京臣没碰她,熬到今晚,熬不下去了。 “舒服是舒服了,但不行...” 她在老宅一贯矜持,除非周京臣霸王硬上弓,否则她不肯亲密。 “卧室不行,去车库,还是阁楼?”他一手揽住腰,一手覆在她胸口,车里也摸过,是吵架时摸的,他在气头上,没仔细感受,现在一咂滋味,她丰腴了一倍,脸蛋儿没孕相,身段开始有了,柔润,饱满,暗香浮动。 周京臣缠得很,也磨得很。 第300章 刺激 - 上嫁 - 玉堂 如果不是这八年,程禧住在周家,她一定觉得周京臣是情场老手。 在女人堆里放浪形骸,练出的好本事。 他很会,力道,节奏,时长,什么部位挑逗久一点,什么部位一掠而过,勾得她回味无穷。 她闭上眼,感受他呼吸,他手掌的茧子和纹路。 一寸寸,浸入她骨髓,剜开她,填满她。 “你不喜欢魏青瓷?” 周京臣虚虚覆着她,“不喜欢。” “她比我丰满,比我解风情,忠诚伴侣,男人省心。”程禧算旧账,一字不漏复述他原话,“我干瘪,没情调,不忠诚——” 她一滚,挣出他胸膛。 睡裙松松垮垮,长发裹着身体,一半是白锦缎,一半是乌墨藻,晃得周京臣理智全无,他贴上去,又搂回怀里。 “你不干瘪,有情致。” “然后呢?”她仰头。 周京臣渐渐吻得失控,“没了。” 她不忠诚。 程禧膝盖狠狠一撞,翻了个身,背对他。 “你比她美。”他浑身着了火,情欲驱使下,什么都肯哄。 昨天,周京臣联系了沈承瀚,问吃什么吐什么,喝什么药膳调理。 沈承瀚的某一任女友也怀过孕,怀到五个月,回家提出结婚,沈老爷子查了底细,在娱乐会所认识的,不同意,逼着引了产。 那是沈小公子最真挚的一场恋爱了,亲自伺候女友按摩,洗澡,陪着产检,学习下厨。 遗憾是,拗不过门第观念传统的沈家。 沈承瀚在电话里说了几个药材名,又说女人孕期和哺乳期,欲望小,不似平时月经前后,欲望大,让周京臣自己解决,别招惹孕妇。 其实,情意到位了,技术不赖,多少是有冲动的。 程禧在周京臣的撩拨下越来越软,融化成一滩水。 “孩子受不住——”时隔数月,他如此野性,坚硬,激情,她猛地清醒,“生完吧。” “半年?”他赤裸着,胸肌绯红。 程禧发丝铺散在他臂弯,坐起捋了捋,“半年怎么了...承瀚哥哥告诉我,你没什么女人,禁欲了二十多年,再禁一阵。” “没女人,不碰,有女人,自然要碰。” 她下床。 “程禧——”周京臣拽她,真丝裙滑腻,溜出指缝,没拽住。 “哥哥,不舒服吧?”她一边走,一边回头。 门一开,周夫人端着一盅燕窝,恰好推门,“没休息?” “周阿姨...”程禧侧身,挡住床的方向,“我下楼拿水果。” “叫保姆拿,你歇着,上下楼梯不安全。”周夫人越过她,进屋,蓦地吓一跳,“你躺下干什么?” 周京臣扰了兴头,压着脾气,“吃宵夜。” “厨房有一锅,你非得抢她的?”周夫人不惯着他,扯毯子,“没个规矩,在床上吃东西?” “您先出去。”周京臣摁住毯子边缘,神色不大自在。 周夫人扫了一眼床头的男士睡裤,毯子下,大抵是一丝不挂的。 “周家盼孙辈盼得不易,你姑婆有一尊白玉雕,连枕头都不舍得打制,制成婴儿床了,稀罕极了外重孙。”周夫人训诫他,“禧儿流过产,体质弱,你粗鲁,万一出岔子,你姑婆也活不成了!” “您进来五分钟,我背负了一老一小两条人命了?”周京臣几分不耐烦,几分调侃,“我自有分寸。” “年轻人的劲头上来了,还守着分寸?”周夫人疾言厉色,“孕妇睡眠重要,回你屋睡!” 周京臣没辙,盖着毯子穿上内裤,睡衣。 出门擦肩之际,趁周夫人没注意,周京臣揉了一下她臀。 那股偷偷摸摸的背德刺激感,又卷土重来。 她面红耳赤,靠着门。 “禧儿,踏实睡吧,我盯着他。”周夫人晓得,京臣私下爱闹她,爱欺负她。 当初,这段畸恋曝光,盛怒之下,骂过她勾引,冷静了之后,细想一想,京臣若是没那意思,一百个程禧也勾不上。 这些年,巴结淮康失败的,‘曲线救国’巴结京臣,血气方刚的汉子,各色各样的女人送了个遍,自己儿子的这份定力,周夫人太有把握了。 看他的架势,是一步步设计了程禧,弄到手的。 “您盯我?”周京臣站在走廊,又坏,又不羁,“她喊我来的。” 程禧不止面红,眼球也羞红,“你撒谎...” 周夫人连踢带打,轰他进房间了。 ...... 程禧十点钟才醒。 匆匆洗漱,换了衣服,去餐厅。 周家人围坐在餐桌旁,饭菜用碟子扣住保温。 她尴尬,解释了一番,周淮康心疼她辛苦,“孕妇贪睡,等一等无妨,大不了饭菜倒掉,重做。” 饭菜是中、西式,有主菜,有小菜,全部是程禧爱吃的,她怀孕后,口味大变,嗜酸、嗜咸甜,不吃清淡,滋味淡了,立马吐。老宅的佣人特意打电话询问了市区家里的保姆,摸清了她喜好。 “你母亲魔怔了,拉着我瞧孙儿,图像一团黑漆漆,她偏偏指着哪是鼻子,哪是脚,念叨孩子朝她笑,口型是爷爷。”周淮康给程禧夹菜,“我不信鬼神,否则被你母亲吓出病。” “何书记家的公子,二十四岁有孩子;王家的公子二十八岁儿女双全,郑家,孟家...凡是市里排得上名号的官家子弟,三十岁基本当爹了,你周家的公子呢?”周夫人抱怨,“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嫁你第三年怀上的,去单位找你,你躲我。” 周淮康瞪眼,“单位是办公的,你追着我生孩子?” “在家属宿舍不行啊?”周夫人也瞪眼,“合法夫妻搞得奸情一样...生孩子又捂着我嘴,又掐时间的。” “我加班,不掐时间耽误了!”周淮康勒令周夫人老实吃饭,“京臣和禧儿面前,你不要口无遮拦。” 程禧脑袋埋在碗里。 周夫人的性子一贯泼辣奔放,诸如男欢女爱,比同龄的太太们胆大,尤其三、四十岁那会儿,有一次保姆们在厨房聊天,周夫人从法国进口内衣、丝袜、香水,一天换一套,在主卧和浴室点燃香氛蜡烛,是个正常男人,百分百迷昏了头。可惜,周淮康忙于下基层、开会、晋升,不太热衷房事。 但保姆的评价仍旧是:周淮康一辈子‘吃得’是真好。 程禧噗嗤笑,怕周夫人生气,装作吃呛了,咳嗽掩盖笑声。 周京臣一眼识破,递给她一碗豆浆,“又琢磨乱七八糟了?” 第301章 你曾经与叶柏南,的确是亲密 - 上嫁 - 玉堂 “我有一个秘密——”她揪他耳朵,将保姆的评价重复了一遍。 他略一掀眼皮,瞥周淮康,似笑不笑,似严肃不严肃,“少听那些。” “哥哥,你‘吃得’也真好。”她讨表扬。 “凑合吃吧。”周京臣敷衍,“不饿就行。” 她表情一垮。 “京臣。”周夫人忽然插话,“我早晨6点下楼,你卧室是空的,你睡哪了?” 程禧心虚,攥着筷子,重新埋下脑袋。 周夫人昨晚一搅和,周京臣是离开了,老宅所有人熄灯睡了,他又去而复返。 缠她。 黏她。 她嫌臊,一直催他快点。 可周京臣故意搓磨,她越催,他越慢,从午夜断断续续折腾到凌晨两点,她实在熬累了,困得半死不活,他才意犹未尽结束。 至于他什么时候走的,她不清楚了。 “我在书房。”周京臣大言不惭。 “你父亲5点去书房写毛笔字,7点写完的,你们没见面啊?”周夫人笑眯眯,不揭穿。 “我7点半去书房。” “那你6点在哪?” 他面不改色,“在花园。” “巧了。”周夫人夹了一块火腿,“我也在花园浇花呢。” 周京臣抻了抻领带,沉默。 下一秒,他倏而发笑,一副混不吝的痞气,一张俊俏的好皮相,“下不为例。” ...... 这顿饭,程禧心里长草,如坐针毡。 周淮康的‘猛料’,周京臣的‘猛料’,双料齐下,她简直没办法面对。 I一对上眼神,兜不住臊意。 从老宅出来,她倚在后座吃荷花糕。 秘书上午去徽园买的,周京臣吩咐了荷花馆的经理,每天蒸一份新鲜的,送到市区的宅子。 “叶柏南应酬了几位权贵场的人物,城建的,税务的,环保的,各部门都有,级别不高,不过,是实权派。”周京臣语气讳莫如深,“这两个月,他布下天罗地网,市里人脉已经不可估量了。” 秘书诧异,“这群人为什么和他交好呢?” “他有手段,智慧,眼力,什么人渴求什么,不露声色地满足对方。圈子里八面玲珑,叶柏南称第二,无人称第一。” “本来是一只千年的狐狸,如今,修炼成万年狐仙了。”秘书苦笑打趣。 车厢里,气氛格外压抑。 程禧明白,周京臣憋着话了。 果然,行驶至中途,他终于开口,“叶柏南对你讲什么了。” 他忌讳叶柏南接近她。 一接近,准有麻烦。 只是,关系刚缓和,迫不及待‘审讯’她,她不免多心。 周京臣不得不忍了一宿,再若无其事提起。 “问我怀孕难不难受。”她坦白,“我与他生分了,不像从前了。” “从前,你与他是真心来往,的确亲密。”周京臣微微的拈酸,微微的讥讽。 他逢场作戏,每一段恋爱是冲着‘分道扬镳’去谈的,她却是实打实和叶柏南相处过,以为逃不掉联姻,与其联姻耿世清那种有缺陷的公子哥,不如联姻绅士英气的叶柏南,起码叶太太尊重儿媳妇,她受不了什么委屈。 这茬儿,是周京臣的心结了。 “有传言,孩子是叶柏南的。”周京臣拆了腕表带,又系上,心不在焉地把玩,“谁传的。” 程禧看着他。 “叶柏南自己传的。”他也看着程禧,“为了毁周家,扣我一顶绿帽子泄愤,不惜毁了你名节,一个阴险毒辣居心叵测的男人,不值得你怜悯,信任。” 周京臣伸手,抚了抚她脸,“我知道你同情他,他身世坎坷,可悲惨不是‘恶’的理由,有很多条路,他唯独选择了最黑暗的一条路。叶嘉良的死,他占了大部分‘功劳’,人间天堂违规,境外洗钱,娱乐业的势力斗争,他哪一件都参与其中,又坑害了多少人。” 程禧一动不动。 车泊在美容院门口,她下去的一霎,周京臣拉住,“走了?” 她迷茫,“我上班。” “后悔给你盘下美容院了,原本是不想你无聊,结果冷落我了。”他平静,透着凉意,“叫一声爸爸。” “不叫。”程禧撇开头。 周京臣皱眉,“打算生了,不打算叫?” “谁叫?”她一懵。 “你肚子里不是我的种?”他眉头皱得更紧,“我的种,不叫我,谁叫。” 她窘迫,面颊烧红。 “你竟有这嗜好?”周京臣意味深长,“虽然我没有,假如你有,我以后可以配合。” 程禧不搭腔,低下头,轻拍肚皮,“礼礼,是爸爸。” “谁是爸爸?”他今天,纯粹是挑刺儿。 她说,“你。” “我没名字吗?”周京臣打量她肚皮,“周正修记得住哪个是爸爸?” 周正修... 他倒是顺口。 “礼礼,周京臣是爸爸。” ‘周京臣’三个字,程禧囫囵吞枣,成心气他。 “烫舌头了?”他撅住她唇瓣,翘起一个弧度。 她一字一顿,“周京臣是礼礼的爸爸。” “嗯。”他稍稍满意,松开她,“傍晚我接你。” 程禧下车,余光一瞟。 停车坪有三辆车,两辆红色宝马大概率是女士的,一辆军绿色越野车。 是新车。 霸气。 她迈上台阶,迎宾小姐示意她,“那位先生找您。” 会客厅的一角,亮了灯。 男人穿着浅蓝色的衬衫,纤尘不染的白西裤,清爽利落,姿态悠闲。 并未发现她。 “你怎么在这?”程禧脱了风衣,走过去。 “这不是美容院吗?”男人合上杂志,“我美容,捧场你的生意。” 她惊愕,“你美容?” 叶柏南摩挲下巴,若有所思,“我适合什么项目,程老板安排。” 第302章 你反悔,我也反悔 - 上嫁 - 玉堂 程禧弯下腰,审视他,“美白?” 他略诧异。 叶柏南的皮相英气,硬汉那一类,肤色健康野性,相比白皙玉面的周京臣,是另一番韵味。 周京臣糙了不好看,他白了也不好看。 程禧又审视他五官,鼻目开阔俊拔,唇薄了些,薄唇男人多薄幸,“丰唇?” 他皱眉。 “隆胸——”她戳着自己下巴,犹豫不决。 “我隆?”起初,离谱了一点,他忍了,现在,太离谱了。 “激光脱毛吧。” 叶柏南眉头稍稍舒展,“可以。” 程禧引着他上楼,选了有窗户的房间,打开仪器,“赠送一套面部护理。” “程老板像模像样。”叶柏南打量她,娇娇软软的一团,扎了马尾,这里抓一下,那里翻一下,专业度青涩,故作娴熟,非常矛盾,不禁笑,“学过吗?” “天天学。”她在池子前消毒清洁,戴上手套,“躺好。” 叶柏南解了衬衫扣,躺在床上,“给你哥哥护理过吗。” “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 他笑容愉悦,正要感慨荣幸,程禧拿了大刷子,挖出一块面膜。 “不洗脸吗?” 程禧没搁在心上,丢了他一条湿毛巾,“擦擦。” 擦擦... 叶柏南太阳穴突突跳,“我不靠脸吃饭,也别毁容。” “保证你照镜子满意。” 他瞧着,她兴致勃勃,将自己当试验品练手了。 许是房间的暖灯太美好,又许是她水灵狡黠太动人,叶柏南索性豁出了,任由她折腾。 她手法不赖,涂得仔细,呼吸间,是发梢的玉兰幽香,扫来扫去,令人肉痒,更心痒。 “你是不是要订婚了?” “谁告诉你的。”他波澜不惊。 “叶氏的董事在包厢闲聊,你娶梁小姐。”程禧动作轻,腔调也轻,“哥哥转让了魏小姐5%股份,是你的意思吗?” 叶柏南睁开眼。 四目相对。 她心口一凛。 “禧禧,替你哥哥探我底细,是吗。”他眼底映了光,犀利的,森冷的,“如果不是这个目的,你根本不肯招待我,你躲我,疏远我。” 叶柏南骤然扼住她胳膊,五指发力,“是我的意思,我不仅要魏青瓷的股份,我还要收购叶氏,灭了李氏。李家人保李氏,我只有一个条件,李韵宁自杀。” 程禧静静注视他。 “我注册宏华国际,结识笼络官场人脉,周京臣猜到我马上动手了,他想撤出叶氏,抛了股份,休想。”叶柏南眼底的一簇光,愈发阴骇,“叶氏这潭浑水,我有办法撤,很多人保我,可周淮康失了权势,没有人保周京臣了。” 她如同什么没听到,换了一只手,继续涂抹他额头。 这么镇定,从容。 叶柏南蓦地笑,“禧禧怕我吗?”他抬起手,拨开她垂下的发丝,“我不舍得对禧禧动手。” 他掌心温热,干燥。 透过衣服,厮磨她肚皮。 程禧不由紧张。 叶柏南似乎没发现她紧张,或是发现了,装作不懂。 “在徽园太匆忙,来不及问你。”他一半力量,一半柔和,流连她腹部,“孩子淌着周家和李家的血,即使周京臣废了,你也算给周家留了根。” 她只觉得,一半是烈火,一半是寒冰,“为什么废了。” “这两个月,周京臣控制了叶氏集团的董事局、财务和生意,他撇不清。既然脏了手,不如脏到底,叶氏的烂摊子,他一人承担吧。” “他是辅佐叶国章,所有工作董事长签字,承担责任的也是叶国章,是叶家人。”程禧死死地攥着刷子。 “辅佐叶国章的人,真是周京臣吗?”叶柏南诡谲笑。 她怔住。 手一松,刷子掉在地上。 “是你...” “叔侄联手,这一局,漂亮吗?”他起身,系着衣扣,“人间天堂查封,并非我败了,我需要一个契机,把叶氏集团交给周京臣,不拖他下水,我怎么上岸呢。” 叶柏南走向水池,看着镜中涂满了黑泥面膜的一张脸,不急不恼,浓浓笑意,“禧禧,倘若你一辈子这样折腾我,可能挺有趣。” 他俯身,一厘厘清洗,水流声中,他恍惚又说,“你答应过我一件事,不要忘了。” 程禧递给他毛巾,“你也答应过我。” 叶柏南偏头,“什么时候?” “在芙蓉村。” 他回忆了一会儿,没印象。 “你不会言而无信吧。”程禧逼了他一句,“你反悔,我也反悔。” “我守信。”他坦荡。 她暗暗吁了口气。 叶柏南从没答应过一件事,她仗着胆子诈他罢了。 互相牵制,总好过,被他单方面捏住。 “我母亲大病初愈,去探望她吗?”他一边擦拭水珠,一边问。 叶太太其实是一个好婆婆。 程禧和耿家退了婚,耿世清坐了牢,稍有头脸的人物不愿得罪耿家,明着不表态,私下讥讽她,什么‘得理不饶人’;一个不值钱的养女,赔上了耿家的小公子...唯有叶太太怜悯她受了委屈,她顶着‘叶家长媳’的名分,挽回了颜面,堵住了圈子的流言蜚语。 后来,她在烟城住院保胎,叶太太虽然去找叶柏南,但亲自进病房探望了她,本是她的错,叶太太反而宽容安慰。 于情于理,应该登门探望。 “我记得叶阿姨爱吃九华斋的芝麻莲子糕,你开车绕过去,我捎一盒。”她下楼,叮嘱经理看店,一扭头,接待厅的沙发上,坐着一名靓丽时髦的女人。 二十六、七岁,长卷发,戴了墨镜。 “是叶先生的女朋友。”经理汇报。 程禧上前,客客气气,“梁小姐。” 女人摘了墨镜,“你认识我啊。” “我不认识您,我认识叶先生的女朋友。” 讲话中听,女人态度和善了,“他新买的越野车在门外,你叫他出来。” 程禧吩咐经理去二楼叫叶柏南。 梁局长的夫人姓姜,夫妇感情极佳,自幼青梅竹马,大学毕业结婚,唯一的女儿取名‘梁姜’。 在官太太圈,众人羡慕的一直是周夫人,周淮康地位高,周夫人也妻凭夫贵,而梁局长是4月份从外市平调的,梁夫人在本市的名气小,周夫人‘下台’后,梁夫人‘上台’,梁局长作为警界最年轻的一把手,梁姜在官家子弟圈风头无限。 “你来这边干什么?”叶柏南一步步走下来。 “这家美容院是一位新老板盘下了,打九折,我凑个热闹,结果看到你的新车。”梁姜从沙发上起来,“那你来这边干什么呢?” “我不喜欢撒谎。”他表情不太高兴。 “同事议论,新老板和你有过一段旧情。”梁姜如实坦白了,“我没见过她,特意见一面。” 第303章 程禧,你让开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沉默。 程禧不想惹麻烦,主动澄清,“我们分开三个月了,昨天刚碰上。” 梁姜等他开口,他依然沉默。 隔了半晌,“充一百万。” 他掏出钱夹,刷了卡,将VIP美容卡塞在梁姜的包里,“女人喜欢收礼物,现在开心吗。” 梁局长工资不高,梁夫人是省企退休的小领导,衣食无忧,谈不上大富大贵,百万单价的‘礼物’,除了房子,梁姜没收过其他了。 不惊喜是假的。 “被我逮到,哄我啊?” 叶柏南不承认,不否认,示意她,“先出去吧。” 梁姜迈下台阶,余光一瞥,他站在门口,没跟上。 “你不送我?” “我回山上,不顺道。”叶家大公子在圈里是公认的绅士有礼,偶尔不绅士,格外明显。 “你专程送我一趟,不行吗?” “我母亲休养,有客人探病,我带个路。”叶柏南耐着性子向她解释。 梁姜又瞥程禧,“她是叶家的客人?” “嗯。”他不甚在意掸了掸袖口,像是没入耳,随口一答。 “客人啊...”梁姜安心了,“我周二陪叶阿姨吃饭,叶阿姨这几天想我吗?” 叶柏南仍旧嗯。 “我明天上山,你有时间送我了吧?” 他身姿挺拔,在午后阳光深处,风华玉立,神采烁烁,“探望的客人多,我母亲累了,你改日再去。” 梁姜返回台阶上,整理他衣领,袖子,“沾了什么东西啊...黑不溜秋的。”她一点点搓掉,“我父亲邀请你去梁家过中秋节。” 叶柏南抿唇,“叶家今年新丧,团圆节日不宜拜访。” 确实有这讲究。 梁姜没辙了,“那明年春节去。” 他淡淡应声。 山里气温低,程禧穿了风衣,坐在后座。 叶柏南亲自驾车。 “你认为她怎样。”上山途中,他问。 “样貌好,家境好,匹配你。”山道颠簸,程禧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垫着腰。 他不语。 神色阴郁。 半山公馆位于半山腰,有十七幢庄园。十幢西洋风格,七幢中式风格,叶太太住在其中一幢中式庄园。 熄了火,正要下车。 叶柏南在驾驶位,没动。 程禧意识到不对劲,敞开车窗。 庭院里,叶太太披着毛毯,面容苍白;周淮康拎着礼袋,哀哀戚戚。 “你做完手术,恢复好吗?”他神情担忧,又落寞,“我买了营养品,你补一补。柏南有出息,你不缺荣华富贵,我多多少少尽一份心意。” 叶太太一言不发。 “我清楚,你心里对我的恨又加重了。”周淮康泄了气,“你在乡下老家,柏南失踪,我不是不牵挂你们。你回来一星期了,我今天才过来,你体谅我有家庭,有儿孙。” “我哀求你帮柏南悬崖勒马,你出卖他,让周京臣胁迫他。”叶太太愤怒,失望,哽咽,“周淮康...我原本相信血浓于水,周京臣是你儿子,柏南也是,你这么算计我们母子吗?保一弃一,三十年前,你弃了我一次;三十年后,又弃我儿子一次吗?” 这时,车门‘砰’地撞开。 叶柏南步履飞快,踏进庭院,抄起石桌上的花盆,摔在周淮康脚下。 瓦片碎裂迸溅,剐过手背,割出一道血痕。 周淮康大悲大恸,甚至顾不得疼,盯着叶柏南,“柏南...你要打爸爸吗?” “我父亲死了。” “叶嘉良是你父亲,我——”周淮康噎在喉咙,一个字吐不出。 秋风吹过庭院,叶柏南衣袂扬起,伫立在一株松柏旁,身型如硬石,冷到骨髓里,“母亲,这就是您心心念念了三十二年的男人,他即将儿孙满堂,天伦之乐。分明辜负了您,亏欠了您,却连探望也偷偷摸摸,毫无担当。他关怀您,是因为害怕,而不是愧疚。” 叶太太别开头,哭着。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你害怕我搞垮你儿子,逼他上绝路,害怕李韵宁活不成。你造了孽,葬送全家,你也没脸活了,可你又贪生。”叶柏南缓缓靠近,仿佛一堵墙,沉重,强悍,压得周淮康喘不过气,“你利用我母亲心软,放过周家、李家和你妻儿,对吗?” 周淮康肩膀耸动,千言万语,闷在胸腔,无处诉,“菱花,扰了你养病,我以后不来了——” “周叔叔!”程禧大喊。 叶柏南已经抄起第二个花盆,她跑过去,挡在前面,“柏南——” “禧禧,让开。”叶柏南一双眼睛狠鸷,凶煞,血色弥漫,“与你无关。” 丝丝缕缕的猩红,在程禧视线中缠绕。 分不清是血,是怨。 她不肯让。 “禧禧。”他严肃,声音结了冰棱。 “叶阿姨打骂周叔叔,发泄她半辈子的恨...但你们是父子——” “我不认他。” “认与不认,终究是父子。”程禧小心翼翼挪了一步,瞅准时机,握住他手腕,夺过花盆,“周叔叔在叶阿姨家里受伤,哥哥得知——” “你以为,你哥哥还有机会斗赢我吗?”叶柏南反握住她手,“禧禧,曾经,我希望你卷入这场风波;如今,我怜惜你的天真,情愿择出你,保全你。” 程禧凝望他。 他也凝望程禧,“周京臣交出李氏集团和李韵宁,我绝不动他。我善待叶嘉良的儿子,再善待一个李韵宁的儿子,也无妨。” 下一秒,叶柏南猛地一拽,程禧整个人跌入他怀里。 第304章 他越是亲近,越是失控,越是不安 - 上嫁 - 玉堂 程禧没站稳,狠狠一扑。 叶柏南搂住她,庭院风起,他眼底亦是波澜乍起。 “如果周京臣非要对付我,保全李韵宁,禧禧,你别怪我。” 她呆滞住。 周京臣是孝子,李老太爷十余年悉心教导礼义孝道,他万万不肯舍母自保。 “柏南,你冲我来...” 程禧在他怀中,距离远,周淮康听不清对话,视线里,是她动弹不得,他赤红了眼。 “你放过韵宁,放过京臣和禧儿。”周淮康蹲下,捡起一枚瓷片,抵住脖子,“爸爸不活了...周家、李家没害过你,是我辜负了你母亲,害了你。” “淮康!”叶太太瞳孔一涨,跑下台阶。 周淮康压下一寸,瓷片染了血,“周家不是无情无义的家族,唯独我,贪图富贵权势,弃了菱花。” 叶柏南注视这一幕。 “当年,你知道母亲怀着周家血脉,你弃不弃她?” 周淮康焦黄的面皮儿纠结,狼狈,挣扎,“我不愿骗你...即使我知道你母亲有孕,可周家走投无路了,你爷爷得罪了同僚,你姑姑叔叔重病,我不会为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不顾周家,不顾我自己。”他隐隐颤栗,“我会安顿好你们,娶韵宁。” 叶太太闭上眼,面容一片灰败,“柏南,你过来。” 他一动不动。 “你过来!”叶太太大吼。 叶柏南胸膛一下胀,一下陷,似乎下一秒,会炸得灰飞烟灭。 “你打伤了周淮康,李韵宁仍旧安然无恙,你犯了罪,受了刑,我依靠谁?你是报复周家,是报复我!”叶太太哭着,许是哭周淮康那句‘娶韵宁’,又许是哭自己。 “我后悔嫁了叶嘉良...我以为,他替我们母子遮风挡雨,却忘了他的嫉妒心,他容不下你。这几年,你越来越心毒手辣,每次周京臣出了风头,被称呼‘周家的独苗儿’,是周家、李家千娇万宠的公子,你回忆你这一生,心头的怨气抹也抹不平。” 叶柏南沉默。 叶太太盯着周淮康,“我儿子也是天之骄子,文韬武略不输周京臣,凭什么一个生活在阳光下,一个苟活在污泥里,生父不认,养父不疼,上一辈的孽,他承担了三十二年。” 周淮康剧烈抽搐着。 程禧转身,捂住他脖子的伤口,“周叔叔...” 割口不太深,但滋滋冒血珠。 一旁的保姆见状,小声提醒叶太太。 周淮康虽然退休了,终究在权贵场风光了小半辈子,万一出意外了,这幢庄园上上下下一个人也逃不了。 “程小姐,先包扎了吧!”保姆匆忙拎了药箱,取出止血贴和碘伏棒,“下了山,一定要去医院。” 程禧帮周淮康处理了伤口,叶柏南经过他面前,胳膊猛地一搪。 他一直捏在手中的瓷片掉落在地。 “你倒坦诚。”叶柏南一张脸幽冷,覆着寒光,仿佛埋在冰天雪地的锋利刀刃,一碰,冻得裂了,碎了,“假如你告诉我,不抛弃我母亲,我反而加倍憎恶你,憎恶你虚伪,无耻。” 周淮康无力垂着手。 “你光明正大告诉我,你为了荣华利禄功名前途,抛弃我母亲,我敬你算个男人。”叶柏南走向叶太太,脸上的寒意收敛了,换了笑意,“禧禧关怀您的身体,专程探望您。” 他侧过头,“禧禧。” 平静,和煦。 如同什么没发生。 程禧勉强回过神,也走过去,“叶阿姨。”她维持着情绪,“我记得您爱吃九华斋的芝麻莲子糕,据说下个月不蒸了,我买了三盒,糯米不好消化,您慢慢吃。” 这场风波,叶太太也耗尽了心力,若不是叶柏南挽着,几乎要倒下,“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九华斋的糕点?” “在徽园打麻将,牌桌上您讲过。” 程禧温柔乖巧,气氛渐渐缓和了,叶太太笑着,“你有心了。” “禧禧对您的孝心,和我的孝心是相同的。”叶柏南一说这话,叶太太笑容凝固了。 良久,她重新扯出一丝笑,“你们没缘分,我多多少少是遗憾的。幸好,柏南和梁姜情投意合,禧儿也怀了孕,各有归宿,各有缘分,你马上领证了吧?” 程禧没来得及点头,叶柏南似笑非笑拦了一句,“哪有这么快情投意合的?梁姜是师妹,她陪伴母亲和禧禧陪伴母亲,意义不一样。” 叶太太的笑容完全僵了,警告的口吻,“柏南。” “留禧禧吃晚饭?”叶柏南无动于衷,自顾自安排,“我下厨,炖一锅海鲜面。” 他眼神怜爱抚摸程禧的肚子,“孕妇少吃海鲜,我给你炖番茄牛肉面,传言周家有长孙了,你大约爱吃酸。” 程禧望着他,“周阿姨在家里等,回去晚了,周家——” “是李韵宁在等,还是周京臣在等。”叶柏南也望着她,“一顿饭而已,我可以联系他,征询他同不同意你吃。” 她感受着叶柏南手掌的温度,徘徊,渗透,侵占。 “回去吧,山路陡峭,天黑了危险。”叶太太不想留程禧了,叶柏南越是亲近她,越是失控,叶太太越是不安。 总觉得,天要塌了。 叶太太在场,叶柏南没追。 程禧搀扶周淮康上车。 周家的司机倚着车门抽烟。 “这件事,瞒着你周阿姨和哥哥。”周淮康竖起衣领,盖住止血贴。 方才叶柏南阴森骇人,那副硬朗的皮相,滔天的戾气,程禧见过一次,这次更甚。 她心有余悸,“叶阿姨原谅您了吗。” “本来,菱花原谅我了。”周淮康掩面,微微哽咽,“那段日子,你哥哥与柏南明争暗斗,你哥哥占下风,我担忧他,也担忧周家和李家的安危,我选了你哥哥,出卖了柏南的把柄。” 给叶嘉良下药,操纵人间天堂洗钱。 这些把柄,一旦证实,是置叶柏南于死地。 叶太太岂能再原谅。 “护着周家名正言顺的儿子,没错;叶阿姨和柏南恨您,也没错。您在乎家族和家庭,叶家母子在乎一个‘情’字,一个‘悔’字。” 周淮康泪眼婆娑,看着她。 “我举报您,是在乎一个‘解脱’,一个‘慰藉’。我姓程,为程家的家破人亡讨个真相,尽一份孝,心里解脱了,也慰藉了父亲。”程禧擦拭着周淮康的眼泪,“在乎什么,弥补什么。” 他全身在抖,“我不能对外承认柏南...韵宁不允许,京臣以后在圈子里也难堪。何况,叶家是本市首富,我又在市里任职,叶家长子是我的私生子,曝光后,周家、李家的财富全部会冻结清查...一商,一官,一钱,一权,谁相信没有交易,没有内幕?” 程禧擦完,握住周淮康手臂,“您现在不承认,哪天周家人到了危急关头,您要做好准备。” 周淮康身躯一震。 第305章 生变 - 上嫁 - 玉堂 周淮康遮住脖子的伤,遮不住手背的伤,周家到底是天下大乱。 周夫人在客厅闹了一通,拽着程禧上楼。 “禧儿,陪周叔叔去哪了?” 程禧遵守承诺,“哪都没去。” “哪都没去他手背割一道口子!”周夫人一嚎,程禧猝不及防,吓一哆嗦。 周夫人拍了拍她后背,笑吟吟安抚,“是不是遇到仇家了?” 她摇头。 “探望叶太太,挨打了?” 程禧一怔,猜得太准了吧。 继续摇头。 周夫人亲自养大调教,她什么表情是撒谎,什么表情是实话,一眼识破。 “山上凉,睡前喝一碗姜汤,免得感冒了。”周夫人拢了拢她衣襟。 程禧眼珠一转,“我没上山...怀孕不方便颠簸。” 蛮机灵的。 周夫人皮笑肉不笑,“你回屋吧。” 她前脚出去,周京臣后脚进来,“您找我?”他一手插兜,一手推门,“父亲在书房,我替您审问了,是摔了一跤。” 他嗓音犯懒,一副骄纵不羁的模样。 “是摔在叶太太怀里一跤吧?”周夫人冷嘲热讽。 周京臣蓦地发笑,“老宅刚太平,您歇一歇,行吗。” “你们父子没一个好东西!”周夫人委屈,又生气,“禧儿也跟你学坏了,学精了。” “您小瞧她了。”他调侃,“她天生鬼精得很,又跟您学得演戏和耍性子。” “黄家老太爷去世了。”周夫人念叨正事儿,“黄家只有老二是副局长,其他人是做生意的,你父亲吊唁不合适,你代表周家出席葬礼。” 从主卧出来,周京臣去程禧房间。 她偷偷摸摸地喝姜汤。 他脱了衬衫,又松了松皮带扣,大喇喇坐下,“半山公馆6幢别墅挂牌出售,我买下,给周正修当满月礼。” “6幢...叶太太没出售啊。” 男人眼睛翻滚着一团漆黑莫测的云浪,缓缓溢出笑。 程禧懊恼。 上钩了。 “怎么上山的。”他后仰,叩着沙发扶手,“老实交代。” “柏南开车送的。” “你胆子大了。”周京臣清楚她为什么上山,叶太太待她仁善,她登门探病是情理之中。 但故意唬她,逗她,“和旧情人幽会,怀了我的种却心猿意马,要给我戴绿帽子? “现在戴不了。”她挺肚子。 “生完了戴?”周京臣这下,是真怒了,“憋着坏主意了是吧。” 程禧骑坐在他腿上,“客厅茶几摆着两朵白花,给谁的?” “你前男友去世了。” 她愕然,“哪个?” “你有几个?”周京臣发现了,她是句句气人,“黄老太爷。” 程禧张嘴,发了狠咬他左手,“你总是说这个——” “父亲母亲不去,咱们去。”她咬得毫无杀伤力,周京臣不痛不痒的,“正式公开你,回来登记。” 太太圈已经公开过了,可毕竟范围小,女人们攒了局,散场就散场了,男人们未必知情。大范围公开,不容易生变数了。 倒不是周家生变,是叶家生变。 周京臣不得不防备。 “叶国章是装蠢。”程禧想起在美容院里叶柏南那番话,“他私下和柏南一伙的,联手算计了你。” “嗯。”周京臣面孔风平浪静。 像是早有预料。 “叶氏集团的麻烦,你蹚了浑水,撇不开了。”程禧抓住他下巴,“不过,柏南答应了我一个条件,只要我提,他要办到。” 周京臣笑了一声,“你答应他了吗。” “答应了...”她底气不足,“互相交换。” “他的条件是什么?” 程禧拇指搓周京臣下巴的胡茬,“他还没提。” “不用提了。”周京臣心知肚明,“作废吧。” 她拧眉,“我辛辛苦苦诈骗了他,不能作废。” “叶柏南的条件,没那么好交换。” 周京臣垂下眼,目光藏了凛冽锋芒。 ...... 翌日一早,周京臣带着程禧抵达市殡仪馆。 黄老太爷的葬礼在3号吊唁厅举行。 黄家顾忌她有孕,不适宜祭拜遗体,家属特意在宴厅门外回礼,周京臣独自进入大厅。 “周太太有喜,何苦折腾一趟。”黄家老二穿着警服,递给她一瓶水,“红白事不相融,红事晦气了。” “人有生老病死,白事为大,晚辈嫌什么晦气呢。”程禧也递给他一个礼盒,“黄副局,节哀。” 顶级权贵圈的‘随礼’流行送礼物,不送钱。 白事讲究多,送白玉、白瓷、镶了金翠的大银饰;红事送什么无所谓,讲究喜庆,贵重。 周京臣送的是巴掌大的‘玉麒麟雕’,嵌在骨灰盒上,保佑后代风水。 程禧一瞟礼单登记薄,叶柏南送了一尊金丝楠木的根雕,黄家是有族谱和祠堂的,祠堂供奉祖先牌位,刻在金丝楠木上,庄严气派,百年不腐。 这礼物,寻常人想不到。 难怪外界评价他;八面玲珑,精明世故。 凡是他应酬交际的人物,无论混什么圈子,多大年岁,表面上,他谦逊斯文;实际上,不露声色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时,一辆红旗H5驶入大院,叶柏文下车,直奔吊唁厅,和黄家老二打完招呼,他主动走到程禧面前,“我求你帮个忙。” 第306章 美人计 - 上嫁 - 玉堂 “你认识祝卿安吗?” 程禧一愣。 这名字,三个月没听过了。 “认识,不熟。” 毕竟是半个‘情敌’,周夫人撮合周、祝联姻,一度折腾垮了周京臣,加上祝云楼‘叛变’李氏集团,程禧和祝家人不来往。 “5月份开始,她发的。”叶柏文一条条翻短信。 一行文字,配一张图片。 ——我包的粽子。 ——你执行任务,平安吗? ——南方下大雨了,北方呢。 诸如此类,一天一条。 截止8月初,不发了。 “你不熟,好歹有李家的关系在。”叶柏文多多少少担忧祝卿安,“她是不是出事了?” 程禧又是一愣,旋即笑,“叶队是不习惯了,还是动心了啊。” “7月底,她得知我父亲病逝,来叶宅祭拜上香。”叶柏文神色肃穆,“我不想耽误她。” 祝卿安单纯,没什么恋爱史,对叶柏文一见钟情,最容易死心眼儿了,遭了拒绝... “我帮你问哥哥。” 叶柏文掏出一小罐糖果,“我哥认识她?” “我哥哥...” 他指着她隆起的腹部,“有孩子了,不改口?” 果然,钢铁直男。 不懂男女之间小情趣。 “报酬。”他晃了晃罐子,“草莓的,蜜桃的,柑橘的。” 程禧凑近,又馋,又不领情,“一罐糖收买我了?” “我猜周家不允许你吃糖。”叶柏文一语道破,“我家阿姨做的牛奶水果糖,健康卫生。” 她嚼了草莓味的,酸酸甜甜,“为我做的?” “够诚意吧。” 程禧藏在口袋里,“等我消息。” 大院驶入第二辆车,一名便衣警员蹿下来,“叶队,有新情况了!”一边跑,一边伸手,“给我一颗糖,中午没吃饭,头晕。” 叶柏文捂住他嘴。 “你吃剩下的糖送礼!”程禧扭头,“你抠门,欺骗我。” 警员一懵,啧啧,“叶队勤俭持家啊!男人追女人送香水,送项链,你就送一罐糖?” “这是我前嫂子。”叶柏文呵斥。 刑侦二支队全部是黄副局的下属,一起吊唁黄老太爷,叶柏文经过程禧面前,她踢了一脚。 “你袭警——”他拍掉屁股的灰尘,“我念在你怀孕,不计较了。” 程禧噗嗤笑。 叶柏文穿梭过大厅的人流,“什么新情况?” “匿名举报。”警员递出信封,“举报人指名你自己看。” 里面是一摞照片。 不同的背景,徽城、青城、云城,凡是叶氏集团投资项目的城市,都有叶柏南和本市‘地头蛇’应酬喝酒的场面。 生意人图个太平,疏通‘老江湖’的门路,蛮寻常的。关键是,在照片里,地头蛇给他斟酒、点烟,一群人毕恭毕敬。他骄狂倜傥的作派,翘起腿,在纸醉金迷的包厢,或是环境雅致的酒楼。 霸气的,戾气的,野性勃勃。 叶柏文从未见过。 “有监控吗?” “我录了一段视频。”警员划开手机屏幕。 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将信封插在局子的岗哨亭。 没暴露真容。 “是男扮女装。”叶柏文眼力毒。 “对方谨慎,估计怕报复。”警员好奇,瞥信封,“叶队,举报谁啊?” 叶柏文一言不发。 “权贵圈的?”警员唉声叹气,“躲什么,来什么。调查吧,个个儿是大人物,惹不起;不查吧,对方下次连咱们一块举报了。” “不是权贵圈。”叶柏文折叠了信封,揣在裤兜里。 警员又瞥他。 明显不愿多谈,很忌讳。 ...... 黄副局招待完最后一拨吊唁宾客,带着程禧去六楼宴厅。 电梯里,三位参加满月宴的富太太在闲聊。 “孟太太好福气啊,生了双胞胎女儿。” “孟老太爷膝下五个儿子,九个孙子,孙女简直是宝贝疙瘩,奖励了孟太太一艘游艇,一幢洋房...”中间的太太不由嫉妒,“孟先生是孟家的五公子,因为生女儿,比四个哥哥多拿了4%的股份,变成大董事了,圈里羡慕极了。” “周家也有孙儿了,叶家两位公子倒是没喜讯。” “叶大公子和梁局长的女儿十月订婚。”站在左边的太太知情,“梁夫人亲口讲的,在筹备嫁妆了。” 程禧望着电梯门,她目睹了叶柏南和梁姜的相处,一个冷漠如冰,一个热情似火。大概率,他相中了梁家的权力,对付周京臣。 周京臣虽然蹚了叶氏的浑水,但叶氏终归姓叶。叶柏南撇清自己,需要保护伞;搞周京臣,需要借刀杀人。 梁局长是他的伞,更是他的刀。 “哎呀!禧儿小姐——”为首的太太发现了程禧,转过身,“恭喜您呀,哪天喝您的喜酒。” 程禧醒过神,笑着握手,“身材胖了,不适合穿婚纱,有机会邀请您喝满月酒。” “我一定到场。” 电梯停在六楼,程禧出去。 门似关不关的工夫,另外一个太太讥讽,“什么身材胖了,根本没领证,程家上不得台面,若不是她怀孕,周夫人才不答应,她这辈子休想办婚礼了。” 程禧不怒不躁回到3号桌。 周京臣在3号桌的主位,叶柏南在2号桌主位。 按照座位排序,叶柏南压了周京臣一头。 短短数月,换了地位。 李氏家族有钱,却在外省,叶氏是本土企业,周淮康失了势,周京臣自然不如叶柏南风光了。 “和叶柏文相谈甚欢啊。”周京臣吩咐服务生榨了一杯果蔬汁,她口味刁,不肯吃蔬菜,又嗜甜,榨了汁,勉强喝。 程禧把叶柏文和祝卿安的纠葛告诉了他,“你给老宅打个电话,叶柏文担心祝卿安出事。” 他挑眉,“叶柏文魅力这么大?” “叶柏文是警察,小姑娘有英雄情节。”程禧吃了四五糖,齁得大口喝水,含糊不清,“嫁警察。” “你有吗。” “有...来不及了。”她挺肚子,“警察不娶我了。” “我转行,当警察。”周京臣逗她。 “你当不了。”程禧揶揄,“你去卧底,坏人使一出美人计,你上钩了。” “放屁。”他恼了,“我在什么地方中招过美人计了?” “长得像我呢,你不中计?” 周京臣轻笑,“你脸皮真厚。” 空气中,似有若无一股香甜。 “张嘴。”他命令。 程禧抿唇。 他掰她下巴,一点点启开嘴唇,嗅了嗅,“偷吃什么了。” “糖。”瞒不住,她老实坦白,“打听消息的报酬。” “没出息。”周京臣半笑,半凌厉,“我缺你吃喝了,克扣你钱了?在叶家那里毁我名誉。” 他骂着,翻出通讯录,打老宅的座机。 是老夫人接的。 “你大舅住院了,被慕白气病了。” 周京臣食指蘸了酒水,漫不经心在桌上描描画画,“父子家务事,您少掺和。” 老夫人明白,李家人越不和睦,对京哥儿越有好处;越是抱团排挤,京哥儿越麻烦。 “禧儿睡得香不香,胎稳不稳?”老夫人最牵挂外重孙。 周京臣揽住程禧肩膀,手机贴着她耳朵,“喊姑婆。” 老夫人高兴,“中秋回老家吧,山上养了鸡,比超市的鸡滋味好。”话锋一转,又催促周京臣,“该有的名分,别拖了。” 第307章 我抢你的女人,也没错了 - 上嫁 - 玉堂 “您放心。”周京臣郑重其事,“周六是吉利日子。” “婚礼呢?”老夫人晓得他和华菁菁举行过仪式,哪有女人不介意的,“你是二手了,婚礼的规格不能逊色上一次,如果禧儿喜欢隆重,你必须满足。” “什么二手——”周京臣哭不得,笑不得,拧眉头,“您这样评价外孙的?” “叫韵宁回来一趟,我和她商量。” “已经订了喜服。”他喝了一口红酒,靠着椅背,“我订婚是穿了西式礼服,结婚办中式,免得禧儿吃醋。” 程禧掐他胳膊,比划口型,“不要和姑婆挖苦我。” “中式好,贵气,喜庆。”老夫人感慨,“凤冠霞帔,八抬大轿。你这一辈的子弟,西式婚宴都是一个模子的,你外公那一辈是传统中式,拜了堂,走了十里红毯,几十年白头偕老了。” “我就是为了这个说法,选了中式。”周京臣笑意愈发大,“拜高堂,拜姑婆。” 程禧托着腮,打量灯光,也打量他。 周京臣正脸好看,侧脸更好看。 所以皮相俊,骨相更俊。 周夫人的美,他遗传了七八分,那两三分,是独属于他的韵致。 一面是寂寞深沉,一面是潇洒不羁。 像雾,像冬夜,像春潮。 “祝卿安没出事。”周京臣挂了电话,“在熬相思病而已,快熬过去了。” 她捧着杯子,“哥哥,你得过相思病吗?” “得过。”他不隐瞒。 “什么时候啊?” “华菁菁出国的时候。”周京臣话音未落,没忍住笑出声。 宴厅大门缓缓推开,黄家一众亲眷进来,叶柏南和梁姜也在队伍里。 排场是贵宾中的贵宾。 原本喧哗的宴厅,一霎悲伤压抑了。 黄家长子和长女致谢宾客,白事宴开席。 梁姜是代表梁局长夫妇出席,作为黄副局的直属上级,安排在1号家属桌,叶柏南还不算梁家正式的女婿,没有同桌。 酒过三巡,叶柏南和3号桌的宾客调了位置,坐在程禧一旁。 另一旁的周京臣与他视线相撞,“柏南,祝贺宏华国际签下一笔大订单。” “京臣耳聪目明。”他摩挲着酒杯,“只是口头祝贺吗?” 周京臣碰了一下杯口,一饮而尽。 他却没喝,意味深长问,“京臣最近在忙什么。” “你忙什么,我就忙什么。”周京臣不露声色。 “看来,匿名信是出自你手了。”叶柏南语气犀利了几分。 “什么匿名信?”周京臣反问,“我不清楚。” “祸不及家人,你牵连我母亲和弟弟,别怪我下手狠了。”叶柏南把玩着杯子,面容寒冽,“你点名柏文看,他不查,是包庇,你的人再举报他,拖他下水;他查,手足相残,我顾念兄弟情,你趁机抓我的漏洞;不顾念兄弟情,柏文发生意外,我母亲和叶国章不会饶了我。” 周京臣气定神闲,唇边是薄薄的笑。 “很高明的一招,也很阴险。”叶柏南终于干了那杯酒。 “柏南既然知道祸不及家人,父亲辜负了叶太太,你又为什么非要摧毁李家,逼死我母亲呢。” “明知周淮康有未婚妻,仍旧抢了他,在你眼中,这不是错吗?”他笑了一声,“倘若喜欢是无罪,可以罔顾道德,那我抢你的未婚妻,也没错了。” 程禧咬着排骨,只觉得周围凉气森森。 这时,叶柏南的秘书拎了一个袋子走入宴厅,搁在他手边。 “我亲自去寺庙求了平安符。”他拆开,“周夫人每年给普众寺捐百万香火钱,我一贯不信神佛,有心拜一拜,不知拜哪里。周夫人信,大约是灵验。” 他解释完,将平安符塞在程禧手中。 “周家求母子平安,我不求,我只求你平安。”叶柏南身上的酒气浓,平安符的檀香气也浓,丝丝缕缕缠着。 程禧退不是,收不是,手不禁烫得慌。 “柏南日理万机,亲自求?”周京臣睥睨他。 他煞有介事,“亲自跪求,诚心才打动佛祖。” 周围的温度顿时更凉了。 4、5号桌的宾客起身敬酒,叶柏南彬彬有礼逐一回敬。隔了一会儿,周京臣的秘书附耳汇报,“我询问普众寺的住持了,确实有一位姓叶的老板,昨日跪了一整个黄昏,诵经祈福,求了平安符。” 程禧捏着平安符的穗子,不吭声。 周京臣挥手,秘书下去。 气氛僵得厉害。 黄家老大夫妇端了一杯酒,恰好过来解围,“多谢叶家、周家送家父一程。” 男人们喝酒,大太太客气弯着腰,“程小姐,宴厅吵,惊了您养胎。隔壁是女眷厅,我陪您去。” 程禧下意识望向周京臣。 他撂了杯子,“跟大太太去吧。” 绕过餐桌,黄家二太太在请梁姜,梁姜本来没打算去,瞧程禧去,也起来了。 第308章 你身边男人要害你 - 上嫁 - 玉堂 程禧躲,偏偏不如意,梁姜挡住。 气氛僵持,黄家大太太瞧出不对劲了,“梁小姐?” “我们认识,一起去。” 她和程禧并排,扫了一眼3号桌,“柏南为你求了一个平安符?” “送孩子的。” “他和孩子又没关系。”梁姜笑不达眼底,腔调也凉浸浸,“送孩子的名义,送母亲,堵我的嘴。” 黄家大太太和二太太默契走在后面,不打扰。 “梁家和叶家商量订婚,他同意了。”梁姜的腔调更凉了,“他送女人礼物,我不高兴,我会和他谈,但我也希望你物归原主,一巴掌拍不响,他没分寸,你未必清白。” 程禧不辩驳,叫住一名服务生,吩咐了一句,服务生匆匆去,匆匆返回,交给她平安符。 “周董发现了吗?” “周董和叶董在1号桌应酬,没发现。” 她点头,“是这枚吧?” 梁姜瞥平安符,又瞥她,不搭理。 程禧下楼。 黄大太太陪着。 一路无言。 到停车坪,她将平安符的穗子绑在雨刷器,又拿了纸和笔,写了字条,贴在玻璃上。 仰头,六楼的过道窗,依稀是梁姜的身影。 监视她。 程禧平静上楼。 女眷宴厅很热闹。 中央摆了一张牌桌,三位太太在斗地主,隔壁是一张矮桌,有七、八位太太,围着一个戴佛珠的女人。 女人是齐太太,圈里的‘传奇’,每天早晨卜一卦,偶尔帮太太们‘相面’。去年,孟二公子去西南出差,在山道车祸昏迷,是齐太太算出的,孟二太太一核实,竟是真的,齐太太一战成名。 她幽默,人缘好,是太太圈票选的‘最佳约会搭子’。 齐先生沾了她的光,有什么好项目,太太们的先生都拉着他。 齐太太面前的桌上是两个龟壳,四枚古钱币,斗地主的太太嘟囔着故弄玄虚,她不乐意了,“骂我行,骂我师傅,惹大祸。” 梁姜挪了一副椅子,凑热闹,“您师傅是谁?” “听过泰国的白龙王吗?”齐太太神秘兮兮。 太太们诧异,“你师傅是白龙王?” “我师傅是老王。” 她们逗笑,“你又胡诌!” 程禧挨着窗户坐下,恰好一缕阴影覆在龟壳,齐太太看向她,“大家散了,黄老太爷丧事,主家地盘上,不玩了。” 众人离开,程禧刚要走,齐太太唤她,“禧儿小姐命里有一儿一女。” 她驻足。 齐太太拨弄着钱币,仔细排列,“不过,你有一道坎儿,儿子生不生得下,不保证。” 程禧五脏六腑一揪。 原本,她不信佛,可周夫人信,她经常跟着上香,斋戒,渐渐相信一些。 “什么坎儿?”她盯着齐太太。 齐太太又重新起了一卦,“孽债。” 她肺腑像长了水泡,抓了疼,不抓痒,坐立不安,“有破解办法吗?” 古钱币七零八落,齐太太翻了翻龟壳,“无解。” 程禧死死地摁住窗台,“无解是什么意思?” “你要跨过这道坎,而不是绕过。” 这道坎儿... “是男人吗?” 齐太太数着钱币,“你身边的男人。” ...... 主宴厅。 梁姜挽着叶柏南给黄老大敬酒。 “我十月举行订婚宴,黄家新丧,不邀请大伯父出席了。” 黄老大喝了酒,“姜姜订婚,我缺席,实在愧疚。”他示意太太取了一个盒子,“我去国外考察,在拍卖会拍了一颗钻石,作为你新婚贺礼。” 梁姜接过盒子,是一颗熠熠生辉的蓝钻。 “你还没送我钻戒,大伯父送了。”她埋怨叶柏南,“你的呢?” 叶柏南今天是深蓝西装,梁姜是蓝色长裙,全场宾客只有他们没穿黑白系列。 在灯光下,情侣款十分登对。 梁局长是黄副局的上级,场内宾客之中,梁家权势最大了。梁姜傲气,不愿和其他太太小姐们一模一样的装扮,大红大紫又不合适,所以挑了蓝,独一份的醒目。 “在口袋里。”梁姜当众埋怨,叶柏南表情不太温柔。 她伸手摸,没摸到。 神色顿时垮了,“你骗我。” 黄老大安慰她,“叶家是一市首富,能亏了长媳的钻戒吗。” 梁姜等着叶柏南承诺。 “什么场合?”他蹙眉,仅仅四个字,指责的口吻。 她窝了一口气。 这时,秘书风风火火闯入宴厅,“周董。” 周京臣在2号桌和几位富商讨论时事,没理会。 “是周家。”秘书又打断。 “失陪。”周京臣逐一致歉,带着秘书走远。 “有自称知情人士,去市里揭发周老先生有私生子。” 周京臣眯眼。 面孔晦暗,危险。 “只揭发私生子?” “还揭发了私生子的家族是巨富,各行各业有买卖,家族替周老先生抚养儿子。” 周京臣面孔更阴森了。 “莫非是华家?”秘书分析,“华菁菁出国前,把程衡波的录音笔给了叶柏南,不排除叶柏南也告诉了她一个秘密。您算计了华家,退了婚,华家记仇——” “不是华家。”周京臣斩钉截铁,“是叶家自曝。” “叶太太余情未了,不忍心揭发周老先生吧?” 与此同时,谈笑风生的叶柏南转过身,视线交汇的一霎,他举杯。 绅士,风流,嚣张。 周京臣验证了猜测,“他报复我牵连了叶柏文。” “同母异父的弟弟,又是叶嘉良的血脉,他憎恨叶嘉良,却善待弟弟。”秘书犹豫了一会儿,“或许,叶柏南心肠不坏,骨子里爱憎分明,您同样是他亲弟弟...” “他只恨叶嘉良,不恨叶太太,自然容下叶柏文。”周京臣灌了一杯酒,喉结滚动,寒气凛冽,“他恨周家,也恨李家。” 秘书叹息。 ‘薄情’的爹,‘疯癫’的妈,周董是艰难。 “京臣,脸色不好。”叶柏南走过来,“有什么麻烦,需要求助我吗?” 周京臣慢条斯理斟酒,“下手这么迅速,阴了我一招?” “你先阴我的。”叶柏南笑意敛去,“我警告过你,我母亲和弟弟是底线。” “我母亲和李氏家族,也是底线。”周京臣目光锋狠,刀刀剐肉。 “是你打破我底线,还是我废了你底线。”叶柏南再度浮起笑意,“各凭道行了。” 周京臣重重一撂杯子。 酒水四溅。 从主宴厅出来,他交代秘书,“订机票,父亲回李家避风头。” “周老先生已经辞职,曝出私生子影响不大吧?”秘书亦步亦趋,“而且私生子并非任职期间生下的,算不上作风问题,年少轻狂的情史罢了,市里管不着。” “问题不在于私生子。”周京臣神情严肃,“在于私生子是本市富商。父亲的仇家和同僚,包括幕后的叶柏南,会大肆宣扬父亲是私生子的靠山,利用权势谋私利,表面清廉,实际捞钱。” 秘书忧心忡忡,“您有法子解决吗?” “你联系叶柏文,徽园见一面。” 事已至此,只能明牌。 险中求胜了。 一旦‘私生子事件’发酵,周家、李家的资产大搜查,纵然清清白白,一折腾,元气大伤。 何况,李氏家族清白吗? “你通知沈承瀚,摸查一下李氏集团的账户。”周京臣迈出几步,“连夜查。” 第309章 我想洞房 - 上嫁 - 玉堂 程禧和太太们不熟,加上怀了孕,太太们不敢接近她,黄大太太单独安排了一处清静的角落,在藤椅上铺了软垫子,又烘焙了糕点,尽心尽力照顾着。 周京臣一推门,她捧了盘子,跑向他,“哥哥...大太太蒸的蜂蜜蛋糕好吃。” 男人扶住她,半是宠,半是训斥,“跑跑跳跳的毛病改不了?” 程禧挖了一块奶油,抹他嘴角,手一抖,抹花了下巴,白腻腻的一大片。 太太们噗嗤笑,“周夫人也怕周公子的脾气,禧儿小姐倒是不怕他。” “我怕她。”周京臣似真似假调侃,“她脾气比我横。骂人,打人,十八般武艺。” 她们大笑,“禧儿小姐了不得哟!” 程禧面红耳赤,“你毁我名声...” “你也没少毁我。”周京臣掏出帕子,擦拭着奶油,“回老宅,试试喜服。” 他在电话里对老夫人提起喜服,她听得一清二楚,以为在裁制,原来有成品了。 “我没准备好。”程禧心脏噗通跳。 “准备什么?”周京臣打量她一番,“孕期不许减肥。” “现在胖,穿不下喜服。”学舞蹈的姑娘,最爱惜身材,一辈子一次的大场面,身段儿粗了,脸蛋儿也肥了,她万万不肯办婚礼。 “穿得了。”周京臣手掐住她腰,她骨架瘦,如今添了肉,微微饱满,等5、6个月,正丰腴,大红色的喜裙,挽起乌发,插上簪子玉钗,他脑海若隐若现的轮廓,只觉得凤冠霞帔格外匹配她,“我订了超大码,套一个你,再套一个我,也绰绰有余。” 程禧瞪大眼,“我不穿。” “不穿喜服,穿婚纱?”他一本正经,“喜裙遮肉,婚纱可不遮。” 她知道,周京臣故意刁难,从十六岁开始,他虽然回家次数不多,只要回去,她越发怵,他越欺负。 尤其她的糗事,他时不时和沈承瀚、方大斌在走廊打电话,走廊对着她房门,无数个午后,她复习功课,他磁性低醇的嗓音在耳畔飘来荡去,她仗着胆子出门制止,“你又揭我老底。” 周京臣在家习惯休闲风,宽大的七分裤,灰白T恤,慵懒倚着墙,余光睨她,肆无忌惮。 她抢手机,他一只手按住她头顶,不费吹灰之力,“别惹我。” 周京臣这股霸道气焰,延续到床上。 程禧屡屡求饶,屡屡哭。 他越得逞,越上瘾。 “我哪个都不穿。”她倔。 “不由你耍小性子。”周京臣语气强硬,“我娶,你嫁,孩子缺个名分。” “中式婚礼要洞房...我看电视,洞房了,才算礼成。”程禧小声,“我肚子大,怎么洞。” 周京臣扬眉,略抿了唇,克制笑,“想洞房?” 她攥着拳,为了婀娜漂亮办婚礼,索性豁出,“想。” “不妨碍。”分不清是哄她,是气她,“肚子大,我不压你,你侧躺。”周京臣拍她右腿,“我架着你抬起腿,考验腰功,我什么功力,你心里有数。该怎么洞房,还怎么洞。” 男欢女爱,他讲得太直白,程禧脖子烧红了,“怀孕欲望小,不舒服。出月子,恢复了,会舒服。” 他克制不住了,笑容放大,“你懂得挺多。” 周京臣眼尾浅浅的纹,衬得眼睛明亮幽邃,几分成熟,几分风度,“16号吉利,先领了证。哪天办婚礼,让你做主了。” ...... 叶柏南一手打电话,一手被梁姜握着,走出酒楼。 秘书汇报进展,“巨富,与周家有来往,成年儿子,大概有一百多个家族符合条件,市里接到匿名信,不一定查,即使查,暂时没有目标。不过,外界议论,发酵,周淮康夫妇备受煎熬。” 叶柏南笑了一声,“周京臣更煎熬,李家人贪婪愚蠢,他心知肚明。我在李氏集团绝不是白忙一场,埋下的炸弹,是时候爆炸了。” “周京臣有本事,可惜,家族全部是坑他的,他斗不赢您。” 叶柏南忽然不说话了。 下一秒,他挂断,食指和中指夹住挡风玻璃上的字条。 ——席间收下,保全彼此颜面。你亲自求得平安符,护你平安。 “这是谁留下的字条?”梁姜看着他。 他又摘下平安符,掌心掂了掂,“程禧。” “你送的东西,她不领情?” 叶柏南也看着梁姜,“似乎是。” “既然她不稀罕,可能周家人去寺庙求过了。”梁姜不露声色,“周家的血脉,自有周家负责,你何必多此一举。” “有道理。”叶柏南拎着平安符,在梁姜眼前晃了晃,“你喜欢吗。” 梁姜隐隐察觉到,他态度不善。 “我不喜欢她不要的。” 叶柏南发笑,那笑像毒蛇,蜕了一层假皮,往真皮、真血肉里钻,钻得梁姜脊背凉。 第310章 荒唐 - 上嫁 - 玉堂 “周、叶两家原本联姻,周家反悔了。”叶柏南摩挲着平安符的穗子,“平安符是程禧不要的,我也是她不要的,你还喜欢吗?” 梁姜愣住。 他也是她不要的。 这么咄咄逼人。 “你是不是旧情不忘?”梁姜攥着拳,“身在梁家,心在周家。” “我身不在梁家。”他打开车门,将平安符挂在车顶,“她姓程,并非周家人。” 梁姜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你不订婚了?” 叶柏南挂完,退出驾驶厢,绕去后座。 “梁家在准备请柬了,我已经收下黄家的贺礼,订婚宴取消,外界议论梁家,也议论你叶家。”她挤上车,和叶柏南并排,“我找程禧讨回了平安符,所以你朝我发脾气?” 男人面目凝了一层冰碴,梁姜一靠近他,不由打个冷颤。 “黄二伯在吊唁厅称呼她周太太——” “不管称呼她什么,我送给她的东西,你没资格讨回。”叶柏南面孔愈发冷了。 “你的意思,和我分手吗?” 梁姜四肢百骸是麻木的,碍于女人的面子,较劲罢了。 怕他同意。 “分。”他不犹豫。 “叶柏南...你当我梁家是耍着玩的吗?”梁姜心理防线轰然倒塌了。 “你先干涉了我生活。谁对谁错,梁局长会评判。”叶柏南阖目,“老张。” 司机下车,作手势,“梁小姐,叶董有公务,没时间陪您了。” 梁姜一动不动。 叶柏南解了安全带,甩上车门,乘坐酒楼的送客车驶离。 没有一丝余地,一丝留恋。 “他对俞薇也这样吗?”梁姜崩溃,望着司机。 “也这样。”司机如实相告。 “那程禧呢?” “程小姐...相处少。”司机斟酌,“她性子软,叶董比较包容。” “男人都逃不掉绿茶的迷惑,爱一个人是自私的,越大度,越软,因为不爱。”梁姜眼眶通红,“身边有好女人,偏偏执迷不悟。周京臣是,叶柏南更是。” ...... 黄老大夫妇亲自送周京臣出来。 客套了一番,目送红旗L9在街口拐弯。 “齐太太给了我一个平安符。”程禧摊开掌心,黑金色的绸布,没穗子,鼓鼓囊囊的。 檀香气混合着一股形容不出的异香。 “齐半仙?”周京臣笑了一声,没搁在心上,“那枚平安符呢。” “我还给柏南了。”她把齐太太的平安符绑在裤兜的扣子上,“梁小姐不高兴。” 香。 香得上头。 程禧用力嗅着香味,“齐太太说,我命里有一儿一女。” “然后呢。”周京臣慵懒枕着椅背。 “有一道坎儿。”她不太相信这句,“儿子不一定生得下。” 她唱苏州评弹的职业病,鼻音细细的,咬字糯糯的,车窗敞开,鸣笛嘈杂,周京臣一时听清,一时又听不清。 “儿子随你,女儿随我。”他始终含着笑,“女儿漂亮,儿子不丑。” “什么叫不丑啊...”程禧耷拉脸。 周京臣彻底笑出声。 回到老宅,一进玄关,屏风摔了,花瓶碎了,周夫人在客厅大吼,“女人抓的!” “我自己割的!”周淮康一贯儒雅,难得也吼,“花盆的瓷片割的。” “你糊弄傻子?”周夫人不依不饶,“自己割脖子,你有病啊?” ‘你有病啊’四个字,逗笑程禧。 “不是女人抓的。”她扯了扯周京臣袖子,“真是周叔叔割的。” 周京臣逆着光,在半明半昧是灯影和阴影里,神色晦黯,“怎么割的。” 她抿唇,“周叔叔和叶阿姨见面,柏南撞上了,拿花盆砸周叔叔。我挡住,柏南生气,周叔叔为了平息,划了一道口子。” “他伤着你了?” 伤不至于,只是叶柏南狂性大发,掐得她胳膊淤青了一块。 周京臣与叶柏南水火不容,她不想再雪上加霜,没坦白。 “他顾及我怀孕,没碰我。” 周京臣审视着她,大约是不信,“远离他。” 程禧点头。 “叶太太无论什么理由邀请你,不准去。” “那柏文呢?” 周京臣思量了片刻,叶柏文是警察,即使叶家人有花花肠子,打算对程禧下手,叶柏文不会助纣为虐,“可以去。” 交代完,他直奔客厅,路过周淮康,问了一句,“市里联系您了吗。” “丑闻传千里啊。”周夫人阴阳怪气,“你私会老相好,市里都知道了?” 周京臣蹙眉。 不一码事。 “孩子们面前,你少冤枉我!”周淮康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我去探望叶太太,只在院子里,没进屋,而且柏南在场。” “你是他亲生父亲,你上床了他也包庇你啊!”周夫人拖长尾音,“周老先生宝刀未老...你待我不热情,你去外面热情了。” 周淮康明白她耿耿于怀什么,“年轻时工作忙,确实冷落你独守空房,这些年,我回归家庭...”他羞于启齿,压低了声,“我这岁数了,有心补偿你,毕竟不是小伙子了。” 程禧竖起耳朵。 市里的名门望族,每一家多多少少有糟心事儿,丈夫出轨了,妻子养小白脸了,财产分配不公平了,父子做亲子鉴定了...各有各的奇葩。周家不一样,周淮康夫妇感情好吧,半辈子聚少离多;感情差吧,婚姻也和和睦睦,在风平浪静之下,是有裂痕的。 周京臣瞥了一眼周淮康,眉头越蹙越紧。 一次吵得比一次荒唐。 “你母亲查出我给叶太太汇过款,我不晓得她在哪里查的。” “三十年前给阮菱花汇款几十万,你好大方啊!那是李家的钱,你凭什么给老相好?”周夫人吼得嗓子冒烟,倒是周京臣,置若罔闻倚着沙发,一边喝茶,一边看电视新闻。 “你为什么不劝架?”周夫人火冒三丈。 “我不愿扫了你们兴致。”他目不斜视,“夕阳红的年纪了,吵不了几年了。我阻拦,您哪天插着氧气管,弥留之际遗憾,我岂不是不孝?” 周夫人一噎,“你诅咒我活不了几年了?” “母亲万寿无疆。”他不甚在意,换了台,在播古装爱情剧,“禧儿,过来。” 程禧小心翼翼躲开周夫人,周京臣搂住她,放在腿上,“你爱看的狗血剧。” 第311章 凤冠霞帔 - 上嫁 - 玉堂 “不狗血啊。”她不乐意,“男主多俊啊。” “比我俊吗?” 她不搭腔。 周京臣颠腿,颠得她一晃,“比我呢。” “你又没穿过古装。”程禧挑拣着果盘里的冬枣,“这个男主角是我白月光,我初中看他演的剧,七年了,一丁点没变老。” “我老不老?” “老啊。”她抚摸他眼角,“你一笑,有皱纹。” “是谁说有皱纹的男人成熟魅力?”周京臣眼神幽凉。 “不记得谁说过。”程禧不认账。 她是说过,在浴室里被迫说的。 周京臣太野蛮了,冬天的大理石墙又硬又冷,他压着她,侵占她,她断断续续哭,求他停下。 他厮缠她,让她说好听的。 “爱哥哥。” “哥哥疼我。” “周京臣的味道好。” 她受尽‘折磨’,顺从着他,他教什么,她重复什么,结果他不仅没停下,一下比一下疯,一下比一下猛。 第二天,他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周公子。 一副身体,两张皮。 一张皮禁欲,一张皮纵欲。 回忆那场面,程禧羞愤,故意损他,“你不像三十岁的,像四十岁的。” 周京臣不躁不怒,“我像五十岁,你也将就了,没得选择。” 周淮康夫妇被晾在原地,吵不是,和好不是,尴尬喘粗气。 半晌,周夫人主动铺台阶,“禧儿爱吃酸,晚饭炖酸汤鱼吧。” “不耽误您和父亲吵架,我们出去吃。”周京臣态度温和,通情达理,“大概十点回来,您有五个小时吵。” 周夫人嘟囔,“行了...” “行什么?”他一手抱着程禧,一手叩着桌沿,眉目三分戾气,“周家和李家一堆麻烦,我不求帮我,只求太平,您行吗?” 周淮康见状,打圆场,“不怨你母亲,怨我上山瞒着她了。” “又握手言和了?”周京臣戾气不减反增,有七分了,“我发现您与母亲是存心折腾我,搅得我不得安生。” 周淮康夫妇不吭声。 “秘书订了机票,明天回李家。”周京臣命令,“我不通知回来,不许回。” 上楼,反锁了门。 程禧瞪大眼,“哥哥,你威风啊。” 周京臣坐在藤椅上,摇荡着,“除了你,我冲任何人都威风。” “不对吧...”她若有所思,“姑婆告诉我,我在烟城的时候,周阿姨逼你娶祝卿安,你不肯,扬言不娶媳妇了,周家断子绝孙了。” 他不自在,语气一沉,“姑婆老糊涂,你也信?” “我问问姑婆。”程禧郑重掏手机。 周京臣一拽她,白皙的脸乌漆漆,仿佛洒了一滩墨,“没完了?” “是真的吗。”她匍匐在他膝上,仰头。 “没那么夸张。”他不情愿开口。 她继续掏手机,“我问姑婆吧。” “程禧。”周京臣摁住她腰,“非要惹急了我是吧。” “哥哥,是真的?”她凑近,鼻尖贴着他鼻尖。 “好女配懒汉,好男配没良心的。”他垂眸,盯着她圆润的面颊。 “我有良心。”程禧辩驳,“等你破产了,我不抛弃你。” “放屁。”周京臣笑意藏在眼底,嘴上严厉训斥,“我破产了,你第一个跑。” 这时,何姨敲门,“您瞧瞧喜服吗?” 程禧拉开门。 何姨捧着一个巨大的红木托盘,“周公子眼光好,这套凤冠霞帔适合禧儿小姐。” 她记得,华菁菁的订婚典礼有两件喜服,一件是褂皇,一件是婚纱。 十二颗澳白珍珠镶嵌的水晶王冠,站在周京臣身旁,流光溢彩美伦美奂,她不羡慕是假的。 这顶凤冠,是缂丝和蜀锦织造,一层金玉,一层珠翠,精致庄重不张扬,符合她年岁,不老气。 霞帔是浮光珠丝,阳光下波浪似的,喜裙更是艳红如霞。 程禧照镜子比试了,是平时的尺码,一针一线,一寸一厘,格外合身。 “你总骗我。”她扔了霞帔,整个人懊恼,“根本不是超大码。” 周京臣本意正是生产完再办婚宴,避免她劳累了,磕碰了,动胎气。 在宴厅吓一吓她而已,但她一通胡言乱语出乎他意料,索性接着吓,接着听。 他揽住程禧,抚摸她肚子,“礼礼,爸爸要感谢你了。” “你谢他干什么。”她肚皮痒,又笑。 “如果没有礼礼,我怎么知道你满脑子想洞房呢。” 何姨在,程禧害臊,埋入他胸口,捂他嘴。 她兴奋了一夜,穿了脱,脱了穿,虽然胖了几斤,勉强塞得下去,天蒙蒙亮才有了困意。 翌日早晨,程禧还睡得迷迷糊糊,周京臣哄了她一会儿,起床去徽园。 秘书在庭院恭候他,“叶柏文去外省办案了。” 他坐进车里,察觉有问题,“异地办案?” “税务局一名副主任潜逃,贪了八位数公款,外省警方担忧副主任自杀,申请本地警方去逮捕,出意外了,没责任。” “这么巧。”周京臣把玩着打火机,“叶柏南近期和权贵场的人物来往密切,其中就有税务局。” “您约叶柏文举报叶氏的罪行,叶柏南自然千方百计阻止。他谨慎,和权贵场人物来往,一定捏住了对方的把柄,关键时刻出卖一个,牵绊住叶柏文。这一招,既邪性,又高明。” “同一阵营的盟友,他利用毫不手软。”周京臣一双眼睛卷起惊涛骇浪,“他果然是毒辣。” ...... 叶柏南赶到徽园,是九点钟。 经过游廊,迈上青石板阶,在‘观鹤亭’看到了周京臣。 斯文楚楚,淡泊从容。 “京臣好雅兴,在池子里钓鱼。”叶柏南解开西装,“东郊度假村有一片垂钓园,你感兴趣,咱们去钓。” “在垂钓园,钓的是鱼;在观景池,钓的是人。”周京臣将鱼竿甩远,‘啪’地拍在水面,金鱼四下逃窜。 第312章 拿程禧和我交换,愿意吗?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凝视着池子的水花,“约柏文,有什么事吗。” “果然是你从中作梗。”池水泛滥,周京臣倒是风平浪静。 “和柏文讲,和我讲,是一样的。”他挪了椅子,坐下,抄起另一副鱼竿,“千方百计摸我的底细,断我的后路,辛苦了,京臣。” 叶柏南是钓鱼新手,连甩钩都不会,周京臣‘钓龄’短,手法蛮娴熟,李老太爷嗜好垂钓,他自幼陪着。 “税务局的何主任携款潜逃,大概率会供出我。”叶柏南朝水面撒了一把鱼食,笑得高深,诡谲,“我与何主任来往密切,警方一定怀疑叶氏集团税务有问题。” 一阵风刮过,周京臣后背一凉。 “事实上,真有问题。”叶柏南摩挲着鱼竿,“我失踪期间,你和叶国章签了三笔合同,没有一笔按照正规流程纳税。” 风愈吹愈大,有鱼上钩了,周京臣一拽,摘了鱼钩,又扔回池子,“你为了扳倒我,不惜牺牲亲叔叔叶国章,他忠心耿耿听你指挥,你卸磨杀驴,丝毫不顾念叔侄情分。” “京臣,你冤枉我了,”叶柏南滴水不漏,“你们签合同,我根本不在场,你没道理怨我。” “我没录音。”周京臣盯着池面。 “你录不录无所谓,罪证与我不相干。”叶柏南庄重,又不屑,“至于卸磨杀驴,在商场多年,谁没有耍过手段呢。史书上,哪个风流人物不是踩着尸骨封侯拜相的?” 周京臣又钓上一条鱼,他依然是摘了钩子,放生。 “周家动荡,你惹了官司,只有李韵宁镇场,她不是我对手。”叶柏南笑声闷在胸腔,半调侃,半威胁,“等你脱身,李氏集团已经姓阮了,李韵宁目睹娘家的百年基业归我母亲,会生不如死吧。不过,我愿意放你一马,看你愿不愿意交换。” 风停。 一池的水浪也停了。 “我要程禧。” 周京臣一张脸蓦地浮起冰霜。 沉默片刻,“你要程禧?” “功成名就了,渴望美满家庭。”气氛冻得皮肉发麻,叶柏南全然不在乎他愤怒,“你眼光好,你心仪的女人,我也心仪。” 周京臣脸上的冰霜一寸寸破裂,粉碎,冰上加冰。 “你觉得我换吗。” “换。”叶柏南不再抑制,笑声滑出喉咙,“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救父母的安危,救外公的遗产,救你自己,你有其他办法吗?” 周京臣起身,长亭外,是一湖莲花,他踏上木廊,头也未回。 “三天。”叶柏南一字一顿,“三天后,你不答复我,我去市局送你一程。” 他攥紧了钥匙。 链扣是程禧选的卡通小粉猪,硌在掌心,微微刺痛。 ...... 从徽园出来,叶柏南开车去美容院。 门外泊了一辆红旗H5。 刚熄火。 “回来了?”他鸣笛。 叶柏文一愣,“哥。” “抓到何主任了?” “在171省道的废厂房抓的,缴获了80万现金。” 这次异地抓捕,有内幕消息,非常顺利。 “你怎么知道何主任在171省道?” 叶柏南焚了一支烟,胳膊探出车窗,“混商场,各行各界有人脉,我委托何主任办事,贿赂过两百万。” 叶柏文审视他,“办了吗?” 他叼着烟,“办了。” “既然办了,为什么出卖何主任?” “因为你负责逮捕。”鸦青色烟雾遮了他瞳孔,隐晦的,莫测的,“亲弟弟需要,我可以出卖任何人。” “我收到匿名信,你和徽城、云城、青城的地头蛇有关系。”叶柏文的审视,越来越犀利。 叶柏南一言不发,掸烟灰。 不怕挑明。 怕的是,暗中猜忌,调查;表面装傻,维持兄弟情。 “去外省做生意,必须懂规矩。”他坦然,“三教九流的朋友,图个方便。周京臣也有江湖朋友,否则,去哪里拿到照片?” 叶柏文思索着。 “周淮康曝出私生子,周京臣认为是我干的,反击我,陷害我,诱导叶家人相残。你信他,不信大哥吗。”叶柏南猛吸一大口,掐灭烟头,“父亲去世,母亲生病,家族倚仗的人,只剩咱们。外人居心不良,煽动叶家内讧,柏文,学会分辨虚实。” 长街车水马龙。 却一霎死寂。 他下车,“找程禧?” 叶柏文回过神,“不找了,你帮我问问祝卿安的情况。” “不亲自问问?” “讨个结果而已,你问吧。”他驾车掉头,驶离。 叶柏南站在台阶下,凛冽眯眼。 旋即,解了西装扣,进入美容院。 程禧正趴在前台记账,他悄悄走过去。 “崔太太...一年消费了400万啊?”她瞠目结舌。 今天周末,客流小,太太们‘亲子日’,照顾孩子,没时间美容,员工聚在二楼嗑瓜子,“崔太太挑剔,澳白珍珠磨粉敷全身,包括脚。一颗有瑕疵的小澳白也得几千块,崔太太肥,一次磨十颗,一星期敷一次。” “我和有钱人不共戴天!”员工嫉妒。 程禧附和,“我也是。” “你也是?”叶柏南突然开口。 她吓一激灵。 “禧儿小姐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开美容院,你还不是有钱人?”他打趣。 “我穷得很。”程禧嘟囔,“赚了多少钱,周京臣有短信提示,我的小金库他一清二楚。” 沙发上摆着一个爱马仕包,叶柏南握住拉链上的平安符,“不喜欢我送的,喜欢这个?” 她斟了一杯水,递给他,“齐太太是太太圈的‘神婆’,她灵验,所以随身带着。” 叶柏南眼神一闪,几分复杂,几分幽寒。 终是什么没说。 “柏文叮嘱我,问你一件事。”他靠着沙发背。 “祝卿安得了相思病。”程禧将账本塞在抽屉里,“她一见钟情柏文,可惜,柏文志不在儿女情长,志在保家卫国。” “相思病...”叶柏南笑了一声,没喝那杯水,端起桌上的红豆汤,若有所思,“有药可医吗?” “熬久了,就痊愈了。” “熬,太苦了。”他喝了一口红豆汤,甜津津的,“有药引治病,不必熬了。” 叶柏南低头,程禧仰头。 她记得,相亲照片中的叶柏南,意气风发,英姿舒朗,那是他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数年间,他似乎沧桑了一点,仍旧是英俊的,俊美之余,面容阴鸷了,目光黯沉了,令人琢磨不透。 第313章 榨干你 - 上嫁 - 玉堂 “是你向市里揭发周叔叔吧。” 叶柏南笑意渐渐淡了,撂下杯子,“与你无关。” 程禧垂眸,“叶阿姨守了半辈子的秘密,不肯公开。她在山上休养,知情吗。” “我只揭发周淮康,不牵扯我母亲。” “纸包不住火。”她柔声细语,“周家有私生子,是圈里的大丑闻,具体是谁,外界会挖出。叶阿姨在风口浪尖上,扰了她养病。” 叶柏南笑意完全消失。 “举报信写着周淮康抛妻弃子,可周叔叔和叶阿姨没结婚,你在肚子里刚两个月,叶阿姨不算妻,你也不算子。周叔叔确实是负心汉,攀附李家大小姐,背弃了共患难的未婚妻。”程禧望着他,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潭深渊,有风雨,有灰烬,“但‘抛妻弃子’的含义不同,仇家、同僚,会趁机对付周叔叔,彻查周家。” 最关键是,举报信有两封。 一封是‘抛妻弃子’,一封是‘私生子是知名富商,周淮康涉嫌权钱交易,补偿私生子。’ 从伦理,到法纪,周淮康摊上大麻烦了。 即使查明是栽赃,这段日子,周家也面临天翻地覆。 尤其周淮康对司机有过徇私包庇的‘前科’,对私生子再徇私,是顺理成章了。 市里自然重视。 叶柏南从沙发上起来,“禧禧,我不了解周家人,只说我自己。”他高大身躯倾轧,压迫着程禧,“如果我不娶一个女人,不会碰她,更不会让她怀孕,颠沛流离,委曲求全,我瞧不起这种男人。” 程禧一震。 “或许法律上,周淮康不算抛妻弃子;道德上,他接受审判,接受唾骂,声名狼藉的代价,还我母亲一个公道,是应该的。” 叶柏南轻轻抚弄她额头的发丝,“这么喜欢你哥哥,甚至是非不分吗?”他扼住她下巴,强行面向自己,“禧禧,你也是女人,周京臣抛弃你,联姻世家小姐,你什么滋味。” 程禧又是一震。 “你和孩子煎熬度日,娘家的父母兄弟遭了算计,你不敢离婚,挣扎了三十年,你恨不恨?”叶柏南松开程禧下巴,摸她的脸,绵软的,娇气的。 他原本是冰火两重天,一面烫,一面冷,触及她,融化了,变成恒温的,平和的,“考虑清楚了吗。” 她一动不动。 “很快,你会考虑清楚的。”叶柏南又恢复了笑,清润的,无害的。 ...... 傍晚,程禧回到市区。 主卧门敞开,隐隐溢出一缕光。 周京臣伫立在落地窗前,眼睛灰蒙蒙,似一汪海,一片雾霾。 连她进屋,也浑然不觉。 “周公子——”程禧蹑手蹑脚,从身后捂住他眼睛,“我姓蒋,没忘了我吧?” 他脊梁挺直,乏力笑,“没忘。” “你当初拒绝我,后悔吧?”她故意哑嗓子,拿腔捏调。 “肠子悔青了。”周京臣配合她。 “现在从了我,也来得及。” “从不了。”他手不老实,揉她屁股,“我想和你共度春宵,可家有悍妇,是大醋缸,万一发现了,要闹翻天。” “你才是悍妇!”程禧恼了,推搡他。 “不玩了?”他侧过身,睥睨她,“一个姓蒋的女人,你准备挖苦我一辈子是吧。” 姓蒋的女老板身材彪悍,是外省举重队的,四十岁下海经商,发财了,去年来本市谈订单,在人间天堂遇到周京臣。 他作为北航集团董事,也去谈项目,皮相白,又削瘦,穿了清隽的蓝衣白裤,昏暗的灯光下,嫩鲜肉的年纪。 蒋老板路过包厢,一眼相中他了,大手一挥,结了账,吩咐服务生送字条。 周京臣不常去娱乐会所,服务生不认识他,真送到他手里了。 字条上是一句话:月薪十万,伺候得好,有小费。 凑巧对方集团的公关经理坐在一旁,一场乌龙大戏传遍了,财大气粗女老板提出包养周副市长的公子,荒唐又劲爆。 这茬儿,孙太太在牌局上告诉了周夫人,夸周京臣相貌漂亮,招风。 周夫人晓得周京臣是事业狂,一心‘不靠背景白手起家’,也犯嘀咕了,偷偷将他堵在书房。 程禧恰好暑假在家,捧了冰镇西瓜上楼,听到周夫人一本正经,“父辈给给了你家世,你享受不丢人。若是糊涂,上了贼船,以后圈子泄露了,好人家的姑娘都不嫁你。” 周京臣裸着臂膀,在举哑铃,以为周夫人警告他别贪污,别搞邪门歪道,随口敷衍,“我心里有数。” “胖的丑的你有数,风韵犹存的你有数吗?”周夫人继续训诫他,“你每个月去外地出差,那些场子里的女老板和富婆底子好,保养又好,手中有资源,年轻的小伙子创业,不是没有献身的。” 他皱眉,终于醒过味,一抬头,程禧在门口,一脸错愕。 四目相视,她扭头跑。 周京臣第二天在楼梯口截住她,“母亲乱讲的,没那回事。” 她不声不响,他严肃重复,“我没接触过女老板,富太太。凭能力爬上总工程师的位置。”末了,又补充,“同学之间八卦,少诽谤我,不然我收拾你。” 程禧越回忆,越憋不住笑,周京臣抱着她,摁在窗户上,“笑什么。” “哥哥,4月份孙太太又提起蒋老板,养了三个男模,特厉害。”她偏着脑袋,视野里,是他刚毅硬挺的轮廓,“三个男模喂不饱,幸亏你没跟她,还不榨干你啊?” 窗外是长夜与月色,浓稠,暧昧。 窗内是周京臣撩开她裙摆,灼热粗粝的手掌牢牢地裹住她臀。 映在玻璃,交叠的影子。 那么缠,那么腻。 第314章 出车祸 - 上嫁 - 玉堂 “榨干不了我。”周京臣抚摸着她,“老蒋不合我胃口,不起反应。” “什么老蒋...”程禧逗笑,“男模喊蒋姐姐。” “嗯。”他吻着她脖子,喑哑,闷钝,热浪一般,“我喊你妹妹。” 周京臣指尖勾住内衣的蕾丝,一厘厘褪下。 程禧腿根一凉。 “一个月一次,你这个月的次数用完了,等下个月。”她双腿并拢,撅屁股拱他。 他身躯仿佛铜墙铁壁,硬实抵住她。 高楼上,华灯霓虹;高楼下,车马人潮。 长裙堪堪挂在腹部,她赤裸着,周京臣亦是衣衫不整,体温冒了火。 不知道是不是她丰腴了,孕妇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刺激了他;还是他禁欲了三个月,只释放了一回,在兴头上,缠人得很。 完全没有往日光风霁月的模样,是笼子里的兽,野性,贲张,疯魔。 “新郎服怎么没送去老宅。”她仰头,长发覆住他脑袋。 “在这边。” 程禧精神勃勃,“合身吗?我要看。” “一会儿看。” 周京臣咬她的裙带,她挣扎,态度坚决,“先看。” 他眉头拧着,不得不去换了新郎服。 和华菁菁的订婚宴,他穿了长款的紫红色喜袍。 颜色暗,显老气。 幸好他肤白,衬得起衣裳,虽然少了一层明亮,但多了一层风雅成熟。 这套大红喜服是短褂长裤,峻拔英朗,显个子,显五官俊秀。 站在那,玉树临风。 “姑婆说,办中式婚礼讲究多。元配婚礼,穿正红色,绣金丝龙凤,二婚续娶,穿玫瑰红,绣银丝凤凰。权贵大户穿喜褂,喜袍,富商巨贾,穿喜褂,囍坎肩。”周京臣抻了抻喜褂的下摆,“你是元配,正红色的新人服。” 难怪,他娶华菁菁穿了紫红色,没遵守讲究,穿玫瑰红,华家不乐意,穿正红色,他不打算结婚,占了元配的规矩,所以穿得不伦不类,一场订婚典礼砸了八位数,极尽奢华,堵住华家的嘴。 “那三婚呢,穿什么红?”程禧心不在焉,只顾着打量他,新郎服装扮的周京臣,真是风华万千,无须化妆,眉目也深邃。 “谁三婚。”他不笑了。 “你啊。”她摩挲着喜褂上的龙图纹。 “我三婚,你四婚?” 周京臣掐她腰,肉软,又疼又痒,她回过神。 “李氏家族有家训,不出轨,不家暴,不离婚。”他一本正经,告诫她,“收起你的花花肠子,琢磨着分我一半财产,嫁个年轻的?” “我睡觉嘟囔梦话了?”程禧瞪大眼,“哥哥,你猜中了!” 小人得志的德行。 周京臣气笑。 远处摩天大楼的LED显示屏倏而亮了。 他映在玻璃上,骄烈的艳红虚化了几分,是蛊惑的性感的红。 周京臣一手抱她,一手脱喜褂,修长的骨节一颗颗解了纽扣,胸膛袒露。 他撩拨的功力又涨了,程禧自从怀孕,敏感点变了,以前是颈和胸,现在是腰和臀,一碰,脊梁酥麻,力量重了,失去朦胧的美感,力量轻了,劲儿不足,他拿捏得好,不轻不重不疾不徐,一寸寸引导她,诱她堕,诱她陷。 “我穿新郎服好看吗。”他贴着她耳朵。 程禧在他怀里浑浑噩噩,呼吸急促。 “有没有情趣服的感觉?” 他心跳膨胀,一下一下震颤她。 周京臣情浓之际,手机响了,他嫌扫兴,正准备关机。 下一秒,又响。 一瞟来显,是一秘的号码。 非重大事件,一秘下班后不联络他。 他接听。 “周公子。”何姨结结巴巴,“周老先生是晚九点的航班,七点四十分在机场大道下车,发生了车祸,是一辆威驰轿车,对方司机全责,周老先生一人受伤,已经在总医院抢救了。” 周京臣面色骤沉,匆匆穿上衬衫西裤,“父亲出车祸了。” “严重吗?”程禧慌了。 他心神不宁,没回答。 赶到医院,天彻底黑了。 一出电梯,周夫人凄厉的哭声飘荡在走廊,“淮康——我不该和你吵,不该骂你,本来是下午的航班,你延误改签了...否则你好好的。” 周京臣一僵。 下颌绷得紧紧地。 场面太惨,程禧也痛哭,“周叔叔——” 何姨安慰着周夫人,现场一团混乱。 周京臣冷静片刻,凝重迈步,“母亲。” 程禧蹲下,伏在周夫人膝间,“周阿姨,保护身体...您累垮了,周叔叔不安宁。” “禧儿——”周夫人崩溃,“我害了你周叔叔,他不是九点的航班...” 程禧悲从中来,哭出声。 周夫人平复了情绪,攥着周京臣的袖子,“你爸爸...骨折了,在5号病房。” 程禧一愣。 “只是骨折?”周京臣憋了半分钟,皱眉问。 “你爸爸多大年纪了,骨折还不够?”周夫人勃然大怒,“你盼着他死啊?” 周京臣扶起程禧,揉太阳穴,“那您哭什么。” “不孝子!”周夫人捶打他,“爸爸出车祸了,你一滴眼泪不掉,你都不如禧儿的孝心。” “禧儿是上当了。”周京臣不耐烦,“您哭成这样,她以为父亲没了。” 他下楼,程禧搀着周夫人跟随。 推开病房门,周淮康躺在床上,面容苍白,手臂吊了石膏,医生在一旁介绍伤势,“周老先生右臂、左腿和后背有不同程度的撞伤,幸运是车速比较慢,没造成内伤,无大碍。” 周京臣一张脸阴翳晦黯,“肇事司机呢。” “周老先生的司机扣押了。” 程禧留下,他出门。 肇事司机跌坐在墙角,一副懊悔相,周淮康的司机迎上他,“不是酒驾,挺清醒的。我怀疑是毒驾,司机的胳膊有针孔,出现幻觉了,失控撞上周老先生。” “机场大道车流密集,失控了,偏偏撞上父亲。”他原本晦黯的脸,愈发黯了。 令人恐惧的黯。 诡谲,莫测。 “仇人报复?”司机斟酌,“外人不晓得周老先生今天出省,更不晓得是哪趟航班、何时去机场。” 要么,是埋伏在老宅,一路跟踪;要么,是周夫人在太太圈泄露了消息,太太们回家告诉了丈夫。 无论哪种,绝不单纯是意外。 周京臣走到肇事司机面前,“有人指使你吗。” 第315章 是他吗? - 上嫁 - 玉堂 司机哆哆嗦嗦磕头,一副懊悔相,“您饶了我...我赔钱。” “你赔多少钱?一百万,一千万,我这辆车,值多少?”周京臣讥笑,将红旗L9的车钥匙扔在司机脚下,“你撞了上一任副市长,雇佣你的人,不可能捞你,更不可能兑现承诺,万一暴露,什么后果你雇主清楚,你清楚吗?” 司机瘫痪在地。 “一旦我报警,你下场是坐牢,戒毒,你坦白,我或许饶了你,你一分钱不用赔,你沾了脏东西,倾家荡产了吧,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赡养老小,只要你老实交代。” 司机抽噎,“我和老婆打电话...没注意老先生,车祸是意外,没人指使我。” 周京臣居高临下,气势强悍,“不坦白?”他吩咐周淮康的司机,“送警局。” 司机踉跄趴着,一边拖行,一边哀嚎。 惊动了病房中的程禧。 他转身,四目相对。 “是耿家?”她指甲盖抠着门框,微微颤音,“耿世清判刑了,名声毁了,耿家人怀恨在心,熬了几个月,等风头过了动手,不容易被怀疑。” 周京臣伫立在灯下。 注视她。 “你真觉得是耿家人吗?” 程禧一怔。 “父亲的职位一直凌驾于耿先生,耿先生的确怀恨在心,但多年来,习惯了位居人下,卑躬屈膝,不敢对父亲下手。”周京臣往前,跨一步,停一步,“即使耿家敢下手,这点小伤,又何必冒险?父亲至少是重伤,甚至丢了性命。” 他近在咫尺,停下。 “对方的目的,并非伤害父亲,而是留住父亲在本市,不许去外省避风头。”周京臣笃定,“秘书检查了那辆威驰,肇事司机提前刹车减速,只利用惯性撞上父亲的车,父亲在副驾驶后排,导致骨折,倘若在驾驶位后排,都不至于骨折。” 程禧从未见过,这么压迫感,威慑感的周京臣,如同一座巍峨的山脉,镇在这里。 “是...”她喉咙哽住,“叶家?” “我不确定,父亲心里大概有答案。”周京臣越过她,再次进病房。 周夫人在床边哭哭啼啼,“淮康,疼不疼?” “皮肉伤而已。”周淮康有气无力,“我身子骨还硬朗,不愁康复,只不过,麻烦你费心照顾了。” “你我夫妻,照顾你是妻子的本分,我病了,你一样照顾我的。”周夫人握住他手。 周淮康蓦地抬眸。 “父亲,我有事和您谈。”周京臣面无表情,却含着一股高深的意味。 周淮康似乎想到他谈什么了,“韵宁,你出去。” 周夫人依依不舍离开,虚掩了缝隙,要偷听。 周京臣拉开门,“您让我省省心,行吗。” 说完,反锁。 他挪了椅子,坐下,削苹果,“我报警了。” 周淮康盯着他。 “我给过肇事司机机会了。”周京臣削了一块苹果肉,刀尖插住,在他和周淮康的脸之间,漫不经心旋转着。 “没必要。”周淮康移开视线,“区区一个瘾君子,没钱,没人性,你何苦浪费精力。” “父亲的意思是,任由这个人流入社会,继续吸食,继续赚黑心钱吗?”周京臣神情阴晴不辨,半晌,笑了一声,“您一向清廉公正,放任这个人,是包庇什么人,了解什么内幕吗。” “你举报他,抓他戒毒,当然应该。”周淮康闭上眼,“可我降职退休,不光彩,这些日子懒得见人。你报警撞了我,下属故友探望,我没心思招待。” “人在,情谊在,人不在,情分也不在。”周京臣神情不那么阴森了,是洞悉一切的明朗,“您既然退休了,哪个下属探望您呢?” 周淮康手捏着床单,不置一词。 “如果连环撞,是普通车祸;肇事司机避开所有车辆,唯独撞了您,我认为是预谋车祸。”他一字一顿,周淮康手指也一根一根蜷紧,“必须警方介入,一查到底。” ...... 翌日,程禧在老宅收拾了周淮康的换洗衣物,返回医院。 病房里,叶柏南拎了补品,陪着叶太太。 周京臣陪着周夫人坐在沙发上。 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捎了一份你爱吃的。”叶柏南示意她,床头柜摆着红木食盒,盒盖敞开,溢出甜香味,是荷花糕。 那天,他也在徽园应酬部门领导,周京臣的雅间打包了两份荷花糕,他是知情的,除了她,男客们不爱吃。 叶柏南是一个相当体贴,绅士,细致的男人,圈子里流传一句话,‘嫁老公嫁叶柏南,缺祖宗嫁周京臣。’ 他脾气好,专一又尊重女人,在风流成性的富家子弟中,是少有的。 周京臣骄纵,狂傲,不是解风情的男子,女人们总是望而生畏。 “禧儿,过来。”周京臣唤她。 她绕过叶柏南,去里面。 周淮康喝了安眠药,没醒,周夫人克制着火气,“瞧也瞧了,礼也送了,我替淮康领情了,叶太太,不耽误你忙。” 逐客令。 叶太太心平气和,“周夫人别误会,我在妇科复查,发现周公子的车,问了医生,得知是周老先生住院,顺路探望。” “是做贼心虚吧。”叶太太不解释,周夫人便罢休了,一解释,火‘噌噌’地窜上来,“淮康脖子和手背的伤,拜你所赐吧?这次车祸,警察介入了,你怕我翻旧账,追究叶家,特意和淮康卖可怜,通融一下。” 叶太太没搭腔。 “行了,念在你大病初愈,我不追究。”周夫人撇开头,烦躁挥手,“拿着礼品,一起滚,我周家不差吃喝,少来添晦气。” 叶柏南一双眼睛,掠过一抹寒意。 杀气的,狠戾的。 这时,大约是吵,周淮康睁开眼。 他巡视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门口,“菱...叶太太?” “你醒了。”叶太太拘谨站着,“柏南来看你了。” 第316章 动胎气 - 上嫁 - 玉堂 周淮康撑着床沿坐起,“我没大碍...你们何必折腾。” “瞧你美的。”周夫人阴阳怪气,“我伺候你一宿,你不坐,叶太太母子探望你,你倒是赏面子,高高兴兴坐着迎接。” 程禧挡住了沙发上的周夫人,周淮康以为她不在,她一嘲讽,他神色不自在,在叶家人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好关怀她,“你回家睡一觉,熬了一夜了。” “轰我走啊?”周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我熬得猝死,也死在你病房。” 程禧噗嗤笑。 周淮康愈发挂不住脸儿了,“我是关心你。” “哟,你关心我——”周夫人模仿他,“你是打发我滚,你献殷勤!” 周京臣望了程禧一眼,她憋得辛苦,鼻孔都涨大,肩膀一颤一颤。 “过来。”他清嗓子。 她匍匐在他膝上。 “再笑,母亲一会儿骂你。”一边说,一边摁住她后脑勺,埋在胸口,遮掩她笑,“头晕是不是?” 程禧闷闷地,藏在衬衣领里,放肆笑,“嗯。” 周京臣又望了一眼周夫人,“您小声吵,禧儿自幼受您管教,有后遗症了,您一喊,她发怵。” 她挺着肚子,一个劲儿抽搐,周夫人也懵了,竭力克制,“不喊了,禧儿不怵啊——” 程禧猛地点头。 头顶是周京臣的笑声,潮漉漉的呼吸喷在她头皮,一缕湿,一缕热,“差不多行了,你抖个没完,母亲叫医生给你打针。” 她马上止住。 叶太太将营养品摆在床尾,“柏南亲自选的,这份心意,你担待。” ‘担待’二字,周淮康明白,叶太太是押着叶柏南‘负荆请罪’,车祸可大可小,追究则大,不追究则小,取决于他了。 “小伤,太太平平吧。”他叹气,“既然撞我,不撞旁人,终归是怪我自己。” 一场哑谜。 叶太太听懂了,周京臣也听懂了。 周夫人眼珠子写满了震惊,“你疯了?撞你,不怪司机眼瞎,怪你不小心,你这么大度...”她问周京臣,“是女司机?” 周京臣眉头一拧,“您安静一些吧。” “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叶太太朝周夫人颔首,周夫人不搭理。 “你在太太圈交际,总该维持表面的客气吧。”周淮康实在看不入眼。 周夫人起身,态度热络,“叶太太呀,以后常来常往,柏南和禧儿没缘分,咱俩有缘分。” 周家鸡飞狗跳,名不虚传。 叶太太笑,“告辞了。” 她出门,叶柏南目光梭巡了一圈,停在周夫人脸上,“周伯母,改日您回李家,见到李慕白,替我捎句话。” 周夫人没好气,“捎哪句?” “收网吧。”叶柏南甩下这句,斯文楚楚颔首,“有劳您了。” 门一开,一合。 房间内只有自家人了,周夫人浑身发毛,“收什么网,他搞什么把戏?” 周京臣若有所思敲击着沙发扶手,片刻,站起,“我出去一趟。” 走廊里。 叶柏南靠着墙,夹了一支没点燃的烟,在鼻下嗅烟丝。 灼白的灯光照射他身躯,风度极稳,极深沉。 仿佛枪打不透、刀刺不穿的钢铁,巍峨,雄厚,变幻莫测。 “你下手越来越狂了。”周京臣也摸出一支烟,指腹捻碎。 “两天。”叶柏南单手插兜,盯着烟卷,“不要忘了约定。” “你逼得了我,我就没手段逼你吗?” 他嗤笑,“你有手段,可惜手上没有我的把柄。” 周京臣撕碎了一整支,丢在垃圾桶,“周、叶之间这场斗争,加上李家,我保两家,你一家不保,只负责摧毁,攻比守容易。结局注定一赢一输,我的确输了。” 他含笑睥睨,“认输吗。” “快认输了。” “我要李家与程禧。”叶柏南重申一遍,“我顾念母亲积德,放过你。” 周京臣抬眸,审视他,“你善待程禧吗。” “我和程家无冤无仇,为何不善待她?” “周家血脉呢。” 他不疾不徐,也扔了烟卷,“稚子无辜。” “我父亲呢?”周京臣伫立在灯下,似是真认输,又似假试探。 叶柏南一字一顿,“交给我母亲。” 周京臣没同意,也没拒绝,径直去隔壁的医生办公室。 从住院部大楼出来,叶柏南上车,“花魁呢。” 秘书说,“三天前她去徽城雇了猴子,昨天完成任务,回老家探亲了。” 猴子是肇事司机,嗑药七年,瘾头大,建筑工地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在小酒吧里买药,花魁的老家也在徽城,一座四线小县城,她十六岁辍学,在按摩店打工,养活患了肾癌的父亲和残疾人母亲,和猴子是邻居。 撞周淮康,本市的地痞混混儿不敢干,即使敢干,叶柏南不愿冒险。 毕竟同一地盘上,走漏风声;而且,这群有前科的,十有八九被曾经任职警局的周淮康处理过,结了梁子。 万一,借机泄私愤,撞残了。 叶柏南没狠毒到这地步。 他目的,是留下周淮康,眼睁睁目睹周京臣怎么输,不舍得儿子,便公开忏悔,和李韵宁离婚。李家垮了,丈夫没了,儿子败了,心高气傲的李韵宁,自然是活不下去的。 “软禁她。”叶柏南命令。 秘书一愣,“她办事得力,不如您派去南方,监视李家人。” “多么得力的助手,一旦生二心了,在身边是祸害。” “她不忠诚您吗?”秘书更诧异了。 叶柏南一张温文尔雅的皮相,包裹着一副冷血诡谲的心肠。 上至董秘,下至保镖,背叛他的寥寥无几。 迄今为止,唯有周京臣收买了一个保镖,再无第二人了。 “花魁忠诚我,遗憾是,她有演技,我讨厌有演技。”叶柏南降下车窗,“一个会演戏的女人,我懒得赌她的忠心。” ...... 何姨整理完周淮康的衣物,拎出袋子里的保温壶,“我炖了药膳,半只乌鸡,十二种药材,是老中医开的方子。” “苦...”程禧五官挤成一团。 “您动胎气了,喝了安胎。”何姨捧着碗催促。 今早在老宅,她肚子不太舒服,原本,这段日子不吐了,结果又吐了,何姨吓坏了,周家唯一的孙儿,李老夫人也盼着唯一的外重孙,不能出意外。 一天炖一盅中药膳,精心养护。 程禧舌尖舔,微腥的涩味,一阵作呕。 恰好周京臣进门。 她哭腔,扑入他怀里,“我不喝!” 男人抱住她,她一贯不老实吃药,以前,周夫人呵斥,她没胆子不吃;现在,周家人当宝贝宠着她,胆子大了,“她不喝,随她吧。” “您偏偏惯着她。”何姨不依,“她又吐了,胎气弱。” 周京臣皱眉,“什么时候。” 第317章 谁有小周太太的屁股肥啊 - 上嫁 - 玉堂 “早晨。” 何姨详细汇报了情况,他面孔凝重,“喝掉。” 没靠山了,程禧安分了,深吸气,灌下去。 “禧儿小姐最怕周阿姨和哥哥了,不怕周叔叔,对吧?”何姨打趣。 周京臣心不在焉,琢磨着。 突然动胎气了。 “在美容院接触什么人了吗。”他坐下,搂着程禧骑在腿上。 “一堆太太和小姐,是经理招待的,我只算账。” 周京臣半信半疑,“你算账?那账本不是一塌糊涂了?” “有计算器啊。”她理直气壮。 他逗笑。 秘书走到小厅,弯下腰,“周董,一位女士找您。” 程禧耳尖,“漂亮吗?” 秘书很坦诚,“戴墨镜和帽子,蛮有气质。” “哥哥艳福不浅呀。”她荡悠腿,“偷偷找你,玩捉迷藏吗。” “在外面玩没意思,我和她在温泉池玩,在包厢玩。”他轻笑,“比如鸳鸯戏水,你太木讷了,她解风情。” 程禧挪屁股,往下滑,用力一碾。 周京臣穿了拖鞋,碾得脚痛。 他笑纹不减,俯身,贴着她耳朵,“臀真肥厚,多碾一碾我。” “流氓。”她仰头。 “万幸我没和其他女人鸳鸯戏水,否则你不踢了醋缸,淹死我?”周京臣伸手,捋她头发,编了一个麻花辫。 他编发是为了她学的,周夫人不喜欢披头散发、打扮花里胡哨的姑娘,喜欢端庄大方,露出饱满额头。程禧十二岁之前扎马尾,十二岁之后剪了短发,因为舞蹈比赛和苏州评弹的缘故,需要长发做造型,周夫人才允许她留长,马尾扎腻了,她悄悄烫过,染过,高二暑假趁周淮康夫妇去国外考察,剪过流行的‘公主切’。 那年周京臣肺炎,没回市区,住在老宅,程禧天天在家,到底是寄人篱下,主家病了,不积极照顾,显得不合适,她端茶倒水,清理卫生,平时寡言嘴损的周京臣破天荒夸了她,“好看。” 她怔住,望着他。 他也望着她头发。 “什么好看...” 周京臣无波无澜,“扫地机器人是什么牌子,颜色好看。” 程禧失落,又心悸。 从那次,她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变了,要悬崖勒马,远离他。 “明年初的预产期...你陪我去手术室吗。” “不陪。”周京臣摇头,“我见不得血。” 其实,他无所谓别人的血,程禧的血,他是见不得一丝一毫。 程禧爬起,逼近他,“真不陪?” 他干脆,“不陪。” 这时,周夫人进病房。 “周阿姨,有屁股肥的女人找哥哥。”程禧告状。 周夫人撂下水盆,噼里啪啦响,没听清,“哪肥?” 她比划口型,“屁股。” “没正形的东西!”周夫人恼了,“你爸爸住院,禧儿怀着孕,你还有闲心找什么肥屁股的女人?” 程禧忍笑,低下头。 “您看看她这副德行。”周京臣扬下巴,“她诽谤我什么您都信?” 周夫人看了她一眼,“如果京臣肯找女人,我早就抱孙子了。他1月份相好的那个女大学生,不也是你吗。” 她笑容一僵,面红耳赤。 “是你吗。”周京臣煽风点火,“和母亲交代一下。” 程禧瞪他。 他冷哼,“冲我耍横,换个人怂了。” 秘书帮他拿着西装和手机,推开门。 擦肩之际,周京臣放浪不羁调侃她,“谁有小周太太的屁股肥啊,尝了山珍海味,清汤寡水不稀罕吃了。” 她臊得胳膊肘捅他,眼神瞟周夫人,“你快走吧...” “母亲,窗户有蚊子。”他提醒。 周夫人寻觅着,周京臣在背后吻了程禧一口。 吮嘬的力气大,吧唧一声。 周夫人扭头。 他迅速松开她,恢复了清风朗月的肃穆作派,手攥拳,在空中一晃,“捏死了。” 旋即,扬长而去。 程禧舔了舔口腔,清甜的。 是...荷花糕。 她一惊,跑到床头柜,荷花糕的盒子连一粒渣也不剩。 周京臣不知何时吃光了。 叶柏南专程买的,他嫌碍眼了,不给她吃。 ...... 周京臣下楼,在后门绕了一圈。 保安亭有一个女人的背影。 缓缓转身。 他眯眼,“你怎么找我了?” 女人谨慎观察四周,确认安全,摘了帽子,走出岗亭,“周公子,上次得罪了,请您原谅。” 周京臣倚着雨棚的栏杆,没反应。 女人上前,掏出打火机,“这次,我不会算计您了。” 他瞧打火机,又瞧她,仍旧没动。 “您已经危机四伏了吧?”女人一语道破他处境,“叶氏集团有问题的订单是您和叶国章签署的,何副主任被捕,虽然还没供出叶氏,但扛不了多久,他认为叶柏南有办法补救,最后捞出他。而我得到的消息是,叶柏南故意让他知道,您查账了,向市里举报了他。叶氏过河拆桥,害他沦为阶下囚,他百分百同归于尽。” “姓何的和叶氏同归于尽,关我姓周的什么事?” “叶氏集团明面上的账,叶柏南洗干净了,何副主任只能举报这几个月的,您正好在董事局,叶国章又依赖您,听从您吩咐,您撇得清关系吗。”女人递出打火机和一包没拆封的香烟,恭恭敬敬。 周京臣摩挲着腕表,接过烟。 火苗蹿升,熏红了烟头,他呼出,“为什么改了主意,投奔我了?” 第318章 夺弟媳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吩咐我雇人撞了周老先生的车。”女人心有余悸,“喂叶嘉良吃壮药阳,折腾死他,保管叶氏的罪证,甚至洗钱,我统统不怕。可叶柏南眼中,我为他做了太多事,我在身边一日,他后患无穷。” 周京臣叼着烟,审视她。 “他要怎样。” “先囚禁我,风波平息了,去缅甸。”女人眼眶泛潮,“以前,是演戏,诓你上钩。现在,他送我去东南亚,是自生自灭。” 吃一堑长一智,周京臣谨慎,“你跟随他多年,他应该不吝啬。你拿了钱,在缅甸生活挺好。” “周公子不清楚什么是后患吧。”女人泪眼婆娑,“我的存在,威胁他了。在缅甸,哪有好生活呢?而是悄无声息地,了结在一个贫民窟,一个黑窝点,我背井离乡十年,老家亲戚无人在意我死活。人间天堂的女人们,巴不得我滚了,她们才有出头之日。” 她一步步靠近,“唯有周公子不忍心,去国外捞过我,真心祝福我嫁一个良人。” 许是烟太呛,又许是猜忌,周京臣略微眯眼,“让我帮你?” “是互相帮助,公平交易。”女人抹眼泪,“你需要什么,我有;我需要你庇护我。” 叶柏南下达的任务一个比一个冒险,闹大了,他在幕后全身而退,花魁遭殃。 大好年华的女人付出十年青春,一腔忠勇换来主子的卸磨杀驴。 图什么呢? 背弃旧主、投奔新主,是叶柏南逼的。 “你喜欢他。”周京臣透过烟雾,继续审视她。 “曾经是。”她低着头,“我知道,他待女人薄情冷血,可这世上的聪明女人,有大杀四方的,也有反被聪明误的,我属于后者。为情所困,误了一生。” 周京臣缓缓熄灭了烟,“我安排你去南方沈家暂住,扳倒了叶柏南,你愿意去哪,由你。” 仅有物证,不够。 叶柏南在名利场不是白混的。 失踪两个月,便笼络了那么多人脉,交际手腕何其强悍。 花魁作为叶嘉良的情妇,叶氏产业的‘一份子’,是证人。 会派上大用场。 “物证没在我手里,在湖城一家足疗店。”花魁掏出名片,“足疗店老板是丽姐,她有你照片,你亲自去取。” 周京臣食指和中指捏住名片,在指尖翻了个个儿。 佳丽足疗店。 湖城,乌溪镇,丽水街。 他在北航集团任职总工程师,频繁出差,基本是一、二线城市,没去过小城镇。 “坐大巴?” “船。” 周京臣收好名片。 返回病房,程禧躺在小厅打盹儿。 他盖了毯子,又捋了捋她头发,进入里间。 “您不追究肇事司机吗?” “私了吧。”周淮康倚着床头,粥凉了,坨了,没胃口喝。 “亲生骨肉策划了一场车祸,您滋味不舒服吧。”周京臣漫不经心落座,一字字刺痛周淮康的心坎儿。 “太迟了,您不明白吗?” 三十二年了。 叶柏南淬炼了一副铁石心肠,焐不化了。 “有两条路。一条,您对外承认他长子的身份,公开忏悔;另一条,白发人送黑发人。” 周淮康猛地一震。 “不出意外,他败了。”周京臣神色从容,淡漠,“您选择第一条路,是打母亲脸,打李氏家族的脸面,包括叶家人,周家人,都难堪。叶太太怀孕期间,您和母亲结婚,母亲‘小三’的骂名洗不掉了,您考虑如何安抚她。” 周淮康掩面,肩膀耸动。 “第二条路呢...” “叶柏南干了什么,您了解吗?” 他摇头。 周京臣摩挲着粥碗的青花瓷纹,“叶氏扩张工程、违规洗钱,明面上,是叶嘉良主导,背地里,是叶柏南一手操纵。” 周淮康又是一震。 “09年,是叶氏集团的分水岭。”周京臣拾起勺子,搅着坨了的粥,“一方面,税务不干净;一方面,是市里的纳税模范。09年之前,叶氏的罪行不算大,并没洗钱,09年之后,叶柏南担任市场部经理,叶嘉良不肯培养他做继承人,只利用他商业手段赚钱,所以地位不高。他工作了八个月辞职,去应聘云航集团工程师。” 粥搅拌得四分五裂,周京臣撂下瓷碗,“短短八个月,谁也不相信叶柏南能在一个庞大的集团成气候,招揽了一批心腹。可惜,叶柏南是天生的猎人,商界的奇才,他成气候了。” 周淮康一言不发,仿佛丢了三魂七魄。 麻木,呆滞。 “‘云航集团总工程师’是叶柏南的一层假皮,09年至今年,他披着这层皮,收买叶嘉良的司机,安插女人,里应外合怂恿叶嘉良洗钱,境外转移资产,大肆违规,叶氏的水变浑变脏,他是头号罪人。” 周淮康剧烈颤抖。 “他目的,整垮叶氏,逼死叶嘉良。”周京臣面无表情说完,“这是我调查的结果,实质证据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藏在哪?”周淮康眼底恢复了一丝生机,“你给柏南,和他谈判,他罢休,你销毁证据,叶嘉良死无对证——” “您的头脑城府,和叶嘉良相比,谁更胜一筹。”周京臣唇边是薄薄的笑。 周淮康一愣。 “叶嘉良至死,没有看破叶柏南,没有压制住他,您看得破、压制得住吗?” 这一句话,如刀锋,如利剑。 横在周淮康的咽喉。 是了。 千辛万苦到手的物证,一旦销毁,柏南反悔呢?京臣又惹怒了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不送柏南,送京臣了。 周、叶的赌局,哪一方,也输不起。 “你掂量着办。”周淮康哽咽。 “多谢父亲谅解了。”周京臣挪开椅子,去小厅。 “京臣!”周淮康终究是放不下,“柏南是你同父异母的大哥,如果有第三条路,父亲求你了。” 周京臣背对病床,“柏南向我讨要禧儿。” 病床上,凄冷死寂。 “我认他大哥,他认弟弟,会讨要弟媳吗?”周京臣甩下这话,迈步离去。” 第319章 岳母 - 上嫁 - 玉堂 星期六,周京臣陪着程禧回了一趟东郊疗养院。 程母吃了药,在晒太阳。 “妈妈。”程禧伏在她膝上,“哥哥来了。” 周京臣走过去,“岳母。” 程母打量他,虽是称呼‘哥哥’,男人郑重其事的一句‘岳母’,她多多少少听懂了,“样貌俊,但不是好东西!”她神秘兮兮,“招蜂引蝶不老实,出轨的面相。” 程禧一怔,“您会相面啊?” “我相了成千上万个男人,是好是坏,瞒不了我!”程母像是犯病了,又像是清醒的,“这个男人,不要嫁。” “哥哥——”程禧扭头,似玩笑,似认真,“我不嫁了。” “岳母,我是京臣。”周京臣无奈,好心好意探望岳母,媳妇儿探没了,“您忘了?” “京臣啊...”程母回忆,“是后山摘樱桃的小伙子。” “对。”他松口气,“樱桃甜吗。” 程母乐呵呵,“甜。” “小伙子好吗?” “是好人。” 周京臣蹲下,握住程母的胳膊,“明年夏天,樱桃红了,我扶您去摘。” “哎——”程母喜极而泣,拉着程禧的手,“你嫁得好,我和你爸爸高兴。” 从病房出来,周京臣去咨询了医生。 程母的食欲和睡眠不错,精神越来越紊乱,一天只有一、两个小时是清醒的,除了程禧、莫馨、护工,不认识其他人。 周京臣看了检查报告,“莫馨来过吗。” “月初来过。”医生给他一张记录表,“本月,莫馨申请一次,叶柏南申请一次。” 他一扫表格,是叶柏文抓捕何副主任回本市那天。 “叶先生4月份至今,一共申请了六次,每次留下很多营养品,我检测了成分,没有问题,其中有一颗一百年的紫参和几十年的亚犀牛角,万分珍贵。” 叶家的高档药材堆满了一间80平米的仓库,全部是市场绝版的纯天然药材,十年前黄老太爷高烧惊厥引发心梗,找叶家求药,叶家赠送了一粒六十年代的安宫丸,救了黄老太爷。 因此黄老太爷的葬礼,叶柏南即使没有‘梁家女婿’的光环,依然是黄家的座上宾。 医生试探,“可以用吗?” 周京臣合上检查报告,“叶家有,我周家同样有。三日后,送到疗养院。”他起身,“我岳母还能活多久。” “半年。”医生斩钉截铁,“熬了这些年,已经油尽灯枯。若不是周家花钱续命,早不在人世了。” “拖。”周京臣下令,“我太太预产期在1月份,岳母亡故,她承受不住,你拖到平安生产。缺什么药,联系我秘书。” 周京臣走出办公室,程禧恰巧也走出病房,“医生说什么?” “吃得饱,睡得香。”他笑了一声。 她心里不踏实,“等得了外孙出生吗。” “自然。”周京臣搂住她腰,“我叮嘱了医生,保岳母活一百岁。等外孙生外重孙,岳母也抱得上。” 程禧撇嘴,“我没嫁啊...你怎么喊岳母?” “喊什么?” “伯母。” “太见外,也喊老气了。”他一本正经,“喊程姐姐。” 她逗笑。 “我与你母亲一个辈分了,喊你什么?”她嘟囔‘不嫁,’周京臣生气,百般挤兑她,“贤侄女。” 程禧仰头,“侄女就侄女,为什么是贤侄女。” “因为你刁钻,馋懒,不聪明不贤惠,喊久了‘贤侄女’,兴许有长进了。” 下一秒,他裤链处一阵闷钝感。 她拳头砸完,又嫌弃那部位,蹭他衬衣,“我喊你周公公。” 周京臣整理了拉链,不阴不阳笑,“下手没轻没重。我当了公公,你可吃苦头了。” ...... 第三天早晨,叶柏南给周京臣的秘书打了电话。 秘书敷衍了一番,拐个弯,驶入机场大道。 “叶柏南催促您,三日期限已到。”秘书看后视镜,“禧儿小姐的去留。” 程禧趴在周京臣怀里酣睡。 “不急答复他。”周京臣视线落在车窗外,“父亲刚出车祸,他这段时间一定低调,不敢贸然行动,会耐着性子耗下去。” 午后,程禧跟着周京臣跨进李宅大门。 佣人一溜小跑报信儿,“老太太——京哥儿带着媳妇儿一起回来的!” 老夫人千盼万盼,拄着拐迎接,“肚子这么鼓了,人也胖了。” “您别说她胖。”周京臣纠正,“说她漂亮,她爱听。否则她犯脾气了,我从天黑哄到天亮。” 佣人给程禧搬了一把软椅,挨着老夫人。 “快五个月了?” 周京臣坐在对面,怜爱瞧着她,“有了。” 老夫人稀罕外重孙,也心疼外孙媳妇,“禧儿年纪小,身子弱,豁出命为周家生孙儿,你以后好好疼她。小夫妻吵架了,不和睦了,你想一想她的不容易。” “姑婆不提醒,我也疼她。”他喝了一口茶,“不信您问问禧儿,她怀了孕,我是不是更疼了。” “禧儿,京哥儿疼你吗?” 她耍坏,不吭声。 周京臣恼了,“你故意冤枉我,欺负我是吧?” 程禧慢悠悠开口,“凑合吧。” 男人冷哼,“没良心。” 老夫人轻轻抚摸她肚皮,“叫礼礼?” 她点头,“大名叫周正修。” “品行端正,修身养性...好名字。”老夫人瞟周京臣,“少学他爸爸,坑蒙拐骗小姑娘结婚生子,什么混账。” 程禧噗嗤笑。 “我坑谁了。”周京臣皱眉,“婚礼在筹备,挑一个吉利日子领证,这不是明媒正娶?” “明媒正娶是真,老牛吃嫩草也是真,禧儿多大啊,亏你下得去手。”老夫人一边挖苦他,一边接过佣人递来的首饰盒,一只莹润水绿的翡翠镯子,“五月禧儿回李家,韵宁闹得厉害,我顾不上礼数,今天补上。” 程禧欢欢喜喜戴上,“姑婆,太贵重了...” “姑婆的首饰没有不贵重的,送一件而已,送十件八件也送得起。”周京臣记仇,老夫人骂他老,他有仇必报,“禧儿是周家和李家的功臣,姑婆只给一个镯子,太小气了。” 佣人打趣,“京哥儿不坑小姑娘了,坑老夫人了。” 第320章 哥哥,救我 - 上嫁 - 玉堂 老夫人大方,一挥手,“去厢房,搬首饰。” 佣人捧了七、八个红木首饰匣,盒盖敞开,并列一排。 比珠宝店的款式都齐全,繁复,程禧没见过这阵仗,望着周京臣。 他一边喝茶,一边取笑,“发什么呆?你不挑,姑婆走个过场,又搬回厢房了,以后提起这茬儿,是你不要的,不是姑婆不给。” “你违心不违心?”老夫人瞪眼,“你三岁尿床,裹什么哭什么,嫌热,嫌不舒服,光着屁股躺在我床上,金缂丝的床单,一寸丝一寸黄金,你一个月糟蹋一张,尿得湿汪汪的,我怪你了?” 佣人又取笑他,“京哥儿淘气,不仅仅是尿,偶尔拉稀,拉在老太太枕头底下,我们没注意,夜里老太太熏醒的。” “他心眼坏!”老夫人抄起团扇,扔他,“不拉在明处,拉在暗处,我琢磨着,什么味儿啊?一掀枕头,那一滩黄澄澄的!” 程禧诧异,“哥哥?” 周京臣最怕她知道内幕,这些年,没少笑话她,招惹她,加上宠得她伶牙俐齿胆大包天了,她知道越多,他威严越低,日子没法过了。 “猴年马月的事,我当爹了,还揭短?” 老夫人握住程禧的手,“哥哥待你坏不坏?” 她歪着脑袋回忆,“以前坏,现在不坏了。” “禧儿脾气大,治得服哥哥。”老夫人开怀大笑。 程禧选了一对凤凰耳环,一条翡翠项链,无论佣人怎么劝,她不肯再选。 “我替她选。”周京臣绕了一圈,在匣子里挑挑拣拣,老夫人的首饰基本是独一无二的定制款,或者拍卖行的,历史悠久材质纯粹,随便一款放在珠宝店,堪称是镇店之宝,饶是周京臣眼光挑剔,也入眼了,“一匣,三匣,七匣,整匣留下。” “京哥儿真疼媳妇啊!”佣人哭笑不得,“搬空了老太太的家当。” “是姑婆疼禧儿,我有样学样,疼媳妇。”周京臣一匣匣合上盖,码在椅子上,摩挲着程禧手腕的镯子,“每天戴一款,李家的外孙媳妇要体面,戴腻了,找姑婆买新的。” 程禧忍笑,推搡他,“我不像你,没皮没脸。” 周京臣端起茶桌上的琉璃灯,半透明的罩子,照出她面庞,“瞧你,什么德行。” 她凑近,仔细瞧,“花容月貌。” “得了便宜卖乖。” 程禧啐他,扭头走。 他轻笑。 厨房准备了三个小时的营养餐,一上桌,老夫人一样样亲自尝了,才给程禧夹菜,“补蛋白,补钙,吃清淡,少吃辣,喉咙上火了,你遭罪。” 味道不酸不辣,她不爱吃,不愿辜负老夫人,硬着头皮吃。周京臣清楚她口味,小声哄,“将就一下,待会儿单独开小灶。” 程禧艰难咽下一块蒸排骨,“厨师会瞒着姑婆吗?” “我自幼吃王伯伯烧鱼,和王伯伯的女儿是青梅竹马,他自然卖我面子。”周京臣似是有意勾她吃醋。 “和华菁菁订了娃娃亲,和厨师的女儿青梅竹马。”程禧皮笑肉不笑,“你年纪老了,开始修身养性了,年轻时,情史真风流啊。” 醋没吃,却挨了怼。 一句“年纪老了”,噎得周京臣没胃口了。 这时,饭堂的大门晃过一道人影,“嚯!丰盛啊。” 李慕白昂首阔步,经过周京臣,甚至不打招呼,“两点刚吃午饭,一家子饿着,为了等外人?” 老夫人反感,“哪有外人?” “多了哪两个,哪两个是外人呗。”李慕白如今势力壮大,连亲爹也不搁在眼里了,何况是平辈的表兄弟,“一个姓周的,在李家地盘上摆什么威风啊。” 李慕白的助理在一旁伺候洗手,洗餐具,附和他,“您是正经的李家堂孙,比外姓人尊贵。” “你一个下属明白的道理,权贵公子哥还不如你。” 字字是下马威。 “幸好,董事们心里有数,支持您。”助理继续附和。 李慕白得意,看着老夫人,“孙辈中,我最孝顺您。有些人,是嘴皮子功夫,常年在外省,逢年过节住几天,他孝顺您什么啊?可您偏偏觉得我不争气,宁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外人,不珍惜身边尽孝的儿孙。” 老夫人也看着他,冷言冷语,“小公子醉了,送回屋醒酒吧。” 管家示意李慕白离席,他大喇喇坐着,岿然不动,“我已经出息了,混出头了,我手里有李氏集团的半壁江山,你们觉得我不成气候,但结局是,你们撼动不了我。” 他把玩着一瓶梅子酒,手一松,酒瓶掉在周京臣面前,一滴酒飞溅在鼻梁,周京臣默不作声,抹去。 “表哥。”程禧恭恭敬敬站起。 李慕白不屑瞟她,没搭腔。 无所谓。 自有老夫人处置他。 豪门大户,忌讳儿孙没规矩。 程禧假装难堪,“请表哥谅解,我早晨孕吐,改签了航班...” 一提孕吐,老夫人果然震怒了,“他饿一顿死不了!一个大爷们儿,冲孕妇耍横,没教养的东西!” 李慕白梗着脖子,“是您天天胳膊肘外拐,逼我这样的!孕妇又如何?我堂奶奶,我母亲曾经都是孕妇,哪个娇气了?李家没工夫照顾她,哪来的滚回哪去!” 周京臣脸色一沉,重重撂下瓷碗。 ‘砰’地脆响。 李慕白更疯癫了,“从小,家里长辈稀罕你,弄堂的公子小姐个个儿追着你,我和慕云、慕娇生活在你光环之下,外界一说李家,‘京哥儿’漂亮,聪明;一说‘慕字辈’的,没几个认识!你母亲是嫡系,可你不姓李了,我们‘慕字辈’的兄弟姊妹好歹姓李,在李家大院,凭什么你抢了风头?” “所以你恨我?” “岂止我恨你,慕云、慕娇在国外十多年了,依然恨你。老爷子全部遗产留给你,其他子孙算什么?在子弟圈,我没地位,没人脉,因为李家不重视我!家族不重视,外界会重视吗?”李慕白目眦欲裂,咬牙切齿,“你不娶祝家小姐,我娶,你非要毁了我联姻,把祝卿安介绍给叶柏文,你处处针对我,你闲的啊?” 他抓住酒瓶,朝周京臣头顶砸下去,“我恨不得你五马分尸!” “慕白!你造反了——”老夫人吓得嘶吼。 忽然,一声尖叫。 所有人本能停下。 程禧一手捂住肚皮,一手不着痕迹掐大腿,掐痛了,眼眶噙泪,“哥哥,救我...” 第321章 五分爱,五分惧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一拳撞开李慕白,指着他,“禧儿母子有丝毫意外,我废了你命根子,让李韵晟一脉断子绝孙!” 李慕白傻了,也冷静了,啜喏着,“我...没碰她啊。” 老夫人急得抡拐杖,“医生!去西厢房!”又吩咐管家,“将慕白关押在祠堂!” 管家一懵,“明天的董事会...” “什么董事会?”老夫人怒不可遏,“这种不肖子孙,没资格在集团!我再纵容他,他哪天害了京哥儿!” 李慕白的确喝酒了,中午应酬了酒局,趁着醉意撒酒疯,越撒,越上头,刹不住车。 他跪下,“您饶了我...我好不容易有股份,有地位了——” 保镖连拖带拽,架着他出去。 程禧感受到周京臣胸膛一鼓一鼓的,冒了火一般。 “哥哥,你哆嗦什么。” 周京臣脚下一滞。 打量她。 她眨左眼,“嘘——” “肚子痛不痛?” 程禧比划口型,“苦肉计。” 周京臣又气恼,又无奈,“程禧!” 她老老实实蜷缩在怀里,“李慕白欺负你。” 他心一软,虽然板着脸,笑意从眼眸乍泄,“没白宠你,护着我了?” 李慕白终究是李家二太爷的长孙,老夫人这方面传统,念旧情,不犯大错,不会惩罚。 只有仗着外重孙这张王牌,铲除李慕白。 李慕白在集团一日,周夫人和周京臣一日不安生。 老夫人顾念李家,更顾念周家,周家媳妇在李家受委屈了,老夫人不好交差。 也只有老夫人出面,最服众。 不过,程禧吃了大苦头了。 又是针灸,又是汤药,折腾到傍晚。 以致于沈承瀚来西厢房,她都没力气下床。 “查完账了?” 沈承瀚表情吞了苍蝇似的,“一堆糊涂账。” 周京臣意料之中,“谁的问题。” “李韵晟和李慕白父子挪了一亿七千万公款,李家的钱李家人贪,董事局有怨言,不至于闹大。”沈承瀚含住壶嘴大口喝水,“关键是李韵华,捅了大篓子!” “李韵华有心机,危险程度胜过鲁莽愚蠢的李韵晟。” “去年,李韵华联合市场部、财务部高管,收购了几家濒临破产的企业,对方至今没拿着钱,登门讨债被李韵华雇了一群流氓暴力殴打,有一个老板打断了腿。而且,是非法途径收购。” 周京臣猜到李韵华扮猪吃虎,私下不简单。 这么嚣张,没猜到。 “没人举报?” “李韵华疏通了关系,举报失败。”沈承瀚喝完水,招呼程禧,“禧妹妹,煮一壶碧螺春。” 程禧拖着‘残躯’,一步一呻吟。 “这是?”沈承瀚一怔。 “演戏演过头了,自作自受了。”周京臣不禁闷笑。 扎针灸扎出一身汗,程禧洗了澡,长发披散,迎着灯光缓缓靠近,沈承瀚感慨,“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饰’来不及说,周京臣截了他,“再看戳瞎眼。” 他啧啧,“占有欲太强了吧,我只是看看,又不摸。” “你倒是敢摸。”周京臣态度不友善,“我剁你手。” 廊檐下有老式茶炉,程禧出门煮,习惯性嗅了嗅壶嘴,一阵干呕,“茶水有一股馊臭味!” “我吃了蒜。”沈承瀚不紧不慢。 程禧坐在长椅上,呕得愈发厉害。 “我后天去湖城,你现在回李氏集团放出消息,董事长一职由你继续代理。” 沈承瀚不晓得葫芦里卖什么药,“你泄露行踪,万一传到叶柏南耳朵呢?” “我希望叶柏南知道。”周京臣眼尾浮了笑。 ...... 入夜,下了雨。 老夫人不喜欢梅雨时节,早早关了窗,歇息了。 程禧是北方人,稀奇,喜欢。 趴在窗户,手心接雨水。 “你去湖城,多久回来?” “一两天。”周京臣在读《孟子》,老太爷珍藏的古书,“想我?” “不想。”她心情失落,“我一个人清静。” “可惜了,不让你清静。”他翻了一页,“你跟我一起去。我办事,你游山玩水。” 在李家,群狼环伺。 周京臣不放心她。 庭院里,沈承瀚撑着伞,带了一名极美的女人进来。 “周公子,周太太。” 程禧记得花魁,“你和承瀚哥哥相好了?” “般配吗?”沈承瀚玩笑。 “不配。”她摇头,“你丑。” “小姑娘和熟女的审美差异啊...在熟女眼中,我比你哥哥俊,他属于阴柔风格的小白脸,不熟悉他的,以为男人功能障碍,我属于雄风大振的猛男。”沈承瀚胡诌了一通,撑着伞原路跑了。 花魁立在门口。 “在沈家暂住,适应吗?” “沈家富丽堂皇,托周公子的福,我有幸住一段日子。”风夹杂着雨丝,灌入屋门,花魁衣着单薄,吹得楚楚可怜。 “坐吧。” 刚落座,她一僵。 幽寂的房间,回荡着电话铃声。 花魁小心翼翼掏出手机,来显是‘大公子’。 消息传播挺迅速。 看来,李氏集团遍地是叶柏南的人了。 橘色灯火覆在周京臣脸上,半是明朗,半是晦黯,衬得一双眼睛高深莫测,“接。” 她对叶柏南是骨子里的畏惧。 五分爱,五分惧。 足够一个男人掌控她。 反之,五分爱,五分愧,足够一个女人掌控男人。 花魁战栗着,摁下免提。 “你在什么地方。”叶柏南语调森寒。 “在南方。”她死死地抠着桌角。 叶柏南蓦地平静了。 没撒谎。 有得转圜。 “什么时候去的。” “中午。” “自己吗?”乍一听,嗓音温和,但花魁了解,叶柏南这一刻的面目,是多么冷,多么阴骇。 第322章 一场大火 - 上嫁 - 玉堂 “跟着沈小公子一起。” 花魁心跳如擂鼓,仿佛下一秒,叶柏南的戾气,残暴,会绞碎了她。 “沈承瀚。”他云淡风轻,念这三个字,“为什么一起。” 她望向周京臣。 男人捏着杯盖,慢条斯理拂了拂茶叶末,也望向她。 有试探,有界限。 从叶柏南眼皮底下‘捞人’,除了周京臣,再无第二个了。 但猜破,不戳破。 周京臣不愿在明处。 顾忌周淮康,留一线余地。 倘若叶柏南悬崖勒马,何必逼他穷途末路。 越逼,越疯。 越疯,越罪。 花魁深呼吸,“因为你害我。” 叶柏南笑声凉薄,“送你去缅甸定居,是害你吗?” “我去缅甸,活得了吗。”花魁情绪激动。 “在你心里,我无恶不作了吗。”叶柏南情绪同样爆发了波澜,“你和无数达官显贵打过交道,他们不仅仅在本市,而是五湖四海。叶嘉良死后,你想金盆洗手,嫁良人相夫教子,你躲得过他们吗?你未来丈夫了解你的过往,在场合上,圈子里得知你的风月事迹,会毫无嫌隙接纳你吗。” 花魁攥紧了手机。 “去国外,你清清静静开始,谁也不认识花魁,不会骚扰你,排斥你。不去东南亚,你可以去欧洲,日本,那里更没有人介意你曾经,甚至有艺伎出书,你生活潇洒,体面,这是害你吗?” 叶柏南软化着她,蛊惑着她。 “我亲耳听到,你要囚禁我。” “叶家人在追杀你。”他一字一顿,“叶国章和叶嘉良是亲兄弟,我作为长子,继承家业是理所应当,叶嘉良却扶持弟弟,任由外界议论父子不和睦,叶嘉良吃药死在女人的床上,你嫌疑最大,叶国章会饶了你吗。” 花魁一颤。 “我囚禁你,是保你安危。” 她犹豫了,又望向周京臣。 周京臣拾起桌角的一本《三十六计》,翻至第七计‘无中生有’,他若有所思读完,又翻至第十六计‘欲擒故纵’,神情诡谲,莫辨。 花魁明白,他在提示。 叶柏南是欺骗,引诱她回去。 一个心毒手辣的男人,一段生出裂痕的关系,回不了头了。 “你喜欢我吗?”叶柏南忽然问。 花魁愣住。 窗台上的蓝色沙漏,一厘厘漏下,映着潮湿雨夜,她心脏漏了风,冷飕,拧巴, “喜欢。”她嗓音是钝的,涩的,“你喜欢过我吗?” 电话里,无声无息。 花魁凄惨笑,“怜悯,同情?” 他开口了,“有过。” “多年的利用,我辗转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边,秦总,闵总,叶嘉良...你见过我虚情假意,求欢卖笑,那一点点怜悯,也消耗殆尽了吧。” 又恢复了无声。 “我从未背叛过你,从前没有,原本,以后也没有。” 叶柏南坐在保利俱乐部的包房,熄了灯,关了音乐,一门之外,是纸醉金迷;一门之内,是万籁俱寂。 他心口抻了一根弦,一寸寸跌宕,大起大落。 一旦花魁出卖,周京臣掌握了一桩桩罪孽,满盘皆输了。 “先回来。”叶柏南带了一丝感情,“我们见面谈。” 花魁抹了一把眼泪,“迟了。” 电话挂断。 叶柏南维持着通话的姿势,片刻,狠狠一摔。 手机摔在墙壁,四分五裂。 一旁的女人小心翼翼,“老板,是您太太查岗吗?” 他闭眼。 下颌与喉咙线条绷直,轮廓是僵硬的。 一言未发。 “场子有男演员,如果您太太捉奸,能扮演商人、部门领导,应酬演戏,对付您太太。” 叶柏南仍旧阖目,“保利的业务,挺全面。” “太多靠老婆发家的凤凰男了。”女人不屑,“背地里偷吃,又怕老婆踹了他。保利聘了一群十八线演员,给他们打掩护。” “演过什么大人物。” 女人回忆了一番,“城建局的副局长,算不算大?” 他睁开眼,唇边浅笑,渐渐不那么僵硬了,“戏子演官员,演得出精髓吗。” “演好官,气质不像,演贪官,当然符合了。”女人斟了酒,举着喂他。 叶柏南没碰酒杯,拿起酒瓶,仰头灌下。 衬衫扣崩坏了一颗,袒露的胸膛敦厚结实,在膨胀,沟壑间,流淌了酒水。 保利开业至今,这么高质量的男人,是第一次接待。 女人觉得自己幸运,这层楼21个包房,其中20个包房是肥头大耳、老态龙钟的客户,姑娘们叫苦不迭。 唯有她,赶上一位芝兰玉树,丰姿俊秀的客户。 叶柏南倏而掐住女人下巴,“三楼有客人吗。” 她回过神,“三楼是棋牌室,这几天警方例行检查,没营业。” “开一箱酒,泼在三楼走廊。” 女人一懵。 叶柏南没耐性,五指收拢,压迫着她,“现在去。” 凶悍的目光震慑住女人,她匆匆去点酒台,加了一箱洋酒,“是二组姐妹们喝着玩的。” 女人聪明,没供出叶柏南。 两名黑衣保镖守在三楼的消防通道,洒了酒,将门反锁,跑楼梯逃离。 与此同时,叶柏南伫立在俱乐部大门。 不疾不徐焚上一支雪茄。 华灯,霓虹。 车水马龙。 一辆辆驶过,遮住他。 他身躯时隐时现。 “着火了!”有女人喊。 叶柏南背对大堂,漫不经心吸一口。 “是棋牌馆...客人的高利贷欠条在保险箱里,快灭火!”一批批保安和服务生狂奔着,大吼着。 “不要报警!警方已经盯着保利了,扑了火,顺理成章勘察现场,老板办公室有一百多份高利贷合同...”经理呵斥,前台拨出的号码,中断了。 他喷出烟雾,又吸一口。 不远处,吉普鸣笛。 叶柏南叼着雪茄,从容镇定,下台阶。 “周京臣订了两张去湖城的机票。”秘书汇报,“湖城水路多,山道也多,乘船途中,万一船翻了,山坡泥泞,或者车翻了...那是他自己命数了,与您无关。” 第323章 她在,别动手。 - 上嫁 - 玉堂 秘书窥伺他脸色,“花魁老家在乌溪镇,有一个轻微智障的弟弟,是大姨在照顾。” “两张机票。”他凝视着灰烟滚滚的保利大楼,“一张是周京臣的,另一张是花魁,还是程禧。” “大概率是花魁,物证藏在乌溪镇,她负责带路。”秘书分析得大差不差,“咱们清楚她老家在哪,凡是亲戚、朋友家,熟悉的地方,她肯定不藏。我怀疑,她没告诉周京臣自己有大姨和弟弟,您一手调教的棋子,自然学了您几分本事,不暴露软肋。” 叶柏南夹着烟,“提前去湖城,周京臣一出现,无论是抢,是骗,不计代价夺回证据。” “有底线吗?”秘书请示。 “他识趣,别伤他,你们目标是东西,不是人。不识趣,再动粗。”半晌,又补充,“他带着程禧,先通知我。” 秘书蹙眉,“只要带着程小姐,不管什么情况,先不动手,等您吩咐,对吗?” 叶柏南手伸向窗外,烟雾在风中溃散,“对。” ...... 翌日上午,周京臣在西厢房的庭院浇花,程禧在喂鱼。 老夫人之前养的一池鱼,撑死的撑死,病死的病死,基本让她折腾没了,她喜欢花鸟鱼,老夫人特意叮嘱又养了一池,她倒是长记性,捧着鱼食,只逗,不喂。 “鱼啄我手——”她缩回。 “不啄你,啄谁啊!”沈承瀚在西门下车,阔步进来,“什么世道啊,骗人,骗钱,还有骗鱼的?” 程禧不搭理,撂下罐子,回屋。 “我惹她了?”沈承瀚一头雾水。 “嫌你臭。”周京臣拎着浇花壶,“她讨厌葱蒜和韭菜。” “保利火灾,损失一千多万。” 周京臣浇了玉兰树,又浇罗汉松,“有人员伤亡吗。” “一个保安灭火,肺部呛了浓烟,在医院治疗了,问题不大。”沈承瀚倚着游廊的柱子,“叶柏南在6号包房,选了一名红牌女公关,唱了一首歌,着火时,他刚走。” “有证据是他指使吗。” “没有。”沈承瀚语气沉重,“三楼的电线、摄像头全部烧毁了,场子生意不干净,又没出大事,斌子不敢报警。他询问了女公关,感觉那姑娘有点包庇叶柏南。” 绿油油的松针叶,在阳光下苍翠莹润,周京臣气定神闲,“告诉大斌,纵火不是报复他,是威胁我。亏损了多少钱,记二哥这里,二哥回北方给他。” 沈承瀚哎呦,“你哪次闯了祸,不是坑我钱补窟窿啊?你自己掏过钱吗?李氏的董事挪用公款,你借了七千万,给我了吗?” 佣人领着医生推开西厢房的门,周京臣放下壶,跟过去,“忘了。” “那你到底给不给啊?” 他扭头,“我9月18号登记结婚,算你随份子。” “你他妈份子钱要七千万?你娶王母娘娘啊!”沈承瀚骂骂咧咧。 “不白随,我拜高堂,拜你。”周京臣一本正经,“我父亲坐客位,你和我母亲坐主位。” 沈承瀚一噎。 太复杂了。 “你怎么介绍我啊?” “初恋。” 沈承瀚更噎了,“你老婆初恋?” “我老母初恋。” 周京臣一侧身,躲过沈承瀚扔出的皮鞋。 掀开帘子,跨过屏风,程禧看到救星一般,隔空抓他手,“哥哥...” “嗯?” 周京臣站在床边,俯下身。 “又扎我。”她哽咽。 他闷笑,“针灸细,忍一忍。” 程禧眼眶红了,“你不救我...” “没办法救。”周京臣笑纹一收,面容严肃,“昨天姑婆吓坏了,亲自督促养胎。” 老中医也站在床边,捻了一针,“养气血,养精力,周太太生产顺遂,少吃苦头。” 她痛得狰狞,周京臣才敛去的笑,又浮起。 这时,周夫人陪着老夫人进屋,他正色,迎上去,“李家阿姨惊动您了?” “李慕白撞了禧儿的肚子,反了他了!”周夫人怒火滔天,“李韵晟父子在集团为非作歹,陷害京臣,如今,又欺负我周家的媳妇和孙儿,必须逐出李家!李慕白交出股份,放他一马,否则,他干了什么腌臜事,等着吃官司吧。” 老夫人叹气,“我不求情了,你做主吧。” “李慕白不是冲禧儿,是冲我,禧儿护着我,自己磕了桌沿。”逐出李家,闹得太大了,周京臣圆场,“毕竟是二外公的长孙,您把他踢出董事局,搬离李家,就行了。” 周夫人在气头上,也晓得过火了,李家人一脉归一脉,老太爷这一脉和二老太爷那一脉,各有各的‘小族谱’,互不干预,也没资格干预。 “李慕白贪得无厌,姓李又如何?我父亲的产业,我儿子继承是天经地义,分些股份,保他们衣食富贵,已经仁至义尽了。”周夫人端起药碗,喂了程禧一勺,十分满意,“禧儿知道疼哥哥了。何姨说你动胎气,李家的老中医号称民间神医,是伺候你姑婆的,精通疑难杂症和妇科,你听话,好好保胎。” 程禧啜泣,“可是...” 周夫人表情不太高兴了。 她点头。 余光不甘心瞟周京臣,他隐隐含笑,偏不帮她。 程禧趁着周夫人没注意,抄起床头的小香炉,砸他。 周京臣极稳妥,极敏捷,接住了。 “承瀚查账,李韵华贪得最多。”周夫人从椅子上起来,“找机会,一并铲除。” 一只小手探入他裤边,挠腰窝。 他没憋住,笑出声。 周夫人懊恼,“我讲正事,你嬉皮笑脸?” “是。”他克制。 程禧继续挠。 周京臣是周、李两家宠大的宝贝疙瘩,一身的‘爱人肉’,挠哪儿,哪儿痒。 在床上,程禧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个秘密。 每次她‘上位’,腿蹭了他腰,他整个人烫着似的,蛮力将她扯下去。 “没完了?”周京臣挺直脊背,耳尖绯红。 “我才说几句啊...你吵什么?”周夫人也急了。 “不是和您吵。”他整理着皮带。 周夫人瞥后面,程禧乖乖躺着,无辜,水灵。 “狗脾气!”周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禧儿怀孕了,她可以耍性子,你不可以。” 这工夫,一辆警车泊在李宅大门。 第324章 堕胎药 - 上嫁 - 玉堂 为首的男人四十多岁,巍峨刚正的国字脸,穿了警服,走向中堂。 佣人询问了来意,匆匆喊周夫人。 “是邓队啊。”周夫人不露声色,一扫阵仗,“有何贵干?” “李韵晟和李韵华在家吗。”邓队出示了证件,“我们一共两队人,一队去李氏集团了,一队请二位配合调查。” 周夫人一愣,“调查什么?” “违法收购和税务问题。” 李家在本地是名门望族,邓队比较客气,尊敬,“有劳李大小姐,行个方便。” 周夫人朝佣人使了个眼色,亲自斟茶,“邓队辛苦了,先喝杯茶。” 邓队环视四周,“老夫人安康?” “姑姑一切都好,可惜晚辈不争气,也是操心。”周夫人试探,“怎么调查李氏了,有风言风语?” “李慕白先生实名举报。” 周夫人大惊。 叶太太去医院探望周淮康那天,叶柏南委托她转达李慕白一句话,‘收网吧。’,她万万没料到,是家族内讧、自相残杀的‘网’。 外人举报,局子不一定行动,毕竟,李家在商场独大,和沈家、方家又抱团,同行没活路了,捕风捉影大闹一场,出口恶气罢了。 自家人举报,可信度不一样了。 局子百分百彻查。 李家,李氏集团,马上迎来大地震。 “李慕白犯了错,在祠堂罚跪。”周夫人左等右等,没等到京臣,索性不等了,“李韵晟自从4月份拘留,更加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在玫瑰城泡女人呢。” 周夫人防止李韵晟疯狗咬人,提前‘废了’他。 一个劣迹斑斑的下三滥,泼脏一个光风霁月的继承人,不战自败了。 “李韵晟嫖娼、赌博,我劝过他,他不听。我终归是出嫁的妹妹,有婆家有丈夫,没工夫盯着娘家哥哥。”周夫人叹气。 邓队一字不漏记录口供。 “周董呢?” “京哥儿陪着太太去外省探亲,不在家。”佣人在一旁解释。 “周董结婚了啊。”邓队道喜,“没办喜宴?” “孙儿百日宴和婚宴一起办,图个双喜临门。”周夫人送邓队出门,两名警员和李慕白站在院子里,李慕白得意笑,“老太太管不了我了,您也管不了我。” 周夫人阴恻恻看着他。 “那丫头陷害我,我也不留情面了。” “禧儿怀孕五个月了,周家李家千娇万宠,身份比你贵重,她不顾母子安危陷害你?”周夫人气势压了他一截,“李家兴旺,你父亲母亲有好日子;李家衰,京臣有本事自己混出头,你有吗?” 周夫人的弦外之音,少拖累京臣。京臣在,李家在;京臣沾了麻烦,李家的百年荣华就是过眼云烟了。 与此同时,周京臣在西厢房的凉亭里翻书。 他借口外出,不露面,不掺和,是静观其变,李家人什么动作,叶柏南什么动作。谁越急,越容易失手,谁越稳,越占上风。 程禧拿着网兜,在池塘里捞青蛙,是管家去公园买的,哄她解闷儿。 “哥哥,我开始给礼礼胎教了。” “胎教由我负责。”周京臣调侃,“你教礼礼,他出生便是糊涂虫。” 她丢了网兜,上岸,“我教他作诗。” 他专注翻了一页书,“什么诗。” “《咏蛙》。”程禧一本正经,“呱呱呱,曲脖向天嚎,绿皮浮泥水,黑爪抓泥鳅。” 周京臣合住书,瞥她,“骆宾王的《咏鹅》,你乱改。” 下一秒,“程禧。”他牙缝挤出她名字,“不许拿蛤蟆,更不许亲它,脏。” 程禧一甩,青蛙扑腾在他怀里。 他嫌弃,猛地跳起。 “你像个女人吗。”他恼了,浑身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哪个女人亲蛤蟆?” 程禧弯腰,捡回青蛙,又亲。 “你亲了它,别亲我。”周京臣不高兴。 她转身,完全不赏他面子,“我本来也没亲你。” “不亲我,是吧。”他倚着桅杆,“我原本打算带你去一趟湖城。” “我乐意去。”她眼珠一亮。 “但你养胎,不能长途奔波。”周京臣故意吓唬她,“听老中医讲,针灸的针太细了,威力小,明天换粗的,长的,一天扎三十针,扎到你生产。” 程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动胎气是假的,姑婆和周阿姨不知情,你知情啊——” “这次是假,在周家不舒服是真。”周京臣不肯带她。 “你带我...我做牛做马报答你。”她哀求,厮磨,“生完礼礼,我给你生个女儿。” “不生了。”他郑重其事。 她体寒,身弱,遗传了程衡波的心脏病,生儿育女是鬼门关闯一遭,九死一生。 为了娶她,逼周夫人松口,不得不怀一个。 肚子一日日变大,他一日比一日不踏实。 哪怕生下一个傻子,瘸子,好歹给周家交差了,他这辈子也认了,不愿再冒险。 “你不喜欢女儿?” “喜欢。”他一副浪荡不羁,“不和你生。” “那你和谁生。” 周京臣下台阶,“和长得漂亮的生。” “我不漂亮啊。”程禧晓得他逗,只是不漂亮,她不甘心,追上。 他睨了一眼,“礼礼随母,丑了无所谓,女儿万一随母——” “随我比随你好看。”程禧推了他一踉跄,进厢房。 这时,老中医从熬药的厨房出来,拦住他,“西厢房有一股药香,是什么东西?” 周京臣瞬间想到那只平安符。 他回屋剪开香包,是风干的药材,老中医捻碎,嗅了嗅,“周太太呕吐腹痛,一则,是香味刺激,二则,是误食了滑胎的药物。” 第325章 京臣有红粉佳人相陪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一张脸一霎阴鸷了。 老中医扔了平安符,“我估计,对方目标是胎儿,又担忧周太太大出血,造成终身不孕,所以添加的剂量小。” “禧儿日常饮食是保姆照料,应该信得过。”他深思,“周家规矩严谨,保镖、司机不准出入厨房和餐厅,没机会下药。” “周太太服用的不是日积月累的慢性药,而是堕胎药。”老中医分析,“证明不是在周家,是在外面的宴席上。” 周京臣严肃,沉默。 好半晌,“母子平安吗?” “没大碍。”老中医宽慰他,“李家的福泽厚,你外公会保佑外孙媳妇和外重孙的。” ...... 周京臣的秘书从集团下班,风风火火赶到老宅。 “税务组和公安局的人拘押了李韵华,查了一大批账。集团在建的工程、运行的项目全部暂停。” 周京臣心思没在这,“美容院的员工有奸细吗。” 秘书一怔,“以前和周太太没交集,不排除现在被收买。” “禧儿误食了堕胎药。” “黄大太太?”秘书脑海闪过这个女人,“叶柏南救过黄老太爷,这些年和黄家老大有生意合作,关系匪浅。您给叶柏南戴了绿帽子...黄老大夫妇巴结依附他,自以为堕了您的血脉,叶柏南会高兴。” 周京臣脸又阴骇了。 是了。 葬礼上,黄大太太格外殷勤照顾程禧,蒸蛋糕,炖鸡汤... 他起初觉得,黄大太太是讨好周家,周淮康垮了,周夫人娘家仍旧鼎盛,自然小心伺候程禧。 结果,却是糖衣炮弹,暗下毒手。 最关键,蛋糕和鸡汤早已处理掉,物证不存在了。 吃一个哑巴亏。 “也许黄老大没胆子擅自下手,是不是叶柏南吩咐的?” 周京臣眼睛含了冰碴,一层霜,一层冰凌,冷入骨髓。 “你通知黄老大,这笔债,我好好和他算。” ...... 入夜,周京臣缠着程禧在床上。 屋外,淅沥的雨声;屋内,暧昧,火热,腻歪。 “我不漂亮,别委屈你了。”她背对,中间横了被子,一分为二。 他闷笑,腹沟贴着她,“生气了?” “我丑,哪敢生气啊。”程禧挪远一寸,不挨着他。 蓦地,一道闪电劈在窗户,映照着枝杈,像张牙舞爪的魑魅鬼影,程禧钻入被窝,瑟瑟发抖搂住周京臣。 她怕黑,怕雷,怕鬼。 人菜,偏偏瘾大。 高三暑假的时候,偷偷买了碟,通宵看。 同学说,有一部在国外电影院吓死过人,她不信邪,看到一半,脚软了,爬进周京臣的房间,他在整理飞机零件的图纸,一抬头,她趴在地上,撅着屁股,面色苍白。 颤颤巍巍指着他书桌,“底下有人。”一扭脖子,又指着床,“那里有一堆人...” 周京臣不耐烦,拽她,“跟我装神弄鬼?” 程禧皮肤凉,手心是汗,瞳孔也呆滞了。 他一惊,抱起她,搁在沙发上。 白纱帘,橘白的灯。 十八岁的姑娘,清新,芬芳,妩媚。 卧在浮动的光影深处,也毫无征兆烙印在他深处。 周京臣恍惚明白了。 沈承瀚为什么不同意沈家收养妹妹。 妹妹让铁骨铮铮化为绕指柔,让肝胆英雄融为枝头雪,一泻千里,溃不成军。 ...... 周京臣隔着被子,囫囵吻她,“是手电筒,逗你的。”他扒开被子。 程禧发丝凌乱,麋鹿一般清澈又惶恐的眼眸。 他晃手机,一簇白光射出,再一晃,熄灭了。 “你又吓我——”程禧哭腔。 “哥哥在,怕什么。”周京臣哄着她,“女鬼,我收了她,男鬼,我踢了他。” “你怎么收了女鬼...” “生女儿。”他没正形。 程禧似哭,似笑,“你禽兽。” 忽然,一阵砸门响。 “周公子——” 周京臣披了风衣,下床。 门一开,花魁一个趔趄摔在脚下,“救我弟弟!” “你弟弟?”他蹙眉。 她语无伦次,“我有大姨和弟弟,在湖城的乡下生活。半小时前,一群保镖闯入大姨家,强行带走了我弟弟,我联系叶柏南,打不通。” 周京臣面无表情审视她,“这是你的软肋,更是叶柏南胁迫你的底牌,你不该瞒我。” 花魁颤栗着。 “如果你坦白,我安顿你大姨和弟弟,在我掌控下,叶柏南带不走人。”周京臣掏出帕子,递给她,“你后悔,于事无补了,先擦一擦脸上的雨。” “我不揭发他了...”她凄厉嘶吼,“叶柏南干了什么,我统统不了解,我要回叶家!” “一个叛徒,回叶家,是什么下场。”周京臣不疾不缓,掂量着帕子,“你救不出你弟弟,还赔上你自己。” 花魁跌坐在台阶上。 周京臣注视庭院里一帘雨幕,片刻,拨了叶柏南的号码。 电话里,传来大气磅礴的琴曲:刀剑如梦。 “京臣,你终于找我了。”叶柏南一手握住手机,一手抚弄琴弦,“你比我想象中,沉得住气,有风骨。” “花魁的弟弟小宝,在你手上。” “这么直白吗?”他笑了一声,“我比你年长三岁,你如今有了儿子,我多多少少是眼红的,只不过娶妻生子讲究缘分,无法强求。小宝智力欠缺,胜在听话,我认一个弟弟,京臣也要插手吗?” “你是抢了一个弟弟吧。”周京臣伫立在廊檐下,蒙蒙雨雾笼罩了满院,“违法懂吗。” 叶柏南发现他不是谈判,是兴师问罪,态度冷了,“我绑架了,打骂了?小宝的姐姐是我下属,近期下落不明,我替她养育弟弟,尽一份心。这样仁义的老板,天下难寻了。” 花魁疯了似的冲向游廊,周京臣捂住她嘴,牢牢地摁在柱子上。 眼神震慑。 “我咨询了小宝的病,并非无药可治。虽然不像正常人聪慧健全,至少可以生活自理,识几个字。”叶柏南指尖越抚越快,弹的不是曲子,是人心,是诡谲的气氛,“小县城医疗设施差,我接小宝在大城市治病。京臣,你小人之心了。” 花魁瞪大眼,呻吟呜咽。 “搅了你良宵了?”叶柏南意味深长,“禧禧怀孕,你倒是按捺不住寂寞,明天去湖城,是哪位红粉佳人相陪?” 秋风扬起周京臣的风衣,雨溅在胸膛,一烫,一寒,他脊背一绷。 叶柏南是探底细。 他离开,程禧在老宅,十有八九不安全。 一场数小时的葬礼,都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他一去数日,危机四伏。 第326章 陪葬 - 上嫁 - 玉堂 “柏南,手伸得这么长。”雨愈下愈大,雾愈罩愈浓,周京臣的灰色风衣迎风而扬,大红灯笼下,影子削瘦颀长,比这雨夜寂寞,清冷,“黄家老太爷的葬礼,要拉着周家血脉陪葬吗。” 琴声弱了。 叶柏南眯眼,“周家血脉陪葬?” “堕胎药。” 抚琴戛然而止。 “周、叶两家的恩怨,牵扯了两代人,上一代造孽,这一代或报复,或自保,生与死是各自选择的命数。你好歹算是一介风流枭雄,对一个刚成型的胎儿下毒手,你担得起枭雄的名号吗。” 叶柏南手掌扣在琴弦上,不辩驳,“禧禧怎样了。” “庆幸是母子平安,否则我与你,今晚必定有一人见血光。”周京臣拢了拢衣襟,风吹得胸膛凉透。 “电话给花魁。” 叶柏南波澜不惊,重新抚琴。 “她不在。” “京臣,她弟弟万一发生意外,她第一个恨你,第二个才是我。”磅礴厮杀的琴声变成诡谲阴森的曲子,像黎明前的漆黑,战场上的擂鼓,一音一符,瘆人骨髓,“你为了拿到物证,不顾她弟弟的安危,她找你求救,反而是你害了她家人。” “你不敢动小宝。”周京臣凝视屋脊淌下的雨,“因为你明牌了,添一笔血债,多一个把柄。一旦我捏住你的把柄,你逃不掉。” “一个智障儿,噎死,淹死,摔死,死法那么多,我的罪名仅仅是照顾不周,你凭什么冤枉我。”叶柏南不疾不徐弹奏,在幽静的深夜,令人心燥。 花魁彻底崩溃了。 她撕打周京臣,痴痴颠颠,“小宝——” 周京臣一张脸隐匿于狂风骤雨,冷硬,凌厉,他缓缓松开手。 “叶大公子...你放过我弟弟,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不揭发你了,我去缅甸!”花魁抢过手机,跪在台阶上。 “晤晤。”叶柏南嗓音噙笑,唤她小名,“其实,我根本不忍心你流泪的。” 花魁抽搐着,“我回叶家。” “除了你呢。” “账本,合同,相片...所有原件带回叶家...”花魁不踏实,恳求叶柏南,“我听一听小宝的声音。” 周京臣伫立在廊檐下,一阵风刮得雨珠浇在头顶,他岿然不动。 “姐姐。”电话里,呜了哇啦的童音,吐字不太清晰,“小宝识字,何一一,何晤晤...” 花魁浑身瘫软,跌陷在一片水洼中。 “是哥哥教小宝识字吗?”叶柏南又恢复了温文尔雅,引导着小宝。 小宝兴奋,含糊喊着,“喜欢哥哥。” “小宝乖。” 挂断了。 花魁蜷起膝盖,手机滑落。 “决定了?”周京臣居高临下,俯瞰她。 她靠着栏杆失神。 “你并非真心屈服他,只是交换弟弟,他待你没有情分了。销毁了罪证,再处置了你,你弟弟指望谁。”周京臣弯腰,逼近她,“你大姨年纪不小了吧,管不了你弟弟后半生。你跟了叶柏南十年,你了解他,他有慈悲心肠管你弟弟吗?” 她仰头,“我信你,你救得出我弟弟吗。天一亮,我弟弟出现在李家大院,行吗?” 周京臣仍旧弓着背,一双犀利的眼睛,没有边际,无底洞一般,“我保证,一星期之内,你弟弟安然无恙出现在李家。” 花魁麻木的面孔一寸寸皲裂开,“我斗不赢他,你也斗不赢。”她站起,一步一踉跄,走向大雨里。 周京臣又拨了一串号码。 “安排两个保镖盯着花魁,尾随她去任何地方。另外,雇佣徽城的地头蛇,要十个马仔,聚集在湖城等我吩咐。” “是镇场子助威,还是两方人马动手?徽城治安好,打打杀杀的活儿,很多地头蛇不接。百八十万的酬劳,蹲了大狱,不划算。” “也许不动手,也许动,我猜不准叶柏南。”窗户嘎吱响,周京臣侧身,程禧披了毯子,悄悄趴在那,知道他发现自己了,迅速躺回床上。 “大概率动手,你报价三百万。” 进卧室,经过床,他掐了程禧屁股一下,“装睡?” 她没反应。 安然说:大部分二十多岁开荤的男人,熬到三十岁,情欲断崖式下跌;熬到三十五岁,质量更差了。 但周京臣是例外。 她一个大肚子的孕妇,他也像‘疯狗’,她不禁想,这两年面对她,他是如何克制,如何压抑的。 荤腥在嘴边,猛兽却不得不吃素。 “挺能憋啊。”蚊帐有流苏穗子,他勾了一撮,来来回回扫她脖子,她最怕痒,逗得耳尖涨红了,愣是憋着不笑。 “收拾行李,带你去湖城。” 程禧背对他,眼球一转。 不搭腔。 “湖城的鲫鱼汤鲜美,乌溪的奶豆腐和酸枣糕,赣乡的竹筒蒸菜...”周京臣脱了风衣,赤裸着胸腹,俯身打量她,她偷偷吞咽口水,“奶豆腐撒上西米,酸乳酪,搅拌得稠,入口即化。” 程禧烦躁,一掀被子,假惺惺梦话,“狗叫。” “不乐意去?”周京臣坐在太师椅上,翘起腿,“有的是女人乐意陪我去——” 她不装了,蹦下床。 “稳一点,蹦什么。”他皱眉,“再冒冒失失,把你送到母亲的厢房,她天天监督你扎针,喝药膳。” 程禧翻衣柜,“有的是女人...是哪些女人?” “各行各界的红粉知己。”周京臣看着她倒腾衣服,一件件塞箱子。 “你和她们不熟,和我熟,出门在外,别图新鲜,带着知根知底的女人,省得骗你。”她叠完衣服,又擦鞋,“湖城有山村吧?村里有光棍,有寡妇,漂亮姑娘遭拐卖,小白脸也遭拐卖,扒了你内裤,拴在猪圈里...人不人鬼不鬼的,以后礼礼长大,同学问他:周正修,你爸爸是什么人啊。他回答;我爸爸出门没带我亲妈,现在是王寡妇的丈夫。” “满口胡诌。”周京臣轻笑,“带你,闭嘴吧。” 窗帘下,摆了一扇镜子。 程禧试穿着藕荷色的长裙,是4月份来这边在扬州街买的,如今,腰肢丰腴了,肩膀圆润了,身段儿更适合这款裙子,太瘦的身材撑不起版型,有肉了,裹得前凸后翘,一大团雪白。 周京臣看了片刻,从背后搂住她。 第327章 你瞒着我做什么事了? - 上嫁 - 玉堂 “哥哥。”她偏头,观察他表情,“你忍得辛苦吧。” 他懂什么意思,故作不懂,“上班,赚钱,养家,没有不苦的。” “不是那种苦。”程禧食指戳着他唇角,“我十八岁出落得楚楚动人,在你视线里晃荡——” “有自夸楚楚动人的吗?”周京臣一边照镜子,一边吻她,他睁着眼,目睹这个吻,一厘厘占有她,覆盖她,欲火是燎原之势,一股脑地扩张,燃烧,他搂紧了她,吻得她身体颤栗,触电似的。 “辛苦。”他埋在程禧胸口,喉咙喑哑,闷钝,“忍了两年半,吃上了。” “你有没有...”她老江湖一样,瞥他裤子。 “没有。”周京臣贴着她,抵在镜框上,凉夜,凉木架,温度刺激了他,脊梁不由自主绷直,靛蓝色的筋脉也狰狞。 “你清楚我问什么啊?”程禧躲,“你不说实话。” 周京臣拉她,她绕到镜子另一头,隔着澄净的玻璃,他一层层冒汗珠,“有过。” 程禧下巴垫着镜框,“有过什么。” 趁她分神,他狠狠一拽,“有过不要你的念头,太闹,太笨。” “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忽然,一只戴了玉镯的手推门。 “你干什么呢!”周夫人抓个现行。 程禧面红耳赤,挣出他怀里。 “您怎么不敲门?”周京臣饶是脸皮厚,这会儿,衣衫不整,春潮泛滥,终究不自在。 “不是开着灯吗。” “开灯不代表方便。”他揉着鼻梁,几分无奈,几分懊恼,“儿子和媳妇的厢房,您是不是应该避讳。” “你知道禧儿不方便啊。”周夫人慢悠悠进屋,“你白天缠她,夜里又缠,她休息不好,我特意来抓你的!” 周京臣一噎。 “佣人打扫了南厢房,明天禧儿搬过去,你稀罕她这间,你自己住吧。”周夫人端起茶杯,“生下礼礼母子安康,是周家和李家的头等大事,你少骚扰她。” 他夺过杯子,泼了茶水,“茶冷透了,您别喝。” “是热茶!”周夫人瞪他。 “烫了,您别喝。”周京臣倚着墙,气性大,耍骄横。 “什么混账德行。”周夫人衣饰隆重,显然是去办正事了。 “我问了区里的领导,李氏集团在业界威望高,你外公贡献也大,及时补税,市里不追究企业,不过,你追究舅舅们。”周夫人把玩着玉镯,语气深意十足,“沈家有办法捞,老太爷人脉广,市里大大小小的权贵,要么是他的学生,要么是下属,你登门求情,老太爷会出手。” 周京臣面容晦黯,沉重,“沈家今年明里暗里帮了我几次,已经欠了老太爷人情。二位舅舅作恶,我求沈家通融,岂不是为难沈老太爷,影响了李家和沈家的世交。” “的确为难沈家了。”周夫人和周京臣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表面是计划捞李家人,实际上,是统一口径,冠冕堂皇地对付老夫人和董事局。 能捞,不捞。 借警方之手,清剿了李韵晟和李韵华。 “你舅舅们重要,家族更重要,一个是情,一个是义。”周夫人叹息,哽咽,“不捞了吧。” 周京臣不露声色撩眼皮,佣人在门口等,他拔高音量,“母亲不舍得堂兄弟,也请您顾忌大局。” “哎——”周夫人抹眼泪。 佣人也劝慰,“您和京哥儿仁至义尽了,是大公子、二公子愧对李家,捞他们一次,捞不了一辈子啊。” 送走周夫人,程禧托着腮感慨,“周阿姨的演技混娱乐圈,起码是三金影后,65后小花。” “65后,还小花?”周京臣睥睨她,“是老黄花了。” 她朝门口跑,“周阿姨!哥哥骂您——” 男人将她摁在椅子上,“胳膊肘外拐是吧!你和谁一条心?” “和哥哥。”她神情无辜。 “那你出卖我?” 程禧被控制,动弹不得。 “私密话,不许告诉第三人。”他耐着性子教导,“父亲母亲的房中秘事,告诉你了吗。” 她点头。 “告诉了?”周京臣眉头拧成一团。 这方面,周夫人既有中方女性的传统,又有西洋女性的奔放,从来不‘ 忌口’,和保姆,和太太们,一贯是谈吐大方,不扭捏。 程禧成年之后,周夫人大包大揽了‘男欢女爱’的教育问题,偶尔,也拿自己举例子,什么卫生了,套子了,她第一次见到避孕套,就是周淮康抽屉里的。 “大一寒假,周阿姨带着我逛商场,路过保健品店,遇到胡太太了,胡太太买了鹿鞭酒,周阿姨问效果强不强。”她模仿胡太太的腔调和姿态,“很强啊!老胡喝了这酒,简直变了个人,哦呦!” 程禧又模仿周夫人,“真的呀?我给淮康也买一瓶!”她清了清嗓子,小声说,“寒假一个半月,周叔叔喝鹿鞭酒喝得每天红光满面,周阿姨骗他是烧刀子酒——” “行了!”周京臣眼底浮了笑,打断她,“少听乱七八糟的。” ...... 凌晨一点。 叶柏南踏入东城区一家娱乐会所。 “叶董。”黄家老大亲自迎接,“酒窖珍藏了七十年的洋酒,我让经理开一瓶。” “不喝。”他整个人仿佛一块冰,冻得人胆寒。 黄老大一愣,小心翼翼递上雪茄。 “不抽。” “一组有新来的姑娘,找个弹琴唱曲的...” “不听。” 黄老大态度有多么讨好,叶柏南态度有多么不友善。 “我哪里得罪您了?”黄老大心虚了,“我愚蠢,您明示我。” “黄老太爷的葬礼上,你们夫妇瞒着我做什么事了?”叶柏南目光犀利,黄老大一震。 “我太太以为您嫌弃周家那个孩子碍眼...” 话音未落,叶柏南一巴掌抡上去,黄老大晕头转向,栽倒在地。 第328章 她是幕后主谋 - 上嫁 - 玉堂 “谁允许你们擅自下手?” 叶柏南气势凌人,震得黄老大发懵,“周家的养女原本是和叶家联姻,突然变成周家的儿媳妇了,我太太替您不公。尤其程禧怀孕,那些长舌妇私下讥讽您,被周京臣和程禧耍了,周夫人连一句体面的道歉也没有!全然不把您放在眼里,您很照顾黄家的生意,我们夫妇感激...” “这是感激我?”叶柏南面容阴翳,在昏黯的灯光下,愈发地森寒,恐怖,“程禧怀孕五个月了,即使去医院,也要躺手术台,做引产手术,你喂她堕胎药,你要她的命吗?” 黄老大刚爬起,一个烟灰缸从天而降,拍在他后脑勺,他吓得嘶吼,“叶董——” 黄老大的保镖闻声,跑进来,跪下,“大爷扛不住,您饶了大爷!” 叶柏南胸膛一鼓一鼓,强压着躁意,揪住黄老大的头发,“纵然那个孩子碍眼了,我不动,任何人都不许动。谁动了,我和谁没完。” 黄老大哆哆嗦嗦,“是...” 叶柏南松手,直起腰,“你太太近期见过俞薇吗。” “见过。” 刹那死寂。 “什么时候?” “我父亲住院下了病危,主治医生是俞家的亲戚,俞薇得知消息,来病房探望,我太太招待的。” 叶柏南不着痕迹攥拳。 黄家真正的掌权人,是黄老二。 只不过,黄老二是警察,和叶家一个情况,老二不能继承家业,不得已扶持了老大。其实,黄老大夫妇胆子小,不成大器,毒害周家媳妇是万万不敢的,除非,有幕后军师指使,黄大太太愚蠢,以为叶柏南高兴,稀里糊涂下药了。 黄老大揉着后脑勺,“河子湾度假村的项目——” “你还要项目?”叶柏南嗤笑,“孟家当狗,讨我这个主人欢心,你当狗,惹我厌烦。项目是狗粮,会讨好的,吃饱饭,惹人厌的,饿死为止。” 叶柏南摔了门,离开茶室。 “他妈的——”黄老大啐了口痰,愤懑不平,“若不是我老子死了,叶柏南算个屁!叶嘉良根本不认可他,辅佐叶国章上位,他才混个副董!黄家从政的,经商的,在市里呼风唤雨,我凭什么冲他低声下气?” “二爷虽然从政,一贯不与您来往。他是周淮康的得意弟子,两袖清风,您倚仗不了他。” “不是一个娘胎的兄弟,就不是一条心!我母亲早亡,娶了老二母亲续弦,他自诩高尚,瞧不起我。”黄老大斟了一杯冰酒,贴在面颊消肿,“盯着叶柏南,如果项目给了孟家,我去投奔周京臣!李氏家族在南方赫赫有名,傍上他,不缺好处。” 保镖支持,“叶柏南表面和善,心毒手辣;周京臣表面暴戾,品行端正,您投奔周家,和二爷的关系也缓和了。” 叶柏南从会所出来,秘书正好挂了孟家的电话,“孟总问您,度假村——” “给孟家了。”他上车,眉目浮着阴鸷气。 “黄老大的公司今年效益差,指望这单生意回血呢。”秘书犹豫不决,“会不会产生隔阂?黄老大奸猾,万一兴风作浪...” “他踩我底线了。”叶柏南闭上眼,重复了一遍,“度假村给孟家。” ...... 翌日早晨。 俞薇在一家粤式茶餐厅等叶柏南。 半年没接触了。 偶尔场合上,隔着人潮人海,匆匆一面。 由于那段旧情斩断得轰轰烈烈,圈子默认他们不同台、不同桌,她有意和他说话,复合,没机会。 外人评价他:专情,长情。巨富家的公子,才、貌、财皆是上上品,却一心搞事业,不搞女人。 只有俞薇了解,他并非旧爱难忘,仅仅是薄情。 凉薄到极致,动不了情罢了。 这时,一辆越野车泊在橱窗下。 天际多云。 一阵阳光,一阵晦暗。 衬得男人一张脸亦是明明昧昧,阴晴不辨。 俞薇一抖。 一种大祸临头、殊死挣扎的困顿感。 他下车,瞥窗户。 四目交汇,叶柏南瞳孔深如古井,消沉的,幽冷的,她心里又是咔嚓一响。 什么碎裂了。 一步,两步... 他渐渐逼近,俞薇数着步伐,四肢僵麻。 “清楚我约你的原因吗?”叶柏南端起桌上的粥,泼向俞薇脑袋。 粘稠的汤汁沿着额头淌下,她一动不动。 “这次是粥,下次,我有什么砸什么,俞家别怪我。” “砸残了我吗。”俞薇终于动弹了,“我猜到你生气,没猜到你这样生气。” “程禧肚子里,是周家唯一的孙辈。一旦遭了黑手,黄家,叶家,黄大太太的娘家,包括你俞家,闯了多大的祸,你知道吗?”叶柏南俯下身,双手撑住餐桌,脸上那一丝狠,加重了一层,“你故意报复我,牵连我,对吗。” “你叶家怕吗?” “不怕。”叶柏南斩钉截铁,“可我不喜欢你自作聪明,殃及无辜。” “孩子无辜,叶家退婚,我多年被嘲笑,不无辜吗?程家的家世不如俞家,程禧又比我强多少?叶家同意她,拒绝我。”俞薇也撑住桌子,她的脸挨着他的脸,气息相融,她恍惚发现,叶柏南太陌生了。 陌生的男香味,陌生的烟味。 不是她眷恋的叶柏南了。 “是,我算计她,报复你,一个逃不掉。” 叶柏南掐住她。 宽厚的大手,裹住她面庞,五官一点点扭曲,变形。 “叶氏集团联手宏华国际,全市范围内,封杀俞家。凡是我投资的企业,涉及的领域,与俞家合作,是与叶家为敌。” 俞薇眼眶一红。 “我不找你算账,自有人找你。”叶柏南缓缓撒手,“俞总的原配夫人接纳一个私生女,已是不容易了,私生女害了俞家,影响了她亲生儿女的富贵生活,她会折磨你的。” 俞薇眼泪滚落他袖口,他拂去,头也不回走出餐厅。 ...... 程禧睡了懒觉,醒来时,老夫人的佣人守在门口,说沈小公子送了一樽紫珊瑚雕,老夫人喊她过去观赏。 她跟着佣人去中堂,周夫人和周京臣坐在两侧主位,沈承瀚蹲在老夫人膝下,擦拭珊瑚雕,“珊瑚和玉石最养人了,您看韵宁,周家的四合院好大一株红珊瑚,养得韵宁多娇俏。” “你没正形!”周夫人一边骂,一边笑,“韵宁是你叫的?” “哎呦...您细皮嫩肉和我亲姐姐似的,我忘了您是皇额娘了。” 中堂里大笑。 “京哥儿下午出门,去多久?”老夫人拉着程禧,慈爱摸肚子。 “去三五天,禧儿散散心。” “你老老实实的。”周夫人没好气,“禧儿可是孕妇。” 周京臣想起‘鹿鞭酒’,想起父亲滋补得‘满面红光’,他蓦地发笑,五六十岁的老夫老妻了,玩得比年轻人花哨,他琢磨自己五十多岁,不用禧儿买壮阳药酒,尽管禧儿四十岁,是‘索男人命’的阶段,他体力应付她也绰绰有余。不晓得是父亲太虚了,还是母亲要求太高了。 他捧了茶杯,忽然问,“拜高堂,摆几副椅子?” 沈承瀚隐隐察觉不妙。 第329章 拜高堂 - 上嫁 - 玉堂 “两副啊,高堂是拜父母。”老夫人的‘大佣人’是管家媳妇儿,70年代办了中式婚礼,最懂这个了,“京哥儿夫妇先拜大小姐和姑爷,再拜姑婆。” “加一副吧。”周京臣喝了一口茶,“承瀚坐中间。” 沈承瀚嘬牙花子。 该来的初恋,终究是来了。 周夫人迷茫,“小瀚为什么坐中间?” “他买的位置。”周京臣一本正经,“您不理解,宾客也不理解,所以我交待司仪,介绍一下他的身份。” “你吃错药了?”周夫人怒目圆睁。 “我欠他钱。”周京臣皱眉。 不提钱,当作他们是胡闹,一提钱,是明码标价的交易了,周夫人更火大了,“多少钱我帮你补,高堂是随便加的吗!” “七千万。” 周夫人瞬间熄火了。 没这么多私房钱。 卖包,卖珠宝,又舍不得。 “您开支票?”他无波无澜注视,“我填了李氏的窟窿,是公账,没糟蹋一毛钱享乐。” 周夫人支支吾吾,“我分期替你补。” “来不及了。”周京臣主动挖坑,自己跳,“沈承瀚昨天登门催债,脱了皮鞋砍我。”他压下衣领,露出脖子的红痕,“砍出疤了。” “你那是牙印!”沈承瀚反驳,“女人的牙印!” 程禧眼神闪烁。 她咬的。 周夫人离开后,周京臣又缠她。 她太困了,咬了他。 “钱,暂时补不上。”周京臣一字一顿,“排场,补得起。”他看着沈承瀚,“无论如何,义父的身份,我光明正大给你。” 沈承瀚慌了。 周夫人在这片地界,是出了名的泼辣,沈老太爷瞧着她长大的:“胡同里的男孩们都宠着小宁,她天天骑大马,你爸爸小学被她骑了两年。三年级以后,她嫌你爸爸瘦,太硌了,骑大斌爸爸了。” 为此,沈承瀚和方大斌的母亲甚至打翻了醋缸。 女牛魔王一般的人物,晚辈公然占她‘便宜’,岂不是找死? “我不要了,行不行?”沈承瀚推搡周京臣。 他眼眸漾出笑,“一笔勾销了?” “互不相欠!” “不行。”他坦荡,“一码归一码,你借钱,我还你,是天经地义。” “没借,是随礼。”沈承瀚也跳坑了,“二十年的发小,区区七千万无法表达我的祝福。” “哦?”他挑眉,“沈小公子的意思,再随一份?” 沈承瀚一噎,舔门牙,“行——” “八十八万,吉利数,婚礼当天在礼宾台登记。”他握住沈承瀚的手,“二十年的发小,你随两次,祝福到位了。” “雷劈死你!”沈承瀚甩开他,扭头。 “不留下吃午饭?”他嗓音含笑。 “你结个婚,我随了七千零八十八万,周正修满月、百日宴,周岁礼...干脆,沈家老宅送你了,我回家通知我爷爷搬家。”沈承瀚黑了脸,扬长而去。 老夫人拿起拐杖,瞪着周夫人,“李家每年都接济你,钱呢?” “花了。”周京臣抢先答复。 周夫人目光凶煞,也瞪他。 他视而不见,“母亲是家乡万里挑一的美人,上千万的保养,上百万的衣饰,是值得的。” “我叮嘱过你,淮康是官,外界的闲话多。”老夫人埋怨,“你在娘家大手大脚,去周家收敛一些。” “收敛了。”周京臣圆场,“一个包才九十万,一辆车开一年才换。” “周京臣!”周夫人急得眼珠子红了。 老夫人‘哐哐’戳着拐杖,“你儿子欠债,你浪费!京哥儿那辆红旗开四年了,你一年换一辆?” “姑姑...我改。”周夫人抚着老夫人胸口顺气,“厨房炖了燕窝,我给您盛一碗。” 她飞快往外溜,路过周京臣,猛地一踹,他敏捷躲,踢椅子了。 硬邦邦的实心红木,周夫人脸色‘刷’地白了,捂着脚趾,“王八蛋——” 周京臣起身,搀扶她,“我下意识躲了,您提前告诉我,踢我一脚泄愤。” “我告诉你,你不躲?”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表情严肃,庄重,“母亲踢我,我一定承受。” 周夫人哼笑,“我踢。” 他规规矩矩落座。 脚一抬,周京臣预判了,朝左踢,他右躲,周夫人中途调转了方向,踢了右边,周京臣西裤一片灰尘。 “唬你老娘,你毛太嫩。”周夫人鞋尖晃了晃,迈出中堂。 他慢条斯理掸了掸,和程禧打趣猜谜,“什么东西,忽高忽低?” 程禧歪着头,“飞机。” “你婆婆的智商。” 气氛凝固了一霎,下一秒,老夫人和周京臣一起笑出声。 “韵宁昨夜去西厢房抓你,你记仇吧?一大早央求我,以我名义让小瀚过来。”老夫人一语道破玄机,“连环计啊,既折腾了韵宁,又坑了小瀚的钱。” 他笑纹藏不住,“姑婆英明。” “你从小一肚子坏水!”老夫人重新放下拐杖,“你母亲难得吃瘪,她跋扈惯了,挫一挫她脾气,家里太平几天,你安心陪禧儿出门吧。” 第330章 难产 - 上嫁 - 玉堂 几个佣人捧着大红喜盘走出后堂,老夫人揭开绒布,有龙凤囍烛,龙凤金碗,玉如意锤,八宝箱,元宝鸳鸯枕...眼花缭乱的各式摆件,“禧儿一月初生产,九号是除夕,二月二十八号宜嫁娶。” 周京臣估算了一番,“二十八号正好是禧儿的生日。” 程禧不高兴,“那每年哥哥准备礼物,结婚纪念日和生日只准备一份了,我亏了。” “婚礼日,又不是领证日。”老夫人大笑,“何况你嫁了京哥儿,周家和李家的宅子、古董、钱,都是你的,稀罕什么,买什么。” 她瞬间高兴了,得意向周京臣示威,“姑婆下令了,我管钱。” “你管钱?”他看向老夫人,“禧儿数学考50分。” “我记得你数学好。”老夫人调侃他,“那你娶数学书,一共四、五本,等于娶了四、五个媳妇,娶禧儿干什么。” 周京臣猝不及防发笑,“行,禧儿管钱。”他偏头,问程禧,“我一个月零花钱,夫人赏多少?” 程禧比划1。 他点头,“十万,尚可。” “一千。” 周京臣笑意不减,“小财迷的德性。” “男人兜里有钱就学坏,周阿姨教导我的。”她振振有词,“所以周叔叔买东西需要申请,超过五百块,周阿姨审批通过再付款。” 老夫人恼了,“韵宁那臭脾气,幸好嫁淮康了,换了谁也忍不了她!” “母亲是吹牛的。”周京臣安抚老夫人,“太太们夸她御夫有术,她越吹越离谱了。父亲毕竟从政,母亲不敢苛待。” “你那个哥哥...”老夫人神色隐晦,“淮康私下认了吗。” 他笑意收敛了,“没认。” “那孩子本事大,样貌又好,若是不方便认亲,对外宣称认个干儿子,顺理成章回周家认祖归宗,也化解一场风波。”老夫人有智慧,“淮康既然知情了,拖着不认,反而拖成仇了。” “叶柏南不仅仅要名分,他们母子熬了三十年的苦日子,这笔账,逼母亲和李家血偿。”周京臣摩挲着喜盘内的龙凤囍烛,“而且叶家的资产不干净,如果父亲认下叶柏南,会蹚入浑水,官商勾结是大罪名,父亲实在冤枉。” 认一个私生子,这么多代价,的确不划算了。 “可惜了,叶柏南是真优秀。”老夫人感叹。 佣人将十个喜盘送去西厢房,程禧锁了门,挨个打量,“金碗有八斤八两,玉如意锤有十二斤!哪天你破产了,卖了家当,可以东山再起。” 周京臣倚着床,“我破产了,你卷了这些家当离婚吧?” “我才不那么无情无义。”程禧拎着红盖头,遮住脑袋,“我只卷一半,给你留一半。” “你挺有良心。”他拽着她骑在腿上,摘了盖头,一寸寸梳理长发,挽起发髻,插了一支红宝石凤钗。 “喜盘里没有凤钗啊。”程禧摸着莹光水滑的宝石。 “在首饰铺定制的。”周京臣眼光好,品味也好,款式比电视剧里更精美华贵,“我亲自设计,独一无二。” 她趴在他胸口,“婚礼请同学参加行吗。” “酒宴有一百八十八桌,够你请。” “一千五百多名宾客...”程禧错愕,“敬一圈酒,不累瘫了?” 周京臣笑了一声,“有你承瀚哥哥,他是伴郎,挡酒的。” 沈家夫妇在国外有大量的产业,是赚美金的,国内的官方富豪榜,沈老太爷托了关系,主动退出了,‘抹掉’了排名,不愿枪打出头鸟,否则,兴许压李氏家族一头了,李老太爷传统,不肯扩张海外,周京臣倒是有意跟着沈家夫妇去搞洋人的钱,回国内投资。 他喜欢新中式的珠宝衣饰,程禧穿戴有韵味,特意考察了历史悠久的城市,置办衣饰铺和珠宝店,以‘禧’字命名。 “双禧,红禧,欢禧,哪个中听?” “来喜吧。”她郑重其事,“程家的小区保安养了一公狗一母狗,公的叫来福,是萨摩耶;母的叫来喜,是吉娃娃。” 周京臣憋不住笑,“什么乱七八糟。”他自己琢磨,“京禧。” 好名字。 “年底,我送你一个惊喜。”他吻了吻她脸。 ...... 傍晚,出机场,是湖城的渔港码头。 上百名渔夫收工,码头正热闹。 穿过渔港,是老城区。 一条乌溪纵贯南北,泊了几十艘乌篷船,周京臣选了一艘新船,抱着程禧上去。 四十分钟的水路。 抵达乌溪镇下游的丽水街。 划桨的船夫是一位老伯,指着桥洞底下的合葬石碑,“我们本地的名人乌溪女,是难产死的,丈夫殉了情,村民建了这座碑。” 程禧裹着外套,没暴露孕肚,老伯不晓得她也怀孕了,自顾自说,“一个女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十六岁从军,家在秀水街,是乌溪镇的景区。” 周京臣嫌不吉利,打断了老伯,“丽水街有一家‘佳丽足疗店’,有名吗?” “乌溪镇有七条街道,丽水街最复杂了,也最穷。不过,几年前有一个去大城市的,是国际名模了,老家在丽水街,何晤晤。” 周京臣搂着程禧,船桨搅弄起浪花,映在他眼里,幽邃,深沉。 娱乐会所的广告是招聘‘商务模特’‘酒水销售’,实际上,是女公关和陪酒女郎,县城的姑娘单纯,被高薪诱惑,上钩了。花魁去人间天堂选美,十有八九是如此,机缘巧合下叶柏南救了她,又相中她美貌,一点点培养她,从一个风月场的半成品调教成老油条,埋伏在叶嘉良身边。 “哥哥。”程禧捞起河里的菊花瓣,“假如我难产——” “住口。”他皱眉。 “假如...”她缠着他,“你殉不殉情?” 第331章 殉情 - 上嫁 - 玉堂 “开什么玩笑。”周京臣瞥她,“你前一天下葬,我后一天续娶,新夫人抱你儿子,睡你床,亲你老公。” 程禧抡打他。 “我掉河里淹死,你殉不殉情?” 她龇牙,“不殉!” “咱俩一对没心没肺,般不般配?”周京臣唇边泛起笑,衬得河面的涟漪也失色了。 “但我终身不嫁。”她掰他手指,“守着你遗产生活,只包养情夫,不结婚。” “我谢谢你了。”他改了冷笑。 驶过桥洞,秘书打来电话,汇报进展,“花魁下午去湖城了,入夜到。” 周京臣脚搭在船尾,浪花一窝一窝的,剐蹭他鞋尖,“叶柏南有动作吗。” “他请假了,不在叶氏。”秘书在高速路上,“我刚从宏华国际出来,他也不在。继续跟踪花魁吗?” “不跟了。” 天色黑了,岸上的灯亮了,周京臣转动着手机,等船飘飘荡荡靠岸,掀开帘子,一名保镖弯着腰,“周哥。” 保镖左手纹了一节墨绿色的蛇身,是有讲究的。大小头目纹‘蛇头’,大保镖纹‘蛇身’,小马仔纹‘蛇尾’,因为人数多,互相不熟,凭记号认人。 小头目负责乌溪镇,手下的大保镖负责各条街,这个大保镖是丽水街的‘包租公’,手下又有一群小马仔,丽水街二百多家商铺,其中一部分是小酒吧、足疗店和棋牌室,耍流氓的,掐架的,欠债的,请大保镖出面平息,交一笔四位数的‘租金’。 酬劳少,活儿多。 薄利多销。 周京臣跨出船舱,雨一霎浇湿了风衣。 保镖小心翼翼撑伞,“今年湖城多雨,下了一星期了。” 他踏上甲板,侧身,牵程禧。 “嫂子。” 她一愣,“你喊我啊?” 保镖也一愣,征询周京臣,“这位不是嫂子?” 程禧捂嘴笑,“嫂子...习惯了喊妹妹,不习惯嫂子了。”她贴着周京臣耳朵,“我喊过华菁菁嫂子。” “我让你喊了?” “你同意了。”她反驳,“我喊完,你又补充,‘你嫂子送你的见面礼。’” “是讽刺你卖哥求荣,听不懂?” 周京臣夺过伞,揽着她,对面有一片渔家院,老式的小平房,石灶台大铁锅,招牌菜是乌溪鱼羹。 他坐下,“一碗。”顺手清洗餐具,“安排好了?” 保镖毕恭毕敬,“大哥安排周哥和嫂子住皇家园林,保姆、厨师、保镖底细清白,保证安全。” 热腾腾的鱼羹上桌,程禧舀了一勺,不腥,咸麻辣,“一会儿去哪?” “你回住处,我去见一个人。” 她瞟了一眼保镖,不吭声,低头喝羹。 周京臣意识到她不能离开视线,这伙人虽然是花钱雇的,他可以雇,别人也可以雇,将程禧托付他们,太冒险了。 “带你去丽水西街。” 大约五分钟,一队人马赶到渔家院。 周京臣挪远了一米,焚上烟。 为首的男人是二刀疤。 大刀疤蹲了监狱,三刀疤在一百公里之外的滨城开酒吧,是三兄弟,二刀疤的名气最响。 “周哥。”二刀疤客气颔首,“这片地界,您找什么人,办什么事,我面子管用。” “麻烦了。”周京臣塞给他一支烟,摁下打火机,他猛嘬了一口。 “除了我,还有谁找过你。” “早晨五点,有一个电话,问我演不演戏。”二刀疤坦诚,“我估计是行家,不提‘接活’,不提‘办事’,提‘演戏’,万一我录音,哪天栽了跟头,供出他,他防备一手。我问是富商是权贵,对方不答,我没干。” 二刀疤只接白道的客户,护送、找人、讨债...,而‘行家’,大概率是同行,容易黑吃黑,遭算计。 周京臣递出名片。 “佳丽足疗店...阿丽啊?”二刀疤掂量着名片,乐了,“我前女友,去年分的。” 烟雾熏得周京臣微微眯眼,“和平分的?” 倘若是闹僵了分的,这趟行动应该不太顺利。 “动刀子了。”二刀疤撸袖子,肘关节一道疤,“缝了七针,那娘们儿砍的!” 程禧小声,“比周阿姨泼辣。” 周京臣闷笑。 坐上车,驶向丽水西街,周京臣望着二刀疤,“你们之间有矛盾,你不要露面了。” 二刀疤为难,“这疯婆娘不好惹。” “我知道。”他神情平静。 花魁把这么重要的物证交给丽姐,可想而知是什么‘巾帼女豪杰’了,加上花魁反悔了,拿到物证更费劲了。 现在,三股势力逼近湖城。 他,花魁,叶柏南。 谁抢先一步,谁多一分胜算。 ...... 车拐入西街巷子,周京臣下车。 巷口的路标是‘胭脂巷’,一排排的二层木楼。 五柱六挂的穿斗式木,屋脊弯翘,下层是储藏和后院,上层是房间,雕琢考究,横悬于乌溪水畔,夜幕下,水涟涟,雾蒙蒙,像一幅隽永的水墨画。 尤其是,木楼发潮了,木板被浸泡得绵软,那种落魄、陈旧的味道,具有艺术性,年代感。 ——红姐棋牌厅,脂粉小酒馆... 周京臣一间间寻觅着。 行至中途,程禧拉他袖子,一抬头:佳丽足疗店。 他驻足。 “阿丽,回老家了?半个月没营业啊。”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进门。 “生病了,做个小手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风情万种,又飒爽的嗓音。 “全套是吧?足浴加按摩。” “推个背。”男人不怀好意,“今晚留宿了。” “强哥,我这里是正经店,您有心留,我无心收呢!”女人沏了一壶茶,送下楼,“您堂堂大老板,瞧得上这破地方?睡一宿,浑身的湿疹。” 男人哈哈笑。 蛮有情商,谈笑风生间,解决了一个猥琐男。 周京臣迈上台阶,敲门,“丽姐在吗。” 女人从头到脚审视了一轮,不惊不怒的,胖子察觉丽姐的眼神太黏了,也审视周京臣,“嚯,丽水西街的祖坟冒青烟了,十几年没有这样俊俏的男人了。” 周京臣置若罔闻,走向女人。 女人扭头,朝后院吼,“阿晴!你招呼强哥,我有贵客。”说完,打手势,示意上楼。 木梯年久失修,断一块裂一块的,周京臣护着程禧,走得慢,女人先进房间,站在半扇竹帘后,身型若隐若现。 “周公子远道而来,我看到诚意了。” 第332章 情夫 - 上嫁 - 玉堂 隔着竹帘,周京臣驻足。 二楼有十多个房间,是改建的小格子间,电视声,洗脚声,男人叫骂,女人嬉笑,乱糟糟的。 俩女孩端着一盆祛脚气的药水,嘟嘟囔囔从5号房出来,“好臭啊...掏下水道的吧?” “干苦力的,哪个舍得388元的全套足浴啊?我估计是社会渣滓,有脏病。” 女孩吓得一抖,盆一歪,浑浊的洗脚水洒在周京臣风衣,“老板...对不起!” 丽姐蹿出,搧了女孩一巴掌,“眼瞎了?老板不饶了你,我也不替你求情了!” “无妨。”周京臣脱了风衣,丢在破旧的木栏杆上,“小姑娘不容易,我不计较。” 旋即,从皮夹里抽出一沓钱,塞在风衣口袋,“耽误你招待客人了,这是误工费。” “多少?” “三千。” “风衣呢?” “四万。” “周公子大方,仁义。”丽姐主动掀开帘子,“请。” 周京臣牵着程禧,迈入1号房。 1号房是丽姐的办公室,桌上一摞账本,技师花名册和陶土娃娃。 程禧拿着娃娃,无意一晃,哗啦响。 她不露声色瞟底座,没孔。 证明不是灌入空气的声响,而是娃娃里面,封了东西。 钥匙? 保险柜的,抽屉的? “街边小摊染料涂色...我印象是十五块钱一个。” 丽姐笑,“我儿子涂着玩的。” 程禧恍然,成年男性十有八九不感兴趣娃娃,丽姐又有儿子,办公室摆娃娃很正常,恰好掩人耳目。 周京臣坐在沙发上,“何晤晤告诉我,她搜集叶家大公子违法的罪证,由你保管。” “晤晤失踪了。”丽姐拧开一瓶紫色指甲油,刷脚趾甲,“等她出现,我重新确认完,再给你。” 周京臣一张脸一霎阴鸷了。 偌大的办公室,极冷,极寒。 “有什么人威胁你吗。” “无人。” 程禧撂下陶瓷娃娃,“何晤晤是叶嘉良的情人,却相信周家,不信叶家,哪边是正,哪边是邪,你拎不清吗?” “周家,叶家,我都不合作。”丽姐斩钉截铁,“我保管物证还是销毁物证,与你们无关。” 周京臣波澜不惊注视她,好半晌,“你开个价。” “无价。” “五百万。” 她一怔。 “一千万。”周京臣摩挲着腕表,腔调漫不经心,“我认为,没有谈不拢的合作。除非,价码不令人心动。” 丽姐眼神闪烁。 忽然,窗外疾风起。 窗帘飞扬,一抹人影若隐若现。 她一颤。 眼中的悸动归于平静。 “周公子,抱歉了。” 周京臣仍旧注视她,“我劝诫你与何晤晤一句话,有一种人,是披着狼皮的猎人,野狼虽然厉害,可吃饱了,会撤退,而猎人永远贪婪。一匹狼,猎杀一个你;一个猎人,猎杀十匹狼,你斗得过吗。至于我,有办法救她弟弟。” 丽姐继续刷指甲,不回应。 他起身,下楼。 脚步声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她反锁门,拉开窗帘。 阳台上,一副桌椅,一副棋盘。 黑衣黑裤的男人融于长夜,英姿勃发,端方清贵。 她深吸气,“你听清了?” 男人专注棋盘上的黑、白子搏杀,随口调侃她,“周公子有钱有势,你陪他聊聊天,四万三千块入账了。” 丽姐没心思玩笑,“你承诺我解决阿坤,算数吧?” 阿坤是她老公,吃喝嫖赌家暴‘五毒俱全’,她这些年赚的钱,他偷过,勒索过,她不给,他撒泼,砸家具,邻居劝架,连邻居一起打。她报过警,抓嫖抓了他,拘留了,释放当天又遭一顿毒打,她也提过离婚,他跑去她娘家,打丈母娘,打小姨子,宰了猫狗,闹得天翻地覆,血腥斑斑。 后来,判了七年。 上个月,刑满了。 丽姐明白,难逃一劫了。 凭阿坤的性子,报复了她,再蹲监狱,他百分百豁得出。 丽姐求遍了各市的地头蛇,一部分不接活儿,一部分接,弄残废了阿坤,开价一百万。 她其实没什么积蓄。 小县城的店铺来来往往是熟客,免不了友情价,利润少,帮阿坤还债,养娘家...手头只有二、三十万,油水小,地头蛇不肯冒险。 昨天,男人登门,开口便是:我解决阿坤,你一辈子不会见到他了。 “我没钱。” “不图钱。” “图什么?” “我是晤晤的老板,叶柏南。”他云淡风轻,但有一股强悍的震慑力,击溃她,压制她,“你清楚我的来意了。要么,交出物证,要么,当我面焚烧,你选择。” 何晤晤千方百计藏匿的罪证,因果正是他。 丽姐犹豫了。 晤晤投奔了周京臣,对叶柏南畏惧至极。 她一手教导晤晤,捧红晤晤,情同姐妹。 晤晤也信任她。 可是,她前半生风雨飘摇,毁在阿坤手中,后半生,无论如何要摆脱他,太平安稳地过日子。 她有母亲,儿子和妹妹。 不得已背叛了晤晤。 最后一粒黑子落在棋盘,似乎白子赢了。 叶柏南皱眉,捡回黑子,换了一个位置。 结局,依然是白子赢。 他面目仿佛冻了一层冰霜。 分分秒秒的死寂里,丽姐攥紧了拳。 唯恐他‘黑吃黑’,绑架她,夺物证。 又一想,周京臣在湖城,叶柏南不敢绑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晤晤找你了吗?”叶柏南没反悔,也没答应,转移话题。 “打过电话。” “说什么。” “她今晚过来。” 叶柏南动作飒利,拨开帘子,走出阳台,“不见她。” 丽姐点头。 “我雇了人,全程搜寻阿坤的踪迹。他经济窘迫,住处大约是廉价房,小旅馆,又嗜赌,嗜嫖,我在棋牌厅和娱乐场所也布下天罗地网。”叶柏南居高临下,宽长的影子叠着她细窄的影子,盛气,深沉,“我将阿坤带来,我们规规矩矩交易,如果你放我鸽子,私下和周京臣交易,我让你和阿坤一个下场。” 她四肢僵麻,“我记住了。” ...... 第二天,程禧睡醒,临近中午了。 她推开卧室门。 客厅里,沈承瀚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锦缎衣裤,在丽水东街的夜总会蹦了一宿迪。 精气神儿和浪荡劲儿配得上‘头号浪子’的称号。 “冤大头,你又来了?”她凑上去。 沈承瀚急了,质问周京臣,“你给我起外号?” “她自己起的。” “那你不纠正她?”沈承瀚更急了。 “小姑娘给你起外号,是稀罕你,亲昵你。”周京臣睁眼说瞎话,“她怎么不给街上的陌生人起外号?你要珍惜福气。” “福气给你要不要啊?”沈承瀚啐了一口唾沫,“周骚货。” “我家姑娘一天起一个外号,我甘之如饴。”周京臣搂着程禧,剥了一颗橘子,“猛男,壮汉,打桩机,永动机...” 第333章 周京臣当男公关 - 上嫁 - 玉堂 “不是我起的。”程禧拆台。 周京臣喂了她一瓣橘子肉,她张嘴,他躲,她预判了,敏捷抓他手腕,咬住,“欺负我两年了,你玩不腻啊。” 他喉咙咕哝着笑。 周京臣穿得也风流花哨,枫叶色的花衬衫,白西裤,衣领内系了琥珀花纹的丝巾,她诧异,“周骚货...” “喊我什么?”他捏住她脸。 “你打扮得像一只鸭。”程禧如实。 “京哥儿就是去应聘鸭!”沈承瀚赞不绝口,“盘靓条顺,肤白器大...这不把徽城的富婆们迷死?先拓展人脉,回南方老家,全部是李氏集团的客户了,你们有‘交情’,富婆能亏了你嘛。” 程禧一愣,“应聘鸭?” 周京臣表情严肃,撕着橘子皮,“有一个关键角色,在‘壹号公馆’。” 沈承瀚啧啧,“叫阿伟,是阿丽的情夫。” 半年前,二刀疤捉奸在床,给阿伟的脑袋开瓢了,丽姐护着阿伟,砍了二刀疤。 丽姐根本不爱二刀疤,她一个单身女人经营足疗店,挺不安全的,傍上二刀疤,生意顺利点。她和阿伟相识十年了,丈夫阿坤骗她钱,阿伟接济了她不少,她儿子生病,阿坤在赌博,没工夫管,是阿伟淋着大雨送她儿子去急诊,陪伴她,安慰她。 他是丽姐悲惨人生中的一道曙光。 丽姐从不隐瞒他任何秘密。 包括物证藏在哪。 撬不开丽姐的嘴巴,撬阿伟,是一样的。 阿伟负责‘皇家壹号’的男公关培训,所有新入行的,他面试、考核、训话。平时,客人、保镖和服务生,接触不着他,特别是近期,阿坤出狱了,阿伟很谨慎,吃喝拉撒都在‘皇家壹号’的经理办公室。 连男公关也完全碰不上他了。 除了,新员工。 一旦周京臣迟了一步,丽姐将证据交给叶柏南... 局势紧张,只好另辟蹊径了。 傍晚,沈承瀚带路,去丽水东街‘壹号公馆’。 东街在乌溪中游,是新街,西街在下游,是老街,东街富,西街穷。 所以东街的富豪多,游客也多,刚七点钟,霓虹璀璨,人潮汹涌。 周京臣倚车门,吸烟,“真没辙了?” “没辙!”沈承瀚言辞恳切,“物证重要,颜面重要?装一次鸭,保了李家和周家,值得!” “找个演员,不行?” “第一,涉及叶家的证据,你亲口问阿伟,中间人传达,不懂轻重。第二,壹号公馆是湖城的娱乐场老大,眼光高,你以为演员的整容脸能过关?” 烟雾如蒸腾的青色云海,一团团化开,周京臣眯眼,掐了烟,上台阶。 ...... 包厢里,经理引着一群女孩一字排开。 “哥哥,穿粉裙子的漂亮,神似一个张姓的女明星。”程禧打量周京臣,他垂眸,不理会,不好奇,自顾自斟酒。 她既得意,又卖乖,“你为什么不看啊?” “因为你在。” 程禧一噎,“我不在呢。” “我挨个看,抱在腿上看。”周京臣一边逗她,一边憋不住笑,“相中了,养在一套宅子里。” 她面色垮了。 “认干妈。”他倒是面不改色,“介绍给咱们承瀚干爹,再坑七千万中介费。” 这时,门一开。 一名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进包厢,一瞧是大财主,眉开眼笑,“沈先生潇洒了一夜,没潇洒够啊——” 沈承瀚示意她,“送你场子一份大礼,我初中同学欠了七位数赌债,在你这里混碗饭。” “品相不错啊。”莉姐围着周京臣,自下而上,从头至脚,恨不得审视出一个血窟窿,亲自钻窟窿里,“多大了?” 周京臣清了清嗓子,“三十。” “岁数大了。”莉姐惋惜,“你们天天喝酒,超过二十五,肚子发福、体力下降...做这行,不吃香了。” 沈承瀚逮着机会,狠狠折腾周京臣,“价格可以优惠,你店里最红的三千,我同学三百。” “三百?”莉姐瞪大眼。 “薄利多销啊!”沈承瀚煞有介事,“我同学这身板,这技术——”他拍打周京臣,硬邦邦的骨骼嘎嘎响,“连轴干,不歇息,自己买牛鞭吃,不出三个月,湖城鸭王。” 程禧噗嗤笑。 周京臣鬓角鼓了鼓,磨着槽牙。 莉姐才发现包厢里有女客,“这姑娘是...” “我同学的老婆,怀孕了。”沈承瀚演上瘾了,神色同情,语气惆怅,“冬天预产期,又是赌债,又是养娃,缺钱啊!” 莉姐十分钦佩,“这么大度的妻子,不常有。” 程禧抿唇,憋红了眼眶,“形势所迫,姐,舍不了丈夫,搞不来钱...” 周京臣胸膛也鼓了鼓,喘息粗重。 沈承瀚拉着莉姐,故弄玄虚,“西街的阿丽,新开一家小酒吧,也抢我同学。” 莉姐一听,炸毛了,“阿丽都摊上大麻烦了,去她店里上班,赚不到钱的!” 沈承瀚吊儿郎当,“你和她同行,泼脏水啊?” “有北方来的大人物监控阿丽,不许她踏出足疗店,今天已经不营业了!”莉姐神秘兮兮,盯着周京臣,“客人打探内幕,我一概不清楚,但您同学这样的好货色,我必须讲明实情,省得招灾。” 第334章 花名:周二二 - 上嫁 - 玉堂 “北方的大人物?”周京臣皱眉,若有所思,“除了我——” 叶柏南。 他动作倒是快。 “你沦落到应聘鸭子了,还妄想是大人物...”莉姐鄙夷瞥周京臣,又瞥程禧,问沈承瀚,“您同学模样是俊,是傻子哦?不然这么靓的皮相,娶的老婆蛮一般。” 程禧不是滋味,“你什么意思啊?” 莉姐讪笑,“口误。” “你稀罕他,别拉踩我啊,他俊,我丑...我得罪你了?”她抄起玻璃烟灰缸,在莉姐眼前晃,“瞧瞧你自己的德性吧,我没怀孕的时候,比他俊!”又看着周京臣,“程小二,你记住,你赚富婆钱,我忍了,你敢精神出轨,甩了我,我和你没完——” 周京臣双手插兜,也看着她。 程小二... 稀里糊涂随她姓了。 气成这样了,一不忘占便宜,二不忘剧情,一边演,一边骂。 他没憋住笑,“我不是为了孩子,为了你吗?” “你为了赌,为了爽——” 沈承瀚好言好语劝架,拖着她出去。 “你这个老婆啊,配不上你。”莉姐啧啧,“可惜肚子那么大了,不然你离了婚,我给你介绍好的,冲你的形象,百分百入赘豪门,年轻的富家小姐娶不了,富家的老寡妇没问题。” 周京臣一噎,勉强浮了笑,“多谢。” “你怎么叫程小二啊?俗不俗气。”莉姐嫌弃。 “我排行老二。” 在南方老家,沈家的嫡孙排老大,周家的外孙排老二,方家的长孙排老三,是公认的家族势力排序。 家族贵,子孙贵。 一代代传承的地位和荣耀。 “场子里有四组鸭,一组八人,一组的资源好,伺候顶级富婆,小费上千,一天接一单,必须培训;四组的活儿多,有小姑娘攒了钱也喝喝酒,唱唱歌,一天接三四单,小费一两百,不培训了,当天上班,你挑一组吧。” “一组。” 莉姐高兴,“有志气,姐捧红你!” 从壹号公馆出来,程禧靠着车门,委屈抹鼻涕。 “承瀚哥哥,我美不美。” “美啊!” “你流氓——”程禧哽咽,“你女朋友问哥哥美不美,哥哥肯定回答‘禧儿美,你与我无关’,哪像你啊,一点不稳重。” “禧儿美...你真自信。”沈承瀚克制着暴脾气,“美女多,俊男少,你有八分靓,京哥儿也有八分靓,他显得格外靓。” 程禧调整后视镜,照镜子,“我有九分。” “九分...九分!”沈承瀚表面赔笑,心里腹诽:周家惯的臭毛病,养在沈家,沈夫人管教一星期就老实了。 ...... 周京臣登记了工号牌,匆匆去三楼。 壹号公馆规矩严格,每一层楼有一扇电子铁门,刷工牌出入:服务生的工牌,在一、二楼工作;男女公关的工牌,在一、二、三楼工作;高管的工牌,六层楼畅通无阻。 培训经理的办公室在三楼。 如果不当鸭,进不来。 服务生的门槛儿低,鱼龙混杂,场子主要防备这群员工。 周京臣在走廊观望了一圈,经理办公室没人。 他拦住一名女公关,“经理姓什么?” “姓潘,潘伟。” 阿伟。 沈承瀚情报属实。 “新入行的?”女公关端详他。 他点头。 “工牌呢。” 周京臣亮出牌子,一组8号,花名:二二。 “二二?”女公关噗嗤笑,继续端详他,“其实你去徽城的蓝马会所,比留在湖城有前途,省首富太太是蓝马的至尊VIP。” 周京臣扬眉梢,“孟长河的太太?” “对啊!”金融圈的情史,女公关见怪不怪了,“孟总七十多了,太太才四十岁,哪个女人安分得了?原本,孟太太和孟总原配的长子很亲密,孟总发话了,她玩谁无所谓,孟家的男人不许碰。” 叶柏南第一次来徽城,如此混得开,调兵遣将呼风唤雨,因为宏华国际和孟长河有合作,是大股东之一,‘孟首富’的面子在徽城是横行霸道。 “我不信。”周京臣面无表情,往更衣室走。 “一组1号是我对象。”女公关生气了,又带着炫耀,“五月份皇马出事了,歇业了几天,孟太太来湖城找乐子,我对象陪的。” 他停下,“1号上班了吗。” “在201包房,我俩10月合同到期,回老家结婚了。”她翻个白眼,进电梯,“你发工资随份子啊!” 周京臣唇边渗出一丝笑。 这时,另一部电梯响了。 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站在办公室门口,刷磁卡。 “阿伟。” 不轻不重的一声。 在安静的走廊,仿佛抛下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 男人一愣。 蓦地,丢了房卡,猛地一蹿。 反锁门。 果然是他。 他敏捷,周京臣更矫健,右腿横在门缝,夹住他腿,门框辗轧,他在上,周京臣在下,狠狠轧过他骨头,他痛得咬牙,“寻仇?” “无冤无仇。”周京臣膝盖一搪,门敞开一半,“我认识阿丽。” “阿坤派你来的?”阿伟胳膊肘撞击门板,又合上,“他不疼老婆,我替他疼,有错吗?” 周京臣倏而发笑,“没错。” “转达他,我不仅疼阿丽,年底还要娶阿丽!”他力气不如周京臣,撑得辛苦,额头青筋凸起,“已经请了大人物解决他了!” “姓叶吗。” 窄窄的门缝,露出阿伟惊愕的面庞。 “他目标,是阿丽手中的东西,一旦东西到手,阿丽不可能平安。花魁和阿丽亲眼见过他的罪证,他销毁了物证,又怎会放过人证呢。”周京臣一字一顿,震得阿伟耳膜嗡嗡发胀。 “什么是不放过?” “去过缅甸工业园区和柬埔寨贫民窟吗?”周京臣撤回腿,阿伟也没再关门。 “他不需要亲自动手,有的是人帮他动手,铲除妨碍他的人。” 阿伟半信半疑,“你目标也是那些东西?” “目标相同。不同是,我不害阿丽和花魁,是救她们。”隔着门,对峙了片刻,阿伟缓缓让开。 “躲多久了。” “三十七天了。”阿伟坐下,启开一罐啤酒,“阿坤扬言砍死我,买了杀猪刀,在壹号公馆附近转悠。” 周京臣坐在对面,“东西给我,我保你和阿丽。” “阿坤活着,任何人保不了我们,包括警方!我们出事了,立案,侦察,我们现在没出事,警方有办法控制阿坤吗?”阿伟垂头丧气,灌下啤酒。 “阿坤爱钱,填饱他胃口,他懒得纠缠你们。”周京臣指节叩着椅子扶手,一下又一下,敲得阿伟心乱如麻。 “我出钱,你出力,成交吗?” 第335章 柏南也出卖色相了? - 上嫁 - 玉堂 九点钟。 一辆槟城车牌的加长林肯泊在壹号公馆门外。 副驾椅的男人赤裸着臂膀,后背纹了一枚墨绿色蛇头。 是三刀疤。 二刀疤与三刀疤并非亲兄弟,只是拜把子了,湖城比槟城发达,油水大,三刀疤不太服气,又斗不赢二刀疤,一直忍气吞声。 如今,二刀疤效力周京臣,三刀疤效力叶柏南,‘雇主’赢了,等于自己赢了。 “南哥,我吩咐手下绑了阿伟,带到您面前,何必自降身价应聘呢?” “不行。”叶柏南态度坚决,“在壹号公馆绑人,是挑衅幕后老板。” 连孟长河都没查出幕后老板是何方神圣,大概率是权贵二代,没必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叼了一根烟,下车。 走向大堂。 “应聘。” 前台小姐在查询客人的包厢号,没顾上他,朝保镖打手势,“送他上楼见莉姐!” “应聘的,过来!”保镖喊他。 叶柏南返回。 迎着光,这副英武的体魄,精壮的骨骼...一人顶十个,他一上岗,保镖统统下岗了。 保镖不耐烦,“不缺人,滚!” 叶柏南无波无澜扔出招聘广告,“应聘男公关。” “嗨,邪门儿了——今晚应聘的货色也太好了!”保镖诧异嘟囔,接过广告单,“你干这行?” “破产了。”叶柏南也准备了一个悲惨的故事,对付莉姐,“父亲跳楼,母亲和司机私奔,只剩下我与同父异母的癫痫弟弟,负债累累,走投无路。”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句,“柏南,跑这里过戏瘾了?” 叶柏南一僵。 穿着花衬衫的周京臣斜倚大门,街巷一片灯红酒绿,他陷入其中,风华绰约,几分浪荡,几分深沉。 夜色与灯色,衬得明艳的人愈发艳绝,孤冷的人愈发冷漠。 “我猜,演戏是假,收购是真。”他明知故问,“人间天堂查封了,你想在湖城重新开张,虽然规格降级了,壹号公馆好歹是本地娱乐场的龙头,算是凑合了。” 叶柏南伫立在火热的霓虹下,一张脸极幽凉,“京臣也来收购吗?” “应聘男公关。”周京臣不疾不徐掏烟盒。 “正好,我也应聘。” 主动明牌了。 他闻言,含住烟蒂,“我选上了,不缺人了,你迟了一步。” 叶柏南眯眼,凛冽,险恶。 迟了一步... 莫非阿伟投奔他了? 原计划,抓了阿坤,一手人,一手货,和阿丽谈判。 可下午接到消息,阿坤去北方了,跟了潍城一个卖建材的大老板,负责催账。阿坤有前科,属于‘要钱不要命’的无赖,但富商们惜命,不愿惹麻烦,多多少少吐出一笔钱,破财消灾。 巧合是,大老板的外甥和叶柏文一个刑侦支队,所以不能追去潍城,避免风波闹大,暴露自己。 抓不住阿坤,交换不了物证。 叶柏南不得不玩阴招了。 “李氏集团生意这么差,逼得董事长兼职下海了?” “我名下一家公司,资金链断了,赚一笔外快,补窟窿。”周京臣既正经,又不正经,“你名下有叶氏,有宏华国际,一家垮了,有另一家扛着,竟然也出卖色相了?” “居安思危。”叶柏南心平气和,陪着他不正经,“发展副业,万一两家公司一起垮了,不至于喝西北风。” 周京臣笑了,“在明处,柏南凭头脑赚钱;在暗处,凭‘体力’讨生活,文武双全啊。” 打趣,嘲讽。 “你体力也不弱。”叶柏南亦是笑,“以后咱们是同事了,多关照我。” “遇到不太丑的富婆,我让你。”周京臣一派仗义豪情。 “漂亮的富婆不让我吗?” “我母亲是,她会来这种地方吗。” 他们一同笑出声。 周京臣下台阶,叶柏南进大厅,擦肩而过之际,“阿伟在我手里,收起你的心思。” 叶柏南偏头,四目相视,“花魁的弟弟在我手里,各有筹码,各凭本事了。” “花魁姐弟没价值了,你要的东西,归我了。”周京臣含着烟,没怎么抽,长长一截烟灰坠在皮鞋上,碎为粉末,“我可以给你一部分,我要她弟弟。” 叶柏南凝视着他。 好半晌,“在哪交易。” “你等我电话。” “京臣。”叶柏南叫住他,“我绑得了一次,也绑得了两次,你最好少和我玩心眼,我不希望事情做绝。” “你没资格谈条件了。”他一步一台阶,隐匿在夜幕深处。 绕到后门。 一辆车在树下鸣笛。 “鸭王凯旋啊!”沈承瀚调侃,“伺候了几位阿姨啊?” 程禧眨眼,“哥哥。” 周京臣伸手,捏她脸,“演得挺逼真。” 她撅屁股,自上而下审视他,衣服整齐,皮带扣不像是解开过,大亏没吃,小亏未必了,“你亲嘴了吗?” 沈承瀚瞧热闹,“问你呢,亲没亲!” 周京臣使劲捏她,“你哥哥险些失身了。” 她紧张,“然后呢?” “不提了。”他吓唬她。 “失不了,你哥哥鸡贼着呢!”沈承瀚拐弯,驶出巷子,“东西藏哪了?” “卫生间的洗浴柜。” “太私密了...”沈承瀚嘬牙花子,“客人用客卫,没机会用阿丽的主卫。” “有机会用,也没钥匙打开柜子。”周京臣摩挲着下巴的胡茬,“阿伟知道钥匙在阿丽办公室,具体位置不知道。阿丽被男人伤透了,即使动真情,有了阴影,也会警惕。何况是花魁搜集的罪证,和阿伟关系不大,瞒着他很正常。” “白折腾了。”沈承瀚懊恼。 “钥匙在陶土娃娃里。”程禧趴在驾驶椅后面,“那只女娃娃。” 第336章 你忘了那夜了? - 上嫁 - 玉堂 沈承瀚扭头,“有把握吗?” “陶土娃娃有一男一女,男娃娃掉漆了,破损很多,女娃娃是崭新的。”程禧掰手指,“两个可能:一是,丽姐的儿子不喜欢玩女娃娃;二是,女娃娃近期买的。我问过西街的商贩,这几年卖陶瓷娃娃,不卖陶土娃娃了,丽姐却说她儿子涂色。” 沈承瀚绕晕了,“实体店不卖,也许网上卖。” “她儿子在徽城寄宿中学读初一,寒暑假回家。上个月3号阿坤出狱,丽姐怕他劫持儿子,提前送回学校,至少四十天不在湖城了。”程禧分析得头头是道,“女娃娃的染料气味刺鼻,夏秋季节家家户户开窗通风,如果娃娃染色超过四十天,一定没有味道了,我仔细闻了,不超过一星期,证明她在撒谎。” 程禧倚着车门,“三天前,柏南软禁了花魁的弟弟,丽姐收到消息,将钥匙封存娃娃里,摆在最明显、最危险的地方,蒙骗了柏南和哥哥。” 周京臣笑了一声,“原本,我担忧礼礼随母。现在,随母也无所谓,母亲脑子不是太笨。” “你发现娃娃的玄机了吗?” 他摇头。 程禧锱铢必较,“我还担忧礼礼随父呢!” 周京臣彻底笑出声。 “证据,钥匙,已经齐全了,吩咐二刀疤直接抢,放火烧了店铺也行,再赔偿。”沈承瀚在湖城是一天待不下去,一身的湿疹子,快毁容了。 “你猜叶柏南为什么不抢不烧?”汽车穿梭在烟火气的弄堂,周京臣搂住程禧,“万一物证是分开保管的,逼得太狠,花魁和阿丽知道要遭殃了,把另一份交给警方呢。” 程禧指着街口的糖葫芦串,“哥哥,我吃糖葡萄。” 沈承瀚靠边停,“一万块一串。” “哥哥有钱。”她拿了周京臣的钱夹,塞他手里,“密码我生日。” 沈承瀚掂量着钱夹,由衷感慨,“得罪男人,别得罪女人,尤其是男人心头肉的女人。七千万算什么呀?我哄好禧妹妹,三年之内,李家的家产都被她搬空了。”他恭恭敬敬作揖,“禧娘娘,奴才小瀚子伺候您。” 程禧朝他背影喊,“脆糖衣!” “喳——” “野生的紫葡萄,种植的不吃!” “喳——”他转身,狗里狗气的,“我上山摘,没有野生的,我马上出省,哪有,去哪。” “我等不及。”她得寸进尺。 沈承瀚的性子和周京臣一样暴躁,一贯是女人宠着他,顺着他,他心情好,相处融洽,心情不好,典型的二代子弟脾气,“没完了?打入冷宫!” 周京臣瞧她笑得一颤一颤的,“高兴了?” “承瀚哥哥扮小太监真像。”她央求,“哥哥,你也扮。” “蹬鼻子上脸。”周京臣不搭理她。 “你长得白,也俊,胡茬刮干净了,比承瀚哥哥更像。” 念在她怀孕,欺负她容易动胎气,他忍了,“我像太监,你像什么。” “禧娘娘。” “禧嬷嬷。” 她偎在他怀里,笑岔气。 周京臣的衬衣口袋露出半个工牌,她好奇,拽出,“一组,8号,花名:二二。” 他猛地一夺,攥在掌心,“乱翻。” 程禧愣了,“哥哥...你有花名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表情不自在,“名垂青史的英雄,哪个没黑历史?” 西街堵,行驶了二十分钟,一回头,壹号公馆的霓虹仍旧若隐若现,“湖城的龙头娱乐场...花名册有周公子的两寸免冠照片了?” 她一边讲,一边笑。 周京臣掐她唇瓣,不许她讲了,“在李家老宅,嘴巴严实些,记住没?” “你求我。” 他沉默。 “沈家、方家、你们发小有一个姓苏的姐姐,在昌盛胡同住,是承瀚哥哥的初恋,加上苏家...” “求你。”周京臣肃穆。 程禧得意挨上去,“你第一次求我。”她一手抓手机,一手抓他,“开屏密码改成今天。” 他不依,“密码是纪念日,不改。” “谁的纪念日?”她偷窥过他输数字,是‘0204’,不是她生日,那会儿,他和关靓、华菁菁也没在一起,是单身。 “0204校友会。” 她懵着,“你这么看重校友会的日子啊。” 周京臣火冒三丈,压抑着,“程禧,你欠揍吧。”他一扯她衣领,脸贴着脸,一字一顿,“校友会那夜。” 电光火石。 程禧醒悟了。 这男人...用上床的日期当密码。 太闷骚了。 “你那天根本没醉。”她秋后算账,“你一开始不想负责,所以借口喝醉。” “不是装的。”他一本正经,“确实醉了。” 她面红耳赤,和他争辩,“安然说...醉了不硬。” “我天赋异禀,即使死了也硬。”周京臣反驳。 程禧背对他。 沈承瀚买了糖葡萄返回,她粗鲁接过,不吭声。 “又惹小姑奶奶了?” “她面皮薄,听不得荤话。”周京臣轻笑,捋了捋她头发,她躲,他强行捋,“闹不够了?” 她拍沈承瀚的肩膀,“你酒后乱性吗?” “小酌助兴,男人当然乱性了。”沈承瀚啧啧回味,“喝得烂醉如泥了,没意识乱性了。” 程禧瞪着周京臣。 “他自己肾虚,不代表我。”周京臣偏偏较劲,“我就醉了。” 搁在储物格的手机倏而响了,来显是二刀疤。 “周哥,保姆告诉我,您不在庄园,车在,是遇到麻烦了?” “朋友租车了。”他言简意赅,“你认识孟长河吗。” “认识。”二刀疤在涮肉馆,吵吵闹闹的,“他雇我教训过一个姓刘的富商。” “我要见现任孟太太。” 二刀疤懂规矩,不多问,“明天傍晚。” ...... 翌日中午。 周京臣带了一名保镖,去佳丽足疗店。 大门敞开,又恢复营业。 叶柏南的保镖也撤了。 他捏着‘罪证’,叶柏南捏着花魁的弟弟,双方各执筹码,互相制衡。 谁先迈一步,主动找上门,谁占下风。 越是按兵不动,稳得住心神,越是唬人,对方越是没底。 “周公子怎么又来了?”丽姐站在二楼,折腾了一通,气色惊惧交加,萎靡颓废。 “继续谈判。” “我和您没什么好谈的。” 周京臣一级一级走上木梯,程禧跟在后面,瞥了一眼陶土娃娃,还在原处。 第337章 咬你哪了? - 上嫁 - 玉堂 二楼房间基本客满,员工们忙碌,是下手的良机。 “你在等叶柏南吗?”周京臣戳破,“昨夜,他去了壹号公馆。” 丽姐面色一变,“他去干什么?” “名义上应聘,实际上绑架你的相好。” 她疯了似的跑向办公桌,联系阿伟。 关机。 “无论叶柏南承诺你什么,大概率是做不到了。” “阿伟安全吗?” “在我手中,安全;在叶柏南手中,不安全。”他架起一条腿,晃悠着皮鞋尖,“你希望哪一种。” 丽姐神情呆滞,呢喃,“谁也解决不了阿坤,谁也救不了我...” “阿丽!”一楼,有男人吼了一嗓子,“交租子,你他妈拖多久了!” 是陪他们在‘渔家院’喝鱼羹的大马仔。 二刀疤安排的。 “哟,是强子啊。”丽姐回过神,“效益差,没赚钱呀。”她匆匆迎上马仔,“你通融一下。” “看在你和二哥搞过,我通融你了。”马仔为难,“红姐棋牌厅的发牌女郎,和我搞过,我都通融,兄弟们喝西北风啊?” “你让二刀疤过来。” “您是前女友了——”马仔不屑嗤笑,“二哥没闲工夫过来。” 丽姐彪悍,又踢又踹地驱赶他,“没钱!” 趁混乱之际,程禧溜回办公室,将陶土娃娃浸泡在卫生间的水池里,滚烫的热水浇软,再撞墙捣碎。 果然是钥匙。 ...... 足疗店每季度一万五千块的‘租子’,周京臣结算了一整年,马仔老老实实走了。 “我还你钱。”丽姐正想上楼取钱,忽然察觉什么,“周太太呢?” 他镇定自若,“孕妇尿频,去卫生间了。” 话音未落,程禧从二楼下来,“洗手间有虫子,吓坏我了。” “咬你屁股了?”周京臣伸手,扶她。 “咬了。”她煞有介事。 他挑眉,“回酒店涂药。” 丽姐倒是没怀疑,“六万块的租子——” “罢了。”周京臣挥手,往外走。 程禧心脏怦怦跳,“两枚钥匙,一枚大的,开洗浴柜,一枚小的,开保险箱,我扔出窗户了,在后院的墙角。” 足疗店的后院,是晾晒区。 几个女孩刚‘下钟’,蹲在水龙头旁,清洗足浴巾。 程禧招呼,“我不小心踩泥水里了,有新浴巾吗?” 一个女孩进屋拿毛巾,她顺势坐在凳子上,“生意红火吗。” “我们店是乌溪镇最火的足疗店了。”女孩扬下巴,示意对面的一条按摩街,“十几家店抱团排挤,打价格战,也打不赢我们家。” “丽姐有本事。”程禧附和,遮住女孩的视线,周京臣跨过灌木丛,拎起保险箱。 “湖城有两个同名的,壹号公馆的莉姐,和我们丽姐。”女孩聊上瘾了,程禧不方便抽身,又怕丽姐发现陶土娃娃碎了,追出店铺,一时心不在焉。 “那位莉姐调戏男公关,整个场子模样不错的男人,全是她后宫,要多烂有多烂。不屈服她,她克扣工资,口碑臭极了。”女孩拧干了浴巾,搭在晾衣架上,“我男朋友是场子的服务生,她相中了,糖衣炮弹砸我男朋友,结果分手了。” 程禧琢磨,莉姐这么馋男色...周京臣的皮相在壹号公馆绝对是拔尖的。 估计是忌惮她怀孕,又没摸清情况,于是谨慎,当天没敢碰他。 这时,保镖鸣笛。 她走过去,上车。 周京臣升起挡板,脱了程禧的背带裤。 “趴下。”他检查,“咬哪了?” 她挣扎,“没咬...我担心露馅,糊弄丽姐的。” 男人手掌粗粝,揉她臀,“有一个伤口,是不是真被虫子咬了?乌溪镇潮湿,繁衍毒虫。” 程禧胆小,蜷在座椅上,“礼礼会中毒吗。” “及时吸出毒血,不至于。”周京臣面目凝重,分不清是诈她,是逗她,低下头,咬屁股。 她痛得呻吟,车辗轧过井盖,骤然一颠,他没控制好,咬得用力了,牙齿深入皮肉半厘。 “周京臣——”程禧嚎哭,撅屁股拱他,“你又骗我...” “长能耐了?”周京臣啪啪搧她,“一路上,二二、二二喊我,我警告你不准传播,你非要告诉沈承瀚。” 程禧捂住屁股,他拨开她手,“沈承瀚那个大嘴乌鸦,我白求你了?” “他给钱了...” “我少给你了?”她越解释,周京臣越气愤,“一点钱你就出卖我。” 她埋在毛毯里,咯咯笑。 周京臣一张脸阴云密布,抱起她,“下次还出卖我吗。” 程禧摇头。 “我信你才有鬼了。”他望着窗外。 保险箱放在副驾椅上,8寸大小,铁制。从二楼摔下一楼,没凹陷,蛮结实的。 车驶入皇家园林,停在泊车位。 周京臣打发保镖离开,翻阅账本和单据。 厚厚地一摞。 “缺了一件。”他翻到最后,开口,“叶嘉良经营人间天堂,是图财;叶柏南接管之后,在场子应酬,结识各界人脉,那些人一直是签单,没有结账。” 周京臣叩了叩箱盖,“缺了这部分单据。” 程禧也翻看,“重要吗?” “叶氏集团在外省投资工程,明目张胆洗钱,叶柏南可以推卸责任,指控叶嘉良是主谋。而那些签单的人物,是叶柏南的保护伞,他参与了多少,他们一清二楚,必须找到单据。” 周京臣收拾好账本,提着箱子下车。 保姆在玄关恭候,“您有贵客。” 经过长廊,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 黑衣黑裤,宽阔峻拔。 仅仅一副背影,一股震慑人的气势。 在喂鱼。 “柏南,不请自来了?” 叶柏南并未转身,继续喂鱼。 周京臣撂下保险箱,脱风衣,“我住址也瞒不过你,你可真是手眼通天。” 第338章 桃色 - 上嫁 - 玉堂 “你抢先我一步,夺了证据,我算什么手眼通天?”叶柏南搓捻着鱼虫,气质静谧,淡泊,仿佛外界一切惊涛骇浪,也勾不起他波澜,“京臣,你厉害。” 周京臣走过去,凝望大玻璃缸内的银尾鱼,“这是食肉鱼。”他从小玻璃缸捞出一网兜小鱼,撒入的刹那,鲜血浸染了水缸。 “大鱼牙尖嘴利,吃小鱼。”叶柏南欣赏着弱肉强食的场面,“人更是如此,胃口越大,手段越毒,越是毫不费力吃掉对手。” “吃掉对手容易,不费力气却难。”周京臣一张脸浮了笑,握住他肩膀,“我与你,谁不是剐了一层皮呢。一次次布局,一次次中计。” 他亦是笑,反握住周京臣手,缓缓起身,“天气不错,花园有箭靶,练一局吗?” 2月份,在徽园的射箭场比试过。 周京臣的赛绩一直压着叶柏南,决胜局叶柏南一箭十环,翻盘了。 “我记得你输了我一块宝玑传世腕表。”他解开两粒衬衫扣,整个人飒爽,松弛,“我那块理查德米勒,没机会输。” “今天输。”周京臣推开落地窗,“假如平手呢?” “履行交易。”叶柏南忍了良久,终于开口了,“我交出小宝,你交出一半物证。” 保姆捧了一个托盘,里面是护臂手套和护目镜。 周京臣裹住臂套,“叶氏账本,境外汇款单,人间天堂的签单收据,你要哪一半。” “你有什么?”叶柏南戴上护目镜,“我相信物证在你手上,可不相信全部在。” 红靶心,蓝绿环,在阳光下格外刺目,周京臣眯眼。 他的确没有人间天堂的签单,怀疑在叶柏南手上,故意试探;叶柏南显然也最看中这个,在试探他。 高手博弈,处处陷阱。 “全部在我手上。”周京臣表情纹丝不变,笑得沉稳,“不过,我只给你境外汇款单。税务问题是罚款,境外洗钱是判刑,汇款单对你的威胁,远远大于叶氏账本,这笔交易,我的诚意够足吧?” “威胁我什么?”叶柏南极其狡猾,滴水不漏,“叶嘉良造孽,与我无关。我要物证,不是自保,是维护叶家名誉,你告我包庇,我认,告我洗钱,我不认。” “叶嘉良死无对证,你让他成为替罪羊。可你忘了,花魁清楚真相。”周京臣射出一箭,七环,“她投靠你,还是投靠我,不一定呢。” 叶柏南手一歪,射出五环。 “柏南,你进退两难了。”周京臣拔出第二支箭,“交出小宝,花魁会投靠我;不交出,我立刻举报。凭现有的罪证,你,叶太太,你舅舅,统统撇不清,你不在乎叶家人,在乎母亲和舅舅的安危。” 八环。 叶柏南屏息静气,射出十环。 负二环,又胜二环。 平手。 射了两局,保姆出来询问吃什么下午茶。 周京臣一贯只吃三餐,叶柏南习惯吃下午茶,但不是传统的下午茶,而是‘午餐剩菜’。他十岁之前,叶嘉良借口‘补习功课’,强迫他学到三、四点,武术,围棋,国画...剩了什么,凉了,馊了,也凑合吃。七点晚餐,他根本不饿,入夜饿了,偏偏厨房没食物,瘪着肚子熬到天亮。 叶太太抗争过,可叶嘉良并非虐待,是对长子寄予厚望,督促他勤奋学习罢了。 程禧吩咐保姆去前院,“亭子晒了四月份的槐花,我母亲爱吃枣泥槐花饼,我会蒸,再煮一壶龙井茶,祛火,解甜腻。” “禧禧越来越贤惠了。”叶柏南打趣,“尝一尝你的手艺。” 她不露声色拎了保险箱,锁在衣帽间,又拿衣服覆盖住,标了记号,防备外人,也防备保姆和司机。 毕竟,是二刀疤的庄园。 周京臣三百万买了二刀疤效力,万一有雇主五百万买二刀疤背叛呢? 箱子藏在庄园不安全。 程禧斜挎竹篓,蹲在亭子挑槐花,“晒干枯的不行,水分多的也不行...”她教保姆,一嗅,二掰,三舔,“嗅香味,掰开花苞,黄芯儿的扔掉;留下白嫩的,指甲盖刮下一点,舔它涩不涩,然后白醋和黄冰糖腌制半小时...” 一辆房车倏而驶入庭院。 熄了火。 “周太太。” 程禧抬头。 一位穿着绸缎睡袍、披了风衣的中年女人下车,似乎睡了一路,杏眼惺忪,“我是孟长河的太太。” “孟太太。”程禧瞥了一眼花园,客厅对面就是花园,叶柏南一旦发现孟太太,百分百会警惕,阻挠。 幸好,庄园有东南北三个院子,程禧避开南花园,带孟太太去东暖阁。 暖阁是冬天焚烧壁炉、赏雪的园子,她招呼孟太太歇脚,返回花园通知周京臣。 又射了两局。 仍旧平手。 周京臣撂下弓箭,在浇花的池子里洗手,“柏南,先失陪了。” ...... 一进暖阁,他态度客气,“有劳孟太太辛苦一趟。二刀疤说,孟太太喜欢西餐,庄园有西厨,我安排了虾牛全宴。” 孟太太神色倨傲,“孟家与周家素无往来,我肯赴约,是还二刀疤的人情,西餐不必吃了,谈正事吧。” 周京臣斯文楚楚,打手势,“书房谈。” 书房朝南,楼下是花园,他合拢了窗帘。 “小孟太太嫁入孟家十年了,昔年女人大战,原配孟太太膝下二子一女,竟败在小孟太太手中,小孟太太因此一战成名。”周京臣一口一句‘小孟太太’,提醒她‘小三上位’,羞辱她。 她恼了,“我又没傍你父亲,你和老孟的原配有奸情啊?轮得上你打抱不平?” “孟长河十年前抛弃结发之妻,十年后照样抛弃你。”他慢条斯理喝茶,“你与孟家长子偷情,孟长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误以为丈夫用情至深,舍不得你?” 周京臣一边品茶,一边嗤笑,“孟长河与原配离婚,孟氏股票大跌,整整五年才恢复元气,他续娶了你,你给他扣了一顶绿帽子,这次不单单是股票大跌,孟长河在徽城颜面扫地。作为久经沙场的商人,财富,企业,脸面,哪个不比二婚妻子重要?你不干净,由着你,等时机成熟了,妻子和长子一起逐出家门。” 当面揭露这段丑闻,彻底惹怒了孟太太,“周公子,徽城不姓孟,更不姓周!周老先生下台了,你摆什么官家子弟的架子!” 她没好气,扭头便走。 “豪门夫妇夫唱妇随,孟长河出轨,孟太太也出轨,嗜好倒是匹配。”周京臣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椅子,语气玩味,“津津小心肝...皇马公馆的鸭王陈津,伺候得孟太太舒坦吗?” 她一震。 不可思议瞪着他,“谁告诉你的?” 皇马的私密性极佳,一共两扇门,进一扇,机器安检;进二扇,人工安检,针孔摄像机、录音笔一律禁止携带,连通讯信号也屏蔽,无论是桃色仙人跳,或是同行敲诈,完全没物证,所以达官显贵心安理得去找乐子。 孟太太在富婆圈的名声臭,太太们都是原配,瞧不上她,骂她‘小人得志’,她出入风月场所十分谨慎,这辆房车是她的‘主战场’,十有八九在房车玩,一两次在包厢玩。 “陈津收买司机,拍摄了孟太太销魂蚀骨的照片,卖了八百万,各自分了四百万。”周京臣拉抽屉,取出一枚信封,磕了磕封口,相片滑出,堆满一桌,“孟太太的司机月薪一万,四百万的诱惑,会不动心吗?” 孟太太脸色煞白,“卖给谁了?” “蒋总。” 蒋总和孟长河是对家,斗了多年,双方太太的关系也僵持,八百万毁了孟家,出口恶气,非常值得。 “怎么在你这里?” 第339章 禧禧,跟不跟我走? - 上嫁 - 玉堂 “蒋总是南方沈家的供货商,沈家出面,压了这场风波,将照片送到我手里。”周京臣笑了一声,“孟太太,想要吗?” 她不搭腔。 “照片曝光,千尊万贵的孟氏老板娘沦为下堂妇,你了解孟长河,你害他难堪,他饶得了你吗。” 孟太太深吸气,重新落座,“什么条件。” “孟氏与宏华国际的所有合作取消,全面撤资。” 她想过周京臣不缺钱,不至于勒索天价,无非是贪图一些人脉、资源,壮大李氏集团。 没想到,是冲叶柏南。 玩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孟氏的生意,我做不了主。”孟太太无奈,“老孟的前妻是孟氏股东,离婚分割了十五亿财产,老孟长记性了,不让我参与,只给我零花钱,养着我,万一离婚了...我不晓得他具体资产,他糊弄我,少分割。” “孟太太风情美貌,对付男人应该有一套。”周京臣后仰,靠着椅背,“十年夫妻了,知道孟长河忌讳什么,反感什么。你与叶柏南非亲非故,冤枉了他,又何妨?” 孟太太明白了。 即使夫妻不睦,也是内部矛盾,外面的男人觊觎了,插手了,丈夫是绝不允许的。 ...... 花园里。 程禧坐在木廊下烹茶。 叶柏南摩挲着弓箭,相距一米,打量她。 “还孕吐吗。” “不吐了。” “我母亲说,孕晚期四肢浮肿,皮肤长纹,女人会焦虑。”他放下弓箭,一步步走向她,“到时候,你哥哥嫌弃你,我不嫌弃。” 茶水沸腾,程禧扑灭了炉火,斟满紫砂杯,“哥哥不嫌弃。” “这么笃定吗。” 她斟完,从木椅上起来,“关靓美吗?” 叶柏南看着她,“不美。” 程禧一噎,“可圈里公认关靓是顶级美人,倘若哥哥爱美——” “春花秋月,牡丹茉莉,各有各的美。世人爱牡丹,你哥哥爱茉莉,只是男人爱盛开的茉莉,不爱凋零的茉莉。” 她微微发愣。 下一秒。 一股寒冽的熟悉的味道侵袭了她,她猝不及防,撞入叶柏南怀中。 “柏南——” “嘘。”他制止。 程禧心跳剧烈,脊背贴着他胸膛,一鼓,一凹,坚实的穿击力。 “你哥哥残疾了,你爱他吗。”叶柏南醇厚的气息缠着她,刺激得她头皮发麻,“断了腿,瞎了眼,甚至是植物人。” 她紧绷,“为什么。” “假设。”他硬挺的鼻梁骨抵在她颈窝,似烫,似潮的温度,“天灾人祸,每天在上演,说不准厄运降临在周京臣头上。” 叶柏南太深奥,太玄妙。 偶尔,像悬崖峭壁上的黑洞,诡谲莫测;偶尔,又像天山雪莲,清雅温柔。 猜不透,他何时是黑洞,何时是雪莲。 这时,书房门响了。 二楼隐隐传出周京臣的声音,“改日,邀请孟太太去保利俱乐部。” 在‘皇马’和‘壹号’泡男模,尚且被他揪住把柄,在周家的地盘上寻欢作乐,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孟太太不蠢。 “周公子的盛情,我心领了。”她皮笑肉不笑,“老孟喜得孙女,孟家上上下下忙碌,我没工夫去。” “恭喜孟太太当祖母了。”周京臣不急不躁,陪着孟太太下楼。 “叶柏南——”一男一女的脚步渐渐逼近,程禧慌了,奋力挣扎。 “跟不跟我走?”他几分执拗,几分逗趣,“法国很浪漫,爱尔兰很忠贞。如果你喜欢国内,山野,竹林,海边,是不是都没去过?” 他一字,她一颤。 楼梯上,周京臣拐了弯。 花园里大片的菊花遮了视线,朦胧间,是叶柏南略亲昵的姿势挨着程禧。 孟太太迈下最后一级台阶。 叶柏南恰好松手。 程禧紧绷的身躯一霎软了。 “孟太太,聊完了?”他掀开纱帘,气定神闲,“我们再聊聊?” “哟!叶董在啊。”孟太太待叶柏南,比待周京臣热络许多,虽然‘叛变’了,本能向他献殷勤。 “从未听孟董提过京臣,原来你们也认识。”叶柏南意味深长。 孟太太不自在,“是二刀疤牵线...混名利场,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她畏惧叶柏南,不敢对视,“趁着天色没黑,我赶回徽城了,哪天腾出空,再聊。” 她匆匆告辞。 客厅只剩下他们三人。 第340章 京臣比我有口福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跨了一步,送孟太太出门,“替我问候孟董,若是孟太太忘了,改日,我亲自登门问候。” 孟太太板着脸,“有劳周公子叮嘱!忘不了。” 程禧去厨房蒸槐花糕,客厅一扇镂空的白玉屏风,周京臣在外,叶柏南在内。 隔着空气,一人笑,一人不笑。 “平手?” “各射了三十八环。”周京臣脱了护臂套,扔在玄关柜上,活泛着手臂,“和孟太太谈得太投入,没察觉勒得慌。” 叶柏南眼眸是谜一般的波澜,“谈拢了吗。” “当然。” “恭喜了,京臣,”他肃穆,透着寒意,“孟氏要撤资了吧。” “这是孟长河的事,与我无关了。”周京臣注视他,“交易地点。” “翠老阁。” 翠老阁在湖城郊区,依山而建,是一座荒废的寺庙,求姻缘子嗣非常灵验,去年,一场火灾烧了寺庙,一直没修缮。 附近是农家景区,也有原始森林,一些蛇头、团伙聚众斗殴、接头验货,十有八九在翠老阁。 方便埋伏,逃匿。 程禧端了笼屉从厨房出来,“槐花腌制时间短,有零星的涩味,凑合尝吧。” 叶柏南拿了一块,细细咀嚼,“枣泥不甜齁,糕皮糯,禧禧手艺不错。”他看向周京臣,“你不尝吗。” “这几年,我尝腻了。”周京臣掸了掸衣襟,“柏南初次尝,你多吃。” 炫耀,示威,扫兴。 程禧瞟周京臣,在周家根本没蒸过槐花糕,周淮康不喜欢枣泥,喜欢豆沙,周夫人不喜欢槐花气味,喜欢栀子花和桂花,程禧顾着一方,顾不上另一方,很少蒸甜品。 “京臣比我有口福。”叶柏南吃了一块,又拿了第二块,“我以后怀念这滋味了,去周家尝,京臣欢迎吗?” “前提是,周家在世。”周京臣也看向他。 四目相对,他不禁笑,“周家亡了,也无所谓。有禧禧在,我馋这口了,不担心没得吃。”说完,擦拭着手指,“禧禧,不送一送我吗?” 周京臣面孔蓦地一沉。 “怎么,没结婚,已经失去自由了,结了婚,岂不是囚在笼子里?”叶柏南面孔也沉了。 气氛冷森森。 好一会儿,周京臣开口,“禧儿,送叶董。” 称呼叶董了。 疏离了。 叶柏南转身,程禧随行。 “你喜欢吃,带一屉吧。”她站在院子中央,“在徽园打牌,叶阿姨总是吃糕点,大约也喜欢。” 他嗯了声,“你惦记我母亲,我母亲同样惦记你。她后悔为什么不坚持,在你和耿世清订婚之前,没有促成你我的姻缘。” 程禧将笼屉递给叶柏南的秘书,“周家和耿家的订婚宴没办成,可能和叶家也办不成。” “周京臣破坏得了耿世清的婚礼,破坏不了我。”叶柏南缓缓面向她,他倚着车门,霞光太美,太多情,衬得他铁骨硬汉,温柔绝伦,“我更后悔,分明是我们先相亲的。” 她扭头,往回走。 “禧禧。”叶柏南唤她,“聪明女人,懂得给自己留后路。” 程禧驻足。 “周京臣赢,你怀了他血脉,他疼惜你,并不稀奇。”夕阳余晖笼罩住叶柏南,焦黄的,橘红的,他深邃,凄幽,“我赢了,不舍得你,甚至因为你,保全周淮康和李韵宁唯一的孙子,才是你本事。” “我没有这份本事。”她怅惘,“周家和李家珍视这个血脉,你毁了李氏集团,再堕了孩子,是最好的报复。” “你读史书吗?”他一手搭在后视镜,一手松了松皮带扣,“帝王将相,达官显贵,无一例外,男人是爱屋及乌。宠爱哪个女人,偏爱她的孩子,扶持孩子继位。我厌恶周家子孙,可你是孩子母亲。” 庭院刮过一阵风。 乳白的桂花瓣夹在程禧发梢间,叶柏南伸手,轻轻择下,“禧禧惹人怜爱,生出的孩子自然讨喜。” 又是熟悉清冽的味道,贴着她脸颊,“你给自己留后路,也是给孩子留。” 程禧背对他,“你问。” 他目光灼灼,“周京臣手中,有没有人间天堂的签单。” “什么人的签单?” 叶柏南眯眼。 她反问‘什么人的签单’,而不是‘什么签单’。 证明确实有,她笼统见过一堆,具体的姓名,没记住。 “权贵人物。”他补充,“姓李,刘,孙。” 程禧犹豫了一秒,“我不清楚。”她迈上台阶,关了门。 ...... 叶柏南面色凝重,坐上车。 他警惕所有人,只今天,赌了一把。 主动吐出刘、李、孙三个权贵圈的保护伞。 虽然,是为了得到程禧的答案,他终究冒险了,自曝了底细。 从未有过。 “程小姐维护周京臣,您套不出话。”秘书启动引擎,“她的人,她的心,都不在您这里。您露出马脚,程小姐倒是会出卖您,害了您。” 叶柏南一言不发。 程禧返回客厅,周京臣伫立在落地窗前。 背影清寂。 玻璃上,映着晚霞。 许是他在,湖城的晚霞显得那么迷醉,那么惊心动魄。 “送走了?”他喑哑。 程禧过去,“走了。” “聊什么了?”周京臣俯身,双手撑住窗框,大开大合的姿势,“周家退了叶家的婚,你又怀孕,叶柏南两次难堪,他有仇必报,唯独不忌恨你,不忍报复你。” 俞家的生意接二连三陷入困境,除了叶柏南,没有第二个人这么大的道行,折腾得一家企业毫无还击之力。 叶柏南对俞薇有愧,多年来,甘愿避让,低头。突然不念旧情下狠手,百分百和‘堕胎药’有关。 “他养你,也养周家的血脉,是吗。” 程禧盯着周京臣。 男人侧脸隽白,刚毅,在黄昏灯火下,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韵味。 入心,入肺,入骨。 “在花园里,他拥着你,你躲了吗。”周京臣压抑了半晌,等到这一刻兴师问罪,“你任由他抱着,甘之如饴?” 她胸口起伏,不吭声。 “我和孟太太及时下楼了,否则,在花园拥抱不尽兴,去哪拥?”周京臣回主卧,经过她身旁,“五个月的肚子了,你安分吗?如果留你在李家老宅,趁我外出,叶柏南一趟趟去见你,你也欢天喜地接待?” 程禧猛地推搡他,跑回主卧,反锁门。 他心里也较劲,窝了一口气,没追上去,在客房睡了。 第341章 插翅难飞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抵达翠老阁,是傍晚六点。 山脚下,‘通天梯’的入口,有一个铁皮信箱。 沈承瀚掏出一封信,“东南方向,限五人。叶柏南不打算大动干戈,他没带人,也防备你带人。” 后面的面包车,二刀疤一共带了七个马仔,周京臣的车里是沈承瀚和程禧。 “其他人下车!”二刀疤发话,马仔纷纷跳下。 “怪你嘴馋。”沈承瀚扒着车窗,训斥程禧,“你跟着干什么?你肚子里有一个小子,六个人了。 “你喊我跟的——”程禧瞪他,“你说山里农家院的炖鱼好吃,顺路捎上我,省得办完事赶回去接我。” 沈承瀚选了一条平坦的山道,往东南方向开,但多多少少颠簸。 “颠不颠?”周京臣瞥她。 她别开头,无视他,“承瀚哥哥,我要树杈上的黄枫叶。” “地面有红的,自己捡。” “脏。”她嫌弃,“要干净的。” 沈承瀚乐了,“让你哥哥摘,我够不着。” 程禧趴在驾驶椅,“你爬上树啊。” “树皮太糙了,一旦剐裤裆,我断子绝孙了!”沈承瀚没正形,“我们这一辈的子弟啊,你哥哥练过武术,专业级的跆拳道,摔跤,搏杀...”他挤眉弄眼,“求你哥哥。” “凭什么我求他。”她蔫儿了。 周京臣面无表情,看窗外。 “你多高啊?” “一米七七。”沈承瀚昂首挺胸,“比例好,三七分。” 程禧打量,“你五五分吧...” “放屁!”他愤懑,“起码是四六分。” “我有男同学是跳舞的,三七和四六不是你这样的。”沈承瀚垒台子,她拆台子,“我是四六。” “你六四!” 程禧也愤懑了,拽周京臣,“我是不是四六?” 周京臣睨了一眼她缠着自己的手,“不和我冷战了?” 她一愣,又撒开。 挪远了些,靠着车门。 “怎么得罪她了?”沈承瀚纳闷儿,周京臣欺负归欺负,该铺台阶,该哄她,也没少哄,僵了一天一夜了,真不多见。 “和叶柏南搂搂抱抱,数落她一句,不乐意了。”周京臣神情阴骇。 “行啊,禧妹妹——”沈承瀚不诧异,是钦佩,“玩出花样了,挫一挫你哥哥的锐气!” 周京臣一脚踹在他椅背上。 车泊在一处斜坡。 沈承瀚下来,焚了一支烟,“她在场,危险吗?不如安排保镖先送到农家院。” “我身边最安全。”周京臣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树桩,“三刀疤比二刀疤胆子大,庄园只有四个保镖,万一三刀疤派一伙人劫了她。” “吓流产了。”沈承瀚咂舌,“在眼皮底下,最踏实了。” 周京臣动作矫健,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一棵树杈,胳膊一撞,枫叶掉了一地,他俯瞰,“红的要吗?” 语气是硬的,人是服软了。 “哪只野猴子乱叫。”程禧不软。 他气笑了,一跃而下,拍她屁股,“这么俊的野猴子,母猴子不抢疯了?轮得上你霸占我?” “我物归原主——”她扮猩猩,握拳捶胸,朝山上‘噜噜’吼,“谁家的公猴子,母猴子下山认领。” 周京臣手臂捞起她,狠狠塞车厢里,“再闹!” 程禧躺下,毯子蒙住头。 “哎!你是公的,她扮母的也像。”沈承瀚调侃,“你俩当人是一对,当猴又能凑一对。” 七点钟。 一辆越野车驶入山道。 司机是三刀疤,叶柏南坐在副驾位。 车上有三个马仔。 也是五人。 马仔打开车门,他长腿戳地,一身深灰色的衣裤。 周京臣这辆车宽敞私密,程禧躺在后座睡觉,叶柏南粗略一扫,没发现。 “东西呢?” 沈承瀚拎了保险箱,搁在地上,“境外汇款单,叶氏集团的账本,全部在。” 叶柏南一丝笑,一丝惋惜,“圈里人评价沈小公子是风流浪子,无才无德,我不认为。京臣瞧不上一个废物,其实你家世、手腕不逊色他,屈居他之下,辅佐李氏,图什么呢。” 周京臣漫不经心叼了烟,“想知道图什么吗?” 叶柏南挑眉。 山里风大,火苗时明时暗,周京臣晃了晃肩颈,“人呢。” 三刀疤揪着一个小男孩的衣领,拖出后备箱,“何一一!” 小男孩咬着饼干,眼神呆滞,淌口水,“叶哥哥...” 叶柏南垂眸,审视箱子里的账本,封页,字迹,印章,清晰可见,不假。他又抬眸,“人间天堂的签单票据,什么条件换?” “不换。”周京臣话音刚落,忽然,西北方、东北方,警笛轰鸣。 三刀疤懵了,“叶哥?” 马仔们下意识抓回小宝,周京臣使了个眼色,二刀疤的马仔一拥而上,摁住小宝。 “小宝在丽水街失踪多日,她姐姐以为是寻仇,不敢报警,怕撕票。你是何晤晤的老板,有人脉,有势力,帮何晤晤找回了弟弟,至于绑匪...”周京臣臣掐灭烟蒂,神色从容和煦,仿佛讲述的就是事实,将叶柏南高高捧起,令他骑虎难下,“是三刀疤。” 叶柏南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 警车逼近,包抄了山道。 插翅难飞了。 他压低声,“京臣,招数越来越厉害了。” “对付你,没有魄力,哪有胜算。”周京臣一张脸愉悦,拂满春风,“小宝丢了一次,和你一起出现,警方有记录了,下一次再丢,你可撇不清嫌疑。” 叶柏南敛去的笑意,又一寸寸浮出,“我不动花魁,也不动小宝了。”他倾身,与周京臣头挨着头,唇挨着耳,“你算计了我,即使你提出重新交易,我不信你了。” 他一步步后退。 警笛,山风,橙黄的晚光。 一个身型英武,一个气场雄浑,谈笑间风起云涌,灰飞烟灭。 第342章 初恋 - 上嫁 - 玉堂 警车停在斜坡上,十几个警员包围了现场,领队和周京臣握手,“周公子,您报了案?” “是。” “周家的孩子?” “朋友的。”周京臣牵过小宝,“何一一。” 领队蹲下,“一一,你住在哪?” 小宝怕生人,躲在叶柏南身后,“叶哥哥...” 叶柏南一边安抚他,一边也和领队握手,“何一一是我下属何晤晤的亲弟弟,一星期前遭绑架,我支付了赎金,但何晤晤失踪,何家父母双亡,无处寄养他,所以我亲自照顾。” “姐姐失踪?” “她已经回湖城。”叶柏南夹着烟,“我在等她联系我。” “您不能联系她吗?” “关机。” “何家姐弟的住址呢?” “住丽水东街的大姨家。”叶柏南嘬了一大口烟,戳灭在树桩上,“入室绑架那天,大姨受惊吓,住院了。” 周京臣津津有味,旁观这一幕。 演技不赖。 领队问什么,面不改色答什么。 从容不迫,沉着老练。 不愧是‘商界战狼’的叶柏南。 “在什么地方赎了人质?” “槟城。” 领队皱眉。 “是什么人?” 叶柏南不露声色攥拳,“三刀疤。” 警员们纷纷一愣。 湖城丽水街和槟城是出了名的乱,一个二刀疤,一个三刀疤,‘收租子’的名义,勾结、敛财、聚众,上百家涉嫌黄赌的娱乐门店是‘刀疤兄弟’的产业,警方打算一锅端,无奈‘刀疤兄弟’在商贩中口碑不错,领队也走访过基层,‘刀疤兄弟’倒不是强买强卖,谁找上门,谁交钱,号称‘你情我愿’。 因此,没人报警。 每次排查酒吧、赌场,甚至有商户给‘刀疤兄弟’通风报信,在湖、槟两城的根基非常深。 警方需要突破口,顺理成章调查‘刀疤兄弟’,凑巧,现成的绑架案。 “有赎金证据吗?” “我秘书转账了四百万,汇款单是证据。” 领队疑惑,“怎么不报警?” 周京臣重新焚了一支烟,半眯眼,“何晤晤是人间天堂的女公关,绰号是北方第一花魁,人间天堂5月份查封,湖城有耳闻吧?” 领队顿悟了。 人间天堂那种场所,掩埋了多少姑娘的青春,便掩埋了多少达官显贵的秘密。 花魁就是一个炸弹。 一旦爆炸,整个金字塔尖的大人物沦陷了。 自然不留她。 雇凶绑她弟弟,是教训。 老板报警了,后果是得罪背后的大佬。 名利场的弯弯绕绕,最复杂了。 领队瞧出小宝智力有问题,指着叶柏南,“他是好人吗?” 小宝懵懂,“好人...” 又指着三刀疤,“他呢?” 小宝记得被他塞在后备箱,很粗鲁,“坏人...” 三刀疤懵了,慌了,“叶哥...你救我啊,我是替你办事,我冤枉啊!” 众目睽睽之下,叶柏南无动于衷。 “何一一,你个小王八羔子!”三刀疤摇晃小宝,“我把你从大姨家接出来,好吃好喝的,我绑你了吗?” 周京臣掸烟灰,“你不打自招了。” 领队下令,“带回局里!” “叶哥!”三刀疤歇斯底里呼喊,“你过河拆桥啊——” 叶柏南侧身,望向警车。 许是,他震慑的眼神,又许是,他口型暗示了什么,一霎,三刀疤不喊了。 安安分分消失在车门内。 “小宝是本地人,唯一的亲戚在丽水街,托付你们了。”周京臣这么一讲,叶柏南不得不交出小宝。 警车相继驶离。 “京臣,撇清了我,我应该感谢你了?”叶柏南皮笑肉不笑。 周京臣没正形,明知是讥讽,偏偏认领了,“在湖城,你我是老乡,我帮你,不在乎你谢不谢。” 叶柏南的目光凉透了。 三刀疤的四个马仔全部坐上警车,二刀疤拎了保险箱,在前面开路,引着周京臣的车去景区。 程禧瞟了一眼餐厅的霓虹招牌:千古情农家院。 她拉沈承瀚的袖子,“我看过千古情表演。” “你哥哥陪你看的?” “我陪周阿姨看。”程禧抱怨,“周京臣不爱看。” “不爱看,不代表没看过。”沈承瀚啧啧,“你哥哥十七岁陪大院的林蔷薇看芭蕾舞剧,看红楼梦音乐剧,也兴致勃勃呢!” “林蔷薇是谁?”她警觉。 “林区长的女儿啊,他没坦白?”沈承瀚乐了,有好戏了,“算是初恋吧。” 程禧瞪着走在前排的周京臣,越过他,鞋跟辗轧他鞋面。 他脚痛,垂眸,一滩污尘,再抬眸,“又惹你了?” 她屁股一扭一扭,不搭腔。 “惹了。”沈承瀚拍他后背,“你麻烦大了。” 周京臣和沈承瀚吃不惯农家菜,老宅的私厨讲究卖相、火候、食材克数,偶尔换大锅菜,不适应口味。程禧爱吃,一锅河鲜,一锅炖鸡,她吃着,瞪着。 “瞪没完了?”周京臣打量她。 “渣男。” 他拧眉。 “骗孕。” 周京臣眉头蹙得更紧,“骗什么?” “结了婚有隐瞒是骗婚,怀了孕是骗孕。”她振振有词。 “我骗你哪了。” 程禧气势不弱他,“姑婆的主厢房种牡丹,桂花,东、南、北厢房种茉莉、海棠和芍药,唯独西厢房的庭院种满了蔷薇花。” 老太爷在世,住主厢房,姑婆、二太爷、周淮康夫妇依次住北、南、东房,周京臣是晚辈,住朝向最差的西厢房,蔷薇花是那时种下的。 “你又多嘴了。”他睥睨沈承瀚。 “我哪知道你没告诉她啊...”沈承瀚心虚,“七千零八十八万呢,你赠送我一场戏看,不过分吧?” 周京臣舀了一碗汤,递给程禧,她不喝,推洒了。 “渣男在学校是不是也朝三暮四,左拥右抱?”她盯着沈承瀚。 “我和京哥儿、蔷薇是九年同学,他俩同岁同班,我小两届,班里有没有相好的,少男怀春的...” 第343章 他从未这般愠怒,这般失态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也盯着他。 他摇头,“我不晓得...你哥哥瞒着你,何况我呢?” 程禧连碗都推摔了。 这时,二刀疤恭恭敬敬给周京臣敬酒,“周哥,您这招连环计,真高明。” 周京臣端起酒杯,“三刀疤垮台了,你顺势夺回槟城的地盘,从此无人威胁你了。” 二刀疤鞠躬,“周哥的恩情,我一辈子不忘。”犹豫了一秒,“老三万一供出我...” “冤有头债有主,是叶柏南坑了他,不是你坑。”酒是自酿的白酒,厚重,醇辣,周京臣喝了一小口,脸颊绯红,“我承诺扶持你,做到了。你的承诺呢?” “何晤晤藏在人民医院,似乎应聘了保洁员。”二刀疤压低声,“我手下目睹她清理住院部的垃圾桶。” 周京臣笑了一声,“跟我耍心眼了?” “周哥,您别怪我。”二刀疤诚心实意解释,“您和叶先生为了同一件事,总有一输一赢。您赢了,我不愁钱了,您输了,我谋后路,也是人之常情。” 周京臣不饮酒了,斟了一杯茶,“今天倘若我输了,你将何晤晤交给叶柏南,求他饶了你。我赢了,你按照原计划,交给我。” 二刀疤点头。 “挺聪明。” 吃饭完,二刀疤接了一通电话,丽水西街着火了,他匆匆赶回市区。 沈承瀚没喝酒,负责驾车。 程禧仍旧较了劲,坐在副驾驶。 途经一条岔路,忽然,一南一北的路口蹿出两辆车。 一辆黑,一辆白,从山道疾驰而下。 攻击性十足。 沈承瀚警惕,特意兜了一圈,两辆车穷追不舍。 “二刀疤那个电话...”他一琢磨,“会不会是三刀疤的马仔调虎离山,再派人围殴咱们?” 周京臣凝视着后视镜,“三刀疤在局子里,如果你是马仔,避风头还是顶风作案?” “避不了风头呢?警方懒得管小马仔,可大马仔太出名了,属于同犯,跑不掉。”幸好,沈承瀚在俱乐部玩过赛车,谈不上高手,有技术周旋一番,“我如果是大马仔,在蹲大狱之前,给家人捞一笔。” 程禧心口恶寒。 周家、李家在湖城没仇人,显然,让大马仔们‘捞一笔’的雇主,是叶柏南。 “这伙人,索命来的。”沈承瀚表情严肃,“撞击型越野车,我撞它,它扛得住;它撞我,车当场报废。现在防守行,硬拼不行。” 周京臣稳了稳神,“方向盘左打,左侧防守,保护右侧。” 沈承瀚瞥右侧的程禧,“禧妹妹,你往后爬。” 车厢宽,她劈开腿,沿着座椅的空隙一寸寸爬,周京臣一手扶她脑袋,一手扶肚子,沈承瀚维持车速。 “有办法突围吗?” “我尽量。” “咱俩无所谓。”周京臣横了横心,明白这一关不好过了,“即使翻车,自焚,任何一种下场,禧儿必须平安。” 沈承瀚咬紧牙关,“我有数。” 周京臣握住他肩膀,“哥哥欠你的。” 对方发现沈承瀚在拖延,五公里外是公路,有摄像头,而且路面开阔,凭沈承瀚的车技,大概率可以突围,马上猛踩油门,开始阻截。 白车狠狠一顶后备箱,剧烈颠簸了一下,程禧趴在椅子中间,翘起屁股,调整呼吸。 “颠肚子了?”周京臣面孔覆了一层冰霜,“躺着爬。” 程禧尝试着翻了个身,缓缓挪动。 周京臣瞄准时机,用力一拽。 她身体滑入他怀里,他俯下,弓背,臂弯圈了一个空间,仿佛三面环墙,牢牢地裹住程禧。 黑车漂移,超过三分之一车头,剐了引擎盖。 顿时重心一歪,升起黑烟,沈承瀚大吼,“漏油了!” 周京臣踹后车门,白车察觉,抵住,黑车减速,一阵狂撞。 一对一,沈承瀚不怵,一对二,又顾忌程禧,很多冒险的车技施展不了,他强撑着,在两车夹缝中求生,“抱禧妹妹跳车,你垫在她下面,肚子朝上。” 周京臣披了毯子,在腹部系个死结,搂着程禧,蓄力后仰,沈承瀚加速,与白、黑车错位,车门开了。 沈承瀚又一个急刹,压了惯性,气囊弹出,身子一倒,滚下车。 ‘砰’地炸响。 烈火熊熊。 程禧撕心裂肺尖叫。 ...... 与此同时,叶柏南在附近的农家院吃饭。 木棚子包厢,荷塘小院,夜色浓,灯火明亮,他一张脸宁静,幽邃。 几名保镖风风火火进门,“叶哥,解决了。” 男人捏汤匙,拂了拂碗口,“嗯。” “车烧焦了,司机跳车擦伤,周京臣的腿被车门砸了,见了血。”保镖汇报,“不至于瘸,估计骨折了,休养一个月。” “一个月,够了。” 只要周京臣老老实实的养伤,不插手,他在湖城撒下天罗地网,抓住花魁,销毁另一半罪证,一切化险为夷了。 “你们是三刀疤的大马仔,这些年在槟城为非作歹,罪名不小,也难逃审判。”他斯文喝汤,“不过,在我这里立了功,家中妻儿老小,我绝不亏待。” 叶柏南漫不经心一扫他们,锋芒凌厉,“去局子,该吐什么,不该吐什么,别犯蠢。周京臣自己倒霉,与你们无关。”他看餐桌的八副碗筷,又看腕表,“七点半到九点,你们在农家院,彼此是证人。” 保镖面面相觑,支支吾吾开口,“车上...除了周京臣和司机,还有一个女人。” 荷塘的风灌入窗户,吹得莲藕汤泛着涟漪,映在叶柏南眼中,阴鸷,冷意。 “女人?” “也跳车了...情况不清楚。” 他撂下碗,站起,一步步逼至他们面前,挨个甩了一巴掌,七个保镖,无一躲过。 “我警告过什么?” 为首的保镖啐出血沫子,颤颤巍巍,“程小姐在,不允许动手。” “为什么动了?” 保镖也委屈,“我们不认识程小姐,司机是一个公子哥,程小姐坐副驾驶,两人有说有笑,我以为是公子哥的女人,周京臣坐后座,像是和她不熟。” “三刀疤没给你看程禧的照片?” 保镖没底气,“三哥把照片丢了...我根本没看程小姐什么模样。” 叶柏南又抡了一拳,“混账!” 他从未这般愠怒,这般失态过。 第344章 你死了,礼礼是遗腹子 - 上嫁 - 玉堂 去医院的路上,车厢如同一个巨大的冰窖。 叶柏南体内却沸腾了一股邪火,仿佛淬了毒的镰刀,劈砍着肺腑。 一下又一下。 时而寒,时而烫。 电话响了一遍,他没接;响第二遍,不耐烦接了。 “你在哪。”叶太太焦躁。 “湖城。” “山道车祸,和你有关吗?” “无关。” “撒谎!”叶太太怒不可遏呵斥,“你清楚那辆车除了周京臣,还有沈承瀚吗?” “清楚。” “你真是疯了...”叶太太嗓音微颤,“沈老太爷的官职比周淮康高,周淮康在警界有上百名弟子,沈老太爷有上千名!沈家一个孙子三个孙女,三个孙女出嫁,老宅只剩下沈承瀚,平日里千娇万宠,一旦沈老太爷追查——” “周京臣和沈家、方家的孙子在一个院子长大,他如果不姓周,甚至没出生,有这样的机会吗?”叶柏南打断,“沈家、方家辅佐他,护着他,他伤一厘,家族帮他讨一尺,他伤一根汗毛,家族帮他索对方一条命。” 森冷的语气,惊得叶太太发毛,“周京臣有这样的机会,不是因为周淮康,是因为李韵宁。李韵宁和沈家、方家的儿子青梅竹马,李家的孙辈才有资格混那个圈子。” “母亲。”叶柏南仰头,语气不冷了,是深深的怅惘,“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老鼠,生活在腐烂、黑暗的角落。我羡慕周京臣,也嫉妒他,他有一切,我有什么呢。” 一霎,叶太太无话可说了。 “您不应该生下我,受这份罪,造这份孽。” 他挂了电话,暴戾一扔。 车泊在急诊大楼,保镖下去打探消息。 十分钟,保镖返回。 “周京臣在手术室,开车的公子哥轻伤,程小姐没伤。”保镖一字不漏汇报,“周京臣的后背、腿和胳膊都有撞伤,后背最严重,他搂着程小姐滚在地上,又压又蹭,是挫裂伤。” “母子平安?” “平安。” 叶柏南阴翳的面孔渐渐恢复了温度,不那么狰狞骇人了。 保镖也松口气。 万一,程小姐有伤...莫说大伤,一丁点小伤,这七个马仔,遭大殃了。 “二刀疤这几天一直折腾,派出三、四十号人,全市范围大搜索,昨天结束了。”保镖琢磨,“您找的东西,估计周京臣也在找,谁快一步,谁赢。” 叶柏南在一团昏黯中,焚了烟,“二刀疤昨天出现在什么地方。” “秀水街福利院,丽水街炒面馆和清水街人民医院。” 他拨弄着打火机的滑轮,看来,花魁在这三个地方。 “二刀疤离开时,身边有女人吗?” “没带。”这些蛇头的情史,在湖城不是秘密。商铺的老板娘个个儿想当‘大嫂’,生意不愁了,挑刺儿的客人也规规矩矩了,所以哪位老板娘得逞了,在街道商圈大肆宣扬,保镖们很了解,“二刀疤的相好是炒面馆老板的女儿,那女人漂亮,脾气大,二刀疤不敢和别的女人接触了。” 排除炒面馆。 “你安排两队人马,一队去福利院,一队去人民医院,护工、保洁、食堂员工,逐一查。”叶柏南翻出手机里花魁的照片,“找到她,带回酒店。” ...... 翌日,周京臣转入普通病房。 程禧在隔壁病房打了一针保胎药,她屁股敏感,疼得一瘸一拐,吓得小护士以为下手重了,叫了护士长,护士长褪下裤子一瞧,肥嘟嘟的屁股,连针孔也没瞧见。 她尴尬,老老实实下床走路。 傍晚,程禧端了一盆水,替周京臣擦拭。 他悄悄醒了。 住院部大楼星星点点的灯火,一盏盏映在玻璃上,又折射他眼底,深邃,炽热。 她伸手,拔睫毛。 周京臣一眨。 程禧的眼眶红了。 “我梦里,你哭。一睁眼,果然哭。”他一张脸苍白,没力气起身,倒是有力气调侃她,“不赌气了?” “赌啊。”她倔,抹眼泪。 “那你守着我干什么?”周京臣也倔,她不下台阶,他撤了台阶。 “我怕你死了。”程禧坦白。 她一服软,周京臣立刻软了,“死不了,我陪你上手术台,给礼礼剪脐带。” “你死了,礼礼是遗腹子了。”程禧话锋一变,“而且,你没来得及写遗嘱吧?” 他凉飕飕笑。 “对外,你只有礼礼一个孩子,私下呢?”她记仇,周京臣在‘千古情农家院’曝光的那档子绯闻,她搁心上了,“初恋归来,女儿十岁了,周家的长孙女,族谱排在礼礼前面,我们母子分遗产会吃亏。” 周京臣从皮凉到肉,又凉到骨,“担忧遗产分配不均,不是担忧我?” “林蔷薇是林家的千金,我们母子势单力薄...” “闹不够了?”他一拧程禧屁股,胳膊劲儿大了,一阵倒抽气,“林蔷薇的父亲是边境驻地军官,五年回一次家,她母亲支教留在大西北了,跟着祖父母在林家老宅,外公让我照顾她,不止我,方大斌和沈承瀚也照顾她,但她喜欢找我。” 程禧一听,不闹了,“为什么不喜欢找承瀚哥哥?” “蔷薇早熟内敛,不喜欢和弟弟玩。”周京臣瞥她,“什么本事没学会,就学会瞎吃醋。” 她斟了一杯水,“你伤口痛不痛...” “痛。” 护士给了一盒止痛药,她抠出两粒,他不吃,“胳膊抬不起。” 程禧喂了一粒。 “尿血吗。” 她摇头。 “擦伤呢?” 仍旧摇头。 周京臣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 他原本揣着必死的念头,即使活了,十有八九是截肢。 程禧刚二十岁,双十年华,嫁一个残废丈夫,纵然有万贯家财,守几十年的活寡,不公平。他曾经多么嫌弃耿世清,如今,轮到自己头上,同样是嫌弃。 万幸。 摔在草坪里了。 程禧喂完了药,沈承瀚也恰好输完液,吊儿郎当从对面的病房过来,“禧妹妹住哪间?” “V06。” “巧了。”他高兴,“我V07,京哥儿V05,咱们是连号,患难与共啊——” 程禧逗笑。 “叶柏南这王八蛋,太损了。”沈承瀚骂骂咧咧,“通知我爷爷了,我爷爷又通知李家了,湖城发生车祸,周、沈二位公子烧焦了。” 周京臣皱眉,“家里乱了?” “大乱。”沈承瀚比划,“我爷爷吃了半瓶速效救心丸,你姑婆的血压窜上170了。” 程禧紧张,“没提我吧?” “提了。”沈承瀚表演欲爆棚,模仿周夫人,“韵宁老师先是一愣,哀嚎:京臣,禧儿,我孙儿....随后,展示了她强大的体操功力,一百八十度托马斯,旋转、抽搐,晕厥——”他一鼓掌,“倒在周伯父怀里了!周伯父抱上床的,脸挨着脸,臀抵着臀的,久违的亲密啊,夫妻感情迅速升温。” 她糊涂了,“什么升温?” “你伤痊愈了?”周京臣晓得他没正形,瞪他。 沈承瀚龇牙,撸起病号服,膝盖撕掉了一大片皮,左脚肿胀,“医嘱是卧床休养一星期,我卧不住,太憋了。”他右脚一蹦一跳,走近病床,“四位大人物明天飞湖城。” 四位大人物是周淮康夫妇和沈家夫妇。 “账本呢?” “熔化成灰烬了。” 周京臣笑了一声,“叶柏南已经不择手段了。” 沈承瀚笑不出,“罪证没了。” “等。” “等谁?” “猎物上门。”周京臣胜券在握。 第345章 禧禧,我不愿碰你 - 上嫁 - 玉堂 他的确猜中了。 入夜,一个保洁员拖着清洁袋,停在V05病房门口。 “周公子。”湖城口音,装扮显老,上半张脸是年轻的,“有垃圾吗?” 周京臣侧倚着枕头,“进来收拾。” 保洁员进门,反锁,摘口罩。 “我等你很久了。” 花魁笑,“其实二刀疤发现了我存在,周公子算准了我最后投靠你,愣是按兵不动。” “勉强你,没意思,主动奉献有意思。”他乏累,揉了揉鼻梁,“人间天堂的签单凭据。” “在我手里。”花魁坐下,“周公子有办法救我弟弟,我相信也有办法护我大姨和弟弟周全。” “你藏起另一半罪证,暗中观察我和叶柏南谁厉害,谁有情义,再做选择。”周京臣噙了笑,“聪明,谨慎,是一个颇有心计的女人。” “如果没心计,在人间天堂,在叶家父子眼皮底下,我撑得住十年吗?”花魁脱了工作服,里面是艳红的针织衫,米白的缎面长裤,她又掏出口红,精细地描唇,“这种日子我过腻了,懒得藏了,也懒得躲了。” “具体地址。” “北湖公园,六孔桥,第三个桥洞下。” 周京臣看着她,“你放的?” “是。” “挺有胆量,湖城夏秋季多雨,不怕淹了吗。” “淹了,是天意。”花魁涂完口红,神色疲惫,“叶柏南的命数不该绝。” 周京臣无波无澜,“什么打算。” “我下午去警局见了小宝,大姨出院之后,接他回家。我家人的吃喝,拜托周公子了。”她心知肚明,叶柏南在抓自己,“我挣的钱不干净,我希望小宝干干净净做人。” 花魁缓缓站起,注视着窗外的高楼。夜深,有雾,整座城市万籁俱寂,“叶嘉良猝死,死因是壮药阳亢奋,贪色是他的错,亲手下药是我的错。叶嘉良已经偿还了,我也要偿还了。” 她镇静自若,像是什么也不畏惧了。 “叶柏南的罪证太多,销毁了一笔,有另一笔,一笔又一笔...他自己也忘了有多少。倘若他清清白白斗一场,周公子不是他对手。”花魁摩挲着颈部的玉石吊坠,“他拥有周公子的人生,依然是天之骄子,周公子拥有他的人生,会超过赫赫有名的叶大公子吗?” “不会。” “南周北叶...有权的周家和有钱的李家,共同扶持了周公子,而叶家摧残了叶大公子。他爬到与您平起平坐的位置,付出的心血是您的十倍,百倍。”花魁哽咽,“可恨之人,有可怜之处。” 周京臣认识她的吊坠,“在李宅祠堂,你手中也捏着它。” “叶大公子送我的。”她含泪,“评选花魁的贺礼。” 他沉默。 是贺礼,更是她沦落风月的开始,漫长的时光里,她佩戴它,珍惜它,又受困于它。 ...... 程禧睡得迷迷糊糊,口渴了,她摸索床头柜,摸到一只男人手端着水杯。 下一秒,她睡意全无,打开灯。 浓白的光线下,男人身型英武,穿了一件黑色风衣,衣襟敞怀,宽阔魁梧的胸膛。 “喝水?”男人递给她。 程禧心脏一寸寸战栗,牵扯了整个人在抖。 “不方便自己喝吗。”杯口贴着她唇,喂她。 她撇开头。 男人笑意淡了,“和我结了仇了?” “是不是你。” 偌大的病房,顷刻,无声无息。 许是心虚,许是默认,程禧崩溃大吼,逼一个答案,“究竟是不是你!” 两名保镖破门而入,“周太太——” “出去!”她继续吼。 保镖退出。 她胸口起伏,瞳仁震荡,叶柏南的瞳仁却幽冷似一坛古井。 有过千年风霜,亦有过风华正茂。 他望着她,“不是。” 程禧哑笑,“除了你,没有其他人。” “既然判定了是我,又问什么呢?” “你要他死吗。” “先喝了水,再谈。”男人重新将水杯喂她,她夺过,大口喝完,撂在柜子上。 “禧禧这么乖,我不舍得你伤心,所以不要周京臣死。”叶柏南随手削一个苹果皮,“他偷了阿丽的保险箱,又坑了三刀疤,哪个不想教训他呢?” 程禧攥紧了床单。 “周京臣出意外,我是头号嫌疑人,没必要冒险。”他切了一小块苹果,塞在程禧嘴里。 她本能吐出,叶柏南不恼,柔润的、商量的口吻,“咽下,好吗?” 嚼了好一会儿,最终,她咽了。 他满意笑,“禧禧,你记住,我碰任何人,不愿碰你。” 程禧盯着地板,慢慢上移,盯着他。 “但你别碍事,别为难我。” 第346章 死在他面前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用帕子擦拭程禧的额头,“怎么出汗了?” 她躲。 疏离,警惕。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眼神。”他勾起她下巴,“我喜欢你看你哥哥的眼神。” 程禧任由他触碰,“你目标是撞周京臣和沈承瀚,他们出事了,顾不上你了,你趁机绑了花魁,夺回证据,却没想到我在车上。” 叶柏南摸着她脸,他手掌比周京臣更粗糙,拿笔的茧子,拿弓箭、拿马鞭训练武术和马术的茧子,本是雄浑的男人味,宽厚的安全感,这一刻,程禧只觉得危险。 “嗯。”他承认,“我以为你不在。” “撞死他们吗?” “撞伤。” “生死难料。”程禧摁住枕头,“双方车速、山道地势,一旦有一个超出控制,结局是车毁人亡,你让马仔撞伤,假设撞死呢?” “现在,周京臣没死,禧禧,你是让我死。”叶柏南猛地一扯,枕头裹着手机,坠落在地。 屏幕显示在录音。 录了53秒了。 程禧一惊。 男人捡起手机,数字一下下跳跃,他一下下摩挲,“山路泥泞,今夜有雨,这场车祸所有的痕迹,明早消失。”他盯着程禧,“你不甘心吗?一句句引诱我,作证据吗?” “你和周京臣斗人脉,斗手段,我管不了,也没那本事管。”她平复了心情,从床上起来,“柏南,你太狠了,这次是车祸,下次呢?” “我给他机会了。”叶柏南面容阴森,每一厘都是寒气,锥心刺骨的寒,“周京臣要置我于死地,他逼我下手的。我没有要他的命,我仁至义尽了。” “如果叶太太抢了周阿姨的丈夫,周京臣报复叶家和叶太太的娘家,你保不保家人?” “谁造孽,谁偿还,各有因果,我不干涉。”叶柏南删除录音,在手心掂量,“禧禧,我不愿伤害你,你偏偏踩我雷区,撞我枪口。你明白,只有你,我偶尔是松懈的,你哥哥,周家人,包括花魁,我全部防备。” 程禧也盯着他。 “你不懂珍惜我的心软,践踏它,算计它。”他撂下手机,捂住她眉眼,刹那,是漆黑的。 叶柏南手温灼热。 她僵硬。 “那我不心软了?”他闷笑,“我对他们怎样,对你也怎样。你会后悔、会失落吗。” 程禧在黑暗里,感官集中,叶柏南的呼吸,味道,声音,交织成无可挣逃的大网,笼罩她。 “我唯一所求,是你不帮周京臣对付我,很难吗?”他声音渐渐嘶哑,蓦地,他撤了手。 她适应了一会儿光亮,再睁开,病房空空荡荡。 ...... 叶柏南收到一条短信,本地号,没备注。 天台。 他回拨,关机。 住院部大楼一共18层,天台在19搂。 乘电梯抵达18层,上楼梯。 天台没有灯。 不远处是秀水街的摩天大厦,湖城最高、最繁华的大厦,华灯璀璨。 花魁伏在桅杆,俯下身,披肩的中短发,在穿堂风里飘飞,“柏南,你来了。” 叶柏南眯眼。 她第一次唤他名字。 以前,是不敢的。 “我新剪了头发,长发留久了,厌倦了,短发漂亮吗?”她背对叶柏南,伸手,抓空中的风,“我适合短发,不过高中毕业以后,在足疗店给客人洗脚,按摩,丽姐告诉我,乌溪镇是小县城,这行业不正规,无论哪一家足疗店、酒吧,女服务员多多少少要吃亏,吃亏了,不怕,她出头,有小费。丽水街的客人喜欢风情时髦的波浪卷,喜欢浓妆艳抹的女技师,我便蓄长了头发,化了妆。” 叶柏南站在她身后,不耐烦,“你约我,什么事。” “后来,我攒了钱,送小宝去启智学校读书,那所学校有自闭症,有唐氏儿,也有和小宝一样痴痴傻傻的。小宝长得俊俏,食堂的厨师偷偷欺负他,有四五个。”花魁转身,面向叶柏南,“我搬了工地上的钢筋,藏在厨师回家的胡同里,砸了他脑袋。” 叶柏南面无表情,眼眸泛了波澜。 “厨师重伤,家属知道他欺负了小宝,倘若报警,街坊邻居也知道了,日子没法过。于是,提出和解,我支付二十万医药费,我们两清。”花魁噗嗤笑,“凭什么两清?我找了大刀疤,跟了他一个月,他替我解决了。” 她一步步靠近叶柏南,“你不认识大刀疤吧?在乌溪镇,他是老大。” 闪烁的光影下,叶柏南寂寥,孤独。 “我目睹厨师的老婆跪下,舔大刀疤的皮鞋,磕头求饶;目睹另外三个厨师剁了自己的大拇指。”花魁笑得开心,“我发誓,去大城市赚钱,赚地位,有一天,那些欺负我何家的人,也跪下舔我的鞋。” 叶柏南胸腔沉钝。 “再后来,我遇到你了。”她叹气,有懊悔,亦有无悔,“我赚了几千万,赚了豪宅豪车,赚了人间天堂‘二老板娘’的名号,可我也赔了。” 花魁笑中含泪,“太惊艳的男人,是带剧毒的。” “说完了吗。”叶柏南短暂的震撼,归于平静,“东西呢。” “你猜我在医院见了谁。” 他风衣下摆扬起,拍打着墙壁,纽扣和墙皮缠得猎猎作响,“在周京臣手上。” “原本,应该在你手上。”花魁遗憾,“你错过了。” “错过?”叶柏南一动不动。 “8月11号的黄昏,我去了你的私宅,在书房放了相片。”她苦涩,“你没仔细看,扔了,对吗。” “你相片和东西有关系吗?” “有啊。”花魁捋了捋吹散的发丝,返回桅杆,“秘密。” 他彻底没耐性了,推门下楼。 “我出卖了你,但小宝无辜。”花魁一字一顿,“柏南,念在我贡献了一生,别动小宝。” 叶柏南扬长而去。 走出住院部,隔壁的急诊大楼灯火通明。 忽然,爆发一阵喧哗。 “有人跳楼——” “啊!” 叶柏南不爱瞧热闹,陌生人的喜剧、悲剧从不入他眼,他无动于衷,去泊车坪。 下一秒,‘砰’的巨响。 距离他仅仅一米,是何晤晤。 她如此了解他,掐准了时间,分秒不差,跳下来。 一滴滴鲜血,飞溅在他长裤。 叶柏南凝视那一滩血。 何晤晤的骨与肉,摔得破裂,粉碎。 冲击着他。 医护,保安,家属...在围观,尖叫,她血腥模糊的身躯盖上白布,也遮盖了她眼睛。 没有怨,没有恨,麻木的,依恋的,同样凝视着叶柏南的方向。 闻讯赶来的保镖提醒他,“万一何晤晤留了遗嘱,揭发咱们...局面不利。” 叶柏南冷峻刚毅的脸庞略晦黯,匆匆失神,又匆匆回过神。 何晤晤的死,只激起他一霎的涟漪。 “她没留。”他笃定。 连死都不畏惧,还畏惧同归于尽吗。 她不舍罢了。 几个医护人员抬起尸体,送往太平间。 路过叶柏南,何晤晤的手臂垂下担架。 “慢。”他开口。 第347章 人却是心上人 - 上嫁 - 玉堂 医生停下,“您是死者的家属?” “是朋友。” “死者不是医院的病人吧?” “不是。” 叶柏南食指挑开她左手,一张纸条。 染了血的字迹:孔不是桥下孔,人却是心上人。 他闭眼。 紧紧地攥住。 六孔桥。 她曾经说,故乡在丽水街,老房子楼下是北湖公园,有一座六孔桥,雪天的桥是白的,雨天的桥是灰的。 年初,她请假回老家,舀了一瓶六孔桥的水,在他办公室养百合花。 一星期换一束,水没换过。 以及她在桥畔的相片。 或许,她最后赌了一把。 他将她的话,搁在心上,将她的过去,搁在心上。 哪怕,他有一瞬间的关注她,为她动心,也发现端倪了。 是错过了。 他亲手葬送了她,也亲手葬送了自己。 “周京臣有行动吗?” 保镖汇报,“我按照您的吩咐,派人监视二刀疤,五分钟前二刀疤命令六名马仔去北湖公园了,随行的有专业打捞的工人,似乎是捞湖里什么东西。” ...... 走廊的值班护士和家属议论着自杀的何晤晤。 周京臣敞开门,望向窗户。 等他。 不多久,一道人影晃过门口。 “人间天堂的签单,她交给你了?”叶柏南直白,懒得废话。 周京臣缓缓侧身,“在一个地方。” 果然,在六孔桥。 “看来,我输了。”他漫不经心拨弄门锁。 “你不可能认输。”周京臣调亮了台灯,熏黄的光线,一身凉霜的叶柏南,“何晤晤对我讲了什么,你好奇吗?” “无所谓。”他朝门口走。 “她求我,关于你。” 叶柏南步伐一滞。 “我拿了她的证据,必须承诺她,保你性命,你犯下滔天大罪,也不许死。动用周家一切势力,让你平平安安在狱中终老。”周京臣甩出一条项链,吊坠磨得圆润了,更有了细细密密的裂纹,不知她抚摸了多少遍,“花魁贺礼,物归原主。下辈子,不做名利场的女人,不做男人的棋子,只做何晤晤。” 叶柏南注视着吊坠。 半晌,他笑了一声,“人既然死了,遗物晦气。京臣,你处理了吧。” 他拉门,离开。 夜幕下,是大雾。 叶柏南陷在浓雾里。 地上的血水涮洗干净了。 秀水街的摩天大厦依然明亮。 那样的霓虹,那样的晚风,什么都没变。 从此,世上再无何晤晤了。 人间天堂的花魁,香消玉殒了。 他点燃一支烟,烟草味入了肺,寒浸浸的。 “在湖城火化她。”他交代保镖,“不设葬礼,墓碑建在乌溪镇陵园,碑文是何晤晤之墓。” “落款呢?”保镖试探。 “故友,叶柏南立。” “那证据...” 叶柏南叼着烟,今夜的烟,格外呛,“已经迟了,不要了。” ...... 第二天中午,程禧在小厅喝粥,周夫人和沈太太是哭着进屋的。 周京臣正在翻阅人间天堂的签单,不禁皱眉。 “瘫痪了?”周夫人崩溃,“我英姿勃勃人中龙凤的儿子啊...下面不行了?”她掀被子,“没反应了?” 太乱了。 他揉眉头。 “你刚三十岁...”周夫人天塌了,“命苦的禧儿...守活寡的滋味不舒服啊。” 周淮康和沈先生询问了医生情况,一推门,周淮康脸绿了,男人多大年纪都攀比,比薪水,比职务,比床笫功力...最忌讳负面评价,“什么守活寡的滋味?你又清楚了?” 沈先生年轻时追过周夫人,没追上,周夫人一心嫁权贵,不嫁富豪,是沈先生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如今,沈家夫妇琴瑟和鸣,情分是放下了,和周淮康‘男人之间’的较量没放下,周淮康疑似‘雄风不振’,沈先生痛快了。 他悄悄拽沈太太,“我记得韵宁三十岁去美国待了半年,京哥儿是试管?” “什么试管啊...”沈太太啐他,“李家二太爷在美国治病,韵晟和韵宁去照顾,她出国时候怀孕三个多月了...你蠢蠢欲动了是吧?” 沈先生百口莫辩,“我对韵宁没心思了,我对淮康——” “你对淮康有心思了?” “对男人有什么心思...”沈先生无奈,不吭声了。 周夫人啜泣,握着周京臣胳膊,“你五岁那年,我怀过二胎,但怀孕的过程不好...淮康晋升局长,陪我回娘家过重阳节,你外公高兴,喝了酒,淮康半醉半醒的,怀上了。” 程禧喜欢听周淮康夫妇的八卦,凑近了听。 “我担忧质量差,没生下。”周夫人抹泪,“禧儿...周家对不住你了。”她又握着程禧胳膊,“你姑婆安慰我,即使儿子没了,有儿媳妇,有孙儿,周家的血脉没断,李氏集团的继承人也没断,我先扛几年,孙儿长大接管李氏...” 程禧感慨,姑婆不愧是李家的大家主,虽然血压飙升170,这份胸襟不是晚辈们能比的,外孙‘残废了’,马上琢磨了培养外重孙。 “没瘫痪。”周京臣忍无可忍,“您是不是故意气我的?” 第348章 求你放过 - 上嫁 - 玉堂 周夫人又掀被子,“你有反应?” “您想抱孙女吧。”周京臣不咸不淡瞥她。 周家没女儿,李家清一色的孙子,老夫人未婚未育,上上下下稀罕女孩。大院的林家、方家都有孙女了,一个叫小蒸饺,一个叫小汤圆,白嫩活泼,周夫人馋得不行,偏偏方太太不让她抱,她憋了一肚子气,骂周京臣没本事的东西。 “禧儿生下礼礼,若是身体恢复好,再考虑生玉玉。”周京臣喝着碗里的粥,“若是恢复不好,有礼礼也够了,父亲这一脉不至于断子绝孙了。” “什么话!”周淮康瞪他。 “他是周家的独苗儿,两家宠着,千娇万贵。”周夫人开始不安生了,“咱们怀个二胎,他自然老老实实了。” 程禧噗嗤笑。 周淮康尴尬了,“老骨头了,你怀得上吗。” “我保养得气血足。”周夫人姿势端庄,手托了托盘发,“瞧你那干瘪德行吧。” “我也没问题!”周淮康恼了,房门敞开,沈先生在走廊,到底是男人尊严作祟,不服输。 “禧儿,听清了?”周夫人拉个见证人,“有个小叔子或是小姑子,长嫂如母,你和京臣多照顾。” 程禧瞟周京臣,他倒是大度,“尽快吧,最好是礼礼一岁,周家的二胎出生,儿子和弟弟一起养。” 周淮康是稳重内敛的性子,禁不住调侃,拂袖而去。 “父亲招惹您了?”周京臣一语道破。 “鬼鬼祟祟打电话,准是那个老狐狸精勾引他!”周夫人怄火,“不和我生,和她儿女双全啊?生一窝骚狐狸。” “涉及叶太太,您嘴巴规矩一些。”周京臣呵斥,“叶柏南不是吃素的,一桩桩一件件的恩怨,他会讨债。” 沈家夫妇这时从V07病房回来,“瀚瀚说是你们的责任,对方司机接受私了吗?” “接受了。”周京臣敷衍。 沈太太松口气,“沈家近期申请移民,上面态度敏感,万一打官司,是大麻烦。” “为什么移民?”周夫人迷茫。 沈太太支支吾吾,“生意在国外,懒得奔波,所以定居了。” 沈家这种顶级富商,一旦移民,大概率是闯了祸,遭了调查,市里下令‘割一块肥肉’,破财消灾,但沈家不肯,悄悄出境,保资产。 “沈氏和叶柏南有合作,我记得承瀚称呼他叶叔叔。”周京臣审视沈家夫妇,“关系如此亲密,是沈叔叔的意思吧?” 沈先生一愣,“柏南称呼我润文兄,论辈分,瀚瀚是称呼叔叔。” 沈先生全名是沈润文。 周京臣心脏一紧,“沈家移民,叶柏南知情吗。” “应该不知情...” 一句‘应该’,他心愈发紧了。 叶柏南先搭上李韵晟和李韵华,扶持他们上位董事,搅乱了李氏集团;又搭上沈家,共同投资项目,掌握了沈润文的底细。叶柏南是交际高手,出钱大方,绅士有礼,即使沈家人精明,金山银山面前,不免中了计。 沈家待周京臣不薄,与李家是祖辈三代的世交,假设叶柏南用沈家夫妇威胁他,这局,很棘手。 “禧儿当妈妈了,依旧水灵呢。”沈太太匆匆转移了话题。 周淮康父子清廉正派,容不得歪门邪道,沈家夫妇这段日子‘上瞒着老爷子,下瞒着周家’,怕露馅儿。这场灾,不掏个十亿八亿的,解决不了,哪里舍得。 “你十八岁那年,我问韵宁有没有许婆家,韵宁答复我没许,问一问你心意,结果你拒绝了瀚瀚,一则,岁数小,不打算订婚,二则,不愿嫁那么远。”沈太太惋惜,“你高中回李家,我就相中你了,瀚瀚谈的女朋友基本是娱乐场和选秀比赛的,我公公保守,喜欢官家门第、多才多艺的孙媳妇。” 沈先生笑,“禧儿会跳舞,会评弹戏曲,又是淮康亲自教导长大,最体面了。” “我拒绝了承瀚哥哥?”程禧一头雾水。 沈太太以为她愧疚,宽慰她,“我公婆也欣赏京哥儿,瀚瀚输给京哥儿,我们心服口服。” 她看着周京臣。 周京臣恰巧也看着她,四目相视,他故作镇定,撇开头。 程禧大一暑假在疗养院伺候程母,住了半个月,8月底一身抓痕回老宅,程母发病,不认识她了,又咬又挠的,那天周淮康夫妇在何书记家吃饭,老宅安静,周京臣堵门欺负她,“去哪鬼混了?” 她在卧室刚换完睡裙,惊慌失措遮盖屁股,“去我妈妈那里了。” “谁啃的牙印?” 程禧委屈,捂住下巴,“我妈妈。” “你妈妈牙这么大?”他一手插兜,一手撑门框,“像男人的牙。” 她吓一哆嗦,“我没有!” 周夫人家教严格,虽然成年了,早恋是万万不允许的,尤其‘自由恋爱’,大忌讳。 程禧的失态落在周京臣眼里,是心虚,他一张脸阴沉了。 “偷偷交男朋友?”他逼近,气势凌人,“我告诉母亲。” 她情急,拽他,可他力气大,她拽不动,跑在前面拦他,他来不及停下,那是第一次,她清醒着,他亦理智,突如其来地拥抱。 周京臣一上午在花园里批文件,洁白的衬衫染了茉莉花的幽香,撞入她鼻息,更撞入她肺腑。 “真没交...哥哥。”她哀求,“周阿姨下手疼。” 他垂眸,“舒服吗?” 程禧一怔。 “我一米八三,一百四十斤,有些瘦了,不如再胖点,你抱着舒服?”他半打趣,半认真,她臊得满面绯红,撒手后退。 “你十八了,交男朋友,周家不干预。”周京臣表面通情达理,实际上夹枪带棒,“关键你那所大学,男生资质平平,没有社会精英,没有权贵子弟,配不上周家养女。” 程禧抠着手,依稀残存了周京臣衬衣的味道。 “周家自有安排,不要脑袋一热,毁了自己。”他神色严肃,“明白吗。” 她不敢犟,“明白。” “喜欢什么样的?哥哥遇到合适的,帮你把把关。”她乖顺,周京臣语气缓和了。 喜欢他这样的。 只是,不能讲。 程禧硬着头皮,搬出周淮康这个老莞莞,父子的‘宛宛类卿’,是最相似了,“周叔叔这样的...” “喜欢年纪大的,是吗?”他语气不止是和缓,甚至是少有的温柔。 “谁喜欢年纪大的啊...”她反驳,“周叔叔专一忠贞,有才华。” 后半句,周京臣一个字没听进。 不喜欢年纪大的,听了个瓷瓷实实。 入夜,周淮康夫妇回家,他对周夫人说,禧儿有谈恋爱的心思了。 周夫人如临大敌,唯恐哪只猪拱了周家的‘玉白菜’,包括生性风流的沈承瀚也被拒之门外,盯了程禧整整一年,假期逛街也要报备行程。 稀里糊涂地将这颗玉白菜,留给了自家猪。 程禧送走四位长辈,反锁门,骑在周京臣的腰腹,“沈阿姨相中我,是你暗中搞鬼。” “怎么,相中他了?”男人侧卧在床上,手支着额角,“你嫁沈家,你母亲的状况也折腾去南方?” 她俯身,“亏了承瀚哥哥借你七千万,你撬他的墙脚。” 周京臣面孔凉森森,打量她曲线,“沈承瀚历任女友D杯起步,他会相中你两颗旺仔小馒头?礼礼吃奶都吃不饱,当爹的饿死?” 程禧撕扯他嘴唇,“你旺仔,你流氓——” ...... 周夫人和沈家夫妇在一楼西餐厅,周淮康不习惯西式菜,去对面的饺子馆吃了三鲜蒸饺,趁机离开了。 抵达茶楼,一推门,叶太太迎接他,“淮康。” 他脱了外套,“你什么时候来湖城的。” “上午。京臣车祸的消息传遍了,我不踏实。”叶太太等他坐下,自己才坐,一副恭敬体贴的样子,“腿没大碍吧?” “是不是柏南干的?”周淮康在病房没机会问周京臣,心里好歹有数。 叶太太拎茶壶的手一颤,“京臣搜集的证据可以要了柏南的命,柏南提出交易,京臣缺什么,给什么,换那份证据,京臣不同意。”她斟了八分满的茶,欠了欠身,双手递向周淮康,“京臣是周家血脉,柏南也是。淮康,我希望你一碗水端平。” 她卑微,周淮康不是滋味,接茶杯的同时,搀扶她胳膊,“你我之间,终归有一个儿子,你不必低声下气。” “那证据...”叶太太泪眼朦胧,“你有京臣,你不在乎柏南了,但你忍心我老来丧子吗?柏文在一线,随时可能牺牲,我只有柏南了。” 叶太太手狠狠攥住他,颤栗着,“你看,不过两个月没染发,我鬓角已经斑白了,我和叶嘉良蹉跎了一辈子,柏南也苦了一辈子,你眼睁睁京臣推他下地狱吗?” “我怎会不在乎柏南呢?手心手背全是肉。”周淮康为难。 忽然,叶太太跪下。 周淮康脸色大骇,“菱花!”他也跪下,“你这是做什么?” “你答应我。”叶太太一边挣扎,一边匍匐下去,“放过柏南,放过我们的儿子...” 她嚎哭,一声声砸在周淮康心头,砸软了他,也砸在隔壁的摄像头里。 傍晚,周淮康和叶太太去湖城秘密私会的艳闻,在周家的圈子里迅速传播开。 第349章 为情所困 - 上嫁 - 玉堂 照片寄到医院,周夫人勃然大怒,“怪不得他一路心不在焉,老狐狸追到湖城了!” 程禧泡了祛火的绿茶,周夫人一边喝一边骂,“禧儿,男人靠不住!你爸爸,你公公,没一个好货。”她指着周京臣,“老子什么德行,儿子遗传!” “您又一杆子打死所有男人。”周京臣蹙眉,翻相片。 程禧在一旁瞟。 周淮康双手搀扶叶太太的胳膊,像拥抱,这倒无妨,关键是叶太太眼眶微红,周淮康神色愧疚,一副‘苦命鸳鸯’的氛围。 周家在权贵圈占据C位多年,周淮康功绩赫赫,家中‘妻美儿俊’,羡煞同僚。 这次,逮住他‘出轨’的把柄,添油加醋的,幸灾乐祸的...绯闻愈演愈烈。 周夫人风风火火飞回北方。 周京臣担忧周家大乱,也包机赶回。 抵达老宅,是凌晨一点。 周淮康没回来。 “私奔了...”周夫人气得砸了古董花瓶,“孙儿快要出生了,他为了旧情人,连家也不顾了!” “您冷静,先联系父亲。”周京臣折腾了四个小时,疲惫躺在担架上,医疗人员在救护车上待命。 保姆用座机打不通,周夫人更气愤了,“他心虚!” 程禧躲到花园,拨给周淮康,她的号码,他接了。 “禧儿。”他焦躁,“是误会!” “圈里议论您和叶太太的关系,周阿姨在尽力维护周家。”她简洁汇报了情况,“哥哥转院了,去总医院的骨科。” 周淮康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挂了电话,质问叶太太,“菱花,你算计我?韵宁发了疯,我现在都不能回家——” 叶太太懵了,“我不清楚!” 这时,酒店的门铃响了。 叶柏南春风满面进门,“周伯父在啊。” “是你干的?”叶太太冲过去,拽住他。 “我干什么了?”他迷惘。 叶太太甩出一摞照片,“我和淮康在4号包厢,角度是5号包厢偷拍的。” 他不慌不忙捡起,一张张欣赏,“拍得很清晰,很缠绵。” “那天你在茶楼吧?” “不在。” “狡辩!”叶太太搧了一巴掌。 周淮康惊骇,阻止她,“菱花,别打柏南——” 叶柏南歪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掂量照片,“我逼你们见面了?”他活泛肩膀,倨傲不羁,“你们生下我,是自己做主;在湖城幽会,也是自己做主,捅娄子了,怨我了?” 叶太太急得手抖,“淮康答应想办法,劝京臣放过你。你搞这一出,京臣不会放过了。” “他已经欺骗了您一次,在李家,将您的对话录音,保周京臣,舍了我。这几个月,我花费了多大的心血,创建宏华国际,从灾祸里脱身,您忘了吗?”叶柏南绕着周淮康兜了一圈,“他怎么不认我?”又望着叶太太,“怎么不公开忏悔?您遭受的家暴,我遭受的虐待,他尝过吗?他和李氏家族的嫡长女恩爱了一辈子,生活在光明下,而我却是黑暗中的蛆虫。” 周淮康一动不动。 “周京臣当然洁白,正派,名正言顺的周公子,高尚,富贵,体面,他吃剩饭,脑袋被溺在马桶里吗?冰天雪地睡在院子里,无数个日日夜夜挨打吗?我愿意洁白,不愿意阴险毒辣,周京臣走一趟我的路,熬几年我的苦,他未必比我仁义。” 叶柏南闷笑,撕碎相片朝空中一扔,簌簌扬扬的纸片隔开三个人,他一字一顿,“是我不放过你们。” ...... 周京臣住院的消息,第二天在圈子流传开。 黄老二是周淮康的大弟子,出于礼数,安排了太太去慰问,恰好孙太太也过来,结伴上楼。 “周、叶两家联姻不成,交情在,不免有来往。”孙太太不相信周淮康出轨,孙区长混仕途,了解周淮康的品行,从政三十年只有男秘书,女下属个个儿夸他有分寸,有气度,“周老先生年轻时规矩过日子,年老了反而不安分?叶太太六十岁了,男人图青春貌美,周老先生图什么?何况叶太太有钱,二位公子优秀,她犯什么糊涂呀。” 黄二太太犹豫了一秒,“老黄说,5月份收到匿名信,举报周老师有私生子,是富商。” 孙太太傻了,“坐实了?” “估计是事实,谁敢造谣周老师呢...”黄二太太谨慎,音量小,“老黄压下了举报,上面不知情。” “莫不是...”孙太太一激灵,“叶柏文?” “老黄也猜是他。” “周公子比叶二公子年长三岁...那会儿,周公子养在南方老家,周夫人在大学工作,正是和周老先生两地分居。”孙太太错愕,“所以,叶二公子当警察,因为叶嘉良不允许他继承,否则,家业姓周了。” “叶嘉良偏宠二公子,是给周老师看的。周家高兴了,会亏待叶氏集团吗?”黄二太太越分析,越是豁然开朗,“周老师晋升,叶氏集团开始飞黄腾达,从市里百强企业,跃至首富。” 孙太太站在病房门口,示意她不要讲了,旋即推门。 程禧在床边喂周京臣吃药,周夫人在小厅里,审问周淮康的秘书。 秘书战战兢兢,“我跟了周老先生十三年,他忠贞不渝,从没和叶太太私会过。” 周夫人一扫外面,换了笑脸,起身,“京臣是小辈,你们还亲自探望。” 孙太太撂下礼品盒,打量程禧,“小周太太的肚子真尖啊,是怀了小帅哥?” “禧儿的肚子没你眼尖。”周夫人风度依旧,丝毫不落魄,骨子里的雍容华贵,大气磅礴,“周家盼着是小孙女呢。” “周公子也稀罕女儿吧?”孙太太调侃。 周京臣吃了药,掌心摁在程禧隆起的腹部,目光爱怜,“是稀罕女儿,但这胎大概率是小公子。” 黄二太太笑,“恭喜周家添孙了。” 她们虽然没提,周夫人心知肚明,外界瞧周家的笑话呢,尤其瞧她,堂堂周夫人,被叶家的老寡妇‘撬了丈夫’,太难堪,她忍不了了,主动提,“那些风言风语,少搭理。” 孙太太尬笑,“外人嫉妒,泼脏周老先生,咱们根本不信。” “淮康什么年纪了,哪有精力啊。”周夫人端着架子,“即使有精力,叶太太比我怎样啊?” 黄二太太奉承,“岁月不败美人,哪位太太也比不上师母。” “家里有细糠,淮康赔了名声出去吃泔水啊?”周夫人一打趣,她们全笑了。 周夫人一贯是暴脾气,戴了绿帽子,肯定不罢休。 闹周家,闹叶家,闹个天崩地裂。 这么轻松平和,圈子瞧笑话的人倒是跳梁小丑了,一夕之间,风波舆论渐渐小了。 ...... 叶柏南在壹号公馆的包房住了一夜。 天蒙蒙亮,保镖拎了早餐和醒酒茶,进来迎接他。 三刀疤蹲了局子,按排序和势力,是一个姓白的大马仔继位,不过,叶柏南扶持了这个保镖,成为新一任蛇头。 “叶哥,您扶持了我,以后槟城有麻烦,您一句话,我摆平。”保镖恭恭敬敬鞠躬,斟茶。 “不必等以后了。你今日欠了情,今日还。”叶柏南耐人寻味笑,“孟长河是宏华国际的大股东,孟太太怂恿他撤资,坑了我一笔,我咽不下这口气。” 保镖顿悟了,“报复孟家?” “孟太太在皇马会所养了情夫,被周京臣发现了。”叶柏南不疾不徐接过那杯醒酒茶,“她选择屈服周京臣,我便让她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与其屈服他,不如屈服我。” 喝完茶,叶柏南吩咐保镖带了一队马仔,去北湖公园。 晨雾朦胧,灰白色的六孔桥悬在乌溪水上。 “周京臣在什么地方打捞了包裹。” 保镖说,“第三个孔下。” 湖城大雨引发内涝,乌溪的水位涨了不少,昨天积水褪去,整座桥梁完整浮在湖面。 他踏上六孔桥,走一步,停一步,琢磨着何晤晤写在纸条的遗言。 ——孔不是桥下孔,人却是心上人。 不是桥下。 是心上。 蓦地,叶柏南意识到什么,“继续捞。” “二刀疤的马仔捞遍了湖底,孔下...没东西了。”保镖觉得白白耽误工夫。 “孔上捞了吗。” 保镖愣住,“桥洞?太明显了,藏不了东西。” “六个洞,逐一检查。”叶柏南下令。 保镖没辙了,招呼面包车里的马仔,两人一艘乌篷船,划向桥洞。 叶柏南伫立在桥梁中央,握住铁索,一声声心跳,沉钝,隐晦。 似乎在心里,又下了一场潮湿孤寂的雨。 “有东西!”马仔举起一个白色包裹,与六孔桥相同的颜色。 保镖诧异,“在哪挖的?” “第三个桥洞的孔上!苔藓和泥沙覆盖着——” 周京臣只打捞了孔下,没注意孔上,花魁指名第三个孔,周京臣足够仔细了,其余五个孔也查看了,唯独没想到,藏在孔上的桥洞了。 孔下,孔上,半米之距。 花魁如此聪明的冒了险。 “再挖!”另一名马仔匍匐在甲板上,撒网,“每一个桥洞,扒到底。” 片刻,不远处的船晃了晃,“又有一个!绑在石头上。” 叶柏南凝视着墨绿的乌溪水,一缕阳光映出他轮廓,诡谲的,深重的,无悲无喜。 一切情绪,仿佛锁在牢笼中。 压抑,紧绷。 几艘船缓缓泊岸。 保镖拆了包裹,里面是防水的塑料泡沫,一层层剥开,一封信和一本签单簿。 “澜本公馆,人间天堂,丽水街家乡,我销毁了属于我的相册,衣物。这人间,没有了花魁的痕迹。”信件的反面,被泥水浸湿,模模糊糊的一行字,“你若记得我,我叫何晤晤,纯洁美好的乌溪镇姑娘。” 叶柏南打开签单薄,在人间天堂应酬的职位最高的一个大人物,亲笔签署了三百万的消费单。 这张单据的分量,比周京臣手中的签单,加起来更重。 他闭上眼。 情绪一霎释放了。 何晤晤终究是为情所困了一生。 她狠不下心肠。 帮他留了一条后路。 第350章 复合 - 上嫁 - 玉堂 保镖小心翼翼瞧。 ——5月24日,酒水、女公关消费312万,韩长林签单。 一晚,消费了数百万。 豪中巨豪。 “您找的是这个东西?” 叶柏南合上签单薄,“嗯。” “孟长河是徽城首富,五十五岁大寿去皇马会所消费了一百八十多万,十八个女模穿泳装,泡红酒喷泉,又喝又舔的,场面奢靡,他绰号是‘皇马财神爷’,这位韩长林更阔绰,是何方神圣?” “权贵圈。” 保镖恍然。 顶级娱乐场一年的流水利润上亿,钱多,客户多,需要记账,防备经理和员工贪污,哪怕不付款,也得签单,场子有个记录。 普通客人没资格‘赊账’,只有VIP与SVIP。VIP的赊账金额是两百万上限,都是本地富豪,有固定的日子结算,SVIP金额根据身份,大权贵,无上限;小权贵,一千万;权贵的秘书、亲戚,五百万。 事实上,SVIP签了单,没一个补账的,纯粹是白吃白玩。 可场子巴不得他们吃喝玩乐,因为签单是把柄。 天下太平,用不上;天下大乱了,就派上用场了。 “何晤晤的遗体今天火化。”保镖提醒他,“在秀水街殡仪馆。” 他平静的一张脸,波澜乍起。 “请了寺庙的和尚念经,乌溪镇迷信守旧,未婚的男人女人死了,必须诵经,投胎寻一段好姻缘。” 叶柏南摁下打火机,焚烧了何晤晤的信。 一点点,化为灰烬。 他初见何晤晤,是人间天堂的选美大赛,她在台上,08号佳丽。 选美已经举行了五届,客人们没有新鲜劲了,一届不如一届。往年,花魁的称号三千万冠名,那年,王老板投资了一千万,买海灵当花魁,赵总投资了八百万,买阿梅当最佳模特,初赛复赛没钱打扮的何晤晤,在决赛借钱买了旗袍,神似90年代的港星,让一众中年富豪‘梦回港姐’情怀,轰动全场。 叶柏南站在二楼,俯瞰舞台。 晚上的答谢宴,何晤晤和叶柏南舅舅同桌,舅舅是人间天堂的名义老板,她挨个敬酒,敬到叶柏南面前,他没喝,只碰了杯,“你饮了这么多,胃口受不了,少饮一杯吧。” 她愣住,“我叫何晤晤。” “《与妻书》,意映卿卿如晤。”叶柏南点头,“我叫叶柏南,叶氏集团董事局主席叶嘉良的长子。” 高朋满座,纸醉金迷,人人流连酒色,唯有他,博学,苍翠,如松如柏,一霎百花无颜色。 叶柏南回过神,迈下桥。 乌溪墓园在湖城东郊,三面环山。 入园,天大亮。 何晤晤的墓碑是二排9座。 保镖买了纸钱,元宝,白蜡,“刻了碑文,但缺了何小姐的遗照。” 叶柏南将纸钱缓缓丢入火堆,“这世上,没有她痕迹了。” 她销毁得一干二净,哪有照片呢。 烧完纸,他注视着碑文‘何晤晤之墓’,“抱歉,下辈子,别遇到我了。” 转身,离开墓园。 ...... 程禧下午产检,周京臣坐着轮椅陪她去妇科,梁姜恰好走出隔壁诊室,一手打电话,一手翻报告,“我星期三去水上乐园了,池子脏,感染了炎症...刚开了西药,你接我吗?” 那头答复接。 她开心,“二楼东边的电梯。” “你下楼,我在停车场。” 梁姜立马不开心了,“你上楼一趟嘛,医生是我同学,见一见你。” 那头的男人不大耐烦,“下不下?” “我不下,你上来——”她一抬头,四目相撞,“周公子?” 周京臣颔首,“梁小姐。” “您瘫痪了?”她诧异。 “腿骨折,手术休养。” 梁姜又瞟程禧,肚子那么大了,水蓝的牛仔长裙,小白鞋,披了流苏外套,一贯纤瘦的身材胖了一些,胸部丰腴,臀部饱满,扎了马尾显出婴儿肥。 关家的小姐关靓是天生丽质,‘靓绝全市’不是吹的,扔在沙漠里,熬几年,依旧美艳;周家的小姐是娇养滋润的,六、七分的底子,八、九分的水灵,韵味不同。 梁姜琢磨,是不是金字塔尖的男人嗜好这款,她上个月参加一位官二代的生日宴,席间有公子哥讲:关靓适合做情人,程禧适合做夫人。她不懂,问理由,公子哥反问她:如果你是男人,选程禧这款,选关靓这款? 关靓太功利性了,而金字塔尖的男人身边十有八九是功利性的女人,这群男人大多‘年老色衰’,已婚已育,女人没图谋,也懒得屈服他们,久而久之,骨子里,气质里,藏不住的功利性了。 和权富子弟打交道,即使是真爱,藏不住精明与算计。 所以,周京臣这类男人的夫人,要么是华菁菁之流,门当户对,利益大于情分;要么是程禧之流,青梅竹马。亲手调教,自幼培养,百分百的情分。 其他女人撬华菁菁的墙脚,稍稍容易,撬程禧的墙脚,难于登天。 “程小姐快生了吧。” “1月。” “我母亲羡慕周夫人升级祖母,也催促我结婚呢。”不晓得是宣示主权,或是不愿落后程禧,梁姜主动提了叶柏南,“我和柏南复合了。” 程禧知道梁姜对自己有敌意,没久留,进入检查室。 “柏南忙公务,感情生活倒是也不耽误。”周京臣挑眉笑,“恭喜了,哪天喝喜酒?” “兴许,和周公子同一天呢。”梁姜表情愉悦,“宾客吃周家的酒席,便不能吃梁家的,是周公子人缘好,还是我人缘好,咱们拭目以待了。” 豪绅婚宴,拼的不是人缘,是钱势。 宾客巴结哪一方,自然照顾哪一方的面子。 周京臣笑意不减,“希望梁小姐识人清醒。” 梁姜拧眉,猜不透,索性不猜了。 程禧检查完,从诊室出来,周京臣一边输液,一边端详着四维照片。 “长相随你了。”她既怜爱,又嫌弃,“塌鼻子,扁眼眶,大嘴巴。” 周京臣睥睨她,“你想着哪个野男人了,描述的是我吗?” “反正不随我,再不随你,随谁啊。” “随奶奶,行不行?”周夫人匆匆赶来,在一旁稀罕得很,看不腻,“礼礼俊俏,眉眼像禧儿,唇鼻和京臣出生时一模一样,挺翘,小巧。” 他指腹摩挲着胎儿的五官,“这小子是俊。” “怎么看的?”程禧扶住腰,蹲下。 “这里。”他教她看,“鼻骨是鼓的,不塌;脸型尖,是小头。” 周京臣头不大不小,下颌线硬实,程禧是鹅蛋圆,周正修无论随了谁,的确精致漂亮。 “皮肤白不白?” “当然白。”他又睥睨她,喉咙冷哼,“若是不白,是个黑小子...” “我出轨了呗。”她不恼,笑吟吟的,“我本来要坦白的,一直没机会。” 周京臣饶有兴味听她胡诌,“坦白吧。” 程禧附耳,嘟囔了什么,他闷笑,掐她屁股,“胡言乱语!” “万一我怀了金刚罗汉的,你认不认?”她踢着轮椅。 “你生的,我都认。” 这时,电梯门一开,叶柏南通着电话,左右环顾,“在几号窗口取药?” “一楼大堂。” 他步伐一顿,“我走错了。” 侧过身,余光一扫周京臣,叶柏南停下。 “柏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飞机才落地,梁姜不舒服,我特意过来接。”叶柏南挂了电话,一步步逼近,视线在程禧身上。 柔和的,又暗潮汹涌。 “分分合合,终归是梁家的女婿了。”周京臣打趣,“你待梁姜挺用心,这次,准备娶了?” “恋爱,订婚,结婚,一码是一码。”叶柏南自嘲笑,笑容下,是高深莫测,“订了婚,不是也退婚了吗?” “还记仇呢。”周京臣同样笑。 他瞥了一眼放在轮椅架子的彩超片,略弯腰,半抢,半拿。 “样貌端正,配得上周正修的名字。”叶柏南细细打量,“我年长你三岁,按年龄,辈分,周正修可以称呼我大伯父,我也担得起。” ‘大伯父’在周家,格外敏感,刺激。 “你母亲呢?”周夫人夺过彩超,卷了一个筒,在掌心磕了磕,“湖城山美水美,叙旧情也美吧?你回来干什么,一起共享天伦之乐啊。” 她一扬下巴,“京臣是独生子,周家的长孙没有大伯父,外人少攀亲了!” 叶柏南不急不怒,掸了掸衣袖,“周伯母的天伦之乐,又享得了多久呢?”他慢慢俯身,双手撑住轮椅扶架,平视周京臣,目光凛冽,危险,“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好奇吗。” 周京臣目光亦是犀利,锋芒。 “好消息是,程禧月份大了,禁不起意外,我顾忌她,先不动你了。”叶柏南继续凑近,气候凉了,他衣服染了凉意,整个人凉浸浸的,“坏消息是,你也没办法动我。” 周京臣目光又寒了几分。 梁家仅有一个女儿,视若珍宝,护着未来女婿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叶柏南话里有话。 似乎护着他的,不单单是梁家了。 ...... 叶柏南送了梁姜回家,直奔郊区的一栋茶楼。 等了一会儿,一名五十出头,花白短发的男人款款而入。 “韩先生。”叶柏南起身,恭迎,“这家茶楼位置隐蔽,邀您尝一尝新上市的花茶。” 权贵与富豪,不方便大张旗鼓来往,越隐蔽,越安全。富豪傍了靠山,四处炫耀,权贵不得不低调。 “什么季节了,有新茶叶?”韩长林威仪十足,脱了西装,坐下。 “8月份摘的桂花,不就是花茶吗?”叶柏南也坐下,示意服务生上茶。 服务生是一个女人,长发挽在帽子里,明眸皓齿,韩长林没发现她,只盯着茶壶,“柏南,我混仕途,你经商,井水不犯河水。以后,少交集了。” 叶柏南眯眼,“韩先生什么意思。” 韩长林无惧他凌厉的神色,“我帮不了你。” “周京臣近期对付我,我秘书应该向您汇报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韩长林喝了一口茶,“周淮康曾经是什么级别,周公子骄纵惯了,你们斗争,不止我,圈内任何人都帮不了你。” “长林。” 忽然,女人开口了。 韩长林一懵。 女人摘了帽子,秀发倾泻而下,“你忘了我了?” “你...”他没印象。 叶柏南不疾不徐,掏出签单,搁在桌上。 龙飞凤舞的‘韩长林’三个字,他面色一黯。 “韩先生在人间天堂1号包厢的内室,与阿梅春宵一度,又是宴请挚友,十五箱人头马,两瓶90年的罗曼康帝,豪掷了几百万,不记得了?”叶柏南笑得阴险,诡谲,“温柔乡,英雄酒,我替您回忆一番。” 第351章 旧情人登周家门 - 上嫁 - 玉堂 “阿梅...”那一夜的荒诞卷土重来,刺激得韩长林情绪失控,“是你们坑了我,我的酒有问题!” 叶柏南笑声闷在喉咙,“什么问题?” “场子下药了!” 他彻底笑出声,“你怀疑酒水不干净,质检部门的报告呢?” “5月份的酒,我去哪弄报告?”韩长林察觉上了贼船,“你设局,钓我入局,攥住把柄威胁我?” “我强迫你与阿梅共度春宵吗,逼你红酒沐浴吗。”叶柏南摇晃着茶杯,桂花香扑鼻,他神色陶醉,“你亲笔签单,亲手脱了衣服,我唯一的罪名是行贿,韩先生的罪名可比我大。” 韩长林狠狠一扫,茶具砸了一地,“那天,梁局在包厢招呼我,大家是熟人,我自然赏他面子,放松了警惕,进去不久,几位商人恭贺我喜得孙女,挨个敬酒,毕竟是喜事,我不能不喝。后来,梁局走了,商人越来越多,我也要走,可醉得迈不动步。” 叶柏南云淡风轻,“男人醉了,睡得了女人吗。”他偏头,看向阿梅,“韩先生在你床上躺了一宿,还是折腾了一宿?” 阿梅毕恭毕敬,“韩先生老当益壮,不逊色小伙子。” 他继续问,“韩先生有什么特征吗。” “左屁股有一颗痦子,有严重的痔疮。”阿梅解了工服扣子,里面是包臀裙,和那夜的衣饰一模一样,“韩先生喜欢女人在上。” 叶柏南挑眉,“很激情。” “我神志不清,你自己爬上来的!”韩长林气急,手发抖,完全没印象了。 依稀是第二天早晨,赤裸相拥而醒,他吓坏了,慌里慌张穿了衣裤,逃离包房。在走廊被叶柏南截住,客客气气问他睡得香不香,又暗示他,会守口如瓶,不影响他名誉。旋即,掏出消费单,介绍酒水和女公关的价格,他哪有心情听,大笔一挥,签了字。 5月中旬市局已经贴了封条,查封人间天堂,不过,是对外不营业了,对内,清点、搬运物品,持续到5月底。关键是,他在查封期间去消费,而且只有他签字了,梁局、富商去归去,没留下蛛丝马迹,他一人背黑锅。 “韩先生如果没兴致,我爬上去,您为何不命令我下来呢。”阿梅捡起签单,塞在韩长林手中,劝诫他,“叶大公子不是威胁您,是和您商量。这件事,可公开,可私了。” 原本,韩长林打算甩掉叶柏南,划清界限。 却忘了自己稀里糊涂跳了火坑。 三百万... 娱乐场的天价消费单。 一旦曝出,一切毁了。 “三天之内,我结账。”韩长林咬牙。 “韩先生虽不如周淮康的口碑清廉,也并不贪腐,三天凑不齐三百万吧。”叶柏南绵里藏刀。 “我变卖房产。” “叶大公子贵为首富之子,会在乎区区三百万的酒水吗?”阿梅不笑了,也不恭顺了,“韩先生登上这艘船,安安分分护着叶大公子,他知恩图报。万一叶大公子垮台了,拖着韩先生同归于尽。” 韩长林掩面,耸肩颤栗。 良久,嘶哑开口,“什么条件。” “周京臣无论举报我什么,你压下。”叶柏南目光锋利,严肃。 他深吸气,“我替你压周公子,压不住周淮康。” “有人压周淮康,不用你压。” 韩长林不搭腔,抄起西服,出门。 茶室只剩下叶柏南,阿梅担忧,“谁有本事压周淮康?” “我母亲。” 阿梅惊愕,“周淮康对叶太太余情未了吗。” “磨得一个男人心软,不需要情分。”叶柏南站起,“愧疚,怜悯,责任,以及热血岁月最纯粹的那段初恋,足够牵绊他。” 从茶楼出来,泊车位多了一个女人。 他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梁姜越过他头顶,审视茶楼,“你约了谁。” “朋友。”叶柏南没耐性,凉冰冰的,“你跟踪我?” “我爸妈邀你去家里吃饭,你送完我匆匆离开,我好奇谁勾了你的魂,迷惑你失了女婿的礼数。”梁姜怄气,“你哪个朋友,女人吗。” 他拉车门,系安全带,“我们结婚了吗?” 梁姜一噎。 “二代子弟圈的交往规则,夫妇有权查岗,男女朋友无权。”车窗半敞,他胳膊横在窗口,字字无情,字字犀利,“我不查你,你也少查我。” “听孙太太讲,你和程禧谈恋爱那会儿,去外省出差,亲自见面向她报备,去多久,去什么地方,甚至提出带她一起去。”梁姜咽不下这口气,“她一个没爹没妈的,你倒是宠她,我父亲身份贵重,请你登门,你不肯。” 叶柏南打方向盘,调头,“明天吃。” 梁姜心里稍稍痛快了,“订婚日期呢。” “周家长孙举行满月宴,叶、梁两家举行订婚宴。” “没娶上程禧,你跟周京臣赌气一辈子啊。”梁姜又不痛快了,他处处和周家比,她这么期待订婚,他像是完成任务,出口恶气似的,没有一丝准新郎的欢喜。 “你委托梁家办事,父亲让我转达,太棘手了。”梁姜态度也差了,“自从人间天堂查封,市里盯着叶氏集团旗下的产业,这节骨眼,叶阿姨申请移民,在国外购置房产和股票,明显是全身而退了,上面一定插手。” 叶柏南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支着下颌,“你父亲办不了,是吗。” 她态度差,他态度更冷漠了。 “我父亲不办,你又分手?” “梁局办了,可以省了订婚,直接结婚。”他斩钉截铁。 梁姜一怔。 好半晌,“不反悔?” “我有胆量欺骗梁局吗。”叶柏南疾驰在高架桥上,梁姜思索着,一言不发。 ...... 周京臣休养了一周,赶在生日前出院。 这群子弟十八岁、三十岁生日是最重要的日子,饶是平时再低调,这两大节日亦是格外隆重。他十八岁成人礼在国宾台设宴,宾客是清一色的权贵,叶嘉良号称是巨富,都没资格上桌,只送了贺礼,没入场。 三十岁更是重中之重。 周家衰败了,好歹李家在,周夫人一贯爱出风头,爱C位,趁着儿子生日,势必找回颜面,遮一遮‘家丑’。 中午,秘书捧了厚厚一摞调查报告,来老宅汇报进展,“除了梁局,叶柏南的后台是韩长林。” “韩长林?”周京臣始料未及。 “老韩马上晋升了,现在风头无两。有他保着,扳倒叶柏南不容易。” 因为周淮康的缘故,周京臣多多少少了解韩长林,没派系,不站队,自己打拼上位的,颇有能力,从未给任何人开绿灯,“什么把柄。” “几百万的签单和香艳床照。”秘书没憋住笑,“老韩不敢不保叶柏南,否则,他晚节不保了。” 怪不得。 叶柏南在医院气势十足,扬言动不了他。 一个老岳父,一个韩长林,攀了高枝儿。 “韩长林不是那种人,十有八九冤枉了。”周京臣叩击着书桌,“既然老韩保他,先不动。” ...... 程禧一觉睡到黄昏,下床去书房。停在门口,里头传出女人的声音。 “我真佩服你太太,拿下你这块难啃的骨头。” “是养妹禧儿,承瀚见过。”周京臣滑着轮椅,斟了一杯茶,递给女人,“等腿痊愈了,去登记。” “没登记啊?”女人接过杯子,“沈家说,周阿姨不同意,你大闹李家,又是绝食,又是自虐。幸好,你妹妹怀孕了,姑婆帮你求情,周阿姨不舍得孙儿,勉强同意了。” 周京臣清楚,这茬,瞒不住大院那几户家族。 粉饰不了。 他沉默。 女人一边喝着茶,一边参观书房,“你回北方读大学,咱们不联系了。每年春节在李家,你也没去林家坐一坐,其实不远,拐个街口而已,是不是关系生分了?” 林家... 是林蔷薇。 青梅竹马的‘初恋’。 “除夕守岁,初一睡一天,傍晚便走,没机会串门。”周京臣极少解释,对林蔷薇算有耐心了,“不止林家,沈家、方家,我三五年才去一趟。” “你少唬我。”林蔷薇不乐意,“承瀚告诉我了,你年年去拜访沈爷爷,方家也去过,唯独不来林家。” 书房一阵死寂。 “有心仪的女人了,躲我避嫌?” 周京臣轻笑,“她知道你。” 林蔷薇表情缓和了一点,“你提我了?” “承瀚提的——”话音未落,他一眯眼,“进来。” 程禧刚要走,周京臣又重复了一遍。 她没辙了,推开门。 “这是你养妹?”林蔷薇从椅子上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程禧也打量她,比华菁菁漂亮,不及关靓。 周京臣接触的异性不多,质量个个儿是上乘。 要么有家世,要么有外貌。 不像其他二代子弟,不挑食。什么网红、模特、小明星,有一个暧昧一个,不搞措施,到处播种。 “蔷薇姐。” 林蔷薇笑,喊了一句禧妹妹。 随即,走向周京臣,“我母亲炖了老式酱牛肉,和小时候一个味道,三十多种香料,有的不生产了,我母亲千辛万苦寻了替代品,嘱咐我捎给你尝尝。” 看来,林太太从西北回家了,不支教了。 周京臣揭开盒盖,筋、肉分明的酱牛腱子淋了一层醇香的芝麻酱,他笑了一声,“你还记得我嗜好。” “你从小爱吃麻酱,涮锅,凉菜,面条,总是摆一碟子加了香醋的芝麻酱。”林蔷薇忆往昔,有眷恋,有怀念。 程禧在一旁不吭声。 “没改口味吧?” “没有。”周京臣夹了一片,“你留在老宅吃饭。” “行。”林蔷薇大大方方,“我也想周阿姨了。” 周夫人很喜欢林蔷薇,她不似华菁菁那么骄矜,是大大咧咧的姑娘,席间不停夹菜,慈爱地嘘寒问暖,胜过待沈承瀚。 林蔷薇的父亲五年前从边防部队退役,回南方老家了,老太爷和老夫人是今年去世的,葬礼规格从简,所以周家没收到消息。 “你年纪不小了,有主儿了吗?” “没主儿呢。”林蔷薇害臊,“大院的哥哥们有主儿了,我不喜欢弟弟型的,圈子又窄,不认识新人。” 周夫人不知琢磨什么,搅着碗里的粥。 “薇薇,林家愿意你外嫁吗?” “我父母不管,只图缘分。”林蔷薇舀了一勺粥,“这粥是何姨的手艺吧?您在李家陪京哥儿住了几年,喂馋了我,我连做梦都是香芋蒸排骨和海鲜粥。” “不做梦了,实实在在吃。”周夫人高兴,“在周家住下,何姨天天换花样喂你。” 程禧捏着筷子,心头灰蒙蒙的。 若非怀了周家血脉,周夫人的确没接纳她。程家的背景,周家是万万不入眼的。 太太圈私下也调侃:贪污犯的女儿是母凭子贵了。 如今,冒出一个林蔷薇,比华菁菁更青梅竹马,和周家祖辈更亲近,兴许,周夫人又活泛心思了。 “吃一块鱼肉,鸡汤清蒸的。”周京臣仔细剥了鱼刺,搁在程禧餐盘内,“你怕胖,又要补充营养,何姨为了你煞费苦心。” 她在桌下碾周京臣的脚,发泄愤懑。 碾的脚趾,不小心蹭了受伤的脚踝,他面色微白。 “你不舒服?”林蔷薇瞧出不对劲。 周京臣半笑,半无奈,“磕椅子了。” 程禧挪开。 直到晚餐结束,她一个字没说,上楼回屋。 周夫人在厨房忙活着宵夜和甜品,吩咐周京臣好好招待林蔷薇,聊到十点半,周京臣借口喝药,也拄了拐上楼。 卧室亮了灯,但反锁了门。 他敲门,“我睡哪?” “你爱睡哪就睡哪。”程禧隔着门,“周家准备去母留子吧?” 周京臣拧眉头,“去什么母?去不去父?” “你去母,我去父。”她收拾着行李箱。 他倚着门,晓得她吃醋,耍脾气,配合她耍,“咱俩全去了,谁抚养礼礼?” “轮流养。”程禧一股脑打开抽屉,瓶瓶罐罐、相册存单、珠宝证件,填得行李箱鼓鼓囊囊,“我一星期,你一星期。” 第352章 最毒妇人心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拿钥匙开了门,停在程禧身后,打量她行李箱,“私房钱不少啊。” 她迅速合上箱盖。 “离家出走?” “我搬去美容院。” 周夫人留林蔷薇在祖宅住一段日子,周京臣也没资格管,何况她。 图太平清静,只能她走。 他揭箱盖,一件件翻,“你这是搬家,还是抄家?” 程禧梗着脖子,“我的东西。” 周京臣从夹层掏出一块男士腕表,“你东西?” 那块表价值二百多万,他二十八岁佩戴过,这两年不新鲜了,戴了其他牌子。 “我收拾得匆忙,装错了。”她丢在床上。 他又翻出一枚男款的蓝宝石胸针,掌心掂量,“也装错了?” 程禧咬着舌尖,“你补偿我青春损失费。” “没出息,贪这点补偿?”周京臣恨铁不成钢,“姑婆发话了,周家和李家的家产全是你们母子的,我是打工的。你心情好,施舍我仨瓜俩枣,心情差,我吃剩饭。” 她欲笑不笑,“男人的嘴,茅坑的水,又臭又咸。” 周京臣搂住她,藏蓝色睡衣衬得白玉似的面皮儿,乌发,墨瞳,削薄的唇鼻,有浅浅的木质香,清冽,醇厚。 “市区有房子,你搬了行李,再搬我。”他不挽留,顺遂她,几分诱哄,几分商量,“小薇和我同一屋檐下,你踏实吗?” 小薇... 村里还有个姑娘叫小芳呢! 程禧窝火,手肘一搪,周京臣猝不及防摔在地毯上,拐杖飞了,大约剐蹭了后背的伤口,痛得倒抽气。 她弯腰搀扶,他躲,“你既然搬美容院住,别管我。” 程禧一听,滑着箱子出门。 “站住!”周京臣恼了,“真不管了?”他仰头,扯崩了纽扣,赤裸袒露,“我抱了你跳车,一命换一命,你不心疼我,应该照顾我吧。” “你惹了叶柏南,我又没惹,他撞的是你,不是我。”程禧理直气壮。 男人气笑,“最毒妇人心啊。” 林蔷薇恰好上楼,‘砰’的重响吓了她,敲门,“京哥儿摔跤了?” 门虚掩着,一敲,敞开。 她动作麻利架着周京臣起来,又招呼何姨送药箱,“禧妹妹力气小,不如让何姨在房间伺候你,万一你再摔了呢。” 周京臣披了毯子,裹住身躯,“我逗禧儿,不是真摔。” 林蔷薇一愣。 何姨拎了药箱跑进来,听见这句,松口气,“林小姐住久了就习惯了,周公子天天戏弄妹妹,妹妹一哭,他马上服软。”又训斥周京臣,“孕期六个多月了,禁不起逗,您老实些吧。” 林蔷薇晓得自己是外人,顶着‘小青梅’的名号,在这里亲昵不是,疏远也不是,她笑容发僵,直奔主卧。 周夫人往浴缸里倒着牛奶,刚迈下去一只脚,林蔷薇在门口说,“周阿姨...我回南方了。” “京臣欺负你了?”周夫人穿了浴袍,从浴室出来。 “小时候,一个大院打打闹闹,他欺负我,我欺负他,反而关系好。”林蔷薇眼眶微红,“现在,他有妻儿了,守着分寸,关系生分了,我住下没意思。” “京臣和你生分了,我替你讨个说法!”周夫人握着她手,“周阿姨喜欢你,你必须住。我给林家打电话了,阿姨负责你的终身大事,嫁北方,在阿姨身边。” 林蔷薇犹豫不决,“我在老宅,不影响京哥儿和禧妹妹吧?” “影响了又怎样?”周夫人表情骄横,“我把你当亲女儿,他们也得客客气气招待你,捧着你!” 斜对面的周京臣熄了灯。 “明天搬,太晚不安全。”他上床,侧卧。 程禧瞟手机,午夜了。 估计街道一个人没有,出行是瘆得慌。 她躺下,独占被子。 周京臣拽,“我入股了,凭什么不许盖被子?” “入什么股?”程禧扭头。 “你怀上周正修,我贡献了一半,你贡献了一半,都是股东。”他一本正经。 轮到她气笑,“我肚子怀十个月,我贡献大。” “你是大股东。”周京臣认可,“你盖三分之二的被子,我盖三分之一。” 程禧扔给他三分之一,背对他。 周京臣腿卷着被子,脚趾似有若无撩拨她。 怀孕后,她皮肤敏感,一碰,痒得厉害。 “周股东,少碰我。” 男人闷笑,“程股东,一张床睡觉,避免不了肉贴着肉。我属于伤残病号,你多担待。” 程禧不吭声。 早晨,她一睁眼,腹部沉甸甸的一颗脑袋,周京臣埋在睡裙里,唱粤语歌。 他音色好,这会儿略沙哑,一股子性感倜傥的男人味。 “踢你了?” 她点头。 旋即,推搡他。 周京臣钻出裙摆,“听五分钟胎动,是股东分红。” 程禧在腰后垫了个枕头,“那我的分红呢。” “想要分红?”他又钻回去,沿着小腹下移。 她一激灵,并拢双腿,周京臣野蛮得很,摁住她,无可挣逃。 “禧儿小姐,喝药膳了。”何姨唤她。 每天早8点、晚8点,厨房会炖一盅药膳,偶尔是羊乳燕窝,或是五红汤,程禧都不爱喝,周京臣有办法,他喝两勺,她喝一勺。 何姨调侃:禧儿小姐怀孕,周公子的模样越来越滋润了。 “您搁在餐厅吧。”灼烫的气息在裙下蔓延,程禧抓紧了床单,嗓音颤颤巍巍的。 “凉了腥,趁热喝。”何姨提醒了一句,离开。 好半晌,周京臣掀开被子,挺直的鼻梁浮着汗珠,眼睛也冒了火,他俯下身,吻程禧。 她不依,“没刷牙。” “我不嫌你没洗澡,给你分红了,你嫌我没刷牙了?”他强吻。 程禧软趴趴瘫在一团被子上,气喘吁吁。 洗漱完下楼,周夫人正在玄关大吵,“京臣出院,你不在,老林女儿来周家,你还不在,外面的老狐狸精勾了你的魂儿!” “我住李家了,姑妈作证——”周淮康消失了十天,也是提心吊胆,瘦了几斤,他朝门里挤,周夫人朝门外推,“为什么不回周家?” “我怕了你。”他如实坦白。 林蔷薇不清楚情况,拦着周夫人劝架,“起秋风了,周叔叔衣服单薄,先进屋吧。” 周夫人怒火滔天,夺了周京臣的拐杖,狠狠砸他脚,“圈里看我笑话,看京臣笑话,你孙子要出生了,你搞出和寡妇的艳闻——” “哪个寡妇?”林蔷薇站在周京臣身旁。 “初恋。” 沈家、林家在权贵圈人脉广,鼎盛时期,二位老太爷是手眼通天的主儿,周淮康去李家,也鞠个躬称呼伯父,周家的新闻,瞒不住那边。 “周叔叔的初恋在本地?” “嗯。” 林蔷薇兴奋,“我有机会见一见吗?” “你年岁越大,越八卦了。”周京臣睥睨她。 肩挨着肩,距离太近。 程禧掐他胳膊。 周京臣不由一哼。 “这次磕哪了?”林蔷薇诧异。 “抽筋。”他敷衍。 林蔷薇去厨房泡茶,周京臣无奈,“又怎么了。” “她挨你,你挪开一步啊。” “我挪得了吗。”没拐杖,没轮椅,他伸手,“扶我一下,扶去哪,你做主。” 程禧挽着他手臂,扶到客卫,对准马桶,拉开他裤链,转身。 “回来!”周京臣喊她。 她不理。 “程禧——” 何姨抬了水桶路过他,发现他摸索裤链,“您要方便?大的小的...我服侍您?” 周京臣笑了一声,“禧儿和我闹脾气呢。” 这时,周夫人送了拐杖过来,在水池前洗手,他锁了门,语气冷森森,“您又犯病了?” “我犯什么病啊。”周夫人先急了,“我为了周家和李家费尽心机,你不体谅我,不配合我,却质问我。” “配合您去母留子吗。”周京臣愠怒,“您昨天联系了林家,林家夫妇同意女儿当后妈?” “你相中蔷薇了?”周夫人惊愕,“不娶禧儿了?” “我劝您收敛这份心思。”母子俩各讲各的,他面容阴骇,“我不同意礼礼有后妈。” 周夫人明白他耍什么横了,截住他,“我打算将蔷薇介绍给叶柏文。” 他蹙眉。 “我瞧得出,蔷薇对你有感情,可禧儿已经跟了你,她识趣。”周夫人关闭水龙头,一边照镜子,一边擦手,“叶柏南攀上梁家,你动不了他,如果他弟弟联姻林家,老林一辈子在部队,品性端正,杀伐果断,梁局护着他,老林会追究。” 周京臣蓦地发笑,“原来您憋了这个主意。” “梁姜迷恋叶柏南,梁局又宠女儿,百分百被女婿拖下水。蔷薇嫁进叶家,老林多多少少压制梁局,而你是蔷薇的发小,在叶柏文面前自然有分量了。”周夫人得意,“叶柏文是警察,亲哥哥有罪,他要么包庇,要么大义灭亲。假如包庇,岳父老林监督他,他不敢。” 这招,确实高明。 叶家‘内讧’,熬一熬叶柏南的精力,等‘外战’,十有八九玩不赢了。 至于叶柏文,他没插手叶家生意,又是出生入死的一线骨干,警界很器重,叶家败了,他不受牵连,论条件也配得上林蔷薇,林、叶联姻,是郎才女貌的良缘。 周京臣笑意不减,“仅仅是帮我?” “不帮你帮谁?” “搅乱叶家不得安宁,两房亲家斗,折腾叶太太,更是您目的吧?”他一语道破。 周夫人心虚狡辩,“我堂堂李家大小姐,有大格局!儿女情长的小恩怨,我懒得计较。” 周京臣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走出客卫。 周淮康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拘谨,示弱,“韵宁,我清白...” “行了!老夫老妻了,我不刁难你。”周夫人翻了一页楼盘广告,“我选了一套湖城的合院,在乌溪江畔,适合夫妇生活,度蜜月。” 周淮康凑过去看,“度蜜月?” “你和菱花啊。”周夫人阴阳怪气,“跨越了半个世纪的再携手,我作为前妻也感动了,随大礼。” 程禧噗嗤笑。 周京臣同样没忍住,攥拳掩唇。 “你干什么!”周淮康一霎臊红了脸,“我解释一百遍了,叶太太去湖城约我谈正事,你偏偏不信。” “我可以信你。”周夫人严肃,“你牵线,介绍蔷薇和叶柏文相亲,办妥了,我信你。” 周淮康混了三十年权贵场,人精中的人精,瞬间猜透了周夫人的企图。 林家人一旦打入叶家,柏南危机重重了。 “我和柏文不熟,我牵线,未必有用。” 周淮康承诺了叶太太,只要柏南安分,京臣不动他。 终归是亲生骨肉,亏欠了这么多年。 “林家三代是部队的人物,娶蔷薇是叶家的光彩,叶柏文一定愿意。”周夫人起身,“泼天的尊贵降临在叶家二公子头上,找你的老情人邀功吧。” 周夫人逼得紧,周淮康没辙了,上山见叶太太。 “和柏文相亲?”叶太太端了茶和水果,撂在小院的石桌,“柏文倒是没有女朋友...可是林先生显赫,林夫人是书香门第,叶家高攀不上。” “柏文立过二等功,文武双全,样貌又出众,林家最欣赏热血男儿了,先吃个饭,聊一聊,即使没缘分,叶家搭上林家这种朋友,也划算。” 周淮康言辞恳切,叶太太立刻联络了叶柏文。 叶柏文本来拒绝了,听到是周家的世交,周淮康亲自撮合,又答应了。 “周副市长介绍的姑娘,我见。” “柏文心中,以你为榜样的。”叶太太笑着挂断电话,“你年轻时立过一等功,他最敬佩你了。” 周淮康也笑,“柏南和梁姜定了吗?” “今天去梁家了。” ...... 叶柏南的车驶入北城区的家属大院,梁姜欢欢喜喜迎接他,“我妈妈炖了酸菜鸡,是她的拿手好菜,家里来亲戚同事,她从来不炖的,特意为你炖。” 他取出后备箱的礼品盒,足有十二套,“够诚意吗?” “够啦。”梁姜开心,“你尽快娶我,是最大的诚意。” 保姆望着梁姜带了一个英姿勃发的男人进门,向客厅通报,“梁局,未来姑爷到了。” 第353章 你拉着我新婚太太,合适吗? - 上嫁 - 玉堂 梁局喂了画眉鸟,跨出露台,“姜姜,在院子里站了一个小时,不累啊?” “爸——”梁姜羞涩。 “姜姜像望夫石一样,柏南不来,她也不回家。”梁夫人一边切果盘,一边打趣。 叶柏南略弯腰,“伯父,伯母。” 梁局不满,“我以为,我亲自迎你登门,你才赏脸。” 梁家夫妇在各大场合遇到他,他从未打招呼,距离远,模糊是高个子,身材板正挺拔,衣品、仪态无可挑剔,催促他私下见一面,他架子大得很,三番五次敷衍。梁局心知肚明,论家世,叶家攀了梁家,论感情,梁姜攀着他。梁姜傲气,寻常男人统统瞧不上,偏偏叶柏南迷得她神魂颠倒,他越冷漠,她越纠缠。 “我与梁姜交往不久,不确定结婚,因此没有冒昧登门。” 叶柏南恭敬,温和,梁局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作罢,吩咐保姆,“泡一壶普洱。” 保姆端了茶具,梁姜蹲下涮洗,“我爸爸的朋友从云南寄来的,600年古树的头春料子,爸爸舍不得喝,便宜你了。” “我凑巧也捎了一饼普洱,伯父改日尝尝。”叶柏南打开礼品袋,银色的铁盒,“据说是一千年的古树,炒完茶,又封存了四年。” “这一饼普洱要几十万呢——”梁姜在一旁附和,“柏南孝顺爸爸,爸爸多关照他嘛。” 梁局瞟了一眼茶,又瞟了一眼叶柏南,“你母亲准备移民欧洲?” “是。” “携带多少资产出境?” “几十亿。” 梁夫人表情肃穆,“富豪巨额资产移民,不容易。” “有劳伯父费心了。”叶柏南谦卑,双手奉茶。 叶太太是首富遗孀,外界的同行盯着,加上叶氏集团的生意罚款、查封过,风头紧,情况也复杂。 梁局没接那杯茶。 “爸爸...以后是一家人了,我未来婆婆移民,你帮个忙。”梁姜撒娇,“我当儿媳的,为婆婆尽一份孝心。” 梁局不搭腔。 她又挽着梁夫人,“叶家的事,就是梁家的事!爸爸不帮,我离家出走。” “放肆!”梁局大怒。 梁姜哭着,跑进卧室。 叶柏南不疾不徐撂下茶杯,起身,“伯父为难,不勉强了。我去哄一哄她。” 他推门,梁姜根本没哭,藏在门后张望客厅,“爸爸心软了吗?” “你的眼泪,比什么都管用。”他笑了一声。 “我的眼泪对你不管用。”梁姜踮脚,搂着他脖子,“你要信守承诺。” “自然。” 叶柏南公事公办的态度,她不乐意,“你喜不喜欢我?” “你喜欢我吗。” 梁姜愤懑,“如果不喜欢,我至于逼迫爸爸帮你吗?” 他虚虚握住梁姜的手腕,“得到喜欢的,已经万幸了。这世上无数人,没机会得到喜欢的。” “两情相悦是万幸,一厢情愿是不幸。”她反握住叶柏南手,“我希望后半生是万幸,不是不幸。” 叶柏南在梁家吃了午饭,驱车离开。 梁局语重心长劝女儿,“他纵然千好万好,心思不在你身上,一旦吸干了梁家的血,和你过不了一辈子。” “什么年代了啊,结了婚必须一辈子呀。”梁姜漫不经心咬着西瓜,“结婚三年五年,我兴许腻了呢!现阶段我喜欢,为喜欢的人和东西付出成本,是社会规则。” 梁局噎得一愣一愣,“你非他不可?即使爸爸惹麻烦,梁家冒险,也非嫁他?” “爸爸是韩先生的学生,柏南说韩先生在幕后保他。” “韩老师保他?”梁局惊愕。 韩先生和周淮康是出了名的廉洁勤俭,一辆二十万的红旗H5开了十年,一千多块的国产手机,八百块的西装...在权富圈,堪称寒酸。 竟然被叶柏南抓了把柄? 绝对是心机深重。 帮他,蹚了浑水;不帮,得罪了他,大概率遭报复。 梁家沾了这样的厉害角色,是在劫难逃了。 ...... 周京臣与程禧的‘新婚酒宴’在徽园2号包厢举行,设了‘龙凤桌’,龙桌是男宾,凤桌是女宾。 正式的婚礼在南方老宅办,可权贵夫妇们不方便去,所以周淮康夫妇特意举办一场小型‘家宴’,招待这部分同僚,既亲切,又尊重。 周夫人早晨去寺庙求了签,十二点零八分是开席的吉时,十一点半,车驶入徽园。 周淮康夫妇穿了月牙白的唐装,在第一辆车;周京臣穿了戗驳领的酒红西服,衬得白皙清瘦,英朗复古。程禧穿不了礼裙,穿着金丝凤褂,在第二辆车,她照镜子,嫌弃衣服丑,“水桶似的...又肥又粗。”一瞥周京臣,窝了火,“你一个男人,穿漂亮干什么?” 他神色认真,“底子好,不穿或是套个麻袋,都漂亮。” “我底子差了?”她不甘心,“生完礼礼,婚礼上我一定艳惊四座。” 周京臣凝望窗外。 “你听了吗?”程禧恼了。 “听了。”他扭头,“婚礼上你一定啃四个猪头。” 她逗笑,“你啃四个鸡屁股。” 周夫人出嫁那年,李家陪嫁了一支镶宝石的金凤凰头钗,九十九克,寓意长长久久,程禧领证当天,周夫人传给了她,今天小婚宴,她戴了一路,实在太重了,偷偷摘了,下车时,周夫人发现了,督促她戴上。 “这颗宝石是李家的传家宝,戴了体面。” 李氏家族的金银珠宝不夸张也有一屋子,传家宝级别...价值咂舌,程禧小心翼翼扶着头钗,跟着周淮康夫妇上楼。 “怎么身子僵了?”周京臣揽着她腰,防止滑倒。 “上亿吧?”她龇牙咧嘴的。 他闷笑,“大约是。” 经过1号包厢,木门半敞,梁局夫妇和叶柏南在饮酒,席间有梁家的亲戚,一共十六、七个人,梁姜穿着红旗袍,叶柏南是红衬衫、黑西裤,仿佛是女方的家长宴。 斜对面的4号包厢,周淮康站在门口,向叶太太介绍林蔷薇,“边防部队老林的独生女,林家祖辈忠烈,是根正苗红的有功之家,和柏文匹配。” 叶太太肃然起敬,“两个孩子若是有缘分,委屈蔷薇下嫁叶家了。” 林蔷薇端详着叶柏文,他穿了警服,整个人英姿飒爽,似乎刚开完会,从警队风尘仆仆赶过来。 “柏文!”叶太太捅他,“你先开口啊。” 叶柏文颔首,“蔷薇。” 不是‘林小姐’,是‘蔷薇’,大方,干练,坦诚。 原本,林蔷薇蛮抗拒相亲,无奈是周淮康夫妇做主,林家也同意了,她没法子。 心里没抱期望。 没想到,相亲相上了高质量的叶柏文。 “请坐。”他挪椅子,待她落座,自己再坐。 “我母亲点了几样北方特色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叶柏文伸左手,夹牛肉。 “左撇子?” “嗯。”他又夹了鱼眼珠,“不喜欢左撇子?” “左撇子聪明。”叶柏文夹什么,林蔷薇吃什么,“你立过三等功,做过卧底?” “嗯。” “你前女友也是警察?” “没工夫谈。”叶柏文寡言,但有问必答,“重案组刑警,加班,出差,脑袋拎在手上,哪天牺牲了,耽误姑娘。” 林蔷薇看着他,“你挺为女人考虑的。” 叶柏文勾了一丝笑,“我哥,我,属于铁汉柔情。” 她一怔,笑出声。 ...... 走出包厢,周夫人皮笑肉不笑,“叶家的公子魅力大,叶太太教子有方啊。” 叶太太晓得她习惯了摆谱儿,尤其在丈夫的老相好面前,谱儿更大,索性配合着她,巴结着她,“周公子是公认的天之骄子,柏文哪里比得上。” 周夫人没好脸色,直奔2号包厢。 一进门,经理替周淮康夫妇脱风衣,两名侍者替周京臣和程禧脱,主宾位的孙太太最闹腾,“咱们鼎鼎有名的公子哥儿终于娶媳妇了?” “9月18是吉日,可惜京臣住院了,我又挑了10月24的好日子,他不肯拖了,昨天登记了。”周夫人雍容华贵,坐在主人位。 “周公子在商场稳得住,在女人这里,性子真急啊!”黄二太太揶揄。 “周公子不急外面的女人,只急自家妹妹。”程禧虽然鼓着大肚子,打扮得娇俏,符合四、五十岁太太们的审美,孙太太很是稀罕,“禧儿小姐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周太太了。” 程禧不适应太太们的调侃嬉闹,拘谨挨着周京臣。 周京臣打量她一会儿,笑着解围,“禧儿年轻,一口一句周太太,她害臊。” “那我们称呼什么呀,禧妹妹?”孙太太嘴贫,她们哄堂大笑。 “喊妹妹是周公子房间里的情趣,不是你称呼的。”另一个太太补刀,程禧面庞烫得慌。 “行了,我喝三杯,诸位口下留情。”周京臣斟了三杯酒,一杯接一杯,因为宴请了年长的男宾,酒席上是白酒,过喉灼辣,三杯诚意足,太太们鼓掌,饶了程禧。 “周家大喜,没忘了叶家,撮合了一位大人物的千金给二公子。”孙太太宣扬,“在隔壁的包厢相亲呢。” 太太们互相对视。 叶柏文十有八九是周家的私生子...周家退了养女和大公子的婚约,对二公子青睐照顾,攀上林家这门亲家,叶柏文的地位可是水涨船高,在子弟圈,有拔尖儿的架势了。 这天大的好姻缘,周家凭什么给非亲非故的叶家呢? 除非有不与人知的关系。 程禧怀了孕,不能喝酒,拿了一杯果汁陪着周京臣敬酒,敬完男宾那一桌,一名服务生小声通知她,“周夫人在7号包厢,应酬证券老总的太太,让您去一趟,感谢对方的新婚贺礼。” 周京臣正在聆听何书记讲话,她没插嘴,从包厢出去。 7号包厢在走廊尽头,毗邻公共水池。 水龙头哗啦啦响着,叶柏南背对她,清洗袖口的酒渍。 7号包厢空无一人。 程禧马上转身,原路返回。 “禧禧。”他叫住她,“明年五一,我和梁姜结婚。” 她停下,点头,“恭喜。” “你恭喜我,是真心实意。”叶柏南关闭了水龙头,慢条斯理擦拭袖子,“我没心情恭喜你。” 程禧继续走,服务生挡住。 “走廊有摄像头,周家人在2号包厢,你骗了我出来,又挡着我——” “我祝贺你新婚,摄像头录下这副场面,有错吗?” 叶柏南示意服务生回去,他一步步靠近,程禧一步步后退,没注意后面是墙壁,撞上的一霎,他眼疾手快将她拽入怀中。 他分明没醉,眼睛却含了浓烈的醉意。 “结婚照呢?” 她抵着墙,“没来得及拍。” “结婚证上的照片。” 程禧不懂他什么意思。 叶柏南抚摸她面颊,轻轻的,没惊吓她,“禧禧笑得很美,很开心,对吗。”旋即,缓缓俯下身,“我可以不结婚,你也可以离婚。” 他贴着她耳朵,磁性的,蛊惑的,“禧禧,你结得太早了。我提醒过你,嫁了周家,是周家人,我憎恶周家人。” 程禧胳膊推搡他胸口,“梁小姐在包厢——” “你怕她?” “我不怕她,可柏南,你应该怕。”程禧同他四目相对,“梁家的家宴,你要有分寸。” 这时,拐角悄无声息伫立了一道人影。 “柏南。” 程禧一颤。 叶柏南松了手,她顺势躲开。 周京臣一张脸乌墨一般,阴森,晦黯,“拉着我新婚太太,聊什么呢?” “聊婚姻感受。”叶柏南一张脸是愉悦的,猖狂的,“禧禧嫁作人妇是什么滋味,片刻的独处,京臣这么没风度吗?” “我拉着梁姜依依不舍,柏南有多大的风度?” “随你。”他从容,“是抱,是吻,甚至你有本事带上床,无所谓。” 周京臣眯眼。 “男人不拘小节。” “自己的女人是小节?” “关键在于,哪个女人。”叶柏南指腹摩挲着珍珠,程禧才看清,是她的耳环,“倘若是梁姜,我愿意与京臣分享;京臣愿意与我分享禧禧吗。” “柏南少喝酒,免得醉醺醺,到处胡言乱语。”周京臣面孔寒得像冰窖。 程禧走过去,“一名服务生告诉我,妈妈在7号包厢等我。” 周京臣注视她空荡荡的右耳。 第354章 你和他在我眼皮底下玩刺激? - 上嫁 - 玉堂 “耳环呢?” 程禧余光瞟叶柏南。 周京臣笑了一声,“柏南,抢了我太太的耳环,送梁姜吗?”他迈步,逼近,气场极稳,“一枚太寒酸了,不如剩下的一枚也给你,凑一对。” “我即使哪天破产了,不至于抢吧。”叶柏南单手插兜,不露声色将耳环塞在西裤口袋,“告辞了。” 交错而过的一霎,周京臣漫不经心开口,“叶太太大约没通知你,柏文在4号包厢相亲。我母亲介绍的,与周家是世交,姓林。” 叶柏南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柏文未来岳父是边防部队的功臣,梁局在林伯伯面前也得敬三分。”他继续逼近,两个男人侧脸挨着侧脸,视线撞击着视线,“以后有麻烦,或许林家帮你呢?林家出手,比梁家出手有用。” “帮我?”叶柏南扬眉梢,一语戳穿,“是监视我,压制梁家吧。” 周京臣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你清清白白,林家监视你什么呢。” “京臣,你手伸得太长了。我警告过你,我母亲,我弟弟,任何人不准碰。” “林蔷薇嫁入叶家,保了柏文一辈子荣耀。周家欣赏柏文,好心好意撮合一段良缘,你反而怪罪我了?” 叶柏南笑里藏刀,“守住自己的后院,万一起火了,我也是好心好意,你别怪罪我。” 程禧朝南,他朝北。 面对面擦肩之际,他似有若无蹭了她小拇指。 那枚珍珠耳环滑入她掌心。 仿佛有一股静电,从指尖蹿升至腰椎,恣意流淌,程禧蜷起拳,扭头,男人身躯在光影朦胧的走廊,显得格外峻拔,寂寞。 周京臣站了一会儿,侧身,抚摸程禧耳朵,“怎么弄没的。” “我没察觉。” “他贴着你讲话,讲得缠绵悱恻,你注意力当然不在自己这里。”周京臣喜怒不辨打量她。 “我挣扎了,挣不开。”她仰头。 “就没有享受?放纵他?”灯光有多么温柔,他表情有多么冷清,“我抓住很多次了,没抓住的时候呢。” 程禧呆滞望着他。 “如果我来迟一步,他吻上你了,你向我坦白吗。” 她不答复,径直走。 周京臣攥住她左手,掰开,赫然是左耳环。 “在我眼皮底下玩刺激?”他恼了,“我瞎吗?” 程禧奋力甩他,甩不掉。 手腕勒出一圈红痕。 他强行替她戴上,她越是闹,他越是戴,耳针捅入洞,猛了点,凶了点,皮肉刺疼。 程禧捂住耳垂。 周京臣亦是喘粗气。 “戴好了?”她歪着脑袋,灼烧的痛感。 相顾无言。 她拐了个弯,回包厢。 ...... 叶柏南停在4号包厢门口,焚了一支烟。 服务生进进出出,上菜,撤菜,门一开一合,他盯着屋内的一男一女。 “我十八岁读警校,二十一岁实习,二十二岁分配到重案二组,二十五岁晋升重案一组。”叶柏文一五一十说,“腹部有刀伤,不影响生育;臀部有子弹伤,影响美观。” 林蔷薇呛了一口汤,叶柏文绅士,递她纸巾盒。 “美观?” “男人喜欢美女,女人也喜欢美男,我有疤痕,很丑,很狰狞,你不嫌弃,咱们再接触。假如你嫌弃,我不打算整形,你换个相亲对象。” “你不像和女人相亲。”林蔷薇托腮,忍笑,“像是和组织汇报案情。” “我汇报完毕。”叶柏文坐姿端正,“你什么情况。” “喜欢过一个青梅竹马,长达十五年。”她平静,“没在一起。” “他喜欢男人。” 林蔷薇一噎,“他结婚了...” “和男人在国外注册结婚了。”叶柏文认死理。 “和女人!”她噗嗤笑,下一秒,倏而忧伤,“比我年轻,比我模样讨喜。” “你何必妄自菲薄。世间的爱与被爱,无关你美不美,关乎运气,圈子,刹那的感觉。”叶柏文安慰她,“凭你的条件,会嫁出去的。” 林蔷薇实在好笑,“你的确是钢铁直男,分明好听的话,你一讲,不中听了。” 叶柏文点头,“抱歉。” “你哥哥扶持了李家的二位公子,和京臣作对,你知道吗。”来的路上,林蔷薇在副驾椅,周淮康夫妇在后座,谈论这件事,“李家大公子嫖赌,二公子贪污公款,险些拖累垮了李氏集团,你哥哥扶持他们做什么?” “我从不管叶家的生意。”叶柏文蹙眉,“但我大哥不是这种人,他礼义仁孝,学识渊博,全市只有两位三十岁以下的航天专业总工程师,一个是周公子,一个是他。” 这时,叶柏南叼着烟,敲门。 “你出来。” 语气淡漠,不善。 “失陪。”叶柏文撂下餐具。 “周家介绍了对象,瞒着我?”长兄的气势,强悍压人。 “梁家家宴是大事,我相亲是小事。”叶柏文也不明白,家宴和相亲都在徽园,一门之隔,母亲为什么瞒大哥,因为周淮康牵线?如今,出轨,老相好...铺天盖地的,母亲忌讳、低调,倒是情理之中。 “合眼缘吗?” “还可以。” “拒绝她。”叶柏南下死命令。 叶柏文一愣。 “你在北方工作,林家显赫,不肯让女儿远嫁,你卸下这身警服,去南方入赘吗?” “林家同意她远嫁。” 叶柏南眯眼。 “她家风好,性格也好。”叶柏文郑重其事,“我职业危险,她父亲职业更危险,我常年在一线,无法兼顾家庭,林家理解我,她体谅我。” 片刻,他问,“哥,外界流言是不是真的?” “什么流言?” “母亲和周老先生...生了我。” 叶柏南掐了烟,“你是叶家血脉。” “他们是什么关系?” “初恋。” 叶柏文脸色难看,“一直藕断丝连?” “几十年没联系过,今年才联系。” 仍旧是片刻的沉默。 “柏文,娶林家女儿,不行。和周家相关的,一律不行。”叶柏南严肃警告,将烟头浸湿在走廊的垃圾桶。 扬长而去。 ...... 叶柏南返回1号包厢,梁姜诧异,“洗了这么久?” “酒渍不易清洗。”他面不改色坐下,“周家的家宴在2号包厢。” “普众寺的住持说今天是吉日,官太太们信佛,周家和梁家同一天家宴,不稀奇。”梁姜审视他,“程禧嫁作人妇,你眼睁睁送她出嫁,心里不是滋味吧。” 她既嫉妒,又庆幸,嫉妒叶柏南惦记程禧,念念不忘;庆幸周京臣和程禧领证了,权富夫妇‘离婚’的代价比普通夫妇大得多,财产、口碑、子女...周京臣接管了李氏集团,是二代子弟中最富贵的,程禧生下唯一的孙辈,在周家、李家的地位牢不可破,至少到手十几个亿了。有传言,周京臣立了遗嘱,一旦发生意外,李氏集团所有的股份,由程禧继承。 相比之下,叶柏南待她,不及周京臣待程禧的十分之一。身边女人享尽了宠爱,出尽了风头,她样样凌驾在程禧之上,又样样失意。 “招待你家的亲戚,你耍性子,分清场合。”叶柏南无波无澜。 “你不能哄一哄我?”梁姜五脏六腑窝了火。 叶柏南握了一下她手,“见家长的喜庆日子,高兴一点。” 她堵得不上不下。 他永远是不凉不热,不亲不疏。 像一阵冬日的雾,诱人迷惑,有挑战性,琢磨不透。 酒过三巡,梁夫人问叶柏南,“周家在隔壁?” “是。” “你和姜姜去现场喝杯喜酒吧。” 叶柏南俯下身,“周家是举行小型家宴,正式婚礼在明年,没邀请梁家,大概率在婚礼名单上。” 梁夫人清醒,“老梁和黄老二有矛盾,黄老二是周淮康的学生,周家不会请梁家出席婚礼。”她撂下筷子,“估计会请叶家,你今日不愿去,姜姜自己去。” “我陪梁姜。”叶柏南从椅子上起来,带着梁姜去隔壁。 周京臣搂着程禧正在给女眷敬酒,虽然各自赌了气,众目睽睽下,他有世家子弟逢场作戏的觉悟,她也懂得维护周家颜面。 女眷有两桌,一桌是大官太太,坐着黄二太太、孙太太和几位不熟悉的夫人,其中一位是周淮康秘书的二婚妻子,在一所重点初中教英语;一桌是小官太太。 敬完了男宾,开始敬女宾。 “祝周公子再生三胞胎!”孙太太一贯是八面玲珑,炒气氛的高手,一边喝酒,一边调笑周京臣,“一胎练练手,二胎怀三个,是周公子的实力呢!”她拍了拍他脊背,“这身板,战斗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啊——” 全场大笑。 周京臣一饮而尽,“生儿育女随缘,禧儿体弱,膝下有一子,我满足了。” 孙太太斟第二杯酒,“那我祝周公子夫妇恩爱白头,七、八十岁也蜜里调油!早晨吻,晚上吻,周公子的假牙不掉地上,掉进周太太嘴里。” 全场又大笑。 “佩芳啊——”周夫人笑岔气,唤孙太太名字,“你醉得浑话了,你收敛些吧!” 周京臣无奈,一口干了酒,“我喝,您饶了我。” 孙太太准备了一箩筐的吉祥话,念一句,他喝一杯,一轮喝下来,人半醉了,眼神微醺了。 程禧站在一、二桌之间,鼎沸声中,二桌在闲聊。 “一个贪污犯的女儿,母凭子贵上位周太太了。”戴眼镜的太太吃饱了,端着瓷碗漱口,“连神经病的亲妈也母凭女贵了,上个月四十八岁生辰,周公子在王府酒楼大操大办,花费了一百多万,真是风光。” “你以为华菁菁和关靓不想母凭子贵啊?”另一个太太反驳,“周公子不乐意娶,女人也怀不上,先认可了女人,再留下孩子的。程禧家世差,他给丈母娘办寿宴,是给程禧和娘家体面,免得她在贵妇圈低人一头。” 一桌除了孙太太不好应付,其余太太喝酒是点到为止,周京臣转过身,敬二桌。 两名太太立马换了一副殷勤笑脸,笑着贺喜,夸程禧身材好,气色红润;夸小公子在肚子里不折腾母亲,孝顺,贴心。 忽然,门推开。 叶柏南嗓音清亮,“周伯父,周伯母,京臣喜宴怎能缺了我的贺礼呢?” 梁姜捧着一盒贴了‘囍’字的鸳鸯枕,是梁家亲戚送她和叶柏南的订婚礼,借花献佛了。 包厢内,谈笑停下,宾客们纷纷观望。 有八卦,有兴味。 旧爱在新婚家宴重逢,权贵圈八百年演不了这一出戏。 按道理,周京臣与叶柏南、周夫人与叶太太,从此是水火不容,‘王不见王’了。 两代人的‘情史’,一桩接一桩曝光,叶柏文是周淮康私生子的秘闻近期流传开,黄老二这个上级对叶柏文也客客气气,毕竟是恩师的‘小儿子’,恩师不提,也晓得多关照。 总之,圈里瞧热闹的、等后续的,比比皆是。 周京臣松开程禧,“你不要过去。” 独自迎上。 梁姜把贺礼交给他,“这对鸳鸯枕是一半金器一半白玉,在西郊的姻缘庙开过光,送新婚夫妇寓意最好。” 他笑,一手拿酒杯,一手接过,“多谢柏南和梁小姐的心意了。明天一早,我们夫妇的贺礼送上门。” 叶柏南也拿了一杯酒,“京臣,叶家和周家没有亲家的缘分,你近水楼台,横刀夺爱,必须善待禧禧,别辜负她。” 周京臣面容含笑,目光却凛冽。 “其实,我钦佩你。周家的公子天潢贵胄,莫说一朵花,你采摘一座花园,也有资本。万花丛中,你偏偏只选了禧禧这朵花,铲除耿世清,算计胡生,包括我,一切阻碍你的,你不惜代价,终于抱得养妹。一万个男人,才有京臣一个情种。” 周京臣的目光彻底冻了冰。 “耿、胡两家的公子是遭了算计?”有太太窃窃私语。 “是挺巧的...”太太回忆着,“沾染了周太太的男人,基本没好下场。” “周公子是商场厮杀的狠角色,在情场玩手段,哪个玩得赢他啊。” 叶柏南风度翩翩,举杯示意他,“新婚快乐。” 第355章 才新婚就闹得分居了? - 上嫁 - 玉堂 半晌,周京臣也举杯。 他们互相注视,对饮,目光犀利,波涛汹涌。 “禧禧呢。”叶柏南梭巡一圈,朝她走过去。 靠近一步,她头皮麻一寸。 下意识躲他。 “我的贺词,新娘不听吗?”他唤她。 偌大的包厢,鸦雀无声。 程禧佯装镇定,端了一杯青提汁,抓着黄二太太,“黄副局没来,真遗憾。黄老太爷的葬礼上,黄副局很关照我。” 黄二太太瞟叶柏南,配合她,“老黄工作忙,其实我不该来,一则,黄家在守孝,二则,我和老黄复合不久,一些大家族讲究原配夫妇出席头婚宴,二婚夫妇不吉利...” “周家不讲究的。”程禧客气敬黄二太太。 黄老二丧偶,如今的黄二太太是续娶,大学的初恋,原配死后,黄二太太主动联系了黄老二,最初,黄老二不接纳,她天天登门,煮饭,收拾家务,慰藉他,黄老二毕竟刚四十岁,需要一个女人操持、应酬,去年接纳了她,不过没公开,5月份,原配亡故三周年祭日,才领了证,顺便帮病危的老太爷冲喜,结果冲没了。 醇厚的乌柏木香渐渐包围了程禧。 是叶柏南。 周京臣只喷茶香味的香水。 她慌乱喝果汁,不晓得疯魔狂浪的他,会如何。 “敬酒只敬了新郎,不敬新娘,岂不是失礼数了?”叶柏南的酒杯掠过她眼前,透明的杯子上,映出她和他的脸,她紧绷,他松弛,大影子缠着小影子。 “我怀孕七个月了,不宜饮酒。”程禧心脏在打鼓,佯装平静。 “你随意。”叶柏南张嘴含住杯口,脖子一厘厘仰起,视线一厘厘垂下,定格在她脸上,没移开。 恶劣的,雄性的,侵略的。 似乎喝的不是白酒,而是融为一滩水的她。 “柏南也在徽园啊。”周夫人明知故问。 “梁家家宴。”梁姜圆场,“不知道周家有喜事,道贺迟了,请周伯母原谅。” 周淮康在男宾桌如坐针毡。 这关头,叶家人出现,太敏感。 十有八九是圈里的一场好戏笑料了。 “有传言周家认了叶大公子做义子?”2号桌的太太冷不丁开口,“周夫人欣赏叶大公子的才学品行,做不了女婿,做义子,同样是一家人。” 周夫人面色发寒。 千防万防,没防住女眷混入一个叶家的奸细。 叶太太交际也是一把好手,在富太圈有人脉,这是替叶家搅局呢。 周淮康神情不自在,喝着酒。 “我没这份福气做周家的义子。”叶柏南一边澄清,一边握住程禧手腕。 她触电一般,甩开。 一瞬,他绑在她腕间的水晶手链掉在地上。 叶柏南弯腰捡起,“贺礼不名贵,贵在寓意。纯洁干净、没有第三人的婚姻。”他搁在餐桌,敲了敲,仍是那句耐人寻味的“新婚快乐。” 手链代表‘纯洁干净、没有第三人’的祝福,可它掉了,摔了,弦外之音是,或许会不纯洁,有第三人。 在场的太太们哪个不迷信?这一出意外,自然是给周家添堵了。 梁姜在叶柏南身边强颜欢笑,保全了几家的体面,一出门,爆发了。 “你干什么?” 他云淡风轻,“不干什么。” “你一番话,新婚夫妇不高兴,我也难堪。” “我已经亲自贺喜了,新人高不高兴,与我无关。”他直奔1号包厢。 梁姜气血上涌,拉住他,“你借口去卫生间,实际上是见程禧吧?那杯酒你故意洒在衣袖的。” 叶柏南面无表情,“小事值得你发脾气?” “大庭广众下,你喊禧禧,合适吗。”梁姜哭腔,眼眶微红,“你喊我什么?梁姜!我父亲母亲喊姜姜,你不改口,你喊一个外人喊得这么亲昵。” 他倚着走廊的流光柱子,顺从她,“姜姜,我改口了,行吗?” 梁姜所有的埋怨,愤懑,如同撞在一块豆腐上,软趴趴的弹了回来。 宴席结束,程禧跟着周京臣在大门送客。 梁局夫妇从后门离开的,特意避开了周家人,叶氏集团临时有一笔工程待审,叶柏南没工夫去梁家,先回公司。 梁姜和父母同乘一辆车,一路情绪萎靡。 “柏南欺负你了?”梁夫人了解女儿,是活泼张扬的性格,“后半场家宴,你闷闷不乐。” “他欺负我就好了。”梁姜趴在车窗,望着街巷的车水马龙,灯火霓虹,“独处时,他尊重我,约会时,我爱吃什么,爱逛什么,他也吃,也逛,我瞧上的珠宝和衣服,无论是十万,百万,他不眨眼刷卡。” 梁局点头,“我本来担忧你驾驭不住他,听你描述,柏南这小伙子不错。” 梁姜嗯。 ...... 回到老宅,周京臣醉得厉害,摇摇晃晃下车,程禧越过他,进庭院。 周夫人打量她背影,又打量周京臣,“你们闹矛盾了?” “她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他蹲在柿子树下,吐了一大片。 两个保姆扶他上楼,他不肯回卧室,去书房睡。 “新婚夫妻哪有分居的?”何姨训诫他,“您必须睡卧室!” “我身上酒气重,影响她休息。”周京臣固执,反锁了书房门。 老宅寂静,他一字一句,传入程禧耳朵。 淡漠的。 书房一直折腾不休。 从浅夜,至深夜。 她睁着眼。 “小太太。”何姨小心翼翼叩门,“周公子又吐了。” 程禧拉被子,蒙住脑袋。 不理会。 凌晨,惊动了周淮康夫妇,火急火燎请了医生。 医生检查完,说他是怒火攻心,加上车祸伤势才痊愈,白酒烧胃,积了一口淤血。 “怒火?”周夫人莫名其妙,“大喜的日子,他怒什么?” 一琢磨,他和禧儿的气氛不对劲...旋即去卧室。 昨晚,因为第二天的新婚家宴,程禧兴奋没睡,今晚,又熬了大半宿,眼球血丝发胀。 “京臣怕耽误你休息,在书房睡下了,你既然醒着,去看看吧。” 周夫人是不满意的,新婚丈夫吐得半死不活,新婚太太在卧室不闻不问。老宅有一群保姆佣人,不图她干活儿,起码关心一下,吵归吵,在大是大非、大病大灾面前,分个轻重亲疏。 婆婆发话了,程禧起身。 一推书房门,空气中一股酸苦灼辣的味道。 周京臣躺在单人床上,手盖住眉心,裤子穿得松松垮垮,衬衫衣襟完全敞开,糙硬的胡茬,几分野性难驯,几分颓废。 林蔷薇端了一盆水,一碗藕粉,匆匆进屋,“你过来了?”她撂下盆,将藕粉递给程禧,“那我不管了。” 程禧接过,“辛苦蔷薇姐。” “京哥儿没怎么吃饭吧?”林蔷薇瞥了一眼周京臣,“吐的汤汤水水的。” 她没吭声。 林蔷薇退出书房。 程禧站在床边,一勺勺舀凉了藕粉,叫他起来,“你喝了,再睡。” 男人没反应。 “妈妈交给我的任务,你不喝,她不让我睡觉。” 周京臣挪开手,“母亲让你来,你不得不来。”他撑着床,坐直,程禧手冰凉,他却滚烫。 一触碰,大约太舒服了,他喉咙闷哼,像每次激情高潮,那种颤抖的、性感的一声。 藕粉是无糖的,没添加红枣莲子之类,周京臣讨厌乱七八糟的口味,只喝纯藕粉。 “手链呢。”他耿耿于怀。 “在抽屉。” “不戴?” 她不答。 “你耳垂红肿,叶柏南倒是心疼。”周京臣扔出手机,屏幕是叶柏南的电话,通话时长1分钟,“质问我是不是伤了你。” 程禧把碗塞他手里。 扭头走。 忽然,周京臣一拽。 她猝不及防,扑在他腿间。 窄软的单人床,仿佛蓄满了水,淹没了她。 “叶柏南喜欢孕妇,喜欢人妻?” 周京臣半昏醉半清醒,牙齿挑开她睡衣扣,朦胧月色里,饱满胸部一览无余,“喜欢你丰腴,有手感?” “喜欢你欲擒故纵,吊着他?勾着他?” “他这么疼你,你嫁我,后不后悔?” 周京臣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也吻了她一连串的水痕,在胸脯,在肩膀,她整个人被抬起,又凶狠压下,程禧抗拒,所以坐歪了,他扛不住那一下,是极端的刺激,亦是折磨,额头一霎大汗淋漓。 “林蔷薇不是也照顾你吗?”程禧撕打他,咬他。 “她照顾我,是发小。” “你们是发小了,你嫌冤枉,我和叶柏南认识,他找我说话,我是踢他,踹他,是报警?”她大吼,上气不接下气。 何姨吓坏了,告诉了周夫人。 打开门,程禧蜷在床头,周京臣胸膛大起大伏,粗粝喘息。 一个比一个狼狈。 周夫人先是一愣,随即,醒过味,“混账!你撒酒疯?” 他一动不动,左面颊是牙印,颈部也有,毯子裹住赤裸的臀,分不清是酒水蒸发的汗渍,还是情欲沸腾的汗渍。 “禧儿月份大了,心情差,你哄一哄她,她耍性子,你一个老爷们儿也耍?”周夫人挽着程禧,抻了抻她睡裤,“他惹你生气了?” “他喝醉了...”她音量沙哑,“没惹我。” 安然在寝室说,她妈妈有经验,再和谐的‘婆媳’,一牵扯了儿子,基本是偏袒儿子,儿媳越抱怨,越诉苦,开明一点的婆婆,表面是统一战线了,心底什么想法,不得而知了。与其公婆掺和进来,不如夫妻私下解决,省了麻烦。 “京臣,和禧儿回屋。”周夫人充当和事佬。 “不去。”他态度冷硬。 周夫人呵斥,“回去!” 周京臣关灯,背对着,侧躺。 程禧返回卧室,重新搬出行李箱。 天一亮,开车去美容院。 美容院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夜间项目有药浴汗蒸和筋络按摩,附近写字楼很多白领金领加班,下班是十一、二点,大部分会来美容院消遣,程禧好歹读了两年金融系,多多少少发掘了商机,推出一款‘都市男女套餐’,广告代言人是沈承瀚。 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沈浪小公子’,立在浴桶旁,桶里是美容院的漂亮领班,雾气缭绕,他凝视镜头,‘爱她,给她充卡;不舍得花钱,我抢她了哦。’ 镜头一转,他袒露上身,泡在桶里,“每个月,男人总有几天疲惫沮丧,一蹶不振。爱她,泡个中药澡,雄风如我,我上天,她陪我上天。” 视频结尾是程禧噗嗤笑,“你好骚啊——” 沈承瀚骄傲,“我他妈憋了一星期凑出的广告词,当年中考,我作文一个字没写,为了你,我弃商从文了。” 广告投放在美容院门外的电视上,效果炸了。 什么是男女通吃,程禧见识了。 有女人问男主角有没有女朋友,更有猛男问男主角有没有男朋友。 她不明白,拦住猛男,“为什么问男朋友啊?” 猛男眼冒精光,“正常男人谁穿牡丹花的蕾丝短裤啊!” 程禧悲伤,是她选的款式,营造一种‘邋遢糙汉蜕变氛围美男’的广告效果。 估计是太艺术性了,大众不懂。 广告火了之后,美容院成为写字楼的著名景点了,不少人想一睹沈承瀚这个‘雌雄同体’广告明星的风采,程禧又逼他出镜了三四次,拍了美容产品的宣传片,他不堪其扰,坦白了,‘你哥哥写的广告词!’ 程禧错愕。 “我哥哥才写不出那么骚的。” 沈承瀚划开微信,周京臣的头像是一棵海棠树,挂着小灯笼和红色的姻缘结,那时候,他正牌女友是华菁菁,在本市,和程禧保持距离,在外省,带她去滑雪,求姻缘,海棠路99年历史的海棠树,他托举着她,在最高处亲手系了姻缘结。 他何时换了头像,程禧没留意,只记得他的旧头像是一幅书法字:‘克己复礼,君子慎独’,用了八年。 沈承瀚指着页面,“你哥哥发的!嘱咐我保密。” 程禧天塌了。 光风霁月的周京臣,一肚子骚水。 这会儿,值夜班的员工在打扫卫生,“前台有一份您的早餐。” 她回过神,翻了翻食盒,是徽园制作的荷花糕和牛乳鸡汤,只售卖徽园的VIP客户。 “你买的?”她奇怪。 “叶先生买的。”员工扫完地板,擦桌子,“他六点拿到店里,说你马上来。” 真是神机妙算。 第356章 他说:结婚没意思 - 上嫁 - 玉堂 昨天的新婚家宴,闹了一出‘新欢旧爱’同台飙戏,叶柏南猜准了周家老宅大乱,凭周京臣的性子,起码和她三五日的冷战。 她大概率暂住美容院。 互相冷着,互相较劲。 于是,早餐直接送到美容院了。 “叶先生亲自送的?” 员工点头,“司机在车上,叶先生下车了,叮嘱我不许任何人碰食盒,您怀孕了,他警惕有人下药。” 程禧没表态,也没吃,把行李箱封存在储物柜,上楼。 她一宿没睡,头昏脑涨,在VIP单间打了个盹儿。 恍恍惚惚,有声响。 晨光,雾气,纱帘...环绕着,笼罩着一抹高高瘦瘦的男人影子。 男人摩挲着香壶,她熏了安眠的百合香,青玉壶里是香片和香料。 “少熏香,即使无毒,香味也刺激胎儿。”男人发现她睁眼了,语调不疾不徐,“周京臣作为人夫和人父,逼得妻子挺着大肚子搬出老宅,已经中午了,对你漠不关心,你死心塌地跟着他,图什么?” 是叶柏南。 一瞬,她困意全无。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漫不经心,“经理告诉我,你住这间。” 程禧抄起床头柜的内线座机,质问经理,她独居,怎么擅自放行男人。 “你我是熟人,所以经理没阻拦。”叶柏南撂下香壶,望向她,“旧情人一场,不熟吗?倘若不是周京臣横刀夺爱,你今日不是小周太太了,而是叶家的大公子太太。” 她掀开被子,迅速穿鞋。 “秋风寒,万一感冒,孕妇不宜吃药,你自己遭罪。”他拽住跳下床往门外跑的程禧,替她披上外套,“去哪。” “招待客人。”程禧掰他手,却掰不动。 “我不是客人?”他掏出卡,“消费。” 她停下。 “紫参,鹿茸,灵芝,切碎了,泡药浴。”叶柏南解着衬衫扣,“价值几十万一桶的药水,有资格点名老板招待我吗?” 程禧明白,他目的根本不是泡澡。 除非,她永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囚在一栋宅子里,吃饭、逛街包括去洗手间,保镖寸步不离。否则,她逃避不了叶柏南。 纵然保镖在,他也有一万个办法调虎离山。 “店里没这些药材。” “去买。”叶柏南衣襟敞怀,松了松皮带,“一公里外,是‘名药堂’,钱无所谓。” 程禧拿起他的SVIP卡,“一百多个贵宾,你是唯一一个男客。” “不是有沈承瀚吗?” 她没憋住笑,“承瀚哥哥是广告代言人。” “他得罪你了?”叶柏南在衣柜内选了一条黑色毛毯,“你这么丑化他。” 程禧愣住。 分明是美化... 看来,她艺术审美是欠缺。 叶柏南这时靠近她,勾她鬓角的发丝。 她抗拒。 “撩开头发。”他命令。 程禧后退。 “别动!”他又是命令。 她不听,奋力推他。 “你安安分分上完药,我以后不找你了。”叶柏南盯着她。 她止住了动作。 也盯着他,“真的?” “嗯。” “上什么药...” 他翻出口袋里一支药膏,挤在大拇指,一厘厘融化在她右耳。 “耳洞为什么刮破了皮?” 程禧不吭声。 “他弄的?”叶柏南皱眉。 “戴耳环不小心扎破的。” “戴了无数次,偏偏这次扎破。”男人轻笑,“我承诺不找你了,你才不躲我。” 耳垂冰冰凉凉,他呼吸近在咫尺。 “我从此不出现,你心里一丝一毫不惦念我吗。” “你涂完药了吗?”她转移。 叶柏南一言不发。 程禧拉开门,“泡澡在一楼。” “你不吃我买的早餐,是防备我害你吗。”他在背后,嗓音闷钝,喑哑。 “不饿。” “禧禧,你并不擅长撒谎。”叶柏南笑了一声,“其实,我了解你胜过你哥哥了解你,他养了你八年,我与你只相识八个月。” “黄大太太下堕胎药,是她自作主张,我惩罚黄家大房了。” 程禧背对他。 “在商场,在叶家和周家,我不是仁善之辈,该利用谁,从不手软,该害谁,绝不留情。”他一字一顿,“可我没有害你。” “以前呢?” “没有。” “利用呢。” “有。” “娶了我,顺理成章进入周家,报复周家人,是吗。” “是。” “柏南,我问过你,你有没有真心对待一个女人。”程禧微微侧头。 “曾经没有。”他平静,“俞薇,何晤晤以及梁姜,可能有过同情,有过愧疚。” 他补充,“对何晤晤,有过后悔。” 现在有真心了。 “为你而死,为你疯魔的女人,尚且换不来你真心,何况我呢。” 房间死寂。 程禧走出去。 叶柏南伫立在原地,蓦地发笑。 ...... 经理买了药材,程禧在药浴室清点数目,叶柏南裹着毛毯,胸膛半裸,坐在对面,凝视她。 “参片,灵芝粉...一罐蛇酒。”她盘了发髻,右耳空的,左耳佩戴了一枚纯银珠链,夹住耳骨,垂到肩膀,一看就是地摊货,三四十块钱。 “李老夫人和周家没给你首饰吗。” “给了。”她平平淡淡,不在乎,“周家的儿媳戴塑料耳环,圈子觉得是卡地亚的钻石新品。乞丐戴黄金手镯,路人觉得是黄铜。” 叶柏南一怔,琢磨了一会儿,“有见解。” 程禧吩咐员工,“药浴四十分钟之后,客人的体温降下来,再喝蛇酒。” “你补习了不少功课。”他倚着沙发。 “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她自夸。 叶柏南笑出声,“谁按摩?” 门口一名员工举手,“我在中医诊所学过筋络理疗,是专业的。” “有不专业的吗。” 员工一懵。 叶柏南目光仍旧凝视程禧,“我最大的乐趣,是培养一个不专业的,不听话的,成为专业的,听话的。” 程禧察觉一股炙热的视线,有强悍的攻击性,叶柏南不正经的放浪形骸下,是深刻到极致,连骨髓也弥漫了烈性的成熟味道。 “二十一万,你核实。”她将药材清单交给他。 他缓缓拂开,眼睛仿佛钩子,黏而缠,“你坑我,我兴许心甘情愿呢。孕妇高兴,胎儿也健康,给周家留下一个小的,掳走一个大的,我不亏,周京臣也不亏。” 留下小的,掳走大的... 她一时不懂弦外之音。 木雕屏风遮掩了男人身躯,他褪下毯子,踏入浴桶。 溅起一片水声。 “7个月了,脚浮肿吗?” 一墙之隔,他声音娓娓传出。 程禧摇头。 他坐,她站。 屏风映着他轮廓,宽阔的胸肌和脊背,浸在棕色的药汤里,汁水淋漓,壁垒勃发。 叶柏南说,“也快了。” 像话里有话。 “什么快了?” 他阖目养神,没答复她。 周家的太平日子,快结束了。 ...... 傍晚,周京臣去了一趟保利俱乐部。 不巧,方大斌回老家办事了,保利重新装修花了一千多万,加上歇业的损失,周京臣填了一张一千五百万的支票,搁在大斌的办公桌上。 从办公室出来,路过三楼的‘帝王包厢’,里面骂骂咧咧。 “韩少爷,仗着亲爹牛逼,你为所欲为啊!我捧了九个月的小黄鹂,你挖墙脚?” 周京臣不爱凑热闹,只是这句‘韩少爷’,吸引了他。 韩长林的公子。 叶柏南的新任后台。 他靠着包厢门,撕开烟盒的包装膜,焚了一根。 圈内的权富公子,一分为二。 一部分,是耿世清之流,没本事,混个闲职,只要不闯祸,一生荣华利禄;一部分是周京臣之流,家族是家族,自己是自己,学识、胆魄不逊色父辈。 韩公子恰恰是前者。 澳洲留学,未婚生女,抛弃了孩子妈回国,韩长林安排了后勤的差事:发文件,收快递,喝茶打牌。 然而,野兽不是家犬,白开水一般无味的生活,腻了。 在保利俱乐部寻欢作乐了。 周京臣叼着烟,推门。 韩公子趴在地板上,整个人狰狞扭曲,一个光头大哥踩着他后脑勺,露出裤裆,浇了一身尿。 “我他妈废了你——”韩公子使劲,试图摆脱。 “还觊觎我的小黄鹂吗?”光头撒完尿,搂着战战兢兢的姑娘,姑娘艺名是小黄鹂,声乐组的招牌,“废了我?牙口够硬的,我尿你嘴里!”他揪住韩公子衣领,强迫张开嘴。 “慢。”周京臣开口。 光头瞥他,直起腰,“你走错屋了吧。” “阁下贵姓?” 对方不回应。 “这家会所的老板姓方,认识吗。” “市里最大的娱乐场,不认识,有耳闻。”光头歪着脖子。 “方家,周家,沈家。”周京臣又磕出一根烟,递上去,“有耳闻吗?” 保利老板是‘商会副会长’的孙子,沈、周、方三家‘世交联盟’,耳闻其中一家,就耳闻另外两家。 一艘船的。 “你贵姓?”光头反问。 “周。” 光头舔了下门牙,“周公子是出面保姓韩的?” 周京臣扫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韩公子,“算是。” “我卖你面子怎样?不卖你面子又怎样?”光头不服。 他掐灭了烟,伸手。 光头迟疑,握住。 下一秒,筋骨嘎吱响,光头刹那变了脸色。 “不卖面子,你这群保镖,我挨个握手;卖面子,我记你一个人情。” 好半晌,光头右手终于恢复了知觉。 蛮识相的,带着手下撤了。 韩公子受了奇耻大辱,暴躁爬起来,在包厢里一通乱砸。 周京臣没搭理,扬长而去。 半小时后,红旗L9停在美容院门口。 熄了火。 片刻,大门晃过一男一女。 周京臣面孔阴云密布。 旋即,车驶离。 ...... 七点,程禧的车泊入庭院。 她回来拿一些补品,去店里炖。 “小太太——”何姨鬼鬼祟祟,在台阶上摆手。 程禧溜过去,“发脾气了?” “发得凶。”何姨心有余悸,“清末的官窑瓷,摔了俩。” 自从私生子曝光,周夫人一吃醋,喜欢摔东西,周淮康自知理亏,处处忍着。 她一瞟车位,红旗H5不在,“爸爸出门了?” “一早去机场了,回南方和林家夫妇商量大事。”何姨喜滋滋,“林小姐相中叶柏文了,在等叶家的消息,叶家求之不得呢!” 相中了... 程禧以为,林蔷薇照顾周京臣那么细致,那么体贴,除了青梅竹马的情分,是藏了女人对男人的心思。 林家显赫,林蔷薇虽不至于自降身价当小三,但感情是覆水难收,二十余载的相知,十余年的依恋,岂是干脆斩断的? 熬个一年半载,熬累了,熬淡了,才翻篇儿。 现阶段,瞧不上其他男人。 不过,相中了叶柏文倒正常。 林父和叶柏文是一类人,忠勇,坦荡,林蔷薇自然有特殊的好感。 程禧倏而回过神,“妈妈不在家,谁摔了俩瓷瓶?” “你哥哥摔的。” 何姨习惯了称呼‘你哥哥’,‘你妹妹’,周夫人提醒了改口,可老宅上上下下还是改不了。 “回家好大的火气!一句话不说,在阳台喂鱼,鱼食盅砸在鱼缸里,玻璃裂了,金鱼也死了。”何姨劝她,“估计李氏集团不顺利,你不要分居了,总是你哥哥哄你,你今天哄哄他。” “是他先分居的。”程禧不肯哄,进客厅。 小花园的落地窗半开半关,依稀是周京臣在讲话,“叶柏文的样貌和品行都不错,结了婚,定居北方,周家便是你娘家。” 林蔷薇蹲在菊花丛,摘了一束紫菊,“我和叶柏文,是合适,不是爱情。” “嫁一个合适的丈夫,比嫁给爱情安稳。” 她调侃,“你经验丰富啊。谈过几个合适的?有几段爱情啊?” 周京臣随手拨弄一旁的菊花,“没什么意思。” 程禧眯眼。 “我父亲清廉勤勉,为柏南,为旧情,和叶太太纠葛不休。同样,女人也和男人纠葛。” 林蔷薇隐隐听出什么,“哪个女人?” 他沉默。 “禧妹妹?” “不提也罢。”周京臣转身。 “京臣!”她大喊。 他驻足。 “我知道你已婚了,有的话题不该问。”林蔷薇踌躇了良久,“假如...重回我们十七八岁那年,你动过心吗。” 第357章 离婚吗?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背对她,伫立在灰蒙蒙的晚霞下,“你纠结多年前的事,是困住你自己。” “你照顾我,亲密也守分寸,不像承瀚和大斌,追着我,哄着我。你无可挑剔,却不冷不热,所以多年前,我不敢问。”林蔷薇站起,雪白的毛呢裙,紫菊花,“我父母在大西北,我孤独敏感,怕遭拒绝,怕自作多情。可后来,我实在不甘心,怕遗憾,怕没答案。” 周京臣逆着光,窗帘又虚掩,瞧不真切神情。 “去年你生日,我偷偷去过北航集团,你开车经过长安街,副驾驶有一个姑娘,是暧昧对象吧。” 他一言未发。 程禧蹙眉。 去年,副驾驶的姑娘... 不是关靓和华菁菁。 “今年元旦,我给周家老宅打电话,周阿姨说你单身。二月份,我辞了教务员的工作,准备来北方,但周阿姨又说,你相亲了,和关家的长女在一块了。”林蔷薇苦涩,“倘若回到十年前,我鼓足勇气,是不是结局不一样了?” 周京臣略侧身,“十年前,我只在乎学业。” “五年前呢?” “事业。” 林蔷薇哭不出,笑不出,感慨物是人非,一步错,步步错,“其实,我没输,对吗?输的不是某个人,是时间,是懦弱。” 他了无波澜,“蔷薇,你我自幼是发小,我照顾你,有周、林两家的托付,有男人的怜悯。时过境迁,你该放下,就放下。” 周京臣从花园进客厅,发现程禧在,他一怔,旋即,整理着衬衫袖口,“怎么回来了?” 不欢迎,不愉悦的口吻。 “拿补品。”她将车钥匙撂在茶几上,抚摸腹部,“怀着北北,我不能乱吃东西,周家的食物检测过,入口没问题。” “北北?”他眉头一皱。 “礼礼不中听。”她赌气,“乳名改北北了。” ——北方有公子,温润如玉。 乳名不搞复杂了,什么‘克己复礼’,小奶娃娃懂什么,‘生得白嫩俊俏’的寓意最好。 而且,周正修的大名随着周淮康的意思了,凭什么乳名随着周京臣? 她偏改名。 “北北不如南南中听。”周京臣不阴不阳,“姓周不如姓叶,叶正修,叶北北。不俗不土,格外有韵味。” 程禧抿唇。 只琢磨‘报复’他了,忘了‘东西北’三个字和叶柏南有关。 “你是周太太,除非哪天离婚,否则你在外规矩一些。”他面孔又晦暗了几分,“和旧情人同进同出,共泡鸳鸯浴吗?” 他记得,叶柏南走出美容院头发是湿的,红光满面,风采烁烁,他调了美容院的监控,叶柏南的SUV上午十点泊在门口,中午司机去徽园点餐,又泊了一下午,叶柏南始终没露面。 傍晚出来,洗了澡,程禧发梢也湿了。 “你目睹我鸳鸯浴了?”她恼了。 她一天两夜没合眼,下午在店里沐浴按摩解解乏,以为叶柏南泡完药浴离开了,没想到他在大堂等她,道了别才离开,末了,又示意她送一送。于公,叶柏南是大客户,于私,也相识,她自然送。 更没想到,周京臣‘抓个正着’。 “七个月的孕期了,你作为孕妇不安分,住在美容院方便见他?”周京臣语气幽凉,讥讽,“你搬出老宅,一旦礼礼有问题,你承担吗。” “是北北。”程禧不辩驳,推开储物间的小门,去地下室,“叶柏文不太同意和林家联姻。幸好,林小姐对他感情不深,既然姻缘不成,林小姐对谁感情深,谁试一试吧。” “不澄清,是承认了?”周京臣拽住她,“程禧,给我扣一顶绿帽子,你胆子不小啊。” “你冷战,你分居。”程禧甩不掉他手,“逼我腾位置吗?” 他胸膛膨胀,继而塌陷,声音粗哑,“腾谁的位置?是我占了位置吧。” “未婚先育影响周家名声,你娶了我,孩子有名分了,再离了,外界没闲话了。” 分析得头头是道的。 周京臣怒极反笑,“你离吗?” “结婚没意思。”程禧仰头,他讲了什么,她一字不漏怼他,“你父亲那样的人,和老相好也纠葛不休,何况我这样的人。” 他捏她手腕捏得紧,“叶柏南教你激将法?” 这时,林蔷薇也从小花园进来,直白问,“是叶家不同意联姻,还是叶柏文不同意?” 程禧顾忌林家的背景,没戳破他们在花园聊了什么,可态度不友善,“无论是叶家还是叶柏文,林小姐仅仅觉得合适,又不是喜欢,没什么惋惜的。” “林小姐...”林蔷薇一愣,“禧妹妹不喊我蔷薇姐了?” “喊什么无所谓,以后喊嫂子也行。” 林蔷薇面色一白。 “借题发挥是吗。”周京臣面色更难看,“你自己干了什么,你没资格闹。” 她转身。 原本,只打包了秋冬装,现在,连春夏装一起打包了。 常住美容院。 “唉哟!”何姨急得热锅上的蚂蚁,“周老先生和夫人回娘家了,你和周公子又闹得这么僵,刚结婚几天啊...” 何姨拉她的行李箱,她塞一件,何姨丢一件,最后箱子空空荡荡。 “您不用管。”她无奈,“日子凑合过下去,他疑神疑鬼,我也堵心。” “不怪周公子疑心。”何姨偏袒周京臣,“叶家大公子优秀,您没相中耿世清和胡生,可是相中他了!他花样百出缠着您,哪个男人踏实呢?” 程禧没搭腔,去卧室清点首饰。 婚戒不戴了,老夫人给的玉镯和头钗必须带走,有朝一日分道扬镳了,亲手还给老夫人。 她忙活的工夫,另一名保姆端了饭菜和汤,搁在床头柜,悄悄退下。 程禧在美容院吃了鱼香炒面,是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小饭馆,怀念那口酸甜滋味,这会儿不饿,正打算出去,门锁了。 拧不开。 “何姨!”她使劲拍。 “小太太——”何姨在门外,“衣柜挡住门了。” 那么厚实的楠木柜子...两个大男人搬上楼都费劲,她莫名其妙,“衣柜不是在一楼的衣帽间吗?” 何姨也诧异,找保姆、保镖打听了一圈,没结果,“衣柜自己飞上来的。” 程禧气笑,“那您搬开呀!我出门。” “吵什么。”忽然,周京臣在走廊呵斥。 他一严肃,何姨畏惧了,“小太太去美容院,搬这柜子...” “我办公,需要清静,明天搬。”周京臣下了死命令,猛地甩上书房门。 何姨没辙,“小太太,你住一晚吧,周家就是你的家呀!” “何姨!”程禧再拍门,没回应了。 她看了一眼热乎的饭菜,独立的卫生间,安装了栅栏的窗户... 一切恰到好处。 周京臣永远是一副高冷矫情的德性。 ...... 第二天早晨,孙家的司机登门递了请柬。 孙太太五十五岁寿辰。 在‘东湖戏园’的厢房设宴四桌,邀请了几对权贵夫妇、富商夫妻和来头很大的影视明星,据传,女星是某位权贵的情人,暗中扶正了,在娱乐圈低调本分;在太太圈,渐渐崭露头角。 可到底不是原配,交际圈有鄙视链,大官太太的圈子容不下她,小官太太的圈子勉强混一混,端茶倒水结账买单,太太们多一个‘提款机’和‘使唤丫头’,何乐不为呢。 按级别,孙太太是大官太太圈子,不过,寿辰不是红、白大事,除了黄二太太,那些夫人们懒得捧场,只攒了个小局。 周夫人不在本市,特意电话里叮嘱程禧,代替出席。 周京臣一辆车,程禧一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小区。 抵达东湖戏园是九点,红旗L9先熄了火,周京臣下车,等她。 家丑不可外扬。 表面功夫是要做的。 程禧挽着他手臂,他步伐亦是缓慢,迁就她。 寿宴的流程是‘亭子喝茶小聚——戏楼看京剧《霸王别姬》——厢房午宴’。亭子里,宾客基本到齐了,孙太太迎接周京臣,“二代模范夫妇来了啊!”她调侃,“可惜喽,周太太肚子大,咱们周少爷眼馋着,没办法过新婚之夜。” 女人们大笑。 “孙太太的平生乐趣,是挖苦我?”周京臣脱了西装,坐下。 程禧主动坐在孙太太右边,与他隔了一个座。 “这是黄二太太的椅子,你椅子在周公子右边。”孙太太提醒她。 “我挨着寿星,沾一沾喜气。”她解释,不肯换座。 周京臣一张脸没温度,没情意,极其冷漠。 男客们喝碧螺春,女客们喝桂圆红枣茶,程禧不宜吃桂圆,厨房炖了一盅冰糖燕窝。 东湖的后山种植了一片玫瑰,不属于戏园子,是对外承包的地皮,少见的橙黄玫瑰和紫玫瑰,孙区长难得玩浪漫,买了99朵的紫玫瑰,他一带头,现场的男士纷纷买玫瑰送太太,女人们各自捧了一束,唯独程禧没有。 “周公子给太太选一束花啊!”孙太太催周京臣。 他站在长廊下喂小鹰,表情寡淡,“她不喜欢。” 孙太太瞥他,又瞥程禧,二十岁的姑娘如花似玉,脸蛋垮耷着。 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哪有女人不喜欢象征爱情的玫瑰花呢?明显是不和睦了。 茶喝了一半,厢房经理进来,“周太太在吗?” 程禧望向经理,“我是。” 经理双手交出一份转让书,“叶柏南先生买下东湖玫瑰园,赠予周太太。祝贺周公子和周太太百年好合,情比金坚。” 周京臣眯眼,攥紧了笼子细杆。 力气大了,吓了小鹰,扑棱翅膀啄破了他拇指。 一滴血溅在地上,孙太太大惊失色,“周公子受伤了,叫戏园的医生!” “无妨。”他阻拦,“小伤而已。” 今天,《霸王别姬》是大戏,听众席有不少权贵家族的老太爷和老夫人,园子安排了医疗团队,万一哪位昏厥了,犯了病,临时抢救。 经理拎了药箱,孙太太刚掀开箱盖,黄二太太打趣,“周太太在场,你献什么殷勤呀?如果年轻三十岁,你献!五十多岁了,你歇着吧!” 孙太太啐骂,“你嘴太损!” 众目睽睽,程禧骑虎难下,不得不走过去,翻药箱。 从进入亭子,周京臣的脸便阴郁,此刻,更阴翳了。 “周太太动作温柔,不像我,手糙人糙的。”孙太太啧啧,“自家的老爷们儿,自己疼!” 太太们起哄,她和他沉默,气氛愈发微妙。 “戏台子开幕了!”锣鼓一响,孙太太收拾好餐桌的贵重物品,逐一送宾客入场,趁着喧哗,周京臣抬眸,“叶柏南大庭广众送你玫瑰,你亲自服务他药浴,倒是我多余了?” “员工服务他,我在屏风外,信不信由你。”程禧包扎完创可贴,从椅子上起来。 周京臣一动不动,盯着她背影,脸色乌青。 ...... 戏楼是一座七米高,内二层的老式木质吊脚楼。 一层有五米高,宽敞明亮,是招待观众的;二层是保镖巡逻区域,没座椅,只有狭窄的走道,墙壁挂着望远镜、对讲机,专门负责监控雇主的安全。 周京臣程禧直奔第一排,一、二排是太师椅,三排之后是普通的软椅,并非园子买不起太师椅,是一、二排的老爷子们太有威仪了,故意区分开。 “何爷爷,您安康。”周京臣停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前,俯下身,温和恭敬。 老太爷是何书记的父亲,中秋节九十大寿,眼不瞎耳不聋,笑呵呵的,“臣臣啊,结婚了?” “结了。”他牵住程禧,介绍,“这个是禧儿,您孙媳妇儿。本来打算生产了,去何家磕个头,孝敬您,在戏园子碰上了,我让她鞠一躬?” “罢了,身子重要。”何老太爷通情达理,“媳妇儿真俊啊!快生了吧?” “再有三个月,您抱上小重孙了。” 何老太爷高兴,撸下左手的翠玉扳指,给程禧。 “收下吧。”周京臣开口。 程禧跟着他朝周围人挨个打招呼,周家荣耀了几十年,虽然周淮康退位后,和同僚关系疏远了,老一辈却欣赏他为人处事,也欣赏周京臣文武双全。 “臣臣,坐哪?” “一排末尾。” “得了,坐我这里。”何老太爷吩咐服务生加了两副椅子。 周京臣落座,面向戏台。 无人察觉的角度,他又恢复了冷漠。 第358章 周家和叶家的公子大打出手 - 上嫁 - 玉堂 台上是乌江自刎的缠绵悱恻,台下是死气沉沉的貌合神离。 何老太爷吃着糕点,“臣臣,你父亲说,怀了个孙儿?” “是。”周京臣浅笑,“大名周正修,乳名——” “北北。”程禧快了一秒。 他眯眼。 危险,幽凉。 “乳名俗气了些。”何老太爷和周淮康一样的古板,嗜好‘文房四宝’之类的字,何家长女叫何徽墨,长孙叫何纸砚,长孙女叫何水画。 “岂止是俗。”他笑里藏刀,“是土,起名的没文化。” “起名的是金融系本科。”程禧怼。 “起名礼礼的是航天工程系高材生。”周京臣怼回。 她暴躁,“起名礼礼的是臭男人。” “起名北北的是出轨的女人。”他不甘示弱。 程禧胸脯一抖一抖的。 周京臣重新坐直,注视着戏台子。 她缓了一会儿,“马上离婚了,你挨个向爷爷伯伯介绍我,未来二婚的时候,再介绍下一任太太,多麻烦。” “你挺体谅我,也挺着急。”周京臣面孔愠怒,“不麻烦,娶十个八个,我也有耐心介绍。” “林蔷薇当后妈,行。林家家风好,教不坏北北,其他女人不行。” “我娶谁,是我自由,你点菜呢。”男人怒气愈发大。 一排左边有两位老夫人招呼周京臣,他站起,曲臂。 程禧软趴趴挽住他。 “这是小禧儿?”老夫人乐呵呵,“韵宁脾气大,教养的女儿倒讨喜,怪不得做了儿媳妇。” 周京臣含笑,“李奶奶。” 她印象中,3月份出席过‘小李家’的婚礼,李奶奶是小李家的老夫人,和周夫人的娘家‘大李家’是‘姨表亲’。 李家显赫了百年,原因就是同宗、旁系个个儿是高娶,上嫁。哪怕多年不联系了,一旦有大灾大难,天南地北的亲眷出手支援。有族谱、富贵了三代的大家族,基本是交叉联姻。 大、小李家的十几个子孙,只有周京臣是‘下娶’。 也只有周京臣,反了家族,反了规矩,娶了个称心如意。 三天一大闹,两天一作妖,奈何他‘认命’。 “淮康和叶家那寡妇...”李老夫人眉飞色舞,“是假的吧。” “有真有假。”周京臣明白,周淮康逃不掉这一劫,与其哪天曝出惊天大雷,先给外界打预防针,‘文火炖八卦’,等曝光了,周淮康夫妇的名誉不至于一瞬崩塌。 “那寡妇有什么好呀?韵宁是大美人,你外公有钱有势的,是个男人都选韵宁。” 周京臣笑了一声,“柏南和柏文如此优秀,叶太太功不可没,是贤母。” 李老夫人摘了一枚玉镯子给程禧,“明年婚礼?” 他打量她。 她也打量他。 四目相视,她问,“办吗。” 观众席昏暗,不远处红红绿绿的灯光掠过周京臣,朝戏台的一侧脸是清俊,朝她的一侧脸是阴森,“我无所谓,周正修需要名分,只登记,没婚礼,名分不完整。” 程禧不言语。 周京臣俯下身,“明年三月底孙儿满百天,在南方老家办。我亲自把请柬送到您长子手里。” 李老夫人后排是几名周淮康同僚的夫人,又寒暄了一番,返回座位。 一去,程禧乖巧温顺,一回,她面无表情。 周京臣亦是冷漠。 “姑婆告诉我,李家人办了婚礼,必须记入族谱,可以丧偶续弦,不可以离婚续娶?”程禧盯着他。 他盯着戏台,“周家人没这讲究,即使办婚礼了,想离就离。” 咿咿呀呀的唱腔里,周京臣按捺不住,“怎么,琢磨着婚礼结束,筹谋后路了?” 程禧她离席。 “去哪?”他皱眉。 她不答复。 上台阶,直奔第三排中央,一名三十多岁容貌靓丽的女人。 “王太太,我喜欢您演的古装剧。” 王太太虽是大明星,不过在权富圈,是被使唤的小角色,太太们根本不搭理她,周家的儿媳是二代太太之中最有身份的,又这么友善,王太太受宠若惊,“周夫人是出了名的尊贵,小周太太却丝毫不摆架子。” “我心里有数,太太们不是敬我,是敬周家和李家。人原本不分高低贵贱,不同的圈子,不同的规则而已,王太太不必自卑,我家世还不如您呢。” 王太太触动情肠,眼眶红了,“她们骂我小三上位,其实老王离婚七年了,他女儿有抑郁症,顾忌病情没公开,我认识他刚三年。” 程禧安慰,“王处长任职交管局,在乎名声,委屈您了。” 王太太抹泪。 “周家人脉广,但在交管局没有朋友。如今,我攀上了王太太,周家多了王处长一个朋友。” “是我攀上了周太太。”程禧给足王太太尊荣体面,她开心,“用得着王家的事情,您尽管开口,老王负责全市的交通。” 程禧笑,“早晚有一日求王太太的。” 周京臣这时也离席。 一、二排观众席的间距宽,放了茶桌,二排5、6号椅坐着韩长林夫妇。 韩夫人昔年是昆曲名家,获过专业大奖,也跟着市领导出国考察献艺,结婚生子后,退圈了。 气质很优雅,讲话像念戏文似的,咬文嚼字。 周淮康和韩先生在工作上意见不合,导致周夫人和韩夫人关系微妙,周夫人八面玲珑擅交际,韩夫人内敛,久而久之,周夫人独占C位,韩夫人遭孤立了。 周京臣嗅着茶壶冒出的雾气,“韩叔叔喝祁门红茶?” 韩长林诧异。 韩家和周家素无往来,‘叔叔’是万万承担不起的,“周公子客气了。” “我与韩公子同辈,称呼您叔叔是礼数。”周京臣坐在4号座椅,恰好是程禧前排的位置,“我记得您爱喝太平猴魁。” “秋末时节,红茶醇厚滋润;春夏燥热,才喝绿茶祛火。”韩先生拿干净杯子斟茶,递给他。 “韩叔叔现在也应该祛一祛火。”他翘起一条腿,姿势闲懒,“贵公子太不省心了。” 韩长林一懵,“犬子去英国了,读硕士学位。” “哦?”周京臣扬眉梢,“我竟不知,保利俱乐部在英国。” “保利俱乐部...”韩夫人倾身,“那不是方家在二环的产业吗?” “昨夜,韩公子得罪了外省的江湖老大,我救了他。”周京臣摩挲着茶杯,“歌女‘小黄鹂’是江湖老大的女人,韩公子瞧上了,和老大搏斗了一场,浇了一脑袋的屎尿。” 韩夫人晴天霹雳,“屎尿...老韩,对方太猖狂了,给儿子胯下之辱!” 韩先生比妻子镇静,俱乐部,江湖老大,浇了尿...一桩桩丑闻,万一传出,韩家要不要脸了?哪家的好姑娘乐意嫁这种丈夫? “这不孝子!” 韩先生气愤掏手机,周京臣摁住,“保利的老板是我发小,安排韩公子住进俱乐部的客房了,避免对方在街头巷尾绑架,殴打。韩先生这一脉,唯有这个儿子,残了瞎了,像耿世清那样,耿先生终归有两个女儿,废了一个儿子,耿家依旧兴旺,韩家可是人丁凋零了。” 韩夫人千恩万谢,韩先生默不作声转动着手机,心中有盘算了。 “周公子开个条件吧。” “叶柏南背后的保护伞,是韩先生吧。”周京臣开门见山,“举报叶氏集团的实名信,全部压下了,并且泄露了举报人姓名、企业。9月下旬和10月上旬,叶柏南打击报复了四位同行,要么破产,要么亏本千万。” 韩先生摇头,“叶柏南是威胁我保护他,我答应了,可近期没找我。替他压下风波的,不是我。” 周京臣喝了一口茶,“是梁局吗。” “他们是翁婿,老丈人出面操作,也正常。”韩长林几乎是明示了。 “韩先生的地位在梁局之上,梁局压不下的,叶柏南会找您压了。”他撂下茶杯,“不论您在叶柏南手中有什么把柄,您掂量清楚,是一错再错,是悬崖勒马。登上叶家那艘船,不得善终。” 韩先生握拳。 “到底什么把柄啊?”韩夫人焦虑,“无奸不商,和商人搅在一起,是蹚浑水!” 韩先生双目紧闭。 《霸王别姬》演员开始谢幕,程禧忽然拉着王太太,“上一届电视奖的最佳男配整过容吗?” “小林啊,是天生帅!”王太太最了解娱乐圈的内幕新闻,“可惜了,他是0246——” 程禧泄了气,“他人高马大的...” “他不情愿啊!为了资源嘛,私下是谈女朋友的。” “我喜欢小林鼓鼻梁,眼睛深邃。”程禧音量不疾不徐飘入周京臣耳朵,他面色仿佛乌黑的锅底。 鼓鼻梁,眼睛深邃。 他的特征... 她是先喜欢男明星,还是先喜欢他的? “你喜欢小林?太简单了!”王太太打包票,“我约他陪你吃顿饭,他饭局是明码标价,二十万。” 程禧喜欢剧里的小林,现实本人一般,“我肚子胖了,不漂亮——” “你不怀孕也不漂亮。”周京臣嘴欠,扭头,“那个林什么,天天和女明星厮混,你有女明星漂亮吗?你花二十万,他硬着头皮陪你吃饭。” 程禧踹他腿,“偷听女人聊天,周公子果然是正人君子啊。” “你嗓门大。”他掸了掸西裤的脚印,“谁爱听了?” 王太太莫名其妙,“你们夫妇...不熟?” 周京臣不阴不阳笑,“以前我和她熟,以后她和我不一定熟。” ...... 戏散了场,周京臣婉拒了午宴,程禧打算蹭王太太的车离开,孙太太偏袒周京臣,劝和不劝分,不会派车送她。 结果,保镖在大堂拦住,“请太太上车。” “我回美容院。”她出去。 “周董不允许。”保镖尾随。 程禧瞪着保镖,“他是你主子,我不是吗?” “您当然是。”保镖公事公办的口吻,“您是周家的主子,周董是我的主子。” 蓦地,电梯门一开。 “禧禧。”大堂里,叶柏南站得不远不近,“第一次知道,你喜欢京剧。” 她仰头。 他迈开长腿,步伐矫健,顷刻,立在她面前,“玫瑰花怎样。” 男女宾客进进出出,程禧挪了一步,去车后,“我没收。” “仅仅是新婚贺礼。” “贺礼没有送玫瑰园的。” 叶柏南笑得春风和煦,“是别出心裁的贺礼。” 门窗关闭,听不清。 周京臣降下车窗,一张脸像寒冬腊月的冰霜,冻得化不开,“柏南真是无处不在啊。” “送岳母来北戏园看戏,门口发现你的红旗L9,一打听,你和禧禧在东戏园给孙太太祝寿。我与你,与禧禧,确实缘分不浅。” 北戏园... 乳名,北北。 周京臣的脸又浮了一层冰。 “你向我示威吗?” 叶柏南一头雾水,“示什么威。” “勾引我太太,‘冠名’我儿子,没胆量承认?”周京臣使了个眼色,两名保镖半拖半拽,‘伺候’程禧上车。 “慢。”叶柏南呵斥。 保镖们只服从周京臣,并不服从他。 “你聋了?”他钳住保镖胳膊,狠狠一掰,“我让你慢着。” 脱臼的脆响,在程禧耳畔炸开。 保镖哀嚎。 同伴见状,迅速将程禧塞入后座,她撅着屁股,扒车门,挣扎,“我行李箱在美容院——” “扔了。”她越是不肯回老宅,周京臣越是恼火,“买新的,或是保姆去取。”说完,从另一侧下车,逼近叶柏南,同样扼住他手腕。 “打狗看主人,懂吗?” 叶柏南不惧不躁,“禧禧不愿跟你走,你强迫她,我自然要管。” “周家的家事,你管得了吗。” 他意味深长,“你认为周家家事,我有没有资格管?” 周京臣目光一凛,手劲儿发力,“一口一句岳母,你岳母在里面看戏,女婿在外面抢夺人妻,惹怒了梁局夫妇,你造下的孽债,谁帮你压?” “松开。” 叶柏南的脸色一沉。 周京臣不松,沿着他手臂揪住衣领。 他猛地一撞,也勒住周京臣。 鼻贴着鼻。 有不明所以的太太尖叫,“周公子和叶大公子打起来了!” 第359章 绑住她惩罚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面孔浮起一丝假笑,“柏南,园子里唱戏的演员,功力比你差得多。你挑拨离间的戏码,是一绝。” “有嫌隙,才有离间的机会。亲密无间,也挑拨不了。”叶柏南不甘示弱,牢牢勒紧他,“先生们送太太玫瑰,你不送,我救场送禧禧;你怀疑出轨,我安慰禧禧。你与林蔷薇青梅竹马,柏文婉拒了她,她黏上你了,碍于林家夫妇,你必须忍耐,留下她,只要林蔷薇不闯祸,在老宅寄住,你不能赶她。” 他眼眸含了笑,“哪个新婚妻子接受得了丈夫的小青梅日夜在眼皮底下同居呢。” 周京臣敛去假笑,一张脸阴狠,寒森森的,“梁局是你最后的王牌了,我劝你安安分分服从梁家,娶梁姜。” “我手中的王牌,不止梁局。”叶柏南笑意越来越浓,“京臣,你斗不赢我。李氏集团,女人,我想要的,都会收入囊中。” 程禧趁着一团混乱,爬出车厢。 保镖拽她,她甩掉,冲过去,“戏园里是各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戏已经散场,万一惊了他们,你们在这里打架传遍了圈子——” 周京臣一言不发。 “禧禧,跟我走吗?”叶柏南凝视她,“你跟他回老宅,他会软禁你,冷暴力的滋味,你尝过了。而且你和林蔷薇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她抿唇,“我回美容院。” “我安排人手,保护美容院。”叶柏南又凝视周京臣,“她自愿去,你没资格掳走她,即使是夫妻,丈夫要尊重妻子的意愿,否则,我手下不是吃素的。” “程禧。”周京臣目光幽凉,语气也凉,“上车。” 保镖再次把她拖进车里。 叶柏南推开周京臣,去阻截保镖,周京臣握拳一搪,砸他胸口。 他反手,扼住周京臣胳膊,每一厘肌肉、每一颗毛孔在贲张。他的武力值,超乎周京臣预料。 没有章法,没有招式。 是野路子。 根本猜不中如何出手,如何攻防。 太太们聚了一堆,张望,议论,“叶大公子是不是有特殊癖好,比如人妻?程禧没嫁周公子,他挺沉得住气,两家人碰面,好歹打个招呼,如今登记了,他倒是折腾上瘾了。” “莫不是叶大公子不夺程禧,夺孩子?”一名和周家没来往的太太瞪大眼,“解释得通了。” “是有这样的风言风语,程禧怀孕的时候,和叶大公子刚分手,一个是明恋,一个地下恋,周公子和叶大公子从此关系僵了。” 北园子的梁夫人迟迟不见叶柏南,出来寻他,恰巧目睹了这副场面,神情一垮,“柏南,你搞什么?” 一霎,拳脚停下。 梁夫人顾不得难堪,走近了,“大庭广众下和周公子争风吃醋,你丢了叶家颜面,更丢了梁家颜面!”她一贯雍容典雅,第一次震怒,“程禧是周家的媳妇,你叶家的媳妇是姜姜,你拎得清,婚事继续,拎不清,干脆散伙!” 她训斥完,匆匆上车离去。 叶柏南立在原地,眼中是翻滚的波澜。 半晌,望向另一辆车。 周京臣系着崩开的衬衣扣,侧脸古井无波。 下一秒,隔空对望。 他眼睛幽邃,诡谲,戏谑,比划口型,“柏南,先安抚了梁家,再抢周家的女人。” 午后,阳光浓白,周京臣似笑不笑,轮廓渐渐虚迷。 ...... 梁夫人回到家,梁局正在餐厅午休吃饭,发现她面色铁青,“戏不好看?北园子是《打金枝》,东园子是《霸王别姬》,可惜东园子的VIP票卖完了,后排太挤,我买了北园子。下一场演出是月末,我帮你占一排的位置。” “你帮姜姜吧!”梁夫人怒气未消,“咱们梁家是清清白白从政,为了保这个女婿,蹚了浑水。他一心一意待姜姜,也值得。偏偏和周家儿媳妇纠葛不休,在戏园门口和周京臣大打出手,一群太太围观!” 梁姜手一松,筷子坠地。 “我不信。” “妈妈骗你不成?”梁夫人急火攻心,“叶柏南图的不是你,是梁家的势,你嫁了他,他外面养女人,算计你,你父亲一旦退休,梁家没势了,日子过得下去吗?” “倘若您告诉我,柏南私下缠着程禧,我信。青天白日在戏园子缠着她,您自己信吗?”梁姜执拗,捡了筷子,起身,“梁家不想保他了,所以编造谎言,逼我分手。” 她跑向玄关门,“爸爸介绍十几个男人了,我谁也看不上,要么矮丑,要么倚仗家里,毫无本事,我就看上柏南了,不分。” 梁姜猛地一摔门,引擎响起,梁夫人捂住心脏,“是李韵宁。” 梁局蹙眉。 “那天,她和孙太太组牌局,邀了我,提议姜姜去叶氏集团上班,叶柏南同意了。” “你的意思是,李韵宁有预谋?” 梁夫人狞笑,“我以为李韵宁是拉拢你,毕竟周京臣不从政,又得罪了耿副厅,加上周淮康以前逮捕的罪犯陆陆续续出狱了...原来,她心机这么深。利用姜姜拖你下水,下一步,周淮康的大弟子黄老二取代你,晋升正局了吧。” 梁局恍然大悟。 是了。 黄老二才是周家真正依赖、扶持的,护着周京臣和长孙后半生无忧无灾的那个靠山。 “我平日小瞧她了。”梁夫人神色一寸寸惨白,“李氏家族的嫡女,果然有奸商的花花肠子。美容,打牌,花钱...连叶太太表面都比她心眼多。结果,她暗中玩了一票大的。” ...... 午宴结束,韩长林送了夫人回去,乘车抵达保利俱乐部。 方大斌在二楼俯瞰,联络周京臣。 “二哥,韩长林找我。” “韩长林心知肚明,他一日是叶柏南的后台,他儿子一日是我的人质。” “如果不让韩长林带走韩兆,他借口扫黄,对保利大排查...”方大斌有顾虑,“保利多多少少是不干净的。” “韩兆在保利捅了娄子,他敢查吗?” 方大斌踏实了,挂断电话,亲自去电梯口迎接,“韩先生这尊大佛降临,我场子蓬荜生辉。” “犬子窝囊,有劳方老板收留了。” “收留韩公子是旁人求不来的美差,我关照他,韩先生以后也关照我嘛!”方大斌油腔滑调。 韩长林不反驳,不应承,“打扰了方老板一天一夜,我接他回家了。” “回家不如在保利安全,那伙江湖流氓是外省的,在本市胆子大,既然撒了一泡尿浇韩公子的脑袋,还录了视频...大概率盯上韩公子了。”方大斌食指划着下巴,“我好吃,好喝,好玩伺候着韩公子,您和夫人放心,保证平安,舒坦,不该沾染的,不沾。” 韩长林了然于心,方大斌是领了周京臣的‘旨意’,等他表态。 他搓手,“我见一见韩兆。” “韩公子睡了。”方大斌为难,“喝了一宿,我拦不住。” 知子莫若父。 韩兆什么德性,国外留学那两年,韩长林摸清了。 早晚,毁在酒色上。 韩长林无奈笑了笑,转身进电梯。 ...... 红旗L9驶入庭院。 程禧赌了气,下车。 何姨被她撞了一下,“小太太,慢点走呀!” 方大斌在电话里和周京臣汇报情况。 “韩兆住顶楼的总统套房,我吩咐了服务员,二十四小时轮值。”方大斌嗤笑,“这小子,遇到美女不要命的主儿,任由他胡作非为,猝死就麻烦了。山珍海味,珍藏老酒,随着他造,碰女人,绝不行。” 周京臣倚着柿子树,“最迟,三天。韩长林会表态。” “得嘞!二哥,我替你扛三天。” 在玄关的水池清洁了手,周京臣去卧室。 房间乌蒙蒙的。 程禧穿了睡衣睡裤,背对着房门。 “不情愿跟我回来,对吗?”他拉扯她,动作粗鲁,力道激烈。 他在院子站久了,掌心微凉,扒裤子拍她臀的一刻,她一抖。 “何姨!”程禧大吼。 周京臣急着教训她,忘了锁门,何姨破门而入。 女人白花花的屁股和男人褪下衬衫精壮的脊背,窗帘合拢,屋子昏黯,男人躬身,拆了皮带,一手控制她,一手绑腕子。 强悍的冲击力。 “阿姨您出去。”他尚且理智,斯文讲话,“我逗她玩的。” “哎呦——”何姨一把年纪了,遮住眼,退出卧房,“阿弥陀佛!马上孕晚期了,周公子千万仔细!逗归逗,别失了分寸。” 周京臣嗯了声,皮带一圈圈绕住程禧,双手固定在床头。 旋即,反锁门。 她挺着肚子平躺,衣衫撩起。 “你做什么...” 周京臣有半年不疯癫了,最疯癫那会儿,用浴袍的束带将她拴在浴缸,融化了半瓶沐浴露,她屁股滑得坐不稳,又挣不开束带的死结,在水里扑腾,泡沫覆盖满脸,喘不了气,她不得不抱着他。 程禧记得,是她惹了他。 在突破了禁忌后,坐男同学的车去实习,一路有说有笑,他‘捉’个正着。 今天,他和半年前一样,野性又狂浪。 她慌了,“我现在浮肿了...” “我不嫌弃。”他淡泊。 “会早产的!” 男人不理。 “姑婆和周阿姨知道了,你交代得了吗?”程禧整个人蠕动,试图摆脱。 “谁?” “姑婆——” “和谁?”他表情严肃,“不叫妈妈了?” 她叫了九年的周阿姨,偶尔顺嘴了。 “看来,这是真打算离了。”周京臣打开飘窗柜,里面是程禧在市里舞蹈比赛获奖的舞服,一件羽毛的,一件唐宫水袖的。 他挑了羽毛的那件,拔了一支。 糙糙碎碎的毛尖儿来回摩挲她脚心,她怕痒,四肢和骨髓一瞬全麻了。 “周京臣!”程禧一边大笑,一边大哭,“我宰了你——” 他无动于衷。 “还离家出走吗。” “离。” “有志气。”周京臣夸她,羽毛自下而上扫,“离婚吗?” “离...”她佝偻脚趾躲着,嗓子哭哑了。 他又自上而下扫,“还给礼礼选后妈吗?” “你刚三十岁,你肯定续娶...女人眼光准,比男人选得合适——” “三十岁续娶?”周京臣阴恻恻笑,“怎么,这段婚姻撑不到明年十月份我三十一岁生日了?” 他掰直她脚趾,脚心完全舒展,羽毛横着扫,痒的程度加倍,她哆嗦着笑,眼泪鼻涕飞溅,“你睡觉小心些,我阉了你——” 外界评价:祖辈娇惯的暴脾气,却生得清风朗月一般的相貌,初识他,糊弄了不少人。 他哪里是清风朗月。 是毒蛇,是坏透了。 “老不老实?” 程禧倔,咬着舌头不吭声。 何姨吓得敲门,“哭了十分钟了,您是逗她呢,是打她呢?” “逗她。” 他敷衍,打量程禧。 长发铺在紫罗兰的锦缎床单,黑发,白肤,花色,浑身汗涔涔的。 终究是哭得他软了,一下下擦拭她额头的汗。 “这招行吗?” 她啜泣,“你变态。” “我一直变态。”她骂什么,周京臣照单全收,“不然,我会把养妹拐上床吗?” 程禧又气又臊,踢他。 他蹲下,给她穿袜子,“拐晚了,应该拐早一年,省得出现耿世清和叶柏南的糟心事,勾得你不守妇道。” “你也不守夫道。” 周京臣双腿敞开,悬空骑在她身上,弯腰,解死结。 他与她,咫尺之间。 程禧视线里,赤裸的胸膛,微湿的汗珠,纵深的壁垒。 是蓬勃沉醉的雄性欲望。 如此侵略露骨。 “再敢擅自离开老宅,我就用这招教训你,这次十分钟,下次一个小时。” 周京臣洗了个澡,下楼,一瞥程禧,她抽噎着,在餐椅上啃鱼头。 是饿极了。 “小太太不闹了。”何姨诧异,“规规矩矩吃饭啦?” 他坐下,半调侃,半郑重,“您问她,为什么不闹了。” 程禧没想到他是这么‘惩罚’自己,她不啃了,鱼头扔他碗里,鱼汤洒了一桌。 周京臣不焦不躁,又舀了一碗。 何姨打趣,“小太太杀猪似的,嚎得瘆人。” 这时,林蔷薇从二楼下来,直奔周京臣的座位,“京哥儿,你陪我出门一趟。” 第360章 闯入老宅见她 - 上嫁 - 玉堂 ‘京哥儿’是外祖家和发小们的称呼,林蔷薇这么喊,是叙旧情了,周京臣自然不拒绝。 他一离开餐厅,程禧也没胃口了。 何姨劝她,“薇姐儿和周公子一起长大,加上两家的关系,周公子陪她是没办法的事。” “薇姐儿?” “大院的子弟多,对方亲戚记不清全名,记一个字,称呼显得亲昵。” 一个‘哥儿’,一个‘姐儿’,确实匹配。 “您醋劲儿大,周公子怕了您了。”何姨哄她。 程禧扔了餐具上楼,“他和哪个姐儿约会,我无所谓。” 庭院里,周京臣站在柿子树下,“为什么我去找叶柏文?” “我找,他未必见我。”林蔷薇堵心,“我丑吗?” “凑合。” 周京臣没夸过女人漂亮,‘凑合’属实不易了。 “叶柏文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埋怨。 “不喜欢你,是不知福?”他拉车门,“有人爱春花,有人爱秋月。” “程禧是什么?”林蔷薇上车。 “是冬季的冰雹。”他讲完,发笑。 下一秒,仰头。 程禧在窗帘后,前面没听,‘冬季的冰雹’听得一清二楚。 一碗中药泼出窗户。 “什么驴脾气。”他故作严肃,“保利俱乐部的女人可爱温顺得多,而且物美价廉,不要珠宝,不要财产,客人生日,她们八折优惠。” 片刻,一盆水浇下来。 水流大,他西裤飞溅了几滴。 “欠挠了是吧?”周京臣拔高音量,“几百支羽毛,一天一支,够挠你两年,脚皮挠烂了。” 没动静了。 痒,最治她。 他转身,一盆臭烘烘的鱼腥水从天而降。 程禧趴在窗口,“白龙会馆的男公关个个儿是猛男,不像你,吃了壮阳药勉强五分钟。”她造完谣,关窗。 “程禧。”他面容森寒,咬牙。 “哦呦——”何姨大吼,“小太太怎么捞鱼缸里的水呀,臭不臭啊?” 周京臣坐在驾驶位,发动引擎。 “你...”林蔷薇神色复杂,“是不是太累了?” “嗯。”他没明白,“李家人不省心,集团工程多,坏账也多。” “幸好,周家后继有人,周阿姨不至于发愁你身体。其实男人二十五岁以后这方面下坡了,你如今三十了。不过,禧妹妹年纪小,正值盛年...我母亲认识一个医生,在大西北,那边的达官显贵有隐疾的,基本是这个医生治疗,全程保密的。” “隐疾?”周京臣蹙眉。 “吃了药,才五分钟...我父亲五十多岁了,估计也不这样虚。”林蔷薇声音越来越小,“咱们是发小,你别嫌丢人。” “行了。”他心里一股股冒火,“她胡扯。” 林蔷薇信程禧,不信他。 天下哪有妻子不盼着丈夫在床上大展雄风,盼着丈夫虚的。 岂不是苦了自己吗? 车泊在警局,叶柏文穿了制服,出完任务,正好归队。 周京臣带着林蔷薇截住他。 下属是几个小警员,瞥了一眼林蔷薇,兴奋吹口哨,“叶队桃花朵朵开啊!” “什么时候朵朵开了?”叶柏文啐骂。 “烟城百丽酒店的小美女,本地的小孕妇——” “是一个人!”他澄清,“我前任嫂子,8月份路过警队,给我送一盒酸菜馅的饺子。” 周家老宅聘了一名擅长东北菜的厨师,程禧爱吃酸味的食物,酸菜排骨,酸菜饺子...那天去产检,恰好在附近,出门特意捎了一饭盒,报答叶柏文在烟城的庇护。 “叶队天天帮我们牵线女警员,轮到自己头上,当和尚了。” “是我主动牵线的?”叶柏文挨个踢了他们一脚,“你们鬼哭狼嚎,没对象,没媳妇儿!” 下属窘迫,一哄而散。 “你没相中我?”林蔷薇不是忸怩的女人,大大方方问。 “相中了。” “叶家通知我没相中。” “我哥不同意。”叶柏文也大方,不藏不掖。 “林家得罪过叶大公子?”她看着周京臣。 印象里,林家和叶家没交集。 叶大公子4月份去南方谈生意,和李家人频繁接触,林家没掺和,得罪不了他。 周京臣一拍叶柏文的肩膀,“人各有命,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他躲过林家,躲得过因果报应吗。” 因果。 叶柏文悟出玄机,“叶氏集团的举报信,是真的。我哥...没冤枉?” “与你无关。” “我姓叶!” “你从未插手叶家。”周京臣一字一顿,“你母亲,你哥,将你撇得干干净净。” 叶柏文情绪激动,“我哥不是那种人!他文武双全,是礼义君子,天赋胜过我。” “如果他和圈里大部分二代子弟一样平庸纨绔,反而保全了他。可惜,天赋害了他。” 周京臣撂下这句,返回车厢。 叶柏文沿着人行道,一直走,“你见过我哥吗。” 林蔷薇摇头。 “他曾经是云航集团最年轻的总工程师,大学加入作战部队去野外训练过一年,那一批一百个新兵,唯有他坚持到走出森林。理工竞赛无论多难,都难不倒他,他只获过一次第二名。” “第一名是你吗?”林蔷薇逗叶柏文。 “是另一所学校的周公子。” “南周北叶,我有耳闻。” “但周公子获过无数次第二,考不赢我哥。”叶柏文倚着树桩,林蔷薇也倚着,“我哥的样貌比父亲母亲俊,个子高很多,大三被星探挖掘当模特。” “你挺俊的。” 叶柏文晦涩开口,“我一般...是制服衬得英气。” 林蔷薇摘下他帽子,又捋了捋短发,一本正经审视他,“眉目刚毅周正,英姿飒爽,等我做星探了,优先挖掘你。” 他一怔,涨红了脸笑,“一米七六,不符合模特吧。” “内增高啊。”林蔷薇脱了鞋,掏出一个加厚垫,“呐,五厘米。” 叶柏文恍然,“是鞋垫啊...我以为你有一米七呢。” “你喜欢高挑的?” “高有高的美,娇小有娇小的美。” 林蔷薇见识了许多不尊重女性,欺骗女性的公子哥儿,叶柏文糙归糙,却有细腻的情怀。 “试试吗?”她歪着脑袋,提议。 叶柏文没答复。 回到局子,他去后勤部的档案室,“调一下人间天堂的案卷。” 小警员一愣,“您家的场子啊?” “能调吗。” “能!”小警员翻标签,“人间天堂的经理扛不住压力,吐口了。场子赚了钱,汇给二太太,二太太去投资,洗钱。” “二太太?” “花魁,何晤晤。”小警员递出案卷,“叶氏集团董事局主席叶嘉良的情人。” 这案子,不是叶柏文负责,一则,自家买卖,避免包庇;二则,查封一家娱乐会所,太寻常了,算不上案子,叶柏文在重案一组,是最危险、最一线的组,没工夫管。 叶嘉良有情人。 局里,没一点风言风语,包括叶家,瞒得密不透风。 叶柏文不出席名流宴会,没什么私人生活,更不喜八卦,无从得知。 “洗钱?” “没证据。”小警员指着案卷,“梁局下令了,罚款,查封,拘留,该有的流程都有,彻底结案。叶氏集团树大招风,商场同行嫉妒诬陷,不必理会。” 梁局有指示。 是了。 大哥待程禧,是钟情的。 长情之人,没有三年五年的时间,放不下。 匆匆和梁姜谈恋爱,订婚。 叶柏文捏紧了档案袋。 ...... 叶柏南结束了一台会议,直奔办公室。 秘书尾随其后,汇报情况,“二公子调了人间天堂的案卷。” “什么原因。” “林蔷薇去局子找二公子了。” 叶柏南解了领带,“这位林家的千金,真是阴魂不散啊。” “我怀疑是周京臣吩咐她,对二公子下手。任何人查叶氏集团,咱们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或是请梁局出马,化解危机,偏偏是二公子...一旦梁局阻止他,他察觉不对劲,凭二公子的性子,绝不罢休。” 大概率,兄弟反目。 “您警告过周京臣,不准牵连叶太太和二公子,他这一招,太毒辣了。” “无妨。”叶柏南心平气和,“他牵连我母亲弟弟,我十倍百倍报复他母亲,偿还他。” 秘书谨慎,“关键二公子插手,梁局不方便保您了。何况,您为了程小姐在戏园打架...梁局一怒之下,恐怕要冷落您一段日子。” 叶柏南把玩着桌角的金蟾蜍,“你下去吧。” 秘书退出办公室,他反锁了门,拨通韩先生的电话。 韩长林知晓他来意,“抱歉了,叶董。” 一阵沉默。 叶柏南不笑了,语气也凉了,“韩先生什么意思?” 韩长林叹气,“我有苦衷。” “我解决你的苦衷,你平息我的麻烦,公平交易。” “你曝光吧。”韩长林没接受,“什么后果,我认了。” “韩先生晚节不保,甘心吗?” “我碰没碰那个女人,我清楚。人间天堂设局暗算我,你也清楚。”韩长林笑了一声,“我问心无愧。” 叶柏南面色凌厉,靠着椅背,“是暗算,还是真相,不重要。熬到今日的位置,你禁不起风波,一场艳闻,击垮你几十年的清白。” “一个小错,犯一个大错去弥补,不值得。”韩长林平静,“我几十年的清白,女人身上遭了算计,是小事,在原则上栽了跟头,是大事。” 电话掐断。 叶柏南握着手机,朝桌上狠狠一摔。 权贵世家培养的周公子,的确道行高深。 他玩离间计,周京臣玩反间计。 一计比一计精彩。 ...... 程禧午睡到傍晚,被院子里的巨响吵醒。 她下楼,玄关门敞开,一地的血迹。 老宅的四名保镖挂了彩儿,不是额头破了,就是门牙掉了,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 还有四名陌生的黑衣人,堵住门。 保姆,厨师,抱头蹲在墙角。 “程小姐。”为首的黑衣人看向程禧,“惊扰您了。” 程小姐。 除了叶柏南,人人唤她‘小周太太’了。 “他人呢。” “谁?”黑衣人问。 “你主子,叶柏南。”程禧镇定。 她知道,饶是叶柏南烧了老宅,不会伤她一根汗毛。 起码,现在不会。 黑衣人扭头,鞠了一躬,“叶董,程小姐猜对了。” “禧禧与我,是心有灵犀。”叶柏南满意笑,一步步迈入玄关。 “何姨,去泡茶。”程禧使了个眼色,示意何姨联系周京臣,旋即,陪着叶柏南在客厅坐下。 “你直接进来,打他们干什么。” “他们不允许我进来,不得不打。”叶柏南环顾着老宅,“变样了。” 程禧手心冒汗,表面淡然,“夏天换了家具,贴了海绵。” 他盯着她隆起的腹部,“新的孕检报告有吗。” “在卧室。”她起身,回屋拿。 再出来,叶柏南脚下卧着一条金鱼。 一旁的鱼竿钩子染了血,鱼不动了。 金麒麟是周京臣的宠物,二十七岁在‘江河园’钓的,养了三年, “一时有兴致,喂它鱼食。”叶柏南不慌不忙,“不小心钩死了。” 钩子在露台,鱼缸在客厅,相距数米,不存在不小心。 明显是震慑周京臣,震慑周家。 何姨端了茶壶进客厅,“叶大公子是贵客,我泡了古树普洱,平日周老先生不舍得喝,您尝尝。” 叶柏南挪开杯子,不让何姨斟茶,“既然是贵客,女主人不亲自招待吗?” 何姨瞧他,晓得来者不善,赔着笑,“小太太月份大了,医嘱多休息。” “仅仅是倒一杯茶,不影响她休息。”叶柏南瞧着程禧。 目光炽热,隐晦。 程禧一手托肚子,弯下腰,一手倒茶。 蓦地,叶柏南攥住她手。 厚实的温度,她一僵。 “你不跟我走,我很失落。” 程禧望着交缠的手,“我怀了周家血脉,可以自己去美容院,不可以跟你去,尤其在众目睽睽。”程禧抽回胳膊。 叶柏南又攥住,用力一拽,她前倾。 他眼尾笑纹几分轻佻,几分浓墨重彩的风流,“所以,不在众目睽睽下,可以跟我走吗。” 第361章 他大概率活不成了 - 上嫁 - 玉堂 男人另一手垫在桌角,护住她肚子。 他眼睛生得冷冰冰,平日脸上笑,眼底却淡漠,像嵌入了两座冰川,此刻,融化成一江春水。 程禧弓着身,不舒服,挣扎。 一沓片子掉在他脚下。 有新拍的B超,有9月份的彩超。 叶柏南逐一浏览,“七个半月了?” “嗯。” “个头不小。” “大夫说,是大头。” “大头聪明吗。” 程禧琢磨,“大头憨厚吧。” “周京臣不是憨厚的性子,你也不是。”茶壶的壶口白雾泛滥,遮了他的凌厉,一张脸朦胧温润,“遗传谁呢?” “我憨厚一些。”她正经。 “不了解的时候,是憨厚柔情;一旦了解,是难搞的性子。”他含笑,“以后认我当干爹,如何?” “那你岂不是和周叔叔周阿姨平辈了...”程禧纠结,“周家人不同意,我不能擅自认。” 叶柏南一怔,“怎么论的辈分?” “我喊你干爹,周正修喊你‘干外公’了。” 偌大的客厅,一片死寂。 “你认干爹?” 她摇头,“周京臣更不能认了。” 下一秒,叶柏南又是一拽,脸挨了脸,气息缠了气息,比哪一次都近,充满了侵略感,“我怀疑你故意东拉西扯。”他欲笑不笑,“是周正修认我,我可不甘心你认我。二嫁我,倒是不错。” 程禧眼神几分迷惘,几分惧,一霎磨软了他,“禧禧,我建了一幢房子,周围是长廊,石桥和白梨树。春日摘梨花,夏日采莲蓬,秋日酿米酒,冬日赏大雪封山,跟我去参观吗?你喜欢,小住一段日子,不喜欢,铲了它,重新建一幢。” 她蓦地头皮发麻。 觉得那幢房子,神秘又危险。 “有周正修的屋子,假如你不适应,也有你周阿姨的屋子。”他笑意浓,手一寸寸拂过小腹,“跟不跟我去?” “她跟你去哪里?”忽然,入户的屏风,人影一闪。 叶柏南望向屏风。 程禧趁机挣脱。 “柏南,暴力私闯民宅,是违法。”周京臣解了西服扣,不慌不忙吩咐保姆拿热毛巾和漱口的薄荷水。 “你可以报警。”叶柏南一边喝茶,一边拎了金麒麟的尾巴,掂量着,“你喂得挺肥。” 他漱了口,呵斥老宅的佣人们,“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别堵着门。”旋即,进客厅,一瞥死鱼,“你在警告我,得罪你,下场和这条鱼一样吗。” “杀鱼,杀鹰,杀蛇,我玩过。”叶柏南喝完茶,用水果刀兴致勃勃刮鱼鳞,“人命,是万万不碰的。” “何晤晤。”周京臣刺他心。 “她是自杀,我双手没沾她一滴血。” “你耗了何晤晤六年青春,她因你心灰意冷,也因你而死。”周京臣一字一顿。 叶柏南眯眼。 一晃神,刀刃割裂了鱼肚。 肠子泻出,程禧一阵呕吐,冲去卫生间。 他扔在地上,慢条斯理擦手,“鸡汤清蒸。” 何姨为难,“这鱼...吃不得啊。” 周京臣一直在笑,没有刀光剑影的氛围,似乎在招待客人,热情,从容,“柏南想尝,你蒸了给他尝。” 何姨无奈照做。 “在戏园子,你主动和我动手,闹得满城风雨。你一贯沉稳,这么鲁莽不像你了。”这几日,周京臣夫妇是圈子里八卦的重头戏,新婚不谐,程禧出轨旧情人,孩子是叶家的种...一切谣言,起始于周京臣在人前冷落她,添了一把火。 “不鲁莽,不闹大,梁夫人会愤怒吗,梁局长会厌弃你吗。”周京臣笑得高深莫测。 “原来你是将计就计。”叶柏南猜到了,可亲耳听他讲,仍旧震撼,“连新婚太太的名誉也利用,只为打赢我。” “程禧是周家儿媳,维护周家,铲除威胁周家的敌人,是儿媳的责任。”周京臣气定神闲,“从她嫁入周家便明白,周家与李家的重担,在她和我肩上,家族太平,程禧是千尊万贵的周太太,家族亡了,周公子都不存在了,何况周太太。妻以夫贵,夫以妻贵,没区别。” 程禧在洗手间门外站了一会儿,返回客厅。 “禧禧,听清了吗。”叶柏南似笑非笑。 她收拾着露台上的鱼竿,没搭腔。 “我的两大后台,一个韩长林,一个梁局,你瓦解得干脆利落,一个不留。”叶柏南面目森寒,“韩长林反悔,是你逼迫的。” 周京臣敞了衣襟,长腿极大的角度分开,姿势放浪形骸,“周家和韩长林不熟,我没本事逼他反悔什么。他本性清廉坦荡,大约是自己不愿同流合污。” 叶柏南仅剩的一丝耐心耗尽了,从沙发上起来,“你不逼他,是逼我了。” “不尝一尝蒸鱼了?”周京臣大喇喇笑,叩击着膝盖,“亲手开膛,亲手刮鳞,你这份辛苦,结局是竹篮打水了。” “倘若是你,百分百败了;”他目光阴鸷狠辣,“可惜,我擅长反败为胜。” 叶柏南带人离开。 保姆清洗了地板的血迹,又焚了香薰驱散腥味。幸好,对方下手轻,是皮外伤,只不过,专挑门牙、鼻梁这类敏感单薄的部位,大老爷们儿也疼得扛不住,周京臣给了一笔工伤费,打发他们去医院。 “炖一锅十全大补汤,我补一补阳气。” 何姨诧异,“您补阳气...” “体弱,阳衰。” 程禧瞟他。 心眼窄、记仇的毛病,岁数越大,越严重。 “哎呀!”何姨着急了,“我马上炖汤,调一调您的阳精,夫人盼着下一胎是孙女呢——” 阳精... 太露骨了。 周京臣不嫌臊,上楼,进卧室,下楼。 又翻出那件舞蹈服。 程禧心惊胆战。 他抚摸羽毛,仿佛抚她皮肉,她条件反射一般,痒得蜷缩着四肢。 何姨上上下下跑着,取药材,切块,捣碎,嘴巴念叨,“小太太年轻,容易受孕,换了年纪稍大的太太,您体质又虚,折腾一年半载也怀不上了。” 程禧横卧在沙发左边一角,按遥控器。 周京臣原本在右边一角,不知何时坐中间了。 她挪屁股,整个人倚着扶手,“离我远点。” “你一个人的沙发?”他皱眉,“霸道。” “我是孕妇,挤不行。” “我肾虚,畏寒,挤一起暖和。” 程禧一噎。 借她的话,怼她。 毒夫。 屏幕上是那个男演员的仙侠剧,剧情恰好是高潮了,她停下,看得入迷,招呼何姨,“我喜欢他!” 何姨捧着一盆药材,走出厨房,“这小伙子是俊,怪不得您天天看。” 周京臣面孔乌漆漆的。 “其实,最俊的是咱们周公子。”何姨察觉他愠怒了,改口。 程禧撇开头,不理会。 “不服?”他怒上加怒。 “小林在戏里会飞,你会飞吗?” “我在床上会让你飞。” “变态。”她抄起抱枕,砸他。 周京臣接住,脾气凶悍,“惯的你。” 叶柏文的车这时驶入庭院。 他回局子调了案卷,又陪林蔷薇去逛街,送了‘赔罪礼’。她埋怨他损了自己颜面,也损了林家颜面,这顶帽子太大,他不敢不赔罪。 周京臣起身迎接他,“留下吃晚餐。” “不吃了。”叶柏文将袋子搁在玄关柜上,“周公子,我查阅了人间天堂的笔录,和叶氏集团的账户不相关,人间天堂查封,已经结案。” “梁局下令结案。”周京臣一语道破。 “是。” “梁局撤手了,会重启吗。” 叶柏文心一沉。 “有证据,会。” “证据在我手上。”周京臣的每句话,敲在叶柏文心脏,他几乎窒息。 重启意味着叶氏这艘船彻底倾覆。 他敬重的大哥,叶家的当家人,面临法律的审判。 “什么罪名?” “你父亲的死,与叶柏南有关。” 叶柏文攥紧了拳。 “叶柏南与何晤晤联手,怂恿叶嘉良洗钱数十亿,毁掉了市里的龙头企业;给叶嘉良下药,使叶嘉良命丧女人床上;在人间天堂设下圈套,胁迫韩长林做保护伞,韩长林是什么人物,你清楚,叶柏南陷害他,罪名有多大。这一桩桩,大概率是活不成了。”周京臣接二连三地重击,叶柏文闭上眼。 “回叶家,问你母亲吧。” ....... 入夜,林蔷薇在客卫洗完澡,路过书房,周京臣正在批阅李氏集团的文件。 “你睡这里?” “清静。” 林蔷薇后仰,扫了一眼隔壁,程禧熄了灯。 “是她锁门了吧?” “有钥匙。”周京臣掀了一页文件,“我懒得开锁。” “你身体状况,不乐观。”林蔷薇撑住桌沿,语重心长,“男人虚弱,委屈了女人,男性生殖不易治疗,是一场漫长的病魔斗争。你顺着她,凭什么她顺着你啊?” “我身体很乐观。”他合上文件,一摔,“你闲得慌,去拖干净院里的地砖,或者去叶家住,回你林家。” “何姨炖了一锅十全大补汤。”林蔷薇咂舌,比划,“一大锅啊...你没病?” 喝那汤,逗程禧罢了,竟然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林蔷薇退出书房,叮嘱他,“记得,哄哄女人。” “不哄。”周京臣态度恶劣。 ...... 叶柏南回到叶家老宅,车灯一照,门口蹲了个女人。 他下车。 靠近。 女人抬起头,“戏园子发生了什么,我母亲告诉我了。” 叶柏南注视她,她哭得眼眶通红。 “父亲母亲骂我不争气。”梁姜抽噎,“取消结婚了。” “你答应吗?”他嗓音低缓,在深夜,格外的蛊惑人。 “我允许你不那么爱我,心里藏着其他女人,允许你利用梁家,我甚至不顾我父亲,只顾你。”梁姜声嘶力竭,“可我不允许,你明目张胆不爱我,让我变成圈子的笑料。” “你问过我的苦衷吗。”叶柏南继续注视她,“我父亲在位时,叶氏集团有大问题,如今,我继承了集团,周京臣一心扳倒我,抓住漏洞不放,我需要时间解决。抢夺程禧,是为了牵绊周京臣,新婚夫妇内讧,周家大乱,他自然没工夫盯着我。” 梁姜愣住。 “程禧怀了周家骨肉,我抢了她,给周家抚养子孙,你认为我图什么?我是残废了,生不出叶家的骨肉,还是她懂法术,勾了我的魂?” 梁姜不哭了,“真的?” 叶柏南神色一凉,“你不信我,随你。” “我信!”她情急,挽住他胳膊,“你向我母亲解释了吗?” “哪来得及解释?你母亲在戏园子恨不得打我一巴掌,众目睽睽下,我解释了,周京臣知道了,不是白费苦心?”他板着脸,情绪不满,“周京臣很快对我赶尽杀绝,我有心娶你,无力娶了。” “我求我爸爸!哪怕丢了乌纱帽,也保全你,从叶氏集团的浑水里捞出你。”梁姜抱住他,“我爸爸有办法送叶阿姨出国,他认识负责这方面的人脉。” 叶柏南目露精光,“资产呢。” “当然带走了。”梁姜体谅他,“叶阿姨移民,没有钱怎么生活?人,钱,我爸爸都有办法。” 梁姜脸埋在叶柏南胸口,嗅着他味道,清冽好闻的男香。她初次接触他,在叶氏集团办公室,他西装革履训话下属,阳光洒在他身上,浓烈的光与影,他就是这种味道。 “叶阿姨顺利出国,你平安从叶氏集团脱身,我们结婚吗?”她期待看着他。 叶柏南环住她腰,“毫无后顾之忧的一日,是结婚的一日。否则,我不忍拖累你。” 第362章 周正修早产 - 上嫁 - 玉堂 梁姜留宿在叶宅。 保镖进客厅,叶柏南在岛台看电视新闻。 “那幢房子,正在挖地牢。” 他喝了一口红酒,“保密吗。” “我聘了非洲留学生做工人,他们语言不通,传播不了,周京臣也猜不到。”保镖犹豫了一会儿,“地牢是关押程小姐?” “我哪里舍得关押她呢。”叶柏南又续满了一杯酒,“粉色的主卧是她的,我和她的。” 他闷笑,“李韵宁抢了我母亲的,我抢了周京臣的,很公平。” 保镖偷瞄他,岛台没开灯,电视屏幕的光影时明时昧,分明极为英俊的一张脸,却阴森,骇人。 “关押周淮康?” 叶柏南扬眉,“我母亲哪里舍得呢。” 客房隐隐有动静,他一饮而尽,去房间。 梁姜躺在床上,痴痴凝望他。 他靠近,“不睡了?” “你睡了吗。” “失眠。”叶柏南坐下,“喝了酒,准备睡。” 她掀开被子一角,“在这里睡吗。” “酒气重,别熏你了。”他伸手,梳理她长发,“来日方长。” 梁姜既开心,又委屈。 孙太太讲,叶柏南陪程禧去芙蓉村,去烟花街...戴面具,画了画像,挂了花灯。 她这个未婚妻,从未见过成熟冷漠的他偶尔含情脉脉,是什么模样。 “你书房里,有狐狸的面具。”梁姜起身,V领的打底衫裹着胸部,玲珑圆润,她拉他手,“你戴的?” “嗯。” “是女款的。” 叶柏南面不改色,“男款的没了,随手选了一个。” 梁姜不生气,反而高兴。 他在乎她,不愿她吃醋,所以隐瞒面具是程禧的。 “你摸一摸我,好不好?”她操纵叶柏南,摸脸,摸脖子,继续向下滑,他微不可察皱眉。 停住。 梁姜失落,“我们订婚了,不同居,不亲密,像未婚夫妇吗。” 叶柏南反握住她手,“我在市区有一套房子,已经重新装修,冬天你搬来住。” 她兴奋,扑入他怀里。 早晨,梁姜回家,梁局夫妇在客厅等她。 她掏出爱马仕包里的玉镯子,“柏南送妈妈的。”又掏出一块百达翡丽腕表,“送爸爸的。” 最后,拎着绿色鳄鱼皮在原地转了一圈,“送他亲亲老婆的。” “造孽哟!”梁夫人眼前一黑。 梁家并非富贵家族,七八位数的奢侈品,委实买不起,姜姜喜欢,未婚夫送,是情理之中。可叶柏南狼子野心,送礼是假,‘行贿’是真。 “是女婿的心意,还是商人的贿赂?” “是心意...” “万一他不承认呢?”梁夫人强压怒火,“这不是礼物,是你爸爸的麻烦。” “柏南在戏园子打架是有苦衷。”梁姜恼了,“周京臣针对叶氏集团,想扳倒柏南,爸爸不帮忙,他没办法了。” 梁姜哀求,“叶氏董事长是叶家二叔,让他替罪,大集团的高管哪个没把柄呢?让他们作伪证,保下柏南。然后,安排叶阿姨移民。叶家垮了,柏南全心全意在梁家,是你们的养老女婿,皆大欢喜啊。” 梁局气笑,“高管有把柄,柏南亲自威胁他们作证不行吗?” “即使串了供,进局子审讯,高管吓破胆了,出卖柏南呢?爸爸去暗示他们,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梁夫人搧了她一巴掌,“你在逼你爸爸犯错误!” 她趴在地上,耳朵嗡嗡响。 “这番话,是柏南教你的吧。”梁局恨铁不成钢,狠狠扔出一支录音笔,“你自己听!” 录音笔一滚,是叶柏南和秘书的声音。 ‘这款腕表是老董事长的?’ ‘叶嘉良五十岁大寿,在国外订的。’叶柏南伫立在天台上,狂风呼啸。 秘书问,‘送梁局?’ ‘我送,他不收;借梁姜之手,送他。’ ‘梁小姐真心待您。’ ‘可惜。’叶柏南感慨,‘她是她,程禧是程禧。’ 梁姜面色煞白。 “他和秘书谈话,会是假话吗?”梁局叹气,“不是爸爸心肠硬,棒打鸳鸯。姜姜,他拿你当人质,没有一分情意。” “秘书叛变他了,是吗。” “跟着他有好下场吗?何晤晤,湖城的三刀疤...他利用完,不留情面踹开,秘书怕了。姜姜,梁家也怕了。” 梁姜呆滞着。 ...... 程禧睡醒,胸口沉甸甸的。 搭了一条男人手臂。 她推搡,“你不是睡书房吗。” 周京臣刮了胡茬,喷了香水,特意打扮了,“给周太太赔罪。” 她钻出被窝,“你哪来的罪。” “你和叶柏南的‘旧情人绯闻’,我将计就计,为了请君入瓮坑他,冤了你,我有罪。” 其实,在大是大非大局观上,程禧不是小肚鸡肠的女人。 毕竟是周家按照‘官太太’的路线培养长大的,什么场合做戏,什么场合忍耐,她瞧着周夫人,瞧着孙太太,心里有一杆秤。 关键,周京臣自导自演,她这几日是实打实的受气了。 “我知道,昨天在客卫门外,你听见了。”周京臣拽住她,“憋了一宿,没发作。现在闹,省得憋坏了。” 她甩开。 赤脚下床。 周京臣什么都纵容她,唯独穿衣服管着她,“着凉。”他一把拽回,摁在床边,一腿跪,一腿蹲,替她穿袜子,“叶柏南没害过你,倒是处处护着你——” “你觉得我不希望柏南陷入困境,丢了梁家的后台,会告密。”程禧一踢,脚趾戳了他唇,“你们斗,凭什么泼脏我,甚至有谣言周正修不是周家血脉,是叶家的种,柏南是夺孩子,不是夺女人。” 虽然谣言是太太们传的,但周京臣没澄清,没制止,在风口浪尖搞冷战,迷惑叶柏南,程禧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踢爽了?”周京臣抿唇,眼神幽寒,“一夜没洗了。” 程禧越过他,正要出屋门,他胳膊一绕,从背后勾住她,张嘴啃下来,一边蹭她嘴唇,一边含糊不清,“什么味道的吻。” 周京臣倏而笑,“咸臭的。” 她回过神,撞开他,去洗手间吐。 何姨端了燕窝在门口,“小太太又吐了?马上八个月,不该孕吐了。” “不是孕吐。”周京臣惹她,“自己的脚,自己啃,臭吐的。” 程禧指着他,干呕,说不出一个字。 中午,秘书来老宅找周京臣汇报大事。 “韩先生自首了。” 周京臣了解韩长林是一个本分清廉的人物,工作上和周淮康拍桌对峙,若非清清白白,哪有底气呢?不过韩长林这么雷厉风行,没有一丝挣扎自救,他没想到。 “韩兆呢。” “我通知保利俱乐部了,经理开车送回韩家。”秘书打探了详细过程,“韩长林确实遭了算计,在人间天堂有一笔三百万的签单,有一场艳遇...韩长林喝得烂醉如泥,根本睡不了那女人。” 程禧吵了一上午,周京臣脑仁疼,在太阳穴涂了醒脑油,“叶柏南和梁家什么情况。” “梁局取消了和叶家的婚约,梁姜一直在家。叶柏南以‘宏华国际老总’的身份去云省考察,为期两个月。”秘书忧心忡忡,“他是不是逃出国了?” 去两个月。 再回来,是程禧生产的日子。 “叶太太在吗。” “在山上。” “叶柏南孝敬母亲,叶太太在,他绝不逃。”周京臣揉着穴位,“何况,他没报复李家,不甘心逃。” “原来是缓兵之计。”秘书稍稍踏实,“韩先生撤手了,梁家也防备他,他去云省,十有八九放手一搏了。” “边境人员复杂,机会多。他直飞欧洲,太招摇;在东南亚国家登机,当地的江湖势力护送,追捕他不容易。” 秘书点头,“叶柏南出境之前,估计弄一票大的,周家人千万小心。” ...... 圣诞节。 程禧入住了妇产科。 距预产期十五天,她小腹断断续续阵痛,检查发现有早产的迹象。 周淮康夫妇风风火火从南方老家赶回北方。 这一个半月,周夫人在李氏集团独挑大梁,周淮康在老宅侍奉姑婆,‘女主外男主内’,十分和谐。 私生子的风波渐渐平息,周淮康才露面。 傍晚,北方下了第一场大雪。 从19楼的窗户俯瞰,一座城素白。 程禧睡了一天,精神足,闹着去外面赏雪。 周京臣租了轮椅,她不肯坐,挺着肚子进电梯。 风雪极大。 零下九度。 小花园正对着医院大门,长街一束束霓虹灯火,照着漫天雪色,周京臣给她系了围巾,“医嘱卧床休息,你犟什么。” 他系得太紧了,程禧往下扒,“闷气。” “隔壁孕妇发烧咳嗽,不敢吃药。”周京臣严肃教训她,“从天黑难受到天亮,你忘了?” 程禧不禁冻,每年的流感从不缺她,今年一入冬,老宅上上下下饮食、温度格外谨慎,唯恐她生病。 连庭院里也安装了木棚子和壁炉,她贪玩,下午暖和,坐在棚下,焚了炉子,烤苹果干。 整整胖了二十斤。 程禧弯不下腰,周京臣铲了一盆雪,扣在椅子上。 这时,一辆加长版的黑色轿车驶入旁边的停车场。 司机撑了伞,伺候周夫人下车,“你怎么带她下楼了?” 周京臣转过身,“这哪位呀?够威风的。”他腔调欠,表情也欠,“李氏家族的嫡长女,代理李董事长啊。” 周夫人趾高气扬,“我李韵宁懒得杀回商场,否则,你们年轻一辈哪是我对手?” “是。”他接过周夫人的公文包,耍贫的京片子,“西北风儿都没您能吹,站稳了,别吹倒了。” 程禧捧了雪球,扭头一砸,“周京臣吃俺老孙一球——” 溜圆的大冰球子瓷瓷实实砍在周夫人脑袋上。 她惊愕,捂嘴。 雍容华贵的李大小姐糊了个满脸白霜,贵妇盘发扑簌簌地掉冰渣儿。 “周阿姨...”程禧颤音。 闯祸了。 周夫人最膈应毁发型了。 “禧儿,没砸过瘾啊?”周夫人闭上眼,气得发抖,“不叫妈了,叫阿姨了?” 大衣湿了,周夫人脱下,穿着一件灰色的高领羊绒裙,周淮康买了街口的烤红薯,乐呵呵返回花园,只记得周夫人的大衣,没认出裙子,加上天色晦黯了,客客气气唤,“女士,您挪一下。” 周夫人刚睁开的眼,又闭上,脸色铁青,没动弹。 “女士...”周淮康不耐烦了,一抬头,笑着将烤红薯塞给程禧,“妈妈和你一起打雪仗,是不是?” 程禧讪笑。 “行啊韵宁,脱了外套打,方便活动是吧!”周淮康难得有童心,哄着周夫人和程禧,攒了一个大雪球,砸上去。 周京臣也愣住。 “我新买的裙子。”周夫人深吸气,抡起包,摔周淮康,“你喝酒喝晕了啊——” 周淮康猝不及防,躲闪着,“你干什么吗...” 忽然,程禧呻吟。 抓住周京臣的衣摆,五官狰狞,“哥哥,我尿裤了。” 他手一探她屁股,是羊水破了。 周京臣一瞬慌了神,打横抱起她,大喊,“服务员——” “是护士...”程禧咬着唇,小脸惨白。 周淮康夫妇顾不得体面形象了,在后面跑,“医生,孕妇生了——” 一群医护人员冲出值班室,为首的大夫询问了产妇名字和房号,交待护士,“VIP7房的程禧,早产,胎儿头大,有可能剖腹。” 7房是周夫人在南方请了寺庙的大师卜算的,只要周正修在1月出生,数字7是好寓意。 结果,12月生。 周夫人来回踱步,“什么大师!没算出我孙儿早产,我捐了八十八万的香火钱...” 程禧在前面哭,“你不许去产房。” 周京臣晓得,她在网上乱搜帖子,有什么丈夫目睹那场面,有阴影了,不恩爱了...也有丈夫更体谅、更爱惜妻子的,她偏不看。 简直荒谬。 “我是那种畜生吗。” “是...” “胡诌。” 护士把程禧推入产房。 第363章 他心疼她哭了 - 上嫁 - 玉堂 沈承瀚赶到医院,在门口捡了一只男士棉皮鞋。 纯黑,定制款,眼熟。 产房外,周京臣一张脸苍白得没血色。 “你的鞋。”沈承瀚一瞟,果然,他一脚有鞋,一脚没鞋。 抱程禧跑得太急了,丢了。 周京臣坐下穿。 “高岭之花的京哥儿,竟然有今天啊。”沈承瀚幸灾乐祸,掏手机拍他,“这照片,卖老家的子弟圈,是天价。” 他夺过,“周家陪产,你来干什么?” “韵宁同志吩咐我送东西——”沈承瀚打开袋子,“红纸,香烛,平安符,寺庙49个和尚念经开光,摆正南方。” 周京臣一向不信神佛,这会儿又心神不宁,没搭理。 “哟!”沈承瀚扭头,围着周夫人绕圈,他晓得是雪融了,不晓得为什么融了她一脑袋,“祖孙见面了,特意洗了头?” 周夫人发飙,“你是不是吃撑了!” 沈承瀚无奈,“脾气越来越大。”捅了捅周京臣胳膊,“韵宁同志在董事局大杀四方,那女强人的派头!周伯父系了围裙在老宅研究什么海米蘑菇炒蛋,六只老母鸡下蛋,愣是炒不出一盘能吃的,你姑婆赐了个外号,‘鸡见愁’。” 周京臣一个字没听,“怎么还没生!”他拎了寺庙的袋子,出门,在花园的正南,焚蜡烛,烧红纸。 “诵经啊...”沈承瀚追上他。 “什么经?” “《玉女心经》。” “哪家寺庙念这种经?”他暴躁,“一群坑蒙拐骗的假和尚。” “《金刚经》!”沈承瀚记岔了,赔笑。 周京臣疾步返回产房。 午夜,雪停。 周正修啼哭。 顺产。 7斤1两。 红胖红胖的。 周夫人喜滋滋,“老和尚灵验啊!数字7,好寓意,大富大贵。” 产房门一开,周京臣忽略了礼礼,直奔程禧。 她头发潮漉漉,一身汗渍。 有气无力喘息着,“哥哥...糯米蒸排骨,多加甘栗仁。” 周京臣一腔的温柔动容,没来得及倾诉,噎在喉咙。 他闷笑,“好,我告诉何姨蒸。” 下一秒,程禧崩溃,“我不生了...手术刀切了口子...” 她一哭,周京臣眼眶立刻红了。 程禧娇气,胆小,十六岁肺炎,连续挂水半个月,双手扎烂了,天天哭,眼皮肿得核桃似的;十七岁阑尾炎,为了躲手术,偷了保险柜的钱离家出走,在西城天桥下被周淮康的警卫员抓住了,八月瓢泼大雨,浇得她高烧,周夫人在外地主持教育会议,老宅保姆匆匆请了周京臣回家。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程禧这么怕痛。 纤纤瘦瘦的一小条儿,挨了一刀,蒙在被子里啜泣。 小病小灾尚且怕,女人生子是鬼门关闯了一遭,剜心蚀骨一般。 周京臣心疼,哽咽吻她脸,“你肯生,我都不肯了。” “那玉玉呢...”她委屈,“玉玉没了。” “让承瀚和媳妇生女儿,咱们领养。” 程禧一怔,“沈家同意吗。” “承瀚屁股大,播种多,一胎三个,少一个无所谓。” 周夫人满心满眼是宝贝孙儿,倒是周淮康蹲在床边,先安慰程禧,“禧儿,周家谢谢你。京臣的叔叔、姑姑要么早亡,要么离了婚,周家险些断子绝孙,辛苦你了。” “京臣,你不抱礼礼啊?”周夫人招呼他。 他握着程禧手,使眼色,示意周夫人关怀一下程禧,“禧儿累了。” “回病房睡一觉吧。”周夫人抱着礼礼,顾不上她,隔空喊,“禧儿,如果月子餐不合口味,老宅送饭。” 程禧答应了一声。 周京臣表情不大好。 “礼礼的胎发浓。”周夫人爱不释手,“长得真俊啊...不像爷爷,勉强有个五官罢了。” 周淮康瞧孙儿稀罕,瞧周夫人生气,“我年轻长得不俊,你会相中我?” “我相中你俊了?”周夫人瞥他,“京臣没一个部位像你。” 鸦雀无声。 沈承瀚买了宵夜,恰好进门,套房外间是会客厅,里间是产妇房,他撂下餐盒,“像不像周伯父,和我没关系...京臣今年才拜我当干爹的。” 周夫人一懵,啐骂,“混小子,滚蛋!” 周淮康伸手抱礼礼,周夫人不给,“你打电话通知南方的亲戚,尤其是方太太,备上贺礼!我抱她孙女,她不许,她抱我孙儿,我也不许。这几年,我年年随礼,年年憋一肚子火!周家终于扬眉吐气,捞回本儿了。” “您不懂我眼色吗?”忽然,周京臣从里间出来,面色愠怒,“除了孙儿,您眼里没儿媳妇了?” 周夫人心一虚,“你不是在照顾吗...” “一码归一码!”他侧身,望向卧房门,压低音量,“禧儿没计较,换一个儿媳妇,华菁菁,林蔷薇,婆婆不闻不问,娘家会罢休?” 周夫人确实高兴昏头了,虽然禧儿不是亲女儿,到底养了九年,乖巧贴心,是有感情的,刚要解释,周京臣劈头盖脸一句,“您巴不得‘子平安,母不平安’,留下周正修,顺理成章逼我另娶吧。” “你——”周夫人铁青,哆嗦着,“你是和亲妈讲话吗!” 护士抱过礼礼,去里间,周京臣一言不发,跟上去。 “你也是活该。”周淮康埋怨她,“自从京臣和禧儿在一起,你折腾了多少事,京臣怪你,怪错了?” 周夫人不吭声。 “你好歹抱了孙儿,我根本没抱上,都是你连累。”周淮康拂袖,坐在椅子上,吃喜面。 房间里,程禧看了一眼礼礼,丑哭了,“抱没抱错啊...” 周京臣耐着性子哄她,“等一个月,皮肤白了,不皱了,一定俊。”又不忘夸她,“儿随母,母俏,儿俏。” 程禧挖坑,“随你不是更俊吗。” 他明白是个坑,承认了,她非得吵翻天,“你是鹅蛋圆,我是驴脸,你是杏眼,我是狗眼,周正修随我,长大娶不着媳妇。” 她舒坦了,迷迷糊糊入睡。 ...... 程禧入住的月子中心是北方最高档的港资私立,VIP套房配置了六名母婴工作人员,饮食全部是每日空运,单独检疫。 第三天中午,程禧恢复了体力,喂初乳,礼礼的吸吮劲小,一直没奶,一直哭,程禧手足无措,周京臣却一本正经,“我替他吸,我劲大。” “没正形!”周夫人老实了,不敢去里间,在外间,“你吸了,我孙儿再吸,卫生吗?” 护士取了吸奶器,做了清洁,在一旁指导,程禧发现周京臣目光极专注,极黏她胸部,她掩住,“你出去。” 他蹙眉,“我学习经验。” 程禧死活不依。 护士笑,“不愿意丈夫陪您?” 她嘟囔,“老变态。” “程禧。”周京臣佯装严肃,吓唬她,“今晚开始,你洗澡,喂奶,按摩通乳,我亲自出马。” 程禧抄起枕头扔他,“色狼,你分明是想抢奶喝。” “我还睡你床上。”她越臊,他越吓唬她,“你一睁眼,就是我,一天比一天变态的我。” 她逗笑。 护士也笑。 周京臣不闹她了,搂住她肩膀,“痛不痛?” “涨痛。” “仪器太死板,我唇舌灵活,我吸,你不至于痛。”他惋惜的语气。 程禧又逗笑,推搡他。 ...... 傍晚,周京臣在附近餐厅打包了一盅猪蹄汤。 程禧不爱喝何姨和月子中心炖的猪蹄汤,不是太清淡了,便是猪毛味,偏偏爱喝这家餐厅的。 他一连两夜没合眼了。 护工月嫂伺候得专业,但终究不是自家人,他不放心,必须在场监督,或是亲力亲为。 整栋楼上百名产妇,上百名丈夫,他出了名的‘爱妻’,这样奢侈的地方,男人是权贵富豪,女人是官太贵妇,一大堆的保姆月嫂,用不上丈夫,丈夫也懒得动手,妻子更不敢使唤。 程禧对门的普通单间,生产当天丈夫待了一小时,直到出院没再露面,据说是和小情人去夏威夷度假了,奖励了妻子五百万。住单间的财力远不如住套房的,身份算是高产,小权贵;不算巨富,大权贵,丈夫依然这副德行,可想而知住套房的,多大的架子了。 隔壁VIP6房的齐夫人,和周夫人认识,以前是话剧演员,嫁了城管局的齐局,月中旬生二胎。齐局过来,岳父母在走廊迎接;齐局离开,大舅子弯腰拉车门。 月子中心的夫人太太们,格外羡慕程禧,齐夫人四十岁的年纪了,向她讨教如何御夫有术,聊了半天,齐夫人大彻大悟了:这圈子的男人品性,不是女人调教的,遇上体贴的,是命好,遇不到体贴的,是常态。 周京臣倚着沙发背,阖目养神。 秘书泊了车,走过去。 “叶柏南在云省开了一家泰国菜餐厅,11月下旬、本月上旬,他从港口乘船去缅甸大其力了。” “大其力,毗邻泰国边界,和美赛县号称金三角的双子星。”周京臣波澜不惊,“叶柏南清楚我监视他,在缅甸下船,我自然怀疑叶太太去缅甸登机,飞往欧洲。实际上,他虚晃一枪,目标是泰国。” “小周太已经顺利生产,您踏实了,可以对付叶柏南了。” “等春节后。”周京臣自有一番打算,“让叶家最后过一个团圆节日。” 他起身,才一迈步,周淮康这时走进餐厅,朝他点了下头。 周京臣重新落座。 秘书鞠躬祝贺,“恭喜周老先生喜得长孙。” 周淮康一边为叶柏南心事重重,一边为孙儿喜悦,秘书退下,他开口,“菱花要出国?” “嗯。” “携款移民?” “嗯。” 周淮康焦躁,“菱花糊涂啊。” “叶阿姨不知情,是叶柏南擅自安排的。”周京臣和盘托出,“应该从缅甸出发。” 周京臣故意提缅甸,没提泰国。 他猜到周淮康心有愧疚,不忍心他赶尽杀绝,私下会找叶家,而叶柏南知晓周京臣‘堵缅甸’,认为他上钩了,更是百分百去泰国了。 届时,部署一批人,在泰国扣押叶太太。 “叶氏集团的大半资产由叶阿姨带出国,只要原封不动追回,叶柏南罪名也轻了。叶嘉良的死,何晤晤给我留了一封信,这封信12月初才辗转到我手上,信中她认罪了,下药报复是她自己的主意。”周京臣喝了一口水,“叶嘉良家暴发妻,虐待继子,是死有余辜的败类,何晤晤既然一人承担,我尊重逝者遗愿。” 周淮康听出周京臣的意思,“你...放柏南一马?” “他算计过我,没下死手,我又何必下死手。”周京臣从沙发上起来,“我现在已为人父,理解了父亲不舍儿子。” 第364章 用我一命,换他一命 - 上嫁 - 玉堂 12月4日。 是何晤晤的生辰。 叶柏南从云省飞去湖城墓园。 为她焚了三炷香,买了一竹篓的江南粽子。 相识十年,他不了解她喜好。 她遗书中问他:你知道我爱吃桂花豆沙粽吗?知道我不喜浓妆艳抹,喜欢素净吗?知道我哪天爱慕你,哪天恨你,哪天得知了你悲苦可怜的一生,又不恨你了?甘愿替你复仇。 是了。 叶柏南不知道。 十年间,他懒得关注。 他也曾有情有义,在叶家,折磨得无情无义了。 12月6日。 足疗店的阿丽来北方,给了周京臣另一封遗书。 阿丽说:何晤晤跳楼前,交代了一件事。如果叶柏南没忘了她生日,去祭拜她,遗书给周公子;如果叶柏南忘了,烧毁遗书。 遗书只有短短两行字:我被人间天堂的老板叶嘉良霸占,心存怨愤,将心脏药偷换了壮阳药,导致他死在女人床上。至于叶氏集团洗钱,是叶嘉良父子共同合作。 她一人承担了叶嘉良的死因。 而叶柏南接管了叶氏,撇不清洗钱的罪名,从‘主犯’降级‘同犯’,是何晤晤最后的情分。 一切死无对证了。 用一条命,抵他一命。 何晤晤一生所求,不贪爱,不贪名分,仅仅是他不忘怀,一次回首,一场祭拜。 周京臣伫立在大雪里,仰头。 二楼窗户,程禧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清澈水灵的眼睛,“哥哥,猪蹄汤——” 饿了。 他拎着餐盒,后退。 “谢谢。”她戴了棉手套,整个人毛茸茸一团,握拳,作揖。 周京臣继续退。 “我老吗?” 程禧在护士面前,损他老变态。 “你芳龄十八,是小鲜肉。” 他轻笑,“一碗猪蹄汤,馋得你胡说八道。” 周淮康订了一束百合花,一进小厅,吓得呵斥,“禧儿,关窗户!坐月子忌讳吹风。” 她接过花,“送我的?” “我们禧儿虽然当妈妈了,还是小姑娘的年纪呢,姑娘喜欢花。”周淮康脱了大衣,准备去育婴室,周京臣这时也进门,“今年在周家过除夕,岳母一起。” 程母的病情加重了。 五、六月份每天有四小时是清醒的,七月份至今越来越糊涂,刚入冬,周京臣去了一趟,她连周家人都不认得了。 只认得程衡波的相片,“老程...莫馨。” 周京臣半跪半蹲,唤了一声妈,程母直勾勾的,“你是卖烧饼那小结巴吧?禧儿去学校路上,你总是给她枣泥烧饼,麻酱烧饼...她嫁人了,你死心吧。” 原来,那家烧饼店的小结巴‘追过’十二岁的禧儿。 程衡波自杀,警方搜查程家,是周京臣陪着周夫人去家里接程禧母女的,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挡住车头,指着他,“你会照顾小禧吗。” 他降下车窗,“程禧是周家养女了。” “周家?” “周副市长家。” 少年红了眼眶,跑了。 消失在似火骄阳下。 再后来,那一排底商拆迁了。 周京臣掀开猪蹄汤的盖子,“你记得程家楼下的烧饼店吗?” “记得。” “岳母也记得。” 程禧眯眼,靠近他,“你有青梅竹马,我也有,嫉妒了?” “没嫉妒。”他平静,隐隐泛酸味。 “我初牵,是小结巴哥哥的。” “嗯。” “初拥——”她托下巴。 周京臣瞥她。 目光凉了。 “是秦商的。”程禧比划,“大一的金融系舞会,我和他搭档,拥抱了十多次吧。” “嗯。” “初吻...”程禧蹙眉,回忆。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空气也冻住了。 “你初吻呢?”她歪着头。 “给母狗了。” 程禧一愣。 对了。 早几年,何姨说过,李老太爷养了三只犬,生了一只小母狗,初三的周京臣躺在地毯上午睡,母狗舔了它。 他醒了撒泼,“初吻是留给老婆的。” 李老太爷怔了一秒,感慨,“京哥儿十有八九是情种了。” 沈承瀚和方大斌那群子弟,嚷嚷着‘女朋友’,‘睡遍天下D杯女郎’,周京臣脑子里规规矩矩是娶老婆,吻老婆。 第二天,周夫人在外间晃悠了一上午,小心翼翼探头,“京臣...我抱一抱礼礼。” “睡了。”周京臣面无表情批文件。 礼礼折腾了一宿,程禧也没睡,天亮了才入睡。 “一点二十分喂奶,我喂礼礼吧。”周夫人讨好。 “李董事长厉害。”他扬眉,“快六十岁了,有奶了?” “我哪有奶...”周夫人晓得他生气,没胆子吵。 “谁有呢?” “禧儿有啊!” 周京臣不阴不阳笑,“既然您清楚是禧儿喂礼礼,疼孙儿,也该爱屋及乌,关怀儿媳。没有禧儿,有白胖孙儿吗。” 周夫人理亏,“我亲手炖了鱼汤。” “您亲手?” “保姆炖的...我亲手舀进保温壶。” 他没反应。 “我重新炖,行吧。”周夫人风风火火出去。 在电梯口,撞上周淮康,她又懊恼,又委屈,“京臣不许我碰礼礼,想得我心肝儿疼。” “孙儿可爱吗?”周淮康没安慰她,埋怨她,“你棒打鸳鸯,胡搅蛮缠,周正修险些没机会生。京臣不怪你,怪谁?” 周夫人更委屈了。 程禧起床喂了奶,迷迷瞪瞪又睡,恍惚是周京臣伏在她耳朵,“母亲回老宅给你炖汤了。” 她嘟囔,“姑婆告诉我,妈妈新婚下过厨,爸爸不吃,喂流浪狗,狗也不吃,不仅不吃,还追着她叫,以为她下毒。” 周京臣琢磨一番,“给承瀚喝。” 程禧没忍住笑,“承瀚哥哥认识你,够倒霉。” “上学的时候,我帮他不少忙。”周京臣仔细掖了掖被角,“他第一封情书,我送的。” 她睁眼,“然后呢。” “女同学收下了,放学在操场等我,约我看星星。” 程禧不困了,“答应了吗。” “我答应了,但去花园的是承瀚。”他又补充,“初一一整年,我帮他送了二十二封情书,成功了二十一个,初二我回北方了,他一个没成功了。” “你魅力真大啊。”她阴阳怪气。 “可惜了。”周京臣一本正经,“英年早婚早育,大好未来葬送你手上了。” ...... 腊月二十五,礼礼满月。 在月子中心对面的餐厅摆了两桌家宴,沈家夫妇在国外,派秘书送了满月礼,是一匹纯黄金的‘千里骏马’,一米高,雕琢得栩栩如生,方大斌的父母亲自到场了。 北方1月份最冷,礼礼太小,没下楼,吃完了酒席,方家夫妇跟着回去,在小厅逗孩子。 “什么档次的礼品啊...”周夫人扒拉着礼袋礼盒,“方家破产了?” 大金锁,小翡翠枕头,算不上大礼,也算贵重。这圈子重视百日宴和‘抓周’,基本不重视‘洗三’和满月宴,是小宴。 周夫人之所以一副不入眼的样子,是和方太太不睦。 方太太不似沈太太那么贤惠宽和,耿耿于怀方先生暗恋周夫人这茬,每次见面,对周夫人不友善,周夫人一贯不是省油的灯,一来二去,水火不容了。 周夫人拿了金锁哄礼礼,顺势要抱,周京臣预判了她动作,直接拦在中间。周夫人往左,他拦左;往右,他拦右,急得周夫人挂不住脸儿。 “韵宁,你抱呀!”方太太瞧出不对劲,拱火,“你抢我孙女,自己的孙儿倒矜持了?” 方先生瞪她。 她掐方先生胳膊,“维护你梦中情人啊?我警告你,9月份沈家夫妇去湖城接承瀚,淮康夫妇也在,老沈凑上去‘犯贱’,沈太太回家大打出手,你长个记性。” “什么梦中情人...”方先生压低音量,“陈年旧事了。” “韵宁有福气,从三岁到十三岁,在大院里骑着你和老沈玩,你怎么不邀请我骑一骑大马?”方太太咬牙切齿骂他,“堂堂方家的大少爷,趴在地上到处爬,韵宁嫁你了吗?淮康是大官,比你有出息!” 周京臣在一旁含了笑,方先生尴尬,“京哥儿,你方阿姨是醋坛子,你别笑话。” “无妨。”他体面,又客气,“李家、沈家和方家,上一辈有七子一女,母亲是三大家族唯一的女儿,方叔叔宠母亲,是男人的风度;方阿姨与您计较,是夫妇感情好。” 方太太一听,舒坦了。 坐了不久,礼礼哭着讨奶,尽管有会客厅,外人终究不方便,方家夫妇便告辞了。 程禧扯周京臣的袖子,举了举礼礼,示意给周夫人。 他脸浮了一层寒霜,“不给,教坏了礼礼。” “我是礼礼的奶奶...教坏孙儿干什么?”周夫人不服。 “言传身教。”周京臣训诫的语气,“礼礼亲近奶奶,学奶奶的作派,您不善待儿媳,他自然也刁蛮,不孝敬父母。周家血脉被您养坏了,您是家族列祖列宗的罪人。” 太严重了。 列祖列宗...死都没脸死了。 周夫人不吭声。 程禧推开周京臣,把礼礼塞周夫人怀中,圆了场,“他增了两斤,您掂一掂分量。” 周正修是浓浓的双眼皮,鼓鼻梁,尤其唇生得漂亮,像周京臣,不薄不厚,端正整齐,挑不出瑕疵。 二、三楼的家属天天堵门看礼礼,有一位丈夫是影视公司的老板,要签礼礼演戏,做童模,片酬好商量。周京臣不肯签,周家和李家盼了多年的独苗儿,是自幼谨慎保护的,出家门,上车;下车,有保镖,绝不抛头露面。无奈影视老板夫妇诚心诚意,三顾茅庐,周京臣主动推销程禧,“签我太太如何?那种矫情、爱哭的角色,她适合。” 程禧在四楼产后塑形修复,回房听月嫂一讲,闹翻了天,踩在周京臣腿上,蹦一下,吵一句,“我擅长唱戏,弹琵琶,你不提,偏偏提我矫情,爱哭——” 影视老板的太太在走廊散步,恰巧目睹这一幕,周京臣摁住程禧,招呼太太,“有泼妇、杀夫的毒妇角色,给我太太安排一个,她本色出演。” 旋即,拽她下来,“150斤的肥肉,踩骨折了。” “104.6斤!我减了8斤了。” “比去年胖了12斤。”周京臣捏着她腰肢,又滑向臀部,她那会儿瘦,不如这会儿饱满有型,合他心意,“四肢6斤,屁股3斤,剩下3斤胖在哪了?” 程禧上下打量自己,“胸?” 周京臣闷笑,假惺惺叹息,“我一个大男人羡慕襁褓婴儿,口粮这么丰盛,他亲爹没消受,让他消受了。这笔账,我早晚跟他清算。” ...... 云省,边境。 米亚餐厅。 门外站了一拨保镖。 两辆车泊在街边。 餐厅是一栋三层的木质小楼,泰式装修风格,叶柏南叼着一根雪茄,从侧门的楼梯下楼。 花衬衫,黑西裤,墨镜。 一股风流恣意的味道。 “叶总。”为首的保镖拉车门,“周家的孙子今天出院,回老宅了。” 第365章 大伯父抱一抱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坐上车,“母子平安吗。” “程小姐产后身子不大好,在喝中药调理。”保镖关车门,发动引擎,“周淮康夫妇人脉广,大半个城市的达官显贵去道喜了。” “婚宴是哪天。” “二月十六。” 他摘了墨镜,“为什么提前。” “是不是周京臣开始出手对付您了?”保镖思索着,“生下长孙,完成婚礼,无牵无挂与您斗。” 叶柏南凝望窗外的花草树木,“周京臣有叶氏集团的账本,他斗赢我了。” “叶嘉良已死,叶氏集团马上被调查,叶家覆灭...您报了仇,无所谓是输是赢了。下一步,带叶太太和家产去欧洲,他扳不倒您了。” “我没打算离开。”叶柏南一张脸深沉,语气亦是深沉,“叶家的仇报了,轮到周家的仇了。” “叶家保姆联系我,说周淮康找叶太太了。”保镖驾车去港口,“挽留叶太太,上缴洗钱赃款,劝您自首。” “虚情假意。”叶柏南眉目阴鸷,“周淮康想保全周家太平,废了我。” “周京臣追踪您在缅甸大其力,他相信叶太太是从缅甸登机了。”保镖得意,“声东击西,去泰国登机,您这一招高明。” “不。”叶柏南握拳,支着下巴,“在缅甸登机。” 保镖不懂,“那不是自投罗网了?” “我主动暴露行踪,周京臣反而怀疑了。大其力与美赛县隔了一座桥,他一定猜我母亲去泰国登机,派人在泰国围堵,我偏偏在缅甸,最危险的地方登机。”叶柏南倚着车门,“安排妥了吗。” “一切顺利。”车泊在客运入港口,保镖伺候叶柏南下车,“梁小姐痴心一片,虽然有缘无分,也答应帮您了。销毁交通监控不是大事,梁局没拒绝。” 彼时,港口正热闹。 旅游的,卸货的,一艘艘船挤满了人。 一拨缅甸马仔蹲在甲板上抽烟。 保镖挥手,为首的小头目起身,毕恭毕敬。 “定金。”一只皮箱扔在地上。 小头目刚要拿,叶柏南皮鞋踩住箱子,“等多久。” “我大哥在越南,二月回大其力,他回来,那位女士随时出发。”小头目信誓旦旦,“在缅甸,我大哥护送一个人出国,太容易了。” “客机不行。” 对方嬉笑,“钱到位了,私人飞机、直升机都有,保证舒舒服服去欧洲。” “开个价。” “二十亿缅币。” 叶柏南蹙眉,保镖汇报,“七百万人民币。” 他嗯了声,返回车上。 ...... 周家人在北方过春节,李老夫人是不乐意的。往年的规矩,一年在婆家一年在娘家,去年没回,今年李家是准备‘四世同堂’团团圆圆的。 腊月二十七,周京臣回了一趟老宅,哄老夫人。 夕阳照射在屋顶的琉璃绿瓦上,一群保姆捧着喜盘、喜服穿梭在游廊,东厢房是‘洞房’,布置了小半年了,老式的古董,老式的金丝楠木家具,白玉石的婴儿摇篮...一间四十平米的厢房,花费了千万。 可谓是寸砖寸金。 “哟,京哥儿啊——”老夫人的大保姆打趣,“当了爹,春风满面呢!再不是绝食、下跪,向大小姐求娶禧儿的狼狈相了。” “门牙没了,还笑话人,漏不漏风?”周京臣的嘴,一贯不吃亏。 大保姆训斥他,“有儿子了,没正形!” 跨过中堂的门槛,老夫人戴着老花镜,在研磨。 沈家、方家的二位老太爷在世,所以给两大家族的请柬是老夫人亲自写的毛笔烫金字,显得隆重。 “你岳母怎样了?” “熬不过三个月。”周京臣捻着一罐黄金粉,洒在墨汁里,“在周家老宅陪岳母最后一个除夕。” 老夫人叹气,“父母白事,儿女起码守孝一年,你和禧儿不办婚礼,在李家这边名分不正,禧儿母子入不了族谱。” 李家从清末、民国就是勋贵大富之家,族谱一代代传承了百年,是讲究婚礼的,对媳妇、女婿越满意,婚礼越盛大。 论家世,程禧娘家没钱没势,李家的圈子又重视门第,婚礼是从简,六桌喜宴,五十八名宾客,几万块的凤褂,族谱里,周正修的名字排在父亲下面、母亲上面。周京臣的外婆便是如此,名字在李韵宁的下面,标注不是‘原配发妻’,是‘长女生母’。 李家没承认李夫人的身份。 周京臣不肯,缠了姑婆一个月,非要和程禧的名字并排,写‘原配发妻’。其实后辈子孙不在乎族谱了,封建时代的旧规罢了,但程禧敏感,他不愿委屈她,他在李家什么地位,程禧必须什么地位,本地的商会、世交、故友...众人如何敬周公子,也得如何敬周太太。 “二月十六办,岳母撑得住。”他落座,央求着,“婚宴一百八十八桌,婚礼后,我带禧儿去商会,和生意场的副会长、会员们见一面,我继承了李家,是本地商会的会长,我的结发妻子自然是李家主母了。” 老夫人意味深长瞥他,“李家男人在族谱上有了原配,即使年长日久没感情了,也不许提离婚,否则,家规可不惯着男人抛妻弃子。” “不离。”周京臣郑重其事。 “你既然求我了,我同意了。”老夫人写完请柬,撂下毛笔,“你外公当年是真爱你外婆,千方百计娶进门,可他不敢替你外婆争取婚礼,你外婆一辈子没资格和家族的太太们打交道,至死是韵宁母亲,不是李夫人。” 周京臣一言不发。 “咱们京哥儿比外公强得多。”老夫人欣慰,“禧儿娘家普通,圈子瞧不起她,无妨,你护着她,扶持程家的亲戚,一只草鸡也捧成金凤凰,妻子的体面,是丈夫凭实力给的。” “岳父出事之后,禧儿的舅舅有意收养她,只是太穷了,负担不了程家的大窟窿。禧儿寄养在周家,舅舅也探望过。”周京臣喝了一口茶,“我会扶持舅舅一家飞黄腾达,给禧儿添一添娘家的荣光,助助威。” ...... 腊月二十八。 周淮康夫妇去寺庙烧香,以前,周淮康是官,权贵圈忌讳不务实、信鬼神;现在,辞了职,给孙儿纳福积德,也信了。 程禧摘了花园里的一大簇红梅,在客厅插花,何姨买了春联回家,推开玄关门,招呼她,“小太太,是叶大公子!” 她一愣。 叶柏南消失了四个月。 晒黑了许多,也结实了许多。 健硕,勃发,野性。 张力十足的胚子,铮铮英武的气场。 “不认识了?”他解了大衣扣。 程禧回过神,“你去大西北或是西南了吧?” “怎么看出的?” “糙了,也精壮了。” 叶柏南高兴,“在你眼中,是糙了适合我,还是曾经那副样子适合我?” 问题有几分暧昧。 程禧不答。 他也没强迫。 两名保镖抬进一株‘紫椴木根雕的长寿松’,异口同声:“祝贺周家喜得长孙。” 长寿松的底托刻了周正修三个字。 她不禁笑,“这礼物...是长辈祝寿吧。” “可以祝长辈长寿,不可以祝婴儿长寿吗?”叶柏南也笑。 育儿嫂这时抱了礼礼下楼,礼礼喝了奶,在拍嗝儿,眼睛乌溜溜的,叶柏南笑了一声,迎上去。 程禧紧张,“阿姨,抱礼礼过来。” “给我。”他伸手,“大伯父抱。” 在月子中心,护士月嫂从不让外人抱,如今在主家,登门的是熟客,叶柏南衣饰华贵风度翩翩,又自称伯父,月嫂松了手。 “多少斤了?”他一边掂分量,一边问程禧。 “九斤。” “是早产,健康吗。” “怨我...圣诞节在花园打雪仗,羊水破了。” 叶柏南拇指擦拭礼礼嘴角的奶泡,“你年轻贪玩,可京臣什么年纪了,纵容你打雪仗。早产是怨他,不怨你。” 程禧将棉布垫在礼礼的脑袋下,防止吐脏了叶柏南的大衣。 “小子模样不错。”他撩眼皮,端详程禧,垂眸,端详礼礼,比照了一番,“五官神似京臣,娇软可爱神似你。” 院子起了风,她回客厅,关窗户,“婴儿都可爱。” “爱屋及乌。”礼礼吃饱了,没闹觉,在怀中乖巧哼哼,“叶家的后代和下属的孩子,我见过不少,没抱过一个。孩子的母亲讨喜,孩子才讨喜。” 叶柏南戳礼礼脸蛋,礼礼蹬脚,他闷笑,“京臣呢。” 周京臣中午回北方的航班,这会儿1点了,没音信,程禧催促何姨问一问。 电话里,是商场广播的嘈杂声。 “在国贸专柜。” 程禧喜欢的牌子春装上新,本市一共有三套,何书记的女儿订了一套,小李家的长媳订了一套,另一套是周京臣订的。 “L码。” 何姨噗嗤笑,“您订了L码,小太太又要生气了,她一直穿S码的。她催您回老宅呢,叶大公子送了贺礼。” 电话那头,没回应。 周京臣挂断了。 保姆泡了茶,去客房喂程母吃饭,程母住在一楼,一天有二十个小时是昏睡的。 “你抱过柏文吧?”程禧发现叶柏南的动作蛮标准,不像没抱过孩子的生手。 “柏文是叶嘉良的亲骨肉,我是卑贱的野种,不配抱。”他云淡风轻,“在外地,特意学了一些技巧,为了抱礼礼。” 野种... 程禧为人母,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叶柏南走到露台上,透过澄净的玻璃窗,指花园,“礼礼,那是什么?” 礼礼盯着他。 “是梅花。”他又侧身,指着程禧,“这是谁。” 礼礼断断续续啼哭,磨人。 “是母亲。”叶柏南注视程禧,目光润和,平静,敛去了戾气,仅仅是一个拥有片刻温情的男人,“大伯父初遇你母亲,也是一场大雪。红梅,白霜,你母亲穿了粉色的斗篷,中式长裙,淡妆,盘发,不爱笑。” 程禧站得不远不近。 “禧禧,你记得吗。” 她点头,“我唱了曲,弹了琵琶。” “帮我点了一支烟,可你不会用打火机。” 程禧笑出声。 礼礼大哭。 叶柏南轻轻摇晃手臂,“礼礼,大伯父抱你,不开心吗?” 忽然,玄关的屏风后,传来脚步声。 男人轮廓匆匆掠过,命令的口吻,“礼礼困了,抱他哄睡。” 月嫂立马抱回。 “京臣,怕我害你儿子?”叶柏南坐在沙发上,叉开腿,姿态狂妄恣意。 “我不担心。”周京臣慢条斯理脱西装,清洁消毒,等体温回暖了,从月嫂手上接过礼礼,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在周家地盘,你不至于明目张胆。” 第366章 穿这个,有情趣 - 上嫁 - 玉堂 礼礼是周京臣一手养育的,偶尔月嫂哄不住,他一哄,礼礼便不哭闹了。 亲昵他,不亲昵程禧。 “似乎又白了。”他抚弄礼礼面颊,“比妈妈白,快胜过我了。” 程禧一听,“我不如你白啊?” 他手臂一横,她不服,与他并排,不相上下,“我在男人之中,是万里挑一;你在女人之中,是一般白。” “男人白面皮儿,有什么得意?”程禧鄙夷,“小白脸,老白脸,是形容你们的。” “大伯父不白,相貌阳刚。礼礼,随大伯父,好不好?”叶柏南含笑插了一句。 “柏南在云省待了两个月,莫非那个部位受伤了?”周京臣举起礼礼,轻轻荡悠,他乱蹬。 “你喜得贵子,盼着我断子绝孙?” “既然没伤,自己生养一个,随你。”周京臣逗了礼礼一会儿,交给月嫂,抱上楼,“周正修随不着你。” “或许,我与这孩子缘分不浅。”叶柏南话里有话,虚实难辨。 周京臣落座,“一切顺利吗。” “你派人追踪我,不是了如指掌吗。” “缅甸局势复杂,小心踏错地盘,惹了祸。”他斟了两杯茶,自留一杯,另一杯搁在叶柏南面前。 叶柏南端起杯子,“我敢去,就敢惹祸。” “悬崖勒马。”周京臣抬头,注视,“不要辜负了何晤晤的死。” 一霎,无声无息。 周京臣正打算去书房取那封遗书,这时,一名保镖闯进来,“夫人突发恶疾,入院抢救了!” 叶柏南脸色一变,猛地站起。 “什么恶疾?” 保镖偷瞄周京臣,摇头。 他匆匆往外走。 “夫人自杀了。” “为什么。”他一张脸愈发阴森骇人。 保递出叶太太的遗嘱。 他扫了一眼,撕碎。 煞气腾腾。 赶到医院,医护人员在病房里,“老夫人割腕,幸亏发现及时,没有大碍。” 叶柏南亲自送医生出去,“有劳您了。” 返回,他逼近病床,“您长本事了,是自杀还是威胁我?” 叶太太憔悴躺着,伸手。 他无动于衷。 “淮康告诉我,你安排我出国...我不去。” “去不去,不由您。”叶柏南不耐烦。 叶太太强撑,斜卧在床边,“我出国了,你呢。” “这么大的摊子,我自然留下解决。”他平复了怒气,坐下,“您先出国,我解决完麻烦,与您汇合。” “你出得去吗?”叶太太瞳孔血红,浑身颤抖,“我清楚你的性子,叶家,叶氏,叶嘉良,周家,李韵宁,你一个不饶,包括禧儿。她弃了你,嫁了周京臣,嫁了你痛恨的周家,你怨她,也舍不得她,你计划绑了她,一起走,对吗。” 叶柏南安静消沉,古井无波。 “周正修呢?”叶太太瞪着他,抖得更厉害,“你饶不饶?” 仍是安静。 “和周京臣同辈的李慕白判了七年;李慕蓝先天瘫痪,无法生育...周正修是周、李两家唯一的独苗儿了,一旦失踪,南、北商圈天翻地覆。黄副局那一队人马是周淮康的心腹,沈老太爷在权贵场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你绑架周正修是自寻死路——” “冤有头,债有主。”叶柏南气定神闲,削苹果皮,“我从出生,在叶嘉良的打骂侮辱下煎熬,怎会忍心绑周正修。母亲眼中,我如此歹毒吗?” 叶太太喘粗气,“禧儿是周太太,绑了她...” “您安心养伤。”叶柏南打断,腔调寒森森,“痊愈后,在云省边境登船,缅甸口岸有人接您。” 叶太太无力趴下去,流着泪。 他半跪,喂她苹果,“母亲遗书写畏罪自杀,替儿子承担了全部罪名,儿子不能为您养老送终,送您平安出国,是儿子回报您恩情了。” 叶太太嚎啕大哭。 他缓缓直起腰,转身。 “柏南!”她嘶吼,“你幼年,我没护住你,现在,我又拦不了你,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您有柏文。” 叶柏南甩下这句,拉门离开。 走廊上,保镖给了他一枚钥匙,“地下室大门。” 他若有所思摩挲着,“周家老宅有多少保镖。” “六个。”保镖汇报,“其中四个是周正修的专属保镖,两个保护程小姐,周淮康夫妇只配备了司机。” “李家呢。” “十二个。” 叶柏南迈入电梯,“李家老宅的厢房在中堂后面,中堂左右是游廊,保镖二十四小时值守。不是李家人,进不了内宅门。” 保镖跟着他跨出电梯。 “你知道什么场合保镖派不上用场吗?”他笑了一声,“人越多,越有排场,捧着百万千万的贺礼,扮贵客,扮故友,甚至扮哪位权贵老总的秘书。” “周京臣的婚礼。”保镖恍然大悟,“据说有八百多名宾客,贵宾在老宅,普宾在酒楼,聘了川、鲁、粤、淮四大菜系的顶级名厨,服务人员上千人。这样的场合鱼龙混杂,保镖防不胜防啊。” 叶柏南上车,午后阳光韫浓,周家祖宅庄重恢宏。 在周淮康庇护下,名正言顺生活在周家,是什么滋味呢。 他从未体会过。 只梦到过。 那些人,唤他‘周公子’,周淮康检查他功课,问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累不累,病了难不难受。 他母亲拥有李韵宁的体面风光,拥有一个尊重她,恩爱的丈夫。 所有的苦楚、悲剧,是一场大梦。 可惜,美梦才是梦,悲剧是他一生。 ...... 入夜。 程禧在梳妆台涂乳霜,周京臣拎了一个袋子,十分神秘,反锁门。 “礼礼睡了吗?” “母亲在哄。” “我瞧瞧。”她撂下瓶罐,起身。 周京臣挡住她,“只想儿子,不想老公了?” 程禧推搡,“我喂奶——” “他饿,我不饿?”男人不肯放她,“他少吃一顿,无妨,我少吃一顿,死了,谁赚钱养家。” “饿一顿就死了?” “是饿了一顿吗。”她轻描淡写,他恼了,“日日在眼皮底下晃,诱惑我,又防贼一样防我,你枕头下藏了什么。” “胡椒粉喷雾。” 周京臣胸膛一鼓一鼓的,“藏它干什么?” “你胡椒过敏,一闻,打喷嚏,起疹子。”程禧如实坦白,“妈妈说,你爬上床,喷你鼻子。” 真是亲妈。 “我扔了。”他压着脾气。 自从搬回老宅,周京臣一天比一天暴躁,程禧憋笑,“饿急了?” “嗯。”他目光似火,似野兽。 她娇羞,凑近他,“去洗澡。” “三十五天,行吗。”周京臣顾忌她没完全出月子,不准备动真格,简单解嘴馋而已,礼礼的‘口粮’富裕,无所谓孝敬亲爹一口。 本以为今晚要‘霸王硬上弓’,没料到,她倒是大方。 “日子够了。”程禧面红耳赤。 四个字,撩得周京臣闷燥,“穿这个。”他嗓音喑哑。 她一瞥袋子,一件玫瑰紫的情趣旗袍。 ‘开衩’到腋下,前、后薄薄一片布料,帘子似的。 “你龌龊!”程禧嫌弃,“你不是去买春装了?怎么买它了。” “买一套春装,赠一件旗袍。” 她半信半疑,“商场客来客往...赠情趣旗袍?” “我也奇怪。”周京臣一本正经,“你试试,别浪费东西。” 程禧接住。 他俯身,一高一矮的角度,深凹的沟壑一览无余。原本,她瘦归瘦,肉很会长,不柴不瘪的,哺乳期更多了一丝少妇的韵味,周京臣自诩有自制力,在她馨香风情的刺激中,终是崩盘了。 洗了澡,特意挑了性感好看的睡衣,敞着怀,没系扣,潮湿的胸腹袒露,又在手腕和脚踝喷了香水,一开门,周京臣一怔。 周夫人和何姨在房间,小茶桌上摆了三菜一汤,“有荤有素。”何姨介绍,“肉焖冬笋,您尝尝。” 程禧眼尾弯弯,咬指甲盖。 他饿了,何姨烧了菜。 周夫人在场,他不得不吃。 故意坑他。 周京臣发笑,走向小桌,路过程禧,蛮力一拧她屁股,“你、欠、啊!”他打量汤菜,“母亲歇息吧,我在禧儿这里吃。” “年纪大了,睡眠少。”周夫人挪了椅子在门口,给礼礼织‘虎头小帽’。 周淮康年轻时候的毛衣、毛帽子和毛手套,都是她织的,花钱买的没心意,而且买贵了,周家世代清廉,不穿,索性亲手织了,“你父亲也没睡,一辈子不干活的主儿,如今抢着换尿不湿,念叨什么周正修的‘小壶嘴’真大啊,你爸爸满月没你尿得多——” 程禧噗嗤笑。 “你哥哥四、五岁在沈家的院子撒尿,沈太太讲,京哥儿比瀚哥儿的尿滋得远,小命根子壮实,周家一定人丁兴旺。”周夫人一边回忆,一边调侃,“以后承瀚结了婚,他儿子和礼礼比,老子比不赢,儿子也比不赢。” 程禧瞟桌后的男人。 周京臣恰巧也瞟她,神色略自豪,“陈年旧事了,何必再提。” 周夫人织完帽子,周京臣也吃完了宵夜。 “回你屋吧。”周夫人催他,“禧儿生了礼礼,身体一直虚,月子期四十二天。” 他莫名好笑,“您监督我?” “你娶了媳妇儿没出息,不监督你监督谁啊?”周夫人严肃,“少拖延时间了,禧儿该休息了。” 周京臣微微偏头,比划口型,“等我。” 程禧蹙眉,也比划,“什么?” “他让你等他。”周夫人开口。 周京臣一噎。 程禧想笑,不敢笑。 ...... 第二天早晨,程禧下楼去餐厅,弯腰一坐,衣服贴了胸口,她倒抽气。 周京臣用汤匙捻着碗里的云吞,心不在焉看她。 凌晨,他溜回卧室,趁程禧迷迷糊糊不反抗,帮她换了旗袍。 那件旗袍太衬她的丰腴了,尽管最后关头他克制自己停下了,但缠吻得有些狠,有些久,她埋怨火辣辣。 “禧儿,月嫂说你今天没喂奶,不舒服?”周夫人舀了一碗热乎的鸡汤。 她涨红脸,“我太困了,没醒...” 周夫人松口气,“月子千万不可以生病,落病根儿的。” 程禧在桌下踹周京臣。 他面孔波澜不惊,一旁的周淮康却呵斥周夫人,“你踢我做什么?” “我哪踢你了?”周夫人生气,“不同意你出门,你找茬是吧。” “你没踢?难道是禧儿踢的?” 程禧咬着舌尖,低头喝汤。 踢歪了。 叶太太一出事,周夫人敏感,连周淮康遛鸟晨跑也怀疑是去探望老相好,在二楼吵了一通,这乌龙一脚,战火重燃。 回到卧室,程禧赌气,背对周京臣。 “怪我,没轻没重。”他挨着她坐,她躲开。 第367章 婚礼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伸手,挠她痒。 她仍旧躲。 “我帮你祛肿。”他大言不惭,“口腔唾液包治百病,你如果不习惯,我先舔了棉签,再涂上去,如果习惯,不浪费棉签了——” 程禧瞪他,“我自己没唾液?” “排异。”表情是周公子的端庄,讲话是周京臣的胡诌,“直系亲属不许输血,自己舔自己发霉。” “你才发霉。”她恼。 他笑出声,“怪我英雄难过美人关,招架不住周太太的风情。饭吃七分饱,一旦吃个十分饱,下一顿没得吃了。” 周京臣一夸她,她消气了,“痛。” 他解了她衣扣,殷红得充血。 “打一巴掌。”他凑近,“陪你痛。” 程禧抡了一巴掌,周京臣撅起唇,一舔她掌心。 湿漉漉的。 她缩回。 “捂住。” “捂哪里?” 他操纵她手,贴在胸口,蹭了蹭,“我妙嘴回春。” 程禧逗笑。 门外,楼梯砰砰响。 “你去什么地方?” “去叶家!”周淮康不耐烦,“我曾经是副市长,叶氏集团洗钱移民,市里财政损失巨大,我不能不管。” “借口。”周夫人一语道破,“阮菱花出国,这辈子没机会见面,你悲伤了,去告别吧?” “对,我悲伤了。”周淮康越过她。 他逃,她追,“你和新寡妇见面,沾了晦气,没资格抱礼礼——” 隔壁,程禧裸露着,周京臣涂药膏。 “叶阿姨携赃款出境,是什么罪名。”终究,她不愿叶家覆灭,更不愿叶柏南穷途末路。 “金额大,刑期久,十年至无期。” “爸爸在挽救叶家母子,是不是?”她看着周京臣。 “周家从没有赶尽杀绝,是叶柏南不罢休。我给了他无数次生机,活与不活,取决于他。” 空气中,药香味和奶香味弥漫,周京臣拇指在她隆起处,褐色的药膏融化,他偶尔揉,偶尔摩挲。 程禧没反应,周京臣反应大。 “什么感觉?”他沙哑。 “柏南待我,不是坏人。他选活路,我高兴,他选绝路——” “胀痛吗。”周京臣打断,“酥麻吗。” 她蓦地不自在,侧过身。 自己抹药。 雪白的脊背,肩颈,泛起薄薄一层汗。 “是甜的。” 周京臣没头没尾,点评了一句。 周淮康风风火火下楼。 “你敢迈出这扇门,就不是礼礼的爷爷!”周夫人叉腰,在楼梯口。 玄关门一开,一合。 周夫人气炸了,撞门而入,“京臣,你父亲去见老狐狸精了,你报警——” 程禧迅速拢紧了衣襟。 “报人口失踪!”周夫人豁出面子了,“” “父亲惦念叶太太母子的安危,您由他去吧。”周京臣小腹欲火中烧,拉了毯子盖住,没心情劝架。 “叶家大祸临头,你父亲和阮菱花频繁来往,十有八九被牵连。”周夫人并非嫉妒,是理智,“现在是划清界限的时候,不是弥补愧疚的时候。” “是祸躲不过。”周京臣镇静自若,“叶柏南咬死了周家,周家必有一劫。” 周夫人心事重重回主卧。 何姨将礼礼从婴儿房抱出来,让程禧喂奶。 “刚涂了药,喂不了。”周京臣拦下,“礼礼含得用力,含肿了。” 何姨一愣,撩程禧的衣襟,“哪是小公子含的啊?婴儿没这么大劲...瞧牙印、吮痕,我猜是三十岁的亲爹没脸皮,没正形!” 一通骂。 周京臣闷笑,“您教训得是。” 程禧害臊,踹他。 他起身挡住,“您骂爽了,泡一瓶奶粉,送上楼。” 何姨放下礼礼,唠唠叨叨扭头,“堂堂李氏集团董事长,万一传出,还有威仪吗?” 礼礼饿得哭,程禧心疼了,“你一直带他,快哄他啊。” “周正修是男孩,不是女儿。”周京臣严肃,“哄上瘾了,没男子汉气概。” 礼礼哭得一抽一抽,无意识抓她胸脯。 周京臣不乐意礼礼摸,扒开手。 “我乐意!”程禧一边拍屁股一边亲额头,“多大的人了,和孩子抢。” “送李家老宅。”她越是腻乎礼礼,周京臣越是不平衡,“姑婆养。” “我不舍得...”程禧知道李家在南方尊贵,比周家在北方有地位有人脉,而且周淮康夫妇溺爱孙儿,不适合教导礼礼,李老夫人一手抚育了文武双全的周京臣,抚育礼礼一定不差。 其实,周家人都没经验。 周淮康夫妇工作忙碌,是只负责生、不负责管教的主儿。 元宵节。 周家五口人搭乘最早的航班回李家。 中午,四名大保姆搀扶着老夫人,在王府大门外迎接礼礼。 “这副隆重的阵仗,是迎接我呢?”周京臣耍贫。 老夫人没理他,眉开眼笑抱着礼礼,“我的乖重孙儿哟。”又握住程禧的手,“禧儿,月子养好了吗?” “托姑婆的福,养得很好。” 老夫人稀罕她,“才五十多天,身段儿恢复得窈窕,不像生过孩子。” “她为了穿喜服。”周京臣插话,“嫌弃自己胖,不肯吃饭。” “禧儿是为你生儿育女!”老夫人呵斥他,“是周家、李家的恩人,莫说胖了,即使她丑了,老了,你但凡有良心,也得供着她。” “禧儿是谁?”周京臣皱眉,“我周家没有禧儿这号人,只有一个‘禧祖宗’,天天供着。” 一行人大笑,浩浩荡荡进入饭堂。 席间,周京臣主动提了一件事,“禧儿年轻,等办完婚礼,她打算继续读大学,我倒是支持。”他目光怜爱,捏程禧脸蛋,孕期增了不少肉,虽然也减了不少,粉白的婴儿肥未褪,仿佛一朵软弹的木槿花,在指尖盛开,“成绩无所谓,周家不图她有出息,我一个人扛风雨足够了,她见世面,认识朋友,欢欢喜喜最重要。” “先遇良人,先成家;先遇贵人,先立业。禧儿已经嫁人生子,完成学业是好事。”老夫人也同意。 大保姆机灵,马上拿了本地大学的资料,老夫人戴着老花镜,一所所学校翻,“禧儿在南方上学,京哥儿接管李氏,礼礼随着父母养在老宅。” “姜是老的辣啊。”周京臣翘起一条腿,意味深长睥睨老夫人,“留禧儿在这边读书,顺理成章留下小重孙儿,您太精明了。” 这时,保镖抬了一副轮椅跨门槛。 轮椅上,是从不抛头露面的李慕蓝。 一米七几的个子,百十斤,形销骨立。 周夫人嫡系一脉的基因好,周京臣是四分之一混血,包括礼礼,是八分之一混血,五官比同龄婴儿深邃成熟,而李韵晟、李韵华一脉是旁支堂系,相貌大打折扣了。 程禧拎不清辈分,正要站起,周京臣摁住她,“慕蓝,怎么过来了?” “李家有了新主母,我该尽一尽礼数。”他撑着轮椅扶手,朝程禧恭敬颔首,“嫂子。” 李慕蓝是李家孙辈最小的。 也是性子最偏激,最阴险的。 “你嫂子给你买了按摩筋络的白玉锤,喜欢吗?” 他规规矩矩坐在末位,“残废了二十多年,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我,可惜了嫂子的心意。” 周京臣饮了一口桂花米酒,“去探监你父亲了?” “去过一趟。”李慕蓝低声下气,“父亲搅得李氏集团不安宁,如今,踏踏实实在里面悔过。” “希望小舅舅是真心悔过。”周京臣撂下杯子,“我继承了李家,咱们兄弟情分不变。” 李慕蓝笑着,眼底是冰的,“是。” ...... 李慕蓝返回李韵华夫妇的西厢楼,一名护士在收拾床铺。 “王医生团队呢?”他停下轮椅。 “王医生去外省会诊,明天马医生来李家照顾您。”护士摘了口罩,漂亮得充满攻击性的面孔。 李慕蓝盯着她,“你不是护士。” 她莞尔,不反驳。 轮椅重新滑行,“哪个护士浓妆艳抹,一股风尘气质?你是娱乐场的女人。” “小少爷困在窄窄一方天地,还保持着识人的眼力。”女人脱下护士工服,珊瑚色衬衫,白西裤。 是阿梅。 和韩长林在人间天堂‘共度春宵’的女公关。 “周公子喜得贵子,您也晋升叔叔了。” 李慕蓝凶神恶煞,胳膊一扫,托盘上的药瓶碎了一地。 阿梅无动于衷。 “人人生儿育女,人人阖家团圆...唯独我李家二房,父亲遭了周京臣算计,锒铛入狱,母亲卷了私房钱和司机跑了。整栋西厢楼,剩下我一个残疾!”李慕蓝的太阳穴青筋暴涨,一缕缕犹如毒蛇,“我憎恶周正修和程禧,凭什么我先天残疾,结不了婚,做不了父亲,李家二房败给外人。” 阿梅笑,“您想发泄吗,想替父报仇吗?” 李慕蓝依旧盯着她。 “沈家、方家都是家族企业,哪家的儿女不贪污呢?兄弟之间照样和平共处,周京臣扳倒了李韵晟和李韵华二位舅舅,又毁了李慕白,霸占李家家产。您姓李,他姓周,你无儿无女无钱无势,不委屈吗?” “你后台是什么人。” “周家的仇人。”阿梅没说叶柏南的大名,李慕蓝的父亲李韵华这个凄惨下场,是拜叶柏南所赐。 “老宅安排了六个保镖守着周正修,我没办法靠近。”李慕蓝去饭堂,贺喜是假,观察是真。 倘若方便下手,他恨不得一刀捅死周正修,报复周京臣。 一个废人,活腻了,怕什么呢。 阿梅递了一杯水,一粒药,“你害了周正修,他们夫妇再生,你害了程禧,周京臣是情种,他生不如死不是更有趣吗?”阿梅递了一杯水,一粒药,“婚礼当天,无论你用什么手段,我要两个人。” 李慕蓝接过药丸,“哪两个人?” 阿梅蹲下,讲了两个名字。 ...... 二月十六。 一早。 老宅上上下下的保姆佣人穿了红色棉马甲,佩戴了红簪花,偌大的庭院灯笼如海,喜庆洋洋,连花园的草树石雕、长廊鸟窝也贴了囍字。 红得富贵,乍眼。 程禧昏睡着,大保姆推开厢房门,“哎呀...京哥儿媳妇醒醒吧!” 她坐起,迷迷糊糊,“几点了...” “五点了。” 一群疯子。 头一歪,又睡下。 小佣人拽她,“小太太!八点钟敬茶,九点钟迎客,来不及化妆了——” “程禧,赖床是吧?”门帘一掀,料峭春寒的时节,饶是江南,气温也凉飕飕,周京臣的睡衣外面披了风衣,立在门口。 “您不可以进屋!”大保姆截住他,“七点五十分是吉时,新郎穿戴整齐,登门接新娘。” 周京臣踮起脚,掠过屏风,张望内室,“程禧,南方有大蟑螂。” “啊——”她尖叫,匆匆跳下床。 屡试不爽的一招。 他得意,笑了一声,去换喜服。 第368章 婚礼【二】 - 上嫁 - 玉堂 厢房的屏风外,摆了喜袍、凤冠、绣鞋和珠钗,红红火火的十八件‘过门礼’,贴了‘百年好合’的喜字。 程禧在梳妆镜前,安安静静描眉,盘发。 “午宴在饭堂,是迎客宴,晚宴是正式婚礼。李家的宾客多,不得不分档次。”大保姆介绍。 身价贵的,在老宅,亲自观礼;身价不够贵的,在酒楼,录像观礼。 贵宾和普宾不同场。 沈、方、孟、钱四大家族的世交,中午入宅,其余贵宾下午入宅。 “方家的斌哥儿是伴郎。”大保姆笑,“你哥哥和老夫人商量了,瀚哥儿是伴娘!” 难怪,伴娘服肥肥大大,原来是沈承瀚的尺码。 窗户有雨声。 庭院站了一个人。 棉喜褂,龙凤喜袍,腰间是金赤丝绸带,拿了一副孔雀毛的新娘团扇。 风华毓秀,明艳灼灼。 在周家,周京臣试穿过喜服。 没这么隆重。 今天,英气水滑的短发,系了新郎花,他白皙,眉目幽邃,无须上妆,自有一股清贵成熟的味道。 “京哥儿,瞧你媳妇儿!”大保姆搀着程禧出来。 男人侧身。 程禧很少浓妆,周夫人不喜妖媚,管她严格,偶尔比赛化妆,他十次有九次不在现场。 看过照片。 红唇,蛮腰,霓彩舞裙。 小小年纪,亦是风情万千。 勾得男人心猿意马。 雾蒙蒙下,周京臣面孔是湿润的,仿佛一汪春潮,双手作揖,“夫人。” 程禧回礼,“先生。” “还老师呢!”他训斥,“不好好读历史,古代新婚夫妇称呼什么?” 大保姆教她,“京哥儿称呼夫人,您称呼夫君呀。” 程禧鸡皮疙瘩,“我不喊。” “不喊?”周京臣扭头。 “你去哪——” “谁喊我,我娶谁,直接入洞房。”他摇扇子,朝佣人的厢房招呼,“未嫁的小保姆,老保姆的女儿,有一个算一个——” 她溜下台阶,擦肩之际,飞快喊,“夫君。” 男人一拽,“没听清。” 程禧蹦了一尺高,咬他耳朵,大吼。 周京臣险些聋了,脑仁震得嗡嗡响。 “美吗?”她仰头。 “小胖子。” “小白脸。” 他握住她手,塞了团扇。 程禧的凤冠十分奢华,所以不戴红盖头了,大大方方炫耀,拜堂时,喜扇掩面。 “哥哥。”她遮了一下面庞,眼睛水色泛滥。 “嗯。”周京臣波澜不惊。 “你没回答,美不美?” “凑合。” 她不计较,“你俊。” 男人喉咙溢出一声笑,指二楼,“烤鸭。” 程禧一懵。 蓦地,周京臣挨近她,隔着薄薄的团扇,唇抵着唇。 她睁大眼。 “极美。”他笑意一泻而下。 中堂。 老夫人在主座,周淮康夫妇在高堂。 一群喜婆围绕在四周。 “京哥儿像画中人似的。”保姆们调侃,“油头粉面,招女人。” “阿姨,夸我,不夸她,挑拨离间是吧?”周京臣佯装气愤,牵着程禧,“禧祖宗才是画里人,我是金屋藏画的狂徒。” 哄堂大笑。 周夫人恨铁不成钢,“以为他结了婚,更稳重了,没想到越来越没正形!” 停在中央,跪下。 喜婆捧了一碗饺子,程禧刚要吃,周京臣夺了勺子,啃了一口,吐了,“没熟。” “胡闹!”老夫人啐骂。 周夫人踢他,“什么没熟?是生的!” “已经生了礼礼。”他振振有词,“多余吃饺子。” 周京臣晓得,周家盼孙女,李家盼儿孙兴旺。 可他不盼。 礼礼出生,禧儿疼得要死要活,废了半条命,他记得推出产房她憔悴虚弱的模样,不愿她疼第二次了。 大年初二,沈承瀚打电话拜年,提了这茬:权贵,豪门,哪家不是二胎三胎?沈、方两家老太爷膝下各有四房子女,抢着生孙辈,按‘人头’分割家产。李氏家族家大业大,孙辈一代不争气,只剩周京臣延续香火了,生公子继承股份,生小姐上亿的陪嫁,不缺钱,不缺名,就缺骨肉。 周京臣固执,“不生。” “万一礼礼出意外——”沈承瀚话糙理不糙,“多一个孩子,李家多一个保障。” “禧儿没了,生一窝孩子,没意义。”周京臣仍旧固执,“我要禧儿。” 沈承瀚愣了。 高干子弟叛逆,但大事上,是服从家族的。至少沈家这边的圈子,凡是高嫁,即使男人不催,女人主动生。 钱家的公子在酒桌上讲:老婆可以另娶,男人有资本,年年做新郎,孩子才是血脉传承。 唯独周京臣,妻大于子,妻大于孝义。 沈承瀚不由佩服他了。 周夫人比沈太太、方太太霸道专横,周京臣这一年如何熬的,熬出名分,熬出婚礼,熬垮了华家,绿了叶家,又扛住了祝卿安...圈里的子弟,没有这份谋略和勇气。 “新人敬茶——”喜婆捧了茶,给程禧,她举过头顶,先敬了姑婆,再敬周淮康夫妇。 “父亲,母亲。”程禧磕头。 周夫人心安理得喝茶,周淮康匆匆弯腰,扶她,“禧儿,起来!地上凉。” 老夫人欢喜,训诫周京臣,“你承诺我了,在李氏族谱记载禧儿是原配,不许离。” 周京臣庄重,“是。” “你接管了李氏,纳入嫡系,礼礼是嫡重孙了。从今开始,老宅的二百多口子人,禧儿当家。” 程禧一怔,“我数学不及格...不擅长算账...” 老夫人笑着问,“擅长什么?” 她又一怔。 糟了。 什么都不擅长。 “擅长管理丈夫。”周京臣解围,“禧儿脾气大,爱吃醋,我怕了她,李氏集团董事长没有桃色绯闻,口碑清白,是禧儿的功劳了。” 全场一阵笑。 程禧躲在团扇后,“你又欺负我。” “这是欺负?”他瞥了她一眼,“帮你打名声呢,方圆百里说起小周太——” 周京臣卖关子。 她好奇,“说我什么?” “大泼妇...周董事长惧内。” 程禧气得扇子一颤一颠的。 敬完茶,在庭院迎客。 孟家、钱家夫妇是初次见面,二位太太挺和善,各自带了公子。孟家的公子是法官,话不多,唤了二哥,二嫂,在角落喝茶;钱家公子是‘包租公’,名下几十套门店收租,颇为好色,撩骚老宅漂亮的小佣人,在廊檐下打情骂俏。 沈家是最后入场的。 程禧在中堂陪太太们闲聊,周京臣叫了沈承瀚出门。 “禧儿娘家的宾客只有舅舅一家,太寒酸了。我继任了本地商会的会长,人人议论禧儿高攀了李家,这场婚礼,我打算让禧儿出风头,堵一堵外人的嘴。” 沈承瀚领悟了,“我坐娘家桌,扮她小叔叔?” “李家亲戚认识你,坐娘家桌也是婆家人。”周京臣一本正经分析。 “你什么意思啊...”沈承瀚预感不妙。 “扮个大姨,行吗。” 扮个姨,便罢了,大姨...沈家小公子芳龄二十八,花样年华...和‘大姨’实在不沾边。 “你怎么不扮!”沈承瀚瞪眼珠子。 “我扮了,新郎呢?” “我当新郎,演什么角色不是演啊?新郎喝酒胃口遭罪,作为兄弟,我替你受罪。” 周京臣目光阴恻恻。 沈承瀚委屈,“我没结婚呢!我扮大姨,传遍了子弟圈,哪个姑娘嫁我啊。” “换个角色。”周京臣思索,“小姨,三姑,四婶...” “我扮小姨吧。”沈承瀚认命了。 和周京臣多年的发小,没捞到好处,吃尽了苦头。 ...... 沈承瀚穿了大保姆的中式唐装,戴了假发,返回中堂。 正是热闹,他用鸳鸯喜帕挡了下巴,没完全暴露真容,鬼祟的姿势显得娇羞矜持。 有长辈发现他了,他不敢对视,小碎步回避。 “二嫂的亲戚?”钱家公子抓住她。 沈承瀚尖着嗓子,“娘家小姨。”担忧太假,又补充,“和新娘母亲是双胞胎姐妹。” 钱家公子上下打量他,再打量程禧,“二嫂是基因突变了,不像娘家人,幸好不像。” 沈承瀚往里面走。 “哟!”周夫人撞上他,吓一激灵,“这个大壮丫头是孟家的女儿?” 孟太太恰巧听见,不高兴了,“我哪生得出这样的女儿。” “韵宁。”沈承瀚肉麻开口。 周夫人蹙眉。 “亲家母。”他笑眯眯,拉周夫人的手,“多关照了。” “你是?” 他演戏渐入佳境,“禧儿的亲小姨。” 周夫人觉得轮廓熟悉,仔细端详他,“禧儿的小姨腿毛真粗啊...” 女款唐装小,在沈承瀚身上是五分裤了,露了一截小腿,毛茸茸的。 “是承瀚吧?”周夫人掀开喜帕,狠狠扔他脸上,“混账小子!摸我手,直呼我大名,占我便宜!” 钱太太和方太太拍手笑,“瀚哥儿从小一肚子坏水,现在更坏了,戏弄你周伯母了?” 沈承瀚踩着高跟鞋,四处逃窜。 ...... 老宅外,整条街巷挂了囍灯笼。 一辆黑色悍马泊在巷子口。 车窗降了一半,叶柏南夹着烟,遥望李家大门。 不知待了多久,望了多久。 一名厨师走出西门,直奔这辆车,“李慕蓝递了消息,内宅的安保森严,没机会接近程小姐。” 叶柏南猛吸一大口。 烟灰烫了手。 摁灭。 “通知周京臣,我参加婚礼。” 保镖犹豫,“叶家没请柬...” “你去通知,他一定同意。”叶柏南靠着椅背,阖目养神。 保镖迈进大门,和管家交涉了一番。如果是别人,管家不搭理,偏偏是叶柏南,在业界是有威望,有排面的,不好怠慢。 周夫人和周京臣在东南窗下,准备拜堂礼,管家引着保镖走过去。 保镖恭恭敬敬,“叶总与周公子、程小姐有交情,二位婚礼忘了叶总,叶总却没忘了礼数。” 弦外之音,是李家不懂礼数。 轻视了叶家。 周夫人面色难堪,“他砸场子吗?” “婚礼诚邀了各界名流权贵,叶总天大的胆子也不会在李家的地盘砸场子。”保镖不卑不亢,“若是李宅没位置,酒楼添一个位置,叶总不挑剔。” 周京臣一张脸深沉,阴骇。 半晌,“请叶总入宅,五号桌贵宾席。” 除了四大家族在主桌,五号桌是最体面,最风光的客席。 “京臣!”周夫人不乐意,“他来者不善。” 头号的危险人物,在眼皮底下,掌控他一举一动,反而安全;拒之门外,逼急了他,倒是惹麻烦。 第369章 婚礼【三】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跨门槛儿,进中堂。 沈承瀚已经换了伴娘裙,抹了大红唇,挽着伴郎服的方大斌,腻在一起,“我睫毛翘不翘?” 方大斌嫌弃,“你离我远点!” “找搭档的感觉——” “对你没感觉!” 方大斌推搡他,他踉跄后退,跌入叶柏南怀里。 “小姐,小心。” 沈承瀚扭头。 四目相视。 叶柏南如遭雷劈,退了一步。 “是叶总啊...”沈承瀚演得投入,一举一动格外淑女,手指绞着喜帕,“林家夫妇也在,叶二公子和蔷薇恋爱三个月了,你正好见一见亲家。” 叶柏文在一线出任务,没参加婚礼,林蔷薇在。 “承瀚?”叶柏南认出。 沈承瀚春风满面,“我今天是新娘姐妹。” 他皱眉,往客席走。 一只手攀附在胸口,他猛地擒住,沈承瀚竟然涂了指甲油,喷了茉莉香水。 叶家儿郎个个儿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副形象刺激得叶柏南不适,掏帕子擦手。 “你不是抱了我一下嘛,染脏了。”沈承瀚掸了掸他衣领的粉痕,“伴娘妆太厚。” 沈家夫妇这时迎上来,踢了沈承瀚一脚,和叶柏南握手,“叶总坐哪桌?” “5桌。” 沈先生诧异,“我以为叶总坐女方亲眷那一桌。” 叶家与程禧的关系亲密,毕竟相好过,有情分;而周、叶从商场斗到情场,早已水火不容了。 “我身份敏感,京臣选择避嫌了。” “我收到一个消息。”沈先生若有所思,“沈家被举报‘巨额财产去向不明’,在调查。” 叶柏南神色肃穆,“需要我帮忙?” “需要叶总停止举报。”沈先生挑明。 他不禁笑,“我与沈家无冤无仇,为什么举报呢。” “方家也接受了调查。”沈先生表情亦是肃穆,“沈家、方家惹了麻烦,这关头,周家一旦有麻烦,京哥儿没有支援了,大家自顾不暇,谁又护得了谁呢。” 叶柏南渐渐不笑了。 “叶总,好手段,一人算计三大家族。”沈先生颔首,“在南方,和沈家合作,通过我,打探沈氏集团的漏洞;在北方,盯着方家的保利俱乐部,一出手,搅得沈、方两家内乱,包括李家,幸好有韵宁和京哥儿稳住大局,不然李氏集团在南方要覆灭了吧?叶总步步为营,真是高手。” 叶柏南云淡风轻,“商战而已,谈不上高手。” 沈太太稀里糊涂跟着沈先生返回主桌,“叶柏南是幕后黑手?” “好厉害。”沈先生咂舌,“胜过叶嘉良百倍。” “京哥儿也不是他对手?”沈太太慌了。 “沈家境外的资产,咱们主动上缴市里,破财消灾吧。”沈先生泄了气,“京哥儿对付他,打个平手,顾不了沈家。” 沈太太不甘心,数十亿的财富,一场空。 只是,叶柏南搞得李、沈、方三大家族损失惨重,沈家再挣扎,也徒劳无功了。 程禧陪着太太们聊了一会儿,一转身,叶柏南不知何时站在背后,炙烫的目光凝视她,“中式喜服,适合你。” 她不自在,“叶阿姨痊愈了吗?” “嗯。” “叶氏生意顺利吗。” “是担忧我吗?”叶柏南继续凝视她,滚烫着,灼烧她。 程禧清楚,他一贯肆无忌惮,不论在周家、李家,任何地方,他有胆子为所欲为。 “林家和李家是世交,以后柏文娶了蔷薇,是半个李家人——” “程禧。”叶柏南不唤她禧禧了,唤了程禧,“办了婚礼,没有回头路了。” 她一愣。 “不后悔吗?”他逼近,“现在,你借口不舒服或是晕厥,逃出婚礼,一切来得及。” 程禧猜不透他意思。 “柏南,你自便,稍后保姆招待你。”她匆匆离开。 叶柏南负手而立,目光追随她。 冰凉的,隐秘的。 周京臣在北边的暖阁和沈老太爷下棋,沈承瀚得意邀功,“叶柏南吓坏了,至少做一星期噩梦。” “我幼年也化过妆,没你这么丑。”周京臣音色好,幼儿园毕业典礼是领唱,眉心一点红,蓝眼影,粉腮红,比小姑娘还娇嫩,老夫人稀罕,又给他戴了钻石耳环,相片一直挂在东厢房,程禧没发现,他也故意藏着,否则,她岂不是笑话他一辈子娘娘腔了。 “有办法了吗。”沈老太爷在棋盘上落了一颗黑子,打量周京臣,“叶柏南不是善茬,闯这一关,你自求多福。” 周京臣落了一枚白子,压制了黑子,“不瞒您,叶柏南道行在我之上,遗憾是,我无把柄,他罪名多。” “商场称呼他,一代枭雄。”沈老太爷弃了黑子,认输了,“分明是锦绣前程的好男儿,仇恨蒙蔽,白白赔上一生。” 此时,叶柏南坐在5桌4号,挨着林蔷薇,他不同意叶柏文与林家联姻,林蔷薇记仇,无视了他,倒是林家夫妇体面人,一边喝茶一边寒暄。 傍晚,宾客陆陆续续入席。 沈承瀚补了妆,路过摆在游廊的10号桌,一个洋气时髦的女孩拍他肩膀,百感交集,“我甩了你,受情伤了,去泰国割了一刀?” “我割你奶奶——”他咽下后半句,尊重长辈是沈家的优良传统,于是改了口,“割你邻居家的老母鸡!” 沈承瀚气炸了肺,“姓周的!你请我前女友干什么啊?” “前女友了?”周京臣扬眉梢,“你没告诉我。” 女孩是丝绸大亨的千金,和沈承瀚谈过两个月,订了亲,无奈双方不是安分的主儿,各玩各的,在同一家酒吧撞上了,一个搂着帅哥,一个搂着美女,彼此默契,玩散了。 沈承瀚大度,揽下‘出轨’的责任,丝绸大亨晓得女儿什么德性,沈家仁义,维护了女儿的清誉,丝绸大亨豪爽补偿了沈承瀚一亿分手费,口袋没捂热乎,被周京臣讹了七千万。 女孩想复合,又舍不下面子联系沈承瀚,求周京臣牵个线,考虑那七千万是女孩‘赞助’,拿人手软,周京臣送了一封请柬。 程禧的舅舅、舅妈是最后入场的。 周京臣亲自带了舅舅去6号桌,应酬南方商会的领导。 商会一共九个人,一名会长,两名副会长,六名会员,都是家族企业的董事长,在本地极有威望,周京臣的外公担任了三十八年会长,如今周京臣上位,成为商会最年轻的会长。 一则,凭家世硬,二则,凭实力硬,商会算是服气他。 “叔伯们。”周京臣举了一杯酒,“这位是我夫人的娘家舅舅,在李氏集团采购部新上任,未来场合上打交道,诸位多关照。” 他们纷纷起身,“周会长客气了。” 周京臣一饮而尽,十分尊敬笑,“舅舅,您喝一杯。” 舅舅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手哆嗦着,干了一杯。 副会长太太瞟舅舅,嗤鼻,“李氏有钱,采购部更是肥得流油,一年小小的捞一笔,百万油水绰绰有余。瞧舅舅西装是名牌,估计李家置办的,可惜了,十几万的行头也掩盖不住穷酸气。” “我问方家的公子了,是建筑工地的工人。”旁边的会员太太搭腔,“程家出事那年,舅舅养了小周太一段日子,后来周家收养。周会长扶持舅舅,实际是扶持娘家,娘家飞黄腾达了,小周太在圈子里才有底气。” 副会长太太感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六点零八分,吉时。 程禧穿了凤冠霞帔,团扇遮面,在四名喜婆的簇拥下,踏上红毯。 十里长巷,灯笼庭院,传遍了锣鼓声,叶柏南抬眸,程禧贴了牡丹花钿,乌发,红妆面;金鬓,俏娥眉,是这般秋波盈盈,妩媚含春。 朝正中央的周京臣走去。 每一步,碾在叶柏南心口。 一震,一颤。 “一拜天地——” 叶柏南眯眼,端了酒杯,转动着。 周京臣俯下身,歪头,看程禧,她在扇子后,“你看大门,拜天地。” 他忽然纨绔不羁的味道,“天地哪有夫人好看。” 团扇上移,程禧掩饰笑。 “二拜高堂——” 白酒荡漾,水面映出叶柏南一张脸,晦黯,诡谲。 程禧学着周京臣跪下,叩首,拜周淮康夫妇。 “姑妈,京哥儿成家了!”周夫人高兴。 老夫人抹眼泪,“京哥儿有出息,又生下礼礼,李家代代传承,我安心了。” “夫妻对拜——” 周京臣侧身,双手合礼,鞠躬,“请夫人管教。” 他行礼的姿态低,新人拜堂有讲究的,哪个低,象征着婚后甘愿‘低对方一头’。沈老太爷夫妇在50年代拜堂,沈老夫人娘家不如沈家富贵,所以沈老夫人拜得低,方老太爷夫妇同样是新娘拜得低。 周京臣偏偏比程禧低。 程禧挡了大半面孔,屈膝蹲,“不敢。” “谦虚了,你敢。”他戳破,”装什么温柔贤惠?“ 她憋笑,挡得严严实实,“我管你,你听吗。” “夫人训诫,我听。” 方大斌吹口哨,“夫人不许新郎倌上床,二哥听吗?” “不听。”周京臣不假思索。 宾客起哄。 沈承瀚大喊,“夫人不许新郎倌下床呢?听不听?” “那自然听夫人话。” 起哄愈发高亢了。 程禧面红耳赤。 钱家公子夺过话筒,“二嫂索要经济大权,二哥给吗?” “家产就是夫人的。”周京臣撩眼皮,几分欺负她,几分打趣,“我也是夫人的。” 满堂嬉笑。 “二嫂,二哥俊不俊?”方大斌问。 程禧小声,“俊。” “二哥和我比,谁俊?” 她噗嗤笑,“二哥俊。” “哎,我们叫二哥,二嫂叫什么啊?” 程禧不吭声了。 “叫一个亲昵的,肉麻的!”方大斌不依不饶。 “相公!”沈承瀚嚎了一嗓子。 中堂的宾客一片大笑。 周京臣抢了话筒,“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撂下话筒,便拥吻程禧。 方大斌带头鼓掌欢呼,“二哥饿了吧?吻得劲真大,滋滋儿响啊!” 程禧臊得不行,推开周京臣。 “这是中式婚礼。”沈承瀚调侃,“不亲嘴,新郎倌矜持些——” 周京臣横抱起程禧,冲向后堂厢房。 “拦住二哥!”钱家公子眼疾手快,堵住门,“新娘入洞房,新郎敬酒啊!怎么,儿子都有了,二哥还猴急呢?” 第370章 闹洞房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甩掉这伙人,扛着程禧去洞房。 坐在喜榻上,蒙了鸳鸯盖头。 秤杆缓缓一挑,红烛摇曳,眉目格外风情。 他笑意浓。 “看什么?” “好看,自然爱看。” 程禧脸皮薄,禁不起他勾引,“拜堂看,洞房看,看不够?” “不够。”他放下喜秤,陪她坐,“至少看一年。” “明年呢?” “再娶一个,看新鲜。” “我也再嫁一个。”程禧不急不气,“今年的老公是白皮肤,明年的老公是小麦皮肤,阳刚健壮。” “胡诌。”周京臣忌讳‘小麦皮肤’,她一提,他马上恼。 喜婆蹲下,将周京臣和程禧的喜袍系了一个结,拴上同心扣,“新郎新娘永结同心,早生贵女。” 另一名喜婆递上桂花酒,“喝交杯酒,甜甜蜜蜜。” 程禧学他的姿势,手腕拧着,唇挨唇的刹那,“你没求婚。” 他一怔。 喜婆催促,“先喝了酒,再打架,来日方长,互相不顺眼的时候多嘞!” “求了。”喝完,喜婆退下,周京臣郑重其事,“你答应了。” 她没印象了。 “聘礼呢?” 他又一怔。 “礼礼是聘礼,我播了种。” 哪里不对劲。 程禧点头,“那礼礼也是嫁妆...我怀的。” 周京臣蓦地发笑,傻吧,也机灵;机灵吧,偶尔又傻得可怜。 “夫人聪慧。” 喜婆留下一盆水,撒了桂园,花生,红枣,他端着,跪下,替她洗脚,“姑婆说,新婚谁给谁洗了脚,一辈子低头的。” 绣鞋的金线勒得她脚踝肿了,他握在掌心,揉着,“怎么不喊痛?” “这种痛,和生礼礼的痛,是小巫见大巫。” 周京臣心脏一绞,眼眶潮了,吻她脚背。 她一缩,“你变态。” “疼你,不行?” “你变态。”程禧重复,“亲屁股,亲脚...你嘴巴不准亲我嘴了。” 玻璃上,人影一晃。 ‘哎呦’哀嚎。 沈承瀚摔在台阶上,“你他妈激动什么,你的洞房啊?” “我迫不及待听二哥讲骚话。”方大斌拉他,一前一后,藏在窗柩下,“母亲告诉我,二哥左臀有牙印。” “你妈咬的?” “放屁!”方大斌瞪眼。 沈承瀚啧啧,“不是你妈,她为什么知道。” “圈里八卦呗。” 是有一枚牙印。 母狗咬的。 可流传至今,分不清是猴年马月的‘绯闻’了,传成了女人咬的。 房中。 “你瞒了我什么?”程禧严肃。 周京臣蹙眉。 “这么大的事,你不坦白。”她越来越严肃,“瞒我一辈子吗。” 沈承瀚震惊,“京哥儿有私生女?” “礼礼刚两个月,私生女的岁数大吧。”方大斌估算,“周家的长孙女,地位比礼礼高了,礼礼排老二。” “礼礼高,长孙女的生母没名分。”沈承瀚扒窗框,偷窥,“京哥儿‘情种’的人设崩了啊,有小情人儿。” 周京臣强行搂住她,“是周家连累了沈家、方家出事,叶柏南目的是对付我,无人帮我。”他一边吻,一边哄,“我瞒了你,不愿你担忧。” 程禧瞥他,“没了?” 他眉头皱得更紧,“没瞒其他事。” “这是什么。”她扔了一个相框。 周京臣面色骤变,起身去扔。 她双腿夹住他,娇憨调侃,“姐姐。” “程禧。”他怒了。 “你涂口红,比承瀚哥哥涂了漂亮。”她由衷评价。 他攥着相框,“手机拍了吗?” “没拍。” 周京臣拿她手机,检查相册。 各种角度。 拍了几十张。 “上传了吗。” 程禧蹿上去,抢手机,“你凭什么删?你拍我丑照,保存在电脑里,你以为我没发现?”她趴在被子里,压住。 他一手摁她腰,一手掏胸口。 茧子的抚摸是痒的,手温是热的,她呻吟,“我受不了了...” 方大斌馋的,耳朵贴着玻璃,“嫂子受不了了!” “我听听——”沈承瀚龇牙挤。 忽然,窗户一开,一盆水从天而降。 周京臣抖了抖,水珠迸溅,“禧儿,洗完脚,休息。” “我去他个李韵宁——”沈承瀚抹头发,啐出一口水,朝房门吼,“禧妹妹,一星期没洗脚了?新娘注意卫生啊。挺美一小姑娘,脚齁咸的!” “二位,闹洞房?”周京臣立在窗下,和颜悦色,“请进。” “不闹了...”方大斌识趣,“我们迷路了。” “哦?”他皮笑肉不笑,“在李家蹭吃蹭喝厮混了十五六年,不认路了?” 他们灰溜溜逃了。 不一会儿,周淮康过来,敲门,“京臣,才八点钟,去招待客人。沈、方两家的老太爷,你林伯伯,在中堂喝你喜酒,你不出现,没礼数。” 倘若周夫人叫他,他耍赖皮,犯脾气,不去便不去;周淮康亲自叫他,他多多少少是给面子的。 十点钟,前院放烟花,后院的十几间客房亮了灯。 今晚,有不少外省贵宾留宿。 一部分下榻酒店,一部分入住李宅。 原本,林家夫妇邀叶柏南去林家,但林蔷薇是‘准弟妹’,叶柏文又不在,叶柏南这个大伯子选择避嫌,所以住李家。 灰蓝的夜幕下,徘徊了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一日的雨,浇了满地落花,他不忍践踏,而是绕过。 程禧微微恍惚。 这样的男人,骨子里会是无情无义吗。 下一秒,他望向东厢房。 暮色,月色,缠着叶柏南眼睛,深不可测的漆黑。 “没歇息?”他驻足。 “太早。” 廊檐下,是巡逻的保镖,大喜之日,子弟小姐多,爱跑,爱逗,老夫人吩咐了,后院厢房可以出入。 因此,保镖没阻拦他。 “喝交杯酒了吗?” “嗯。” 叶柏南逆光,整个人阴森,冷漠。 “辣吗?” “是甜酒。” “苦的,辣的,我尝遍了,不知哪天有福气喝上一杯甜的。”他若有所思,“禧禧,有剩下的酒吗。” 程禧搜寻小厅,“屋里没有,喜婆有。” “算了。”他笑了一声,“你快喝上我的喜酒了。” 她讶异,“你和梁小姐复合了?” “我新娘不能是别人吗。”他反问。 叶柏南在子弟圈是数一数二的‘绩优股’,想恋爱,结婚,的确不愁对象。 失去梁姜,有的是世家小姐。 “大哥。”林蔷薇在北厢房和老夫人告辞,路过庭院,打招呼,“明天父亲请大哥登门吃饭,家里聘了新厨子,是北方大厨。” 叶柏南颔首,“一定拜访。” 林蔷薇对大哥没好感,转达完毕,匆匆走了。 程禧也关了窗。 凌晨,婚宴结束。 佣人搀扶周京臣回房间。 贵宾基本是长辈,白水糊弄不了,一杯杯白酒灌下肚,纵然酒量好,也招架不住。 席间,他求饶,“新婚夜,良宵值千金,夫人眼巴巴盼着我了。” 方太太不饶他,“已经生了小孙儿,什么洞房不洞房啊,你洞多少次了?” 沈太太更不饶了,“京哥儿坏透了,让瀚瀚当伴娘,瀚瀚扮上瘾了,以后沈家少了沈小公子,多个沈三小姐。” 宾客们大笑,周京臣躲不过,只能喝。 幸好,周夫人霸道,他敬完一轮,出面挡酒,“程家和方家有孙女了,我周家没有,大师占卜了,洞房怀女儿,谁再逼京哥儿喝,耽误我抱孙女,我李韵宁拆了谁家的祖宅。” 方先生和沈先生怂了。 撂下杯子。 周夫人得意,返回1号桌。 方太太咬牙切齿,“抱孙女,做春秋大梦吧!生二胎三胎全是瀚哥儿,假孙女。” “哎——”沈太太不高兴了,“斌哥儿倒是想扮,有先天条件吗?这一群孩子,除了京哥儿,我家瀚瀚最俊俏了!” ...... 周京臣踉跄撞上门框,稳住身型,“不要吵醒了她。” 醉得糊涂了,佣人无奈,“小太太等您呢!” “她等什么。”周京臣闷笑,“没良心的东西,自己睡了。” 佣人不信,一瞟屏风后,真没动静。 程禧横卧在床上。 睡袍穿了,像没穿,衣襟松垮敞着,一半是红粉绸缎,一半是羊脂白肉。 周京臣脱了喜服,去洗澡。 速战速决,躺在她一旁,埋在脖颈吮吻着。 “你胡茬...”下巴太糙,程禧推搡他。 “欢喜不欢喜?” 她迷迷瞪瞪,“欢喜什么。” “嫁我了。”周京臣既正经,又嚣张,“方圆百里,出了名的俊男;十里八乡,头号的硬汉。” 程禧忙了一天,没精神,敷衍他,“欢喜,俊,硬。” 他捏她脸,“不耐烦是吧。” 她困得发癫了,“不欢喜,丑,软!” 周京臣继续吻她。 绸缎水滑,身躯细腻,一寸寸,钻他骨髓,淹他呼吸,取他性命。 记得去年校友会,他装醉,拐了她上床。 是一霎的冲动,也是蓄谋。 光风霁月的周公子,终究不再是冰山上的雪莲,沦为十丈红尘中的男人了。 他借着酒疯,折腾得凶狠,程禧清醒了。 西洋钟响了三声,她悄悄下床,翻化妆包。 先给周京臣扑了粉,又粘了假睫毛,描了眼线...最后是牛血红的唇釉。 男人眯了一条缝,欲笑未笑,又阖目。 肌肉颤了。 程禧紧张,“哥哥?” 没反应。 她用刮眉刀一点点刮,刮得细而弯,描了黛色,审视着,半晌,噗嗤笑。 翌日。 周京臣换了衬衣西裤,去洗漱。 程禧慌慌张张拽他,不许他进浴室,“先敬茶,后洗漱。” 他眉梢一扬,“不是敬了茶吗?” “婚礼第二天敬一杯茶,是规矩。”程禧体贴,挽着他,按摩肩颈,捶背,“要守规矩。” 她什么鬼心思,周京臣一清二楚。 ‘毁’了他半宿,众目睽睽下,不坑他一次,岂不是白化了。 他随着她胡闹。 “做亏心事了吧。”周京臣吓她,也配合她,装不知情,“一大早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昨夜辛苦。”程禧不敢与他对视,一对上眼神,憋不住笑,“我犒劳你。” 他一副任由摆弄。 “哟,哪位呀?”大保姆在中堂安排早餐,一出门,碰上周京臣,千尊万贵威风凛凛的周公子,顶了花花绿绿的脸,在院子流窜,“李家有‘俏姐儿’了!” 老夫人和周淮康夫妇在里面喝参汤,问了一句,“什么俏姐儿啊。” 大保姆一掀帘子,“您自己瞧。” 第371章 死讯 - 上嫁 - 玉堂 周淮康在喝豆浆,不经意撩眼皮,猛地一呛,“你掉染缸里了?” 李宅的西街有一家染布坊,是专供太太们的,金银、孔雀蓝的小众染料极正宗,市场上买不着。 周京臣选了一匹‘翠柏绿’的,给程禧制旗袍,年底商会召开大会,他携夫人出席,打响‘会长夫人’的名号。 “去洗干净了!”周夫人训斥。 “母亲的旨意,不行。”周京臣扮柔弱,“夫人下旨,让我洗,我才领旨。” 程禧掐他大腿。 他坐下,敲周夫人的桌子,“我不准备生女儿了,但禧儿孝心,晓得您稀罕孙女,拉着我生。”大剌剌抻了个懒腰,长臂一揽,勾住程禧肩膀,“我配合她,折腾得太久了,化个妆,哄一哄她。” 她错愕,“你知道我化妆?” “我警惕性没那么差。” 周夫人一听,造二胎了,喜上眉梢,“禧儿懂事,不过,哺乳期不宜怀孕,调养一年半载再怀。” “您挺体谅她。”周京臣似笑不笑,“婚宴上,宣布生孙女,逼得这么急,逼我松口。倘若一年半载没怀上,外界不敢议论我,敢议论禧儿。她压力大,一定生。” 气氛不大和谐了。 周淮康圆场,“你母亲不是催你们,是帮你挡酒。” “我催啊!”铺了台阶,周夫人不下,“沈家、方家香火旺盛,凭什么周家代代是独苗儿?何况三胎、四胎,家里养得起。” “母猪一胎十崽,禧儿哪里生得过猪?您替儿子去乡下的猪圈物色一只,跨越种族,跨越生物学。”周京臣讲得荒唐,慢条斯理夹了一块培根,“我预约了结扎。” 餐桌鸦雀无声。 “你三十岁结什么扎啊。”周夫人爆发,摔了瓷碟。 “断了您催生的念头。”他直言不讳,“以后不生,与禧儿无关,是我生不了,等做了手术,我会通知这边的圈子。” “京哥儿,你鲁莽了。”老夫人觉得不妥,“不愿生,有的是办法。” “谁教你的!”周夫人瞥程禧,又瞥他,怒火滔天。 男人哪有甘心结扎的,百分百是女人怂恿。 尤其权富圈的男人,体面,尊贵,威赫,女人堆里玩的,搞了节育...遭同行笑话。 “方家老大的夫人难产,第二年,老大续娶了新夫人,即使是族谱上的元配,人亡,情灭,逢年过节仅仅三炷香。我和大斌的关系,不如和承瀚的关系,您明白为什么吗?”周京臣摩挲着象牙白的筷子托,“方家人薄情,大斌的女人生了女儿,没过门,他厌倦了,去母留女。知书达理一女人,想女儿想得疯疯癫癫,方家不许母女相见。” 周夫人蹙眉,“碍着你什么了?” “您只认孙儿,儿媳无所谓,我认媳妇。”周京臣挺直脊背,正襟危坐,“我挑起李家大梁,扛起商会的重担,是情义,对外公,对李家的情义。换了薄情寡义的同辈子弟,牺牲潇洒自由,护家族,护亲眷,肯吗。” 周夫人一言不发。 “我护李家,和护媳妇,是一样的。一个礼礼,周家确实子嗣单薄,可儿孙满堂有千般好,不及夫妻共白头。” “罢了。”老夫人挥手,“依着京哥儿的意思,别催禧儿了。” “姑妈...” 老夫人面孔一沉。 周夫人安分了。 大保姆上完菜,笑呵呵问程禧,“那盆水喝了?” 她一愣。 “撒了红枣桂圆,还撒了一勺苦盐。” 怪不得,沈承瀚说她脚齁咸。 “喝了一口...”程禧硬着头皮。 “夫妇过日子是甜中有苦,咸中有涩,没有一帆风顺,多体谅,包容。”老夫人语重心长,“京哥儿脾气犟,待媳妇儿是专一的,禧儿脾气温顺,你迁就他,他照顾你。” 周京臣嘲笑,拖长尾音,“她脾气温顺...” 程禧瞪他。 他指她,招呼老夫人,“您在场,她收敛了,在厢房里,可霸道了。”一边揭发,一边卷袖子,“瞧,牙印。” 保姆们低头笑。 “活该!你没出息。”老夫人啐骂,“八点钟赖在洞房不出来。” “孙儿出息了二十九年,终于娶夫人了,自然贪吃了。”他一副浪浪荡荡不正经相。 秘书这时匆匆走进中堂,附耳汇报,“您岳母早晨五点去世了。” 周京臣一怔。 下意识望了一眼程禧。 “病因。” “器官衰竭,尸体寄存在疗养院的太平间。” 他凝重,撂下餐具,“我中午回去处理。” 秘书又匆匆走出中堂。 “你回哪?”程禧没听清秘书的话,只听清他要回去。 “回北方。”周京臣握住她手,没开口,先心疼。 这些年,她在周家乖巧孝敬,周夫人安排什么,她干什么,从不忤逆。一则,是寄人篱下,想活下去;二则,是想救程母活下去。 如今,程母死了,幸好,有礼礼,有他,否则,她真是垮了。 “岳母过世了,禧儿。”周京臣嘶哑,握紧了她。 程禧呆滞着。 “熬了九年,岳母累了。”他搂住她,“最好的医生,最贵的药,尽力了。你嫁人生子,岳母也安心了。” 他感受到她身体在剧烈抽搐,空洞麻木的眼神没有情绪,没有波澜。 仿佛一具木偶。 “禧儿。”周京臣唤她,“哭出声!” “京哥儿,带小太太去后堂吧。”大保姆端了饭菜,小心翼翼伺候。 他横抱起程禧,疾步离开。 后堂的芭蕉叶泛了黄,人一生,来了,老了,去了,眨眼沧海桑田,如同这株芭蕉。 她浑浑噩噩坐在窗柩下,手一碰黄叶,瞬间嚎哭。 一滴滴泪滑入周京臣衣领,他眼眶猩红,怜爱吻着她。 “警察告诉我母亲,父亲在我幼年出轨过周叔叔的女下属,后来,出轨了莫馨。”她哽咽,“我记忆中,父亲没有缺席过我的生日,节日,可母亲的生日,结婚纪念日,他总是出差,连礼物也忘了。” 周京臣抚摸她脸,一下又一下。 “母亲年轻时有一头秀发,自从病了,她天天抓,被医生剃光了,她只有四十七岁,却枯瘦得不成样子。” 程禧哭乏了,缓一会儿,继续哭。 周京臣吹凉了粥,喂她。 她恍惚吞咽,擦了一行眼泪,又流一行。 绞得他五脏六腑也拧着痛。 保姆将礼礼送过来,塞在程禧怀里,关上门。 ‘咿咿哼哼’的声音,她一点点回过神。 “礼礼像岳母吗?” 程禧看着,“像你。” “岳母像礼礼,礼礼像我,结果是我像岳母。”他逗她。 她懵住,“你像你母亲。” “我不像你那个恶婆婆。”他嫌弃,“岳母贤惠,生出的女儿和外孙讨人喜,我像岳母。” 程禧咧了下嘴,笑得勉强。 周京臣订了最近的一趟航班,陪程禧赶回北方奔丧,老宅留宿的外省贵宾多,周淮康夫妇不得不亲自周全,善后。 “大喜之日恰逢大悲之日,请周会长和夫人节哀。”一名老总封了白事礼金,鞠了一躬,“周老夫人代我转达。” 周京臣晋升会长,程禧的身价水涨船高,已经是小周夫人了,‘周夫人’的称呼也变成‘周老夫人’。 叶柏南站在三楼天台,俯瞰这一幕。 片刻,他侧身。 气定神闲斟了一杯红酒。 李慕蓝瘫在轮椅上,注视他,“一直是护士传递消息,今天怎么明目张胆进来我房间了?” “李家热闹,无人关注我了。”他倚着沙发,“周京臣回周家治丧,现在是你下手的好时机了。” 李慕蓝不蠢,“我能得到什么。” “李韵晟父子,你父亲李韵华,包括周京臣,接连废掉,李家基业不就落在你头上吗。” “我一个残疾,谁辅佐我?”李慕蓝冷笑,“我根本不在乎李家,我憎恶健全人,憎恶周京臣可以生儿育女,他毁了我父亲,我毁了他妻儿,才公平。” 叶柏南晃动着酒杯,“程禧和周正修,我有用处,给不了你。”他一饮而尽,“但我保证,她们母子在我手上,周京臣会非常痛苦,那种半死不活的模样,折磨他不是更爽吗。” 李慕蓝也斟了一杯酒,“成交。” ...... 下午,周淮康接到叶太太的电话,邀他见一面。 “柏南订了明天飞云省的机票,又订了后天傍晚去缅甸的船票。”叶太太焦躁,“他命令保镖护送我。” 周淮康心脏狂跳,隐隐察觉不妙。 “钱呢?” “在云省边境。” “菱花,报警!上缴赃款,你无罪。” “我有罪,柏南无罪!”叶太太崩溃,“淮康,三十三年了,咱们情分尽了...柏南与你血浓于水,你无论如何保下他!” 周淮康攥着手机,犹豫如何保,如何救。 窗外,李慕蓝的保姆一闪而过,进了周夫人的厢房。 “慕蓝少爷请您过去。” 周夫人对这个侄子是有情分的,甚至对李韵华这个堂弟,也有情分,毕竟是一家人,同姓同宗。 若不是他们太贪婪,陷害排挤京臣,她不忍赶尽杀绝。 李氏血脉只剩李慕蓝了,她多多少少是重视的,因此,保姆请她,她毫不防备出门了。 “慕蓝的腿,有希望站起吗?” “寻遍了名医,吃遍了药,没希望了。”保姆叹息。 穿梭过游廊,是李慕蓝的独栋小楼,保姆没停,往前走。 老宅的两名保镖守在西门,“大小姐,慕蓝小少爷马上去医院,找您说几句话。” 周夫人跨出西院,一辆黑色悍马泊在街口。 司机拉车门。 李慕蓝在后座,半躺半坐,苍白笑着,“姑姑。” 她上车,“昨天下雨,腿不舒服吧?” “腿不舒服,倒无妨。”李慕蓝倏而不笑了,“心里不舒服,必须发泄了。” 下一秒,车门锁了。 司机加速,驶离长街。 “慕蓝!”周夫人诧异,“这是去哪?” 拐了个弯,靠边停,一伙保镖把李慕蓝抬下车,周夫人刚要下车,为首的保镖蛮力一推,她趴在座椅上。 “李韵宁,风光了几十年了,该还债了。”保镖态度不客气。 她脑袋轰隆炸响。 还债... “你们是淮康的仇家。”周夫人死死盯着这伙人。 “到了地方,你会清楚的。” 第372章 我与你,下辈子 - 上嫁 - 玉堂 车扬尘而去。 路边,另一辆悍马闪着灯。 保镖将李慕蓝抬上后座。 “你是李家人,又天生残废,不与外界来往。李家的保姆保镖,李韵宁,包括周京臣,都不防备你。”叶柏南批阅宏华国际的文件,云淡风轻,“李韵宁失踪,他们不怀疑你。” 李慕蓝阴险,奸诈,“她活着回李家,我岂不是暴露了?” 叶柏南望向他,“她好歹是你姑姑,你要她命吗。” “周京臣对二位舅舅斩草除根,可没手软,我凭什么手软呢。”他狞笑。 车厢内,安静得诡异。 “你反悔了?”李慕蓝撑着车门,直起腰,“你承诺帮我报复周京臣,我才帮你绑了李韵宁,你言而无信,我马上去老夫人面前,揭发你!” 叶柏南看着李慕蓝,仿佛看一头蠢猪。 “你协助我绑架了李家嫡长女,你揭发我,是揭发你自己。”叶柏南泰然自若,继续批文件,“万一被李家驱逐,你无朋友,无资产,饿死街头吗。” “你坑我?”李慕蓝指着他,“那程禧呢,周正修呢,什么下场?” “程禧是叶大公子太太,周正修是继子。”叶柏南闷笑,“你憎恶周京臣生儿育女,我夺了他的妻儿,也算帮你报复了。” 李慕蓝气得哆嗦,猛地一扑,瘫痪的身躯压住叶柏南,双手掐他咽喉,“不死不伤,算什么报复?” 保镖粗鲁拽李慕蓝,狠狠一扔,“砰”地砸向玻璃,一霎,鼻梁鲜血淋漓。 叶柏南甚至懒得动手,漫不经心整理衣领,“李韵宁的下场一定见血光,而程禧母子,慕蓝小公子少管闲事了。”他一扬下巴,保镖打开轮椅,送李慕蓝返回老宅。 经过中堂,周淮康心神不宁出来,撞上李慕蓝。 周淮康去赴约叶太太,不免心虚,“你姑姑在厢房,她惦记你腿。” 李慕蓝舌头舔血,“姑姑去外省了,她上个月谈的工程有问题,需要解决。” “多久回来?” “下星期。” 周淮康松口气,他先回北方,再去云省,也需要三五天,韵宁顾工作,顾不上他了。 “你鼻子...”他一愣。 “轮椅歪了,磕门框了。”李慕蓝憨笑,“姑父,表哥处理葬礼,不能分心,李氏的工程出岔子了,姑姑是瞒着表哥的。” 周淮康点头,韵宁的性子争强好胜,禧儿孕晚期,京臣伺候了两个月,李氏集团上上下下,是韵宁独当一面,没诉过苦,没出过错。 “我明白,会瞒着京臣。”周淮康匆匆离开。 中堂里,老夫人拿玩具逗礼礼,乳母月嫂包围着,保镖站了一排。 这副阵仗,一旦偷走礼礼,老宅天下大乱,沈、方、孟四大家族迅速派人封堵街道,警方天罗地网追捕,插翅难逃。 周京臣知道礼礼在李家最安全,所以没带回周家。 “你通知叶总,绑不了周正修。”李慕蓝吩咐保镖,“倘若他有本事,从周京臣身边绑了程禧吧。” 傍晚,叶柏南登门拜访林家。 叶嘉良已死,长兄如父,林家夫妇十分礼待,邀他上座。 “蔷薇,给大哥斟酒。”林夫人瞧出女儿和叶柏南不睦,提醒她莫失礼数。 叶柏南不等她斟,自己先给林家夫妇斟了酒,“弟妹下嫁,我哪有胆量喝她的酒,折煞我了。” 林家夫妇大笑,气氛缓和了。 “听瀚哥儿讲,亲家母准备移民了?”林先生盯着他。 “这半年,母亲做了三场手术,刚出院,即使她愿意移民,我也不安心。”叶柏南否认。 林先生喝着酒,“叶氏集团风波越来越大,同行排队举报你,属实吗?” “同行是冤家,小麻烦罢了。”叶柏南滴水不漏,林先生不再多言。 这时,保镖停在餐厅门口,“叶总。” 叶柏南瞥了一眼,意味深长,“事情办完了?” “顺利。”保镖也意味深长答复他,拎着一个楠木盒,搁在桌上,“走访了大西北许多村庄,县城,苍天不负有心人。” 他接过,递给林先生,“小小薄礼,亲家公笑纳。” 林家夫妇对视,婉拒了,“林家清贫,不喜奢侈,叶总的东西自然是名贵东西。而且,我们夫妇商量了,蔷薇与柏文结婚,林家不出嫁妆,叶家不出聘礼,金钱财产,划分干净最好。” 叶柏南不疾不徐,取出盒内的礼物,“我相信您会收下的。” 是一摞陈旧的老相片。 有林先生持枪戍守边防的英姿,有林太太在山区支教的课堂场景...大漠孤烟,西北山脉,伉俪情深。 林先生惊讶,“你从哪里弄到的照片?” “寻遍了大西北的报社,教委,驻军部队,有一些破损严重,无法修复,这些是仅存的沧海遗珠了。”叶柏南问,“林先生不喜欢吗?” “喜欢。”林先生珍惜爱抚着,“照片中,我三十八岁,峥嵘岁月。一晃,白发苍苍了。” “虽然青丝变白发,但英雄肝胆,永不褪色。”叶柏南举杯,“敬林团长。” 林先生激动,一饮而尽。 饭局结束,叶柏南酩酊大醉,顺理成章留宿在林家老宅。 周夫人今日失踪,他偏偏今日在林家,有了不在场、不相关的证明。 林先生坐在二楼主卧,掂量着照片,“叶家这个大公子,真是不简单。” “这世道,有钱,有人脉,什么弄不到手呢?”林夫人趴在梳妆台上记账,“花费几百万雇一群人,去查,去买,咱们舍不得,叶家舍得。” “不是舍不舍得。”林先生撂下照片,“叶柏南看透了人性,无论是权,是商,是普通人,他应酬得合适,有分寸,一个擅长攻击人性的高手。” “林家和叶家一直无冤无仇,他又是柏文的大哥,你少掺和了。”林夫人记完账,上床,“这种人,逼急了他,是灾祸。” ...... 程母的灵堂设在殡仪馆3号厅。 遗体在冰棺内。 程禧哭了一夜,也烧了一夜的纸钱,周京臣心疼她,哄她回老宅睡一觉。 走了两步,她扭头。 周京臣跪在遗像下,素黑衣裤,白孝腰带,佩戴了黑纱,神情哀戚。 燃烧的火光熏燎他一张脸,隽白,深邃。这几日,他操办婚礼,招待宾客,没休息好,又折腾了一趟,亲自安排葬礼,订白事宴,消瘦了不少。 程禧跑回去,从他身后,抱他。 “怎么了?”周京臣背对她,伸胳膊,托住她臀,“有虫子?” 她怕蛇虫鼠蚁,老宅的柿子树总是生蚂蚁,她高一暑假,在木棚下写作业,一颗大肉虫钻她裙底了,保姆去买菜,保镖和厨师是男人,她哭哭啼啼找他,“周京臣,我蹦了,跳了...虫子还不掉下来。” 他一撩裙子,肉虫有粘液,黏在内裤边,仍旧在钻...除非抓它,否则掉不了。 周京臣第一次,触摸了程禧身体。 他回避了敏感部位,却避无可避大腿,指节贴上内裤的刹那,她一抖。 更是程禧第一次被男人触摸。 虫子在他脚下踩得烂碎,她心慌得一团麻。 之后一段日子,周京臣刻意躲她。 这茬儿,他自责过,分明可以用工具的,钢笔,筷子,牙刷...她哭得厉害,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为此,他写了字条,夹在她书本,是一行潇洒精炼的瘦金体:下次,有虫子爬裙子里,自己忍着,我没空。 不过,程禧没发现。 他塞在物理书了,这门学科,她自暴自弃了。 “哥哥,你眼下有乌青...”程禧脸颊抵着他宽阔的脊背,随着呼吸,肌骨一起一伏,有烧纸的烟灰味,有他衣服的清冽香。 “我母亲在天有灵,你说,下辈子还娶不娶我?” “这辈子几十年,够腻了,下辈子换一个女人。”周京臣一边朝盆里撒纸钱,一边气她。 “那我嫁你。” “赖上我了?”他转身,“一厢情愿。” 程禧推开他,跟着保镖出门。 片刻,他仰起头,注视程母的遗像,“妈,禧儿伤心,我逗一逗她,下辈子我还娶她,您记下。” ...... 周京臣在灵堂跪守了一天两夜,第三天早晨,是吊唁仪式。 原本,程家是‘破败小户’,稍稍有身份的,不参加程母的祭拜礼,如今不一样了,是权富圈的‘新秀’了,娘家舅舅在李氏集团掌大权,周京臣一口一句‘舅舅’,‘夫人’,圈子不敢轻贱程家了。 吊唁的宾客倒是有百十余位。 大厅正中央,周京臣手臂虚虚揽着程禧,一旁摆了花圈,挽联是‘女儿、女婿敬’。宾客依稀有印象,在华夫人的葬礼上,是‘好友周淮康、李韵宁敬挽’,周京臣是没有署名的。 哀乐循环,悲恸,庄严。 华菁菁是最后一批入场的。 致哀,行礼,直奔周京臣和程禧。 “去年我母亲葬礼,是华家人守灵,你只在出殡当天,陪我去家属席答谢。周副市长的公子千尊万贵,又没结婚,你肯鞠躬,戴白花,我以为,你待我情深义重。”华菁菁讥讽,自嘲,“在国外,我得知程禧的母亲死了,有一瞬间,我好奇,侥幸,两任岳母的葬礼规格,你如何平衡。程禧拥有的,是我曾经拥有,起码我赢过。” 周京臣的眼眸,是一片幽寂,淡漠,“岳母与岳母,是有区别的。” “拜了堂,生了长孙,录了族谱,岳母才名正言顺。”华菁菁面孔蒙了一层阴霾,“终归是程家比华家有福气。” 她冷笑,后面的宾客逐一慰问,井然有序出去。 梁夫人母女和黄二太太是代替丈夫吊唁的,周京臣上前迎接,寒暄的时候,梁姜越过他们,冲程禧鞠躬,“会长夫人,节哀。” 程禧回了一鞠躬。 她目光凉浸浸,“程家是新贵了,一个贪污犯,一个精神病,竟然有朝一日跻身权富圈,现在,太太们聊起你,是‘生女生程禧,胜过百子千孙。’” 程禧不理她。 “可惜了,周家的灾难,在后头。你享了多大福,也得遭多大罪。” 第373章 失踪 - 上嫁 - 玉堂 程禧看着梁姜,“什么灾难?” “你没发现少了什么吗。”梁姜嗤笑,扬长而去。 少了什么... 她环顾周围。 “会长夫人,节哀。”一对中年夫妇慰问程禧,她回过神,“程夫人虽不长寿,但有了外孙,三代同堂也不遗憾了。” 程禧回礼,在灵堂上续了三炷香。 当初,人人称呼程母是神经病疯子、贪污犯的老婆;和周家结了亲家,周京臣又孝顺,身价马上攀升了,改口‘程夫人’了。 吊唁仪式结束,遗体在一楼焚化。 骨灰盒寄存在VIP礼厅,择吉日下葬。 酒楼内,梁夫人母女和黄二太太同桌,梁局与黄副局工作上意见不合,各自的夫人倒是勉强维持和谐,偶尔交谈一句。 程禧站在梁姜左侧,装作斟酒,“少了周家人,是吗。” 梁姜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酒杯,趾高气扬,“不清楚。” 她心里有数了,绕了一桌,站在王太太右侧,“王太太,请王处长帮个忙。” 程禧和王太太在戏园子看戏攀了交情,王太太是演艺圈的大青衣,传言‘小三上位’,太太圈合伙挤兑她,唯有程禧,听她诉苦,相信她澄清,其实,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是王太太的丈夫在交管局,周家需要权贵人脉,才是程禧主动结交她的目的。 王太太在太太圈是讨好型的,程禧有求于她,她态度认真,“您讲。” “叶家的车,在本市的交通录像。” “没问题。”王太太干脆答应,“日期呢?” “这三天吧。” 程禧与王太太碰了杯,王太太劝她节哀。 对面桌,周京臣在应酬一群太太。 “周会长忙得辛苦,人清瘦了。”孙太太关怀他,“我是目睹您和夫人一步步修成正果的。以前,是地下恋,瞒着外界,瞒着周家,表面不熟,私下热乎;如今,光明正大宠了,扶持了程家,给舅舅买了房、车,提拔了集团高管,曾经多么委屈夫人,周会长一桩桩一件件弥补了。” 证券大佬的太太搭腔,“权富圈长情的男人,比十条腿的蛤蟆都难找。” 白事宴上,她们不敢笑,只隐隐含了笑腔。 “程夫人的陵墓在福山园?” “是。岳父骨灰葬在普众寺后山,一并迁出,与岳母合葬。”周京臣斯文儒雅喝了一口酒,“商会、公司在南方,周家常住那边。清明、忌日回北方老宅祭祖。” 孙太太依依不舍,“我和周夫人、小夫人最投缘了。” 周京臣又敬了太太们一杯,去招待其他宾客。 “福山园是风水宝地,在本市的龙脉上,有三档墓地。”证券大佬的太太咂舌,“十八万,三十六万,六十六万...周老太爷夫妇就葬在福山园,程衡波夫妇也有福分了,生个金疙瘩女儿,一家飞升。” 程禧穿梭过宴厅,拉住周京臣,“哥哥,李家打电话了吗。” “姑婆担忧,叮嘱我照顾你。”周京臣一瞧她,有汗珠,有灰烬,脏兮兮的脸蛋,伸手擦拭,“小花猫,累不累。” “爸妈的电话呢?“程禧焦躁握他手,她手温是冰的。 周京臣皱眉。 没打。 周淮康夫妇一贯体面,小场合摆架子,大场合懂礼数,亲家母的丧仪不闻不问,不符合性子。 他回避到走廊,拨了周夫人的号码。 关机。 周夫人任职大学名誉校长的时候,也经常关机,各种研讨会,教育成果汇报...她极其专注负责,和周淮康是一类人,基于此,周京臣不得不养在外祖父家。 他又联系周淮康。 电话接通了。 “您在老宅吗。” “我在外省。” 周京臣眯眼,“您退休了,没公务了,是去外省办私事?” “约了老下属。”周淮康是畏惧这个儿子的,城府深沉,眼力毒辣,他现在一心扑在柏南身上,想保下‘长子’,尽管京臣承诺,留柏南一命,无奈叶太太不信任京臣,他只能和叶太太暗中行动,“下周回李家。” 周淮康从不与昔年的同僚来往,怕算计,怕徇私,加上降职处分,在圈里不光彩,几乎不露面了。 周京臣明白,出事了。 他挂断,又拨了李家老宅的座机,确认礼礼安全,返回宴厅。 程禧打量他表情,心一凉,“是礼礼——” “礼礼没事。”周京臣抱住她,“你连夜回李家。” “那你呢?”她心更凉了。 他抱得紧,又吻她,“我先解决麻烦。” 叶柏南动手了。 程禧阖目,埋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你会毫发无损回来吗。” “即使不是毫发无损,我保证回来。”周京臣吻她眼睛,鼻子,缠绵,雄浑,凄美,“你和礼礼在家等我。有妻儿了,就有牵挂,我怎么忍心惹你哭呢?” 她点头。 “哟,周会长和夫人这么浓情蜜意啊?”白事宴吃得简单,很快散席了,宾客们陆陆续续出来,看到这一幕,打趣。 周京臣神色悲恸之余,是一丝礼貌的笑,“夫人伤心,宽慰她。” 3号吊唁厅奏了一天的哀乐,周家开始送客,哀乐停了。 证券大佬的太太喝醉了,搂着程禧,又叫又哭,“我十九岁母亲去世,和您差不多,母亲是尿毒症,受不了折磨,跳江自杀了。” 程禧抚了抚她后背,“人终有一死,活着遭罪,不如解脱了,也舒服。” 她大口呕,步伐趔趄,司机去大堂拿西瓜汁,证券大佬在台阶上和朋友告辞,不远处的路口发生了连环车祸,其中有两辆车是吊唁的宾客座驾,情况不严重,可交通瘫痪了,程禧吩咐保镖救人,疏导车辆...现场一片混乱。 程禧搀着证券大佬的太太,塞入车里。 她不撒手,“小周夫人,我的包...” “包丢在哪了?” “沙发...”她趴在车窗,一阵呕。 正门堵了,程禧直奔西门,酒楼的保安也朝街口跑,迎面狠狠一撞,她跌在门框上。 有保安扶住她,“程小姐,我送您去休息。” 程小姐... 保安为什么知道她姓程,酒楼上上下下都唤她‘小周夫人’。 程禧抬头。 四目相对。 一双犀利的,阴险的三角眼。 眉梢小刀疤。 她认得。 是叶柏南的司机。 程禧猛地一推,来不及逃,司机用湿了的帕子捂住她嘴。 浓郁的药味。 下一秒,她丧失了意识。 一辆黑色奔驰迅速驶来,载了程禧,疾驰离去。 司机没上车,而是去了证券大佬太太的车上。 “多谢了,崔太太。” 她瑟瑟发抖,“我丈夫...” “搞金融证券的老板,哪个百分百干净呢?叶总是通情达理的人,既然崔家够义气,叶总那份证据一笔勾销了。”司机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消失在人群。 周京臣送完最后一批宾客,去停车坪。 孙太太的车闪着灯。 “禧儿在您这里?” “不在呀。”孙太太探头,“您问问崔太太和黄二太太吧,小周夫人送她们出门了。” 周京臣心口骤然一沉。 脸色也变了。 他狂奔,截住每一辆车,不见程禧。 正门的监控没有覆盖东、西偏门,程禧是在去西门的途中失踪的。 ...... 林家老宅。 叶柏南坐在庭院,赏白梅。 保镖风风火火赶来,“叶总,一切顺利。” 他起身,折了一枝梅花,“母亲呢。” “在云省边境了。” “周淮康在吗。” 保镖摇头,“周淮康下落不明。” “盯紧了母亲。”叶柏南将白梅插在石桌的花瓶内,“上船,下船,登机,不许任何人靠近,不许她用手机。” 与此同时,叶太太抵达渡口。 下了车,人潮攒动,十几艘通往缅泰越的客轮,有马仔在甲板上徘徊,同船护送叶太太。 “昨天抓了六个偷渡的越南人,藏在货轮的集装箱。”保镖喝啤酒,嗑瓜子,“货轮港不太平啊。” “缅甸和泰国的渡口互相走私,老大们有武装队。”另一个保镖眺望对岸,一架直升机泊在空地上,“是戈伦的直升机?” “戈伦,缅甸四老大之一,两个园区的老板,名下的直升机七百万接一趟。”保镖吐出瓜子皮,“只要叶总母亲登机了,咱们交差了。” 他们闲聊,叶太太四处寻觅。 西北方的公厕掠过一副熟悉的人影,她定了定神,“我去卫生间。” 保镖跟上她,在公厕门口守着。 男、女厕之间的公共水池,一名保洁员洗墩布,叶太太过去,“淮康?” 保洁员摘了帽子口罩,果然是周淮康,“菱花,钱呢?” “在东庄仓库。” 他观察门外,“你什么行程?” “下午4点,从2号渡口出发,晚8点入住缅甸酒店,明天登机。”叶太太拽周淮康的袖子,“我上缴全部财产,柏南会平安吗?” “可以立功,减刑。”周淮康安慰她,“我让柏南自首。” “柏南太固执...我了解他。”叶太太慌张,哽咽,蓦地想到什么,“李韵宁呢?” “韵宁去外省谈生意了。” 叶太太身型一晃,整个人瘫软,“李韵宁在柏南手上...淮康,救她!” 周淮康面色大骇,“柏南绑架了韵宁?” “夫人——”保镖在公厕外面提醒,“准备开船了。” 叶太太费了好大的力气站稳,“我住帆船酒店。淮康,你一定阻止柏南。” 第374章 你哄我高兴了,我就答应你 - 上嫁 - 玉堂 周淮康和叶太太一前一后走出公厕。 3号客轮在鸣笛。 一艘小渔船的甲板亮了灯,六名马仔跳上船,护送客轮缓缓离岸。 周淮康迅速整理护照、美金,登上4号客轮。 3、4号是豪华轮船,分三层,一层歌舞演奏,二层是贵宾舱,三层是经济舱,周淮康订了经济舱15座。踏上舷梯,一群男人铺了地毯,在打扑克。 “东庄有个仓库爆炸了,我兄弟炸瞎了一只眼。”长发男骂骂咧咧,“结果,仓库里区区十箱白纸!” 周淮康打量那群人。 “白纸值什么钱啊,堆仓库干什么?” “原本是支票,钞票...昨天,雇主下令转移,又搬了十箱纸,弄了一包土炸药,烧了仓库。”长发男啧啧,“估计仇家发现了,所以雇主演了一出戏,表面是销毁了,实际上,换地方了。” “换哪了?” “西庄。” 周淮康戴着墨镜,去顶层的露天广场,拨通了叶柏文的电话。 叶柏文刚结束跨省追捕的任务,在机场。 他接听。 “你母亲在缅甸帆船酒店,叶氏的赃款在云省西庄,罐头加工厂。” 鸦雀无声。 “你哥哥绑了韵宁,他是冲我来的,我亏欠了他,亏欠了菱花。求他饶了韵宁,我和他,一笔笔算账。” 叶柏文呼吸一窒。 传言不假。 周淮康和母亲,有一段旧情。 “你们感情好,试一试劝他自首,不要钻牛角尖,赔了自己一辈子。”周淮康交代完,挂断。 入夜。 周家老宅。 保镖站了一排,低着头。 书房没开灯,仿佛吞噬一切的深渊。 黑暗中的周京臣,诡骇,狰狞,森寒。 “为什么不护着夫人?”他一人抡了一巴掌。 “我们全程护着小夫人!”保镖解释,“小夫人送几位太太出门,酒楼外突发车祸,小夫人吩咐我们去处理,毕竟宾客是吊唁您岳母,一旦怠慢了,受伤了,是周家失礼数。等我们处理完赶回,小夫人失踪了。” 调虎离山。 周京臣双手撑住桌子,臂肌的筋脉一缕缕膨胀,剧烈颤动。 在李家,保镖佣人多,禧儿日日在宅子里,对方下不了手;在这边,熟人多,应酬多,敌在暗,周家在明,防不胜防。 “周公子,报警吧。”保镖发怵了,程禧一天不归,周京臣一天暴躁,他们没好日子,“百分百是叶柏南。” 窗户敞着,刺骨的风霜里,男人胸膛一鼓一伏,猛地一扫书桌。 古董文件摔了一地。 保镖焦急,“叶家和周家、和您有恩怨——” “周家仇人遍地,凭什么是叶柏南。” 周京臣一手扯领带,一手掏烟盒,“叶柏南留宿在南方林家,林团长夫妇是证人,他不可能亲手绑架禧儿。” “他派人绑架。” “有证据吗?”消沉夜色下,男人面孔结了冰,埋着锋利的冰碴,“无凭无据告叶家,叶家反告周家诽谤。我越是大闹叶家,他越有机会咬我,拖住我。” 保镖面面相觑。 是了。 叶柏南敢绑了小夫人,一定有万全之策,即使调查,查不出什么,他占了上风,下次警方再询问,他未必配合了。 堂堂的一市首富,不是任由呼来喝去的主儿。 而且,万一不是叶家,另有绑匪,周家报警,保不齐撕票了。 这时,何姨飞奔上楼,“交管局的王处长太太拜访。” 周京臣皱眉,“母亲和王太太有来往吗。” “找小夫人的。” 他坐下,“请。” 王太太拎了礼品,进书房,“周会长,小周夫人委托我办一件事,是调取叶家这三天的出行录像。” 周京臣斟了茶,递给王太太。 “我丈夫去监控室调取,副局驳回了,理由是非公务,浪费资源。”王太太喝着茶,“录像而已,上升什么公家资源了?我丈夫觉得蹊跷,打听了一番,得知梁局和交管副局的关系甚好。” 周京臣也端了茶杯,神情凝重。 梁姜。 终究是痴情,帮了叶柏南。 “小周夫人是太太圈唯一一个对我友善的,我一向知恩图报。”她甩出一沓照片,“交管局的上级下班后,我丈夫潜入监控室,拍下了录像。叶太太20号从省道出本市,您母亲的宾利紧随其后,相距十米,驾驶位是周老先生。” 周淮康的红旗H5车牌全市的交警认识,叶家的司机也认识,驾驶周夫人的车,不引人注目。 周京臣焚了一支烟,倚着椅背,一口接一口抽。 王太太继续,“傍晚六点,叶大公子的路虎出现在东郊高速。” 东郊。 叶太太居住的半山别墅。 环山,环湖,环省道。 地势隐蔽,又四通八达。 ...... 程禧昏睡了十个小时。 凌晨三点,苏醒。 她睁开眼,四四方方的客厅,月光朦胧。 落地窗前伫立着一个男人。 白衣白裤,格外英挺,清隽。 保姆在一旁,恭恭敬敬,“太太,您喝一盏燕窝。先生说,您母亲去世,您伤心,几日没好好吃饭了,大鱼大肉腻得慌,清淡营养的牛乳燕窝最适合了。” 程禧不搭理,望着男人的背影,“柏南,真是你。” “不愧是周家的小夫人,有气场了。”男人仍旧背对她,嗓音含笑,“不过,我更偏爱‘禧儿小姐’,那么娇羞胆怯,讨人疼,而不是小周夫人。” “我母亲今天葬礼,周家在酒楼招待宾客,你绑了我...” “是请。”叶柏南转身,表情严肃,看向玄关处的司机,“怎么,你请禧禧的态度很粗鲁吗?” 司机闻言,鞠躬,“太太察觉了,不肯跟我走,我不得不——” 烟灰缸蓦地一砸,砸中司机脑袋,一霎,鲜血直流。 “你客客气气请太太,请不来,跪下请。”他训斥,“迷晕了她,太放肆。” 司机捂住头,不吭声。 叶柏南踩着玻璃碎片,一步步靠近程禧,“你猜到司机是我的人,不肯走,不想跟我,是吗?”他抚摸她面颊,怜惜的,柔和的,他手指温凉,一寸寸掠过她,沾着烟草味,薄荷味,和醇厚的红茶香水味。 程禧没躲,也无法躲,“母亲呢?” “程夫人不是举行葬礼了吗。”他明知故问。 她重复,“周阿姨。” 叶柏南浮了一丝笑意,“在地下室。” “活着吗。” “杀了她,不是脏我手吗?”他语气冷,透着狠辣,却不愿吓了程禧,一张脸平静,清润,一具身躯两副面皮,矛盾又割裂,“李家的嫡长女心高气傲,落在我手上,她会自杀。” 程禧一僵。 “我警告过你,周家人没有好下场,你偏偏嫁进周家,挑衅我底线。”叶柏南弯腰,吻了一下她头发,她僵得愈发厉害。 “禧禧,你是不是知道我不舍得让你和周家人一样的结局,才肆无忌惮。”他掐住她脸蛋,强迫她抬头,“我一次又一次哄你回来,你不回。你忘了,周京臣是从我手中抢了你,就像李韵宁从我母亲手中抢了周淮康,周家人实在可恶。” 程禧整副面庞沦陷在他掌心,“周阿姨平安吗。” “她逼你相亲,嫁给变态瘸子,借你母亲治病威胁你,利用你,逼你去烟城自生自灭。她如今接纳你,仅仅因为你生下周家长孙,她待你根本没情分,你又何苦惦记她呢。”叶柏南吻她眼睛,胡茬剐蹭,微微的糙痒,她闭上。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呵护她,替她报仇,现在李韵宁非常狼狈。禧禧,你痛快吗?” 他抵在她颈侧,一边喘息,一边闷笑。 灼热的气脉侵略她。 疯魔一般。 “柏南。”程禧软了身段儿,软了腔,“我想见周阿姨一面。” “有条件。”他松开她,坐在沙发上,翘起腿,“我高兴了,自然允许你见。” 她攥紧了拳。 怎样高兴... 肌肤之亲吗。 叶柏南审视她,清楚她在担忧什么,笑得饶有兴味,“先喝了燕窝,我稍稍高兴了,带你去见。”他接过碗,喂她。 周夫人的情况,大概率不妙。 早一分钟见,周夫人多一份安全,少受一份罪。 程禧张嘴,他喂一勺,她喝一勺,目光环顾周围。 螺旋形的楼梯通向二楼,一楼有一扇小门,挂着西洋画《最后的晚宴》,墙壁雪白,小门亦是雪白。 不仔细,分辨不了;仔细了,别墅大多有地下室、储物间,凿一扇门,太正常了。 如果这个位置通向地下室,既危险,又狡诈。 人来人往,也不怕。 程禧喝完了燕窝,叶柏南用手擦拭她唇角,一厘厘耐心擦干净,起身,走向楼梯。 她追上去。 “叶总!”一名保镖忽然闯入客厅,“您母亲在帆船酒店被控制了。” 他驻足,“谁控制了。” “警方。” 叶柏南眯眼,“缅甸警方?” 叶家有钱,叶太太携巨款从缅甸飞欧洲,在当地的江湖圈,不是秘密了。 各方黑、白势力,眼馋了,也许冒个险,合伙吞掉这块肥肉。 “是二公子和三名便衣。”保镖瞥程禧,附耳汇报,“周淮康也在,便衣是黄副局的下属,没上报市里,是申请了私人行程。” 叶柏南的脸色垮了。 浓暗如墨。 保镖试探,“戈伦问您是否动手?” “动什么手?”他震慑,戾气,“通知缅甸那些人,撤出来。” 第375章 你敢碰她 - 上嫁 - 玉堂 叶柏南卷起那幅西洋画,拉门,是储物间,再挪了橱柜,一个半人高的雕花墙洞。 瘆人的寒气。 钻骨髓。 台阶黑漆漆,垒砌得又窄,叶柏南搂着她,一步步朝下走。 “逛过鬼屋吗。” “逛过。” “和同学?” “嗯。” 叶柏南晓得她胆小,怕黑,怕密闭,陪她聊天,舒缓她心情,“男同学吗。” “有男有女。” “我记得,有一个秦商。”他神色高深莫测。 程禧一愣。 去年3月份那场篮球比赛,叶柏南赢了篮球队长,在学校出名了,有绯闻了,她澄清不是恋人,金融系和艺术系的女生给她送早餐、美容卡,讨要叶柏南的电话微信,甚至偷了她手机,查通讯录。 艺术系系花告诉她,秦商去云航集团堵叶柏南,骂他这么大年纪,骗小姑娘上床,叶柏南没生气,态度和善请秦商在会客厅喝茶,秦商撒谎自己是正牌男友,睡过觉的。 后来,在一起了,叶柏南也没和她说这茬。 “是普通同学...”程禧开口。 “凭李韵宁的眼光,确实瞧不上秦家。”他含了笑,“除了周京臣,你没有其他男人了,对吗。” 她琢磨,这关头,他爱听什么,讲什么,“还有你。” 叶柏南搂紧了她,垂眸,“可惜,有名无实。” 穿梭过地下长廊,是四四方方的铁栅栏,一团模糊的影子,延伸至栅栏外。 “周阿姨?”程禧错愕。 影子微微一晃。 下一秒,灯亮了。 光线刺眼,周夫人低头。 “妈妈——”她扑上去。 周夫人额头有淤青,挨了打,双手和双脚锁了铁链,链子的尾部钉入墙壁,活动范围仅仅两平米,摆了一个屎尿桶,一碗馊了的饭菜,一杯浑浊的水,床铺亦是发霉发潮。 “禧儿...”周夫人恍恍惚惚,不太相信,半晌,她信了,拽住程禧,“叶柏南也绑了你?礼礼呢!” “礼礼在李家,姑婆照料着。”程禧检查她衣裳,完好无损。 叶柏南虽毒辣,但不下流,雇人侮辱女人,他不干。 “京臣呢?”周夫人焦急,“淮康安全吗?” “爸爸的情况,不清楚...” 一贯雍容华贵的周夫人,贵妇圈的C位,老宅的垃圾桶都是爱马仕的,从没这般狼狈潦倒。尽管如此,仍旧维持着李家大小姐的端庄,脊梁挺直,梳理着凌乱的盘发,“叶柏南。” 她一字一顿。 叶柏南扬眉梢,坐下,“周夫人,指示。” “我抢了阮菱花的未婚夫,毁了你副市长公子的美梦,要杀要剐,随你。”周夫人强撑,站起,“你放禧儿离开。” “不放。”他笑意浓,“叶家的长媳,你做不了主。” 周夫人一瞬变了脸,冲过去,铁链一勾,重重摔在地上。 “妈妈...”程禧蹲下,搀扶她,叶柏南抬腿,挡了。 程禧扭头。 “她三天三夜没洗澡,吃喝拉尿在一个地方,太脏。” 周夫人磕破了膝盖,面不改色,爬起,“叶柏南,阮菱花没本事吸引淮康,是她无能。有恋爱,就有分手,有结婚,就有离婚,谁有手段,是谁的。她可以抢回去啊!输了,忌恨我三十年,真是窝囊,怪不得淮康选了我。” 叶柏南不恼不怒,“周夫人手段厉害,不也关在地牢里,猪狗不如吗。”他嗤笑,“录下周夫人这副模样,在权富圈流传,周家和李家一定是颜面扫地。” “你录下我,是自投罗网,你逃得了吗。” “我什么下场,我有数。”叶柏南古井无波,仿佛一片死水,幽寂,森凉。 保镖重新锁了栅栏,关了灯。 原路返回。 忽然,程禧问,“放了周阿姨,什么条件。” 叶柏南驻足。 “周阿姨岁数大了,伤口又发炎,在地下室,熬不住。” 男人拇指转动着腕表,缓缓侧身,“中式婚礼,喜欢吗?” 程禧在楼梯下,他在楼梯上,俯瞰她,“我不喜欢和周京臣重复,他办了中式,我办西式,如何?” 叶柏南迈下木梯,立在她面前,“喜欢儿子,女儿?”他牵她手,摘了婚戒,丢掉,戴上另一枚他订制的。周京臣送过她粉钻,白钻,红宝石,他送了黄钻,十克拉的梨形,晦黯里闪烁,“未来,一个不属于叶家、更不属于周家的孤魂野鬼,在世上留下一点什么痕迹呢。” 程禧感受他的悲戚,他的温度,“妻子,血脉。禧禧,你肯不肯。” “叶柏南!”周夫人用力摇栅栏,大吼,“你敢碰禧儿,绿了京臣,我李氏家族不是吃素的!” “太吵了。”叶柏南目光暴戾。 门口的保镖开锁,准备进去教训周夫人。 “柏南!”程禧握他手,有哀求,有水色涟漪。 他望了她一会儿,制止保镖。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叶柏南眼尾笑纹浅浅的,在深夜,几分性感,几分危险,“包括我,也不例外。” ...... 程禧的房间是小主卧,叶太太养病在大主卧,大约不吉利,叶柏南没安排她住。 凌晨四点。 叶柏南结束了和云省马仔的视频,推门而入。 “没睡?” 程禧坐在床上,“不困。” “是不困,还是警惕我。”他颇有兴致,审视她,逗弄她,“今晚,我强迫你,会怎样。” “你不是那种人。”她仰头。 蓦地,他吻住她。 吻得蛮横,凶野。 像在一座城池中厮杀,征服。 程禧下意识挣扎,又下意识顺从。 “我现在是那种人吗?”叶柏南喘息着,鼻贴着鼻,唇黏着唇。 灼热。 失控。 她头皮酸麻,手心全是汗。 牢牢地抓住衣领。 幸好,他不曾强迫。 下一刻,叶柏南松手,出去,“休息吧。” 他味道犹在。 雄厚的,侵略的。 程禧整个人瘫在被子里。 第二天一早。 保姆在客厅招待周京臣。 叶柏南穿着睡衣,慢条斯理下楼,“京臣,稀客。” “什么时候回北方的?”周京臣倚着沙发,松弛,慵懒,两人风平浪静,似乎什么没发生过。 “昨日。” “有急事?” “怎么,京臣感兴趣。”叶柏南落座,端起茶杯。 “正好清闲,帮一帮你。”他接过杯子。 叶柏南耐人寻味,“你帮不了我,帮你自己吧。” 这时,保姆捧了餐盘,匆匆上楼。 周京臣瞥了一眼,心下了然,表面若无其事,“有客人?” “女人。” “我好奇了,什么样的女人,攻下柏南。” “咱们口味差不多。”叶柏南叩击着杯沿,吩咐保姆动作温柔一些,别吵醒了太太,“什么样的攻下你,什么样的就攻下我。” 有一霎,周京臣打算和叶柏南鱼死网破。 可理智,不行。 母亲行踪不明,即使拼了命救出禧儿,舍弃母亲吗。 在叶柏南的地盘,他无法周全。 周京臣梭巡了一圈,视线停在小门悬挂的西洋画,“《最后的晚宴》。” “京臣认识?” “柏南忘了吗,你是书法国手的关门小弟子,我是大弟子,师出同门,学习中、西方书画。其中一堂课是文艺复兴,十六个弟子,只有你我满分。” 叶柏南笑容愉悦,“论辈分,我称呼你大师兄,我九岁拜师,你四岁拜师。” “我除夕探望了老师,老师提起你,有十年没见了。”周京臣摩挲着画轴,一厘厘抻平,“老师很惦念你。” 一旁的男人,沉默。 “十六个弟子非富即贵,一边上课,保姆一边伺候饮食,唯独你,孤身一人,不吃不喝。老师说,有一日大雨你淋湿了衣服,去卫生间整理,老师恰好看见,你后背有烫伤,鞭打伤,冻伤,新伤叠了旧伤。”周京臣视线移向男人,“叶嘉良势力滔天,老师怜惜你却无可奈何,所以这些年,一直心存愧疚。” 男人轻笑,“京臣,我铁石心肠,你煽情多余了。” “十年前,你开始给叶嘉良下药,算计叶氏集团,自知是一条绝路,疏远了母亲、弟弟和恩师,常年加班、出差,甚少来往。”周京臣拍了拍他肩膀,“铁石心肠何尝不是情深义重呢,不殃及无辜,连一个包庇的罪名也避免他们沾染。” 他渐渐不笑了。 “柏南,一切来得及。”一样的高个子,一样的稳重气场,在涌动,博弈。 “叶嘉良,叶家,在我手中灭亡,只剩下李家和周家了。”他恢复了笑,阴狠,带剧毒的笑,“来不及了。” ...... 下山,回老宅。 周京臣刚进大门,收到一个桃木盒子,里面是半截鲜血淋漓的小拇指。 何姨尖叫,“是...小夫人的?” 他心脏一揪。 红色美甲,珍珠小钻戒。 是周夫人的。 周京臣一张脸铁青,浮了冰霜。 叶柏南在威胁他。 逼周淮康和叶柏文撤出缅甸,让叶太太携财产平安登机。 秘书惶恐,“报警吗?” “叶柏南已经疯狂了。”周京臣否决,“报了警,下一次,盒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了。” “周老先生控制了叶太太和叶氏赃款,上一辈又有恩怨,叶柏南自然对周老夫人撒气了。”秘书宽慰他,“小夫人会尽量保护周老夫人。” 他蹙眉,阖目。 良久,拨通了黄老二的电话。 “二十四小时监视叶柏南,湖泊,山道,公路,每一处都派人防守,便衣扮作游客、学生和外卖员,不要打草惊蛇。” 黄老二为难,“发现叶柏南挟持二位夫人出市,动不动手?如果动手,向上级申请配枪,梁局大概率走漏风声;如果不动手,一旦出市,不归我管辖了,由外省警方解救,闹得太大,叶柏南是必死无疑了。” 周京臣捏紧了桌角,骨节嘎吱响。 第376章 这一滴泪,是为叶柏南而流吗? - 上嫁 - 玉堂 中午,程禧醒了。 下楼去餐厅。 叶柏南换了一套米白运动装,在翻书。听到脚步声,他撂下,“吃早餐了吗。” “太困了,一直睡。” “昨夜失眠?”他挪椅子,示意她坐旁边。 “我认床...”椅子贴着椅子,她贴着他。 “以后失眠,记得找我。”叶柏南撩开她发丝,很柔和,很怜惜,“我帮你治。” 程禧拘束,一动不动。 “多出汗,累了,自然睡了。” 周京臣骚话连篇,调教得程禧什么都懂了,她忐忑握拳,不搭腔。 “阁楼是健身房。”叶柏南正经,绅士,“或者,我带你去山上散步,赏月,赏星星。我母亲说夏季漫山遍野的萤火虫,你跳舞,我吹笛。” “好...”误会他了,程禧松口气,“你吹笛?” “没告诉你吗。”他以为,周夫人撮合相亲的时候,告诉她了,“我擅长钢琴,长笛,美声。” 她诧异,“美声?” “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叶总获过市里大奖。”保姆插话。 原来,叶柏南如此有才华,有涵养。 程禧一晃神,余光发现了茶几周京臣的打火机。 “哥哥来过。” “想他了?”男人拿放大镜剥鱼刺,将鱼肉搁在她餐盘,剔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根刺,“周京臣没提你。” 叶柏南喂什么,她吃什么。 “宏华国际抄底李氏集团的项目,抄了一大半。周京臣新上任南方商会的会长,连自家企业的生意也守不住,何况是会员们的生意,商会质疑他能力,李氏集团再度内讧,李韵宁又下落不明,他清楚你在我手里,却顾不上你。” 程禧吃完鱼,叶柏南又夹了一块蟹肉,她继续吃。 男人一张面孔渐渐浮了寒意,不那么和煦了,“好吃吗。” 她点头。 下一秒,他夺过盘子,‘啪嚓’碎裂。 “没喜怒哀乐吗。”叶柏南眉目笼罩了重重阴霾,“我宁可你闹,你抓一把刀捅我,讨厌你敷衍我,像一具木偶屈服我。” 他踢了椅子,起身。 保姆小心翼翼收拾着碎瓷片,程禧坐了一会儿,也回屋。 傍晚。 叶柏南拎了一个巨大的布套,递给程禧。 是墨蓝色的金丝绒旗袍。 “试一试。”他站在露台上,背对她,吸烟。 程禧产后瘦了不少,比产前仍旧是丰腴,这件旗袍恰恰码数偏大,款式适合丰满女人,衬得她臀翘,胸鼓,凹凸圆润。 她不自在,瑟缩着。 “可以了。” 叶柏南喷出一口雾,掐了烟。 转身。 沉默地,凝望她。 她从不穿墨蓝、墨绿,显得成熟,偶尔穿一次,倒是显白,显娇。 “你买的吗?” “喜欢吗?” 不约而同。 各自问。 “我买的。” “喜欢。” 依然是同时。 这种荒唐的,默契的氛围,勾得叶柏南笑了一声,不似中午严肃得令人畏惧,“我印象里,你爱穿烟粉色,豆绿色,鹅黄色,对吗。” “是爱穿...也因为周阿姨和哥哥喜欢我穿。” 他一步步,靠近她,“在我这里,我喜欢什么,不重要;你喜欢什么,我便喜欢。即使不该尝试的,你喜欢尝试,出现任何后果,我替你解决。” 叶柏南手掌抚摸她脸,一厘厘流连颈部,腰肢,他回避了私密部位,可他的手,他的胸怀,牢牢地囚住程禧,寸步难移。 “冲你哥哥耍脾气吗。” 他吻抵着她后颈。 嘘热的呼吸。 “不经常耍。” “在芙蓉村,在烟花巷,那个耍脾气,活泼明媚的禧禧,我最迷恋。”叶柏南缠绵吻下去,她脊背颤栗。 保姆打包了行李箱,敲门。 “先生,太太,出发吗。” 叶柏南停止吻她,“李韵宁怎样了。” “晕厥了。” “浇一盆凉水。”他漫不经心整理上衣,“等她清醒,塞进后备箱。” “去哪?”程禧盯着他。 “度假。” 他不多言,牵了她手,下台阶。 保镖引着一名年轻女人走入客厅,女人恭顺鞠躬,“叶总,太太。” 程禧一怔。 女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衣服,个子与发型。 只不过,女人的旗袍粗制滥造,是赶工。 “挨着太太。”叶柏南吩咐。 女人并排。 “轮廓七、八分相似,其余,差得远。”他审视,“太太身段婀娜,你学太太的姿态。” 程禧明白了。 女人是调虎离山的诱饵。 “警方包围了,是吗?” “马上。”他平静。 “是梁小姐给你通风报信了。”程禧倚在一堵墙和他臂弯之间。 “我和梁姜的关系,有名无实。”叶柏南低头,吻她眼睛,“我不在乎和她们有没有实,我在乎和禧禧。” 他强悍的攻击性,刺激得程禧僵硬。 “已经是少妇了,怎么像小姑娘一般?青涩,敏感。”他唇浅浅摩擦她耳朵,戏弄她。 叶柏南是玩暧昧欲望的高手,亲昵、浪荡而不色情,一寸寸攻陷女人心。 俞薇,何晤晤,梁姜... 也许,还有无数不曾留下姓名,被他遗忘在岁月中的女人。 他坏吗? 其实,他从未对女人讲过爱,动过情。 始终是冷漠的。 是她们自甘毁灭。 但他好吗? 那些女人,终究是为他疯魔,为他葬送。 这时,巡逻的保镖匆匆跑进来,“山道多了几辆车,小区门口有一辆银色面包,挺眼生。” 叶柏南不慌不忙,接过手机,翻监控。 面包车下午一点泊在西门,有三个男人,司机没下车,另两个在小区里。 这片地界,是稀缺豪宅。 均价十五万一平米。 几万块的面包车,绝不是业主,甚至业主的司机、佣人,座驾也是奥迪。 忽然,有人摁了门铃。 保镖从储物间取出砍刀,迎上玄关。 “哪位?” “维修空调。” 叶柏南眯眼,看保姆。 保姆说,“我联系了维修公司,厨房的空调有杂音。” 保镖警惕,先检查了空调,确认坏了,才返回开门。 维修工人出示公司证件,迅速扫了一眼屋内的男男女女,跟着保姆去厨房。 “慢。”叶柏南似笑非笑,“门口的面包车是你们公司的?” “是。”其中一个工人扭头。 “车牌号...”他拖长音。 工人对视,报了牌号。 他笑意不减,“有劳了。” 厨房门一关,叶柏南给梁姜拨了电话,只响了一下,梁姜接了,“快撤,黄副局派了便衣,六人持枪,三人伪装维修工。” 他挂断,命令保镖,“不准工人离开厨房。” 保镖招呼了同伴,反锁厨房。 叶柏南搂着扮演程禧的女人,先出门。 女人戴了帽子,裹着外套,摇曳生姿,颇有几分程禧的韵味,加上便衣没见过程禧本人,只见过照片,叶柏南又这么呵护着,纷纷中计了。 保姆搀扶了一个扮演周夫人的中年妇女,坐上第二辆越野。 一前一后,缓缓下山。 叶柏南举着望远镜,观察山脚下。 三辆轿车分东、南、北三路,相距数米,全方位尾随奔驰和越野车驶向山道。 “只剩下面包车上一个便衣了。”保镖汇报。 “挡住。”他交代完,横抱起程禧,疾步走出庭院。 暮色昏暗。 路虎隐蔽在树下,没闪灯。 两名保镖扛着周夫人出来。 周夫人左手绑了纱布,鲜血浸染衣袖,一滴滴淌在地上。 “周阿姨为什么昏迷了?”程禧一愣,推搡着叶柏南,“你下手了,是不是?”她崩溃,“你办西式婚礼,我答应了,你出入我房间,我没拒绝,你让我陪你干什么,我陪了,为什么不放过周阿姨?” 叶柏南注视她。 空气仿佛一瞬冻了冰。 程禧狠狠撞车门,他猛地一拽,把她按在腿上。 “李韵宁没死。” 她气喘吁吁,“血。” “剁了小拇指而已。”他轻描淡写。 程禧爬下,使劲叩车窗,“周阿姨——”她糊涂了,混乱了,时而喊妈妈,时而喊周阿姨。 周夫人没反应。 “禧禧。” 叶柏南再拽她,她再爬。 “程禧!” 他恼了。 程禧顿住。 “你答应办婚礼,陪我吃饭,任由我吻你,亲近你,是逢场作戏。”叶柏南捏她下巴,面朝自己,粗粝的、滚烫的温度,“仅仅是作戏,没有半点真心,半点情愿?” 她往回抽。 男人捏得愈发用力,瞳仁赤红,“实际上,你刚刚希望便衣扣押我,救出你。你只想回到周京臣身边,无论我待你多么体贴,多么宠你,你弃如敝履,无动于衷。” “除了保护周阿姨,想回哥哥身边,我也想挽回你。”程禧哭着,“柏南,警方出手了,你赢得了吗,你逃得掉吗。” “我没打算逃。”叶柏南看着她的泪水,清澈,透明,一如在徽园初遇她,亦是红梅盛绽的时节。 他伸手,擦拭她泪痕,“这一行泪,是为叶柏南流下吗。” 程禧呆滞着。 叶柏南拥她入怀,安抚她,轻拍她,“别怕,我不伤你。” 车绕着省道兜了好大一圈,停在锦山。 对面,是外省。 锦山原本计划建一座度假村,开发商资金链不足,盖了三分之一,烂尾了,据说,政府今年年底回收。 车熄了火。 映入眼帘一幢二层木屋,一侧是小溪,一侧是山。 司机打开后备箱,拉出周夫人,大约是程禧的眼泪温暖软化了叶柏南,他大发慈悲,“请医生包扎,止痛。” 旋即,带着程禧进木屋。 第377章 今天,你嫁给我了 - 上嫁 - 玉堂 周夫人的小拇指是菜刀活活砍下的,炎症化脓了,保镖去锦村请了村医。 村医没有麻药,用酒精消了毒缝合,周夫人疼醒了,破口大骂,“我真后悔,当初李家财大势大,应该雇凶将阮菱花卖到柬埔寨,缅甸...弄残了她,堕了孽种,永绝后患。”她声嘶力竭,“周家唯一的儿子是京臣,你一个贱货,攀周家的大门?” 叶柏南站在客厅窗下,喝酒。 “我李韵宁是什么家世,阮菱花是什么不入流的东西,母贱,儿贱,你和京臣比得了吗——” 周夫人骂个没完,程禧心惊肉跳。 “叶总,我剁了她舌头,免得她吵您。”保镖听不下去了。 “我亲自剁。”叶柏南撂了杯子,转身。 “柏南!”程禧情急之下,抱住他。 她第一次,主动抱他。 叶柏南一怔。 “周阿姨发烧了,脑子糊涂...骂了什么不记得,你饶了周阿姨。”她恐惧,啜泣,“求你。” “我吻你,进你房间,你分明不情愿,却不求我放过你,为了李韵宁求我?”叶柏南审视她,“李韵宁并非善类,我绑了她,她罪有应得;她骂我,是我罪有应得,我母亲从未害她,处处恭敬她,她既然骂,割了舌头喂狗。” 他撇开程禧手。 程禧猛地抱紧了他。 割舌头,会失血而亡。 除了自己,无人能在叶柏南手中救周夫人了。 “我饿了...”程禧哽咽,“想吃虾仁蛋羹,蒸两碗,你一碗,我一碗。” 他目之所及,是她乌黑的发,窗外的山间月色映着她温柔脆弱,他心一软,抚摸她头顶,“如果有一日,我也穷途末路了,你替我求情吗。” 她点头。 叶柏南含了笑,“我清楚是谎言,但美丽的谎言胜过冷冰冰的真相。” 程禧又摇头。 他托起她下巴。 “我希望你有活路,希望你平安下山。”她面对他,不躲,不虚伪,“柏南,我们出去吧。” “去哪?” “最迟明天,警方会找到锦山的。”她握住他手,“你没绑架我,你待我好,照顾我。送周阿姨去医院,我陪你下山见黄副局。” “禧禧,你猜,我有机会回头吗。”叶柏南面孔幽凉,目光也凉。 她呆滞。 “叶嘉良,李韵宁,叶家人,李家人,韩长林...我报复算计了多少人,包括梁局,因为我保不住乌纱帽。太多人恨我,不容我了。”他云淡风轻,仿佛看透了一切,也预料了下场。 与此同时,叶柏南安排的两辆车在省道疾驰。 “队长,不太对劲。”副驾驶的警员盯着载了‘程禧’的奔驰,“黄副局分析,叶柏南挟持人质去郊县、山林,那种地方易守难攻,符合叶柏南的反侦察手段,可这辆车似乎去市区。” 队长拨通了周京臣的电话。 “周公子,出岔子了。” “超车,拦截。”周京臣没多问,下令。 队长犹豫,“万一保镖撕票呢?” “你截,我心里有数。” 他挂断。 队长没辙了,打手势。 三辆车的司机一踩油门,包抄了奔驰和越野。 “同志,查酒驾查毒驾?”奔驰上的保镖双手投降,“老板吩咐我送朋友去机场,我冤枉啊。” 队长懒得废话,掏枪,“蹲下!” 扮演程禧的年轻女人和扮演周夫人的中年贵妇老老实实下车,警员难以置信,翻后备箱,空空荡荡。 “二位夫人呢?”队长呵斥。 “哪二位夫人呀。”年轻女人迷茫,“车上只有我和母亲。” 警员一懵,“你们在半山别墅干什么。” “做客。”她面不改色,“我母亲与叶总是生意伙伴,叶总去南方出差,母亲特意招待他,这次,母亲来北方,他自然邀请。” “别墅里有人质!”警员恼了,障眼法...两个女人简直无法无天,竟是叶柏南的诱饵,警员拽中年贵妇,“你伪装周老夫人。”又拽年轻女人,“你伪装小周夫人,包庇罪,同犯,懂不懂?” 她们面面相觑,“同志,误会了吧?别墅有保姆,保镖,没有人质啊。” 警员要给她们戴手铐,队长摁住,“空调维修工是警局的便衣,提前登门勘察了,你与小周夫人是同款旗袍,你母亲与周老夫人打扮一样,你们离开不久,叶柏南的路虎也离开了,关押在厨房的便衣目睹了全程,是证人。” 年轻女人一言不发。 “叶柏南大势已去,你忠心耿耿掩护他,我非常钦佩。”队长晃了晃手铐,“不过,他牺牲了你,你再自我牺牲,值不值?阿梅。” 她一愣,“你知道我叫阿梅?” “周公子知道。”队长气定神闲笑,“叶柏南身边的心腹,仅剩下你和保镖了,秘书,司机,连他母亲弟弟都纷纷‘背叛’他了,他代表罪恶,背叛他,代表正义。” “什么是罪恶,什么是正义?”阿梅激动,“叶嘉良家暴妻子,虐待继子,会判死刑吗?不,没闹出人命,最多判几年,他有疾病,可以申请保释,叶大公子人间炼狱的日子,谁保障?叶大公子如今是坏人,叶嘉良曾经罪大恶极,坏人解决了坏人,我不觉得有错。至于周夫人,和叶家那段恩怨,周家李家心知肚明,她装什么无辜。” 队长无奈,“赃款已经追回,只要他自首,周公子承诺签署谅解书,他顽抗到底,周家也保不了他!” “伪君子。”阿梅嗤笑,“周淮康薄情寡义,周京臣能是什么好货色。” 这时,警员接听了对讲机,“叶柏南在锦山。” 阿梅脸色一变。 队长挥手,“把她们拷回局里。” ...... 锦山,山脚下。 红旗L5闪着灯。 车窗半敞,周京臣衔了一支烟,阖目养神。 “叶柏南这一招调虎离山,没瞒住您。”秘书庆幸,“阿梅是叶柏南的诱饵,警方是咱们的诱饵,您部署了眼线,潜伏在半山别墅周围,识破了计谋。叶柏南避开监控,逃入锦山,估计打算鱼死网破了。” 周京臣乏了,揉着太阳穴,“父亲呢?” “凌晨回国,叶太太母子也在飞机上。”秘书汇报,“查封了加工厂,地窖中挖出支票、古董和珠宝。现金、黄金严查,不方便携带,古董和珠宝很多办法出境,大约三十亿转移境外了,大部分留在云省,叶太太说,她去境外取回赃款,条件是叶柏南不许死。” 男人摩挲着眉心,“让她先回来,抓了叶柏南,再出国取。” 一连几日筹备婚礼和葬礼,周京臣没休息好;程禧失踪的两天两夜,他甚至没睡,原本英气凌厉的脸型,愈发削瘦了一圈,深邃的眼窝凹陷。 此时,锦山下了濛濛细雨。 刺骨的寒潮。 周京臣抻了抻毛衣的高领,走山道。 秘书撑伞,随行。 走了三分之一,他驻足,夺过伞,“我独自上去,黄老二赶到锦山,你联系我。” 他一步步远了,沉稳,压抑。 ...... 叶柏南下厨煮了一羹一荤一素,程禧食之无味,逼自己咽。 “主卧里,有一件婚纱。”他舀了一勺虾仁蒸蛋,喂她,“按照你尺码定制。” 她印象,没和他聊过这么私密的话题,“你晓得我尺码?” “我眼睛是尺子。” 程禧不搭腔。 “信吗。” “不信。”她如实。 叶柏南闷笑,“骗不了你,我这方面确实没什么经验。” 吃完饭,他去洗澡。 程禧回卧室换婚纱。 纯白鱼尾款,一米长的珍珠头纱,神圣,优雅,精致。 他用了心。 后背的拉链卡住了,程禧怎么也拉不上,急得冒汗,正要喊保姆,忽然,叶柏南推门。 他没穿上衣,额发湿淋淋,淌在鼻骨,大约水烫,整个人一股热气。 程禧捂胸防止婚纱滑下,泄了春光。 “尺码小吗。” “拉链太钝了...”她窘迫,无措。 叶柏南靠近,发现拉链反了,他伸手,“你别动。” 他指腹有茧子,糙硬,磨得慌,她佝偻脊背。 “勒吗。” “不勒。” “腰肢是不是圆润了一些?” “是产后肥...” 他笑了一声,“以前,你太纤瘦,现在‘肥’了,有媚态了,才美。” 梳妆台的镜子中,一具结实健硕的麦色身躯,胸膛赤裸,沾了水珠,挺括的黑裤包裹了长腿,拥着程禧。 “好奇我的新郎服吗。” 她竭力克制,尽量显得平静,“在这里吗。” “等我。” 叶柏南出门,五分钟,返回。 他梳理了短发,暗蓝色的西装熨帖得板正有型,迎着一盏暖光,英姿倜傥走向她。 那一瞬,程禧想哭,想哀求他:柏南,罢休吧。 她怀念意气风发的叶总工;在芙蓉村人海攒动的深处,画画的叶大公子;在李家老宅的石桥上,喂鱼赏池塘的叶柏南。 泪涌出眼眶,叶柏南抹去,“你怀孕七个月,我就在准备了。”他抹了一行又一行,明白她为什么哭,“我从不怀念过去,我在乎当下。禧禧,不必惋惜伤感。” 程禧抿唇,忍住泪意。 “喜欢款式吗?” “喜欢。” 她清楚,叶柏南在疯与不疯的边缘了。 一念是魔,一念是人。 程禧顺着他。 “喜欢中式喜服,还是喜欢西式婚纱?” 他仍旧与周京臣较劲。 “各有各的喜欢。” “禧禧机灵。”他调侃,亦是生气,“那你喜欢中式喜服的新郎,还是喜欢西式西装的新郎?” “婚纱匹配西装,喜裙匹配喜服。”程禧惴惴不安,叶柏南讨厌她撒谎,更讨厌她选择周京臣,所以,她不讲喜欢哪个,只讲匹配。 “禧禧。”他埋入她脖颈,吻着她,是虔诚,是浓烈,“今天,你嫁给我了。” 她一动不动。 “叶总...”保镖敲门,“有情况。” 叶柏南溺毙在这一刻,一生为数不多的温情之中,“什么情况。” “周京臣出现了。” 第378章 我们的新婚夜 - 上嫁 - 玉堂 槐树下,伫立了一个清俊英朗的男人。 高领白毛衣,咖色长裤,雨水浇湿了乌黑水亮的短发,气场锋芒凌厉。 叶柏南在二楼天台,俯瞰男人。 或许是恶趣味,又或许是怜惜程禧,他难得慈悲体贴,“请太太。” 保镖迅速将程禧带来。 他搂住她腰肢,正装,婚纱,一对璧人,在月色与霓虹下,亲昵缠绕,“禧禧,对面是谁?” 程禧望向对面一片山林。 瞬间,僵直了脊背。 周京臣这么清瘦,这么憔悴。 公司,商会,周家...一桩桩意外,一座座大山,无形中摧垮了他。 “几日不见,思念你哥哥吗?”叶柏南噙了笑,打量她。 气氛诡谲,威慑。 “他很思念你,冒着风险,出现在锦山,在我眼皮底下。”叶柏南笑意愈发浓,“分明我和你才是亡命鸳鸯,倒像是我抢了他的。” 程禧浑浑噩噩。 “回答我,是我抢了你哥哥的吗。” 她啜喏,“不是...” 叶柏南愉悦了,“是你哥哥抢了我的。” 隔着空气,四目相撞。 周京臣一张无波无澜的脸,眼底却是漩涡激荡。 婚纱.... 她穿了婚纱。 安全吗。 受辱了吗。 叶柏南疯魔了,在他手上,她两天三夜经历了什么。 周京臣用力攥拳。 “你面对我,是畏惧,面对你哥哥,是依赖,是吗?”叶柏南抚摸程禧面庞,他指尖有沐浴乳的淡香,在凉如水的晚上,渗入她骨髓,“期待你哥哥赢了我,逼死我,你逃出我掌心,是吗?” 他一字字,砸她五脏六腑。 “禧禧,我无数次看你,你眼神是晦黯的,周京臣出现那一刻,不一样了。”他蓦地笑,比不笑更森寒,更阴鸷,“所有人都欣赏他,扶持他,他尊贵,高高在上,唯有我,丑陋,卑贱,不配。” 程禧摇头。 一滴泪飞溅在叶柏南手背,他抚摸一顿。 “我期待你和周京臣一起活着,周叔叔与叶阿姨也期待。” “我活着,永远与你哥哥为敌,还期待我活吗。”雨越下越大,他大手焐着她,他在想,倘若她期待自己活,这世上,她是寥寥无几给予他温情和留恋的女人。 周京臣不缺温情。 他缺。 多么珍贵。 “期待。”她呆滞,哽咽着。 叶柏南弯下身,贴着她耳朵,“足够了。” ...... 天台一阵疾风,吹得衬衫飒飒鼓动,他掏手机。 下一秒,周京臣的屏幕显示一串陌生号码。 “京臣,什么滋味。” 鸦雀无声。 “无论什么,我总是输的。家世,爱情,未来。”他闷笑,“即使我胜过你,外界也只奉承你,你是周公子,而我姓叶,一个姓氏,我爬了三十三年,爬不上去。” “柏南,周、叶两家的恩怨,上一辈自己解决;这一辈,你我单独解决。”周京臣一手拿手机,一手插兜,“你放了她们,绑我。” “是周淮康先扣押了我母亲,牵连了柏文。” “你怀疑父亲,可父亲去云省是救你!”周京臣嘶吼。 叶柏南根本不相信,为了富家女抛弃未婚妻的绝情男、在权贵圈熬了三十多年的周淮康,对旧情人和私生子有什么良心?李韵宁唾骂的态度,何尝不是周淮康的态度?大概率,希望他们母子消失,维护周家与李家的体面。 他表情发了狠,“明天黄昏之前,我母亲必须平安出国。否则,你们给李韵宁收尸。” 拉上窗帘。 挂断了电话。 叶柏南双手撑墙,喘息着。 无所谓了,叶嘉良死了,叶氏集团破产了,他搅得叶家天塌地陷...积压了一生的仇恨,已经报复了。 只求母亲无忧,柏文清白。 他扯了领带,扔在地板上,闯进主卧。 程禧来不及反应,结实温热的身躯倒下来。 叶柏南似乎醉了,像是烈日炙烤下的海浪,热情又不顾一切地吻她。 她推开,蜷缩抗拒着,“柏南...” 他屈膝,半跪床沿,注视她。 目光滚烫,野性。 一副完全陌生的、硬朗浑厚的模样。 无人森林、荒郊大漠、塞北冰雪...叶柏南训练了一年,钢铁,强悍,英武,侵略性如一匹雄狮,他弓背,沉浸在程禧的发香里。 兰花香。 她感受到一股火焰,一寸寸焚烧她,婚纱剥落的一霎,叶柏南说,“禧禧,我们的新婚夜。” 程禧张嘴,撕咬他肩膀。 唇齿间,血腥蔓延。 叶柏南肩痛,没再继续。 抬头。 她苍白,颤抖。 “时间不多了。”他眼眸映着程禧,在映像里,又映着小小的他,纠葛,沉沦,“天一亮,不再是新婚夜了。”叶柏南意味深长,天一亮,该变天了,“禧禧,度蜜月吗。” 程禧抑制不住地抖。 “假设有机会,跟我去维港,我为你准备玫瑰游轮,准备九十九分钟的烟花,在四十楼的天塔巨幕,播放我们的婚纱照。”叶柏南趴了半晌,没碰她。 又半晌,他起身,离开卧室。 程禧平复了一会儿,害怕了。 叶柏南心里不舒服了,他不折腾她,但周夫人遭殃了。 她下床,出门。 缓和一下。 书房。 烟雾缭绕。 男人背影孤寂,落寞。 “没睡吗。”他如同什么没发生,不怪罪她,不欺负她。 “我煲一锅小米粥,你喝吗。” “嗯。” 她去厨房,煮了粥,一碗给他,一碗给自己。 叶柏南坐在桌后,瞧着她,“新婚妻子咬了丈夫一口,心存愧疚,下厨补偿吗。” 程禧默不作声,喝粥。 “周京臣瘦了不少,心疼吗。” “你也瘦了不少。”她仰脸,凝望他,“保姆告诉我,你有一段日子没睡过安稳觉了。” 他垂眸,喉咙微微沙哑,“你过来。” 程禧撂下勺子,站在他面前。 叶柏南拥着她,无关情欲,无关占有,仅仅是取暖、寻觅慰藉一般。 “我累了,禧禧。”他闭上眼,面孔扎入她衣领,“你读书,实习,有没有假期?” 她点头,“有。” “我没有。”叶柏南惆怅,仿佛无助的迷失了路途,“我每天很多功课,很多工作,我从不肯停下,我幻想我努力,优秀,叶嘉良会善待我母亲,我不介意他善不善待我,我习惯了,一旦我停了,叶家是地狱。我并非无所不能,无所不惧,我恐惧叶家。”他深呼吸,“禧禧,我想休息了,不被任何人打扰,长久地休息。” 天际焦黑,灯火熏黄,程禧麻木,分不清是一场梦还是现实,分不清今夕何年。 一旁的桌上,摆了匕首。 白酒擦拭得刀刃锃亮,弥漫着辛辣味。 “柏南...匕首干什么。”她问。 怀中的男人一动不动。 “你饶了周阿姨,行吗。”程禧哀求。 叶柏南捏住她手腕,抵在胸口,“如果你抓起匕首,朝我心脏一捅,了结我。你属于自卫,无妨的。” 她眼眶一红,“我不...” “因为胆小吗。”他笑了一声,“我记得,你不敢去医院,不敢打针,是不是。” 程禧脑子一团混乱,男人宽阔的臂弯揽着她,“我赌了一把,赌你不捅我,不是胆小,而是心软,有那么一丝不忍,不舍。” 叶柏南渐渐收拢了手臂,牢牢地抱着她,“有吗。” ...... 凌晨一点,黄老二到达锦山。 周京臣靠着一棵枯树吸烟。 “什么情况?” 他不语。 队长小声汇报,“有四个保镖在前、后门巡逻,咱们接近那幢木楼,保镖马上发现,不排除叶柏南直接撕票,咱们动手,自然不如叶柏南动手方便了,毕竟周家的二位夫人就在木楼里。” 黄老二愁眉不展,“周公子,拿个主意吧,我们尽量保全,要是场面紧急,不得不二选一...选哪个。另外,周老师找过我,下了死命令,让叶柏南活,那二位夫人的危险加倍了。” 这时,一辆宾利从相反的方向,驶入山道。 叶太太踉踉跄跄下车,“为什么报警?柏南同意自首的!”她扑过去,拽周京臣的胳膊,“你赶尽杀绝吗?” “菱花,京臣不是那种人!”周淮康也拽她,万一她过激,伤了京臣...京臣不可能伤女人,只能白白承受,“我陪你去劝柏南。” “李韵宁和禧儿在柏南手中,你要柏南,要她们?”叶太太崩溃了,“我知道,警方保护人质,宁可击毙绑匪。柏南一条命,哪有周家二位夫人的性命高贵?” “我担忧她们,也担忧柏南!”周淮康同样崩溃,什么时候了,菱花母子依然防备他。 是怨他...昔年,他甚至没有当面讲一句分手,一封信仓促结束了关系,他没脸,没勇气。 他向李家人低头了,向贫穷、灾祸屈服了。 所以,菱花母子不信他,是报应,是因果。 “菱花,我明白柏南的心结,只有我出面才解得开!” 叶太太嚎啕大哭。 黄老二目睹这一幕,和队长面面相觑,两人皆是震撼。 权富圈的‘桃色艳闻’十有八九是富豪,金字塔尖的大人物,纵然有绯闻,没来得及曝光,便镇压了。 因此,周家的私生子传闻,圈里有一半信,一半觉得太荒唐了,真有私生子,谁有胆子曝呢? 也有一些,猜是叶柏文。 没想到。 第379章 正文结局【一】 - 上嫁 - 玉堂 十几名武装齐备的警员列队下车,埋伏在周围的树杈上,山道口和荒芜的草坑里。 黄老二指挥,“车熄火,关了帽子上的照明灯。” “不必了。”周京臣开口。 众人一怔。 “锦山有埋伏,瞒不了叶柏南。” 是了。 叶柏南大学在野外特训部队练了一年,侦察和反侦察是专业级的,什么地方插了枪,什么地方藏了人,他心知肚明。 “二位夫人会不会有危险?”黄老二担忧,“周老师政绩大,妻子和儿媳遭绑架,市里非常重视。” 周京臣一张脸铁青,婚纱,两天三夜的共处,母亲的半截小指...一桩桩,扰得他心烦意乱。 整个人冷飕飕,没了温度。 “等。” 黄老二茫然,“等什么?” “何晤晤。” 周京臣的秘书递了一个大喇叭。 与此同时,叶柏南坐在主卧,重新擦拭着匕首。 越是擦,越是寒光凛冽。 “李韵宁怎样了。” 保姆端了一盘水果,一壶茶,“手肿了,不过止血了。” 程禧松了口气。 “吃饭吗。” “不吃,闹着见太太。” 叶柏南拇指弹了一下刀尖,锋利无比。 “带她来。” 程禧那口气,又悬在胸腔,“柏南...” “我记得,你喜欢草莓和樱桃,是吗。”他含了笑,岔开话题,“这幢楼的后院,有一座草莓园,我忘了陪你看,想看看吗。” 忽然,他落寞,“草莓3月末开花,我不确定有没有机会陪你了。” 她肺腑扯得疼,仍是一声无力的“柏南。” 这时,保镖匆匆进门,“周京臣喊话,有一封遗书交给您。” “谁的遗书。” “二太太。” 叶嘉良很宠爱何晤晤,她是人间天堂的幕后老板,有钱有势的,保镖、员工和高管明面上称呼她何老板,私下尊称她‘二太太’,巴结奉承她。其实,她厌恶叶嘉良,更厌恶‘二太太’的身份,不入流,太荒唐耻辱。 “还有一封在周京臣手上?”叶柏南喂了程禧一颗樱桃,“无人机送上天台。” 保镖去谈判。 他继续喂樱桃,“甜吗。” 程禧瞟匕首,“周阿姨——” “甜吗。”他语气加重,阴森的,警告的。 她点头。 叶柏南尝了一粒,酸苦。 “真甜吗。”他笑意幽凉,“禧禧,别骗我。” 程禧害怕,“我求你...收手吧。” 他抱住她,哄着,抚慰着,“不怕,禧禧。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保镖去而复返,察觉动静不太对,没敢硬闯,隔着门,“叶总,二太太的遗书。” “进来。” 叶柏南搂着程禧腰,从未有过的耐心,“我扮个鬼脸,你瞧瞧?”他扮了一个小猪,又把樱桃粘住鼻子,扮了一个小丑,“我每天扮一个新的,条件是你不怕我,不躲我,行不行?” 程禧手足无措,凝望他。 他打开遗书,何晤晤手写的两行字:我被人间天堂老板叶嘉良霸占,心存怨愤,长期将心脏药偷换壮阳药,导致他猝死女人床上。叶氏集团洗钱是叶嘉良父子共同合作。 保镖在一旁,不由感慨,“叶嘉良的死,二太太承担了罪名,您只剩下洗钱的罪,上缴赃款,最多十年的刑罚,可您绑架了李韵宁...” 何晤晤拼了一切,保叶柏南一命,却千算万算,漏算了他的妒忌与仇恨,执念太深。 自断后路。 叶柏南仰头,闭眼,攥着信。 挣扎,沉沦。 良久,“禧禧,我值得女人献出青春和一生吗。” 程禧一言不发。 他紧紧拥着她,仿佛滔天巨浪中,拥着一块浮板,不肯撒手。 “孽种。”两名保镖架着周夫人,停在门口,周夫人大笑,“报应到了,你逃不出锦山了。” 消寂的夜,渐渐传来警笛,一浪高过一浪,震慑山林。 保镖搧了周夫人一巴掌,“叶总饶了你贱命,是太太求情,否则,剁了你喂狗!” “什么太太?女凭母贵,禧儿是我李韵宁亲自养育调教...一个孽种,配吗?” 叶柏南一脚踢在周夫人大腿,她一趔趄,脸贴着地板,喘息着。 “这一脚,我母亲赏你的,阮家在乡下务农,比不上你李氏家族。但金钱权势堆砌的显贵,交易的婚姻,你丈夫真爱你吗?” 周淮康不爱她...她炸了,“三十年风风雨雨,我照顾周家,扶持他,他当然爱——” “照顾,扶持。”叶柏南狞笑,“是爱你吗?是爱李家,娶了李家,你算什么东西。” 周夫人愈喘愈急促。 叶柏南的皮鞋底狠狠踩她脸,“这几天,我随时可以废了你,明白为什么没动手吗?” 她头发散了,衣服脏了,那个风光显赫的周夫人,狼狈又无助。 “我母亲说,自己性子懦弱,曾经抢不赢你,时过境迁,白发苍苍了,连周淮康也不报复了,何必为难你呢。” 周夫人一动不动。 “禧儿哀求了我二十一次,一次次磨我,讨好我。”叶柏南挪开脚,周夫人面颊是硕大的鞋印,“倘若你有良心,余生善待她。” ...... 周淮康举了喇叭,站在树桩上,朝二楼的窗户叫,“柏南,我清楚你恨我,我赎罪,要杀要剐我由着你,韵宁年老,禧儿无辜,周正修尚在襁褓,你孝顺,自幼受委屈,将妈妈还给周正修吧。” 茶水熬干了。 叶柏南拿起匕首,抵住程禧脑袋,“程禧。”他唤她名字,而不是‘禧禧’,是程禧,“往前走。” “周阿姨...”她忐忑。 “我承诺你,放了李韵宁,不反悔。”他平静,甚至是温柔,“听话,走。” 程禧迈一步,他跟一步,一步步下台阶。 “目标出现。”大门外,黄老二用对讲机吩咐警员,“只要叶柏南挟持二位夫人跨出大门,一定保障夫人的安全,万一有意外——”他瞥周淮康,犹豫不决,“射击叶柏南的手腕或者膝盖,尽量活。” “我问过你生产手术的医生,你不适合再有孕。”叶柏南闷笑,叮嘱她,“逼你生一个我的孩子,是逗你的,吓坏了?以后,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体重要。这幢木楼很干净,偶尔累了,倦了,小住一段日子,后院的草莓春季发芽,夏季结果,带礼礼来摘。” 程禧颤栗着。 不远处,周淮康脱了大衣,走出人群。 “老师!”黄老二试图阻止,周京臣拦了。 “让他去。” 所有人提心吊胆,目送他。 “父亲错了...柏南。”周淮康跪下,老泪纵横,“父亲不该不认你,你母亲教导得你这样出色,是父亲不配,柏南...从来不是你不配,我不配。如果我早一点认下你,处置了叶嘉良,你不会走上这条绝路。” 他嚎啕大哭,趴下忏悔着。 叶柏南看着他。 黄老二和警员愣住,现场唯有周淮康的哭声。 凄厉的,悲恸的。 “你认我了吗。” 周淮康抽噎,“我认...” 叶柏南伫立在原地。 好半晌,“给叶嘉良下药,我是主谋,我安排何晤晤做的,她遗书造假了。” 周京臣皱眉,隐隐预感不妙了。 “我耽误了一个女人一生,不愿她死后,替我背负罪名了。阳间毁了她,阴间再毁了她,我哪有颜面下去呢。”叶柏南又看着周京臣,“程禧是清白的。” 在大庭广众下,不方便直白,一句清白,证明没碰。 “仇人死了,叶家垮了,母亲从家暴中解脱了,生父也认我了。”叶柏南笑,“我没有遗憾了。” 他缓缓撤了刀刃,程禧感受到,要回头。 “不许回头。”他呵斥,“一直走,走向对面。” 她慌了,朝后伸手,以为能触摸他,然而,只触摸了冷冰冰的空气,连他一片衣角也没摸着。 下一秒,几滴湿热的‘雨珠’沿着她面颊、太阳穴慢慢淌下,浓稠的锈腥味。 她一僵。 四肢剧烈颠抖。 “下雨了...”她眼神直勾勾,控制不住啜泣,“柏南,又是一场大雨,你回屋避避雨...” “救人质,周老夫人在木楼!”队长下令,“警惕叶柏南诈死!持枪戒备——” “柏南啊!我的儿子——”叶太太歇斯底里,瘫软在土坑,周淮康掩面痛哭。 程禧轻轻一抹,不是雨珠。 是血。 叶柏南脖颈飞溅的血。 她晃晃荡荡,扭曲的姿势摔在地上,盯着前方,吐了一个字,“有。” ——我赌了一把,你对我心软。有那么一丝不忍,不舍。 ——禧禧,有吗? “有。”程禧恍惚麻木,重复了一遍。 不知叶柏南听没听清,她话音才落,刹那间,他宽阔的身躯轰然倒塌。 砸起沸腾的灰土。 程禧迷了眼,水雾,沙尘...她握拳,张大嘴,喉咙酸涩,喑哑呜咽着。 芙蓉村的花灯和烟花巷的烟火气依旧如初,世上却从此没有叶大公子了。 文韬武略英气风华的叶柏南,没有了。 她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周公子!”黄老二一抓,失手了。 周京臣疯了一般冲过去,可来不及了,叶柏南的保镖奋力一搏,抡了砍刀劈程禧,千钧一发之际,他胳膊挡了刀刃。 一瞬,皮开肉绽。 “这个贱人,害了叶大公子,周家人统统该死!”保镖嘶吼,又劈一刀。 他寸步不离,护着程禧,赤手空拳夺刀。 “砰”地枪响。 保镖右肩中弹。 警员顷刻包抄了木楼。 第380章 正文结局【二】 - 上嫁 - 玉堂 程禧昏睡了一天两夜。 苏醒时,敞开的木窗洒入细雨。 周京臣倚着沙发,不眠不休也守了一天两夜,厚厚的一摞文件堆在膝盖,眼下乌青,憔悴。 她下床。 “哥哥。” 他阖目,浅眠,她一叫,马上握住她手,“醒了?” “下雨了。”程禧擦拭他额头,发茬,潮漉漉的。 “帮你洗了澡,梳了头发。”周京臣爱惜亲吻她,“禧儿更俊俏了。” 她咧了咧嘴角,“你胳膊的伤...” “包扎了。” 程禧担忧,卷了衣袖检查,臂肘绑着纱布,呛鼻的药味,“疼不疼?” “疼。”他硬汉撒娇,“吹一吹。” 她低头,发丝扫得他皮肤痒,他轻轻撩开,“你一直护着母亲,求柏南,没睡好。” “妈妈脾气大,讲话不饶人。”程禧强颜欢笑,“骂叶阿姨,骂柏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哪能睡着。” 周京臣注视她,她气色极差,极落寞。 “饿吗。” “没胃口。”她隐隐颤音,“人呢。” 他一张脸逆着光,灰蒙,晦暗,“今天早晨火化了。” 程禧攥紧了他袖子,“救不活了...” “国际野训部队毕业的,杀对方,杀自己,都是一刀毙命。” 她趴在周京臣腿上,胸腔堵得胀麻,“叶柏南没害我。” “嗯。”他抚摸她头顶,“不舍得。” “你怨他吗。” “不怨。”周京臣平静,坦荡,“一个一心寻死、疯魔的男人,原本可以顺手解决了母亲,一笔血债和十笔血债,对于他是相同的下场,他终究是放过了。” 程禧抹眼泪,“他恶毒吗。” “有恶,有不恶。”周京臣摩挲她面颊,水淋淋的,“吓着了,是吗。” 咫尺之遥。 天人永隔。 她一贯怯弱,禁不起那血腥与震撼。 周家增派了四名保镖,专门负责程禧的出行,周京臣特意飞南方接了礼礼回家,周淮康夫妇不吵不闹,冷战了半个月,完全不符合周夫人泼辣跋扈的性子,周京臣不踏实,向李氏集团和商会请了假,暂时在北方处理工作。 一市首富的叶家,叶嘉良与长子相继亡故,叶国章和五名董事锒铛入狱,一代商场传奇彻底谢幕。 权富圈的夫妇纷纷登门周家探望,一拨又一拨来来往往,有太太发现了玄机:周淮康和周夫人基本不同场了,他在,她不在;她在,他不在,大有决裂的征兆。 孙太太和周夫人关系亲密,壮着胆子问,“周老先生回南方了?” “不知道。”周夫人小指裹着膏药布,一潭死水,“忙丧事吧。” “我估算了年岁...”孙太太劝慰她,“叶柏南比周公子年长三岁,他出生那会儿,您和周老先生刚结婚,不属于私生子,属于前任未婚生子罢了,不值得您生气。” 周夫人摇头,“不为这个。” 稀里糊涂了一辈子,自欺欺人了一辈子,李家大小姐家世显赫,美艳绝伦,又一腔热情,年长日久哪个男人不动心呢?她傲气,自信,总有一日征服周淮康。 可他大庭广众下,认了叶柏南,周家多出一个长子,京臣变成了次子,外界戏称她李韵宁是阮菱花的‘妹妹’,她无法接受这份羞辱。 凭什么认呢? 如今周家夫人是她,她不认,周淮康擅自做主让叶柏南认祖归宗了,凌驾于京臣头上,置她于何地。 ...... 南山墓园。 二排。 V9墓碑。 一盆火,一叠纸钱,晚霞似火,映红了半座山。 黄老二在台阶下,周淮康在台阶上。 碑文是——长子周柏南之墓。 父周淮康、母阮菱花,立。 “老师,天色快黑了,咱们下山吧。” 他盯着燃烧的火苗,“柏南像我吗?” “子像父。” “不。”周淮康苦笑,“柏南心肠比我软,比我重情义。” “当年,您是没办法了。”黄老二蹲下,“您先是儿子,同胞兄弟;再是男人,是未婚夫。周家山穷水尽,一家老小依靠您,换任何人也选择师母。矢志不渝的爱情,在现实打击下,又算什么呢。师母心知肚明,您并非瞒了她,骗了她。” 他捂住脸。 “我的同僚,老耿,老韩...家里的公子不争气,而我有两个公子,如此优秀,如此惹人羡慕,却毁了一个,分明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一片空旷,一地叹息。 走出墓园,驱车抵达寒山寺。 周淮康下车。 寒山寺是尼姑庙,与普众寺隔山而望。 师太恭候他,“无愁在香火堂诵经,诵七七四十九日,超度亡子。” 周淮康合十行礼,去后院。 香火堂内,烟熏缭绕,叶太太跪在蒲团上,青灰色的长袍,尼姑帽,剃得光秃秃。 他哀凉,“菱花。” 叶太太没反应。 周淮康一步步靠近,扶她肩膀,“你失去了柏南,有柏文,为什么出家了?” 仍旧是悄无声息。 他夺了木槌,“菱花!你怪我,不要糟蹋自己。” 叶太太重新夺回木槌,嘶哑开口,“李韵宁抢了你,我怪你,怪李韵宁;你没尽责任,我不怪你。我从未告诉你生下了柏南,怪你什么呢。”她一下下敲击木鱼,敲得周淮康锥心刺骨,“柏南报复了叶嘉良,报复了李韵宁,没遗憾了。人死灯灭,尘归尘土归土,你以后,别再来。” 一拳棉花,一拳冰,叶太太越是不悲不喜,周淮康越是无从发泄,无从偿还,沉甸甸压在胸口,“菱花,回老家吧。寺庙晨钟暮鼓,日子太清苦了。” 叶太太背对他,不言不语。 良久,他黯然离去。 一进老宅大门,周夫人坐在柿子树下,等他。 四目相视,他猜到什么,走过去。 “签了吧。”一支笔,一封离婚协议书。 红彤彤的柿子晾在窗台上,这一年冬,太荒芜,太惨烈,一切都结束了。 周淮康没挽留,签了名字。 “你清楚什么也不缺,可结婚时,老宅是破败的瓦房,你用嫁妆重建装修,贴补了周家,老宅应该是你的。” “扶持你,我心甘情愿,你一没求我,二没逼我,是亏,是孽,我自食苦果。爱情,婚姻,人生,一场豪赌,有赢就有输,我李韵宁输得起。”周夫人缓缓起来,“何况,我青春耗在你身上,你青春不是也耗在我身上吗,又谈什么补偿与亏欠?” 周淮康眼眶泛红,“韵宁,其实我...” “周三上午,民政局。”周夫人打断他,甩下这句,回屋。 ...... 程禧一连数日,睡得不安宁。 每每睁眼,枕头湿的。 她呆滞望着天花板,夜色笼罩,波浪的月光,一浪浪荡漾。 耳畔是周京臣绵长的呼吸。 “哥哥。”她唤他。 他迷迷糊糊,搂住她,“做噩梦了?” “我想去一趟木楼。” 周京臣也睁眼。 “草莓开花了,带礼礼瞧瞧。”程禧偎在他怀中。 他晓得,她心里不是滋味。 叶柏南没举行葬礼,她顾虑周夫人的颜面,更不敢去墓园祭拜,不免惦记着。 “你不怕?” “哥哥去吗。”她仰头。 他吻她眼尾,“我怕。” 程禧一愣,“你怕?” “不过,你想去,我舍命陪你。”他一本正经。 周京臣提前安排了佣人清理卫生,去木楼那天,是3月29日。 距离礼礼的百日宴还有六天。 “礼礼,这是大伯父。”周京臣指着叶柏南的遗照,“伯父文武全才,是商界巨鳄,礼礼长大和伯父一样厉害。” 礼礼一双漂亮的杏眼眯成月牙儿,挥小手。 “小没牙佬。”周京臣逗他,“丑得随妈妈,是不是?” 程禧推窗户,草莓园向南,绿油油的叶子,水灵灵的花瓣。 依稀有叶柏南的影子,浇水,铲土,修剪花架...那一刻,他明白自己时日不多了。 她转身,揉礼礼脑袋,“爸爸是总工程师,最聪明了,礼礼随爸爸。” 周京臣笑了一声,识破她,“我夸叶柏南,你夸我,所以是防止我吃醋。” “那你吃醋吗?”程禧挨着他。 他面容深沉,狡辩着,往门外走,“男人吃什么醋,女人才吃。” 园子的一阵风拂过,扬起程禧发梢。 她抬眸。 露台挂着一串蓝鸢风铃,风铃的中间藏了一枚丝绒盒。 打开,是小吊坠。 嵌了相片。 洁白的毛线帽,羽绒领,冻红的面庞。 去年,冬末春初。 在学校一条积雪的小道上,校长和系主任带着叶柏南参观,他投资了图书馆,安然拉着程禧去偷窥大名鼎鼎的叶总工程师。 彼时,叶柏南是她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 她鬼鬼祟祟躲在‘学生风云榜’公示栏的后面,竟然被他察觉,拍了照片。 程禧扭头,孤零零的木楼,仿佛一夕,春暖花开。 “你回来了。”她静静伫立。 微风和煦,花海摇曳。 “你姓周,不姓叶了,叶阿姨平安,柏文没受牵连,他上缴了全部赃款,是三等功,仍是风光荣耀的队长。京臣说,年底他会晋升,他崇拜你,很有出息。” 只有你。 死了。 一个坏人。 无人同情你的可怜,有人唾弃你的可恨。 幸好,周家长子,多多少少是体面。 “我喜欢吊坠。”程禧调侃,“但克数小,不太值钱啊...你难得送一款便宜的首饰。” 她将吊坠物归原处,“柏南,给你留个纪念。” “禧儿——”礼礼饿哭了,周京臣一边哄,一边温奶瓶。保姆搭把手,他又不肯,礼礼入口的奶、水,他亲力亲为,一旦离开视线,绝不喂了,“你抱礼礼。” 程禧应声,出门。 最后一霎,她又一次回头。 ——柏南,下辈子,托生一个寻常人家,父严母慈,妻贤子孝,平平淡淡过一生。 第381章 番外一 - 上嫁 - 玉堂 四年前。 西城一中。 程禧高三模拟考402分。 预估是550分。 她慌了神,攥紧试卷。 下午家长会,周夫人大概率疯疯癫癫了。 “你艺考生吧?”同桌收拾书包,“报表演学院足够了,上一届学姐364分也录取了。” “我不学表演...”程禧愁眉不展,权贵圈的世家小姐,甚至侄女、外甥女、表小姐...统统禁止混娱乐圈,去央国企,去电视台,再不济,五百强集团混个清闲的管理岗,总之,忌讳抛头露面。 下了课,一出校门,她在十字路口发现了周京臣的红旗L5。 车水马龙之中,后窗降下,他侧脸陷入黄昏,清隽,明艳。 极少有男人是明艳。 周夫人的官太太朋友经常夸他,从小俊俏,长大更俊了,太太们是巴结,星探们可不是,周京臣寄养在外公家的时候,有剧组邀他演一部古装剧的少年太子,沈、方两家夫妇羡慕,怪沈承瀚和方大斌相貌丑,后来,周京臣在北方读大学,周末去游泳,被品牌方慧眼识珠,邀他拍内裤广告,理由是‘明星尺码不佳,需要垫棉花,他尺码大,视觉效果好’。 周京臣自然没拍,但消息传遍了寝室,室友送他绰号‘大J哥’。幸好,航空航天系是市里的重点专业,个个儿是学霸,不太八卦,若是换个系,‘大J哥’要占领校园论坛了。 程禧琢磨,他老了大约也俊。 是一个有魅力的老头。 “哥哥。”她硬着头皮,打招呼。 周京臣专注签文件,没理会。 “周阿姨呢?”初、高中六年,都是周夫人开家长会,周淮康宠她,亲自出席了一次初三的毕业典礼,校长震惊是周副市长,吓得从领导席跳下来,摔了一跤。 “你的成绩,希望母亲来吗?成全你。”周京臣霸道,干脆,吩咐司机回北航集团。 “不...”程禧老实了,“你来。” 周夫人打骂她,周京臣不打骂。 “周总工,五点您主持董事局会议。”副驾驶的秘书提醒他。 “推掉吧。”他下车。 秘书诧异。 周总工是事业狂,周夫人住院输液,烧得糊涂了,打电话喊他陪床,他说喊护工,周夫人反驳护工不如儿子体贴,他说您看我像体贴的样子吗,我是暴躁的样子。 气得周夫人不烧了。 “哥哥。”程禧打预防针,“班主任可能找你谈话。” “嗯。”他有心理准备。 “门口是哪位家长的车?”有一对父女擦肩而过,“你学校有官二代?” “没有啊!”女同学否认,“父母开红旗L5,同学早就炫耀了!” 周京臣注视着程禧背影。 蓝白色校服,高马尾,一个豆绿色的蝴蝶发绳。 她练舞蹈和戏曲,比同龄女生纤瘦,身段儿柔柔的,仿佛春日下溪畔的柳条儿,穿梭过偌大的草坪操场,四月份微风不燥,她发梢一颠一颠的,活泼,清纯。来来往往的男生朝她挥手,“程禧,恭喜啊,舞蹈银奖。” 她腼腆,也挥手。 男生一瞟周京臣,他骨相深邃,熟味重,加上西装革履,风度款款,“今天是你爸爸开家长会啊。” 他步伐一顿,不恼不焦的,“我是她继外公。” 男生一噎。 周京臣表情阴鸷,进教学楼。 考什么大学,年纪轻轻眼瞎,去治病得了。 高三有八个班,一、二班是尖子班,三、四班是实验班,程禧在七班,他问什么班,她支支吾吾,“学校不想要的班...” 周京臣恨铁不成钢,坐下审阅她的成绩单。 数学英语烂透了,偏科偏得离谱,她又没个眼色,自信汇报,“我语文年级第一。” 他瞥她,“数学第一吗。” 程禧心虚。 是第一,倒数的。 二班的班主任是二十出头的女老师,在讲台上发言,“年级三百名学生,咱们班的后十名总排位是二百名之外,升本科比较困难。”班主任念名单,有程禧。 周京臣皱眉。 班主任雪上加霜,“程禧是报考播音主持吧?分数差了一百分。” 他望了她一眼,无奈,头疼。 “您是?”班主任打量周京臣。 “她哥哥。” 家长们纷纷张望。 “你考挖掘机啊!”后排的男同学捅了捅程禧腰,“全市最美女司机。” 她回头,瞪男同学。 周京臣眉头愈发皱了。 果然,家长会结束,班主任请周京臣去办公室,待了半小时,他一张脸铁青,甩出一个笔记本,“你的?” 糟糕... 程禧心态崩了。 日记。 写了他。 她抢,周京臣躲开,“‘他笑容硬,骨骼硬,短发硬,一切是那么硬。’谁啊?钢铁侠吗。” 程禧羞愤,“你偷窥我隐私!” “不听课,写情书。”周京臣脸色由青变黑,如炭如墨,“你胆子大了。” “你看多少了?”她忘了写没写他名字,印象是没写。 “回家。”他冷言冷语。 走廊里,打趣她考挖掘机的男同学追上来,“程禧,你考哪所大学?” “不晓得。” “在本市吗?” “不晓得。” “和我考同一所呗,互相照顾。”男同学神秘兮兮,“我帮你签考勤,带饭!我考科技大学体育系,你考艺术系——” “程禧。”周京臣腿长,阔步,已经下楼梯了,又停下等她,神色寡漠,“有作业吗?” “有...”她瞧出他不耐烦了,匆匆跑过去。 走出学校,上车,周京臣揉太阳穴。 程禧拘谨,倚着车门。 “日记本你给我吧——” “闭嘴。”他呵斥。 她沮丧,“你别告诉周阿姨...” “怕了?”周京臣一手拿日记本,一手按摩,“还写不写了。” “不写了。” “是同学吗。” “不是。”她如实坦白。 “行啊,程禧,出息了,暗恋老师是吧?”周京臣在办公室,确实巡视了一圈,英语老师二十八、九岁,蛮精神的,女孩情窦初开的岁数,容易堕入情网,“我警告你,规规矩矩毕业。” 她不吭声。 ...... 周夫人被孙太太哄着玩了一天麻将,和周京臣一前一后回老宅,“考得怎样?” “可以。”周京臣面不改色,“班主任点名了。” 具体点好名,点坏名,他没讲。 “哟,禧儿努力了啊。”周夫人美滋滋,“我和你父亲的意思,禧儿毕业去新闻电视台做主持人,周家有人脉,能安排。工作光鲜体面,嫁权贵家族最合适了。” 周京臣一听,掏出成绩单,“您打消念头吧。”他不瞒了,也瞒不住,“她没戏。” 程禧天塌了,“你答应不出卖我——” “数学英语一共没有一百分,你脑子里是浆糊啊?”周夫人大怒,抄起戒尺板,每每程禧不及格,抡十板子,“你周叔叔,你哥哥,哪个不是高材生?在周家生活六年了,不长进!” 她缩脖子,“那...您是高材生吗。您和周叔叔同床共枕三十年,也没研究出宇宙飞船...” 音量小,后半句,只有周京臣听清了。 他蓦地闷笑。 “不许吃晚饭!”周夫人火冒三丈,“面壁反思!” 程禧低着头。 不知道周京臣犯了什么病,让何姨烧了一大桌菜,她爱喝的乌鸡汤,粉蒸排骨,蘑菇焖笋... 饭香扑鼻。 “汤火候不错。”他评价。 程禧罚站,咽唾沫。 周淮康在基层视察,无人替她求情了。 “禧儿小姐...”何姨怜惜她,“尝一口汤吧。” “继续罚。”周京臣铁面无私。 她嘟囔:呛死你。 “呛不死。”他吃完,经过她,小声怼了一句。 周夫人心肠狠,说不给吃,真不给吃;周京臣虽然嘴毒,频繁发癫,心肠不狠,早早保温了饭菜,搁在她卧房。 他本人,也在。 靠着书桌,翻日记本。 “吃饱了,补课。” 她盯着日记本,也盯着他,他津津有味,不过,语气有几分寒冽,“文笔生动,形容这名老师是烤鸭,十里飘香,脆皮嫩肉。” 周京臣在二代子弟圈名气大,模样俊,所以是‘十里飘香,脆皮嫩肉’。 她松口气。 挺抽象。 估计他察觉不出是自己。 迟来的晚餐,程禧撑得肚胀,周京臣难得有时间,从七点钟补习到十点钟,她错题多,不敢提休息,憋得扭屁股。 周京臣三个小时没尿了。 喝了一碗汤,一壶茶,却不尿...血气方刚的年岁,十有八九是肾不行了。 “哥哥,你有女朋友吗。”她鼓起勇气问。 他一边判卷,一边漫不经心,“没有。” “不伦恋,黄昏恋,地下恋呢。” 周京臣撩眼皮,“谁教你一堆乱七八糟的,那个男同学?” 程禧摇头,这么俊的男人,百分百有女人的,藏着不公开,是保护对方罢了。 她实在憋不了了,趁着周京臣去阳台上接电话,溜号了。 “周总工,您明天的行程是考察机场基地。” 他思索一番,“挪后天吧。” 秘书一怔,“您有其他公务吗。” “去考察大学。” 竟然又是为了禧儿小姐的事情。 挂断电话,周京臣正要合上日记,一张画纸滑落。 捡起,是水彩画。 猪头人身。 猪鼻子,耳朵,栩栩如生。 这无妨,关键‘人身’穿的衣服,是他的。 棕白格子的运动装,黑色护腕。 反了她了。 这时,卧室门悄悄推开。 周京臣举着画纸,背对门,阴恻恻,“这只像我的猪,你解释。” 第382章 番外二 初见,阴差阳错 - 上嫁 - 玉堂 “哪只猪像你啊?” 是周夫人。 周京臣将画纸藏在作业本底下,一张脸波澜不惊,“您没休息?” “禧儿成绩什么德性了,我休息得了吗?”周夫人心浮气躁,“传媒大学没戏了,学金融吧。” 他挪椅子,服侍周夫人,“我亲自考察一下大学。” “你待禧儿,倒是比待父亲母亲体贴。” “是养妹,不是亲妹,禧儿平日拘束,您一贯严厉,父亲不常在老宅,没人护着她,我若是再严厉,禧儿又要离家出走了。” 周京臣解释得有理有据,周夫人点头,“禧儿十八岁了,我打算筛选对象了,从政的,经商的,无所谓背景,条件是年纪相仿,父辈显赫。” 他神情凝重。 “承瀚怎样?” 周京臣心里斟酌,‘妹夫’一定不行,不过,毕竟是发小兄弟,多多少少给沈承瀚留个颜面,那些火辣辣的女伴,先不曝光了,“承瀚性子浪荡,嫁了受委屈。” “家族从小宠大的公子哥,哪个不风流浪荡啊?结了婚,生了子,地位稳了,丈夫玩归玩,财产是妻子的,沈家富贵,禧儿不委屈。” “太老。”他反驳。 “长得年轻啊!” 周京臣脱口而出,“我长得比沈承瀚年轻。” “比什么?”他音量小,周夫人拧眉头。 “禧儿嫁南方,您舍得?”周京臣转移了话题,收拾书桌。 程禧的试卷、作业本,满目江山一片红,全是‘X’,没几个‘√’,他教了她一晚上,她其实不笨,悟性有,习惯开小差,学一会儿,哼个曲儿,绣个十字绣,抠抠手,一小时耗没了。 手艺不错,绣了一只乌鸦,一根翠竹,送他当手帕,寓意是‘温文尔雅,如松如竹’。 周京臣脑袋嗡嗡的。 “不舍得...”周夫人琢磨,“嫁北方,有合适的吗?” “您交给我吧。”他大包大揽,“我在圈子人脉广,替禧儿物色一个青年俊杰。形象,事业,人品,保证无可挑剔。” 周夫人满意回主卧了。 他在二楼寻觅一圈,程禧太困了,悄悄趴在书房的小床睡了。 在学校,逃课;在周家,又逃课。 表面讨喜得很,但青春期的叛逆一点也不少。 周京臣关了窗户,俯下身,给她脱袜子,盖毛毯。 程禧睡相丑,头发乱糟糟粘在面颊,嘴角是口水,他食指慢慢拨开发丝,醺黄的台灯映照着她,是粉红,是娇憨,是怦然心动的纯情。 他一僵。 迅速坐起。 松了松衬衣领。 什么心动不心动。 莫名其妙。 “周京臣...”程禧呓语。 男人审视她。 下一秒,她打喷嚏,“你什么题都会...你敢进女厕所吗。” 他皱眉。 半晌,笑了一声。 “不敢。”周京臣搭腔。 程禧翻了个身,继续睡。 初二,她肺炎,高烧40度,烧得讲胡话,什么孟婆和菩萨在什刹海溜冰约架,我登基了封周叔叔做康公公...周夫人吓坏了,怕她烧成傻子,输液了十多天,痊愈了,只是落了‘病根’,睡不熟的时候,断断续续讲梦话,偶尔一问一答那种。 “你登基了,封周京臣做什么。”他俯得更低,胸膛覆在她后背。 她没反应。 “也封公公吗?”他诱导她开口。 “封皇后...”程禧囫囵不清。 周京臣耳朵挨近她唇,仔细听,她睡着了。 “禧儿小姐,吃宵夜了。”何姨鬼鬼祟祟敲门。 他站起,出去。 何姨一愣,“周公子在啊?” 兄妹有别,这六年,周京臣是极其懂分寸、守礼数的,从未踏入妹妹房间,一个冷漠,一个胆怯,关系尚可,并不亲昵。 宅子里的保姆说,见过周公子和禧儿小姐从阁楼下来,禧儿小姐偷偷染发,被周夫人强制染回了黑色,躲在阁楼哭,周公子恰好在家,不晓得是‘哥爱泛滥’了,还是嫌她矫情,上楼为她吹干了头发,梳了辫子。 兄妹大庭广众下的唯一一次温情。 “她吃过晚餐了。” 何姨诧异,“夫人心软了?” “我拿到她屋里的。”周京臣没瞒着。 怪不得。 何姨瞟了一眼床铺,程禧老老实实蜷缩着。 不知是不是同一屋檐下生活越来越熟悉,周公子渐渐喜欢欺负禧儿小姐了,毒舌损她,唬她,不似以前,除了她闯祸,生病,基本不独处。 是频繁独处了。 早晨,周京臣去北航集团二号基地巡视,程禧去一中,都在西城,他顺路捎了她。 “昨夜,有印象吗。”趁着四十分钟的车程,他仍旧是批阅文件,设计图纸,无聊又勤奋。 她汗毛倒竖,“我干什么了...” “抱我了。” 程禧震撼,“抱你?” “我挣扎了。”周京臣不咸不淡,瞥她,“你梦中喊我名字。” “然后呢...” “夸我,夸了一堆,我不好意思重复。”他正经,专注,平静。 她面红耳赤,攥紧了英语书,“我没印象。” 这一路,尴尬至极。 车泊在学校大门,周京臣唤住她,“水彩画有几分功力,衣服一模一样。下次,再逮住你乱画,我让你变猪头。” 他冷飕飕笑,拂尘而去。 程禧觉得,今年犯太岁了。 一茬接一茬露馅儿。 周六必须去普众寺拜拜佛。 一进班级,男同学迎上,“你哥哥真凶,而且气质阴险,是黑社会的?” 她瞪眼,“我哥哥是总工程师。” “你和你哥哥五官不像。”一个女同学咬着饼干,“我妈妈是SKP的柜员,你哥哥的西装价值二十万。” 程禧的鞋子一千多块钱,秋冬款的外套不是什么顶奢品牌,万元封顶,上、下学要么乘地铁,要么一辆奥迪A4接送,在这座权贵富豪聚集的大城市,最多是个中产。 “你哥哥傍了富婆吧?”男同学尖叫。 同学们哄堂大笑。 “我哥哥是周——” “程禧。”班主任在门口,朝她招手。 她抄起数学书,一边撕开两半,砸男同学,一边出门,“你爸爸是鸭!你爷爷是太监!” 男同学表情销魂享受,“程禧骂我了,打是亲骂是爱...” 走廊上。 “你哥哥多大了?”班主任和颜悦色,“你有嫂子吗。” 她摇头,“我没有女嫂子。” 班主任一懵,“你哥哥...” 程禧煞有介事,“年初在酒店发现的,我哥哥穿裙子扮女朋友,我阿姨急得心脏病复发住院了,所以没办法开家长会。” 太炸裂了。 那么英俊,那么有涵养的男人...便宜男人了,可惜了,班主任欲言又止,“程禧,老师没找过你。” 她乖巧,人畜无害,“我明白。” 班主任下楼了。 程禧得意,撇了撇嘴,追周京臣,我才不帮你。 “哟,这么开心啊——”男同学跟出来,“下周月考,有信心取代我数学倒数第二的位置吗?” 这个男同学和程禧,在数学领域号称‘雌雄双煞’,哪位老师接班,晦气一学期。 ...... 翌日,是‘金莲花杯’舞蹈大赛的初赛。 程禧报了古典舞《贵妃醉酒》,是她自己改编的创新曲目,融入了水袖和戏曲,在各大比赛斩获了五、六个奖,市里的培训班把她饰演的杨贵妃列为艺考舞蹈之一,是非常大的殊荣了。 初赛在东城歌剧院的二楼。 一楼是音乐剧表演,程禧和二百九十名女孩角逐六十六个复赛席位,她228号出场,排在下午三点。 两点半,叶家牌照的房车缓缓停在歌剧院门外。 司机拉开车门,叶柏南系着西装扣,叶太太也随之下车。 一辆迈巴赫熄了火,男人恭恭敬敬,“叶大公子,今天有兴致看音乐剧?” 是一家机械零件公司的老总,和云航集团有业务合作。 叶柏南彬彬有礼,“家母喜欢四小天鹅领舞的白馨小姐。” “叶太太好眼光啊!白馨是我太太的大弟子,芭蕾舞剧首席演员。”男人高兴,“叶太太如果感兴趣,我牵个线,认识一下。” “尊夫人是舞蹈老师?”叶太太珠光宝气,挎着爱马仕包。 在太太聚会的场合上,她一向低调,不抢官太太们的风头,私下出行,也是奢华逼人的。首富叶嘉良的原配太太,排场阵仗不能少。 “早已退休了,培养了百十余个学生,白馨最出名。” 叶柏南陪着叶太太走进演艺大厅。 “228号!提前登场!”舞蹈大赛的报幕员大吼。 程禧为了保持腹部平坦,饿了一天,实在受不了了,在吃番茄,闻言,慌慌张张起身,“215号刚上场...” “216号至227号有堵车的,有病假的,你先上。”报幕员挥手,“快!” 她扔了剩下的番茄,拎着裙摆往二楼跑。 “参加比赛的姑娘,弯腰跑!”一楼舞台剧的灯光师也吼,她不小心入镜了舞台的大屏幕。 叶柏南途经此处,下意识回头。 唐装裙摆飘飞,乌黑的盘发,华丽的珠钗,一跃二的楼梯靠着一扇墙,舞台灼白的光影在女孩侧脸一掠而过,忽明,忽暗,忽浓,忽艳。 他有心,瞧个清楚,无奈白灯调换了彩灯,太晃眼。 程禧跑得颠簸,钗子坠地,盘发一泻而下。 她捂住耳鬓,消失在拐角。 白灯一霎又亮了。 仅迟了几秒钟。 叶柏南看清了女孩的眉目,没看清整张脸。 很秀致。 第383章 番外三 又闯什么祸了,大小姐 - 上嫁 - 玉堂 程禧发挥失误。 第65名。 勉强晋级。 第1名是艺术中学的校花,几个女孩围着要签名,“你考表演系,以后一定是大明星了。” “我预期是第2名的,第1名百分百是一中的程禧啊,去年的金莲花她获了金奖呢。”校花推开女孩们,替程禧惋惜,“你怎么摔了呀。” 上一个女孩跳《昭君出塞》的风雪片段,舞台洒了泡沫,程禧脚滑了,没稳住,现场都是艺考生的佼佼者,差距小,一旦扣大分,排名彻底废了。 初赛、复赛、决赛三个分数平均,即使复赛和决赛程禧是双料第1,奖牌也没戏了。 她先天资质不足,个子矮,凭天赋和苦功入选的,最忌讳失误了。 一楼。 叶柏南叫了剧院经理,“二楼举办舞蹈大赛?” “是高三的艺考生比赛。” 高三。 清纯,明媚,热烈的年纪。 “满十八岁了吗。” “基本是十八、九岁。”经理惊诧,叶大公子在圈内的口碑绅士、成熟有风度,极少关注女人,竟然关注了素昧平生的艺考女孩。 “有一个扮杨贵妃的姑娘,什么名字?” 经理殷勤,“我上楼问问。” 叶柏南默许,侧身对叶太太说,“母亲喜欢古典舞吗。” “我十六岁报考了文工团,可惜,分配在外地,你外公外婆不舍得我,所以没去。”叶太太望着台上,倘若她去了,错过周淮康,是躲了一劫,还是遗憾呢。 周淮康待她是真心实意的,乡副书记的公子,没嫌弃她,跟着他的三年,是她一生最美妙的时光了。 “你瞧,中间的小天鹅是白馨。”叶太太介绍,“青年舞蹈家,端庄大方,书香门第,比俞薇好。” 叶柏南心不在焉,目光梭巡楼上。 灯火,乐曲,脂粉和裙衫,在浮动,飘旋...来来往往,姹紫嫣红。 “柏南!”叶太太呵斥。 他回过神,“您讲。” “白馨的条件合你眼缘吗?” “我不了解她。”叶柏南拒绝。 “接触了才认识,认识了才了解。”叶太太不由他拒绝,示意那位公司老总,牵个线。 《天鹅湖》谢幕,老总带了白馨过来。 这时,经理匆匆下楼,“有十一个杨贵妃,因为《长恨歌》和《贵妃醉酒》是经典曲目,您见哪个?” 他犹豫了一秒,自己一个奔三的男人,‘缠着’十八九岁的女孩见面,虽无恶意,终归是冒昧,“罢了,别吓着小姑娘。” “白馨仰慕叶总多年了。”老总乐呵呵,“在我太太的舞蹈室,常常提起您。” 叶柏南彬彬有礼,“白首席。” 没称呼小姐或女士,称呼了官方职务,客套,冷淡。 “叶太太很欣赏你。”老总打圆场。 白馨美丽,白家夫妇在音乐学院教美声,叶太太并不喜欢权富家族的小姐,她看重品行,孝道,性格,“小白,谈恋爱了吗。” “训练忙,没时间谈。”白馨含蓄,腼腆。 叶太太瞥了一眼自家儿子,“柏南也忙,云航集团有七个工程师,他是组长,你们上班,他上班,你们休年假了,他仍旧上班——” 敞开的大门,电闪雷鸣。 一场疾雨。 程禧穿了粉白的T恤牛仔,没卸妆,长发微微卷翘,一手打电话,一手扶楼梯。 周家的司机堵车了,叮嘱她避一避雨。 恰好,叶柏南转身,程禧一晃而过。 现代服与唐装裙的造型截然不同,偏偏,他直觉就是这个女孩。 粉芙蓉,白茉莉一般。 灰暗天际下绽放。 叶柏南夺了秘书手中的伞,追出去。 “柏南!”叶太太急躁。 他顾不上呼唤,在车流人潮里寻觅,西城二环,陈旧的街巷烟色朦胧,浮光掠影间,是程禧冒雨飞奔,发丝轻扬。 “姑娘!”叶柏南喊。 她听清了,但没想到是喊自己。 “杨贵妃——”雨越下越大,浇湿了他,逼得他不知喊什么。 程禧扭头了。 一辆公交车经过,挡了她视线。 叶柏南也奔跑,车水马龙,霓虹雨色连绵交错,程禧更模糊了,更远了。 司机泊在街口,“禧儿小姐!” 她钻入后座。 车一霎散了,留在叶柏南眼眸的,是大雨,长街,唯独没有她。 ...... 北航集团的一架货机订单被云航集团抢了,合作方是快递巨头,北航投资了三亿维修零件,砸手里不甘心,周京臣亲自和快递公司的董事谈判,地址在翡翠会所。 北航开价比云航低,加上周公子出马,顺利签了单。 喝酒的工夫,一队男公关进包厢,肌肉型的,胸毛浓密,精壮的西北汉子,站了一排,嗓门嘹亮,“老板好。” 周京臣皱眉。 董事是交际场的人精,口味多么刁钻的客户也一起玩过,估计周公子是爱惜面子,扮演“小女友”,名声不中听,准备扮演一次‘大男友’,于是一摆手,“换一队个子娇小的男公关。” “莫董,什么意思?” “我小姨子是西城一中的美术老师,周公子忘了?” 周京臣眉头皱得愈发紧,“我记得你小姨子干什么。” “您妹妹在一中啊!”董事啧啧,“我小姨子和禧儿小姐的班主任是闺蜜,晓得周副市长低调,没泄露禧儿小姐的背景,结果班主任不知情,相中您了,找禧儿小姐打听您嗜好。” “我嗜好?” 董事嬉笑眨眼,“其实,二代子弟圈嗜好这口儿的,并非少数。周公子光风霁月,审美清奇,是理所当然。” 周京臣领悟了,酒局上他不碰女,不碰男,可业界人士出于应酬礼节,会安排女人助兴,炒氛围。不感兴趣,不搭理;感兴趣,喝一杯,怪不得今天安排了一拨拨小伙子,祸源在程禧。 “我妹妹说我嗜好这口儿?” 董事点头。 “先告辞了。”周京臣从沙发上起来,“下星期,我请莫董。” 他赶到学校,程禧和男同学正在办公室挨批评。 数学老师一边吃降压药一边抖卷子,“程禧,你读普通班屈才了,去市里的奥数班,你的水平也是尖子生。” 老师们纷纷围观,试卷的最后一题是周京臣改的,解析十分深奥,他搞飞机数据和航天模拟算法,太复杂,不适合高三。 “你亲戚有数学专家吧。” 程禧一琢磨,如果供出周京臣,单身的女老师们岂不是慕名他了?一个班主任虎视眈眈,她胡说八道劝退了,一群女老师虎视眈眈,不累死她啊。 她咬了咬牙,“我雇人改的。” “雇了谁啊。” “枪手。” “多少钱?” “五十块。” “对方这么大的本事,做五十块钱的枪手啊?”数学老师气得额头敷冰袋,“马上高考了,你态度不认真,请家长!” 程禧崩溃,“刚请完...” 男同学是抄了她的卷子,一阵心虚,悄悄溜出办公室,迎面撞上了周京臣,大吼,“程禧继外公!” 周京臣径直越过男同学,立在程禧面前,语气半是宠,半是怒,“又闯什么祸了,大小姐。” 她委屈,不吭声。 班主任和数学老师主动同他握手,说明了情况。 “我改的。”周京臣君子坦荡荡,“程禧不是学习的材料,长辈不打算强求了,家里有些人脉资产,可以凑合读个大学。” 老师们面面相觑,很明显了,有钱有势,图个文凭,不图女儿成大器,未来几十年的享福生活早已有着落了。 “既然家里有资本,是好事。”班主任问候,“程禧的阿姨住ICU,康复了吗?” 周京臣挑眉梢,“ICU是吧。”他似笑不笑,“在抢救,暂时无法来学校了。” 班主任想象着他穿裙子,戴假发,小鸟依人的妖娆模样,实在是膈应,无奈这张脸太英俊立体了,又忍不住多瞧两眼。 走出学校,程禧一开口,哭腔,“你故意的!我数学36分,你写那么深奥...” 周京臣一张脸无波无澜,喉咙闷笑,“怨我疏忽了,关键你写得出的答案,我烧傻了也写不出。” 她一怔,“你嘲讽我?” 车门锁了,程禧爬向副驾椅,摁按钮,要跳车。 “我道歉了,还不行?”周京臣抓她手腕,“你会写,至于求我写?” 那晚,确实是求他写的。 程禧太困了,以为他铁石心肠,不答应,非折腾她,出乎意料他大发慈悲了,可怜她,答应写了。 实际上,怨她。 小觑了周总工程师的理科才华。 周京臣哄了几句,程禧没停,反而哭得厉害了,他不耐烦,“再哭,我告诉母亲,你咒她住ICU。” 周夫人的杀伤力果然大。 程禧抿唇,呜咽。 “胆子够大的。”他表情阴森,“在学校考不了几分,倒是一天编一个绯闻。” 她抹泪。 “和你班主任造谣我,是不是?” 这茬儿,只有男同学偷听了。 大嘴巴... 敢出卖她。 程禧攥拳,明天上学,狠狠教训他一顿。 周京臣打量她,“为什么造谣。” “班主任追你。” 他表情缓和了一点,“追我,你造谣,不让追?” 她嗯。 周京臣手支着下颌,胳膊抵在车窗,“理由。” 第384章 番外四 周京臣掐灭不该有的心思 - 上嫁 - 玉堂 程禧垂眸,藏了真话,讲假话,“你娶权富家的小姐,嫁妆多,周阿姨说,分我一半。” 周京臣表情又恢复了阴森,“凭什么分你一半?” “做我的嫁妆。” “卖哥求财,是吧。”他阴鸷得骇人,“你智商和形象,嫁什么嫁?在周家当老姑娘,嫁不出。” 她沮丧。 周京臣眼中,她要脑子没脑子,要模样没模样... 是了。 他接触的女人,即使是不见光的地下恋,也万里挑一的漂亮,谈吐优雅,仿佛一颗大蜜桃,不似她,稚嫩发涩的青苹果。 自然嫌弃。 “我明天去学校,给班主任你的手机号。” “好啊。”周京臣凉浸浸笑了一声,“包括微信。” 她撇开头。 凝视窗外的街景。 “老张,停车。”他下令。 司机刹车,解了锁。 周京臣推门,“下去。” 程禧赌气,他不留她,她才不赖着,自古英雄出少女,她有魄力。 只是下了车,后悔了。 手机、书包、钱包搁在车厢了,不得不走回家。 “周公子...”司机担忧,“禧儿小姐一个人安全吗。” “她不是挺猖狂吗,一则,盼着嫁人,二则,兼职红娘。她如此厉害,你担忧什么?” 骂归骂,周京臣不露声色瞥后视镜,“距离老宅多远。” “两公里。” 他阖目,面孔深沉,“让她走。” 程禧进老宅,是七点钟。 周淮康夫妇在餐桌等她。 “禧儿,我嘱咐过你,不能吃冷饮!你偷偷吃,还央求哥哥替你瞒着我!” 她一懵。 周京臣太歹毒了,坑她。 “我没吃...”她委屈,“哥哥把我丢路上了,不管我了,我一分钱没有。” 周夫人一听,瞪周京臣,“你丢她干什么?” “惩罚。”他不疾不徐,“您问她,撒没撒谎。” 程禧梗脖子,“没撒。” “没撒?”周京臣更歹毒了,“她和班主任造谣您住——” “祝您青春永驻。”她撞开周京臣,挡在他与周夫人之间,“我同学说,阿姨越来越年轻了,同学妈妈羡慕您保养好。” “保养是一方面,关键是天生丽质。”周夫人高兴,抚摸自己面颊,“我三十多岁的时候,很有风韵,你周叔叔有一次喝醉了,拉着我手,直勾勾的,韵宁,你真美...” “行了!”周淮康打断,周夫人一贯是不害臊的,大方,时髦,浪漫;他内敛,庄重,不愿曝光隐私给儿女。 “什么祝您青春永驻。”周京臣拆台,“她分明是造谣您——” “我同学猜您四十五岁了。”程禧手心冒汗,挽着周夫人胳膊,“我生气了,我大吼,阿姨四十岁!全班都信了。” 周夫人爽上天了,“我今年五十四岁了呢。” “阿姨,不像。” “不像吧?”周夫人春风满面,“SKP有一家美容院,熏蒸有效果,你暑假陪我去,咱俩一人充一个卡。” 程禧不敢松懈,警惕着身后的周京臣,“我岁数小,蒸不了。” “可以补水保湿啊。”周夫人观察她,“你皮肤是娇嫩,随你母亲了。以后上大学,你染发,烫发,喝酒...阿姨由着你,不过,向阿姨汇报,阿姨有知情权。” 夸周夫人美丽,有气质,夫妻恩爱...周夫人马上忘了正事,态度也和蔼宽容了。 席间,周淮康父子聊了一会儿工作,又聊起相亲,周夫人插话,“禧儿大学不允许擅自谈恋爱,现在的男生心思重,尤其外省的,为了在本市扎根,娶个有房、娘家有实力的太太,少奋斗三十年!周家有权有钱,你是那些男生的香饽饽——” 程禧点头。 周夫人是放心的,禧儿温顺,没心眼,诚实... “禧儿喜欢什么类型的小伙子?” 周淮康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她老老实实咬,“喜欢成熟,伟大的。” “军官?刑警?” 她看对面的周京臣,遗憾是,没资格靠近他,触碰他,甚至怕泄密,怕这段酸酸甜甜的怀春心事,浮出水面,遭人讥讽,一朵野花,攀了高山之巅的雪云。 “刑警...”她敷衍周淮康。 周京臣捏着勺子,拨弄碗里的米粒,一张脸喜怒不辨。 “我周家的小姐起码配一个刑警队长,你周叔叔扶持他,十年升副局,十五年升正局,禧儿未来是局长夫人。”周夫人得意,将话题抛给周京臣,“方家斌哥儿的女朋友怀孕了,方老太爷琢磨了名字,孙儿叫方墨,孙女叫方砚,方家有子嗣了,你抓紧。” 程禧咬着筷子头,心神不宁。 催婚了。 周夫人年年催,周京臣年年搪塞,有方大斌这个‘榜样’,周夫人彻底发癫了,估计会月月催,比月经准时。 “我不图你生几个,就生一个。”周夫人哀求周京臣,“是孙儿乳名叫宣纸,孙女叫朱砂。” “太拗口了。”周淮康解围,他支持周京臣搞事业,风华正茂的年纪应该在商场大展宏图,而不是儿女情长,“孙女叫小毫毛。” 周夫人一愣,“什么讲究?” “毛笔有狼毫,羊毫...笔尖有毛,小毫毛。笔墨纸砚人人知道,不稀奇了。” 周京臣不禁笑。 “你们父子联手气我!”周夫人摔了筷子,不吃了,“禧儿,上楼!我辅导你功课。” 瞧热闹的程禧愣了。 无辜躺枪。 周京臣若无其事瞟她,继续喝粥。 “哥哥。”她绕过他椅子,小声求助。 他不理。 “你救我...”她焦虑。 “禧儿!”周夫人督促,“你磨蹭什么!” 她跟着上楼。 周夫人不擅长文化课,稍稍擅长艺术,程禧弹琵琶,唱评弹,周夫人一板一眼纠正,“跑调了,你人在北方,你音调去北极啊?” 程禧重唱。 “发音错了,舌尖卷翘。” 她含着泪,重唱。 “指法不标准。”周夫人火冒三丈,“几天没练习了?” 周京臣在楼梯口一拐弯,程禧可怜巴巴抱着琵琶,一边掉泪,一边弹唱。 眼尾和鼻尖仿若涂了一点朱砂,晚霞的红。 他进屋,“当务之急是高考,我先辅导她文化课。” 送完周夫人出门,周京臣慢条斯理返回,他昨晚没住老宅,不晓得她比赛成绩,翻开桌上的复赛证书,是踩线晋级。 她八岁参赛,儿童组、少年组、成年组,从未失误,打击不小。 “战场没有百战百胜,输与赢,皆是人生常态。”他劝慰。 “你输过吗?” “输过。” 程禧诧异,“输谁了。” “叶柏南。” 叶柏南... 她迷茫。 “‘南周北叶’的叶柏南。”周京臣望向她,“在学校没听过吗。” 校长和招生主任倒是提过,高三有一个‘特长班’,是‘八班’,给清北定向培养人才,每个月邀请航天、IT、金融行业的顶级专家座谈讲课,传言四月底请了叶柏南。 “奥数竞赛,我输多,他赢多。物理领域的专利,他有三项,我有一项。” “专利?”申报专利的难度,超过考试的难度了。 程禧恍惚叹气,聪明的,真聪明,笨的,真笨。 她揉脚。 “脚怎么了。” “我跳舞崴了。” 又走了一路,痛上加痛。 周京臣去隔壁取了膏药,毕竟是小姑娘的脚,他顾忌分寸,没帮她敷,只递给她。 程禧的脚型瘦而窄,她低着头,灯光昏黄,照在睫毛上,浅浅的暗影,她梳马尾没有碎发,额头和鬓角饱满整齐,是长辈们最喜欢的清秀洁净的少女风。 他胸腔一阵烦躁。 无法形容,无法释放。 闷堵。 灼烧。 他皱眉,起身。 “哥哥,你保密。”程禧喊他,“周阿姨住ICU...别出卖我。” 周京臣没回头,“取决于我心情。” 从卧室出来,他扯了衬衣领,倚着墙,点燃一支烟。 许久不抽烟了,肺管子呛了一口。 苦的,麻的。 他仰头,喉结一顶,一滑,烟燃尽了,周京臣掐了烟,如同掐了那一簇火焰,收拾了换洗衣物,去保姆房吩咐何姨,“我近期不回老宅了。” “公司有什么麻烦吗?”何姨郑重,“您一直忙,这半年刚回来住,又不回了?” 周京臣不答复,消失在玄关。 第二天早晨,程禧下楼,周淮康夫妇在客厅商量,“禧儿学金融吧,京臣选了三所大学,周末去考察宿舍和食堂,在本地读。” “禧儿性子软,又单纯,独自在外地四年,咱们不踏实。” “心野了,管教不住了。”周夫人另有打算,“毕业,相亲,结婚,我一手掌控。无论是禧儿,是京臣,必须服从我安排。” ...... 学校大门挂了横幅,高一的学妹担任迎宾,男同学拎了一套鸡蛋灌饼,一份豆浆油条,在门口招呼程禧,“吃什么?” “吃你滚开!”她叉腰。 “不滚。”男同学土味情话,“你是风儿,我是沙。你负责刮,我负责迷眼。” “我是你太奶奶。”程禧往里走。 “小东西...”男同学乐呵呵追上,“和我玩角色扮演啊?” 班长在教训楼的大厅执勤,她凑近,“阵仗够大的,区领导听课?” “云航集团的总工程师亲自授课。”班长神秘兮兮,“校长办公室的邀请函有相片,巨帅,巨高,风度翩翩。” 这时,高二鼓乐队在操场开始列队奏乐,一辆黑色商务轿车缓缓驶入。 第385章 番外五 最美好的意外,最遗憾的错过 - 上嫁 - 玉堂 副校长和八班的老师包围了商务车,拥挤中,走下两个男人,程禧看到其中一个西装革履,梳了油亮的背头,领导气派,她错愕,“个子太矮了...” “矮?”班长也错愕,“非常高大了!” “我哥哥比他高一头半呢。” “你哥哥两米啊?” 程禧懵了,“西服的男人一米六吧。” “是中间的那个!”班长炸毛了。 此时,一群人浩浩荡荡穿梭过操场,没进大厅,进入音乐厅参观。程禧踮脚,正中央的总工程师依稀是灰夹克,黑西裤,硬挺的短发...背影健硕,英姿勃勃。 没看清脸。 她以为,是丑的,秃头的,没料到,不逊色周京臣。 起码身材出众。 “他三十岁了,老男人了!”男同学不满龇牙,“我十八岁,十八的男孩一枝花。” 程禧鄙夷,“你滚。” 男同学将两份早餐塞她手里,“我数学的真实水平能考倒数第三的,但咱俩是雌雄双煞,是‘情侣名’,我每次控分在倒数第二,陪伴了你一年。” 她懒得搭理,上楼。 长长的走廊一南一北,叶柏南在北楼梯,程禧在南楼梯。 隔了二十余米。 “叶总工,七班有一位艺考生,获了很多省、市级大奖,您亲自授课,我校作为回馈,安排一台舞蹈和鼓乐队的演出,就在音乐大厅。” “高三?” “对。” “罢了,课业重要。”叶柏南上台阶,“艺考生是女同学?” “姓程。” “跳什么舞?” 校长是外行,不懂什么舞种,家里的女儿跳拉丁,索性归为一类了,“拉丁吧?” 那姑娘,是跳古典舞。 大唐风韵的《贵妃醉酒》。 叶柏南在网上搜了录像,跳这支舞的艺考生今年有一百多人,视频中,舞台空旷,拍摄角度太远,瞧不真切眉眼。 既神秘,又遗憾的滋味。 在蔓延。 撩得他心痒,好奇。 下晚自习,程禧和同桌去多媒体教室,蹭八班的课,体育老师负责执勤,堵门打趣她,“哟,雌煞来了!雄煞呢?他不是天天追着你吗。” 体育老师是女人,中性风,程禧讨厌风吹日晒的体育课,体育老师总是推着滑板车‘押送’她去操场。 “俊不俊?”程禧扒小窗。 “太俊了。”体育老师竖大拇指,“符合你们小女孩审美。” 她张望,“人呢。” “在后面。” 程禧脚崴伤了,下盘不稳,猛地一趔趄,撞开了门。 跪趴在地上。 同学们一阵惊呼。 她崩溃了。 太糗了。 “抱歉...”程禧哪有心思八卦了,捂住下半张面孔,匆匆爬起,匆匆逃跑。 这时,叶柏南站起。 校服,马尾,纤细皓白的一截手腕。 一闪而过。 他并未多想,坐下。 “是七班的雌煞吧,年级倒数第一...”男生们嘲笑。 “学识,德行,缺一不可。”叶柏南目光犀利瞥他们,“女同学活泼有趣,嘲笑什么呢?你们没摔过跤吗。” 男生们尴尬,低头翻书。 八点钟,程禧骑着单车和同桌结伴出校园。 周二体育考试,她体质太弱了,三大项目没一个及格的,在周家养尊处优,吃不了苦,自己出来找苦吃,所以骑车。 车是周夫人买的,周夫人叮嘱她:骑累了,马上叫司机接,别委屈了。 其实,一共才半小时的车程。 拐个弯,上坡。 坡陡,她技术不娴熟,没握住车扶手,剐了一旁的车门。 同桌吓坏了,“天呐...三百万的商务车。” 司机去商店了,车熄了火,叶柏南在后座批阅文件。 剧烈一颠。 他皱眉。 程禧皮肤春季过敏,密密麻麻的红疹子,戴了口罩,大檐帽,只露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叶柏南刚要下去检查车损,程禧恰好抬头。 霓虹,人潮,万家灯火。 光与影交错。 映照她眼睛迷蒙,雾涔涔。 一瞬,有什么在他心脏敲击了一下。 “车里没人。”玻璃贴了防窥防砸的保护厚膜,同桌打探了一番,摇头,“留个联系方式吧。” 程禧写了手机号,纸条夹在雨刷器。 她离开,叶柏南下车。 137的号码,署名:赵佳丽。 他猜,这不是真名。 一万块的定制单车,八千的外套,不至于是大富大贵,有几分小背景,估计女孩有忌惮,怕长辈认识。 丢面子。 他掂量着字条。 是她吗。 杨贵妃。 不知为何,叶柏南觉得似曾相遇。 可一转念,人海茫茫,怎会这么巧合呢? 情急了,糊涂了。 他扔了纸条。 ...... 6月2号。 程禧请了假,去走访大学。 周京臣的车泊在街口。 有一个月没碰面了。 周夫人打电话约他母亲节吃团圆饭,他派秘书送了礼物,本人却没出现。 她走过去。 一如往常,坐在左侧。 周京臣的鼻梁骨架了一副金丝眼镜,覆着深邃紧致的眼皮,程禧初中同学也有混血儿,不如他立体。 是一种性感优越的,过目不忘的英气。 他迟迟没开口,程禧攥着书包带,“你住在哪。” “市区。” 她抿唇,“为什么不回老宅?” “工作太忙。” 周京臣态度冷漠了,和她气氛也疏离了。 一夕间,变化极大。 “五月的模拟考,我447分。” “母亲告诉我了。”他神色淡薄,自始至终,未看她一眼,“数学52,有进步。” 程禧攥得太紧了,指甲盖发白。她直觉,周京臣的变化是因她而起。 得罪他了吗。 副驾椅摆着奢侈品的袋子,隐隐的边缘是方形胸领,镶嵌了蝴蝶结,女款衣服。 她脑袋轰隆。 周京臣谈恋爱了... “回去,试一试。”蓦地,他出声。 把袋子递给她。 牛仔裙和米白凉鞋,适合毕业季。 均码。 一秒,大悲大喜。 “哥哥,送我的?” “嗯。” “贵吗?” “没花钱,垃圾场捡的。让何姨消毒,清洗,你凑合穿,不脏。”周京臣脾气一般,表情也一般,无情绪。 她不信,“我怎么捡不着?” “翻垃圾桶的人多,你自然捡不着。”他一本正经,“在垃圾场,遍地是废品,倘若你运气好,捡宝贝。” 秘书一边驾车,一边喷笑,“周总工逗您呢,他特意去商场挑的。” “多嘴。”他恼。 “谢谢哥哥。”她高兴。 幸好,不是送其他女人的。 周京臣审视她。 可恨。 收了好东西,笑了;他没拿东西,她耷拉脸。 也不关心他睡得怎样,吃得怎样,辛不辛苦。 小白眼狼。 ...... 车抵达西港大学,校长在门口恭迎,“周公子,周小姐。” 除了周淮康夫妇的圈子,和周家略有交集的外界人士,大多认为她改姓周了,甚至认为她就是周家的小姐,不清楚所谓养女、姓程的内幕。 她环顾四周,是一所三本院校。 学费高,专业小众花哨,周家只图她混个本科文凭,学历是权贵家族的门槛儿,周夫人一心捧她做官太太,而且是大官太太。 必须装点门楣。 程禧跟随周京臣在教学楼和食堂逛着,校长奉承,“周公子与妹妹的五官神似啊。” “神似吗?”周京臣扬眉,打量程禧。 初见她,八岁的干瘪小豆芽,扎着小歪辫,一对梨涡,杏眼,齐刘海...虽不漂亮,但灵动可爱,程衡波爱如珍宝;九岁,登门拜年,她抱着他腿,‘京臣哥哥,红包。’;十岁肺炎住院,周家三口去探病,她躺在床上,小大人似的一句‘今天不方便待客,等我康复了,给叔叔阿姨和哥哥倒水赔罪。’ 那会儿,周夫人很稀罕她。 因此,她十二岁程家出事,周家完全可以安顿在另一套宅子,雇几个保姆厨师养育她,偏偏带回老宅抚养了,给了养女的名分。 “喜欢这所大学吗。”周京臣问她。 她搓着发梢,“不喜欢。” 校长一听,焦虑了。 周家的千金可是一尊大佛,学校有了她,申报大额资金补助太容易了,各部门一路绿灯,“周小姐哪里不喜欢?” “没有焖笋和粉蒸排骨。” 校长一愣,“这...” 这是为了文凭,是为了解馋啊。 周京臣凝视了她半晌,严肃的一张脸终是没忍住笑,“如果吩咐食堂,添上你爱吃的菜,喜欢吗?” 她点头。 ...... 中午,回周家。 周淮康夫妇不在。 他撂下书包,喝了一杯茶,又出门。 “哥哥。”她鼓足勇气,喊住他,“下星期高考...你回来吗?” 程禧晓得,周淮康夫妇收养了她,照顾她母亲,她要安分,明白自己的身份,没资格、没底气沾染周京臣。 只是,读了大学,碰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或许某一天,他娶妻,生子,去外省...她不愿承认,不愿面对那一天,又如何呢?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一个无血缘的养妹,他组建了家庭,不可能再关注她,惦记她了。 这段日子,是最后的温情了。 周京臣背对她,“尽量赶回。” 他上车,秘书调头的一霎,后座降落车窗,“高考460分以上,有奖励。” 程禧浮起的笑,又灭了。 什么时候出分数,他什么时候赶回。 并非陪她高考。 她盯着车驶出庭院,驶出小区。 查询高考成绩的当天,周京臣果然回家了。 程禧超常发挥,517分。 数学选择题全部蒙对了。 第386章 番外六 初吻 - 上嫁 - 玉堂 周淮康接到老宅电话,正在主持会议,结束后,他春风满面收拾文件,“我女儿成绩非常好。” 下属们纷纷恭喜,“周副市长的千金一定报考政法大学或者复旦大学吧?” 他不尴尬,乐呵呵的,“报考政法和复旦的分数不够,我女儿勉强卡了一本线。” 下属尴尬了。 恭喜早了。 “我女儿跳舞,乐器,唱戏,样样优秀,人各有志,各有才华。”周淮康走出会议室。 “曾经,十几所顶尖大学争抢周公子,奖学金翻倍啊!周副市长根本没提,是周夫人炫耀的。如今,倒是炫耀养女了。” “我夫人说,周公子从小是学霸,全市前三名是意料之中。禧儿小姐从初中请家长,气得周夫人拿了戒尺板,考一次试,打一次,手心肿的...”下属嘬牙花子,“这次是周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周淮康赶回老宅,恰巧周京臣坐在客厅。 “你回来了?” “嗯。” “禧儿考了517。” “嗯。”周京臣淡泊。 “阿弥陀佛。”周淮康是真高兴,拍了拍程禧肩膀,“哥哥送礼物了吗?” 她嘟囔,“抠。” “哥哥抠?”周淮康替她撑腰,“京臣,买一份贵重的,送妹妹。” “要什么。”周京臣瞥她。 “我主动要礼物,太厚脸皮了。”程禧自尊。 “不主动要,不送了。”他端起茶杯,不耐烦,“没工夫管你。” 周淮康晓得他脾气暴躁,自己圆场,“哥哥不送,叔叔送。买一辆车,在校园开?” “她车技不行,先开旧车。”周京臣掏出车钥匙,放茶几上。 “嚯,是哥哥的车!”周淮康调侃,“禧儿,哥哥十八岁的第一辆座驾,是这辆奥迪,他送你了。” 程禧偷瞄他。 他把玩着周夫人的丝绸团扇,一张面孔了无波澜。 无所谓他的‘处女车’,仿佛毫不在乎。 周夫人在一旁既欣慰,又感慨,“何夫人,孙太太,黄太太...孩子模拟考五、六百分,只有禧儿,永远四百分,我都抬不起头。她们一聊分数,我就喝茶,一问我,我就咳嗽。”她啜泣,擦泪,“从1月份到5月份,和太太们应酬,我一天喝几斤茶,第二天总是水肿——” 程禧眼眶一红,爱美的周阿姨独自承受了这么久的水肿。 她竟然怀疑周阿姨有二胎了。 太不孝了。 周淮康无奈,“你虚荣了一辈子,四百分不是分?也是禧儿辛辛苦苦考的。” “关键她们私下议论,我没教好禧儿!”周夫人冤枉,“是随我了。” 周京臣用团扇遮了脸,眼尾隐隐有笑纹。 程禧愧疚,“周阿姨,我大学保证...” “保证什么啊。”周夫人期待她奋斗的誓言,“讲啊,禧儿。” 她一噎,怂了,“保证吃好睡好,健康毕业。” 周夫人又掉泪了,“造孽啊,你连骗一骗我也不肯。” 翌日中午,在东城的白鹤楼举办升学宴。 整栋酒楼一共有四十桌酒席,市里的前十名平均一人订了三桌,程禧夹杂其中,订了六桌,可谓人菜瘾大。 她原本自卑,和同场的十名考生相差了二百分,但周淮康夫妇兴致勃勃迎来送往,大有一种‘我女儿是状元’的自豪风采,渐渐地,她也气势十足了。 周京臣在主桌,瞧着周家三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懒得参与。 而秘书又瞧他懒得参与的模样,心中奇怪。 说他轻视养妹吧,这段时间请得假,比他工作六年请得假还多,北航集团的周总工是大年初二加班的主儿,老总甚至惭愧;说他重视养妹吧,甩手掌柜似的,一坐,一喝,不搭理客人,事不关己。 矛盾极了。 “周总工,您不敬酒吗?” “敬什么酒。”他语气凉飕飕,损程禧,“考个中等,当700分一样显摆,害不害臊。” 秘书附和,“那咱们撤?集团的公务多,您积攒了一星期没处理了。” 周京臣没动作。 片刻,“中途离席,不合适。” 秘书累了。 见过拆台的上司,没见过拆自己台的上司。 升学宴持续到下午,宾客散尽。 周家人上车,孙太太临时找周夫人商量事,耽误了返程,周京臣在另一辆车,先回了老宅,半小时后,程禧上楼。 卧房里,他捧了她的画册,靠着椅背,身型一动不动。 “哥哥...” 周京臣没反应。 “哥哥?” 画册坠地。 他手松了。 无意识。 黄昏盛夏的风,橘白的天空,浮云,窗纱飘拂。 书桌上的粉色小电扇在吹,周京臣支着额头,衣领敞开,小憩。 程禧鬼鬼祟祟溜过去。 二十岁那年的周京臣,意气风发,像一块不规则的璞玉,潇洒,狂傲;二十七岁的周京臣,英俊沉稳,像修饰完的玉雕,镇压八方,威势凛凛。 三十岁的周京臣... 也许,像一坛陈酒,更有岁月的风韵了。 她食指抚摸他喉结,鼓鼓的,有削薄细小的胡茬,肉感坚实。 谁有福气,大口啃他喉结呢? 嫂子。 小嫂子。 一堆嫂子。 总之,不是她。 程禧悲从中来,蹲下,凑近。 小口啃了一下。 没滋味。 她壮着胆子,朝上攀。 下巴,面颊...他一天不刮胡茬了,扎得慌。 程禧脑子浑浑噩噩,唇瓣贴在他唇。 周京臣嘴那么硬,那么毒,这一吻,却是柔软的,温润的。 融化的咖啡糖。 甘醇,浓郁。 男人喘息...有些粗。 她惊惶,屏息静气盯着他。 太紧张,导致没控制住门牙的力度。 嗑咬了他。 程禧胸口大起大伏。 中了魔咒吗。 发癫了吗。 她踉跄爬起,扭头跑。 “什么时候进屋的。”忽然然,周京臣醒了。 眉目惺忪,嗓音沙哑。 性感,迷离。 一股戏弄人,蛊惑人的味道。 程禧心虚,面红耳赤。 太流氓了。 她是姑娘啊。 周夫人教导:姑娘矜持,高贵,必须男人追,男人宠,不能死皮赖脸。 不过...昔年,是周阿姨追了周叔叔。 周京臣告诉她:母亲追求很激烈,一场乌龙意外,烧了父亲的衣服,父亲裸着大腿、赤着脚去报警了,是李老太爷亲自捞人的。 李韵宁一战成名。 绰号‘女悍匪’。 所以,周阿姨的教导,不可信。 程禧洗完脑,微笑。 周京臣凝视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得逞的,顽皮的,“你在想什么。” 她收敛,“没想...” “憋什么坏心思了吧。”他捡起画册,漫不经心翻阅,有蘑菇,有鸡蛋,有笋,还有糖醋数学老师,油炸英语老师... 乱七八糟。 “数学选择题满分,怎么考的?” “丢笔帽。”她诚实,坦白。 他皱眉,“丢什么?” 程禧在笔记本上写了ABCD四个选项,演练了一番,“有几道题我会,有几道题不会,闭眼丢笔帽,落在哪个选项,选哪个。” 周京臣眉头拧成波浪纹,半晌,闷笑。 一肚子馊主意,不擅长学习,擅长耍花花肠子。 “运气不赖,蒙对了。”他打量她,“你脸为什么一直红。” 她捂住,“太热。” 周京臣眼神意味深长,她更无措了,“哥哥,你饿不饿。” “不是刚吃饱吗?” “我喝葡萄酒了,去刷个牙...”她语无伦次,逃一般。 初吻。 稀里糊涂的没了。 雄煞说,初吻在‘有氛围,清醒’的状态下,才美妙难忘。 她后悔了。 房门一开一合。 周京臣望着空荡的走廊,一片灯火醺黄,吞噬了她身影。 ...... 程禧去大学报道那天,周淮康夫妇一起陪她。 周京臣开车,她安安静静在副驾驶。 他衬衣有竹海雪水的香味,如他这个人,清冽,冰冷,又令人疯,令人醉。 “大学城在郊区,回家两个小时,周六早晨司机接你,周日晚上回校,大一寒假京臣带你考驾照。同学刁难你,别瞒着,周家不仗势欺人,但周家不是好惹的。”周夫人叮嘱了她一路。 “你周阿姨是校董兼名誉校长,提前打招呼了,上上下下会照顾你。”周淮康舍不得程禧,京臣自幼没养在身边,性子又寡,哪有什么天伦之乐;她承欢膝下,爱笑爱哭的,日子添了无数乐趣。 长大了。 是大姑娘了。 不再腻着人,撒娇闯祸了。 抵达学校,周淮康夫妇没下车,周京臣一手拎一个箱子,程禧拉着先走。一进校门,左右两条小道,她停下,等周京臣。 “你是新生吧?”一群体育系的学长迎上程禧,蹬着单车,“哪栋宿舍楼?捎你一程,免费的。” 她婉拒。 “什么系啊?” “金融。” “金融系美女遍地啊。”学长自来熟,蛮友好的,“本地人?A食堂特咸,B食堂的粤菜正宗,C食堂是甜品——” 周京臣关了后备箱,也迎上去。 他在大学四年,什么场面没经历过,遇上漂亮的,合眼缘的,帮着搬行李,排队打饭,占座位,加微信...他班里男生的女朋友,十有八九是这样勾搭的。 “程禧。”周京臣喊她,“行李箱。” 她交给他。 “家长跟着,不需要帮忙。”他扫了一眼为首的学长,目光锋芒,凌厉。 第387章 番外七 不忍,不舍,想哥哥了 - 上嫁 - 玉堂 学长们一愣。 超雄吧? 凶神恶煞的。 周京臣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虚虚护住程禧肩膀,去宿舍楼。 他,第一次‘搂住’她。 程禧心跳如鼓。 “搭讪你,别理。” 她恍惚着。 “记住了吗。” “什么是搭讪?”程禧仰头。 “男同学和你讲话,就是搭讪。”周京臣郑重其事,“居心不良。” “记下了。” 他穿了纯白的运动装,清爽,干练。在公司,在校园,在任何地方,周公子总是最惹人瞩目的。 今天是星期六,又是早晨,没什么新生,大部分明天到校,走廊很空旷。 所以,周京臣才陪她进来。 金融系的寝室是四人、六人间,艺术系和体育系有双人间,周夫人打算安排程禧住教职工的单间,但她怕黑,怕打雷,不适合独居,双人间也不行,万一另一个室友在校外过夜,她睡不着,于是选了四人间。 三名室友都没来,周京臣爬上梯子,帮她铺床。 “哥哥,我自己收拾。”程禧拽他裤子。 他干活儿利索,不娇气,迅速套了被罩,挂了蚊帐,又贴了墙纸,小小的细节,极有安全感。 未来的‘小周太’,一定是上辈子积德行善了。 周京臣从梯子下来,递出一个丝绒盒。 “欠你的礼物。” 她一懵。 是了。 高考460分以上,有奖励的。 程禧打开。 是一条亮闪闪的手链。 融合了少女的秀致,女人的华贵。 “喜欢吗。” “只有一个礼物吗。” 不约而同。 周京臣一怔。 期待的‘谢谢哥哥’,甚至一激动,扑他怀里,再慌张矜持地抽离他,这些场面统统没有。 他欲笑不笑,“哦,嫌少?” “你承诺了一个,周叔叔让你送一个,是两个。”她狡辩。 “让我送,我答应了?”周京臣理直气壮,“不稀罕还给我。” “稀罕...”她躲,“值钱吗。” “你敢偷偷卖了,后果自负。”他夺过,解了扣子,戴在她手腕。 衬她肤色。 周京臣隔着手链,摩挲她腕子,“在宿舍不适应,回老宅住。” “嗯。” “缺钱了,告诉我。” “嗯。” 气氛寂静,压抑。 “生病了,无论大病小病,多么小的病,你体弱,必须告诉家里。” 程禧分不清是委屈,是不舍,泪珠子噼里啪啦滑下。 “又怎么了?”周京臣烦女人哭,尤其烦她哭,她一哭,他浑身不舒坦。 她摇头。 “想父亲,母亲?” 没吭声。 “想何姨的菜?”末了,他补充,“想哥哥?” 程禧一僵。 半晌,“想阳台的鸟。” 周京臣也沉默了半晌,“鸟死不了,想了,回去看。”他起身,“我走了。” “以后,你娶妻了,管我吗。” 他皱眉,“现在,也没工夫管你。” 程禧抠着牛仔裙扣,“知道了...” 男人迈了一步,又停下,背对她,脾气暴躁,“管。” 她抿唇笑。 虽然,不信。 一旦结了婚,生了子,妻儿重要,养妹可有可无了。 起码,他肯哄她,肯骗她。 谎言太动听。 “过来。”周京臣平复了脾气,命令她。 程禧上前。 他指腹轻轻抚摸她额头,眼皮,尽量温柔,慰藉她的胆怯,“哥哥管你,不哭了。” 长廊灌入一阵风,吹乱发丝,他一缕缕捋顺,“真走了。” 她望着他背影。 拐弯,下台阶,消失。 一霎,又出现。 挥了挥手。 阳光透过网格状的大门,映照在周京臣侧脸,许是程禧的错觉,他仿佛怜惜,不忍,无限愁绪。 ...... 体育系的学长准备泡个大一小女友,结果,周京臣一搅合,心情垮了,回宿舍。 留守的室友在玩游戏,“勾搭成功了?” “成功个屁!”学长懊悔,“碰上硬茬子了,那戾气,那狠劲儿...至少扛了两条人命。” “会不会报复你啊?”室友恐慌了,“是光头,胖子?” 学长龇牙,“是美男子。” 新生第一天报道,俊男靓女的艺术系与金融系没一个同学出名的,倒是家长出名了。 猜哥哥、姐夫、叔叔的...程禧班里也在猜什么关系。 新任校长嘴巴严,在领导班子里一丁点儿风声没漏,主任和老师们懒得八卦,各班的‘班助’学姐却像是瓜地的猹,四处打听。幸好,没多久,新生欢迎晚会上,程禧一边弹琵琶一边跳舞,一炮而红了;艺术系的一群女孩也成了风云人物,追求的,扒黑料的...新鲜的瓜取代了‘旧瓜’,渐渐地,周京臣这茬儿无人提及了。 程禧红了之后,担任了学生会的副部长,足、篮球比赛、文娱活动,负责策划和压轴表演。 加上周末在电影院兼职,一连三个月没回老宅了。 “程禧,重磅新闻!艺术系的系花开了一辆八十万的豪车!”安然绰号是‘大喇叭’,老师之间谁和谁不睦,体育老师和系主任的女儿谈过恋爱...她无一不晓,“是不是富二代男友送的?” “可能父母送的啊。”程禧换了毛衣毛裙,系围巾,“咱们是女孩,不要给女孩造谣。”她顿了一秒,“体育学院的院草是不是被富婆包养了?他昨天骑摩托,四十万的哈雷!” “不造谣女生,你造谣男生啊?”安然大笑,“秦商追你追得真猛,他计划平安夜用广播室的大喇叭告白,唱《失恋阵线联盟》!” “拦住他。”程禧崩溃,“土得掉渣...” 秦商是金融系赫赫有名的公子哥,在系里横行霸道,因为秦父的公司提供了几十个实习岗位,自然面子大。他本性不坏,风流罢了,追程禧的同时,也交往了五、六个女友,他诚意十足,对程禧保证‘我慢慢减少女朋友的数量,减到最后,剩你一个’。 程禧一碗紫菜蛋花汤浇他头上,没解气,又泼了一碗米饭。 偏偏,秦商嗜好‘霸气御姐’这款。 更爱了。 学校2月下旬举行校庆典礼。 开场秀是集体交谊舞,程禧挑了男舞伴,秦商砸钱收买了,她挑一个,他收买一个,她放弃了,问秦商,“你有多少钱?省了中间商赚差价,你掏钱买我舞伴的名额。” 那段日子,秦商名正言顺黏着程禧,上课,练舞,试服装...班级隐隐有传言,他们是一对儿。 秦家是金融系同学中家世最优渥的一个了,净资产过亿,其他系的女生私下羡慕程禧钓了‘金龟婿’,既然谈恋爱,当然谈大方的,哪个愿意谈抠搜的。 ...... 周五,程禧去商场订购交谊舞服,秦商非要跟着她。 商场在大学城的西区,九成的客流量是学生,专柜有平价的,有轻奢的,每年的情人节、圣诞节和跨年,一楼的西餐厅人满为患,大学生称呼西餐厅叫‘爱情餐厅’。 周京臣和法院孟院长的侄女在西餐厅吃午餐。 女人二十三、四岁,刚回国,孟院长的夫人委托周夫人带着侄女出席聚会,结识权富圈的太太小姐们。名义是应酬,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是盯上周京臣了。 毕竟是同僚,周淮康不好驳回,塞给周京臣处理了。 牛排端上来,周京臣主动切了一份,女人以为替自己切的,伸手接盘子,未曾想,他自顾自叉了一块咀嚼。 女人掩饰尴尬,明知故问他,“你一会儿去找你妹妹?” “给她拿了生活费。” “捎上我一起吧,我在国外读书,好奇国内大学是什么样。”女人撒着娇,央求他,“我不打扰你们,在车里。你如果介绍我们认识,我再下车。” “你不是预约了西区泡温泉吗。” “我先去一趟学校,泡温泉也不迟呀。”女人磨得很,周京臣懒得说话了。 女人明白,他同意捎了。 笑着喝水。 程禧一推门,目睹了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她心凉了。 怪不得。 他从4月底一直忙,连长辈节日、她考试那几天,都不露面。 原来,是女人牵绊他了。 瞒着周淮康夫妇‘秘恋’的女人... 地下情。 她不喊哥哥,面无表情去里面的座位。 陌生人一般。 周京臣阴恻恻眯眼。 怪不得。 她不回家。 原来,是‘早恋’了。 什么小土匪似的男友...一瞧,不正经。 六年半的富养,见识了那么多世面,寻常男生的糖衣炮弹应该糊弄不了她,周家一共俩男人,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周淮康年轻时也是儒雅清秀,如此高质量的环境,她相中了什么东西。 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粉毛衣,白羊绒裙,小皮靴...扎了麻花辫,盘在脑后,乍一看,粉雕玉琢。 周京臣一张脸铁青,他眼窝深邃,一愠怒,瞳孔愈发瞪大,吓得女人瑟缩,“你...噎着了?” 海姆立克急救法... 女人冲过去,抱住他,哐哐撞,“吐!马上吐。” “哇——太火辣了。”秦商啧啧,“吃的是饭,是春药啊?来不及开房,在公共场合又抱又亲的。” 程禧攥紧了拳。 告状。 今晚就回周家,向周夫人告状。 有辱家风。 周京臣抓女人胳膊,一撇,不耐烦,“没噎。” 旋即,吩咐侍者,转达程禧一句话。 ——出去,等我。 程禧表面温顺,心里倔,继续点餐,不服从。 周京臣彻底恼了。 摔了刀叉,直奔她这桌。 第388章 番外八 他要离开很久 - 上嫁 - 玉堂 秦商埋头吃意大利面,下一秒,一名穿大衣的男人动作粗鲁拽程禧。 “哎,程禧——” “吃你的!”她呵斥,不让秦商跟着。 秦商仔细瞧,男人背影成熟,英挺,依稀是高端商务人士,极具风度。 街巷覆了一层雪霜。 一扇扇橱窗,一棵棵圣诞树。 迷情闪烁。 周京臣伫立在一片浓白与红绿之中,焚了一支烟。 “为什么没上课。” “请假了。”她坦白,“去商场订购校庆服装。” 男人目光寒冽,盯着烟头,“他是谁。” “同学。” “仅仅是同学吗。” 鸦雀无声。 周京臣偏头,那么寒冽的目光,又盯着她,“没几分亲密关系?” “哥哥在约会吗。” 她握拳。 指甲盖刺在掌心,一个个月牙状的印子。 “是我审问你,还是你审问我?” “我犯什么罪了,你审我。”小雪漂浮在她乌发、睫毛和粉嫩的毛衣领,柔弱裹着执拗,纯净下又是什么?是摆脱周家的自由,是在学校的放纵恣意,惹他萌生了摧毁的念头。 “你没资格挑男人。”他冷冷一笑,“周家不是白养你的,你该嫁什么丈夫,有什么姻缘,是周家决定。” 睫毛上的雪花融化了,犹如一滴泪。 周京臣烦闷,移开目光,掏出卡,“大方用,不必节省。” 她始终没回去,十有八九没生活费了。 程禧一瞥,烫金名片:北航集团总工程师,周京臣。 “用你名片干什么?” 他怔住。 气糊涂了。 随手丢了名片,掏另一个口袋的银行卡。 “我有钱...” “男朋友的钱?”程禧再次触了他的逆鳞,“入学报到那天,周家叮嘱你了,安安分分毕业。才四个月,偷偷谈恋爱,一起过圣诞节是吧。” 周京臣怒上加怒,神色阴鸷骇人。 “去酒店了吗?” 蓦地,她浑身颤抖。 牙齿也抖。 磕磕绊绊挤不出一个字。 泪雾朦胧望着他。 他竟然,怀疑她和男人开房。 从十二岁到十九岁,她规矩,自律,高一、二同学早恋得多,偶尔有暗恋老师的,唯有她,除了学渣、手欠、离家出走...周淮康夫妇没操过心了。 “程禧!”她越是愣着,越像是默认,周京臣暴躁,“你以为父亲母亲脾气好,以为我脾气好?” 她挂不住面子,又狡辩不赢他,扭头跑了。 “京臣——”孟院长的侄女拉门出来,“她是你妹妹?” “嗯。” “闹了不愉快吗。”女人松口气,幸好,不是小女友。 “任性妄为。”他甩下一句,煞气腾腾上车。 秦商看见程禧走了,风风火火付了账,保时捷疾驰而过,周京臣降落车窗,瞟车牌号。 小人物。 周家的交际圈,清一色的A0、A1车牌,没到这级别的,一律不入眼。 他面孔愈发阴森。 什么货色。 拱了周家的小白菜。 “等等我...”女人在原地跺脚。 车一溜烟,消失了。 她拨通电话,羞愤的哭腔,“叔叔!周京臣不管我了...” ...... 周京臣在集团的办公室睡了一夜。 第二天,借着帮周夫人‘查询档案’的名头,去了一趟学校。 教学楼没什么学生,是周六,圣诞节,陆陆续续离校过节了。 他同副校长握了手,“我母亲很关注校庆。” “李校董一生奉献给教育事业,去年周副市长公务忙,她兼顾学校和周家,不得不提前退休,学校上上下下不舍她。”副校长带着周京臣朝图书馆的方向走,“校庆基本筹备完了,李校董和周公子出席吗?” “下一届出席吧。”周京臣婉拒,“新生的恋爱问题,我母亲也关注。” 一讲恋爱,副校长头疼,“军训期间,新生恋爱比较多,体育系的小伙子帅气,艺术系的女孩子漂亮,自然对上眼了。” “金融系呢?” “几个家世好的男生在谈。” 他摩挲腕表,“学生会的文体干部,有谈吗。” 副校长诧异了,周公子明显是一次次缩小范围,有目标性的,“据我了解,女干部没谈。” 周京臣表情渐渐缓和。 不知不觉,走到舞蹈室,艺术系的一群女生发现了周京臣,“是他!金融系新生的家长。” 她们驻足,观望,“新生叫什么啊。” “藏得蛮深的,无人认领。” “这种家长也不认领?我认啊...我宣布,我爷爷下岗了,他上岗。” 女生们大笑。 程禧换了金丝绒舞裙,国标鞋,一招一式辅导秦商,“你手老老实实的,不然我剁了你!” “小秦同学有福气啊。”伴舞的女同学调侃,“咱们队长手把手教你跳,队长那细腰和翘臀,你搂一下回味终生吧?” “我此生最好的时光,尽在舞蹈室了。”秦商销魂咂舌,“以后,我娶不上程禧,按照她形象标准娶老婆。” 这句骚话,正好灌入周京臣耳朵。 昨天在西餐厅,他其实没注意男生的长相,但气质花里胡哨,绝非什么善类。 今天,又勾肩搭背跳舞了。 “这个男生,哪个系的。” “金融系。” 周京臣一张脸凉浸浸,严肃训话,“男生女生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副校长一懵,“校庆的开场秀是演一出西方戏剧,外语系和声乐系的学生多,所以有交谊舞,舞蹈姿势是固定的...” “法律规定的?”他反驳。 副校长没辙了,匆匆去请示校长,是否取消开场秀。 校长思索了一会儿,“程禧独舞,其他学生的双人舞不变。” 2月27日。 开学,校庆。 周淮康夫妇回南方李家过春节,程禧没去,留在疗养院陪程母。 除夕,她发了朋友圈,是郊区的烟花。 周京臣的微信一潭死水。 大年初一,她包饺子,配文是‘吃硬币,硌牙。’ 他仍旧没动静。 初二,周京臣派秘书给程母送了新年节礼,是营养品和红包,红包不小,八万八。 整个寒假,程禧与他没碰面。 没联络。 ...... 校庆当天。 18组交谊舞演员依次登台,女生们都有男舞伴,只有她,自己架起胳膊,歪着头,和空气跳。 秦商抱着女同学旋转到她旁边,“程禧,你舞伴呢?” “你叛变了啊!”她怨怼,“你换人了,我耍单了。” “天地良心...”秦商委屈,“系主任说我舞姿差,妨碍你发挥,替你安排新舞伴。” 确实安排了一位男同学,可来不及磨合了,踩拍子踩不准,踩脚趾一踩一个准儿,程禧左脚肿了两天,真跳不了。 奇怪。 系主任从不插手文娱部的活动。 换她的舞伴... 观众席,钟雯捅了捅安然,幸灾乐祸,“程禧在台上比划什么呢,像个智障神经病。” “做法喽。”安然煞有介事,“总有小贱货太闲了,程禧在镇压贱人。” 钟雯炸毛了,“你骂我贱?” “你先骂程禧的!” 她俩薅头发,互掐。 系主任恰巧路过,一条围巾飞扑在脑袋,砸掉了眼镜,“吵什么!” 安然小心翼翼捡了粉碎的眼镜,主任发飙,“谁的围巾!” 系主任处于‘妇男更年期’阶段,得罪了他,日子不好过。终归是室友,再不和睦,也一致对外,“是秦商的!您拆散他和程禧,他报复您。” 十分合理。 秦商虽有特权,大庭广众下‘不敬’系主任,是大错。 校庆一结束,罚跑五公里。 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跑一半就瘫在操场了,“程禧,爱你太难了...”秦商气喘吁吁,“系主任离异三年了,是不是喜欢你啊?” 程禧扔给秦商一瓶水,回老宅。 上二楼,闯入周京臣的卧房。 他刚洗了澡,一手内衣,一手浴巾,在擦拭腰腹和臀沟的水珠。 “周京臣——”瞬间,她呆滞。 醺黄的光影下,他潮漉漉的,骨骼,线条,肌肉,每一寸是健硕,强悍的绯红,仿佛夕阳海岸,涌起的一浪浪潮汐。 男人皱眉,侧身,遮住私密,“出去!” 程禧惊慌无措关了门,杵在走廊,五脏六腑震荡着,忐忑着。 之前,倒是见过他袒露胸膛、穿短裤的模样;如此一丝不挂的赤裸,没见过。 她揉额头。 滚烫。 高烧一般。 忘了,立刻忘了。 “禧儿小姐回来啦。”何姨乐呵呵,“我元宵节送去疗养院的乌鸡汤您喝了吗。” 程禧心神恍惚,“喝了...” “您怕腥味,我拿香醋和白酒腌制了,不腥吧?” “进来。”这时,周京臣开口。 她一激灵。 攥紧了外套的拉链。 推门。 男人衬衫长裤,恢复了斯文,从容。 “回家兴师问罪?”周京臣系着纽扣,注视她,“不许你和他跳舞,不痛快了?” 一段‘香艳’的插曲,扰乱了程禧,没了气势,“你...别折腾他了,已经不跳了。” “你喜欢一个,周家折腾一个。” “不喜欢。” 周京臣眯眼。 良久,“住下吗?” 她摇头。 “明天,我出差外省,为期一年。”他停顿,“今晚,你在家吃饭。自从春节一南一北,父亲母亲一直想你。” 一霎,程禧的血脉筋络似乎断裂了。 坠入冰窟。 周京臣要离开一年。 第389章 番外九 他偷吻 - 上嫁 - 玉堂 “出差一年...不回家探亲吗?”她颤音。 “父亲母亲习惯我不回家,探不探亲,无所谓。”周京臣穿戴整齐,凝视她,“每周六,给母亲打电话。” 果然。 养妹是没分量的。 他只惦记周淮康夫妇,不惦记她。 “哥哥,你自己去外省吗。” “女秘书,女保镖陪着。”敞开窗,寒风灌入,吹得她清醒了。 连保镖,也是女人。 风光显赫的周公子,岂是甘心寂寞的主儿。 “拆散交谊舞配对,是我干的。”周京臣无波无澜,倚着墙,“至于其他,我没干。” 她不吭声。 “这么大的怨气替他出头,感情不错。”半讥讽,半震慑,“程禧,我最后警告你一遍,该结束的,利索结束,拖久了,周家知道了,你没好下场。” 周京臣背对她,“出去。” 冷漠,绝情。 ...... 餐桌上。 程禧萎靡不振。 满脑子是他离开一年。 太漫长了。 以前,一个月见一、两面,起码在同一座城市。 放假了,潜伏在北航集团门口,他上班,下班,午休,能见三次。 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 程禧悄悄见过他三十一次。 那会儿,周京臣是普通工程师,和一群同事在公司附近的餐厅吃工作餐,他低调,不挑剔,同事又不是权贵圈的,完全不晓得他身份,相处蛮和谐。程禧喜欢隔着橱窗观察他,深沉成熟的风度,斯文俊秀的面容... 都是周京臣令人心动的模样。 后来,外宾访问,除了市里的公务行程,还有文化交流,周淮康携公子出席,在外交会议上一口标准的英语侃侃而谈‘航天科学,航空技术’,脱稿演讲惊艳全场外宾和领导。北航集团的新闻记者认出是自家工程师,‘周公子’的名号在业界才传播开。 “禧儿,多吃些。”周淮康殷勤给她夹三鲜水饺,“明年的春节,无论如何在周家团圆,你周阿姨担忧你。” 她点头。 “哥哥也担忧妹妹,是不是?”周淮康‘撮合’周京臣和程禧,兄妹俩关系太生疏了,而且不友好,京臣欺负她,嫌弃她,禧儿畏惧他,躲他,像大狮子和小白兔,“哥哥催促我们回来,怕你在疗养院住不舒服,吃不香。” “没催。”周京臣拆台,“她十八了,不是八岁。我闲了,担忧她?” 又犯浑。 周淮康尴尬。 “你与孟院长的侄女,合眼缘吗。“周夫人盯着周京臣。 “不合。” “孟小姐丑吗?” “没仔细看。”周京臣一肚子熊熊烈火,谁碰,烧谁。 “孟院长夫妇登门拜晚年,支支吾吾告你状,你将孟小姐扔了。”周夫人皮笑肉不笑,损他,“周公子啊,你办得漂亮。” 他理亏,脾气小了,“我忘了。” “一个娇滴滴的大活人,你忘了?”周夫人面色发青,“你父亲和孟院长是旧友、同僚,委托你照顾侄女,你不合眼缘,敷衍她一番,平平安安送回孟家。扔在郊区,太失礼数了。” “讨厌娇滴滴。”周京臣24K纯钢铁,“我稀罕飞毛腿,跑三十公里马拉松那种姑娘,如果孟小姐追上我的车,我就送她回孟家了,今天下聘礼。” 周夫人摔筷子,“你混账!” “不吃了。”他也摔筷子,摔得比周夫人响。 周夫人冲周淮康撒气,“养不教,父之过——” “教不严,师之惰——”周淮康抑扬顿挫,全篇背诵了三字经,磨得周夫人笑了。 ...... 凌晨,周京臣推开程禧的卧室门。 她睡了。 月色浓,雪色亦浓。 一贯开一盏小灯入眠的她,熄了灯。 他坐在床畔。 打量她。 圆润的婴儿肥,洁白清透。 伸手,拂过她鬓角。 绸丝一般的乌发,泻满指缝。 周京臣俯下身。 程禧迷迷糊糊地,脸颊和嘴唇痒了。 一抓。 潮热的胡茬,三分硬,七分软。 是皮肤。 她睁开眼。 台灯的电线不知何时拔掉了,程禧插上,一霎明亮,房门外,朦胧一抹人影。 “何姨?”她警惕。 毕竟,老宅有保镖和厨师。 是男人。 “禧儿小姐,没睡啊?” 程禧握紧了被子,“是您进屋了吗。” “我去院子检查门窗了,没进您屋子。” 她下床,匆匆开门,“可是...” “我一直在天台抽烟。” 周京臣伫立在走廊尽头,叼了一支烟,慢条斯理开口,“是你噩梦了。” 他在。 自然无人敢擅闯了。 “你也没睡。” “不困。” “明天,几点航班?” “十一点。”烟雾熏缭,他一张脸混混沌沌,不清不楚。 “哥哥出差顺利。”程禧乖巧。 “不和我闹了,不兴师问罪了?”周京臣不罢休,“胳膊肘外拐的白眼狼。” 风和灯在晃。 一片幽暗。 他摁灭了烟,“下不为例。” 程禧退回房间。 站在镜子前,抚摸唇瓣。 触感如此真实。 空气中,一股微不可察的男香。 不属于她的香味。 却清冽,熟悉。 是噩梦吗? 翌日。 一早,周京臣拖着行李箱下楼。 何姨在餐厅摆盘,“我煮了芥菜馄饨和烧麦,您尝尝。”扭头,吓一跳,“您眼角...挠破了?” “蚊子咬的。”他面不改色。 二月末,冰天雪地,哪有蚊子。 明显是爪子挠的。 “禧儿小姐又偷偷喂流浪猫了吧?”何姨得意,“瞒不了我。” 程禧从初中开始,捡了一堆猫猫狗狗,藏在阁楼、西巷,她顾不上,周京臣帮着养。原本,挺隐蔽的,某一日周夫人心血来潮,去阁楼翻老相册,发了情的猫一扑,周夫人一蹦三尺高,崴了脚。周夫人最膈应长毛儿的,这辈子,只容得下长毛儿的周淮康在床上。 “她是养了。”周京臣镇定自若,“我昨夜发现,已经丢出窗外,您保密吧。” “记得打破伤风!”何姨叮嘱。 他望了一眼二楼,迈出玄关。 ...... 周京臣每星期六打一通电话,时间不固定,偶尔上午,偶尔下午,程禧为了听一听他消息,周五傍晚赶回老宅,周六老老实实等,周日中午再返校。 秦商和程禧同系不同班,周一到周五各自上各自的课,安然又是个电灯泡,去食堂、宿舍、舞蹈室总是黏着程禧,秦商唯一‘纠缠’的机会在周末,她一回老宅,基本废了。 “你家住哪啊?”秦商跟她走出电影院,“我做客,行不行?” “住四合院。” “程禧!”他生气,“请你尊重我的求爱,别东拉西扯的!” 她严肃,“真是四合院。” “一套四合院价值几个亿,小姑奶奶。”秦商不信,“顶级权富家族的小姐,在电影院兼职卖爆米花?” 程禧懒得解释,挤上公交车。 一辆SUV行驶至十字路口,司机减速,“叶总工,前方堵车。” 叶柏南阖目养神,“绕远。” 司机拐了弯。 公交车恰巧也拐弯。 一东一西,一来一往。 “你累不累呀——”程禧扒窗户,瞧着飞奔的秦商。 “我买名贵的礼品,去你家!”他气喘吁吁,“我老子说,丈母娘贪财...” “我有喜欢的人。”她干脆,不吊他胃口,“你少费工夫了。” “什么系的?体育系,外语系?” “不是男同学。” “女同学?”秦商脖子涨红,崩溃哀嚎,“你和安然天天腻乎,她栽赃我羞辱系主任,原来是情敌!” 尖叫,鸣笛。 吵了叶柏南。 加班二十多个小时,筋疲力竭,他不耐烦,揉鼻梁。 女孩断断续续的笑声在飘荡,“我喜欢副校长哈哈哈,你宣战吧——” 他看向街口。 程禧趴在玻璃,眉目含笑,围巾遮了下巴,发丝扬起又遮了额头,悠哉的,温柔的。 映着四月天的桃红柳绿。 一掠而过。 车流,人海。 无数人相遇,无数人擦肩。 ...... 周日。 八点钟。 程禧陪周夫人在露台逗鸟,座机响了。 是周京臣。 “昨天为什么关机?” “应酬,喝醉了。”他懒洋洋,刚醒。 周夫人掐了通话,打手机视频。 背景是酒店。 他躺在正中央,枕头摞着。 “转一圈。”周夫人命令。 他照做。 沙发,办公桌,卫生间...没有女人痕迹。 “怎么,怀疑您儿子风流?”他喉咙闷哑笑,“完事了,让她马上走,过什么夜。” “周家传统,不三不四的女人,未婚先孕的丑闻,一概不许。”周夫人一边训斥他,一边去厨房泡茶,视频里,隐约有程禧的声音。 他故作随便,“大小姐呢。” “不牵挂你父亲,牵挂禧儿啊。”周夫人打趣,“在家,聊聊吗?” 程禧不由紧张。 他出差两个月了。 过一天,日历上画一笔。 整整六十二天了。 “不聊了。”周京臣云淡风轻,拒绝。 她一颗心,如坠谷底。 “端午节,回家吗。” “不回。” “中秋呢?” “再议。” “什么烂公司,逮着你一只羊薅羊毛!”周夫人义愤填膺,“未婚的小伙子外派一年,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疼...” “有啊。”他混不吝的腔调,“董事长承诺了,我需要多少女人,有多少,算公家账,全额报销。” “”贫嘴!” 程禧失了魂,攥着鸟笼子,食指无意识地探入,鸟啄了她,她惊惶呻吟。 第390章 番外十 无意的撩人,最致命 - 上嫁 - 玉堂 回屋涂了药,床头柜的手机响了。 来显是:哥哥。 程禧脊背一僵。 周京臣不肯视频,却悄悄联系她。 她接通。 “叫什么?” 他声音传出的一霎,她脊背柔软了。 “哥哥...” “刚在客厅,你叫什么。”一句无厘头的哥哥,逗笑周京臣,他重新问了一遍。 “咬手了。” “我不在家,别养猫。”他皱眉,“母亲发现,骂你。” 她微微哭腔,“是周叔叔的小鹰鸟。” 电话的另一端,男人噙了笑,“在大学适应吗?” “嗯。” “4月份比赛,获了什么奖。” “银奖...”她委屈,“金奖是王厅的女儿。” 周京臣舒展的眉头,又皱了。 王家的小姐古典舞是有天赋的,可不如程禧。高二的莲花杯,王小姐有一个失误,程禧没失误,技巧、编排、舞台发挥...无一不是程禧的优势,结果也是王小姐金奖,程禧银奖。 王夫人高调,坐在评委席的后排,那架势,评委一半是艺校老师,一半是文化部门的小领导,排名上,不免有倾斜。 “我知道了。”周京臣挂断。 ...... 中秋节下午,金融系没课。 程禧从食堂出来,周京臣的秘书站在外面,“禧儿小姐,我带您去一个地方。” 她一愣,“哥哥回北方了?” “回了。”秘书恭恭敬敬,“明天是周老太爷的忌日。” 周老太爷的头七,周老夫人逝世,由于相隔短,两场祭礼太麻烦,所以在周老太爷忌日当天,老夫妻一起操办了。 程禧没出席过祭礼,到底是收养的,一则,没有认祖归宗,二则,没改姓氏,老夫妻活着又没见过她,周家人的祭礼算是没资格。 周夫人说:京臣娶了媳妇儿,生了孙儿,祭礼就热闹了。 未来的小周太,会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年岁相仿,端庄贤惠,名校硕士,甚至,和周京臣志趣相投,了解航天航空,新型科技... 周京臣一定欣赏优秀的女人。 不像她,高一的数理化一共考了80分,化学23分...周阿姨把她屁股打肿了,幸好,周叔叔拦住了,不然,其他人两瓣屁股,她四瓣了。 程禧恍惚之际,车泊在徽园。 “周总工在二楼包厢。”秘书陪着她上楼。 一推门。 屋内焚着香炉,甜水花的香味。 木雕屏风一分为二,左边是小桌,清静雅致;右边是大桌,恢弘气派,民间艺人在弹唱昆曲。 周京臣穿了简洁的白衣黑裤,与大桌的男士饮酒。 她杵在门口,呆滞着。 他离开七个月了。 春季走,秋季归。 几乎是一年了。 “不认识我了?”男人略偏头,阴天,灰蓝的灯,他逆着光,丰神俊朗。 犹如一幅画。 苍翠,遒劲。 即使,他毁容了,她也认识。 刻在骨血的。 “过来。”周京臣招呼她,介绍男士,“文旅局的庄局。” 她九十度鞠躬,“庄叔叔。” “周公子妹妹好家教啊。”庄局念在周淮康的身份,从椅子上起来,“读大二了,学什么?” “金融。” “成绩如何?” 程禧尴尬。 烦不烦。 问一问多少斤了,吃没吃饭啊,夸一夸大姑娘亭亭玉立...气氛多开心,多和谐啊。 非得触霉头。 没情商。 “小妮子不聪明,成绩一般,倒是懂得礼义仁孝。”周京臣长辈的口吻,神情怜爱,“德智体美劳...”他调侃,“占一个德,一个美。” 程禧撇嘴,不服。 你聪明,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有我胸大吗?我可以哺育你,你哺育不了我,我才是人类的生命源泉。 庄局看着周京臣,“周副市长的意思是?” 他上前一步,“原本,母亲相中了电视台的岗位,父亲相中了卫生局,可惜,妹妹学业不争气,周家清廉,不愿违规安排,落下话柄。不过,妹妹舞蹈和戏曲获奖无数,只是专业和文旅局的招聘职位不符,拜托庄叔叔了。” “既然你妹妹艺术领域有成绩,等她大四,我解决。”庄局主动和他碰了杯。 周京臣一饮而尽,“新一届的莲花杯大赛,是文旅局承办的,庄叔叔的下级是评委会组长。”他摩挲着杯托,“王家的小姐抢了我妹妹的金奖,我要求评委团复审比赛录像。论台风,论功底,我妹妹皆在王小姐之上,倘若王家不公正,保送女儿拿金奖,我周家也保送女儿金奖,哪家的势力大,哪家女儿出风头。” 庄局的秘书很惊讶。 有耳闻周淮康夫妇宠爱养女,宠归宠,一直低调,在学校的任何名额,从未特殊优待过,老老实实做学渣,做卫生,挨批评。 连周京臣这个亲儿子,也没享受过周家的红利。 如今,周公子亲自出面,丝毫不顾忌周、王两家的同僚情分,可谓是妹妹大过天了。 “你放心吧,京臣。”庄局识趣,拎得清‘大小王’,周家大,王家小,何况周家有理,“我吩咐评委会复审,一星期之内,给你满意的交代。”, 周京臣敬了庄局三杯酒,绕过屏风,去隔壁小桌。 餐桌的主位,是周淮康的亲二弟,周淮泰。 周老太爷有三儿一女,小儿子周淮锦,小女儿周淮绣。 康、泰、锦、绣。 小儿小女早亡,周淮泰在农村居住,卖瓜果梨桃,和周淮康夫妇极少来往,周家给生活费,他分文不收,未婚未育,心理创伤严重。 进城为了商量祭礼。 程禧随着周京臣坐下,“二叔叔。” “禧儿长大了。”周淮泰欣慰,“你五岁,我抱过你,我脸上有硫酸的疤,你恐惧,在我怀里尿裤了。” 她面红耳赤。 五岁尿裤,十三岁尿床。 真是活到老,丢人到老。 “已经不尿了。”周京臣笑了一声,“出落得越来越可人儿了。” 他们谈得不久,周淮泰急着乘坐末班大巴回乡下,周京臣摇摇晃晃起身,程禧搀扶他,慢慢走出徽园,“哥哥,秘书呢。” “下班了。” “我雇个代驾。” 他揉太阳穴,“你考驾照了吗?” “考了...” “你开。”周京臣胆子大。 程禧胆子小,“我只开过一次。” “哪次。” “周家的司机病了,我送周阿姨去美容院。”她吞吞吐吐,“中途,周阿姨自己开了...” 周夫人讲究排场,出门‘三件套’:司机驾车,保姆服侍,保镖护卫。 她一双每年花费六位数保养的雪白玉手,除了翻书,佩戴首饰,绝不干活儿,三四十岁那会儿去店里试衣服,和她身型相似的模特试,她躺着按摩,太太圈评价她:一辈子唯一的遭罪,是顺产生育周京臣,其余,是泡在糖水罐里的。 逼得周夫人‘辛苦’开车,可想而知,程禧什么水平了。 “撞残了我,不怪你。”周京臣先上车,靠着椅背,“渴了,茶水。” 程禧去徽园大堂取了一杯新煮的生姜茶,钻进后座,递给他。 他没来得及接稳,她撒了手,茶水一滴不剩泼了他一裤子。 “哥哥!”她慌慌张张抽纸巾擦拭。 一擦,一抹,水迹氤氲开,反反复复拂过他隐秘的部位,总是差了一寸,在四周徘徊,刮擦。无意的,无章法的撩人,极其致命。 男人炙热的目光灼烧了程禧头皮,她不禁手抖。 惹他生气了... 周京臣虽有教养,但私下,是子弟圈公认的冷漠桀骜,不易相处。若非周淮康疼她,凭她‘大祸不闯,小祸不断’的废物德性,估计周京臣罚她八百回了。 “杯子太烫了...不怨我。” “怨我。”他目光热度分毫不减,一秒比一秒激增,“喝什么茶,喝矿泉水也烫不着大小姐。” 是反话。 程禧抖得更厉害,沿着膝盖上移,清洁大腿,皮带...倏而,周京臣扼住她手腕。 她缩脖子,闭眼,“哥哥万寿无疆哥哥胸怀海量我毕业赚了钱报答哥哥...” 周京臣一怔。 “睁开。” 程禧小心翼翼,眯了一条缝。 “这么怕我。”他不太高兴,“你在周家七年,我没照顾你,没管你?” 她点头,“照顾了。” “我长得吓人?” 又摇头。 “俊吗?”周京臣醉醺醺的,有几分磨人。 “俊。” “你们学校的女生,喜欢我这种俊的,还是喜欢男同学那种?” 程禧思索,“各有各的喜欢。” “举个例子。”他引导着,蛊惑着,“你是哪种。” 许是后车厢的酒味浓,她犯晕了,“我不喜欢男同学...太幼稚青涩了。” 最青涩的,嫌对方青涩。 周京臣难得浮了一丝笑,拆了她乱糟糟的丸子头,扎了一个规整的低马尾,瞧她困怏怏的,折腾了一天,疲累了,“睡一觉,雇代驾。” 程禧倚着车门,打盹儿。 大约半小时,她睡熟了,秘书返回车上,一边汇报,一边行驶,“黄老二在局里开玩笑,替周家海选女婿。” “选了谁。” “叶家二公子,柏文。” 那日,在老宅聊相亲,她承认爱慕刑警。 周家一心捧她当官太太,无奈她岁数小,大人物要么老,要么已婚了。叶柏文是副队长,年轻正气,小有权势,而且叶先生是首富,自然入了周家的慧眼。 “叶柏文没对象?”北郊一段路施工,车颠簸,周京臣将程禧放在自己膝上。 “小伙子没开窍呢。”秘书笑,“叶家的二位公子不是花花公子,蛮上进的,联姻叶柏文,不失为良缘了。” 周京臣一张脸仿佛古刹的暮钟,沧桑,消沉,凝重。 第391章 番外十一 小姐,留步 - 上嫁 - 玉堂 程禧打了一小盹儿。 睡醒,车窗外,是南山墓园。 绵延巍峨的松柏林,在细雨中荡漾。 今秋第一场雨。 周京臣下车,她跟着。 “哥哥,为什么不回老宅?” 他一言不发,递她一件雨衣,自己撑了伞。 东南区,正中央,一座宏伟的合葬墓,碑文是:周家老太爷、老夫人之墓。 长子周淮康、长媳李韵宁立。 隔壁一座小碑,矮了半截。 没刻字。 “墓碑的主人是周家养子,父亲结婚当天病逝。李家嫌日子不吉利,冲撞了母亲大喜,不让刻碑。” 她顿悟。 是周淮安。 生父母死于战争,周老太爷领养的孤儿。 “你见过吗?”程禧懵傻。 “见过。”周京臣像模像样的,“父亲新婚夜,我亲自闹洞房了,母亲还给我敬酒了。” 哪里不对劲... “你父母新婚,你出生了吗。”她脸颊涨红,知道他是讥讽她糊涂了,“给你敬什么酒啊。” 周京臣哭不行,笑不行,不理她,跪下。 程禧老老实实跪在旁边。 他上香,她学;他磕头,她继续学。 “祖父,祖母,祭礼的规矩严格,孙儿不得不提前带程禧祭拜二老。周家抚养她七年,她应该尽一份晚辈的孝心,上三炷香。”周京臣注视她,语气肃穆,“叫人。” “老周叔叔,老周阿姨。” 他挑眉。 不中听...程禧改口,“周老叔,周老姨。” 差了辈分。 周京臣晓得,她没叫过周淮康夫妇‘爸妈’,周家也没要求,她自然不习惯、亦不敢叫‘祖父,祖母’,免得主动高攀了。 “叫爷爷,奶奶。”他解围。 相同的意思,不同的称呼,她自在些。 “告诉爷爷奶奶,多大了。” “十九岁。” 周京臣笑了一声,“唱一首《秦淮河》,奶奶是南京人,喜欢家乡戏。” 程禧一句句唱,偶尔一阵风吹乱了发丝,周京臣耐着性子拨开。 唱完了,他指墓碑,“问奶奶,喜欢你唱的吗。” “奶奶喜欢吗?” “嗯。”周京臣答复了。 “你答复不算。”她不乐意。 “凭什么不算?” “我问奶奶。” “好。”周京臣爽快,“我召唤祖母,爬出来答复你。”他有一搭无一搭叩击墓碑,神秘兮兮,“不过,祖母逝世二十年了,尸骨不完整,七零八碎。” 程禧蜷缩着,抓他袖子,“不是火葬吗...” “身灭,形不灭。”他郑重其事,“祖父头七那天,祖母死了,《大慈大悲经》记载,是‘双阴日’,周家请了八十一个和尚做法超度。” 唬得她一愣一愣的,“有《大慈大悲经》吗?” “嘘。”周京臣捂住她唇,四下环顾。 太真实了,太阴森了,她吓得挽住他胳膊,“哥哥,咱们下山吧...” “怕了?” “不怕啊。”程禧嘴硬,“但脖子冷飕飕的。” 周京臣忍笑,顺势搂她肩膀,揽入怀里,一副威风凛凛的气场,“有哥哥在,怕什么。” 她拳头一紧。 清新好闻的男香味扑入鼻息,萦绕着,诱惑着。 心跳剧烈。 一切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这时,秘书向周京臣汇报,“叶太太母子今天扫墓。” 他眺望山下,一辆加长版的商务车泊在墓园入口。 叶柏南纯素的衣裤,宽敞黑伞,黑墨镜,遮住了面目。 倒是叶太太,一柄透明伞,一览无余,神情哀戚。 “叶柏文没来?” “西郊废弃的水泥柱发现了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法医鉴定死亡超过一星期了,是大案,叶柏文负责侦破。” “车上等我。”周京臣松开程禧。 她呆滞着。 “想什么了。”他伸手,晃了一下。 程禧回过神,迈下台阶。 两条石梯,一条靠左,朝下;一条靠右,朝上。 程禧在左,叶柏南在右。 擦身而过的刹那,他蓦地驻足。 雨衣帽子极大,只露出唇和下巴。 南山一片沧桑的墨绿深处,她是唯一的粉娇娥。 他眯眼。 回忆。 石榴裙,红妆,散落如瀑布的乌发... 下一秒,“小姐,留步。” 磁性,成熟。 惊了周京臣的秘书,也惊了叶太太。 “你去过东城歌剧院吗?” 雨水噼里啪啦浇下,砸得他声音混混沌沌,程禧正要摘帽子,秘书制止,挡住她,“我们周总工扫墓,新聘的生活助理随行。” 叶柏南面无表情,“原来是周总工的助理。” “不耽误您了。”秘书掩护她,匆匆告辞。 周京臣擅自带她祭拜周家祖辈,周淮康夫妇不知情,七年的祭礼没带过她一次,大概率以后也不带,既然是悄悄上山的,越隐蔽越太平,干脆瞒着叶家人了。 叶柏南侧身,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仿佛山间的风,云间的雾,捉不住,摸不着。 莫非,认错了? 竟有五分形似。 他记得眉眼,记得她额头的美人尖,偏偏,帽子盖了上半张脸。 程禧感受到熨斗一般滚烫的视线,烙在她脊背。 强悍的侵略与探究。 入肺,入骨。 她情不自禁一抖。 钻进车厢。 “李秘书,这个男人是谁?” 周家选了叶柏文,在考察阶段了,周总工不太高兴,十有八九会爆发矛盾,估计周总工不希望禧儿小姐私下接触,所以秘书没提姓名,“是周总工的生意对手。” 程禧不关注商场,没追问了。 ...... 周京臣款款迎上,“叶总工,祭拜什么人?” “姨母。”山上秋凉,露水浓,叶柏南的衬衫染了一层湿潮,分不清是不是雨,“周总工又是祭拜什么人?” “祖父母。” “中秋祭拜?”叶太太奇怪,周家人的生日,忌日,包括在外界无名无分的周淮泰,周淮绣的情况...她了如指掌,“周家二老的忌日不是明天吗?” 周京臣神色平静,“明天不方便。” 叶太太瞟了一眼山下的红旗L9,再瞟了一眼他,心中有数了。 越是在金字塔尖上,家族的讲究越繁琐,尤其世代官家,最保守传统了,有资格出席祭礼的外姓人,只有儿媳,女婿,外孙。可男人们对女人上头了,上瘾了,也会为所欲为,轰轰烈烈疯狂一段儿。 天潢贵胄的公子哥,陪女人拜祖宗,何其诚恳,预示着上位,有未来;比买个包、买幢房的价值大,是长线,女人吃这一套,关系更腻乎了。 周京臣走了几米,叶柏南喊住他,“周总工的新助理,似乎年纪很小。” 他波澜不惊,“迫不得已录取的,有背景。” 叶柏南审视他,不信,“在本市,什么背景的人物能威胁周总工?” “人情往来,我也逃不掉。”周京臣疾步上车,消失在山道。 “你认识那个姑娘?”叶太太瞧出叶柏南的情绪了。 “不认识。”他否认。 “少骗我了,你难得这么专注盯一个女人。” 叶柏南不由笑,“我盯了吗。” “如果不是周京臣的下属在,你肯定不放过那姑娘。”叶太太一针见血。 他笑意加深,“您把我说成什么样了?是似曾相识罢了。” ...... 中秋假期周淮康夫妇下基层了,走访敬老院、慰问环卫工,与民同乐。 周淮康从不搞形式主义,不报道,不采访,一贯是突击视察,工人的粮油节礼是自掏腰包,花了十多万,一年的基本工资倒贴了,幸亏周夫人‘血厚’,否则,扛不起他折腾。 翌日一早,周家的车和王家的车在胡同狭路相逢。 王夫人笑吟吟过去,“周夫人,我登门赔礼致歉了。” 周夫人不明所以,“王夫人致什么歉?” “我家莉莉准备去欧洲举办个人艺术展,镀镀金,申请个硕士学位。您也知道,国外的艺术圈不容易混,莉莉非要在伦敦定居...办展的门槛儿是十一项金奖。”王夫人东拉西扯了半晌,才谈正题,“什么西洋乐器啊,英语大赛啊...莉莉都拿金奖了,唯独舞蹈,莉莉回家哭诉,有一个姓程的小姑娘,分数一直压着,莉莉拿不了金奖。” 周夫人渐渐明白了,“我家禧儿?” “周家的家训,不允许后代子孙出国。我一琢磨,禧儿小姐用不上金奖啊...莉莉用得上,委屈了禧儿小姐。”王夫人指挥司机将礼品拎进院子,又示意王莉莉给周夫人鞠躬,“周公子找了文旅局的庄建铭,下令复审比赛录像,闹出风波,有损周家、王家的名誉。” “京臣出面了?”周夫人诧异。 王夫人也堵心,小事一桩,值得周总工程师插手嘛,可碍于周淮康,王家只能接受。 “王家比赛不公平,当然影响不好,我周家损失什么?”周京臣忽然站在院门,穿着居家服,戴了眼镜,刚连夜办完公,整个人戾气暴躁,拦了司机,“周家不缺名贵礼品,只缺金奖,王夫人请回吧。” “京臣!”周夫人呵斥他。 女人们乱七八糟的纠纷,周淮康不参与,没下车,周夫人自己下车,推开周京臣,邀王夫人和王小姐去客厅。 趁着保姆泡茶招待的工夫,周夫人在墙角拽住他,“一个比赛而已,你怎么掺合了?” 第392章 番外十二 他吃醋了,生气了 - 上嫁 - 玉堂 “我不是为了禧儿,是为了周家。”周京臣倚着墙,恣意懒怠,“王家凭势力,压了周家一头,禧儿比不上王小姐,证明周夫人比不上王夫人。王夫人规规矩矩交出金奖,是敬您,不交,是不敬。” 周夫人被忽悠懵了,面色难堪,“好啊,王夫人踩我头上了!” 她回客厅。 周京臣探出墙角,目送她,蓦地发笑。 “禧儿小姐在一中,莉莉在四中,莉莉告诉我,你作文是全区高三的范文,四中文科班也读过。”王夫人回忆,“标题是《我的哥哥》吧?” 程禧慌了神,“我瞎写的...” 王莉莉大声说,“原文是‘我父母双亡,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退学去工厂打工养活我,绞断了腿...一米八的哥哥,变成了一米五,可在我心中,哥哥高大如山。’写了八百字,我班主任念哭了。” “你闭嘴!”程禧推搡王莉莉。 王莉莉不甘示弱,“你敢写,不敢承认啊?” 突然,楼梯处传来男人的咳嗽。 她们不吵了。 周京臣漫不经心的步伐,瞥了王莉莉一眼,缓缓停在程禧面前,“语文次次考年级第一,我贡献不小。”他挑眉,“咱俩相依为命,周家人呢?” “双亡了啊!”王莉莉补刀。 程禧瞪她。 “哦。”出乎意料,周京臣不急不恼,蛮期待下文,“结局是什么。” “结局是‘如果哥哥残废一辈子,我的嫁妆就是哥哥。’”王莉莉记得真清楚,程禧崩溃。 他又哦,“我残废了,你不想着照顾我,想着嫁人?” “我照顾你啊...” “和丈夫照顾我?”周京臣冷森森的,“什么范文,零蛋。” 王莉莉窃笑,程禧颜面扫地。 这时,周夫人走出茶室,“王夫人,尝尝普洱。”她趾高气扬,坐下,“你家莉莉和我家禧儿从初三一起参赛,禧儿胜少负多。是技不如人呢,还是王夫人出面了,我没出面啊?” 王夫人听出夹枪带棒了,“禧儿小姐的舞技胜过我家莉莉,只是莉莉出国——” “王家打个招呼,我周家并非不通情达理。”周夫人慢悠悠掸了掸杯口,“王家擅自占了禧儿的金奖,占了三届,京臣追究了,王夫人才登门致歉,倘若京臣没追究,王家子孙岂不是凌驾于我周家子孙了?” “唉哟!王家万万没有这份心思的。”王夫人吓坏了,“既然周夫人和周公子责备我了,占了禧儿小姐的金奖,王家一定归还。” 周夫人不搭腔,一副骄矜的表情。 周淮康夫妇不至于计较,是周京臣计较,王家没得罪他,莉莉一个小姑娘更没得罪,他欺人太甚了,王夫人叹息喝了一口茶,“今日是周家二老的祭礼,实不相瞒,我羡慕周夫人的福气,周公子忠孝仁义,全家祭祀不够,中秋节又单独祭祀了,带了一名女人。我猜啊,是担忧二老在九泉之下寂寞,陪着解闷儿。” 程禧握紧了拳。 南山墓园遇到的母子泄密了吗? 她望向他。 男人无动于衷,在露台上喂鸟。 侧脸润和,清隽。 他镇静,她也镇静了。 但周夫人不镇静了,碍于王家人在场,没发作,含糊附和,“京臣是孝顺。” 王夫人煽了风点了火,告辞了。 入户门一关,周夫人问,“她是谁?” “助理。” “你的秘书、助理,全是男的吧?” “新聘了女的。”周京臣古井无波,“功夫不错,兼女保镖。” 程禧心虚。 不懂他为何带她去祭拜周家二老,是认可了这个养妹吗。 养妹。 她宁愿他没认可。 “你应该有数,你未来妻子是什么人。”周夫人心平气和,教导他。 “女人。” “什么女人?” 周京臣喂完鸟,擦手,“年轻美貌的女人。” “你——”话不投机,周夫人震怒。 “不然,母亲逼我娶一个岁数大的?”他骄狂,不羁。 “禧儿,你讲!”周夫人拖程禧下水,联合对付周京臣,“你未来的嫂子,什么样。” 程禧咬着苹果,不甜了,酸酸的,涩涩的。 抬头,四目相撞。 昨日的风雨放了晴,露台阳光灼白,周京臣陷入一团明亮,面孔反而隐晦,黯淡了。 他亦是看着她。 她眼睛仿佛一匹滑腻的锦缎藏了一根针,软绵绵的倔强。 勾人心疼,心痒。 “是官家,或是富家小姐...”周夫人不罢休,她继续讲,“学历高,门当户对。” 周京臣眯眼。 几分凛冽,几分寒。 “京臣,你妹妹明白的道理,你明白吗?”周夫人重新问他。 他目光仍旧在程禧脸上,良久,“明白。” “你圈子里,没合适的姑娘,我和你父亲物色一下,你同意吗。” “同意。” 程禧不吭声。 周夫人满意了,“京臣,二代子弟中,你最明事理了。” 结束了祭礼,周京臣连晚饭也没吃,收拾了行李箱,飞外省。 何姨依依不舍送他出门,“秋燥,肺部容易上火,您戒了烟,别复吸了。” “嗯。” “国庆休假,回老宅吗?” “不休,不回。”周京臣上车,不留恋,扬尘而去。 程禧躲在二楼窗户,瞧着他的车拐弯,消失。 三天后,‘金莲花杯’的主办方通知程禧,第一名和第二名有争议,评委团复审了决赛录像,程禧获金奖,王莉莉获银奖。 她兴奋拨周京臣的电话,没接。 大约在忙。 编辑了短信,临发之际,怕扰了他,也删掉了。 ...... 酒店。 周京臣凝视暗了的屏幕,“去找个女人。” 秘书愣住,“您找?” 他沉默。 “什么类型的?” “你选。” 邪了。 周总工馋女人了! 破天荒的任务,秘书尽心尽力,半小时,找了十二个。 “周围的会所、酒吧,凡是名气红火的,我集齐了。”秘书比周京臣激动。 商圈的秘书,活儿特多,包括公司的,私人的...尤其是老板、公子哥的秘书,出差,酒局,旅游,甚至在办公室里,都不缺打情骂俏的女人。 周京臣的秘书,是例外。 纯和尚。 ‘总工办’有十七个下属,十六个男的,一个清洁工大姨,五十八了。阿姨图凉爽,一年四季剃寸头,穿老北京布鞋,周总工纵然有‘姐弟恋’的癖好,也恋不上大姨。 秘书跟了他这么些年,终于见着雌性了。 “叫。”他下令。 女人们面面相觑,“老板,叫什么?” 周京臣不耐烦,“随意。”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女人们发功了,个个儿叫得火辣澎湃,秘书咽唾沫,“周总工,十二个女人,您全留下?”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金刚不坏之躯。 “她。”周京臣指了一个。 晚上,程禧又拨了一遍他号码。 他接了。 “哥哥,我金奖大满贯了!”她坐在梳妆镜前,“金莲花、荷花、桃花杯三大赛的金奖——” “是周总工的妹妹吗?”女人打断。 程禧一怔。 是女人。 “周总工在泡温泉,不方便。”电话里,有哗啦啦的水声,却没有谈笑,肯定不是一群男男女女泡,是一男一女泡。 “你是...” “我负责周总工在外省的生活行程。”女人音色娇柔,不稚嫩,像三十岁左右的轻熟女,“等周总工方便了,我转达他。” 电话挂了。 程禧心神恍惚着。 原来,他匆匆离开老宅,去和女人泡温泉了。 安然说,男人喜欢洗鸳鸯浴,是本性,和女人喜欢逛街花钱,一样。 周家催他相亲,以后,有正宫管着了,趁现在自由,自然要尽兴。 她回味着女人的音调,情趣,体贴,女人味。 他偏爱这款。 程禧盯着镜子,即使自己也有女人味,可禁忌的鸿沟,无法跨越。 哥哥永远是哥哥。 “老板,我表现好吗?”女人关了洗手间的水龙头,邀功。 周京臣一边甩出钞票,一边吸了一大口烟,“三千台费,一千小费。” “老板是行家呀。”女人清点钱,“不过,我有职业操守,三千台费是床上赚的,咱们一直在床下,我受之有愧。” “滚。”他眼皮也不撩,刻薄寡意,磕了磕烟灰。 女人撇嘴,扭臀出去。 秘书在门口,一看女人,诧异,“完事了?” “完了。” “五分钟?” 天大的噩耗... 周总工正值盛年啊。 平日洁身自好,绝不是玩垮了,算上前戏,后戏...进入主题,一分钟? 周副市长一把年纪了,起码也坚持三分钟吧?否则周夫人早就炖补品了,没炖,代表没问题。 秘书五味杂陈。 周家这一脉,是彻底没用了。 ..... 十月下旬。 周京臣又飞了一趟北方。 考察工厂渐渐收尾,按计划,他需要去西南边陲城市监工建设基地,在关键期,他向集团请了假。 董事局驳回,周京臣再次申报了假期。 很强硬。 他手下有一个工程组,技术开发、科研测试各领域极具优势,是精英中的精英,如今,北航与云航两大集团斗得如火如荼,更是周京臣与叶柏南的博弈,夺订单,争资源,周公子的名号、人脉不是虚的,一旦他辞职,北航赢不了云航。 老总惹不起他,不得不批准。 早晨,程禧去学校,在庭院和他碰了面。 他一手拎公文包,一手拿了风衣,迈下车,“去哪。” “上课。” “周六上什么课?” “下午兼职。”她绕过他,他不动。 周京臣身型高大,加上一旁的柿子树,唯一的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鸳鸯浴。 程禧没忘。 “你让开。” 第393章 番外十三 程禧,我唇软吗 - 上嫁 - 玉堂 他居高临下,气势威慑,“谁让开?” 程禧习惯了怕他,在周家,周夫人严厉,周京臣暴躁,唯有周淮康溺爱她,她不怕,所以周京臣一吓唬,她慌了,“请哥哥让开...” 一个‘请’字,荒唐又逗趣,他表情缓和了,“你还使唤我了?” 她鼓着腮。 “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个好日子。”程禧哼唱,“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 “闭嘴!”周京臣呵斥。 周淮康不听流行歌,听民歌,周夫人嫌土,于是周淮康拉着她‘鉴赏’,听得多了,她也会唱了。 “站墙根,想什么日子。” 周京臣脱了西装,坐在石凳上,翻一本《市场经济学》,她的书。 学霸的书,五颜六色的笔记,学渣的书,比脸干净,他翻遍了,没翻出她写的一个字。 翻出一封男同学写的情书。 称呼她禧宝宝... 落款,她回复:吃驴屎吧你! 周京臣闷笑。 小妮子,表里不一啊。 在老宅,一副‘乖顺小怂包’的德性;在学校,又是一副‘呛口小辣椒’的德性。 他合上书,拿瓷碟内的牛舌饼,“想清楚了吗。” “清楚了。” “什么日子?” “霜降。” 周京臣咬了一口饼,狠狠丢回碟子,“继续想。” 是生日。 程禧没忘。 已经鸳鸯浴了,过什么生日。 他很有耐心陪她耗,她累了,一扭头,男人手支下颌,阖目休息。 胡同的树叶黄了,飘入院墙,落在周京臣肩膀,头顶;风一止,叶子黏着似的,没掉。 “周京臣。”她喊他。 没反应。 程禧走过去,仔细观察他睡没睡,倘若睡了,她才不站了,溜之大吉。 周京臣的唇缝粘了一粒牛舌饼碎渣,她轻轻抠,抠不出,他抿住了。 像中了蛊,她俯下身,凑近,吹他唇。 唾液裹着,仍旧吹不掉。 一定是中了蛊。 鬼使神差地吻上去,一嘬,饼渣沿着他和她的唇滑下。 下一秒,男人睁眼。 清澈明朗的,没有一丝惺忪困倦的眼睛,“我唇软吗?” 程禧瞳孔突涨,踉跄后退,“你没睡啊。” 周京臣猛地一拽,她匍匐在他膝盖,硬邦邦的腹肌硌了她鼻梁。 “睡了,太痒,醒了。”他垂眸,“你在干什么。” “摘叶子...” 男人手捏她下巴,一厘厘勾起,浮云,光晕,尘埃...交织,放大他一张脸,英朗的,迷惑的。 她心跳一乱。 “摘叶子偷亲我?” “不是偷亲!”程禧疯了一般解释,“是粘了糕点的渣子。” “粘就粘了,不是大事,你舔它,吮它,为什么?”周京臣从没如此咄咄逼人,如此直白,“狡辩不是偷亲,那是什么?” 她呼吸凝滞了,眼眶红了,“哥哥...” “哥哥?”他低头,唇挨着她耳朵,“有妹妹啃哥哥的吗,是第一次啃吗,程禧。” “是...” “撒谎。”周京臣声音那么磁性,醇正,一字字,“在卧房,啃过吗。” 程禧无措,摇头。 “不问一问我吗?”他撩开她鬓角的乌发,耳廓是粉嫩的,薄薄的一层潮汗,天分明凉了,可想她多么紧张,“我有没有偷亲过你。” “周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啦?”何姨端着竹筐出来,晒桂花瓣酿酒,看见周京臣坐着,程禧蹲着,气氛隐隐不对劲。 “刚回。”周京臣泰然自若松手,“辅导她功课。” “禧儿小姐两年没请家长了。”何姨调侃,“以前,阿姨和哥哥轮番去,她藏在阁楼,反锁了门,夫人抄着戒尺板,急得踹门。” “大学还请家长,是闯了大祸。”周京臣打量她,“她没胆子。” 程禧羞赧,浑身发胀发麻,转身跑进屋。 ...... 傍晚,叶柏南回叶宅。 踏入玄关,叶太太迎上他,“周家在考察柏文。” 他换了拖鞋,“晋升队长?” “女婿。” 叶柏南眉头一蹙。 “柏文倒是没谈女朋友,只是...”叶太太心有顾虑,“一旦柏文是周家女婿了,你...” 周家这个养女,叶柏南没关注过。 冤有头,债有主,一个无辜懵懂的小姑娘,犯不上。 何况,时机未到,他一直蛰伏,回避周家人。 “什么年纪。” “大二,十九岁了。”周夫人打探叶柏文,叶太太也悄悄打探程禧了,“擅长古典舞、琵琶和苏州评弹,在二代小姐中,出了名的多才艺。周夫人苦心栽培,捧她做官太太。柏文是黄副局的接班人,大概率升上副局长。” 大二。 古典舞。 去年,是十八岁。 “叫程禧?”叶柏南有一股形容不清的感觉。 叶太太点头。 “等李韵宁找您,您说柏文有对象了,柏南没有。”他解了腕表带,撂在水晶柜,“柏文不能掺和周家,妨碍我。” 这时,茶室门一响,叶嘉良神色不屑,“周家相中了柏文,你抢什么?虽是养女,不如亲女金贵,终究在周家大门里,阿猫阿狗也配攀凤凰?” “父亲教训得是。”叶柏南恭恭敬敬,“柏文喜欢,我自然没资格抢。可柏文不喜欢,牺牲他一生联姻,实在委屈了。拒绝又得罪周家,我作为大哥,有义务扛下,维护弟弟。” 叶嘉良一琢磨,有道理。 柏文不稀罕,不乐意娶的,柏南娶,凭柏南的条件,周家十有八九是入眼的。私生子变女婿,周家鸡犬不宁,叶家瞧好戏。 叶嘉良瞥他,再瞥叶太太,“你们母子安分些!娘家吃香喝辣三十年,我叶家不是白养的,你们该伺候我,报答我,不准有异心、背叛叶氏。否则,我下手黑,惹了我,没好下场。” “不敢。”叶柏南颔首。 叶嘉良扬长而去。 “柏南,那个女人跟你父亲回家了,在书房。”叶太太筋疲力竭,“我去西苑住一个月,躲个清静。” 叶柏南沉默,上楼。 恰巧,女人下楼。 擦肩之际,他命令,“加大药量。” 女人步伐一顿,“药量越大,欲望越强,身体越是虚弱,叶嘉良发现了呢?” “你可以诱哄他,宝刀未老,雄风大振,男人爱听。”叶柏南笑了一声,“叶嘉良痴迷你,你哄什么,他信什么。” “我明白。” 保姆佣人在客厅来来往往,瞟楼梯,叶太太贵为女主人,实际上,没什么地位,叶宅的工人‘姓叶’,效忠叶嘉良的。叶嘉良防备妻子和长子,她们也监视着,万一抓到‘爆料’,什么太太出轨了,大公子笼络叶氏的高管,侵吞财产了...叶嘉良是有奖励的。 “何小姐——”保姆起疑了,他们聊了蛮久,“您留宿吗。” “我留得了吗?”女人抱怨,“大公子敌意这么大,恨我插足,搅和了叶家。如果留宿,大公子不杀了我啊?” “何晤晤。”叶柏南面目阴鸷,“少诽谤我。” “我诽谤了,你怎样?”何晤晤倚着栏杆,风情,示威,“我警告你,叶家是我何晤晤的天下,嘉良宠我,我讨厌谁,谁扫地出门,包括叶太太。” “你试试。”他冷笑,进卧室。 “怪不得嘉良疼柏文,不疼你,什么东西啊,冲我耍横!”何晤晤怒气滔天,返回书房。 保姆打电话向叶嘉良汇报,“大公子与何小姐吵了一架。” “太太呢?” “太太看不惯何小姐,搬西苑住。” 叶嘉良挂断。 “您怀疑何小姐吗。”司机问。 “人间天堂的保镖撞上晤晤和柏南在包厢说话。”叶嘉良叩击着座椅扶手,苍老浑浊的眼底有精光,有寒光,“我当然疑心。” “估计是大公子容不下何小姐,去威胁她。” 叶嘉良派人秘密跟踪了半年,无论在明处,暗处,毫无收获,算是踏实了,“柏南城府深,手段阴毒,我虐待了他十余载,在外面,上演父慈子孝,私下,必须警惕他报复我。” ...... 翌日。 一名保镖走入叶柏南的卧房,“叶嘉良的司机通知我,监视您与何晤晤的保镖全部撤了。” 叶柏南微微弓着腰,练习书法。 “叶嘉良老奸巨猾,很谨慎。可惜了,他迟了一步,我早已埋了炸弹,比他更沉得住气。” 保镖递出一份资料,“按照您吩咐,调查了程禧。” 叶柏南写完‘卧薪尝胆’的‘胆’字,扔了笔,接过资料。 “金莲花杯大赛,古典舞组,金奖。据说是周京臣出面,从王家小姐的手中夺回的,周淮康夫妇比较呵护她。” 相片中。 浅蓝连衣裙,马尾辫,素颜。 叶柏南记得姑娘额头的美人尖,一双水灵灵的杏眼。 竟是她。 ‘杨贵妃’是周家养女。 孽情。 “您没见过她完整的模样,而且相片和本人多多少少有差距,确认吗?” 不确认。 他只见过她浓妆艳抹,穿唐装,在灯影黯淡的剧院,在雨幕下的车水马龙,飞奔。 叶柏南寻觅过她,一转念,罢休了。 一则,公务太忙;二则,十八九岁的女孩,他而立之年的男人,不合适。 原来。 这世间的相识,相遇,是冥冥自有定数。 或许,真是程禧。 第394章 番外十四 为什么躲我? - 上嫁 - 玉堂 临近期末考试,程禧在上铺写英语卷子,安然洗漱完,爬上梯子,“大三校庆那天,是学校‘名人堂’成立五十周年,系主任说大办特办,比每一届都隆重。” 她点开学生部的微信群公告,“历届的知名校友,社会精英,统统出席。有两位不是校友,和学校有渊源,也出席。” 程禧瞥了一眼邀请名单:贵宾周京臣、叶柏南。 安然花痴,“校庆结束是聚餐,你是文体部的部长,策划典礼的,和他们同桌!”她抓程禧胳膊,“捎上我,我认你干妈!” “不捎。”程禧甩她,下床,“我请假。” “你傻啊?”安然瞪眼,“他俩未婚!钟雯和艺术系的系花已经练习瑜伽了,丰臀,塑型。” 程禧无奈,“我不了解叶柏南,但周京臣不喜欢青涩的女学生。” “你了解周京臣?”安然瞳仁冒光,“不喜欢女孩,他喜欢少妇?” 是。 喜欢泡鸳鸯浴,火辣情调的熟女。 ...... 叶柏南走出云航集团会议室,恰好午休。 办公桌有一封‘校庆拟邀函’。 “明年2月?”他看日历。 “是程小姐那所学校。”保镖晓得叶柏南对程禧有几分兴趣,“校董事会担忧您出差,提前一年通知,明年再发一封正式的邀请函。” 男人缄默。 半晌,“周京臣呢?” “周公子百分百出席。” “推掉。”叶柏南下令,“现在去一趟学校。” 宾利泊在校园大道,一旁是干枯的银杏林。 他夹着烟,注视对面的食堂。 青春,飞扬。 恣意笑,恣意张狂。 忽然,蹿出一辆橘黄色的单车,在冬日暖阳下,‘嘀嘀’的铃铛响,男生女生们纷纷避让,“是程禧吧?她头上为什么戴丝巾啊——” 叶柏南眯眼,喷出一团烟雾。 女孩蒙了绿色丝巾,很厚,很严实,眉目朦朦胧胧,依稀小脑袋,天鹅颈,一瞧,便是跳舞的。 “程禧!”一名男生驾驶法拉利,大喇喇鸣笛,“去哪?我载你,免费的。” “去校医室...我吃蒜蓉炒花甲过敏了。”她隔了丝巾,挠脖子,“大蒜过敏。” “你吃大蒜,口臭!”男生招惹她。 “女人是香的,男人臭,你臭咯吱窝,臭脚丫。”她脱了鞋,砸玻璃,又穿上,“赏你一仙蹄。” 叶柏南轻笑。 “禧宝宝,你寝室的钟雯被小老板包养了,一个月三万。”男生啧啧,“她总是欺负你,你做我女朋友,我一个月给你四万零花钱,省得去电影院卖爆米花了,太辛苦。” 叶柏南微微皱眉。 禧宝宝。 包养。 她缺钱。 周家的养女会缺钱吗。 程禧不搭理男生。 男生伸手,扯她的马尾辫,“我秦家少奶奶的名分,配不上你啊?” 发绳扯掉了,滚向宾利,她重新系好丝巾,“你猜,我养父姓什么。” “莫非姓何,何书记?” “姓周。”程禧神秘兮兮,故弄玄虚,“我哥哥背负了命案。” 男生一哆嗦,松了手。 她一溜烟骑远了,“我哥哥杀过土鸡和鲫鱼——” 叶柏南彻底笑出声。 挺顽皮。 “叶总工,追吗?”司机发动引擎。 男人视线落在那枚发绳,红玫瑰花瓣,黑皮筋。 他下车,捡起,拦住一个女生,“同学,校医室在什么地方?” “食堂的西北方。”女生诧异,目送他上车,大吼,“安然!金融系出名的学生家长我见到了!” 安然颠颠儿冲过来,“宾利车主?” “那身材,那风度...刚硬,英气。”女生魂不守舍,“咱们体育系的系草,和他比,简直是肾虚。” “究竟是谁的家长啊。”安然馋得跺脚。 程禧在校医室抹了药,一出门,宾利闪了闪灯。 旋即,熄了火。 “小姐,你的发绳。”后座敞了一条窗缝,男人探出手臂,不露真容。 她蹬着脚踏,滑行至车门,朝黑漆漆的车厢鞠躬,“谢谢老师。” 指尖触碰的刹那,叶柏南掀起她丝巾的一角,下巴密密麻麻的疹子,一片棕色药膏,玲珑的唇。 果然和相片不同,脸型更圆润,相片是瓜子,实际是鹅蛋。 此时,一个未经修饰、不施粉黛的姑娘。 不漂亮... 臃肿,狼狈。 叶柏南有些失望,继续掀,可惜,程禧迅速压住丝巾,他仍旧没看清她全貌。 “谢谢叔叔。”她重复了一遍,逃离。 蹬得飞快。 什么老色狼。 公然在学校撩妹。 幸好,没撩化妆的、俊俏的,撩上她了,肿得猪头似的,吓不死他。 程禧回寝室,写下车牌号,贴在宿舍大楼门口,告诉同学们遇到这辆车,找保安。 叶柏南在公司连轴加班,秘书代他去学校和校长推辞了校庆的邀请,返回公司,一度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签文件。 秘书掏出告示,搁在桌上。 他余光一扫,停下笔。 ——车主,四十岁左右,伪富豪,跟踪女生捡小物品,趁机肢体骚扰,敬告广大女老师、女同学、员工阿姨,如遇此人,及时上报,保护女性,人人有责。 叶柏南眉头越蹙越紧,“我的车牌号?” “是。” “贴哪了。” “女生宿舍。”秘书窥伺他,“您上次去...是不是骚扰女学生了。” 他垮下脸,“放肆!” 秘书不敢吭声了。 叶总工不是那种人,可学校不至于平白无故冤枉良民吧。 车来车往的,偏偏逮他了。 叶柏南撕了告示,“退下。” 秘书关门。 他起身,去卫生间照镜子。 四十岁左右... 那名指路校医室的女同学,觉得他外形这么沧桑吗。 ...... 那半个月,周京臣没去外省,一直在郊外的工厂。大部分住市区,偶尔回老宅,程禧躲着。 周日,齐太太在‘烘培体验班’组了个局,周夫人和她不熟,孙太太和齐太太是密友,从中牵线,所以周夫人带着程禧赴约了。 周淮康有糖尿病,又爱吃糕点,周夫人去年报了不少烘培课,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如今烤蛋糕的手艺是一绝。 “我女儿嫁了检察官,对方二婚,没生育。”齐太太喜滋滋,“婚史没关系呀,有前途啊,我女儿清醒的!女人图财,图势,日子红红火火,图感情,日子一塌糊涂。有本事的男人忙,没工夫风花雪月,软饭男有工夫。” 她们哈哈大笑。 周夫人问,“禧儿,你喜欢法院的还是检察院的?” 程禧一边倒牛奶,一边摇头。 “哟,一心嫁警察呗。”齐太太知道周家在考察叶柏文,耐人寻味瞟她,“禧儿小姐有意中人了吧。” 周夫人警惕了。 “没有!”她否认,“我喜欢...警察。” “嫁个民警、刑警,特警、缉毒的家属是光荣,太危险了,丈夫执行任务,妻子提心吊胆。”孙太太插话,“我娘家外甥是特警,媳妇儿生产,他在一线防爆。顾大家,顾不了小家。” “刑警也危险啊,叶二公子西郊救人质,挨了绑匪两刀!”齐太太将一屉蛋糕塞入烤炉,“文旅部门的安全,等禧儿小姐毕业了,当个局长夫人。” “局长夫人也好,普通太太也罢,并非想当就当的。”周京臣蓦地开口,替程禧解围,“需要缘分,情意。而不是一群人吆喝催促,随机交配。” “你今天不工作?”周夫人打量他,奇怪,“女人们的聚会,你一贯嫌闹的。” “陪您。”他认真,“尽一尽孝道。” 周夫人看他,高兴;看程禧,又严肃,“禧儿,你姻缘周家自有安排,不允许擅自恋爱。” 程禧悄悄望向周京臣,他漫不经心搅拌碗内的蛋液,察觉她目光,含着一点无助、一点迷茫,不知如何答复周夫人,终是再度开口,“她才十九岁,您急什么。” “是不急,先立规矩。”周夫人固执,“我不愿意棒打鸳鸯,我愿意省心,省事。无论是你,是禧儿,外面有分寸,少添麻烦。” 程禧一言不发。 孙太太这时接了一通电话,似乎有求于周夫人,不方便讲,周夫人打发程禧下楼买果盘。 周京臣也离开包厢,站在楼梯抽烟。 没多久,她回来。 “躲我?”男人面容阴鸷,“你偷亲,还耍脾气?” “我没偷。”程禧扭头跑。 周京臣跨了一大步,截住她,“既然光明正大亲,你跑什么。” “我是帮你清理糕点渣子——” “你在周家七年,我吃饭,嘴角粘过脏东西吗。”他打断,盯着她,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神。 程禧一怔。 “那么巧,我粘了糕点屑,被你发现?”周京臣的影子覆盖她影子,宽阔的吞噬了细窄的,“你靠近,我睡得那么沉,你偷亲完,我醒了,巧合吗?” 她轰隆。 如遭雷击。 原来... 周京臣故意设局,诱导她,戳穿她。 给她难堪。 狠狠泼了一盆冷水,让她认清现实:他以后的妻子,是名门小姐,她以后的丈夫,是周淮康夫妇挑选的女婿,她不能、也没资格惦念他。 程禧眼眶一红,死死地握拳。 “想明白了吗?” 她哽咽,“明白了。”说完,绕过他,“桥归桥,路归路。” 周京臣拧眉。 第395章 番外十五 今天以后,你不后悔? - 上嫁 - 玉堂 “你想明白什么了?”他拽住程禧。 “以后,我少回周家。有任何事,尽量不麻烦你。”她挣脱,“哥哥。” 周京臣眉头皱得更紧。 原来,她是真躲他。 划清了界限。 “怕周家发现?”他语调冷硬,“现在怕了?日记里,画我猪头;卧房里,偷亲我;院子里,趴我胸口,怎么不怕?” 程禧一抖。 威胁。 她已经认怂了,他还威胁。 “画猪头是你骂我了,你先去我卧房打盹儿的,院子里是帮你清洁糕点渣,我解释一遍了。”她哭腔。 合情合理。 他以为,她动春心了。 竟是自作多情。 “以后,不麻烦我了?” 她摇头。 走廊,气氛压抑。 周京臣笑了一声,“遭多大的罪,受多大的委屈,不反悔?” “我受委屈,与哥哥无关。” 他要什么承诺,她讲什么承诺。 无非是懒得管她了,逮个由头,甩掉包袱。 “程禧,有骨气。”他仿佛并不高兴,寒浸浸的,“母亲让我管你,你不用管,亲自和母亲说,万一出问题,省得母亲埋怨我。” 她握拳,掌心是汗,“记住了。” 男人笑声愈发阴森了。 “哎?周公子和禧儿小姐不进屋,是吵架了?”周夫人与孙太太私聊,齐太太懂规矩,下楼喝咖啡了,估计聊完了,慢悠悠上楼,“禧儿小姐眼眶红呢。” 程禧不搭话,回包厢。 周京臣脸上浮了一层冰霜,也转身。 “禧儿,果盘呢?”周夫人看程禧双手空空,“你去哪了。” “丢在门口了。”齐太太将果盘搁桌上,“禧儿小姐可怜巴巴的,水果洒了一地。”她调侃,“周公子欺负妹妹了吧。” “你哥哥脾气大,被外公娇惯的。”周夫人安慰程禧,“回家哥哥给你道歉,不哭了。” 程禧低着头。 一楼,大堂。 周京臣又焚了一支烟。 阴霾天。 街巷灰蒙蒙。 一如晦暗的他。 从学业,到事业,二十八年的辉煌成就,他没判断错误过。 这次,判断错了。 秘书拎了一盒甜品下车,迎上他,“周总工,我——” “干什么?”周京臣呵斥。 秘书一激灵,“您吩咐我订一份椰奶芋圆。” “扔了。” 什么毛病。 男人嫌女人善变,男人同样善变。 半小时前,斯文楚楚的;半小时后,天崩地裂的。 “扔了可惜。”秘书节俭,“我吃。” 周京臣不耐烦,自驾驶离。 傍晚,周夫人带程禧返回老宅,在客厅发飙,“京臣家里耍性子,出门也耍!给禧儿道歉。” “周公子没回来。” “联系他!” 何姨匆匆拨了周京臣的号码,“关机了。” “混账!”周夫人火冒三丈,“打办公室电话。” 是秘书接的。 周京臣飞外省了。 程禧一颗心,一沉,再沉。 揭穿她,一盆凉水浇醒她,疏远她。 干脆,果决。 她含着泪,跑上二楼。 ...... 冬去,冬来。 那一年,周京臣只在除夕和周淮康夫妇的寿辰回了一趟家,程禧的生日是秘书挑选了礼物,送到老宅。 视频,电话,他从未提及她。 周夫人主动提她的课业和比赛,他默默听,很少回应。 直到,程禧大三。 周京臣出席了校庆典礼。 “周总工在第一排!”后台沸腾了。 艺术系的女生们扒着幕帘,扎堆观望,“叶总工的座位空着...”有唏嘘,有遗憾。 “叶总工帅吗?” “没见过...云航集团官网的简历没挂他相片。”一个女同学疯狂拍照,“回寝室P图,P周总工抱着我的图。” 她们推搡,嬉闹。 钟雯是开场秀,节目结束她没卸妆,坐在沙发上补妆。 “她收买了学生会主席,聚餐和周总工同桌。”安然鄙夷钟雯,“她配吗?同桌的是校长,07、09届的大老板,连各系主任都没资格,她算什么东西。” 主席是学霸,蛮照顾同学的,大事有原则,小事无伤大雅,基本能满足。 钟雯活泼漂亮,八面玲珑,和大佬们同桌,场面热络。 五点钟,典礼谢幕。 登台表演的同学乘坐大巴去市区的状元楼,校长陪着周京臣乘坐校董事会的商务车。 四十分钟,车陆陆续续泊在酒楼大门。 程禧的大巴挨着商务车,周京臣下来,她也下来,一霎,视线交汇。 大约太久没见面,不由陌生了,不自在了。 那句‘哥哥,’开不了口。 他伫立在台阶上,盯着她。 “周公子,程禧是3号桌,安排她在1号桌吗?”校长清楚周家人的关系,询问着。 “她为什么是3号桌?” 校长无奈,“程禧自己要求的。” 她不愿坐1号。 因为他在。 “不必安排了。”周京臣面孔阴鸷至极,“随她爱坐哪,便坐哪。” 学校包了状元楼的一、二、三层,铺了红地毯,摆了条幅,感谢周京臣和几位金融界的知名校友出席校庆。 据传,那几位的身家皆在十位数。 1号桌是长方形的会议大桌,有十四名宾客,左右六名,一头一尾的主宾是校长和周京臣。周京臣的个人身家在宾客中不是最厉害的,但背景最厉害,无人和他争抢主座;2号桌是学校领导、老师;程禧的3号桌在2号桌对面,恰巧是背朝周京臣。 入场之际,亦是一前一后。 “瘦了。”他先开口。 “你也瘦了。”她答复。 “你?” 程禧啜喏,“哥哥也瘦了。” 周京臣仍旧在乎养兄妹的身份,计较她称呼。 不失分寸。 荒谬是,她一度沦陷,为了他偶尔的亲昵,他的护短,为了他裹着一丝柔情的暴躁。 其实,哥哥对妹妹罢了。 “成绩怎样?” 程禧回过神,“不怎样。” “你倒是诚实。”周京臣喉咙哼笑,“四级过了吗。” “试考了上一届的卷子,没过。” 意料之中。 一年了,没长进。 “长个子了吗。”像逗趣。 她扭头,四目相撞,男人漆黑的眼睛深渊一般,平静,更有隐隐的波澜,“我二十岁了,长什么个子。” 二十岁。 明媚美好的年纪。 周京臣垂眸,思索着。 “去年国防大学02届校友会,中年学长英姿飒爽!瞧咱们学校...”安然一边入席,一边嫌弃,“秃头的,油腻的...” 程禧夹菜,“商人吃喝应酬,不免发福了。” “周总工也是商人啊!”她津津有味偷窥周京臣,“白白俊俊,高高瘦瘦。” “他才二十九,学长们四十岁了。”程禧戳着碗内的虾肉,“何况,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没觉得他俊。” “你瞎了?”安然诧异,“这款你不喜欢...你真喜欢副校长?” “胡诌吧你——”程禧气笑,掐她。 死秦商,求爱不得,造谣她和离异的副校长两情相悦。关键,一群同学相信了,私下打听副校长的女儿喊不喊她妈妈,副校长的女儿比她大一岁,喊个鬼的妈妈。 她午休溜去男生宿舍兴师问罪,秦商穿一条橘黄色的花哨短裤,倚门卖笑,“禧宝宝,我裤衩和你单车,是情侣款。” 他室友起哄,“秦哥和程美人儿共度春宵了!” 程禧掏出一瓶魔鬼辣椒水,瞄准了秦商和室友的鼻子一通猛喷,呛得又哭又嚎,小丑似的红鼻头在学校出了名。秦商不舍得告她状,室友不乐意了,找系主任控诉程禧校园暴力,结果,被系主任骂了一顿,“程同学是女生,一米六,你们是小伙子,一米八,她暴力得了你们吗?” 男同学咬牙,“我一米七!她踩高跟鞋比我高。” 折腾了一下午,程禧大摇大摆走出办公室,从此,金融系的男同学送她绰号‘斗战胜佛’。纷纷劝诫秦商:放弃圣佛吧,她表里不一,妖精有得是,追谁不是追啊,别招惹孙悟空了。 这时,一名男校友端了酒杯,弯下腰,搂住程禧肩膀,“你叫程禧?” 她吓一跳,站起,“学长。” “校庆策划很有创意嘛。”男人敬她酒,“大三?” “是。”她喝的橙汁,男人不依不饶,逼她喝酒。 程禧没辙了,勉强喝了一口白酒。 呛得咳嗽。 男人笑眯眯,拉她手,“有合适的工作了?” 她后退一步,“在实习。” “感兴趣我这里吗?”男人拿了厚厚的一摞名片,向她炫耀,“我名下十六家企业,有的是担任老总,有的是担任董事。房地产,医疗,食品...你想做什么行业,我聘你,年薪三十万,跟我出差还有奖金。” 安然探头探脑,“学长这么多公司呀!只聘程禧,不聘我们吗?” 男人的目标根本不是安然,所以没给她名片,只给了程禧,“我缺个助理。” 下一秒,酒楼的两名保安抓住男人,一把掀翻了他手上的名片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不允许印名片!” 男人一愣,“我不是印名片的,我是公司老总!” 保安不听辩解,粗鲁架起男人,往门外走。 “经理!”男人愤怒了,现场嘈杂,掩盖了他吼声,“我投诉你们!” “等一下。”忽然,周京臣起身。 保安停住。 “蒋总?”他迈步过来。 男人大喜,“是周公子啊——” “松开。”周京臣训斥保安,“有眼无珠,不认识大名鼎鼎的蒋总。”说完,一瞥脚下的名片,“蒋总破产了?如今连印名片的小生意也做了?” 第396章 番外十六 照顾哥哥一次,也不情愿? - 上嫁 - 玉堂 蒋总尴尬了。 “华星,美合,不是倒闭了吗?”周京臣逐一翻名片,逐一扔垃圾桶,“蒋总在外省做什么生意。” 他气场压迫,威慑,蒋总不由冒汗,“工地的小生意。” “包工头?”周京臣笑。 蒋总赔笑,“小工头。” “如今,做工程不易赚钱了,蒋总却给母校捐赠了十万。”他一字一顿,意味深长,“资助学妹。” 蒋总面红耳赤。 校友会,同学会,有两类:混得真体面的,装体面的。真体面的,在本市有名号,穿休闲服,居主位,无数人围着;装体面的,借豪车,借行头,攀交情,最后,骗个女人。 蒋总人设是大富豪,有阅历,有财力,捐了款。画个大饼,泡单纯的小学妹。 泡其他女生,大概率得逞了,可惜,泡程禧,撞周京臣枪口了。 “周公子相中的,我哪敢抢。”蒋总也明白了,夺了周公子的‘肥肉’了,扫了一眼程禧,夹着尾巴撤了。 “蒋总骚扰你,没胆量甩一巴掌?”周京臣愠怒,注视程禧。 “校友聚餐,搂个肩,握个手,不是大事。”她端了一杯橙汁漱口,“闹得不愉快,影响学校口碑。” “搂你摸你,不是大事?”他面容铁青,下一秒要爆炸了,“在学生会当个小部长,你格局挺大。当董事长你岂不是亲自陪酒了?” 程禧挪椅子,狠狠辗轧了他皮鞋,他大脚趾一阵钝痛。 “哥哥,我不小心的。”她乖乖服软。 “我看你是成心的。”周京臣板着一张脸,返回座位。 安然和同学划拳,女生输了跳舞,男生输了唱歌,有一个外语系的,韩语歌正宗,掀起一拨拨高潮,“周总工唱一首吧!”安然领头,大家附和,一霎掌声雷动。 “程禧伴舞!”街舞社团的一个男生提议,“她校庆没登台,聚餐补一段呗!” 周京臣摇晃着酒杯,竟没拒绝。 “小程同学,和周总工合作一曲。”大庭广众,校长发话了,程禧不能撅了面子。 她走过去。 音乐老师在点歌台,周京臣松了松衬衣,吩咐了一句,“《吻别》。” 他一开嗓,是粤语,唱腔又稳又醇厚,女同学们尖叫,程禧拿了一柄工艺的羽毛团扇,在一旁扭摆。 灯火下,周京臣是冷漠的,亦是迷幻的,成熟男性的魅力。她从不清楚,他会唱粤语歌。 这么性感,这么潇洒。 90年代花花绿绿纵情恣意的风流模样。 一恍惚,桌脚绊了一跤,程禧一颠,周京臣眼疾手快抱住她,歌未停,他声音就在她头顶,缠绵,雄浑。 透过胸腔,震颤着。 她骤然惊醒。 抽离他。 坐回原位。 同学们玩疯了,一群去大堂,一群去天台,偌大的宴厅只剩下中年校友们,以及钟雯。 她挨近周京臣,“周总工,您醉了吗?” 周京臣喝了半瓶白酒,手支着额头,缓解精神。 “我扶您去休息。”钟雯试探。 “你扶?”他终于睁眼了。 “我开场秀跳女团舞的,您有印象吗?”钟雯以为,他喜欢能歌善舞的。 他神情寡淡,“没印象。”旋即,朝校长打招呼,“我一身酒气,先去酒店洗个澡,醒一醒酒,再回周家,免得母亲担忧。” 校长点头,喊程禧,“你扶周总工回酒店。” 有保安,有男同学,偏偏使唤女生。 她一动不动。 “程禧。”校长催促,“扶啊!” “周总工多少斤啊。”她问校长。 “一千吨。”周京臣瞥她,“我哑巴了?你不问我,问外人。” 程禧清嗓子,“我扶不住您...” 您。 演戏演上瘾了。 “周总工没瘫痪,你稍稍扶一下,他自己可以走。”校长搞不懂了,他俩不是兄妹吗? “我扶吧!”钟雯趁机挽周京臣的胳膊,“程禧太瘦了,没劲儿。” 周京臣又瞥钟雯,钟雯的脸型是小瓜子,很藏肉,“她比你胖。” “你才胖。”程禧怼他。 男人眼角一扬,从椅子上起来,“校长,贵校的女同学是什么态度?既然不欢迎我,告辞了。” 校长忙不迭拦他,“周公子代表周副市长和李校董莅临指导,我校上上下下非常欢迎!” “程同学欢迎吗。”他侧身,刁难程禧。 她吸气,平复了情绪,伸手牵他袖子,“我送您回酒店。” 周京臣抬臂,“你这是搀扶我,还是遛狗?” 程禧没辙,滑入臂弯轻轻一挽,“扶您。” 2号桌的校友这时纷纷站起,敬他酒,“毕业十年了,一直怀念李校董,有劳周公子转达。” “李校董严厉,男生罚跑、女生罚广播室朗诵,是李校董制定的校规。”另一个胖男人感慨,“李校董任职十五年,保护了许多涉世未深的大一新生,据说她们结了婚,带丈夫孩子回校探望李校董,感谢她管教,没有被骗色。” 学校‘夜不归宿’的重灾区:金融系,艺术系。周夫人为了管理校风,天色一黑,躲在宿舍B搂的西门,女同学独自出校,当场扣下,写检讨书,‘甜甜的恋爱口吻诵读’,全校师生一起笑。 ‘节目’一经播出,迅速火爆,隔壁大学的学生也来听,号称‘大学情感专栏’。 出了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们害臊,大部分老老实实住校了。 “诸位惦记母亲,我一定转达。”这会儿,周京臣五分醉,又灌了几杯,七分醉了。 整具身躯完全依靠程禧,压着她。 “上个月,在东城看见周副市长视察幼儿园,周副市长为公为民,风采依旧啊。”瘦男人又敬了一杯,周京臣喝了。 程禧奇怪,周京臣一贯倨傲,他不想干什么,怎么劝,怎么求,也没用,倒是难得随和,来者不拒。 所以,彻底醉了。 从酒楼出来,秘书将周京臣扶进车里,“周夫人联系不上您,联系了我,问您顺利吗。” 手机屏幕显示通话中,他慵懒,“顺利。” “你几点到家。” “尽量早。” “禧儿呢?” 周京臣沉默。 “周阿姨...”程禧答复,“我送哥哥回去,住宿舍。” “明天是正月十五,你陪我烧香。”周夫人命令,“你父亲的骨灰在寺庙,该迁墓地了。” “我知道。” 车内恢复了安静。 不知为何,今夜,和每一夜都不一样。 隐隐地不平静。 暗涌,神秘,甚至是暧昧。 困住她,无可遁逃。 “北航集团洽谈了半年的订单,被云航集团拿下了。”秘书汇报工作。 周京臣不舒服,紧闭双目,“叶柏南处处与我为敌,除了正常的商业竞争,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我没留意。” “似乎是。”秘书也察觉,“他咬您咬得太猛了。” 程禧望着窗外的霓虹人潮。 玻璃上,映照了周京臣的影子。 渐渐地,与她的影子重叠。 融为一体。 “花蝴蝶是你同班?”突然,他开口。 钟雯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像聚餐,像参加选美大赛,同学们起哄她是一只花蝴蝶。 “嗯。” “她什么心思。” “不晓得。” “你没瞧出她勾引我?”周京臣蹙眉。 钟雯去年开始计划,在校庆上‘一举得臣’,一个寝室的,自然了解。 “你稀罕有韵味有情趣的女人,钟雯恰巧是。”程禧一本正经,“而且她前男友喜欢泡鸳鸯浴,钟雯创新了一套泡法,男人一泡,马上迷糊了。” “我什么时候稀罕有韵味有情趣的女人了?”他眉头拧出皱纹,冷飕飕的,语调嘲讽,“我稀罕蠢笨的,偷摸的,闯祸的。” 羞辱。 已经一年了,他仍旧在讽刺她。 车驶入酒店的泊车坪,程禧下去,找保安,“老板醉了,安排房间。” 周京臣不肯下车,“校长交代你的任务,你推卸是吧。”话音未落,他俯下身,吐了一摊。 浓稠的酒气弥漫了车厢,他脸色苍白,脊背战栗,“扶我。” 程禧犹豫。 九点了,再耽搁,来不及赶回学校了。 “你跟我结了仇了?”高大英朗的男人,此刻,是酒后的虚弱,晕醺,“哥哥好歹照顾你八年,你照顾哥哥一次,也不情愿?” 仿佛她不管了,是忘恩负义。 程禧弯腰,扶他下车。 他租了这家酒店的行政套房,是年租,一些半公半私的应酬、签署合同,在套房接待。 一进屋,程禧脱了羽绒服,“我去卫生间,你渴不渴?” 周京臣脑袋发胀,“我渴了,你从卫生间弄水?” 她打开一瓶矿泉水,塞他手里,“你渴了,凑合喝。我方便完,去前台取热水。” 聚餐三个小时,程禧没去过厕所。 憋得发懵。 周京臣坐在沙发上,给秘书打电话。 “你下班吧。” 秘书一愣,“您不回家吗。” “我住酒店。”卫生间传出哗哗的流水声,他揉太阳穴,“太晚了,她也住下。” “那我帮禧儿小姐开房?” 周京臣没搭理,挂断。 什么破秘书。 谁聘的。 还不如哈士奇通人性。 月薪两万,天天给上司添堵。 水声停止,程禧走出卫生间,递给他一条毛巾,“你擦擦脸,凉的。” 第397章 番外十七 一夜,一切都变了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接过毛巾。 “你头疼不疼。”程禧发现他脸色越来越苍白了。 “嗯。” 他在这边有一些应酬,会客厅常备解酒药,她蹲下,翻抽屉。 短款小毛衣裸露一截腰肢,纤细的脊骨在橘色灯火下,泛着红粉光泽。 周京臣燥热,扯掉领带,犹嫌不舒服,解了所有纽扣,衣襟大敞。 “秘书不照顾你吗?” “下班了。” 奇怪。 他秘书单身,天天主动加班,上司需要了,反而下班了。 程禧翻出一盒中药丸,“我打电话叫何姨吧。” “什么时辰了。”周京臣不同意,“别惊扰了父亲母亲。” 等他吃完药,她拿了羽绒服,拉门。 “去哪。”他问。 “来不及赶回学校了,我开一间房。” “你独居不怕?”周京臣嗓音沙哑,闷钝。 怕。 程禧没住过这家酒店,环境陌生。 “我回老宅住。” “母亲知道我出席校庆,你回去,我没回,什么原因。”他伸腿,松了松皮带,斜靠着沙发,“你睡卧室,我睡外厅。” 她心跳漏了一拍,迄今为止,没有和男人‘同居’过。 算同居吗。 “不算。”周京臣猜到她琢磨什么,“算寄居。” 程禧一怔。 “你,寄居在,我房间。”他一字一顿,“看《西游记》吗?唐僧师徒化斋,借宿在村民家。你修行,我救济你,是功德。” 她恍然。 哥哥真是学识渊博。 佛法也精通。 “衣柜有干净的睡袍,你洗了澡休息。”周京臣躺下,背朝她,盖了毯子。 浴室里,是陈列有序的男士用品,剃须刀,洁面乳,香水,啫喱...她拧开,偷偷嗅。 天山的莲,融化的雪,一切高洁的,清冽的,不足以形容周京臣。 他是无瑕璞玉,克制,深沉。 迷恋过他,很难迷上任何男人了。 程禧从浴室出来,周京臣整个人恹恹的,胸膛一片绯红。 她试探他额头。 滚烫。 “哥哥,你受凉了。”厨房没食材,他一贯是不下厨的,“我下楼买一碗姜糖水。” 周京臣一睁眼,同样是一片白腻腻。 女孩的下巴,脖颈,胸口,由于伏低的姿势,肌肤贴着他鼻息。 压抑了许久的感觉,一霎爆发了。 他猛地一拽,程禧踉跄匍匐在他身躯。 一个汹涌的吻。 她瞳孔涨大。 四肢百骸从紧绷,到瘫软。 周京臣味道太浓烈,不是烟酒味,是男人的味道。 情欲的味道。 程禧从未见过他如此疯狂,野蛮的模样,眼睛无底洞一般,吸绞她,一堕,再堕。 “哥哥...”她慌了。 “不是胆子挺大吗?”他搂住她,抵向自己怀里,“在酒楼,在校长和老师面前犯倔,怼我,不肯扶我,将我扔给女同学,现在喊什么哥哥。” 程禧哭了,“不敢了...” 周京臣的茧子那么粗粝,透过薄薄的一层布,刺激她,“不敢怼我了,还是不敢将我扔给其他女人了?” 她浑浑噩噩,不懂他要什么答案,“都不敢了...” 男人十指缠绕她,像十把火焰。 他的体温,他的脉搏,在狠狠钻她的骨髓与肺腑。 下一秒,周京臣劲硬的腹部用力一压。 ...... 聚餐结束,大部分同学乘大巴回校了,小部分又去了KTV唱歌。 KTV的少东家是钟雯前男友,大二踹了她,一直藕断丝连,钟雯过来玩,是包场,少东家请客。原本,她很得意,前任有钱,有排面,出尽了风头。遗憾没钓上周京臣,她憋屈,没什么心情炫耀了。 “雯雯姐,少东家对你旧情难忘啊!你手段强,追回他呗,我们周末唱歌不花钱了,跟你沾光。” “千里马不吃回头草。”钟雯倨傲,“优质男比比皆是,我凭什么吊死一棵树啊。” 艺术系的俩女生撇嘴,“她盯周总工一年了,我每次去健身房,她拼命练瑜伽,练肚皮舞。” “白折腾了。”另一名女生幸灾乐祸,“周总工选了程禧伴舞,不搭理她。” “程禧怎么消失了——”她们四处寻觅,“安然,你铁子呢?” “去大不列颠了!”安然是东北女孩,喝酒豪爽,舌头喝大了,“程禧是新一任女王哈哈哈哈,秦商是秦公公...” 钟雯站在KTV门口,拦出租。 安然咯咯乐,“钟嬷嬷,周总工不让你扶,本宫让你扶。” “你有病吧?”今天,钟雯丢人了,攻无不克的女海王,没攻下周京臣,谁嘲讽,她和谁急,“周总工不让我扶,也不让你扶啊。” “我不扶啊...”安然摊手,晃晃悠悠,“我走路还不利索呢,我扶得了他吗。” 同学们大笑。 钟雯恼怒,摘了耳环砸她,扬长而去。 安然一边嘟囔,一边戳着手机屏幕拨号,“程禧是不是去鬼混了...副主席在包厢联系了她十几次,她不回电话。” 这次,是男人接听的。 慵懒,疲惫,“中午再打。” “程禧!”安然马上醒酒了,“你泡男人瞒着我!” 男人缄默。 “是一米八,十八厘米,八块肌吗?你在寝室冲天发誓,不符合这三个条件,一概不谈。” 仍旧悄无声息。 “录视频补偿我!和铁子分享,咱们是铁子。” 男人不禁蹙眉,“我是程禧的家长。” 安然傻了,“叔叔啊...” 糟糕。 程禧最讨厌被出卖了。 “叔叔,您千万别告诉她,我和您讲什么了。”安然恳求。 男人应了声,挂断。 ...... 后半夜,程禧混混沌沌的。 睡不是睡,梦不是梦。 晨光洒入窗帘,她巡视着床头柜的男士腕表,水杯,烟盒...提示她,变了。 全部变了。 哥哥不是哥哥,男人不是男人。 一夜,天翻地覆了。 她呆滞着。 “周公子?”套房的女管家敲门,“送衣服。” “周公子在隔壁..”程禧晦涩,嘶哑,“你送过去吧。” 许是周京臣难以面对她,并未和她同床共枕,凌晨重新开了房。 管家继续敲,“小姐,是女款内衣。” 脱下的内衣确实太皱了,太狼狈了。 程禧裹了羽绒服,下床。 “交给我。”周京臣的声音。 她一僵。 迅速爬回被窝。 门一开,男人进屋。 “醒了?”他拎了餐厅的食盒,搁在桌上。大约明白她害臊,无措,没有吩咐客房经理准备早餐,而是亲自去取了,“尝尝,你爱吃的。” 程禧不动弹。 周京臣望了她一会儿,坐下。 “怨我,对吗。” 程禧摇头,“你喝酒了,我也喝了。”她虽然懵了,终究比他清醒几分,她没拒绝,他稀里糊涂,发生了一夜,怨不上他,“各自有错。” “有什么错?”他眼睛不似昨晚着了火,平静的,幽邃的,“男欢女爱,水到渠成,是错吗。” 她攥紧了床单。 忽然,周京臣起身,撩开程禧披散的长发,她面颊潮润,睫毛轻颤着,他清晰记得,她眼含春波,或拥抱他,或哀求他,怯弱却磨人。 “哥哥。”她抬眸,“是秘密。” “秘密?”他垂眸,“逼我不认账吗。” 认账如何,不认账又如何。 周家容不下她。 容不下这桩‘意外’。 周京臣俯身,挨近她,“曾经,鬼鬼祟祟啃我,如今,光明正大啃了一次。”他操纵她手,抚摸她啃过的部位,“这么明显,有办法藏吗。” 房间晦暗,她什么也瞧不清,更不想瞧清楚,推开他,逃出去。 ...... 周淮康明天赴京,参加新春团拜会。 一大早,通知周京臣回一趟老宅。 周夫人的车不在庭院。 每逢初一、十五的前一日,周夫人留宿普众寺,斋戒,沐浴,诵经,捐一笔香火钱,翌日下山。 风雨无阻的规矩。 “先生在书房。”何姨迎上他,端着热茶,毛巾,“禧儿小姐回学校了?” 周京臣表情不大好,“不晓得。” 何姨莫名其妙,“您和禧儿小姐不是一起校庆,一起离开吗。” “她中途,自己离开了。”他敷衍了一句,上楼。 秘密。 程禧认为见不得人。 与他是不堪的。 周京臣一张脸愈发阴郁。 书房里,周淮康坐在桌后,戴了老花镜看电视新闻。 “父亲。”他进门。 “十月份,你就三十岁了,你母亲催促了无数遍。”周淮康关了电视,瞬间寂静了,“婚姻大事,必须提上日程了。” “提吧。”他淡定,恭顺。 周淮康倒是纳闷儿了,“你不是反感催婚吗?” “岁数满了,不反感了。”周京臣凝视着父亲,“挑哪家的姑娘,我可以做主吗。” “不可以。” 他争取,“我保证是好姑娘呢。” “不可以。”周淮康依然否决,“你挑的,是情情爱爱;周家挑的,是大局未来。倘若周家有两个儿子,一个为自由,一个为家业,你们兄弟商量。但周家只有一子,有成百上千个虎视眈眈的仇人,有庞大复杂的李氏集团,你没资格任性。” 周京臣笑了一声,“父母做主。” 走出书房,他伫立在天台上。 东边,阳光万丈。 古老的胡同,映着西巷红梅,隆冬的寒霜消融了,春来了。 第398章 番外十八 周正玉 - 上嫁 - 玉堂 周淮康和李韵宁离婚的第二天,去了一趟寺庙。 叶柏文恰巧下山,“周夫人。” 她停住,“送梅子糕吗?” 阮菱花爱吃家乡的梅子糕,周淮康也爱吃,不晓得是谁爱屋及乌,李韵宁尝了一块,酸馊味的,不像周淮康的口味。 “梅子糕混了猪油,母亲食素,已经不吃。”叶柏文恭恭敬敬,“有劳您探望母亲。” 李韵宁冷笑,“你哥哥绑架了我与禧儿,剁了我一根手指,叶家人没有好东西。” “大哥姓周。”叶柏文不卑不亢。 “姓周又如何?周家衰败,儿女亡的亡,穷的穷,你大哥姓叶,京臣凌驾他头上,你大哥姓周,继承了周家什么呢,坟墓罢了,京臣继承了李氏基业,阮菱花的儿子永远在我儿子之下。” “母亲不介意王权富贵,大哥也不介意。”李韵宁疾言厉色,叶柏文却心平气和,“母亲在乎的,是情分,是一口气;大哥在乎的,是周老先生承认他,是认祖归宗。倘若贪图金钱权势,叶氏集团是一市首富,大哥有本事毁了叶氏,更有本事壮大叶氏,何必踏上这条路。” 擦肩而过之际,叶柏文一字一顿,“物是人非,困住自己的不是任何人,是自己。” 李韵宁一动不动。 直到一名尼姑唤她,她醒过神,进禅房。 “你来了。”阮菱花在窗下,挑拣茶叶,“没有好茶招待你,有茶叶末,不要嫌弃。” “我和淮康离婚了。”李韵宁没闲工夫喝茶,“明天,搬回李家。” 阮菱花剃了光头,戴着尼姑帽,曾经雍容华贵的富太太,如今佛灯长袍,苍老了十岁。 “离与不离,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阮菱花沏了茶,搁在桌上。 “你可以蓄发,可以还俗。”李韵宁嘲讽,“三十年前,我抢了你男人,三十年后,不该属于我的——” “你抢赢了。”阮菱花注视她,“他陪你青丝变白发,我仅仅是过客,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生下柏南,周淮康哪里肯见我,哪里肯破坏现有的太平日子?” 李韵宁也注视阮菱花。 良久,禅房无声无息。 “这些年,我避讳周淮康,他其实也忘了我。”阮菱花坐下,“给柏南长子的名分,亲自上山劝我,是周淮康的一个了断,他求心安。柏南只剩下一把骨灰,人世间的繁华喜乐,灯火团圆,他什么也享受不了,一生从未享受过,京臣不计较刻个碑,韵宁你计较什么呢。” 李韵宁猛地攥紧了拳。 “至于你那根手指,子债,母偿。”阮菱花拿出一副剪刀,塞她手里,将小拇指夹在刀刃下,“你气势汹汹来找我,证明你有心结,并不想离婚,你和他赌气,和我赌气,是白白浪费精神。一个赢家,为什么介怀输家呢。” 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李韵宁喝下茶水,苦,稠,涩。 是了。 耿耿于怀的,是她。 她风光舒坦了六十年,容不下叶柏南冷冰冰的墓碑吗? 周淮康欠了她,周家欠了她,阮菱花不欠,叶柏南不欠。相反,她造成了阮菱花的悲剧。 人啊,算得清楚一切,但算不清楚孽。 李韵宁转身,离开。 ...... 周正修三岁,程禧怀孕了。 周京臣刚结束一场董事会议,返回办公室,秘书向他汇报,“老宅的保姆联系您,您关机,所以联系我了,夫人检查出两个月的身孕。” “太挤兑人了吧!”沈承瀚不乐意,“你结婚第二年,我结婚;周正修三岁,我女儿出生,禧妹妹怀老二,我媳妇儿才出月子,我年年追你,年年追不上,我妈在家里发飙。” 沈承瀚娶了某一任前女友,对方家世是‘大中产’,沈老太爷最初没相中,撮合了丝绸大亨的千金,可惜,没联姻的缘分。而李家添了外孙媳妇和外重孙,方家也有孙女了,沈家夫妇的女儿远嫁新加坡,外孙不在国内,沈家七年没喜事,馋得沈太太梦话都是‘李韵宁,方太太,让我抱一下,我掏红包...’ 于是,沈老太爷妥协了,只要背景清白、娘家小有产业,沈家便接纳。余情未了的沈承瀚与白柏莉再续前缘了。 “请医生了吗?”周京臣匆匆朝电梯走。 “请了。”秘书递给他大衣,“医生说夫人头胎大出血,又体寒,不适宜怀孕了。不过,仔细休养保胎,没什么大问题。” 他表情肃穆,凝重。 程禧纯粹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生礼礼不顺利,周京臣怕了,礼礼百日宴一结束,他预约了结扎手术,程禧不允许,大哭大闹,喊他‘周公公’、‘周姐姐’,威胁他敢去医院,一辈子别碰她了。 他解释,是结扎,不是自宫,不影响男人的雄风。 她不依不饶。 没办法,周京臣取消了手术,谨慎做措施。 千防万防,防不住她的‘诡计’。 沈承瀚一起下楼,“淮康和韵宁二位同志还来往吗。” “逢年过节来往。”他不咸不淡,调侃,“怎么,你父亲有心思?” “你他妈诽谤我老子啊!”沈承瀚捂他唇,“韵宁离婚之后,我妈严防死守,唯恐我爸不老实,在沈家,‘李韵宁’的名字是禁忌。” “大概率,复婚。”周京臣上车,“你母亲担忧多余了。” 这几年,周淮康独居北方,辞退了保姆,种菜,养花,偶尔去乡下。因为高血压住院了四次,李韵宁表面不提,心中牵挂,周淮康每天打一通电话,询问礼礼和程禧的情况,一开始,是周京臣接听,渐渐地,是李韵宁接听了。 终究是风风雨雨数十年,除了阮菱花母子的情债,周淮康忠厚,勤勉,孝顺,这段婚姻体面尊贵,李韵宁是满足的。 周京臣赶回老宅。 保姆们欢欢喜喜堵在庭院祝贺他,“恭喜京哥儿了,你又当爸爸了!” 他一言不发,跨门槛儿。 中堂。 李韵宁教导礼礼读英语,程禧在一旁啃桃子,礼礼看着她,“妈妈教我。” 她信口雌黄,“妈妈是高级版英语,你学不了,奶奶教你初级版。” “爸爸告诉我,您英语不及格。”礼礼的模样算是‘微混血’,五官深邃随了周京臣,性子也随他,沉稳,早慧,好学。周家、李家的独苗儿,一岁就安排了启蒙课程,礼礼艺术造诣不行,学术天赋很强,教什么懂什么,画画涂鸦,简单的唐诗...总之,完全不随程禧。 “爸爸骗你!”她急了,“我昔年高考...” “你妈妈昔年高考,比爸爸少了一百八十分。”周京臣慢条斯理脱了大衣,拆台,“而且,是超水平发挥了。正常水平的成绩,少三百分。” “我招你惹你了...”程禧在礼礼面前维持的‘女精英’人设粉碎。 “你没惹我吗?”周京臣瞥她,眼神震慑。 她一缩脖子,怂了。 “京臣,这一胎无论男女,你父亲和姑婆商量了,叫周正玉。”李韵宁高兴,“禧儿跟我讲,你不愿生,她耍了手段千辛万苦怀上的。估计你冲她发脾气,央求我护着她。” “你知道我发脾气,明知故犯?”周京臣一张脸凉透了,盯着程禧,“我惯得你胆大包天了。” 程禧躲在李韵宁身后,不服气,“虽然我趁人之危,你戒色啊...你先碰我的。” “犟嘴!”周京臣训斥。 “你吼什么?”李韵宁推搡他,“大老虎似的,吓着仪仪了。” 周正玉的乳名是‘仪仪’,和周正修的乳名‘礼礼’组合了‘礼仪’,老夫人祈祷是个小娇女儿,李家最稀罕了,‘仪仪’的乳名也相配,万一是小小公子,未免缺失了阳刚气。 周京臣平复了情绪,示意程禧,“你过来。” 旋即,迈出中堂,去厢房。 一股阴森气。 程禧扯李韵宁的袖子,“妈妈...” “我瞧他多大的能耐!”李韵宁叉腰,站在门口,“你骂她试试!” “程禧。”他声音飘飘忽忽,传出厢房,“立刻过来。” 她一进屋,周京臣坐在椅子上,翻阅孕检报告。 眼底是喜悦的,血浓于水;亦是抗拒的,疼惜她遭罪。 “哥哥,饿吗。”程禧靠近,按摩他胳膊。 “饱了。” “你在外面吃饭了?” “不。”他撂下化验单,静静闭目,感受她献殷勤,“被周夫人气饱了。” 三十三岁的周京臣,为人夫,为人父,管理集团,定夺商会,愈发英俊硬朗了。 浓郁的成熟味。 程禧夸他,“哥哥,国画大师也画不出你的风姿。” “哦?”他皮笑肉不笑,“你猜,国画大师画不出你的什么?” “美丽。” 他喉咙哼。 “婀娜。” “你的勇敢,聪明。”周京臣缓缓含了笑意,握住她手,“普天之下,只有周夫人算计得了我。” 程禧头皮发麻。 “偷偷摸摸上瘾了是吧!”周京臣憋了半晌,不忍苛责她,奈何实在生气,“十八岁,偷亲我;二十四岁,偷我的种,小小年纪,为非作歹,花招一个接一个。” 第399章 番外十九 夺我爱妻,我恨一生 - 上嫁 - 玉堂 男人站起,围绕程禧兜圈子,兜一圈,讨伐一句,“怪不得,这么积极勾引我。以前,晚上十点钟泡在书房复习功课,写论文;去年入了夏,七点钟吃完晚餐,开始纠缠我,催我洗澡,回卧室。” 程禧狡辩,“我毕业了啊,不用复习了。” “韭菜炒生蚝,烤肾,牛羊大补汤。”周京臣冷笑,“喂了我半年,如愿了?” 这小妮子,坑人不浅。 估计整座老宅上上下下的人,都怀疑他虚。 “怎么中招的。”周京臣饶有兴致打量她,“是扎漏了,还是趁我不注意,偷偷摘了?我记得有几次,结束一亮灯,你鬼鬼祟祟捏着套子,怨它脱落了。” 她憋笑。 “有一种情况是尺码不符,套子大,家伙小。” 程禧噗嗤,没憋住。 “我小吗?”他狠狠拧她臀,“算计我,糊弄我,嘴巴又损我,毁我名声,是吧?” “你年纪大了嘛。”她越解释,越可气,“三十岁的男人和二十岁的小伙子不同,难免心有余力不足了...” 程禧嘟囔了什么,周京臣一个字没听。 视线里,是她极具韵味的模样。 怂归怂,毕竟,他暴脾气管教了她八年。 不过,生了礼礼,渐渐褪了青涩纯情,浮出风情。 仿佛一朵夜来香。 诱惑着他。 “哥哥,你喜欢女儿呀。”程禧搂住周京臣,踮脚,吻他下巴,“你三十四岁的生日礼物是仪仪。” “你确定是女儿了?”她一撒娇,他消气了。 “万一是儿子,和承瀚哥哥订娃娃亲!”程禧斩钉截铁,“仪仪未来的媳妇儿当然养在咱们李家了。” 正脑筋一根不长,歪脑筋长一堆。 周京臣扛起她,扔在沙发上,严肃呵斥,“躺客厅反省,不准上床。” 程禧脸朝墙,背朝他,“不上就不上。” 真倔。 不肯服个软。 他进屋。 隔了屏风,看着她。 半小时,程禧睡了。 周京臣悄悄出去,抱她。 “周京臣——”她呓语,唤他名字。 男人轻轻放下她,唇贴着额头。 “嗯。” “你骂我...我怀孕,你不高兴。” “我高兴。”他吻了她一会儿,“我有一分高兴,九分担忧。” “我和江同学没关系...”程禧胡乱,含糊。 周京臣蹙眉。 江同学是程禧读南方大学的学习委员,她插班大三,加上休学一年,李家和校长打了招呼,一则,照顾她;二则,隐瞒已婚生育,防止绑架。班主任指派江同学‘一帮一’辅导程禧,青春悸动的岁数,程禧又憨得可爱,一来二去,江同学表白了。 程禧换了‘一帮一’的同学,躲避江同学,仍旧被手眼通天的周京臣掌握了内幕。 班里公认他俩是一对儿,包括任课教师也觉得金童玉女,周京臣搜集了一番流言蜚语的‘证据’,一怒之下搬去集团宿舍住了两个月。程禧冤枉,不愿求和,他没个台阶,咬牙僵持着,最终,闹得老夫人亲自劝和。 这茬儿,沈承瀚和方大斌嘲笑至今,送周京臣绰号‘南方首席大醋缸’。 ...... 翌日早晨。 医生匆匆到老宅。 周京臣独自在后院剪腊梅,白衣白裤,捧了一枝枝黄花,伫立于天地间。 一半是英武,一半是温柔。 人夫感的的温柔。 “周会长。”医生喊他。 他漫不经心在花蕊上洒水,“请黄医生坦白相告,夫人生产和流产,哪个危害大?” 医生一懵,“您不想留?” “想。”周京臣凝视花瓣,冬日的霜雾覆满了树梢,映在眼底,微微的不安,“想留下女儿,更想留下夫人。” “等四个月孕期。”医生斟酌着,“夫人不见红,没大碍;假设见红了,不必保胎了,保不过七个月,生产大凶。” 男人平静撂下剪子。 返回厢房。 “起来。”他在床边,命令程禧,“跟我去医院。” 她睡得迷迷瞪瞪,“去干什么。” “流掉。” “你凭什么流掉我女儿?”程禧困意全无,捂小腹。 “凭我播种。” “你又不是主动播的,与你无关。”她谬论,“我凭手段怀的。” 周京臣一瞬气笑,“你还耍横了?” 她眼眶红了,委屈抽噎。 原本,他是吓唬她,她不爱惜身体,冒险强求子嗣,他既心疼,又懊恼,偏偏宠坏了她,她晓得他无底线,不舍得...现在待她,是硬得不行,软得不行。 必须让她怕了,不敢擅自做主了,否则,她以后继续折腾。 周京臣禁不起一丝一毫失去她的意外,一个明媚活泼的她,有朝一日变得憔悴,残破,冰凉...他一定崩溃,疯魔。 “不打,答应我两件事。” 她点头。 “第一,四个月左右,检查适不适宜生产,不适宜,打掉。” “第二,我结扎。” 程禧摇头,“不适宜我也生。” 她脏兮兮的鼻涕泪痕,逗笑了周京臣,“可以生,常言道:升官发财死老婆。仪仪平安,你没了,我岂不是捡了大便宜。”他伸手,替她擦拭,“离婚,分你财产;丧偶,一毛不拔,娶个美娇娘,礼礼和仪仪天天追着后妈屁股跑。” “生礼礼,你这样讲,生仪仪,你又这样欺负。”程禧埋在他胸口哭,“我不是给自己生的,是给你生的...” “我知道。”周京臣有一下没一下抚慰她后背,“有女儿,我欢喜。没女儿,确实遗憾,可至少,鸳鸯是成双的。” “我讨厌鸳鸯。”她哭得厉害。 他垂眸,“那么,乌鸦是成双的,行吗?” 程禧不哭了,“鸳鸯吧。” “在我心里,即使是礼礼,也不及你,何况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周京臣抹她眼角的泪珠,“孩子夺我爱妻,我恨孩子一生。” ...... 周淮康捎带了北方的糕点和小吃赶过来,名义上,是探望禧儿和礼礼,实际上,是探望李韵宁。 有一阵没见面了,氛围透着一股不自在。 “你春节住院了?” “摘柿子时,摔了一跤。”周淮康瘦了一些,苍白的短发,条纹毛衣,显得单薄,“茄子和白菜是乡下种的,你们尝尝。” 李韵宁翻了翻行李袋子,“你坐火车?” 周淮康搓手,“大包小包的,飞机不方便。” “你刚出院,坐六个小时的车,不嫌累啊。”李韵宁不是滋味。 这时,沈承瀚恰巧进中堂,顺路接周京臣去公司,一瞧这副场面,有精神了,“韵宁,听瀚哥儿的话。”他语重心长,“三十年的婚姻叫斑岩婚,情比金坚了。你和淮康一南一北,互相惦念着,淮康也知错了,一般人我懒得管,可我管你,因为有交情,你给瀚哥儿一个面子。” 李韵宁盯着他。 他小声,“中老年妇女空房寂寞啊...淮康虽然六十五了,好歹是男人,对不对?我了解你,绝不养小白脸,养个老黑脸呗。” “你喝酒了?”李韵宁笑眯眯的。 “没喝啊。”沈承瀚抓了一块枣泥糕。 “那你抽什么风!”她抄起挂鸟笼的木杆子,猛地抡过去,“一口一个韵宁,一个淮康,你皮痒了?” 周京臣穿梭过庭院,和落荒而逃的沈承瀚碰上了。 “你妈一边更年期,一边伪装娇羞少女。”沈承瀚吐槽,“我撮合她和淮入洞房,她打我一顿。” “没打死你。”周京臣跨门槛儿。 一上车,沈承瀚想起正事了,“程禧的娘家捅娄子了。她舅舅是不是有一个儿子?” 周京臣与那位‘表哥’没来往,倒是有耳闻,嗜赌,玩博彩,舅舅一直在工地干活还账。自从李氏集团扶持了程禧娘家,舅舅一家的日子才富裕。 “他闯祸了?” 沈承瀚高深莫测叹气,“一个劣根性的穷人,一睁眼,真金白银唾手可得,有靠山兜底,有亲家保护,你猜会如何?” 周京臣沉默。 抵达集团,上楼。 秘书在‘总工办’门口恭候他,“周董事长,沈董。” “出什么问题了。”他反锁门,落座。 “这三年,集团的办公材料,员工食堂...凡是采购部负责的开支,您夫人舅舅一共侵吞了4100万。”秘书递给他财务报表,“昨天下午,秘书室收到举报信。” 周京臣浏览着账单,神色无波无澜。 “谁举报的?” “匿名。” 他面色隐隐阴翳了。 倘若不尽快处理舅舅,下一步,对方百分百曝光他纵容亲戚贪污公款、中饱私囊,罔顾威信与公理,要么,请辞会长,要么,大义灭亲。 选择请辞,李家的族人众多,旁系、远亲遍布南方,大部分经商,有工厂,小企业,很看重‘会长’的职衔,象征家族荣耀。 选择大义灭亲... 周京臣揉着太阳穴。 “马上调查,对方什么人,图财,给钱;图势,给高管的岗位。这笔钱从我薪资扣除,填窟窿。”他吩咐秘书,“不许泄露。” 秘书建议他报警,“4100万不是小数目,您补了钱,不处置罪魁祸首,也是包庇。一旦董事局知晓了,牵连您。” 第400章 番外二十 他出轨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焚了一支烟,示意秘书退下。 “什么打算?”沈承瀚挪椅子,“包庇你舅丈人是吧。” “禧儿娘家只剩舅舅,当年扶持舅舅,是为了禧儿体面,有靠山;如今包庇舅舅,更是为了禧儿体面。”他吸了一大口烟,“我岳父贪污自杀,岳母精神病,周家、李家不在乎,外界流言终归不中听。倘若舅舅和表哥再出事,禧儿娘家这潭水,太浑浊了。” 沈承瀚也点燃了一根,“自从李家人挪用公款蹲了大狱,董事局、商会对你的风评极佳,否则你三十岁担任会长,那些四、五十岁的业界老狐狸,绝不甘心屈居你之下。现在,你舅丈人在集团无法无天,你不处置了,万一老狐狸们‘揭竿起义’,你会长的宝座就塌了。” “塌就塌。”周京臣烦躁,熄灭了火苗,阖目养神。 “京臣,一市的会长,必须公私分明。”沈承瀚难得郑重其事,“几十个大老板跟你混,辅佐你,大家一旦寒了心,团结排挤你,你扛得住吗?” 男人胸腔一下下起伏,一下比一下剧烈。 沈承瀚没继续逼他,迈步出门。 中午,程禧拎着食盒去了集团。 途经大厅,一群女员工围着一个非常靓丽的女人,“艳姐,他酒品好吗?” “好啊。”女人一副亲昵熟稔的表情,“他在酒局谈笑风生,不灌女人酒,还替女人挡酒呢。” “替你挡了?”她们兴奋,“你第二天没上班,是住酒店了?” 女人笑而不答。 无限遐思。 “以后,我们不喊艳姐了,喊小老板娘吧?”她们起哄。 “行了!”女人得意,享受,假装斥责,“在公司不许八卦。” 下一秒,女人发现了程禧,迅速收敛,“周夫人。” 她们纷纷鞠躬。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商务部。” 商务部一水儿的俊男靓女,一般在会所、酒楼、高尔夫球场洽谈业务,女商务陪男客户,男商务陪女客户,吃着聊着,签了订单。 李氏集团之前没有商务部,老太爷在位时,客户是固定的,周京臣继位之后,成立了商务部,年轻一辈有新玩法。 “你上司是谁?”不知为何,程禧觉得‘艳姐’心虚,而且有敌意。 “沈董。” 沈承瀚提携的女人。 她口中的‘他’,什么挡酒,夜宿酒店...大约是沈承瀚了。 结了婚,生了女儿,在公司拈花惹草。 程禧讨厌出轨男,也讨厌小三女,没什么好态度,“上班期间不务正业,什么臭毛病。” 女人明显不服,却不敢反驳。 “再有下次,扣奖金,降职。”程禧迈入专用电梯,合上门。 “沈董说周夫人温柔贤淑,原来这么骄横——”她们心有余悸,“母凭子贵罢了,没有周小公子,周夫人未必是她呢!周董母亲一开始相中了祝家的千金祝卿安,结果,她怀孕了,抢了上位。” “她舅舅天天耀武扬威的,集团有规矩,无论什么关系,一律上下级尊称,保安部王经理是于董的女婿,喊‘于董’,于董喊‘小王’,偏偏她舅舅,张嘴闭嘴‘京臣啊’,‘外甥女婿啊’。” 她们叽叽喳喳,女人一言不发,瞪着电梯门。 ...... 周京臣在会议室开会,秘书引着程禧去总工办。 “沈董这段日子加班频繁吗?” “不加班。”秘书斟了一杯温水,“沈董五点准时下班。” 程禧接过杯子,“在公司,有女人追他吗?” 秘书笑,“沈董已婚了,大部分女下属有分寸,小部分不老实的,沈董有分寸。” “那周董事长呢?”她似认真,似调侃。 “周董事长加班频繁,不是我跟着,是其他助理跟着。”秘书忙,匆匆赶回会议室了。 程禧喝完水,四处溜达着。 桌上,摆了全家福。 是礼礼‘抓周’那天拍的,程禧在中间,抱着礼礼,周淮康和李韵宁一左一右,周京臣站在后面,俯下身,呵护妻儿。 礼礼特像他,尤其穿小西装、小皮鞋,短发梳得乌黑水亮的,缩小版的京哥儿。 相册底下,压着采购部的账单,她拿起,4100万款项不明。 学金融多多少少晓得代表什么。 程禧一页页翻,电子设备六万一个,食堂批发的牛肉七十元一斤,工作服八百元一套...集团总部、分部一共几千名员工,每年支出巨大,而市场价的电子设备是一万五,牛肉三十五元,工服二百。 上千万的油水,流入私人口袋了。 “等很久了吗?”忽然,办公室门推开,周京臣进屋,不露声色夺了她手中的报表,塞抽屉,“新聘的财务,统计错了。” “堂堂李氏集团的财务,连普通记账都记错了啊。”程禧打量他,“周董不生气?” “偶尔的纰漏,无妨。”他一张脸平静润和,无懈可击,也打量她,“周夫人大驾光临,小公司蓬荜生辉。” 她噗嗤笑,托腮,“我亲自下厨,烧了三菜一汤,慰问礼礼爸爸。” “礼礼爸爸?”周京臣皱眉,“不喜欢这个称呼。” “周大董事长。”她改口。 他轻轻叩着桌沿,“程禧小姐的老公。” “太土。” “不嫌土,我需要名分。” 程禧匍匐在办公桌,胸脯抵住透明烟灰缸,折射的光晕白腻腻,裹了一点似有若无的粉。 周京臣渐渐不正经了,搂住她,手探入衣领,“我猜是紫色。” “不是。”她躲。 “红色?” “是五彩斑斓。”程禧胡诌。 “我喜欢。关了灯,夫人闪闪发光,刺激。”他倒是捧场,骚言骚语附和她,“我可以奋战三小时。” 她害臊,不搭腔。 男人手掌摁在她小腹,“今天孕吐吗。” “不吐。”一提仪仪,程禧有精神,“大概率是女儿,随我。” 随她...周京臣没精神了,憋了半晌,夸不了一句,硬夸,“漂亮随母,智商随父。” “智商随母不行吗。”她倍感屈辱,不肯坐他怀里了,“随我稳重的性格,机灵的脑子。” 他沉默。 “你哑巴了?”程禧闹。 男人抬头,“蟑螂。” “啊——”她尖叫,扑向周京臣胸膛。 他喉咙闷笑,用力揉了她一把。 程禧懊恼,总是不长记性。 相同的招数,他吓唬她十二年了。 “哥哥。”她缓过劲儿,“承瀚哥哥出轨了吧?和商务部一个蛮漂亮的女人。” 头顶只有喘息,没有回应。 她疑惑,仰起脸。 “不了解。”周京臣垂眸,“我帮你问问。” “柏莉是好女人,兜兜转转耗了那么多年,承瀚哥哥如果辜负她,太不是男人了。” 他抿唇,仍旧没回应。 ...... 程禧留在总工办和周京臣一起吃了午餐。 下午,老宅的保姆打电话催她回家,送礼礼去马术课。 礼礼喜静,不喜动,每周二的马术课和周六的跆拳道,他百般抗拒,入门级尚且如此,未来高难度的更不学了,文武双全是没希望了。 秘书部的两名职员正好走在程禧前面。 “周董和夫人真恩爱,在办公室亲亲热热的。”女职员羡慕,“周董平日不苟言笑,在夫人面前可风流了。” “其实,周夫人不是什么大美人,不如商务部的女公关。”另一名职员小声,“公关组长李艳月初陪周董参加酒局,她有经验,男人小酌助兴,半醉半醒的欲望最强,李艳趁机给周董下套——” 她们拐了个弯,程禧听不清了。 李艳。 一楼大厅,那个艳姐。 怪不得。 女员工们巴结她,喊‘小老板娘’。 沈承瀚的小情人没这份待遇。 周京臣从不带女下属出席酒局,带李艳,是破天荒了。 够器重她。 程禧窝了一肚子火,上车。 恰巧一列车队泊在西门,为首是宾利,一辆SUV尾随,有女助理、保镖,保安恭恭敬敬拉宾利车门,“老爷子!” 舅舅西装革履,派头十足,“我外甥女在哪?” “周夫人刚离开。” “她急什么!”舅舅无奈,“我去农家院买了一罐手工辣酱,李家的保姆讲,她近期馋辣椒。” 保安殷勤搀扶他,“您交给周董,一家子人嘛。” 这时,又一辆商务车泊在东门,两名市场部高管下车,同样是客客气气,“舅舅,您应酬完了?” “挺顺利。”舅舅乐呵呵,“供货商是老客户了,价格好谈。” 他们阴阳怪气,“您是周董事长的舅丈人,谈得贵了,周董睁一眼闭一眼;我们谈贵了,周董责骂。” 舅舅上任后,采购部的报价越来越高,在集团不是秘密了,虽然没查他,上上下下也一清二楚,他倚仗外甥女婿,大肆敛财吃‘肥肉’。 程禧目睹这一幕,吩咐司机回老宅。 ...... 傍晚。 周京臣进家门。 周淮康和李韵宁在饭厅,姑婆喂着礼礼吃鳕鱼,唯独程禧,没在场。 “禧儿不舒服,在卧室。”李韵宁舀了一碗饭菜,“你捎给她。” 不舒服? 中午折腾他还生龙活虎的。 他直奔厢房。 门锁了。 周京臣隐隐预感不妙。 第401章 番外二十一 捉奸 - 上嫁 - 玉堂 “程禧。”他叩门。 鸦雀无声。 敞了窗,周京臣一掀帘子,她躺在贵妃榻上,神色幽怨。 “夫人?” 她翻了个身,背对窗户。 李韵宁一手端了饭菜,一手牵了礼礼,从中堂出来,“禧儿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了,叫个医生吧。” “肚子没大碍,怪我欺负她了。”周京臣拍了拍礼礼脑袋,“朝房门夸爸爸,求妈妈原谅。” 礼礼像个成熟的小大人儿,规规矩矩站直,“爸爸183.67厘米,肩宽53厘米,腿长113.7厘米,比沈叔叔高5.4厘米,比方叔叔高6.1厘米,根据十万份的抽样调查结果,超过爸爸的只有0.003%,他是花美男。妈妈不原谅,花美女原谅他了。” 李韵宁喜滋滋,“我孙儿数学真棒!” 蓦地,门拉开。 程禧压着一股邪火,尽量温和,“礼礼,哪个花美女原谅爸爸呀?” “周正修。”周京臣抢先了一秒,“你完成任务了,去吃饭。” 返回的路上,李韵宁问,“礼礼怎么晓得超过爸爸的只有0.003%?” 礼礼淡定,“我瞎编的,妈妈讨厌数字,0.003%是多少,她分不清。” 李韵宁心脏一绷。 糟了。 周正修和周京臣小时候一模一样,机灵,有主意。如今,年岁小,听话;长到十四、五岁,便是周京臣2号了。 大富大贵之家,出情种。 加上生父的遗传基因... 李韵宁将礼礼送回中堂,慌慌张张拽了周淮康进后堂,“礼礼和他父亲一个性子,我盼着礼礼随禧儿,没料到,随了不该随的。” “你担忧礼礼不服从李家的安排?”周淮康太了解李韵宁了,她一辈子心心念念的唯有李氏家族的辉煌,京臣陪产禧儿的几个月,她挑起李氏大梁,上至董事,下至工厂的小厂长,改革,罢免,排兵布阵...京臣全面接管之际,李氏的各个派系已经安分了。 她虽跋扈,自私,却也巾帼风范。 京臣没联姻,娶了一个家世平庸的妻子,导致在集团、商会,处处谨慎,一步不敢错。未来,没有强大的岳父兜底,李韵宁又日益老去,李氏担子是京臣一人扛。 所以,周正修绝不能重蹈覆辙了。 “你心里,家族胜过京臣和礼礼。” “没有家族,京臣和礼礼凭什么荣华利禄?我凭什么肆无忌惮嫁了你,贴补周家千万的嫁妆?”李韵宁义正言辞,“儿子不联姻,孙儿联姻,总要有后代牺牲自由。今天开始,我教养礼礼,京臣夫妇不许插手。” ...... 程禧坐在小厅,剥橙子。 “谁惹夫人了?” 她抬眸,“是承瀚哥哥出轨吗。” 周京臣波澜不惊掏手机,“我现在问问?” “你出了吗。”程禧戳破。 “听什么闲言碎语了。”他没正面答复。 原本,程禧不怀疑他。 周京臣是什么品性,她知道。 可李艳在商务部,整个部门议论纷纷,包括他接触最多的秘书部,一群人八卦的艳闻。 “3号没回家,你睡什么地方了。” “酒局结束太晚,睡在酒店了。”周京臣笑了一声,挨近她,“我解释过,夫人不是相信我吗。”他手一晃,握了一枚丝绒盒,是钻石耳环,“礼礼小小年纪,审美继承了我,夫人确实是花美女。” 程禧撇开头。 周京臣捋了她长发,露出耳垂,戴上。蓝钻衬得脸蛋水灵灵的,她恢复了巅峰期的窈窕身材,这一胎刚怀,没来得及丰腴,恰好的韵致。他俯下身,缠吻着程禧鬓角,下巴。 “周京臣。”她自下而上仰望他,“你如果出轨,和其他女人暧昧,我与你离婚。” 男人动作一僵。 良久,继续吻她,“不要礼礼了?” “大周不要了,小周要什么。” 周京臣一颗心沉了,整副面孔埋在她颈窝,“禧儿,我有一件事向你坦白。” 她亦是一僵。 又过了良久,“你生日那天,我去北方出差,回南方补过,行吗。” “只是这件事吗?”程禧扭头,打量他。 男人闷笑,“嗯。” 她预感,是他临时后悔了,改了口。 ...... 入夜,周京臣接了电话,全程没开口,是那边说,隐隐约约像女声。 通话了一分钟,他下床,穿衣服。 “你去哪?”程禧醒了。 “承瀚在会所应酬,喝醉了。” 她不信,“承瀚哥哥不找柏莉,找你啊?” “柏莉带孩子睡了。”周京臣从容,镇静,“你先睡,不必等我。” 他走出院子,自驾。 程禧顾不上换睡衣,飞快披了外套,也出去。 两名保镖在木廊值守,屋檐下一排红灯笼,她溜墙根,躲过亮光。 老宅的司机偏袒周京臣,发现她‘捉奸’他,大概率偷偷泄密,她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她没让司机送,而且在巷子口拦了出租,甩了师傅一沓钱,“跟着前面那辆车。” 师傅一踩油门,不疾不徐尾随。 途中,程禧给采购部的秘书打了电话,通知舅舅明天过来老宅。 “您不亲自邀请舅舅吗?” “不是请他做客,是询问工作情况。”她公事公办的口吻,挂断。 秘书察觉不对劲,匆匆联系了舅舅。 “昨天,周董的秘书调取了采购部三年的清单流水,方才,周夫人又通知您去李家,恐怕捅了大篓子。” “我自己的亲外甥女,会追究我吗?”舅舅信誓旦旦,“禧儿心软孝顺,给周家生了长孙,是大功臣,几千万而已,即便几亿,十几亿...冲长孙的面子,娘家有资格花。” 他乐观,秘书犹豫了,“周夫人从不参与集团管理,她一旦出马,百分百是急了,采购部上上下下遭殃。” “行了!扫兴。”舅舅在高级私人会馆和几名中小企业的老总喝酒唱歌,嫌秘书啰嗦,关机。 “舅舅,这瓶酒不开了吧?”一名老总试探,“十三万啊,今晚开四瓶了。” “公费签单。”舅舅无所谓,命令服务员开瓶,“外甥女婿非常照顾我。” “一家人嘛,周董的钱就是舅舅的钱。”这伙人,捧得他飘飘欲仙,“拜托舅舅在周董面前多多美言投资的项目,我们孝敬您的那一份,一定到位。” 周京臣的车缓缓泊在芙蓉街西餐厅。 他下去。 西南方的橱窗,一个高挑靓丽的女人在恭候他。 卷发,浓妆,香奈儿包。 果然,是‘艳姐’。 李艳。 她挥手,周京臣坐下,干脆利落,“你开个价,销毁照片。” 气氛莫名地诡异。 “周董,我并非威胁你。”李艳局促,搅着手指,“我仅仅是...” “仅仅是爱慕我,不图财,不图晋升,图我把你养在外面,安个家?”周京臣松了松衣领,审视她,“你胃口不小。一笔钱,一个高管的职位,还不满足,一心傍上我,当李氏集团的二太太?” 李艳攥拳,“周夫人怀孕了。” 他拧眉。 “十月怀胎,您又疼爱妻子,自然不舍得夫人受累伺候您。”李艳很直白了。 “你伺候我?”周京臣靠着椅背,“你倒是为我考虑。”他腔调凉飕飕,仍旧审视她,“匿名举报采购部贪污公款,是你吗。” 李艳咬着唇瓣。 “沈董喜欢和你们女员工嬉闹,你不妨向他咨询,威胁我,得罪我什么下场。”男人目光犀利,锋狠。 她拳头越攥越紧。 3号,市里的一批考察团入驻李氏,是带官衔的,周京臣在湖粤楼招待了这批人,她负责敬酒。 平日,女下属没机会和周京臣同桌,他洁身自好,女下属更畏惧他脾气。因为她懂法语,其中一位主任的二婚太太是法国华裔,她才有机会在他酒水里兑了安眠药,趁他昏睡,爬上床,摆弄姿势,拍摄了相拥而眠的‘床照’,交给了祝云楼。 祝云楼承诺扶她上位,不过,也警告了她,不准动真格,免得激怒了李家,先拍个衣衫不整的照片,试试水,瞧一瞧周京臣的态度,倘若他认账,不愁名分了;倘若不认账,祝云楼再想办法撮合她和他动一次真格。 这半个月,她屡屡提及,周京臣完全不买账。 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 “谁指使你暗算我。”桌上的红酒杯映着周京臣一张脸,“李艳,倘若你识趣,一切好商量,和我硬碰硬,你讨不到好处。相反,你幕后那个人,利用你毁我名誉,毁我婚姻,你以为他帮你?只要达成目的,他根本不管你死活。” 李艳一抖。 周京臣抽了半支烟,摁灭,起身,“你考虑清楚,给我消息。” 橱窗外,程禧吩咐司机离开。 ...... 凌晨一点。 周京臣赶回老宅。 一进厢房,程禧没在。 他招呼庭院里巡逻的保镖,“夫人呢?” “夫人睡了啊...”保镖懵了,“她熄灯了。” 男人思索片刻,虚掩了门。 十分钟后,程禧也踏入厢房。 四目相撞,她脱大衣,无视他。 “跟踪我了?” 她不搭理。 “出租的车速这么慢,跟我成功了吗。”周京臣打趣她。 第402章 番外二十二 离婚 - 上嫁 - 玉堂 “承瀚哥哥回沈家了吗。”程禧停在他面前,“醉得厉害吗,我明天亲自探望?” “我骗了你。”他平静。 她神经绷得紧紧地,强撑着不失态,“你和李艳什么关系。” “上下级。” “集团的流言,真实吗。” 周京臣抿唇,“一半真,一半假。” 程禧脑子轰隆炸了。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陪我应酬了一次酒局,住了酒店,是真。”他目光落在玻璃鱼缸,窗外浓郁的夜色映入他瞳孔,深沉得化不开,“肌肤之亲,是假。我遭了暗算,被李艳拍了伪造的床照。” 怪不得。 这个月,他心神不宁。 曾经,他打电话不避讳她,3号之后,他总是去无人处。 是李艳。 她上床,拉纱帘。 周京臣坐了良久,睡在小厅的沙发。 早晨,他挑了一条领带,站在床畔,“胳膊枕得酸麻,有劳夫人辛苦了,系领带。” 程禧跪坐,夺了领带,一绕,一系,重新躺下。 周京臣欲笑不笑,把玩领结,“夫人想守寡了?勒这么狠。” “想。”她背朝他。 “勒死我,继承了遗产,包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是吗。”他不急不恼,“给礼礼改姓程吗?” “改后爹的姓氏。”程禧擅长气他。 周京臣弯腰,手指勾了她长发,发梢温温柔柔扫下巴,“可惜了,我不死,我比夫人多活一天。” 她翻身,滚进床榻里,“凭什么你多活一天,不是我多活?” “我欺负了你一辈子,你比我多活一天,万一不肯合葬,交代礼礼与我一人葬一座碑,黄泉路上,我岂不是孤单的光棍了?” 程禧扭头,“烧十个纸糊的女模。” “女模像夫人吗?”他伏低,吻她。 她脾气恶劣,躲闪,“像伺候姑婆的大保姆。” ...... 周京臣从厢房出来,秘书风风火火汇报,“商会收到了匿名举报信,揭发夫人的舅舅贪赃,以及...”秘书晦涩,“在董事局曝光了您和商务部李艳的床照。” 他一张脸一霎阴寒了,“压得下吗?” “压不下,对方很精明,懂得对症下药,商会在乎利益,曝光舅舅侵吞公款;集团在乎口碑和股票,曝光董事长婚内出轨。最迟三天,您不处理了舅舅,商会一定处理您了。” 昨晚,他和李艳见面。 今天就曝光了。 祝云楼不毁了他,不罢休。 昔年,他没相中祝卿安,偏偏在祝家眼皮底下结婚生子,扶持妻子的娘家,程禧有多么风光,祝卿安有多么尴尬;何况,他撮合了叶柏文,叶柏文又没相中,选了他发小林蔷薇,祝卿安至今未嫁,祝云楼的妒恨太深。 “约祝云楼。” “祝副董去伦敦度假了,下周二回国。” 周京臣眯眼。 “夫人会不会和您离婚?”秘书焦虑。 他驻足,瞪秘书。 秘书老实了。 跨出院门,周京臣再度驻足,“会吗?” “一旦离了...夫人应该抢小公子的抚养权吧。” 男人皱眉,“抢小公子的抚养权,不抢周公子的?” 秘书一噎。 她离都离了,谁稀罕你啊。 “您三十三岁了,估计夫人不抚养了。”秘书配合他胡诌。 “男人至死是婴儿。”周京臣甩下一句,上车。 九点钟,舅舅登门。 拎了一盒长白山的野山参王,标签是一百七十年,七位数。 程禧瞥了一眼,“哪位老总孝敬您的?” “美盟实业。”舅舅不瞒她,“我没舍得吃,送老夫人。” 美盟的老总有前科,判了六年,出狱后,在临市搞‘灰色生意’,传统规矩的商人不合作。舅舅收了礼,美盟缠上李氏,举着‘李氏伙伴’的幌子,保不齐爆了雷,牵连李氏。 “舅舅,尝一尝李家珍藏的普洱。”程禧斟茶,“这三年,娘家沾了京臣的光,表哥买了洋房和豪车,您一套衣服十几万,日子富贵了。”她渐渐严肃,“为什么不知足呢?” 舅舅一愣,“禧禧...” “他们巴结您,尊称您舅舅,于是,您忘了在建筑工地的狼狈了,忘了程家的衰败不堪。”程禧越来越严肃,“您缺钱向京臣借,贪污4100万,是犯罪。我保不了您,去自首吧。” “程禧!”舅舅惊惶失措,“京臣不追究我,你追究自己的娘家?” “他顾念夫妻情分,我也得顾念!”程禧一字一顿,“我帮不上他,不能害了他。” 硬的不行,舅舅使软的了,“自从你嫁了京臣,你表哥赌得更凶了,赌场知道他是京臣的大舅哥,设下陷阱,哄他押注,他欠了千万的债...我唯一的儿子,你唯一的哥哥了!禧禧——” “表哥赌了十年,掏空了娘家,还要掏空我婆家吗?”她大吼,“赌场设下一个千万的陷阱,表哥跳了;倘若设下一亿、五亿的陷阱,甚至设下股份的陷阱呢?李氏家族百年基业,亡在我程禧手中吗?” 舅舅匍匐在地上,拽她裤子,崩溃嚎啕,“十二年前,你父亲自杀,母亲生病,我凑了两万块钱送到医院,要不是周副市长去程家接你,我准备带你回家,供你上学,舅舅虽穷,没吝啬过,你得势了,不管舅舅吗?” 程禧闭眼,哽咽,“我先是周夫人,再是舅舅的外甥女,保全丈夫是我责任。” 不管了... 舅舅整个人垮塌下去。 她踉跄走出偏厅,大保姆迎上她,“老夫人晓得内幕了,您怀着孕,交给京哥儿解决吧。毕竟是娘家人,大事化小,处置了亲舅舅,您心里难受——” 程禧摇头,一步步迈下台阶。 大保姆跑去中堂,“京哥儿媳妇让舅舅自首了!舅舅下跪哀求,小夫人不饶。” 老夫人没料到,“这丫头挺正派,分得清是非。” “原本,京哥儿打算补了账,辞退舅舅,熬一两个月,风波便平息了。”大保姆瞧着庭院的保镖,程禧下令他们监督舅舅,防止逃了。 “风波可以平息,人言可畏,人心裂痕,是无法平息的。商会那群老江湖一联手,京哥儿的麻烦大了。”老夫人也目睹这一幕,“禧儿堵住悠悠之口,是永除后患。她当家,我放心了。” 中午,程禧抵达金月楼。 一推包厢门,她一副春风满面,“新上市了十二道招牌菜,蒋太太迫不及待催我。” 蒋太太殷勤替她脱大衣,“其中一道樱桃肠藕,我连吃一星期了。” “那我仔细品一品。” 太太们打量程禧,小声议论,“什么没发生似的...她倒是坦然。” “吸婆家血,喂娘家。”一名太太不屑讥讽,“她生下长孙,不知天高地厚了,只要周会长腻了,她如何飞上枝头,就如何摔下枝头。有钱有势的男人,自古凉薄。” “周会长已经有新欢了。”太太八卦,“她娘家大肆敛财,李家趁机怪罪她,去母留子,根本不用补偿财产了。” “林太太。”程禧友善,主动打招呼,“京臣告诉我,林总为商会贡献不小。太太贤惠,林总也仁义。” 林太太装腔作调,“我自然维护、辅佐老林,搬了林家的东西贴补张家,这样不体面的事,我不做的。” 林太太的娘家姓张。 程禧从容落座,不反驳她,“宋太太的胃病痊愈了吗?” “谢谢周夫人惦记。”宋太太比林太太有心计,大局未定,不与程禧结怨,“在德国疗养了一个月,是周会长介绍的医生团队。” “我母亲有早期胃癌,京臣换了一拨又一拨团队,德国的医术不错。”程禧云淡风轻地,怼了林太太。周京臣待娘家一如既往孝顺,无所谓金钱,以前是,现在是,外人无权干涉。 “周会长爱屋及乌,和夫人金玉良缘在圈里是一段佳话。”蒋太太附和。 金月楼是上海菜为主,融合菜系为辅,程禧是北方口味,一开始吃不惯,跟着周夫人慢慢适应了,是南方口味了。 席间,林家的司机匆匆闯进包厢,“周会长的舅丈人投案了。李家那边的消息是周夫人出手了。” 挨着林太太的蒋太太和宋太太听个一清二楚,她们懵了,看向程禧。 她竟然不包庇娘家? 刚曝光,如此迅速,不封口,不打点人脉,送了亲舅舅蹲大狱。 “礼礼快下课了,先告辞。”程禧莞尔笑,大大方方起身,“商会不是京臣一人独大,是诸位业界前辈、太太们共同打得天下,京臣任职会长三年,工作兢兢业业,我家世普通,不敢拖累他,娘家有罪,认罪。从今往后,李氏集团的董事、高管,绝不聘用我娘家亲戚。” 她们一瞬哑口无言。 这时,经理引了周京臣上楼,他从公司赶过来,西装革履风采烁烁,伫立在门口。 太太们恭恭敬敬,“周会长。” 他颔首。 旋即,望着程禧,“儿子呢?” “去马术学院了。” “安排那么多课程,礼礼太忙了。”周京臣解了大衣扣,靠近她,“童年是玩的,不是学的。” “你不许溺爱礼礼。”她不乐意,“周小公子必须文武双全,考状元。” 他笑了一声,“周小公子的母亲是学渣,逼儿子考状元?” 气氛轻松了一些,太太们纷纷笑。 表面在笑,心中在琢磨。 程禧才二十四岁,该出手的,很果断;不该出手的,从不掺和,彻底拿捏了周京臣,外面女人即使爬上他的床,恐怕也撼动不了地位。 第403章 番外二十三 夫人待我这么情深义重啊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坐在主位,端起酒杯,“你喝酒了?” 林太太见状,挪一旁的椅子,“这是周夫人的位置。敬她酒,她没喝,喉咙不大舒服。” 他一瞥,是副座。 在官太太圈,程禧轮不上C位,在阔太太圈,绝对是C位,无人和会长夫人抢风头,显然,娘家舅舅捅了娄子,加上李艳的‘桃色’,圈里以为程禧马上是下堂妇了。 交际圈的男男女女,一贯凉薄,现实。 “原来,会长夫人没资格坐主座了。”周京臣漫不经心转动杯托,“主座是哪位太太的?” 她们面面相觑,纷纷望向林太太。 “林太太做东?”他打量。 “是蒋太太...”宋太太答复。 “哦。”周京臣撂下杯子,“既不是东家,林副会长又位居我之下,林太太凭什么占了主座呢。” 林太太没料到他如此计较,“我先进包厢,所以占了——” “各圈有各圈的规矩,会长夫人赴约,坐主座;临时爽约,主座空着,是礼数。”他偏头,“禧儿,林太太并非不懂礼数的女人,一定是你,私下念叨‘休夫’,把我扫地出门,太太们误会了。” 程禧手搭在他肩膀,“我哪舍得休了你啊。” 周京臣闷笑,“今年不休,明年休吗?” “兴许,明年有喜讯了。”她撒娇。 太太们恍然大悟。 怪不得。 不饮酒了。 在备孕。 商圈出轨是寻常,十有八九是‘三角恋’‘四人行’的夫妇,和娱乐圈一样,包容性很高,周京臣待程禧的态度,野花野草是上不了位的。 林太太窘迫,“我和周夫人颇有交情,忘了规矩...” “忘了一次,无妨,禧儿胸襟大。”周京臣起身,“如果忘了两次,我胸襟小。” 包厢鸦雀无声。 他摘下衣架的外套,替程禧系扣子,“初春凉,先保暖,再爱美,我管了你多少年了。” “记下了。”她嘟囔。 “一耳朵记,一耳朵丢。”周京臣揽住她腰,朝太太们点头,“告辞了。” 门一开,一合。 她们长吁口气,“太悬了...周会长那表情,那架势,险些发怒了。” “冲咱们秀恩爱呢。”林太太一语道破,“夫妇之间演戏,代表婚姻不太平。周会长解决了舅舅,没解决李艳,周夫人维护李氏,维护丈夫,强颜欢笑应酬罢了,周会长亲自配合一番,压一压外界的议论。” “你别得罪周夫人了。”宋太太劝她,“我晓得你不甘心,林副会长距离会长职务一步之遥,被周会长夺了。李家势大,林家斗不过的,万一关系搞僵了,你们夫妇遭殃。” 林太太摔了筷子。 走出金月楼,程禧挣脱周京臣,拉车门。 方才柔情似水,勾得他心都痒了,一眨眼,陌生人一般。 他一阵狂躁,扯掉领带,上车。 “当了四年周夫人,戏越演越有滋味了。” 程禧伏在玻璃窗,灰白的街巷,玉兰花开了,“我当一天的周夫人,履行一天的职责。” 周京臣脑袋嗡嗡地,“为了职责,不是为了我?” 她不吭腔。 “是姑婆,还是母亲,逼你处置了舅舅。”他凝视她。 “没人逼我。”程禧吹风,捋了捋长发,“舅舅贪赃影响了李氏,罪有应得。即使我娘家人,也不能纵容包庇,落下把柄。” 周京臣一手摁座椅,一手搂程禧,笑纹浮在面皮儿,几分放荡,几分情意,“夫人这不是为了我吗?担忧娘家拖累我,商会和集团问责我,不惜弃了舅舅,这么情深义重。” 秘书作呕。 庄重的西装革履,透出一股骚味。 男狐媚子比女狐狸精要命多了。 程禧胳膊肘推搡他,“情不深,义不重了。” “不深了?”他握她手。 她甩开。 周京臣笑纹一收。 一路沉默。 踏进老宅,一片死寂。 往日,保姆伺候周京臣喝热茶、洗手、擦鞋底,今日,偌大的庭院清清静静,仿佛藏了一场惊涛骇浪。 中堂。 周淮康和李韵宁刚接了礼礼回家,礼礼穿着马术服,小小一个人儿,英姿飒爽,白净的脸蛋,愈发像周京臣的俊朗。 “礼礼长大,做什么?” “做官。” “不可以,你爷爷做官的,官场复杂,有危险。”李韵宁哄他,“礼礼做老板。” 礼礼摇头。 “周正修!”李韵宁指着他,又指着周淮康,“你教的?” “他喜欢做什么,随他。”周京臣和程禧一前一后,“他三岁而已,未来太久远,您急什么。” “哟,周会长有闲工夫教导儿子了?”李韵宁示意保姆带礼礼出去,慢悠悠地开口,“白天忙公务,入夜陪女下属,铁打的骨头也熬不住啊。我请了名医,名厨,调理你的身子。” 话音才落,保姆引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和一个高高壮壮的厨师跨门槛儿,李韵宁介绍,“厨师擅长王八汤,牛鞭汤,蛇血汤;中医擅长大补丸,养精膏。他们二人调理你,保证你生猛!包一个小情人算什么男人呀,包十个小情人算你厉害。” 周淮康听得尴尬,“韵宁...” “闭嘴!”李韵宁呵斥了周淮康,又瞪着周京臣,“我李氏家族的继承人,你太外公,外公,一辈子安分,太外公的年代是名正言顺纳妾,他娶了你太外婆,一夫一妻五十年,没闹过艳闻,偏偏你闹了?” 周京臣伫立在大堂中央,一动不动。 下一秒,保镖将李艳拖出后堂,粗鲁扔在地上。 她见到周京臣,像见了救兵,拽他裤子,“周董!周老夫人去我家,绑了我,让我交待幕后主谋...”她哭,“没有主谋,我冤枉...你喝醉了,我照顾你,你一时兴起...我们上了床。” 程禧盯着她,又盯着周京臣。 男人眉目阴鸷,“你没撒谎?” 李艳牢牢地拽住裤边,死咬,“我坦白的,是事实。” “我干没干,我心里没数?”周京臣俯下身,“祝云楼去外省了,留你一人扛,你帮他算计我,他肯护着你吗。” “是祝云楼指使你算计京臣吗。”李韵宁斜靠着太师椅,皮笑肉不笑,“祝云楼有没有告诉你,算计失败什么下场?” 李艳一哆嗦。 她不怕周京臣,他手段再狠,脾气再暴躁,终归是折腾男人,不折腾女人。 可李韵宁跋扈,毒辣,若不是赌赢的条件太诱惑,太丰厚,祝云楼也收买不了她。 “牙口够硬啊。”李韵宁不耐烦,“搧她!” 保镖左右开弓搧了七、八个巴掌,瞬间搧得红肿了。 “你暴露了真面目,妄想攀附我,是痴人说梦。”周京臣给她最后的机会,“供出幕后,我既往不咎,另外,支付你一笔一百万的离职费。” 李艳捂住脸颊,晦涩挤出一句,“没有幕后。” 保镖又将她拖回后堂。 “这种心术不正的货色,招惹了是麻烦。”李韵宁下令,“京臣,去跪祠堂!向李家祖宗们忏悔。” 周淮康搓了搓手,“京臣不是贪玩贪色的子弟,未婚时,他洁身自好;已婚生子了,更不至于。” “上梁不正下梁歪。”李韵宁嗤之以鼻,“周家祖传的毛病,你年轻时不风流,退休了,照样和初恋藕断丝连了。” “你是劝和,是劝离?”周淮康恼了。 这些年,李韵宁在外风风火火的,在家,棱角磨平了不少,大约是‘小别胜新婚’,周淮康与她的感情比在北方和谐了,她体贴他奔波辛苦,他补偿她三十年的操劳。 李韵宁望着程禧,“禧儿,你难堪了,受委屈了,若是离,妈妈不拦你。” 众目睽睽,李艳又死咬他,她下不来台,梗着脖子,“离就离。” 周京臣面孔一寒,攥紧了拳,“行啊,离。” 他竟同意了。 亏了她大义灭亲,又打起精神对付一群瞧笑话的太太,他不求和,不服软,一提离,倒是干脆。 程禧憋了一肚子气,“明天离,但凡你不敢离,是我儿子;我不敢离,是你女儿!” 周京臣冷漠,不看她,不看任何人,去祠堂。 她扭头,回厢房。 ...... 晚餐由保姆送到屋里,程禧没胃口,顾忌着怀孕,勉强喝了一碗排骨汤。 午夜,熄了灯。 整座合院只剩祠堂亮着。 枯黄,微醺。 她翻来覆去,睡不熟。 忽然,保姆敲门,“小夫人,祠堂有动静!” 程禧一激灵,仅存的睡意也消失了,“什么动静。” “打斗。” 她懵了,“周京臣在祠堂,你听岔了吧。” “门反锁了,保镖喊京哥儿,没回应。”保姆颤音,真慌了神,“是不是梦游复发了,打自己啊?” 他打人,或是挨打,程禧不感兴趣。 自己打自己,她好奇。 披了一件毛绒斗篷,下台阶,保姆搀扶着她,“京哥儿两岁,高烧惊厥,从此添了梦游的习惯,一直持续到初二,偶尔讲梦话呢。” 程禧半信半疑,“他没讲啊。” 保姆默默推开祠堂门,转身,撤了。 “阿姨——”她叫保姆,保姆一溜烟跑得飞快。 空气中,扑面的烟灰味。 她挥手驱散,迎着昏黯的光线,往里走。 “小母亲。” 程禧一愣。 周京臣盖了毯子,侧卧在窗下的矮木榻,手撑额头,潇洒的混不吝相,“我礼礼哥哥呢?” 第404章 番外二十四 包治哥哥百病 - 上嫁 - 玉堂 他嗓音微微沙哑,像是困极了,染了风寒。 “你流氓。”程禧扭头,离开,“我告诉妈妈,你不忏悔,躺在榻上偷懒。” 下一秒,‘噗通’闷响。 周京臣摔在地上,攥拳捶胸,大口喘息,她慌了神,“哥哥!” 周家人有遗传性心脏病,周淮康年轻时健康,五十岁开始发作,周京臣的姑姑和叔叔最严重,周老太爷更是死于心肌梗,所以周京臣自幼千娇万宠,精细喂养,幸好,李韵宁的基因一调和,儿孙没大碍了。 程禧以为他犯病了,手忙脚乱抱他,“我叫医生——” 男人顺势偎在她怀里,“叫什么医生?禧儿是哥哥的医生,包治哥哥百病。” 她呕吐,嫌弃推搡。 “不离了。” “离。” “禧儿离了,哥哥真犯病了。”周京臣凑近,气息喷洒,烫漉漉的。 “在中堂,爸爸妈妈面前,你不是挺厉害吗?我提离,你也提了。”程禧赌气。 “保姆保镖在,我毕竟是一家之主,夫人多多少少留一分面子。”他服软了,半跪半蹲,给她按摩,“夫人处处体谅我,应酬辛苦了。” 她四肢舒展,倚着床头,“面子重要,我重要?” “夫人重要。”周京臣不假思索。 “是因为我怀孕了,你疼你女儿。” “胡诌。”他恼了,“你没生礼礼那八年,生完礼礼这三年,我疼不疼你?” 程禧俯视他,“你和李艳上床了吗。” “我保证,没碰李艳。”他肃穆正经。 “没骗我?” 周京臣指天发誓,“我如果骗夫人,母亲美容过敏,浑身起疹子。”他一边讲,一边笑。 “你又坑妈妈!”程禧蹬上拖鞋,“我去告状。” “逗夫人的。”周京臣拦住,“我骗你,浑身长疮,戴绿帽子。” “你侮辱谁呢...我是出轨的女人吗?”她愤懑。 “夫人不是。”他哄着,顺着,“夫人戴了,我都不会戴。” 程禧一愣。 “不。”他意识到捅娄子了,“我父亲戴了,咱们不戴。” 李韵宁的好大儿。 “京哥儿?”庭院里,隐隐是保姆喊他,“瀚哥儿流落街头了,我打扫一间客房,在你和小夫人厢房的隔壁。” 旋即,门一开。 周京臣是跪着的,来不及站了,迅速趴下,装模作样敲击砖石,掩饰尴尬,“质地通透,纹路均匀,是一块好砖。可惜了,年久失修。” 其实,沈承瀚在窗户瞧半天了,他怎么哄禧妹妹,怎么伺候,目睹了全程,故意蔫儿坏,损他,“周会长不睡觉,挖古墓呢?” 他烦躁,暴戾,“你来李家干什么。” “我昨天去外省,忘了捎礼物。”沈承瀚憨笑。 “哦。”他席地而坐,“柏莉把你轰出家门了。” “不是轰啊!是请,把我请出家门了。”沈承瀚纠正他,“月色迷人,她晓得我有雅兴,催我赏月。” 周京臣感慨,“裹着棉被穿着裤衩赏月,确实雅兴。” 自从白柏莉生下女儿‘翡翠’,地位水涨船高,一吵架,沈家夫妇骂沈承瀚,沈老太爷倒是偏袒孙子,无奈吵架频率密集,沈承瀚又欠收拾,渐渐地,沈老太爷不管了。 于是,‘李家程禧,沈家柏莉’,在这一片地界,号称‘双媳争霸’,婆家捧上天了。 “周会长勤劳,乃吾辈楷模。”沈承瀚握住他手,当场戳破,“在公司是董事长,回家兼职足疗小弟,‘周技师’的技术,全套要398吧?” 趁着沈承瀚在祠堂搅合,程禧悄悄去了一趟南厢房。 灯亮着。 玻璃上映照了一男一女的影子。 传出私语。 “复吧,韵宁。” 是周淮康。 “老相好出家为尼了,没得惦记了,你才求我复婚。”李韵宁较劲。 “我待叶太太,有旧情,有愧疚。”周淮康坐在对面,试探着牵她手,她没拒绝,“数十年沧海桑田,你付出了多少,我心中有一杆秤。” 李韵宁眼眶一红。 “我待你,是...” 音量弱了。 程禧听不清,急得撞门,“大声些,是什么呀。” 周淮康一霎松了手,神色不自在,“禧儿...还没睡?” “睡不着。”她嘟囔,“祠堂潮湿,砖地凉,哥哥只有薄毯子,熬不了一宿。” “禧儿,不怕!”李韵宁豪横叉腰,“你哥哥冻死了,妈妈帮你张罗二嫁,咱们不守寡,除了礼礼和仪仪不改姓,周家、李家的财产全部是你嫁妆!” 程禧揪心,“不让哥哥罚跪了,行吗?” 李韵宁憋笑,“不行!他为非作歹,欺负你。” “哥哥不是歹徒。”她摆手,辩解。 “你原谅他了?”李韵宁不憋了,笑滋滋。 “不原谅...”仍旧嘴硬,“但不希望仪仪是遗腹女。” 周淮康在一旁也笑,“孕妇不能生气,你母亲担忧你。既然舍不得哥哥,禧儿饶他一次。” 程禧点头。 下台阶,又驻足,“爸爸不回客房吗。” 李韵宁不搭腔。 “爸爸一会儿回。” “我陪爸爸一起回,做个伴儿。”程禧一副体贴孝顺的表情。 周淮康琢磨,程衡波夫妇不蠢啊,为什么女儿这么笨呢。 是周家的风水差,养傻了? 阿弥陀佛...京臣是养在李家。 傻一个无妨,傻一对儿,麻烦了。 ...... 翌日。 周京臣偷偷从厢房出来,被保姆逮个正着,“哟,京哥儿应该在祠堂啊,回屋了?” 他系着衬衣扣,“阿姨,别笑话我了。” “小夫人有身孕了,您不许闹她。”保姆规劝,“头胎凶险,二胎又是冒险怀的,医生说,前四个月是关键期。” 周京臣进中堂,“我明白。” 桌上,一大锅王八汤,一盅‘养精膏’,徐徐冒白雾。 他皱眉,“早晨喝王八汤?” “一日之计在于晨。”中医递他勺子,“早晨补,晚食素。” 周京臣一怔,“您没走?” 中医竟然住老宅了。 “周公子强壮了,我再走。” “您现在走。”他塞给中医一沓钱,连拖带拽送出饭厅,“我已经强壮了。” “男人讳疾忌医,一辈子虚啊——” 沈承瀚慢悠悠跨门槛儿,饭厅只剩下周淮康和程禧,他环顾一圈,将王八汤和周淮康匹配了,“淮康同志,补阳气呢?” 周淮康瞥他,不理。 “这玩意儿有效果吗?”沈承瀚嗅了嗅,“一股腥味...喝了热不热?” 程禧噗嗤,脑袋埋低。 沈承瀚训斥她,“大老爷们儿讨论,你一个小姑娘瞎掺和什么?” 她一言不发,喝粥。 周京臣送走中医,返回,“祝云楼回国了吗。” “你下令,他不敢不听。”沈承瀚尝了一碗王八汤,竖大拇指,“我马上回沈家,征服柏莉。” 说完,附耳,“韵宁同志太猛了,不愧是混血儿,国外的老娘们儿是狂野。” “母亲。”周京臣唤后堂的李韵宁,“承瀚夸您——” 沈承瀚灰溜溜跑了。 吃过早餐,周京臣直奔李韵晟的小楼。 李韵晟、李韵华的小楼空置了,改了客房,礼礼的儿童房在一楼,拳击室、钢琴室、书房、画室...礼礼非常独立,不黏母亲,性子沉静,学习的时候,自己学习;玩的时候,自己玩,李韵宁虽然管着他,却几乎不操心。 二楼的长廊尽头,锁了门。 两名保镖驻守。 推开,李艳在吃面。 她看见周京臣,缓缓撂下碗。 “考虑清楚了?” 李艳整理散乱的长发,“周老夫人囚禁了我一天一夜,打算多久放我?” 周京臣居高临下审视她,“我了解你畏惧什么。我厌恶你,你再得罪祝云楼,在本市的日子不好过。” 她眼珠动了一下,局促呼吸。 “方大斌是我发小,四大家族排老三。”他挪了椅子,挨着李艳,“只要你澄清床照,供出祝云楼是主谋,方三公子会给你女朋友的名分,祝云楼没胆子报复你。你出事了,李家、方家第一个被怀疑,我和方大斌自然保着你,至于钱,扳倒了祝云楼,你开个价。” 祝云楼留不得。 这次,失败了,下次,万一对程禧和礼礼下手,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斩草除根了祝家。 “方三公子?”李艳终于开口,“他肯吗。” “保你,他肯。”周京臣继续审视她,“你不是自信魅力十足吗?捏着方三公子,能否上位成功,取决于你道行了。” 方大斌花名在外,和沈承瀚有一拼。 勾引他,比勾引周京臣容易。 ‘方太太’的身份,同样是香饽饽。 纵然没成功,保了平安,拿了钱,不亏。 李艳从床上起来,“我答应你。” ...... 周京臣下楼,回厢房。 程禧在小厅陪着礼礼读英语。 “办妥了?” “嗯。”他换西装,“丢给大斌了。” “大斌哥哥和承瀚哥哥也是倒霉,你惹了祸,他们善后。”程禧喂礼礼吃蛋羹,礼礼躲,接过小勺子,自己吃。 “爷爷和奶奶回北方了。”礼礼舔唇瓣,“去复婚。” 周京臣笑了一声,“你懂什么是复婚吗。” “妈妈不要您了,您求妈妈要您,就是复婚了。” 男人一张脸黑漆漆的,“当初,是妈妈哭着追我,嫁我,我不娶,她绝食相逼。” 第405章 番外二十五 小珍珠降生 - 上嫁 - 玉堂 程禧招呼了保姆照顾礼礼,怒气冲冲回厢房。 “夫人。”他追出。 她不理。 “礼礼的早教老师说,每个同学讲述家庭故事都是爸爸高大,妈妈温柔,妈妈陪爸爸比陪我多。”周京臣拽程禧,“只有礼礼说妈妈陪着我,爸爸抢她,挺大的个子,像妈妈的儿子。” 程禧憋笑,“你挽回颜面啊?” 礼礼的早教班是‘优选班’,优选的不是孩子,是父母,按资产、社会地位划分。同学的父亲全部是老总,母亲要么是贵妇,要么是女强人,后者没工夫八卦,可贵妇们闲着,聊新款包,聊美容投资,互相打听背景,周京臣‘黏老婆’‘夫人奴’的传言半年前开始了。 最初,圈子怀疑是‘演戏’,李氏集团股价年年飙升,周京臣夫妇的恩爱形象大有贡献。直到上个月,在早教班附近的餐厅偶遇。 礼礼独自坐儿童椅,周京臣挨着程禧坐,剥了一颗虾,“夫人吃。” 程禧一边梳头发,一边张嘴。 皇太后似的。 “爸爸。”礼礼指蟹粉包。 他拿给礼礼,继续喂程禧。 礼礼抓着包子,平静,不吵,自己娴熟得咬皮儿,嘬馅儿,噎了喝汤。 “对外,无所谓颜面。”周京臣含笑,“对内,保留一家之主的尊严。不然礼礼长大,不阳刚。” ...... 下午,祝云楼登门。 周京臣在北厢房的客厅接待。 “西餐吃得惯吗。” “妻女倒是合胃口,我马马虎虎。”祝云楼若无其事,“周会长有吩咐?” “引荐一个女人给祝副董认识。”周京臣一挥手,保镖押着李艳进屋。 氛围陡然凝固。 “祝副董,对不起了。”李艳望向祝云楼,“您开出的条件很诱惑我,不过,我福气不够,攀不上周董。” 祝云楼是见识了大风大浪的,“哦,出卖我了?”旋即,耐着性子斟茶,“周会长打算怎样处置她。” “一颗棋子罢了,何必计较。我处置的,是下棋的人。”周京臣审视他,“当年,李家人入狱,董事局大洗牌,高管纷纷抗议。祝副董主动请辞,镇压了一群人,李家是感激您牺牲的。” 周京臣坦白,祝云楼也不装腔作势了,“我并非主动请辞,是李大小姐有手段,逼我滚。” “所以,祝副董和母亲积了恩怨,我是李氏唯一的继承人,朝我下手了。”他抬头,问李艳,“你出卖祝副董,有证据吗。” “祝副董支付了三十万现金的酬劳,在CL咖啡厅,服务员作证。”李艳掏手机,“我们一共有三十二次通话记录,祝副董不是我上司,与我不该来往,证明是私事。” 周京臣笑了一声,“除了祝副董,谁有本事在酒局上调虎离山董秘,收买李艳下药,明目张胆坑了我。” 这时,一辆警车泊在老宅大门,保镖引路,警察出示了证件,“祝云楼先生涉嫌欺诈诽谤罪,勒令你配合调查。” 祝云楼瞥了一眼警察,又瞥了一眼周京臣,“周会长大张旗鼓,区区一桩诽谤罪,能判我多久呢?” 周京臣古井无波,喝了一口茶,“什么罪名,不重要;重要是,祝副董晚节不保,在本市混不下去了。一个蹲了大狱的父亲,洁白高傲的祝小姐如何生活呢。” “周京臣,不愧是李氏家族的主子。”祝云楼神情狰狞,“你毁了我女儿。” “相亲是祝家甘愿的,我从头至尾没相中你女儿,在集团以岳父的名义自居,女儿被嘲笑,是祝副董造成。”周京臣靠着椅背,懒散翘起腿,“我负责介绍叶柏文,是否合适,是他们二人的缘分,祝副董将女儿的情运坎坷怪罪我,不公道吧。” 警察在一旁提醒,“祝云楼,走吧。” 长廊幽深,屋檐下,是春日的燕子巢。 程禧在挂灯笼,旧的脏了,新糊的大红宫灯,金穗子,烙印了她和周京臣的相片。 风一吹,摇摇晃晃。 “禧儿,生日快乐。”周京臣立在台阶上。 “礼物呢?”程禧隔空,伸手。 “中旬送完了。” “阴历的送完了,阳历的呢。”她不依不饶。 “我。” 她蹙眉,“你什么?” 男人迈了一步,“我就是礼物。” 朝与夕,寒与暑,生老病死,岁岁年年。 程禧扶着柱子孕吐,“哥哥,我突然恶心...求你了。” 光风霁月的周总工程师,高不可攀的周公子,到底是落入了万丈凡尘。 ...... 8月26日,瓢泼大雨。 程禧剖宫产女儿。 九死一生。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周京臣瘫在走廊,西裤湿了。 周淮康捂脸哭,李韵宁也懵了。 “曾经,礼礼刚满月,您催禧儿生女儿,我不肯,禧儿阻止我结扎,嫌弃我,您帮她闹,一起嫌弃我,老宅上上下下不安宁。禧儿最怕您,您支持我,她不敢闹。”周京臣眼眶潮红,哽咽,“现在,您有了心心念念的孙女,禧儿危险了,您满意了?” 李韵宁呆滞,嗑嗑巴巴,“禧儿才二十四岁...若是三十四岁了,周家不强求孙女...我哪里晓得她年纪轻轻这么虚弱。” “礼礼和仪仪,您养吧。”周京臣长腿浸泡在水渍中,狼狈,潦倒,“禧儿没了,我去普众寺。” “情敌是尼姑,儿子是和尚...”李韵宁一霎崩溃了,“枉费我捐赠香火钱,虔诚礼佛十年,佛祖却和我结了仇——” 啼哭传出。 她一霎不嚎了。 周京臣攥紧了拳,骨骼凸胀,抽搐。 门一开,他蹿上去嘶吼,“保小犯法,小的不算命,大的是命!白白叮嘱你们了?” 护士吓一哆嗦,“恭喜周董,母女平安。” 他恍惚,绅士道了歉,整个人滑了一跤,浑身的血液逆流,奔腾,一会儿是冰,一会儿是火,抽搐更厉害。 失而复得。 周京臣终于领悟这四个字多么珍贵美好。 一星期之后,程禧从监护室转入月子中心。 周京臣缠人得很,倾诉怎么煎熬了七天七宿,怎么食不下咽,甚至准备出家,法号‘圆禧’,‘圆真’的师弟。 程禧瞪大眼,“哥哥出家,不抚养孩子了?” “不养了。”他抚摸她脸,又握她手,热乎乎的,软绵绵的,是鲜活的,他一度以为,她会变成冷冰冰的,他根本想象不出,那一刻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疯子,或是受了刺激的傻子,“母亲不是稀罕吗,亲自养。” “可妈妈六十二岁了,没奶呀。” 周京臣一怔,“我也没有啊。” 她噗嗤笑。 “程禧。”他恼了,“痛不痛,睡一觉。” “已经不痛了。”程禧扯他袖子,他俯下身,耳边是温声细语,“我没丢下哥哥和孩子。” 周京臣埋在枕头里,堆砌了许久的焦灼,担忧,阴霾,一瞬爆发。 “别算计我了,行不行。”他眼泪沾了程禧的脖颈,水汪汪的。 她不禁咯咯乐,“行。” “我明天结扎,不信你鬼话。” 程禧偷个种,是想生女儿,既然如愿了,管他结不结。 ...... 月子期,沈承瀚暂代李氏集团的董事长一职。 从8月末,忙到9月末。 中秋节当天,沈承瀚带着白柏莉探望程禧。 “哎呀——”他啧啧,打量周京臣西裤,“生产那天,太悲恸了,尿了?” “谁告诉你的。”周京臣暴躁。 沈承瀚慢条斯理,“韵宁同志。” “下大雨,禧儿早产。”周京臣面孔乌里透青,辩解着,“我匆匆赶——” “禧妹妹20号住院的,26号生,你赶什么?”沈承瀚拆台。 程禧诧异,“哥哥...” “禧妹妹十三岁尿床,京哥儿三十四岁尿裤。”沈承瀚搂着白柏莉,“你瞧,卧龙凤雏,一家子喜水,忌火。” 白柏莉掐他肋叉子,“京哥儿是情深义重!女人结婚图什么呀,图丈夫心里疼自己,哪天我生二胎,你在产房外急得拉裤了,我才欣慰呢。” 程禧看着周京臣,百感交集。 她那个沉稳矜贵、芝兰玉树的哥哥啊。 原本,女儿叫‘周正玉’,其实‘正’和‘玉’各有各的寓意,但一组合,实在老气横秋,仿佛是6、70年代的阿姨,程禧改了‘周正仪’,乳名不叫‘仪仪’了,叫‘小珍珠’。 周京臣对女儿是又爱又‘恨’。 恨女儿让程禧遭罪了。 整整一个月,不抱小珍珠。 出院时,周淮康夫妇先离开了,回老宅安排布置,宴请邻居。周京臣拎着婴儿篮,纱帘下,女儿乖乖嫩嫩的,像极了幼年的程禧,粉嘟嘟,怯生生,唤他京臣哥哥。 他那股恨,顿时烟消云散了,又爱得天昏地暗。 满月宴,叶柏文出席了。 寸头,晒得黝黑,灰色运动服,壮实了,也成熟了。 是而立之年的男人了。 “柏文,两杠三星了啊!比我父亲晋升迅速。”周京臣拍了拍他肩膀,“蔷薇在家,她稍后过来。” 叶柏文和林蔷薇分手一年了,林蔷薇无数次去警局找他,无数次扑个空,再喜欢他,毕竟是女人,他千方百计躲,她自然没面子,渐渐地,不找了。只是人虽疏远了,心没远,林家撮合了十几个青年俊杰,她统统婉拒了,是大院出了名的老姑娘了。 “我今天专程见程禧,不见蔷薇了。”叶柏文端起一杯酒,“周公子多包涵。” 周京臣眯眼。 十有八九,他是替叶柏南而来。 第406章 番外二十六 我等你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引着叶柏文去后堂找程禧。 “听黄局讲,你转岗了。” “是。” “一线缉毒?” 叶柏文点头,“在边境。” “叶阿姨同意吗。” 沉默。 “蔷薇了解情况吗。” 继续沉默。 周京臣没再问。 程禧趴在婴儿车扶手上,擦拭小珍珠下巴的奶渍,一掀帘子,她一怔,“柏文?” 黝黑,健硕,糙汉。 完全不一样了。 “去大西北办案了?” 叶柏文笑,“确实刚从大西北回来。”他蹲下,逗小珍珠,“个头小了些。” 程禧心疼,“四斤八两。” “这么小?” “我体质差,连累孩子了。” 小珍珠比礼礼满月的时候瘦了一圈,哭声微弱,李家上上下下娇贵她,不敢吹风,不敢颠着,拍奶嗝儿都谨慎,怕力道重了,拍坏了,呛了。 瓷娃娃一般。 “你们聊。”周京臣吻了一下女儿额头,离开后堂。 秘书在廊檐下打电话,向他汇报,“林家夫妇在忙,不出席了。” 林团长和林夫人是体面人,叶柏文有功在身,是血性男儿,林家很欣赏。原本,马上是女婿了,临了,他提了分开,林蔷薇耽误了多年,林家有怨言,倒是没怪他,一则,聚散离合是寻常,二则,顾忌他不容易。父亲亡了,母亲出家,哥哥自杀...一桩桩灾难,不免性情大变。 “告诉林蔷薇,错过今日,柏文去一线隐姓埋名卧底,她没机会见了。” 秘书匆匆回拨。 林家。 林蔷薇坐在桂树下,呆愣着。 电话铃一阵阵响,她一遍遍拒接。 林团长在亭子内翻阅军事书籍,瞟了她一眼,“若是不牵挂了,别后悔;若是不甘心,去一趟不丢人。我林家的女儿能屈能伸,是将门虎女,不准扭扭捏捏。” 林蔷薇站起,飞奔出大门。 与此同时,叶柏文掏出一个礼盒,“我哥的。” 程禧打开,是一枚长命金锁,镶嵌了翠玉,刻了‘珍珠’二字。 “柏南刻的?”她惊愕。 “嗯。” 她恍惚记得,和他是未婚夫妻那段日子,陪他应酬过一次。他圈子与周家圈子不同,周家圈子权贵多,他圈子富商多,富商荤素不忌,太太们更不排斥黄腔,联合打趣她,‘叶大公子血气方刚,禧儿小姐又年轻,一不小心便喜得贵子了。’ 叶柏南连椅子一起,搂她肩膀,表情愉悦,随她们打趣,“禧儿想要儿子,想要女儿?” 程禧没考虑那么长远,碍于大庭广众,不得不配合,“女儿吧。”她抿唇,脑子里是周京臣,周京臣送她珍珠,送她红宝石,红...红豆是相思,“乳名珍珠,或是相思。” 她猝然醒过神,攥着金锁。 物是人非。 笑谈依旧。 叶柏南送了她‘珍珠’金锁。 其实,他清楚,‘珍珠’不可能是他的珍珠。 “至今,我哥惦念了你七年。” 死,即永恒。 叶柏南最后的惦念是她,年年岁岁是她。 “你认识我哥,是二十岁。我哥认识你,是你十八岁。” 程禧垂眸。 “你跳的《贵妃醉酒》,我哥书房有录像带。” 尘归尘,土归土。 这一世,是爱,是恨,是悲剧,是喜剧,终究灰飞烟灭了。 她将金锁系在小珍珠襁褓的一角,“大伯父送珍珠的,珍珠喜欢吗?大伯父的名字是周柏南,如松如柏的柏,温暖南方的南。” 叶柏文一言不发,迈出后堂。 周淮康饮了不少酒,头昏脑涨的,正要进后堂休息,撞上了叶柏文。 没来得及开口,叶柏文先开口了,“我母亲逝世了,去年,重阳节。” “菱花...”周淮康大骇,脚下踉跄,“才六十六岁啊。” 叶嘉良夫妇之间没感情,阮菱花虽郁郁寡欢,但养尊处优的太太谁不是高寿?李家、沈家、方家的老夫人,个个儿是耄耋。 有钱有势了,恩爱不恩爱的,无所谓了。 唯独她,仓促走完了一辈子。 “是旧疾吗。”周淮康颤抖着。 “大哥姓了周,所以母亲的生死,我应该敬告周老先生。至于怎么死,葬在什么地方,三十余载陈年往事,母亲不愿打扰周老先生。”叶柏文颔首,扬长而去。 周淮康立在窗下,阳光一格格洒入,照射得他眼睛刺痛。 柏南没了。 菱花也没了。 ...... 林蔷薇跑到李宅,王府大门张灯结彩。 庭院,中堂,人潮汹涌。 叶柏文仿佛跨过千山万壑,一步步,渐渐清晰。 一切静止。 夕阳西下,他悲怆,孤寂,苍凉。 “你来了。” 她分明是冲动的,疯狂的,相顾的一霎,偏偏哑了声息,关怀,控诉...堵在喉咙,化为血水,“没吃酒席吗?” “不饿。” “你黑了,结实了。” 叶柏文注视她,“你却瘦了。” 她鼻酸。 “见一面,没遗憾了。”他嗓音粗沉,“你保重。” 林蔷薇心头弥漫了不好的预感,她追上去,“叶柏文!” 男人驻足。 “不走,行不行?” 他背朝她,“你知道我走去哪?” “留下...”她五脏六腑像是刀绞。 叶柏文迎着黄昏,迎着风。 “我等你!”林蔷薇声嘶力竭。 他握紧了拳,指节嘎吱泛白,“不要等我了,蔷薇。” 她哭。 “嫁个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叶柏文哽咽,“不值得的男人,忘了吧。” “我成人礼,母亲问我,蔷薇的心愿是什么?”林蔷薇靠近他,“我说,做一个优秀厉害的女人,嫁一个铁骨铮铮的英雄。我一度以为,周京臣是那个英雄。” 叶柏文一动不动。 “后来,我遇上你。”她停下,距他一米之遥,渴望抱一抱他,“柏文,去一线,是你选择;等一个在一线浴血奋战的男人,是我选择。你残了,瞎了,瘫了,也是英雄。” 他闭眼。 抑制不住战栗。 良久,消失在焦黄色的余晖里。 ...... 生礼礼,程禧恢复快,生小珍珠调养了一年,仍是气血虚,汤药一日日的喝,针灸一日日的扎。 周京臣在屏风外,哄她,“姑婆答应了,下个月,不扎了。” 姑婆信中医,是李家的传统,李韵宁和周淮康结婚三年没怀孕,就是喝汤药,李韵宁喝,周淮康也喝,一个喝补阴的,一个喝补阳精的,李老太爷派了保姆监督,夫妇俩偷偷泼掉。 有什么婆婆,有什么儿媳妇,程禧也泼。 第一回泼,姑婆亲自逮了,罚了两碗;第二回泼,太慌张,泼南厢房了,李韵宁逮了,罚了三碗。 程禧收拾了行李箱,离家出走,吓得周京臣帮她泼。 她扎针,他陪扎,她扎二十针,他扎二十一针,总是多一针,她尖叫,他也叫,大男人叫得比她‘惨’,她高兴了。 周京臣在老宅添了一笔‘怕扎针’的黑料。 沈承瀚夫妇的长女是顺产,两年后,长子出生。 女儿翡翠大名‘沈橙’,谐音‘承’,儿子‘沈业’,寓意是‘继承家业’。 沈业的满月宴上,沈老太爷宣读了遗嘱:按长幼有序的规矩,长孙女继承60%财产,长孙继承40%。 周京臣不甘示弱,也公布了一份:我全部资产在夫人名下,夫人当家。 宾客大笑。 “周会长全部资产都在夫人名下呀?”隔壁桌的太太调侃,“零花钱呢?” “每月五万块,1号夫人给,30号没用完,计入次月,夫人补齐五万。”周京臣噙了笑,打量程禧。 她耳尖红艳艳的。 “循环使用?”太太讶异,“那周会长上个月用了三万,这个月周夫人只给两万了,岂不是亏了?” “亏妻者,百财不入;亏夫者,家财万贯。”他荒唐,又正经。 太太们晓得是玩笑,周会长的一场酒局何止十个五万,不过,程禧舅舅入狱,娘家垮塌,如同无根的浮萍了,周京臣宠爱如初,肯捧着夫人,她们自然是羡慕的,“周夫人驭夫有术啊。” 程禧羞臊,推搡他,“沈家大喜,你凑什么热闹,惹人笑话。” 周京臣戏弄她,“真金白银啊,夫人不稀罕?” “不稀罕。” 他拿手机,“我通知秘书,集团最漂亮的女员工,一人十万奖金,去我办公室领。” 她急了,抢手机,“什么理由发奖金啊。” “丈夫赚钱,夫人花,夫人不稀罕,换个夫人花。”周京臣一肚子的歪理,“女员工多,我一一考验,哪个擅长花钱,我换哪个。” 程禧一手夺,一手捂他嘴,“是我的。” “什么是你的?” “财产。” “争财产,争不争人?”周京臣挨着她,“我在女人堆里,是炙手可热。” “熬到四、五十岁,老男人了,谁争你啊。”程禧撇开头。 “四十一枝花,夫人还是警惕一些,多爱护我一些。”翡翠晃晃悠悠走过来,周京臣捞起她,搁在腿上,她抓一旁礼礼的衣襟。 礼礼看向她,风度绅士,“橙妹妹。” 白柏莉一路跟着翡翠,见状,感慨了一句,“翡翠不黏任何人,只黏礼礼哥哥。” “一个大院的,有缘分。”沈承瀚一副老父亲的担忧,“周家这小子,以后十有八九拐了我女儿。” 第407章 番外二十七 爱她风情,亦爱她皱纹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的女儿叫小珍珠,是‘小’字辈,沈承瀚一琢磨,必须压周家一头,于是,儿子乳名叫‘大金链子’,‘大’字辈。 他也考虑过‘大玛瑙’,‘大宝石’,总觉得分量不够,‘大金链子’显得厚重,小男子汉嘛,海纳百川,金光闪闪。 何况,土到极致是时髦。 两家的公子是铁杆兄弟,少奶奶是亲密妯娌,唯独两家的孙辈,是‘欢喜冤家’。 沈家冤,周家喜。 沈家长孙女翡翠刚八岁,追着十岁半的周正修,口口声声唤‘帅哥哥’、‘修哥哥’。据说,翡翠八个月时,一开口,不是爸爸妈妈奶奶,是‘嘚嘚’。 这无妨。 毕竟翡翠是女孩,周正修小小年纪虽然高冷,从幼儿园到小学蛮照顾她,很有哥哥风度,外人眼中的青梅竹马,翡翠不丢人。 沈家长孙太丢人了。 大金链子六岁,小珍珠六岁半。 继承了周京臣夫妇的俊俏,出落得粉雕玉琢,仿佛一颗小蜜桃,和周正修一起上学,街坊邻居纷纷夸奖周会长的一双儿女比画里的‘金童玉女’还漂亮。 而大金链子继承了父亲沈承瀚的风流早熟,打扮得花里胡哨,堵李宅大门,乐呵呵喊,‘珍珠姐姐’,‘小美女姐姐’。 小珍珠不开门。 自从大金链子读一年级,白柏莉奇怪,主卧首饰盒的项链、翠玉,一星期少一个。 起初,她没在意。 以为是忘记放哪了,沈家有的是钱,有的是珠宝古董。 渐渐地,一共少了三十多个。 莫非是宅子的佣人手脚不干净? 白柏莉疑惑,安装了监控。 大金链子鬼鬼祟祟入镜了。 撅着肥嘟嘟的屁股拱来拱去,拿了一枚金手镯,小东西鬼精,拿大的,粗的,其实,匣子里的青绿玉镯最值钱,但不如金镯粗。 她明白了。 拿亲妈的珠宝,送小女神。 论‘养猪’,是一只合格的猪,知道讨好‘白菜’;论养儿子,不养也罢。 隔壁的李家。 程禧瞧着一抽屉的首饰,随便一个市价六、七位数,她又瞧着小珍珠,“周正仪,谁送你的?” 小珍珠诚实,“沈业。” “柏莉阿姨同意他送吗?” “没问。” “不问清楚了,不能收。”程禧一一清点,一一收好。 一边收,一边懊恼。 白柏莉的首饰比她多。 傍晚,周京臣下班。 程禧反锁了门,倚着窗户。 梅雨时节,长长的后院潮漉漉。 男人撑了伞,灰蒙蒙的天,灰衬衫,一张白玉脸,俊秀英挺。 四十岁的周京臣,胜过三十岁的模样,没有发福,沉稳,内敛,大约是混血的缘故,骨相深邃,浓郁的熟味。 一部分男人花期短,一部分男人是陈茶,是陈酿,回甘悠长,历久弥新。 他属于陈酿。 烈酒入喉,人自醉。 “怎么了,夫人?”他拧门锁,“玩什么情趣?” 程禧撇开头。 周京臣站在窗下,探头。 她后仰。 “谁得罪李家的女主人了?简直放肆。” “你。” 他皱眉。 飞来横祸。 周京臣招呼了保姆用钥匙开锁,进门。 一瞥茶几,一堆首饰,“逛商场了?” “没逛,捡的。” 他笑了一声,“夫人在什么地方捡的,我也捡。” “在柏莉的首饰盒里。”程禧托腮,叹息,“承瀚哥哥真是有心了,一些款式我没有。” “夫人稀罕,我买。”周京臣弯腰,抚摸她,“不值得赌气,气一气,老十岁。” 她躲,“买了再摸。” 入夜,程禧收拾了他的毯子,睡衣,搁在书房。 周京臣洗完澡,一撩纱帐,她睡中央。 “禧儿?” “分居。”她嗓音懒懒。 “不分。”他强行上床。 她一踹,“我和珍珠睡。” “珍珠多大了?”周京臣板着脸,“自己有儿童房。” “你多大了?”程禧反驳,“自己有书房。” 他蓦地笑。 什么逻辑。 翌日,周京臣在酒楼应酬。 吩咐了秘书去临市的珠宝城挑礼物,什么贵挑什么,只求今夜可以睡床上。 秘书雷厉风行,大包小包捎回了酒楼。 周京臣挨个开盒,挨个品鉴,“贵吗。” “非常贵。”秘书是个实诚人,“一个月买一件,买破产。” 桌上的一名老总打趣,“凭李家的财力,一天买一件也破不了产啊。”好奇一瞟,倒吸气。 的确破产。 周京臣平静,“比沈太太的如何?” “更奢侈。” 他踏实了。 百分百睡床了。 一旁的老总太太眼馋了,“周会长十年如一日的爱妻啊,我们是结婚纪念日和生日买首饰,一年才两款,赶上生意行情差,两款也凑不齐了,周夫人有福气,先生一买就是十几款。” 老总夹了一块樱桃肉给太太,“周夫人风姿绰约,戴首饰;你半老徐娘了,戴什么?” 太太捶老总,“去你的!” 周京臣扣上盒盖。 禧儿的风韵是越来越足了,二代子弟圈嗜好小女朋友,谈了一批又一批十八九岁的艺校生,实际上,三、四十岁的女人,自有智慧与气度,五、六十岁的女人,也有岁月洗礼的优雅和风霜美,有本事的丈夫,字典里没有‘人老珠黄’,只有‘各有千秋’。 他爱禧儿二十岁的清纯,同样爱她三十岁的风情,四十岁的成熟,五十岁的余韵,六十岁的皱纹,七十岁的白发。 下午,周京臣匆匆结束了酒局,返回老宅。 程禧在书房辅导礼礼写作文,“我的妈妈。” “我写我的爸爸。”礼礼拒绝。 她嘟囔,“为什么不写我...” “爸爸以前是航天的总工程师,我要学习他。” “你志向不是当官吗?” “我改了。”礼礼义正言辞,“科技兴国。” 程禧缠着礼礼,“你写我一次嘛。” “您有什么可写呢。”礼礼打量她,“除了美丽,聪慧,可爱,善良,我写什么。” 她羞涩,“是吗...” 礼礼点头,“爸爸唯一的优势是聪明,我写他,是鼓励。” 程禧也点头,“写他吧,鼓励一下。” 周京臣三分薄醉,手支着额头,轻笑。 她侧身,“你喝酒了?” “嗯。” “保温壶有醒酒汤。” 他揭开壶盖,嗅了嗅,酸糊味,“夫人煮的。” 程禧得意,“心有灵犀啊。” 周京臣笑出声。 倘若保姆煮成这样,雇主不疯了? 礼礼懂事,拎了书包回房。 “过来。”醉醺醺的周京臣,是公狐狸,勾引人。 程禧绕过椅子。 男人大喇喇敞怀,伸展胳膊,“搜礼物,搜着多少,归你多少。” 她翻西裤,空的;翻西装,也空的,搜衬衫搜了一条项链,胸膛部位鼓囊囊的,隔着纽扣一捏,全部塞在里面了。 周京臣握她手,“青天白日,脱我衣服,夫人这么火辣?” “你塞的。”程禧一件件搜刮,粗略一算,有八位数了,“你薪水一季度一上缴,第二季度刚交完,哪来的钱啊。” 他一愣。 “你藏私房钱!”她指着周京臣,“男人藏钱,不是长期有奸情,便是临时有奸情。” “哦。”周京臣扯了领带,给她,“我是逃不掉有奸情了,夫人勒死我吧。” 程禧从公文包翻出钱夹,身份证,工资卡...以及二百元现金。 她心一揪,“哥哥...” “昨天车加油,秘书垫付的。”周京臣顺势卖惨,“记着,替我还了。” 堂堂商会的会长,连油钱也是秘书付的。 “那你订购珠宝的钱——” “挪公款了。” 程禧瞪大眼,“什么?” “明天补,无妨。”周京臣吓唬她上瘾。 她迅速取了银行卡,“你堂舅和我舅舅是挪公款判刑的,你以后不许挪了!” 周京臣看着卡,又看着程禧。 心中不是滋味。 骗她小金库太容易了。 ...... 元旦,沈承瀚陪太太回娘家。 每年春节在沈宅过,新年在白家过,沈承瀚的姐姐们定居新加坡,春节回国都去婆家,沈宅太冷清,加上沈承瀚的祖父高寿,长孙、孙媳妇自然是留在身边。白柏莉的祖父母过世了,父母有一个长子,婚后同住,倒是不冷清,二老知道女儿高攀了沈家,沈家又厚待女儿,因此教导她逢年过节以婆家为重。 沈家是知礼节的,亲家仁义,沈家也仁义,叮嘱沈承瀚元旦和中秋去孝敬岳父母。 结果,大金链子哭着不回,一早溜了。 他纳闷儿,悄悄跟着。 大金链子跑进李家大院,热情趴在地上,“珍珠姐姐,骑大马啦!今天是赤兔马,跑得可快了!我爸爸说: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小珍珠慢悠悠走出厢房,“我骑腻了。” “珍珠姐姐不腻——”大金链子拍拍膝盖的土,“我会尥蹶子!” 沈承瀚心态崩了。 他蹿上去,义愤填膺训诫大金链子,“沈业,你爷爷小时候被周正仪的奶奶骑,你爸爸小时候被她爸爸欺负,我想风水轮流转,你这一辈,咱们老沈家应该翻身了吧?没想到啊,我生了个贱骨头,你主动求着周正玉骑你是吧?”他又蹿到窗外,踮着脚骂,“周京臣,你教唆你女儿奴役我儿子,我沈家和你周家不共戴天!” 竹帘子一掀。 周京臣穿着睡衣,立在朱红色的门槛,“沈董如此浩大的架势,打算屠我满门啊。” 将近四十年的发小,周京臣一直压制沈承瀚,前者一严肃,后者秒怂了,“不是屠不屠...天凉了,大金链子趴地上驼小珍珠,垫个毯子呗,不然拉稀了。” “爸爸,垫毯子爬不快,我不垫!”大金链子解释不是周叔叔不给垫,是自己敬业,不肯垫。 沈承瀚闭上眼。 李韵宁,周正玉... 沾了李家血脉的女儿,全是狐媚子。 他狞笑,冲天发誓,“我沈家即使只剩下一个男人有生育能力,一定生出万人迷的女儿,让周正修高攀不上!我生不出,我父亲重出江湖!” ...... “不生。”沈承瀚回沈宅一商量,白柏莉不配合,“万一再生个沈业二号,何止珠宝没了,宅子,钱,都没了。” “你选吧。”沈承瀚不罢休,“你生,或是母亲生,添个女儿,或是添个小姑子。” 白柏莉乐了,“行啊,婆婆生吧,医学奇迹。” 如今,沈业已是资深舔狗,大有超越爷爷的架势,李韵宁一孙儿一孙女,要么成绩好,要么人缘好,又是几大家族的重孙辈之中最俊俏机灵的,李韵宁天天趾高气扬,在庭院炫耀,“李家上上下下的保镖保姆打起精神啊!防着偷孩子的,我怕她们没安好心,尤其沈家和方家。” 沈老太太臊得一嘴大水泡,火烧火燎的,严禁大金链子去李家。 那段日子,方圆一公里流传着一句话,《西游记》有猪八戒,沈家有‘沈三戒’:戒奶,戒尿床,戒小珍珠。 可惜,大金链子执着,千方百计去找小珍珠汇合。 二十二天不见,终于‘重逢’了,小珍珠也高兴,带着大金链子去方家摘葡萄,葡萄架子在房檐上,有一个木梯子,她胆大,踩着梯子,大金链子秉持“男孩照顾女孩”的原则,帮她摘。 无奈,体力弱,摔了一跤,鼻子破皮儿了,血流了一下巴。 幸好,没留疤。 不过,沈老太太是不乐意的。 李家宠孙女,沈家也宠孙子,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宠归宠,要明理。小孩子打闹无所谓,不能受伤,否则,长辈之间有嫌隙了,沈老太太一贯不是通情达理的主儿,和李韵宁更是互相不顺眼。 所以,程禧亲自‘押着’小珍珠去沈家。 大保姆一路飞奔去中堂,“老夫人,京哥儿的媳妇和正仪小姐来了!” 沈老太太气得头晕目眩,背对门口。 “沈阿姨...”程禧靠近贵妃榻,“是周正仪没规矩,我教训她了,她知错,我特意登门致歉。”说完,望着沈老太太,朝后面挥手,“珍珠,讲话啊!” 无人回应。 一扭头,小珍珠不在。 程禧火冒三丈,出门抓她,摁在床榻,“和沈奶奶道歉!” 好汉不吃眼前亏,小珍珠晓得,在李家,母亲是功臣,是老大,母亲不惯着她。 她乖乖双手抱拳,一代侠女的作派,“对不住阁下了。” 沈老太太的太阳穴狂跳。 链子啊链子...是你奶奶太温柔了,还是你母亲太贤惠了...你生活得舒坦,没挑战性了?你招惹周正仪干什么。 “好好道!”程禧呵斥。 小珍珠模仿力惊人,学古装剧拿腔捏调的,“请沈奶奶饶了哀家,哀家有罪。” 名义是‘道歉’,越道,沈老太太越生气。 程禧赔笑,“沈阿姨,您...保重。”不对,像威胁,“沈阿姨不准生气了。”也不对,像命令。 索性,不道了,拽着小珍珠回家。 “罚站!” 厢房门一关,小珍珠杵在廊檐下,掏口袋里的瓜子嗑。 程禧拦住摆果盘的保姆,“阿姨,您和沈家的保姆关系好,去散播一下,李家罚站周正仪了,哄沈老太太消气。” 保姆解了围裙,“我马上去。” 这时,周京臣接了礼礼回来,礼礼报了一个科技兴趣班,周六日补课,几乎没有休息日。 圈子的‘三代子弟’,大多读私立学校,为出国留学铺垫的,礼礼和小珍珠是普通小学,按部就班中考、高考,周家的家训:后代子孙做国之栋梁。 小珍珠是没戏了,迷你版小程禧...礼礼大概率是栋梁之材。 “正仪,你又罚站了。”迈入后院,礼礼喊她。 她慌忙吐了瓜子皮,往墙角踢,扑周京臣怀里。 “女儿受委屈了?”他发现瓜子皮了,装没发现,托举着珍珠进屋。 第408章 番外二十八 叶柏文九死一生 - 上嫁 - 玉堂 程禧翻出粉色的旱冰鞋,脏兮兮的,藏包柜了,而且藏在她爱马仕大包了。 小珍珠有体育天赋,马术,滑冰,游泳,学什么会什么...无奈年龄太小,训练又辛苦,周淮康夫妇不允许她折腾,毕竟是李家唯一的千金,一辈子注定了娇生惯养。 “你溜旱冰了?”程禧生气,“我警告过你,溜冰喊保镖叔叔陪你,自己不安全,你非不听!” 小珍珠嚎啕大哭,“保镖叔叔出卖我,奶奶没收冰鞋!” 礼礼牵她的手,“正仪,不滑了,不行吗。” “凭什么哥哥以前骑马,击剑,跆拳道...”小珍珠愤怒,撇掉礼礼手。 程禧瞧她哭,语气柔和了,“哥哥是男生。” “谁说女子不如男?”小珍珠大吼,“哥哥打不赢我!” 周京臣一怔,闷笑,替她擦鼻涕,“珍珠不委屈了,奶奶不允许,爸爸允许。” “京臣——”程禧蹙眉。 他把珍珠放下,让礼礼带回儿童房。 哄完了小的,又哄大的,“礼礼和珍珠一文一武,挺合适。” “珍珠武啊?” “无妨。”周京臣安抚程禧,“学校,公司,婆家,无论在什么地方,珍珠性子厉害,不操心。” “已经够厉害了。”程禧介绍周正仪,“你不晓得她绰号吗?小李韵宁,大院一姐。” 小李韵宁... 怪不得。 沈老太太和方老太太一看小珍珠,发愁。 跨越了四十年的阴影。 “女儿是父亲的心头肉,即使她胡闹,我养着。” “你老了呢?” “礼礼养。”周京臣躺下,“周家的传统:哥哥养妹妹,妹妹称王称霸。” 程禧嫌弃他,“你换了睡衣,再躺床。” 他侧卧,松了衣领,像山洞中的千年白狐狸,男人味的妖艳,“夫人,今夜和珍珠睡吗。” “嗯。” “珍珠睡一夜,我睡一夜,夫人稀罕女儿,别忘了稀罕一下宝贝丈夫。”周京臣散发魅力,“男人闺房寂寞了,也枯萎。” “闺房?” “心房。” 她噗嗤笑,“哥哥,你少发骚。” 傍晚,大金链子从外婆家回沈宅,迫不及待冲向李宅,沈承瀚扯住他,“爷爷奶奶等你了!” “爷爷奶奶多等一等呗!”大金链子没门牙,噗噗漏风,“我在家时间久,和珍珠姐姐时间短,爷爷奶奶和孩子争什么呀。” 沈承瀚气乐了,不能自己气,也气一气大金链子,“哎,周正仪和方家的小孙儿订娃娃亲了。” “爸爸撒手!”大金链子挣扎,一溜烟蹿远了。 白柏莉不信,“方家的俩小公子一贯溺爱,京哥儿舍得珍珠吗?” “逗沈业呢。”沈承瀚上台阶,“周正仪这丫头,未来是李家选夫婿,婆家没资格选她。” 周京臣执掌集团十一年,身价涨了一倍,他低调,儿女双全妻子娇艳,生怕绑架,可沈承瀚了解内幕,李氏在本市,几乎是老大了,超过沈家了。 商会元老和几大家族的长辈聊起周正修,纷纷感慨,有京哥儿少年时期的风范,李氏家族是代代无忧了。 周正修在‘三代子弟’之中名气越大,周京臣夫妇越是谨慎,每次出行的安保人员有六名,是退伍军人转业,有人品,有纪律,避免被收买。 大金链子和小珍珠坐在篱笆架下,“珍珠姐姐,方家大哥哥没我帅,你和我订亲。” “好好学习吧你!”小珍珠荡秋千,“没成绩,娶什么老婆。” “我太爷爷分了我一少半财产,我给你。” 她琢磨着,“有一千万吗?” “几百万吧。”大金链子没概念。 恰巧,一个保姆拿了蚊香在院墙下熏,一听,没忍住笑。 “我压岁钱都有一百万了,你爷爷真穷。”小珍珠噘嘴。 “我姐姐还有一大半!”大金链子跺脚,“但我姐姐给礼礼哥哥,不给我。” 这番话,传到沈承瀚夫妇耳中,他抡圆了戒尺板,瞄准大金链子的屁股,一阵猛抽,“你个叛徒!和你姐姐密谋掏空沈家的家产,送李家啊?” 白柏莉在梳妆台护肤,“你嚷什么?小孩子嘛,不懂财产,喜欢谁,讨好谁,多天真无邪呀。” “京哥儿坑我,现在他儿女坑我儿女了。”沈承瀚不甘心,周京臣生的娃,比猴儿灵敏,他生的娃,纯种的哈士奇。 “怨不了京哥儿,怨你。”白柏莉关了镜灯,“你基因笨。” 林蔷薇冒雨去了一趟李宅。 周京臣沏了一壶茶,与她面对面。 “孩子们怎样。” “不错。” “叔叔阿姨呢?”她局促抠手。 “老样子。”周京臣不戳破,不疾不徐饮茶。 林蔷薇热锅上的蚂蚁,“柏文...有消息吗。” 他笑了一声,添了一杯茶,“柏文隐姓埋名,倘若我可以挖到消息,亡命之徒也可以,处境岂不是危险了?” 是啊。 她糊涂了。 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有消息了,五分是牺牲,五分是凯旋。 ...... 缅北。 赛木楼。 一辆吉普车泊在铁栅栏外。 两名武装保镖拉车门,“荣哥。” 男人下车。 叼了一根烟,戴墨镜,寸头,缎面衬衫,花长裤,“赛老板在吗?” “刚回。” 男人甩了保镖一沓美金,“引路。” 保镖恭恭敬敬。 赛木楼在最北部,名字是‘木楼’,实际上,是一幢八层‘铁楼’,周围安装了电网,摄像,哨岗。这类楼,缅北有九幢,各有各的主子,赛木楼的主子叫‘赛宝’,称呼‘赛老板’,缅北四雄之一,自诩是正经生意人,习惯正经称呼,讨厌江湖气的称呼。 而荣哥,叫叶柏文。 在缅北,六年了。 穿梭过木质走廊,叶柏文停下。 客厅,赛宝在杀鹰。 猎鹰。 一斧头毙命。 他舀了一勺鹰的脑浆,在灯光下打量,“阿荣,你猜是白的,红的?” 叶柏文靠着沙发,“黄绿的。” “你杀过?” “我当初在园区的屠宰场干活儿,有杀鹰的,杀藏獒的,杀野象的,我什么没见过?”叶柏文不屑。 “这一批入缅的华人,你最牛啦。”赛宝一边故障,一边咬牙切齿,“乌鸦傍上了泰国富婆,富婆在缅北投资七百万美金,帮他打击我。”他观察叶柏文,“据说,上个月,富婆踢了乌鸦,爱上一个叫阿荣的男人——” 叶柏文大口吸烟。 “是不是你啊?” “我约了富婆跳舞,她迷我肌肉,我没碰她。”叶柏文舌尖抵出一粒烟丝,“男人钓女人,和女人钓男人一样,吃得慢,更刺激啊。” 赛宝哈哈大笑,“兄弟仗义!为我献身了。” 乌鸦开了一家华人黑工厂,男人是免费劳动力,女人送到酒吧舞厅。缅甸有高档的大场子,有廉价小场子,大部分女人在小场子,日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叶柏文负责救女人。 第二队入境的卧底负责救男人,以及将黑工厂一锅端。 全部救出,不容易。 乌鸦太精了,一旦女人们集体转移,缅甸这么大,娱乐场所上千家,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因此,叶柏文不惜铤而走险。 拖乌鸦下水。 借刀,制造机会。 “缅北四雄,除了你,三雄和乌鸦井水不犯河水,你想过为什么吗?”叶柏文睥睨赛宝。 赛宝急了,“乌鸦是他们联合对付我的?” 叶柏文跷二郎腿,波澜不惊,“我怀疑是。” “阿荣,废了乌鸦。” “很困难。” 赛宝盯了他一会儿,捻个响指。 保镖拎了皮箱,码着一沓沓美钞。 “归你了。”赛宝大方,“二十万美金,买乌鸦一命。” 叶柏文熄了烟,前倾,一副贪婪表情,一沓沓检查,“有钱,好商量。”他收了皮箱,站起,“三天。” 他踏出木楼,另一名墨镜男踏入木楼。 迎面相撞,对方赔笑,“荣哥,又发财了?” 叶柏文不搭理。 墨镜男目送他离开,面孔狰狞,一扭头,和赛宝汇报,“阿荣有问题。” 赛宝拧眉。 “他太熟悉缅北的各方势力了。”墨镜男阴恻恻,“什么背景,才熟悉咱们呢?” ...... 乌鸦的车上。 叶柏文扔出钱箱,“赛宝要废了你。” “大家是生意人,他撬了我的,我撬了他的,不至于搞命吧?”乌鸦脸色铁青,“阿荣,你开个价啦。” “你工厂有多少女人?” “十二个。” “我都要了。”叶柏文放平座椅,左脚架在方向盘上,恣意狂浪,“她们会伺候男人,我懒得培训新人。” “不是什么漂亮妞儿,个子、长相一般。”乌鸦诧异,这些年,阿荣身边仅仅有一个短发女人,无数老板送香车美女笼络他,他统统不入眼。 “要她们赚钱喽,富人不喜欢,普通人也不喜欢?捞不来大钱,捞小钱。”叶柏文烦了,“给不给。” 失去富婆的庇护,乌鸦心知肚明,赛宝是新账记账一起算,他想保命,硬杠没胜算,匆匆拨了工厂电话,“安排所有女人乘坐大巴车,给荣哥。” 叶柏文满意了,拍了拍乌鸦脑袋,“你先躲几天,我有办法。”交代完,坐上吉普,直奔工厂。 入夜,女人们去上班,白天,挤在一张大床铺补觉。不老实的、求客户联系家里的,吊在房顶晒着,饿着,吃喝拉尿在一个屋,导致气味臭烘烘。 保镖殷勤照顾叶柏文,走一步,喷一下香水,祛味。 “起床!荣哥要了你们,去新场子了。”保镖又骂又踹,“丑八怪,亏了荣哥瞧得上你们这种货色!” 女人们醒了,互相依偎,瑟瑟发抖。 叶柏文梭巡了一圈,十二个,一个不差。 他打发了保镖,在为首一个女人面前蹲下。 “饶了我...”女人蜷缩。 “在缅甸几年了?” “七年...” 是她们。 “警察。”叶柏文小声。 女人一愣。 他一字一顿,“红旗,警察。” 女人眼中一霎有光芒了,抓他胳膊哭,“真的?” “上车!”叶柏文拽女人出去,其余女人乌泱泱跟着跑,他吩咐司机,“去边境,找‘伍子’,那是我弟弟,接应她们。” 司机觉得不对劲,不过,连乌鸦也尊称他荣哥,显然是大人物,司机自然不敢忤逆,一踩油门驶向边境。 叶柏文风风火火赶回老寨。 老寨是贫民窟,一百二十户居民,人均5平米,6个公共厕所,他住处最大,有20平米,独立的一室一厨一卫。之所以住老寨,一则,鱼龙混杂,方便打探事儿;二则,乱糟糟的,万一有仇人围堵他,方便逃匿。 上楼,木门虚掩。 短发女人在烧饭。 他撂下皮箱,紧绷的四肢有一瞬的松懈,“那边,有指示吗。” “尽快收网,脱身。”短发女人盛了一盘拌饭。 “你先和伍子汇合。”他接过餐盘,“保护她们。” 短发女人明白局势不妙了,“你呢?” “我走不了了。”叶柏文镇静,“巴黑调查了我底细,大概率暴露了。” 巴黑。 在赛木楼出现的墨镜男。 缅泰一半的卧底是巴黑发现的。 这家伙心毒手辣,叶柏文准备永除后患。 不然,同事们还得遭殃。 “我的老上级,牺牲在巴黑手中。”叶柏文看着短发女人,“这笔血债,我亲自了结。” “叶队!”短发女人是通讯员,叶柏文下级,“你的任务是逮捕张坤团伙,救人质。四年前,张坤遣返回国,今天,救了她们,该撤退了!” 叶柏文沉默,进房间,摆弄匕首和子弹。 十分钟后,女人闯入。 “组织下令,你,我,迅速离缅!” 他仍旧沉默。 “叶队!” 这时,一楼传来鸣笛。 叶柏文移步至窗户,刀柄一撩帘子,是赛宝的车。 他转身,狠狠推女人,“立刻撤!”讲罢,塞她手里一枚钻戒,“如果我死在缅甸,你去林家,给林蔷薇。” 女人眼眶泛红,“是!” 老寨有东、南、西三个出口,房梁凿了一条六米长的烟囱管道,女人爬入管道,抹了一把眼泪。 下一秒,门敞开。 叶柏文倚墙,凝视着赛宝过来。 第409章 番外二十九 这一辈子,不该遗憾 - 上嫁 - 玉堂 “阿荣,迎接我啊?”赛宝的缅泰式中文腔,阴阳怪气,捏叶柏文的肩膀。 叶柏文一瞟肩膀,又一瞟他,“有事?” 他硬闯,两名保镖堵门。 “你老婆呢?”他四处溜达,翻抽屉,翻橱柜。 “逛街了。” “阿荣,你赚了那么多钱,不买房子,不买金子,住这烂地方,家里需要你养啊?”赛宝坐下。 叶柏文坐在对面,衣襟大敞,裸露麦蜜色的胸膛,“赌了。” “哪个赌场啊。” “阿彪的场子。” “我也有场子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照顾一下哥哥的生意。”赛宝姿态闲懒,摇晃脖颈,“缅北近期有卧底,你清楚吗?” “不清楚。”叶柏文嗑出一支烟,点燃。 “你人脉广,人缘好,问一问啦。”赛宝也点燃一支雪茄,目光幽凉,“我信你。” “行。”叶柏文干脆。 “阿荣,在缅北多少年啦?” “十五年。” 叶柏文执行任务六年,缅北的伪造档案是入境十五年,这伙暴徒,戒备强,太圆滑的,怕背叛,太青涩的,怕不懂规矩,‘嫩油条’是抢手货,机灵又有手段,在缅北混了十五年的‘新土著’,最合适。 “我认识你六年,有九年在屠宰场,是吗?”赛宝笑嘻嘻,一招手,另两名保镖押了一个光头男,伏跪在地。 “阿荣,他是谁?” 糟了。 没见过。 叶柏文心一沉,手后伸,握住藏在毯子下的匕首。 “讲话啊。”赛宝不笑了。 “阿荣吧?”光头男忽然开口。 叶柏文愣了。 光头男战战兢兢,“你牛了,是荣哥了。昔年,我大哥赏了你一碗鸡肉饭,你还是贫民窟捡垃圾的穷小子。” 屠宰场老板的弟弟。 组织交代的信息,并没这号人。 可老板的亲戚朋友、熟客来来往往,他应该有印象。 赛宝在试探他。 到底是不是屠宰场的工人。 叶柏文又不露声色松了匕首,“二老板,我泡了你老婆,你恨我,我理解啦。” “他老婆一根黄花菜,你不挑食?”赛宝半信半疑。 “五十岁女人的韵味,赛老板没尝过?”叶柏文凛冽无惧,和赛宝对视。 下一秒,赛宝大笑,“怪不得你不碰年轻女人,特殊癖好啊。” 保镖拖着光头男出去。 “跟我去一趟边境,新骗了一批泰国佬。”赛宝双手插兜,吹口哨,下楼,“阿荣,和你老婆有合照吗?” 叶柏文划手机屏,相册是他和女下属的‘婚纱照’。 “南街那家店啊,我和老婆也在这里拍的。” 赛宝的老婆是三年前死的,四雄之一的‘达杰’绑架撕票,后来,达杰和缅北政府爆发斗争,赛宝配合警方灭了达杰。原本,乌鸦上位新四雄,赛宝却扶持了自己的大马仔,顶了达杰的位置,和乌鸦结了仇,乌鸦傍了富婆,报复赛宝。所以,占据了‘两雄’势力的赛宝是缅北最大头目。 张坤潜逃缅北投靠了赛宝,加上二马仔‘巴黑’害了叶柏文的老上级,他卧底目标就是赛宝。 老寨的巷子陈旧不堪,堆积了杂物,房梁漏了一个洞,滴滴答答淌水。 “荣哥!”一个挑扁担的老汉颤颤悠悠进来,筐内是香蕉,大米,“谢谢荣哥给我治病钱,我孙女痊愈了!”老汉塞了他一捆香蕉,一袋子大米,“一天没卖出什么,荣哥尝尝。” 叶柏文没推辞,接过,抛向巷子口的小乞丐,“阿瓜,蒸了让阿婆吃。” 小乞丐捧了袋子,“谢谢荣叔!” 道旁的小店铺陆陆续续营业,卖咖喱饭的,鱼汤粉的,廉价衣服的...烟火沸腾,人潮汹涌,商贩们一边涮洗,一边点头,“荣哥!” “六伯,补牙了?” “托荣哥的洪福!” 叶柏文笑。 “荣哥...”有女人娇滴滴,“送你一个帽子,你晒黑啦。” “荣哥有老婆哦,你少献殷勤!”隔壁的阿婆在拜佛。 走出巷子,叶柏文在驾驶位,赛宝在副驾驶。 “你很有威望啊。” “在缅北,威望是人脉。” 赛宝盯了他半晌,琢磨什么。 这趟,去南边境。 叶柏文解救的华人和女下属从北边境回国。 距离远,他毫无顾忌了。 “赛老板,荣哥!”茂密的山林下,是一片湖,小船泊岸。 本地的蛇头抄着棍子,指挥男男女女排队下船。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赛宝降了车窗,饶有兴味观赏这一幕,“是器官,是钞票,是畜生。” 叶柏文面无表情。 “阿荣,缅甸的警方,商人,明星,不如我们这类人风光。我玩明星,打残商人,他们敢得罪我吗?”赛宝仍旧盯着他,“香车美女,名表游艇,你想要什么,干这行,有什么。” 他拧开一罐啤酒,“代价呢。” “清白,信仰,扔掉。” 叶柏文眯眼。 “干不干?”赛宝给他最后的机会。 “我已经在干了。” “不够。”赛宝掏出枪,甩在他怀里,“选一个人,毙了,我看看你的诚意。” 叶柏文咬着槽牙。 当初,他搭上赛宝这条线,没递投名状。 那会儿,赛宝缺人手,他功夫又好,属于‘趁虚而入’。这茬儿,赛宝没忘,巴黑一怀疑他,赛宝马上索取投名状了。 卧底的原则:保大局,舍小义。 迫不得已,允许犯罪。 关键,毙马仔,毙毒贩,可以;毙人质,不可以。 不毙,他大概率活不过今天了。 “阿荣,缅北的风言风语,与你有关啊。”他迟迟不行动,赛宝神色阴鸷,“表个诚意,我器重你,底下人信服你。” 叶柏文缓缓拿了枪。 岸上的一群泰国人之中,零零星星几个华人女性,年纪二十出头,大学生,瑟缩着。 蛇头动手动脚,调戏。 女孩们挣扎,惹恼了蛇头,按在甲板扒衣服,“你以为来缅甸做模特,做演员?缅甸没有女人了,轮得到你们外国佬?” “大哥...放了我吧,我刚读大一。”女孩求饶。 蛇头打得更狠。 叶柏文愤懑,血液滚烫,女孩的尖叫一霎又使他浑身冰冷。 “阿荣,我待你不薄吧?”赛宝舔着门牙,煞气汹汹,“你待我,仁义吗?” ‘吧嗒’响。 车锁了。 气氛诡谲,莫测。 叶柏文警惕。 “阿荣,你姓什么啊。” “没姓,亲爹嫖,亲妈失踪,我流浪。”叶柏文尽量镇静。 “哦?”赛宝又掏了一支枪,“巴黑活埋的卧底老张,你朋友?” 他剧烈抖。 老张,队里的老侦查员了。 和黄老二同一届警校毕业,也算是叶柏文的老师。 “老张是赛木楼的保镖,我接触过。”他漫不经心摩挲枪柄,“你手下,情人,客户,个个接触他,个个有问题?” “巴黑一直监控老张的家人。” 叶柏文一惊。 “老张的女儿考了警校,巴黑发现你给她汇过款。”赛宝搂着叶柏文脖子,胳膊一寸寸收拢,“告诉我,为什么。” 他隐隐窒息。 筋脉涨红。 “毙一个,你依然是我兄弟。”赛宝贴着他耳朵,“否则,我废了你。” 叶柏文大口喘气,平复了,下车。 赛宝叼烟,凝视他背影。 蛇头打个没完没了,女孩满身淤青,哭声弱了,叶柏文用力一拽,蛇头一趔趄,“荣哥?” 这时,赛宝发话:毙女孩。 女孩惊恐,“大哥...求求你,我单亲,妈妈失去我,活不下去。” 叶柏文抬起手臂。 黑漆漆的枪孔。 所有男人女人抱头,哀嚎。 巴黑的越野车停在岸边,他不疾不徐,“荣哥,在缅北十五年,宰大象,宰鹰,你下得去手,毙个女人而已,下不了手了?” 叶柏文扣动保险栓。 女孩闭眼,“妈妈...” ‘砰’地一声。 空气寂静。 突然,蛇头大吼,“黑哥!” 子弹穿透巴黑的眉心。 一击毙命。 巴黑瞳孔瞪大,意识涣散之前,是叶柏文喊出的一句,“即使我尸骨无存,回不去祖国,我一人,一枪,让你血债血偿。” 他侧身,瞄准了吉普车。 玻璃碎裂。 赛宝同时开枪。 叶柏文腹部中弹,赛宝胸口中弹。 “阿荣是警方卧底!”赛宝捂住血窟窿,怒了,“我悬赏一百万美金,买他命!” 赛宝多疑,谨慎,负责运送人质的蛇头不配枪,只配备了刀棍,齐刷刷冲过去。 暮霭笼罩了山林。 叶柏文匍匐在一处草坑里。 望着保镖一步步聚集,包围。 他举枪,抵住自己太阳穴。 流血,流汗,不丢铮铮铁骨。 被折磨、逼供其他卧底的下落...叶柏文扛得住,绝不屈服,他只是不愿遭亵渎,他代表了光辉,代表了法义,岂是一个小小的赛宝能污染。 蓦地,枪响。 ...... 早晨。 保姆敲门,“京哥儿,有女人找你,不是公司的。” 周京臣通宵加班,四点才睡,没醒。 程禧惊醒了。 迅速梳头发,来不及洗漱,含了薄荷漱口水,涂口红,显气色。 “在哪?”她下台阶。 “中堂。”保姆一瞧,没憋住笑,“您化妆了?” 从东厢房到中堂,程禧脑补了一出大戏,什么女人青春靓丽了,女人示威了...圈子里中年太太们的噩梦,终究是上演了。 她虽三十岁,但结婚十年了,林太太在牌桌上说:情分归情分,新鲜感归新鲜感,男人花花世界应酬,逢场作戏无所谓,赚钱大过天。 程禧想,万一周京臣开小差了,女人是小错,他犯了大错。 他不上钩,女人没辙。 一跨中堂门槛,女人站起,“周董呢?” 短发,干练,飒爽。 不像那种女人。 “我是叶队的下属,王荷。”女人焦急,“叶队昨天出事了,生死未卜。” 程禧面色一变,扭头跑,摔趴在门槛,她不顾疼,跑回厢房,“哥哥,救柏文!” 周京臣一睁眼,她下巴磕破了,掌心是血,“怎么了?嘴唇也是血。” “柏文不知道是生是死...”她哭着,蹭掉口红,“女警在中堂。” 他横抱程禧搁在床上,检查身体,她抗拒,“你别管我了——”闹完,跳下床。 “躺好!”周京臣呵斥。 她一激灵。 男人一张脸深沉,严肃,“我晓得你担忧,可你去不了缅北,也救不了柏文。” 程禧啜泣,“叶家...只剩柏文了,柏南没有子嗣,柏文也没有...蔷薇...”她嚎啕,“蔷薇姐在等柏文,分手至今,等了整整七年。” 周京臣怜惜,擦拭她眼泪,“先瞒着蔷薇。”他吩咐保姆给程禧清理伤口,匆匆赶去中堂。 瞒着... 林蔷薇牵肠挂肚,痴盼他,两千五百五十六个日日夜夜,若是他还撑了一口气,这一辈子数十年,偏偏错过这一面... 男人不明白女人在乎什么。 宁可崩溃,发疯,不肯遗憾。 程禧推开保姆,蹿出老宅。 “小夫人,拖鞋!”保姆追她,“小石子硌脚!” 林家。 林蔷薇在厢房刺十字绣。 是一幅字:柏文平安。 一年,绣一幅,有‘柏文凯旋’,‘柏文蔷薇’,绣完,裱框,送去寺庙,上香,祷告,图个心安。 她和周京臣一样,不信佛。 林家夫妇一个是军人,一个是支教老师,也不信佛。 周京臣唯一的一次信佛,是程禧生礼礼,他跪天,跪地,跪神明。 林蔷薇亦是如此。 “京哥儿媳妇?”老保姆一开门,懵了,“您这么早过来啊...哎呀,鞋子呢?” 程禧朝厢房狂奔。 “蔷薇姐!” 林蔷薇看着她,顿悟,“禧儿,又吃醋了?” 她天天吃醋,哪位老总在应酬的时候带了女儿、侄女介绍周京臣认识,他带了哪位漂亮的女商务、女助理赴约,她便离家出走,和白柏莉睡一屋,或是和林蔷薇睡一屋。关系再熟,毕竟是‘朋友妻’,周京臣没法进屋抓她,站在门外哄。 仿佛是夫妻情趣似的。 “京哥儿踏实,长情——” “柏文...柏文出事了。” 林蔷薇呆滞。 程禧拉她,“去李家,柏文的下属向哥哥报信了。” 第410章 番外三十 去见一面 - 上嫁 - 玉堂 林蔷薇浑浑噩噩跟着程禧跑。 进李家中堂,她双腿虚飘,整个人晕在地上。 “薇姐儿!”保姆搀扶她,“林团长在家,给林家送个消息吧。” 周京臣平静注视林蔷薇,又注视程禧。 程禧嘟囔,“咱们瞒着,万一耽误了...生死的遗憾,是弥补不了的。” “狡辩。”他训斥。 医生扎了针灸,林蔷薇睁开眼,拽周京臣,“女警...” “回北方,归队了。”他立在床头,“柏文委托女警带来一件东西。” 玫瑰紫的丝绒盒,一枚白钻戒。 她的尺码,她喜欢的梨形。 “柏文在缅甸订的,倘若他牺牲,作你嫁妆;倘若死里逃生,作你婚戒。” 林蔷薇一动不动。 “我四十岁了。”她沙哑,“我不嫁他,嫁谁。” 保姆叹息,哄她,“林家的千金,五十岁也有男人娶。” 她笑中含泪,“如果我肯嫁,又何苦耗到四十岁呢。”钻戒套入,一切恰好,“要么,嫁人;要么,嫁碑。总之,我没第二条路了。” “除了柏文,缅北还有三个卧底。昨天,赛宝和柏文在边境火拼,卧底及时报信,缅北警方支援了。”周京臣一张脸凝重,“再迟一秒,柏文便牺牲了。” 程禧哭,林蔷薇发呆。 “所以,他残了吗。”她人呆滞,目光也呆滞,“缺了什么,肝肾,胳膊?” “腹部中弹,伤了脾,在缅甸医院紧急输血手术。” 林蔷薇抽搐着。 “他想自杀,而赛宝想慢慢折磨他,于是先开枪,击中他右手,制止了他,子弹剐了右眼,有失明的风险。”周京臣望着林蔷薇,“柏文捡起枪,打算二度自杀,警方赶到。” “京哥儿。”她哽咽唤他,“送我去。” 他不语。 “求你。”林蔷薇抽搐得更剧烈。 周京臣深吸气,“你有护照吗。” “我盼柏文平安,可自从他去缅甸,我也一直准备好见他最后一面,或是接他遗体回国。”她神情恍惚,“柏文没有父母大哥,只有我了。我清楚,一旦他牺牲了,市里安葬他,他们安葬的是墓碑,我安葬的是他的家。” “哥哥。”程禧央求,“黄局是爸爸的学生,柏文的老师,你找黄局。” 周京臣去后堂联系了大使馆,特殊通道办了签证,“今晚入境,黄局已经在缅北。” 这时,一辆红旗轿车泊在李宅大门,“蔷薇!”林团长和周淮康跨入后院,“柏文出事了?” 周淮康七十三岁了,鬓角斑白,这些年两场大病,有一场下了病危,程禧和小珍珠跪在ICU门口大哭,才哭一半,周淮康去了普通病房,程禧懵了,小珍珠是实诚女孩儿,挣脱妈妈追着爷爷哭...沈承瀚私下一提这茬儿,夸程禧母女:禧妹妹和长孙女受宠,换了京哥儿迫不及待哭丧,淮康和韵宁同志不把他打尿裤了? 一句话,损了卧龙凤雏。 李韵宁晓得周淮康是北方人,习惯了北方气候,陪他搬回周宅,疗养了八个月。 清明节,周淮康辗转寻了叶宅的老保姆,打听阮菱花的陵园,得知她独葬在西郊,没有和叶嘉良合葬,碑文是‘阮菱花之墓,子叶柏文’。 叶柏南认祖归宗,姓周了,她体谅周淮康的难处,遗言叮嘱叶柏文:不刻长子。 李韵宁脾气是跋扈,如今也七十岁了,四十年前的恩怨纠葛,终究是淡了,周淮康扫墓祭拜阮菱花母子,她没拦,装不知情。 周家人不去,那座城市,无人记得叶家人了。 荒草萋萋。 李韵宁亦是不忍。 那天,悄悄尾随周淮康上山,叶柏南的墓前有一个女人在烧纸。 叫阿梅。 敲诈勒索罪判了刑,刚释放。 周淮康问她,她坦白是人间天堂的女人。 自古,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一炷香,一盆纸钱,一颗叶柏南爱吃的石榴,天下之大,唯有阿梅。 李韵宁的心结,蓦地解开了。 世间的孽,花开花落自有时。 ...... “是出事了。”周京臣沉得住气,稳得住大局,“我安排妥帖了,您放心。” “你去缅北!”林团长勃然大怒,“缅北是龙潭虎穴,你一个姑娘——” 林蔷薇猛地一撞墙,额头一霎肿了,“我一个老女人,有什么忌讳的,您同意吗?” “你...”林团长拗不赢女儿,屈服了,“好好好,我同意,你别撞了。” 周淮康引着林团长去北厢房,林蔷薇匆匆离开。 “你鞋子呢。”周京臣一低头,发现程禧赤脚踩在羊毛毯上。 她佝偻脚趾,全是细细碎碎的硌痕,“没穿...” “是没穿,是丢了?” 保姆在一旁斟茶,“小夫人风风火火冲出厢房,我喊她穿鞋子,她不听。” 周京臣蹙眉,“胡闹!” 结婚十年,姑婆亡故,李韵宁只管周正修和周正仪,不管李家了,程禧地位高,是名副其实的家族主人,周京臣的薪水、分红统统上缴,她虽不擅长管账,但周京臣给足了权力和体面,老宅上上下下的大事小事,一律向她汇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周夫人,娇养到三十岁,连一块淤青也没磕过,头发丝都是润泽乌亮。 “坐下!”他暴躁。 程禧骨子里是怕他的。 规规矩矩坐。 周京臣蹲下捏她脚踝,一点点消毒,搽药,“疼吗。” 她摇头,“不疼。” “鼻尖冒汗了,不疼?” 程禧老实了。 “活该,疼了,长记性。”他嘴毒,手上动作却轻轻揉搓,“男人和女人心思不一样,男人复杂,女人单纯,我瞒着蔷薇,并非不解风情。她固执,柏文剩下一口气,她也一定去见他,柏文得罪了缅北多少亡命徒,干卧底的,家人、爱人、自己,一辈子无名无姓,暗无天日。” 程禧喉咙一酸。 “哥哥,那三个卧底安全吗。” “今天是安全的,明天未必。”周京臣抬眸,程禧可怜兮兮,睫毛挂了泪珠,他揩去一滴,又滑一滴,“珍珠说,她以后当刑警。” “嗯。” “怎么办,哥哥。” “抚养珍珠,不代表操纵她人生,她当什么,尊重她。” 程禧继续哭。 “妈妈——”小珍珠抓着小风车,蹿进屋,一愣。 周京臣笑着摸她小辫子,“妈妈担忧小叔叔。” 小珍珠懂得男人女人、结婚生娃了,神秘兮兮揪程禧耳朵,“妈妈,你担忧大斌叔叔,爸爸和方婶婶吃醋。” “什么大斌叔叔!你妈妈的绯闻就是你和沈业四处传播的。”周京臣拉住小珍珠,“是柏文叔叔,你满月他抱过你。” “柏文叔叔帅吗。” “帅。” “比爸爸呢?” “在妈妈眼中,爸爸帅,在陌生人眼中,柏文叔叔帅,柏文叔叔是英雄。”周京臣耐着性子解释。 “爸爸也是英雄,妈妈是母老虎,爸爸有胆量和老虎睡一个房间,是武松。” 程禧不哭了,严肃质问,“谁说的?” 小珍珠大大方方的,“沈业。” 周京臣陷入沉默。 大金链子小小的年纪,颇有逻辑啊,是个学理工的好苗子。 “原本,我心软了。沈业这么黏珍珠,沈家又显赫,两家青梅竹马。”程禧一边抹泪,一边判大金链子‘无妻徒刑’了,“‘母老虎’...你是武松?” 糟了。 炮火转移。 周京臣一字一顿教导小珍珠,“爸爸是公老虎,妈妈是女武松,去告诉沈业,谢谢他高看我,他看错了。” 小珍珠鬼精,察觉气氛不和谐,飞快溜了。 ...... 缅北,五月到十月是雨季。 凌晨五点,客轮靠岸。 林蔷薇撑伞下船,四名保镖随护。 “救命——”隔壁一艘货轮,是越南的船,一群男人堵住一群女人,往货舱里驱逐,“不安分,活埋你!” “打电话!”一个蛇头站在甲板,“赎金五十万缅币,凑齐了,让你们回越南,凑不齐,有的是地方凑!” 女人们挤在舱门,破破烂烂的衣服,一遍遍联络家里。 穷的,舍了女儿、妹妹,根本不接电话,富的,和蛇头砍价,砍一万,蛇头搧女人一巴掌。 林蔷薇握拳,“欺负女人...混账。” 她生活的大院,李家、沈家,孟家、林家...个顶个是权富家族,老太祖、太爷、父辈、子弟辈,玩归玩,对女人,大半是情种。而她目睹的缅北,女人如草芥,如宠物,处处是炼狱。 忽然,一个女人跳江,为首的蛇头瞄准了浮出水面的脑袋,‘砰’的一枪。 鲜血蔓延。 大巴车从渡口行驶至医院。 黄局和一名下属在抽烟。 “我通知了云省警方,调集了外科、眼科的专家,叶队出境,咱们的同志马上接手。” 黄局点头。 “关键是,缅北这边暂时不放人。”下属发愁,“叶队朝赛宝开枪,是正当防卫,行车记录仪证明赛宝威胁了叶队,可巴黑没动手,无论是押运、殴打人质,还是袭击叶队,巴黑什么都没做。巴黑的亲属认为,巴黑有死罪,在法庭审判,由警方枪决,叶队没有穿警服,没资格击毙巴黑。” 黄局脸色阴翳掐了烟,下台阶,“林小姐。” 林蔷薇看着他。 “柏文逮捕了张坤团伙,救了乌鸦绑架的十二个华人,击毙了巴黑,帮我们的老同志报了仇。在南郊,又阻截了一批人质被贩卖,泰国警方也感激他。”黄局安慰林蔷薇,“我为柏文申请一等功。” “我不在乎他几等功,我在乎他活不活!”林蔷薇压抑的情绪,一瞬崩溃了,“我在乎...他救的人质回家了,他能不能回家。” 黄局眼眶一湿,“六年前,柏文要求执行缅北任务,他刚转岗缉毒,是生面孔,缅北四雄不认识他,他没有亲属,未婚未育,无牵无挂,是最合适的人选。叶嘉良和...周柏南,死得不光彩,他经历了荣耀,落魄,无法面对叶家的结局。” 林蔷薇捂住眼睛,“他可以活吗。” “在救治。”黄局悲恸,“情况不乐观,你有个心理准备。” 上楼。 尽头的一间。 四四方方的窗口,囚困了叶柏文。 他三十七岁了。 这一生,最青春的岁月,奉献在一线,留在缅北。 林蔷薇瞧着他,从风华正茂的男孩变成沧桑的男人,从叶家的小公子变成孤儿,从会笑会闹、会骑单车载着她去郊外、会系着围裙煮长寿面、会在警队篮球赛上进了三分球向观众席的她欢呼... 那么厉害的叶柏文,那么铁骨铮铮的叶队,此时,昏迷在病床上,椅子上的衣裤血迹斑斑。 一片,一大片。 红黑色的血。 子弹刺透皮肉,他多么痛。 哪有人不惧痛呢。 只不过,痛与忠义之间,普通人选了痛,英雄选了忠义。 包裹在他血色中的弹孔,也刺她心。 “柏文。”她推开门,幽寂的病房,冷冰冰的,“我来接你了。” 男人扣着氧气罩,双目紧闭。 “钻戒很漂亮,我戴在中指了。”林蔷薇停下,一寸寸摩挲他手,粗糙的,厚实的掌纹,“等你醒了,给我戴在无名指。” 一名护士招呼她,“重症病房不允许家属进入。” 她不走。 护士又叫了值班同事,拖着她出去。 “柏文!”林蔷薇声嘶力竭,“你王八蛋...你死了,逼我也死吗。”她摘了钻戒,狠狠一扔,扔在被子上,“谁稀罕嫁妆...一枚戒指,一盒骨灰,是你的交代吗!” 第411章 番外三十一 他逼她走 - 上嫁 - 玉堂 黄局匆匆跑上楼,拦了医生,“通融一下吧!” 医生婉拒,锁病房门。 “他毙了你们缅甸的歹徒,故意虐待吗?凭什么锁他!”林蔷薇揪住医生的衣领,“开门!” “林小姐——”黄局拽她,“这是华人医院,在保护柏文,避免赛宝团伙趁乱潜入病房。” 她呆滞,瘫软在走廊的椅子上。 良久,“求你,让我留下。” “缅北不太平,柏文身份已经曝光,四雄一定不罢休——” 林蔷薇用力一撞他,崩溃大吼,“什么狗娘养的雄不雄,只要赛宝来,我废了他们!”她翻出口袋的枪,在缅北渡口十万块从蛇头手里买的,“他们报复,我林家人不是吃素的。” 她自幼是‘马术、跆拳道、气步枪’玩大的,在大院,除了周京臣,沈家、方家、孟家的公子哥儿们统统不是她对手,她脾气温和,但有军属后代的血性。 黄局震撼了,“我去和缅北警方交涉。” 傍晚。 林蔷薇在一楼打包了饭菜,返回二楼,有两个男人走走停停,挨个张望窗口、楼梯间。 “发现了吗?”白裤男人问灰裤男人。 “没发现。” 白裤男人不安心,“检查医护人员了?” “我一小时一查!” “找谁。”忽然,梆硬的枪孔戳在灰裤男人的后脑勺,林蔷薇拉保险栓,英气凛冽,“赛宝派你报复柏文吗?”她扣动扳机,“你猜,你死,我死?你十米之外,我打你十环,你这么近,我打烂了你。” “嫂子...”灰裤男人举手,“自己人,我小刘。” 林蔷薇眯眼。 “黄局叮嘱我俩值守,您瞧,我警官证。”灰裤男人亮证件,刘飞,二支队。 白裤男人攥她手腕,小心翼翼移开枪口,“尊敬的嫂子,擦枪走火麻烦了...” “抱歉。”她警惕环视一圈,冷静推门,“过来坐。” 刘飞咂舌,“嫂子女中豪杰啊。” “不然她能是嫂子嘛。”白裤男人叫张毅,“上阵父子兵,卧底夫妻档,英雄男女。” 二十分钟探视,林蔷薇有条不紊给叶柏文清洁脸,手,脚,整个人柔情细致,又从容不迫。 “嫂子,警校毕业的?功夫不赖啊。” “我父亲是林正隽。” “老团长好!”刘飞敬礼。 林蔷薇笑,“他不在,你敬什么啊。” “嫂子转达嘛。”刘飞撩起被角,“叶队裸着屁股躺了一天一宿了,辛苦嫂子了。” 她重新拿了一条湿毛巾,“他在队里,提过我吗?” “提!”叶队奔四了,可怜兮兮的孤家寡人,总算有嫂子了,刘飞大献殷勤,“梦话也是您,嫂子,嫁人嫁叶队,纯汉子!享福。” “什么梦话呀。” 刘飞一噎。 完蛋了。 不晓得嫂子芳名。 “亲爱的...小林林。”张毅圆场。 林蔷薇没吭声。 叶柏文从未称呼她‘亲爱的’、‘小林林’,他脸皮薄,称呼‘蔷薇同志’、偶尔是‘小薇’。 乍一听,是生疏;一回味,是独一无二的真诚。她年长,一声‘小薇’,宠溺女人无关年龄,小姑娘和大女人都有资格感受爱。 翌日。 林蔷薇跟着黄局抵达缅北警署,‘渡口火拼’一案正在录口供。 队长和黄局握手,一瞟她,“她是?” “法治记者,追踪报道。”黄局替她答复了,“因为签证特殊,过期了,需要警署盖章。” 对方打量,“是记者,不是家属?” 黄局没搭理。 “巴黑是缅北富商的儿子。”对方坦白,“富商支援了缅北四雄之中三雄的武装器械,以及办厂的资金,巴黑和赛宝是兄弟,巴黑家族在缅北势力很大,巴黑一死,家族大闹警局。” “队长,镇压不了!”一名警员帽子歪了,鞋也丢了,狼狈逃窜,“巴黑家族的族长出面了。” 队长下令,“增加人手,堵住巴黑家族!” 黄局递出一份文件,“妙池队长,你得罪不起巴黑家族,也得罪不起我局吧?友好协商和大动干戈,请选择一种。” 队长扫了一眼,隐隐有惧色,这时,一群女人闯进屋,为首的女人是华人,大部分是泰国女人,“我们帮那个卧底作证,是巴黑先掏枪威胁卧底,卧底自卫,才击毙了巴黑。” 黄局一愣。 另三个卧底的汇报,巴黑没掏枪,是毫无防备被叶柏文击毙。 “现场蛇头的证词,巴黑没枪。”队长蹙眉。 女人撸袖子,其余女人见状,纷纷解衣扣,露出伤痕斑斑的身体,“蛇头和巴黑是一伙的,效忠于赛宝,互相包庇。”女人指着屋内的所有女人,“二十二个人质帮卧底作证,你们不采纳吗?” 妙池队长去里间。 没有门,只隔了一扇墙。 桌后的男人是‘桑邑局长’,一直在缅越边境,今天刚回缅北。 “中方卧底?” “是。” “迅速放行!”桑邑局长签署了文件。 妙池队长召集了一拨警员,赶赴医院,掩护叶柏文出境。 连夜在云省进行脾摘除手术。 早晨,转入监护室。 “他左眼保住了,不过,视力差。”医生一页页介绍报告,“A型血,脾摘除之后,禁止大量运动。我建议黄局了,可以调岗交警、民警内勤,刑警、缉毒工作繁重,不适合他了。” 林蔷薇一言不发。 缓缓坐下。 “你皮肤晒得太黑了,涂了巧克力似的。”她噗嗤笑,“你痊愈了,我带你去美容院,否则吓坏我爸妈了,以为我交往了非洲的男友。” 监测仪器嘀嘀响着,“周正仪半岁,你出国,她今年七岁了,活泼可爱。长辈们讲,女儿像爸爸,结果周正仪像妈妈,小机灵鬼。倒是周正修像京哥儿,一家四口出门,一大一小穿西装,一大一小穿裙子,我真羡慕。” 林蔷薇哽咽,“柏文,我们生个女儿吧。我了解你,你不肯退二线,有了女儿,就不舍得离开了。李家只有周正修的时候,京哥儿去外省出差,惦念着禧儿,视频十次有九次忘了儿子,后来,有周正仪了,京哥儿惦念着禧儿和女儿,更忘了周正修了。” 叶柏文一动不动,手掌是凉的。 ...... 日复一日,他渐渐有温度了。 林家夫妇飞了一趟云省,关怀叶柏文,也接女儿回家。 “你妈妈旧疾复发,不愿打扰你,可你是林家唯一的女儿,不侍奉母亲,街坊邻居有闲话的。”林团长望着女儿越来越瘦,心疼不已,编了个借口。 “妈妈的诊断书。”林蔷薇伸手。 林夫人心虚,“搁在家里...” “去缅甸之前,我委托妈妈的主治医生了,妈妈犯病,医生会通知我。”她揭穿。 “怨你!”林夫人怪罪林团长,“编什么理由不行,编我病了,下次编你病,我红光满面骗得了薇薇吗?你黑了吧唧骗得了。” 夫妇二人志在必得而来,灰溜溜而归。 林蔷薇一贯不易糊弄,学士时代随着祖父母生活,机敏,内敛,独立,极有逻辑,林家夫妇做不了她主。 云省下雨这天,林蔷薇趴在床边打盹儿。 恍惚间,唇有些痒,她挠。 蓦地,眼皮痒了,什么东西拂过,她一抓,是手,粗粝暖热的手,刹那,僵住。 盼了太多天,这一刻,却不敢面对。 怕是梦,是幻觉。 她禁不住由天堂坠地狱的痛。 直到,手轻轻抚摸她,额头,鼻梁,包裹着下巴...密密麻麻的纹路,浓郁的药味,一寸寸侵占了她。 林蔷薇睁眼。 迎上一双炽烈,清澈的眼睛。 是叶柏文。 她懵怔。 “蔷薇同志。”他嘶哑唤她,“革命友谊了,是吗。” 天旋地转。 仿佛一切失色了,失声了。 介于醒与不醒之间,撕扯着她。 “我记忆中,你三十岁是这副模样。”叶柏文深深凝视她,不错过每一厘,“四十岁,没变。” 林蔷薇颤抖。 “我变了。”男人一张脸苍白,削瘦,“左眼看不清你了。”他抬手,摩挲她发梢,“也许,慢慢看不见你了,成了一个残废。” 她抖得愈发狠。 半晌,醒过神,扑在叶柏文胸膛,疯狂大哭。 太久了。 分分秒秒如何煎熬的,她甚至没勇气回首。 “我怕,你抛弃我,走了。”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拥抱,林蔷薇像他抚摸自己,那么抚摸着他,他的发旋儿,眉骨,墨青色的胡茬,厚厚的一层,是脆弱,又野性的叶柏文,“你抛弃了我一次,再抛弃第二次,是渣男了。” 他笑出声,胸腔闷钝,“小薇。” 林蔷薇也笑,泪珠淌入他领口,他喉结一滚,字字无情,“我确实是渣男了。” 哭和笑,一霎停了。 剩下两幅死水一般的面孔。 “你什么意思。” 叶柏文目光空洞,没了情意。 “钻戒是你送我的吗?”她较真。 “叶家毕竟是一市首富,即使衰败了,几十万补偿你青春,我补得起。”他平静。 林蔷薇不平静了,“你牺牲,作我嫁妆;你死里逃生,作我婚戒——” “王荷告诉你的?”叶柏文仍旧无动于衷,“女人安慰女人罢了,情况危急,我哪有工夫肉麻。生死关头,情情爱爱,你信吗。” 她从他身上抽离。 一个俯视,恨着;一个仰视,冷着,医护人员鱼贯涌入,林蔷薇一步步后退。 那几日,叶柏文淡漠得很。 驱逐她,烦她,呵斥她。 林蔷薇偏偏执着,任他折腾。 警队下级陆陆续续飞来探望,她斟茶待客,大家自然而然喊嫂子,叶柏文非要扫兴,“你们想嫂子了?我出院,给你们娶一个,乱喊嫂子,她嫁不出去,你们负责,我负责?” 大家一头雾水,只好告辞。 叶柏文亲自送下楼。 回病房,林蔷薇走出卫生间,锁了门。 “你锁门干什么?” “睡觉啊,我困了。”她换了睡衣,钻被窝。 “你睡酒店。”叶柏文面红耳赤,“或是回林家。” “又不是没睡过,什么年纪了,叶队装蒜啊?”林蔷薇舒舒服服一躺,“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如女人大方。” “分手了,懂不懂。”叶柏文搞不赢她,“你先穿衣服,咱们谈谈。” “不懂。”她在颈后垫了枕头,倚着床头读《山海经》,照顾他无聊,买了打发时间的,“你提分手,我没同意。” “蔷薇同志,你怎么撒谎呢?”他无奈,“李家、林家都知道——” “知道什么啊。”她扔了书,“知道我等你七年,来医院陪你一个月,你康复了,不认账了?李家,沈家,方家,包括我林家,笑话我?” 叶柏文沉默。 黄局明天回北方,特意拎了水果,敲门,“柏文,你锁门了?” 他打开。 一进门,病号站着,林蔷薇在床上,两两相视,气氛瘆人。 “吵架了?” “他担忧影响我。”林蔷薇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爆发了,“影响结婚吗,同房,生育,影响吗?” 小姑娘...不,大姑娘不愧是林正隽的千金,光明磊落,衬得叶柏文扭捏了。 “脾不是肾,柏文。”黄局劝慰,“不影响夫妻感情,你加强锻炼,补一补,三十七岁的男人正值盛年。”黄局实在尴尬,堂堂老上级,掺和下属的私密话题...柏文男女之事开窍晚,性子执拗,在他身边的日子比在叶家多,他又当老师,又当父亲。 初次去一线,他叫住热血沸腾的叶柏文,“是童子鸡吗?” 叶柏文臊得慌,“嗯。” “高中、大学没恋爱?” “没。” 黄局诧异,小伙子五官端正,身板顺溜,有品行,应该不缺异性缘,“不喜欢女的?” 叶柏文瞥他。 他乐了,“执行重案任务,有规矩:已婚已育的,非独生的,在前,未婚的,在后,童子鸡,最后。” “为什么?”愣头青一个,不服气。 黄局半玩笑,“牺牲了,冤啊!” “有老婆孩子的,有老婆没孩子的,不冤?”不仅仅愣头青,更是杠精。 冲一线了,叶柏文不听,蹿得猛。 口头禅是;我家有大哥尽孝,别和我抢! “师父,您回去。”叶柏文伫立在窗下,一晃,十六年了,还是不听训诫。 黄局叹息,关上门。 “林蔷薇。”他背朝病床,坦荡,庄严,“我终究不是一个健全人,倘若我自私,以爱情的名义捆绑你,万一我早亡...耽误你七年了,何必再耽误十七年、二十七年。” 林蔷薇盯着他。 缅北岁月,他染了风霜,威武身躯透着悲凉的故事感,她爱他沧桑,阴郁,克制。 一如曾经。 第412章 番外三十二 美丽的女孩,我爱你 - 上嫁 - 玉堂 “你是不是爱上其他女人了?”林蔷薇晓得,他自认是‘残废’了,不想拖累她,她想受累,想照顾他。 他皱眉,“不是。” “不娶我,娶谁?” “打光棍。” “你宁可打光棍,不肯娶?”林蔷薇压下脾气,“我已经退房了,除了和你睡病床,没地方睡。” “重新订。”叶柏文丝毫不怜香惜玉。 她攥紧了被子,“太晚了,我一个女人,上街不安全。” “刚八点钟。”他系好上衣扣子,“我送你。” 林蔷薇怒火滔天,跳下床,狠狠踩他一脚。 趾骨疼得他脸煞白,“你去哪。” “去流浪。” “成何体统!”叶柏文拽她,“我给你钱,去酒店。” 她甩掉他,“你住院费都是我掏的呢,叶队长!” “你——”男人胸口鼓胀,耳朵烫,半晌,“局里报销。” 林蔷薇气笑,“叶柏文,我认识不少直男,周叔叔是,京哥儿是。至于你,是生了锈的钢铁!” 门一关,安静了。 叶柏文站了一会儿,躺下,翻来覆去失眠。 她倔,烈性,一心扑他身上,而他驱赶了她,若是... 缅北死里逃生,在山林,在监护室,他有意识、有痛觉的分分秒秒,惦念着她,也割舍不下她。 流的血,喘的气,无一不是遗憾。 盼见她一面。 但见面了,又如何。 他不健全了。 林团长夫妇的掌上明珠,嫁一个不健全的丈夫,她圈子的子弟小姐,会嘲笑她吗。 五年,八年,十年...他活多久呢。 她当寡妇吗。 叶柏文魂不守舍出门。 有护士查房,很尊敬他,“叶队,您气色红润了。” “辛苦你们了。” “叶队保家卫国,辛苦了。”护士查另一个房间,“您太太在西侧走廊。” 他悬着的一颗心,踏实了,“我太太?” “林蔷薇女士啊!”护士莞尔,“您手术的家属签字是您太太,您领导雇了护工,您太太解雇了,她不放心,必须亲自陪护,您昏迷了十七天,您太太寸步不离,清洁身子,洗脸,喂水,倒尿袋...您太太说,等您康复了,生个女儿,给我们邮寄喜糖。” 叶柏文眼眶一涨,哽咽,“有机会,一定寄。” 他拐了弯,双手掩面,后背抵住墙。 刺透肉髓的凉。 生个女儿...哪天撒手人寰,抛下她们母女。 太自私。 世间悲欢事,总是难两全。 走廊灯光炽白,林蔷薇蜷缩在长椅,头顶盖了毛巾。 他靠近。 “为什么蒙脑袋?”叶柏文伫立一旁,俯瞰她,“既然知道丢人,明天回林家。”他顿了一下,“有人无家可归,你有家不回。” 是他无家可归。 叶宅,仅仅是一幢宅子了。 三张遗像,四壁冷清。 无妻,无子。 在缅北,枪林弹雨;凯旋了,又漂泊。 林蔷薇强忍泪意,睁眼,“叶队抓罪犯,也抓良民啊。我睡椅子碍着你了?” “公共设施,你独自霸占。”叶柏文严肃。 “我不是公的?”她嘴瓢了,一噎,“我不是公民?” “蔷薇。”他无奈,“你多大年纪了...” “第一,咱们是革命友谊,不是情情爱爱,请称呼我同志;第二,我四十岁,你胡子拉碴的嫌我老了?” 叶柏文没绷住笑,“程禧教你这样折腾的?招数是不错,对周京臣有用,对我没用。” 林蔷薇一懵。 他竟猜中了。 程禧隔空指导,怎么黏他,缠他,逼疯他,男人疯了,女人目的达到了;男人不疯,疯的就是女人了。 她瞧程禧将周京臣‘驯养’得服服帖帖,是驭夫有术,加上深得李韵宁的‘真传’,大院的家族们人尽皆知,李韵宁是‘抢了’周淮康,虽离了婚,周淮康‘要死要活’的,求了李韵宁回头。 ‘周家婆媳’是狐媚子的掌门人。 林蔷薇不擅情趣,干脆,听程禧的。 不过,效果不行。 周淮康父子是专吃狐媚那一套,叶柏文是‘钟馗’那一脉,降伏狐媚的。 “蔷薇,回去吧。”他嘶哑开口,“你待我好,待我的恩,我永远不忘。” 她委屈,含了泪,“不忘我,还是不忘我的恩?” “你的人,你的恩,我都不忘。”叶柏文喉咙酸胀,微微凝滞,“你是我最后一个女人了。” “你不是我最后一个男人!”林蔷薇情绪崩塌了,“我回去马上相亲,找男人,比你年轻,比你讨人爱的男人。” 他垂眸,盯着地砖。 两幅影子,咫尺之遥,万水千山。 “你找吧。” 她颤抖,“我结婚,风光大办,四十岁才嫁人,婚车绕全市一周,新区的LED屏循环播出我和我老公的爱情故事,叶队收了请柬,记得大驾光临。” 叶柏文四肢百骸针扎似的,她的婚纱,殿堂,誓言,宾客如潮。 与他无关。 “嗯。” “叶柏文,你别后悔。”她颤抖得更厉害,“我林家的家训:非原则,不许离婚。这辈子,我林蔷薇跟你没关系了!” 他雕塑一般,僵坐。 “不悔。” 林蔷薇摘了钻戒,猛地砸向他怀里,犹不泄恨,砸毛巾,发绳,袜子,统统砸过去,他一动不动。 承受着。 ...... 周一,学校运动会,家长出席。 李家、沈家的重孙辈读普通小学,父母基本是工薪阶层,一方参与,一方上班,所以,是程禧和白柏莉出席,结果,周京臣和沈承瀚不约而同‘溜号’陪女儿,在操场相遇了。 “沈董。”周京臣阴恻恻。 “哟!周董事长。”沈承瀚乐呵呵,“幸会啊。” “我批你假了?” “你批不了啊。”沈承瀚理直气壮,“我没请假。” 周京臣恼了,“你凭什么不请假。” “行了。”沈承瀚嗤鼻,“你和董事局说你甲沟炎去治病,实际上翘了班开运动会。” 程禧诧异,“你甲沟炎了?” “我说胃炎,发烧,万一诅咒应验了,耽误工作。” “甲沟炎应验了,臭烘烘耽误上床。”沈承瀚欠欠的。 周京臣眼神犀利,瞥他。 “珍珠姐姐!”这时,大金链子从一年级一班的队伍跑向二年级一班,牵小珍珠手,“咱俩组合吧,叫‘俊男靓女’。” 小珍珠不牵,“我奶奶讲,女孩子要矜持。” 大金链子琢磨翡翠追着礼礼的场景,“可我姐姐也不矜持啊...我家没有矜持的,只有赤兔马!”他手舞足蹈,“我奶奶和爷爷吵架,奶奶骂爷爷,比方爷爷爬得快,你奶奶最爱骑我爷爷了!” 小珍珠被逗笑,捏了捏大金链子的脸,“傻乎乎。” 开幕仪式,周正修是升旗手,他十一岁了,白净清瘦,穿浅蓝色校服,白运动鞋,短发浓密,走在六人仪仗队之中,英姿飒爽踢正步。 白柏莉笑,“礼礼和京哥儿少年时期一模一样,真是俊。” 沈承瀚望着主席台,“礼礼越来越出类拔萃了,李氏集团的小公子是泼天的财富,本市的,外市的,不免有穷凶极恶的歹徒。” “这些年没意外,初中他长大了,应该无妨。”周京臣风姿烁烁坐在家长席,渐渐地,一切仿佛暂停,十年前的一幕幕在他记忆里重映。 二十岁的程禧是校运动会的啦啦队领舞,高马尾,百褶裙,明媚,青春。 不够艳,不聪慧,胆小怂包...无数艳丽大胆的女人,他不喜欢,偏偏迷上她,步步惊险披荆斩棘,只为肆无忌惮拥她入怀。 一晃,十二年了。 有一次,方大斌喝醉了,勾着他肩膀,“二哥,七年之痒,腻了吧?我在国外留学和栀栀同居了两年,又腻,又烦。痘痘,油光,尤其她怀孕,胖了五十斤,五官挤瘪了,她生完女儿我补偿了一千万分手费,不愿多看她一分钟。” “不腻。”周京臣摩挲着手机屏幕,照片是程禧,连礼礼和小珍珠也没有。 唯一的程禧。 “禧儿腹部有剖宫产的刀疤,珍珠一岁那年,她约了祛疤手术,她怕疼,她告诉我,更怕我嫌弃她丑,我哄她,先不手术,我咨询医生选一个不疼的,后来,疤淡化了,终究不像从未生育过,有狰狞的白痕。”周京臣摇晃着酒杯,“后来,每一夜的入睡前,我亲吻那道疤,告诉她不丑,女人鲜血铸就的军功章,哪里丑?光滑是美,神圣的疤痕不是美吗。” “不美,影响兴致。”方大斌醉醺醺。 “斌子,花花世界纸醉金迷,有太多诱惑上演,放纵,潇洒,酒色,当然快乐,但它的存在提醒我,要对得起这个女人。男人所有婚外的快乐,是插在女人心口的一把刀。” 他瞳孔聚焦,缓缓回过神,“禧儿。” 程禧剥香蕉皮,“不是你吃的,是珍珠吃,她跑步呢。”又塞他一个香蕉,“你剥了给礼礼吃,礼礼的比赛项目是跳远,礼礼天天训练,可惜,不如珍珠跳得远,他智商随你了,体质随我,白白浪费了大长腿,赢不了珍珠的小短腿...” 周京臣注视着她唠叨,唤了一遍,“禧儿。” 她抬头。 他笑了一声,嘟囔了一句。 “啊?”程禧气愤,“什么鸟语。” “是西班牙语。” ——美丽的女孩,我爱你。 ...... 回李宅,路过林宅,院门敞开,周京臣降下车窗,朝院子打趣,“林大小姐回来了?” 林蔷薇修剪蔬菜木架,没搭理。 “是自己回来的,没带女婿一起回来?”他手支着下巴,“婚期定了吗,我伴郎,承瀚反串伴娘,礼礼和翡翠是花童,怎样?” “四十一岁的老伴郎,你舔着大脸!”林蔷薇抄起铁锹,铲土。 “老新娘配老伴郎,不夺你风头。” 程禧扯他袖子,“你讨厌不讨厌啊。” “你不懂。”周京臣像个情场老江湖,“林蔷薇去见叶柏文,栽了大跟头,她摆弄菜园子,是受刺激了。我再刺激她,才有下文,指望叶柏文主动,没戏,熬到五十岁,她嫁不出去,他娶不进来。” “周会长的前任多,经验丰富。”程禧笑容灿烂,“关靓,华菁菁,不知名的女人们。” “什么不知名的女人...”周京臣冤枉,“又牵连我了。” “禧儿,趴下!”林蔷薇一吼,程禧抱头。 一根浇菜地的巨粗水管瞄准了车窗滋水,周京臣猝不及防,衬衣和头发全湿了,“你闲得慌吧?”林蔷薇拖着水管,返回庭院。 周京臣拿帕子擦拭水珠,“叶柏文不娶你。” “百分百娶!” “你逼婚?”他升起窗户,吩咐司机开车,“你逼,叶柏文依然不娶。” 林蔷薇咬牙。 ...... 叶柏文出院那天,黄局接他。 登机,下机,归队。 大堂贴了横幅:欢迎叶柏文英雄。 女警送鲜花,男警员集体合唱《少年壮志不言愁》。 刘飞殷勤介绍,“这妹妹二十三岁,实习刑警,是一支队的警花,上个月小李救人质,胳膊挨了一刀,血肉模糊的,出院让她送花,不干!小李丑呗。” “我瞎一只眼,也丑。”叶柏文浪漫过敏,不解风情。 “叶队。”女警甜笑,小姑娘倾慕英雄,叶柏文是局里的头号英雄了,又未婚,单身的女警们一部分是有心思的,“我拜您为师。” “拜我为师——”叶柏文也笑,“我三十七了,你拜我为叔吧。” 他们大笑。 “叶队有媳妇儿了啊,执行任务六年,没打过一个电话,媳妇儿担惊受怕,正和他闹别扭呢!”黄局轰散了他们,引着叶柏文进办公室,“云省警方一锅端了赛宝团伙,你安安心心过日子,没危险了。” 办公室是新装修的,桌上撂着叶柏文的制服照。 “满意吗?”黄局高兴,“申请晋升你了。” “我不升。”他固执,“暴露身份不能做卧底,我继续做一线侦查。” 黄局斟了一杯茶,“一线二线不急,昨天南方下雨,你老岳母在院子摔了一跤,卧床休养了。” 叶柏文一怔,“严重吗?” “不清楚。”黄局自己斟,自己喝,没管他,“周公子通知我的,你去一趟。” 第413章 番外三十三 追妻 - 上嫁 - 玉堂 叶柏文一整天心不在焉。 刘飞接了一桩大案,人手不够,他一起去现场。 “和嫂子真完了?”刘飞驾车,他坐副驾,“你昏迷十七天,住院一个月,嫂子毫无怨言伺候你,老婆兴许都嫌弃,女朋友不嫌弃,你不娶她,负心汉啊。” 他阖目养神。 叶柏文在警队口碑佳,男警偶尔耍贫,逗女警,或是约个饭,警察恋人、夫妇并非少数,唯独他规矩正经,办案、值班、下班,三点一线,不废话。 ‘甩’旧爱,大部分是有新欢,喜新厌旧了,叶队绝不是那种人。 “伤命根子了?”刘飞瞟他裤裆,“是嫂子不跟你了,还是你自卑——” “靠边停。” 一刹车,叶柏文下去,“滚。” 刘飞怂了,“我关怀你呗。” 他倚车门,抽了一支烟,“没隐疾,比你久。” “我二十六岁,精力正旺。”刘飞不服。 “你年纪的一倍,是我分钟。” 五十分钟... 刘飞老实了。 嫂子四十岁。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一公狼,一母虎,大战一触即发,多匹配。 车驶入西郊的‘河沟子’,岸上百余名群众围观,议论纷纷。叶柏文扩大警戒线,疏散人群,法医在拍照,“是大学情侣,双双溺死,死亡时间是凌晨,无打斗痕迹,无外伤。河上的石桥有摄像头,监控显示一男一女相拥下河,到达河水中央,女人没挣扎,男人忽然往回游。两个猜测:第一,殉情,可男人后悔了,想上岸,女人在水里拽他;第二,男人借殉情的名义诱杀女人,女人察觉了,同归于尽。” “女人胁迫男人呢?” 一名男警摇头,“监控中,男人依依不舍抱着女人,亲吻她,不是遭受胁迫。” “自古痴情女人薄情郎。”女警感慨。 “哎——”刘飞不高兴了,“男人不痴情了?我追你四年,变心了吗?何况法医是猜测,不是结论。” 女警呸刘飞。 叶柏文五脏六腑仿佛狠狠拧了一下。 殉情。 黄局说:林蔷薇离开医院那天,找我了,如果你继续卧底,任何处境,任何危险,需要她,天涯海角,她一定回头。 一旦他牺牲了,她会殉了他吗。 “叶队擅长分析,是殉情,是诱杀?”女警叫他。 他回过神,指着一位中年男士,“刘飞,有死者的同学提供线索,你记录。”交代完,匆匆撤了。 局长办公室。 “考虑清楚了?”黄局审视他,“退二线。” “嗯。” “什么原因啊。” 犟骨头,不犟了。 “我担忧蔷薇犯傻。” 黄局乐了,“分道扬镳了,你担忧了?在云省装什么蒜啊!大姑娘哄着你,你摆架子,姑娘跑了,你又不是滋味了。” 叶柏文没耐性了,“行不行?” “行。”黄局拿纸笔,打报告,“枪林弹雨拼了十多年了,退吧。结婚生子,歇一歇。” 入夜。 林蔷薇刚躺下,电话响了。 一扫,是叶柏文。 她猛地爬起。 摁掉。 ‘吊着他,上赶着不是买卖。你冷了,他热,你热,他冷,男人主动不主动,取决于女人怎么玩。’ 林蔷薇是程禧的铁杆粉丝,程禧教什么,她做什么。 上个月,沈承瀚的姐姐回娘家,得知程禧是林蔷薇的‘幕后军师’,怂恿程禧,“你开个班,教导新晋的少奶奶驾驭公子哥丈夫,一季度收费一百万,一年轻松赚千万的呀!” 沈承瀚一旁嗤笑,“驾驭哪个公子哥啊?只有京哥儿和叶柏南吃她这套,她试试方大斌,一星期和她离一次。” 不管沈承瀚挖苦什么,林蔷薇坚信,程禧是一盏明灯。 叶柏文看着屏幕,蹙眉。 没接。 再拨一遍。 接了。 “蔷薇。”他语气温和。 “叶柏文同志。”她淡漠。 他眉头蹙得更紧了,“你...吃饭了吗。” “十点了,我该睡觉了。” “这段日子,你累了。”叶柏文千方百计寻觅话题。 “我表姑在乡下养猪,也累。”林蔷薇霸气,“我学了一阵,养你练练手。” “你——”他一噎。 她掐断通话,兴奋锁了门,毯子蒙头,“啊——老娘翻身了!” ...... 翌日。 被‘养猪’折磨了一宿的叶柏文,搭乘最早一趟航班,拎了大包小包的礼物,飞南方。 “姑爷?”大保姆惊讶,欢天喜地引他去中堂,一路走,一路喊,“先生,夫人,姑爷登门了!” 蓦地,一条毛巾飘下,恰好罩在叶柏文头顶。 他一扯,抬头。 影子一闪。 依稀是女人。 大保姆尴尬赔笑,“薇姐儿午睡了,才醒。” “她睡醒了扔毛巾?”相好两年,不晓得她添了奇怪的习惯,“我...送上楼。” “柏文来了。”林团长站在中堂门口,招呼他。 他瞥了一眼二楼窗户,不得不作罢。 “林伯父。”跨门槛儿,恭恭敬敬鞠躬,“伯母卧床休养,我专程探望。” “休养什么?”林团长懵了。 叶柏文亦是一懵,“下雨地湿,伯母滑了一跤。” “没下雨啊!” 乌龙。 太冒昧了。 “是周公子告诉我,伯母摔了。” “京哥儿搞什么名堂?”林团长抄起老式的金铜座机,拨李宅号码。 周京臣在李家中堂剥葡萄,酿酒,“夫人,林家兴师问罪了。” 程禧举了一枚绿油油的大荷叶,趴池塘边抓小鱼,粉白的颈部,长发扎了辫子,捋向一侧,像江南水乡柔媚清丽的采茶女,“哥哥,你对付。” “对付不了。”他靠着沙发背,“你捅的娄子,你编的剧本,你收场。” 她挪过去,蹲下,伏在他膝盖,“我喜欢你。” “我知道。” “你喜欢我吗?” “喜欢必须替你对付是吗。”他不咸不淡,“不喜欢。” 程禧脱鞋,脚丫碾踩周京臣腹胯,“我也不喜欢你,老太监。” 男人握她踝骨,“反了你了?” 池塘有淤泥,沾了脚趾,黑不溜秋的,土腥味熏得他偏头,躲她,“多大的人了,踩泥巴。” “我捉蝌蚪。” “池塘有蝌蚪吗。”周京臣倏而一笑,“弯腰。” 程禧弯下。 他顺势一搂,啃她耳朵,“为夫,有蝌蚪。” “爸,妈。”周正修掀了后堂帘子,“打扰了。” 周京臣不臊,程禧臊,一踉跄,跌坐在地上。 周正修十一岁了,月初大保姆汇报,小公子梦遗了,她上蹿下跳,通知了李韵宁和周京臣,礼礼青春期了。 李韵宁张罗了一桌酒宴,没提什么由头,可周正修聪明,没出席。 老夫人有遗嘱:礼礼十八岁入职李氏集团,担任董事。 周京臣也盼着礼礼成年,继承了家业,和程禧‘度蜜月’,一直度到夕阳红。 “磕疼了?”周京臣扶她,“毛毛躁躁的。”旋即,望着礼礼,“功课。” 礼礼递给他。 六年级的试卷,全满分。 自学了初一的数学,英语,仍旧是满分。 “成绩可以。”对礼礼,周京臣是严父,对珍珠,是慈父,“沈橙出水痘了,在儿童医院,明天你下课去。” “是。”礼礼点头。 周京臣一手揉程禧屁股,缓解疼痛,一手回拨电话,“林伯父,禧儿发烧了,昏昏沉沉一天一夜,终于退了烧,睁开眼问我,林伯母安康吗?她梦里林伯母摔了一跤,逼着我联系柏文,禧儿牵挂伯母,非要去林家,不让去便哭,我们稍后到。” 林团长一听,也没琢磨合不合逻辑了,十分欣慰,“你媳妇儿有孝心。” 周京臣客气了一句,挂断。 抻个懒腰,既宠,又训斥,“惹祸精。” “哥哥,你真厉害。”程禧帮他捶腿,按摩肩膀,“我闯了什么祸,你总有办法。” 他哼笑,“不仅仅是惹祸精,更是马屁精。” ...... 林团长夫妇一边招待叶柏文,一边催促林蔷薇过来。 “这丫头,赌气呢。”催了半天,没动静,林夫人打圆场。 “我的错。”叶柏文态度诚恳。 “柏文,身体痊愈了?”林团长语重心长,“你与薇薇分分合合十年了,薇薇是死心眼,你若是外头没别人,你娶,她嫁,叶家倒了,林家是你家。若是外头有人——” “没别人。”他端坐,庄严,“就蔷薇一个。” 林夫人笑。 “阿姨!”林蔷薇慢悠悠,“我黄色的洗脚巾呢?” 叶柏文面孔一沉。 她梭巡一圈,上前,“我晾在阳台,被你偷了。” “你晾在阳台?”他攥着毛巾,“分明是晾在我脑袋。你说自己射击十环,我原本不信,今天信了,你射得是准。” 林蔷薇夺了毛巾,转身。 “薇薇!和柏文谈谈啊。”林夫人拦她。 “叶队是大忙人。”她挥手,“没工夫和女人闲谈。” 这时,周京臣夫妇带了小珍珠进院。林家没孙辈,旁支亲戚虽多,但林团长一贯大公无私,托人脉的、捞油水的,他置之不理,亲戚自然不来往,小珍珠活泼讨喜,总是陪林团长夫妇解闷儿,程禧来林家比去沈家频繁,至于方家,她与方大斌不和睦,除了逢年过节,平日不接触。 “林奶奶——”小珍珠扑入林夫人怀中,翘着纤细的小短腿。 林夫人亲昵她,看周京臣,“你父亲还住在疗养院?” “计划是8月出院,咨询了医生,情况不乐观。”周京臣在叶柏文隔壁落座。 “淮康一辈子兢兢业业,精神熬垮了。”林团长惋惜,“你母亲在照顾?” “母亲和禧儿轮流。” “怪不得你媳妇儿瘦了。”林夫人看完周京臣,看程禧。 “蔷薇姐,你准备好了吧?”程禧故意大声。 林蔷薇返回中堂,“对方中午有空?” “本来没空,你约他相亲,他肯定有空了。” 周京臣喝茶,余光瞧叶柏文,再瞧演戏的俩女人。 “这些年,我介绍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年俊杰,有军官,有商人,你统统拒绝了。”林团长莫名其妙,“现在人家结婚了,你和谁相亲?” “禧儿认识一个律师,年轻有为——”林蔷薇拉长尾音,一副期待的表情,“我挺动心。” 叶柏文捏茶杯,指节泛白。 “你相亲律师,那...”林夫人一头雾水,‘柏文’二字,没好意思讲,“不要胡闹。” “我想通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林蔷薇抚了抚头发,“大概率回家晚,不用等我了。” 叶柏文目光盯着她背影,薄唇紧抿,几乎咬出血。 程禧挨近周京臣,得意邀功,“多么精彩的剧本,是伶俐的周夫人编的。” 没皮没脸的小德性。 他笑,“俗,烂。” 幸亏,柏文不懂女人。 换一个男人,诡计也露馅了。 周京臣朝小珍珠伸手,“你不是问小叔叔在什么地方吗?在你面前了。” 小珍珠乌晶晶的大眼睛,跑向叶柏文,“小叔叔是警察吗。”她拍胸脯,“我以后当警察,不过,当警察皮肤和你一样黑吗?” 叶柏文坐立不安,关注着大门,林蔷薇一会儿穿什么裙子相亲,梳什么发型,化不化妆...她成熟,有风韵,那个律师十有八九能相中她,正是一团混乱之际,开口一塌糊涂,“礼礼这么高了。” 小珍珠歪头,“我是珍珠。” 他重新夸,“珍珠这么高了。” “可我很矮啊!” “越长越高。”叶柏文掏钱夹,取了一沓钱,“去买文具。” “小叔叔,你会不会聊天啊!”珍珠生气,“我天天烦得丢作业,买什么文具。” “你敢丢作业?”程禧瞪她。 她一缩脖子,“沈业先丢的...他拿作业本叠飞机,承诺买私人飞机来李家下聘礼。” 周京臣不禁逗笑。 程禧瞪他。 他不笑了。 廊檐下,一抹红裙拂动,风一吹,裙摆簌簌扬扬。 叶柏文肺腔漏了一个洞,瞬间难以呼吸。 林蔷薇满意相亲对象,所以盛装打扮了。 第414章 番外三十四 柏文,你想不想我? - 上嫁 - 玉堂 林蔷薇撩发,扭胯,大约不习惯‘扮风情’,动作不协调。 “薇薇阿姨顺拐啦!”小珍珠模仿她姿势。 “律师。”叶柏文一张脸寒森森,“是刑事,民事?” “打离婚官司的。”程禧刺激他,“这位律师一搅和,无论是夫妻、情侣,全完了。” “搅和?”叶柏文皱眉。 叶柏南啊叶柏南,世上女人万紫千红,你偏偏喜欢这个。 乱七八糟一小憨憨。 “多大年纪?” “二十五。” 周京臣在桌下踢她。 程禧改口,“也可能四十五。” 叶柏文的脸更阴鸷了,跨出中堂,“林蔷薇!” 平日,瞧程禧穿旗袍,一扭一摆的,蛮有韵味;自己一扭,肋叉子岔气儿了,林蔷薇懊恼,“你吼什么?” “程禧撮合的对象,你敢见吗。” “为什么不敢。” “她连二十五和四十五都拎不清,你信她?”叶柏文克制着情绪,越克制,越坍塌,腔调里甚至裹了颤音。 “不许你讥讽我老师。”林蔷薇是个重情重义的学生,“程禧有的是妙计——”一霎,空气凝固,她咽唾沫,“有的是好货。” 阿弥陀佛。 真悬。 差点露馅了。 林蔷薇健步如飞跑了。 叶柏文心脏一寸寸沉入谷底。 迫不及待。 刚几天,她放下他了? 是了。 在医院,她问他,后不后悔,他回答不悔,逼她走,逼她嫁个健全人,她甩下狠话,林蔷薇与他无关了,他同意了。 她为何不放下呢。 他哀戚,落寞,返回中堂。 “禧儿,律师有婚史吗。”林夫人晓得程禧是好意,毕竟薇姐儿这岁数了,若是不婚主义,无所谓,既然盼着结婚生子,自然是相亲市场碰一碰运气,二代子弟不合眼缘,白手起家的精英没准儿入眼了。只是,林团长夫妇欣赏叶柏文,父亲和大哥是罪犯,他却是肝胆英雄,形象也不错,关键,蔷薇心仪他。 “没婚史,大龄剩男,潇洒倜傥。”程禧余光瞟叶柏文,“皮肤白白的,蔷薇姐告诉我,她稀罕白的。” 她又稀罕白的了? 叶柏文记得,她稀罕黑的,糙的。他偶尔提周京臣,不算吃醋,算是好奇,了解一番她,她怕他醋,少女时期暗恋到三十岁,哪个现任男友不醋呢?她慌慌张张澄清,‘你看京哥儿,小白脸一个,年轻女人稀罕,禧儿跟他才二十岁,我这种熟龄女,不稀罕了。’ “柏文,订机票了吗。”周京臣撞他枪口。 他一瞥,堵心。 长得是白净,还多管闲事,介绍什么相亲对象。 “太赶了,明天回北方。” “睡酒店?” “没钱。” 周京臣抑制不住笑,“睡哪?”斟酌了一下,“李家收拾一间客房,你凑合睡。” “懒得折腾。” “哦——”周京臣意味深长,“睡林家?” 林团长夫妇领悟了,吩咐保姆,“带柏文去客房,安排午饭。” 保姆引着叶柏文,“叶先生。” 叶先生... 他堵上添堵了。 林蔷薇相亲,尊贵的‘姑爷’名分丢了。 新姑爷该登场了。 午饭,叶柏文没胃口,晚饭勉强吃了一些,林团长嗜好喝葡萄酒,自酿的,李家老夫人酿酒味道正宗,手艺教程禧了,每年春、夏季,程禧酿一大坛子,秋、冬季开封,沈家、方家、孟家各送一瓶,林家送两桶。叶柏文割了脾,不宜饮酒,不过,如今有竞争对手了,‘二女婿夺嫡’,他规规矩矩陪林团长饮了一杯。 九点钟。 叶柏文回房,一壶接一壶喝茶。 快十个小时了,吃满汉全席都结束了,莫非去看电影,去律师家了? 他拨林蔷薇电话。 关机。 遭遇不测了? 不会。 林团长的千金,对方没胆子。即便对方疯了,林蔷薇一代功夫侠女,不揍男人一顿,已是开恩了。 叶柏文烦躁,又沏了一壶茶。 十点,车驶入庭院,鸣笛。 他立刻熄了灯。 掀窗帘。 一名高大斯健硕的男人牵着林蔷薇的手下车,恰巧停在客房窗外,“蔷薇,今晚我开心,你开心吗?” “开心啊。”林蔷薇羞涩,夹子音,“今晚吃中餐,明晚吃西餐吧。” “听你的。” 男人迟迟不撒手,似乎要吻她了,叶柏文猛地一捶玻璃,破坏了氛围。 “打扰了。”灯一亮,他轮廓映在窗户。 “无妨。”男人宽宏。 “有妨。”叶柏文驳斥,“你打扰我休息了。” 林蔷薇‘护着’男人,“你怎么住林家?” “伯父伯母挽留我,盛情难却。”他暴露的上半身从容不迫,遮住的下半身蠢蠢欲动,恨不得蹿出去,抓她,驱逐男人。 “何律,抱歉了。”她温柔,莞尔,亲自送男人。 ‘何律’离开林宅,踏入李宅,脱掉西服,换了保镖制服,站在东厢房的台阶下,“夫人,办妥了。” 程禧兴奋出门,“你演技不赖嘛,演过戏啊?” “演过的。”保镖坦诚,“月初,您和周会长吵架,周会长装病晕厥,是我向您报信的。” 她笑容消失。 周京臣倚床头翻书,蓦地,脊背一冷,系严实了睡衣扣,仍旧冷飕飕。 ...... 林蔷薇在厢房卸妆。 忽然,门嘎吱响。 男人逆着光,伫立在门槛处。 不进,不退。 “你来我房间干什么?”她擦口红。 “遛弯。” “深更半夜,遛弯?” “你也知道深更半夜了。”叶柏文设陷阱,套她,“相个亲,早出晚归,你态度倒是认真。” 林蔷薇慢条斯理擦睫毛膏,“投缘呗,聊上瘾了,先去了一趟茶楼,又逛了河景,吃烛光晚餐,何律师是一个斯文浪漫,胸怀广阔,温存似水的男人。” 她一边讲,一边作呕。 程禧写的什么骚台词啊...沈承瀚说,周京臣夫妇私下非常骚,俩人没日没夜地腻歪,一腻歪,整座大院飘骚气,周正修的活动范围就是一幢小楼,只要去中堂、庭院、厢房,时不时目睹父母依偎亲昵,礼礼小公子的口头禅是,‘爸妈,打扰了。’ “中年了,这么有情调?”叶柏文憋了良久,憋了一句。 “老年也有情调。”林蔷薇卸完妆,去里间洗漱,“黄昏恋同样美好,值得庆贺。” “相中了,是吗。”他坐下。 哗哗的水声,她断断续续,“一般吧,不够白。” “周京臣白。”叶柏文攥紧了桌角,“可惜,没相中你。” 林蔷薇冲出浴室,朝他泼了一杯水,他闭眼,额发湿漉漉的。 “咱俩,谁抛弃了谁。” 他缄默。 “你抛弃我的,你有资格管我吗?” “没资格。”叶柏文抹了一把水珠,“我后悔了。” 她不吭声。 “蔷薇同志,我后悔了。”他重复一遍,“我清楚你不嫌弃我,我嫌弃自己。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健全男人,你家世好,人也好——” “我人好呀?”林蔷薇不愤怒了,抽了纸巾,一厘厘拂过他眉骨,“千千万万的健全男人,不及一个有缺憾的叶柏文。” 他亦是不吭声。 “我林蔷薇,嫁血色英雄,你即使坐轮椅,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比他们高大,比他们勇武,他们比得了叶队吗。”她转身,迅速清洗了,披着绸缎睡袍,去卧室,“你过来。” 叶柏文一僵。 “那个何律师,是李家的保镖。”林蔷薇撂下纱帐,朦朦胧胧的乳白色,虚掩着,“糊弄你的。” 他手掌浮出汗渍。 “过来!”她急了,“又装蒜是吧。” 叶柏文一步步靠近大床。 眼中是火焰,胸膛滚烫,升腾的火海吞噬她,也烧焦他。 他一动不动,唯恐刹不住车。 “想不想?”林蔷薇大大方方的。 不想,是假的。 七年了。 缅北纸醉金迷,酒池肉林,一个个男人堕落,沦陷...叶柏文血气方刚,当然是想她的。 “你亲我呀。”她唤他,嗅着他气息,茶香,汗味,“你摸摸,我胖了吗。” 痒,密密麻麻的痒,林蔷薇的指尖,舌尖,在勾他魂,咬他肉。 “蔷薇...你爸妈在家。” “是你找我的。” “我找你,是谈谈。”叶柏文喉咙嘶哑,“不是上床。” “在哪谈啊。”她唇贴在他颈部,一个似有若无的吻,“沙发上,浴缸里,窗台。” 他二十八岁开荤。 知识有,实战没有,初尝滋味,是林蔷薇主动,颇有几分‘霸王硬上弓’的架势。而他,是一个钢铁绅士。 ——力道可以吗? ——蔷薇同志,请趴下。 ——你渴不渴,我去倒杯水,叫声不如最开始嘹亮了。 叶柏文专注,礼貌,学什么特有天赋,她负责伪装‘老江湖’,他负责从绅士变得野蛮,阳刚,狂暴... “不成体统。”他额头冒汗,有什么东西缠着他,破骨而出。 “我想啊。”林蔷薇捧他下巴,面向自己,“我守了七年,你是不是男人啊。” 她有浅浅的皱纹了,是岁月风霜的美,胜过千娇百媚。 轰隆。 爆炸了。 叶柏文左手搂紧她,右手解皮带扣。 依然是性感浑厚的‘蔷薇同志’,一声又一声。 林蔷薇仰起头,激烈回应。 ...... 李家。 闹得更激烈。 “夫人,让我进屋。”夜色下,周京臣裸着臂膀,短睡裤,没穿鞋,“我知错了。” 十分钟前,程禧‘魅惑’他,又是啃,又是扒衣服,她少有的奔放,他一迷醉...再回过神,门反锁了。 “不让你进。” 他温声细语哄,“我一个董事长,夫人赏个颜面——” “京哥儿,和媳妇儿玩呢?”大保姆煮了宵夜,拿到东厢房,小夫妻结婚十一年了,感情蜜里调油,浓度不减。 “是玩。”周京臣爱惜面子,附和。 “玩归玩,喝一碗粥,糯香的。”大保姆推门,他挡住,万一被发现锁了...这群老太太们,至少笑话他几个月。 “我拿,禧儿洗澡了。” 大保姆交给他,一脸慈祥,“进去吧。” 他杵在原地,“您先回。” “哎呀!”大保姆诧异,“您的拖鞋呢。” “忘了穿。”周京臣压低音量,“天热,踩地砖凉爽。” 程禧及时解了锁,一副贤惠相,“哥哥,你乘了凉,回屋睡呀。”她搀扶他胳膊,“我太粗心了,没提醒你穿鞋。” 他清了清嗓子,“打一盆水,帮我洗脚。” 程禧在浴室打了水,蹲下,“哥哥,水温合适吗?” “嗯。”周京臣大喇喇,俯视她。 大保姆笑,“京哥儿气派了啊!”轻轻关上门。 下一秒,他熟练站起,程禧坐在椅子上,“还装病骗我吗?” “不骗夫人了。”周京臣舀了一勺粥,吹了吹,俯下腰,喂她,“怪我,不体谅夫人,以后绝不吓你了。” 月初他应酬,承诺八点回家,结果十一点才回,因为他有前科,和商务部的女公关李艳传过绯闻,她敏感,检查了衬衣内裤,很干净,但检查车厢后座‘捉奸’了一根栗色长发。 司机说,应酬的客户是闽南女老板,车在会所附近抛锚了,周会长送女老板回酒店,女老板趁着醉酒越界了,暗示春宵一度,周会长婉拒,又不愿节外生枝,所以隐瞒了她。 她忌讳的不是女老板,是隐瞒,于是搬北厢房,分居了一星期。 周京臣受不了‘空房寂寞’,晕厥在池塘,呛得脖子涨红,实在逼真,否则,他苦肉计使了无数次,程禧轻易不上钩了。 这时,老宅灯火通明。 “京哥儿!你父亲不行了。”保姆在门口喊。 周京臣手一松,粥碗粉碎。 第415章 番外三十五 那一年 - 上嫁 - 玉堂 林团长夫妇也收到消息,匆匆去林蔷薇的厢房。 灯亮着。 她攀缠他,喘息,“柏文,关了灯吧。” “我喜欢开灯。”男人肌肉勃发鼓胀,纹理间,淌着一滴滴汗液,健硕得发光,“看你表情。” 他既正经,又不正经,林蔷薇害臊了,“没什么表情...” “薇薇,睡了吗?”林夫人敲门。 她吓一跳,“我妈!” 下一秒,“薇薇。”林团长叫她。 林蔷薇推搡叶柏文,“你藏...”梭巡了一圈,“藏衣柜!” “为什么藏。”叶柏文不疾不徐,侧卧,支着额头,审视她,“你什么岁数了,一个中年女人,装什么蒜啊,我大大方方见岳父母。” “你——”她损他的话,他原封不动损回她了。 睡便睡了,是无所谓。 关键,白天相亲,晚上跟他...林团长夫妇不晓得相亲是演戏,显得水性杨花,何况,在林家如此把持不住,林团长夫妇一贯保守,不免尴尬。 “求你了,藏起来。”林蔷薇替他穿裤子。 叶柏文一丝不挂,腰腹精壮,毫无赘肉,潮湿的皮骨仿佛涂了一层性感水润的蜜蜡。 她面颊火烧火燎的。 “欠我一次。” 第一次,没尽兴;第二次,被打断。 叶柏文憋了七年了,要么,不解禁,一旦解禁,是饱不了的。 “行,欠你。”她手忙脚乱,穿了裤子,穿上衣。 “多久补?” “明天。” 目之所及,是她丰满凹凸的轮廓,在光影下,淡淡的香味。叶柏文搂住她,狠狠吻了一下,“一会儿。” 她一懵。 “岳父母离开之后,补我。” “薇薇,你是不是偷偷养狗了?”林团长生气,“你幼年狗毛过敏,不可以养狗养猫,你偏偏不听!” 林蔷薇迅速整理了床,迎林团长夫妇进屋,“没养...” “那你和谁讲话?”林夫人纳闷儿,四处搜寻。 她特意挡衣柜,“窗外有乌鸦,我喂乌鸦吃牛肉干了。” “你周叔叔在弥留之际了。”林团长凝重,“沈家和方家帮京哥儿料理后事,淮康夫妇的朋友、李氏集团的员工去李宅吊唁,客来客往,保姆顾不上礼礼与珍珠,不如在林家住一星期,图个安全。” 入春至今,周淮康病情越来越糟,寺庙的和尚日日在祠堂诵经祈福,几大家族有准备了,沈家、方家的老太爷相继逝世,他辈分算是最高的,而且周京臣担任商会会长,在圈子极有威望,老父亲的葬礼规格十分隆重。 “您做主吧。”林蔷薇悲伤,“这群大院子弟,我和京哥儿夫妻感情好,出一份力是应该的。” 忽然,柜子‘哐啷——’,林团长警觉,“什么动静?” “是老鼠吧...”林蔷薇心虚,瞟柜门。 藏错了。 叶柏文在夏衣柜,衣裳色系浅,敞了一条缝隙,衬得黑黢黢的腿,和腿毛。 藏在冬衣柜,色系深,遮得住他。 林团长不易糊弄,盯着柜子,“这么肥的老鼠?” 她噗嗤。 叶柏文堂堂正人君子,不肯藏了,规规矩矩钻出柜子,“爸,妈。” “柏文?”林夫人愣了,“你钻柜子干什么啊。” “抓老鼠。”他面不改色。 林团长瞥他,又瞥林蔷薇,一言不发。 “你喊我什么?”林夫人倏而回过味。 “妈。”他重复。 林夫人更愣了。 “你喊早了。”林蔷薇抿唇,表面严肃,心里窃喜。 他喊妈哎! 终于拿下叶队了。 “蔷薇,你出来。”林团长不高兴。 她小心翼翼掩了门,“爸...” “我林家代代忠烈,你祖父捐躯战场,你大堂哥戍守边疆,你堂弟是炮兵班长,我退伍。你厉害,脚踏两只船!柏文是什么人物,你耍他?” 林蔷薇低着头,老老实实解释了,林团长蓦地笑,“怪不得,原来是京哥儿媳妇教的,那丫头一肚子花花肠子。之前,教瀚哥儿媳妇坑公公,宰了老沈一大笔私房钱,老沈曾经出过轨,瀚哥儿母亲和他吵了一天一宿,怀疑他私房钱在外面养女人,闹得鸡犬不宁,瀚哥儿媳妇倒是功臣了,婆婆又奖励了一笔‘侦探费’。” 旋即,林团长正色,“嫁不嫁?” 她笑容浮了一脸,“嫁。” “柏文身体有缺陷,不排除寿命不长,你情愿吗。” “情愿。” 林团长点头,“选个吉日领证吧,拖了多少年了,俩人年纪相加都八十岁了,磨磨蹭蹭的。”他招呼林夫人,“咱们去李宅。” 林蔷薇返回房间,“喊爸妈了?” “嗯。”叶柏文躺回床上,“一起躺。” 她倚着墙,“你求婚了吗。” “求了。” “在哪求的?” 他目光坚定,“送婚戒了。” “男人怎么求婚,你没见过啊。”林蔷薇不乐意,抱了毯子,枕头,“你睡我屋,我睡客房。” “站住。”叶柏文唤她,“下个月你生日,我求婚。”他一字一顿,“邀请你发小,行不行?” “还有你下属。”她背对他,“在云省,我追着你,你甩我。这次求婚,我要补回面子。” “我求,你拒绝,我哭,你面子大不大?” 她忍笑。 “薇薇。”叶柏文腔调铁汉柔情。 林蔷薇一步步靠过去。 他贴在她耳朵,念了一句。 她脖颈绯红,“没听清。” 叶柏文又念了一句,“余生,你不在我身边,我活不下去。” ...... 周京臣夫妇赶到医院,周淮康已经结束抢救,医护人员全部撤了,病房里,只剩李韵宁。 礼礼牵着小珍珠,在哭。 “韵宁,我先走了。” 李韵宁握紧他手,“淮康,你先走,奈何桥上等一等我。” 他笑了一声,“傻话。” “礼礼长大了,李氏家族有下一代继承人了,我踏实了。”李韵宁也笑,“你瞧,孙儿多么优秀啊。” “稳重随京臣,机灵随禧儿。”周淮康视线移向周京臣夫妇,“我们女儿是大智若愚呢。” “你袒护禧儿吧!”李韵宁半调侃,半训斥,“她天天闯祸,欺负京臣和珍珠。” 周淮康强撑精神,“不欺负正修吗?” “她哪有道行欺负礼礼啊!”李韵宁揭她老底,“礼礼聪明,她讨不着便宜,总是吃瘪。” “正修,不许逗妈妈。”周淮康拍了拍礼礼胳膊,“妈妈生你刚二十一岁,难产大出血,拼死拼活保了你。” “妈妈在包子馅塞芥末,呛得我流鼻涕,我才在妈妈化妆品里洒面粉的。”周正修站在床头,“我会孝顺长辈,光耀家族,爷爷放心。” 周京臣一边安慰程禧,一边俯身,“父亲。” “你教导正修和正仪,忠贞家族与妻子。我一生,犯下的孽,有过的愧,你万万不能重蹈覆辙。”周淮康瞳孔涣散,大口呼吸,“清白做人,坦荡做事,四方敬仰。” “是。”周京臣跪下。 “爸爸——”程禧嚎啕大哭,“你别走...” 周淮康交代完,最后,抚摸李韵宁的脸,昔年风华绝代的姑娘,终是逃不过蹉跎,沧桑了。 “你老了。” “七十岁了,谁不老啊。”李韵宁挨近,任由他摸,眷恋的,粗糙的,“淮康,我不后悔。” “不后悔,就好。”他含泪笑,“我以为,你后悔了。” “怨过你有了柏南,没悔过嫁给你。”她泪水滑入周淮康掌心,他一寸寸收拢。 乏了,累了。 脑袋渐渐不清醒。 淮安,淮锦,韵宁,柏南,菱花... 一张张面孔。 青春的,苍老的,鲜血淋漓的。 周淮康记得岭北街派出所,记得意气风发的同事,记得韵宁的父母,以及那场八十年代的岁月和灰橘色的旧巷子。 ...... 6月,黄昏。 岭北街派出所。 门口泊了一辆上海牌轿车,纯黑,崭新。 两名警员拎着炒饼路过,“呦呵,豪车啊,有钱人。” 另一名警员一扫,驾驶位是一个年轻女人,墨镜,长发,黄色短袖连衣裙,搭在方向盘的手佩戴了时髦的机械腕表,“大千金吧!八万块...一辈子工资不够买。” “同志!”女人踩着高跟鞋下车,拦截他们,“我报案,丢了红棕色的牛皮包。” 她摘了墨镜,漂亮得冲击性。 五官深邃,白皙,浓艳。 混血美人。 在八十年代的市井,太稀罕了。 警员带她进派出所。 砖地,灰瓦墙,房顶吊了一盏管灯,一台小电视在播《霍元甲》。 火炉烧着水,嗡嗡响。 “淮康!这位女士丢了一个皮包。” 蹲在墙角铲煤球的男人没回头,“什么牌子的包,什么地方丢的?” “百货大楼。”女人打量他,高个子,比其他警员清瘦,脊背却宽阔硬朗,“是手工订制的,没牌子,价值两三百吧。” 周淮康扔了铁铲,站起,“老城区的百货大楼是吧。”他一转身,女人一怔。 眉目蛮端正。 鼻梁沾了煤灰。 “姓名,住址。”他坐下,顺手给她挪了凳子。 “李韵宁,住李家大院。” “门牌号。” “整座大院都是我家的祖产。”她神情自然。 周淮康看了她一眼,记录。 “是李家的大小姐啊——”吃炒饼的俩警员咧嘴,“果然,名不虚传。” 李韵宁托着腮,“同志,你结婚了吗?” “和包有关系吗?”周淮康反问。 她食指拨弄耳环,心怀鬼胎。 二叔委托她帮表姐介绍对象,她人脉广,表姐挑剔,不喜欢富家子弟,喜欢警校、军校的大学生,喜欢部门的公务人员,想当官太太。 她亦是。 有钱没意思,国内外的富太太、明星,她认识多了,麻木了,缺什么馋什么,有势力的权贵,才有意思。 他了解完情况,“失物有下落了,会通知你。” 李韵宁望向他搁在办公桌的警官证,寸头,面庞凌厉。 周淮康。 第416章 番外三十六 追求 - 上嫁 - 玉堂 李韵宁走后,何志捧了饭碗过来,“我妹妹在济文大学读大三,和李韵宁同系,不同班,她留过学,李老板的独生女。”他介绍李韵宁,“混血大美女,追她的从城南排到城北,家里三辆桑塔纳,李氏祖宅六百平米,祖宗有清朝的郡王,有打仗的功臣。” 周淮康没搭腔,“你吃打卤面吗?”他掀开铁饭盒,“我对象煮的。” 何志嫌弃他木讷,和其他同事聊了。 “淮康,你对象多大?” “比我小一岁。”周淮康搅拌面条,“是纺织厂女工。” “淮康对象特朴素,夏天蓝褂子,冬天花袄子,没换过衣服,俩人攒钱结婚呢!” 他低头嗦面。 下午,周淮康和何志去了一趟百货大楼,没摄像,没保安,全凭下苦功夫,从一楼爬六楼,全部角落统统翻了一遍,一连爬了四个小时,何志累瘫在台阶上,周淮康蹲在墙根扒垃圾桶,“小偷不会拎着包离开商场,一般情况,会藏个隐蔽地方,取了包内的财物,扔了包。” “几百的牛皮包,小偷肯定卖二手市场。”何志拍裤子的土,“李大小姐珠光宝气,小偷即使不识货,也知道值钱。” “不在二手市场。”周淮康信誓旦旦,“我线人叫二癞子,负责黑市销赃,我打听了,今天没新货。” “你厉害啊!以后二癞子跟着你,什么小偷流氓的,不愁线索了。” 翻最后一个垃圾桶,翻出了李韵宁的皮包。 ...... 六点钟。 老城区纺织厂。 厂子临街,很热闹,周淮康买了小红豆冰糕,站在铁栅栏外,一群穿了工作服的女工结伴下班,正中央的女人扎了麻花辫,五官清秀,皮肤晒得红彤彤,身材苗条。 他挥手,“菱花。” 女人望向他,“淮康!” “阮姐,你对象真俊啊。”女工们叽叽喳喳,“是不是摸他啊?” “什么摸他啊,是模特!”她们大笑。 阮菱花羞涩,迎上他,“不忙吗。” “办完案子了。”周淮康将衣服和冰棍送她手里,“颜色合适吗。” 她打开塑料袋,吓一跳,“这么贵啊。” “不贵,你衣服太旧了,鞋子也破了,下个月发工资,我买一双鞋子。”他伸手,抹她额头的汗。 “你弟弟妹妹常年吃药,伯父又没官职了,别乱花钱。”阮菱花嘴上埋怨,脸上笑,撕了冰棍的包装袋,第一口喂他,“甜不甜?” “舔。”她笑,他也憨笑,“上车吧。” 她斜坐在二八横梁,周淮康骑车,穿梭过人潮。 “阮姐对象是派出所的,北方老家,父辈受排挤了,能力强,年轻有为。”女工感慨,“不像我男人,窝囊废。” 阮菱花住吴村的小平房,父母在西北务农,她独自南下打工,供弟弟上学,周淮康休息日住这边,上班在单位宿舍。平房的厕所和厨房是几户公用,他炒了菜,熬了粥,没顾上吃,所长召他加班。 公文包里,发现了两张十元钞票。 阮菱花悄悄塞的。 他眼眶涩胀,攥紧了钱。 ...... 李韵宁去歌舞厅玩到深夜,返回老宅,隔壁沈家的大公子沈润文在中堂等她,“宁宁。” 李老先生瞪她,“又鬼混了?” “迪斯科舞会嘛。” “不务正业!”李老先生怒不可遏,“明年毕业了,在公司任职。” 李韵宁待了七八个国家,不习惯西餐,也讨厌欧美男人,于是二十二岁回国,读大一。幸好,口语流利,报考了外国语大学,大二临时兴起,学金融了,李老先生托关系转学到济文,终于大三了,她又学艺术了,跳舞,弹钢琴,吹萨克斯...李老先生膝下仅有一女,爱若瑰宝,不舍得苛责,养得骄纵,任性。 “我去维也纳,做歌唱家。” “你去你奶奶家!”李老先生气得咳嗽。 她梗脖子,一瞥沈润文,“你白天不是相亲吗。” “我没相中。” “百货大楼的千金,你没相中啊。”李韵宁诧异,她见过那位千金,蛮靓丽的,有修养,有学历,沈润文更有钱,却是典型的公子哥,没什么内涵,“千金没相中你吧?” “宁宁!”他急切,“咱俩...” “没戏。”李韵宁处理感情一贯不拖泥带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的,不计代价、不惜手段得到,“我只嫁有本事的男人,不嫁靠老子的。” “我有本事!”沈润文拽她,“我继承了沈家钱庄——” 话音未落,李韵宁一拳头,他捂住左眼,哀嚎。 “放肆!”李老先生敲桌,“你竟敢动手!” 她扮鬼脸,一扭一摆地回厢房。 一名保镖恭候在门口,“大小姐。” “进来。” 亮了灯,她在梳妆台卸妆。 “周淮康的父亲是镇书记,由于意见不合,被搞垮了,周家条件极其穷困,一套四合院宅子是祖产,有富商买,周父死活不卖,守着烂砖瓦过日子。” 李韵宁琢磨着,“周父是清官贪官?” “大清官。”保镖汇报,“镇上,乡里,村庄,无一不爱戴他,他离职的当天,三百多个村民在镇子口送行,场面壮观。” “周淮康已婚未婚?” “未婚。” “人品怎样?” “万里挑一。”保镖详细了解过一番,“岭北街的副所长年底退休,大概率是周淮康继任。” 她点头。 保镖试探问,“是您表姐夫的人选吗。” “原本是。”李韵宁摩挲镜子,以及镜中自己的面孔,“如今,不是了。” 第二天,周淮康联系了李宅。 大保姆不晓得发生什么,又联系了学校。 李韵宁在校长办公室接电话,“让他中午来。” “是警察...您犯什么事了?”大保姆胆战心惊。 “没犯事!”她懊恼,挂断。 十二点,周淮康准时出现在济文大学。 李韵宁骑了一辆车,红裙,黄发卡,周围男生和她打招呼,她大大方方,“明天考什么试呀。” “思想政治!” “帮我占个后排的座位。”她从书包中掏了一袋糖果,一撒,“法国巧克力,请你们尝尝。” 同学们欢呼哄抢。 周淮康注视她越来越近。 盛夏,骄阳似火。 李韵宁明艳,张扬,仿佛一朵盛开的红玫瑰。 “周同志!”她停车,“你找我呀?” “李雪同志。”周淮康示意一旁的女警,“我们至少两名警员一起执行任务。”说完,递给她包,“是你的吗。” 李韵宁接过,“是。” “在百货大楼的垃圾桶。” 她恶心,撇掉,“臭烘烘...” 周淮康无奈,弯腰捡,“李雪擦干净了,你回家再洗一洗。”他重新递给她,“签个字。” 李韵宁签了名字,他转身。 “周同志,赏个面子,吃顿饭吧?”她喊住他。 “违反规定。”周淮康婉拒。 “你脱了警服,是私人饭局啊,不违反规定了。”李韵宁不罢休。 和那天在派出所一模一样,他没回头,脊背挺阔,高高瘦瘦的,十足的安全感,“我不脱。” “哎,你——” 他跨上摩托警车,载着女警驶离。 李韵宁傲气,追她的,她不稀罕;晾着她的,她非拿下不可。 傍晚,她捎了大包小包的水果糕点,去派出所。 一进门,何志一愣,“李女士,又丢东西了?” 她晃了晃手上的包裹,“慰问人民公仆。” “嚯。”何志余光一扫周淮康。 男人认真写案卷,充耳不闻。 不送锦旗,送吃喝... 名义上,是感谢派出所,实际上,傻子也明白,是送他的。 大家识趣没碰,嬉笑看着周淮康。 “周同志,你爱吃橘子罐头吗。”李韵宁俯身,手肘撑住办公桌,打量他。 眉宇间,浩然正气。 “这算是贿赂。” “食物也算贿赂啊?” “如果给所有警员,不算,给我一人,算。”他庄严,疏离,“你报案,我破案,是职责,没必要谢。” 众目睽睽下,太冷漠了。 李韵宁没受过这份气。 一时憋屈,摔了糕点盒子,扬长而去。 何志又凑过来,“吃面条?” 周淮康仍旧是一句,“我对象煮的。” 所里的同事都清楚他是一个专一安分的男人,不愿和李韵宁纠缠不清,更清楚他负担多重,未来多坎坷,一家老小病的病,残的残,指望他挣钱,“淮康,你父亲得罪了同僚,你在北方没前途,跑南方闯荡。我劝你,寻个靠山,这年头,想翻身,需要实力,也需要机遇。” 他也明白何志是好意,只摇头,不争执。 李韵宁在厢房砸了一通,还不解气,用剪子把窗帘戳了个稀巴烂。 保镖瞧出玄机了,小心翼翼,“大小姐...我继续调查了,周淮康有对象。” 她偏头,目光寒凉。 保镖战战兢兢,“纺织厂的工人,口碑不错,贤惠,勤劳。” 怪不得。 这些年,什么王权富贵的人物也拜倒在她李韵宁面前,唯有周淮康。 李韵宁撂下剪子,“他们订婚了?” “没订。” “备车。”她吩咐保镖,“去纺织厂。” 第417章 番外三十七 新欢与旧爱 - 上嫁 - 玉堂 李韵宁到达纺织厂,正是晚班。 七层的厂楼,千余名工人,陆陆续续从食堂去车间。 她拦了一个女工,“有没有女员工的对象叫周淮康,岭北街派出所的。” 女工摇头,“叫什么不晓得,不过,是在岭北街派出所。” “女员工在吗?” “请假了,没上班。” 李韵宁塞给女工十元钱,“大姐,有地址吗?” 女工捏紧,“吴村,4号院。”便匆匆进厂房了。 她没来得及问名字。 上车。 李韵宁瞟了一眼驾驶位的保镖,“女人姓什么。” “周淮康对外称呼‘我对象’,没提过姓名,那女人老实,偷偷去送饭,偷偷走。” 我对象。 挺保护那女人,也挺恩爱。 李韵宁一言不发。 八点钟。 淅淅沥沥下了雨。 车泊在吴村的巷子口。 亮着灯。 一个女人背着竹篓,披了肥大的雨衣,戴帽子,瞧不见面容,隐隐是纤瘦、高挑的体型,气质温柔,朴素。 李韵宁的直觉,就是她。 车灯刺眼,她瞥巷子口,全市没几辆桑塔纳,吴村更是闻所未闻,她站了一会儿,才进院。 保镖说,“你下车和她聊聊?” “我有资格吗。”李韵宁不疾不徐,趴在窗户,注视女人跨入平房小院,“她是周淮康的对象,我凭什么聊。” “她经济条件蛮差的。”保镖斟酌,“钱和人,她选哪个呢?” “钱打动不了她。”李韵宁一语道破,“周淮康相中的女人,一定单纯贤良,绝不卖夫求荣。” “您放弃吗。” 她不答复,“回李宅。” 早晨,周淮康接到周父的电话,急需一大笔钱,乡下爷爷盖房子,弟妹们治病,补同僚的赔偿款。 同僚联手搞他,他一怒之下打了人,要么,伤害罪蹲大狱;要么,对方私了,索赔五千块。赔不起,老宅抵债。 周淮康的工资不足一百,家里是个无底洞,上个月,弟弟手术,派出所二十多名警员募捐了二百三十块钱,这个月,他实在无法开口了。 “我凑不齐。”周淮康为难,“抵押了老宅吧。” “一家人没地方住啊。”周父更难,“住村子,每月去城里的医院,你弟弟妹妹的病情不能折腾。村子仅仅有一间平房,扩建也缺钱,老宅抵了债,咱们没钱又没房了。” 周淮康焦头烂额,“我尽力。” 一小时后,他去所长办公室,交了辞职报告。 “淮康?”所长诧异。 “我准备出国打工。”周淮康脱了警服,“我对象邻居的儿子是公派留学,在日本赚了钱,粮食铺的小王,在美国打黑工。如今,我没有第二条路了。” “胡闹!”所长恨铁不成钢,“马上晋升副所长了,你甘心自毁前程吗。” 前程。 周淮康抱头,崩溃大哭,“我家支撑不住了,前程太遥远...我一人出头,家人没了,有什么意义。”他撂下这句,夺门而出。 下午,李韵宁又买了大包小包的‘慰问品’,寻觅了一圈,没发现周淮康,她敲何志的桌子,“周同志呢?” “辞职了。” 她一琢磨,恼了,“他躲我啊?” “周家有麻烦呗!”何志端了杯子,去煤炉斟水,“大小姐不懂穷人的艰苦,一毛钱憋倒英雄汉啊。” 李韵宁不依不饶追着何志,“他欠了多少债。” 何志指对面的宿舍,“201,你自己问他。” ...... 周淮康洗了澡,在吊扇下切西瓜,门响了。 以为是何志回来,也没穿上衣,只穿了一条纯棉的四角短裤,一拉开,他怔住,“是你?” 李韵宁呆滞,“哇!” 他表情风云骤变,‘砰’地反锁,一边穿衣裤,一边训斥,“谁告诉你门牌号的!” “你同事啊。” 大嘴巴何志。 再一开,李韵宁把墨镜卡他鼻梁,“周同志,我真没看清什么。乌突突的,你肤色又深。” 周淮康摘了墨镜,堵住门,不许她靠近,“你丢什么了。” 她踮脚,“你对象在呀。” “你究竟什么事?” “啊!蟑螂。”李韵宁大吼。 他低头的一霎,她朝他腋下一钻,大喇喇坐沙发上。 “李韵宁。”周淮康严肃,“你出去。” “你是好警察,辞职了,不可惜吗。” 他冷漠,坐在一旁的椅子,“与你无关。” 李韵宁从皮包掏出一张五百元的农行支票,“够吗?” 周淮康望向她。 “如果不够,我去银行取。”她拿了一片西瓜,毫不嫌弃刀子生锈了,一股锈味,大口吃。 他又望向支票,“不需要。” “大丈夫能屈能伸,逞强没用,有些麻烦可以解决,而你没解决,遗憾终生的。”李韵宁慢条斯理吃西瓜。 周淮康死死地攥拳。 “我借你钱。”她晃了晃黏糊糊的手,“你借我洗手池。” 不知是无奈,是稀奇,他蓦地笑。 有钱人家的女儿娇生惯养,李韵宁倒不是,几分霸气,几分自来熟。 “在里面。” 她起身,推门。 狭小的洗手间,两、三平米,一个茅坑,一个水池,墙角竖着大塑料盆,估计是洗澡的,空气飘散了肥皂的淡香味,镜子湿漉漉的。 忽然,一滴水珠溅在她头顶。 她仰头。 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背心,灰内裤,挂在临窗的绳子。 周淮康平日里的制服显得削瘦,赤裸了胸膛,却蓬勃壮实,一块块麦色肌肉,随着呼吸一鼓一鼓,比沈家、方家白嫩虚弱的公子哥儿阳刚得多。 李韵宁清楚,周淮康是有出息的。 “周同志,你父亲当官?” 半晌,没动静。 “我发小姓沈,爷爷也当官,倘若你父亲有冤,兴许我帮得了周家平反。” 仍旧悄无声息。 李韵宁从洗手间出来,“你父亲一辈子清廉,受陷害,落了心病,对吧。” 周淮康双手交握,躬身坐。 消沉,沧桑。 “父亲不清白,同样影响你,我不图你回报什么,只觉得,周家不该蒙冤。”她开导完他,径直离开。 他坐着,一动不动。 入夜,周淮康去了一趟吴村。 阮菱花在记账。 小小一方餐桌,一碟咸菜,一碗白米饭,一盘素炒黄瓜,是阮菱花的晚餐。 “你来了?”她高兴,“不加班吗。” “何志明天登记,去岳母家吃饭,他原本值班,我今天值,我俩倒班了。”周淮康清理碗筷,“你工作累,吃得没营养不行,我炒个鸡蛋。” “我已经吃饱了。”阮菱花拽住他,偎在怀里,“7月5号是我妈妈的生日,我带你回老家,商量婚事。”她一脸憧憬,幸福,“你家开销大,没什么积蓄,我攒了三百块,你给我妈,算彩礼。” 他喉咙酸胀,晦涩得发不出音,“菱花...” “感动了?”她嬉笑,“以后好好待我。” 周淮康垂眸看着她,话在舌尖滚了一遭,终是缄默。 “我还有一个惊喜。” 他强打精神,“什么惊喜?” “没确定呢。”阮菱花面颊绯红,“等确定了,我狠狠吓一吓你。” “不是惊喜吗,怎么吓着我。” “有责任的男人,是惊喜,没责任的男人,是惊吓了。”她卖关子。 周淮康没多想,搂住她,越搂越紧,“菱花,吃喝别将就,身体重要。新衣服,新鞋子,别省着,穿了是新的,不穿也搁旧了。” 她心里甜蜜,点头。 “我先回宿舍了。”他一分一秒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夜那么深。 蝉鸣,夏热。 偏偏他一颗心凉透了,一寸寸冻成霜。 ...... 7月2日,济文大学放暑假。 李韵宁不常住校,偶尔在家腻了,住宿舍玩两天,也有生活物品,大部分处理了,蚕丝床品很昂贵,她睡习惯了,所以没扔,晾在阳台上。黄昏,收被子的时候,一楼吵吵嚷嚷的,她俯瞰。 周淮康伫立在橘红的夕阳下,影子拉得长长的,一手扶车,一手拎了水果,魁梧高大,眉目英阔,吸引了不少女同学。 她一愣,“周同志?” 他抬起脸,“李韵宁。” 一样的唤她,不一样的味道。 李韵宁笑了一声,“哎!我现在下来。” 五百元的支票在他手上半个月了,他始终没碰。 据何志讲,他卖了一件皮大衣,是周母的陪嫁,周家唯一值钱的家当,可见山穷水尽了。 他依然保存了一丝傲骨。 “韵宁,找你的?”室友不可思议,李韵宁是学校的传奇人物,要什么有什么,迷恋她的男同学数不胜数,她眼高于顶,一个不搭理,甚至开着轿车的洋装公子哥包场了歌舞厅,邀她参加春节舞会,她反手甩了一倍的包场钱,那副潇洒劲儿,“我姓李,你也配邀我?你祖宗三代比不了我李家一代。” 可这一刻,她欢天喜地下楼见那个高个子男人。 “你谈对象了啊。” “暂时,是朋友。”李韵宁跑出宿舍。 “山上的野果子,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去村里办案,顺手采了一筐。”他递给她。 她笑着,接过,“我收拾了一堆行李,你送我回家吧。” 李老先生的车驶入宅子,与此同时,周淮康的自行车也停在院门。 第418章 番外三十八 亡命鸳鸯 - 上嫁 - 玉堂 李老先生下车,“汽车坐腻了,坐自行车后座,挺高兴啊。” 李韵宁叼着金钥匙出生,坐洋车,住合院,乳母、佣人一大堆,心甘情愿追男人,吃苦头,是第一次。 “李老板。”周淮康礼貌恭敬。 “叫什么老板啊。”李韵宁不满,“叫伯父。” 他不着痕迹攥拳。 一个外人,叫了伯父,关系便板上钉钉了。 半个月前,菱花收了分手信,再没出现。周淮康去过一趟吴村,人走,楼空。 贴在墙壁的唯一一张合影,菱花剪碎了。 恨透了他吧。 他没勇气当面讲缘由,他怯弱。 家族与爱人,弃了爱人。 “伯父。”周淮康开口。 李老先生没答应,审视他,“腿痊愈了?” “烫破了一块皮,小伤。” “宁宁是李家的独女,宠坏了,性子刁蛮,你多包涵她。” 他郑重,“我明白。” 上星期,沈润文搞了一箱烟花给李韵宁玩,她委托何志约周淮康去公园,借口有小偷,没提她,她计划藏在亭子里,他一入场,烟火四射,情调浪漫...恰巧下雨了,烟花受潮根本不燃,她暴脾气,急得扔飞了,更恰巧,扔周淮康裤子了。 火苗‘嗖’地燃了,风度高冷的周淮康跳了湖。 李韵宁担忧他对自己印象差,不理她了,悄悄溜了。周淮康爬上岸,裤子烧得只剩个裆了,捂着屁股报了警。 幸好,接警的是何志。 没闹大。 可李韵宁藏不住了。 李老先生给公园赔了维修钱,又去岭北街派出所慰问周淮康,抓了李韵宁回老宅,抡圆了巴掌,没舍得打;指着她,没舍得骂,最后,无奈泄了气,“小宁,你太荒唐了!得不到活人,火烧了他,得到骨灰吗?” “我没烧他!” “你没烧,他裤子呢?”李老先生发飙。 李韵宁噗嗤笑,“怪他啊...早不去,晚不去,我扔炮筒的时候去。” 周淮康休养了三天,李家的保姆顿顿煲粥,炖汤,李韵宁去宿舍送饭,但不上楼,让保镖上楼,她在楼下凹造型,一天一个造型,一套服饰,以为周淮康趴在窗户瞧她。后来,保镖坦白了,“我不敢告诉您,他原话是不必送了,不爱喝。” 她气炸了,“没偷偷瞧我?” “没瞧。” “不美吗?”李韵宁转个圈。 “美。” 所以,他心里还是惦记那个女人。 即使分了。 李韵宁赌气,不找他了。 今天,是周淮康主动找她。 虽是他主动,可时机、火候,控制得非常妙,勾得她挠肝挠肺,一见他,统统没气了。 “我和老沈商量了,有学生在北方任职,如果你父亲属实蒙冤了,你等结果吧。”李老先生拍了拍周淮康肩膀。 他鞠了一躬。 “什么结果呀?”李韵宁挽着李老先生胳膊,“那伙人陷害周叔叔,逼他卖祖产,毁他清白,一定严惩!” 李老先生瞥她,“怎么严惩。” 她咬牙切齿,“下跪道歉,蹲大狱。” “你呢?”李老先生又瞥周淮康。 “周家只求一个公道。”周淮康谦卑,“李家与周家非亲非故,为周家平反,已是大恩。万一严惩对方,导致伯父得罪了人,周家有愧。” 李老先生点头,迈上台阶,“蒋嫂,有贵客,晚餐丰盛些。” “我父亲从未称呼过谁贵客。”李韵宁开心,“他大概率准备扶持你了。” 周淮康一言不发,进中堂。 席间,李老先生斟了酒,“女儿红在酒窖里埋了三十年,送你父亲一坛尝尝鲜,我的一份心意。” 他挡杯口,婉拒,“饮酒误事。” “我算是长辈,陪我喝一杯。”李老先生继续劝酒。 “不。”他坚决,“哪天不执行任务,再陪您尽兴。” “你陪爸爸喝嘛。”李韵宁也劝,怕父亲生气,不扶持他了,倒是李老先生,十分欣赏他的固执,“纵然是亲属或是上位者威逼利诱,有原则,辨是非,不屈服,才不会栽跟头。权贵场一旦栽了跟头,是一生的污点,李家容不下有污点的女婿。” 周淮康举杯,“我牢记伯父教诲。” “宁宁妹妹!”这时,沈润文闯入中堂,“咱们青梅竹马,姓周的凭什么横刀夺爱?”他义愤填膺,“没家世,没钱,你选姓周的,不选我?” “我喜欢没家世、拼出一个家世的男人。”李韵宁云淡风轻,“我不选你,也不选方家的公子啊,丢人一起丢,不止你丢。” 沈润文双眼一黑,晕厥在地。 李宅一团大乱,“沈二公子有哮喘,医生!” 李韵宁不慌不忙上前,抠他咯吱窝,他咯咯乐,蠕动着,“宁宁,别抠——” “耍了二十年的把戏,你幼稚不幼稚啊。”她拽周淮康,回厢房。 跨入客厅的一霎,周淮康望着这座‘金屋’,想着菱花的住处,同是女人,一个荣华富贵,一个艰辛挣扎。他怨自己,为什么给不了菱花安稳的生活,连他自己的生活也潦倒不堪。 “你坐啊。”李韵宁招呼他。 “我裤子脏。”他站在墙下,没动。 “哪脏呀!洗得发白了,比我衣服干净。” 周淮康笑了一声。 不那么拘束了。 “我买了一条新裤子,你试试。”李韵宁递给他,唯恐伤他自尊,又凿补一句,“在公园烧了你裤子,你放了我一马,正式的谢礼。” 最好的面料,掺了光泽的丝,裤脚绣着暗纹,他瞥吊牌,市场价299。 “我穿这么贵的,不匹配身份。” “群众举报啊?”李韵宁不管,塞他手里,“又不是受贿,女朋友的礼物。” 他握住。 幽黯的灯火下,眉目刚毅清秀,憨憨呆呆的。 每一处,皆是她喜欢的,“我父亲承认女婿了,你不承认我啊?” 周淮康醒过神,“承认。” ...... 阮菱花回老家那天,村子里刮大风,黄土飞扬。 阮母在庄稼地,朝她吼,“淮康没回来?” “我俩不成了。”她撂下编织袋,扛镰刀,“他补偿了我三百五十块钱,你拿着用。条件是不要去派出所吵!你吵他,钱没了。” 阮母泼辣,家里又有两个年幼的弟弟,周淮康是阮家的‘贵婿’,大靠山,轻易不撒手。阮菱花知道他是好男人,孝顺,仗义,踏实,她希望体面,不忍折腾他,分手信夹了五十块钱,加上她的三百积蓄,堵一堵父母的嘴。 “周家是有大宅子的!当过官的,三百五打发乞丐啊?”阮母接过一沓零钱,不依不饶,“谈了几年了,霸占你青春,他起码补偿一千!” “不稀罕三百五是吧,一分钱没有了——”阮菱花抢。 阮母躲过,一副笑嘻嘻的面孔,“花花,四年前村长亲戚就相中你了,你和淮康既然完了,嫁村长亲戚吧,是个煤窑老板,有钱得很。” “不嫁。”她懊恼,“五十岁了,比我爹都大!” “穷男人俊,富男人丑,过日子是花钱的,不是照镜子的,俊不俊有啥?”阮母下死命令,“明天,我撮合你们见面!” 阮菱花狠狠摔了镰刀,扭头跑。 在村口,叶嘉良蹿下客运车,拦住她,“菱花,你去哪?” 她一愣,“叶主任...你来西北干什么。” 叶嘉良的父亲是纺织厂的车间主任,转行去俄罗斯经商,做‘倒爷’,赚差价的,属于灰色地带的生意,叶家祖辈在晋北是知名晋商,打仗时期衰败了,不过,基因里有商人骨血,做什么,什么发财。叶嘉良接替了主任的位置,待她一直不错。 阮菱花清楚他心思,他也告白了。 “你辞职了,我不安心。”叶嘉良赶了一路,气喘吁吁,“周淮康傍了小富婆,不珍惜你,我珍惜!” 她沉默。 “菱花,你跟了我吧!”他百般诚恳。 “我怀孕了。”阮菱花盯着他,“我要生,你肯要吗。” 一道霹雳,劈懵了叶嘉良。 “你怀孕了?” 她拎了行李袋子,“不足三个月。” 叶嘉良眼中有仇恨,有怒火,一簇簇蒸腾,蔓延...阮菱花低着头,不曾发现。 良久,他压下了火,含了笑,“菱花,我肯。” ...... 周淮康逝世一年后,李韵宁离世。 在睡梦中死的。 早晨,周正修进卧房喊她,去看小珍珠的马术比赛。 小珍珠天赋极高,赛马、击剑、拳击...弄什么,都像模像样,遗传了周京臣昔年的风采。 唤了几声,没反应。 周正修伸手,摸李韵宁的鼻息。 片刻,他跪下,匍匐叩首,“奶奶,您走好。”落了两滴泪,起身,拉开门,吩咐保姆,“通知在外省的父亲母亲,奶奶去世了。” 保姆诧异,十三岁的礼礼眼眶微红,却冷静不迫,有条不紊。京哥儿和夫人去外省应酬,老宅的主子只有礼礼和珍珠,礼礼平日温文尔雅,这会儿独挑大梁,颇有周家长公子的气势了。 “哎——我打电话。”保姆一边哭,一边匆匆离开。 周正修换了黑衬衣,黑西裤,铺开宣纸,毛笔写下八个字:李宅悲痛,恕报不周。 粘挂在大门,随即,亲自去沈家、方家、林家向长辈们报丧。 第419章 番外三十九 终结篇 - 上嫁 - 玉堂 周京臣夫妇赶回老宅,上上下下已经布置齐了,灵堂、吊唁礼、白事席、毫无纰漏,庄严气派。 周正修迎上他们,“父亲,母亲,奶奶遗体在冰棺,祠堂和墓园在做法事。” 程禧呆愣,“你办的?” “沈叔叔与叶叔叔共同操持。”周正修礼貌,平静。 周京臣更平静,进中堂。 这些年,周正修是‘精英式教育’,除了基本课程,书法、音乐、奥数、英法德语,填满了假期,全年无休。对比下,沈家、方家小公子的日子太自由了。 叶柏文夫妇‘老来得子’,叶靖时刚满月。林家是军人世家,叶靖时长大自然‘习武’,至于沈业和方啾啾...不闯祸即可。 方啾啾是方大斌和孟家二千金的儿子,胎发是翘的,所以乳名‘啾啾’。 沈业一喊,是‘舅舅!’ 方大斌愉悦了,“乖孙儿。” 沈承瀚养了这个逆子,生不完的气,降不完的辈分。 “柏文,有劳了。”周京臣拍他后背,“蔷薇还没出院?” “周二。” 林蔷薇是超高龄产妇,又是头胎,怀孕七个月入院,八个月早产,万幸,叶靖时非常健康,六斤,嗓门嘹亮。护士打趣:“小公子是吹着号角出生的。” 大约是硬汉柔情,叶柏文和周京臣一样,稀罕女儿。可惜,没女儿,且不舍得林蔷薇遭罪生二胎,叶柏文便稀罕周正仪,教她搏斗,侦察与反侦察,犯罪心理学...周正仪聪明,跟着叶柏文学得热火朝天。 偶尔,拿周京臣练练手。 “爸爸,我晓得您现在想什么。” 他挑眉,逗她,“想什么?” “您想轰我走。”她一本正经,“看妈妈时,双眼放光;看我时,双眼飘忽。” 周京臣皱眉了。 周正仪嗅了嗅杯子,“晚上喝茶,提神,不睡觉...”她琢磨,“和妈妈玩游戏!” 他一惊。 好准。 “住口。”男人面不改色,训斥,“回你屋!” 周正仪大摇大摆,“周队长分析对了吧。” 周队长... 周京臣反锁了门,“周队长老老实实写作业,喝牛奶。” 上床,摸程禧,“柏文名师出高徒,正仪——” 微微的鼾声。 程禧睡了。 他叹息,果然,结婚久了,男人魅力下跌,女人不那么缠绵激情了。 ...... 十四岁的小珍珠娇俏水灵,是赫赫有名的校花,不止本校出名,外校也出名。 吸引了小混混。 一个绰号‘鸿哥’的高一男生,天天在胡同堵她。 “周正仪...当大嫂吗?” “你才大脚。”她怼。 “大嫂!” “你买了吗。”周正仪摊手,“我爱吃大枣。” 鸿哥噎得一怔一怔,“你聋啊?” “放肆!”沈业叼着冰糕的木棍儿,霸气出场,“方圆百里,你小子记住了,一中的周正仪,是我罩的——”话音未落,鸿哥一拳头砸向沈业,他嗷嗷哭。 周正仪怒了,利索的‘过肩摔’将鸿哥摔趴在地,又教训了鸿哥的‘小弟’们,一拨人连滚带爬逃了。 “哇!”沈业钦佩,“沈太太女中豪杰啊。” “废物!”周正仪骂他。 他眼眶一红,啜泣。 “痛不痛?”终究是青梅竹马,没‘夫妻’情分,有‘姐弟’道义,周正仪可以欺负沈业,其他人不可以。 “痛...”沈业鼻梁一块淤青。 周正仪横抱他,他埋在她脖子,回大院。 墙角,‘鸿哥’委屈,“业哥太坑人了...周小祖宗一脚踢得我差点见太奶奶了。” “业哥为什么不英雄救美啊?”小弟们纳闷儿,“他打架很猛的!高二有霸凌,他一个初二的,把校霸打服气了。” “业哥不在乎输赢,在乎小祖宗理不理他。”鸿哥毕竟十六岁了,明白事儿,“这不,挨了一拳,小祖宗怜香惜玉了,值!” 沈业回家,白柏莉吓坏了,“谁打你了?” “无所谓。”沈业高兴,“珍珠的怀抱温暖啊...等结了婚,我宠她,呵护她,我们丁克。”他抬头,“您懂丁克吗。” 沈承瀚在一旁阴恻恻,“不懂。” “不生孩子。”沈业认真,“我心疼珍珠,妈妈和周婶婶生孩子险些死了,我不让珍珠生。” “那我孙子呢?”沈承瀚牙咬得嘎吱响。 “金毛,萨摩耶,无毛猫,您看哪个品种像我,沈家养一百条也养得起啊。”沈业愈发高兴了,主意太棒了,珍珠肚子不疼,沈家子孙满堂,有公有母。 夜里,沈业被绑在沈氏祠堂,饿了一宿。 沈承瀚痛心疾首,“不怨沈业,怨我啊...” 沈家祖孙三代,一个类型的:不着四六。 当年,他初中早恋,高中的抢了女友,趁着周京臣回南方探亲,他搬救兵,“这位,我大哥。” 对方打量周京臣,“什么名号。” “西门贺!”西门庆,西门贺,庆贺,俩兄弟,沈业趾高气扬,“我警告你,再抢我女朋友,我西门大哥绿了你。” 对方不屑,“你,西门贺?” 周京臣抿唇,“嗯...” “我他妈打的就是西门贺!” 一霎,拳头乱飞。 十分钟,战斗结束,对方哀嚎,周京臣屹立不倒。 撂下一句流传大院的名言,“我,西门贺,练过。” 那几年,周京臣一踏入老宅,保姆纷纷调侃,“哟,西门公子回来了?” ...... 初二期末,周正仪家长会。 周京臣夫妇互相甩锅,“爸爸去。” “妈妈去。” 他一贯顺从程禧,今天,不顺了,坚持推辞,“你去。” 程禧妥协了,“咱俩去。” 周正仪座位是第一排,周京臣夫妇躲最后一排。 没躲成。 “周正仪的家长在吗?”班主任在讲台上寻人。 程禧扔了笔,弯腰捡。 周京臣清了清喉咙,“她妈妈在。” “爸爸也在!”程禧直起腰,“她爸管她,她妈忙。” “父母一起是吧。”班主任按需分配,“正仪的爸爸找数学老师,妈妈找语文老师,两学科的老师都提出和周正仪家长聊一聊。” 周京臣沉默了。 程禧是理科学渣,文科学霸。 女儿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文理渣得全面。 与此同时,周正修凭703分一市夺魁,考入航空航天系,周正仪逢人就炫耀,“我哥哥是以后的科学家!带你们登月,一人票价一万,和嫦娥合影。” “五千吧...”有学渣相信了,“一万太贵。” 周正仪撇嘴,“五千只能和玉兔合影!” 办公室。 周京臣在北边,程禧在南边,各自应付老师。 “周董是那一届高考理科的前五名?” 他捏着周正仪53分的数学卷子,承认吧,女儿这德性...“我记不太清楚了,考得一般。” 语文老师问程禧,“周正仪说,周夫人是那一届高考语文的第七名?” 程禧摩挲下巴,“忘了,考得一般。” 家长会之后,程禧急得肠胃炎了。 卧床三天。 大孝女发愤图强,一年苦读,年级500名学生,周正仪中考排49名,区重点。 周京臣欣慰翻着成绩单,“正修和正仪遗传了我。”他瞥程禧,“女儿自责,熬夜复习,倘若她知道你卧床三日不是因为她成绩,是因为一个八斤的冰镇西瓜,拉虚脱了,她岂不是火烧房子了。” 四十八岁的周京臣,身型依旧高瘦、板正,乌发浓密,虽然眼尾添了皱纹,倒是瞧不出实际岁数,反而瞧出男人韵味,醇厚,英朗。 白柏莉夸他是‘叔系天花板’,‘中年男人的明珠’,惹得沈承瀚吃醋,“我呢?” “你是中年男人的猪。” 沈承瀚懊恼,“我一星期交一次公粮,集团四十五岁以上的领导,早和老婆分床了!” 一扭头,去问周京臣。 他在批文件,“两次。” “你一星期两次?”沈承瀚震撼了,“四十八了,哥哥。结婚十八年了,不腻歪?” 周京臣瞟走廊,确认无人,“禧儿盯得紧,衬衣沾了一根头发,应酬局一个女公关,她调查一小时,三天不亲近,她怀疑我养女人了,不敢不交。” “周会长德高望重,在商场杀伐果断,私下这么惧内吗。”沈承瀚咂舌,“起义啊!不愿臣服女人的男人们!” 太热血沸腾了。 周京臣握着钢笔,“你先起义,我随后。” 一名保姆端了茶招待,是程禧的心腹,全程听了,去汇报。 傍晚,周正仪跆拳道下课,途经东厢房,发现周京臣穿了居家服,靠窗,温声细语,“我怂恿沈承瀚起义,图个乐子,我万万不起义的。” “爸爸...”她驻足,“您站在屋檐下干什么啊。” 周京臣肃穆,“擦玻璃。” “您擦?” “不行吗。”他掸了掸袖口,气定神闲,“照顾你母亲的保姆阿姨累了,爸爸分担一部分。” 周正仪迅速冲回房间,捧了一大筐衣服,递给他,“爸爸,照顾我的阿姨也累了。” “自己洗。” “替她洗了吧。”门内,程禧发话。 周京臣接过,周正仪跑了。 正准备去洗衣房,她又发话了,“有真丝的,你手洗。” “夫人。”他蓦地笑,“我错了。” 门一开,程禧倚着,“想交公粮吗。” “想。” “不想不强求。” 周京臣放下筐,“若不是怕你辛苦,我巴不得夜夜交。” 她憋笑。 这茬儿平安渡过,李家大宅门贴了一幅字:沈承瀚禁止入内。 那几天,沈承瀚也没工夫入内,他胆子大,真起义了。白柏莉收拾了行李回娘家,最初,他爽上天,泡吧,看会所的女模走秀,游轮盛宴...渐渐地,无趣了,回沈家,一人一房一床,孤独寂寞,撑了半个月,去白家接回了白柏莉,彻底安分了。 旋即,沈家大宅门也贴了一幅字:周京臣禁止入内。 翌日,两人在李氏集团相遇。 “周董事长。”沈承瀚腔调冷飕飕,“谋害我四十多年了。” “沈董。”周京臣笑吟吟,“四十多年不长记性,难怪沈业中考270分,你智商殃及下一代了。” 笑容一收,擦肩而过。 身体凶狠一击。 周京臣左胸胀麻,沈承瀚痛得眼冒金星。 “老狐狸精。” “老东西。” ...... 高一,周正仪杀入年级前三十名;高二,年级前五。 期中考试后,分班进实验班,学校的尖子班,测试考是全班第四,考警校板上钉钉了。 周京臣夫妇不担忧女儿了,担忧周正修了。 沈家的长女沈橙越挫越勇追他,他拒绝了,无奈两家是邻居,二十年同进同出,公认的一对儿金童玉女,‘拆对儿’不易。 “我有喜欢的姑娘了。”周正修向父亲坦白,“叫许鹭,一行白鹭上青天的鹭。” 周京臣恍然。 情人节,撞见过周正修和一个女孩在车里。 女孩纤瘦纯净,谈不上艳,是清丽,有几分程禧年轻的气质。 周家基因,偏爱这款。 李韵宁活泼漂亮,程禧伶俐可人,周正修的未来媳妇儿亦如此。 “沈橙呢?” “妹妹。” “没转圜余地了?” 周正修摇头。 “无妨。”周京臣不逼迫,“我和你沈叔叔解释。” “父亲,周、沈联姻,对两大家族有莫大的益处,您不劝我吗?”周正修注视他。 他笑了一声,“曾经,你奶奶逼迫过我,娶华家的千金,后来,又逼我与祝家联姻,我人生从未那样疲惫,灰暗。” 周正修听大保姆讲过。 父亲是扛住了四面八方的舆论和压力,娶了母亲。 “正修,年底我退位了,你的责任是家族,集团,商会。一生漫长枯燥,伴侣是唯一的慰藉。”周京臣嗓音是笑,眼眸更是泄出一丝笑,“我回首五十年岁月,假设身边不是你母亲,这一生真是悲哀了。” ...... 除夕。 李家在庭院下了一场人造雪。 落日,黄昏。 火红的大灯笼。 程禧和一群孩子打雪仗,沈橙,叶靖时,方啾啾...分明是不惑之年的妈妈了,却像个耍无赖的‘小姑娘’,拽着沈橙,“你怎么不帮我呀,你和大金链子在李家白吃白喝...” 雪簌簌扬扬洒在熏黄的院子,周京臣披了外套,下楼。 视线中,是程禧皎洁妩媚的脸庞,在一片白茫茫,笑着,闹着。 十岁,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 一幕幕,涌入周京臣的梦。 他唤她,“禧儿。” 程禧抓了一个雪球,丢下孩子们,走到他面前,“哥哥!” 周京臣牵她手。 ——我一定是幸运的。 寒来暑往。 晨钟暮鼓。 拥有了我生命里,最美的姑娘。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