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朔风呼啸,卷起大雪纷飞乱舞。 禁军长靴落在坚硬大青石地板的声音击金碎铁,划破傍晚的暮色。 大街尽头,百姓聚集两端,水泄不通,议论声、不可思议,嗡一声大作。 忠臣良将,保家卫国,满门获罪,今日被抄。 百姓惊疑不定,有诵读布告黄纸大声唾骂者,有大声争辩不相信者,淹没在风雪呼号中,被大作蹄声一下子掩了过去。 禁卫军分开两列沿着府邸飞奔包抄,大门被撞开,如狼似虎的贲士冲了进去。 领头将者长吁一声,一挥手,锵声下令。 这座他曾经满怀崇拜进入过的府邸,霎时一片狼藉。 哭声,喊声,尖叫声 ,奔走声,夹杂着风雪呼号的声音,一刹那,乱成一片。 没入黄昏之中。 …… 寒冬腊月,雪依然很大。 圣旨下,谢氏满门男丁已被抄斩。 家眷被罚发配边疆充军,即日自门监转至铁槛寺外狱,尘埃落定。 大大小小,女眷孩童,被一条长长的麻绳捆绑住双手,连成一串,驱赶着沿着长街往外而去。 顾莞穿着薄底绣花鞋的脚一踩在地上,一阵寒意自脚板底直窜五脏六腑,冷得她瑟瑟发抖起来。 小孩更是受不了,哭哭啼啼,从大嫂到三嫂,俱把她们的孩子抱起,搂紧给抹了泪,哭声在风中破碎:“……别哭孩子,再哭要皴了脸。” 到时候更难受。 顾莞见到她的三嫂,突然把孩子放下来,大力挣扯绳结,手扯脱了出来,她拉着孩子往街角奔去,“爹!娘!你救救我们,救救菀儿救救菀儿——” 风雪咆哮,吹模糊了声音,听不真切,只见那一双鬓染银丝的中年男女也哭了,女的捂着嘴跪下来,风声传来断断续续的哭音,“……爹娘也没办法”“圣旨,……定罪了”“监案是梁明敬指挥使……” 再多就听不真切了。 这半个月京城风声鹤唳,被卷入此案被抄家被夺爵被投入大狱的人家越来越多,乃至波及坊市,如今连两旁的民户都不敢开启窗户,整条长街寂静无声,只听见风雪咆哮,三嫂的家人敢偷偷来送行,已是极难得。 差役站了一会,上前强行将双方分开。 哭声响彻长街,很快消散在风雪之中,一行人跄跄踉踉,被长绳牵引,一步一步来到城外的铁槛寺外狱,“咿呀”一声门打开,被投了进去。 …… 铁槛寺外狱位于云冈铁槛寺东侧,由鹰扬卫的旧军演场改建而成,一排排半旧如蜂巢般的旧营房如今成了监舍,好处是有墙有炕基,虽冷,但好歹遮风挡雪。 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年轻的差役有心的,这个不大的监房有一副破旧的帐缦,顾莞把它扯下来,用力抖了抖灰尘,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还是将它一分为二,一半给她那已经年过五旬婆母荀夫人披上,另一半给抱着两岁侄女的三嫂张氏,“给妞妞裹上吧。” 她也很冷,但年轻人一个,真没法自己给裹了。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了。 满门忠正,出将入相,谢氏乃开国名将谢关山之后,受封忠勇侯,世袭罔替。 原主知道每一代的谢家人都对得起忠勇这两个字,这一代的家主谢信衷长驻边关三十年,对外多次挽破关于危难,对内又千里勤王平定十年前席卷全国的“糜良之乱”,救国朝,护黎民,战功赫赫,最后由兵部上表,加晋忠勇公。 谢家二叔是战死边关的,三叔也是,如今谢家大郎与谢家二郎从戎,跟随父亲驻守边关及拱卫皇城已经愈十载,三郎从文,考取了状元郎,跟随廉洁清正的座师裴尚书、刚被点位庶吉士。 他是谢家唯一从文的,当夜被父亲带到祠堂,跪在蒲团面对列祖列宗,告诫他断不可以尸位素餐,更不可贪渎怠职,既为官,当一心为民。 谢三郎磕头,郑重应是。 可转眼之间,一切凋零破碎。 当今天子晚年喜好服丹,年中上朝突感不适,之后卧病长达数月,一下子引发了诸皇子诸党派的明争暗斗,整个京城霎时风云变幻。 谢家效忠君王,东宫数度监国,曾多次听命皇太子,之后更曾因局势被当今天子亲自安排拥护东宫,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都已被视作东宫一派。 如今诸王党群起而攻储,天子重病态度暧昧不明,皇太子被迫弃车保帅。 明明当初是奉天子旨意的,如今却成了疑心病点,“蓝田通敌案”一经揭开,席卷了整个京城边关,无数文官武将纷纷落马,整个中都监狱人满为患。 谢家正在那风暴的中心。 被诬告之后,全家投拿下狱,三司会审,半个月时间,“证据确凿”。 天子震怒,当廷颁下圣旨,忠勇公府抄家夺爵,满门男丁抄斩,其余人等流发配边关充军。 至于顾莞为什么会知道呢? 因为原主是重生的。 …… 眼前搂着小孙子怔怔坐在炕沿的荀夫人,是个好人。 她是谢家故交之女,父兄被俘母姐俱亡仅遗下一个孤女,被藏在柴草垛里躲过一劫,被其时为小将的谢信衷找到。 谢家感念昔日交情,不忘信中所托,定下婚约,谢信衷怜她坎坷,宠溺呵护三十余年如一日,这个婆婆越活越小,幸福了一辈子。 所以当表妹遭遇不幸,千里跋涉前来托孤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接纳了。 原主是永嘉县主的外孙女,可惜外祖牵扯当年糜良之乱,夺爵满门抄斩,她爹休妻,母亲带着她投奔族亲家,幸好亲戚家人很好,荀夫人思及自身,待她视如己出,一点都不嫌弃她的身世,待她及笄后就依照早年的诺言让她和适龄的四子完成婚约,让她终身有靠。 须知当初指腹为婚,只不过是玩闹一说,连信物也没有交换的。 只可惜的是,婚后不过半个月时间,夫家就被卷进“蓝田通敌案”,抄家夺爵,公公斩首,全家流放。 新婚夫婿病死在狱中,她跋涉千里,却在数年后不得不改嫁给小叔子,等夫家好不容易接到千里而来的平反诏书,她却到了该“病亡”的时候了。 好人没有好报。 谢家世代为国,一门忠烈,满门男丁却背上通敌罪名被判处斩首,人头落地,满城唾骂。 那边坐的是谢家大嫂,她泣不成声,身边十二岁的男童强忍悲伤,安慰母亲。 十二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他已经死了父亲,他不想再没有母亲。 可惜,这个孩子在流放途中因为偷偷去给家人取干净的饮水,被衙差一脚揣进河中,回来后感染风寒,因为无药医治,病死在路上。 谢家大嫂疯了。 谢家二嫂将门出身,门当户对,是个坚强的女人,只可惜边陲戴罪充军女眷,要承受的艰难实在太多。 她努力撑起一家,可惜一日十四岁的长女突然不见了,再找到时候,这个虽风沙粗糙却基因良好初现花骨朵之姿的女孩子,出现在军屯屯长家小偏房的旧床上,衣物破碎,浑身青紫,死不瞑目。 军屯屯长年过四旬,一脸横肉一口大黄牙,婆娘凶悍至极,大骂着将那个赤果的女孩拖出大门,“轰”一声两扇大门在急疯了的谢二嫂面前关上。 当夜,谢二嫂取出她藏着的一柄剑,翻墙越入军屯屯长的院子,撞开大门,把军屯屯长一家十三口全部砍死。 她本人被乱箭射杀。 谢家三嫂出身高门,柔弱文秀,她为谢家牺牲得最多,那个一年下不了几次雨的军户屯镇,有许多宁愿一头碰死也不愿意去受罪的贵女贵妇是有原因的,养尊处优皮光柔滑的高门女眷到了那种地方,和教坊司也没什么区别了。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到了那种地方,越是昔日风光,反而越下场艰难,自从指挥使朱明由大人被替换之后,谢家处境一下子变得极其糟糕。 最终,这个境况由三嫂走进新指挥使阎世充置办的二进小外宅告终。 就连年过五旬却保养良好细皮嫩肉风韵犹存的荀夫人,都曾遭遇过调戏猥亵。 至于原主。 外头有人送饭来了,衙差拎着大桶从两排长长的监舍尽头走过来,“哐当”扔下一个木盘,把不知名稀糊状的粥水舀了一勺倒进去,掀起木栅栏底部的矮窗口子,堪堪能通过木盘,推进去,再扔下一包十数个菜糜饼子。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站起身,他跑去把木盆和旧布包都拉过来,放在母亲和嫂嫂侄儿面前。 这是谢信衷和荀夫人的老来子,谢家五郎,不知道是不是父母年纪大了,还是生的时候憋得久了一点,这孩子被父兄衬得有点笨笨的,却是个勇敢的孩子。 他因为保护原主,被敲中后脑,昏迷不醒了。 谢三嫂给他请了大夫,诊为“木僵不醒”——所谓木僵,即现代植物人。 当时原主年岁渐长,觊觎者众,举步维艰,而谢五郎需要人长久的伺候饮食便溺、擦洗翻身。 原主最后改嫁给谢五郎。 是被迫,也是自愿。 五年之后,新帝登基,蓝田一案被人重新翻起,谢家洗清冤屈。 圣旨抵达北边的时候。 谢家人泪流满面。 婆母荀氏买来砒.霜,先喂了一杯给床上不醒的小儿子。 接着方桌之上,一共倒了四杯。 “喝了吧,喝了我们一起进谢家的祖坟吧。” 荀夫人流着泪说。 风雪条条,谢家却仅剩这几个人了,饱经沧桑面目全非的四个女人。 她们终于等到了谢氏昭雪的一天。 却不愿意谢氏门楣蒙羞,回京再被各色目光洗礼为人耻笑。 就让她们用鲜血洗干净污痕,干干净净装进棺椁之内,再和他们的夫婿孩子一家团聚吧! …… 顾莞抹了一把脸。 真是一步一个血脚印。 古代流放之难,她在原主的记忆里已经走过一遍了。 至于逃跑,别想了,如果能跑谢家几个嫂子早带着孩子跑了,她们可以不活,但宁愿命换命也想让孩子活。 流放路上每天都要点名的,并且用的是连坐法,会牵连族人娘家的。 且流放路上的解差人多经验丰富,这些女人小孩是绝对不可能轻易跑脱的。 哪怕真跑脱一个两个,那剩下的人就得遭大罪了,谢家人没有哪个是愿意让家人垫背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大庆朝去年才更新了户籍黄册,户籍管理制度颇严格,最起码不是顾莞一个初来乍到的内宅女子能够轻易弄得到的。 没有户籍和路引,一经发现,一律处以杖刑,不论男女发配矿窑为奴。 若是逃犯,当场处死。 ……发配矿窑为奴,是要刺字割耳的。 那还不如军屯军镇呢,发配充军那还只是军户籍,辛苦劳作不得擅离,有配田的。 顾莞摸摸木盆,还有点余温,她叹了口气爬起来把墙角摞着的几个旧木碗拿过来,舀了稀糊,递给几个孩子,再把菜饼一人塞了一个,“先吃吧,不管怎么样先填饱肚子。” 不然等东西都凉透了,连丝暖和气都没有。 不为自己,也好歹为孩子。 谢家人这才抹了眼泪,喂孩子,往嘴里囫囵塞饼。 顾莞自己也捡了个菜糜饼子抱膝坐在麦秆堆上啃着,久不见日头的半旧麦秆一阵腐陈的味道,挡不住凉气从屁股直窜全身。 顾莞想仰天长啸,这叫什么破事啊! 只不过,活着总比死了好的。 挨过一砸之后,她可珍惜生命了。 但问题是,这个困局,怎么办呢? 顾莞思来想去,也没觉得逃跑比流放好太多,最起码,跟着原轨迹走还知道哪个好人哪个坏人。 她摸了摸凌乱的发髻。 嗯,大概,好像,她唯一的自救方式,好像只有那位据说五陵第一、鲜衣怒发少年郎、能文能武名满长安,实际快要狗带的“夫君”。 这一大家子后续的悲惨遭遇,一定程度上归咎于妇孺弱小孤苦伶仃。但凡有一个成年男性家人在身边,哪怕真流放到军镇,境况也至少会好一大截。 很多人家流放边疆充作军户,就此落地生根也不是没有的。 嘶,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病死的! 2 第2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想到这里,顾莞急起来了。 因为从内监转移到铁槛寺监狱的时候,她看见谢辞了,伤痕累累,昏迷不醒,他是和几个重伤患一起被扔在车上拉过来的,双手还带着镣铐,锁环之内,血迹斑斑,伤深可见骨,被风雪卷着,鲜血凝涸,脸色烧红发青,一动不动和死了一样。 据说,他被抬出内监狱房的时候,还在喃喃挣扎,被差役干脆劈了一记手刀,以免他出了门后胡言乱语,给他们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谢家一案已经由圣旨宣判尘埃落定了。 谢辞,今年十五岁,差两个月十六。 这个曾经最骄傲肆意、能文能武、天赋过人却又异常顽劣的国公府小公子。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他出生在忠勇侯府加晋国公的当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他人生和谢家宗祠“世代忠良”的太宗提书金匾一样热烈。 三岁启蒙,当年千字文倒背如流,五岁延聘先生,气得夫子哇哇叫,却不到十二,夫子请辞,说腹中空空已无可教矣。 之后,忠勇公府却没有继续聘请文师了。 人小鬼大的谢辞坐在他爹的案头上,与他爹认真说,他不要从文的,三哥鸡都提不了一只,十分没用,他昂首道,他要从武,和爹爹哥哥一样当大将军驰骋沙场的。 谢信衷答应了。 因为谢辞学武的天赋比学文还优,他自幼虽顽劣,却在父兄督促下下得苦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他说他识字是为了看兵书。 抽条的少年腰身紧窄,骑着快马在大街上呼啸而过,天天在外行侠仗义,抱打不平。 他顽劣,他肆意,鲜衣怒马,眉目张扬,玩蛐蛐,听戏曲,琵琶曲听到兴起时,拍掌叫好一掷千金。 之后,被父或兄一路追打,骂他不知人间疾苦祖宗不易,是个小混蛋。 俨然成了京城大街一景,街坊茶余饭后的欢笑谈资。 他生得极好,原主记忆里,墨色长眉,额心美人尖,眼线浓长,鼻准丰隆,瞳色漆黑而清透,肤色如白玉一般,如同沾染了流霜的玫瑰花一样,瑰色又浓烈。 但剑眉浓黑肖似父兄,平添英气,俊俏的五官多了几分坚毅。 不过他不爱他这身白皮子,天天穿着裤衩晒太阳,把自己晒成小麦子的肌肤。 他骄傲地说,这才是将军该有的肤色。 他还把父兄专门给他打造的银色铁甲穿戴上了,戴上头盔,手持银枪,站在阳光下,果然是个小将军的模样。 原主最后几年的记忆里,回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骄傲肆意得像阳光一样闪闪发亮的少年。 而顾莞,也曾亲眼见过他。 这个自父兄入狱后就褪去骄肆的少年郎,他守在家中寸步不离,禁军破门当日,他身穿一身黑衣窄身的布衣劲装,手提一柄银枪挡在家门前。 “我家没有通敌!!” 少年的嘶喊声,银枪虎虎生风。 顾莞刚从井里爬出来,瑟瑟发抖趁着这最后一点时间狂奔回小院的时候,听到了这一声。 她回头望去,门与柱的缝隙里,铠甲林立长刀出鞘,少年银枪红缨,血溅五步。 可惜他最后没有当上将军。 他即将成年,亦受刑讯,最后浑身伤痕,病死在牢狱之内。 …… 长廊尽头的精铁监门“咿呀”一声打开,一个大腹便便身穿苍蓝差役服的中年差头肋下夹着一卷名册进了来,当值的两名差役立即迎了上去。 顾莞瞄了那边一眼。 她小心解开头上裹伤的布巾,从凌乱的发髻抠了一阵子,抠出两枚亮晶晶的红宝石耳坠来。 这两颗红宝石很值钱的,古代切割和抛光技术都不行,红宝石大多发乌不透亮,像她手上两颗那么艳丽夺目又灿亮的,非得是天然的不可,甚稀少珍贵的,这是永嘉郡主的嫁妆,这是当年原主决定留在侯府时,她母亲留给她的。 顾莞当时时间紧凑,她第一眼就看中了这对耳坠,紧赶慢赶把它塞进发髻根底下,禁军就破院门而入了。 她的头是原主跳井磕破后脑勺的伤,现在还火辣辣地疼,不过好在表皮破损不深,小鸡蛋一块肿起,但顾莞相信,既然她爬起来了,那这血肿最后会被自然吸收的。 她现在顾不上这个了,她得赶紧想办法,看能不能拯救谢辞一把,他可绝对不能病死啊! 只要他不病死,后续的境况可就好太多了。 至于以后,先解决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说。 顾莞安静观察了两天,她最后选中了一名叫做曹卒长的中年差头。 大狱里面,年轻新来的不敢拿钱,怕哪家翻身挨了大雷全家遭殃,老油条子拿了钱不办事却比比皆是,肉在案板上,很难有平等和尊重的。 这个曹卒长膀大腰圆,管辖小狱卒如臂使指,所过之处个个点头哈腰,必然极有手段,且他每天例行清点在监人数的时候,顾莞总能嗅到一股常年喝酒的那种醪糟味道,极其难闻,一看就知是那种监狱老油条。 只是,他有个好处,却是从不揩女囚的油。 中都监狱这种地方,时不时就会关进这些狱卒们这辈子梦寐以求都碰不到摸不着细皮嫩肉雪肤花貌的贵女,很多差役都会趁机揩油的。 顾莞注意观察,这人没干过。 昨天有个少女就撞在他几步外的身边,脑浆子溅到他鞋面上他还动脚弹了弹,他皱着眉头十分嫌弃,但瞥了眼那张血花糊着眼泪半睁半闭噙着恐惧绝望的漂亮脸蛋,最后就骂了一句,吩咐人拖走。 这女监每天都有撞柱自杀的人,差役抬尸或被污血弄脏衣物破口大骂的太多了,忿忿踢踹,更有甚者猥亵尸体的。 曹卒长好歹算是有点底线。 顾莞看来看去,最后选中的他,她还想看看,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一来她怕谢辞撑不住死了,二来圣旨已经宣判,她们在铁槛寺外狱待不了多久的,原主模糊的记忆也是大约只在铁槛寺待了四五天上下,现在已经第二天了。 顾莞把心一横,捏着两枚红宝石耳坠守在栅栏门前,曹卒长卷着名册刚走到她们牢门前的时候,顾莞冲上去直接一个滑跪,疼得她心里嘶一声,不过生存面前,膝盖根本不算啥。 他要是能帮忙,顾莞感谢他全家。 曹卒长颠了颠手心的两枚红宝石,迎着光照了照,十分满意,他打量顾莞一眼,顾莞赶紧缩了缩脚上的厚布绣花鞋,和制式旧灰衣里头的细棉里衣。 曹卒长懒理顾莞聪明不聪明,想了一下,把红宝石揣进裤腰带里,在一片嘈杂和目光中,他凑进一点,用仅两个人听见的声音,下巴微点:“你们这排监舍最尽头的那间,瞧见了没?对就是那边,墙根最角青砖松了还没修。” “墙后面,有一条旱渠,从旱渠爬到尽头,你夫君就在那了。” 顾莞一愣,忙回头望了眼。 …… 这和她料想的剧本不大一样啊。 但顾莞人瘦,她目测一下,监舍与监舍之间分隔的木栅栏,自己应该能过。 她皱了皱眉,坐了回去,半晌,附耳在谢二嫂小声说了一句。 谢二嫂立即侧头望她,两人对视半晌,谢二嫂点了点头。 顾莞犹豫一下,最后十分光棍决定上就上,反正这辈子就是赚的,要是混成那个惨样她索性不混了。 夜深,当值差役已经坐在大铁门一侧的方桌旁昏昏欲睡,整个监房都安静下来,抽泣声渐渐停了,被细微的鼾声取代,再等半个时辰,连翻身的细微“西索”声也听不见了。 顾莞悄悄爬起来了,在谢二嫂的掩护下,一个深呼吸从栅栏缝隙钻进了隔壁监舍,她赶紧趴下,像隔壁牢房的人一样蜷缩在地上睡觉。 躺了大约十分钟,她慢慢地在地上蹭挪,等挪到边缘的时候,再站起深呼吸过去。 这样一间接一间,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她终于来到最后一间了。 最后一间监舍是工具房,里面放了食盆灯盏灯油大小扫帚等物,边角还有一堆沾血的抹布和灰布囚衣扔在那里。 顾莞七手八脚移开大扫帚和那堆布衣,定睛一看,果然墙根糯灰剥落坑坑洼洼,已经被陈年雨雪浸透,还裂开一条缝。 她糯灰选了掉得最多的一块砖,从缝隙里使劲用手指头连扣带摇,成功取下半块砖,剩下半块往对面一怼,也掉下去。 第一块取出来之后,后面就好多了,顾莞取下十来块砖之后,剩下已经没办法再拿得出来了,她目测一下,应该勉强能爬进去了。 她趴下来先小心翼翼把头伸进去瞄了瞄,对面似乎是个堆放库存杂物的小院子,静悄悄的,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把自己往里怼。 她很快爬过去了,赶紧跳起拍拍手和膝盖,又掉头钻回半身,轻手轻脚把大扫帚布衣等物拉回来把窟窿挡住。 顾莞终于站起来了,这是一个小院子,连日大雪终于暂歇,顾莞算了算日子,今天居然是正月初一,风送来一丝隐隐约约的鞭炮残味,积雪云被大风吹开,泻下一线朦胧月光,空气很沁冷,但很清新。 顾莞来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清晰地见天月,哪怕只是一个框框大小的天空,她也不禁开心起来。 人只要不死,总会有希望的。 顾莞给自己鼓劲,连忙开始勘察环境,寻找暗渠。 这院子很小,趴着窗户房子一窥,原来这是堆放柴火的小杂库,冬日正用得多,堆得满满的,日日进出连门都没锁,不过现在没人。 她寻找了一阵,很快就找到了曹卒长所说的旱渠。 顾莞在地上发现两个下水道口,左边一个扒开积雪下水痕迹明显,右边那个可能由于位置设计得不太对,积水流不进去,积雪下一层灰尘败叶。 ——好好的监狱不会修旱渠,应该原来下水道设计不合理,重新修过后,原来那段两头堵上,废弃成了旱渠。 顾莞想明白之后,她进屋挑了条枯枝直奔右边,这井盖是青石镶铁榫的,非常沉重,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它掀起到一边去了,里面一层碎枝败叶。 不深,和现代下水道差老远了,大概只能一个瘦小的人猫着身膝行爬,身后是一铁栅栏,铁栅栏后已经用青砖封住了,她想了想,用带出来的木碗就着雪擦洗干净,舀了一大碗干净的雪,抱着小心翼翼往里爬过去。 刚开始有枯枝败叶,手肘和膝盖压上去“咯吱咯吱”,顾莞屏住呼吸尽量放轻手脚,很快没有了,黑乎乎的,不知什么东西西西索索,还碰到她膝盖,被顾莞锤了一下,老鼠“吱”一声,尖叫跑了,她捧着碗继续爬。 她爬到尽头,发现盖子在左手边,已经被抬起一半了,丝丝风从耳边过。 咦? 顾莞似乎有点明白了,这好像不独是个旱渠,好像还是个通风口。 她慢慢探头,瞄了半晌,很快发现,这是个病牢。 一种很难闻、伤病患者身上特有的味道扑鼻而来,还有血腥味,不少人挣扎声和呻.吟声,断断续续。 顾莞的心却一下子定下来了。 看来没错了。 是这里了。 曹卒长真是一个好人,收钱办事,没有蒙她。 …… 顾莞观察片刻,没发现有差役,这大过年的,反正这些病得快死的囚犯是不可能跑得出去。 她挪开一点盖子,跳了出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囚室,陈腐的麦秆堆了大半地面,上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要么血肉模糊,要么脓血高烧,顾莞甚至见到一个可能的待了很久了,伤口似乎有白点在蠕动。 她一阵恶寒,赶紧绕过去。 顾莞很快就找到谢辞了。 他关在尽头唯五带精铁牢门的单独小囚室里,大约他会武,差役担心以防万一。 但谢辞现在的状态,是绝对不可能有什么万一的了。 他鲜血淋漓,湿透囚衣,双手拷和镣环,一动,叮铃铃作响。 他高烧,喃喃挣扎着,似乎听到踩踏麦秆的声响,突然用力翻转过来。 影影倬倬,他似乎看见过人影,这个往日鲜衣怒发骄傲肆意的少年郎,如今批头散发,一脸血泪,他挣扎地扑过来,镣环锁链撞击在铁栅栏上,叮当乱响。 他挣扎着伸手,抓住顾莞的脚踝,他哭着,仰着头,血混着泪落下,“我,我家没有通敌——” “没有!没有!……” 声音沙哑,仿佛砂砾反复磨砺出了血一样,杜鹃夜啼,他爬行着,另一只手抓住顾莞的手,“你信吗?你信吗?” 他喃喃地,流着泪问。 他神志不清,连顾莞都没认出来。 两人其实不很熟,一个长居外院肆意张扬,而另一个客居亲戚家中养于深闺,生性娇弱,男女七岁不同席。 大礼当日,她来了红,两人也就没圆房。 说来,成亲他是不愿的,少年跳着脚说,我咋就要娶个孤女呢?我要娶高门贵女、颜色最好的。 后来还是被压着成了亲,一身红衣的少年把胸前的红绣球揪下,有点不甘不愿地说:“以后你要知规知矩、管好院子里事,听见了没?” 潜台词,如此,我就勉强容下你罢。 少年把铃铃铛铛的东西都摘下来,展开被子把一边床给占了,呼呼大睡。 不算很开心的几桩旧事,却成为了原主过后黯淡岁月里最鲜明美丽的记忆。 顾莞不是小女孩,她倒是知道,谢辞既然把媳妇认了,谢家家风清正,父子都守着媳妇过,如果没有这场意外,原主大概也能幸福一生的。 谢辞也会长大,大约日后回忆起这些旧事,他大约也会会心一笑,给媳妇道歉的。 可惜,没有如果。 “你信我吗?谢家没有通敌,你信我吗?……” 他喃喃的,干涸的血迹下,唇白得没有一点颜色,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泪。 “我爹一生尽忠职守,我哥哥也是,也是,……” 顾莞心里不禁有几分难受,她这人最见不得忠良受屈了,人都死光了,昭雪有个屁用。 她说:“我信,我都信。” 她这句话一出,谢辞泪水滚滚而下。 他突然脱力,栽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失声痛哭。 呜呜悲鸣,像个负伤小兽。 顾莞长吐一口气,站了片刻,她蹲下来,一掀谢辞的肩,“你得活着,你家才有希望!” “你还有嫂嫂侄儿侄女和娘亲!” 你不能死,你活不下去,他们早晚都得死! 并且死得很惨。 顾莞用力晃着谢辞的肩膀,她也不想这么对待一个重病伤患,可是她也没有办法了。 她压低声音,对着他耳朵说。 在顾莞说出嫂嫂侄儿侄女和娘亲的时候,谢辞顿住了,高烧的混沌像突然被人劈出一条缝隙。 他霍地转头,望着顾莞。 他的眼睛很漂亮,眼线浓长,斜挑起飞,瑰丽精致,眼神澄澈,沾上褐红和泪,像一朵饱经流霜的蔷薇花。 混着斑斑的血泪,他的泪怔怔流下来。 “你说对吧。” 少年,我们互救,好吗? 3 第3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囚室里没有灯,仅外廊火把传来的一点微光。 纁红与黑暗交织,他哽咽颤栗着,滚烫的泪自脸颊滑下,浸透了顾莞的指腹。 谢辞用力点头。 微弱的动作,但能看出来,他已经竭尽全力。 这就好。 顾莞松了一口气,她放轻动作把谢辞放回地上,冷静下来就好,有生存意志就好。 这么重的伤,没有强烈的求生意志只怕很难熬过去活下来的。 不过在此之前,顾莞得抓紧时间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她放谢辞之后,赶紧脱下自己的鞋子,从鞋底缝隙里头抽出一条很细很细的穿耳银钎——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防身和担心镣铐什么的,没想到这会儿倒先用上了。 据说古代以簧片锁多见,技巧是找准锁芯,一按一退再旋转,肯费功夫肯花力气,并不难。 顾莞捣鼓了一阵,终于听见清脆“啪嗒”一声,她成功把精铁栅栏门打开了。 小心托着铜锁和铁链,把它放在地上,顾莞拉开栅栏门钻进牢里,揭开谢辞的凌乱破碎的衣襟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鞭痕刀痕纵横交错,烙铁的焦赤一块紧接一块,双手十指被拶指夹得血迹斑斑伸不直,她赶紧捏了捏指骨,万幸没有粉碎性骨折。 顾莞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一个孩子,甚至还没正式进军,至于吗? 她抓起木碗里的雪,用力搓干净手,最后把碗里的雪全部抓起捧在手心,用力捏紧。 ——她没有盐巴,啥也没有,只能这么硬着头皮化雪了。 原本该龇牙咧嘴的,但看完血肉模糊的谢辞,那点冷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顾莞捂了好一阵子,勉强化了一点水出来,雪水混着冰,勉强能作清洗伤口之用。 “你忍忍。” 她对谢辞说,谢辞无声地点了点头。 冰冷的水一倒上去用力擦洗,掌下的血葫芦般的皮肉当即绷紧抽搐了,谢辞紧紧咬着牙关捏紧拳头,一声没吭,也没有挣扎。 雪水变成血水污水,一碗水很快就用光了,顾莞立即掉头从旱渠钻了出去,取回另外一碗雪。 这样不知跑了多少趟,大冷的天,顾莞跑出了一身热汗,就是双手冷,她终于仔仔细细把谢辞的伤口都清洗了一遍。 这个少年还醒着,血肉模糊的搓洗完成之后,他虚弱躺在囚衣铺成的铺盖上,全程没有昏迷。 顾莞对他的意志力很满意。 只不过,这么重的伤,光有意志力恐怕是不够的。 顾莞想了想,抬头往走廊外瞄了片刻,轻手轻脚往外面行去。 ——她想,这病牢这么多伤病员,总会偶尔碰上有一两个暂时还不能断气的,所以,负责病牢的差役那里,应当备有一些伤药和治病的药物吧? 顾莞舔了舔唇,趴在精铁牢门上观察片刻,果断用银钎打开牢门。 轻轻拉开,闪身出去。 走廊静悄悄的,每隔二三十米一个松木火把,火把已经快燃烧到尽头,带着火木屑不断往下掉。 这一条长长的走廊都是病囚,旁边还有三四间差不多情况的大囚室,再往前,就是一间间小很多的单独囚室,一整间都是精铁栅栏围着的,里头或拷或躺,都是成年男犯。 顾莞也不知他们清醒不清醒,反正都一动不动的,偶有呻.吟,但没抬头望走廊。 她脚步又轻又快,不多时走到尽头,站在墙角往外一窥,一块十来米见方的空地,有一个条桌一个方桌,方桌是差役吃饭的,条案是办公桌,侧边架子放着名册饭碗等物,桌面油灯长棍,空地左侧是一条通往上方的砖石阶梯。 果然没人! 顾莞立即从走廊出来,抬头望了眼阶梯,尽头有透过栅栏门投进来的格子状月光和雪光 ,隐约可以听到巡逻兵甲踩雪的“咯吱咯吱”声,今天是大年初一,有巡逻有栅栏有锁,果然病牢差役溜号了。 顾莞快步往条案后小跑过去,一连拉开三四个抽屉和柜门,果然找了十几个瓶瓶罐罐,她逐一打开盖子嗅了嗅,很快找到白药,还有几瓶比白药放得更里面明显更贵重的青花瓷瓶,她打开一看,是金创药。 金创药现代已经失传了,主药是“龙骨”和“雄土鳖”,土鳖还好,龙骨后世考据应是龙骨化石,这玩意有多难得不用说,所以失传了。 ——金创药是军中常备药,谢家就有,药效非常之好,受伤兵士洗干净伤口敷上,很快就能让伤口愈合,效果比白药还要好要快。 顾莞一见这药,大喜,飞快捡起七八个大瓶小瓶,快步往长廊尽头跑去。 有了这个药,谢辞是真的有救了。 顾莞揭开药封完好的药瓶,给谢辞敷了药,足足用了三瓶,完事以后,顾莞从新鲜尸体上剥了件干些的囚衣,给谢辞换上,之后用换下来的脏囚衣把地面的污水擦干净,给尸体套回去。 最后是用雪水化开药丸子,退烧的内伤的,一共化了五丸,给谢辞喂下去。 他高烧,重伤加雪水擦身,顾莞去这么一会儿,他已经烧得昏昏沉沉,这会儿费力睁开一点眼睑,竭力把药水吞咽进去。 鼻翼吃力翕动,喷出来的气像火灼一样。 顾莞把剩下的蜡丸塞进他的手心,她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 谢辞努力睁开眼睛,他喉头充血沙哑,“……谢,谢谢你。” 顾莞拍了拍他皮肉尚算完好的左上臂,笑了下作回应,把他挪到她收拾过看似乱糟糟实际干燥的麦秆垛上。 不用谢。 少年,你好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感谢了。 已经弄了很长时间了,天差不多要亮了,顾莞把谢辞挪到麦秆垛上之后,赶紧把用剩下的雪塞进空药瓶里,然后堵上木塞。 ——她动的都是蜡封完好的新药瓶,放在外面用了一半的一些都没动,蜡封小心重新糊上去用指甲尽量刮平,然后把封纸贴回去,再重新塞到最里面去。 这些新药瓶瓶肩都落有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拿的,只要撑过这几天,就可以了! 顾莞仔细将药瓶们摆回原样,把这里和大囚室都扫尾干净,她离开之前,最后望一眼谢辞,后者沉沉昏睡一动不动,顾莞掉头从旱渠里钻出去。 …… 出去一看,天果然蒙蒙亮了。 顾莞把旱渠的盖子掀回去,然后把铁榫重新卡上,这盖子的设计很巧妙,有个卡榫,哪怕病囚还能动并发现了这个通风口,不知道卡榫的位置,也不可能掀开盖子爬出来的。 她收拾一下积雪,然后从工具房钻回去了。 监舍里面黑乎乎的,依然沉浸在夜色之中,这正是一天最冷的时候,差役卷着厚絮大衣鼾声如雷,顾莞摸黑顺着栅栏缝隙爬回去,一宿没睡的谢二嫂松了一口气,赶紧悄悄让开位置。 顾莞慢慢躺回去,麦秆轻微“西索”的响声,对面囚室也传来西索声,似乎有人往这边望了一眼。 只不过,这个位置是顾莞和谢二嫂特地选的,黑黢黢的,对方什么也看不见。 顾莞躺下后,无声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这时候才感觉到双手冷得不行,怕是今年要长冻疮了。 谢二嫂把她的双手揣在怀里暖和着。 顾莞也没矫情说不用,她侧躺睡在麦秆垛上,望着用木板封死的大窗缝隙里慢慢透出朦胧天光,她身上倒不冷,还有点汗,不过汗水下去之后估计就冷了,藏银钎时特地换的细棉里衣都湿透了,还很饿,空荡荡的肠胃隐隐绞痛,再熬上三两个月,估计胃病都出来了。 真是衰啊! 顾莞在现代是女侦探,大学学法医的。她出身公安世家,爷爷和父亲叔叔都是老刑警,她从小的志愿也是警恶惩奸、当一名优秀又帅气的女刑警。 高考临填报志愿那一年,爸爸在追缉案件的时候,被歹徒捅了一刀,最后割了一个肾才活下来的。当医生的妈妈和姥姥姥爷死活不让她再报侦查系,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她拗不过眼泪攻势,只好折中一下,报了法医。 法医也是刑警编制。 只是毕业之后,由于私人的原因,她放弃了法医职业,改行和小伙伴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 她从小耳濡目染,侦查系蹭课无数,混得风生水起,两年就把大房子给买了,成了当代有房有车的优秀女青年。 可谁知正当她摩拳擦掌要再接再厉的时候,天降一个大花盆,直接砸在她的后脑勺,把她砸回古代了! 顾莞:“……” 真是衰神附体,她恨所有高空袭物的人啊! 上辈子回忆完毕,天也亮全了,差役拖着大桶分发早饭,心情很好地说:“便宜你们了,今儿新岁,有两个饼子。” 顾莞拿着两个粗糙得能崩掉牙的菜糜饼子,她就想捶大腿,长这么大牢房她就见得多了,坐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啊。 适应是不可能适应的,但活着总比死了好。 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顾莞费力啃着菜糜大饼,她已经想好了,原主亲眷不多,寄人篱下也不大爱出门交朋友,唯一的心愿也是放不下的东西,只有谢家人。 她就想着,帮着安置好她们,好歹都给摆脱了上辈子的悲惨命运,就当还了原主的心愿了。 虽然她是自杀的,但这个也叫顾涫只是同音不同字的女孩子并没做错什么,顾莞能重新活一回,她想着,好歹为对方做些什么。 帮人,也一起帮自己。 至于安置谢家人之后,她对谢辞并没什么兴趣,好在大魏民风挺开放的,边城尤为甚,攒钱开个小酒馆,当个小老板娘,当垆卖卖酒什么的。 至于上辈子的飞扬人生和大房子,已经和她说拜拜了。 顾莞有点丧丧的,吃完饼子以后,趴在角落里两个手搓来搓去,冻疮什么的,能少一个是一个。 至于有关谢辞的情况,顾莞只小声和谢二嫂说了几句,其他人就没提,毕竟这个女牢人满为患,不适合说秘密的。 提起谢辞,顾莞还是很担心,怕他熬不过高烧,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这么重的伤是真的要在鬼门关走上一趟的,进去回不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又担心他为了不露馅没吃东西,雪上加霜,于是把糊糊剩下来半碗,打算今晚再过去一趟。 如无意外,这几天他们就会顶风冒雪踏上流放的路了。 但几天时间,说长也很长啊。 现在只求神拜佛,一切顺顺利利。 …… 然而,事与愿违了。 事情最后的发展,也远远和顾莞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南辕北辙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她所料想的,最好的结果,是等谢辞顺利出来,就弄一个板车轮流推着他上路,原来根本不可能发生。 初二顾莞没去成,因为有个差役猥亵一个今天新进的姑娘,那姑娘烈性直接触柱身亡,因这家人罪名不重还有亲眷打点,曹卒长破口大骂,闹哄哄半天,夜里那家人哭了一宿,就塞在对面的牢房里,顾莞就没法去。 到了初三,上半夜,顾莞就悄悄爬起来了。 她按照原路,小心翼翼通过栅栏门工具房,之后捧着碗直奔病囚。 她悄悄踩在麦秆上清微“咯沙”一下,小牢里的谢辞立即抬头望过来了,黑魆魆的牢房里,顾莞“嘘”,她轻手轻脚过去定睛一看,他嘴唇干涸起皮面色惨白,头发留下汗津津湿了又干的痕迹,但眼神清明了,他挣扎了两天,终于熬过了高烧,恢复神智。 顾莞揭开他的衣服看了看,伤口已经见干了,血糊糊的创面呈收敛的状态,血痂都是干的,上面一层被血浸透的药粉也是干的,不见渗液。 她很开心,这样的伤口,只要保持住,就不会往感染方向发展,会最终好起来的。 “你真棒,太好了!”顾莞夸他。 谢辞撑着慢慢坐起来,手里端着喝了的半碗冷糊的空碗,顾莞察看他伤口连裤子都褪下了,但此刻无论是他还是她,谁也没有哪怕一丝不合时宜的情绪。 他似乎想和顾莞说些什么,但刚动了动唇,忽一顿,两人同时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 脚步声自阶梯而下,好几个人,停在空地位置,接着是钥匙递过的叮当声,说话声继续,却分出两道脚步声往长廊方向而来。 对方来得很快,军靴落地特有的沉重脚步声,在幽深的长廊格外地清晰,很快来到尽头,正正好,停在谢辞所在的这间囚室的门外,打开门进了来。 顾莞谢辞一惊,两人在听见脚步声一刹,谢辞把碗一递,顾莞立即接过,赶紧把精铁门锁回去,她就地一滚,飞快钻回通风口内,小心抬起盖子挪回去。 谢辞立即收拾躺下,作高烧呓语状。 那两人来得非常快,险险做好这些,对方已经到了。 顾莞屏住呼吸,她这个角度,刚刚好看见牢门“噼啪”打开,进来了两道黑色身影。 只见对方目标明确,适应片刻黑暗后,竟直直奔向谢辞所在的小牢。 其中一人往内窥视,打量片刻,冲身后点了点头。 另外一人,在怀里一抽,竟抽出一条长长的白绫! 顾莞睁大眼睛。 她心脏怦怦狂跳,一刹那,她突然明白了一切。 ——他们想要谢辞死。 碍于律法,谢辞未满十六,最多流放。 “病死”不是偶然,是必然! 牢里牢外,顾莞和谢辞脸色都变了。 4 第4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我靠! 顾莞忍不住爆了粗,她一下子直起身体,紧张盯着渠口外面。 只见那两个人直奔小牢,掏出钥匙迅速打开牢门,“咿呀”一声精铁牢这头正在拉开,那头手持白绫的黑影已经闪身踏进牢内,一个俯身,柔韧白绫一抄正中目标! 这两个人速战速决动作太快了,谢辞吃了闭目装晕厥的亏,他察觉开门有点不妥心下犹疑一刹,白绫自他脑后一抄,他一骇刹那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但已失了先机,那黑影反手一剪一拉,霎时勒紧了谢辞的脖颈! 开门那人一诧,下一瞬扑上,扣住谢辞双手并紧紧捂住他的嘴巴! 一切发生得是这么突兀,室内没有人声,仅听见脚步踩在麦秆上的剧烈“沙沙”声响,黑魆魆的大囚室,一场谋杀就在当下! 谢辞剧烈挣扎,被死死按住,脖子上的白绫全力收紧,最多一分多钟他就会窒息死亡,甚至不需要一分钟,这样的力度和紧度之下,最快十秒左右就能对舌骨大角等软组织造成永久性伤害导致死亡。 通风口里冷风嗖嗖,顾莞霎时浑身热血往上冲。 卧槽,靠啊!她要怎么办?! 她僵在渠里,捏着拳头迟疑了大约两秒,妈的!不管了。 顾莞弯腰用尽可能小的力道迅速把盖子搬开,一蹬渠口凸起的小石槛,飚出去一个助跑,双脚离地整个人扑进了小牢! “嘶啦”一声! 她出现得太突兀,那两个黑影做梦都没有想到,这病囚区域居然还能出现一个爬得起来并身手灵活居然还携带利器的人,渠口距离小牢大约五六米,顾莞一落地起跳狠狠撞在勒白绫那人的背上!她握在手心里的银钎准确刺进白绫里,顺势一扯!绷得紧到极点的白色绫布被应声划断! 她这么一个冲刺撞跳,力度惊人,白绫撕裂的同时她直接把这人扑倒了,两人同时撞在墙上,对方“咚”一声磕到头,这人立即不动了。 剩下的一个人,也被谢辞解决了。 变故骤生,另外一人立即伸手去拉脱手的两端白绫,但已谢辞倏地一扯,已经白绫扯下,那人慌忙反手去抽腰间长剑,剑抽一半,却已被死里逃生的谢辞翻身扣住脖子! 短短十来秒,谢辞一脸一额的热汗,他脸上还带着窒息的青紫,骇怒交加,一脚踢在对方抽剑的手上,扑上去死死掐住对方的颈脖。 两人都没什么兵刃,还有个重伤在身,但生与死之间迸发的强烈情绪及巨力,谢辞死死压着那个人,一直掐到他再也不动。 两人都在剧烈喘息。 他们在地上爬起来,顾莞自己也砸到了膝盖疼得龇牙咧嘴,谢辞感觉有一股热流自发间淌下来,沿着眉心淌进眼睛里,不知是血是汗。 他用力抹了一把,黏腻猩红,是血。 黑黢黢的浑浊囚室里,地上躺的两个人死活不知,走廊静悄悄的,他们清晰地听见尽头差役谄媚讨好以及和对方领头几人说话的长句短语。 ——他们马上就会发现这两个人没出来了。 顾莞缓了一会,立马爬起身,她小声说:“快,跟我走!” 谢辞靠着墙壁勉强站住,嗅到浓郁的血腥味道,显然剧烈的挣扎和打斗已重新让他的伤口迸开。 但长久的军姿家训,让这个少年虚弱到了极点仍习惯性挺直脊背。 顾莞伸出手,语速很快。 这里不能待了。 待下去必死无疑。 到了这里,顾莞反而冷静下来了。 妈的逃犯什么的,真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操蛋的际遇!但再来一次……大概,她还是会这么做。 该犹豫的前头已经犹豫过了,她急道:“快走,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了。” 不管仇家,还是朝廷斩草除根,反正这些人既然能够大摇大摆来到这里,整个中都外狱都沆瀣一气了。 顾莞心脏狂跳,对摇摇欲坠的谢辞伸出手,谢辞剧烈喘了一口气,一撑墙把手扶在她的肩膀上,跄跄踉踉,跟着她往通风渠方向冲过去。 …… 两人连推带拉,从通风渠口爬出来,顾莞赶紧将盖子推回去。 谢辞到了这里才咳嗽出声,剧烈压低声咳嗽良久,克制又窒痒的气喘这才平了,他半跪在地上,扶着竖起的井盖将它无声放平回去。 今夜雪停了,一轮弯月悬于晚空,月光映着雪光朦胧,顾莞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扣着井盖一双手,伤痕累累,鞭痕和拶指的夹痕纵横交错青青紫紫,血迹斑斑,拇指和食指侧间的几个茧子在褐涸血污映衬之下变得显眼。 ——谢辞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双手握枪持刀练过无数次。 他是年少顽劣,但谢家人的魂和骨却在。 如果没有这次变故,他将会今年过了十六岁生辰后正式入伍,从小兵做起,他是没有异议的。 谢家从戎的男儿都这样。 他淘气顽劣,却不是纨绔。 而今时今日,昔日意气张扬打马而行的恣意已经短短时日从他的眼神消失殆尽了。 晶莹犹在,却似破碎,悲恸黯伤仿一触即殇。 顾莞从原主记忆里看见那个呼朋引伴的骄傲男孩子,一桢一桢,永不褪色,气人是很气人,但他人不坏,她心头不禁一软,顾莞把藏在雪堆里以防万一的粗柴挖出来,把井盖牢牢卡死,“你还好吧?” 她爬起来扶他,关切问了句,又给两人鼓劲:“我们一定能顺利逃出去的!” 说到这里,顾莞忍不住转头望去,铁槛寺外狱全称中都监狱外狱,最显眼的,就是那四堵高高的青砖白石围墙,底下白石作基,又厚又高,足足三丈多接近四丈,也就是十几米快四层楼高,不管偌大的前衙后监,站在哪一处都能清晰看得见它。 谢辞哑声说:“铁槛寺外狱一共有两堵高墙,内围一重,外围还有一重。” 他咽喉受了伤,声音之前还要嘶哑,顾莞凑过去才听得清楚。 这铁槛寺原来是鹰扬卫的军演场,谢信衷父子给谢辞/幼弟作训时曾经带他来过多次,谢辞原是很熟悉这里,不过后来的改建他没参与,但墙有两堵他还是知道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狱,人犯是插翅难逃的。 风刮来一缕阴云,半遮蔽了明月。 在月光的阴影里,顾莞侧头想了半秒:“我们,放火?” 放火,制造混乱。 这是确实是一项有效举措,只是谢辞说:“可是我们没有打火石。” “我有!” 顾莞飞奔进柴房,趴柴草堆里翻了一阵,翻出一块旧打火石和火镰,这是她从差役的办公桌后面翻到的,那里有半箩筐报废工具,她没动新的,但翻到这对旧的就把它拿了藏在柴房里头去了。 现在正好用上! 她“哒哒哒”打了几下,没打出半点火星,谢辞立即接过来,一下子就打出来了,顾莞连忙捧着一搂干草正好把火星接住,火立即燃起来了,顾莞把燃烧的干草分散抖落在柴房各处,之后捡起一条已经烧着的干柴冲出房门,把柴库门掩上。 这时候,她已经隐隐听见通风渠里头传来隐隐的脚步声和怒叱声了,顾莞心跳加速,飞快把小院子里的痕迹整理好,然后抬头望了望,把那条燃烧着的干柴往小院子左边一丢丢过去! “走!” 冬日干燥,柴草房点燃飞快,火苗已经窜出窗户沿着屋柱哔哔剥剥往上窜去,顾莞和整理痕迹的谢辞飞快爬起,往最边缘的屋柱奔去。 谢辞单膝跪在墙脚,他脸色泛青血痕斑驳,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个了,顾莞一个助跑从他交叉的手心跳上他的肩膀,一蹬墙就上了去,她反手一拉,谢辞屏住呼吸尽可能不让自己带血的身体碰触到墙体,借着顾莞的力度跃了上去。 两人落地,火光已经透出来,“走水了!走水了——” “嘭嘭”的铜锣声敲响,顾莞非常幸运,扔过去的那条干柴飞过一个小院子落在桐油存放的库房里,桐油、麻绳、灯盏、木枷等等存放的一个大仓库,木柴烧着窗纸,很快就把里头燎着的,并且迅速蔓延甚至比小柴房还快。 救火的喧声和男监病囚的状况混合在一起,人声、铜锣声、奔跑喧哗声,夜深人静的中都监外狱刹那沸腾了起来,奔跑声和抬水声不绝于耳,巡察队接到调令当即分了一半人手赶过去灭火! 顾莞拉着谢辞的手,狂奔转过一个弯,外头火把红光晃晃,她低了一下头,把目光放在地上的井盖上。 就算这么乱,他们也不可能从地面直奔出去的。 顾莞爬了n次旱渠,她果断将目光放在下水道上,“我们从地下走!” 两人找了个井盖,合力一撬,一前一后钻了进去,进入之前,不忘把井盖撒上雪拖回来盖回原位。 顾莞从不敢小觊别人,这么大一个监狱肯定不缺聪明人,大概很快就能把失火和病囚事故联系起来,搜索不获,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从旱渠联想到下水道了。 顾莞一马当先,飞速爬爬爬,她这人胆子大,循着记忆的方向直奔曹卒长他们所在的办公区。 冬季雪天,水渠并没有积水,除了冷点没毛病,爬了大概有十来分钟,顾莞扒在渠口盖子的窟窿眼往外观望了一阵,果断把盖子顶开! ——她观察过小院子里的另一个下水道口,和旱渠相差无几,她找准卡榫的位置,试了几次,最终成功顶开了。 顾莞露头,院子没人,这似乎是个高级监官或监将的值房,人大概都跑去指挥灭火了。 她和谢辞立即爬出来,谢辞扫尾把盖子掀回去并捧积雪回来抹掉血迹脚印,顾莞奔上长廊,戳破高丽纸凑在窗户里看了一眼,几乎是马上!她有了主意。 “快,快过来!” 顾莞掉头跑往厢房,捅开厢房的锁,里面果然是随卫的通铺,她大喜过望。 一二三四,一共四个人,两人当值两人轮休,但轮休的两个匆匆掀被而起,跟着赶往火灾现场去了,顾莞一摸,床上还有余温。 她打开衣箱,取出他们的甲胄,比了比拣出最小的一套,飞速往身上套。 “谢辞,你行不行?” “如果可以,我们直接走出去!” 谢辞重伤窒息,鲜血淋漓,爬了一路,血痕拖了一路,刚熬过高烧的身体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他又再度遭遇勒颈重创,此时脸色苍白如纸,泛着一种死人般的铁青色,但他咬紧牙关依然没有昏厥。 醒是醒的,但浓郁的血腥味和他的脸色,摇摇欲坠。 顾莞已经很快穿戴完毕了,她正在飞快调整束袖,踏着皮靴的长腿行至窗户前观察室外,步伐稳且定,一下一下。 谢辞哑声:“我可以!” 鲜血渗出,重伤虚脱的身体却迸发出一股大力,他咬着牙关,尝到铁锈腥味,他站得笔直,飞快套上几重中衣,掩盖住血腥味,再套上甲胄。 他很熟悉甲胄穿法,速度并没有比顾莞慢太多。 顾莞把制式长刀递给他,两人站定片刻,顾莞拉开门,两名“近卫”迅速往院外行去。 火灾引燃桐油桶,外面传来爆炸的声音,骂声和奔跑声夹着,还有火速带队搜索的声音。 这等混乱中,顾莞谢辞一前一后列队往外,人虽少点,但夹杂在里头并不起眼。 “嫂子,我嫂子侄儿和娘亲她们……” 谢辞喘息着,他并没有忘记他的嫂嫂母亲侄儿侄女,强弩之末,逃生有望,他几乎是马上想起还在关在女牢的仅存家人们,他急了。 “先出去!” 军靴落地,积雪“咯吱”,穿过墙后的阴影,顾莞压低声音说:“一切等出去再说!” 女监那个洞,她已经把砖塞回去并撒上雪了,相信曹卒长会全力解决这个问题。 但只是谢辞一旦越狱,仍在押的荀夫人她们依然凸显了出来。 但这一切,只能等出去后再说了! 谢辞哪怕伏诛,等待着她们的依然是死路一条,区别的只是快刀杀人和钝刀子割肉罢了。 顾莞军训训过小学弟小学妹,这一刻,她急得,以当年当教官时最严厉的语气说:“想她们活,你得先活下去!否则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 两人快步往第一重高墙的内门行去,顾莞放粗嗓子冲过去,“还愣着干什么?再分人!去救火,快——” 刚刚才听到爆炸声,守门差役正惊疑不定引颈望去,闻言慌忙打开刚刚得命紧闭的内门,“是!是!二位大人稍等——” 顾莞叱骂着,一脚踹在那差役屁股,一脚踏出内门,进入外围。 骂了一段,她一停,声音一收,赶紧和谢辞掉头最近的外墙方向狂奔而起。 最后一道大门,守门的不是差役而是护监军,重重把手出入腰牌手令绝对不是他们能混出的。 顾莞的目标也只是内门,从没想过外大门。 他们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揭穿的。 顾莞和谢辞手牵着手,往高墙方向发足狂奔! 两人听见骚动的声音,大批军靴落地的凌乱沓沓声,自内门奔出,很快汇集成一股更大的人流,尖锐的哨声刹那响彻整个庞大的铁槛寺外狱。 生死一刹,顾莞谢辞咬紧牙关,飞奔穿过一条条内巷,最终穿过营区,奔至高墙之前。 离得远远,顾莞已经取出她在近卫厢房取其中一人的兵刃“蒺横钩”捆成一扎改制而成的长索抓钩,顾莞眼界还在,但这个抓钩真的太沉重了,谢辞哑声道:“给我!” 顾莞立即给他。 谢辞抡起这个超大抓钩,他的右臂血肉模糊,一振臂,鲜血滴滴答答落在雪地上。 两人狂奔疾走,以最快速度飞奔向前,走到尽头,谢辞一甩抓钩,这个沉重的抓头冲天飞起,“啪”一声准确卡在墙头上。 谢辞一箍她的腰,右臂一振,四层楼高的高墙借力一跃上了墙头。 谢辞立即跪在墙头上了。 厚厚的墙体,墙头一尺多宽,他重重喘息着。 风声呼啸,一下子就大起来了,冷风夹杂着雪絮在幽幽的月光下扑面而来。 谢辞战栗起来。 顾莞转身火速收起布带,把抓钩放到另一边并稳固住,身后和围着外墙两边火速奔来的军靴声和火把光汹汹而至。 千钧一发。 明明十万火急,明明跨出一步,就能脱身离开中都监外狱了。 可偏偏此时此刻,谢辞却觉脚有千钧重,怎么也迈不出去。 他跪在地上,一刹,浑身战栗,怆然泪下。 谢辞和谢家人一样,年少但肩膀已经甚宽厚了,宽肩腰身劲窄,严刑拷打未屈服,此刻却趴跪在地上,刹那战栗泪流满脸。 顾莞秒懂。 逃犯,自己一个外来人口还得犹豫一下,毕竟她好歹接受了五年人民公仆教育。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逃犯,好在这里不是生她养她的当代,心理障碍不是很大。 而作为真正当事人的谢辞,忠义刻进谢家人的骨髓里,这是一种信念的延续,一种军魂臣魂家魂,一代代谢家人为它而死,他们的血肉和骨髓皆承载着它! 如果可以,谢辞恐怕宁愿死,宁愿碎尸万段死无全尸,骨血煅成一寸寸飞灰,也不愿意成为一个逃犯,玷污他祖宗他父兄们一代代人抛头颅洒热血铸基的门楣。 顾莞心下恻然,但她很认真的,扣着他肩把他脸掰过来。 冷风呼啸,她听见自己用很冷静很严肃的语气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哪怕为了你的母嫂和谢家仅剩的孩子们,你也必须活下去!”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希望!” 谢辞的眼泪,唰一声淌下来了。 滚烫炙热,浸透了她的指腹。 5 第5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顾莞把他拉起来,两人从十几米的高墙上一冲而下。 黑黢黢的夜里,月色隐去,只剩朦胧的雪光,青苔老死后留下枯灰,砖与砖垒叠间扑了一层又一层的雪粉,一脚踩下去,坚硬冰冷又滑腻。 青砖高墙修筑酷似城墙,80°的倾斜在俯冲的时候真他妈的快刺激死了,北风陡然大增呼呼掠过耳边,冻得她耳朵都快掉了,心脏好像要飞起来一样,她架住谢辞,另一只手死死攥紧布绳,手心火辣辣的。 ——上来的时候谢辞带的,但他明显已届强弩之末,唇乏青紫,有些站不起来,只能她上。 顾莞扔掉布绳,喘粗气,白白的热气从口鼻喷出来,她赶紧闭上嘴巴,以免肚子里那点热乎气都跑完了。 被迫当了逃犯,这是顾莞这辈子从没想过的事,但走两步也就顺溜了。 毕竟原主也没犯过罪,谢家人生活简朴,身为忠勇公的谢信衷在家也不过三菜一汤,够吃就行,从不浪费,家里男人里衣居家服多是深色细棉布居多,穿烂了才换新的,但严于律己宽于律人,除去将来志向从戎的儿子,对老婆孩子都很宽容,不过靡和过分浪费没意见,不过但谢家的女人被男人影响,也是从不奢费,自得其乐。 陷害忠良还连坐,她跑得是一点愧疚都没有。 顾莞喘了两口气,立马架着谢辞跑出去。 旷野的风很大,铁槛寺在半山腰,军演场依山麓而建,附近乡镇大大小小,但总的来说比城里的人口密度要低很多,铺天盖地的大雪,覆盖了败伏的黄草,素白裹着黑色的枝丫岩石,原野和起伏的丘陵大山尽数没入黑暗之中。 两人跄跄踉踉往外狂奔,顾莞犹豫了一下,小声问:“要不要我背你?” 原主的身体素质其实还是可以的,大魏民风开放,骑马马球是贵女们的日常娱乐之一,忠勇侯府是将门,女孩都有练几下强身健体,原主初初投奔的时候为了讨谢家人喜欢,很是下过苦功,只是后来发现谢家人是真的对她好,练几年就没练了。 她柔弱的是性情,不是身体,基础打得很好的。 顾莞是刑警学院毕业的,虽然最后没当上法医,但当年格斗擒拿和体能训练是必修课,上大学前她还学了十几年散打,老师是个小老头,很喜欢她,后头专门让她拜了师,开小灶,古剑术和刀术也给她简单介绍过。 顾莞把长刀掖回腰带上,掂量一下,感觉自己应该还是可以背得起来的。 谢辞一愣,他不禁侧头,风雪咆哮吹起白雪,扑在身边人凌乱的头发和身上,她脸上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映着雪光,格外地明亮。 谢辞一时之间,有热意上冲双目,他一阵阵即将虚脱的晕眩的身体仿佛有回了几分力气,他不知怎么表达,半晌,他微弱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可以。” 顾莞要是背上他,他们的速度能减一大半。 谢辞抬头环视茫茫原野,黑黢黢冷风呼啸,陌生却又熟悉,他出入军演场,曾经这里他纵马飞奔过无数次,这里的地形他甚至比新迁来的铁槛寺外狱狱军还要熟悉得多。 “往前去,是云冈山接着岙岭,山麓都是丘陵,一直到平乡和百里外环县都是。东南方向五里、西边七八里是河,铁槛寺一带的溪河都是云冈汤泉行宫方向流过来的,冬日终年不结。……” 谢辞声音微弱,遁记忆仔细说这一带的地形。 说着说着,他眼泪流下来。 景色依旧,人事全非。 顾莞思索片刻,此刻她和谢辞没入黑暗,她拉着他深一脚往大岩石的雪垛后跑,身后沓沓的军靴落地声和火把的亮光已经汇合于高墙之下,呵叱声顺着呼啸的北风传来,正迅速往他们身后追赶而来。 她回头望了一眼,没过膝盖的雪地之上,一个个凌乱的脚印简直清晰得不行。 火把一照,立马就能遁着痕迹追上来了。 顾莞和谢辞对视一眼,两人咬牙加速,绕一个圈往另一边有路的方向狂奔而去。 近郊人烟不稀,铁槛寺更是香火旺盛,恰逢正月,抢头香和来敬拜的信众不计其数,踩出一条条大路小路,顾莞是搞侦查的,她擅长侦查当然也擅长反侦查,要是春夏立马进山脱身就成功一半了,可惜现在冬季雪天。 她立马摒弃了进山,架着谢辞沿着樵夫踩出来的小路冲出山麓,走在起伏不平的缓丘和旷原上。 天黑漆漆的,她脚都冻得没知觉了,谢辞脸色铁青,好在血已经没有再往上淌了,伤口不知是凝血了还是冻结了,他手像冰一样,但他费力保持清醒,尽可能地站起来自己走,给顾莞减轻负担。 顾莞深一脚浅一脚直奔温泉河方向,河水没上冻,真是太好了。 她以最快速度行进一段,开始找一些没人踩过的地方刻意留下凌乱的脚印,但其实不用装,两人跄跄踉踉的,留下来的脚印本身就乱得不成样子。 顾莞不知道,自己的脸也白得像纸一样。 寒冷和饥饿,原主娇养深闺多年,她全凭意志力在支撑。 终于跑到河边。 顾莞蹲下来,用手脚连弄带蹭了几下,很快留下跳河的痕迹,之后立即和谢辞按原路折返,顺着岩崖根部浅浅的积雪,一路往东冲过去。 顾莞折了一个带着密密碎枝的不知名杂树枝条,一边走,一边往后不停地扫,冷风呼呼吹着,卷起细碎雪粉扑下,不仔细近看,发现不了这里的足迹。 两人终于来到岩崖尽头,里面有一个石窟窿,两人一头钻进去。 这是谢辞提供的,前年他和发小们闯了祸,被各自家里打了一顿离家出走,就是在这洞窟里住了三天,他知道这洞窟还有一个出口,通往这座不大的山崖的另一边。 他们终于甩脱了大股的追兵。 …… 现在,只剩下小股的了。 指挥追捕越狱者的监官有些本事,很快把病囚和失火一事联系起来,迅速命人关闭内门瓮中捉鳖,要不是顾莞他们速度够快够先声夺人,估计就跑不掉了。 追兵很快追到河边,大批狱军往下游追去,追了一段无果,迅速下令撒开人手,设卡并分队循着积雪寻找痕迹。 顾莞和谢辞放弃大路,在山窟窿坐下喘了一阵,不敢多留,立马就穿山往另一头狂奔而去。 现在距离他们离开高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有两三个时辰,天就亮了,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彻底摆脱追兵。 两人察觉小股追兵,立即小心避开,万幸的是,乌云盘旋了半夜,终于重新积厚,细细的雪花飘了下来。 顾莞大喜:“太好了! 雪下得越大,对他们越有利啊! 只不过,有利也有弊,路更难走了,更冷,谢辞的脸色青得像死人一样,手摸着像冰棍,顾莞很担心他支持不下去,两人又累又渴,但谁也不敢吃雪,“你还好吗?要不,还是我背着你吧!” 顾莞看他看得胆战心惊的,不由分说把他当拐杖的枯枝抢过来了,枯枝一头血迹斑斑,他用力捏到手掌又出了血,顾莞摇了下头,二话不说一抄他的腿弯,把他背起来了。 很重! 他看着劲瘦,常年练武身躯扎实却很沉,顾莞差点被他压趴,幸好她早有心理准备,顶住了。 她把长刀掖紧一点,驻着手杖费力往前走去,稍稍熟悉,开始加快速度。 谢辞趴在她的背上,强弩之末,他梗着脖子喃喃说了片刻,最终还是把头趴在她的背上了。 顾莞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大半个小时,有些支持不住,谢辞下来,两人搀扶着走,休息一段,她又把他背起来,如此重复。 一直走到快天亮,雪又停了,两人终于绕过了这座山。 可就在两人穿过大路和镇场,脱身成功的在望的前夕,两人却终于被人找到了! 一队二十来人的骑兵,绕大路抄绕了一遍,掉头往来的方向再找,竟和他们迎面碰上! 沓沓沓的马蹄声,突兀出现,顾莞心一突,连忙将谢辞放下。两人助跑一个尽力起跳,跳进道旁的沟壑里! 绕出了山之后,固然汇入镇场脱身再望,但也一览无遗,上冻的溪沟是唯一能藏身的地方。 可他们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天蒙蒙亮了,雪停下,微微天光映着雪光,那骑兵首领不断扫视远处近处,很快察觉了擦崩一块的积雪痕迹。 顾莞听见马停下,脚步声出现往这边直奔而来,她忍不住骂了一声! 妈的! 她赶紧爬起来,伏起身体,在脚步声即将踏到溪沟边之际,“啊——”,顾莞一蹬跃起! 一脚回旋踢,踢中为首者的头部,后者当场倒地,晕厥过去。 有十二个人,小队一分为二,往两边分开搜擦。 顾莞眼尖,窥见边缘一个人抽出响箭,她人刚落地往左一扑,刀尖一挑,反脚一踢,响箭飞起,她扑过去一抓,扔往谢辞的方向。 “好个小娘皮!找死——” 抓响箭那个是小队长,被踹出鼻血,破口大骂,八.九个人,立马将顾莞团团围住。 顾莞咽了咽,她又冷又饿,筋疲力尽,最重要的是,她还没亲手杀过人。生死关头放倒了三四个,剩下的几个都是比她还要一头的大男人,并且对她的腿上功夫有了防备。 顾莞格开对方的刀,背后被人踹了一脚,她扑在小队长的身上,后面一个人扑在她身上,三人刀剑都打掉了,翻滚着沿着雪丘骨碌碌滚下冰冻的溪面。 身后纷踏的脚步声,顾莞抽出匕首,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可就在割下去的一刹,她不禁顿了一下! 可就是这么一刹那,只是很微小的一顿,顾莞这状态一对多本来就不容易,勉强持平和尽可能把敌人兜在她这一边而已,这么一顿,对方抓住机会,立马反手一推,抽出靴筒匕首,反按着顾莞重重刺下! 顾莞立马一挣一个翻身,反脚一踹,奋力一戳,可一个人扑上来,按住她这两条把他们打了落花流水的大长腿。 顾莞被压住了,一时挣脱不得,命在旦夕! 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 谢辞陡然爆发,一道雪色剑光乍亮,剑刃割破喉管的入肉声,雪地上陡然爆开四多血花! ——只要杀了追军,就是真真正正的越狱逃犯,即便蒙冤入狱,也不能洗。 可这个最后关头,眼见顾莞被压在地上,谢辞还是挣扎爬起来了。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青紫,明明强弩之末已经爬不起来了,可这最后的一瞬,他厉喝,陡然迸发一股心力,一撑冲天跃起,先前不过勉力支应的三四人立即倒地。 谢辞旋风般刮过,剑光如银瀑,冷厉至极,往顾莞疾奔而去的戴甲军卫,只觉喉间一凉,往前跑了两步,捂住咽喉,瞪大眼睛,鲜血喷涌而出! 栽倒在地。 谢辞那双漂亮到极点的眼睛泛着赤,年少的英俊面庞被血污喷得看不清面容,他一把抄起刺向顾莞的人,一剑封喉!连同她腿上那个。 顾莞也是一头一脸的鲜血,她立马爬起来,两人重喘看着对方。 谢辞哑声说:“…我们快走。” “好,好。” 谢辞眼睛发涩,手在颤抖,但他紧紧捏着剑,和顾莞冲进了风雪之中。 …… 雪不知什么时候又下来了,絮絮飘荡。 风夹着雪,扑了他们一头一脸。 两人手牵着手,冲过了大路,穿过镇场,一直跑出很远很远。 两人终于停下来了,栽倒在雪地上。 谢辞跪在地上,他就哭了。 血和泪一起淌下来。 他以手撑地,先是哽咽呜噎,最后嚎啕大哭。 谢家世代忠良,可他今天不但越狱当了逃犯,他还杀了军差。 顾莞在他身边,她顿了半晌,直起身慢慢拍了一下他肩背,他栽伏在她的肩上,顾莞感觉滚烫的泪水沿着她的锁骨皮肉淌下。 她知道这种感觉,她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姐弟俩从小同一志向,可弟弟在他十四岁那年,车祸断了一条腿,从此不能快走。 天灾,人祸,无法挽回,任凭浑身力气,都无法改变。 谢辞还要严重多了。 顾莞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现在所有安慰都是那么地苍白无力,她没说话,只一下一下无声顺着他的肩背。 6 第6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顾莞也累得不行,索性栽坐在雪地上回血。 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 天色有些发灰了,应该快天亮了,顾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该走了。” “好。” 谢辞哑声,用衣袖一抹脸,用刀鞘驻地慢慢站起。 哭过之后,抹去眼泪,两人互相搀扶,冒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行。 天色慢慢大亮起来,顾莞谢辞也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去,沿着羊肠小道一路往东岭的余脉佘山方去了,沿着山麓走了小半天,他们终于发现了一处合适落脚的地方。 那是一个猎户的小柴屋,距离山下村场大概一里地,但大风大雪的天气,并没有人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跑过来窜门。 篱笆门被大雪淹没了一半,很久都没有人推开过的样子,顾莞谢辞观察了片刻,费力把它打开。 院子不大,山里人家柴草不缺,东边堆了很大的一堆黑色的枯枝木柴,中间一个小木屋,不过薄薄的柴扉已被大风刮开了,风卷着雪刮进去,柴门不停“咿呀”晃来晃去。 顾莞把门推开,看见黄泥炕上的旧被褥卧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猎户,已经死去多时了,年纪大了扛不住,冻死的。 顾莞双手合十告了一声罪,小心把这个很轻的矮小老头拖下来,放到室外干净的雪堆上。 两人栽倒在炕上,几乎是马上就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谢辞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雪光很亮,天将明未明,屋门已经用一根粗棍顶住了,火炕洞里和屋子中央的火塘堆了柴,架的还挺有技巧的,就是火还没点起来。 顾莞醒得比他早,正蹲在木屋东侧的隔出来的小厨房灶前“哒哒哒”敲打火石。 她敲了可能有三五百下了,可就是敲不出火星来。 谢辞起身,从火炕上下去,进了小厨房,接过她手里的打火石,“哒哒”几下,手往前一伸,几点火星落在铺在灶底的麦秆和细小枯枝上,火就燃起来了。 灶上有个不大的铁锅,上面堆了满满一锅新雪,旁边还有一个冻僵的灰毛野兔,这是顾莞今早出去拿柴时发现的,篱笆墙外的一个捕兽夹夹住的。 谢辞慢慢站起身,把木头的锅盖盖上,又拿起野兔重新蹲下,抽出放在身侧的长刀,剥皮处理。 “你怎么起来了?快去休息吧!” 顾莞昨夜半夜醒过一次,看过他身上的伤,还好,崩裂的伤口是最深和关节的几处,她出来的时候把藏在柴草垛的其他金创药也带上了,谢辞把蜡丸也带上了,给他敷了药,化了药丸服下。 谢辞缓过气之后,感觉好了些,他摇头:“我好多了,没事。” 总不能顾莞一直在忙前忙后,他躺着的。 顾莞想了一下,也就没再拒绝,主要她也脱力了,原主娇养深闺太久,她一下这么勇猛发力,歇过气之后,手脚酸痛得不行。 灶火已经烧起来了,顾莞移了一点回屋里的火塘以及火炕,屋子里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两人一起处理了野兔,把它放进舀了剩一半的开水锅里,锅里沸腾滚着,谢辞怔怔望着东窗,雪野茫茫,他喃喃说:“也不知我娘五郎还有嫂嫂侄儿他们怎么了?” 这真是一个让人担忧的话题。 顾莞引了火,出到屋后避风处,屋后已经堆好了一个柴垛,上面放在老猎户。 顾莞蹲在地上把他火化了,就着大火烧过的地面挖了一个坑,让他入土为安。 她拜拜,这就给您安置好了,屋子里的东西咱借用一下您千万别介意,完事直起身,她回头望去,正好望见他怔怔望着东边。 那是铁槛寺的方向。 昔日神采飞扬的骄肆,已悉数自他眉眼间褪去,那双如星子般的眼眸里盛满了黯然。 经历了大变,人一夕间长大了。 顾莞挠挠头,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作孽,她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一阵寒风吹过,她才搓搓手臂连蹦带跳跑回去。 谢辞回神,立即起身把门打开了。 顾莞安排他看火,没同意让他一起出来,他这身伤,万一风寒可就糟糕了,现在这状况,他们连大夫都难找。 谢辞知轻重,也就没坚持。 门一开,呼呼的北风卷着碎雪扑进来,火塘的火苗剧烈晃荡,红色的火光映着他半边苍白的脸,他的唇没有一点血色,精致又脆弱。 顾莞把他拉回火坑坐下来,火炕暖烘烘的让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她搓着手,想了想:“你先别急,哪怕是夷三族,也没有砍光妇孺孩童的道理。” 本朝律例从开国一路沿用至今了,除了几例谋逆案皇帝亲自下旨赐死满门的,但凡连坐,都没有杀妇孺及十六岁以下孩童的。 她就不信了!越狱再大的罪名,也总不能比“蓝田通敌案”更大吧?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顾莞对这个朝廷毫无好感,但也不至于这么让人绝望吧? 只要不是明着宣判或在狱中弄死,他们就能想办法! 谢辞心里沉甸甸的,“但愿如此。” …… 谢辞焦灼,他害怕,从死地中挣扎而出之后,他又害怕自己的越狱会牵连仅剩的亲人,让她们的处境雪上加霜,让她们从流放变致死。 他知道谢氏一案,在朝中掀起的风浪有多大,谢信衷刚直不阿,有多少人落井下石想致谢家于死地。 历来墙倒众人推。 两人处理好落脚的事情之后,简单进食,随即回到火炕上抓紧时间养伤和恢复。 可谢辞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遍体鳞伤的身躯很疼,尤其烙铁烫伤以及新崩裂的伤口,可再多的伤痛也不及心内的焦灼,他难以成眠。 顾莞知道,条件所限两人用着同一床被褥,他尽可能不打搅她,可陌生环境她觉很轻,半醒半睡间一直听见哔哔剥剥的柴火声和他呼吸声就知道他没睡着。 可顾莞也没什么办法。 半夜的时候,谢辞又起烧了,顾莞起身给他拧了块布巾搭在额头上。 烧是不是很高,但他却说起胡话,挣扎着两行泪顺着紧阖眼角滑下,顾莞听见“爹”、“阿娘”、“瑛姐(谢二嫂)”,还有他兄长和好几个侄儿侄女的名字。 天亮之后,他终于退烧了,顾莞把熬好的栗米肉粥盛在木碗里端出来给他,却看见谢辞已经起身,他穿戴整齐,制式长刀刀鞘扔掉,连刀柄一圈圈缠上布条,配在腰间,匕首绑在小腿侧。 “我去外坊打听一下消息。” 谢辞唇色苍白,他拿下挂在墙上的旧竹笠,扣在头上挡住面容。 几天时间,就足以让牵连与否尘埃落定了。过两天肯定有,但谢辞真的无法安然坐着等,他迫切地想去打探消息。 “好。” 顾莞能理解他,只不过她担心,“可是,我们没有户籍和路引啊!” 出门在外的人,是肯定要随身携带户籍黄纸和路引的,至于本地人,按惯例风头这段时间肯定会被盘查的,这么跑出去,万一不幸运撞了个正着,那可就糟了。 这个问题谢辞已经想过了,“没关系,我会先弄一张赝的用着。” 假证吗? 额,倒也不是不行。 顾莞一愣,想了想,“行,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他这身伤,在这个小木屋走两步还好,一旦出门,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万一中途扛不住,好歹也有个人扶一下。 顾莞肯定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去。 …… 两人匆匆喝粥,把火塘炕灶的火都灭了,收拾一下,囚衣都脱下来,谢辞套上猎户的旧衣,不够长另撕一件绑在里面,衣裳陈旧穿得也多,穷苦百姓多是缝缝补补破破烂烂,看起来倒也不显眼。 顾莞则套上旧衣之后,把自己的细棉里衫套在外面,这是她特地挑的,领口绣缘还有简单的绣花,这么一穿整理一下能当外衣用了。 两人村子的外围绕过去,走了大概三四里路从小路汇入大路,今天出了太阳,金色的冬阳照在皑皑白雪上,有些刺目,但也来往的人也多了一些。 各乡各村去赶集的,挑着担子赶着驴的,汇入官道之后,人车商旅更加络绎,顾莞刻意听了一下,没听到有议论铁槛寺里和谢家女眷的,反倒是谢辞越狱一事成了最炙手可热的新闻,好几摊人在高声议论,发表各种意见和猜测。 顾莞偷偷望了一眼另一边的谢辞,两人给了几枚大钱,坐上了乡里前往丰阳县的牛车,满满当当一车人,两人刻意分开两头坐,顾莞望过去,就看见他竹笠下小半张脸,他眼睑垂下,下颌在雪色中苍白的弧度。 牛车轱辘轱辘前行,期间有遇见过设卡和抽检,最终在距丰阳县一里左右的集市停了下来。 这是两人商量过的,京畿一十三县,距他们最近的现在是丰阳县。京畿之地,也属天子脚下,每逢昭告天下或京畿广为人知的大事大案,京城辖下的十三个县的都会张贴黄纸布告于众,震慑、安抚之类的作用。 另外除了县衙外、城门口,那些人流很多的坊市门口和集市,县里都会自行抄录张贴的。 顾莞和谢辞肯定不能往京都去了的,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尝试钻这个空子。 还未下车,两人就看见集市口外左侧的空地前,聚拢了一大群人,书生唾沫横飞,给人群说布告内容。 这里果然有一个抄录布告的牌子。 其上,还有一张很新的黄纸,显然是这两天才贴上去的。 谢辞身躯当即绷紧了。 他站了片刻,一步一步往布告牌行去。 他越走越快,两人挤进人群,在人群推搡中以最快速度往里而去。 他们终于来到能看清黄纸的位置了。 谢辞第一眼,就看清了这正是一张涉及铁槛寺外狱他越狱、官府要求辖下军民配合举报,窝藏同罪还有悬赏的公告。 他一眼十行看到最后,目光却一凝。 谢辞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他一怔,继而心潮起伏,他闭上眼睛! 顾莞隐有察觉,也跟着望去,只见布告黄纸末尾的是个“此”字,末尾似摘抄的人笔锋太急,最后一笔一绕,绕成一个缠枝纹般的弧度,钩尾细长向下。 ——这是谢辞和几个发小曾经约定的一个暗号。 天之骄子,性情相投,少年恣意,结伴纵马呼啸而过,他们玩蛐蛐看戏曲听琵琶,兴起时拍掌叫好一掷千金;他们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大祸小祸天天不断,鸡飞狗跳。 一朝谢家遇难,多少姻亲交好或沉默或避让甚至落井下石的,少年谢辞横枪挡在家门前,腹背受敌,满心愤慨。 今日,他曾经的发小张宁渊却冒着风险,以昔日他们瞒着大人干坏事时约定好的一个暗号,隐晦地给他传递的一个消息。 ——勿急,他已说动他的叔父,朝中全力为谢家内眷斡旋。 张宁渊,刑部张尚书的嫡次侄。 为了谢辞,他绝食四天,一度垂危,一退再退最后只求家中出面以律保住狱中的谢家女眷不受牵连。 张母承受不住,亲自出面祈求,最后张尚书答应了。 谢辞正低声和顾莞说着,一阵马蹄声自远而来,衙差卷着一张长长的黄纸停在布告栏前。 两名衙差用刀鞘隔开人群,张贴黄纸。 正是越狱一事的后续! ——在张尚书的全力斡旋之下,谢家内眷维持原判,北流三千里至铁岭充军。 这一刹,谢辞热泪盈眶。 他仰头,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抑制住眼眶的热意,他喜极而泣。 还好,还好,这个世界还没让人绝望成这样。 顾莞长呼了一口热气,刚才真的紧张死她了。 她抬眼看谢辞,谢辞也看向她,她说:“那以后有机会,再好好谢谢他。” 终究还是有一个值得的,也算不枉此生了,虽然以后他们可能没法再见面,但也不负彼此的曾经的情谊。 真好啊! 谢家人没有被牵连。 谢家人这么多,病死那一套也不适用的。 等她们从大狱出来,再设法救人好了。 两人从人潮中挤出来,顾莞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下子,你可以安心地好好养伤了?” 她语气轻快起来,染上一些笑意。 谢辞也终于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脸,他用力点头:“嗯!” 冬阳照在残雪和车辙上,皑皑白雪反射一片金黄,为顾莞的侧脸染上一层暖光,她脸扑了柴灰黑乎乎的,但一口细细牙齿雪一样瓷白。 谢辞很激动,忍不住用力拥抱了她一下。 谢谢不合适,他不想再说了,但他真的由衷感激她。 他太用力了,箍得顾莞生疼,猝不及防,她赶紧缩了缩胸,……好在不大,衣服也厚。 不过她也是真的高兴,也忍不住用力回抱了他一下。 她压力也很大啊。 她原打算帮原主报答谢家人的。 虽然层层意外推动,但如果谢家人都死了,她想她会内疚很久很久。 幸好! 感谢张宁渊。 也感谢谢辞! 反正感谢所有为此努力过的人。 顾莞松手,拍拍他,人越来越多了,她小声说:“我们快走吧。” 7 第7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一年最严寒的隆冬过去了,熬过融雪的彻骨冷意,山下的小村落打破沉寂,终于开始有人上山活动了。 好在,顾莞谢辞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当初谢辞越狱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年初五便有了定论,但各部衙的大印还封着,一直要到正月十五才启封,谢家人已经错过了原定的流放日期,于是待十五过后才会重新选定起解时间,敲定正月二十三。 溪水潺潺,春芽吐蕊,顾莞骑着一匹驽马从另一边山坡绕路赶回猎户木屋,谢辞正赤着上身在小院劈柴,少年的肩膀已经开始长宽长厚,“啪”一声下去整根腿粗的圆木劈成两半,再分成四瓣。 汗水沿着他的额头颈脊滑下,肌肉贲张,再淌过劲窄的腰身,裤腰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听见马蹄声,他立即抬头。 顾莞目标比谢辞小,蹲点的工作就交给她,十五过后,她每天都骑着马往返铁槛寺。 这还第一次她一大早就赶回来了。 顾莞清脆的声音多了几分兴奋:“是今日了!一大早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就持着流徒文书来解人,我望见女监有动静了!” “好!” 谢辞长吐一口气,立即站起:“那我们走吧。” 顾莞:“你快收拾一些,这就动身。” 谢辞点点头,他把弯腰把劈好的木柴一摞摞整齐码在柴垛上,再把翻开的草垫盖回去,斧头放回原位。 其实两人并用不上这么多木柴,但谢辞顾莞此去不多的盘缠和这匹驽马,都是用小木屋里找到的大钱买的,虽顾莞为老头收殓安葬了,但谢辞还是把老头堆着劈不了的枯枝杂木都劈好摞齐,小木屋洒扫整齐。 做完这些,他去灶间舀了半温的汤药水,浇在身上把汗水冲干净,出来的时候,顾莞已经收拾好行李并把煮好烘干的粗棉绷带准备好了。 谢辞身上的伤口已经先后结痂,并剥落了一部分,露出粉色的新肉,身上疤痕纵横交错,但他并不在意。还是顾莞安排着,虽已不用上药了,但用棉布绷带一圈圈把还很厚伤痂的那几个点缠上,以免衣物摩擦和行走间大动作再把它们给崩裂了。 做好了这些,谢辞背上包袱,把已经修好了锁的木屋柴门带上。 出到拴马的院门前,顾莞正把手里的户籍黄纸翻来覆去地看,再小心地收进内袋里。 ——这虽然是假证,但顾莞被检过两次,没被检出来。 谢辞接过马缰,顾莞一踩马镫翻身上去,她回身正要接过包袱挂在马鞍上,谢辞已经挂好了,上马前,他很认真地和她说:“等这事了了,我再想办法给你弄个真的女户。” 他说得郑重,绝不会让她一直当没名没户见不得人的逃犯的。 顾莞一愣,不禁笑了起来,“好!” 青青小草已经冒头了,一点点黄色的小花开在小屋尽头的山坡,风送来春的气息,金色的暖阳洒在脸上额上和身上,她露出一抹笑,和这漫山遍野的春光一般和煦。 顾莞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她把手伸给他:“快上来吧。” 谢辞一翻身上马。 …… 顾莞心情确实很好的,没有带累谢家人是其一,第二最重要的是,她手里的虽然是假证,但拿在手里并发现能用之后,心里的忐忑一下子去了大半。 她初来乍到时诸多顾忌,这户籍占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直到拿到了这张户籍黄纸之后,她发现混古代好像也没那么难,船到桥头自然直了,困难未必不会迎刃而解,她拿着那张黄纸爱不释手,很难不高兴。 她就觉得,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 那个青春飞扬自信满满的顾莞又回来了。 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向好发展,不是吗? …… 两人骑上马,绕道往铁槛寺去了。 驱马登上西北方向一个山巅,阳光正炽,能见度很高,可以清晰望见铁槛寺外狱人来马动尘土滚滚。 解军和差役已经就位,三五一群的男囚女囚被驱赶成列,一个个按名册辨认清点,交付解官,从大门内被驱往监狱大门外外空地。 谢辞和顾莞登上山巅俯瞰的时候,交接工作已经完成过半了,顾莞解开包袱取出两个栗米饼子,这是两人在家炕的干粮,她掰开一半递给谢辞。 两人简单解决了午餐,等到午时过后,交接工作终于完成了,解差骑马挥鞭,驱赶着这数百名流刑犯人,跌跌撞撞往东北方向而去。 谢辞紧紧抿着唇,最后回头望一眼,他戴上斗笠,和顾莞一起翻身上马,“驾”,掉头往山下而去。 这一路,他们不会和大部队同一条路,但他们会一直并行同往东北,寻找机会。 没错,是顾莞先提议的劫囚,但有谢辞的险死还生的“病逝”在前,和张宁渊的拼死争取才没有明面波及谢家女眷在后,谢辞并未权衡太久,很快就决定了在抵达流放地之前,必须先把家人救出来。 这次的流放地铁岭,距中都足三千里之遥。足足要走将近一年之久。春夏秋冬,严寒酷暑,都需用脚丈量,但好在谢家人就算是女眷和总角孩童,身体素质都还过得去,没有过分柔弱,给了谢辞和顾莞一些观察和寻找时机的时间。 一开始,两人肯定是按兵不动的,毕竟刚开头的时候,防御和戒备心肯定是最强的,但解军和解差也是人,不管是徒步和骑马,他们也得一起走也会累。 总而言之,京畿附近,绝对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这样一路走,一路跟,蜿蜒的徒流队伍,不断减员,谢辞和顾莞提心吊胆的,但前者虽担忧,但始终保持沉着,必须一矢中的,他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的。 …… “如果时机合适,我们差不多可以动手了。” 顾莞趴在草丛里,和身边的谢辞小声说。 如今徒流路程已经过半了,远离了京畿,正走在朔州和代州之间的黄土官道之间,野风粗犷,夏日炎炎,在草丛趴不了一会儿,顾莞就感觉脚心又痒又痛,赶紧坐起来把靴子拔了一看,果然又起了一个血泡。 她疼得龇牙咧嘴。 ——盘缠不够的原因,再长久并骑很快会让人留意,两人已经把驽马给卖了,后半程都是跟着队伍一起徒步。 谢辞也看见她的脚,他坐起身抽出火折,吹燃烫了烫银钎,握着她的脚小心在边缘把血泡扎了,挤出血水,再挑了一点黄色药膏敷上,用昨夜洗净晾干的棉布绷带一圈圈缠上。 两人为了节省钱,还有紧跟徒流队伍,一路上很少投宿客栈,此刻一身尘土,形容颇为狼狈。 谢辞见她这样,心里很不好受,再加上随着路程增加,他对母嫂侄儿也越发担心,他很想尽快动手的。但奈何朝中显然有人防他,谢父的对家尚书左仆射严琅的亲信之子冯林德降格亲自任这解军总官,这一路上走到现在,对方也没有松懈太多,他们没有找到太好的机会。 但顾莞却开始心急了,因为原主记忆中,接下来连降暴雨,上游有一处小决堤,家畜死了很多,顺着水流冲下来,污染了饮用水源,徒流队伍被迫改道,往更北的朔州方向过去。 就是在这里,谢家大房长孙、谢辞的大侄儿、十二岁的谢明铭为了偷偷去给家人取干净的饮水,被衙差一脚揣进河中,冷热交感,因为无药医治,病死在路上。 谢家大嫂疯了。 她接连几天都在催促,谢辞观察天色,只见乌云盘旋,心里也不禁愈发焦灼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终于出现了一个重大利好消息! 皇帝早朝再度身感不适,昏厥自龙椅摔下磕得头破血流,直至最后飞鸽传书前,依然未曾醒转。 接到飞鸽传书,冯林德面色大变,他当即将徒流工作交给副官,连交代顾不上说半句,立马昼夜兼程飞马赶回中都。 和这等大事一比,不管谢辞还是徒流中的谢家人,都不值一提。 机会终于来了! 顾莞一击掌,这皇帝病得也太及时了,希望他昏迷得久一点。 “我去通知阿娘她们!” 冯林德一去,副官虽依然严阵以待,但解军的精气神却当即降了一个档次,谢辞毫不迟疑,决定动手。 他观察片刻,决定先通知谢家人,好教她们随时准备着里应外合,近段时间徒流队伍安营的地点都在波涛滚滚的汾水边,有这个条件。 顾莞把谢辞脱下的上衣接在手里,把蜡封好的小竹筒递给他,雷声隆隆,倾盆大雨将至,她小声:“你小心一点啊!” 谢辞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旋即泅入河面下。 风很大,浊浪滚滚,这是水文条件不知的野河,顾莞提心吊胆等着。 河底之下,谢辞却如同一条游鱼,一蹬水,迅速往徒流营地游去。 滚滚波涛,他伏在水底,仅靠一条芦苇呼吸,终于等得谢家妯娌三人带着几个大孩子前来打水。 水比昨天还浑,谢二嫂不禁皱起眉头,她拿着几个木碗往上下游走了一段,寻找稍微清澈一点的地方。 骤然,她发现了一点芦杆,紧接着,一只手从河底伸出来,她看见水下一张模糊的脸,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小竹筒。 谢二嫂睁大眼睛,急忙左右扫视,用木碗遮掩,飞速把竹筒收进怀里。 …… 顾莞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等得她急得不行,才总算把谢辞等回来了。 这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透了,乌云滚滚山雨欲来,他破开水面跳上来,一脸喜色:“我把竹筒给二嫂了!” “真的!” 顾莞也大喜,谢二嫂是他们传信的最佳人选,太好了!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谢辞迅速穿上衣物,两人手拉手一路飞奔。离得远远,便听见官道上被雷声惊得马叫牛鸣羊羔乱窜的牟咩声,此处毗邻关门,民风粗犷,牛马牲畜商人最多,路上大群小群络绎不绝,乡里镇上大门小户比比皆是。 两人站在山岗上,看着乱窜的畜生和叱骂的解差,情不自禁对视了一眼。 当天夜里,两人摸进了一个大镇的一个大马商投宿的驿里。 暴雨哗哗下了大半夜,黎明前终于暂歇下来,值棚屋舍静悄悄的,人要么睡死,要么都被放倒了。 顾莞打开畜生棚的栅栏门。 她打听过了,这个马商富得流油,还经常打骂下仆和畜生,为富不仁,姐就当劫富济贫了。 本来顾莞也打算,后续等钱实在用光没有的时候,就找个为富不仁的解决经济问题的。 古代不是很多这样的侠盗的嘛? 活人总不能被尿给憋死的,她行她也上了。 能在北地当大马商的,个个手上都有人命,也不算冤枉。 月黑风高,小雨淅沥,顾莞摩拳擦掌,一溜烟钻进马棚里。 谢辞也跟着钻进去了,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为了救母嫂侄弟们他能把命换出去,只不过,这偷东西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谢辞父亲在世时,曾教过他,为将者,当约束麾下,断不扰民,不掠取百姓一针一线。 所以就算曾经的他也没干过欺行霸市吃东西不给钱的事儿,哪怕一次半次,他就算离家出头兜里没钱也就钻进山窟窿里去罢了。 他多少有些不安。 顾莞留意到了,小声比比:“救人要紧,咱们先用着,等回头你发达了,就把钱给他还上。”最多多算一点利息。 谢辞不禁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跑到商队斜靠在院子围墙的旗帜旁,顾莞拉开,他认真地瞅了一眼。 两人做完这个,不禁相视一笑。 柴门门柱挂了一盏牛角风灯,一点朦胧的灯光照在谢辞的面庞上,他瑰丽如蔷薇花般的五官因染上微笑而顷刻变得流光溢彩起来。 少年稚嫩,额染风霜,剑眉浓黑,平添英气。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有了希望,他情绪和神情都肉眼可见地好转了很多。 两人记下了马商,分头把马嘴绑住,之后打开栅栏门,把头马拉出来,谢辞翻身骑上控住,顾莞将畜生棚里的马匹驱赶着流水般冲出来,最后一匹她骑上去,赶着马一前一后,择个方向驱赶而去先藏起来。 只是无独有偶。 就在两人把马栓好藏住,乘着夜色回归小镇,打算天亮再稍稍跟进一下事态发展以确保万全的时候,谁知忽然又听见一阵沉闷的马蹄声。 小路望过去大约三四十丈驿舍的畜生棚,风灯被人悄悄取下,畜生棚无声打开,甚至对方做得比他们还多点,马蹄都用麦秆捆上了,群马落地声音很小,还有十几头肉牛。 “……” 顾莞谢辞面面相觑。 顾莞:“……难道,还有人劫囚?” 不过也不稀奇,毕竟徒流队伍这么多人。 两人只当是一起劫囚的,顾莞还很高兴地说:“嗯,那太好了,说不定,咱们还能互相借借力呢!” 事半功倍啊! 想想就让人高兴! 8 第8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雨已经停了,积云未散,一点孤星悬于漆黑夜幕的东北角。 顾莞歪头努力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好像没什么劫囚吧?难道对方中途放弃或许有什么阻碍?不过她也没有太稀奇,毕竟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比如上辈子监队的就不是冯林德,有什么蝴蝶效应太正常了。 两人看了一会儿,那些人很多,有十几二十个,等所有牲畜都赶出棚之后,围墙的另一侧绕出来一男一女,黑黢黢的看不清相貌,但很年轻,骑在马上,左右各有一个护卫簇护着。 对方出来之后,左右扫视一眼,顾莞被谢辞一按后背,两人立即伏低身。 那男的五感很敏锐,盯的第一个方向就是这边,但谢辞也不是吃素的,他捏起一只蟋蟀往左边扔了出去,蟋蟀嘶鸣着在草尖一弹跳走了,那男的视线在蟋蟀上扫了扫,随即移开。 这伙人没有久留,撵着牲畜大部队很快离开了,谢辞顾莞也随后走人了,沉闷的马蹄牛蹄声沓沓赶往道口冲出野外,谢辞随即侧身伏低,顾莞非常熟练跳上他的背,湿漉漉的草丛一晃,谢辞背着顾莞离开了。 顾莞这次脚底的血泡还挺大的,得尽快养好能不走就不走,不然怕影响后续行动,谢辞背她也不是第一次了,两人都挺熟能生巧的。 从小镇外围进入内围,谢辞一跃翻身无声进了客店,推开后院一个半旧小客房的门,把门掩上。 为了方便今晚行动,两人奢侈了一把在客店后院开了一个有单独门户的房间。 顾莞打着哈欠把油灯挑亮,鞋子脱了,想了想,小心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挑了一点点金创药敷上去,这药真的挺好使的,估计明早就能干水下地走了。 小客房里一张不大的土炕,一人睡一头,昏黄灯火里,谢辞看顾莞抱着脚丫子在专心致志擦洗抹药,她的面庞同样青稚年少,头发凌乱尘土仆仆的。 他说:“你害怕吗?” 他感到愧疚,如果顾莞害怕,那他就自己去。 害怕? 并没有。 顾莞胆子大,又不怕冒险,要知道在一线城市两年挣下一个大房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她只是怕麻烦也不爱胡乱冒险,有需要有必要时就不算。 她说:“有一点,但我们总得把大嫂二嫂和铭儿他们救出来的。” 她一个骨碌躺在通铺上,把外衣抖抖盖在肚子上,“快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说不定明天就找到机会啦。” 体力消耗足够大,她几乎沾枕就睡了,后面的话变得含糊,只听见小小的呼吸声。 往小包袱塞了一半的药瓶子滚在枕边。 谢辞坐了片刻,看她阖目的睡颜半晌,轻手轻脚把药瓶子捡起来,连同其他杂物一并收进小包袱里。 谢辞“噗”一声吹熄油灯,小客房陷入黑暗,自己也躺了下来。 等他的呼吸变得绵长之后,顾莞睁开眼睛。 她仰脸望了望透着微光的窗纱,眨了眨眼睑,又侧眼望短炕的另一头的谢辞,他和衣侧卧在炕稍,手搭在身畔长刀的刀柄上。 黑暗的阴影里,只模糊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眉弓下的隐约轮廓。 这段时间,他警醒得有如惊弓之鸟,稚龄遭变,一个人扛起所有,他睡不沉稍微有一点动静就醒转过来。 但顾莞的动静他却不会警惕,好比此刻她又睁眼又抬头盯了他这么久,他依然沉沉睡着。 顾莞呼了口气,挪开视线,一路徒步这么久,走得她快扛不住了,终于到了要营救谢家人的关键时刻了!她差点激动到热泪盈眶。 等把谢家人救出来,她就完成了一开始的既定目标,也不负这少年此刻的信任。 等把谢家人安顿好了,她原先想好的赚钱开酒馆什么的,差不多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就是不知道,这边的钱,有没有上辈子好赚! 反正,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 顾莞翻个身,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被客店外的喧哗声和奔跑叱骂声吵醒了,几乎刚有动静,谢辞就一跃而起,顾莞赶紧揉揉眼睛一个骨碌爬起来,两人推开一点外窗,就看见外头有人马奔走,破口大骂。 很快整个乡镇都知道了,昨夜,四家驿舍被盗了牲畜,大马商包下了整间驿舍,然后牲畜棚全部都盗空了! 顾莞目瞪口呆:“不是吧,四家!” 那就是对方干了三家,好大的阵仗啊。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双方目标是一致的,显然对方阵仗大点,对他们是好事呢。 整个乡镇沸沸扬扬,很快县城的衙差也来了,很快找到牛马足迹往另一个方向追去了。 顾莞这才恍然,对方这是把牲畜一分为二或者为三,驱赶着往另一个方向去,把这边的沸沸扬扬立即引走了。 计策不错哈。 人多就是好。 乡镇没什么事,那就好!顾莞打了响指,两人打听一圈立马就离开了,顾莞骑马赶着牲畜,谢辞立即追上徒流大部队,开始寻找时机。 …… 夏日天亮得早,徒流队伍动身也早,一大清晨,身穿陈旧灰布衣的流犯们匆忙整理梳洗,推着板车挑着担子,背着人,抹去眼泪,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行去。 一路上病死的人不少,脚底血泡更是人人都是,无人帮忙的只能病得等死,有亲人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的,就背着上路,祈求尽快赶到流放地铁岭,好歹不用再走。 乌云盘旋着,天气又闷又热,下过大雨的官道尽是泥泞,谢二嫂平日都是自己背侄女的,但今天罕见地把三岁的侄女转移到十岁长女的背上,自己一手架着妯娌,另一手手腕让五岁的小儿子牵着,自己紧紧抓住当手杖的枯枝。 昨夜,她连夜悄悄地把手杖拄地的一头磨尖了。 接到谢辞的信后,个中焦虑和担忧就不说了,此刻谢家人都在焦急等着。 谢二嫂将门虎女,最有见识,她悄悄说,前方是丘陵,最有可能;如果没动,那就必定是等中午埋锅造饭的时候,她们不要坐靠河那边,要尽量坐靠边缘一点。 …… 半上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巳时云收雨歇,太阳露头,炽热的日光让温度一下就升上来了。 又潮、又闷,地上泥泞湿透,连找点干点的地方埋锅造饭都找不到。 解军和解差怨声载道,呼喝骂人不绝于耳,更有甚者被鞭打的,流刑犯人被驱赶得团团转。 整个队伍既烦又疲,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谢辞给顾莞打了个手势,不远处的顾莞会意,悄悄转头,大约半个时辰,她回来了,牲畜已经就位,她自己也已经用新买束袖长布把袖子裤管扎得紧紧的,腰侧配上专门安放匕首长剑金属卡扣,把匕首长剑牢牢卡在身上,另外递给谢辞一套。 谢辞迅速穿戴,长布末端缠在掌心形成护掌,他把斗笠摘下来,顾莞顺手扣在自己头顶上。 他们率先要解决的,就是哨兵。 两人步伐放轻,迅速移动,谢辞已经把哨岗摸了个一清二楚了,总共四个,东南西北,各一个,他们必须要解决的是西和南这两个。 他们一人做诱,另一人迅速拔刀,迅速解决第一个。这人猥亵过谢三嫂和谢辞的大侄女谢柔,谢辞下刀又快又狠,白刃入肉,鲜血喷溅。 他喘息着,拉着顾莞的手一掠越过草丛直奔南方,然就在两人要解决第二个哨兵的时候,不远处银色微光突兀一闪,谢辞眯眼,立即拉顾莞停住脚步。 “咻”一声利刃割裂空气的锐鸣,一支精铁短弩激射而出,正中哨兵眉心,后者瞪大眼睛,栽倒在地。 双方距离很近,下一刹对方也察觉这边有人,谢辞蹙眉,对方也是,双方隔着长长湿漉的茅草对视片刻,慢慢退后离去。 “应该是昨天那伙人。” 谢辞提气带顾莞连点纵越,风声呼呼,刹那下到山坡底下,顾莞真的羡慕坏了,内家功夫太流弊了,可惜现代早已式微。 但现在顾不上讨论这个,她小声说:“看来他们也要动手了。” 双方找的是同一个时机啊。 “人多反而更好呢。” 更乱,更多人,这个对他们反而是好事。 不管了,反正昨晚已经讨论过了,万一正好迎面碰上,他们正好互相借力。 顾莞说:“就是不知道他们救的是什么人,和咱家的坐不坐得近。” 如果坐得近,事半功倍呢。 谢辞和顾莞把该想的都已经想过了,计划也可以说是非常详尽,对方这伙人,也确实是来劫囚救人的。 但谁知,最后的发展,却还是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这伙人要救的,竟然也是谢家人! …… 骂骂咧咧,饭终于做上了,湿柴熏出一阵阵青烟,熏得人眼泪直流。 好不容易囫囵把水烧开把饭做好了,流刑犯人们一人发了两个饼子,这是他们一天的口粮,三三两两找个地方蹲在慢慢啃食,他们不敢坐,哪怕身上干的地方不多了,但少湿一点,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解军和解差铺开大块的油布,背部相对坐下,刀直接解下扔在地上,扯开领口,捧着木盆大口大口地啃着馒头用木筷扒着菜。 “这天,再不好咱们的菜也放不住了,从这到行州都没乡镇,得走两天!” “呸,别说了,他娘的!……” 就是这个时候,忽然之间,隆隆的马蹄声! 由于汾水满涨浊浪滚滚,是以这马蹄被悄悄驱赶到很近的时候都没有被发现,头马被狠狠抽了一鞭,仰天长嘶,马群自坡上沓沓疾冲而下,一下子就撞翻了边缘的解军,冲向人群之中! 另一边,下一拍也冲出群马,甚至还有牛群! 对方距离己方不远,大家都隐隐约约察觉茅草丛隔壁的动静,不过谢辞警惕心太强了,对方一来探察动静他当即抽出长刀,对方就退了回去。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干各的。 群马奔腾牛蹄嘚嘚,营地喧哗声骤起,大家惊慌走避着,这个时候,谢辞和顾莞也顾不上别的了,用力打马冲出,直奔谢家人而去! 谢二嫂等人霍地站起来,往这边狂奔冲过来。 此举非常冒险,但却是最佳的汇合时机!谢辞顾莞连连拍马,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却非常突兀地发现,另一伙人,竟然也是直奔谢家人而去的。 里里外外,谢辞和谢二嫂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由于从来没料想过,竹筒篇幅也有限,没写这个,谢二嫂她们甚至懵了一刹,分不清这是不是自己人。 “这,这是你家亲戚?!” “不认识的!” 谢辞眼见对方一踩马镫腾身跃起,一手一个去捞最近的谢三嫂娘俩和谢柔,他目眦尽裂,一扔马鞭脚倏一点,闪电般扑了上去! 双方都非常错愕,短短一息已经交手几招,谢辞怒不可遏杀着连连,一刹将对方逼退,谢二嫂已经提起手杖冲上来了。 双方,不三方,解军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副官是冯林德的心腹,当即不顾凶险亲自提刀下令,解军迅速拔刀冲上来了。 三方混战在一起,鲜血、马蹄、长嘶短鸣,而顾莞眼尖,她发现了十数丈外山坡一侧长草后的一名长发女子。 对方男子装束,胡服束发,骑在马上,身边有一个护卫保护着。 这就是正日由护卫簇拥一男一女中的年轻女子。 顾莞一发现了她,马鞭狠狠一抽,她骑的是头马,四蹄非常有力,一个长嘶冲了出去。 三方激战在一起,刹那混乱,而顾莞解决了护卫和那个紫衣女子扭打在一起,她用擒拿手一剪一抄,把人按在地上,两人面对面。 对方是个颜面白皙妩媚、称得上一句人间绝色的女子,双峰丰隆纤腰柔韧,漂亮得不可思议。 顾莞看清了她的脸那下,也不禁小小惊讶了一下,当然,这惊讶是没有影响她的手和动作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对方更吃惊! 紫衣女子在终于看清她蓬乱头发遮挡下的小脸的一刹,吓得连挣扎反击都给忘了。 她说:“你怎么会活着?!” 顾莞:“???” “……你有毛病吧!” 顾莞莫名其妙,这人啥事,我怎么就不能活着了? 神经病啊! 9 第9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紫衣女子身上隐约有幽幽体香,雪肤花貌,即便此刻骇然失色,都依然楚楚动人到了极点。 顾莞被她震了一下之后,再盯这人的脸,却觉得颇为脸熟。 她赶紧回忆一下,下一刹脑海里就自动翻出一个人名和她的脸出来了。 虞嫚贞。 ——由于记忆不是她的,会有那么一点差别,不怎么印象深刻的人,有点像触发式。 这虞嫚贞算是原主的闺友,原主不爱出门交往,闺友寥寥,说闺友而非闺蜜就是这个原因,只不过由于朋友不多,当年印象也挺不浅的。 只不过,原主最后流放那几年太过刻骨铭心,往昔闺中嬉戏的那些时光早已褪色得仿佛是上上辈子的旧事了。 但这人,怎么古古怪怪的? 还有就是虞嫚贞这个名字,刚一浮现在脑海里,不知为何,她忽然浮起另一种古怪的熟悉感。 不是因为原主记忆! 但究竟是什么,顾莞一时也没想起来,千钧一发,她更顾不上想其他有的没的,愣了一下,骂了一句,没搭理这个神经病,她反手一压一提,直接把虞嫚贞提了起来,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往前一推! “住手!” “听见了没?!” 湿漉漉的长草堆里,顾莞身上泥浆草点却丝毫不觉得狼狈,一双杏仁大眼熠熠亮,反倒是她身前衣裳鲜亮的虞嫚贞看起来狼狈不堪极了。 顾莞提嗓大喝一声。 解军不会停手她当然知道,但这伙人不是来救谢家人的吗?不管他们是救还是劫,她都当是救了,目标相同,刀口当然一致对外才合适嘛。 那与谢辞对战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用黑布巾蒙了脸,露出饱满白皙的天庭及一双眼角微翘的丹凤目,湛亮凌然,炯炯有神。 他一惊,和他麾下的人一收剑势回头。 顾莞冲他们笑了下,微动了动虞嫚贞脖子上的匕首,锋利的匕刃割破皮肤,一线殷红出现在欺霜傲雪的白玉肌肤上,非常醒目。 那年轻男子麾下几个和他身手相仿的高手,其中为首是个大络腮胡,大家一时投鼠忌器,但解军可没有停,甚至趁着这两伙人内讧冲上来大杀四方。 络腮胡他们肯定不能站着任砍,看了主子一眼,又彼此对视,不得不立即持刀掉头格挡解军的攻势。 顾莞成功逼得那伙人刀口一致对外。 如同按下暂停键一刹,顷刻又动了起来。 这是谢家人脱身的最佳时机! 谢辞厉喝一声!他与那年轻男子骤战急分,毫不停顿,闪电般一掠往后,刀光如炼横扫千军,刹那将副将并一众解军逼退三步,解救了荀氏和几个侄子侄女。 他一点落地,一抄一托,立即将母亲和几个孩子送上了马。 谢二嫂的表现亦非常惊艳,她手杖连点,之后又拾起长剑,在谢辞与那个年轻男子激战之际挡住了解军,这个披头散发的青年女子,不断驱赶牛马,足足拦住了十几二十个敌人。 眼见谢辞解决了所有致命危机,她一衔剑柄,迅速将儿女都送上马背,“抓紧缰绳——” 之后翻身直接蹲马步托起谢三嫂往马背一送,一手抄起三岁的小侄女,一翻身上马,取下长剑,狠狠往马鞧一抽! 谢家弱的弱小的小,此时不走接下来未必会再有机会,谢辞一马当先,雁翎刀刀刀染血,迅速开路护着谢家人冲出了包围圈。 谢家人不断回头,但负责的殿后的谢二嫂不敢停,只能咬紧牙关最后看一眼,拼命抽打前面的几个马鞧。 他们逆流冲出一条路,终于成功冲了出去了! 顾莞长长松了一口气。 真是惊险啊。 不过她,此刻却陷在混乱的中心了。周围一圈持刀虎视眈眈的蒙面人和惊怒的解差解军,正处于包围圈中心。 那个年轻男子见此,他问顾莞:“你就不怕他不回来救你?” 顾莞笑:“有点怕,但也不是很怕。” 她大大方方的回答,仿佛两人是萍水相逢但印象不错的朋友,对方没有拿着剑,她也没有把匕首架在他女朋友/妹妹的颈动脉上。 好歹同行多时,一个房一铺床睡了这么久,她想,谢辞应该不会丢下她不管。 “应该不会的。” “他不会的!” 顾莞提起虞嫚贞的时候,为防她乱挣乱动给自己添麻烦,在她后脑脑干位置敲了一记,虞嫚贞一直垂头半昏半醒,昏昏沉沉之际,突然听见这个问题,她仿佛惊醒了一般,下意识脱口而出。 脱口之后,她才醒过来,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顾莞和那个年轻男子怪异看了她一眼。 不过顾莞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因为她余光看到,谢辞护着谢家人冲上官道之后,他倏地勒停了马。 他一勒缰绳,拨转马头,沓沓蹄声,泥泞飞溅,他义无反顾,回头往顾莞方向冲了过来。 谢二嫂在高速奔跑的马背上翻身而下,一膝盖跪下地上,她抄起一条解军捆扎帐篷所用的长条麻绳——被其余趁机跑脱的流犯带上官道的,一抛而起:“小四!接住——” 谢辞反手一接,马速不减,他反手一提马缰,膘马长嘶一声四蹄离地而起,一下子插回包围圈! 他就如同最初顾莞惊鸿一瞥,那个银枪立马小将军,不顾一切守在家门前。 旧衣泥泞,额染风霜,但面容和那不顾一切的身姿气势,从未更改! 他依然在守护/营救他认为必须用生命保护的人。 马蹄踏翻泥泞,黄浊溅起一朵花,谢辞甩开长绳,全力一抛,“元娘——” 麻绳越过长空,末端正好落在顾莞头顶的位置。 顾莞笑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谢谢你了,再见!” 她手一扣一劈,重重一推,直接把虞嫚贞从山坡腰扔下去,冲着年轻男子方向。 她退后一步,一跃跳起,抓住麻绳并立即反手绕了一圈。 一个漂亮的起跳,谢辞大喝一声,千钧臂力,全力一扯!她飞起顺道踹翻一个拿刀砍她的解军,稳稳落在谢辞的马鞍前,谢辞立即一扯马缰,掉头,一抽马鞧! 她揉了揉硌得很疼的屁股,笑着回身冲身后挥挥手,再见了大兄弟—— 年轻男子接住了虞嫚贞,反手一带一推将她交给身边的手下。络腮胡手忙脚乱,赶紧收了刀,和踮着手指头和一个小伙子一左一右小心推扶着。 虽然民风开放,但总不好和主子的女人有大面积的身体接触的。 年轻男子看了正着顾莞这个再见手势,他哼了一声,目光在谢辞的背上定了定,现在毫无疑问猜到谢辞的身份的了,他蹙了蹙眉。 但现在,追上去已没意义。 施恩不成反成仇。 “回去。” …… 虞嫚贞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行州的客栈里了。 年轻男子叫李弈,是昔年被“糜良之乱”扫到台风尾的萧山王的世子。萧山王被抄家夺爵,全家流放西北,后来当年六十圣寿施恩宗室,翻来翻去没找到合心意的,最后把萧山王府翻了出来,敕赦,封地没有给回去,但王爵恢复了。 其时萧山王已经去世,由李弈继承王爵。 萧山王李弈于西北贫瘠之地长大,并不奢菲,并没有干包下整个客店的豪横之举,人多少要多少房间,干净整洁即可。 虞嫚贞醒来的时候,正在客店房间的内室床榻之上,她这个时候已经回神,骇然失色。 怎么,怎么可能,顾涫怎么可能没死? 她一直担心顾涫也一起回来了,因为她上辈子去世正是意外撞在顾涫的墓碑上的。 她自己重生了,就很担心别人也有一样的际遇,因为这是她唯一的资本了! 如今中都熙攘繁华,大魏泱泱大国,可能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在几年之后,这片大地会沦陷一片燎原战火之中。 皇太子很快就会薨逝,东宫薨后,病榻上皇帝也很快驾崩了,登基的是三皇子,但他御驾亲征,被北戎掳了去,整个大魏国势随即急转直下。 虞嫚贞说可怜也可怜,但说幸运她也很幸运,在先帝驾崩皇帝被俘之后,国门告破,千里哀鸿,虞家也家道中落七零八落,她被萧山王李弈所救,最后成了他的妾室。 一开始只为倾城绝色,但后来,他对她是有真心的,她也爱他,但两人之间,夹杂着太多太多,她痛不欲生难以承受。 这个男人的心和他的本事一样大。 虞嫚贞去世之前,李弈已经趁势而起引兵急退,渡江建立南朝,登基称帝。 他最后立她为后,可她却并没有太开心,最后夜祭谢辞的时候,遭遇刺客,她急退滑足,一头磕在顾氏的墓碑上。 前一刻,满目惨白,那个男人的遗躯被以国礼葬于长江之边,李弈亲自扶棺;一睁眼,却回到了二八年华的青葱时的闺阁。 虞嫚贞又哭又笑,不敢置信。 上辈子,她认识两个如擎天巨柱一般的英伟男子,一个是萧山王李弈,又爱又怕,煎熬胆怯;而另一个,是谢辞,这个如流星一般闪耀划过长空的战神般的男子。 谢家抄家五年,中原大地战火燎原,这个身穿素衣以白纱遮目的年轻男子横空出世,出现在滚滚红尘之中。 他的眼睛最开始还有眼疾,几个月后才摘了白纱。 他戴着一张银色面具挡住左半边脸,她追上去壮着胆子问一句,他沉默半晌,说自己的脸有疤痕,不愿惊吓旁人。 他嗓音沙哑难听,很少开口说话,据说曾经伤了嗓子。 但在滚滚战火被他救下的那一刻,她觉得他的声音,有如天籁。 这是她此生不忘也永不褪色的记忆。 虽然他不独救的她,他救的是整整一个闵州城及周边的军民百姓。 他不会记得她。 他后来对她的印象,大概也只是主上的妻妾。 这样一个战神般并不逊色李弈半分的男人,虞嫚贞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投于萧山王李弈,愿意供其驱使,仅仅只是因为李弈曾经无意中做过的一件小事。 李弈途径铁岭,正好李家人服毒死绝,他听闻消息忆及当年忠勇公满门忠烈,于是特地吩咐心腹去帮忙收殓安葬,把从前去世的谢家人骸骨也寻回来,葬在一起了。 这是后来才扒出来的,原来他,就是谢辞! 虞嫚贞重重喘息着,怔怔半晌,急忙掀被坐起,窗畔果然站着一个苍色箭袖圆领袍的年轻男子。 颀长英俊,身姿笔挺,他闻声转过身来,剑眉一皱:“我不是让你留在小树林里吗?你跑过来干什么?” 他上下打量她:“你怎么好像很慌张的样子?” 这名英俊的男子是萧山王李弈,眉目疏朗,举止清雅大气,但虞嫚贞知道这只是表象的东西,虞嫚贞最知道这个男人城府有多么深,有多么地厉害。 她重生在家道还没有中落之前,她想来想去,最后自保还是绕不开这个男人,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再困在后宅被人嫉妒陷害等他的垂怜了。 虞嫚贞利用前世先知,成功邂逅李弈,并顺利引起他的注意并成为萧山王妃,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后宅妇人,她要当他的谋士他不可获取的左臂右膀。 一直都很顺利的。 虞嫚贞前世跟着他身畔,眼界也练出来了。 最近一次,她提起谢家,她想让李弈提前救出谢家人,活人比死人和坟茔有用多了,这样可以避免两人后期的分歧,也让他有了耽搁和顾忌,或许,他就不会死! 而李弈一统南北,也就不用再顾虑重重了。 而她,将会是独一无二的国母,是乔木,而非上辈子的藤萝! 但谁知,谢辞越狱让虞嫚贞惊讶了一下,上辈子,他也是越狱的吗? 但上辈子她不关心这些事情,这个冬季还在温泉别院,是不知道的。 应该是吧。 但谁知,就在今天,她突然看见了顾涫,顾涫竟然和谢辞一起来劫囚救人! 这是上辈子绝对没有发生的事情! 顾涫怎么可能还活着? 怎么会这样! 虞嫚贞骇然,要知道重生之后,她担心自己的机缘影响了顾涫,几次三番登门,在谢家还没有出事之前,就不经意地反复地流放之后的可怕之处,有意无意,暗示不如死了算了。 事实上,她私下花重金找到顾涫的贴身丫鬟,确定顾涫确实投井了,她不可能还活着。 所以,虞嫚贞今日乍见,惊骇非同小可。 思绪乱哄哄的,但更多的却是害怕,惊惧和骇然交织,重生所知,是她唯一安身立命的底牌。 虞嫚贞上辈子被人害过,但她也反击过,李弈另一个宠妾云姬死了,王妃也死了,有些事情做过之后,下限就突破了。 善良是活不下去的。 虞嫚贞没有后悔,只是她惊慌失措,怎么会这样?! 但她深知她面前这个男人有多么敏锐,虞嫚贞用指甲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后侧,刺痛让她勉力压下骇乱,她竭力维持镇定:“是我的错,我担心你们,我下次不会了。” 李弈允许下属犯错,但不允许底下人错了还切词狡辩。 虞嫚贞立即承认了错误,她垂了垂眼睑:“我站在山坡后的,没想到那个女的眼睛那般厉害。” 这次出来,是有点出乎李弈意料之外了,他是秘密出行的,带的人并没有很多,但没想到会出这等状况。 他回忆与谢辞的交手,不禁目露赞赏:“力贯千钧,果然厉害!” 他的虎口,当时被震得发麻。 谢辞年不过十六,竟然和他旗鼓相当。 谢信衷当年曾自豪说过,四子肖似先祖开国名将、号称力拔山河气盖世的谢关山,假以时日,必胜过自己多矣。 看来还真是一点都没有虚言。 此番听虞嫚贞建议北上,李弈本来期待值也没那么高的,毕竟谢辞才十六,谢家倾覆时才不过十五。 但此时此刻,他是当真惋惜极了。 “可惜了!” 李弈看了虞嫚贞一眼,多少还是觉得她这两天的表现有些不妥,不过虞嫚贞见地独特心思细腻、久居中都还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他也就没说什么。 他垂眉思索,虞嫚贞暗暗松了口气,她也知自己露了破绽,好在没人能想到重生,这关总算过了。 她瞄了李弈一眼,半晌,用带一点不经意的语气问:“谢家怎么样,都脱身了?” 李弈点点头:“嗯,不过伤了两个小孩。” 被解军刺中后背,看样子,伤口很深。 李弈是真的觉得可以了,毕竟弱的弱病的病小的小,这么一大家子人。 就伤了两个小孩子,即便真死了,也算非常幸运了。 10 第10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谢辞一提缰绳,膘肥体壮的黑马一声长嘶,一个起跃直接踩着长草跃上了三尺高的黄土官道。 马蹄落地,泥花乍溅。 这些不过是田马道马,皆非战马,能做出一个如此漂亮的起跳,足见谢辞的控马功底。 跃上官道之后,就彻底冲出包围圈了。 可饶是如此,谢辞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他一脸的焦灼,甚至比当初他自己命在旦夕还要焦虑多了。 顾莞很快知道为什么了。 谢二嫂不断回头,见谢辞成功将顾莞救出,她大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脸,只是这个笑稍稍扯开唇就笑不下去了,她一脸焦色,和谢辞不相伯仲。 顾莞定睛一看,却见谢二嫂已经换了位置,她和大侄谢明铭共乘一骑,后者已经趴在马背上,背后靠近肩胛骨的位置很清晰看到插着一柄短匕,鲜血已经染红了半个背部。 有两个孩子受伤了,一个是谢明铭,另外一个是谢三嫂的独女,才三岁的妞妞,谢三嫂被谢辞救起并送上马之前扑倒在地,母女俩被同一刀划中。 “快,快找个地方,先止血!” 黑马冲上前与谢家人汇合,顾莞也看清了两个孩子的伤势,一时胆战心惊。 谢家人狂奔出七八里,找个避风的山坡,立即翻身下马,谢辞和谢二嫂顾莞赶紧把受伤的俩孩子抱下来看。 妞妞太小了,同样一刀大人还好,但小孩的手臂伤口已经深可见骨,谢三嫂按谢二嫂的话用前襟紧紧按着她的伤口,可现在还有血滴滴答答。 但好在,是手臂,顾莞立即撕下一条布条,捆扎止血,血流速度立即大幅度减缓。 谢三嫂大喜过望,哭得涕泪交流。 顾莞砍下身边一株矮树的枝条,做成夹板,以防小孩乱甩乱动,她摸摸哭花了脸的小孩的头,柔声告诉她没事的会好的,匆匆交代谢三嫂几点后续注意事项和让她也捆扎止血一下,就急忙掉头看谢明铭。 谢家将门出身,不管是顾莞谢辞还是谢二嫂,都会止血和简单的急救,可偏偏谢明铭这里,根本没办法处理。 他背后的短匕刺进了半个匕身,刺中的还是胸后骨的位置,但幸好,是左边不是心脏。 但这个伤势,根本没法简易处理,谁也不敢把匕首把这么拔了。 谢辞把谢明铭抱起来,“我们找大夫!!” 他急得脸色都变了,谢家人连同顾莞立即重新翻身上马背,两个孩子的伤不能拖,大家顾不上其他,急忙打马寻找乡镇。 偏天灰黄灰黄的,沉沉阴云灰雾笼罩,天地仿佛连成一体,像傍晚入暮而不似午后。 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顾莞记忆里,那场连日如注以致河水暴涨冲垮堤坝的超巨鸿雨要来了。 正想着,忽然一阵风,吧嗒一滴很大的雨水打在顾莞的眼睛里。 “我靠!这两孩子不能淋雨啊!” 这老天爷真的想要了人命! 但幸好,谢二嫂捡起长绳抛给谢辞的时候,顺手把地上的一扎油布捡起来挂在马鞍上了。 这是解差们用来挡雨挡日头的,毕竟有时候没那么及时能撑起帐篷并把重要物资运进去。 她迅速将油布取下,分割成几个小块,“快,快披上!” 谢辞接过油布整张都披在谢明铭头上和身上,妞妞被裹住,只露出一张脸。 顾莞已经掉头带路,直奔他们来时的那个乡镇。 流刑队伍是徒步,走了一个上午,但并没走出很远,比起往未知的方向撞运气,当然是往已知的地方去更加靠谱,顾莞记得在客店出去不远的横街处,就有医馆。 狂奔出二十余里,返回小镇,翻身下马,雨点已经密集起来了,倾盆大雨,哗啦啦像天破了一样往下倒。 街上没有一个人,小镇屋檐不宽,家家闭户关窗,连店铺都提前打烊了,只剩下一两家客店关剩半扇门板,透过雨幕看见一点模糊的黄色灯光透出来。 顾莞一手接过妞妞抱着,另一只手扶谢三嫂她们下马,一触摸滚烫才知道,谢三嫂和荀夫人都在发热,并且温度很高,但向来秉性温善和柔弱的两人,一路上都没吭过声 谢二嫂立即接手,一手架住一个,“你和四郎抱着大铭和妞妞就好!” 大雨滂沱,她吼着喊。 此时确实两个受伤的小孩更重要,顾莞点点头,松手把两大人交给谢二嫂。 一行人冒着大雨,谢辞和顾莞一个抱着一个,快步往前飞奔,谢二嫂搀扶着两个大人跟着后面,再后面是谢柔和五岁的谢明钰,三个不大孩子自己抓着油布,跌跌撞撞跟在最后面,摔了跤也不敢哭,爬起来急忙跟上。 很快就来到了那家医馆了,蓄着山羊胡的中年郎中正在安上最后一块门板,郎中老婆在柜台后面剔牙,夫妻两人被突然推开门板求医的一行人吓了一跳。 “大夫大夫!快救救他们,他们半个时辰前就受伤了!” 谢辞急忙将谢明铭放在医馆最里头的竹床上,让他趴着,把油布扯下来扔在地上,顾莞已经冲上前拉着大夫过来了。 因为情况紧急,他们甚至连伪装都没有,一行人身上大多还穿着流刑犯的灰布衣,谢辞顾莞连爬带滚,更像个乞丐似的,落汤鸡一般持刀带剑。 谢辞说:“救活了他们,多少银子都给你,我们马上走,绝对不会连累你!” 大夫两口子筛糠一样抖着,但也只能连爬带滚去煎药烧水。 谢二嫂带着孩子冲进门,急忙回身把门板按上。 挑亮了五盏油灯,所有人焦急地等着,可顾莞眼尖,在男大夫要上前拔刀前夕,她发现他并没有在老板娘端上来的一盆药水里濯洗他的双手。 “你停!” 顾莞突然拉住山羊胡大夫,“你为什么不洗手!” 她太懂伤口感染了,而这盆的半烫的药水她嗅到金银花黄柏的味道,这明显是用来清洗大夫双手以及患者伤口所用的,刚才大夫两口子分开准备并没有通气,老板娘这盆药水端上来了。 这山羊胡不安好心啊,要知道谢明铭的伤本来就凶险,不料撞上顾莞这铁板了! 山羊胡大惊失色,谢辞目眦尽裂,“你找死?!” 可是现在,再让这人给谢明铭治伤,很难让人放心。 谢辞余光瞥见柜台和尽头墙壁的百子柜,见抽屉缝隙和柜台边角积尘甚多,他恨得抽出长刀架在山羊胡的脖子上,“这小镇还有另一家医馆!在那?!” “这都多久没人来了?” 谢二嫂也留意到积灰,两人前后出声说。 一滩臊黄很快濡湿山羊胡裤.裆,这两人很快就招了,三人迅速将山羊胡夫妻放倒捆了,谢二嫂急声:“你们先过去,这里交给我!妞妞也给我。” 谢辞顾莞一个抱人一个打伞,冲出医馆冲进暴雨之中,雨伞尽力倾斜,沿着横街转了个弯,一路飞奔,跑到镇甸的另一头。 顾莞“嘭嘭”拍门:“衙差!怀疑你们窝藏盗马贼,快开门——” 屋里人吓了一跳,急忙以最快速度把门打开,不料门一开,却见浑身湿透一身旧衣的一对少年男女,抱着一个十二三的孩子,后者身穿流犯布衫,血染背襟。 谢辞咬紧牙关,已经打算实在不行他就抽刀了。 他大哥去世年仅二十八,常年驻守边关,膝下仅仅谢明铭这么一个独子。 好在,他们终于遇上了一回好人。 这大夫能把另一头医馆的生意差不多抢完,医术和古道热肠不可或缺。 这个比山羊胡年纪大一些的男大夫叹了口气,但还是立马让开位置,“快把人抱到长床上吧!” 他吩咐妻女快去准备,自己小心剪开谢长铭背后衣服,仔细察看片刻,脸色凝重:“拔刀后很可能会血流不止,即便止血,这等伤口最易外邪入染,老夫最多只有一分把握能救活他。” 很凶险的伤。 在场人都知道。 顾莞仔细问了一下,老大夫要采用的是他独创的火镰疗法,意思是一拔匕首之后,迅速插入一柄吻合的烧红铁匕,止血去邪。 北地民风彪悍,此地又毗邻关门,商队络绎不绝和匪盗也多,救治外伤患者多了,这是老大夫自行摸索的一套治疗方法,他怕顾莞他们不明白,还仔细解释了一下,以他多年经验,用这种方法存活率是最高的。 但其实顾莞懂,无非就是止血和杀菌罢了。 她其实评估过自己动手的可能性的,但一来法医和普通医学其实是两个区别很大的专业,前者擅长的并不是在活人身上动刀子,再加上手术器械的刀针线钳一样俱无,她自己动手的话,谢明铭活下来的可能性并不比老大夫大。 她已经望见百子柜底下放着的一盘大大小小的精铁匕首,平民搞这个可不容易,证明老大夫确实用了心研究并且颇具经验。 她想了想,还是让老大夫来吧。 这孩子已经等不下去了。 谢明铭状态很糟糕,一路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又逢抽条,十二岁的小少年瘦得像芦杆似的,此刻他面色苍白中泛着一种垂危的青色,但他还是努力睁开眼睛。 谢大嫂泣不成声,他握着母亲的手,努力安慰她:“阿娘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他又挣扎看谢辞,谢辞浑身湿透一脸焦灼眼眶泛红,他费力地伸手,谢辞立即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小少年虚弱又小声地说:“……四叔,不关你的事。” 你已经竭尽全力了。 就算父亲和祖父在,也绝不会怪你的。 即便我死了,你也不要自责。 小少年觉得心窝发冷,冷得他颤抖起来,但他依然费力把所有话说完。 他唯一只恨自己年纪太小,长得还不够大,既无法帮母亲太多,也无法和四叔一起相救家人。 他目露祈求:“四叔,求求你,你能不能帮我照顾我娘——” 小少年唯一怕的,只是自己死了,母亲也活不下去了。 谢辞热泪盈眶,他竭力忍着,握紧掌心里的手,“好,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会照顾好你娘!” 谢二嫂连同高烧中的荀夫人谢三嫂,谢三嫂连一直紧抱在怀中的孩子都放下了,一家人泣不成声:“你别担心孩子,咱们是一家人啊!谁也不会不管谁,谁也不会丢下谁!” “你要支持住,你自己管你娘好不好?” “好,好……” 顾莞看着心里都难受,老大夫的妻女更侧头偷偷抹了下眼角。 但长话短说,老大夫已经挑了一并最合适的短匕,反复清洗之后,并置于炭盆之上烧得灼热了。 要拔刀了。 短匕被猛地拔出!谢明铭闷哼,鲜血喷涌飞溅,老大夫立即插入红匕! 所有人屏住呼吸,顾莞一看出血量,大松一口气,没有扎到大血管,不幸中的万幸。 连老大夫也露出几分喜色,腾出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表示这孩子活下来的可能性,可以增加两分了。 贴灼止血杀菌,这一刻谢明铭捏紧拳头绷紧皮肉,等老大夫终于拔出烧红的铁匕,麻利给他敷药包扎,他还醒着,虚弱地说:“我,我还好。” 别担心。 接着就昏厥过去了。 …… 老大夫能做的都做了, 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了。 好在命运终于眷顾了一次谢家人,熬了两个昼夜之后,谢明铭烧退了,他终于熬过来了。 没死。 他们已经转移到老大夫置在长巷尽头的小宅子里,老大夫笑着宣布的时候,大家心口一直绷得紧紧的那根弦一松,喜极而泣,谢大嫂当场瘫软在地嚎啕大哭,被谢明铭和谢二嫂劝着,扶起来,送进隔壁房间躺着了。 笑声,哭声,还有谢长铭虚弱的说话声,顾莞也笑着,她拨了拨蓬松的额发,起身出去。 总算雨过天青了。 虽然外头的雨还哗哗下着,跟天被捅破了一样。 但有惊无险,不用送走一个坚强勇敢的小孩子,她心情当然愉快。 也终于有心情想想其他事情了。 宅子不大,但人却多,顾莞没病没痛,也不去里头挤占床位了,休憩了两天,身体的疲惫感已经消失了不少,脚板底的血泡也好全了。 她吹了吹石阶坐下,脱掉破破烂烂的短靴和袜子,把白生生两只脚丫伸出檐下沁凉的大雨浇着,舒服极了。 她倚着檐柱,这个角度,刚好可以透过窗扉看见在谢长铭屋里的谢辞。 少年男子面露喜色,俯身替床上养伤的大侄盖上一点被子,叔侄两人不知道说什么。 她用手托着下巴,唉。 顾莞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穿的,原来是一本书! 11 第11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眼见如今中都富庶熙攘,边境商旅来往如梭,好一派物阜民丰的好景象,但谁又料到几年之后,有个狂妄自大的傻叉新帝一意孤行御驾亲征,结果被北戎掳了去,导致关门告破,从此山河破碎,胡骑金戈铁马,踏穿中原大地。 泱泱数千年历史,若问哪朝哪代的百姓最凄惨,被外族入侵肆意掳掠乃至统治的期间当之无愧。 前有x胡乱华,中有忽必烈的元朝,后有某岛国的萝卜头挫子。 顾莞穿的这本书,原来叫《乱世美人殇》,后易名为《红尘风云赋》。 这文开于女频,原先讲述的是萧山王李弈与出身世族旁支家世不显却拥有倾城美貌的绝世美人虞嫚贞之间的虐恋故事。 萧山王李弈身世坎坷却存青云之志,表面固守王府循规蹈矩,实际却以假身份穿行大江南北,他明出都城边军,暗拜访名士高人网罗心腹死士,积蓄够了足够的底气和势力。 一朝皇帝被掳,国门告破,他成功抓住机会,先成权臣,收拢早暗中归附的兵力,成就一方抗虏势力,最后更是率兵率臣民南渡大江,建立了南朝,保留了炎黄子孙薪火相传的火种。 总而言之,是个了不起的能耐人。 而虞嫚贞则是家道中落全家死绝仅剩她一个乱世飘零的绝色美人,被擒住她的县令献于当时已经盘桓一方的李弈床榻上,侥幸活命。 之后就是各种凄风苦雨的虐恋苦恋妻妾争风,这里就不详述,那谢辞呢? 谢辞是双男主一。 没错,这本书是双男主的。 耳熟能详的虐恋配置开局,写着写着,摊子越铺越大,另一个男角色呼声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了双男主文。 山河破碎,江山告急,却有一人,白衣银枪,横空出世,以一己之力,生生挡住胡虏万马奔腾的铁蹄整整五年,为百姓南渡,朝廷后迁,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 可以说,他一个人,挽救了亿万人。 铁骨铮铮,光辉灿烂。 最后,他战死在淮河之畔。 年仅二十三岁。 这本书改编成剧,一经上映引爆全网,成为本年度最受欢迎大剧,霸屏一整年,风靡老中青男女不计其数。 这个自述无名的银面战神,引发了无数的眼泪和争论,不过高手出民间,很快有剧迷把原著草蛇灰线的千里伏笔扒了出来了。 后来原著作者也专门写了一篇很长很长的前传番外,证实了网友猜想。 这个横空出世的银甲男子,正是昔年呼啸中都风靡万千少女的忠勇公小公子谢辞。 绮丽年少,回首当时,绚烂一笑。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红衣策马呼啸归,猎猎当风烟带雨。 谢辞本来应该有着这样的人生的。 他出身忠烈将门,谢氏代代英杰,镇关山、守山河,横枪立马铁骨铮铮。 只可惜的是,这么一个满门忠烈的谢氏,最后却遭遇利权奸佞的陷害,落得一个满门男丁抄斩全家流放三千里的下场。 其时的谢辞,年不满十六。 顾莞知道,极少数的人在很偶然的环境和身体特定条件下,在垂死之际,会出现一个假死死亡症像,如果用普通检查手段,是会检出死亡的。 谢辞不知是伤病还是勒颈,但他应该就是这种情况了。 这个自父兄入狱后就褪去骄肆的少年郎,不知道他那几年是怎么挣扎过来的,但绝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无法,原书中那么衣袂猎猎带风的白衣年轻人初初出场的时候,他的眼睛还蒙着白纱巾,一直到半年之后,才彻底伤愈取下来的。 他带着半边银面具,虞嫚贞问他,他说自己面有疤痕,不愿惊吓旁人。 从鲜衣怒马的五陵少年到九死一生,自绝境而起,在黑暗寻觅光明,而最初他愿意为李弈效命的原因,仅仅是对方收葬了谢家人。 ——他眼伤未痊愈,摸索着走了千里的路,却只摸到几块冷冰冰的墓碑。 他想查清当年真相,却早已物事全非船痕难觅,费尽心机找到一两个,却是当朝国丈。 而新帝,才刚刚力排众议为谢家翻案昭雪。 恩与仇,忠与义,偏国朝危如累卵,各方势力搅合在一起,若他一意孤行,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将在顷刻间倾颓倒塌。 而谢家世世代代用生命和鲜血守护的关门和家国,将粉碎飘零不复存在。 他有浑身力气,他有高绝武艺,他有恨天无环憾地无柱的本事,偏偏一个奈何不得。 他的恨他的殇,无人能知。 可最终山河破碎百姓凋零之际,却还是他一人一马,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他整诸军,战山河,陈兵乌垣,万夫莫开。 他愤慨到最后,却走上一条明知不可归的道路。 以一人之血,书写山河悲歌。 作者写的这两个男主,一个敏时局识厉害擅权衡利弊保存自身以图后谋,另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铁骨铮铮以一己之力螳臂当车,生生撼动日月,力持护朝护国护民长达五年。 作者没说谁对谁错。 这两个一遇风云便化龙的男人,最终一个建立了南朝,另一个战死淮水之侧长存于天地人心。 是的,这个擎天巨柱不逊色于李弈的银甲战神,最终薨逝在淮水之畔,被追赠镇北王。 他和原女主虞嫚贞其实没什么关系,仅仅在营救闵州之战时一并解救的她。 但这样一个传奇般的男子,却足可以成为虞嫚贞凄风苦雨的虐恋人生中的唯一色彩光亮。 万年一眼,一眼万年。 这本是 be文,美人女主最后死了,撞碑而死。 但现在的问题是,美人似乎重生了,并且她好像并不想再走一次虐恋路线的样子。 而且她诱骗原主自杀了。 这个顾莞已经知道了。 但这个原女主虞嫚贞,她好像,不是好像,她已经明确知道自己“死而复生”了。 顾莞:“……” …… 磅礴的雨声和漫天的雨势连成一片,透过檐下水帘,天地间仿佛白茫茫一片烟色。 笼罩着这小小一片黑瓦黄墙的,好似成了一方小天地,身后是窗槛透出来的油灯暖黄的晕黄,轻快的说话声和笑声,在轰鸣的雨声中变得隐隐约约。 顾莞斜靠着柱子坐在廊下石阶上,手托腮伸展着光秃秃的脚丫子任由雨水冲刷。 厨下烟囱冒出青烟,谢辞捅开灶火,揉面包了包子,蒸熟后一个个捡进盘子里,送到各个房间,最后一盘他端着,沿着窄廊往顾莞行来。 “元娘?” 元就是一,元娘二娘三娘是古代称呼女子的普遍称呼,原主没取小字,家中叫她元娘。 顾莞回头看去,颀长的少年男子端着一个瓦盘,逆着昏黄灯光在细细飞溅的雨雾中向她行来。 “怎么在这里淋雨?” 窄窄的屋檐,并挡不住飞溅的雨雾,一把半旧的油纸伞打开遮在她的头顶,顾莞顺手接过来,他也一同坐下,把靴子蹬了,一并伸到雨下浇着。 无他,舒服罢了。 所以他也没说什么,反而一起做了。 他端起那大包子,把有花的捡一个给她,自己则拿起一个没花的。 有花的是肉多,没花的肉少。 顾莞接过包子,听见他说:“元娘,等明铭伤势痊愈了,家里安顿下来,我打算禀明母亲,去边关一趟。” 去边关做什么,自然是想查谢家的事情。 不过这个并不是谢辞这话的重点,他说过自己的打算之后,接着轻声说:“然后,我们就和离吧!” 成婚时间太短,两人亦没有同居一室,彼此对婚姻关系的认知依然浮于表面,体感和未婚差不了太多。 谢辞知道,顾莞不喜欢他。这段时间,两人同衾同寝,他看得出来。他还听过她无意中说过开个小酒庐,谢辞很聪敏,他立即就明白这是她日后的想法。 当初谢家安排顾莞和他成婚,是想让顾莞终身有靠,可谢家现在都这样了,照应安稳无从说起,谢辞感激难以用言语来表述,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个。 “我会和我娘我嫂嫂们说清楚的,你别担心。” 最后,他看着她,认真说:“谢谢你。” 虽显见外,未必讨她喜欢,但谢辞千言万语,终究还是化作一句。 他小声说:“等回头我就把女户给你弄好。” 很早很早之前,他就说过女户,他很早就察觉到了顾莞的心意。 顾莞讶异,侧头望过去,谢辞正冲她微笑。 “日后但有驱使,谢辞竭尽全力,无有不应!” 没有时间,没有期限次数,这个承诺,是一辈子。 顾莞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因为这就是她原来的打算,都不用她开口,谢辞善解人意主动提出来了,不枉她千里同行和他为救谢家人费尽了心思。 但此时此刻,顾莞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和他对视着,这个角度,顾莞可以看见昏黄灯光打在他的侧颜上,他很认真地说着,少年脸上的线条轮廓,已经初见峥嵘。 她眼前的这个少年,将来会是一个盖世英雄般的男子,只是,他死得很早。 去世时年仅二十三。 国朝负了他,负了谢家,可最后一刻,却还是谢家儿郎,还是他,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承受了所有。 虽然有一些诧异,但这个发展,顾莞是相信的,因为她认识的谢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顾莞并没有忘记,当初他越狱被迫杀了狱军追兵,跪在雪地上失声痛哭那一幕。 他借住个猎户木屋,明知猎户已经死了,就算有子孙也没孝顺到哪去,但他借住了人家的房子用了人家的大钱,却还是把老猎户放了多年无力劈开的大圆木全部劈好成柴,整整齐齐码好在柴垛上,把屋子洒扫干净,以备随时离开。 他去偷马,他心有不安,认认真真记下人家的招牌,以备将来加倍偿还。 两人一路走过来,他一开始只会打火给猎物剥皮,到现在会烧火会揉面会做饭,后头路上能做的活基本都是他承包的。 甚至包个包子,还把肉多的留给她。 他很好。 谢信衷夫妻其实把孩子们都教养得很好。 顾莞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心里沉甸甸,很不舒服。 谢辞:“元娘?” 顾莞这才回神,和他对视一眼,她敛下复杂情绪,扯唇露出一个笑:“嗯。” …… 禀明父母,把和离切结书写了之后,就该和谢家分道扬镳了。 虽然未必是老死不相往来那种,甚至荀夫人她们未必肯放心让她一个人独居的,但总的来说,谢辞的命运将和她没什么相干了。 他自前往边关迈进滚滚红尘,而她攒够本钱就开个酒馆当垆卖酒当个小老板娘。 谢家门楣染血这么多条人命在,顾莞也没有任何理由说劝他不要去。 顾莞心情是很复杂,但谢辞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便先应下来把和离的事情搞定再说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当天傍晚,谢二嫂就来找她了。 这个眉目秀美英气的青年女子,一身褐色半旧短打立在廊下,她微笑着,说:“元娘,四郎一定要往边军去,我想问问你,你能不能和他一起去?” 12 第12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谢辞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和顾莞说完的当天午后,他就去了荀夫人休养的左厢房。 荀夫人脸色还有几分苍白,他侍奉了母亲服了汤药,便认认真真跪在她的床前,将自己的两个决定禀告了她。 荀夫人半生秉性柔弱善良,虽这段日子坚强了不少,但依然不能谢二嫂这般的人相比,她一听谢辞说要去边关查谢家的事,脸上便失了血色。 …… “唉,其实我知道,小四是必定要去这一趟的。” 傍晚时分,滂沱大雨稍稍小了几分,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不断随风轻晃的杏枝上,小小的青杏掉了一地,但枝头还还顽强缀着很多。 谢二嫂捡起一颗,用手擦了擦,直接丢进嘴里,酸涩的味道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谢二嫂姓秦,单名瑛,是个眉目秀美又英气的青年女子,一提裤腿直接就和顾莞一起坐在石阶上。 小小的院子,雨声掩盖了人世间所有声息,透过雨幕,却能看见围墙外一成不变的蕉树垣瓦。 暮色将近,晚风伴着雨丝拂来,在这个盛夏时节里,沁凉舒畅。 “他们谢家的男儿啊,都是笨蛋。” 让谢辞一个人去,谢二嫂不放心。 谢家的男人强吗?强,但却执拗,骨子里有条筋板不过来,会吃亏。 一吃亏,就是一辈子。 谢二嫂忆起那个打马徐行的黑甲青年,春风中,红披映红了他坚毅的眉梢;灯火下,他笑起来,温善而专注,那双黢黑明眸比那灯火还要熠熠灿烂。 谢二嫂眼眶有些发酸,她用力眨眨眼睛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呼了口气,对顾莞笑了一下,轻声说:“咱家再也不能减员了。” 她和顾莞商量:“我就想着,我或你,总得有个人和他一起去。看着他,必要时提点他、阻止他,总归才行的。” 谢二嫂其实更偏自己去的,但让她迟疑的是两个刚失去父亲的孩子。 而事实证明,顾莞非常机灵聪颖。 经历巨变一场,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成长,其中以顾莞的变化,最让人刮目相看。 她年纪虽小些,但在这个家里,却算是女人中唯二能顶得起事且让人放心的人。 谢二嫂就想和顾莞商量一下,她们谁去更好:“一个人和小四一起,另一个就留在家中。且让他们干活去,千万别心疼。” “有个两三年,明铭就长大了。” 可以担起家里的事,顾莞若有心水的郎君,十八九出嫁,也正好合适。 家里家外,谁出门都有利有弊,谢二嫂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不过总的来说,一人负责一边的安排是定下来了,她一点都没把顾莞当外人。 不过事实上,谢家人也确实没把顾莞当外人。 原主在谢家十年,忠勇公府就是她的家。 从抄家伊始,谢二嫂就竭力照顾一家人,顾莞也在被照顾之列,不过后来她感冒好了支棱起来,和谢二嫂一起照顾大家而已。 顾莞相信,假如自己不能干,在谢家咸鱼躺只做点家务活,谢家人也会养着她,并且大概率不会有怨言的。 啊啊啊啊,你们这样,我好为难啊! 顾莞侧头看谢二嫂,暮色渐沉灯火昏黄,这个短打不掩英姿又眉目秀丽的女子,似水流年,浮光掠影中,她目光似夏初湖水,沉静有力。 后者看着小姑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不禁莞尔,伸手给她把脸颊的碎发掖到耳后。 顾莞不好意思笑了笑,觉得耳朵有点痒,她使劲抓了抓。 移开视线,她也望见了屋檐拐弯尽头的倒座灶房檐下,一个十岁的男童和一个十岁女童,带着一个五岁的男孩,三个孩子用凳子垫脚,正吃力又忙碌地把檐下储水缸的雨水打进灶房的水瓮里。 谢五郎,和谢二嫂的一双儿女。 三个孩子很懂事,一直在努力干着他们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今早小姑娘撑着伞,带着弟弟把地上掉的青杏大一点发黄的都捡起来,装成一盘,给祖母三婶妹妹和大哥的屋里分,还有二审母亲叔叔,最后攥着两个很大很黄的,跑过来塞在顾莞手里,说:“给婶婶吃。” “那你们呢?” “我们不吃。”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腼腆冲她一笑,手牵手跑回灶房去了。 顾莞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个浑身脏污状若疯虎半夜跳进军屯屯长将其一家十三口砍成碎尸的女人,和眼前秀美英气面容沉静的女子重合在一起。 这次有谢二嫂在,谢辞和她两人未必一去不返,但不得说,还是有这样的可能性。 另外,患难与共这么久,顾莞和谢辞之间,感情还是有的。一想到他将要步父兄后尘,英年早逝,连个全尸都没有。 她心里就巨不舒服。 可说一千道一万,她总不能预告后事,自爆真相的。 啊啊啊啊! 谢二嫂口气里,还是偏向自己去,顾莞听得出来,她理智上也知道,自己该顺势应下来的,但嘴巴张了几次,愣是说不出来。 她抓头:“噢,……我想想,我想想。” 谢二嫂忍不住笑了下:“好,那你想,不急的,还早着呢。” 大夫媳妇帮忙买菜回来了,提着大包小包拍门喊人,谢二嫂连忙起身撑着油纸伞迎上去接。 顾莞抓抓头,有气无力往后一倒,哎呀,我可真的太难了。 …… 顾莞想来想去,去吧,说不服自己;不去吧,心里又过不去。 不过最后她不需要犹豫了,发生了一件事,让她几乎是马上,就拿定了主意。 大雨连着小雨下了半个月,六月过尽踏入七月,终于霁了,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月的阴雨天气总算结束,雨后初晴,晨曦绽放。 一大早,谢辞和顾莞就出发了。 前些日子就听说,上游的渠县缺堤了,受灾面积不小,雨停了之后,附近州县开始安排流民回迁,重新登记造册的工作已经展开了。 谢辞当初一听,立即就道,入户造籍的机会来了! 谢二嫂取出一包银子——当初劫囚的时候,许多流刑犯趁机撞推翻军差的马车,抢了东西趁乱跑了,谢二嫂眼疾手快,也捡起了好几样。 顾莞一脸惊喜,鼓掌:“二嫂,你好厉害!” 谢二嫂翻了个白眼:“也就他们谢家一家子都是笨蛋。”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惺惺相惜的笑。 接过这一包银子,谢辞和顾莞就上路前往渠县,谢二嫂则留在家中照应。 两人套了个骡车,一路上慢慢走着,顾莞说:“咱们要不要走快一点?” 她怕赶不上趟啊。 谢辞却微微摇头:“不用,没这么快的。” 顾莞转念一想,也明白过来了,流民不可能走得很快的,前段后段都不合适,混在人最多的中段是最好的。 谢辞年少混迹中都,对三六九流都颇有一定的了解,他带着顾莞来到渠县,这个毗邻汾水的交通枢纽倒是很繁华的,城里影响不大,人来马走已经初步恢复了稠庶。 城门口一字排开搭了很多草棚,衙差和文吏的工作地点搬来这里,流民和受灾百姓的可以自行来这里登记,后待核实,也可以在乡和村里登上后,再统一由里长等过来造册。 逃难时带上了户籍田产契书的好办,直接过一遍即可,不过当时决堤是夜里,还停了半天的雨,很多人匆忙出走没顾得带上,或者带上但没油布,被雨浇透便稀烂已经看不清的,后者一律走流民流程处理。 谢辞赶着骡车,直接往城里去了,带着顾莞左绕右绕,来到一处花楼瓦肆甚多的巷区,花了点时间观察打听,很快和顾莞进了一处当铺。 他写了一个小字条,塞进柜台后面,掌柜的坐在高柜台后面觊了两人几眼,往左边房间指了指。 办理各种诸如“假证”业务的人,年中还是不罕见的,不过如今有了机会,重新办真证的人还挺多的。 谢辞顾莞前面还有一家,房间里的小伙子把两家的钱都收了,直接把柜门一锁,领着他们直奔城门口。 小伙子轻车驾熟钻找到了一个八字胡的矮个子衙差,八字胡立即招手,让一行人他跟着往最后一往草棚走去。 “两家的,三加二。” “额,就登在青乡如何?” 小伙子看他们,谢辞顾莞当然没意见,反正两人后续还有把户迁走的,倒是另外三个人商量一下,想把户籍弄进城里。 小伙子说:“先落了户,回头再弄。” 进城没法一次到位,也不是这个价钱。 那三人就没意见了,文吏这就照着小伙子给的纸笺摘抄起来。 整体来说,这次入籍还是很顺利,就是中途有一个小插曲。 半下午的太阳很大,草棚的草帘都放下来了,里头又潮又热,顾莞用衣领扇着风,退一步正站在门口位置吹着小风,不料身后门框一动,有个班头拿着一张纸塞进来,看到小伙子还打了招呼:“你们也留意一下,看能不能把这三千两银子给挣了。” 做这个行当,当然是上下都打点过的,班头不但认识小伙子,还熟络笑说。 那张纸就在眼前递过去的,谢辞顾莞看得得一清二楚——“有一男五女,并男童三,女童二,一户一十一口。其中:男童年十二一人,十岁五岁各一,女童十岁三岁各一。一男年十五至二十,年貌上佳;有老妇,四五旬;……” 班头笑着和小伙子说:“赶紧回去翻翻,看有没有这么一户人,或许前后脚两户合着对上也成!三千两啊!!” 小伙子好奇:“谁家找的人啊,这不坏我生意嘛。” 小伙子有点不乐意,三千两听着很多,但干十一个,三十两一个,他们也赚三百多了,干这行,信誉很重要的,他们可不同衙差稳坐钓鱼台谁干都绕不开他们。 班头附耳说:“拿唐山王府帖子的。” 谢辞顾莞都耳尖,两人飞速对视了一眼。 ——幸好他们早有准备,等会顾莞还会变换装束,去找瓦肆里另外一家办事,然后去乡里,把十一口人分开,变得稀疏平常,反正拼不起来。 顾莞眼珠子动了动,不同于谢辞以为是对家出手眸色阴沉,她一听唐山王府,心里立马一动。 ——原女主虞嫚贞的父亲,不正是唐山王府的官属? 果然,她随后听见班头压低声音说:“上头的话,重点是找这个人,……” 顾莞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班头手指点上去那张纸的位置。 “女,年十六岁,柳叶眉,杏仁眼,鹅蛋脸,……” 顾莞拨刘海的动作顿了顿,不动声色把手放下来,以免画粗的眉毛引起别人注意。 她:“……” 我靠! 妈的,这原女主有毒啊! …… 只不过,文吏写好之后,问他们:“那就这样了?” 顾莞还是立即点头:“好的,辛苦你了!”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她不想当黑人黑户啊,万一被人逮住了要割耳刺字怎么办? 回到小镇之后,积水已经退尽了。 大太阳暴晒几天,温度一下子升上来了,顾莞回来之后,在床榻上瘫了一会儿,一骨碌爬起来,打开柜门,把里头自己的衣服鞋子打包成一个小包袱。 去他妈的女主! 顾莞左右寻思,她可从来不敢小觊国家机器的力量。 现在一个唐山王府,小伙子还抱怨不大乐意,要是再往上呢? 顾莞知道虞嫚贞的致命秘密,知道她的安身立命的“资本”来源。 如果她不是女主,顾莞是不在意的,可偏偏她是女主,南朝皇后乃至天下国母,对方还染指外事的情况下,她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些了。 上面的人动动嘴,有的是专精此道的人来搜刮你。 只要钱和权到位,很少有办不成的事情。 上辈子,顾莞就是干这个的,她清楚地很呐! 小小的一进宅子,檐下屋廊窄窄的,顾莞背着小包袱冲出跑了两步,正好和正房出来的谢辞迎面碰上。 谢辞黑色布衣,皂底长靴子,黑色纱布一圈圈把袖子束得紧紧的。谢明铭伤势已见大好,谢家有了新户籍,搬家安置的地方也初步商定下来了,他很快就准备离家。 午后时分,微斜日头照在半边院墙上,两人站在微风徐徐的阴影廊下,风掠起他的碎发,剑眉浓深乌黑。 顾莞刹住脚步:“我决定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顾莞心里居然一点都没有不高兴。 去他妈的当垆卖酒,她才不喜欢卖酒,那是卓文君的活好不好? 那什么女主,早晚要她好看! 她仰头看谢辞,露出一个甜美的笑脸。 大佬,抱个大腿,给抱不给抱? 13 第13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日光斜影,昏阴与亮,她的脸迎着日头方向,半身一片亮堂堂的橘色,一双原就极明亮的杏仁大眼映着熹光,瞳仁被点燃了两簇小火一般地光亮夺目。 她眼睛弯了一下,冲谢辞挑了挑眉头,“怎么样?是不是高兴坏了?” 但确实的,谢辞先是一愣:“你要去?” 谢辞先前是不同意任何人和他一起去的,家里已拉锯战很久了,顾莞属意开个小酒馆,当垆卖酒什么的,言下之意就是过安稳的小日子,谢辞不但没意见还很支持,他对顾莞满心感激,她想做的他恨不得使全身力气去支持她才好,没能帮上已经很愧疚,从没想过又牵扯她。 他同样不肯让谢二嫂与他同往,他还有两个年幼的侄儿侄女,孩子需要娘亲。 谢辞反对得非常激烈,谁说也不好使,他闷声不吭就是要一个人上路。 但要说谢辞心底真的没有一丝彷徨吗?不尽然,春去夏尽,他今年仅仅十六,家门倾覆遭逢剧变,如巨石压顶摧枯拉朽,凄然而前路茫茫,他只有一个人。 所以顾莞突然说,决定要他一同前往,他诧异之后,一种空悬巨石忽然被放到地面的感觉,放下之前,他甚至都没察觉它是悬空的,空落落的身侧突然就有了依伴。 这是一种心灵的慰藉,他和顾莞千里跋涉一路拉扯,这种感觉甚至是旁人都给不到的。 “……真的吗?可是,你不是说想要开小酒馆的吗?” 他有点不可置信,得顾莞点头确认之后,他还有些手足无措。 顾莞忍不住笑了起来:“酒馆啊,我现在想想,还得进货、尝酒、保存,没尝好的话,还卖不出去,我就不想干了!” 她拖长一点调子,带着几分戏谑的苦恼,摇头晃脑说完,拉着谢辞的手,“快走吧,要帮忙上车了!” 她的笑酣畅自然,没有一点点勉强,谢辞也很快接受了她真的乐意去的,他高兴起来。 两人在窄窄的廊道奔跑着,一下子奔出了阳光下,带着点点微汗的侧脸和碎发顷刻感受到那炽亮的热意,谢辞急忙说:“和离书你别担心,我已经和娘亲商量过了,回头就能写!” 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他恨不得马上做了。 …… 不过两人最终还是没有和离成功。 荀夫人秉性温婉柔弱,谢辞是儿子,顾莞也是从小养大视若己出的孩子,手心是肉,手背是肉,她发现两人都是一般意愿的时候,虽然很难过,但最后还是点头了。 只是和离书最后还是没写成,谢二嫂制止了他。 如今谢明铭的伤势已经大见好转了,老大夫说,已经用不着他了。 谢家人也不打算久留再给人添麻烦,谢辞顾莞北上渠县之前,一家人就已经商量好去向,返程的时候,两人沿着汾水一路下来,最后找到了一艘比较合适的带舱房的半大渔船,买了下来。 适逢上游决堤,汾水边一大拨水上人家四散另外寻找安居之地,这个挺好的,机动性强,混在里头找地方停泊也不起眼,谢家人就决定暂时当一年半载或三两年的水上居民,等找到了合适安置的州县,再转回陆上。 谢辞顾莞出门的时候,谢二嫂已经把小镇的首尾处理干净了,那山羊胡胆子太小加上已经被老大夫挤压得干不下去了,收拾收拾跑了,让她十分无语。 谢二嫂跟踪一段,发现这家人心坏人怂,不是个敢卷土回来报复的,就放他们一马,掉头回来了。 至于老大夫在县衙有亲戚照应,他直言,在这条道上开医馆,他被迫救过不止一个匪盗,你们把首尾打扫干净了,只管放心去。 该收拾的已经收拾好了,谢家人行李不多,把日常用品装了一箱,再采买一些船上需要用到的东西,等谢辞顾莞回来,大家打包一下衣裳鞋袜,这就辞别了老大夫家。 大家分几批走的,毕竟五个孩子又是生面孔确实很惹人瞩目。于是顾莞带着荀夫人谢大嫂三嫂她们抱着妞妞先出发,谢辞谢二嫂带着三个大孩子收拾走后面,谢明铭贴上小胡子扮成了一个小个子男人,把头发衣裳扒乱点,远看看不出来的。 谢辞和谢二嫂把几个大箱子搬上板车,一圈圈缠上麻绳捆扎,谢辞解释:“二嫂,她不喜欢我。” 因为那两件事情,家里一直吵着,谢二嫂是率先支持他去往边关的,当时她沉默了少倾,就站出来支持他了,但她说必须得有个人和他同去。 现在,顾莞改变主意,总算皆大欢喜了,但和离的事,谢二嫂还是不同意。 荀夫人知自己耳根子软,更知道二儿媳妇聪明能干能顶门立户,更对谢辞顾莞没坏心,因此一劝说,她又迟疑起来,反过头来劝说谢辞。 谢辞只好先来给他二嫂解释清楚了。 ——诚然,母从子,他已成年,若自行拿定主意强行把和离书写了,也不是不行。但谢辞不希望这样。到了今时今日,每一个亲人于彼此而言都弥足珍贵的,他希望在母亲嫂嫂的和颜下解决这个事情。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谢辞半跪在地上,把谢二嫂拉紧的绳索一并拿在手里,绑在板车底部,少年的面庞已经褪去旧时的俏稚,剑眉浓黑初露峥嵘,喉结已经很明显。 五官还是很漂亮,但已经看不出半分雌雄莫辨,初具铮铮铁骨之姿。 谢二嫂很感慨,她比谢辞大十多岁,她嫁入谢家门的时候,他还是个垂髫小儿,她和谢大嫂一同打理家务,这孩子是她看着一点点长大成人的。 听谢辞这么说,她只微微一笑,止住他的话头:“你听嫂嫂的,不然,你会后悔的。” 她想起那个仗剑而立的姑娘,笑吟吟地说,又有点伤感:“人这一辈子,能遇上一个风雨同舟又契合的伴侣,不容易。” 她想起二郎,那个红披沐风而来、一笑惊艳了时光的温柔青年,有些眼眶发酸。 大魏民风开放,二嫁常见得很,但于谢二嫂而言,不会再有了。 她这一生,都不会再遇上另一个谢二郎。 她会一辈子留在谢家。 不会二嫁。 “给自己一年时间吧。” 谢二嫂看着眉目犹有几分少年青稚对情爱懵懂的孩子,给了他一个借口:“父母之丧而守孝,斩衰二十七个月,总不能不全,致你和她于不义的。” 斩衰三年,实际是二十七个月,如今已是第二年了,一般大龄或有打算的人家,末尾那几个月,就会相看的了。 再给自己一年时间,倘若还是要和离,到时再打算不迟,反正两人都年轻。 谢辞恍然,原来是这样。 他立即点头,愧道:“是我错了。” 变故太多,他想为顾莞做上一二事情的心太迫切,竟是忽略了这个,是他的错。 谢辞坐立不安,只恨不得立即去给父亲上一炷香认错,又立即去向顾莞道歉。 谢二嫂拍拍他的肩膀:“傻孩子,他们都不会怪你的。” 你是个好孩子,极好极好! …… 谢二嫂回头又向顾莞解释了这个。 顾莞这才想起,“没关系,没关系。” 入乡随俗,她懂,反正也不赶,她赶紧说:“等够三年都无妨。” 她做忏悔状,好歹谢信衷养了原主十几年呢,也算半个亲爹了。 谢二嫂长长吐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九个月都过去了,她说:“也不必太在意这个,他们若在天有灵,肯定不愿咱们处处掣肘反损自身的。” “娘说了,从权从轻。” 到了这个境地,很多东西都顾不上了,人都失去安然泰宁了,大面上那几样不落人话柄就是了。 荀夫人虽秉性柔弱,却不糊涂。 顾莞就觉得谢二嫂真的非常对她胃口,“二嫂好样的!” 谢二嫂忍不住轻笑一下。 船行破水,漫漫的江心水流沿着船舷两侧如梭过去,午后阳光灿烂,照在顾莞头上的破草笠上,小姑娘蹲在甲板上回头远眺只剩下一个小点的小乡镇码头,低头继续拿着个锤子笃笃笃。 ——一家人正把这闲置有些时日的渔船收拾一下,两人负责把夹板稍微凸起夹榫给一点点敲回去。 阳光映在水面波纹粼粼,又反射到顾莞的侧颊上,小姑娘经此一役,像脱胎换骨,一下子就长大了。 谢二嫂微笑看了她一会儿,凑过来说:“小四真不错的,你真不试试?” “颜色好,长得又俊,他还能长高,常年习武以后体魄肯定强健,”她冲顾莞挤了挤眼睛,“谢家的男人都不二色,别便宜了别人啊。” 卧槽! 二嫂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二嫂。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顾莞:“……”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卧槽,这古代都这么开放的吗? …… 谢二嫂虽然小小虎狼了一把,但她还是非常靠谱的。 既然谢辞准备西去,接下来的事情她就没有让他和顾莞多沾手了,熟悉渔船,学会掌舵撒网,船上船下大事小事,不多时日,就把里里外外安排得整齐服帖了。 谢家人也渐渐熟悉了船上的生活。 最后他们商量着,在黄州附近的港口找一个合适位置,交了地头费,安置下来。 谢明铭的伤势也已经彻底痊愈了。 终于,在中秋过后的第二天,谢辞和顾莞启程离开了。 给目泛泪花的荀夫人磕了头,千叮咛万嘱咐不一一细表,和谢家人一一拥抱,最后是谢二嫂送他们俩跳上码头走了一段,登上小舟。 “此去一别,来日必要相会!” 她盯着谢辞的眼睛有点严厉地说。 但转过头看顾莞,却露出一抹怜惜疼爱的笑,摸摸她的鬓发,顾莞今年也是十六,她只比谢辞大一个多月。 两个孩子,今日将辞别家人,就此远行。 她大力拥抱顾莞一下,拍她的背,少倾方松开:“你要记住,我们是一家人。即便你和谢辞最后不在一起,你也永远是我们妹妹,我们是一家人!” “如果等回来之后,你还是这么决定,和离的事,我给你主持!” 她拍拍顾莞的肩,最后取出自己从徒流队伍离开时取出的一柄长剑,已经改头换面,看不出一点制式剑的痕迹了,谢二嫂一直随身携带的。 谢二嫂今日将这柄剑赠与顾莞,“鲜花赠美人,宝剑赠英雄!” 顾莞是他们谢家的英雄。 务必珍重自己。 谢二嫂从前有一柄用了二十几年的宝剑,她十分遗憾,今天那柄宝剑不在身边。 现在只能用这柄了。 “你是我们谢家的英雄!我们谢家有你,三生有幸!!” 把这柄剑放在顾莞的手中,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下。 “记住我和你说的,你们俩都得给我好好地回来!” 此去,遥不知归期。 千言万语俱化作一句,务必保重! 谢二嫂退后一步,忍下泪意微笑看着二人,眼前一男一女,颀长高挑,男俊女俏,迎风而立,宛如一双璧人。 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了。 顾莞先跳下小舟的,谢辞正要跟着跳下去,却被谢二嫂一把拽住。 他回头,谢二嫂附耳对他说:“人说女大一,抱金鸡;同年姐,样样惬。” “元娘是个好姑娘,你快点开窍,可别让媳妇给跑了!” 谢辞:“???” 谢辞慌忙回头望了顾莞一眼,压低声音:“二嫂!!你在说什么?!” 谢二嫂瞪了他一眼,拉着他上前一步:“你们要记住,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从入狱到现今,已经快一年了,人不能一直沉溺过去,我也不会教孩儿们满心仇恨。” 她说:“今日过后,我就会让他们开开心心过日子。你们也是,要放缓心!” “要是遇上喜欢的人,千万不能错过了。”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她冲两人挤挤眼睛,把两张早就写好的小纸条分别塞进他们的手中。 斜阳满天,她干脆利落退上码头,一挥手:“好了,走吧!” 14 第14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天边的火烧云像点燃了整个天空。 捏着那张塞进手心小字条,谢辞和顾莞对视一眼,心里发慌。 顾莞担心虎狼之词教坏小朋友,而谢辞则担心什么诸如“女大一,抱金鸡”、“同年姐,样样惬”之类的乱七八糟东西。 两人慌忙打开一看,好在都很正经。 “小四是个倔孩子,爱钻牛角尖,元娘,你要多劝慰,多提点他。再多的恨仇,都没有人重要。” “做人不要太勉强,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即可。” 不同于谢二嫂平日雷厉风行,这段细细的簪花小楷娟秀和婉如涓涓流水。 仿在一昏黄灯盏下,细细叮咛。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谢辞拾起竹篙,一点堤岸,不大不小的小舟顺着水流晃荡起伏,往江心而去,他觊了顾莞一眼,小心解释:“二嫂就是爱取笑我,你别搭理她。” 秋阳已染上几分微凉,江风飒飒掠过水面,谢辞衣袂在猎猎翻飞,说出来可能有点不信,顾莞于他,有点点像支柱一样的存在。 绝望之际,一点明光。 谢辞永远都没法忘记牢狱高烧中晃动他的那双手,在他高烧混沌的脑海中劈开一条缝。 他跌跌撞撞,在她的扶持之下逃离死地。 大雪呼啸中他几次要坚持不住了,全因身边还有一个人,他才最终咬着牙关挺了下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埋怨二嫂,自从她说过那些话之后,他和她相处总不及以前自然了,还有一点点怅然若失,偶尔他会闪过一个念头,倘若以前他好好认识她,带她一起玩耍,新婚夜里不说那些混账话,那,那会不会…… 谢辞是对真情懵懂,但却不是傻子,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他其实明白谢二嫂什么意思。 但一切都没有如果。 她不喜欢他。 开这样的玩笑,会让他感觉玷污了两人的感情。 “对不起。” 顾莞站在船头上,他微微仰望她,金红的晚霞为她周身渡上一层光晕。 此去,其实谢辞不是不彷徨,他不怕死的,他就怕穷尽其力身死,却也无法达成明冤复仇的夙愿。 但有顾莞在他身边,他一下子定了很多。 他小声说:“你别理二嫂胡说八道。” 好在顾莞并不在意,她惊讶:“你道什么歉,这有什么?” 风送来她的声音,她带着笑,一手撩起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散发,声音嘹亮清脆。 谢辞心里也不由轻快了起来,他说:“嗯!” 谢辞撑篙一会,忽想起一事:“等这件事情了了,我就去接你娘和你弟弟。不,还是回头就给二嫂写封信,等家里稳下来能腾出手了,就雇镖局回中都。” 谢辞说着,觉得太久了,且此去前途未卜,还是写信托二嫂比较稳妥。 顾莞:“……” 我靠,谢辞不提起,她都差点忘记了这茬。 原主亲眷不多,母亲却是未去世的,还有个异父弟弟。投奔忠勇公府之后,她偶遇初恋,谈了一段时间,决定改嫁了,原主不肯跟去,继续留在谢家。 至于为什么原主入狱不见她来打点呢,是因为原主这继父也是个渣男人,忠勇公府一出事,他就休妻并将娘俩撵出去了。 一连遭遇两个渣男,第二个当年荀夫人打听过劝她别嫁,可她还是一门心思嫁了。 顾莞也不知怎么说,反正当初打听谢家消息时顺便把这个陈世美故事听到了,母子俩目前蜗居在郊外小庄子里,是一落千丈但好歹有吃有住。 她抓抓头,“行吧,那你写。不过不急的,你千万叮嘱二嫂,三年五载也不迟,没大事索性等我回头再理,反正安全为上。” 提起这个恋爱脑母亲,顾莞无言,但不管也不合适,最后想了想说。 谢辞一一记下来,最后他认真对顾莞说:“我会照应好他们的。就像嫂子大铭他们一样。” 顾莞叹了口气:“行,谢谢你了。” 谢辞抿了抿唇,摇头,不用的,“不用谢。” 和你为我为谢家做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 江风凛冽,将小舟吹向停在江心的客船。 客船上抛下来一条钩索,“吧嗒”一声扣住小船的翘头,接着绳梯放下来。 顾莞谢辞算是最晚的一批,刚上去,便听见船老大吆喝一声,“准备开船!” 竹筏小舟被扣着拉成一串,摇摇摆摆往岸上行去,铁锚上水,风帆扬起。 晚霞的纁红与暮色的暗黑交映,船舷划过粼粼水波,望南而去。 谢辞和顾莞坐的晚班船,顺水往南行到明日白天,将改道往西,数日后水路再转陆路,直奔西北。 天色已经转暗,大江边码头上的一行人影,很快就变成一个个小小的黑点,湮没一片昏色中,只见风吹两岸杨叶和流水潺潺声。 船一动,方才拜别时喧闹和小舟上的温情也随之剥离开去,江风吹得遍体生凉,谢辞和顾莞举目远眺,但那个小小码头很快再也望不见。 甲板上的人三三两两离开了,客船大舱熙熙攘攘很喧闹,但后甲板这边却很安静,谢辞手里还拿着那张小纸条。 谢二嫂谆谆叮咛,都是关于他的。 天边仅剩下一点残红,映在两人的鼻梁颧骨上,谢辞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他说:“可是,我要让二嫂和娘亲失望了。” 他声带受过伤,声音有点沙哑,此刻尤为甚也,仿佛大提琴的琴弓揉拉而过。 带着一点殇的悲歌。 “此去,我是要为父兄明冤昭雪,我要为他们复仇的。” 谢辞颀长劲瘦的身影背着光,黑乎乎的。 ——一眨眼又是一年深秋,他长高了很多,他快十七岁了。 他衣袖束得紧紧的,腰侧配着刀刃细长的锋利长刀,说到这里,他眉宇间的几分温情悉数褪去,终于显露出一种砭骨的恨意! 除了顾莞,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打算。 父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最后落得一个身首异处万民唾骂的下场。 “我要查清楚。” “希望能为父兄翻案。” “倘若不能,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有人构陷他就杀构陷,奸佞当道他就杀奸佞,不管是军中抑或朝中。 父兄之仇,满门倾覆,不共戴天! 谢辞回头,晚风拂动他的长发,他一字一句:“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在家的时候,他隐瞒了一半,否则,不管是娘,还是嫂子她们,都不会同意他出门的。 可他宁愿死,也不愿意苟活! 顾莞理解他,出门之前,他已经私下和她说过了,因此她也不意外,“你一定可以的!”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咱们一起努力,说不定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了。” “嗯。” 顾莞的语气放缓放轻,带着一点轻快,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谢辞心口绷紧那条弦不禁松了松,他低头看了手里小纸条一眼,珍而重之将它折叠起来放在贴身的内袋里。 两人转身,快步沿着窄小的舷梯往二楼的舱房行去。 船票包饭,有小子抬上来逐间分发,两人虽然吃过了,但经历过之前的挨饥抵饿日子,谁也没有浪费,粗茶淡饭也坐下再吃一顿。 舱门关上,顾莞顺手把窗推开,留意下没有状况,便问谢辞,“西去的话,那咱们具体是往哪去?” 西去西去,总有具体地点的。 换而言之,就是谢辞想从什么地点和地方查起,有什么目标或线索没有? 说到这个,谢辞一顿,他放下木筷,半晌,他说:“肃州。” 余晖终于散尽了,暗红消失,他的眼底和这沉沉暮色一样深不见底,他慢慢地说:“当初,十二大将领,同时指认我父兄通敌。更有其中六人,是我父亲麾下的心腹大将。” 他声音暗哑。 不然,没这么快“证据确凿”的。 所以,连民间惊疑不定者,都一下子笃信了。谢家一下子被钉在耻辱柱上。曾经世代忠烈的名声愈盛,受到的唾骂和呸啐就越多。 但,谢辞清楚地知道,他父兄绝对不可能通敌!! “噼啪”一声,他手下的木筷到底被他折成两段。 短短二十来个字,饶是顾莞早有心理准备,也听得动魄惊心。 她默了半晌,说:“好啊,那我们就去肃州。” …… 这十二大将领,六大心腹,其中一个就有谢辞的亲舅舅肃州总督荀庆弼。 这个事情,谢辞连荀夫人都没说,以免她伤心。 他一个人承受了所有。 谢辞触摸到内袋那张小字条,他取出来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感觉心里略好过了一些。 两人当夜歇下,次日天亮,客船已经到了邠州,转到西北方向,到了钦州之后,两人改水路为陆路,直奔肃州方向。 值得一说的是,两人遇上了李弈。 在钦州码头上,对方是特地在等他的。 谢辞率先发现了这人,眉头一皱,对方手持马鞭自酒馆二楼下来:“谢辞,你我是同病相怜之人,我助你如何?” 再见李弈,对方已经不再是秘密出行了,两个随卫牵来的是驿馆换乘的驿马,不过没见虞嫚贞。 李弈是真的赏识谢辞,不为其他,仅为这个人,将他收回麾下的意愿空前强烈。 所以他让替身先行带队上路,自己在这必经之道等待了足足大半个月。 顾莞瞄了李弈一眼,视线往上一睃,果然在二楼轩窗对上一双幽晦的眼睛。 她心里暗哼一声。 谢辞上下打量李弈,警惕防备,冷冷地拒绝了:“不必。” 话罢他拉顾莞上马,两人一扬鞭,很快离开了钦州码头。 “嘚嘚”蹄声迅速远去,“主子?” 李弈抬手止住,“走吧。” 急也没用。 他笑了下:“他早晚会发现,他需要我。” 虞嫚贞快步冲下来,她盯一眼顾莞远去的背影,李弈看过来,她顷刻回视收敛目光。 “上马。” 风吹掠面,李弈理了理束袖,一翻身跃上马,他也不失望,这个颀长幽深的青年目视前方。 接下来,他还是先专注他先手头上事。 …… 顾莞回首,马蹄卷起泥尘,那四骑望西而去。 谢辞这才缓缓勒住缰绳。 “我们走那边。” 虽对方看起来没有告密的意思,且自己秘密出京去劫囚明显也一头小辫子,这李弈大概是猜到谢辞的不忿,待那两个孩子伤愈后必定很快就往西北去,所以在必经的中转之道等人。 但他的出现,依然让谢辞警惕心大盛,他冷道:“这些人凭空出现意指谢家,居心叵测。” 顾莞没什么意见,于是两人绕了一大圈,先去了明州。停留了几天,这才再度前往肃州。 反复确定没人随尾,谢辞一直冷皱的眉头这才稍松开些。 待到两人抵达肃州,已至深秋。 正是中午,秋阳正炽,不过风已经染上寒意,茫茫黄草和无边旷野连接在一起,一路延伸到天际尽头。 西北风物粗犷,驿道仿佛都粗野几分,两人跟着镖队的最后方,终于遥遥望见了肃州城。 褐黄的城墙傍地,箭楼耸立气势巍峨,边境重镇驻防严密,离得远远,便开始了第一个拒马设卡查验,镖局的镖头熟门熟路把队伍拉过去,排在队伍最末尾。 谢辞骑在马上,顾莞则坐在板车的车尾,谢辞慢慢说:“那天拿白绫的人,我认得他,他是我二表兄荀逊的近卫之一。” 说的正是一开始铁槛寺病囚那场谋杀。 很不起眼的一个人,将军近卫人数少则数十,谢辞和荀逊其实不熟,亲卫更尤甚,不过有一年过年对方随兄长一并代父回京述职,来忠勇公府拜见过,他见过这个人。 就这么惊鸿一面的站桩配角,可能说出来都不信,可偏偏谢辞就是记得他。 时值正午,秋阳正炽,谢辞带着一顶竹笠,他的面庞笼罩在竹笠的阴影里,从顾莞这个角度,隐隐可以看见谢辞的眼睛,墨色的瞳仁周围隐隐还有一圈花纹,隐约有一点重瞳的影子。 非常漂亮,有一种夜放蔷薇花一样的幽瑰感。 顾莞知道,这是真的,谢辞天赋过人,其中就有嗅觉,书中他就超厉害,眼睛受伤了,但仅凭嗅觉,将伏背者的味道记住,之后凭借这一线索,最终得以在多年后还原真相。 这个荀逊,是大反派之一,官混得挺大的,后来被谢辞一剑杀了。 谢辞护朝救民,却绝不是善男信女。 刻骨铭心的恨仇,国朝垮了,当是复仇伊始。 顾莞小声:“咱们要小心一点儿,这肃州是他们荀家的地盘。” 谢辞墨色琉璃的眼珠倒映着怀里长刀刀柄的红缨,瞳仁边缘一点暗红,他声音有几分暗哑:“我知道。” …… 前方镖头招手,谢辞和身畔几个镖师驱马往前头帮忙去了。 干燥的冷风徐徐,吹起鬓边的散发,顾莞靠着板车的围栏,把长剑竖在车尾,轻轻转动它的剑柄。 这是谢二嫂赠她的那把。 她喜欢这柄剑,擦得一层不染,剑柄剑鞘打磨锃亮,倒映着蔚蓝如海的长空,金阳粼粼,她抬头望去,大太阳有些刺眼,但没有污染的天空显得格外地广阔无垠,可以清晰地眺望到天与地的连接线。 这次出来,虽然有危险,但她并没有很害怕,反而很有几分跃跃欲试,觉得很有意义。哪怕没有虞嫚贞。 这算不算匡扶忠良? 真是这该死的正义感啊! 她被自己逗笑了一下,忽又想起有个人曾经说她:“你啊你,人是出来了,但心还在。” 想起那个微微带笑的人,顾莞笑容一敛。 怅然半晌,她呼了口气,抄起把长剑扣回腰侧,也跳下车快步跟着谢辞往前头去了。 合力把镖车的麻绳一圈圈解下,打开箱子,由拒马后的兵士一一检验过,之后放行,前进。 谢辞顾莞现在的身份是临时镖师,两人现在倒不缺盘缠,不过为了遮掩。 一连停了三次,过去三轮大卡,两人最后终于踏入了这肃州城内。 顾莞先前还叮嘱过谢辞要小心——由荀逊可推,这荀氏父子仨不是个简单角色。 尤其是谢辞这舅舅荀荣弼,多厉害还未知,但由他指使儿子给谢辞下毒手可见,绝对是个心狠手毒的。 如今敌强我弱,正要小心。 只是谁知两人刚进入肃州城,却很快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谢辞一怔:“你说,荀荣弼荀总督从去年六月重病到如今?荀大公子竟死了?!” 小二一边摞起碗筷,一边说:“是啊,咱肃州就一个荀总督。自去年六月荀大公子病逝,荀总督乍闻噩耗不慎坠马受伤,又伤恸大病,据说不大好,一直在养病,咱肃州的军政二务,一直由二公子掌着呢!” 顾莞嗐了一声,抱着的咸菜罐子都掉了:“真的假的?” 小二不干了:“骗你们作甚!这么件大事,当时荀总督坠马是在大营返回总督府的路上,见之者众,还有不管荀大公子出殡还是下葬见到的人多得很呐,你随便找找就能找到亲眼目睹的了。” 顾莞赶紧看谢辞。 穿堂风拂动藏青垂幔,谢辞有一缕散发自竹笠垂下,随风微动。 他慢慢抬头,冷冽墨瞳倒映的是顾莞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谢辞自接近肃州城就绷得紧紧的眉心,顷刻拢起。 15 第15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饶是谢辞此刻一腔沉恨,也不禁大吃一惊。 ——需知道,当初的十二大将领作证,肯定不能让驻军大将们悉数弃军上京作证的。 他们递上“证据”,再写下亲笔书信,加盖公印私印,之后朝廷遣特使当面问讯,再带把这证据和书信一起带归呈三省及圣上御览。 可现在,谢辞和顾莞发现,在谢家事发两个多月前,谢辞的大表兄和荀荣弼本人就出事了,两印被人代掌!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难道当初那封亲笔信,是荀逊伪造的? 三层的酒楼,人声鼎沸,呼呼的穿堂西风在耳边掠过,顾莞和谢辞对视一眼,他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镖头曹勇抱起两个大酒坛丢在中间的方桌,一掌拍开泥封,奇道:“怎么了两位顾兄弟?” 大家闻言也纷纷笑着说着看过来,七嘴八舌。 镖队交了单,正在酒楼聚餐,在拼桌子。 这镖头曹勇也镖局的少镖主,正是他把谢辞顾莞招进镖局的,曹勇非常赏识这两个小兄弟,尤其是谢辞,路上遇了几次匪,虽谢辞收着但仍然让曹勇刮目相看。 顾莞立即笑说:“这不是听见大新闻嘛,头回来肃州什么都新鲜。这荀总督家也是不容易。” 她没有掩饰,反而大声回答,借着身体遮掩拉拉谢辞,谢辞垂睑遮住眸中神色,大家七嘴八舌说着,去年来过的人都说是啊没错。 顾莞打哈哈,没有继续深度求证,两人把桌子搬过来坐下,这个话题就过去了,顾莞接着就请了一个月假:“我们明儿就去寻我家亲戚。” 这次北上,两人说是一对老来子兄弟,父母已经老死在外又无亲眷,来肃州投奔亲戚。 曹勇忙问:“可要我搭把手?” “你们亲戚姓甚?” 顾莞笑呵呵睁眼说瞎话:“姓马。先不用了少镖主,回头找不着再寻您不迟。” “那行,如果钱不够尽管说话!来,喝酒!” 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考虑过后,两人暂时还把名挂着,顾莞笑着端起那个有她半个头大小的碗:“喝酒,喝酒。” …… 酒喝过之后,两人就直接和镖队分开了。 沿着大街一路前行,肃州城很大,也很喧闹。 谢辞带路,两人穿过城西往东走,一直走到东城与西城军管区的交汇点,沿着贯穿南北的府前大街走到尽头,即是肃州总督府。 这是一条很热闹的长街,为肃州城中心地胆,除去中间一段为禁行区之外,两端尽头连接的东城坊市街巷皆是繁荣区域。 去年年初朝廷原地募兵令颁下,如今正是募兵的秋季,不但长街两端人车络绎叫卖不绝,连总督府亦人来马出,比平日要繁忙得多。 谢辞和顾莞待了约半个时辰,就等到了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 前方府邸大门冲出两列甲兵,有十几员营将健步而出,翻身上马俱驱于大门前等候,府门护军也开始驱赶大街两端的小贩人车,迅速将禁行区域扩大,整条大街很快被肃清了。 少倾,从总督府出来一个二十五六的赭甲青年,头戴三股红缨的盔帽,腰佩金柄银剑,接过马缰,在卫军簇拥下跨上一匹格外神骏的枣红大马。 那十几个营将立即尾随迎上。 一行人打战马往肃州大营而去。 惊鸿一瞥,很快不见,中央大街很快恢复常态。 谢辞站在原地,午后斜阳刺目,他站在屋檐的阴影下,谢辞半张脸照着日影半张脸昏暗,他抬头说:“荀逊身上的,是肃州总督的佩剑及盔绶。” 而且,这众将候迎簇拥亦都是掌肃州军政大务的一把手总督的待遇啊。 且,观府前卫军及坊市小贩的反应,已然习以为常。 谢辞垂眸思索片刻:“我们去驿亭!” …… 谢辞顾莞直奔城外,很快就找了肃州辖下一个叫関镇的驿亭。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只有西风呼啸,谢辞顾莞直接跳窗进去,开始翻箱倒柜寻找总督府近年的稽告拓本。 辖下驿亭,有晓谕百姓张贴稽告之责,所谓稽告,即总督府颁布的布告和新条规。 肃州地处边关,经常与外寇交战,各种新消息变化有时非常之快,战事结束需要安民的、下令配合战事火速迁走的、搜索奸细的,等等等等。 有时候需要速度极快,如关内般只由县衙安排已经不够,于是增设驿亭,务求如臂使指。 这些总督府颁发的稽告,一般都是由文吏起草总督府用印的,但若是极其重要的告令,则会由一把手总督亲自拟写,将拓本分发至各驿亭张贴。 顾莞点燃一盏灯,两人很快从一个樟木大箱找到了历年稽告。 最上面一叠,就是近几年的了。 顾莞掌着灯火,谢辞飞速翻看拓本,前年的、大前年的,甚至去年上半年的,都是荀荣弼苍劲有力的笔迹。 只是到了六月之后,六月初三开始,笔迹一变,明显变成另一个人的了。 笔迹明显劲瘦了些很多,有点像瘦金体。 顾莞咋舌,这人笔法真厉害,果然天才不止一个宋徽宗。 只不过,他们的关注重点,显然并不在这书法上。 一灯如豆,谢辞眸光沉沉如渊:“从这张开始,不是我舅舅的笔迹。” 他之前,一直都是荀荣弼。 但一句话出口之后,他却抿紧了唇,神色黑沉了几分。 昭示他复杂的心绪。 顾莞也靠了一声,看来好像还是真的啊。 两人翻到最后,还发现最新一张拓本,正是荀逊以沉重的口吻,表示荀荣弼病势沉重,将不久矣。 不大的驿亭,一时只听见呼啸风声。 最后还是顾莞搓了把脸:“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再说吧。” …… 现在可就有点烦了。 回到肃州城,已经天亮了,顾莞直接找了中人,租赁下一个小院子。 小院不大,一正二厢,有简单的床榻桌椅,明晃晃的日头照在小院前的台阶上,顾莞把大门关上。 “现在怎么办?” 嘶,她也觉得挺棘手的。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件事情是真的了。 从去年六月至今,掌印执权的一直都是这个荀逊。 而荀荣弼和荀逍出事的时间实在太凑巧了,很难不让人联系到杀/陷兄囚父夺权夺位啊! 这里就产生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可能性。 荀荣弼父子意外是在六月,而“蓝田通敌案”的发生在八月。 换而言之,很有可能是这个荀逊与人勾连蓄谋已久,一举出手拿下父兄,弑兄囚父上位,而后再构陷谢家的。 毕竟,特使可以收买,亲笔信可以伪造,再也没有比亲儿子更容易伪造笔迹的人了。 “可是,”谢辞侧头,他沙哑着声音说:“这也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顾莞当然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谢家在军中威望极高,威名赫赫,军心归附,在大魏军中不亚于现代老百姓心中的袁隆平,这荀荣弼想避重就轻不损威信让儿子背锅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而那么恰巧,荀荣弼病情转危的第一个拓本出现在今年七月初。 谢家人是今年六月末被谢辞和顾莞成功救出的。 这也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将计就计,以逸待劳,张开虎口。 当然,也有可能是荀逊得讯谢辞越狱并救出谢家人,以其父设局,又或者想迅速清掉首尾的。 毕竟,本朝好歹以孝治天下。 要是这事情被人捅出来,他再通天的手段也很难继续混下去。 和顾莞想的一样,“那你怎么看?咱们要进这总督府吗?” 如果是真的,那谢辞还有一个舅舅在等待他的救援,而一旦成功救出荀荣弼,很可能这肃州之行就会变成简单模式。 他们的终极目的,也不过为谢家父子昭雪明冤和复仇,至此也真正有了可以支撑的落脚点。 这个机会很可能日后都不会再有的。 一时连顾莞都觉得很难判断和选择。 …… 深秋的风冷,带着一种干燥的黄尘味道,呼呼刮在房檐树梢,檐顶的瓦松不断摇晃着。 而他们却也正像这颗小小的瓦松,不知飓风来自何方,何处可扎根。 谢辞面色沉沉,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肃州城,“荀荣弼任肃州总督及平卢节度使八年,掌制一地军政与民,肃州是抵御北戎的重要边镇之一,兵员足有四万。” 眼前这个偌大的肃州城,是荀家经营多年的地盘。 他不是一个人。 谢辞正这般想着,就听见一声剑鞘尖底转动的声音,他侧头望过去,阳光下柳眉杏目的少女站起身,她把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你别想这么多。” “你就想,咱们值不值得进去。” 顾莞抛了抛银剑,她琢磨了好一会儿,但条件都在这里,再想也分不出更多的优劣了。 还是交给谢辞吧,毕竟他更了解这些人和事,至于她嘛,就舍命陪君子好了。 只是虽说舍命,但顾莞实际并不很担心,害怕更是一点都没有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哪怕前方是陷阱,他们也不是一脚就踏进坑底的,就算进去了也没有说必定出不来的。 毕竟人有所求,就会有所行动,退一万步,见招拆招好了。 有点遗憾,没有剧情参考,但顾莞也不是靠剧情走过来的。 半旧的屋檐下,半旧青色交领少女站在斑驳的檐柱前,她干脆利落一拍他肩膀:“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的。” 相处了这么久,感情还是有的,既然来都来了,那没什么好说的。 “给你爹上柱香,就去睡吧。” 光影斑驳,她声音清朗,放柔了几分,带着宽慰。 谢辞闭了闭目,深深吐出一口气:“好。” 16 第16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顾莞几乎沾枕就睡了,谢辞却睡不着。 不单因这两难的局面。 青烟袅袅,他在那个不大屋厅望着写“谢门信衷公、子骍、子峷、子辨”的灵位,站了许久,才回了东厢脱衣躺下。 只是久久,他依然毫无睡意。 自从家变之后,谢辞的睡眠一直都不大好,很多的日日夜夜里,他心中伤痛辗转,难以沉眠。 今日也是。 他索性起身,换上中衣。 不知不觉,夜幕已至,夜凉如水,小院寂静,他抽出长刀,剑鞘落地,刀柄一紧,一刀雪色如同白炼,沉如渊,冷如霜雪。 近身的细刀战,大刀的大开大合,最后他抛开长刀,一提斜靠院墙的一条实木杆子,练起长枪,一震臂,长杆刺出,“笃笃笃笃笃”,同时在黄墙上留下了五个深深的梅花印! 力贯千钧,气势如虹。 谢辞总怕自己本事不够,一直在苦练,长达大半年时间,从来未肯懈怠。 踏入肃州城,心中一腔郁懑更有如实质,一刀一枪,尽泄在这双臂之间。 热汗沿着脊背淌下,湿透了身上薄薄的中衣,冷风吹来都不觉冻,直到发现顾莞房中有了动静,他才喘息着停下来。 已经月上中天了,银色的幽冷月光无声落在小院中,少年呼吸如火,目光含恨。 顾莞装作未看见,冲他笑了下,她去厨房把蒸在锅里的馒头取出来,自己啃了一个,剩下的扔给他。 “我睡了,你也快睡吧。” “嗯。” 谢辞这也不是第一次夜里练功了,顾莞能理解他,不过就好,这年纪胃是个无底洞,她为他准备了宵夜。 “咿呀”一声,西厢门阖上了,紧接着是踢踢踏踏和躺下盖被的声音。 谢辞接过棉布包,终于把手上的长杆放下来。 夜风已冷,但他很热,他粗喘着,慢慢仰头环视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西北风物粗犷,小院窗台砖墙瓦顶总覆盖着一层沙尘,此处可望见城墙,他知道这季节站在城头,放眼望会尽是漫漫黄土。 他是京城生养的麒麟儿,出生在谢家最好的时候,父亲总嫌他染了京都的繁靡金骄之气,要训他,谢辞曾来过边关三次。 短则五六个月,最长那次三年。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他父亲严厉地教训他,让他绕着校场一圈一圈地跑圈子,跑得他恼怒又不忿,父亲用细长的竹鞭指着他,厉声说:“为将者!切记戒愤戒怒!” “平静下来,战场上任何时候都不能让愤怒影响你的情绪和头脑!” 谢辞想,若是此刻,老头子大约说的会是:“切忌让仇恨影响你的情绪和头脑!” 半晌,他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曾经有一个很小的玉玦,是个桃子形状,他从小脾气就大,经常和父亲顶嘴,又爱吃桃子,大哥笑眯眯把这个沁凉沁凉的小桃子挂在他胸口,摸着他的脑袋笑吟吟说:“小四小四,你生气就摸摸这个。” 而临行前,母亲一遍一遍摸着他的头发,让他照顾好自己。 谢辞心口发涩,他一遍遍想着,那奔腾叫嚣着仿佛要冲破脉管的血液终于慢慢缓和了下来。 等他感觉好受了一些,自觉已经恢复冷静了,谢辞扫干净小院,舀凉水浇了一遍身体,才提着棉布包和长刀进了房间。 只是进门前,余光望见黑了灯火的西厢房,他站了片刻,不免想起顾莞。 他与顾莞从前不甚熟络,如今却已是最亲的人。 忆当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红灯高挂,半城喜色,少年夫妻,高堂对拜。 而那一次他成亲时,正是他和他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 尝闻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 到了今时今日,谢辞终于深切体会到了。 可惜已经迟了。 父亲已经不在了。 在每一个孤寂如水的晚上,谢辞不是没有过悔恨的情绪,这是父母给他聘定的妻子,因为他的不好,没有留住她。 他愧对父母,尤其已经天人永隔的父亲。 更愧对顾莞,因为当初那些混账话。 她毫不犹豫的支持,两人不远千里的跋涉,让今时今日再忆起年少无状的混账话,他无地自容。 …… 把房门掩上,躺回床上,院子里沙沙声,顾莞心里叹了口气。 看书只知道谢辞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代表人物。 但这些东西只有经历过,才知道他此刻经历的困苦有多么的常人难以想象。 诶。 …… 翌日早醒的时候,晨曦已铺上枝头,整个肃州城都沐浴在秋日朝阳之中。 顾莞也不知道谢辞昨夜有没有睡,但反正他脸上已经看不来什么了。 只是神情比从前要沉郁两分。 越接近肃州城,他情绪就越不见好。 只不过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褪去了悲恨愤慨,只留下伤感。 两人直接锁上屋门,到街上解决早饭。 顾莞也没有问什么,反倒是谢辞主动说:“元娘,对不起。” 他抬眼看她,那双流霜蔷薇般的眼眸盛满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歉意,他为当初婚房内自己那些混账话道歉。 经历过世事种种,才更晓得牢狱中伸来的那只手,有多么地难能可贵。 顾莞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说:“没事,你别在意。” 原主没怪过他。 她直到死的一刻,都没有后悔嫁给他。 让她有了顾家妇的身份做归宿。 摊主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她掰开木筷分给他一双,面吃了半碗,她想了想:“谢辞,你这舅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参考过去,再行判断,毕竟一个人装,应该不能装十几年吧。 说到这里,谢辞露出一点怔忪,半晌,他慢慢说:“我舅舅,从小就待我们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 “宛如半父。” 本朝规,边将轮流调防回京,边军京军轮任,在谢信衷没有执掌整个靖绥防线任北疆总帅之前,他和荀荣弼刚好一个在边一个在京。 在谢信衷不在的时候,荀荣弼就舅代父职,他也会被谢辞气得跳脚手忙脚乱收拾烂摊子,却同样语重心长,教会了谢辞很多做人的道理。 为他寻武师父,一刀一枪,教他将来如何沙场建功。 谓之半父,分量可见一斑。 顾莞都有些惊讶。 她望着谢辞,少年眉眼沉沉如坠,仿佛压着很多很多沉甸甸的东西,让她心情都不由得沉重了几分起来。 顾莞叹了口气。 难怪他昨晚睡不着啊。 不过她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打转了,心里忖度一下:“不如咱们先把妆粉准备好了,今晚就找两个合适的副军拿下来如何?” 荀荣弼时日无多了。 古人很懂避讳的,能在稽告上暗示将不久矣,那就真的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留给谢辞考虑时间不多,他们的准备动作也必须先提前做起来了。 届时用不用另说。 顾莞两口把面扒了,丢下几枚大钱拉起谢辞,“我们快走吧!” 顾莞步履如风,拉着谢辞直奔南北大街,先趁着早市,勘察了一番总督府的外围防卫现况,等中午人流渐稀,他们就在坊市寻找采买顾莞需要用到的妆粉什物。 之后,两人就直接返回小院子。 此时一个白日已经过去了,暮色四合,顾莞侧耳倾听,隔壁隐约的丝竹嬉笑声已经传来了,还隐隐脂粉浮动的暗香。 她小声说:“咱们过去吧。” …… 所谓副军。 一种没有编制的军种,主要做后勤辅助工作,战时运粮民夫也属副军。 总督府也有副军,负责辅助总督府卫军,必要时填补缺勤、当备用人手等,他们的营房就在总督府后巷,日常也有腰牌可以进出总督府外围。 一般用来安置牺牲裨将士官之后又不适合从军者,属肥差闲差,不过各房主事一般也会塞一些亲眷进去。 顾莞和谢辞路上就商量过,有需要他们怎么混入总督府或军中? 谢辞对军中结构非常熟悉,一下子就说了这个副军。 只要进了总督府大门,他就有办法。 “不管要不要进去,咱们都先把这个渠道给打通了再说吧!” 总督府守卫之森严,她先前已经遥望过了。 临时临急,幸好有谢辞知晓的这个空子可钻,不然可就真的棘手了。 可供谢辞选择的时间不多,但顾莞没有问过。 站在墙下啃了两个包子填饱肚子,她手一撑墙,拉着谢辞翻过了隔壁。 这个小院子,是他们特地租的,隔壁就是一家暗娼门子,很高档的那种。 几个大宅子各自打通门户,建了如江南水乡的亭台楼阁。红纱灯笼,九曲廊桥,各自装扮成良家少妇少女的粉头在或赏花或赏水弹琴画画,好像居家,嫖客行走在大宅各处,看上的就能上前邂逅,当然,不爱搞文绉绉直接上也行,这肃州边镇驻军之地,好些军爷没有这个耐性。 平日里,军纪不准嫖.娼的,但副军不在此列。 进去之后,谢辞却犯了难,办法是没问题的,但具体怎么将人拿下却有点不好操作,因为除了办事的屋子,九曲廊桥明晃晃的,下不了手。 顾莞不由得笑了一下,“你瞧我的吧!” 谢辞跟着她窜进一个水阁里,他在望风,顾莞往自己脸上身上捣鼓着,听见衣物沙沙,他电光石火的,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当初在牢狱里的那一幕——她为他敷药检查伤口,把他全身都扒光了,包括下衣和亵裤。 饶是谢辞心情沉甸甸的,此刻浑身也不禁犹如火烧,血液从全身直冲天灵盖,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伸手掩下某处。 “……好了没,有人来了!” 正是目标,几个副军单手托着头盔,嬉笑着从月亮门走进来,走的正正是这一条廊。 顾莞趴在谢辞背上伸头一看,“卧槽,就剩一个了!” 她一把拉开谢辞,一个旋身就闪了出去。 谢辞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一身红纱绫装半臂裙,薄薄的红纱披在白皙的锁骨之上,倭堕髻盘在鬓侧,酒红色妆容娇妍又妩媚,口衔红色蔷薇,乍眼一看,妩媚得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谢辞不禁目瞪口呆。 偏顾莞还要用他做道具,一手揽着他的腰,谢辞立马僵住。 而那个二十来岁细皮嫩肉明显走后门进副军的青年无意一扫,立马呆了,百无聊赖的表情一变,立马一推搂着他隔壁的青衫粉头,“你走!” 他飞跑扑过去,而后被顾莞顺势一搂,转入屋内,青衫粉头呸一声,扭着柳腰奔其他目标去了。 惊鸿现身的顾莞,已经把青年推入屋中掩上门,黢黑的斗室内,隐隐暗声,这人惊觉不对一下剧烈挣扎,谢辞顾莞一前一后,紧紧挟住他,顾莞赶紧掏出加料的手帕捂住对方口鼻一分钟左右,将这人完好无缺放倒。 谢辞松开手,将人慢慢放在地上。 隔壁小厅隐隐翻云覆雨的声音,正是这水榭真正的主人,月光幽幽照进这个狭窄的妆房,那个青年无声躺着,谢辞冷冷看着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肃州军服,终于流露出一种切骨的恨意。 他一直都保持冷静,哪怕顾莞知道他情绪很不好,他都竭力遏制,一点都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但此时此刻,他听见顾莞轻叹一声,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抬头,极力抑制着剧烈翻涌的情绪,那双冷冽如星的眼眸泛着红血丝。 顾莞一双杏仁眸子还绘着艳红的眼妆,牡丹花钿在她眼角开出一点一点艳丽的花,但她一双眼睛却澄明清澈,“我想告诉你,即便我在铁岭死了,我也不会后悔。” “因为谢家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家。青山有幸埋忠骨,檀郎个个好男儿。” 她把原主的心声告诉了他。 不为爱,只为一腔赤忱的崇敬。 这个世界上,即便他们死了,即是他们背负罪名去世,但始终有人记住他们,不是每一个都会被蒙蔽的。 她柔声:“他们护国护朝三十年,会有人记住他们的!” 这一刹那。 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心口一阵窒息般地酸楚,谢辞跪下地上,他竭力忍着,用手捂住脸,却泪如雨下。 他泣不成声。 …… 谢辞终于哭出来了。 战栗的身躯传来暗哑的哭。 但哭过之后,谢辞很快就站起来了:“元娘,我决定了,我要进总督府。” 他声音嘶哑但眼神极坚定:“我要看看,究竟是他不是他?!” 谢辞戒备心犹在,但他真的很想知道,从小到大犹如半父般的大舅,究竟有没有处心积虑构陷致他们谢家于死地! 从小到大那一桢桢慈爱,不远万里来探望荀夫人,那宽厚翘首背景的兄妹情深究竟是真是假?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肃州是他曾待过三年的地方,不但最熟悉,更是“蓝田通敌案”的首发地,如果无法在这里打开缺口,其他地方只会更难。 他既然来了,便是不畏死。 这总督府即便是龙潭虎穴,他今天也必须闯一闯! 妆阁幽暗,月色无声,粼粼水波映在谢辞鼻梁颧骨上,他的眼睛还泛着血丝,但眼神和神态已经变得坚定。 就像一条拉得紧紧的弓弦,已经回归到应有的张力程度。 紧,但不超负荷。 谢辞说完之后。 顾莞立即说了一声:“好!” 这几天时间,她眼看谢辞越来越来越紧绷,翻来覆去地看荷包纸条,情绪死死压着,这样不行的,早晚要出事啊。 很多时候,人不是被别人打垮的,而是被自己压死的。 见他终于从紧绷的状态走出来了,顾莞露了一丝笑,真不枉她瞅准时机啊。 顾莞也很替他高兴,谢辞的选择和她趋向的一样,她取出一个玲珑扣,银质球形吊坠,她把他荷包里的两张纸条取出折叠成星星放进扣内,阖上,“戴在吧,别看了,都看毛了。” 谢辞用力点头。 顾莞就说:“要是他是个好的,咱们就救他,不负他也不负自己。” “倘若不是,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本来就可以预见诸难险阻的一条狭道。 一人之力,不两人,掀动一锤定音的国案,哪有那么容易? 她最后顺手把项链给他带上了,“姨父表兄会保佑我们!” 她笑着说的,月光水色交映,她眉梢眼角一片明恬如水的清朗,这一刻,她像个先行师者,又像个挚交,微笑放缓语气谆谆道来。 就像月下淙淙流淌的江水,平宁厚重自然而然。 谢辞握住颈项下的银质球扣,他看着眼前这张微笑浅浅的脸,一时之间,只觉热血上涌热流自四肢百骸涌至心口。 谢辞重重点头:“嗯!” 他握紧手里的刀:“如果他骗我,我就杀了他!!” 他心潮澎湃,忍不住用力拥抱了顾莞一下,有些话真不适合一说再说,但,谢谢你。 真的。 谢辞克制不敢拥抱太紧,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顾莞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少年,雄起吧! 17 第17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秋夜无声,粼粼水纹倒映在顾莞的脸上身上。 谢辞赶紧松开了。 顾莞不禁笑了起来,倒也不至于局促成这样。 她拍拍谢辞的肩膀。 少年的肩膀已经长宽了很多,快十七了,谢家男儿都体魄早成,看来他也不会例外。 大腿还不够粗,看来只能养成再抱咯。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顾莞笑了一下,赶紧招手:“我们快走吧!” 谢辞点点头,外头人声隐隐嬉笑不断,这人得赶紧弄走才行。 两人把地上这人的手脚和嘴巴牢牢捆住,一个抬头一个抬脚,等打开后窗用绳子吊放到水里后,再拖到黢黑的围墙根,把他弄过去。 黑魆静谧的室内,粼粼水色照在两人手上,谢辞抬头望了一眼顾莞,有她在身边,他好过了很多。 是真的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他不敢想象,只有自己面对这茫茫前路。 “快点快点。” “好。” 谢辞和顾莞动作很快,很快就将这人捆上吊下去了,入水这人就有醒转的迹象,不过没关系,困得牢牢的,包括嘴巴。 把人弄过去之后,两人又重新折返,把刚才这人的伙伴全都设法放倒了,并且没有惊扰花娘。 一路折腾到后半夜,连暗宅也安静下来了,不管是粉头还是嫖客,都在水榭廊阁内酣睡了过去。 这些副军浪荡子,眠花宿柳消失个一两天甚至两三天都正常得很,他们出来玩耍,一般都会挑第二天不是上重要差事或轮休的时候。 这正是谢辞和顾莞操作的时间。 回到小宅之后,谢辞把人都拖进了东厢开始拷问,而顾莞飞快将今天买了几十个小碟排成几排,开始调妆粉,高仿妆顾莞曾下过苦功,今天苦心搜罗一番粉脂工具还算凑合能用。 等谢辞拷问完出来,她已经把一个个小碟子整理调匀好了。 她挑了两个身形脸型最合适,仔细打量,飞快给两人的脸额涂抹了起来。 专心致志忙碌到天色发亮,终于弄好了,把两人卫甲都给扒了自己套上,两人趁着天蒙蒙亮的时候重新翻过围墙钻进对应的水阁,等外头天色渐明有人走离开的时候,两人伸打着哈欠拉开阁门从大门光明正大离开。 一大清早,整个肃州城苏醒过来,总督府后巷侧门人进车出,倒夜香清理废物的,赶着骡车出门采买的,上工上值换岗的,正是一天人最多最好混进去的时候。 这个时候,谢辞的优势就出来了。 他对军中和总督府的运作方式极熟悉,带着顾莞从后巷进去,两人一个伸着腰一个剔着牙,从专供副军府卫行走直通值房卫营的侧门进入了总督府。 两人这回运气不错的,那个白皮子的青年副军老子正是府中的副管事,前宅颇有分量,青年知道的事情很多——从这里又侧面印证了一遍,荀荣弼应该是真的被囚了。 进了总督府,按照青年供述的信息,两人又汰换了一次壳子变成府卫,废了不少心思,最终成功接近囚禁荀荣弼的院子。 谢辞微微抬头,神色有点复杂盯着那个两进院落,一棵虬枝叶茂的老赤松如同伞盖,栽种在前庭大院左侧,九月西风冷,但大树不见叶落,仍郁郁葱葱伫立。 他一时之间,心绪万千,这个院子正是谢辞小时候住过的,那大松树是他大舅荀荣弼带着他亲自栽种,其时荀荣弼教他,说人像树,有遇冷败叶的,也就历经旱寒都始终葳蕤而立的。 我们应当做一个像大赤松一般的人。 往昔情景倏地翻涌,谢辞用力甩甩头将它甩开,他告诉顾莞,“这院子有排水渠,我们从那里进去。” 荀荣弼养病的院子当然不会守卫森严此地无垠,只外松内紧是必然的了。但谢辞经历过铁槛寺一役之后,他知道有排水渠这个出人意表的漏洞,他忖度一下,应该够用的。 两人找个隐蔽点,掀开渠口试试,勉强能进,只不过这肃州乃关门重镇节点,修筑得比铁槛寺大狱还要慎密,爬到一半,发现一个铁栅栏。 好在两人早有准备,立即从小腿侧抽出一条细竹,从里面各抽出一条很贵的锯条。 两条锯条先后报废,铁栅栏也被他们锯开了,谢辞顾莞最终顺利钻过排水渠,进入了荀荣弼养病的院子。 两人很快发现,人其实都是集中在第一进院子的,进进出出端药送水步履匆忙神色焦急的仆役,进了第一剑院子后就停下步伐,沉默垂首的神色中流露出一种惶惶。 应该在担心事了之后被灭口。 如果荀荣弼病囚的事情是真的话。 至于第二进院子的门则是锁着的,只有一个哑仆用钥匙打开门锁把早饭端进去,没多久沉默地出来重新把门锁上。 荀荣弼被关在第二进院子里。 内里看守的人不多,院内四角分别一个心腹卫军,谢辞和顾莞小心观察过后,发现不远处三个制高点将整个二进院收入眼底。 二进院的正房大门窗户都用木板钉得死死,仅余在正门底下留出一个送饭的窄屉,其上大锁锃亮,是一把密码锁。 古代的密码锁也挺麻烦的,最起码没办法快速将其打开。 这总督府卫森严,制高点一览无遗,但谢辞顾莞通过耐心观察,最后发现,还是能设法进去的。 门窗再怎么钉死,里面有活人,还是得留气窗的。北地冬季烧炕烧炭甚多,气窗开得偏大,目测一下,能勉强容他们钻过,这个勉强主要是谢辞,顾莞就不勉强。 这个气窗在一个小后墙的顶端,宽檐遮挡风雨,也遮挡了制高点的视线,留下可供操作的空间。院落原来的设计不错,气窗下花木扶疏一直到廊下,深秋花木枯黄,却没彻底败伏。 等夜晚光线昏暗的时候,应该能闪过去。 现在他们要面对的问题有两个,其一,气窗也是封上了的,用一块带蜂窝状孔洞的铁板里外相夹反锁,并且锁头不在外面。 想开锁,得用细铁丝伸进去,再探进锁孔,隔空操作难度非常大。 而第二个,才是最凶险的。 此行要面对的真正凶险。 如果是陷阱,一进即触发! 可以想象到的埋伏和天罗地网,饶是他们有府卫的伪装,也反复勘察过逃离路线和商量了好几个备用方案,也难说得很。 顾莞谢辞反复观察、商量,这廊梁藏身也只适合一个人。 而这种情况下,两个人抱团一起去冒险没什么意思。只一个人去打开气窗入内察看,另一个离开到安全位置才是最优选择。 万一事发,目标更大也更加脱身艰难。 “只能一个人过去。” 顾莞观察之后,小声对身后的谢辞说。 外面风声嗖嗖,夹杂着枯黄花木摇摆的沙沙咯吱声,她踌躇了一下,“还是我去吧。” 谢辞立即说:“不,我去。” “可你有把握开那个锁吗?” 谢辞没法出声。 顾莞碰碰他的肩:“况且,万一真的是陷阱,我也比你好跑脱多了。” 现在不是逞义气的时候,是,这茬子其实是谢辞的事,但问题是现在种种条件,顾莞去才是最优选。 锁只是其一,顾莞身材更瘦小灵活。另外最最重要的一个,她抬眼,看着谢辞汗迹明显的额面,“你也不瞧瞧你那脸。” 这虽然是寒冷深秋,但两人冒充的这两个成年卫军身材偏横偏壮,两人垫了层层衣物在甲胄底下,加上在紧张的氛围下连续在沟渠底下爬行了这么久,早就热得出汗。 这年头没有防水妆,两人小心再小心,脸上的伪装也隐隐见糊了。 一旦开跑,估计没多久就得抹了用真脸了。 得权衡利弊啊,顾莞去真的更有优势,万一前方真的是陷阱埋伏,不管那个方案她要跑也比谢辞容易一些,谢辞这张脸,真的太有标识性了。 她用肩膀碰碰他的肩,“让我去吧。” “你留意着,等着接应我吧。”她笑说:“万一我没能混回府卫,还等着你来救呢。” 深秋的天气,少女额头见汗,她褪去昨夜如师友般的神态,正脸年少稚气。 一笑眼睛微弯,但一点都不害怕,反凑过来小声和他说话。 “嗨,听见了没?” 她见他没反应,还用手肘戳了戳他。 谢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从一开始,直到现在,毫不犹豫的支持和昨夜煞费苦心的开解。 这一路的风雨,都有她同行相伴。 谢辞知道,顾莞说得都在理,他一个字都反驳不到,但在这昏暗的沟渠里,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元娘,若是你死了,等这事了了,我就自刎来陪你!” 她说得再云淡风轻,也不掩前方倾辄的危机。 ——如果她出事,等父仇了去,他必自刎来相伴! 少年这一刻褪去所有的愤懑和沉郁,不管从前的仇恨还是昨夜斩钉截铁的坚持,此刻都从他身上褪却,夕阳自半挡的渠盖照进渠口,他仰脸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双如星般的眸子盛满了真挚。 顾莞有些惊讶,她本来又想掉头了,回头,对上谢辞的一双墨色眼睛,少年抿唇坚定,一瞬不瞬。 他是认真的。 顾莞:“……那倒不用,我肯定能好好回来的。” 刎什么刎?别诅咒她啊! 顾莞赶紧呸呸呸,她敲他的头,“呸呸呸,刚才那话不算!干活儿之前,绝对不能说这个啊啊!” 好邪门的好不好? 她敲了两下他的脑袋,“快快,赶紧走,别胡说八道,去去!” “快啊,他们快交班了,你回营房等我。” 赶紧的,别耽误时间了。 谢辞点点头,他只得就着顾莞让出的位置勉强转过身。 他定定看了顾莞片刻,掉头迅速离去。 …… 渠内很快就剩下顾莞一个了。 她露出两分微笑,摇了摇头。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茬丢在脑后,调整姿势,专注趴在渠口小心盯着。 小命还是很宝贵的,就算前面是马里亚纳海沟,她也不能在这翻船啊! 天色很快黑下来了,月色幽幽照在瓦檐围墙青石阶上,顾莞心里默算着,她飞快挪开渠盖,在半枯的大叶牡丹下就地一滚,飞速窜上廊道,一滚半站起一蹬窗台,揽着粱枋一翻上去了。 脚步声从墙后传来,走到侧墙的花坛旁,扫了眼,就转回去。 顾莞放开屏息,慢慢呼吸,借着一点月影的反光,凑在气窗铁板上瞄了半晌,从靴侧抽出两条又细又长的银色铁丝,铁丝一段有一个小小半弯钩。 她手持这两条仿似单车钢丝模样但细小数十倍的东西,折叠一下,从手指粗细的孔洞探进铁板中间,准确无误伸进锁孔底下。 顾莞其实很擅长开这类东西,毕竟,这曾经是她吃饭的本事,如果不是时间条件问题,还可以用失蜡法,更保险更万无一失。 大约十秒,弯钩成功卡住一个位置,她一按一拉,铁板一动,她伸出手指勾住孔洞,将它一整个取了下来,平放在横梁顶上。 气窗便露出了本来的模样,一尺多长大半尺高,矩形的气窗内,是黑暗的室内,没有一点声息,只看见半截黑乎乎帐缦的阴影。 顾莞舔了舔唇,她慢慢直起身,一点点爬进去。 …… 谢辞飞速回到这个身体的营房。 天已经黑透了,下值的府卫三三两两回到房间,之后又先后离去,吃饭的吃饭,去后巷的去后巷。 等营房里的人都离开之后,谢辞闪身进去。 他在房里焦急等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色渐渐深了,突然房门“咯噔”一声,他闪电般回过头来。 顾莞推开房门,快步跑过来。 谢辞早已辨认出她的脚步声,一个箭步奔出,拉开房门。 两人面对面。 顾莞一拉他的手臂,“他真的快死了!” 顾莞急促地说着。 她喘着气,两人掉头折返。 自那个小气窗先后爬入跳进屋内,无声直入榻前,定睛一看。 谢辞的心,不禁震了一下。 18 第18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门口推进来的汤饭,早已冷硬,黑漆漆的室内,榻前脚踏卧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垂死老者。 昔日高健的躯体如今已经佝偻,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额顶头发掉光,一绺绺脏污的灰色凌乱披散,一大片呕出的褐色药渍混着暗红干涸在前襟,触目惊心。 谢辞心中大震,“舅舅,舅舅!” 他一个箭步跪,扶起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老者。 触手冰冷,和这深秋的水磨大青石一样沁寒入骨,手软软垂下头歪倒,没有任何反应,气若游丝,脉搏弱得已经几近于无了。 “快!把他搬到床上去。” 顾莞压低声音,快速巡睃,不着痕迹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荀荣弼。 偌大的房间门窗被钉得死死的,仅少许细微的缝隙漏进来的一点点微光,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一种空气长期不流通的气味混合着泼洒的汤药味和门口的饭菜味,还有地上倒卧的垂死老人,这阴寒入骨一幕更显动魄惊心。 在见到荀荣弼那一刻,顾莞终于明白为什么谢辞反应这么大,从小感情又这么好。 眼前这个倚在谢辞臂弯的垂死老人,眉眼与谢辞的父亲谢信衷惊人相似——顾莞这才想起,荀夫人和忠勇侯府已是第二次接亲,往上数两代,一对姓花的孪生姐妹同时嫁进谢家和荀家。 谢辞在看清老人的脸一瞬,心脏都不禁战栗了起来。 顾莞拉了他一下,他咬紧牙关,立即将人抬起放在床榻上。 顾莞站在谢辞身后,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只不过,先前她已经反复检查过这人了,荀荣弼空荡荡的袖管翻起,露出枯瘦如柴队伍一双手,他手腕的位置各有一圈触目惊心的伤疤。 这方面,顾莞是专家,这是镣铐拷上双腕后经过长时间的反复大力挣动磨穿血肉,深可见骨留下的疤痕,她观痕迹,评估为一年多前的旧伤。 荀荣弼身上还有很多刑囚的疤痕。 现场地上药碗打碎了一地,床上脚踏地上泼洒汤药并有剧烈挣扎过的痕迹,这汤药应是有问题的,荀荣弼被人强灌后又挣扎着扣喉呕出,挣扎时栽掉在地上。 最上两条,都是无法人为伪装出来的。 顾莞反复勘察评估过,最后才掉头去找的谢辞。 她冷眼觊着荀荣弼,手上不停,又把这人的身上的伤痕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问题,最后她叫谢辞把床脚地上的棉被捡过来。这人最主要是失温,继续卧下去下半夜就该凉了。 谢辞也看见顾莞的动作,他敛下心绪也立即翻检荀荣弼手腕全身,触目惊心的疤痕没法伪装,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急忙起身去床尾捡起棉被,上面湿了好一大片,好在另一面没有湿透,两人也顾不上其他,立即翻转面将人裹上,搓热手给他脖子、腋窝、腹股沟等核心区域加温。 期间荀荣弼差一点就不行了,心脏停跳了一会,谢辞双手捂下去,一震,声音都变了:“舅舅,舅舅——” 卧槽! 把顾莞吓了一大跳,她急忙道:“你快走开!!” 她有点后悔没有先把荀荣弼拖上床,哎呀妈呀,她赶紧一把拨开谢辞,一个箭步窜上去跨跪骑在荀荣弼身上,赶紧做心肺复苏。 胸外按压做了大概二十个,谢辞搓热的手掌再度碰触到他颈脖皮肤的时候,荀荣弼终于动了一下。 他活了! 顾莞一后脊热汗,她翻下来赶紧看他的瞳孔呼吸颈动脉等等生命体征。 吓死她了。 顾莞一下脱力坐下,“好了。” 荀荣弼苍老的面庞泛着铁青色,嘴唇由刚才的青紫慢慢变苍白,他挣扎着,眼睑翕动良久,才勉强半睁。 “舅舅,舅舅你怎么样?” 他认出了谢辞的声音,黑暗里,颤抖哽咽,他吃力地挣扎半支起身,用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摸索榻底边缘的缝隙。 “……去,去把这张纸,去,去飞山关,给龙守仁。” 荀荣弼牙关咯咯作响,“给,给我杀了,荀逊这个逆子!” 顾莞赶紧接过打开一看,巴掌宽的半张残纸字迹还算有力,明显是这个房间还没被搬空之前荀荣弼写的,藏了很久,纸张已经有点发蔫。 “快,快去——” 荀荣弼气若游丝,老泪纵横,脱力栽倒,断续恨声。 谢辞和顾莞对视一眼。 谢辞接过字条飞速看了一眼,他交给顾莞收起,他想了片刻,重新从气窗钻出,取来夹衣热水。 等匆匆弄过这些之后,谢辞抿唇回望片刻,掉头跟顾莞上了气窗。 两人随即带着字条立即离去。 …… 夤夜暗色未褪尽,马蹄声嘚嘚既疾又急。 谢辞顾莞天未亮就出城了,买了两匹马直奔西边的飞山关。 谢辞心事重重,顾莞说:“倘若后续医药到位的话,他应该能再活几年的。” 飞山关是肃州城面向北戎的至关重要关隘,位于国境最前沿,是肃州抗击南下北戎兵的第一道防线,由荀荣弼麾下的第一心腹猛将龙守仁驻守。 他们没走官道,军事重要枢纽连接线,太显眼了。 但幸好,谢辞在肃州待过三年,期间演练游猎多次,他知道山间小道通往飞山关一带。 沿着蜿蜒崎岖的狭窄山道一路狂奔,在午间时分抵达山道尽头,两人牵着马穿行大约一个时辰,重新翻身而上,一刻钟之后抵达关门之前。 眼下又逢小股北戎骑兵骚扰之际,关门紧闭,离得远远,就有瞭望兵吹号传信。 但谢辞顾莞一身总督府府卫甲胄,离得远远,谢辞一提缰绳:“总督大人有令传于龙将军,令龙将军速来!!” 他持卷状文书,手一扬令牌,卫兵检查过符令之后,分出一人去报,放开拒马将他们引进去。 还未到关门之下,便听见一阵马蹄声,一中年男声声如洪钟:“什么事?手令何在,速速予我!” 隆隆马蹄,一五旬上下的赤甲大将,虎背熊腰,须发微见染霜白,却双目炯炯,极之威武。 谢辞直接将卷文扔过去,龙守仁眉心一皱,正要呵斥,打开文书一看,却第一眼,先看见那半截残纸! 他大吃一惊,定睛一看,当场目眦尽裂。 龙守仁反复将纸条看了几遍,随即掩下,扫了左右一眼,“二位小兄弟请随我来。” 谁也没有声张,龙守仁借口没看懂这军令的意思,将带着谢辞顾莞登上城楼,急忙一掩门:“怎么回事?你俩什么人?!” 谢辞道:“我乃荀总督世友之子,李同真。” 他去头掐尾,开头只说怀疑,将所见所闻详细说了一遍。 龙守仁仔细听着,他细细回忆,越想越心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你二人且在此地等等,我先查探一番,若是……我们今夜动身!” 龙守仁咬牙说完,旋即让二人卸下府卫甲胄,让二名“宣令府卫”这就完成任务回归。 他飞快遣人探听心中猜测,又紧急调整关隘布防,及联系他在肃州的亲部及其余荀荣弼的心腹大将。 一整个下午,不断有人马进出龙守仁的营部大书房,及到最后,他一拍大案,恨声道:“好一个瞒天过海不仁不孝的狗东西!!” 龙守仁当即冲至隔壁充作临时客室的小议事房,这个五旬大将双目恨得圆睁:“二位,今夜我们就动身,里应外合拿下此等逆悖,解救总督大人!!” 顾莞赶紧问:“龙将军,此行,我们能有几分把握啊?” 龙守仁闻言冷笑一声:“他想一时半会就将他父亲取而代之,简直白日做梦!” 此时天色已经大暗,龙守仁连饭都没吃,当即带上心腹兵马,打开关门,绕谢辞顾莞来时的小路,反扑直奔肃州大营。 刷刷蹚过山峦草丛,拐上山道重新上马,今夜月色幽幽,精锐骑兵步兵口衔钱蹄缠草,以最快速度往肃州城急行军而去。 至此,谢辞顾莞一直绷紧的心这才稍稍一松。 两人一直侧耳留心大书房那边的动静,他们甚至连午饭都没有吃,怕对方下料,一直全程绷紧戒备着。 ——因为他们深入到龙守仁所在的关隘腹心,被肃州军团团包围。 待了一整天,没有任何事情。 而龙守仁已经里外沟通证实此事,一经确证,一刻也等不得就动身了,汹汹杀往肃州大营。 对方要动手,白日多的是机会,可是并没有。 初冬凛如刀锋的夜风,马背上,谢辞抬头,一轮弦月悬于两山相夹的山峦上,他终于流露出两分喜色:“元娘,应该是真的。” 顾莞想了半晌:“应该是吧。” 这样的条件,往夺权夺位倾斜太多了。 应该是真的可能性大增了。 只不过,顾莞小声:“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谢辞道:“我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杀死荀逊他们就真信了。 在此之前,他们还是不信。 19 第19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夤夜在崎岖山道疾奔,子末时分抵达山麓边缘。 夜色黢黑,此处,已可遥遥望见肃州城墙东门。 龙守仁一抬手,令诸卒隐伏在草甸之后。 初冬的下半夜,山间寒意透骨,顾莞紧了紧谢辞刚卸下来给她添上的厚披风。 不过好像除了她,大家都不觉得冷,龙守仁对他们说:“今夜是守将陈满添值守城防,会黎明前换哨过后,再打开城门。” 只比常规开城门的时间稍早了半个时辰。 冬季天寒,不会有百姓这么早守着,他们趁着夜色悄然进城。 “前日募兵结束,整理一日,今天荀逊小儿会一大清早即前往大营予与检视训诫。” 从今日起,汝等即肃州兵员,我麾下之兵马——这本来是一把手总督的活,如今悉数已被荀逊取代。 “他卯初便要动身出府,我们先赴总督府。” 一出一到,时间刚好错开。 “我们得先把总督大人解救出来!” 滴水成冰的夜晚,绑住嘴巴的战马有些不适,一直在喷气,顾莞牵着缰绳边顺鬃毛边听,说到此处,龙守仁沉沉的脸色难掩焦忧,他急切踱了两步:“也不知大人怎么样了?” 焦急等待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不停的抬头望月之间,远处奔来一骑哨骑,马蹄捆了麦秆,哒哒沉闷,睃视片刻,很快就引到龙守仁面前禀告。 “好!” 龙守仁一提大刀翻身上马:“全体听令!夤夜疾行,全速前进——” 沉闷的蹄声哒哒军靴沓沓,龙守仁率麾下精锐沉着夜色疾速潜行抵达东城门,城门无声开启,龙守仁率军而入,守将陈满添悄然迎上,前者恨声道:“你只管守好城门,今日断不可将荀逊小儿放出!” 龙守仁以最快速度赶赴总督府,在小巷中无声地穿行,宵禁巡军能调遣的都调遣开了,不能调遣的全部当场捆扎放倒。终于在卯时二刻,抵达总督府,自包括后巷之后的所有总督府辐射范围全部团团包围。 大门叫开,龙守仁当先一乘怒骑疾冲而去,整个总督府当即惊动了起来,府军校尉王繁惊怒交加:“龙守仁?你在干什么?!” “反了天了你——” 龙守仁怒目圆睁,十数个回合,一刀将他斩杀于马下,“你这个助纣为虐的贼子!!” 颈腔殷红喷涌,血溅五步。 府卫的抵抗很快就被愤怒的龙守仁压制,他一直杀进红松小院,成功破门而入。 冷冰冰的水磨石房间像个雪洞似的,没有火没有炭,撞门带翻了地上的冷饭残羹泼洒一地,便溺的臭味混合着陈腐的空气让人作呕。 龙守仁看清光秃秃榻上躺着的那个脏污老者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失声哭呼:“将军!将军——” 他膝行扑上去,抱住那个奄奄一息的老者,哽咽落泪,荀荣弼自昏沉中醒过来,也很激动,他颤抖着手抓住龙守仁,抬指:“……去!去给我,杀了那个逆子——” 龙守仁抱着荀荣弼奔出,急召医者,又将荀荣弼放在藤椅上,一抹眼泪,提着大刀跃上马直奔肃州大营! 谢辞顾莞一直全程跟着。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跟上。 …… 龙守仁率心腹部属直冲肃州大营,今天新兵首训新旧兵员将官悉数校场在列,正是拿下荀逊的上佳时机。 顾莞小声问:“龙将军,大公子呢?久闻荀大公子儒雅肃威,极具其父风采。” 龙守仁顿了一下,痛苦捂脸:“大公子已于去年在吉仁坡遇伏身故了。” 马蹄疾如鼓点,以最快速度直插西城大营。 而这个时候的西城大营,黎明驱走最后一寸夜色,初寒的晨曦崭露在大营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老兵已经列队完毕,校场肃立无声,新兵一队一队自营区前行至旗台之下,按行按列站立整齐。 “进了肃州大营,从今往后,汝等便是此肃州军的一员!当熟守军规,令行禁止,……” 龙守仁带着谢辞顾莞及心腹尉将已经无声进入了大营。 新募兵卒是今天的主角,而高台之上,正是如今肃州军的掌权者荀逊。 龙守仁已经联系了一干掌兵老将。 荀逊既行偷天换日之计,那就说明他并不可能一下子就将其父麾下的心腹将领一下子汰换掉。 龙守仁再一次道:“区区年余半载时间,他就想取其父而代之,绝无此种可能。” 顾莞抬目望去,只见那军演场上,新募兵卒家中多贫苦,募成兵员后即有了吃住饷银,又在猎猎军威之下,一时之间,士气极之高昂。 旗台之上,是一名鹰鼻鹞目的赭甲青年,一袭赤红帅氅,生得高大魁梧,眉目间与荀荣弼有两分相像,不过他五官要更深邃一些,目光侵略性很强,也很年青,他俯瞰高台之下,面露满意之色,好一派意气风发的傲然之势。 底下有老将,不动声色对视一眼,皆目露忿忿。 龙守仁沉声道:“寇伟朔部,可能以投靠了荀逊小儿。陈婴樊凉两个,一个战死一个犯了军规已经告老归田了,他儿子不是个能挑事的。” 显然,这一年多,荀逊也是密锣紧鼓的当中。 但好在,时日到底不长。 如今双方,大约呈五五之势。 但只不过,这里到底还是肃州大营,肃州总督及平卢节度使是荀荣弼! 而非荀逊。 龙守仁霍地站起,一挥手:“动手!!” 一枚响箭陡然射出!“咻——”在半空爆出一朵艳蓝焰花! 哗变突生! 猝然之间,一声厉喝,本该在新兵之后列队返营的肃州兵们,骤然在士尉率领之下,迅速团团围住校场,弓箭手出现,咯咯长弓拉满,对准中央旗台! 荀逊这一惊非同小可:“怎么回事?!” 他麾下将领反应亦极快,迅速拉开阵势,团团围住旗台,与外围对垒。 老将纵马而出,恨声:“你看看后面是谁?!” 旗台上下立即回头望去,只见辕门大开,黑甲精兵潮水涌入,十数骑打马在最前方,为首一人,正是此时本应驻守在飞山关、非肃州告急无荀荣弼亲签手令不会擅自带并出关的第一心腹老将龙守仁。 后者怒发冲冠之势。 荀逊面色丕变! “岂有此理!竖子!!焉敢囚父夺权?!” 此言一出,所有人大吃一惊,霍地回头看旗台之上面色阴沉如雨的荀逊! 龙守仁一声暴喝:“众将士们,立即将此贼擒下!如有反抗,一律同罪论处!!” 而在此时,一乘软轿紧随兵甲自辕门而入,其上坐着盖着软毯瘦脱了相的荀荣弼,披散的灰白头发还未来得及束起,荀荣弼口含参片撑着支起身,强提一口气暴喝:“擒下这个逆子!” “若反抗,格杀勿论!!” “头功者赏千金,连擢三级!!” 荀逊目眦尽裂:“这个该死的老东西——” 一场擒逆战随即展开。 一开始,异常激烈,荀逊身边死忠不少,迅速控住局面且战且撤。 但龙守仁一声厉喝:“汝等都是肃州册上兵员,再不放下兵刃者,一律当做哗变啸营处置!” 喊话的对象是普通兵卒。 不管是从前的朝廷在役州兵,抑或这两年就地招募的新兵,一律都是把籍贯家庭住址登记得清楚明白的。 哗变啸营,牵连家人。 普通兵丁的动作立马就一滞! 胜负之间,往往在一瞬,胆气一泄百事惧,混战的态势顷刻出现急剧倾斜。 箭兵已经拉满长弓垒起箭阵,龙守仁一挥手,“嗖嗖嗖嗖”箭雨激射中心旗台。 有一支长箭直袭荀逊胸口,亲卫扑上去挡了,心腹将士拉他,“二公子,咱们快撤吧——” 荀逊一把甩开他的手,目眦尽裂,厉喝:“给我上!!” “凡有后撤者,就地格杀!!” 连砍七八十人,总算将局面勉强稳定下来了,但这个时候,龙守仁已经冲至阵心,“竖子,受死——” 谢辞驱马上前,弯弓搭箭,对准荀逊的膻中。 旁人将领其实不大愿意沾手这个头功,但有两个人是敢杀荀逊的。 顾莞一直盯着旗台一眼不错,这时候只见一支羽箭势若千钧,“噗”一声,荀逊胸口开出了一朵血花! 谢辞心中含恨,箭矢竟然从前胸而出,贯穿了整个胸腔,将荀逊整个人自马背上射了下来! 刚好摔在龙守仁马下,龙守仁暴喝一声,竖起长戟一挥,“咔嚓”一声胸骨折断的声音,荀逊倒在黄土地上,血泊汩汩,一动不动。 …… 这一场除逆之战耗时前后共计三刻。 耗时不多,却一地鲜血。 荀逊伏法后都仍然还有人负隅顽抗,不少大将打出真火气,人马浴血猩红遍地。 但这些都和顾莞干系不大了,眼见那荀逊倒地身亡,顾莞急忙喊:“快,快!咱们快!!” 她和谢辞立即一打马,在混战当中直奔那荀逊。 “是他吗?” 两人一翻下马,蹲下,顾莞赶紧问谢辞。 谢辞搬过荀逊的头粗暴扯下头盔,捧着脸反复看了几遍,侧头,“没错,他就是荀逊。” 顾莞赶紧上前,先按这人的胸口箭刀伤口,接着检测的他的心跳脉搏,手指一撑检查他的瞳仁。 “呼吸、心脏、脉搏均告停止,且瞳孔放大对强光已无反应。” 这方面,顾莞异常娴熟。 且这样的心脏贯通伤,人也绝对不可能再活下来的。现代都没救,更何况是眼下。 所以她非常确定,眼前这个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真的死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为之一松。 看来,这是真的了。 谢辞一瞬闭上眼睛,再睁开。 这一刻,他似哭似笑,一直沉甸甸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两分可以称之为悲喜交加的神情。 20 第20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谢辞这一刹,悲喜交加,连初冬的日影都觉得分外刺眼,他在悲伤中舔舐伤口这么久,终于感觉这苦也许没原来那么苦。 荀荣弼的藤椅抬着到荀逊尸首侧畔,他驻着拐杖哆嗦着撑着站起,用拐杖疯一样敲打荀逊的尸首,“你这个逆子!你这么不孝不悌的狗东西!!我让你让囚刑老父,我让你伏击兄长谋权上位!你这个逆子,你这个逆子!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家破人亡的,不止一个谢辞,荀荣弼老泪纵横,自己狠狠摔在地上,谢辞急忙一个箭步扶住了他。 荀荣弼泪流满面,他紧握住谢辞一只手,“舅舅对不起,舅舅对不起你啊!” 哆嗦喃喃,他嚎啕大哭,手拧住心脏位置,疼得佝偻下身体。 谢辞一刹赤红了眼眶,他哽咽着,胸腔将炸裂了一般,他仰起头拼命遏制,大颗大颗眼泪夺眶而出。 冬风萧瑟,纷乱的校场沙尘滚滚,蹄声和刀剑交击的声音终于渐渐变得零星,彻底停了下来。 虽然很悲伤,但此处收尾仍急待处理。 荀荣弼情绪起伏太剧烈晕厥了一次,被按人中紧急按醒,他强撑着吩咐卫兵去了去取了软甲来,勉强支起穿在身上,梳理好了灰白的头发,由卫兵抬着藤椅上了旗台。 新兵心胆俱丧瑟瑟发抖,荀荣弼一句,龙守仁代为高喝一句:“怕什么?!汝等岂和此等乱营顽抗者相类?只要严守军纪认真操演,便是一名优秀的肃州兵丁,自可安然无恙,何须忧惧?” 新兵渐渐平复了骚动,老兵尚还手执兵刃甲胄染血,大家才喘息着,仰视上首。 说到最后,荀荣弼拉着谢辞的手一用力站起来,他用虚弱的声音亲自提声:“这,是我世友之子,李同真。” 他撑着高声:“此次平息哗乱,李同真当居首功,今亲授予检点校尉一职,即刻上任!” “余有功者,一一按册论功擢赏。” 荀荣弼强提一口气勉力说完,随即脱力栽倒。 幸好有谢辞就在侧边,强健的臂膀一托,荀荣弼才没有当场摔倒,勉强保持了体面,下了旗台。 …… 接下来的收尾,荀荣弼虚弱吩咐几句,俱交予龙守仁处理。 他坐上了软轿,当天上午就折返了总督府。 初冬的风已经寒冷,有点昏暗的轿厢里,荀荣弼握紧谢辞的手,他仰脸看着谢辞与他父亲有几分相似的眉目,一语未启,眼泪先长流。 “……小四长得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其实并不是很像,谢辞要俊秀惊艳太多,谢信衷国字口面硬朗刚毅,谢辞大哥相貌才是和父亲最相像的。 但此时此刻,谢辞眉目间的那五分相似,却成了彼此仅剩的唯一寄托。 荀荣弼枯瘦的手颤抖地触摸谢辞的侧脸,他哭得死去活来。 “……是我的不好,是我的错啊!我大错特错,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那该死的逆子!那该死的逆子!!” “我恨,我为什么生下他,我就该在他生下来那一天的掐死他啊——” 捶足顿胸,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回到总督府之后,荀荣弼扶着谢辞的手在红松小院站了很久,这个小院子不单单荀逊囚禁他的院子,还是昔年谢信衷任肃州总督时、谢辞在年幼时、谢家一家几口来探亲时,俱曾住过的院子。 一家几口,音容笑貌,仿在昨日,茶点果酒两炷白烛,荀荣弼慢慢将一张张纸钱放在火盆之内,供桌之后,舅甥二人悲恸痛哭。 …… 强撑着祭拜过谢家父子,痛哭一场,荀荣弼开始治病。 他的情况让人胆战心惊,但万幸肃州城好医士不缺,济济名医齐聚一堂,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荀荣弼的病况稳定下来了。 医术最精湛的是回春堂的老东家,辞官返乡的老太医,他把银针一一回旋拔出针包收回医箱:“大人若好生调养,这次能过去。只是寿数,恐不超过五年。” 荀荣弼询问他大概还能活多久,老太医也是见惯贵人的,也就直言不讳了。 荀荣弼沉默半晌,“五年也够了。” 他喃喃道。 他打起精神,问谢辞:“小四,你母亲可还好?她们何在了?” 虚弱而羸细的问话,冬阳自雪白的窗纱透进来,屋内半室明亮半室昏暗,荀荣弼泛青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病色,眼睛因为久病显得浑浊无光。 其实一切都很正常的,荀荣弼担忧遭遇巨变的妹妹,这再正常不过了,甚至想把谢家人接过来身边照应也是情理之中。 但顾莞无端心口一紧。 她急忙转眼去看身前的谢辞。 …… 日影昏斜,光斑折射在病榻前上的三人身上。 但好在,谢辞顿了顿,他说:“大嫂说想回同安,但二嫂说同安不大合适,我出门之前,她们还在隋镇一带游居,现在不知在哪了。她们说等定下再送消息给我。” “原来竟是这样。” 荀荣弼也不知信没信,他点点头,轻轻叹了一声,目露伤感,但很快掩过,他强打精神:“那我写一封信,你替我寄过去,看看她们还在原来的地方不?” 谢辞立即点头:“好的,舅舅。” 谢辞接过碗,服侍荀荣弼喝了药,荀荣弼打起精神写了信交给谢辞之后,便昏昏沉睡了过去。 此时也已经华灯初上了,谢辞和顾莞回到房中,两人并没有说和离的事情,谢辞只介绍顾莞就是顾氏,去年七月时已完婚,于是两人理所当然安排住在同一间房。 回到房中,顾莞微笑屏退了送膳食的仆人,把门窗瓦顶都貌似不经意地检查了一遍,回到桌前,谢辞正低头看着那封信。 顾莞接过信封,直接把蜡封揭了打开看一遍,情真意切隐见几点泪斑,但她把信纸塞回封皮内,睁眼说瞎话:“娘亲她们肯定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等二嫂来消息了,咱们再寄吧。” 她直接把信塞进枕头下去了。 谢辞没有迟疑就点头了,“好。” 家人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底线了,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再让这边的事情涉及她们哪怕半分。 两人洗手吃饭。 顾莞压低声音说:“咱们还是赶紧看卷宗吧。” “蓝田通敌案”的首发地归属肃州地界,肃州总督府有一整全的详细案卷留底,这也是谢辞顾莞必须要了解的。事发当时谢辞尚未进军又远在中都,很多详细的事情都不清楚。 他们不管想做什么,都先得把这个详情先了解清楚了再说。 谢辞立即点头:“我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低头飞快扒饭。 晚膳之后,谢辞去给荀荣弼守夜,而顾莞想了想,也跟着去了。 她和谢辞不一样,和荀荣弼没什么亲情血缘,更不会情绪翻涌心潮起伏,不过她也没凸显自己的存在感,一直在冷眼旁观着。 要她放心,短时间内那都是不可能。 显然谢辞也是。 …… 不过他们好像是多心了。 次日荀荣弼不过稍稍能坐起身,甚至都不用他们两个开口,他就主动让人把卷宗取过来。 三人反反复复仔仔细细把卷宗读了一遍又一遍。 荀荣弼显然也是第一次看这个卷宗,每一行,每一个字,触目惊心,他好几次捂着心脏喘不过气来,恨极:“这个该死的畜生!” 他紧紧握着谢辞的手,“你放心,舅舅即便是死了,也必要先翻了这案子!把你安置妥当了再死。” 荀荣弼一直在严加审讯荀逊身边的人,全力在查,谢辞亲身参与,只可惜荀逊身边的人嘴巴都极硬,目前眉目不多。三人注意力折返卷宗,一字一句解析,又遣了几波人出去,荀荣弼给谢辞详细讲解西北军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派系,以及每一个节点涉及的种种瓜葛。 他咳嗽,有一次还咳出了血,最后在谢辞的强制之下才卧床养病。 这期间,谢辞顾莞来往大营总督府,出入府邸大门城内城外,毫无阻滞顺畅自如。 一直到了十一月初六。 荀荣弼的病渐渐好转,到底是强壮了一辈子的人,他还没满六十,没到一遇风吹草动就彻底好不了的年纪。 稍剩一点元气,苦心调养下来,终渐见起色了。 允许见风了。 北地的冬萧瑟,一夜呼呼西风,天地苍茫,荀荣弼拢着厚厚的斗篷站在廊下仰首看天,许久,他对谢辞说:“明日,咱们去西郊祭祭你大表兄吧。” 荀逍的墓在西郊。 明日十一月初七,荀逍的生忌。 自荀逊噩耗归来,到他出殡下葬,入土为安,荀荣弼竟一次都没有在场过。 …… 傍晚回来的时候,正整理卷宗的顾莞闻言,心当即一紧,知道最后的考验终于来了。 顾莞私下曾叮嘱过,让谢辞千万别落单,别到人少的地方去。 不管去大营还是在总督府,都要在人多的地方。 荀荣弼才刚刚杀了一个篡权的亲儿子,他绝对不能再在肃州大营再杀一个当着全营士卒宣布过是他世交之子、平乱首功的世侄。 否则将立即全军哗然威信扫地。 作为一个领军总督,不管是谁,都不能赤果果在其麾下兵卒面前呈现这种面目的。 至于总督府,则要停留在前院,反正最接近外墙最阔落最容易遇变撤遁的位置。 甚至谢辞匕首和配刀从来没有离身过,他一直劲装穿戴,就是为了前者自然而然。 两人就算出府前往肃州大营的路上,都是一直走人多的大街。 可是总有避无可避的时候。 终于来了。 顾莞一听立即扔下笔。 但两人小声商量了半宿,一直到了第二天的天蒙蒙亮,外面已经传来了府卫仆役走动的声音。 少倾,有仆役来禀,说套好车了,大人那边也起了。 最终谢辞说:“元娘,我想去。” “我也必须去。” 待那仆役退去,掩上房门,谢辞侧身附耳,很小声地说。 这段时间,谢辞是最煎熬的,理智和情感仿佛将他剖开两半。 一方面,他和顾莞一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日没到彻底确定安全的情况下,他心底那根弦都始终紧紧绷着,带着深深的戒备和怀疑。 毕竟,他父兄正是被心腹的突兀诬陷最终置于死地绝境的。 可随着荀荣弼日复一日关怀和照顾,以及撑着病体夙夜竭虑谢家的事情,甚至咳过一次血,谢辞另一方面,却是越是情绪几番难以自抑。 他知道,荀荣弼其实知道的,谢辞不是不知道谢家人的下落,但荀荣弼什么都没说,反而什么都没问,只当是真的。 从此不再提,也从没对他做出任何有关行止的质询和安排。 一直到了昨天,十一月初六。 荀荣弼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对谢辞说两人一起去了。 荀逊都死了,照理没什么可疑虑的。 更重要的是,荀荣弼已经没了儿子,谢辞人在肃州,他总不能连表兄生忌都不肯去祭拜一下的。 这就过了。 更重要的是,倘若,说的是倘若,退一万步,这次去西郊若是问题,他避过了,那接下来呢? “咱们总不能一直这样的。” 总督府也不是彻底安全的,甚至连军营里都不是,不能明着动刀兵,那暗地里呢,还可以下毒。 防明不防暗。 那还不如出去呢。 天光朦胧,火炕很热,谢辞掀起床帐跳下了床,他襟口有点松,露出颈脖以下和手背上斑驳的疤痕烙印,新肉摞旧皮,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一如那段他永世难忘的经历。 顾莞左思右想,谢辞说得在理啊,她想定:“那你去吧!” 她拉着谢辞掀开屋角尽头的一个不起眼的箱子,里头都是她在肃州大营库房顺出来后改装的东西。 她把内甲递个谢辞,护胸镜前胸后背都卡上,还有链子袖镖等等东西。 她想了想:“你先出发,我晚点再在后头跟着。” …… 辰初,谢辞扶着荀荣弼登上马车,出发了。 顾莞一个人却越想越不安。 明明荀逊已经死了。 他身上的伤口脉搏呼吸都是顾莞亲手确定过的,她专业人士,她可以百分百确定此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还有荀荣弼,他手上的镣环疤痕,绝对没法伪装的,当时的奄奄一息,也不做伪。 他这段时间对谢辞,顾莞抿心自问,若她是那个外甥,恐怕她的动容也不遑谢辞多让。 但不知为什么,可能太顺利了,她总有点不踏实。也有可能是前世职业的原因,顾莞这人遇上这种事,总是格外地多心,那天荀荣弼询问谢家人下落虽很正常,但确确实实有些戳到她了。 顾莞拿着那支笔,怔怔思来想去间,不知怎地,思绪一飘,她忽然想起原书之中,男主李弈的那个替身!! ——李弈有个替身,是从他得回王爵那一天,就开始挑选了人开始培养的。 选脸型,选身形,不断随着他成长淘汰,最后得出一个没上妆之前有六分相像,上妆之下能有八.九分,远远望过去,惊人相似得几乎能以假乱真的替身。 他私下出京时,那替身就代他留在王府,替身从小模仿他的举止言行,吃是一样的东西,住上好的院子,仆从称之为公子,连胰子熏香都是一样的,日常普通的接人待物根本看不出来,反正一次破绽都没露过。 后期有一次危机,替身替李弈受了重伤,之后才渐渐淡出了幕前。 “熏香!” 重伤?替死?! 犹如一道电光,刹那就劈开顾莞的纷杂的思绪,她悚然一惊,霍地一声站了起来。 顾莞心跳擂鼓一样响了起来。 她几乎是马上,掉头跑进内室,七手八脚把角落箱子的东西都缠在身上,之后镇定一下,立即出了总督府。 顾莞先去大街上佯装买了一些女性用品,她左右留心,不过没有发现尾随者。 但顾莞还有法子。 她想了想,最终前往和谢二嫂约定寄信的章县。 大魏驿信发达,各大城池很多代客收信的大店小店,谢辞离家前和家人约定报平安,还有就是托谢二嫂的口讯也一并写上去了。 谢二嫂回信也是这个地址。 但后续情况发展太快,进城以后,谢辞和顾莞心有忌惮,只当没发生,一直没再来去取过那封信。 顾莞出了城之后,一路飞马抵达章县,她一跳下马,冲进客店,扔下一小锭银子,把一封信插进待寄的百子油布的其中一个格子里。 她按按头顶斗笠,掉头走了。 顾莞走出一段,突兀钻进小巷,掉头狂奔,她冲进客店里,一看,她刚才插的那封信果然不见了! “他妈的!” 顾莞破口大骂,她一路飞奔到真正和谢二嫂约定寄信的那个客店。 伙计说:“那封信被人取走了,县衙前些天就开始查,最后把好几封信取走了,其中就有你们的。不关我们的事啊,你想想你们犯什么事没有?……” “我靠啊!” 谢辞和顾莞不可谓不谨慎,不可谓不防备,他们的平安信通讯地点,都放在了肃州之外的章县城了,用的还完全不是本名。 可见人家下的功夫有多深! 妈的! 顾莞终于确定了,他妈的如无意外死的荀逊是替身啊! 谢辞都找到肃州来了,他嗅觉异常灵敏,荀家人都知道,有心准备,短暂一刹,未必不能蒙蔽过去! 荀逊除了谢辞在肃州那几年,至少两三年才见一面呢! 顾莞急得,翻身上马,狠狠一抽马后鞧。 膘马长嘶一声,狂飙出去! 21 第21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今天天有些阴,冬阳隐在薄薄的云层之后,只看到一圈刺白的日晕。 一队车马,行走在蜿蜒的田野边土路。 一路行至山麓,轻盈的马车都已无法行进,于是荀荣弼改乘滑竿。 谢辞撩起车帘,单手扶住荀荣弼慢慢踩着脚踏下了车辕,扶着他坐上旁边的藤椅。 出了城之后,西北寒风一下子的猛烈了起来,吹得大氅猎猎,谢辞从返回车厢取了一张厚厚的毛毯,披在荀荣弼身上,将仍显佝偻瘦弱的老迈身躯紧紧包裹住。 荀荣弼从毛毯下伸出一只手,握住谢辞的手摸了摸,"冷吗?多穿件衣裳。" 谢辞穿得并不厚,仅黑色校尉甲胄外套了一件厚猩猩绒大斗篷,被大风正吹得上下翻飞,露出黑甲包裹已经显得宽厚的肩膀和劲瘦腰身及一双矫健的大长腿。 谢辞的手并不凉,年轻人血气勃发阳火正盛。 荀荣弼今天神色要黯伤几分,但这一刻仰头看着谢辞,却还是流露出一抹极欣慰慈祥的笑意,"小四也长大了,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 “嗯。” 荀荣弼欣慰拍拍他的手,谢辞反手握了握,"所以舅舅要好好保重,等我以后好好孝顺您。"荀荣弼很高兴:"好,好!" 他欣喜又伤感,连连点头,回首眺望山的尽头一眼,竭力平复一下情绪,“我们走吧。”"好,舅舅你冷就告诉我。" 谢辞将荀荣弼的手放回毛毯之内,转身在车厢又取了一张毯悬在马鞍侧,翻身上了马。两个亲卫抬起滑竿,一行人沿着山麓小路,往墓地方向行去。 荀逍的墓在山中,据说在一个向阳的坡地。 但今天没太阳光,日晕也隐没在厚云之后,冬月万物寂寥,黄褐色的大地山峦,黑色的光秃秃树木枝Y,零星的残雪覆盖上面。 西北干冷的寒风劲吹,进山之后一下子就凛冽起来了,农人用麦秆覆盖田野的声息抛在身后,山里冷清寂静,只听见寒风吹折干枯枝丫的喀喀声。 谢辞环视前方,后脊手臂和周身肌肉比刚才绷得还要更紧些。 队伍开始前进,山道窄小,荀荣弼的滑竿抬在他的前面,一动,谢辞唇畔的微笑便渐渐收敛起来了,眼底撑出来的 温情无声消失。 实际他此刻心中警惕又防备,在进山一刻抵达到了顶点。 谢辞刚才妥帖伺候舅舅,舅甥二人温情对话,实际谢辞后脊的肌肉却一直绷得紧紧的。 身临其境,理智轻而易举战胜了情感,戒备自出城之后,无声无声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绪。谢辞并不想死,他也绝对不能死,父兄死未瞑目,还等着他为他们明冤昭雪。他这才刚刚摸索着开始着手这件事。 他可以死。但至少需在完成这一切之后,而绝对不能是现在!还有顾莞在等着他。 母亲、家人,父兄,顾莞,一整个家重重叠叠垒在他心上,沉甸甸的分量顷刻战胜了另一边。 舅舅慈祥的面庞关怀的话语近在咫尺,谢辞心脏一半滚烫一半冷冰,整个人因这剧烈情感和有可能存在致命危机而战栗着。 仿佛有什么在他心坎里重重翻着碾过,另一半却异常冷静,在这种水与火一般的交淬中,谢辞就像一张绷紧到极点的弓。 ——如果这是个局,他该怎么办? 谢辞墨色的瞳仁慢慢转动,褐黄的覆着残雪的起伏山峦土地,黑色的高矮树桠,一丛丛一片片连绵起伏的枯黄荆棘,只在视野尽头点缀着一点零星的长青松柏,冬季的肃州山野,如记忆中一样荒凉又苍浑。 他想,如果是这样,那他就该抢先动手,寻找一个最合适最利己的地点,抢先戳破这个局。而非让人把他带进埋伏圈中。 山风呼啸沁寒,谢辞一刹血液烧沸一般,他紧紧握着拳,倘若是他多心,今天过后,他跪地磕头,向舅舅阐明自己的一切阴暗心思,认错赔罪,求舅舅原谅。 舅舅要打要骂,他长跪前庭,他一切都认! 可是,如果,.… 谢辞摸了一下腰侧,他一下子捏紧他的刀柄!这一切来得比想象中还要更快。 荀逍的墓当然不可能在深山,荀氏祖籍壕州,但以扎根肃州多时,荀逍的墓和牺牲在肃州的将领们一样,安葬在将士墓地。 荀逍安葬在东边新开出的来的一片,最边缘最高的位置。一崖峭壁,耸立在西侧,崖壁青松虬劲深处,隆冬风格外地大,猎猎顺着峭壁而过。 而东边就是新新旧旧的坟茔墓地,松柏围着一圈,从这个荀逍的墓前望过去另一头,往西是一个小山环抱中间凹 陷犹如锅底一般的地形。 祭奠后需等待香烛烧尽,荀荣弼体虚,必然会有一个休憩的时间,而那个锅底一般的避风港,正是最佳的休整地点。 路程比想象中短得太多,区区一盏茶,谢辞刚刚驱马登上墓地,左右一扫,那个锅底一般的地方立即映入眼帘。 天灰蒙蒙的,长荆索索而动,西山如同一个阴暗大口,无声无息张开。谢辞一刹汗毛都竖起来了。 谢家人天生的军事触角,他霍地转头望去,只见军士府卫纷纷下马,清扫的清扫,摆放香烛冥镪的摆放香烛冥镪,余下的人如同一路上那样,列成纵队前后警戒环绕。 纷纷沓沓,如同踏在他的心头一般。 谢辞霍地抬头,他斜前方是龙守仁,龙守仁后方则是北风呼啸的崖壁,崖壁往上延伸十数丈,一颗孤松长在最顶端,再往上是云随风动的灰白色天空。 一只孤雁扇动翅膀,孤单单往南飞翔。 谢辞毫不犹豫,摘下马鞍悬挂的长弓,反手一抄长箭,“咻——”箭矢割风,往孤雁激射而出! “噗”一声,正中目标! ——不管是裂箭,抑或掷杯,都是军中耳熟能详的动手信号!倘若有诈,这些着装整齐的军士府卫,也必然和他一样明松暗紧,绷得紧紧的。 谢辞一箭射出,所有军士下意识直起上半身,洒扫墓茔的小扫帚顿了一下,俯身正放的香烛冥镪倒在地上,甚至有人下意识把手放在腰侧刀柄,少倾急忙掩饰松手。 所有人就像卡带卡一下,轻微的停顿之后,又再度运转了起来。 "小四,你这是干什么?" 荀荣弼正在近卫扶持下自藤椅站起,近卫抖开一件极厚的黑色狐毛斗篷,正在替他系上颈下的结扣。 荀荣弼仰头的动作顿了下,他侧头望过来,问。 盯着那张慈祥依旧又似乎有了细微变化的苍老面庞,熟悉又陌生,一股凉意在心底滋生,慢慢包裹侵袭他的心脏。 谢辞动了动,黑马不安扬了扬鬃,往西踱了几步,他吁控缰,黑马仰颈嘶了了一声终于安分下来,实际谢辞往后方的崖壁退得更远了。 > 他对荀荣弼说:“墓头孤雁鸣,不甚吉利。大表兄驰骋沙场,想来不忌讳见血。” "这样吗?" 荀荣弼扯了下唇角,慈祥的表情像涂了蜡一般。 这对话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在彼此之间无声蔓延。下一瞬,答案正式揭晓! 有人拍了拍掌,一道微醇的男声道:“别废话了,动手!” 随着此人一声令下,数十名府卫及随行军士扔下手头东西,“刷刷刷”抽出了长刀,迅速围拢成一圈。 最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高个军士,扯去脸上的胡子和黏泥,一抹妆粉,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高健颀长,步履从容稳健,鹰目鹞鼻,目光湛然锐利,二十五六的年纪,淡淡挑眉,自最后方缓缓踏步而上。 他所过之处,军士府卫迅速往两侧让开再合拢,他很快站在了中枢位置,掌控全场。这人,正是谢辞真正的二表兄荀逊! 他一扬手,除却眼前之外,呼啸风声的半里地、人类耳力所有可能听见的范围之外,有七八十名劲装高手飞奔而来。 原来荀逊还在西坑给谢辞准备杀伤力巨大的箭阵,务求必杀,可惜了。不过箭阵也不过是上保险罢了,既然没能用上,也就不需要了。 荀逊眉目凌厉,所有人都听从这个青年的命令,唯有几个谢辞眼熟的、早年就跟随在荀荣弼身边的近卫,此时紧紧拔刀紧紧簇拥在荀荣弼身边,既对着谢辞,也绷紧警惕防备着侧畔其他的府卫军士。 一刹之间,从慈眉善目温情细语到身陷绝境。 只花了一息! 谢辞乍见荀逊,惊怒交加,他一刹明白了所有。 他僵硬地,带着一种彻骨的恸 怒,慢慢转头看荀荣弼,这个他宛如半父的亲舅舅。他哑声:为什么? 明明他和顾莞反复检视过,荀荣弼手腕的镣铐和身上的刑囚伤痕不作伪,他也确实被关在封死的房间奄奄一息。 为了做陷阱,牺牲也太大了吧? 而且他有千里眼吗,能在一年多前就看出日后谢辞会越狱成功?但这所有的一切惊疑,都不及刹那升起的巨大被再度背叛的愤慨和悲愤。明明已经有了无数心理准备并亲手射出一箭,但这一切真的发生一刹,谢辞都依然不 可置信。 巨大的愤慨如同海啸,顷刻淹没了他,谢辞如同一头负伤的孤狼,目眦尽裂。 ——竟然真的是为了骗出谢家人的下落! 谢辞嘶声: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构陷我的父兄?! 谢家已经满门倾覆,杀他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他的娘,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吗?你不是千里迢迢风尘仆仆都要赶来看一眼,确定她是的真的安好幸福吗? 谢辞从来都没有忘记,他很小的时候沿着廊道跑回来,那时候娘刚生了弟弟,男人不能入内探望,他看见舅舅站在窗下,明明知道看不见的,但还引颈眺望里头朦胧的灯影。 那一刻披着黑甲的刚毅背影,和那小心珍视的动作,廊下灯笼昏黄的晕黄笼罩着他的头顶肩背,谢辞永远记得那温情脉脉的一幕。 正是有这一幕一幕,虽然谢辞始终警戒警惕,但其实他情感上和心上,是极度不肯相信他舅舅真的背叛了谢家的。 他一路睃视寻找的同时,心剩下的小小一半,却是在想着事后该如何如何向他的舅舅认错请罪,又该如何才能弥补,不伤他老人家的心。 谢辞恨彻心扉! 荀荣弼脸色阴沉下来,他没有回答,视线有几分狼狈和凶狠,他侧头避开谢辞目光。 “我来告诉你吧。” 荀逊轻蔑一笑,视线穿越人群与谢辞,利箭一般冷冷盯着眼前这个苍老耷拉眉目阴霾的垂暮老者,不过是合作共赢罢了,我还需要他再当两年肃州总督,而他还想翻盘而已,就这么简单! “信就是他写的,特使也是他见的。” 只是父子大斗法,他再度处于下风罢了! “因为他不得不就范啊!你这舅舅啊,这心里最重要的,永远的都只有他自己!” 是的,他是疼爱妹妹,他是疼爱外甥,他和谢家关系密切如同一家人,可是这一切,最后都抵不上他自己重要! 他这辈子最擅长的,不正是大义灭亲为了自己吗?! 荀逊冷冷恨声,面露讥诮:“你知道他当年被俘北戎王庭昆羽陵部,是怎么回来的吗?!” />“得日连公主垂青,助他改头换面,娶了公主成为驸马,六年间生下二子一女才彻底得到昆羽陵王的信任,结果不出一年,这人引昆羽陵部军进入大魏的埋伏圈,昆羽陵部全军覆灭!! “而他,亲手斩杀了日连公主,整个公主府见过他的上上下下,还有他的亲生儿女!将所有认识他的人全部铲除干净!他摇身一变,成为含辱受屈诈降北戎七年而后一举里应外合建下不世奇功的荀 苏武啊! “哈哈哈然后他踏着昆羽陵部和日连公主府的鲜血漂亮回归,功成名就了!杀妻杀子,大魏名将功臣,你说可笑不可笑啊?!哈哈哈哈哈 饶是谢辞满心沉恨,也不禁震惊到极点,他霍地转头盯向荀荣弼!荀荣弼脸皮抽搐着,脸色阴霾到了极点也狼狈到了极点! 他敢不屈服吗?他为什么不敢声张,这就是根本原因! “他这个人,只要天平另一边放的是自己,什么亲情友谊世交都是狗屁!” “别说一个谢家了,就是十个,别说你一个谢辞了,就算他亲妹妹在他眼前,他也照杀不误!哈哈哈是不是很可笑,谢辞你是不是很失望?! 荀逊厉声:“你不用找别人,罪魁祸首就是他!没有他,这事绝对不能成事儿,谢信衷也绝对不会无故带兵夤夜出关去往蓝田原!! 谢辞死死盯着荀荣弼,后者面色几经变幻,阴沉、狼狈、最后凶狠盯着当众揭他老底荀逊。谢辞的心沉沉下坠,在凉飕飕不见底的深渊一路沉沉坠了下来,满腔愤懑,如同火山爆发,喷涌而出! 他恨得牙关咯咯作响! 好了,说完了,让你当个明白鬼,不用谢谢我。荀逊厉声大笑一收,眉目凌然:“谢辞,受死吧!谢家不需要留下成年男丁了!!” 肆意笑声一收,坟茔高地前,顷转肃杀! 荀逊今日选的,都是他麾下以一当十的高手,甚至还包括他本人的死士和暗卫。这是一场绝杀围攻!! 远处的弓箭手正从锅状地形的高边缘现身,列队往这边飞奔。谢辞一箭射雁,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但他必须赶在弓箭手抵达之前,成功脱身而出。 否则,小命休矣! 热血往头上冲,头 脑却前所未地冷静,墓碑之前,一场绞杀立即开始,他一个纵身,鲜血立即喷洒在褐色的黄土地上。 车轮猛攻之下,谢辞仰天一声长啸,左手反手一抽身侧的备刀!叮哗啦啦精铁细链被剧烈拉响的声动,他左手长刀一扫,刀刃竟然脱柄而出,凌然横扫,收割了最内围的七八条性命。 当场颈腔热血喷洒,猩腥冲天。 谢辞的备刀,竟然是一柄链子飞刀,刀柄和刀刃连接一条长长的精铁链子,他身上被刺中砍中,“撕拉”一声牛皮甲胄被划拉开,露出一件织得极密足足三层的锁子连环内甲。 ——这些东西,都是顾莞在营库暗度陈仓顺的原材料并加以改制的。 刀刃划过锁子甲,迸溅出隐隐的火花,连续几次,都未能划透这三层内甲! 而谢辞判断精准又快,一收割内圈仰天长啸!他冲天而去,一跃直奔峭壁反向,龙守仁一咬牙关举着大刀迎,“怦”一声尖锐的金铁交击之声,龙守仁虎口崩裂,自负力量惊人的他感到一股开山劈石般的强横力道由上至下,在谢辞全力一击之下,他竟生生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谢辞一刀杀了他! 或许他曾经很复杂,很矛盾过,但最终他助纣为虐,当上了诱陷谢辞和他背后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谢家人的最有力刽子手! 谢辞,你竟然练成了链子刀法?! 荀逊拔出长刀亲自下场,一刹脸色一变,骇怒交加,早年荀荣弼亲自去为谢辞去聘请刀法名师,那人高傲至极,只肯教谢辞一人,而对方的成名绝技正是链子刀。 那人天赋过人,刀法大成都是在二旬过五的年岁。 荀逊万万没想到,谢辞竟然凭空生出一把链子刀,并且链子刀法竟然已经大成! 他惊怒交加,而谢辞一刀挥下,鲜血随着刀锋喷出,谢辞一踩龙守仁的头顶,全力往峭壁一跃!人在半空,他回身之际,有出一刀的空隙。 左边是荀逊,右边是荀荣弼,他厉喝一声,毫不犹豫链子刀往右边重重一挥!荀荣弼目眦尽裂:“杀了他!快杀了他!!” 他把近卫往前一推,自己竭尽全力往后一仰,而链子刀锋堪堪赶在他后仰的最后一刹,刀光如雪,“唰”一声,只觉颈脖一凉。 荀荣弼骇然,他捂住脖子, 只觉粘稠滚烫的液体喷溅而出,他低头一看,满手赤红,正是他的颈腔血! 谢辞眉目凌厉,而弓箭手们终于赶到了! 射—— 箭矢嗖嗖如雨,激射如蝗虫一般,锁子内甲再厉害,也抵挡不住漫天肃杀的箭雨,他护住了背部腹胸,却还有头颅颈脖露在外面。 一轮箭阵下去,必死无疑! 可就在这时,崖顶传来清亮的女声一声大喝:“谢辞,接住了!”一条柔韧的枯藤,末端牢牢帮着一个布辫结的布环,自崖顶一抛而下! 同时抛下的,还有噼里啪啦的鞭炮焰星,一箩筐点燃抛洒落地的同时,升腾起一阵阵黑烟,“看我毒烟!! 这女的一声大喝,底下一惊,所有人包括箭阵霎时一乱。 而谢辞抓住这个千钧一发的时机,成功抓住跑下来的布环,枯藤用力一扯,他借力一跃,一冲上来崖顶。 一翻身坐上顾莞身后的马背,顾莞立即一扯缰绳:“快走!”那鞭炮只是撒了碾碎的松脂和牛粪,虚张声势,实际没有毒的。 千钧一发将谢辞成功接应住,妈的累死她的,顾莞立即驱马掉头,一抽马鞘,立即离去! 22 第22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两个人都在剧烈喘息着,顾莞紧赶慢赶,布绳都是在颠簸的马背上结的,生怕没赶上。 而谢辞兵行险着,先声夺人,但确实已竭尽全力,短短半盏茶的惊人爆发,他在刹那之间已经绷到了极限。 此时双目炽热泛赤的,颜面鲜血点点,他的浑身血液,随着最后那颈腔血喷溅而沸腾。他接过缰绳,一扯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当即一个大转身,往崎岖的崖坡飚了下去。 呼啸的北风一下子就大起来了,在耳边猎猎而过,顾莞一边快速撕下衣摆给他手臂的划伤捆扎止血,他的手臂硬邦邦的迅速染红衣袖,她急声大喊:“快!章县的信被他们搜了去,就在昨天!他们可能派人往黄州去了—— 一刹那,谢辞只感觉浑身血液倒流! 两人心下急得不行,一时也顾不上山路蜿蜒起伏,全力策马狂奔,很快甩脱了身后的追兵,绕出田间的黄土路,全速狂奔在驿道之上。 从早上到晚上,夜色降临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西北返回关内的必经之道陇山道。两山相夹,巍峨陡峭,一条干涸河谷开出的平坦兵道,在黑駿駿的夜里盘旋往东。可惜的是,他们竟是来晚了一步! 扔下大锭的银子,在驿道边的茶摊得出入夜时刚刚有一行十数人的快骑从驿道自西往东而过。 ——一色膘肥体壮的河曲马,清一色的矫健劲装青壮男人,配刀带剑疾驰而过,哪怕着装再低调普通,也一眼看出这是哪家权贵遣出门办事情的。 谢辞顾莞急忙以最快速度的赶至,疾速冲过陇山道,一路追到尽头,竟是晚了一步。 对方已经过去了! 又寒又烈的北风吹了一天,漆黑苍穹的铅云越积越厚,终于今年最大的一场雪开始下了。 一点点的,初时如飞絮一般,夹着些许雨的水汽,一点点纷飞絮絮飘下来。 駿黑夜里,点点絮白,落在手脸一点点冰冻。 两人喷着热气,突兀勒停马,左右望着前方两条黑黔駿的分岔路口。 偏偏两条都能去黄州,两条距离都相差无几,甚至连路况都各有利弊。 呼啸凛风,寂寂的黑夜,两边道旁的荆棘虬枝黄土形态各异此时却在黑夜中变得张牙舞爪。 /> 陇山道乃巍峨山峦中唯—一条平坦大道,闲时官道驿道,战时兵道,它东边是北疆重镇固州城,西边则是瓦亭及陇城关,两边一旦开战互相呼应,必要时还会封锁陇山道专作行军之用。 那如雷的马蹄声奔至到道口,却见是一群戴甲的将领军士,自固城方向而来,穿过陇山道往瓦亭方向而去,被几员将领簇拥边说边行的为首一人,竟是个熟人,萧山王李弈! 双方就这般骤不及防碰了面,李弈有些诧异,但一扫急喘勒马的顾莞谢辞两人,尤其后者,黑夜里身上隐隐有血污痕点,他几乎是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你们是追前面那伙人吧? 李弈笑了一下,英俊的面庞微笑从容优雅,他回首望了眼他来的方向:“那伙人在五里开外的位置,刚拐上了南边的一条土路岔道。 这行人,显然不愿和李弈这一行光明正大行走的军中队伍碰面,离得远远就插进岔道去了,李弈当先转过大弯的时候,正好看见最后两人两马在荆棘丛后一闪而逝。 黑沉沉的夜里,雪雨砸在脸上冰冻冰冻的,谢辞喘息重得像野兽一般,他盯着李弈,紧紧咬着牙关。 而顾莞,却几乎是马上就相信了他! 李弈,前期并没有坑害谢辞的理由,他现在也不会想坑他结仇,就算是上辈子,两人也是到最后期才产生分歧的。 顾莞扫了李弈一眼,毫不犹豫一扯马缰,驾——她一拉谢辞,两乘快马当即冲进了左边的岔道口中! 两人以最快速度冲出五里,睃视片刻,果然在南边的荆棘丛中找到了一个踩踏而出的小土道,蜿蜒通往黑魅魑的山中。 两人毫不迟疑打马冲了进去。 北风很大,雪开始变大,噼噼啪啪打在脸上身上,黑駿駿的夜里,两人跟着小土路一路往前冲,最终在前方一里多的地方,找到了这伙停下暂避后正打算重新折返驿道的人。 风雪声遮蔽了马蹄声和人声,土坡之后,双方突兀打了一个照面。谢辞抽出他的长刀,细长刀刃映着雪光,闪烁着一种冰冷的寒芒! 啊啊—— 一,二,三,四,……十五,十六,十七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谢辞一踩马镫,冲天跃起,一掠杀将过去! r />顾莞也抽出长剑,跟着冲了过去。 每一次剧烈成长和战力的暴涨,都伴随着痛彻心扉的压力与危机。顾莞可以明显感觉得到,谢辞的杀伤力暴涨了很多了,他在血腥重压中冲破了极限,战斗力明显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他就如同一尊杀神,链子刀先声夺人,未落地收割了五六条敌命,鲜血暴喷撒满了雪迹斑驳的黄土地,一下子打乱了对方阵脚,双方激战在一起,尸体很快一具具倒在黄土地上的血泊里。 顾莞飞奔去追赶见势不对骇然撤逃的漏网之鱼,后方的血战已经停歇下来了,谢辞鲜血喷红了半张脸,他提刀走到最后两名活口前,“说,你们一共出来了几波人?” 你们还有没有走另一条路的同伙。 谢辞冷冷道:“有半句假话,我阉了你。” 军中有的是严刑拷打敌国细作的法子,谢辞亦曾深入了解过,顾莞追上那两个人先后放倒,蹲下来检查死透了没有时候,听见后方传来惨绝人寰的嚎叫。 “我说,我说!没有了,二公子麾下的好手,都调往英烈坡了,这边只有闵哥两个。”谢辞射出链子刀的时候,骤不及防,那两个好手都受了不轻的伤,最后死在他刀下了。“真没有,没有了只有我们 一队人,杀了我吧求求你了!啊——” 谢辞这一刻暴虐的情绪,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杀光撕成碎片,他一刀结果了这两个人,但听见荆棘丛刷刷作响,浅淡的雪色映照,顾莞提着剑蹚过碎石堆走出来,他抬眼看见她的时候,胸臆间那些翻滚叫嚣的肆虐情绪却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头脑一清,沸腾的血液也一下子降温了。 他深深喘了几口气,呼吸变得平缓很多,快步迎上顾莞的时候,却先看见她血迹斑斑的一双手。 他心里忽感觉很难受,这一刻眼眶潮热,他执起顾莞的手,看着沾满了粘稠人血的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对不起。 谢辞还记得,越狱被追上的时候,顾莞匕首够上对方的脖颈时的那一顿。 现在她的手却沾满了鲜血,自己的手上更多,自己的更多是别人的,执起她的手时,却给她的一双削葱根般白皙的手沾上给更多的鲜血。 谢辞感觉很愧疚,她的这一双手,原本应该打马畅游簪花拾柳,抑或执棋打谱的,她原来就喜欢这个的 。 他一时之间,只觉愧疚难以言喻。 不过顾莞问完之后,却哈哈大笑:“谁说我就得一定一直喜欢执棋打谱吧,人就不能长大吗?” 狂奔一路总算搞定了这群人,解决后顾之忧,她心情正畅快着呢,“我就喜欢这个,否则我就不会出来了! 至于杀了人,越狱的时候突破了一次心里障碍,现在根本就不算大事了。顾莞上学的时候,还有专门的提前心理辅导课,专门就是说这个的,要是当上刑警,必要时击毙歹徒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这些都是坏人,助纣为虐没一个好东西,她心安理得。 顾莞拉过谢辞,熟练卷起他的袖子,给他重新包裹一下迸裂出血的伤口,“要好好保养自己,等明冤复仇之后啊,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风送来她带笑的声音,简单重新包扎之后,两人牵过马,重新翻身坐上去。 马跑了一匹,找了下找不到,此地不宜久留,两人便共乘一骑了。 拐上驿道,奔出一路,回望巍峨的陇山和没入黑暗之中的驿道,谢辞心潮起伏,他终于有空整理一下今天发生过的事情。 他说:“我杀了荀荣弼。” 谢辞有些不安,在荀逊和荀荣弼之间,他那一刀,毫不犹豫甩向荀荣弼。 但事实上,荀荣弼快死了,并且他真的已经被荀逊钳制和夺权得差不多了,其实他当时杀荀逊的话,才是更正确的选择的。 当时他闪过这个念头的,但暴涨的恨懑,却促使他选择了杀荀荣弼。 如今过后,面对顾莞,他却开始感到不安自责。 不料顾莞却道:杀得好!你做得对极了。 她一听就明白谢辞什么意思了,这孩子又开始自责起来了。 不过说到孩子,现在再称孩子,顾莞都觉得已经不合适了。 她回头看去,莽莽夜色中,谢辞跨于马背上迎着猎猎寒风,少年剑眉浓黑碎发飞掠,整个人就如同银枪初出鞘,初露锋芒。 他经历了第一次真正的成长。 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 英烈坡上的权衡,应对,当机立断,危机巨压之下的惊人成长。他像一下子长大了,眉目间最后一丝青稚 少年意气,已经消失殆尽。顾莞感到很高兴,一个抵御外晦的盖世英雄,本来就不应该是那个下场! 你做得太对了,换了我,我也杀他! 人,不是机器,千里迢迢赶往西北干什么,又不是为了按部就班。 荀荣弼可恶至极,恨仇首当其冲,顾莞抿心自问,换了她是谢辞,她也先戳死他好不好?反正,杀荀逊,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你做得太对了。” 顾莞竖了下大拇指,笑道:“真合我心意。”这才是一腔热血怀抱赤忱的谢辞啊。 别想太多了,你好样的! 他们撕开肃州骗局,并成功全身而出,并杀了第一个仇人,干得出乎她意料的漂亮。这次也应该算首战告捷了吧? 顾莞捏捏下巴,风将她畅快的笑声送得远远,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啊!风很大,雪粒子噼里啪啦,渐渐变成鹅毛大雪,覆盖了血痕和一路脚印。两人跑出不知道多久,终于在下半夜的时候找到了一家合适过夜的土庙。翻身下马的时候,顾莞抬脚上了台阶,谢辞把马拴在避风的侧墙后。 他回头望顾莞长挑如流风般的背影,不知为何,蓦地浮起了谢二嫂说过的那句,人这一辈子,能遇上一个风雨同舟又契合的伴侣,不容易。 漆黑夜空,一点点白絮纷飞洒舞,站在台阶上的顾莞忽然回头,她笑着,认真说:“谢辞,等一年之后,我们结义当姐弟好不好? 谢辞一愣,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因为曾经他也这么想的,但不知为何,他无端涌起一股不情愿来。 才不要,凭什么你就当姐姐了?咱们明明一样大! 他不干了。 顾莞不由轻笑起来,啧,男人,不管老的小的年轻多大,都爱当大佬不当小弟的,她笑了两声,“那……你叫我阿莞吧,莞娘也行。” 她的朋友,都叫她莞莞的,但莞莞有点那啥了,折中一下阿莞吧! 谢辞心里那点不情愿像春阳融雪般忽消失无踪,他突然就高兴起来了,好! 元娘,莞娘。 顾莞哈哈一笑: 嗯! 23 第23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灰黄色的土墙阻隔的凛冽寒风,回首望去,片片飞雪纷舞而下,山麓郊野一片素白,幽静地渐渐没入駿黑夜色之中。 谢辞在大门口,墨青的氅衣猎猎扬起,走将进来。 朦胧雪色,庙内幽黑,可以清晰看见他军服下挺直脊梁如标枪一样的身姿,军靴落地步伐短促有力。 顾莞回顾的时候,正好望见他按了一下刀柄,转过身大氅猎猎少年英挺的身姿弧度和踏风般的飒飒步伐。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五陵少年侠,仗剑行千里。 她忽就想起这句很应景的话。 原主记忆里,对旧时的谢辞印象更多是顽劣,因为他天天挨骂,老头子沙场铁血一辈子,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偶尔还会上手打。 但从顾莞的角度,却看到仗剑走天涯。 少年侠气,打抱不平,虽然肆意闯祸,但和那些纨绔子弟是从根底上就是不一样的。 他最终成为一个横枪立马的盖世英雄,年少时便有了影子的,否则再是磨砺挣扎脱胎,也不可能凭空长出来的。 这是个璀璨如宝石一般的少年。 顾莞看着,居然平添出一股骄傲来了。 她感觉有点好笑,也笑出来了,好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承认,不知不觉间,她差不多也把谢辞当成家人了,没有血缘,却有机缘。 别人真心待她,她很难不为所动啊。所以,她让他叫她阿莞,而不是元娘了。她不是元娘呀。 "你笑什么?"谢辞听到了她的轻笑声。"笑你呀。" 顾莞轻笑回道,带着点点揶揄,这小庙不大,却五脏俱全,附近村民下山经常在这里躲避风雪,庙侧砌了土炕,柴草都有,还有半个破陶缸装了小半缸水。 顾莞把土炕点着,抱了点麦秆铺在土炕上,直接往上一瘫仰躺,“累死我了。” 这一整天,简直就是超高强度的运动,饶是她身体素质逐渐上来了,完事下来也累得快死了,顾莞躺上去就不想动了,“别吵我,我要睡了,.….” 说着,她就睡过去了。 谢辞被她取笑,也不介意,他把头盔摘下来,也就着麦秆躺了下。他倒不觉得多累,但他同样也不觉得冷。 r />小小的土庙寂静黑暗,炕洞火光暗红,时不时“噼啪”爆响一声,映在土墙上的纔红火光就跳动一下。 谢辞就着这一点火光,往炕头望过去,黑暗里,只看见一团黑乎乎,看不清五官,但能听见顾莞的呼吸声,她的呼吸很快变得清浅绵长起来了。 在这个寒冷冬雪长夜,炕稍传热很差,土庙没有门,凛冽的西北风裹着冰雪寒气呼呼灌入,安静下来之后,谢辞本该感觉到一些冷的,但日间种种历历在目,两人呼啸打马她的畅声犹在耳边,心尖仿佛有什么在流动着,寒夜不觉冻。 凛冬踟蹰,并非独行。 谢辞想,他应当还是算一个幸运的人,因为他身边还有一个她。 这一夜,瑞雪纷飞,谢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一阖眼,再睁开,天色大亮了。 “我们下山吧。” 顾莞已经醒了,不过她知道谢辞睡得浅,她正好赖一下床,不过天太冷她快赖不下去了,谢辞就醒了,她赶紧跳下来跺跺脚。 谢辞也一个鲤鱼打挺下了炕。 今天真的很冷,两人熄灭全部火种就着水缸半上冻的水简单盥洗一下,走出土庙大门,鹅毛大雪下了一整夜,天明渐渐停了,茫茫雪色覆盖了山峦原野,入目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白。 两人“咯吱咯吱”踩着雪,沿着土路的痕迹一路出了山,拐上最近的一个小镇。 早点摊炊烟腾腾,还很平静,不过要不了多久陇山道和肃州那边的余波就该波及这一片了,顾莞和谢辞打算先搞点东西吃了,然后就把身上军服给换了。 因为两人一身校尉军服,早点店的小二特别客气,殷勤迎送,早饭一点就立马送上来了,其他桌的客人也没有意见一脸自然,甚至有胆子小的在顾莞看过来的时候还赶紧俯了俯头见礼。 顾莞赶紧回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等吃了早饭,两人在街上物色了一家合适的成衣店,进去就把衣裳鞋袜买下并换了。 谢辞的铠甲要繁复很多,顾莞换好后倚着门柱等了少倾,门帘一动,谢辞一身墨蓝色的游侠劲装,腰悬细刀,低头整理束袖走出来,端是少年飒爽如风英姿勃发。 首战告捷之后,谢辞的精神面貌明显有了不少的提升。 顾莞啧一声,抱臂欣赏了好一会儿,直到低头的 谢辞把束袖整理好了,两人肩并肩出了成衣店。 顾莞解下马缰,把其中一条递给谢辞,她就说:"小四,你需要权势。" 顾莞颠了颠提在手里装有军装的大包袱,将它挂在马鞍上,语气轻快,但这话说却挺认真的。 虽解决了荀荣弼,但漏下一个荀逊,目前他们是肯定不能回去自投罗网的,形势比人强,只能让这家伙再得意一段时间。 当然,顾莞更多是铺垫以后,别太大公无私了啊,把权势抓稳了,才能保护自己,其他事情不也一样做?既他不逊色李弈半点,凭什么屈居人下? 且她早晚要虞嫚贞好看的,这是个隐患,双方可以适时接触但还是别走过分亲密的路线比较好。雪光皑皑,一行麻雀在屋檐吱吱喳喳,她凑过头来,用一种特别认真的神态小声地说。谢辞一怔,但他立即说:“我知道。” 他手里也提着沉甸甸的铠甲,肃州一行付诸行动过后,谢辞很难不体会到,两人单人匹马的话,只能一直游走在外围。 真相在军中,他们在军外,想弄清真相犹如隔山打牛。 但如果置身军中拥有一定权力,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不管是查的过程还是对付那些幕后仇敌,前者容易得多甚至或许轻而易举就掀开了,后者也才会拥有真正的立足点。 谢辞昨晚就想过了,他告诉顾莞:“我打算找谢家的旧部,如果可以,我想从军。”哪怕不用谢辞这个名字。 谢辞仰头看大雪过后一抹湛蓝的天空,他说:“莞娘,我突然觉得,或许我真的可以做到。” 查清通敌案的来龙去脉,为父兄明冤复仇,这个他沉甸甸压在他心坎上的夙愿。 谢辞说这句话的时候,少了从前的困苦不定和藏在心底的彷徨,目视前方,变得坚定。 杀了荀荣弼、全身而退,这算得上首战告捷的肃州一行,给予了谢辞很大的自信,这不是言语安慰和肯定可以做得到了,打了一记强心针,他终于觉得,虽然很难,但他未必就真的做不到了。 他罕见感到轻快,像压在头顶的大石终于移开了一些,他抬头可以望见一点阳光。 > ——过去她总有点感觉他像个小屁孩的,反正比自己小一点,但这一刻忽真切感觉他长大了,已经从小屁孩成长成并肩的伙伴。 她微笑看着,忽然也很高兴,“走吧,咱们边走边说!” 情绪可以感染人,两人翻身上鞍策马狂奔,一路迎着风跑出小镇十几里,才放缓速度。顾莞问他:“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在小镇的时候,看他的神态,似乎也有了主意的样子。谢辞确实有主意,肃州一行虽然是阴谋虽然是陷阱,但却给他一个新的思路:“我想,我爹爹领 军多年,总不可能每一个心腹都背叛了他的。" 谢辞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这么多人同时选择背叛了他爹。但谢信衷不管为人还是一个将帅的品格历来都是过硬,他固然严执军规雷厉风行,但却不奢菲不好乐,军饷从上到下到位,将士奖赏不但没有截留,更时时自掏腰包补贴。 他严于律己,却待下宽和,人情世故也有拿捏,反正不是那等又臭又硬的主帅。 需知将帅征战沙场,那情谊和忠诚都是抛头颅洒热血出来的,稳固程度比所谓君子之交还要甚得多。 风风雨雨三十载,绝对不可能全部人都背叛了谢信衷。 “我想,这六大将领之中,会不会有真的有像荀荣弼那种情况?”被夺权,被囚禁,谢辞思索着:"甚至这六大心腹之外,很可能也会有不肯妥协!" 从头到尾都不肯妥协的。 那么此时,对方就很可能真的陷入了荀荣弼伪装出来的那种境地了! 谢家军屹立大魏多年,谢辞其实能想明白荀逊父子为什么处心积虑非杀他不可。他现在,想尝试收复谢家的旧部。 先前谢辞心中极度警惕忌惮,从没想过现身人前,首战告捷带来自信心的改变,还改变了很多东西。 “只是怎么甄别,恐怕得费些时间。” 打铁趁热,时间越拉越长,其实是越不利的。 只是想到肃州的陷阱,不花费时间是不行的,谢辞皱了皱眉。 顾莞听得频频点头,谢辞这个方向相当正确啊,都不用她引导了!不过听到最后,她眨下眼睛,"这个……我可能有办法!" 谢辞立即看过来, 顾莞打了响指,那双杏仁大眼映着雪色格外明亮有神,她喂了一声:“你还记得龙守仁吗?" “当然记得啊。” “那当初我说, 大公子呢?久闻荀大公子儒雅肃威,极具其父风采' ,你还记得不?当时他顿了一下!" 顾莞回忆着,露出一点猜测的神色,“我猜,荀逊应当就是那个日连公主的孩子,”她算算大概年龄,"很可能年龄太小不记事,最后没有杀他。" 这荀荣弼真让人发指啊,顾莞唾弃他,妈的简直垃圾男人,狗咬狗骨,活该被宰。 "荀逊身上有一半的北戎血脉!" 再回忆起荀逊的鹰目鹞鼻,他虽然也是黑色瞳仁,但五官却明显深邃,如今想起来,却很可能因为身上的北戎血脉。 当时顾莞紧赶慢赶赶到英烈坡,躲在山崖上寻找抛绳的时机,正好差不多听完的全程,她几乎马上就想到,这个荀逊很可能是日连公主的孩子了。 如此一来,所有东西都顺利成章了。 和谢辞判断的一样,"没错,我猜也 是。 顾莞就想了:“那天我突然问龙守仁的,他乍听却顿了一下再答。” 现在回忆起来,龙守仁那一顿,或许就不是因为遗憾旧事。 虽然龙守仁助纣为虐,但现在回想,他两次强调——“区区年余半载时间,他就想取其父而代之,绝无此种可能。 其实或许有可能是在隐示谢辞让他离开的意思。 谢辞杀龙守仁没什么好说的,古往今来入罪论迹不论心,他应得的,但顾莞现在细细回忆对方当时的神态语气,再加上后来校场之上,龙守仁只提“焉敢囚父伏兄,篡夺权柄”,却不是“囚父弑兄,篡夺权柄。 顾莞就琢磨:“我就总有一种感觉,这荀逍或许没死透!” 当初第一个开关率兵赶至援救的,正是龙守仁。龙守仁很明显仍是荀荣弼的股肱心腹。结合荀逊从接到其兄尸身到举办丧礼前后并没有任何异样比如搜索的举措,倘若这是真的,那应当就是龙守仁出手描补的结果。 那荀逍? 会不会九死一生,逃了? 瞎,如果 这荀逍真没死,那他知道的事情可就多了!足以称得上一条捷径啊!谢辞琢磨了一下,和顾莞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荀逍的墓。 可即便咱们把他的坟给扒了,一年多了,差不多都化成白骨了吧?谢辞皱了下眉头,这也没法判断啊? 说到了这里,顾莞终于笑了,凝思的神态一扫而空:“别担心,应该能的。” 除非荀逊给找了一个年龄身高等等条件全部都差不多的尸体下葬吧,否则都可以分辨的。白骨会说话呢 “走吧!” 顾莞露出一点得意的表情,一扬鞭,回头露齿一笑,神采飞扬地说。 茫茫雪野,棕马紫衣,顾莞身高大概一六五,但一双笔直的大长腿让她看起来长挑,削肩蛴颈,那双包裹在窄身长裤的双腿左右翻飞,像花蝴蝶一样漂亮又遒劲有力得不可思议。 她不同谢二嫂的刚强雷厉,却别具一种利落随性的洒脱,时而慵懒狡黠,时而明丽照人。 她有一双弯弯柳叶眉,却半点都不显得柔弱。 风吹雪屑纷飞,她一扬马鞭,大棕马长嘶一声,飒飒紫色身影迎着风如惊鸿流星般在眼前掠了过去。 谢辞怔怔看着半晌,急忙扬鞭追上。 风雪声中,随风送来两人的说声话声。 可能任何人都不会想到,这当口谢辞和顾莞还会重返肃州城,更绝猜不到两人会折回英烈坡。月影之下,荀逍的墓前一片幽静。 只有风声呼呼,冬季里,连守墓人都躲在山下的小木屋里烤火熟睡。 谢辞和顾莞拴好马,从崖顶放下一条绳,就这么大摇大摆回到了荀逍的墓前。 坡顶风大,积雪不厚被刮得纷飞乱散,还能比较清晰得看见纷踏的脚印和斑斑的血痕在地上。谢辞顾莞一人一把锄头,两人商量了一下,直接从墓碑正前方开挖。 ——墓门是在正前方的,匠人收尾完毕和送葬的人把棺椁抬进去之后,总得有条路出来的,在这里开挖是最容易的。当然,也最显眼,不过这样的天气连守墓人都不巡了,也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顾莞用锄头比了一下,正要开挖,却被谢辞一把夺过来了,“我来。” 他对那天顾莞说的结拜为姐弟有点耿耿于怀,一逮到机会就要表现 自己的大男人身份。 顾莞也不抢,扫扫墓碑前的台阶坐下来,笑而不语看着谢辞干活儿——很好,看来以后她得多喊谢辞弟弟,这招也太好使了。 土地有些上冻了,但问题不大,谢辞真元贯注双臂,很快就刨开冻土层,往下挖的速度更加快。花了大约两刻钟,刨出一个半丈左右的深坑,后封的墓门已经完全袒露出来了。谢辞很快砸开了墓门,等了两刻钟左右,他率先弯腰钻进去墓道。没多久,里面传来他的声音,“莞娘,可以进来了!” 今天是十六,银色的月盘悬于天际,皎洁月光洒在茫茫雪野之上,入目一片无边的幽冷清净。顾莞正打开铁盒,把这次雇人精心打造的一把小刀拿在手里看着。 长条冷硬的刀柄,镶装了一个小小尖头异常锋利的刀片,两者都淬了银打造的,泛着淡淡银色的金属光泽。 这是一柄手术刀。 曾经顾莞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拿起来的东西。 她盯着这柄手术刀一眼,长长呼了口气,把东西都塞进斜背在身上的麻布包,一跳进了坑底,三两下钻进墓道进了墓室。 荀逊不是王侯,也不是高官,去世时年不满三旬又年轻,墓室并没有很复杂,一主二耳,棺椁就放在主墓室正中央,一进来就看见了。 谢辞已经把棺椁破开,掀开棺盖,并等了好一会儿味道散去许多,才叫顾莞进来。 顾莞却是没有一点心理障碍的,这是她的老本行好不好? 她窥了一眼,尸身的肌肉和软组织已经全部腐败,只留下一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棺椁里白骨一具,头发覆盖在头盖骨的位置,甲片零散撒在指骨和趾骨下面。 “体长五点九二尺,推测生前身高加两寸。” 顾莞戴上棉纱口罩和手套,一拉皮尺,笑着瞥了谢辞一眼说。 谢辞眉心立马一皱,虽然这个点和他日常所用有点差异,但他还是立即就理解了,“五尺九二加两寸? 谢辞最末一次见荀逍是前年时候,荀氏兄弟代父回京述职,登门拜见荀夫人,那时候谢辞十四岁,两人站一块,他到荀逍的耳垂下,那时候过年他刚量过,整好五尺五。 谢辞眉心不禁拢起,这么换算一下,有点点对不上了,短了少许,但想想人死后骨骼会有一些 细微差异,以及就是当世的靴子以及站姿等等,差一点点,他暂时也说不上什么。 但顾莞一量两颧,“足有半尺加半寸,你这大表兄脸够宽的哈。”光颧骨都快二十厘米了。谢辞几乎是马上就道:不可能! 荀逍极肖其父,生得儒雅颀长,是北军中有名的白面郎君。 怎么可能是个大饼脸呢? 而这个时候,顾莞终于露出终于找到目标的微笑了,这人是被掐死的。你瞧,舌骨大角折断,这掐死他的人是下了死力气啊,估计五六息就断气了。 但荀逍是被烧死的,一场火攻,该小队的肃州兵全军覆灭,全部成了焦尸,而眼前的骸骨呈斗拳状,白骨表面众多焦黑,看起来也确实是烧死的样子。 荀逍尸体这个样子,连寿衣都没法换了,只用红披包裹,不过红披已经被谢辞扯了,露出焦黑零落的白色铠甲和衣料。 顾莞小心用镊子夹起一点鼻骨,用灯近照检视片刻,这人确实是被掐死之后再被焚灼的。另外,顾莞检查了一下掉落的小脚甲,又有了一个新发现,“你这大表兄也是有北戎血脉吗?” 不是! 谢辞几乎是马上道:绝对不可能! 荀逍是荀荣弼立功回朝后,谢家帮着张罗娶的媳妇,次年荀逍是在京城出生的,谢辞百分之百可以肯定,荀逍的生母裴夫人和荀逍本人都和北戎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到了这里,其实已经差不多了,但为了稳妥期间,“谢辞你来。”她指了指耻骨联合,“把这里锯下来。” 耻骨联合锯下来之后,顾莞清洗干净了,本来应该煮一煮的,但这具尸体已经白骨化了,不煮也能大致剥离干净。耻骨联合是没有仪器辅助的情况下推断骨龄的最重要依据和最准确的手段之一。 这是个男性,年龄在三十五至四十之间,约莫三十七八。 “你瞧,他的联合缘和下解已经非常清晰明显,腹侧斜上段开始出现破损了。这是三旬过五到四十岁男性耻骨联合的显著特征。 其他听不明白的专业名词,顾莞就略过了,只说谢辞能听懂不用再旁征解释的。 幽暗的 墓室里,点了四五盏大灯,橘黄灯光照亮了中间的位置,顾莞套了一身白色面纱罩衣,据她说是等会不用换衣服了,修长的十指套上紧贴皮肤的面纱手套,她用镊子举着耻骨给他看,灯火下,有一种以前没见过的清冷自持感。 这是谢辞从来没有见过的状态。 他十分惊讶,脱口而出:“……莞娘,你怎么会这些的?!” 顾莞:…… 顾莞弯弯刘海下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立马动了一下,她倏地看过来,眨了眨眼睛,那种清冷自持好像无端端产生了距离的感觉立马就消失了,她变回平时灵动的样子又带一点狡黠,嘿笑了一声,这个啊,我外祖父你知道不,他以前不是刑部的提刑官?跟他学的。 关于这个,顾莞也想过了,原主外祖母是永嘉县主是宗室,至于外祖父则是刑部的提刑官,就是《大宋提刑官》里面宋慈的那个提刑官,检验尸身不是提刑官必须要做的,但却是他管辖的范围之一,有兴趣当然可以亲自上手。 她凑过来,小声笑着说:“你别告诉别人啊,我答应过我外祖父的。”晕黄灯光,她脸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她笑着说的,还哥俩好地用肩膀碰了碰他。 她凑得有点太近了,谢辞不由得有点屏息,他睁大眼睛看着她,几乎马上就回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但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两人拥有了一个秘密吗? 顾莞说的,谢辞没有一点疑心,只要她说,他就信了。只是在这黑乎乎又静谧的墓室里,两人悄悄话般小小声说完之后,他心里,却因为两人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无端端感到了很开心。 莫名就漾起了一种叫做愉悦情绪。 说完之后,他还觉得自己不够认真,小声用极郑重的语气补充:“任何一个人。” “我保证!” 灯火之下,谢辞的眼睛像琉璃一样璀璨,他突然严肃脸,顾莞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他好像四川变脸,他这样子好好笑啊。 她用又轻又快的语气说:“那我相信你了~” 谢辞被她笑得尴尬,有点耳根子发热,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不过没一会,他也忍不住勾了下唇角,也抿唇笑起来了。 24 第24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谢辞拉着顾莞出了墓穴,一撑回到地面上。 月朗星疏,皑皑白雪,大地一片素色的幽静,在淡淡的银色的月光之下。两人站在高坡上,眺视了良久,直到一阵冷风迎面刮过。 "我们走吧。" 谢辞把手伸给顾莞,一跃上了崖顶,两人翻身上马,原路折返离去。 他们的马已经换了,战马和铠甲一样引人瞩目,新买的马攀山能力没有这么优秀,加上两人又是绕的远路,等下了山越过丘陵回到大道上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道旁茶摊早点档已经炊烟袅袅,早起的商路和行人已经在路上了。 谢辞思索过了,“我们去找曹勇。” 现在,已经肯定当初被烧得焦痕斑驳颜面全非的人并非荀逍。按目前掌握的信息推断,他应当是最后一刻发现不对,掐死了北戎兵并更换铠甲,然后设法死里逃生的。 他应是逃了出去了。 顾莞说:“他应该有烧伤吧?” 她是根据讯息还原判断的,如果火小了,荀逊派去控场的人甚至荀逊本人应当会望得见他的动静,况且能让那支大魏军全军覆没的,火势绝对小不了。否则龙守仁也没有描补的条件。 这样的火场,九死一生逃出来还能一点都不被烧伤,除非修仙吧否则是绝对不可能的。顾莞在山上时就问过谢辞了,"最有可能援救和收留他的能有什么人吗?"谢辞细思良久:“最有可能是一个姓罗的近卫。” 两人先前的肃州之行,收获的绝对不仅仅是一个荀荣弼,通敌案的卷宗他们反复研究过了,顺带连荀逍的那份也看过,谢辞记忆力极佳,他看过殉职的近卫名单,发现没有一个他认识的姓罗的。 荀逍的母亲有一户陪房是姓罗的,乳母也姓罗,那名近卫是他的奶兄,跟着荀逍一起习武一起进军的,不过谢辞打听了一下,罗护卫前些年战伤退役,早就没在军册上了,听说后来在荀逍的安排下置办田庄出府娶妻生子去了。 找人,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条件是很明确的了,姓罗,家里收留了一个有烧伤并且很可能比较严重的人。 但问题是,罗是西北大姓,差不多十来户人就有一户姓罗的,就像后世的全国大姓张姓陈姓一样满大街都是。 并且荀逍不一定 还在肃州,北地九边重镇,这一片就还有明州固州,再往里还有不少大县小乡。 两人其实一同想到了曹勇的,就是当初镖局那个少镖头曹勇,威杨镖局立足西北多年,各大城池都他们的分号,干镖局的,黑白两道三教九流都得有一定了解和关系,当初曹勇说帮他们找人,并不 是一句空话的。 现在不正好了,接上那句“寻不着亲戚再找他不迟。” 今天是个阴天,风很大,飒飒寒风扑簌簌吹落檐瓦枝头的雪屑,谢辞抬眼看着长街残雪炊烟人声,他说:“如果曹勇泄密,我就杀了他!” 当初这个扬威镖局,两人也不是随便选的,曹家受过谢信衷大恩,当初扬威镖局得罪官家差点折了祖业家破人亡,还是谢信衷出面摆平的这事顺带解救了旋涡中心的扬威镖局,曹家虽是小人物,但当初谢家含冤被押解上京,曹家父子还竭力声张奔走过。 风寒雪冷,谢辞那双漂亮凌厉的眼眸映着雪色,瞳仁好像上了冻一样,平静中透着一种无声彻骨的凛意。 他侧头看顾莞。 ——谢辞真的改变了很多,不过原轨迹他就是军纪严明,杀伐果断的。 顾莞不由很感慨:“你真的变了。” 渐渐真的和她印象里那个谢辞重合在一起了。 不过谢辞就没这个感慨了,他见她半晌都没出声,突然又这么说,心里顿时一急:“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永远都是!我只是觉得,不能再和先前一样了,……" 主要心态变了,一切都会随之改变,包括处世的态度。但不管怎么变,未来怎么样,他还是谢辞啊,两人之间和家人之间是绝对不会变! 把谢辞给急得。 顾莞“嗤”笑了一声,“我是说,你果然成年了,是个男人了。”古人十六成丁,果然有他们的道理,谢辞磨砺太多,变化尤为明显。 她是用揶揄的语气说的,谢辞意识到她又在取笑他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但当她说到“是个男人了"的时候,不知怎地,他心跳突然快了两拍,一种不知名的局促油然而生。 不过没等谢辞发表什么,顾莞哈哈笑了两声,一拉他翻身上马,“快走吧,不是说找曹勇吗?” 漂亮上马姿势,那双大长腿一夹马腹,棕马甩着尾 巴嘚嘚小跑起来,顾莞甩了甩马鞭,风扬起她秀发,她回头笑道:“喂小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你要为咱家打下个安身立命之地啊!” 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 看,这不就行了,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做人要乐观一点。也好让她沾沾光啊。 叱咤风云搅动天下,顾莞估摸一下,感觉这个命题太大了,和自己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把自己的定位放在引导和辅助上面。 如今看来,开始卓见成效了啊。 风送来她的笑声:“等你以后当上了大将军,记得给我个后勤曹椽当当。”谢辞立马道:“你怎么可能当个曹椽,起码是军师祭酒司隶校尉!”他才刚回神,一听下意识说。 嗯,军师祭酒是曹椽的顶头上司,郭嘉的位置;至于司隶校尉,诸葛亮当过。 顾莞笑得直不起腰:“我靠,大兄弟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啊——” 虽然这大将军虚无缥缈,谢辞都没敢往自己身上套,但顾莞笑得这般的欢乐,他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地畅快起来了,也跟着微笑起来。 笑声伴着马蹄声,嘚嘚踏翻泥雪,两骑一前一后,很快离开了这个小小的镇甸。 雪后初霁,天空瓦蓝瓦蓝的,金色的冬阳洒遍大地。 一切终于顺利起来了。 顾莞目标小,伪装一番进肃州城直奔扬威镖局去了,曹勇非常义气,拍心口:“别担心两位兄弟,包在我身上!" 扬威镖局是老牌镖局,颇有人脉,兼且押镖这行当经常和药堂医馆打交道,熟人很多,他很快就找到了符合条件的目标了。 "在平县,是去年才搬过来的。" 平县是肃州辖下的一个小县,毗邻陇山支脉伏牛山,一旦有个什么,翻过山就是拢州地界了,地处东西商道的节点,是一个颇有几分繁荣的小县城。 曹勇很重视谢辞顾莞请托,打听出来之后,索性亲自带路。 平县也有镖局的分号,曹勇待过一段时间,熟门熟路,按着他分号镖头打听到的地址,一路带着谢辞顾莞穿街走巷,最后来到南城一个平民和小商贩聚居的区域,一个叫青头巷的尽头,一处小二进的民宅。 “这罗家是去年才搬来 平县的,有妻有儿,不过据说媳妇带着孩子回明州给孩子求学去了,反正家里剩下罗大和他那表兄弟。" “他那表兄弟据说烧伤很厉害,不过来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不用再找大夫。不过听说,是个疯子,.…" 顾莞心里嘀咕,当然好得差不多了,不侥幸痊愈就该死了。曹勇脚步一刹:“就是这里了!” 曹勇是个很通人情世故的人,见谢辞顾莞盯着那门户脸上未见乍然惊喜,他就说:“我先回分号了,你们看情况住不住下,不住回镖号得了。”提脚就走了。 谢辞盯了他背影一眼,提剑无声跟上去,等再度折返的时,他冲顾莞微微摇头,暂没发现曹勇有 不妥。 这时候已经日近黄昏了,顾莞在街口茶棚和馄饨摊子等等地方轮流坐了大半天,担心自己脸熟最后找了一家客栈在三楼开了个房间,打开窗一看,正好把那整个小院都收在眼底。 于是她一边嗑瓜子喝茶盯着,一边等谢辞。 谢辞终于回来了,两人没有多说,谢辞干了半碗茶,两人下楼梯直奔那处两进小宅行去。 一条巷子都是普通平民的宅子,建筑并不是那般的规整,院子很多都是用半截黄泥半截篱笆圈的,这座二进小宅比较好一点,围墙是全泥夯的,不过不 高,刚好和顾莞的耳朵平齐。 墙顶巷角的残雪已经扫干净了,斜阳照在褐黄色的围墙上,宅子和长巷寂静无声,谢辞顾莞一前一后走到半旧斑驳的黑漆院门前。 谢辞抽出细长的雁翎刀,一步上前挡在顾莞身前。 顾莞身手也不错,但要是碰上像谢辞这样从小修习内家功法的高手,还是很吃亏。而荀逍正是这样的一个高手。 谢辞用刀鞘推了推门,没动,他像左邻右里那样,用刀鞘敲了敲。 叩,叩,叩。 顾莞是没什么意见的,从善如流退后一步,谢辞敲门时她动了下脑袋,谁知,视线随意撇过刚才已经打量过的小院子,她悚然一惊。 瞎! 刚才还空荡荡无一人只有几件晾在竹竿随风飘荡的黄土小院里,不知何时,在正房门边站了一个人! 这人个头很高,但让顾莞第一眼留意到的,却绝对不是他 的身高。 而是血红色夹着一点焦黑、那种烧伤独有的疤痕,扭曲凹凸不平,布满了半张脸,连头皮都烧掉一大块,光秃秃红通通,左眼眼眶是扭曲的,那只眼睛看起来格外的赤红狰狞,乍眼望去,仿佛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的眼睛和面孔! 且他的左手腕部往下空荡荡的,肌肉同样呈光溜溜的赤红扭曲状态,风一吹,袖口摆动,顾莞刚好望见光秃秃手臂杆子。 猝不及防,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妈呀!顾莞尸体是不怕的,伤残人士更见了不少,但这人的样子和眼神实在太过恐怖,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吓得肾上腺素狂飙了一下。 谢辞倏地回头,立马转身挡在顾莞前面,和荀逍的眼神对上。他也不禁震了一下。 荀逍,北疆有名的青年儒将,银甲白袍,人送外号白面郎君。 肃州总督荀荣弼的嫡长子,但更让人念念不忘的却还有他过分俊美的外表。 温文儒雅,如朗月投风。 荀逍冷冷道:“是不是很恐怖?是不是像个鬼!呵,呵呵呵……” 他声音好像被最尖锐的砂砾反复摩擦过后,又被高温的烟火灼烧熏燎十天半月,声带已经拉不开了,那种从地狱钻出来的恶鬼声音,刺耳到极点,仿佛有人拿着个挫子在耳膜而心脏反复摩擦,听得人心肝立即缩了起来。 荀逍嘶声大笑,眉目狰狞:“喻喻喻,一切都是拜你那好舅舅和表兄弟所赐啊!” 他恨极了,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知道自己母子原来是个笑话! 母亲裴氏已经去世,是被灭口的。 他孺慕敬仰了三十年的父亲,竟然是一个披着人品的恶鬼!还有疼了多年如同手足一般爱护的兄弟,竟然是个一开始就怀着满满恶意的北戎孽种! 他恨不得扑上去撕咬他们的颈脖,一口一口吸干他们的血液,让他们受尽人间一切痛苦才死去!! 他恨,他甚至痛恨包括所有所有和荀荣弼和荀逊这两个狗贼有关的人和事!!谢辞神色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他冷冷道:“那是你的父亲和弟弟。”面对对方尖锐的攻击,他毫不犹豫予与反攻。 荀逊简直疯了!他嘶声厉喝着,疯狂地扑上来,被冲出屋子的罗迁一个扑跪上来死死抱住大腿,罗迁用力拽着,看过来,面露哀 求:“四公子,我主子是生了病了,他一受刺激就容易这样,他会好的,服药缓一缓就会好起来的了。 “荀二不是我主子的胞弟,他其实是荀将军当年抱回来的,说是婚前的私生子,比我主子还大一些。当时二公子早夭,将军就把他抱回来,最后顶了二公子身份。 裴氏心慈,荀荣弼恳切和她商量,她就接纳了荀逊,亲儿子有的,他也有,也是视若己出。 谁料,那竟是日连公主的遗孤,一个恶意满满的北戎崽子,处心积虑二十年,最终一朝撕开他的伪面,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荀荣弼前情,裴氏母子一概不知,最后却是母子俩承受了所有! 罗迁想起再见大公子那一刻,眼泪哗哗流下,“求求你了四公子,你想知道的我们已经查到了,主子平时不是这样的,”主要是谢辞的出现让荀逍一下子受到刺激,缓一缓,等明天主子好了,都告诉你。 “求求你,求求你了四公子。” 荀逍状若癫狂,不断挣扎厉喝,连左右的邻居惊动了,有小孩喊“疯子又要打人啰!” 罗迁哀求着,赶紧把他拉进屋里。 谢辞还刀归鞘,轻锐的“唰”一声,荀逍这个状态,也确实没有办法继续沟通什么。莞娘,怎么了? 谢辞立即回头了,从刚才到现在,顾莞一直没吭声,荀逍确实形容可怖,他担心她被吓到了。 没事没事。 顾莞当然没有被吓到,她只是一开头被唬了一下而已,她赶紧摆摆手,踮脚瞄着罗迁荀逍挣扎拖拉一直到屋门关上,目光才收了回来。 惊也是惊,不过却是惊讶的惊。 卧槽。 这不是鬼手吗? 顾莞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都能碰上了一个重要的剧情人物。 原轨迹的谢辞,那个流星般划过长空的战神般的男子。 他军中有一个多智近妖级别的军师,人称鬼手。面部烧灼毁容,连左手也是,腕部以下都截了,剩下一个光秃秃布满烧伤疤痕的手臂杆子。 /> 卧槽。 原来这两人是表兄弟啊。 顾莞原来还很担心,自己的出现会不会耽误了他认识鬼手? 结果她现在才发现,本来以为这两人相似只是偶然,谁知原来却是必然啊。顾莞抓抓头,只不过,现在这两人的关系好像有点好不起来的样子? 暮色已经降临了,夕阳余晖渐渐消散不见,入夜的寒意一下子明显了起来。 谢辞盯了小院正房的大门片刻,拉着顾莞回客栈去了。 他和荀逊血海深仇,我们就明天再来。 不同于顾莞一意识到荀逊是鬼手之后,立马兴奋了起来,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荀逍没问题并且会帮上大忙,谢辞对荀逍却是冷眼评估。 因为荀逍姓荀,哪怕理智上清楚对方也是受害者之一,但刚刚经历完荀荣弼的谢辞,情感上却再也无法对对方亲近起来半分。 和谢辞不知道的上辈子不一样,他有家人,还有顾莞,不同时间不同的人事,他已经不需要和荀逍抱团取暖了。 谢辞一边熟练吹燃火折点亮油灯,一边如此说道。 顾莞单手托腮坐在方桌前,她瞅着谢辞隽永俊美侧脸,呲一声油灯点亮了,灯光晕黄,照亮他浓黑剑眉星目,他现在已经可以用英俊来形容了。 五官长开了一些,少了精致,却多了大气,越来越英俊了。 不过其实想想,这其实是件好事呢。 能和这么偏激的荀逍磨合到那个程度,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么孤孑。顾莞这么一想,立马将那点点遗憾抛在脑后了。 喂,谢辞! 叫谢辞的真名,顾莞压低声音,凑过去喊。 谢辞吹熄火折套好,一回头,她的脸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清晰看见她一根根长翘乌黑的睫毛以及微弯眼睛里瞳仁的纹路。 他“哈?”一声,心跳突兀地快了起来了。 怎么啦?谢辞手撑墙,也小声说。 顾莞“嘻”笑了一声:“谢辞,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谢辞一懵。 就知道你忘了。 br /> 腊月十八,谢辞的十七岁生日。 她笑眯眯扬了扬手里的信,“忘了吧?好在二嫂和娘早早就来信了。”谢辞一愣。 原来今天是他生辰啊。 【夹子原因,宝宝们明天更新延迟至晚上22点~】 25 第 25 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顾莞问他:“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其时谢辞还怔忪着,半晌:"……我想给你做顿饭。" 他其实没什么想要。于是就想说,给我做顿饭吧。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饭就可以了。但念头闪过,却又觉得不妥,他不应该指使顾莞给他做饭吃的,于是到舌尖的话就变成做给她吃了。 心路历程就是这样的。 顾莞哈哈大笑,前仰后合,见谢辞回神一脸想咬掉舌头的窘迫,她笑得更大声了。“走吧,咱们做饭去!” 拍桌大笑完之后,顾莞站起身,拉着谢辞往客栈的小厨房去了。 走廊檐边的牛角风灯一晃一晃的,为这个咯吱咯吱的木板走廊铺上一层微黄的暖灯,长夜静谧,两人穿过庭院,来到西北角的小厨房里。 顾莞这次要的是一间上房,院子配备了小厨房和新鲜米面肉菜,可供客人使用。这院子大多都是带着仆婢护卫的贵客入住的,不过今夜并没有,青阶月色凉如水,庭院静悄悄的。 顾莞拉着谢辞进了小厨房,把灯点亮了,谢辞卷起袖子要帮忙,却被她制止了,她笑着说,寿星公是不用干活的,你今天休息一日。 谢辞被安排坐在小凳子上,看顾莞比了比大菜刀,开始刷锅洗菜揉面切肉。顾莞厨艺其实不错的,上辈子毕业后一个人住又熬出胃病,练着练着手艺就出来了。 昏黄的油灯晕光下,“笃笃笃笃”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又轻又快,“滋啦”一声油响,焦香的爆酱味道,顾莞炮了一小锅外香里嫩的酱肉,又将面片细细切成丝,卧了两个鸡蛋在上面,洒上葱花。 没多久,就做好了三菜一汤,一碗热腾腾长寿面端上来放在小桌上。小厨房还放了酒水,顾莞尝了尝是高梁酒,算素酒,于是也盛了一葫芦出来。 小小的斗室,一盏黄灯,两个人围坐在有灶火余温的小方桌前,谢辞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喜爱浓油赤酱的炮肉的,但夹一片放进嘴里,微辣焦香与浓郁的酱肉味道瞬间在舌尖爆开,他饱经凛冽风霜的味蕾霎时就被激活了,他胃口大开,一下子就生出了强烈的进食欲望。 整个人就像一下子从冰冷恨仇和匆匆奔波中回归烦嚣的尘世间。 谢辞低头把面夹进嘴里,眉目间的冷硬在昏黄灯火下褪去,面庞上的温情缱绻似仍是那个磅礴大雨的庑廊下给她 递包子的纯挚少年。 顾莞把自己的一小碗面条吃完了,筷子放下,微笑看了认真吃饭的谢辞片刻,她问他:“小四,你有什么愿望吗?听说今天许愿会成真的!" 真的吗? 谢辞抬头盯了灯火半晌,他放下筷子,阖目认认真真祈求:今谢辞别无所求,惟,盼家人平安,明冤昭雪,父兄至亲于九泉之下,可以安息。 他认认真真的祈祷了三遍,顾莞倒了三碗酒,两人把一碗倒在地上,然后端起素酒一碰,一饮而尽。 高粱酒度数不低,一碗饮尽下去,头脸和耳根开始发热,谢辞把方桌上的菜一扫而空,两人起身回房,沿着半敞的木廊往尽头的楼梯行去,冷风一吹,颊面又冷又热,谢辞愧疚:“我都没给你过生辰。”顾莞心说我都忘了,毕竟那不是她生日,她说:"在总督府呢怎么过?" 他住嘴,问顾莞,“那你呢? "莞娘,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呀?” 今夜月明星亮,漫天星斗在沁冷的风中一闪一闪的,顾莞侧头想了想,“朗朗青天,太平盛世?" 她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了,主要是警校人的DNA动了,条件反射,就这么说了,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好好笑:“是不是很矫情,很假大空?” 又红又专,完了,她被洗脑完毕了。 风扬起她散发,她哈哈大笑,笑声随着冷风飞扬,谢辞微怔了一下,却用力摇了摇头,“不,不是的!" 他突然想起他的父亲,谢辞再回首忆起他的父亲,都是好的东西。小时候他对他爹又敬又怕又不服气,心底却总是带着一种莫大的仰望崇敬,今夜他突然明白了,谢信衷的骨髓他的灵魂就是有着这样一种闪闪发亮的东西。 "好了,快走吧,回去睡吧!" 顾莞笑完之后,推着谢辞往木楼梯去,不过话说回来,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山河破碎百姓凄惨那也太糟糕了,她就愿意当个太平人,否则大家都惨绝人寰,那她在隔壁就算吃香喝辣也很难往下咽啊。 她拍拍谢辞的肩,所以你要加油大兄弟啊! 两人一前一后,让伙计多开了一间房,爬上三楼房门前,&#34 ;好了,早点睡吧,咱们轮流盯梢,下半夜我再喊你。" 顾莞把荀夫人二嫂她们的第二次来信塞进他怀里,把他推进房里去睡了。 月色皎洁,轻纱般披洒在房檐屋脊上,自半敞的窗扉投在床前的地面上。 谢辞躺在床上,打开信封,展开信纸细细读,簪花小楷,温婉和秀,说小四快过生日了,还请求顾莞多多劝慰他,大大小小几张信纸摊开在月光朦胧的枕畔,方才顾莞也说:“仇是要报,但也别让过去捆绑住自己。" 谢辞轻轻吸气,把信纸——折叠好放在封皮压在心口上,他想起前日那话——"喂小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你要为咱家打下个安身立命之地啊!" 在他十七岁生辰,这个银月皎洁的夜里,他突然就理解了生命还有许多东西这句话的意义。 心里多承载上一份重量,但另一边又好像松开了一些,种种复杂,他也难以用言语来表述。但总得而言,他是比从前松快了一些。 谢辞小心把信都用油纸包裹塞进小牛皮袋里,重新躺下,弦月弯弯,他盯着银纱般的月光,又想起顾莞。 谢辞翻来覆去一会儿没睡着,最后把颈项的银链拉出来,这次他看的不是字条,而是银色的玲珑扣。 他觉得自己最近怪怪的,和顾莞在一起的时候,不经意间,情绪波动好大,他好像得一种无端端会心跳加速或漏拍的毛病。 他觉得别扭,但又无端端有种开心,不知从哪个罅隙,就这么悄悄丝丝冒出来。他把玲珑扣“啪”来“啪”去把玩了许久,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了。 梦中他看见了母亲嫂嫂,弟弟侄儿侄女,还有已经去世的父亲哥哥们,还有,顾莞。她笑着,他们也笑着,大家都围着他,庆贺他的生辰,十七岁。 喝了一大碗高粱酒的谢辞,难得一夜好梦。 至于顾莞,此时正斜倚着窗框,坐在窗台上。 她边上放个那个从底下提上来的酒葫芦,举目望去,月色幽幽,静谧地洒在房顶树梢上、大街小巷,一直到她脚下的房檐瓦顶上,一片清冷皎洁的银白色。 她伸出手,就接住了这片银色。柔和,却真实。 顾莞叹了口气,一开始,她难免会有一种加载了新游戏的不真实感,但到了今时今日,她终于无 比真切的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她在这个朝代安家了。 从前顾莞都不敢深思的,因为她在现代其实很幸福,但这一刻她认真想,她要努力放下过去,积极认真好好生活,和从前一样。 她现在也有新的家人了。 然后,她也可以续上一个有意义但不那么平凡的人生。这也很不错,不是吗? 顾莞用力甩甩头,最后,用酒葫芦倒了两碗酒,一碗自己眺望月光如纱喝了,另一碗淅沥洒在窗外的屋檐瓦顶上。 这一碗,就给那个挨砸的倒霉蛋吧! 她仰看着月亮。 一大清晨,薄薄晨曦为窗台染上一层金色,几只小麻雀在跳来跳去吱吱喳喳。 顾莞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昨夜的痕迹了,一大早沐浴在金色的朝阳下,她像晨曦,像阳光。临近年关,大街小巷一大早就熙熙攘攘,两人洗漱用膳离开客栈,穿过小巷来到了二进宅门前。罗迁已经背上了两个包袱,正房门前的台 阶上,荀逍冷冷看着谢辞。 曾经恣意飞扬打马过街的小公子,如今一身青黑色扎袖劲装,伫立在残雪黄墙侧,眉目沉稳气质一下子沉淀下来了,居然也那么快长大了。 也是,荀逍冷笑,谁能不一夜成长呢? 想知道通敌案详情,随我来。 荀逍冷冷道。 他快步出了黄墙小院,走到巷口的客店旁,罗迁已经牵出两匹快马,荀逍接过黑色的一匹,翻身而上,迅速打马疾驰而出。 谢辞顾莞紧随其后。 一行人越过伏牛山,绕拢州关口,直出关外,再绕回肃州飞山关之外。 莽莽褐黄残白的山岭,一片片败伏的黄草,在肃州最大的烽火台的视觉盲点坡下,荀逍马鞭一指:“瞧见了吗,此地北去五十里,有个叫宿坡的小石镇。” 关外和北戎国境交界之处,有一大片的混居区域,有汉民,也有牧民,也有羌氐或其余杂族混血民,靠山吃山,这起伏的山峦能养活不少人,他们有的聚居,有的季迁,放牧打猎为生,但一旦遭逢大战,就会迁徙逃离。 关外其实并不想象中的一出去就黄沙漫漫寸草不生的,很多地上,水草都还算丰美。黄沙漫漫寸草不生的,很多地上,水草都还算丰美。 冒险进出的商队也不在少数。 也是因此,为很多见不人的交易提供了便利。 前年年末,姑父就来信,说发现北军有部镇竟悄悄与北戎部族交易盐茶糖布,乃至铁器兵刃! 后者朝廷明令禁止罪同通敌,这简直就是胆大妄为! 谢信衷震怒,亲自展开探查,最后竟然查出了一个影影倬倬非常庞大的走私线。 他得到了确切证据,亲自来了肃州,带兵出关擒获走私队伍。 后面的事情,重点卷宗上也有大致提及了。 谁知谢信衷亲自带兵出关之后,却成了他乃走私线的幕后大主使,这张网,正是为他打开了!最后,十二大将领同时指证,通敌罪名就此成立! 荀逍前情知道的很详细,但不等上述一切发生,他就先身陷火海,烈焰焚身,母亲猝亡。北风凛冽如刀,猎猎刮过人的脸颊脖颈,吹得顾莞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在这一片苍茫和雪白之上,荀逍短促冷笑,他嘶哑的声音带着讥诮:“瞧见了没,就在这一片。 皑皑白雪,覆盖了茫茫草原,残阳如血,“你父亲在此地重伤,你大哥当场身亡。” 桀桀笑声,嘶哑难听到极点,随着他一句一句还原详情,谢辞一动不动。 他伫立在这北风呼啸的草原上,放眼望去,枯黄,惨白雪色,毫无生息。 一如一年半前那让人动魄惊心改变他一生的场景。 他独立了许久,直到感觉顾莞来到他的身边。 顾莞都有点不敢说话,站了好久,直到那边篝火升起来了,水烧开了,她才端着瓦罐子过来。谢辞,你还好吗?她有点小心翼翼地问。 谢辞接过水罐,却摇了摇头:“别担心,我没事。” 他拉着顾莞退后几步,蹲在避风的土丘后,很冷,他把热水给顾莞喝,她喝完说不喝了,他才仰头咕噜咕噜饮尽,把罐子扔在雪地里。 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是的,这些事情谢辞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了,只不过现在更详细一些,知道这所谓通敌和走私线的前因罢了。 “我早就知道了。 ”至于大哥,他轻声说:“总不会比身首异处更差。”一开始以为北戎突袭,以为自己战死沙场,反而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谢辞深呼吸,他很快消化这件事,手指摸索颈下玲珑扣摩挲了片刻,他说:“莞娘,我打算招回谢家卫。 谢辞收复势力的心更加迫切了。 荀荣弼都有近卫,世代为将的谢家当然也有卫军,当初谢家出事,谢家卫固然首当其冲七零八落,但分开多处的他们,总会有火种留存的。 从前腹背受敌不肯相信,但收复势力的念头一开,谢辞自然而然想到谢家卫。 顾莞立马精神一振,她知道谢家卫啊!她甚至知道谢家卫是真忠心的,因为原轨迹里,侥幸大难不死的那部分谢家卫直到几年后都还在寻找谢辞,不肯相信他已经死亡,直到谢辞惊鸿出世。 她的声音立马变得有点兴奋,“好!那怎么招回呢?” 谢辞当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甚至此刻他心中都还带着防备,“若他们有心,肃州的事肯定能察觉一二,待他们遁踪寻来。 顾莞想了想,这样也合适,毕竟他们现在也不知谢家卫在哪里。说完这些之后,谢辞终于流露一点烦恼,他从牛皮袋里取出昨夜打开的两封信。 信到末尾,荀夫人和谢明铭最后连谢二嫂谢大嫂谢三嫂都说,他们要来西北———家人就算不聚在一起,也要守望相助。没有一个人受罪其他人安享太平的道理。 荀荣弼事了之后,谢辞顾莞去信告知了谢二嫂,一来说明白这件事,二来最重要的,让她多加小心警惕。 但谢二嫂很快回信,说,荀夫人已经知道了荀荣弼指证谢家的事了。这个,街头巷尾甚至说书的人都有,瞒了这么久,终究是瞒不住了。家中具体过程就不说了,最后谢二嫂把后续也说了给一家人听了。 荀夫人怎么悲伤痛苦不说,最后一家人决定,要举家往北,不愿意谢辞一个人承受这些。先是荀夫人谢明铭,最后连谢二嫂也妥协了。 ———家人最初以为不过查探艰难,但谁料竟是如此,难以想象谢辞和顾莞经历的动魄惊心和孤立无援。 谢辞把信给顾莞看了,并交给她保管,荀夫人谢二嫂让他说明地址,谢辞却不愿,“不用她们,我一个人就可以。 皑皑白雪,斜阳渐尽,谢 辞回头,年轻俊美的面庞映着雪色和暮光,有一种动魄惊心的坚忍。他说:“我总能做到了!” “我爹爹哥哥们一生忠义正直,无一丝一毫可真正让人诟病之处,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到了!”只要底子没问题,都是诬陷,都是假的,假以时日,他必定为他们明冤昭雪讨回公道的!顾莞正要说什么,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荀逍冷冷讥诮:“人间正道自来殇。”不是正义,就可以的。 谢辞不悦,霍地站起。 两人冷冷对视。 荀逍毫无温度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谢辞,“我知道你想收复谢家势力。” 你真的可以做到吗? 若谢辞真能收复谢家旧部,荀逍才会觉得,有和对方一同行动的价值。 这条走私线更后头的人是谁,我没查到。 这也不是在外围能查得到的,但荀逍能肯定,这是一条庞大的走私线,涉及的不是一个人利益,幕后必然有一个或几个军高权重的人物。 “十二大将领,其中六人是你父亲的心腹大将,这其中三人已真正叛变,另外一人独子被劫,一人仙人跳,最后一个贪渎被人抓住把柄。 “除了六大心腹之外,还有几个你父亲真正的死忠在,宁死不屈的。”其中两个,掌握着不小的军权,“但其中一个,已经死了,另外一个没死但也快了。” 被泼脏水,被构陷,反正谢家的这条线牵扯下来,一并将前者拔起了。 秦家如今已经危如累卵,若再不能设法营救,很快也就完了。 荀逍盯着谢辞,挑眉:“你想收复势力,就得赶快了,从这里开始吧。”不然再晚上一些,就大势已去了。 荀逍眉目扭曲,挑眉形如厉鬼,在暮色中近距离尤为恐怖,不过顾莞并没害怕。她反而心头一跳,“秦家,哪个秦家?”她突然想起,谢二嫂娘家,不就是姓秦吗? 荀逍哼笑两声: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秦家。 26 第26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肃州总督府。 前院大书房内,荀逊正靠坐在偌大楠木大书案后的太师椅上。 书架林立,侧畔的长明烛没有点燃,书房内有几分昏暗,荀逊拧眉坐了许久,起身踱了几圈,他最终吩咐:“取信鹰来。” 他快步回到大书案前,伏案飞速书写,荀逊最终决定把日前的肃州事件过程详细写了一遍。 知会肯定是要知会的,但非大胜之局一般人都不乐意写太详尽,坠自己威风,但荀逊权衡过后,决定将荀荣弼被杀的过程以最详尽的方式描述了一遍。 谢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荀逊担心对如今他们的进行中的行动计划以及计划后整个北疆将形成的局面产生不良影响,引发遗祸无穷,于是他权衡过后,决定将详细过程如实告知与他合作的另一方。 将信笺塞进信鹰脚踝上的银筒上,往大开的槛窗一放,鹰隼戾鸣一声,陡然振翅,直冲云霄,往东方而去,很快消失在蔚蓝的天际。 这信鹰在一天之后,抵达安东都护府。 大都督,肃州有信。 一个中年男人正伏案书写,司马快步而入。 安东都护府,节掌范阳、方州、卢川三镇兵权,二品大都护兼领范阳、卢川节度使、转运使及方州刺史,卢信义一袭石青圆领便袍,身量不很高,却极矫健,生得相貌堂堂,眉目锐利,极具威严。 卢信义抬起头,接过信筒打开一看,眉心当即一皱:没用的东西,连个小孩子都杀不死! 当初荀逊出面解决手尾,谁料他竟是连个未成丁的孩子都处理不好,如今整出了这一出。 卢信义立马吩咐,沉声:加快速度,立即把秦家的事处理完毕,不要再拖了!去传信! “另外,必须把谢辞找出来,你亲自去!” 司马急忙应了一声,当即快步而出,传信动身而去。 此时,谢辞顾莞正在赶赴灵州的路上,整个年根都差不多是在路上过的。 顾莞其实知道谢家为什么会被构陷。明明谢信衷是那么骁勇善战义盖云天,作为一个将帅,他是那么地让人信服,谢家儿郎个个铮铮铁骨。 但根据来到西北之后的所见所闻,再结合原书那一段简短的结论 ,顾莞想,谢信衷应当是阻挡了所有人的利益了。 原地募兵令,总督府,节度使,甚至“糜良之乱”之后,连内地都设有节度使了。 府兵制已经走向尾声,募兵令应运而生,并且由于种种原因,这募兵令被边将节度使总督们正式 拥有,随之而来的,为了后勤补给兵丁军饷粮草种种原因,这些节镇的民、财二政也渐渐被涉及,甚至还有正式兼任地方刺史一职者。 这些边将大将们,渐渐有了拥兵自重的态势。 比方肃州,荀逊敢对荀荣弼动手,就是基于这样的基础上的,他打通了关节,有把握子承父业。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手上权柄握住了,又有多少人想一直握住并经营下去的? 谢信衷忠心国朝,深知不妥,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屡屡上谏,又一再约束软硬兼施,他最终是碍了所有人的道了。 不不,这么说也不对。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谢信衷麾下还是有这么一群股肱大将和心腹的,或信念或忠诚,到现在都还在坚守着。 荀逍说过:“谢家旧部和那些人,应还在五五之势。” 除去北军沉默中立或冷眼的那一拨人,谢家还在坚守或可以争取的旧部还是有的,但如果谢辞不快一点,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秦家若被除,谢家旧部将很快彻底沦陷打散。届时,才是真正的从零开始。 荀逍目露讥讽冷冷笑着,但顾莞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如果不是原轨迹最后国朝被破,谢辞真的很难再有重整北军的机会。 顾莞思索了一下,最后没有把自己的猜测告知谢辞,揠苗助长,有害无益。 她忆及原书,心中一紧,因为她发现,原书谢辞的麾下有名有姓的大将,好像并没有姓秦的啊!“快!我们快些——” 呼啸的北风,风雪扑了一脸一嘴,冷冰冰的透心凉,顾莞简直急得不行,生怕没赶上趟! 一行人快马加鞭,连歇息的时间都没安排,在冰天雪地的年关里疾驰了四天三夜,在第四天下午,终于赶到灵州了。 大魏万国来朝国力强盛了这么多年,往西往北的商道都是非常繁荣的,如今虽逊色了些,但依然能从巍峨恢宏的灵州城可以看见昔日的痕迹。 城高池深,箭楼耸立,城内人烟稠密民居如梳 高矮林立,城外房舍也一路延伸出很远,远郊别院庄子大大小小,有北地建筑的雄浑,也有江南建筑的精细,人在其中,仿佛回到的中原,而不是在边城。 一行人四人赶到灵州的时候,秦家走私涉嫌通敌一案已经进入最关键的时刻。 灵州总督府和衙门已经被暂封了,朝廷遣派的特使昨日已经抵达,若初审证据确凿没有一点疑迹,秦家将被初步定罪押解返京,进行当廷朝审,走的正是当初谢家的路线,连罪名都相差无几! 整个灵州城都沸沸扬扬的,街头巷尾城里城外都在议论这个事情。 所以顾莞他们,很快就打听到,秦家女眷已经被迫从总督府迁出来,搬进西城的一个二进旧宅里,秦夫人昨夜在特使下榻的行辕带着女儿小儿跪地泣泪鸣冤,但还没能接近行辕,就被以不得惊扰行驾扰乱特使判断为由,被先行拉走了,挣扎拉扯之间,秦夫人被打了一下,据说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灵州百姓有惊疑不定的,也有提起旧时谢家的,说谢家如此,秦显是其心腹大将,秦家必也是干净不到哪去! 谢辞放在身侧的两只手,一下子就捏紧了。顾莞赶紧握住他的拳头,包住用力捏了捏。 “现在怎么办?我们得先和谢家人女眷取得联系吧?” 这是能了解事情始末及所有细微详情的最快最佳最安全方式。 他们快步出了茶棚,顾莞压低声音说。 点点残雪在枝头树梢,脚下驿道一片泥泞,谢辞抿紧唇,他点点头,确实如此! “要辛苦你 了。” 顾莞说:这有什么辛苦的。 两人一马当先,翻身上了马,顾莞在肃州弄的妆粉用具一直随身携带着,谢辞压了压斗笠,目光如电扫视四方。 他们自肃州而出,如今又奔灵州,想来那幕后主使必能有所猜测。所以四人的伪装不断变换,从离开平县时就开始了。 他们连客房都不开,寻了一处有空置房屋的民宅,翻身而出,借着后院墙根的一点位置,开始重新调整伪装。 顾莞把自己一路上采买的东西都一股脑倒出来,端详片刻,开始调整黏剂,她细细修剪了染色的羊羔皮毛发,将一截短须黏在谢辞的上唇之上,调整好,略略风干,加固,之后开始用妆粉调整肤色,很快浑然一体,略 扯一下,还扯不掉。 她又开始弄眼妆面妆。 荀逍也翻墙进来了,一直抱臂看着,饶是见了很多次,难得现在的他对其他东西还能有几分关注,一直冷眼旁观。 顾莞懒得理他,对方不会再出手相帮,她是知道的。 很快,谢辞就成为了一个面容憔悴的五旬农翁,换上衣服背上斗笠,他调整了几次,步伐很快惟妙惟肖。 顾莞则给自己装扮成一个农家少年,整理完毕之后,在驿道岔口等了没多久,在推车进城的农人手里买下了一车新烧的木炭。 祖孙两人推着炭车进了城,往西而去,穿街走巷,一路叫卖。 在剩下半车炭的时候,他们拍响了秦家旧宅的采买后门。 砰砰砰,砰砰砰。 顾莞压了压嗓子,少年清脆雌雄莫辨又带着几分憨厚的喊声:“新烧的好炭,今早出窑的!都是大木好木烧的——” 谢辞敲门敲得很响,门很快打开了,一个眼睛红肿像免子的年轻姑娘打开后门,声音嘶哑:“我家不要,你们快走吧。 她头发有些乱,沾着灶灰,手里端着一个药碗,身后半敞的厨房药炉骨碌碌冒烟,乱糟糟的。 这是秦显的嫡次女,谢二嫂的亲堂妹,闺名秦文萱,眉清目秀气质娴静,但此时已经蓬头垢面焦头烂额,她哭得声音都哑了,强撑着焦灼,家中忠仆家卫都出去奔走了,她亲自照顾母亲的伤。 ——谢二嫂的父亲在十数年前已经去世了,秦显是她亲叔叔,今年四旬。谢二嫂的亲兄,也就是秦文萱的亲堂兄,以及她的亲兄,父子叔侄三人如今都羁押在灵州大营之内。 忠仆家卫竭力奔走并无结果,母亲昨日携她和弟弟往特使行辕带伤而归,姐弟两人哭红了眼睛,心内焦灼如焚。 秦文萱强忍焦灼打开后门,谁知那老翁一抬眼,她却对上一双电光般锐利的眼眸。 秦文萱一愣。 谢辞飞速抽出怀中的谢二嫂的亲笔信,把地址一撕,塞进秦文萱手里。 秦文萱垂头一看,心中大震,她急忙左右看了一眼,拉开后门抽掉门槛:“快进来。” 谢辞顾莞这样的打扮,让秦文萱绷紧了神经,只花了两三息就完 成了这样动作,她又急忙抬头望。 但秦家将领出身,虽这是旧宅,但下意识就会选附近没有至高瞭望点的。 谢辞顾莞斗笠一掀,胡子一撕抄冷水抹了一把脸,秦文萱一下子就把人认出来了,“啊,是谢辞!你,你是顾姐姐。 “快给我们说说,怎么回事?现在什么境况了?!”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一行四人快步往后廊走去,正房闻声冲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扑到姐姐身边紧紧攒住姐姐的手,姐弟俩都哭得眼睛通红,正房内他们母亲还昏迷着。 自打谢伯伯家,你们家出事以后,我爹我哥哥们焦急又怒,说绝对不可能的!.… 谢家判决出了之后,秦家急忙打点铁岭那边,运作将部下朱明由调往铁岭当军屯指挥使,又往京城打点,但奈何秦家驻边已久,天子定案,有些力不从心,这时传来谢辞越狱的消息,之后又劫走了谢家所有人。 秦家这边也是千钧重负,谢家被冠以通敌之命满门倾覆,所有东西都压在秦显和另一员大将赵恒身上,通敌案还没有完,对方布局多时,当然是要将谢家军这些冥顽不灵的主要掌军人物一网打尽的 当时恰逢北戎骚动又起,断断续续一直延续至今,秦显一边处置明面军务,一边打点谢家那边,一边焦急要查清真相给谢家翻案,并应对那些居心不良一方的布局。 失去北军主帅谢信衷,不占上风,又敌暗他们明,秦显掀翻对方好几个放在明面上的对手,还已挡过几波明枪暗坑的了,但上月走私的支线查到最终,却到底查到了秦显的头上。 “出关的那队哨巡,尽数死在大宿坑,现场有匆忙撤走的车辙陷痕,以及骑兵匆急接应的马蹄印。哨骑撞破走私现场,被赶来接应的灵州骑兵尽数杀死而后焚尸!现在证据指向我父兄或灵州其余两员部将,他们都被羁押了,我父兄嫌疑是最大的!特使明天就要入营初审了!! 秦文萱听父兄说过先前的事情,很明显这事就是冲秦家来的啊。 这个十七岁的少女,秦显夫妻育有两子两女,还有谢二嫂兄妹,但兄长战死时,侄儿侄女都大了,夫妻俩头一个女儿没养住,好几年后才再生的次女,对秦文萱是千疼万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搁在手里怕摔了,秦文萱向来娇娴灵动明丽照人,如今遭了变故,哭得 眼红声哑,煎药洗煮一力挑起,她不怕吃苦,她只怕再怎么吃苦也救不了父兄。 她几乎绝望了,这个时候,谢辞和顾莞出现了。 她用带着所有希冀的眼神看着两人。 你别急,你别急,你赶紧去冰水敷眼睛,把眼睛的红肿给去了! 两人一听,情况比他们料想的要好一点点,最起码有三个嫌疑人,初审也在明日。只要洗脱嫌疑,特使有权将无辜牵涉的两人放回归位的。 顾莞赶紧让秦文萱去把红肿的眼睛尽量敷回去,秦文萱已经没有办法了,她急忙跑着去了。谢辞顾莞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兵分两路。首先,无论如何,明天这个初审也不能让巡哨小队的死扣在秦家父子头上! 这个交给顾莞。 至于谢辞,找到真正走私黑手也就这个扣锅给秦家父子的人就交给他了。 27 第27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商定之后,谢辞随即离去,秦文萱叫来在前院守门的仅剩下一个年纪很小的小厮,穿上顾莞的衣物带上破棉帽装成她,谢辞带着小厮推着卸空的板车,从后门离开了。 秦文萱把门栓递给顾莞,"顾姐姐,顾姐姐,我们要怎么做?!"她紧紧攒着顾莞的手,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不行,顾莞:“别急别急,咱们先上妆。” 她拉着秦文萱跑回正房,巡睃一下竖起妆镜,摊开随身携带的大包袱,把左右瓶瓶盒盒揭开,花了大概半小时,一张和秦文萱足足就九分像、乍一眼犹如孪生姐妹的脸出现在妆镜里。 接着她又把秦文萱按到妆凳上,回忆一下,把秦文萱化成刚才那个半大小厮,惊鸿一瞥不十分相像,身高也有点不对,但差不多就行了这个没关系。 秦文萱目瞪口呆,饶是她此刻焦灼不已也被震惊得说不出来,这么神乎其技的易容,她只在话本里面看过,一直以为是假的。 "顾姐姐,这,这……" 她看看顾莞,又看看妆镜里的自己,手想碰脸,但又不敢碰。顾莞就说:“咱们休息一晚上,养精储锐,明天一早去灵州大营。” 初审在明日,时间点必然放在衙门上衙时间之后,但顾莞可不敢卡时间点,万一赶不上趟麻烦可就大了。 给秦文萱吃了颗定心丸之后,两人索性连妆都没卸,看过秦文萱母亲暂无性命之忧就赶紧找个房间去休息,顾莞知道明天有场硬仗要打抓紧时间很快就睡过去了,秦文萱安置好弟弟之后也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第二天天不亮,两人就起了,顾莞给两人补妆并换上秦文萱的衣物发饰,而秦文萱则换上小厮的装束,两人匆匆收拾过后,等宵禁一结束,就立即出门了。 两人直奔灵州大营,守在辕门对面的大街上,一直蹲到太阳升起,辰正左右,“嘭——”鸣锣开道,一乘八抬朱红大轿在禁军簇拥之下在大街尽头出门,金红紫赭猎猎旗帜招展,全套仪仗摆开,一路行至灵州大营辕门前。 这是手持天子御剑的朝廷特使,代天巡审,一众灵州本营将领除去已经在羁押的,已悉数侯在辕门相迎。 特使没有下轿,一行人很快就进去了。 顾莞赶紧拉着秦文萱冲上去,初审马上就要开始了,她们也要进去。 但大营是军事重地,尤其今日,守门军士急忙将人拦住:“你们不能进去!”顾莞高声喊:“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案件初审,难道家属还不允许旁听吗?!万一屈打成招冤案错案怎么办?!我不服!!我必须 进去!!衙门开堂还允许百姓旁听以示公正呢——" 她声音高到破音,身后的人议论纷纷,秦家的案子舆论正炽,知道今天初审的人很多,一大早辕门对面坊市大街格外地热闹,茶坊客店俱坐满了人,一见顾莞往前冲,很多人也自发跟上来。 守辕门的军士也难做,其实灵州营兵对秦显父子观感更加直观,和外头的议论纷纷不一样,在营兵丁直到现在更多的都还是不可置信,他们对秦文萱观感其实并不坏。 拉扯了好一会,最后当值校尉一咬牙:“让她俩进去!” 他吩咐个小旗带他们往营部正厅,小旗匆匆带着两人往里走,期间想说些什么,但也没什么好说的。实在现在营中都很人心浮动。最后小旗把她们领到正营的正中位置,远远已经望见厅门外的仪仗和禁军了,小旗避开他们带着顾莞两人钻进隔壁议事厅,这里有连接正厅的一个内侧门,小声:“你们就站在边上旁听,别站太里,别喧哗。" 顾莞点头如捣蒜。 她抬头望去,只见这是一个很大的大厅,最多能容纳一百多名大小将领及有阶士官同时在此展开战前动员、战后表彰等等重大军事会议。左侧墙壁用正楷写了七十二条军规,字字清晰;右边墙壁则悬挂的北疆军域图,虽未表明布防,但边境线却用加黑重笔描绘,大魏疆域如腾飞猛虎阔大雄浑。 整个大厅白墙黑柱,两边个一整排兵刃架子芒刃锋锐,整体不格外簇新,却极之简洁明了庄严厚重,军威赫赫。 曾经主将秦显的军风可窥一斑。 只可惜的是,如今这个军风极肖其他的正营大厅,要审的,却是他本人。 顾莞和秦文萱紧赶慢赶赶到侧门的时候,初审已经开始了,虎头大案后的太师椅端坐着一名赤红麒麟袍青年宦官,正在说话:"洒家今日奉天子之谕,承天垂询灵州一案,好了,这就开始罢。" 肃威的大厅如今环绕了一圈持刀戴甲的禁卫军,顾莞秦文萱只能站在一圈禁军环绕的中心位置之外,她俩进来的时候,正值是特使发言的时候,在 场的人不少,瞥了她俩一眼,未曾说话打断。 有个小火者询问两句,上去附在特使耳边说了一句,其他不属灵州的人也是如此,最后特使不甚在意挥挥手。 顾莞两人本来紧紧捏着拳头的,到此长长吐了一口气。 接下来,两人又紧张起来了。 人证、物证,开始一一呈上来了,最后上来的,是七八十具冻得僵硬的焦黑尸体。 除了上首的楠木虎头大案后的太师椅之外,大案前的阶梯下的左右,还各摆了几张小些的椅子,其中右侧最上首就座的,是一个三十五六一身金吾卫高阶将领甲胄、腰佩二品官绶的方脸男人,此人是三皇子舅舅蔺绍宣,而他父亲正是权倾朝野的宰相蔺文阜。 至于他本人则加授镇国将军、本职兵部尚书,人称蔺国舅。 蔺国舅领着追检北疆走私案一差事,这一年多时间有一半在北境线,这一次,正是他搜罗到人证物证之后并将秦显父子兵其余二人一并投进军狱,去表上禀朝廷的。 秦文萱一见到这人,眼睛就像能喷出火一样。 蔺国舅就端坐在虎头大案下的首位,等一应人证物证都上完之后,蔺国舅拍拍手,身后文吏由呈上一本原始的尸格口供物录的证供。 早在上表之时,同时上呈的就有证据口供,但那是整理过的,现在这份证录就在上首特使手里,他早已看过了,原始痕证呈上之后,他低头慢慢翻着。 蔺国舅站起来:“人证物证俱全,严丝合缝俱已不差了。上月,我于范阳再度捕捉到北戎纠葛交易的痕迹,一路悄然追溯到灵州。果然在大宿坑一带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谁料赶到之后,一队同样察觉异动的灵州巡哨已被前者仓促赶来接应的大魏骑兵尽数杀死焚烧,其中,还包括我这边的人! “而当时能及时赶至的,非灵州大营骑兵不可。后经查实,灵州总督、北军灵朔大都护、灵州刺史秦显,灵州司马将军庞明智,及中郎将军襄阳伯赵寅,这三人有重大嫌疑!" 蔺国舅转身,话锋一转,陡然凌厉:“但这段时间我经过深入调查,倒以为庞明智和赵寅所为可能性不大,这挟私利以走私通敌者——当是灵朔大都护秦显父子!!" 人证——出列,先后呈上物证,包括蔺国舅这几个月在各地陆续查到的各种蛛丝马迹,证人包括各州各县及各地军 中被他询问过的主官衙役及大小将领军士。 涉及很多地方,证实是他一路辗转查过来的,这么多大大小小人事,也不可能全部收买用作构陷。 反正,蔺国舅此举,足可证明了他并没有针对任何一个人,完全是靠证据说话。 当然,是否构陷和针对,他是否也是幕后黑手打通的关节之一,那就不得而知了。 秦文萱紧紧捏着顾莞的手,看物证—一呈示完毕,最后上来的是秦显的心腹副将窦武,蔺国舅沉声:"说!那日你听到秦显传的什么令?" 窦武咬紧牙关,鼻翼翕动,但当时在场的不止他一个,他不得不说道:“……末将听都督大人传令,说得哨报西北方向有骚动,然后,然后掷下将令让点一营骑兵前去。" 北戎每隔几年就会举兵南下一次,近一年来大小动作频繁,明显是卷土再来的态势。北戎十八部的各部兵马已经开始往南聚集了,骚动是非常频繁的,有时候甚至一天不止一次,窦武当时也不在意,秦显将令传下去之后,最后是飞羽营去的。 这是灵州本部骑兵,属秦显亲领,归来之前,就有快马回奔报讯,说缴获了很多物资。不明所以的守兵望见确实有很多东西,验明是本部骑兵之后,就开启关门让把东西拉进瓮城,再通知的文吏来记功及通知了军库的库值。 秦显当时一听,立马就想起走私线,当时还以为撞破一次大走私,竟连灵州也有人敢,他又惊又怒。 谁料遣人一看,却与蔺国舅的人和第二队被惊动的哨骑迎面撞上,现场尸横遍野。 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太阳逐渐高升,刺目的阳光照在皑皑白雪上和大厅外的台阶上,但呼呼的北风依旧凛冽,自大敞的厅门灌进,站在最外围的禁军及顾莞秦文萱的氅衣不断剧烈翻动。 但谁也没顾得上留意这些。 证据一轮轮地上,甚至连李弈也作供完毕了。他站起来后顾莞才发现背对着她的左侧首位椅子坐得是他。蔺国舅上月有途径固州,去信把他也叫来了。如今北戎集结兵马正在南下,固州首当其冲,固州总督可不敢离开,于是蔺国舅就请了备战督军的萧山王李弈,李弈当时也在固州。 李弈口吻平常,把蔺国舅在固州期间的公务他所知的不疾不徐说出。 多一个字不说,少 一个字也不说,措辞严谨口吻客观,知道什么他就说什么,非亲眼目睹一概加"听"、 "应"等判断词。李弈盯了一眼闯入旁听的顾莞秦文萱,不过顾莞伪装到位他并未将人认出,对于秦显他大致有些遗憾,但这滩浑水不是他能蹚的。 他往外扫了一眼,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谢辞。 末了,李弈朝上微微俯身:“冯大人,小王知已言尽。” 上首的这名权宦,乃当今最信重的掌印冯坤,三十上下年纪,皮肤雪白五官阴柔却生得一双异常艳丽凌厉丹凤眼,他披着紫貂皮大斗篷,手里端着一个青花茶盏慢慢呷了一口,有几分慵懒倚在太师椅上,“你 们这些武将,来来去去私通北戎,当真胆大包天得很。” 他把原始证供掷在案上,继续说罢。 最后上场的是仵作。有特使带出来的刑部仵作,也有灵州大营和衙门的仵作,他们抬上一具做例子的尸首。灵州这边是两个中年件作官,一个四十上下,一个山羊胡和两登见臼快五十,两人出列,拱手,恭敬:“启禀特使大人,吾二人先后检验了一百零二具尸骸,尸骸呈蜷状,遍布焦烧伤,有见刀刎喉颈及贯胸腹等致命外伤的,但只占半数。 “另外一半则多见重而不应立时倒毙之伤,且解开口鼻后见烟灰,因此,断为泼油后纵火,而后迅速围拢绞杀,绞杀期间火势蔓延,袭者迅速退去,而重伤者俱被焚而死。 仵作官还抬上来一具属于后者的尸身。 隆冬时分,尸首很容易保存,保存得非常完好的,仵作官拨开口鼻,有小火者用帕子捂着口鼻上前凑近观看,还根据指点用手碰了碰,之后对上首点头,果然见到烟灰,并且不是撒上去的。 刑部遣出来是一个二十来岁青年件作官,他也拱手:“下官与灵州件作已剖多具遗体口鼻,确实如此。与《疑狱集》生前焚亡所述一致,下官附议灵州仵作官所说。 ——被匆匆赶至的骑兵突袭,而后巡哨兵匆促抵抗,却被先后砍死砍伤,因事发太突然而骑兵需要全部灭口一个不留,所以从一开始就泼上火油点火,保证重伤者全部死亡不会再被救活。 逻辑链非常完整。 随着件作的证词,初审进入尾声,可以一锤定音了! 停!!骑兵呢? “飞羽营骑兵何在?!不是说他们奉命仓促奔袭?他们不需要证词吗?还有!口鼻有烟灰未必就是负伤后被炮死烧死!他们还有可能是半昏迷或者中毒的情况下被烧死的—— 顾莞等了又等,终于等到这个环节,她赶紧一把拨开站在前面的禁军,冲了出去!妈的,她也急了,再不阻止初审就要结案了! 前面那些蛛丝马迹辗转查证之类的过程她一概不知,只能提着心在等着,秦文萱急得几次想冲出 来被她死死按着,最后顾莞用力捏了一下秦文萱的手才冲出去,秦文萱知道自己在装小厮,不敢开口也不敢冲在前头,只能死死按捺住自己和顾莞挤在一起。 前头的顾莞不知详情,秦文萱也没法知,想插入都没法插。 但巡哨兵的死是关键,这锅是绝对不能扣在秦显父子的头上的! 别说被押解上京之后还有复审,这么完整的遗体是运不回去的,京都没有这么温度,回去也该春暖花开了,除非是像荀逍那个替身北戎兵一样是被暴力掐死的,否则基本上留不下痕迹的。 机会只有一次,就是在这里! 顾莞两人的冲出让堂上结案断了一下,所有人都望过来,禁军急忙上前把她们拉回去,顾莞和秦文萱死死抵住。 蔺国舅皱眉看着她们:“秦显的女儿吗?” 他挥挥手,禁军看了一眼上首,冯坤点点头,禁军松手,但没有退后,就站在顾莞和秦文萱身侧。 蔺国舅不慌不忙继续说:“在我们抵达之前,飞羽营牙将并左右校尉等五人,俱已畏罪自尽。” 能拿主意的,都已经自尽了。至于普通骑兵,惊慌失措,他们七嘴八舌说,他们只是听令去剿灭查实勾结北戎的哨骑,并且当时他们没有全部杀死,也没有放火,他们继续去追那些带走物资的北戎人去了。 至于牙将校尉五人,有三人剩下骑兵没有留意是否一直和他们同行的。 ——这其实是附合出兵流程的,因为普通骑兵是不接令的,除非需要鼓舞士气的公开传令,但像这种较为带不能宣张色彩的任务,他们要做的是听上峰传达。 顾莞长出一口气,她听明白了,就是这一环证词没有了,在逻辑链完整的情况下,普通骑兵有处分,而五人被视作畏罪自尽了。 br />顾莞立即说:“牙将校尉畏罪自尽了,那这些巡哨兵的遗体总还在吧?!” 她憋足一口气,把声音提到最高,她冲那个刑部派出来二十多岁的件作官喊:“你剖开他的气管!现在就剖!!凡中毒垂死或深度昏迷者遭遇火灾,口鼻存烟灰,但气管会很干净,最多只有少量的灰屑! 这是重伤剧烈挣扎者绝对不可能存在的迹象! 顾莞想往前冲,禁军赶紧伸手拦住她俩,顾莞把嗓子提到破音大喊。那个青年的仵作官愣了一下,他想了想,快步上前一步,从工具箱取出尖刀,利落剖开那具遗体的气道,他仔细一看,惊道:“还真是很干净!只有最前面有很少量的一点点细黑灰,很少很少!” 他这一声惊呼,顾莞的心登时落回一般,妈的,她猜测就没有错! 她立即说:“若重伤或负伤者,他们本来就以因剧痛而剧烈挣扎着,哪怕是昏迷,也本能在挣扎。而一旦剧烈的呼吸,烟灰必然不止停留在口鼻处! “停留在口鼻处和气管前段少量,只能本身已经快要死且深度昏迷十分祥和的,前者必须兼备后者! 顾莞昨夜仔细询问过秦文萱,再根据常理判断,构陷者有备而来,不管他有没有收买或打通蔺国舅这个关节,对方必然要走的就是两者交叉的信息差。 ——先用普通敌扰消息诱秦显下令,这个一月少则三五十,多着一二百,很难防备的。 接下来,利用巡哨发现不妥以及骑兵赶至这一点点的时间差。顾莞很确定只是一点时间差,因为如果早了,飞羽营就没法完成拦截通敌巡哨并追缴物资的“任务”;如果晚了,真巡哨就该赶到了。 经过刚才聚精会神的听取供述,她也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顾莞认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让巡哨们乖乖被杀死并焚烧,必然要采取一些手段,譬如,在干粮或食水中下药、下毒。 算计好时间,赶到即发。 那刑部青年仵作官已经抢步出去,连续检查了几具遗体:没错,没错!都是这样都是这样! 顾莞指着那两个中年件作,高声厉喝诘问:“你们出任仵作官多年,明明知道会有这个现象!你们不说!!居心叵测—— 现在第一代法医 著作《洗冤集录》还没有出来,后头也不知还不会有,毕竟这是大魏了。但!前人经验却是一直有的,宋慈在前序里说得明明白白,他不过集前人之大成。 一开始的件作官会像那个青年件作官一样,照着书和学习的理论一板一眼,但干的时间长了,接触得多了,也就会逐渐摸索出来了。 看那两中年件作官说得细无巨细入情入理,他们显然是研究过的! 那两个中年件作官脸色丕变。 同样面色一变的还有蔺国舅等人。 顾莞深吸一口气,高喊:“我相信秦将军!由此可见,这所谓下令奔赴,完全是有人在中途私换了要传达的将令!目的是为了陷害栽赃,请特使明察啊! “请特使明察啊!” 请特使明察啊啊!! 秦文萱激动得都跪下来了。 现场雅雀无声,李弈有些惊讶,顾莞盯着上头,两人视线不小心对了一下,他眼神动了动,顾莞有些紧张,李弈挑了挑眉,不过他没说什么。 顾莞小小松了一点气,只是一点,因为这场初审怎么样,还得特使发话,要是……他完全可以说她哗啸御审大堂把她拉下去打一顿,当没事发生。 但万幸的是,那个特使显然不是幕后黑手那一拨的,他甚至和蔺国舅关系也没过分密切的程度,哪怕两人开审前说得十分热络。 冯坤,是当今天子最信任之宦官,任中车府令、大内掌印,受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并 不逊于权倾朝野的宰相蔺文阜。 他并不惧蔺国舅,反倒是蔺国舅还得在他面前称晚辈。 这个身着金红麒麟袍的青年权宦不疾不徐抬起眼,那白皙阴柔的面庞上,一双丹凤目艳丽得过分,浓长的眼线带着几分慵懒撩到最后,斜挑而起的眼角又显了几分凌厉。 他不疾不徐道:“秦氏女所述之言,倒也是合情合理。” 细想想,很正确。 他淡淡:“既如此,那这些人就不是飞羽骑所袭杀的了,这里头内情不少啊。”秦显头上几乎已经盖帽的嫌疑立即就去了! “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没有,今天就这样吧。” 冯坤随即宣布第一 次初审结束。明天再续。 他站起身,呼啦啦仪仗走了。 秦文萱脱力坐在地上,差点把顾莞裤子都拽掉了,顾莞也顾不上理会其他人各色的眼神了,她赶紧伸手扶住秦文萱。 她也有腿软啊。 顾莞长长吐了一口气,但这事还没完啊。 要是初审没能彻底洗脱嫌疑得证清白的话,秦显等三名嫌疑人,或者再加上其他后期增加的嫌疑人,是会被一同押回京受审的。 现在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了,秦显一去,灵州必须有人主持大局的,军权就移交出来了,不提复审最终能不能把这事洗刷掉,就算行,那也非谢辞顾莞初衷啊。 但她能做的都做了。 顾归的心怦怦跳着,“现在只能看他的了。” 看谢辞。 现在这样的情况,最好且应该是唯一的法子,就是尽快把这个真正的走私者抓出来,把他证死!才能让其余人洗脱嫌疑回归原位。 她这个只是拖延时间。 呼,现在只能看谢辞的了! 28 第28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出了营厅大门,才知道已经午后了,冬阳明晃晃照在褐黄色的校场和砖墙黑瓦的积雪上,顾莞才感觉饥肠辘辘,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精神紧张脑力消耗饿得比体力劳动还快啊。 特使行驾已经离开营部,其余非灵州大营者也紧随其后,而本部不少将领在看“秦文萱”和小厮。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是看着秦文萱长大的,知道她不可能会这些的,但他们都没吭声,有个络腮胡穿黑甲的走过来,小声:“你们快回家吧,我送你们出去。” 他带着秦文萱顾莞快步往辕门行去,特使仪仗后的禁军还有些未通过辕门,两人特地避一侧等了等,李弈坠在最后面,他慢悠悠打马往辕门而去。 不经意拐到顾莞这边,在距顾莞两人五步远左右稍稍勒了一下马,他望了顾莞一眼。 顾莞:". 李弈目视前方,“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被顾莞两人听见,李弈“驾”一声,也策马出了辕门。 顾莞比秦文萱苗条一点,穿得厚,额角汗水越来越湿透,见禁军出尽她也赶紧拉着秦文萱出去。秦文萱望一眼李弈:"姐.…小姐,那是什么人?" 她本想说姐姐,被顾莞一捏,立即改口,又急忙左右看了一眼,好在身边没有人。 顾莞瞥了眼李弈一行,没见虞嫚贞,不过想来李弈也不会做入营作供还携妻这种授人话柄的事,她也就不管了,顾莞拉着秦文萱健步如飞:"一个不太好也不太坏的人。走,咱们快回去!" 秦文萱便没有再问,她如今全副心神都在父兄身上,食都不知味,更甭提关注其他人了。 两人匆匆赶回旧宅,秦夫人文氏已经醒过来了,她挣扎地坐起来急忙询问,文氏脸色苍白头晕目眩,忍着呕吐虚弱地询问,秦文萱不禁目泛泪花,她急忙将今日的初审和后续的猜想告诉了母亲。 文氏根本躺不住,三大一小四个人在焦急等着。 顾莞本来还算镇定的,毕竟她和谢辞又不一样,但这种生死攸关的焦灼情绪实在太容易感染人了,而且谢辞最好走最平坦的估计也就这么一条路了,随着时间推移,她也变得心急起来了,傍晚胡乱做一点饭凑合吃还差点把手给切了。 就在顾莞赶紧缩手,洗菜的秦 文萱急忙问:“顾姐姐你没事吧……”的时候! 两人听见“哐当”一声前院大门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是急促的奔跑声。顾莞秦文萱立即对视一眼,两人把刀和菜一扔,往外面飞跑出去!一前一后,两波大大小小的脚步声以最快速度汇合了! 来人秦家的家卫卫队长,身后还带着手底下的好几个家卫弟兄,他们现在已经不能穿铠甲了,于是卸下了,个个一身风尘仆仆的棉布劲装,在外头跑了大半个月难以安枕,个个眼下青黑难掩憔悴,但今天,他们却前所未有的容光焕发,“小姐,小姐!夫人呢?” 卫队长连上下男女都抛在脑后,直接冲进了二进院直奔正房,在廊下和顾莞秦文萱迎面碰上,一行人喜形于色,卫队长激动道:“那位公子好生厉害!!咱们已经把嫁祸于将军的人找出来了!!” 顾莞秦文萱连同挣扎着撑起扶着往这边走的秦夫人文氏四人听见了,登时大喜过望。 卫队长又惭又疚:“咱们的方向错了,幸好那位公子及时赶到,不然,不然只怕要不好了。” 再说谢辞那边。 他离开旧宅之后,很快把炭车扔到一边,由小厮带着,很快和秦家这边的人汇合了。 秦显父子叔侄被羁押之后,军籍上的亲卫都被一同限制待审,同时将军府上主要的管事,但家卫以及其余的仅剩忠仆,却一直焦急在外奔走着。 还有秦显麾下的将领们,他们人不能缺勤,却将得力心腹和儿子等等人都遣了出来,一边在外一边在内,都在为这件事殚精竭虑。 卫队长双眼熬得通红,他掩不住焦急:“那些人扫尾扫得太干净了,我们只查出来那些北戎人是来自昆浑部和莽尔辛部。" 他匆匆给谢辞介绍在场的人,有秦家家卫家仆的,有将领们遣出的,介绍到最后七八人的时候,卫队长顿了顿,说:“这是宣州苏将军的长子苏维。” 那一行七八人,原来有数十个的,但其余分头遣出去了,为首是个没有穿甲胄但身姿笔挺明显是军戎出身的年轻人,刚刚赶回来的,被介绍时他有些不自在低了低头。 谢辞闪电抬起瞥了眼,但他很快收回目光,"继续说,还有其他吗?" 另一名校尉甲胄的青年说:“我爹已经在军中遁着飞羽营的线索在追查,只是牙 将任敏都已经服毒自尽了!阿爹立即就找了谁把他们五个关在一起的,查到卒长,但这人失踪了,我爹正使人去他家里和查他近日接触过的人及其余异常。" "梁将军一直在查究竟是谁吃里扒外,私通北戎构陷将军!""有几个怀疑对象,梁将军正在加紧查,命我们今日务必把这些事情查清楚。" 看来,灵州营中的将领们也立马就意识到了,他们之中出了内鬼。这一连串的里应外合各种布置下来,非得有一个在灵州大营内位高权重者不可。 便装的校尉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他们刚才正在读纸和分配任务,语速又快又急,显然他们也十分焦急。 “你们这样太慢了!来不及的。” 谢辞瞥一眼写得密密麻麻纸张,都是有关那几个怀疑对象的,但根据这些要查的事情可以判断出来,明显他们还没查到什么确切的东西。 甚至有可能这是对方提早就布置好了,什么诱赌家人赢大钱什么的,都是烟雾弹,用来模糊视线隐藏自己的。 卫队长:"……那怎么办?!" 大家都咬着牙关,憋着一口气,可他们心里却不是不知道,特使已经来了,他们到现在却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称之为突破的线索,他们很可能是无力回天了! 这种情绪死死压在心里,大家都不敢想不敢说,谢辞这么一说,卫队长声音都变了。大家互相对视,一时都有些忍不住了。 “跟我来!” 谢辞二话不说,立即转身。卫队长等人一愣,立马分批跟看出去。 暮色之下,夕阳最后一点余晖已经消失,冬季天黑得很早,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就宵禁了。 卫队长校尉几人紧随其后,谢辞问他们:“你们有办法送几个人进将军府吗?要快!” 灵州总督府又名灵朔大都护府、灵州大将军府,在秦显父子成为嫌疑人被羁押之后,已经清空并由蔺国舅及灵州大营共同遣人遣兵围封住。 卫队长和校尉青年有些惊讶:“进将军府做什么?” 太阳下山,冷风一下子寒了几倍,凛冽的北风夹着雪沫铺面而来,谢辞喉结动了一下,他说:“寻找伪造的账册。” 一声出,被呼啸的冷 风迎面压下吹散,让他微哑的声音显得更沉更殇了几分。短短七个字,动魄惊心。 谢辞修饰手背的妆粉下,如今仍可见相当清晰的鞭痕痕迹,这是他被刑囚拷问时留下的,短短半月,心神俱殇,死去活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对方栽赃陷害的流程,谢辞知道,他是在日复一日的严刑拷讯中得知的。 ——先是账册。初审证据确凿,同时在将军府暗格找到通敌账册,而后在别院起出大量的赃银,板上钉钉,复审无异,上呈天子,宣判定罪。 如今秦显一案惊人相似,不是对方没有新招数,而是这一招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黄龙。 要快,因为特使已经抵达灵州,随行一千禁军,按流程特使会遣禁军接手将军府的围封,而后开封搜查的。 谢辞一行以最快速度赶至将军府,因着目前还是蔺国舅和灵州大营兵丁共同围封的将军府,校尉去了一会,很快回来,带着他们悄悄从侧门进去了。 偌大的将军府如今静悄悄的,房舍檐树悉数被夜色笼罩,微微的月光无声照在树梢脊顶,只听见风吹树动的沙沙声和偶尔没关紧的门窗“咯咯”作响。 进来五个人,他们分头又联手,先后将秦显本人的内外书房、小议事厅、小校场休息室,甚至连后宅正院甚至秦家几口的卧室的搜遍了,暗格找到一个,却是秦显摆放军机密令等公物的地方。 "怎么办?!" 那青年校尉叫卫真,急得团团转,一时只恨自己没学过机括机关。 谢辞侧耳 听着,外头远远传来军靴落地的声音,正冲将军府而来,很快骚动声响了,是禁军来了,正与原围封的兵丁在交接。 谢辞毫不犹豫道:“放火!” 他飞速掏出火折,还刚才特地灌的一壶桐油,选择了可能性最大的秦显外书房,把桐油往灯盏上一泼,火折一伸点燃。 等一盏茶,没人来我们去点内书房和正院。 ——既然能把账册放进来,那对方在围府兵甲中肯定有人,对方放了账册之后,肯定会时刻关注这里的。 谁料正值交接要离开之际,突然发现起火,这人担心大几率要大急赶过来的。 谢辞说:“我们留一个人,其他人去远一点。”其他四人秒懂。 他们立即散开,藏在通往大书房的必经之道。 果然,一盏茶不到,听见脚步声,一个黑乎乎穿着灵州百夫长甲青的身影穿过月亮门往这边急奔,在距离大书房很长一段距离的地方,他骤然刹住脚步,踌躇一下,最后掉头跑。 假山后一道身影闪电射出,一脚就将他踹翻,狠狠地将他按住!卫真压着嘶声:“狗杂种,总算让老子逮到你了?!” 谢辞反手抽出雁翎刀,雪色一闪压在这人的脖颈上,细长利刃一动,割破皮肤溢出一丝鲜血,刀锋的冰冷,凛冽的杀意,让这个人筛糠一样战栗起来了。 一个声音如淬了冰一样的年轻男子,黑乎乎看不真切他的脸,只觉他凛冽如刀锋,谢辞居高临下冷冷问:账册和栽赃的赃银藏在何处?! 那人心神大骇:“别,别杀我!在,在外书房,还有秦家的别院里。”谢辞提着这个人,一行人迅速赶在禁军接手之前,取了账册再离开了将军府。之后直奔拷问出来的别院。 策马飞奔小半夜,来到灵州北接近丰山关的别院,卫真和队长拽着这人的衣领,厉喝:“快!说,藏在哪里?! 这人被连拖带拽,七拐八弯,最后来到猎场尽头的一个院子前,他指了指,卫真一脚踹开门。“在这里!我们挖了一丈多,直到前天,才刚刚挖好把土填回原样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 文学城 一丈,那就是三米多了,往下挖三四米,绝对是一件不简单的大工程。卫真拨开积雪跺了跺地面,偏前天一夜大雪,土地重新上冻也会硬邦邦的。 大家不由对视一眼,挖没问题,但要是他们挖到最后却发现被这人哄了,挖吧,快!快铲子柴火和铁锹! 不! 这时候,一直挟住这人的谢辞抬手,他凑近一点,抽抽鼻子,目光陡然凌厉:你在说谎!! 这个别院有很多野梅,一丛一丛欺霜傲雪开得正盛,连这院子边角也有一株很大很大的,梅花点点开在枝头和落在地上,幽幽梅香沁人心扉。 可这人身上,却没有一点梅香! 谢辞嗅觉异样灵敏,他细嗅到这人身上确实有隐隐柴火味,证明他说的挖到前夜是真的,但偏偏,没有混 合有梅花香,哪怕一点点。 他反而嗅到一点,谢辞张开眼睛:“黏土的味道。” 众人正惊怒交加,这人的目的已很明显,就是拖过明日的初审,那岂不是说肯定一次初审就会达成目的?!正急怒得不行,突然听谢辞这么说,卫真一愣:“啊!黏土味道?.…我想起来的了!文萱家里有一个封废了别院,里面都是黏土!! ——黏土,用来烧陶的,并且质量不好的黏土,只能烧劣质陶器。 秦显家早年刚来灵州的时候,秦家向来低调置业也没有打出秦显的名号,于是文夫人被人坑了一把,购入一个很多黏土的荒废田庄,种田很难种会赔本,树也栽不好,景色自然也没什么景色,不过庄子不大,最后秦显做主给封了,也没有再唾喱下一家。 这个别院连秦家人日常都不计算在内了,也就卫真和秦文萱相熟,偶尔路过听她指着说过。谢辞提着那人脸色闻言霎时大变。 这还用说! 一行人紧赶慢赶,最终赶至那个封废庄子,他们甚至一来,就寻到了两个以防万一的眼哨,把他们给拿下了。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 一行人寻找了一番踪迹,很快找到大概位置,一通猛挖,最终起出满满三十六个樟木大箱,。 一打开,满满的金银珠宝,大部分都是北戎样式的,还有十几箱黄金。 卫真和队长一看,好几人都忍不住脱力坐下来了,一旦这些东西成功栽赃,震撼力之大,几乎板上钉钉啊! “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辞看到这些东西,有一瞬想过拿住这个幕后之人拷问主使者,但很快就抛在一边,未必拷问得出来,而现在把秦显救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我告诉你,初审不会一次判决的,你在军册上,你的家人都安置好了吗? 谢辞冷冷地道。 卫真抽出长刀,切齿抵上:“除非你把你家人送到天涯海角,不然小爷早晚把他们给掀出来!! 卫队长快马奔出去叫人叫车,其他人急忙把大箱套上绳往外拉,两个眼哨咬死不松口,但百夫长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之中,终于崩溃了。 “我说,我说,是张林翰张将军 ,这次他给我们每人五千两银子,我一万,说可以保我一世无忧! … 谢辞卫真松开刀。 百夫长涕泪交流。 其他正在套绳把大箱往外拉的人待他一说,就停下动作。 反栽赃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匆匆忙忙,要是一个不慎很容易被人倒打一耙。他们自有光明正大的方法。 窦武和卫真的父亲卫钦将军闻讯立即出营,两人全程经手这件事情。 他们经历了今早的初审之后,对局势了解得更多一些,等确定了这件事是真的并拷问过百夫长之后,两人立即封锁了所有东西,并以最快速度飞马赶回去城中直禀特使行辕。 卫队长赶回来的时候,窦武已经面见过冯坤了,禁军即刻出动,兵分两路,一路赶赴城郊,而另一路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张林翰! 已经是一切堪堪完成的时候了。 秦文萱泪水稀里哗啦,谢辞微微抬起斗笠,将把他手上的签字画押和第一手证据交给她。谢辞并不能完全相信从前不认识的窦武等人,还有冯坤,这个事情交给秦文萱。由秦文萱姐弟一起出首,带着所有人一起前往特使行辕,把事情闹大。 秦文萱喜极而泣,她抹掉眼泪用力点头,秦夫人也坚持撑了起来被抬在椅子一同去,在卫队长带人护卫下一起匆匆出门。 秦家人声势浩大,且如今秦家人正是舆论中心,刚一出门,很快就有人围拢起来了,秦文萱挺直脊梁,展开证据,大声说出来。 很快聚拢的人越来越多,浩浩荡荡跟着前方府前大街所在的特使行辕。 因着卫队长他们伪装装束各异,谢辞和顾莞在里头并不起眼,他们坠在最后,顾莞冲谢辞悄悄竖了下大拇指,小声:“做得太漂亮了。” 卫队长和刚刚来的卫真看谢辞的时候,明显激动目露崇拜啊。风吹谢辞的斗笠,扬起一缕碎发,风霜一夜,但回到顾莞身边之后,感觉渐渐回温。 他褪去了昨夜的厉色,星星阳光穿过斗笠落在他的眉额,漂亮如蔷薇花的瞳仁几分清澈,他说:你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 百姓聚拢越来越多,贴着队伍的尾巴成为一体,正是顾莞和谢辞脱身的时候,两人悄然放缓脚步,两三下混入人群之 中,闪进一条小巷里。 青砖斜巷,阳光微微,荀逍带着雪笠站在巷墙之后,挡雪的棉布遮住了他半张烧伤的脸,露出小半边有点微褐的下颌。 顾莞可不怕他,她抱着长剑,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怎么样?你瞧,我们干得怎么样呢? 顾莞顺着荀逍的视线望过去,人影绰绰,她隐约望见……秦文萱背影?荀逍已经迅速收回视线,他一退肩避开顾莞的手,神色冷冷:“也就那样。”他冷哼一声。 谢辞站在顾莞身后,这两人对视一眼,俱轻哼一声,移开视线。 顾莞:…… 她左看看,右看看,喂,这个样子这两人还有撮合的可能吗? 29 第29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谢辞顾莞四人寻了一处能远眺特使行辕远处民居,站在阁楼之上。 暮光下,他们看一队队禁军飞马驰过。 这件事情,在第三天终于有了结果。 张林翰倒是把首尾收拾得极干净,但他经手大箱大箱的金银珠宝的时候,禁不住生了贪婪之心,偷取了数十件极珍贵的。 一搜不着,冯坤下令掘地三尺,将张林翰的营房并其家宅别院都挖了一个遍,最后在他正院外的小花园找到痕迹,最后起出了这一箱珍宝。 张林翰人赃并获,当场被逮捕羁押。 同时捕下他麾下的心腹及众多卫兵家管事,一夜严刑,最终有人受不住交代了藏赃过程,之后又有人吐露了他影影倬倬知道的大宿坑痕迹。 至此,案件有了重大突破,张林翰有没有同伙及他的上线还在追查,但秦显已经彻底洗脱嫌疑,被释放重归原位了。 整个灵州城为之一清,之前沸沸扬扬的争论和不可置信都一扫而空,秦显不论军政都极肖谢信衷其风,颇得灵州军民爱戴,大家都很是高兴。 年关马上就到了,大街小巷左邻右里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这件事情。 阁楼之上,谢辞把半开的木窗关上,呼呼凛冽朔风便停了,他说:“我们走吧。”顾莞点了点头。 终于可以见秦显了。这个昔年谢信衷麾下的第一死忠。 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不禁对视了一眼。 秦显,虽不及荀荣弼血缘亲近,但谢辞也曾见过多次,他擅使一柄湛金长刀,小时候还教过谢辞刀法, 印象中,是个豪爽的暴脾气汉子,对谢信衷言听计忠心耿耿。只是一提起荀荣弼。 ——事到临头,两人还是无可避免地想起肃州的事。 虽然已经仔细分析过,荀逍和他们目标是一致,此刻人更在他们身边,对方报仇雪恨的迫切心绝对不比他们少,断不可能胡说八道。 更重要的是灵州情况,朝廷连特使都已经派来了,这是和荀荣弼父子完全不一样的状况,这样几 番惊险秦显是真正悬于一线,要是没能成功拖延时间揪出张林翰,秦显如今已经在被押解上京的路上了。 另外顾莞还参考了原书。 还有谢二嫂。 谢二嫂闺名秦瑛,她是秦显的亲侄女,英年早逝的胞兄留下的一双儿女,秦关的唯一的亲妹妹。像荀荣弼这样的人,应该还是不多的。 谢辞和顾莞已经反复分析过,两人有把握,这秦显应是没有问题的。但虽然如此,到了最后这一刻,两人的心弦也不禁绷紧。就连顾莞都多少有点忐忑。 她心里嘀咕,都到这份上了,这秦显不至于还是个坑吧? 顾莞原来是不迷信的,但经这一遭不敢说一点不信了,她赶紧把自己认识的满天神佛都念叨了一遍。 不是说风雨过后有彩虹吗? 喂,一定要顺顺利利啊。 而在另一边。 冬阳最炽热的中午时分。 已经被设为羁押室多时的营房铁门“哗啦啦”一声被打开,秦显、秦关、秦永父子叔侄三人终于从里面放出来了。 秦显是个四旬出头的中年大将,生得身长八尺浓眉大眼,是个很威武的将军。他身上依旧穿戴着被羁押当年的黑色甲胄,虽有些时日未梳洗,几缕碎发散下,但一双大脚大踏步走出来,却依然步履如风,未显太多狼狈。 “他娘的!张林翰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秦显声如洪钟,骤见久违的阳光三人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秦显随后就放下手,他眯眼望了望大太阳,随即破口大骂。 不过骂归骂,大家却是笑的,窦武卫钦等心腹并灵州大大小小的将领俱等在营房前迎接他,大家都很激动,这次真的很惊险,差一点他们都以为无力回天了,幸好最后柳暗花明。 大家都笑着,激动地喊:将军! “见过将军!” 一众人先后涌上来,秦显长呼一口气,也露出笑脸,和他们—一大力拥抱。 夫人小姐她们正在家里等着,将军你快回去吧!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激动稍稍过去之后,有人想起来秦夫人秦文萱她们,急忙说话。 “这一次,幸好有文萱的朋友顾兄弟,文萱也长大了许多啊,这回她可担了不小的事,还有嫂夫人伤了头了,.. 秦显一听顿时大急,匆匆说了几句,顾不上梳洗,急忙先赶回家看妻儿。 文氏秦文萱她们已经 回到将军府了,灵州将军府刚刚解封,她们不希望父亲看见她们的狼狈而伤心自责,急忙赶了回去,略作收拾,以最好的一面迎接她们的夫婿/父亲家人归来。 一家人翘首以盼,秦显三人快马赶归。 沓沓的军靴声沿着回廊奔上院门,那清晰有力而熟悉的步伐,文氏激动得扶着床围撑起身,秦文萱急忙扶住母亲,小儿子已经哭着扑了出去,爹! 爹! 一家人多日的惶恐和焦虑,这一刻崩溃决堤,泣不成声。 秦显接住飞扑的小儿子,驰骋沙场多年流血不流泪的虎将,这一刻泪盈于睫,他用力一抹,快步上前,“娘子,萱儿,昆儿!我回来了!” 一家人抱头痛哭。 文氏激动了一会儿,咳嗽了起来,秦显看见床几上冒热气的药碗,急忙扶她靠坐在床头,端起药碗扶着给她喝。 秦文萱又和两位兄长大力拥抱,四人便站在床边。 秦文萱看着父亲扶着碗慢慢给母亲喂了药,兄长抢步上前,放平枕头扶母亲躺下。激动团聚过后,秦文萱立马想起其他事情。 她看了眼父亲,上前,半晌小声说:“爹,谢辞来了,顾大郎就是他。” 秦显正在起身,心中一震,药碗“噼啪”一声掉落在地上。“你说什么?!”他失声。 是谢辞,真是谢辞。 是父亲心心念念了多时的谢家人,谢元帅谢伯伯如今在世唯一成年的儿子,谢辞。 秦显一时之间,他急切问:“那他人呢,他在哪里?!” 秦显既已洗脱嫌疑,自然重掌军务。 父子叔侄当天重新接过手上职务,秦显还去拜见过了特使冯坤和蔺国舅。 次日,秦显终于稍稍腾出手,在府中设下一席简单而隆重的席面,感谢这些时日为他焦急奔走的麾下心腹将士,好兄弟们。 偌大的正厅里,人满满当当的坐满了几张大圆桌。 “将军哪里的话,我们灵州上下顶着烈日严寒驻守边关这么多年,岂容他人构陷?!” “正是!我这条命是将军救的,便是豁出去,也不能让他们得逞!”“张林翰这个杂碎……” 大 家擎着杯盏,以茶代酒,都站了起身。 傍晚夕阳映照,晚霞染红了鱼鳞状的絮云,经历了这一遭,秦显多少心潮起伏,但听到倒数第二句,他沉默片刻,却摇了摇头:“卫钦你这话不对。”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长长吐了一口气,说:“若是我真蒙冤入罪,你们更要好好的,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大家一听,便知他又想起谢帅及赵恒赵大将军了,谢帅当年入狱判罪之后,赵恒是谢信衷麾下另一心腹大将,可惜……他追随谢帅而去了。 秦显深吸一口气,抹一把脸,笑道:好了好了,今天不说这个,来了我们喝茶吃菜,来来来! 秦显强自压下翻涌起的思绪,举起杯盏,笑着对大家说,他一直往外瞥,似不经意问:“怎不见那两位顾兄弟? “哦,他们和窦武一起来!” 卫钦说完,卫真抢答:“将军您不知道,顾兄弟可厉害了,他一嗅,就知道了那杂碎在撒谎!幸好有他在,不然咱们还不知道假账册的事! 卫钦瞪了儿子一眼,不过他们几个也大赞:年少英才,果真了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秦显听着,心潮澎湃,他竭力抑制下来,好,好好!将军的儿子,岂有不好的道理!他一时之间,有些热泪盈眶,秦显用尽全身力气,才竭力压住了眼眶热意。 客院里。 顾莞挑起一盏灯。 等谢辞卸妆之后,她替他稍稍扫了扫颜面,给两边打上阴影,之后两人穿戴上普通近卫的甲胄,隐在窦武的近卫中并不起眼。 窦武回府一趟,更换了轻甲,率一众近卫飞驰而出。 嘚嘚的马蹄打在青石板,暮色中抵达府前大街,谢辞翻身下马,鱼贯而入,上台阶前,他微微抬 头望了一眼头顶的匾额——“灵州大将军府”。 秦显和谢信衷一样,是个特别固执的人,当年谢信衷,现在的秦显,大家都把匾额改为“总督府”或“节度使府”等,就是他还一门心思用从前的“大将军府”。 窦武点了几个近卫,快步往宴席的前厅行去,其中一个正是谢辞,谢辞行走在青石走廊上,沓沓的军靴落地声一如他的心。 />终于,他们来到了热闹的大厅。 “来来来,我们来了,将军,这两位就是顾兄弟!” 秦显大笑着,他立刻抬头望去,豪爽的笑声在对上谢辞的脸时夏然停了一刹。 顾莞只给他扫了扫两侧,侧面看不怎么像,但正面只是稍稍修饰,比谢辞原来的脸大致瘦削一下,却和旧年更像几分。 一双点漆瑰丽的眼,眼线浓长,少年身姿挺拔如标枪初出鞘,气质沉淀下来,却也凌厉了很多,那一双浓黑的剑眉却越来越神似他的父亲。 那双异常熟悉的眼睛,谢信衷明面严厉批评敲打,私下却极之为之骄傲的四儿,谢辞。 即使有秦文萱提前说过,激动已经过去一夜,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但在骤然看清谢辞的脸一刹,秦显心中仍不禁大震,他手中杯盏一颤,一声喊差点就当众脱口而出,险险忍住。 ——四公子! 欢喜的心情最终还是被黯伤取缔了。秦显一见谢辞,虎目当即无法抑制浮起泪花。 但他竭力忍下,强作镇定欣悦,笑着和谢辞打招呼,并还拍了拍他的肩和他对饮一盏,之后和大家继续推杯换盏。 热热闹闹的宴席结束后,已是华灯久上,大家先后告辞回去,秦显找了个借口把谢辞留下。 当所有人悉数离去,厅门“哐当”一声关上之后,秦显一声:“四公子——” 眼泪夺眶而出! 这个数十年来即便大刀砍在身上都没有皱一下眉头的汉子,这两天竟连续哭两场。 在终于得到谢家人音讯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想起兄长遗孤视若亲女的瑛娘,而是谢家的人!谢辞、荀夫人,还有谢家所有的人,他顶天立地将军仅存于世的家眷。 秦家谢家世代为将,秦家当年糜良之乱立功亦赏封为忠诚伯,两代人都是谢家的心腹股肱,当年谢二嫂刚刚定下婚约之后,她父亲就战死沙场,全靠谢信衷一手扶持照拂,秦显又争气能干,才重新顶起家门。 秦显对谢信衷感情很深,不独独是心悦诚服的忠诚麾下,还有许多许多私人的感恩和情感。 这一刻,他失声痛哭,天知道自从谢家人失去了音讯之后,他遣过多少人,废了多少心思,都依然一无所获时,是有多么的难受焦急。 他拼尽全力,恨不得和 这幕后之人鱼死网破,都不及此刻见到谢辞得知谢家人平安的汹涌情绪。 他哭得实在太过真情实感了,双膝跪地,掩面涕泪交流,因为悲伤终于现出鱼尾纹显得几分老态。 那种在喉头间呜咽的压抑哭声,却让人想到一个词,撕心裂肺。 与之一对比,荀荣弼当初的哭泣都显得浮悲。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低头黯然难过的秦关秦永兄弟,并无其他人。 谢辞一直以来绷得紧紧的后脊,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 这种哭声轻易感染了他,他喉头发紧,仰起头强行抑制泪意。 最终秦显一抹眼泪,他爬起身,用力紧紧抱着谢辞。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都长这么大了,秦显退开一点,借着灯光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如出鞘银枪般凛冽的少年男子,……长得真好啊,想必,想必将军在天有灵,必然会极欣慰的! 他感慨又难受。 谢辞一直强忍当的泪意,终于夺眶而出。秦显也是。 不过,虽然这里杯盏狼藉,悲恸和泪意同在,但谢辞伤痛的同时,不禁涌起另外一种激动。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跋涉了这么久,历经无数的困难险阻,他终于成功跨上了这一步了。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真正忠诚于他父亲的旧部了。他终于不再是孤独前行。 他终于抓住了可以抓在手里的力量,找到了可以借力的地方了。隔着点点水光,谢辞抬眼和顾莞对视。顾莞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呼,真的不容易啊。 太好了啊! 30 第30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久久,大家的情绪终于稍稍平复了下来。 秦显给秦关秦永做了介绍,两青年上前抱拳:“四公子。” 谢辞还了一礼,也介绍了顾莞。 秦文萱从后厅门露出半张脸,小声问:"顾姐姐,爹!娘让我来喊你们晚饭。" 文氏娘任都还没用膳,文氏在院里的小厨房精心准备了一桌家常菜肴,那才是今晚真正团圆饭和洗尘宴。 父兄的态度让秦文萱也紧张了许多,虽大厅守着的都是父亲的心腹近卫,但她还是回头望了几眼。 但秦显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我们吃过了,你和你娘弟弟吃罢。回去和你娘说,我今夜就歇在书房,不回去了,让她早些歇息。" 在这样的夜里,虽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但有些悲伤情绪已经入骨,带着笑时,无声地,一点点流淌出来。 秦显打起精神,露出笑脸,先命儿子去清理道路,之后他带着谢辞等人去了外院的大书房。那里才是可以放心说话的地方。 除去父子叔侄任和谢辞两人,全部屏退,命人谨守门户,并让儿子秦关出去一并盯着。 大书房点了几盏油灯,大家坐在灯架下说话,秦显便问:“你娘,你嫂嫂侄儿们,现都如何了?好不好?" 现在这个样子,只怕再好也不会真的好了,秦显住了声,半晌,他才继续问:“当初铁槛寺,是怎么一回事了?为什么会这样?!听萱儿说,你们之前好像去过肃州?" 于是,谢辞慢慢把肃州之行说了一遍,接着再往前,"……然后我们发现不对,就从铁槛寺越狱而出,随着流刑队伍走,而后在相州一带,把娘亲嫂嫂她们救出来了。" 秦显有些怔忪。 秦显仔细听过谢家的每一个人,荀夫人、瑛娘(谢二嫂),五郎、谢明铭、还有其他每一个人,包括三岁的囱囱。边上谢二嫂的亲大哥秦关急忙也问了好几句妹妹,听说一切都好,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听到荀荣弼荀逊父子所作所为之后,秦显暴跳如雷,恨不得立时掌刀将两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劈了。 但当听到当初中都监狱铁槛寺之事的时候,他却怔忪了起来,怔怔在灯下听着谢辞把这件旧事说完。 "这 样,好!好的!" 末了,秦显这般说。 但他心里,却忽感到很难过,一种难言的悲哀和愤慨油然而生。 作为一个同样刚直忠正的人,秦显显然从来没想过劫狱,他当时能想到的只是全力去打点铁岭,把自己的人换上去,好照应流放到那里的谢家人。 谢辞就这么成了逃犯,忠君爱国一辈子为大魏平定外忧内患无数的擎天将帅谢信衷的家眷、他的将军的儿子,就这么成了逃犯了! 秦显心头像被什么紧紧抓着,一时之间,他喉头发哽,忍不住起身重重踹了一下大桌,他恨声:"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前头有谢信衷,后头刚刚的他,为什么都变成这样了,“这究竟是怎么了?!” 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将士不是应该刀头喋血保家卫国就可以了吗? 秦显心潮起伏难平,他站了片刻,才压下情绪,他重新坐下来:“四公子,那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秦显吐了一口气,谢辞能找到这里来,千里奔波从肃州辗转到灵州,其实有些事不言而喻。但他无论如何都要当面问清楚谢辞。 接下来的,才是今晚大书房要说的重点! 果然。 夜凉如水,灯光昏黄,谢辞倏地抬起眼睛,“秦叔,我欲从军,哪怕不用谢辞之名。”他站起来,一字一句:“我已立誓,必要为父兄鸣冤昭雪讨回公道!” 颀长的少年男子眉目崭露峥嵘,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之意,风霜凛冽都不能侵袭之,他毫不犹豫,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好,好!" 秦显也霍一声站起来,"好志气,好决心!"果然不愧是将军的儿子! 书房的情绪一下子又激昂起来,谢辞深吸一口气,他迫不及待道:“秦叔叔,你能告诉我过去的详情和你查到的事情吗?!" "好!" 秦显这一年来都在心系这件事,甚至他才刚刚差点扑在这上头家破人亡了一次,但他说了一声好,毫不迟疑就拉着谢辞,一行人迅速来到书案前。 秦显打开 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都是乱糟糟大小纸笺——被禁军搜查时翻过,不过和本案无关,塞回去了。 “三年前,我们就隐隐察觉边境线有些不对,似乎有部镇悄悄和北戎交易些什么。” 秦显眉目露出几分缅怀,他沉声道:“将军总是说,北戎如狼似虎,需且慎且防,万万不可有一丝懈怠!" 尤其是七年前北戎新王呼延德继位之后,他连打带削,收复了北戎十八部,北戎的朝廷及骑兵铁蹄空前的归心强大。 "将军说过,这几年呼延德专注肃清王庭和政务,同时秣兵历马,待到养精储锐完毕之后,必然是北戎大举南侵之时。" “我们大魏一定得慎之又慎,严阵以待。” 一直安静不语的顾莞心道,那谢信衷可就说得太对了。 灯下。 秦显将前情后事一一说到,从他们查出走私交易物品中甚至有铁器和带着军印标记的兵刃时的大惊震怒,再到潜心暗查,察觉了这是一条庞大的走私线涉及者众多,怒上加骇,继续往下查,谁料谢信衷最后却一去不归。 这是一张冲着谢家和他们张开的大网,煞费苦心,最终成功将谢家父子诱入毂中。至此,谢辞终于知悉到了蓝田通敌案的所有前情后续了,他忍不住攥紧双拳。 秦显说:“这一年时间里,我抓住当年的痕迹查出了很多,张怀义寇琅这些他们放在明面上的人,我都设法让其绳之於法了。" 这一年多时间里,北军之中,其实并不平静。"可惜,这幕后主谋,我一直没能查出来。" 只不过,嫌疑人确实已经锁定了,秦显精神一振:“你们看,这是我追查到蛛丝马迹。我经过这些痕迹,再加上将军出事后哪些人受益最大,我判断,幕后主使者,必在这三人之中!" “安东大都护兼范阳卢川节度使、转运使及方州刺史卢信义,宿北大都护兼榆州陕安节度使、转运使郑守芳,云中大都护兼保胜节度使、转运使及华州刺史霍参。" 秦显提笔快速书写,笔力直透纸背,——给谢辞说他怀疑并确定这三人的起始和原因。谢辞眉目如冰,一瞬不瞬盯着这三个人名,深深的,刻进骨髓里。秦显最后“啪”一声,把毛笔给扔下了。他喘了几口粗气,“我不知道是谁,但必定是他们其 中的一个!” 秦显是个暴脾气的,狠狠一脚踹在大书架上,恨极:“狗杂种,藏头遮脸的狗东西,我早晚将他扒出来,将这贼子大卸八块,绳之於法!" 让你通敌,让你构陷!! 谢辞声音比平时更沙哑了几分:“我必要让他血债血偿!” 一字一句,句句喋血。 只是这恨声到了最后,秦显正要说话时,院外先传来说话声,秦永上前问过,回来敲门,低声说:“父亲,苏维来请辞,他说宣州军务甚多,他需早些赶回去,今夜就动身了。” 军务紧急且多是事实,因和北戎这场酝酿了七年的大战已经就在眼前了,朝廷连备战督军都遣派出来,北军不日就要全线集结了。 这样的情况下,还匆匆赶来为秦显奔走,也算情意深重了。 但秦关说得很小声,他说完,室内愤慨的气氛却戛然而止了,骤然陷入一片无声的沉寂之中。秦显未见欣慰,脸色沉沉的。 谢辞脸色一下子阴了。 ——无他,这就是荀逍说的“一人独子被劫,一人仙人跳,最后一个贪渎被人抓住把柄”,当初出首指证的那六大心腹之一,苏桢。 苏维是苏桢的独生儿子。 苏桢与亡妻青梅竹马深恋彼此,可惜妻子青年早逝,他信佛,相信转世轮回,他鳏居多年之后偶遇一于亡妻有七八分相像的小孀妇,后者不经意间说的梦还有似曾相识的习惯,苏桢震撼相信了,并迅速老房子失火堕入爱河。 与“妻子”爱得难舍难分,正要为她解决夫家种种麻烦让她归宁再聘之际,就出事了。 苏维得到一封信,如果他不贿赂特使并呈上“证据”,就杀了苏桢。 最后苏维做了。 骗局解开,一切悔之晚矣。苏桢自悔难当,只能一直默默做这些事情。 这次也是,他一听灵州事件急得不行,可惜他和那些人并没什么真正的联系,大备战期间主将不可擅离,他急急忙忙把儿子一干心腹好手派过来了。 苏维来了也不抬头,只默默做着事情。 秦永小声说完,就不敢再说话了,房内房外,一片死寂的沉默,方才愤慨的氛围戛然而止。秦显困兽般地来回走了好久,最终他一刹脚步,用力一抹脸说:“我去去就回 。”他打开书房的门,去正厅见了苏维。 … 月色如霜,静静照在檐下的石阶上。 回来之后,秦显坐了很久,和谢辞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最后的最后,他对他说:“苏桢固然可恶可恨,可惜赵恒不在了。 提起赵恒,他目露伤感。 大宿坑栽赃一事,冯相仍在查。苏桢已无可说,倘若,倘若陈晏和寇文韶把当初接触他们的详情上线说出来,应该能趁机把这伙人的不少爪牙给拔了。 陈晏和寇文韶有可能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但观此人行事,还不知道的可能性多,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和苏桢不同,当初总有接触的上线的。 上下拉扯,顺藤摸瓜,灵州一案才能尽快了结。 “你想从军,很好。只是如今我这边,必然被他们盯得紧紧的。” 让谢辞从小兵当起,秦显不愿意也不合适,但想把人安排进中层,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倘若,倘若有苏桢陈晏几人,就会容易得多。” 尤其陈家,子息旺盛,嫡子庶子内外甥侄加起来几十个,汰换一个。人一多,更不起眼,更容易办事。 秦显到底是个领军的大将,哪怕他脾气再暴,该有的冷静和判断力不可或缺。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他今天就不去见苏维了,一如从前的每一次,他都是把苏家的人撵出去东西扔出门的。 可今夜因为有谢辞,他去了。 夜色如水,一灯如豆,这个魁梧大将身影如山,端坐在谢辞对面,他把所有的话说完之后,末了,添上最后一句:“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秦叔都支持你!” 秦显的手,重重拍在谢辞的肩膀上。反正不管再难,也不会比之前还难了! 秦显的话,谢辞听懂了,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一下子就攒紧成拳。 谢辞和秦显在书房待了大半夜。出来时,已经是下半夜了。 黎明前夕,最黑暗,亦是最寒冷的时候,凛冽的朔风呼呼吹着,滴水成冰。 荀逍披着兜头的灰色绒面大斗篷,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独臂抱着剑正等在正院通往后面的回廊下。 在这个地面都结了一层薄冰的寒冷冬夜,两人并 肩往外走,厚底军靴落地沓沓声寂静又清晰。 秦显说得含蓄,荀逍就露骨多了,“敌明他暗,秦显双拳难敌四手。” 这一次灵州事件,就是明证。 谢信衷当年也很注意不一言堂,以免让天子忌惮,北军之中将领和节度使各家都有,不过他威信极高,压得住所有人。 如今谢信衷一去,北军之中山头林立,昔日谢家亲信军七零八落,叛的叛伤的伤。 谢辞要收复势力,要想站在同一台阶上和幕后黑手旗鼓相当地斗,查清并彻底揭开他的真面目,必须要聚拢一切可聚拢的势力。 秦显不知道吗?他知道,所有这一年多时间来,他和苏桢等人虽闹得很僵,但却一直没有对付对方。 秦显倔,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谢辞。 他孤注一掷鱼死网破的心去了,愤慨凌云誓要将对方挖出来还一个公道的心更盛。 谢辞是他妥协的缘由,也是将是与苏桢等人解封的契机。 荀逍刹住脚步侧头,夜色下,谢辞半张脸没入黑暗,但看得出来他下颌绷得紧紧的,荀逍盯着他,一字一句:“你欲复仇,欲查出幕后真凶讨回公道,唯有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唯有谢辞亲自出面,去把过去的一笔勾销,原谅他们,将这些谢家军的腹心旧势力重新拧做一股。 别无他法。 荀逍说的,谢辞都知道。 他竭尽全力,才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才终于要手握曙光。 但真当这一切来临的时候,谢辞却发现,这是极艰难极艰难的。 四人没有在将军府留下来,因为他们现在的身份,住客房容易引人瞩目,索性离开。 谢辞闭门想了一天,最终在黄昏的时候,他打开房门对顾莞说:“我要去宿州云州和定州。”他最终做下了这个决定。 谢辞很快动身了。 不大的民居小宅,连续七八天没有下雪,风好像少了几分寒意。弯弯一线蛾眉月悬于天际,漫天星斗闪烁着清冷的微光,照着皎白的大地上。 人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这么大这么好,但愿明年有个好收成。 /> 诶。 秦显说的那三个人,她记得有两个都被谢辞杀了,但原书草蛇灰线,这些前传都没有涉及的,顾莞也不知这两人都是幕后黑手呢,抑或其中一个真的违抗军令,没出现那个究竟是无辜的抑或被谢辞提前刺杀了。 她还得努力回忆分析一下。 但不管怎么样,谢辞这一步终究还是要迈出去的。成长真痛苦啊。 这方面顾莞真没有办法帮到他了,不过她觉得,倒可以维护一下他心理健康的。这么璀璨如宝石的谢辞,要是蒙尘,顾莞会觉得很惋惜的。不管作为朋友还是家人,她都希望他一直保持着它最纯粹的光彩。于是顾莞把剑往背上一挂,从怀里抽出一叠信,拍了拍。 荀夫人谢二嫂的信,谢辞交给她了,她们的信一封接一封,上月时就说,已经在西来路上了。谢家人来,顾莞代入一下她现代的家人,也就立即理解了。 最多小心一点安置就是了。 不管她还是谢辞,都不会真觉得麻烦。 一家人,哪怕帮不了太多的忙,他们在,就已经是力量。正好给谢辞一点温暖。 温暖他一下。 这么一下子,他估计很伤啊。顾莞点点头,擔一把刘海,把信往怀里一揣,没错,就这么办! 她这就回信去! 31 第31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两人面对这如此凌厉的攻击也不敢大意,旋即同时拔出剑,背对着背施展了剑法,两股剑光自陨星长剑与凤舞剑中飞了出来,紧接着乔灵儿与莫离的两道身影腾空而上。 霍子吟的武技功法虽然多,但是真正用出来的却很少,因为虽然什么功法和武技霍子吟都能用出来,但是这就是最根本的问题。 随着追击的人越来越近,冯和阳等人纷纷好了战斗准备。别看他们人马不多,却是一个个都充满了杀气斗志昂扬。 于是,灵魂力量强大,而且还懂得军事力量的灵阵师就派上了用场!他们可以用灵魂力量覆盖所有军人,并且同时对包围范围内所有的人都同时下达命令。 可对方若是仙人呢?或许有人自认倒霉,或许有人怀恨在心,但最终的结果都是无疾而终,毕竟对方是天上的仙人,至多四下无人的时候发几句牢骚,感慨时运不济命苦罢了。 “那这衣服……”我打开盒子,里面的丝巾从里面滑落而出,变成一件红色流苏长裙。 公孙仇连连应声,可是眉心之间忽然泛起一股青气,但是光景不长又消散殆尽,一路跟着黄巢退出了洛阳城。 梁毅一听,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澹台明月全盘接手。那样一来,他经营多年的城阳府,可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李贪欢举着飞到挡住了哪吒,在后者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李贪欢的解释已经婉转的不能再硬了。 而这里也是出现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一魄会从我的七魄中分离,然后独自落在这公寓之中? 脊椎骨上属实断裂了,要想将这个接上,还真得费点力气。于是,林东就开始给郑母接脊椎骨。 曲莹莹进了卧室,再也没有出来,这时候电话响了,林东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是郭雅丽的电话,自从在影视城遇见郭雅丽,他们就再也没有见面,那次见面有些尴尬,毕竟有郑慧。 交换了一下想法跟意见,基本达成一致,等到明天去到叶家再好好细谈。 “裴安琪?”姬少伤显然认识裴安琪,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前方这条海蛇被斩断成两截后,就在水中疯狂的扭曲着身体,看来这些海带遮掩视线,想要发现这种海蛇的话,还是相当的困难的,而且这些海带长的这么长,而且韧性非常的好,被缠绕住的话,也是一个烦事。 “孙城主,我可以不杀你,但你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孤云到,眼眸中闪烁不知名的眸芒。 城门口担任值守的是一队顶盔贯甲的士兵,罗斌和李锦隆正跟随着门口的人流缓步走入城门,忽然被几根长矛拦住了去路。 孤云收获匪浅,蛇族的各种攻击姿态、防御、速度、伸缩力、爆发力,他都粗略了解。 听到灰仙的话之后我顿时停住了脚步,有些惊喜的看着灰仙,却是见到灰仙带着一脸莫名的表情看着我,一只前爪慢慢的捋着自己的胡子,却并不说话。 “呵呵,情理之中,他们的人我已经照过面了,之间有点摩擦,但还不至于上升到仇恨的地步。”田真不以为然的说道。 金陵宫宫殿三楼,一处走廊之上,刘珏坐在椅子上,轻轻摇着折扇,目光严肃地看着四公里外的冲天而出的庞大的光束,他坐着的椅子都有些不太稳当,王崇弄出的这番动静,实在太大了点。 刘珏的记忆还停留在了当日卫不疑取出她的和田青纹佩,导致她身死的时候。 但显然,此时此刻冰山美人李嫣然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坚决如铁。这种坚毅的眼神,即便是十年的夫妻也不一定能够做到。难怪王耀一直以来,不管李嫣然如何对他,他都把李嫣然当做心上的宝。 周维和唐歆坐下还没有一分钟,曾强和吴涵那两个二货便红光满面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下一瞬,飞剑和那长枪碰撞在一起,叶一的耳中陡然响起一阵痛苦的声音,正是居于飞剑之内的千红。 此时,饕餮在我们的身边也彻彻底底的被惹怒了,饕餮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吼声,然后一种非常强大的音浪就从饕餮的中心把我们给推开了。 龙少虽然说遗憾,但他的神色之中却完全看不到丝毫的遗憾,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不可能!你要我回去,除非你要我死在这里!”沈秋田断然拒绝道。 尹风虽然没接触过部队,但是乔飞服役的那支连队可是赫赫有名,电视里便的某些主角通常都是他们那个连队的原形,稍微关注点儿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支战功赫赫的连队。 烟雨也想好了,到时候她打算让米朵先去应聘,先进入酒店上班,等自己处理完婚约的事情,将误会解除,没有后顾之忧后,再去应聘不迟。 璃怅轻轻勾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作为林影的母亲,有怎么会看不出来?神秘一笑,却也并未吭声,便迎着自己的儿子向城墙之下走去。 船舱黑暗的一个角落内,燕双刀眼前一亮,正要全力催动魔刀刀域保护众人免受恨天刀吟的重创,四周突然静了下来,雷声渐远,可怕的刀吟声再也没响起。 付炎突然大吼一声,双手在自己三分之一都沾上血迹与汗水混合液的脸上一抹,按梦璐所说,抬起颤抖的双手,试图将十指相合。 本来御枫到这里就是准备看看有什么情况,没什么事情的话,他就再去游一会泳,然后就回去了。 至少没有被变成一动不动地雕像,终日孤零零地立在这里,不能说话,不能随意走动,没有喜怒哀乐,甚至有可能连思维都不复存在。 吃过晚饭,于根山、韩大刚离开团部走出村东口,漫步在一望无际茂密的玉米地中间的黄土大道上。 林天修为不怎么样,但招式凶猛,霸王斩气势逼人霸道绝伦,现在这招霸王别姬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32 第32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眼前的谢辞,头戴褐色斗笠,身披半旧蓑衣,夜半寒露雾水落在他的身上,潮润了他沾了黄泥的灰靴和藏蓝色的棉布衫。 斗笠遮蔽之下,露出大半张脸,昔日少年俊俏意气风发的一张瑰丽面庞,如今眉梢眼角已见峥嵘坚韧,眼神一下子沉淀下来,与成年人无异,一下子就长大了。 立春早已经过去了,霜雪化了许多,风已经不在凛冽,早争春的小草嫩梢已经悄悄冒出一点小头。 但此刻的他却仍停留在寒冬,带着一身化不去风霜懑郁气息。 荀夫人、谢大嫂谢二嫂她们,看见这样的谢辞,便觉眼酸,尤其是荀夫人,但她还需强撑着,眨了眨眼睛忍下泪意,露出一个笑脸: “娘的小四都长这么大了。” 谢二嫂呼了一口气,笑道: “快进来吧!在门口愣着做什么?”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欢快起来了。 顾莞拍拍手,早已领着任务的妞妞和谢二嫂的小子明钰,一个四岁一个六岁的小孩欢呼一声,哒哒哒沿着廊道飞奔下来,“四叔四叔,你回来啦!” "我们等你很久啦!" 正房廊下挂着两盏走马灯,风一吹,“骨碌碌”地转了起来,里面的小人和蟠桃仙露在地上投下一个个晕黄的光圈忽忽地转着。 庭院里摆放了炙肉架子,素酒、菜蔬、果脯、各色洗刷切得细细薄薄的牛肉猪肉羊肉,还有小孩子喝的果子露,盛在乳白色的瓷盆里。 但烤肉之前,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 两个打扮得像小仙童一样的小孩儿,一边一个,哈哈笑着,跑过来吱吱喳喳拖着谢辞进了院门,暖黄的灯光彻底把他覆盖了,一下子就像是驱走了所有的阴寒冰冻。 这虽是临时租赁,只住一两个晚上的客栈小院,但谢家人却将其布置得极其仔细。房檐瓦顶的蛛网积水灰尘全部清理干净,走马灯、星星灯,小孩子玩的那种纸扎小灯连成一串,在围墙檐下、小树枝权、围廊上和下,挂了一条又一条,围了一圈又一圈,星星点点的亮光,整个小院子一下变得无比温馨起来。 墙上和窗户上,还贴着大大小小的红色剪纸,喜鹊登枝、恭贺新禧、人月团圆,一幅幅,大的,小的,贴着正的,小孩子贴的歪歪扭扭的。 妞妞把她的大公鸡都拖出来了,竹篾扎的,糊上红的鸡冠绿的纸,一晃不倒翁 ,憨态可掬,是家里人买给最小的妞妞的新年玩具,她说四叔没有看,愣是抱着从七八十里外的小山村把它带出来了。 两个小孩子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久,最后把它放在廊下尽头的门边上。 谢辞一边走,一边看,短短十几步的路程,他一步一顾盼,看了很久很久。 身边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家人簇拥着他,欢声笑语,他耳目不能暇接,当仔仔细细围观过妞妞的大公鸡之后,他一步转过正门屋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很大很大的圆桌,上面摆放满了扣着盘子的冒尖菜肴。 顾莞正在点灯,一盏一盏的黄灯被点亮,她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大大的笑靥,不大的屋厅霎时亮堂起来,主位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赫然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谢大嫂把刚下好的长寿面放在他的位置前,上面青绿的葱花,卧了一对大大的荷包蛋。谢辞一愣,身边的人忽笑了起来,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小四/四叔生辰吉乐——”——这竟是给谢辞补办的生辰宴。 谢辞的十七岁生辰,刚刚遭遇了荀荣弼,他孤零零的,身边只有一个顾莞。 但大家并没有忘记,他的生辰、连元宵都过了他早已忽略过去的新年、元宵,大碗大碗的肘子大鹅肉丸饺子、还有一大汤碗黄糖元宵,还有他的长寿面。 一大碗的卧蛋细面,又舀了一碗的黄糖元宵,还有满满一碗大饺子,热气氤氲,谢辞被簇拥坐到位置上,被热气一熏,他眼睛骤然发热。 他低头吃着,眼泪吧嗒一声掉了一滴在汤碗里面,但很快就眨掉了。"别愣着,快吃菜。" 他听到顾莞笑的声音,一家人围坐一桌,坐得满满当当的,举箸夹菜,你来我往。 吃了饭以后,大家笑着,冲出小院子里面继续烤肉。这里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小孩子,个个都能吃得很, "滋滋"烤肉声,油脂掉在炭火上升腾一阵青烟和焦香。 谢大嫂妯娌三个娴熟烤着肉,都不用谢辞他们动手,谢辞抱着妞妞坐在矮凳子上,他碰到小姑娘的手臂,急忙问妞妞, "你的手还疼不疼?" "早不疼了,我还帮妈妈搬柴禾!" 小姑娘趴在四叔的怀里,仰首告诉她四叔,用很轻快的语气,她小小的笑脸没有一点阴霾,阳 光灿烂。 说着就举起她的小手Y,表示用这两个手搬的。 从前这小丫头最是娇气的,出生的时候不足月,爱生小病,又是三哥三嫂头胎孩子,疼得不行,生性腼腆又害羞,人一多自己下地走路都不敢,如今却是活泼开朗,哒哒来去如风,和哥哥一起帮着娘亲婶婶一起干活了。 她张开五指小小的手指,还是白白嫩嫩的,却早已不复当初的娇怯柔弱,健康又有力。谢辞看着这双小手,抬头看着他各自忙碌笑着的家人们, 心潮起伏,在这个乍暖还寒冬雪未融的早春夜里,他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一家人都一直在一起努力着。 他在努力地保护她们,但她们其实也一直在努力地想着保护他。 “淅沥沥”顾莞把素酒倒在敞口小碗了,以碗酒唇啜了一口,暖洋洋从口腔淌进肚子里。 看着眼前这温馨欢乐洋溢的情景,她心里都感叹,多美好的一家人,真是正能量满满。 她倒了两碗酒,把一碗推到谢辞面前,两人一人身边蹲了一个孩子,清脆说话声不断,谢辞看过来,她弯了弯唇,微笑举了举碗。 但她不知道,她的瞳仁映着两簇小火,乍然闯入他的眼帘,这一刻微笑弯弯侧脸映着晕黄火光,一双杏眸美丽得动魄惊心。 ——谢家人对他的心当然真的不能再真,这个谢辞当然知道。这一切究竟是谁安排的,他心里也知道。 没有别人,只能是顾莞。长夜冰冷,漫漫路途,她为风霜蚀骨风尘仆仆的他,准备的一家团圆。 这一刹的夜幕下,家人竟成了背景,有一个词叫一眼万年,这一刻她的微微笑脸和瞳仁里的两簇小火突兀撞进他的心。 谢辞的心脏,忽就这么怦怦怦跳了起来。他有一瞬,竟移不开眼睛。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凑近时喷出来的气息,幽幽青草的味道,带着一点香橙般的气息。 谢辞有点手足无措,他急忙抢起碗,端起一仰而尽。 但他喝得实在太急了,居然呛到了,咳咳酒水从鼻子里喷出一点。 顾莞: 她哈哈大笑, "……你这也不用喝得那么急吧?" 谢辞已经呈现出淡淡小麦色的肌肤迅速泛起红 晕,一抹绯红到眼尾,英俊的面庞难得呈出一种从前瑰艳靡丽之色。 然后谢辞就起身走人了。 妈的,太丢脸了。 但这么又羞又窘一番,他心里最后一点阴霾都消失不见了。 谢辞站在去茅房的路上,忍不住回头望一眼,顾莞一手绕着妞妞的小辫子,斜眼瞥他,那粲然露笑的姣美面庞和红彤彤的篝火,直直照在他的心坎。 他也不知不觉笑了起来,片刻,才掉头冲了出去。 吃完了这顿篝火宴之后,已经下半夜了,谢辞悄悄潜回他在前院开的房间,次日天亮离开客店,走出一段之后,他说自己想独处一段时间,把张青郑应打发离去。 之后他在悄悄折返客店。 荀夫人谢大嫂她们早已经把东西都收拾装车了,大人小孩骑马的骑马坐板车的坐板车,带着她们昨天进县城买的大大小小生活用品,等在往东的岔道上。 谢二嫂贴上小胡子装成一个男人,等谢辞一跳上了板车,她就放粗嗓子吆喝着: 走咯走咯! 骡车摇摇晃晃,沿着黄土驿道一路往东行去,之后从大路拐进小路,又从小路拐回大路,最后在傍晚时分回到他们新家。 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村镇甸,地处山沟之内,附近十二个大小村落,人不算小,但地形相对复杂,灵州地处边隘,一旦有个什么,他们会有个缓冲时间躲进山中,这是世世代代生活于此的山镇乡民的智慧。 但偏隘却不算偏隘的,眼见大战又兴,不少人都寻房子想搬进来,谢家人的搬迁一点都不奇怪。房子不是很大,小小的二进院落,每进一正二耳二厢,房间都不大,却很朴实周正。 勤快的谢家人已经把院子洒扫得干干净净,床铺被褥也有了,等把采买回来的铁锅大缸等物往里头一搬,马上就能开火了。 大家和左邻右里打了招呼,热热闹闹做了一顿温灶饭,谢辞踩着夕阳的余晖把这个小院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他心里真的很高兴,对顾莞说: 你费心了! 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可以想象顾莞费了多少心思。 这有什么? 她不以为意。 山上残雪处处,但溪水已经 被凿开冰封,在屋后哗哗流淌着。 两人沿着小溪走出一段,又折返从后门回到院子里头,谢三嫂已经给俩皮猴洗涮干净了,两个小孩子换了干衣裳脸红扑扑的正跟着大孩子的屁股后面忙来忙去帮着搬东西。 谢三嫂看见他们回来,转身回房捧出两叠衣物,抿唇笑:“四叔,妹妹,你们换这个吧?” 用细棉布一针一线缝制的衣服,每人有三四套这么多,谢三嫂很年轻,她是文官女儿出身,打不了扛不起,就负责一家人穿戴缝补和大小家务。 从前高官千金,如今荆钗布裙,洗净铅华,她生得极姣美,轻易不出门的,妞妞从前像娘,她是个生性腼腆的,细细一针一线缝起,一家人做新衣服,却从来没有落下过不在家的谢辞和顾莞。 夕阳下,她腼腆一笑,眉眼带着如水的温柔,如步进江南水乡。谢辞动容,急忙上前,小心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摞,谢谢三嫂。我也这么多呀? 细细密密的阵脚,可以想象谢三艘是怎么在灯下一针一线仔细缝制而成的,顾莞也真有点被戳到了,她接过衣裳,哇了一声。 她不由感慨,这家人实在太好了,继续这样下去,她大概真的能慢慢放下前世吧。顾莞眼睛有些泛红。 谢三嫂急忙摇头:不用谢的!真不用。”她认真看这两人: “你们才是真辛苦。她认真又小声地叮嘱: “你们在外一定要小心,我们一家人一定都得好好的。” 嗯! “嗯嗯。” 谢辞用力点头,顾莞也是。 谢三嫂抿唇一笑,她去厨房帮忙做饭了,后院除了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也就谢辞和顾莞。谢辞用力眨了眨眼睛,他侧头看顾莞,居然发现她的眼圈也有点泛红。 看什么看? 顾莞才不会告诉他,自己想起前世了呢。 她瞪了他一眼,把衣裳往房间一放,飞速去抢占浴房去了。抢占成功之后,她得意洋洋,回头冲谢辞露齿一笑。然后钻进去了。 但她是不知道,夕阳下的她是有多美丽。谢辞站在廊下,目不转睛跟着她,直到她如流风随雪般的飒紫背影消失在半旧的松木门板之后。 谢辞良久之后 ,才慢慢收回视线,他又忍不住回头,一寸寸巡睃着这个她精心准备的院落,他的家,心里满满涨涨的。 喂,小四,你在笑什么呢? 谢二嫂一身男装打扮,风风火火进来,一进来就看见谢辞翘起的唇角,有种甜蜜的滋味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的。 她啧啧啧,一跃上廊,圈住谢辞的肩膀,谢辞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在笑,他急忙往下弯了弯唇角,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刚要问谢二嫂找他啥事,谢二嫂却勾着唇角上下打量他半晌,忽凑进他耳边说: 小四,嫂子当初没哄你吧? 哄他? 哄他什么? 但几乎是闪电一般,谢辞立马就明白了谢二嫂的言下之意。 一刹潮红上涌,他赶紧往一眼侧后方的浴房,赶紧拉着谢二嫂冲到另一边。谢辞急了, 二嫂!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他压低声音小声说。 谢二嫂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么紧张吗,好了,看来她不用管了,她冲谢辞挤挤眼睛: “我真的胡说八道了吗? 看来没有吧? 这个新的小家,虽然不大,却和从前每一处处所一样,都有着谢辞和顾莞的房间。 两人分别住在后院的左右厢房。 月夜下,等家人都睡了之后,两人坐木廊下,一人喝了一瓶子的素酒。 酒水是本地的果酒,度数很低,谢辞却觉得一阵阵的潮热往脸上涌。 房间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方桌书柜,还有他放银枪的兵器架子,一个原木颜色刷了光油的崭新架子床,上面铺了厚厚一层又一层的棉布被褥,干净又细腻,谢辞躺在床上,他嗅到了阳光的味道。 冬末初春寒湿阴冷,真难为家人给他晒了这么一个通透干爽。 在这个充满了阳光味道的屋子,他觉得充满力量了,谢辞觉得自己又可以了!苏桢、陈晏、寇文韶这些都不事!只不过此时此刻,谢辞心里想的,却暂时还不是这些大事情。 谢辞伸手挑开窗拴,月光幽幽洒在他的床帐上,他在上面打了一个滚,捂着怦怦怦乱跳的小心肝。 啊啊啊,他好像真的喜欢上顾莞了! 怎么办? 33 第33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月光清冷带着一点微寒,幽幽撒在这个小小的山镇之上,为浅雪处处的山峦环抱之地披上一层皎白的银色。 谢辞少年情怀初醒辗转半宿睡不着的时候,谢二嫂敲开顾莞的门,抱着枕头和她一起睡去了。 "那边是不是很挤?" 顾莞见是谢二嫂,笑着开门撩开床帐让她一起钻进来,小宅子不大,后堂不设厅了,正房打通后再重新筑墙一分为二,荀夫人带着两个半大不小的男孩睡,谢二嫂谢三嫂带着两个女孩睡,十来个方的房间放两张大床睡四个人, "等我们出门之后,你们过来睡啊,其实也不用特地把这房间空着,多浪费啊。" 既说是一家人,就不用拘泥这些啦,反正她和谢辞好久不回来睡一回,到时干脆挤一挤不就行了。谢二嫂抱着枕头往架子床上一躺,笑吟吟听着。 她说:"行了,你别管这个,还怕他们睡不下不成?" 清浅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扉照在杏白色的纱帐上,顾莞原本还以为谢二嫂记挂秦家,信上写的确实不够仔细的,于是她仔仔细细给谢二嫂说了一遍他们的灵州之行及秦家的概况,"……总体来说,有惊无险,秦家人品好,大家现在也都挺好的,我出来之前,文夫人也痊愈了。" 文氏主要是有些脑震荡,缓过来就没事了。 谢二嫂确实记挂娘家,但她今夜过来,这个却不是最主要目的来着。她微微笑着,侧耳倾听着她的家人、她的兄长,一字不落。 最后,她含笑看着躺翘着腿的顾莞一会儿,说:"明天出门,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最开始,顾莞是以为谢二嫂想回娘家探望一下娘家人的,这太合情合理了,只是谢二嫂却轻轻摇头: "出去之后,我暂时就不回小镇了。" 谢二嫂这次是打算要和谢辞顾莞一起奔赴前方并肩作战的。 "这镇子上下,我都细细看过了,人都没什么大问题。这宅子底下,我这几天去县里雇了人,挖了一条坑道,不长,却能直通后头的小山。" "明铭也大了,今年十三岁了。" 十三岁的谢辞,已经把银枪和细刀舞得虎虎生风了,纵墙而下不见痕迹了。谢明铭也一样,他 是长房长子,从小要求也很严格,这一年时间下来勤修苦练寒暑不改,最后还得谢二嫂严格限制他的练武时间,以免年纪小伤了根骨。 反正,谢明铭已经长成为一个小小少年,普通的事情,他基本都足以震慑和解决了。要是见势不对或实在不行,就通过地道离开前往灵州求助呗。 “至于柔儿,也已经十一岁了。” 算半大姑娘了,要是没有这意外,她再过两年都该开始相看定亲了。荀夫人足可以照顾他们姐弟了。 谢明铭也可以教弟弟练武。 谢二嫂看着顾莞惊讶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小姑娘鸦发蓬松,一双乌溜溜的杏仁大眼睁得圆滚滚的,她忍不住疼惜地伸手摸了摸她的暨发,小姑娘才十七岁呢。 这次的决定,也是她和荀夫人及谢明铭一起商量过的,谢明铭亦很渴望和四叔一起奔赴而去为父祖至亲复仇,但最后这个小男子汉权衡过后,决定自己留下来。 这是谢二嫂的想法和提议,也是一家人的决定,他们不能让谢辞和顾莞独自在外面对这一切,能多一个人是一个人,能多添一把力是一把力。 “明铭说,如果有朝一日家里安置好了,或是没有隐患了,”不用再当逃犯了, "他就和四叔四婶一起,去把那些贼人都绳之於法,为谢家讨回公道。" 月光如水,柔和铺陈,谢二嫂娓娓道来,声音就像这流水轻纱的般的夜色一样温缓。 顾莞犹豫了一下,她也琢磨了片刻,不过最后她很快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了,她相信谢二嫂并不会让谢家人置身于隐患危险中的。 于是她很愉快地说: “那太好了!” 天知道,有时候捉襟见肘她多想身边能添个人啊! 两人很愉快地定下了这件事,把棉被一拉,顾莞开开心心地睡觉了。谢二嫂替她掖了掖被子。 她自己微笑盯了帐顶一会儿,也闭上了眼睛。 次日,金灿灿的晨曦自东边的山峦一路洒到小院子的台阶下。 吃了一顿热腾腾的饺子之后,三人沿着小镇的黄土小道一路走到山沟边缘,从林子里拉出昨日藏的马, 脚下咯吱咯吱的响,阳光为整个林子都披上一层金色,顾莞利索翻身上马,阳光笼罩着她的全身,甚至可以清晰看见她脸 颊细细的绒毛,她整个人都和这个金色的林子浑然一体。 谢辞一早上都在不经意看她,又飞快移开,但这次他不禁看得略久了一点点,然后就撞进了谢二嫂似笑非笑的眼神里。 谢二嫂笑眯眯地翻身而上了第三匹马。 这林子居然多了一匹马。 谢辞脸皮一热,不过他惊讶:“二嫂,你也要去灵州吗?” 谢二嫂点头: “是啊,我不能去吗?” 她斜睨谢辞一眼。 这当然不是不能的,谢二嫂要去也正常,谢辞想了想,张青郑应应该见过谢二嫂的, "二嫂,张青和郑应你认识不?" 谢二嫂回忆一下, "认识的,是不是一个左边暨底有颗痣,另一个国字脸耳垂很大的。"“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她十分感慨。 谢辞心里那点不自在立马就去了,他连忙安慰他二嫂: "秦家人都好好的,二嫂你放心。" "没事,昨晚元娘都给我说了。" 谢辞看了顾莞一眼,顾莞正微微笑着,看谢二嫂一眼,又看他一眼,谢辞的心里,悄悄涌起一种甜丝丝的欢喜。 他定了定神: "好!那就行,我们走吧!" 三人策马扬鞭,快速离开山镇,之后一路快马加鞭,辰时左右,就抵达了与张青郑应约定好的地方, 三人稍稍一勒停马,张青郑应立马从茶棚小跑而出,一跃上马跟上。 在灵州城门前,他们又与荀逍罗迁汇合。 ——这次三州之行,秦显既然让谢辞去,那就说明他是有把握的。最起码,谢辞的人身安全是不会有风险。 不过除了谢辞本人,其他人去也没什么意义,有时候甚至可能人多反而不美,于是顾莞没去,荀逍也没去。 顾莞借口养伤,实际没伤,她悄悄去接和安置谢家人去了。 荀逍则留在灵州城内,关注着特使行辕以及灵州走私案的后续发展。 张青按谢辞吩咐,昨日提前往灵州城传了讯,辰正左右,荀逍带着罗迁就准时等在灵州十里亭之外。 双方骤一照面,谢二嫂惊了一下,她惊疑不定,荀 逍却立刻就侧转头去,风帽的挡住了他的脸。谢二嫂立即看顾莞,顾莞知道荀逍耳聪目明,不敢说话,只小幅度点了点头。 谢二嫂不由怔怔,她听顾莞和谢辞说过荀逍烧伤了,但她真没想过会严重到这种程度。她仰头看天,蓝田白云,金色的阳光照在开始解冻的沟渠和覆盖残雪的枝杈上。若是没见过夏天的人,可能绝对想不到这里在暮春盛夏时那郁郁葱葱的葳蕤景观啊。真是十年生死茫茫变,谁也不知谁的日后事。 谢二嫂更年长,人也豁达,经过长达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将心态调整得很好了。她不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真是那些一个二个该死的人呐! 五乘快马先后驰进灵州城内,很快汰换了营部装束,重新驱马抵达了灵州大将军府的侧门。谢辞回来了。 不过比他还快一步的,是苏桢陈晏寇文韶三人一封封亲笔书信,以及他们最后再三叮嘱了长子之后,令后者携一封长长的亲笔书信悄悄赶赴灵州面见秦显。 ——如果不是此刻备战的紧要关头,他们就自己来了。 苏维等人,秦显——都见过,又和苏桢陈晏等人回信在紧急磋商一些事情。踏进府门一刹,谢二嫂忍不住停了一下脚步,她抬了抬头,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门楣。 ——她是在京城出嫁的,她出嫁没多久,秦显才驻守灵州,但这熟悉的简洁风格,以及内里她的家人的亲人,一刹那,让她激动得热烈盈眶,废了很大功夫才压下来。 秦显秦关也是。 两人迎出来,照面一刹,秦显侧了侧头,顾莞看见硬朗帅哥秦关一刹红了眼圈,但他们都竭力忍住了。 秦显轻轻点头, "好,好,去后面与你婶娘和妹妹弟弟说说话罢,回头叔父再来见你。" 他并没有拖延时间,正事要紧,饶是秦显有把握,但此行谢辞事办得的漂亮程度,仍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迅速把谢辞他们带回了书房,拍了拍他的背: "做了好!"秦显激动万分,他几乎可以预见,他的将军后继有人啊!陈晏寇文韶不逊于苏桢的态度,完全可以看出他们的归心程度。 "等会,你去见见陈绍几个吧。" 苏维他们已经带着秦显的亲笔信马不停蹄赶回去了,不过同行的还有陈晏的次子 及苏桢寇文韶的侄甥,特地留下来以便有什么变化随时传达的,事关重大他们并不能信任信鹰。 怕引人注目,所有苏维他们和谢辞是分开走的。原本谢辞慢了两天秦显还有点担心,但看到谢二嫂他就明白了。 这大半个月时间,四人都在不断联络昔日谢家军的心腹旧部,秦显苏桢陈晏寇文韶这次是连身家性命都豁出去了,誓要和这幕后黑手你死我活。 秦显连续说了几声好,他道:“陈绍他们还带来从前他们接触过的上线消息,我猜测已经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我已经将这些讯报呈与特使行辕了,这个案件应该很快会结案了。" &n bsp;一来有快速顺藤摸瓜的方向,二来更重要的是,大战将兴,灵州案必须尽快结案,整个走私案哪怕继续查也必须由明转暗,以免影响接下来的士气。 今年天气不错,按往年估算,月末就开始化冻,下月中下旬土地就开始结实了。 秦显说:北军集结在即了! 双方大战已经一触即发了。 而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是谢辞顺利进入军中。这甚至可能是整个大计划中最难的一环。因为这么幕后黑手必然会紧紧盯着他们,对方必在千方百计地寻找谢辞。 秦显说: “我与陈晏寇文韶三人书信商量过,我们一致认为,你去陈晏麾下入军是最好的。” 至于原因,前面已经说过了,陈家子嗣兴旺,陈晏儿子侄子外甥足足几十个,还不包括同样人丁兴旺的族人。 这几天,如有需要,你和元娘整理一下这边,没有需要就不必了。秦显没有明说,但谢辞明白,他说的是谢家人。 秦显一概不问谢家人的下落,只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如有需要,切记及时求助灵州大将军府,他会叮嘱他的心腹管事及留守的副将杨汾。 “月末之前,你们要抵达云州。” 这是秦显和陈晏商量好的,也是最合适的时间段,陈晏会趁着这段时间挑选出合适的子侄并安排妥当其余事情。 最后,秦显压低声音,用仅容两人听到的轻声叮嘱谢辞: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反之将者大忌也! “你既已经允许他们立功抵过,待他们和我就不 能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差异。去了云州之后,你需笃信陈晏。 秦显将声音压得最低最低,只见唇翕动: “哪怕有一些的防备,也需压在最心底,不能表露予任何人知悉。非十万火急不得不变之际,亦不可轻动。 这些谢辞父亲来不及教导他的东西,秦显附耳仔细叮嘱了一遍。 这个眼尾已经呈现一丝鱼尾纹的中年大将的面庞近在咫尺,谢辞点点头: “我知道该如何做的。 “好!” 这个眉目极神似其父的少年男子,一身黑甲脊背挺直颀长如银枪的伫立在身侧,秦显细细端详,心里极欣慰。 他叮嘱完谢辞该叮嘱的之后,才抬眼看其他人,顾莞就不用说了,他望荀逍。 荀逍一袭灰色宽袍还戴着有棉布遮挡的竹篾斗笠,荀逍很少现身人前,也就来过将军府一次,但都是远离人群避而不见。 不过这次,谢辞和他都知道,去过将军府之后,很可能他们就会马上离开灵州,并且为了获得第一手消息,荀逍也进了外书房,一直静静立在屋柱的阴影后。 秦显上次就想说了,他神情闪过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是…… 荀逍侧身,淡淡道: “我姓罗。”秦显心情复杂,姓罗吗?好,好。 行,那就姓罗。 秦显没有再吭声。 他只对谢辞和顾莞道:“你们及早动身吧,这次分开,再见面,应该是大军集结之时了。”希望谢辞从军之路顺利顺利。 秦显长吐一口气: 好,那我们去后头,吃一席家宴! 家宴是一直都备着的。 上次没有吃上,这次补上。 要说唯一的意外,那大概就是谢二嫂秦瑛了。 谢辞顾莞和秦显一起去到后院的时候,文氏秦关谢二嫂等人俱眼圈红红的,显然已经哭过一场。当夜,谢辞顾莞他们离去之后,秦显秦关把秦瑛叫到外书房里。 瑛娘,你…… > 瑛娘啊,你也想做些事情,我和你哥哥是很同意的。只是,你还年轻,…… 秦显一个大男人,微微俯着身,在灯下也顾不上难为情,急忙道。 侄女年轻,谢二郎是好极,但,但确实已经去了,他不想侄女青春守寡,一辈子一个人。 叔叔麾下有不少好儿郎,都是青年才俊,你要个寒门的行,要个好门第的叔父给你找,要不再过几年再说?好不好? 今天坚强如谢二嫂,都泪洒好多次,家人团聚不容易啊,她坐在圈椅上,虎背熊腰的叔叔和哥哥一边一个围着她,灯盏下,晕光缓和,她感到很幸福,但闻言后,她还是坚定地摇头,笑道:“叔父,不用了!没了男人又不是活不下去? 你担心我没人养老不成?我还有俩孩子啊! 秦瑛站了起来,她之前已经和婶娘说过一遍了,说得文氏又哭又笑,她这会儿要再说一次:“哪怕再如何,我也是不怕的!如谢宰一般顶天立地的男儿,这普天之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红了眼眶,为那个灼灼韶华、惊艳了她一生的青年。 我很好,你们放心吧! 看着秦瑛坚强又平静、泪中又笑的眉目,秦显秦关眼眶发酸,两人也懂得曾经沧海难为水。最后两人对视一眼,长长叹气,没有再说什么了。 之后,一家人三人,就商量起秦瑛重新接手回她从前带过的流风卫的事情。 说得差不多的时候,房门动了一下,秦文萱有点怯怯伸出一个头,但她还是勇敢地站出来了。大姐姐,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她捏紧双拳,但还是很认真地说:“我,我不想再像上回那样无助了!” 遇上了事,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连万一……她连带着娘亲弟弟逃离的能力都没有。她,她不想这样! 夜幕藏蓝,劲风吹拂,云卷云舒。仔细嗅嗅,却也确实嗅到了春的气息了。 此时此刻,顾莞谢辞离开了将军府,正勒马停在他们租赁的郊区小院外。明天,他们将离开灵州,开启一段新的征程。 走吧。 顾莞仰首看了 风吹云动之后,回头冲三人一笑,打马往前大约一里地,来到和谢二嫂相约的客栈投宿。 谢辞等人是没什么意见,甚至谢辞都没察觉,因为他们为了安全,经常转移的。所以当谢二嫂带着秦文萱一身布衣劲装风尘打马而来的时候。谢辞惊呆了: 二嫂,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该团聚一段时间之后,就回小镇的吗?谢二嫂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和你们一起啊,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家里了。 对谢二嫂的能力和安排,谢辞是没有任何怀疑的,只是今天出来之前,他万万没想到,谢二嫂会和他们一直同行。 他一愣,先是惊喜,紧接着又忽涌起失落——因为原本他还在为即将再度和顾莞相依同行、二人独处甚至还可能会同居一室而暗生欢喜的。 谢辞: 他看也戴了个斗笠的秦文萱:……你怎么也来了。 谢二嫂说:“文萱也跟着我一起去,放心,叔叔大哥他们都知道。” 谢辞: 谢二嫂翻身下马,快步登上台阶,让小二在后院给开了一个小院。 她步履如风,边走边说: “总得有个人替你们跑跑腿,才方便。” 这也是谢二嫂一开始想出来的初衷。 这支流云卫是她早年在资助育婴堂时挑出来的一些孩子组建的,一开始打探市井消息,后来她经营得很好,算秦家的暗探队伍之一。后来她出嫁后,就一并归流云卫了。 这次秦显想把流云卫都给她,但谢二嫂不要,只要回原来那个小队,虽然娘家夫家都是她的家,但她总不能把娘家挖空了,叔父哥哥也需要用人的。 反正流云卫之中互有联系,她想知道的也能知道。 谢二嫂推开正房,安排秦文萱先去洗漱,等她进去之后,她和顾莞说:“文萱你放心,是个倔孩子,绝对不会有口风问题的。 谢二嫂把包袱往床铺一放,回头笑道:“我比你大,你以后叫我瑛姐吧。” 顾莞倒没有怀疑过秦文萱泄密,谢二嫂办事她是放心的,不,是秦瑛。 只不过,她偷瞄了洗漱隔间一眼,顾莞其实有点想问……嗯,她发现,荀逍不见了。谢二嫂带着秦文萱一出现,他就不知哪里去了。 r />好像很有情况的样子啊。 秦瑛秒懂,但她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其实她和家里都猜测,秦文萱想成长是真的,但估计还有另外一个冀望,大概就是这荀逍了。 秦瑛摇摇头,因为她听见隔间脚步声,紧接着秦文萱开门出来。 两人立马闭紧嘴巴。 顾莞冲秦文萱笑了笑,”来了,咱们收拾一下,就点菜吃饭吧! 至于谢二嫂秦瑛,她有点好笑,因为她发现谢辞还站在门外。她踱过去, 你快去挑个房啊,你们三个正好一间。小院一共三间能睡人的房。 她说: 以后我和文萱和元娘一个房,你们就不用像以前那样不方便了。谢辞: 他抬头,顾莞快乐和秦文萱聊天(她心虚,刚八卦完人家的隐私),发现他还冲他笑了一下,冲他挥挥手,转头继续和秦文萱说话。 她开心得很,显然对和秦瑛姐妹同房乐意得很。……也是,一男一女,总会有那么一点不合适的。 谢辞一开始的惊喜已经没消化完,心吧唧一下掉回地面,杵在房檐下好半晌,最后只能一步三回头,带着张青郑应去厢房了。 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辞:难道二人世界就这样没有了吗……QAQ 34 第34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白驹过隙莫问世事,辗转浮沉谁知他朝。 在离开灵州之前,谢辞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冰雪初解冻,苍浑天地,他十三岁最后一次离开北地之际,谁又能知道,再回来时会是这样。 在谢辞等人迅速离开灵州赶赴宿州的时候,特使一行也很快离开了。 在得到秦显呈上的讯报之后,冯坤下令,特使銮驾当天就离开灵州前往宾州。 快速行进的銮驾车架摇摇晃晃,厚厚猩猩绒地毯的将震感减至最低,这位一身赤红麒麟袍的当朝权宦正斜卧在美人榻上,锦毡搭在他的大腿上,他闭上一双斜挑艳丽又显得凌厉的丹凤目,阖目养神,朱红的唇角却挑起几分讥诮弧度,他轻哼了一声。 他手眼通天,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并无丝毫给蔺国舅等人面子的意愿,也无深度插手偏颇任何一方的打算,他冷眼唯一要做的,就是赶在在北军集结之前解决灵州案,以免影响后续的大军集结。 这也是皇帝陛下的心意。 其他的,冯坤一概不管,他将会很快解决宾州事情,之后迅速折返中都。 至于其余下榻于特使行辕的人,比如蔺国舅,也一并随銮驾离开灵州了。 冯坤雷厉风行,蔺国舅却没有再出手了。 在灵州案眼看着即将很快落下帷幕,特使行驾即将抵达宾州的前一天,蔺国舅享受完新纳美人的侍奉之后,他私下离开临时下榻的别院,来到与范阳交界的责县县衙,和卢信义见了一面。 蔺国舅解下斗篷,端起茶盏刮了两下,啜饮了一口,说:“明天就到宾州了。” 他说:“你们怎么搞的?不行的话,我可不给你们补锅的喔。” "这件事情就到这里吧。" 反正,蔺国舅是不会再出手了。 他自认为,能给卢信义的方便,特地这般隐匿妥帖行踪过来一趟,已经很仁至义尽了。“我须尽快赶回中都。” 皇帝近年宠妃、四皇子之母沐贵妃,娘家这几年有扶摇直上的趋势。 另一个更重要的,北军马上即将大集结了,据陛下的心意,很可能会将三、四两位皇子都遣出来刷军功。 这两个于蔺家而言,尤其后一个,才是真正的大事。 卢信义脸色很难看。 蔺国舅气定神闲喝茶,说撒手就撒手,一副高高在上的诘问姿态,让他心下极愤。 卢信义不说话,脸色很难看,蔺国舅“啧”一声:“不过是个黄毛小儿罢了,你怕什么?把他干掉就是了。" 秦显能拿出那些讯报,足以说明这些谢氏旧势力又重新拧做一股了。这个不管卢信义和蔺国舅都能猜得到,这必然得谢辞亲自出面才能做得到。 但蔺国舅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啊,他真不明白这些武将,既要得到所有利益,又要藏头不露尾,忌惮这个忌惮那个,这世上哪有什么好处都占完的?真一点都不干脆。 都闻谢色变了。 "把他杀了,秦显等人不就重新变成一盘散沙了。" 蔺国舅微微往卢信义身边倾身:“这样吧,这次北军集结,主帅还没定下,我保举你成为此次北军主帅,如何?" 你敢接不敢接? 卢信义霍地侧头,蔺国舅冲他挑了挑眉。 卢信义脸色变幻不定,一旦他当了主帅,将会在众多嫌疑人中脱颖而出。但,只要当上主帅,很多事情却会变得容易起来。 蔺国舅道:“不过你要注意了,陛下很注重这次呼延德第一次率兵南侵,三皇子会来督战,此战!务必要嬴。" 三皇子刷军功,以取代如今幽禁东宫的皇太子,才是蔺家如今的头等大事。 这也是今日蔺国舅的真正目的,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推过去:“这是我爹的信。”卢信义看完信,脸色阴晴不定片刻,最后他道:“好。”他很快决定,他要当这个主帅。 蔺国舅抚掌:"这不就好了?”他笑道:“到时候,我再给你安排两个人,务必要保护好三皇子的安全。" 蔺国舅三言两语,安排好所有事情并顺道往他身边安插俩人,言罢,很快拍拍屁股就走了。但偏偏,卢信义还不能将他如何。 兵部尚书,首辅之子,蔺氏权倾朝野。而卢信义的种种难处,对方未必真不知,只是不在意罢了。 蔺国舅走后,卢信义脸色黑沉在书房坐了许久,直到州司马黄斌送罢蔺国舅,推门折返。 "大人,我们现在该如何?" 黄斌手上还拿着灵宿云定四州发回的最新讯报,呈上。 前几天,在得知秦显拿出上线消息的一瞬间,他们几乎立即就判断了,谢辞在,并且,他亲自出面了。 卢信义当时冷冷道:“他必会设法从军。”不从军,就永远碰触不了他。 谢家旧势力迅速拧成一股之后,而他这次灵州宾州损兵折将,此消彼长,双方立时就能呈互相对峙之势,谁也不比谁更强太多。 这真是卢信义最最忌惮的局面。 他千方百计将谢家军打散,谁料不过一年,这个谢辞竟就横空出世,将其重新集结卷土重来。黄斌坐立不安:“大人,要是……咱们怎么办?” “上善治未病。” 夜色已深,油灯挑起两条灯芯,半昏不明的泛黄灯光照在卢信义脸上,那张甚有威势的面庞有一半笼罩在阴影中,目光阴冷沉沉的。 "担心什么?就算查到是我又如何?我现在又没交易,他能耐我何?"一个通缉逃犯罢了,哼。 卢信义冷冷一笑,自来无毒不丈夫,一不做二不休。当然,当这个主帅,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的。上医,当治未病。 谢辞身份特殊,他想进入军中,必然是在秦显苏桢陈晏寇文韶的手下下面安排,其他的,不可能放心, 可谢辞是一个通缉逃犯啊。 圈定了这么小的一个范围,卢信义冷冷道:“当然是在北军集结前,将他解决掉!”他有预感,这个冥顽不死的谢辞,一旦成长很可能会真的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传信我们在灵州宿州云州定州军中的所有眼线,尤其秦显等人亲部和近卫军中的,立即动起来,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找出伪装进军的谢辞!" "成功将其识破并抓获者,转暗为明,连擢五级,赏金五千!" “谢辞得死!还有藏匿在他身后的谢家人,对了,加一句,识破其身份之后先留意他有无传信。" "马上去!" “……是。 谢家最小的,是个女娃,今年才刚满四岁,卢信义说这话时太阴鸷,司马黄斌忽忆起昔年曾有缘见过一面的这个襁褓中的女婴,心生几分不忍,又想起谢帅,不过他很快就 将情绪压下了,立即应了一声是, 但卢信义异常敏锐,他眼睛动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毒?” 幽幽灯火下,卢信义慢慢抬起眼睑,黄斌心下大骇,慌忙跪倒在地:"大人,标下没有!标下追溯大人二十年,一向忠心耿耿绝无二话。" 卢信义定睛注视他几息,最终颔首:“我信你,好了,起来吧,去传信。” 黄斌立即应了一声,起身匆匆往外而出。 但走在夜色幽深灯影幢幢的廊下,他心跳却很快,黄斌觉得要不好了。 书房内。 卢信义静静站了片刻,把心腹陈汾叫进来:“去,解决他。” 一刻钟之后,陈汾提着一个木匣回来了,里面是黄斌的人头,他手里还拿着黄斌刚刚写好要穿出去的情报函。 “他手上的事,你暂时接过来。” 卢信义正伏案,精心描绘一副工笔简画,虽其他背景没有,但一张瑰丽精致眉目如飞的少年面庞栩栩如生,他收了最后一笔,低头端详片刻,"这幅画,让府里画匠立即加紧临摹,天亮前必须完成。" 卢信义瞥一眼木匣,冷哼一声,黄斌是原范阳军官,后效忠于他,素来忠心耿耿,否则也做不到这位置上。 现在,他冷笑,果然不是自己一直培养的心腹,就容易吃里扒外。 卢信义深知人性,他自己也正是这样暗算谢信衷的,对手底下这些人且重且防,陈汾已经把黄斌回去后经手的所有东西都清一遍并拿过来了。 卢信义脸色沉沉,直接把传信函扔进火盆烧了,“你重新写一份。” 他本来想让陈汾亲自去一趟的,但转念一想黄斌已经不在了,自己严密关注秦显等人,而他也必然是对方严密关注的对象之一,一个还好,要是陈汾也很久不出现,这就很容易露馅了。 卢信义最后吩咐:“传信赵成蚊,让他务必滴水不漏,把谢辞给我找出来!”赵成蚊,是秦显等谢家军旧将身边的情报和细作的负责人。 "是!" 卢信义把画像递给陈汾,目光森然。 他倒要看看,谢辞能不能顺利军中藏匿下去! 这般显著的样貌,发现他之时,就是他 的死期!! 冯坤在宾州雷厉风行,灵州案很快结案,走私线迅速暂告一段落。 这事完了之后,特使銮驾离开宾州,蔺国舅也紧接着返回中都,一行证人完成任务各归各位。 李弈离开得更早一些,因为他是备战督军,抵达宾州后他完成了宾州的督备事宜之后,就向冯坤告辞离开了。 打马离开之际,他回头望了一眼旌旗招展的威势赫赫的特使行辕,又望了一眼西边的灵州方向。李弈甩甩马鞭,身边的虞嫚贞一身靛青男装骑服,“可惜了,三月份之前,督备就完成了。”督军备战,凌驾于整个北军诸将之上的身份,那枚督字金印就要上还兵部。当初他们可是费了很多的心思才拿下这个差事的。不过李弈却笑了笑:"临时的,不必惋惜。" 他费心拿到备战督军的差事,不过为了来到北军之中而已。 想要达到他安插人手暗拢兵权的最终目的, 总要先置身于北军之中,才有可能寻找到合适机会的。 “说到这一点,我真的很羡慕谢辞啊。” 谢家人死魂不消,泽被至今。 谢家军旧部如今仍手握大兵权的,甚至有好几个是谢氏家臣出身,受谢信衷恩惠的中层将领更是多不胜数。 所以哪怕谢辞曾经多么地落魄,他一旦起来的了,就会迅速稳立于这个根基之上。这个是李弈所没有的。 他父王去世太早,而他当年又太过年幼了。 虞嫚贞放柔声音:“王爷,您别气馁,我们早晚也会有的。”李弈不由笑了一下:“我不气馁,也不难过。”他也有谢辞没有的。而谢辞有的,他将来也会设法拥有。 这个天下,早晚要乱,他会有机会的。而他现在要做的是,提前储蓄到足够的力量。 走吧! 一行人一提马缰,转往下一个边城范阳而去。 身后的纷纷扰扰,谢辞顾莞等人是不知道的。 他们已经踏着春雪开始消融的滴答流水声,抵达了云州。 云州地处肃州与灵州之间位置,风物不及粗犷干燥,却一般茫茫苍野浑然无垠,小河小溪的里水已经流动起来了,早春的黄芽顶开覆盖枝头的冰雪,冒出了一个个小头,残雪处处的褐黄大地上点点嫩绿,风已经彻底褪 去的冬季的凛冽之意,一阵阵东风吹拂,转眼春回大地。 陈晏这次见面准备,比之上一次还有精心一些,他反反复复检视了自己的身边,再三辗转,确定身边没有一个有问题的地方,才带着九子再度来到别庄。 “呐,四公子,你瞧这小子,和你年纪相差不很大,眉眼也有几分相类,用他替上正正好合适! 陈晏膝下足足二十几个儿子,兄弟姐妹又多,侄子外甥加起来四五十人,一加七八十。另外还不算族里的,陈氏宗族人丁兴旺,他总得提携一些,于是林林总总上百个,云州大营都放不下,还往其他萝卜坑安了许多。 过去总觉得很烦恼的,但现在却成了一件大好事,陈晏第一次这么满意陈家的人丁。 这些他安排的众多子侄,本来时不时都会轮值调防回云州大营的,毕竟人这么多,他总要给大家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他也好从中寻找一些好苗子重点提携。 更重要现在是备战的最后时期,大战将兴,调防调整就更加频繁了。 这样的情况下,是谢辞匿名进军的最佳时机。 秦显苏桢四人再三斟酌之下,明知对方会重点关注陈晏麾下,但四人最后还是决定安排谢辞去云州。无他,对比起其他人的小猫几只,陈晏这边的先天条件真的太优越了。 谢辞一来,陈晏立马拉着他的九儿上前展示。为了挑选一个合适的人选,陈晏可是煞费苦心,最后挑中的陈九郎,一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和谢辞的眼睛有异曲同工之妙,算是外型条件最好伪装的。 另外,陈九郎今年二十二,不大也不小,谢辞虽年少些,但历事太多,一身气质已经相差无几了。 二十二岁非常合适,这是陈晏为谢辞日后铺垫,一旦日后有需要,这年纪也不会太小不好统大军让人质疑,二十二岁正正好。 “陈叔费心。” 虽然只是一个人选,但从相貌年纪到身材,一个照面,就可以看出陈晏真的费了大心。谢辞立即道:“辛苦你了。”陈晏很高兴,不费心,不辛苦,没事。 顾莞围着陈九郎走了一圈,她笑道:“委屈陈九哥哥了,阿辞可是暂时不能这么快把身份还你。 > 陈晏安排归陈晏安排,顾莞担心九郎心里不乐意。 只不过,她显然多虑了,陈九郎乐呵呵的,被他爹踹了一脚,他赶紧一跳避开,拱手还了一礼,摇头摆手:四公子千万别介意!别介意,我姨娘就我一个儿子呢。 陈九郎一双艳丽桃花眼眨啊眨的,他本来就不喜欢从军,他从小的志愿是从商赚大钱,可惜他资质不错他爹不许,他只能不甘不愿从戎去了。 但其实陈九郎并不乐意干这么危险的工作,他姨娘就他一个儿子,他还得为他姨娘养老送终呢,万一战死怎么办? 这次父子两人吵吵拉锯了一顿,最后陈晏把手底一部分情报工作给他了,顺带允许他做点生意。陈九郎正爽着呢,走路都带风。 陈晏感觉丢大脸了,又踹他屁股,陈九郎赶紧一蹦:“喂,爹你干啥老踹我屁股,我还要脸不要了? 顾莞忍不住“噗呲”一笑,这陈九郎可真有趣啊。不过她和谢辞秦瑛对视一眼,心倒是放下来了。 接下来,几人就开始易容改扮,明天按着调防军令,前往云州军中报到了。 卢信义在幕后如毒蛇吐信般的志在必得,他们不是猜不到,否则秦显他们都不会一致认为,这是怕是最难也是最危险的一环了。恐 但其实,有顾莞的妙手,这一关却已经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太多了。顾莞打醒十二分精神,用了比平时多了一倍的时间,给几人一个个化好了高仿妆。 惊得陈九郎瓜都掉了,他原本还担心谢辞没伪装成功,万一被人识穿,他刚上手还没熟的情报头子工作和还没开摊的生意就要黄了,他得赶紧扛着他娘跑路去了。 陈晏一见,不由霍地站起,喜出望外:好,好啊!太好了! 四少夫人,你这手艺太了不得了! 这个四少夫人一出,顾莞尴了一下,谢辞刷一声触电般侧头望她,她望过来之前,他又火速挪开 谢辞本来就在顾莞的全身贯注注视之下不自然,她柔软又添了一层薄薄剑茧的指腹细细抹开他脸上的脂粉,那种带着奇异刮蹭的异常触感让他心跳怦怦加快,酥酥的感觉仿佛自有意识,直窜他的心尖。 谢辞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尾闾发麻的战栗感。 然后 猝不及防,又被这声“四少夫人”叫得心率失控,怦怦怦在胸膛鼓噪,他的脸颊无法抑制发热发烫,但幸好,厚厚的脂粉给遮盖住了。 “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厉害?”顾莞甚至没有否认(顾莞:否认这个合适不合适?),她有点得 意,眉飞色舞。 她之后又给自己、秦瑛、还有荀逍都作了整体的伪装。 荀逍是去他房间搞的。 秦文萱也略微调整了一下,并且这个简单,顾莞顺手给她讲解了关窍,以后她可以自己来了。 这么多人,她有时候会很不方便的,目前肯定得紧着谢辞,其他人就得针对自己自行学习一下。 这么一学一教,一晚上就过去了,第二天天不亮,谢辞顾莞秦瑛拿上陈九郎的调令,谢辞是陈九郎陈琅,顾莞秦瑛则充作卫兵。 本朝风气开放,军中倒没那么忌讳女的,毕竟开国的时候,还有太平公主率领的太平军,是太.祖麾下一支很有力的部队。 只不过由于伪装的原因,秦瑛也伪装成男卫兵了。 谢辞带着她们俩,以及七八个陈晏已经准备好的卫兵及副尉,前往云州大营报到。至于张青郑应,等过段时间再慢慢安排,毕竟一下子进太多,暴露系数也随之升高。…… 他们一进云州大营,几乎是马上就感受到了一种芒针在背的窥视感。 不止一处,细觅无痕迹,但却一直若有似无,无处不在一般,在报到领了校尉腰牌之后,并且和一个表兄一起去拜见了“父亲”陈晏之后,这种感觉达到了顶峰。 三人的脊梁肌肉,不禁绷紧了起来。 谢辞垂目,注视着手中这枚古铜色的云州校尉身份牌,如果顺利,这将是他的一个新起点。他最终,如父兄一般,成为了一名北军军人!谢辞微微闭目,慢慢地,长长吐了一口气。 三人若无其事,仿若不觉,如常一般接受完云州军务,顾莞有点捏了一把汗,但好在陈晏和陈琅已经提前说过一遍,而谢辞仿佛骨子里就带着军魂,他第一次上手,自然自若,没出半点纰漏。 这般过了一天,晚上,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营房。三人都忍不住长长呼了一口气。 是夜,秦瑛在外轮值守卫,她现在是近卫嘛。 而顾莞,则被谢辞打开房门,她悄悄钻 进去。 这一路上,谢辞都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经常同居一室,他很郁闷,但进了大营之后,这光景居然又回来了。 虽然一个睡床,一个在床头另一侧撑了个布质的行军床,但谢辞心里却欢喜异常。 月光幽幽洒在营房半旧的窗纱上,谢辞支起一点身,“莞娘,你今天累不累?” “是有一点。” 顾莞正在那边床活动手脚呢,月光如水,她声音清脆轻快,带着一种隽爽。谢辞小心躺回去,他听到她的呼吸声,这屋子里,也带着她呼吸的气息。两人虽然一人一床,但他们呼吸在同一个空间里。 谢辞今天也很累,这是精神高度紧张之后的疲惫,但他此时此刻,却觉得很开心,一种欢喜像泉水般汩汩涌出,转眼将这种精神上的疲劳压下,慢慢消弭并取代它了。 谢辞这是第一次心动。 少年情愫萌动的奇妙滋味,为他干涩苦辛的人生注入了很多很多东西,他开始真正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了。 虽然有苦有恨,但真的,他拥有了甜。这是一种单纯而奇妙的甜蜜,只需要和她这么静静独处一室,就那么悄然满溢一颗少年心。 “阿辞!” 她又喊他阿辞了!谢辞立马一骨碌翻身爬起来,银白的月光如霜皎洁,洒在两人的床前,顾莞头发有点蓬松,几缕耸起,让她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青稚可爱。 怎么啦? 顾莞一个骨碌趴在床头,悄悄把脸探过来,她眼睛转了一下,悄声说:“我想啊,这样千日防贼总不是事儿。 “要不,咱们引蛇出洞,先发制人?” 哎妈呀,天知道对方有多少细作和眼线啊,不搞定他们,吃饭都吃不安稳啊,甭提和幕后黑手怎么怎么样了! 她一双杏仁大眼映着月光,在黑暗里,有点像狸猫,熠熠锃亮。 35 第35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军中营房普遍不大,狭窄的斗室内,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鼻息喷在他的脸上,她的淡淡清橙体香随着呼吸从她的体内,嗅进了他的肺腑之中。 好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叩”,一长三短,谢二嫂声音压得极低: "睡了吗,开开门。" 陈晏那边派人来了。 显然经过了第一天的实践,大家都发现了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秦瑛的声音就像骤然撞破了银瓶的水, “啵”一下将室内的这个氛围打破。当然这只是谢辞的个人感觉。顾莞话音才落,就听见敲门声,她立马原地一跳,跟鞋飞快出了外室,把门拉开。 春寒料峭,月光无声洒在半旧不新的石阶上,秦瑛一身黑色轻甲,眉眼调整过之后看不出半点女气,手里拿着套着刀鞘的长刀侧身站在门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英姿飒爽。 "哇,二嫂你太帅了。"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想说了,顾莞眼睛一亮,谢二嫂这气质正是她最喜欢的。秦瑛忍不住笑了一下。 "快去收拾一下,陈珞来了,陈晏让他来的。"来接他们的。 秦瑛眼睛多毒啊,敲门声一响,谢辞心里一慌,急忙往后一仰,他慢了半拍才下床跟上。秦瑛顾莞这两句话已经说完了,他出来站在内室和外室石屏门侧,心里还慌里慌张的,表情那点不自在就带出来了。 秦瑛暗笑一下,顾莞和她转过身的时候,谢辞已经极力调整好表情若无其事了,就是在谢二嫂这个心如明镜的人面前,他感到窘迫。 "傻小子。" 谢辞顾莞听说陈珞正在等着,赶紧就换衣服去了,并稍稍调整了妆容,让一个近卫进来充当谢辞在睡,他们换上近卫甲胄悄悄出去了。 顾莞先给谢辞弄的,完事自己怼着靶镜涂涂抹抹,秦瑛站在门边等着,她用肩膀碰了碰谢辞,揶揄: "你要胆大,心细,脸皮厚啊!" 曾经恣意张扬对女孩子不瞧半眼、跳脚大放厥词说女的只会影响男人拔剑速度的半大毛头小子,也轮到他有今天了。 这个不大不小的屋子里,月光如霜清澈落在两头,谢辞赶紧往顾莞那边瞄了一眼,好在顾莞正聚精会神趴在窗台上的 那个小小靶镜前,没听见,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听见了秦瑛低低的闷笑声。 谢辞心里有点不服气,在家人身边,他往日骨子里的活泼好像回来了一点点,立时就要想反驳了, 难不成二哥就是使的这招?' 但话到嘴边,他才意识二哥已经没了,心口一窒,咽回去了。 谢辞侧头,看着秦瑛柔和带笑的生动面庞,他嘟嚷: "才不是,你又骗我。"小的时候,二嫂最爱哄骗他了。 秦瑛哈哈大笑。 "笑什么呢?" 顾莞终于搞定了,三下五除二把东西用包袱皮一卷,交给替谢辞的那个近卫,一个箭步走出来。"没什么,"谢辞抢答, “我们快走吧,陈珞等好久了。" "嗯嗯,快走快走。" 顾莞当然知道啊,否则她也不会这么急了,她一马当先,连忙拉着秦瑛出去了。谢辞顿了一下,也立即紧随其后。 陈珞是陈晏的长子,在夜色下站了有一会儿了,一见三人出现,立即冲他们招手。 从后方一个小门出去之后,陈珞站定左右扫视片刻,才回身点头,带着三人快速闪出这一排营房。 之后左绕右绕,汰换上巡防营兵的甲胄,换防时从侧门出去了。 这样虽然麻烦点,但现在这情况,留在营内反而暴露的风险要大的多,不是密谈商议的好地方。谢辞顾莞秦瑛三人到的时候,陈晏陈琅和次子陈璜还有荀逍罗迁都已经在等着了。 这是云州总督府的一个下人房,陈晏现在是明靶,他行动有极大的不便,临时商议得多将就他,这下人房不大,但门窗已经用厚厚绒布堵了好几层,里头挑上灯,但外面一点光线痕迹看不出来。 "我们引蛇出洞,必须先将这些细作眼线一网打尽,"荀逍敲了敲方桌,灰斗篷遮挡住他灼伤的半张脸,声音嘶哑得很有些刺耳。 顾莞悄悄问过罗迁,不过罗迁说,这已经是能治到最好的情况了。 荀逍这状态,连易容都遮掩不住,于是索性放在明面上。秦显苏桢陈晏寇文韶四人一人一个脸面被灼烧伤过的新聘军师,这么紧的时间,他们能及时扒拉到一个合适人选,也真是不容 易。 谢辞顾莞和荀逍想一块去了,并且荀逍已经和陈晏他们讨论过,认为极有可行性。大家都一致认为这个问题已经迫在眉睫并务必要解决掉。 陈晏皱眉: "否则的话,总是一个大麻烦,接下来总不能一直如此的。"谢辞是进军从军,而不是来遮掩面目的。 现在天气冷还好,等天气一热,或真正上阵,脸上妆粉一下子就该被汗浸花了,根本遮不住。荀逍淡淡道: "那就趁这个机会,把这些近卫及亲部中的眼线尽数引出拔除,一劳永逸!"成功之后,那么接下来就会变成简单模式。毕竟普通兵丁,谁也不知道陈九郎是什么模样的,中高阶将领校尉的头盔又遮挡足大半个脸部,只要把细做眼线都剔除掉,谢辞是陈九郎,陈九郎也就是谢辞了。 内部不会再有问题。 他们只需要防范外部就可以了。 掩饰身份的难度将会大大降低。 说到这里,陈晏就怒: "想不到,对方在云州竟放了这么多的眼线!简直岂有此理!!"自从谢信衷事发之后,他们其实也有往怀疑对象那头放眼线,但与之一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另一个非常重要的,这些眼线要是不除,他们之后每一个军事动向大概在对方眼里都是透明的。好了,这个必要性就不用说,顾莞问荀逍: “引蛇出洞,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荀逍终于微微抬起兜帽下的一双眼睛,他盯了顾莞一眼,说: "多设目标,引蛇出洞,真真假假,说不定,这次我们甚至能将计就计,提前揭开这个幕后之人的真面目!" 说到最后,荀逍声音转冷,他对这么操作一切的幕后黑手,憎恨程度并不亚于荀逊荀荣弼少太多。 他要将这些人千刀万剐,将他们的皮一寸寸剥干净,再活生生扔进火里烧成灰烬,让他们受尽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种如地狱恶鬼般阴恻恻的歹恨的语气,配合荀逍现在的声音,让顾莞有点起鸡皮疙瘩,虽然她知道荀逍是受害者这正常的,但半夜三更听这个还是有点凉飕飕的啊。 不过手边一暖,谢辞把桌上的热茶倒了一盏,推给她。顾莞侧头,冲他一笑,赶紧端起茶盅啜了口。 "你是想,让我多化几个人?" 在场的都是聪明 人,闻弦音立即知雅意,顾莞和谢辞秦瑛对视一眼,其实四人路上已经讨论过一下,她立即就听明白了。 "然后,再找一个人,冒充小四,"秦瑛思索着,也觉得这个法子非常好,虽有些冒险,但非常具有可行性, "最后被他们成功将人‘擒'了去,这样一来,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很可能就能马上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了!" 秦瑛的声音不禁提高,骤她的手被握住,侧头对上顾莞关切的一双眼,半旧的灯盏下,少女杏眸染上一层暖色,冲她关切笑了下,秦瑛闭了闭目,她长吐一口气,也回以一笑。 秦瑛撸了撸额发,笑着回握顾莞一下,她对谢辞和大家说:"没事没事,我们继续。"秦瑛很快平复的心情, "那,该找谁冒充呢?" 这个人是关键啊,易容的话,不能易太多,顾莞说: “我已经研究出一点防水的妆粉了,”加一种叫象荆的树脂调和的,搞出来有点像胶水,用寻常用手指头和湿巾短暂一抹,抹不掉的, "但仅限于底粉和阴影,也就是稍微调整轮廓那种,眉笔也眼线粉应该也勉强能成吧,但只能用一点点。" 不然的话,就很假了。 所以这么最终负责冒充谢辞的人,必须拥有很优越的先天条件。 计划他们已经初步定下来,但就是这个人选有点困难,必须脸合适,还得主动性够强,最重要是足够的信任他不会泄密并且敢冒险。 顾莞说完,大家眼睛一转,下意识就看向陈九郎。 陈琅: "……" 陈晏之所以选中陈琅,不就是他因为具备这个先天条件吗?这么一看,顾莞不禁奇道:“陈九,你头发怎么这么多黄泥?”陈琅: "……" 他气愤道:"还不是老头子踹的!"原来他们几个是爬地道过来的。 陈晏趁着这段时间,还临时给自己书房挖了条简易地道,不长,就通往这个后宅这下房,总共三四十米,又窄又矮,陈九郎陈琅这个新鲜出炉的情报小头目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类密议,爬到他一脸黄土灰头土脸,抱怨了一路,被忍无可忍的陈晏回头踹了一脚,"去死吧你!" 然后就这样了。 >头壳上的黄泥他抖落了好久都没抖完。 陈琅被大家盯着,他认真想了下, “我上吗?可以,我能去。”不过他对陈晏说: “但爹你必须把城西那个带花园的三进宅子给我。" 只要把家产提前划拉一笔到自己兜里,陈九郎认为,这活他就很愿意干了。顾莞忍不住笑了一下,陈琅“瞎”了一声:"你是不知道,我不容易的!" 他爹儿子这么多,嫡嫡庶庶,将来分到他手里能有三瓜两枣?他还有亲娘要养,将来还有一大家孩子,陈家都这么能生,他得提前准备啊!不然将来喝西北风去了。 陈珞也忍不住笑了,他把喝光的茶盅扔过去,笑骂: “惦记家里那点东西做什么?好男儿自己建功立业啊。爹身子骨健壮着呢,等你分到手都五十六十了,保不齐牙都掉光了,吃都吃不到,有啥意思?" 陈晏: "……" 陈晏气死,这两个兔崽子是嫌他身体太好不能早早分家产咯? 他一拍桌子,破口大骂: “你们两个兔崽子!老子简直白生了你们,居然还敢嫌老子活太久!我看你们是活腻歪的!!……" 小房间一时鸡飞狗跳。顾莞乐呵呵看热闹。不过话说回来,陈家氛围倒是意外地不错,这装都装不出来了,显然平时也是这样的。 顾莞看笑话的同时,和谢辞不动声色见对了一下眼神,这样的话,两人反而放心多了。 这次前来云州,说他们心里没有一点顾忌,那是不可能的。 但陈家家庭氛围这么好,客观地说,哪怕为了家中这一群大大小小,陈晏上马之后,也不能再下来了。 立场很难这么再□复的,他只能一条道一直往前走,不管前方是明是黑。谢辞面上带着几分淡淡的笑,但不动声色间,他垂了垂眼睫。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计策定下之后,他们很快商量妥当细节。 陈晏很快选好了人,次日,顾莞等人再度悄悄出营,她仔仔细细地,一个个为这些即将调防回营的陈家子侄和亲信,描绘了眼妆。 至于谢辞,他亲身上阵,顾莞他给调整了一下厚厚的眼妆,让他袒露出他本来的眼形。 他们的计划目标很简单,第一,最基本也必须完成了,就是引蛇出洞,将这些 眼线细作尽数拔出。这次四边一起行动的,陈晏紧急传讯后,秦显那边已经急忙找了擅妆的人来学了。 第二,如果顺利 ,希望能一举卸掉这么幕后之人的面具。 但第二个难度高不确定性大,他们希望是希望,但不是志在必得。谢辞调防之后的三天后,率麾下营部完成第一次轮巡任务。 这是他第一次袒露在人前,可以感受得到, “刷”地吸引了很多目光。可能很多人都想不到,赵成蚊竟是云州军中的一名副尉,他甚至近在咫尺和谢辞照面过。 灯下,他打开那副描绘极仔细工笔画像, 没错,应该就是他了! 一行数人,心花怒放,毕竟谁愿意一直当细作,谁不想光明正大连擢五级,当上真正的将官,更甭提还有五千两黄金! 赵成蚊立即下令,加派人手,最好能设计谢辞脱盔,以看清他的脸。 然就在第二天,心腹百夫长却匆匆奔来, 不好了!头儿,今天新调回来的陈晟,陈晏的第七侄,感觉,感觉好像更像一些。 陈晏年轻时一双桃花眼,陈琅正是像他,陈家子侄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基因,顾莞在这样的基础上,给一共十二个人描绘过眼妆。 甚至有几个小伙子故意遮遮掩掩,流露出用过妆粉的痕迹。谢辞这样大喇喇自然而然,反而一下子被别人比下来了。 现在,赵成蚊等人也大致明白了,对方想干什么。 但他得到的命令,是不计一切代价。 赵成蚊曾一度想去信询问,但他深知,要是他连试都不敢试就怂了,大人或许会忖度后让他立即收手,但对他能力的印象也将顷刻一落千丈了。 做细作的,没了能力印象,就失去的唯一的倚仗了!他想了半个下午,最后一咬牙关,下令手下的所有眼线,全部都动起来,倾巢而出! 这是一场人心和诡计的暗战,幕后黑手要抓住这个最难的机会揪住谢辞的迫切心,顾莞他们通过这细作头目的种种痕迹意识到了,这让顾莞等人一下子就心如擂鼓。 莞娘,你说,我们这次能知道他是谁吗? 初六夜里,孤星无月,融冰的迹象已经越来越明显,山溪哗啦啦往下淌着,春寒料峭,所有的巡防的骑 兵和步兵都加披了厚绒斗篷及加絮棉衣。 在这个春寒露重鼓难响的晚上,谢辞驱马走在风吹芽叶索索动的林边,马蹄踏下水浆溅,道路融雪满满的泥泞。 他回头,看身边的顾莞。 “有这个可能性,并且不小。” 駿黑的夜,夜风拂起谢辞垂在头盔外的一缕碎发,他的脸庞不管怎么变,但一双如蔷薇花般动魄惊心的眼睛却从来不会变。 她心道,也就那些人没那么真了解谢辞,不然,恐怕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是怎么也不可能瞒得过人的。 他有些按捺,可以看得出他硬压着许多情绪。 顾莞今早才安慰过秦瑛,此刻放柔声音,对谢辞说: “你别着急,哪怕这次不行,我们还有下次,这人难道还能藏到不露尾到死不成?我们早晚会把他揪出来的! 谢辞点点头,露出一个笑: 你说得对!就是这样。 两人轻声交谈,微微一夹马腹,继续往前小跑而行。 谢辞身畔除了顾莞,还有秦瑛陈琅以及陈十一郎陈环,以及他们身边一众近卫,再往前往后,则是今夜负责巡值城郊的本部营兵。 大战在即,草原泛青,北戎各部已经在蠢蠢欲动,云州作为兵锋南下的首当其冲点之一,巡防任务非常繁重,这已经是谢辞调拨回来之后领的第三次巡哨城郊的任务。 今夜,也将是收网的关键时刻! 这半个月的时间,双方斗智斗勇,一方在明一方在暗,引蛇出洞半明半暗,终于酝酿攀升到了顶峰。 在陈琅的倾情表演之下,最终成功把“谢辞”的身份牢牢扣在了脑门上,而真正的谢辞因为一直没有避讳并且在陈琅的左右,已经被摒弃了。 今夜是对方要动手,也是他们要收网然后顺藤摸瓜的时候。 陈琅佯作左右巡视,嘴皮子翕动: “你们能不能别聊天,我很紧张啊!”一个搞不好,他就交代了。 先照顾照顾他行不行? 这其实是个很有趣的青年,要是他爹没干过背叛的事就好了。当然,现在大家也是一伙的了。顾莞笑他: 你怕什么,三进大宅都到手了。 陈环嗤嗤笑了一下,连忙闭上嘴巴,赶紧不动声色扫视左 右一眼。 呼呼的风,春寒冷得像冻进骨髓子里似的,左手边是茫茫原野,右边是起伏群山几步外就是茂盛的林子。 突然之间,前方有人喊: 什么人?站住!! 幢幢暗影匆忙一闪,乍眼望去,穿戴是北戎特有的短褐胡服,急急往林子深处窜去,前方尖锐的哨声立即响起了, 是北戎细作!! 纷踏的脚步和马蹄声,作为巡哨队伍的领头军官,谢辞三人当然是要立即下令围拢包抄。一队原地等待以防其他并立即遣人回去报讯,另外两队则一队火速一分为二兜过去,最后一队领兵直接插入追上去。 按照今夜的抽签结果,陈琅负责的是最后一队的任务。收网的关键时刻到了,就在前方黑黝黝的林子里! 这个时候,顾莞就要个谢辞分开了,这两天她一直都是跟着陈琅的,以随时补妆,她和秦瑛已经易容成为陈琅的亲卫了。 此时尖锐哨声猝响,陈琅一马当先,顾莞秦瑛立即一扬鞭打马,往林子里面冲了进去。谢辞一句话还没说完,立时闭嘴,他倏地一扯马缰,顾莞的马从他身边一飚而过。谢辞就眼睁睁看着她紧跟陈琅去了。 这一环,谁也不同意谢辞亲身涉险,万一被对方歪打正着,那可就糟了。 所以他只能在外头眼睁睁地等着,谢辞忽有点烦躁,因为一直和顾莞并肩行动的只有他,现在忽然换上二嫂,并且她们明显很投契也很默契的样子,谢辞感到郁闷,甚至还有点酸溜溜的。 ”主子,我们退后一些吧? 张青郑应已经安排进来了,就当谢辞的近卫,张青有些紧张,小声说。 谢辞点点头。 他心里大骂自己,什么乱七八糟的,二嫂能来与他们一起,谢辞其实是很高兴很慰藉的。原来喜欢一个人,情绪竟会变得这样奇奇怪怪吗? 顾莞和秦瑛一左一右,跟着陈琅冲进林子。 陈琅这货,演谢辞的声调演得惟妙惟肖, 好了,你们上去搜! 少年带着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化不开的森懑,他勒停战马,不愿意再深入上前。几名百夫长立即应了一声,分别率兵往几个方向冲出去。 就在他们刚刚走空,陈琅身畔只剩下亲卫之际,突 然,左侧林子里一阵“布谷布谷”的鸟鸣。 “咯拉拉”突兀一阵弓弦骤然拉满的声动, “嗖嗖嗖”箭矢如雨,顾莞卧槽,要不要一上来就上箭啊! 目标,正是陈琅身边的所有近卫!好在,他们早已经在军服底下穿戴了护住胸腹背要害的锁子甲了。 箭矢如雨,嗖嗖而下, 啊啊惨叫立时响起,大半近卫立即倒下,血是真血,毕竟除了胸腹,还有大腿小腿和手臂,伤者满地打滚,陈琅顾莞秦瑛等人大怒失色,紧接着左侧林子冲出了足足七八十人,这次对方真的脸老底都掀出来来了,来势汹汹。 战斗中,顾莞秦瑛先后被挑飞了头盔,露出一头如瀑的长发,赵成蚊等人一见大喜! 谢辞身边有个女的,十六七岁年纪,是劫狱那个新婚妻子。还有秦显的侄女儿,谢二郎谢幸的遗孀秦氏,也是个能打的女子,年龄正好二十七八。 正正好,对得上! 并且,情报人员的直觉告诉赵成蚊,这两个大怒喝叱少见的身手形貌的女子,就是那秦氏二女!赵成蚊大喜过望! 金丝渔网已兜头洒下,正好兜住位于左侧站位的陈琅一人一马,渔网自动收缩,战马大惊乱撅,陈琅一下摔倒在地,被迅速往回托了回去! 谢辞—— 顾莞秦瑛往前一扑,一个差一点没抓住,另一个被生生拖出了十七八丈,沿途撞翻荆棘碎石无数,但她死死抓住死活都不放手,拼命割那渔网! 赵成蚊准备多时,一击即中,非常迅速。 这边高手也有,亲卫被尽数放倒之后,只剩下两女还在负隅顽抗,最后秦瑛差一点被生生撞死在大岩石上,被陈琅狠狠踹了一脚,踹脱了拽住渔网的手。 秦瑛骨碌碌滚下山坡。 顾莞悲愤交加, 二嫂,二嫂!快走,快走!听见没—— 陈琅嘶喊,二女终于跌跌撞撞爬起,往外奔逃,最后跑到穿山而过的壶水支流,两人“嘭”“嘭”两声,最后自七八米的高坡上,一跃跳进黑乎乎的河水之中,浮沉被冲走了。 赵成蚊带人追到河边,他也无心再追,一抹陈琅的脸,手是干净的,他大喜大笑, “快走!快走 那三路营兵已经闻声回头 了,并且已经有人冲往林子外报讯了,赵成蚊赶紧带人撤退。 等赵成蚊带着“谢辞”和人手迅速撤退之后,黑乎乎的河水边,露出两个湿淋淋的人头来。顾莞秦瑛相视一笑,成了。 秦瑛先一撑上水,紧接着伸手给顾莞,一拉,顾莞也上来了。 两人躲进坡下新生的芦苇荡里,扒拉了好一会儿,挖出油纸包裹的小包袱,飞快把干衣物换上。 初春融雪解冻的水,冻得瑟瑟发抖,秦瑛望了粼粼水面片刻,她忽问: “那年铁槛寺的河水,是不是也这么冷? 顾莞哈哈一笑: 其实也没有,那边有汤泉行宫啊,其实不很冷。她侧头一笑,笑靥粲然: 反正没今天的冷。顾莞挤挤眼睛。 秦瑛也笑了起来,她微笑看了顾莞一会儿, 嗯,那就好。 秦瑛顾莞很快换装完毕,并把头发匆匆绞干。 两人接下来还有任务的,其他人已经悄悄跟上去了,他们将一路尾随这赵成蚊一行,希望能把这个幕后黑手的面具撕破。 不过出发之前,顾莞跑了两步忽停下, 瑛姐,你先去,我回头和阿辞说一声。 先给谢辞报个平安吧,他挺没有安全感的。——她们两个人都好,这就跟上去啦!顾莞一溜烟往回跑。 谢辞有些烦躁拉着马缰,马蹄不断踱步的,骤他心有所感,忽抬起头来。 只见前方树林,忽冲出一个深青色的身影来,疾风劲吹,这时吹开厚重的云层,泻下一缕月光,谢辞几乎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翻身下马冲上去了。 微微的月光落在她玉白的脸庞上,她脸上的妆被冲得七零八落索性洗了,露出白生生的脸庞,在月夜下晶莹如玉,一双大眼睛莹润生辉。 她嘿地笑了一声, 就知道你等着,我们没事,都好,这就要跟上去了。谢辞不受控制握住她一双手,修长有力的食指及柔润的皮肤,他如同握了一手膏腴。 骤然之间,他的心嘭嘭嘭重跳起来了。谢辞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不知道。 其实他也说不清了。 但他能确定的是,少年蠢动的这颗心告诉他,他是真的已经喜欢上了她。很喜欢很喜欢 。 36 第36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时间不等人,顾莞和谢辞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的,匆匆报了一个平安之后,顾莞冲他挥挥手,一转头就钻进黑黝黝的林子里去了。 谢辞看着她将剑抛到左手,右手一拉树权,左闪右闪人影很快就看不见了。张青也在引颈眺望,他有点紧张: “主子,您说,这次咱们能知道那人是谁吗?” 谢辞一直望到再也望不见她,他仰头望,自草原来的东北风疾吹,厚重的云层被吹得不断翻涌起伏,他道:"不知道。"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再说顾莞那边。 她和秦瑛飞奔追上去的时候,陈珞冲她们招手,两人赶紧一弯腰钻进草丛里。不知名的昆虫扑簌簌,陈珞用压得很低的声音告诉她们,陈琅已经被装进箱子里送上船了。 黑駿毁的树林里,那群人计划很顺利无需改伏为杀,成功把人擒住之后,快速疾奔在崎岖的山中,他们倾尽一切做的准备,踏荆拨草一路前行,很快绕过山梁抵达壶水支流岸边。 新长出的芦苇及水生植物一丛丛随风摆动,索索黑暗中夜鸟振翅飞起,几艘隐没在大树阴影和芦苇荡中的乌篷船立即一撑船桨迎了出来。 乌篷船上等待接应的人也大喜过望,船舷靠岸,他们迅速抬出一口樟木大箱,把陈琅从渔网里解出来,用牛皮索牢牢捆住手脚,将他扔进樟木大箱里锁上。 顾莞赶紧伸头望过去的时候,只见山麓下的那条乌篷船上,两个大汉迅速抬起箱子将它放进乌篷的船舱内,紧接着篙桨一撑河岸,所有人跳上船,几艘小船迅速离开岸边,往下游冲去。 一系列动作迅速无声,在夜色摸黑完成,眨眼将混乱骚动扔在身后,轻舟过水,悄然撤离。陈珞连忙挥手,一行人赶紧往前追去。 因这群人非常警惕,不断提刀警惕地睃视岸边水面及四方。这种情况下,是没有办法从水面跟上去的。但好在顾莞一行的准备也极之充分,这条直通壶水的大支流是他们重点关注对象之一,每隔一段距离,山头就隐没有他们的一个哨岗,哪怕一时被崎岖的地形绊住,也会很快绕过重新在岸边尾随追上去。 夜色幽幽,风吹林叶索索,厚厚的云层不断流动,偶尔泻下一线月光,又很快隐了去。水上岸边,在彼此不知道的情况下,双方都在紧张地争分夺秒。再说陈琅,他被装进樟木大箱抬进船舱的之后,就立马睁 开了眼睛。 刚才他被狠敲了一下后颈,陈琅硬梗着脖子抵了,后脖子火辣辣的,他装作被敲晕过去,现在感觉船的晃荡,他张开一只眼睛瞄了瞄,赶紧把顾莞特地捣鼓给他戴着的一个戒指的戒面使劲往樟木大箱的箱壁一摁,然后里面就探出一个一指长非常锋利的小剑。 然后也是顾莞特地教他的手势,万一被人捆绑的手,他的手要怎么样摆放的技巧,现在把拳头放 开,小剑刚好能碰到牛皮索。 他使尽蹭了很久,终于把牛皮索蹭断一半,绳结一松,他手一挣就扯出来了。 这个樟木大箱留有两个气孔,陈琅赶紧凑过去瞄,但乌漆嘛黑只看见黑乎乎的旧船篷,他只好心里嘀咕的把脑袋缩回去。 陈琅费劲把靴子侧边的一个铜扣装饰扯下来,反过来,这是一面小小的靶镜。 他又从另一边靴筒侧以及靴底和腰带袖口等位置扯出一串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小纸包打开都是一包包很小的树脂妆粉,他伸出舌头点了点手指,小心蘸起一点底粉在食指研磨均匀,然后一手持着靶镜,凑到气孔侧边借着那一点点的光,小心翼翼往鼻梁脸颊两侧涂抹。 陈琅这段时间一直在苦攻谢辞的高仿妆,在顾莞的批评指导下练习了很久,总算有模有样了,为了安置这些东西,他甚至连防身的小匕首都没能带上一把。 陈琅很紧张,妈呀娘的,可千万跟紧了啊,可别让他死了啊。他有点后悔,一个三进宅子太少了,起码得两个! 陈琅把脸上仔仔细细涂抹过之后,对着靶镜左照右照,感觉这已经是他能努力做到的最好程度了。 他把东西都收拾回去,然后把牛皮索套吧套吧回去,割断一半那个位置特地用针缝了几下,然后朝里,然后他调整一下姿势,赶紧抓紧时间睡觉了。 他不是心大,他得赶紧养精储锐啊,不然到了关键时刻,跑都跑不动怎么办?陈琅这一次的任务,就是做诱饵,把这个幕后之人诱出来。 目前看来,一切还是很顺利的。 赵成蚊等人顺着支流一路疾行,天明前就汇入壶水,之后花了一个上午时间,就离开了云州直辖地界,抵达闵县,和接头的人再度汇合。 到了这里,他们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 赵成蚊立即往范阳传了信,之后再度乔装改扮成 一支商队,押着“谢辞”迅速离去。一路往东。 安东大都护府内。 当天深夜,有信鹰落在东侧阁楼的鹰房铁架上。 急速的脚步声自廊下直上侧门,躺在大床上的卢信义霍地翻身坐了起来。“咿呀”一声,正房大门大开。"赵成蚊成功擒获谢辞了?!" 黑駿毁的深夜,牛角风灯被吹得骨碌碌打转,正房的猩猩绒地毯上,卢信义赤脚站在上头,他心霎时重跳一下: "是真的吗?" "真的把谢辞擒住了?" 他既喜又疑,虽然这一切并非不可能,但最终成功的时候,难免会让人带上不可置信和疑虑。尤其是卢信义疑心病这般重的一个人。 "按原定计划,把人带到偃州,陈汾,你亲自去一趟,看看是否真的就是他!"谢辞,还有谢明铭,卢信义有些躁动,他在原地踱了几步,立即就下令。 陈汾:"是!" 陈琅在箱子里待了七八天,感觉自己给运来转去,水路陆路,最终在第七天的白天。他听到一个新的脚步声往这边急促行来,紧接着“咔嚓”开锁的声音。 箱盖一下子掀开,屋门大敞,久不见天光他双眼刺了一下,在他怒骂之前,一只手伸进箱子里把他的脸抬起来。 陈琅的心立即怦怦跳了起来,但万幸,那人只强势抬起他的下巴。 陈汾拨开他脸上凌乱的发丝,少年双目凌厉愤懑无比,沙哑的声音恨彻心扉,一双瑰丽无双的潋滟眼眸斜飞恨意动魄惊心,但也漂亮得动魄惊心。 "你是谁?!你是他?放我出来!你这个狗贼——" 少年恨意滔天, “呸”一口吐在他的脸上,陈汾头一偏避开。 他曾经见过谢辞几面,在其十二三岁的时候,不过谢辞肯定不会留意他这类不甚重要的布景板人物,而卢信义极擅丹青,那幅工笔画他来前仔仔细细看过多次。 陈琅剧烈挣动,陈汾用力扣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最终他用湿布揉了一下他的脸颊眼额,陈琅赶紧用力挣开,破口大骂。 陈汾低头看了看湿布,是干净的,他终于放下手, "不错,就是他了。" "立即放信鹰,禀报主子!" 所有人都露出了喜色,尤其是赵成蚊。 这个带着厚纱垂帷的幂篱的健壮男人出现之后,明显能感觉到,客店后院的这群人,一下子变得轻快雀跃起来。 那种按压的喜悦骚动怎么都遮挡不住。 顾莞秦瑛他们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禁一下子激动起来了。 这就说明,已经“验明正身”了! "这会是那个幕后之人吗?" 顾莞他们对视一眼,但想了想,都觉得应该不是。很快,这群人的动作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陈汾很快让他们收拾一下,紧接着樟木大箱重新装车,在附近几个县里不断徘徊着,最终在第二天的入夜,他们没有投宿,而是把所有人货物都扔下了,押着樟木大箱,直奔郊外去了。 "来了!" 最关键的时刻,终于来了。 顾莞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妈呀,希望一切顺顺利利。 这一路上他们风尘仆仆,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深山老林里沿河追踪一路追踪尾随到这里,蓬头垢面。 这是偃州,算内陆城池了,显然对方非常谨慎,并不打算将“谢辞”运回老巢,防的大概就是他们现在这一手。 果然是个老谋深算城府深沉的货! 双方斗智斗勇,终于到了最后一步,传讯信鹰这些不确定因素太多又难以追踪的,他们悉数放弃,以保证这个引蛇出洞计策的最大成功率。 眼下,终于到了最后揭盅的时候了。顾莞都不禁绷紧了心弦。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尾随,分了三个梯队,轻身功夫最好的几个在最前头,一路留下暗标,一路跟着上去,最终在夜色下,来到了一个小树林。 黑駿毁的夜里,他们很快察觉到有眼哨,几个好手借着夜色遮掩,从荆棘丛中爬行过去,废了好大功夫,才成功扑倒一个。 连这个接头地点都是临时定下随机选择的,这给尾随带来了很大的难度,并且他们也没法靠归属地判断幕后黑手的身份了,这让顾等人非常惋惜。 但总算不是在别人的老巢里,好处也是有的,就是别人能利用地形,他们也 能;他们不熟悉地形,对方也是如此。 陈珞屏息搜了搜那人的身,微微摇头,这眼哨看站姿动作,显然出身军旅,但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顾莞和秦瑛对视一眼,那这样的话,显然他们只能从看清对方的脸的这唯一手段来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来到这里,连秦瑛都脸色沉凝,她盯着小树林赵成蚊等人过去的方向,终于褪去微笑,露出一种 凛冽的杀意。 但杀是很难杀的,毕竟他们为了尾随成功,人数肯定不能很多的。 顾莞他们最好的预算,也只是看清对方的脸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同时把陈琅救出来而已。对于前者,顾莞其实一直都没敢说,她心里其实一直抱着的希望都没很大,总觉得没这么容易。但此时此刻,磕磕绊绊最后终于来到了这里,她心里的希望也不禁大增了。 难道真的时来运转了? 真的吗? 能不能啊? 陈琅感觉马车摇摇晃晃,路越来越崎岖,最终剧烈颠簸了大约一刻钟之后,他听见马车剐蹭枝Y的声音一停,紧接着,樟木大箱终于停下来了。 月色下,十数乘快马冲进林子里,一勒马缰,膘马长嘶一声,停在了马车之上。陈琅屏息,他知道,终于来了。 他调整好了姿势,往箱角一侧用力贴着,手里拧开的眉笔用力紧了紧。 “咔嚓”一声开锁的声音,卢信义站在车辕前,赵成蚊连忙跳上车,把锁打开。“唾”一声箱盖骤然被拉开! 今夜满月,月华大盛,皎洁的月光洒在茂密的小树林中,大箱子放在一个相对空旷些的位置,盖子陡然 一掀,陈琅与那银色面具之后的一双利目陡然四目相对。 陈琅:我艹!! 同时暗骂一声,还有顾莞。 他们一路潜行,最终小心翼翼地蛰伏在一个尚算可以的位置,小山岗的大岩石的阴影下,所有人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 顾莞看见十数乘飞骑,看一个中年男人为首当先,她屏住了呼吸。 那个一身深蓝圆领武士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马车前,那个幂篱男以及赵成蚊立即俯了俯身无声见礼。这种下意识如身体本能一般的动作,以及这个威势深深明显久居高位、气场寻常人难以企及的中年男 人,种种痕迹都在告诉顾莞,这人百分百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坡上坡下,落针可闻,箱盖掀开刹那打破平静,卢信义与陈琅照面的第一眼,他霍地抬起眼睑:嘴,你不是谢辞—— 低沉男声的暴怒。 陈汾大惊:什么?! 而与此同时,陈琅把一大把碎步片往外全力一洒! 快救我啊啊啊——那人往后退了一步,月光下,清晰地看见他脸上锃亮的银色反光。中年男人霍地一抬头,他面上明晃晃扣着一个银质的金属面具。——横眉怒目,巨口獠牙,毗沙门天的恶鬼夜叉。 在看清他脸上的银面具的同时,顾莞差点破口大骂,我艹,我艹啊! 他妈的! 荀逍都没戴面具,你他妈的戴个屁面具啊!!! 心情简直像过山车似的,但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陈琅嘶声裂肺惨叫!陈珞掌心反扣往下一放,顾莞倏地跳上去,陈珞奋身一抛,顾莞全力起跳,像只夜鸟般扑上山岗下的一个树顶上,她手上一条金属链锁已经提前抛出去,准确地落在陈琅面前,陈琅眼疾手快,赶紧抓住! 顾莞全力一扯,陈琅使劲一蹬,原地往上飞起。 陈珞秦瑛异常失望,但也立即就动了起来,一声尖锐的哨声,他们火速往下冲。 剩下的最后几个人,在拼命摇晃地树枝和荆棘丛,装作人很多的样子。 对方显然无心恋战,卢信义银面具之后的脸色铁青,一杀陈琅被险险扯飞不中,他心知中计,无心久留,双方只很短暂交手,迅速分开,快速撤离。 顾莞他们紧赶慢赶把陈琅救下,后者惊魂未定,一屁股坐在树根底下。 顾莞他们还想尝试去追,秦瑛提着剑一路疾冲出树林,顾莞赶紧追上去,只是另一边是大道,秦瑛重喘着站在大道旁,远处嘚嘚嘚马蹄卷起浮尘,已迅速没入夜色之中。 最后总结这一轮行动的得分,大概能有7分。 他们非常成功地,将对方多年来埋在他们几方近卫亲部之中的细作眼线拔除殆尽。这个是最重要的。 只是很可惜,没有看见那人的脸。但陈珞当时就说: 这是个矮个子。非常重要的一条线索。 顾莞 陈珞他们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在偃州埋藏些什么后手,当夜救回陈琅并追出大道只看见马屁股之后,他们很快就撤了。 连夜返回云州。 陈珞说那人矮,但其实不矮,只是对比起秦显陈晏这样的魁梧高健大个子,对方要矮上个半头左右,是个中等个子。 “那就不可能是霍参。 陈晏他们在云州也没闲着,把整个眼线网连根拔起一扫而空,没了这些眼线,所有芒针在背尽数消失,谢辞现今已不需要怎么易容了,他自如出入营部及总督府。 深夜,陈晏外书房的枝形连盏灯还大亮着。 他提笔写了三个人人名, 卢信义,郑守芳,霍参。秦显花了一年时间排查和圈定,苏桢和陈晏他们也十分认同的,三个嫌疑人。 顾莞他们这一行追踪,也并不是毫无收获的,根据身材,陈晏立即将霍参划掉了。 霍参和他们一样,是个高大的身材。 中等个子,卢信义和郑守芳都是,差不多。 偃州,去安东范阳还有榆州陕安,快马轻骑全速的话,两天都能到。 这个问题,顾莞他们回来的路上也分析过来,范阳是近些,但他们不能以路程远近作为判断标准啊。 最后只剩下这两个人,二选一。 陈晏说: “已经不错了。” 算是意外之喜,对方算计他们,反而被他们反设计将了一把。 陈晏是特地对谢辞说的,他怕谢辞年轻人期望太高会失望。但谢辞并不会,在场的人除了顾莞,都不能详尽知晓他这一路上究竟经历过多少的尔虞我诈和凶险作打磨。 走到今时今日,已经进了军,早已经不再是四顾茫茫只遗恨焦虑的谢辞,他反而不再过分急切。谢辞端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道: 我知道,陈叔你放心。 好! 陈晏确实认为这个战果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他从书案后取出一纸明黄的圣旨及兵部下发印有虎符的调令。 调令已经下来了,三日之内,五十万北军集结卢安!陈晏道: “我们明日就动身,率军奔赴卢安。” 这一场酝酿的七年的大 战最终来临了。各方调征奔赴,北军重新集结。 这将是一场顶级的大战事。 也终于将昔日的谢家军旧部重新结合成为一体,同时还有郑守芳和卢信义等等人,大大小小的各地兵马扭合在一起。 如无意外,谢辞想要得到的结果,也将要在这里揭开对方的面纱。从总督府出来的时候,已经天快亮了。 启明星照着他们的前路,马上就要点兵动身,沓沓的快马在身边来去匆匆,谢辞眺望着东边那一抹鱼肚白,只觉得心潮澎湃,翻涌着种种的情绪。 最终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顾莞: “我们走吧。” 秦瑛去送陈琅了,两人边走边等,牵着缰绳沿着黄土大道缓步前行,道旁的野草小花已经郁郁葱葱,夜风吹来不知名的野花和泥土的味道。 顾莞侧脸看谢辞,他的脸迎着破晓的晨光,一片微熹淡白,他一路望着大道尽头云州大营的方向,双目粲然一脸怔忪之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小声说: 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她都觉得十分遗憾,擦肩而过,就差那么一点点,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两人之间,又和陈晏不一样了,甚至有些连二嫂都不会说的感受,谢辞却从来没隐瞒过顾莞,两人之间一向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 谢辞闻言回神,他想了一下: 有点失望,但又不是很失望。 谢辞尝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他说: ……我感觉,我距离他很近了。 他伸出手,用力一抓,近在咫尺,他只要竭尽全力去够一把,他就真的能够到他了!够到这个让他父兄惨死谢氏满门倾覆的大仇人。 谢辞说: “我更希望可以亲手抓住他!”报复他,每一寸每一缕,血债血偿! 谢辞急忙看顾莞一眼,他这样的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这样的想法,太辜负了二嫂和顾莞,好像她们这一路奔波好不容易的努力都不重要不合他心意似的。 但其实谢辞不是这么想的,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顾莞: “我懂,我懂。” 别急,不用急,她真的懂。 她连忙安抚焦急解释的谢辞,唉,她真 的能理解,她可太理解了!那种已经用尽全力很久很久,亟待将凶手绳之於法,结果倘若最后是同事解决了,固然是好,感激激动,但难免会有一些失落打空的感觉。 受害者家属那种恨不得使用全身力气,去让嫌犯付出十倍百倍代价血债血偿的情感,她懂的。 顾莞太懂了,因为她曾经经历过,她太知道那种愤慨触目惊心如万吨巨轮在心口反复碾压过的感受了。 她柔声说: “谁不想呢?” 黎明渐至,破晓的淡淡熹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她的脸颊与全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曦之中,顾莞心生怜悯,把声音放得很轻很缓。 如这一片轻纱般的天光,轻缓柔和到了极点。 谢辞就突然住了声,什么都不用说了。她懂他。 情绪突然翻涌,一刹直冲顶门,谢辞眼眶有些发热,他有些忍不住,重重拥抱了一下顾莞。 他用力眨眨眼睛,才眨掉了眼中的水光。 顾莞微笑,拍了拍他的后背。 会好起来了。 已经好起来了,不是吗? 嗯! 他也觉得是。 谢辞吐了一口气,下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几乎是意识到这一点的一刹那,他清晰地感受到那坚韧又柔软的弧度,生命曲线勾勒出她生机蓬勃的躯体。 本来就情绪澎湃目泛泪意,尚未平息,刹那一怔又直冲顶峰,浑身血液往上冲,心脏怦怦怦跳出胸腔,他手脚胸膛接触到她体温的地方,霎时炙烫异样得不可思议。 和以前的每一次拥抱都完全不一样,他连灵魂都战栗了起来。 莞娘,我喜…… 他冲动得,甚至差一点就告诉了她,他喜欢她。 好在最后的关头,他突然想起身后的张青郑应等人,余光瞥见他们睁大的眼睛,这股冲动一醒踩下急刹车。 顾莞: ??? 谢辞松开手,他眼睑还泛着红,用力抹一下眼睛。他小声说: “没什么。” “我在想,我们快要离开云州了。” 顾莞退后一步,田埂道旁的青草踩 下去软软,但泞烂的感觉已经消失,晨光笼罩着两人,远处云州大营金戈铁马,已经听见战鼓隆隆的声动了。 是啊,即将奔赴另一边远方了。 顾莞回头一笑,她小跑两步,一翻身上马,招手: “那还不走?”万一点兵迟到,那脸可就丢大发了。 她的笑脸映着晨光,如破晓的朝阳,一刹灿烂。 她拨转马头, 驾——马蹄嘚嘚,风拂起她的碎发衣摆,掠起轻动。谢辞立即翻身上马,驱马而上。 两人并肩而行,奔赴那金戈铁马的远方。谢辞侧头看顾莞一眼,他抿唇微笑,他很幸运,一路上你。 少年纯挚情感在翻涌交织,满溢出来,他几乎移不开眼睛,直到顾莞眺望远方,一扬鞭。谢辞疾奔尾随。 踏着晨光,一前一后,掠风而过。 37 第37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谢辞知悉北军主帅为安东大都护兼范阳卢川节度使、转运使及方州刺史卢信义时,是云州军开拔 的第二天。 这次北疆大战的统帅迟迟未能定下,一直到到调兵令抵达的第三天,云州军动身的第二天,才接到 第二封飞马传诏的圣旨。 接完圣旨之后,陈晏亲自驱马去送出传旨宦官一段,折返之后,他告诉谢辞:“是蔺国舅一力举荐的。" 蔺国舅这个在灵州案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嫌疑人物,谢辞眼睑霍地抬了起来。 还有顾莞、秦瑛,张青郑应陈珞等人,大家都抬眼,不禁对视。 陈晏呼了一口气,小心把圣旨卷起,双手呈于打开的一个楠木长匣之内,近卫小心阖上,恭恭敬敬退后去将其收起来了,陈晏说:“别想太多,咱们先奔赴卢安与大军集结。” 目前,一切都言之过早。 先完成集结再说其他。 陈晏留下了一万守军在云州,点齐其余的三万二千步骑精兵,在二月二十一奔赴卢安完成北军大集结。 今年春季雨水不多,融雪之后只稀稀落落下过几点小雨,大太阳一出来,地面很快就干透了。 旌旗招展,嘚嘚马蹄卷起漫漫尘土。谢辞在这里,正式开启了他的军旅生涯。 战马披甲,沉甸甸的明光重铠披挂在身上,雷鸣般的马蹄声及军靴落地声让整个地皮都震颤了起来。 他人生中的第一仗,甚至比他心理预期的,还要来得更早一些。途径朔州南界的时候,他们和刻意稍稍放缓速度的秦显灵州军汇合了。 大家都很高兴。 陈晏低头有些难堪,但情绪很快就在秦显的拥抱拍背以及大笑声中消弭了,陈晏也大力回拥,露出激动的笑脸。 之后一路直奔东去。 他们距离卢安已经很近了,大概只剩下一百多里,两天就到了。 然就在当天午后,大军行进的滚滚烟尘中,前方哨骑突然吹起尖锐哨声,紧接着牛号长号呜呜吹响,前方冲过来一骑带血快马,马上兵甲穿戴的是大魏祈州军服。 祈州关突然被北戎骑兵发起突袭猛攻,祈州守军浴血奋战,这是来紧急求援的。 秦显眉心一皱,驱 马行至大军最前方。他站定远眺良久,嗅了嗅风中隐约带来的硝烟味道,谢辞附耳和顾莞说了两句,顾莞赶紧打马上来,“阿辞说,有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很浓。” 秦显和陈晏对视一眼,两人不过权衡片刻,当即下令,左军变前军,急行军奔援祈州!抛下所有辎重,行军速度一下就快了起来了。 然后在他们接下来的两天,一连接到卢安传达的紧急军令三封。北戎四十万铁骑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加快速度,原来看似还有些三三两两的北戎十八部骑兵陡然汇成三股,赶在大魏北军集结完成之前,急行军一天时间急驰三百里,重攻了大魏北境线的祈州和野狐岭两点。 秦显陈晏率军赶至祈州的时候,战事正白热化,滚滚的硝烟和遍地猩红,两人顾不上说半句废话,立即率军冲上去。 嘚嘚的马蹄,谢辞手中长柄湛金大刀一记横扫,几名北戎骑兵当即飞起,热血喷洒一地他一头一脸。 一后脊的热汗,脉管中的血液霎时仿佛沸腾起来一般。谢辞顿了不过一瞬,立即率本部营兵冲了上去。 癸卯年的第一场大战,一开始就白热化,足足胶着了半个月,最后迂回进攻未能得手的北戎王呼延德,因为天气下令缓缓后撤。 大魏北境线,暂时恢复平静。 预期中大军集结誓师,在已经打了一场大仗之后,终于姗姗来迟。 秦显陈晏苏桢寇文韶带着他们麾下的大小将领,快步进了祈州大营,因为战事的原因,暂改祈州为战事总指挥部。 目前的主帅行辕、皇子行驾、督军、粮草总备指挥官等等俱在祈州城之内。 秦显陈晏他们到了时候,所有人已经济济一堂,就差他们了。 等他们也站定,等待多时的宣旨太监展开明黄飞龙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继宗祧业已四十二载,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心为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 寂静的大校场,只闻风声和宦官尖高的嗓音,"……今外虏觊我泱泱天.朝,虎视已久,欲侵我北边之境,今授安东大都护兼范阳卢川节度使、转运使及方州刺史卢信义为三军大统帅,节掌一应规令符节,抵御来犯之敌寇,不得有误。钦此——" > 虎符是两虎形铸铁,一剖为二,平日里,左半为北军统帅所持,另一半为朝廷所有,只有在大军集结出征之际方会合二为一。 卢信义接过了那两枚乌黑锃亮的虎符,宦官退后,他站起身,卢信义一身黑色锁子连环重甲身披鲜红帅氅,手持虎符,转过身来。 台上台下,除去两位名义副帅及督军的皇子,诸将立即跪地俯首,见过主帅。 不说谢辞,就是秦显,都极其不适应。 这左半枚虎符,从前一直都是在谢信衷所掌的,他去世之后收归朝廷,直到今时今日,到了卢信义的手中。 他是咬着牙跪下去的。 熟悉又陌生,人事全非。卢信义立即抬抬手:“诸部将请起。” 他和颜悦色道:“今蒙陛下旨意,义承重任,不敢有半句虚妄之言,惟愿上下一心,竭力以击进犯之敌寇也!诸位,义持此虎符,赏罚当令,若有违抗军规及帅令者,一律斩罚不怠!!" 底下立即响应。 “上下一心,竭力以击进犯之敌寇!”“若有违抗军令军规,理应当斩当罚!” 都是套话,勉励军心的场面话,在场有好多个实力并不逊于卢信义者,秦显陈晏苏桢寇文韶这重新拧做一股的谢家旧势力算一个,郑守芳也算一个,还有履国公何辛、英国公程礼璋等人。 大家心里如何作想不知道,但总而言之,卢信义取代谢信衷的帅位,大家都不动声色看向秦显这边,以及他们身后的一众将领校尉。 ——谢辞是谢信衷四子,旧年还没进军的,见过的人并不多,但在场哪怕消息再不灵通,也知道谢家军重新拧做一股的事情了。 他们心中有所猜测,睃寻是在找谢辞。卢信义也在找谢辞。 谢辞必然在这群大大小小的将领校尉之中,但此时此刻,卢信义却是绝对不能做命人擦脸的事情。 卢信义的视线在陈琅脸上定了一下,好几个视线都定在陈琅脸上,郑守芳哼笑一声:“你就是陈九郎?" 陈琅立即跳出来:"对,小爷就是,有什么事吗?" > 陈琅就被他爹抓回来继续从军了。 陈晏立即喝了一声:"闭嘴吧你,这里岂有你说话的地方?" 陈琅还想说,这不是他问我吗?被陈晏一瞪,只好翻个白眼闭嘴了。 他的脸珍珠都没这么真,随便你们瞧。 陈晏拱手:“请主帅恕罪,请二位殿下恕罪!” 卢信义不动声色笑笑:"无事,好了,我们请二位殿下说话。" 于是,一直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两位副帅兼督军的三、四两位皇子,三皇子先站起来:“诸位,如今北戎狼子野心,……" 洋洋洒洒,骈四俪六,自信满满。 顾莞转动眼珠子,视线落在他身上,这位一身鲜明银色铠甲、一袭明黄披风的白皙年轻人,就是三皇子了,那个将来要御驾亲征的傻叉新帝。 至于四皇子,则是个才十五岁的少年,脸嫩很多。 后方,还有好几张熟面孔,其中一个是李弈,他卸去备战督军之职之后,被委为后勤的粮草监管之一 也在北军集结誓师之上。 谢辞站在中后方,也有人扫过他这边,但一扫就移开了,顾莞给他加深了两个颧骨和眼窝,戴上头盔,一下子泯然众人。 顾莞秦瑛的站位则还要继续往后,在众将亲卫的位置,不过她视力好,倒也勉强能看得到。 几道视线一直盯着台上,从卢信义,到郑守芳。这郑守芳,一看这人面相就不舒服。他被陈琅反驳之后,冷哼一声,阴阴地剐了陈琅一眼。 今夜孤星无月。 一场突如起来的沙尘暴将交战的两军迅速分开,过了一天之后,天空还有淡淡的蒙蒙黄尘。 但站在城头之上,已经可以望见茫茫草原之上一望不见尽头的北戎营寨,在视线的尽头,黑压压一大片,雄悍矫健的蛰伏之势动魄惊心。 "北戎比七年之前,强大了许多。"秦显忍不住皱眉头,有些忧心忡忡。 不管授符 誓师之前,抑或授符誓师之后,祈州一直都在重兵驻防严阵以待着。秦显陈晏二人由于率军来援最早,驻防在北城墙的重要位置上。这个风云际会各方复杂势力纠结在一起、近距离直面卢信义郑守芳之后的当天夜里, 秦显把谢辞 带到了城头之上。 俯眺夜色中如沉沉虎狼蛰伏的一望无际的北戎大营之后,许久,秦显回过身来,他对谢辞说: “昔年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是十六岁,将军曾对我说一句话,我今日转述与你。” 他郑重地,将谢信衷未来得及告诫谢辞的话,代为转告之。 “我们身后,是三千五百万户的大魏子民仰赖生息之地,我们的家国。为将者,既披一身甲胄,当横刀立马,竭尽我之能力,护家国黎庶之安宁! 秦显看着城外,慢慢说:“我知道你想复仇讨回公道,我也想!但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打败仗。 所有的所有,当在这个基础之上。他回头,看谢辞:“四公子,你知道了吗?” 沉甸甸的几十斤重甲披在身上,这是从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重量,他手上沉甸甸的湛金大刀,暂非银枪,但寒暑苦练逾十载,今朝却终于使于马上。 很难形容谢辞此刻心中是什么感受,他俯瞰着茫茫草原及那如虎狼盘踞的北戎大营,他的父兄,就曾经披着这样的一身重甲,在此俯瞰,在此血战御敌。 谢辞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哑声:“我知道。”父兄十数年的训诫,从未有一刻敢忘记。 他是谢辞,是谢家子。 除了仇恨,他应该还有其他东西。 秦显露出微笑,这个年逾四旬的大将,露出了一丝鱼尾纹,他拍了拍谢辞的肩:“好了,回去吧,莞娘大概在等你了。 谢辞转身离去,他情绪起伏,他越走越快,他突然很想很想,快些看见顾莞。 至于顾莞,此刻正躺在屋顶上。 双手枕在脑后,仰看着泛黄的无边苍穹,几点星子,有点黯然,在微微闪烁着。 她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古代的冷兵器战争啊。 凶悍的北戎骑兵她见识过了,城头外的如虎蛇傍地盘旋的北戎大营,她也在漫天黄尘中望过了。 今天,除了不大讨喜的授符誓师之外,秦显、苏桢、陈晏、寇文韶这四个最重要的谢家军旧部大将也终于重新聚头了。 很激动,很振奋人心。一如日前那场逼退北戎的城下大战。 只是可惜 的是,顾莞知道,胜利和平手都只是暂时。 有些事顾莞一直藏在心里没敢告诉过别人,也不合适告诉别人。这场癸卯年大战,最终是惨败的。 惨败到什么程度呢? 直接把老皇帝气死了。 几乎把北疆这些大将们都打尽了。 呼延德率铁骑度阴山、过清谷,渡黄河,一度逼近中都,要不是后来王庭瘟疫中断战事,能不能再缓口气支撑两年,都是未知之数。 反正中断了本就岌岌可危的大魏盛世,后来新帝亲征,然后国门大破,彻底完蛋了。 顾莞认识的,陈晏、苏桢、寇文韶都战死在这场大战里,秦显则不知道是折在灵州案,还是这里? 反正,顾莞现在身边的这些人,原轨迹里一个都没在,尽数折在这几段简短的“癸卯年大败”里了。 黄尘微微,星光闪烁,顾莞听见瓦片踩动的声音,她回头,是秦瑛,秦瑛轻松一扣翻上屋顶,还带着有几分腼腆的秦文萱。 在这里干嘛呢?想什么? 秦瑛几个轻跳,并肩坐在顾莞身边。 秦文萱有点小心脚下,也走了过来,将门女孩,强身健体,她也学过一些,就是不多。 这段时间,秦文萱很努力,顾莞看在眼里,这个其实有些偏文静的女孩有点担心打搅她们,顾姐姐。 顾莞不由笑了一下:坐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秦文萱抱膝就坐在两人的侧边。 晚风有尘土的气息,星光也不是那么亮,顾莞和秦瑛肩并肩坐着,她想了一会儿,问秦瑛:“瑛姐,假如一件事情,要是你提前知道是败局,那你要怎么办呢? 秦瑛诧异:还有这等好事?那岂不是提前知道为什么败的?正好省了功夫,反败为胜!顾莞哈哈大笑:没错,没错! 她拍掌,没错就是这样,二嫂真的太对她胃口了,和她想得一模一样!大败什么的,她是不怕的,并且认为,这回最后肯定不能败!要是按原轨迹的,她现在正在铁岭耕田呢。 风吹云动,星子亮了一下,顾莞秦瑛对视一眼,两人都哈哈大笑。 秦瑛勾着顾莞的肩膀,侧头看这 个涂得妈不认的脸却有一双熠熠生辉眼睛的少女,她微微笑了片刻,也学着顾莞一样,往后一仰躺,放松手脚。 三人有说有笑,一直到谢辞黄夜奔来。 自城头上下来之后,谢辞一路策马飞奔,回到营部之后,他快步而入。 离得有点远,就听见顾莞清脆的说话声。 他不禁露出一丝笑,加快脚步。 只不过,在一跃上屋顶之前,三女先发现了他,秦瑛看着他暗含涌动情潮的眼睛,不禁笑了一下,先扬声:小四你先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谢辞一愣,忙点点头:好的二嫂。 这里都是自己人,清理得很干净,也不需要太顾忌,秦瑛回头一笑,说了一声,一跳下来,和谢辞肩并肩,沿着营房间长长的甬道往前走。 走到黄土道的尽头,站在一棵大柳树下,嫩绿的细芽纸条在迎风轻动,秦瑛伸手拨了拨柳条,微笑看了谢辞片刻,“小四,你喜欢元娘对不对?” 谢辞脸面一热,半晌,他点点头。二嫂早就知道了,也没必要隐瞒了。 点头的时候,他的脸泛上热意,一双蔷薇花的漂亮眼眸仿佛盛上春水,满腔纯挚情意和喜悦仿佛要溢出一般。 秦瑛微笑着,少倾,她却慢慢收了笑,认真地对谢辞说:“那你是喜欢她,还是爱她?” 春色如柳,谢辞一愣,眼里的喜悦和笑意一凝,但秦瑛还是慢慢说:“我知道,少年人的情感总来势汹汹,很热烈的。只不过,那并不是非你不可的爱。 但有些事情一旦打破后,却像镜子,再也拼回不去了。 秦瑛一直支持谢辞喜欢顾莞的,但她却并没有忘记,她曾经答应过顾莞,一年之后,如果她心意不改,秦瑛亲自给她主持和离书。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秦瑛发现顾莞的心意并没有改变。 光喜欢,是不够的;如果仅仅只是喜欢,我希望你慎重,小四。 谁年轻时没喜欢过几个人呢,青春好感萌动,以为这就是全世界了,秦瑛年轻时甚至喜欢过一个唱戏唱得很好的戏子呢,骄肆贵女,还给他赎身专门给她一个人唱。 最后遇上谢二郎,才是真正的一眼万年。 >这种情感,甚至是秦瑛从前从来没想过的。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爱一个人爱一辈子,宁愿一个人孤单,岁月流淌,只愿与他的回忆做伴。秦瑛是谢辞的二嫂,也是顾莞的瑛姐。 ——她真的太好太好了,所以秦瑛不希望只是少年初情蠢动,去打搅她。 让谢辞与顾莞之间、让一家人之间,再也回不了从前。 虽然秦瑛知道,像谢辞与顾莞这样的生死患难之间,他应当不会肤浅。但谢辞不懂这个,所以她希望他在表白或流露出自己的心思之前,先把自己的情感理清楚了。 她是阿莞,不是别人,对不对? 最后,秦瑛放柔声音,和他说。 先给自己一点时间,想清楚再告诉她好不好? 柳叔下,谢辞怔怔的,不知怎地,高涨的热情猝就沉下来了,……对。他刚才就想说话了,但嘴巴张了几次,最后却没有说得上来。 他就像突然被人扔进茫茫大草原,急切又茫然,喜欢竟然也会有这么多区别吗?秦瑛对顾莞的珍重他感受到了,但他发现自己,一时之间,回答不上二嫂的问题。他想反驳,但想到顾莞,突然害怕,伤害到两人的关系。 更重要的是,谢辞突然也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和离书。他答应过顾莞,一年之后给她写和离书的!……现在已经二月,就差四个月。 猝不及防,他的心吧唧一下掉到地面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辞:我谢谢你二嫂,提醒了我这么重要的事情QAQ谢辞:光热烈都还不够吗?那还要怎么样鸣鸣鸣呜 38 第38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秦瑛和谢辞也没有去很久,没一会儿,两人就转了回来了。 只不过,谢辞一改原来步履迅捷元气满满的状态,一副强颜欢笑心事重重的样子,见顾莞望他,他勉强挤出一抹笑。 "怎么啦你?" 顾莞被他逗笑了,带着秦文萱两下跳落了地,她手里还捏着刚拔下来的一棵嫩绿嫩绿的小瓦松,秦文萱左看右看她有点怕人多目标大,说她回去了,于是顾莞和她挥手告别,然后凑到谢辞脸侧,侧头瞅了瞅他。 她一身黑色近卫甲青,没戴头盔,长发扎成一个丸子髻束在头顶,脸不管涂成什么样子,那双晶亮有神的大眼睛和奕奕神采的脸庞却仍在,总让人离得远远就一眼看到她。 谢辞有时候都很佩服和羡慕她,她就像从来不会被任何困难难住和打倒。他小小声:"没有,就是二嫂和我说了些事情,我在想。" 他老老实实告诉她了。 从那次冲动欲告白开始,谢辞其实一直都想再续,但今夜忽然想起和离书,却犹如兜头冷水,一下子把他浇清醒了。 谢辞很聪明,他一下就秒懂了二嫂为什么和他说这些话了。 ……因为,顾莞并没有喜欢上他。 这真是一个让人沮丧又失落的事实。 他害怕,一旦捅穿了这层窗户纸,让顾莞察觉他的心意,那两人还能和现在一样吗? 还有就是,这种事二嫂肯定不会哄自己,他觉得自己满心满眼都是顾莞,说笑起落他的心好像要飞出来一样,可二嫂说光热烈都还不够。 谢辞心里很不服气,他感觉他就是爱顾莞,可是潜意识又相信二嫂,就很矛盾,但这是他第一次 喜欢上一个人,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心里乱哄哄的,一时之间,心绪无措,那自己的情感究竟归属到哪类?如果不够,那怎么才能变成另一种呢? 二嫂让他自己想,用心想就可以了,可他都不知从何想起,心里像搅成一团乱麻似的。但他侧头望身畔的顾莞,她笑盈盈带着一点揶揄看着他,心却一下静了下来。——他明白了二嫂的心意。 确实,顾莞很重要很重要,他无论怎么多慎重一点都是不为过的。 谢辞从来没想过,将来两人之间,甚至一家人之间会闹僵,那绝对 不是谢辞愿意看见的。此生都不会。 被她这般瞅着,忽生出点点委屈来,但他不敢多说,怕多说多错,顾莞可聪明得很,他小声说:“我暂时不能和你说,得等我想明白了才行。” 谢辞想,他需要一点时间,他得想清楚才行。 星光微微,地上有一点影子,两人的影子靠在一起,她的手搁在腰侧,这样看,他往左退后一点,两影子就好像手牵着手一样。 顾莞:哟,居然有小秘密了? 以前谢辞可是什么都和她说的,不过这么说也不对,青春期男孩子身体那点事情,他肯定不能和别人说的,难道二嫂和他说了这个? 顾莞被自己想法逗乐了,开玩笑的,不过她完全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互相尊重很重要嘛,哪怕多么亲密无间的家人亲人和朋友之间。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上下打量了谢辞,他好像天生就是为穿战铠而生,颀长少年男子肩宽背直身姿挺拔,玄黑色的铁铠披在他的身上,没一点被重甲压住的感觉,反而自然而然撑开了气势,一种凛然肃杀的军威油然而生,见血后史盛。 他一个人站在这,就站出了那种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感觉。他长高了很多啊,都有一米八多点了,比她高大半个头了。 顾莞啧啧两声,笑道:"好了,咱们走吧,陈晏叔他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谢辞闻言立即定了定神,是的,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谢辞的人生从来不仅仅只有私人情感,他现在已经身处北军之中与杀父兄灭家门近在咫尺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如果他败,其他说什么都白搭。 谢辞心神一醒,顷刻就将这些纷乱思绪暂且压下,顾莞一拉他,谢辞立即快步跟上去。 两人左右打量,秦瑛已经去过将营一趟,回头冲他们点了点头,三人迅速一前二后,快步往将营而去。 陈晏的儿子甥侄们一群大小伙子天天来去穿插眼花缭乱,把谢辞衬得一点都不觉眼。他们三个到的时候,陈晏苏桢荀逍等人已经在了,等秦显寇文韶匆匆赶来了,人就齐了。 秦显寇文韶两人把灰扑扑的头盔摘下扔在桌上,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两人都是刚从城头下来了,陈晏忍不住呼了口气,“今年这场仗,恐怕不大好打 啊。” 北戎新王呼延德的情报一直有,他厉害大魏这边都知道,但亲眼目睹之后,心里却比之先前认知的还要更加沉甸甸。 秦显搓了搓脸,拉开椅子坐下来,"好了,今天咱们先说说卢信义和郑守芳吧。" 这屋子原来是竖放的长桌,陈晏秦显他们让谢辞坐首位,谢辞却没肯,最后他们索性把长桌打横放,大家都围坐在一起。 现在谢家军旧部,秦显陈晏苏桢寇文韶带进北军的兵马约十一万,占五十万大军的约五分一。多不压倒性多,也不可能会出现几十万大军同为一人亲信,哪怕当年谢信衷也不会这样做。 少也不少,和卢信义郑守芳等人旗鼓相当,除了这些当年谢信衷倒下的最大受益者之外,北军之中还有许多的中立的将领,大大小小加起来兵马大约也有八.九万。 云州的事情,秦显他们都很清楚,他们距离这个幕后黑手已经很近了。嫌疑人去掉一个身材对不上的霍参,就剩卢信义和郑守芳。 秦显沉默一下,问谢辞:“你认识卢信义吗?”说的是以前。谢辞说:“当然认识。” 他说都很慢,垂了一下眼睫,复又慢慢抬起来,不高不低的声音下,沉沉敛藏着很多东西。众人一时默然。 他们当然知道谢辞肯定认识卢信义,正如他们一样,曾经和卢信义也是非常非常熟稔,关系不亚于曾经秦显苏桢陈晏四人之间。 和谢辞与荀荣弼更亲不一样,因为后者是他的亲舅舅;而谢信衷本人,却是和卢信义关系更亲密一些,比之荀荣弼都还要更加亲近。 因为两人不但是结义兄弟,卢信义的父亲上将军卢照靖卢帅,史是谢信衷的授业恩师兼义父。 有没有发现,卢信义和谢信衷名字中间都是一个信字?这并不是巧合。 谢信衷的名字就是卢照靖取的。 卢照靖说,人无信而不立,忠为髓,义为骨,家国为臣将之魂也。 最后他给先出生的谢信衷取名忠,因谢家先祖有讳忠,衷通忠,故避讳为衷。 谢信衷是遗腹子,昔年忠勇侯府嫡长房的血脉曾差点一度断绝,好在还有一个遗腹子。 卢照靖受谢信衷父亲临终嘱托,刚出生,就将襁褓中的谢信衷收为义子,甚至谢辞的二叔三叔(嫡二房的),就 是谢信衷的两个亲堂弟,他也一并教导了。 从小教养,学文习武,手把手教导带着征战沙场,最终得以重新振兴谢氏门楣。 卢信义比谢信衷小五岁,两人是发小,从孩提时期就带着他一起玩耍,之后又随卢照靖一起赴北疆从军征战沙场。 不是兄弟更胜兄弟。 唯一可惜的就是,好景不长,在谢信衷奉母命返京成亲的时候,适逢虞平之乱。虞平之乱是糜良之乱的起点,但没有后者那般厉害席卷大半国境,可惜卢帅却战死于此。卷宗记述卢靖照指挥失当,十五万大军前锋五万几乎死伤殆尽,他当场战死。 其时卢信义才年仅十九,仓皇失父,还被诘问追责。 当时噩耗传来,谢信衷千里赴虞平,找到了歇斯底里的卢信义,为此连长子的出生都没能在场。之后谢信衷带着卢信义返回北疆,两人一路在军中打拼,数十年直至今朝。反正,谢信衷和卢信义不管关系还是渊源,比之荀荣弼都要更亲近许多。所以谢辞怎么可能不认识卢信义呢? 甚至秦显的营房还堆着卢信义送来的很多东西,后者没吭声指名道姓,但显然是送给谢辞的。 卢信义和郑守芳不一样,卢信义生得一脸正气,和秦显他们关系从前其实很好的,之所以秦显和赵恒他们怀疑他,是因为谢信衷去世之后,卢信义实实在在成了几大受益者之一,哪怕他没有没有主动争取过。 大家沉默了一下,秦显说:“既然你都很清楚,我就不说了。” 先前在灵州书房的时候,他已经说过一次了。 现在重点他其实是想说一下这个郑守芳。 “郑守芳是安阳大长公主的儿子,是宗室于军中的领头人物。” 死对头啊。 宗室贵胄之中,很多人看不惯谢信衷手掌大兵权的,有一部分的偏激派就成了谢家军天然的敌人,下过不止一次手的,这个通敌走私案是他弄出来的,完全不稀奇。 要不是恰好大战在即,恐怕谢辞并秦显他们如今并不能这么安生,郑守芳估计已经上表朝廷了。 公主的儿子,宗室子,和别人就是不一样的。 "所以这一场大战,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因为蔺国舅,卢信义嫌疑大 一点,但也绝对不能排除郑守芳,反正就不好说。 一场大战将所有人拉拢在一起,对方如果是卢信义,就很容易对他们下手。 但假如没了这场战事,才是真正的麻烦多多。 "不过不管怎么样,”秦显擔了一把头,“我们都不能让这里头的明争暗斗影响战事结局。"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就和今晚在城头上和谢辞说的一样。 "这是当然的!" “老秦你这不是废话吗?” 大家七嘴八舌,这没什么好说的。接下来,终于说到了今天第二个重点了。 荀逊。 一直无声的荀逍这时抬起眼睛,他慢慢地,把他的灰色棉兜帽拉了起来,露出右半张扭曲恐怖的脸。 顾莞也等了好久了! "荀逊他是北戎子,千真万确!" 顾莞立即举手了,“他和这个幕后之人是一伙的,但他很可能欺上瞒下。” 北戎子该是绝密吧?要不是以为谢辞死定了估计他也不能说。反正原轨迹里所有人都差不多死绝大半,荀逊还好好的,初出场时就是节掌近三分一北疆兵马超级大佬。 原书关于癸卯大败描述不多,因为这是前传,但大致还是有写的,大魏被北戎骑兵几番包围,从春日战到盛夏,北军都挣脱开了,最后竟陷入埋伏圈,十五万精锐兵马包括八万骑兵被尽歼。 大魏大败这一场,战局立即急转直下。 最后才惨成那样的。 不用怀疑,荀逊在这里头作用必然是巨大的。 顾莞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个话题,她立即问:“咱们能掀开他北戎子的 身份吗?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 不能。 秦显陈晏四人对视一眼,四个人差不多说同一句话:决对不能的。苏桢说:“战时动摇军心,按军规立斩无赦!”不但立斩,还是无赦。 果然和顾莞猜的一样,她不禁和谢辞对视一眼,谢辞冲她点点头。 再看荀逍,荀逍脸色没变,显然早就知道了,他下颚绷紧很紧,仅剩的右手紧紧捏成拳,没有烧伤的位置能看见凸起的青筋。 但无论如何,这个荀逊必须重点防范啊! 秦显早已命秦永亲自赶赴三州,当面告知了陈晏他们这一至关紧要的消息,四人也是紧急加派人手渗透肃州军的。 但时日尚短。 而且就算不短,光这些也并不够。 必须在整个北军的高度之上,对此人加以防范。 秦显有些暴躁骂了一句,站起来踱了几圈,最后他说:“我去卢信义那一趟!”他抄起头盔,快步走出去了。 于是,这一场癸卯大战之下的外战暗涌,就此拉开了帷幕。当天深夜。 卢信义送走了两位皇子督军及授符钦差,再打发走了蔺国舅安排来的两名将领,刚坐下垂眸看刚刚加绘而成的阴山至野狐岭的双方兵力分布图,忽听见外头一阵喧哗声。 “秦显?” 卢信义站起身,秦显闯了进来,亲卫拔刀蜂拥而入,卢信义挥挥手让退下。卢信义一脸惊讶:“子豫,有什么事吗?” 谢信衷出事之后,两人吵过,骂过,甚至打过,但卢信义死活就不承认,他甚至还一直在一起追查那件事。 灯光下,秦显静静看着卢信义,现在卢信义说的话他一句都不信,他来这里,也不是和他叙旧废话的。 秦显盯了卢信义片刻:“你能保证,你当这个主帅,能以战胜为目的,绝不私通北戎半分吗?” 秦显之所以会决定来找卢信义,是因为通敌走私案的中前期侦查,他都一直亲自跟着的。他一清二楚。从私贩私自交易的品种、铁器军械的数量来判断,这个幕后主使者并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对方一直把控着这个量。 他们大概认为,大魏强大,些许走私交易,不过疥癣之疾,松些无妨。却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否则秦显今日不会来的。 这个“私通北戎一下子戳到了卢信义,他陡然提高声音:“我说了不是我,我没有,你相信吗?! 秦显:“我不信!!” 秦显一句废话都不多说:“我只问你能不能做到?!”他一字一句:“以你战死父兄之名起誓。”两人俱面红耳赤。 卢信义脸皮抽搐一下,他终于露出了几分近乎狰狞之色的真实情感,半晌,他厉声:“今日我卢信义以亡父亡兄之名义起誓!此战当以 战胜为目的,期间断不私通北戎半分!!否则,教我父兄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永无轮回之日! 卢信义抄起桌上的笔筒狠狠扔过去:“你满意了吗?” 秦显点点头:“那我信了。” 信你起誓的这两点。 他告诉卢信义:“荀逊是北戎子,从前昆羽陵部日连公主所生之子,他有一半的北戎血脉。此人杀父焚兄,居心叵测。 秦显说完,就走了。 卢信义气个半死,一脚将灯架踹翻了,灯盏“噼里哐啷”打了一地,“该死的秦显!一群冥顽不灵的货! 他余怒未消,他当然是以战胜为目的了,他怎么可能放水让北戎大破国境,他的家人、他半生基业都在他这身后面! 只不过,卢信义冷哼一声,眉目转阴,通敌他当然不会,但借刀杀人,他会!“主子,荀总督来了。” 秦显刚走,荀逊就来了? 卢信义不禁挑起一边眉毛:“叫他进来。” 荀逊进门的时候,书房内已经收拾回原样了,除了地上一滩油渍,已看不出丝毫卢信义恼怒过的痕迹。 卢信义端坐在大书案的太师椅上,细细端详荀逊的脸:“秦显说你是北戎人的种,”他挑眉,“真的吗?” 昆羽陵部,日连公主? 荀逊将军报呈上,卢信义半眼不看,荀逊来得这么快,两人结盟了这么长时间,做下了这么多事情,彼此都深知对方的真面目,废话也就不用说了。 “我就知道他要挑拨离间。” 荀逊冷哼一声。 卢信义挑眉:“可是我曾经听说,这新王呼延德的母族似乎就是从前这个昆羽陵部的。” 那又如何啊?需要我起个誓吗? 荀逊毫不在意举起右手:“若我刚才有一句虚言,叫我肠穿肚烂死无全尸,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退一万步,哪怕我真有一半北戎血脉,难道我还能去北戎当宗室贵亲和这十八部的首领不成?哈哈哈哈哈简直可笑至极。 荀逊哈哈大笑。 北戎和大魏这边一样,混血儿都是饱受歧视的,羌氐 还好,北戎混血儿在大魏是没有活路可言的,在北戎也好不了太多,最好的就是当个富贵闲人,想掌兵掌权当首领什么的,简直白日做梦。 荀逊现在可是贵为肃州总督,节掌一地军民政务大权。那誓虽然起得歹毒得很,但卢信义并没有太为所动,倒是最后这一段,一下子说服了他。 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最好如此。” 他摊开桌上的军报:“行了,你回去吧。”荀逊站起,行了个军礼,“末将告退。”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卢信义抬眼:“盯紧他!另外传我密令,让司马安和杨棠密切关注于他,以防其变! 司马安和杨棠,是驻扎于荀逊一左一右的房州明州两位将军。 卢信义下的是帅令。 虽然荀逊说服了他,但卢信义知道秦显是什么人,该防的还是立马就全线拉起了。 荀逊回到肃州军将营之后,脸色立即阴下来了。 传信回去,说计划有变。 将营只点了一盏油灯,昏沉沉的,荀逊面庞一半被阴影覆盖,显得更阴沉得厉害。 “我不能轻动了。” 在谢辞跑脱那天,他就知道有这一日。 他愤恨难当,一个黄毛小子,竟然坏了他这么多年的部署,让他不得不做出紧急调整。荀逊一辈子没失过手,唯一一次,就是这个谢辞,但……但他不吐不快!荀逊忍不住捏紧拳头,他又想起荀荣弼,这个老贼种!! 他牙关咯咯作响,恨极了 甚至现在如果有机会能再重新来一次,荀逊可能都依旧会说,他大概率会选择加码杀着而不是隐忍闭上嘴巴! 实在是,他已经苦忍了二十多年了! 看着荀荣弼道貌岸然的嘴脸,他有无数次恨不得想当着所有认识这个老贼种的人揭开他的真面目! 用手撕,用牙咬,带着血,一寸寸撕扯下来,让他暴露在阳光下,让所有人都看个一清二楚! 荀逊尝到了血腥味,他真的把自己生生口腔咬出了血,直到尝到了铁锈的味道,他才喘息着,疯狂撕打这屋内的所有东西。 “他不是想回朝吗?” 荀逊嘶声:“就让这个如 画江山,为我母亲哥哥姐姐陪葬好了!” 而呼延德,卢信义说对大半了,他是昆羽陵部的遗孤。 草原没有这么多讲究,只要商量好,孩子可以随母,后来昆羽陵部被灭,他才回归的父族,改归父姓呼延。 两人其实是亲表兄弟。 荀逊七岁那年,呼延德派来的人终于寻着了他,他始知自己的身世。在此之前,他居然可笑的,因为年长为弟且只是一个外室子而自卑。 荀逊恨道了极点,哑声:“等事成之后,将我剥皮剔骨!一半扔掉喂狗!另一半……另一半就埋葬在昆羽陵的胡杨林下罢。 恨道最后,他语意转悲,双拳打得鲜血淋漓,他怔怔站在屋中央,跪了下来,掩面痛哭。 说到剩下一半血肉想埋葬到昆羽陵部的胡杨林下时,他竟还有些怯。 北戎笃信长生天,他在卢信义那里起的誓言,可一句都不带虚的。 仆母痛哭,推开门搂着他:“我的小阿那,我的小公子啊!” 这个老嬷嬷,是从前侥幸没死透的公主府老保母,正是养育荀逍姐弟三人的。 她躲在水缸里避过一劫,千里跋涉,最后找到呼延德,呼延德才知道荀逊可能没死,派人去大魏,最后才设法将老嬷嬷送到荀逊身边照顾他。 老嬷嬷圆脸盘子,二十年下来,看着已经和大魏老妪并无任何区别了,但她其实是北戎人。 荀逊浑身战栗,哭了很久,最后他一把抹了眼泪,郑重对仆母说:“馍母,这是我的心愿,你一定帮我完成。 馍母流着眼泪点头。 不过他说:“我没这么快死的,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完呢。”荀逊已经平静下来了。 春夜乍暖还寒,外面还淡淡黄尘,星光很微,但想必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荀逊冷冷笑着,秦显忌惮他,他当然知道,但这么好的空隙,为什么不利用一番了。正好用以调整计划。 “我要先把谢辞找出来。” 荀逊唤保母给他取来伤药,他敷上之后,一圈圈将黑色纱布缠在掌心做护掌。荀逍端详双手,抬目,找到以后,就把消息送给卢信义。馍母唤来人收拾屋里,来的都是荀逊的心腹,有北戎血脉的绝对心腹。 其中一 个汉名王晟,王晟抬起大桌,把血迹擦拭干净:“额真,那我们怎么样才能把谢辞找出来? 额真,是主子、将军的意思。 王晟皱眉,要是能轻易就把谢辞找出来,卢信义还能投鼠忌器到现在吗?荀逊淡淡一笑:“那是卢信义。”要找谢辞,荀逊还真有个方法。 幽深的夜里,屋里点起一盏灯,灯火摇曳,荀逊笑了一下:你们,还记得你们的大公子吗?荀逍啊。 荀逍墓被掘了,守墓人再懒每天还是得上来巡一次的,掘过和没掘过区别还是很大的,大冬天很难复原得一模一样,守墓人每天对着这些坟茔,很快就发现了荀逍的墓被人盗了。 但荀逊一听,立马就意识到,荀逍可能没死。 他很快确定,谢辞顾莞竟敢折返肃州,入墓确定荀逍的生死!没死,不可能没有烧伤。 秦显陈晏他们都新聘了一个有烧伤过的司马军师啊!荀逊森然一笑:找到了荀逍,那不就找到谢辞了。恰好了,他有寻荀逍的手段。 并且是必会一击即中那种! 39 第39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阴山以北,浊黄风沙掠过初初泛青的大草原,庞大的北戎大营如虎狼静静蛰伏在一片駿黑中。 王帐内,如今北戎的最手腕强悍的新王呼延德,他展开密信,锐利视线一扫而过,很快道:“回信,我等他。" 荀逊不能轻动没关系,只要大战局推动和他们原来预期的一致即可。 “传令下去,沙停后,即按原定计划,急攻白川道、大青山及归缓北口。” "是!" 回到祈州城内。 无独有偶,谢辞秦显他们也正在商议这件事情。 得知荀逊安然从卢信义那里回去之后,秦显呼出胸臆一口浊气,但他实话实说:“卢信义最多只能在部署作战的时候把他安排到不重要的位置,他没有撤裁荀逊的权力。" 哪怕他是主帅。 这也是秦显能做到最大的程度了。 顾莞一直都没吱声,原轨迹关于这场超级大战的几段描述是有几个重要名词的,"多罗,卓索、乌水河谷、归夷川叛”。 她现在已经能看明白军事地图了,但她看来看去反复琢磨,除了最后一个之外,其他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更没法将这几个有关前期战事的重要词汇给串联扩张拼成连贯完整的一件事。 唉。 好烦啊啊。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荀逍。 她串不起来,那深谙北军和北疆战场,又熟悉北戎情况有着多智近妖之称的鬼手呢?顾莞是在听他们商量荀逊时,心中一动,有个想法冒出来的同时,就想起荀逍。自己这茬先不提,她赶紧举手,大家看过来:"……我有个想法。" "不过就一步。" 顾莞抓抓头:“太难了,后面的我暂时想不到。” 秦显在来回踱步,一听停下来,他直接说:“瞎,这哪有不难的,那个杂种都不知布置了多久。" 这么经年累月的准备下来,荀逊对这一仗的伏笔都不知有多少。 能撕开一个口子就是胜利。 秦显说:"大不了,见一步走一步。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咱们一群大老爷们都在,难 不成有什么还让你一个小姑娘背锅不成?”顾莞不禁笑了一下,够敞亮,真合她心意! 谢辞侧头,也说:“你说就是。” 顾莞轻咳两声,说:“荀逍。” “我们和这幕后之人这么好的间隙,必定是他利用的重点吧?”这个都不用说,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 顾莞说:“我猜,他会第一时间先设法找谢辞。” 谢辞隐藏得很好,但荀逍却很显眼,找到荀逍,距谢辞也就不远了吧? 大家立即听明白了,“你是说,将计就计?” 但提及荀逍,方才商量得正热闹的众人却不约而同安静下来,陈晏不禁看一眼秦显。秦显站在长桌之前,他沉默片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 荀逍。 他面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你们先问问他,得他愿意才好。”顾莞说:“那当然的!” 荀逍的精神状态,她也有点担心,当然是他自己觉得行就能上啊。 云州军营区。 夜色已经深了,几点星子在幽深的长夜微微闪烁,秦瑛略略整理一下,重新贴上假喉结,抄起剑起身了:"萱娘,我去元娘那边了,你早先睡把门栓上,别等我。" 秦瑛去顾莞那边商量事情。 秦显他们目标太大,军务缠身时间也不凑合,除了第一次之外,他们现在商量事情经常是分开商量过之后,再互相传达的。 顾莞他们刚刚从秦显那边回来。 一直低头在坐在床边叠衣裳的秦文萱动作一顿,她立即站起来,"……大姐姐,我能不能去?" 秦瑛回头,灯火晕黄,秦文萱鼓起勇气看着她,可以看出她很紧张,但她双眼带着执拗,一瞬不瞬。 但她又很脆弱,灯火映着她的眼睛,有些盈盈水光,仿佛秦瑛一拒绝,她就能哭出来。 秦瑛沉默片刻,最后说:"……你想去就去吧。" 秦文萱有点喜极而泣,她马上说:“大姐姐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她已经穿戴好了,也学着秦瑛那样匆匆抄起长剑,别在腰间卡扣上。 姐妹 俩便掩上门出去了。 …… 回来之后,顾莞把营房的大桌收拾收拾,摆上十一二个大茶盅,往里头注上茶水,把茶壶往中间一撂,就好了。 陈珞和陈琅一起来的,接着苏维也偷偷摸摸闪进来了,还有寇仲云和他的表弟袁文钊。陈琅一进来就掏出帕子再往里倒点茶水,抹脸上的黄土,“呸呸,在这城头走一趟,还惨过滚泥圈。”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边说边等。 秦瑛是倒数第二个来的,彼时谢辞正给顾莞续了一盅茶,顾莞侧头冲他一笑,灯火下眉目疏朗,青葱的笑靥却有着少女独有的娇俏。 谢辞下意识回以一笑。 虽他被秦瑛给问住了,苦思冥想没得头绪,还很担心和离,但和顾莞在一起,尤其是她冲他笑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心生喜悦。 她坐在他身边,双手合着茶盅,抬头望向屋门方向,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脸颊细细的绒毛,融融暖光覆盖她颜面和身躯,她的一举一动,顾盼语笑,都是那么温暖清晰。 明面上私底下,种种大事要事和私人感情,不经意就穿插。 不过谢辞很快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局势变化快得目不暇接,现在可不是思考感情问题的时候,他再心急,但现在最重要还是正事。 接着秦瑛秦文萱和荀逍前后脚来了。 屋门一响,顾莞抬头,然后,她有点惊讶,因为秦瑛身后跟着秦文萱。 小姑娘脸上也涂抹过,但整体轮廓还是比较清晰,她微微低着头,跟在秦瑛身后进屋。顾莞讶异,她望了一眼秦瑛。 秦瑛冲她无声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实话说,她心里并不是那么愿意的。 荀逍是可怜人,是受害者不假,但作为家人,作为一个亲姐姐,秦瑛当然更希望妹妹能够渐渐放下他,重新找到一个,未必需要多好多能干,起码四肢颜面健全啊! 秦瑛冲顾莞摇了摇头,顾莞立即闭上嘴巴了,她赶紧端了两杯茶,招手:“瑛姐来了,还有文萱,快过来,来我这边坐吧。" "文萱妹妹,快来快来!" "坐这边坐这边!" 一群小伙子七嘴八舌,秦文萱抿唇笑了笑,和大家都打了招呼。 r />气氛很好,年轻人朝气蓬勃,就算听父辈说有再多的困难和不易,他们也不缺志气和信心。直到屋门再一响,荀逍终于来了,灰绒大斗篷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槛后,笑声说话声夏然而止。荀逍一向不合群,独来独往,古怪阴冷,而且他这个样子,大家都有点忌他。只除了秦文萱。 霎时一静,“咯”一声凳响,唯独秦文萱站了起来。半晌,她才慢慢坐了回去。 她低头捏紧手里的剑穗。 灰绒大斗篷的兜帽遮住了荀逍大半张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一顿,片刻之后,才慢慢行了上来。 坐在方桌对面。 顾莞舔了舔唇,这气氛真他妈的古怪啊,她赶紧清咳两声,"好了,我们说正事。" 今晚商量的重点,就是询问荀逍的意愿。 所谓将计就计,就是化被动为一部分主动,现在秦显陈晏他们身边都有烧伤军师,这样整天遮头遮脸又烧伤严重的,其实见过他们真 脸的人并没几个,有需要时,荀逍是可以自由调换的。 “现在的情况是,北戎在外虎视眈眈,内又有卢信义荀逊,刚才我们在秦叔叔那边已经商量过 了,荀逊第一步肯定要设法找到谢辞。 谢辞目标小,但你目标会大一点点。 找到荀逍,距谢辞也就不远了。 范围霎时就缩小了。 退一万步讲,只有圈定一个不大的范围就可以了,毕竟战场上,打击面积往往是不会小的。 顾莞说得含蓄又隐晦,其实她能猜到荀逊寻找荀逍的所谓绝招,无非就是那几样,譬方,他母亲的遗物。 ——毕竟只要一旦知悉荀逍没死,往下查很容易就查到很多东西,当初连曹勇都查得到的事,更何况肃州总督荀逊。 荀逍精神有异常,受到刺激会失控。 但其他几个军师,却并不会。 “你觉得如何?不行的话我们另外再设法。” 说到这里,顾莞都有点担心,她小声说:“这只是一个粗略的想法,你千万别勉强自己。” /> 他的身躯,一半明一半暗,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余下一小截下颌也隐没在兜帽的阴影里,他迅速抬起头,顾莞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只扭曲红肉的眼睛动了一下, 诱饵? 荀逍个是聪明人,直接了当,他神色狰狞了一下,几乎是毫不迟疑地说:“可以。”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顾莞还想说什么,但荀逍已迅速打断所有人的话:“就这么办。”他心念电转,不会有比这更简洁明了更见效的办法了!荀逊。 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碾过,带着血腥的味道。 他冷冷地笑:“那个杂种从军多年,经年累月不知为北戎安排了多少后手。”窗外,是灰沉沉的天,就像一张大网,兜在整个大魏大营上空。冒个险或许能撕开一点口子。 否则,你们这场仗能不能胜,还不一定呢。 荀逍眉目阴鸷,他对大魏是胜是败早已不甚在意,但他,又岂容未将荀逊这个杂种千刀万剐之前,还让他遂心得逞再接再厉?! 他要将荀逊苦心筹谋的一切尽数粉碎! 再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死无全尸!! 那,那怎么行? 秦文萱忍不住站了起来,她看不到荀逍的脸,但却听到他如砂石反复砾摩擦过声带都拉不开般的嘶哑声音,她竭力忍着,但眼睛还是泛起了水光。 顾莞小小声:“你能控制得住自己吗?” 据她所知荀逍一直都在服药,并且进军之后大概勾起他很多不好的回忆,罗迁熬药的频率高了很 多。 她也不是很了解精神方面的病症,但她知道有部分应激性障碍神志还是清醒的,能用意志力控制得到,但有些根本不能,她也不知道荀逍究竟属哪一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都是一起的,再难,也总有讨回公道的一天,你别太冒险了。 要量力而为啊。 顾莞还是很真挚的,荀逍瞥了她一眼,半晌,他说:“我应该可以。”荀逍话罢站起身,绒帽遮住了他的脸,他没有看秦文萱半眼,话罢直接离开。陈珞皱眉:“这人怎么说话的?” 顾莞赶紧打圆场,大家 别介意,他嘴巴不大好,呸呸呸,我们肯定旗开得胜! “他生了病还没好,我们千万别和计较,别计较哈。” 顾莞说了好几句,才将忿忿的大家安抚下来,她用指头抹了一下额角的汗,哎呀和荀逍沟通真的不容易啊。 于是,这第一步的计划就这么定下来了。 至于后续,还得见招拆招。 但顾莞很有信心,路都是人走出来了,现在大家都在试探彼此,走着走着路就顺了。荀逊在寻找机会,而这个机会在半个月之后,终于出现了。 而这这个月之间,整个阴山战场,已经打得遍地开花。 北戎骑兵一度冲破了归缓北口,双方展开了全线大战。 大魏和其他王朝的防御方式并不一样,很少修筑长城,并不大倚仗长城。阴山横贯两千多里,大魏王朝最强盛的时候,万国来朝,外域皆俯首,大魏在阴山以南设了朔州、襄州、定州、云州等等城郡,边军建设和这些繁庶的边城提供了足够的物资和战略纵深,朝廷顷刻呼应又支持力十足,野战军的机动能力非常强大,把入侵的草原民族打得落花流水有来无回。 明宗往后,长城渐渐也修筑起来,也越发注重起堡垒关防,但由于阴山几大山口的地势原因,北戎骑兵往往很容易冲破关隘,越阴山战成一片。 一旦北戎全力南侵,就是一场顶级大战事。 事情发生是在归缓北口被突破的当天。 那是个深夜。 连续大战足足了几个昼夜,顾莞眼睛都有些张不开了,这种激烈而庞大的冷兵器战事,老实说,她现在都还有点不大适应,秦瑛拉住她:第一次是这样的了! 战场之上,她大吼,声音才没有被滚滚硝烟盖了过去,秦瑛推顾莞,“你管好荀逍的事就行了,这边不用你操心。 顾莞只好驱马往荀逍那边去了。 陈环扮演着谢辞,目前云州宿州两军合于一处,荀逍正身处苏桢的军中,身披黑甲,头盔之下戴了一个黑铁薄面具,和其他三人大同小异的装扮,他就在数十丈之外。 顾莞说是去荀逍那边,其实就换个位置,她不能靠荀逍太近了,因为荀逊也很清楚她,脸可以涂抹,但这种情况下,甲胄里面可不能垫太多东西,身材和身手还 是很容易让人展开联想的。 可就在当天下半夜。 嘚嘚疾奔,张青快速策马过来,“他们动手了!” 夜色下,一件浅浅靛色的亵衣在眼前忽然晃过,风一吹,露出一个青白色布满裂痕头盖骨。几乎是马上,荀逍的表情就变了,他神色狰狞起来,牙关霎时咯咯作响。 眼前一片血色的模糊,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的自制力,才勉强保持一丝清醒。 ——饶是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但当看见这件属于他母亲的贴身亵衣一刻,以及这个明显属于女性的头盖骨,他刹那就崩溃了。 荀逍竭力忍着,死死夹住马腹,战马吃痛,失去控制嘚嘚乱奔起来了。 一直冲至大军边缘,冲到东边的峡谷最边上,那些人视线扫一圈,蹬蹬提剑直逼荀逍而去! ——会想顺手解决荀逍,这个顾莞他们早有预料,也安排了人保护荀逍了。 郑应等人霍地抽出长剑,立即冲了出去。 双方霎时战在了一起,郑应带人团团将马上的荀逍围拢住。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双方打得难分难解白热化之际,斜楞里竟然会突然杀出另外一拨陌生的人,突然加入战局。 一时间原来交战的双方都猝不及防。 那拨人睃视一圈,短暂交手之后,竟直冲荀逍去了! 秦文萱几乎是狂奔着迎面策马过来,失色变调:“不好了!不好了!突然出来另外一拨人!很多! 不明就里,突下死手。 荀逍本就在崩溃边缘,刹那被逼到峡谷的悬崖了。顾莞大惊失色:“卧槽!不是吧?” 是谁? 什么人?! 也不可能是卢信义和郑守芳啊。 他妈的,我日你全家! 顾莞顾不上回话,赶紧带着她的人狂奔,荀逍你顶住,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40 第40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这一拨突如其来的人马,是虞嫚贞的。 李弈卸下备战督军一职之后,随即被委任为粮道监督官之一,负责大战的后勤转运。北军之中,卢信义郑守芳和秦显谢辞之间暗潮汹涌,他一直旁观关注着。 他曾经说过,他一直欲筹谋的往北军安插心腹聚拢兵权的事宜,很可能最终会借谢辞的手实现。假如谢辞没有被卢信义击败的话。 想到这个,李弈就十分遗憾:“真是可惜了。” 一身玄黑甲胄身形颀长,脚踏飒紫长靴的李弈坐在篝火边的一块大石上,袖子半卷不卷,有些疲倦,姿态却依旧俊美英武。 当初没能及时救下谢家人,现在越想越惋惜,只是当初没能襄助于微末,他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现在谢辞是不大可能投于他的麾下了。 听到这里,虞嫚贞心中一动,她立即说:“要不是那顾氏,也不至于如此。” "他现在对咱们还颇有几分敌意,想来必有几分那顾氏的功劳。" 篝火旁围坐了七八个人,虞嫚贞坐在李弈的左下手身侧,她说:“如今正是个好机会,…….我们要不要,趁机把这顾氏解决掉?" 板车尾上放着大大小小的讯报,李弈站在旁观的制高点,他很快从种种蛛丝马迹察觉,这荀逊很可能想从荀逍这里动手。 前线激战正酣,后方也彻夜不眠,稍有点空,他们说的正是这件事。但李弈闻言剑眉一皱:"绝对不可!" 李弈对顾莞,并没什么恶感,反而相当欣赏她。当然,主观欣赏并不是他皱眉的原因,李弈道:"顾氏或许有些影响,但如今她在与不在,区别已不大。反之,一旦对顾氏动了手,将来必是一大隐 患。" 没这么必要不说,还会为将来他和谢辞之间埋下一个大雷,得不偿失。 李弈虽然并没有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谢辞身上,但不得不说,他对谢辞抱有很大的期望。 李弈微笑:“倘若他能成功找出卢信义并解决掉他,便是我们合作之时。” 虞嫚贞:"……也对,确实是这样。" 她一下子涌起强烈失望,虞嫚贞其实一直都在找机会提顾莞,她一直都希望推动 李弈去动手,因为她深知这个男人该下狠手时的果决和一击即中。 今夜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却被李弈断言拒绝。 她撑起微笑,佯作这并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情,点点头应了,云淡风轻,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 了。 但李弈起身离去忙碌之后,她脸色却变了,顾渲,顾渲,她私下踱步许久,最后一咬牙:“虞明,去把辛丑给我叫过来!" 顾渲死而复生,谢家的一系列改变,让她无比确定,顾渲也回来了。 这几年时间,除了设法让自己成为萧山王妃提前站队并给李弈出谋划策之外,虞嫚贞还利用前世先知,很是施恩了一些有能人物。 有成功有不成功的,结下了不少好人缘和恩义,还给自己网络了好些忠心的厉害角色。辛丑就是其中一个。 辛丑身手非常厉害,甚至可以与后期的谢辞和李弈一较高下。前世辛丑因为朝廷和北军的腐朽家破人亡,他刺杀当时北军中的高级将领兼朝廷高官被谢辞所擒,后来谢辞查清真相之后,把这人斩了,放了辛丑。辛丑给谢辞叩了三个响头,投水自尽了。 虞嫚贞在北军之中,也因此有一些自己的人脉。 辛丑很快来了,虞嫚贞吩咐:“你带人去,找这个顾渲,她很可能就在荀逍左近!”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 “假如她不在,那,就把荀逍杀了吧。” 虞嫚贞垂眸,她总感觉有什么变了,这让她害怕,荀逍应当就是鬼手吧?鬼手竟然是荀逍!他这么早就和谢辞在一起了吗?但总感觉不对。现在有他在,谢辞还会投归李弈麾下吗?如果不,那前世的一切还会一样吗? 虞嫚贞一下子急切起来。 她告诉自己,这是她为谢辞做的一件事,这个荀逍目标这么大,早晚一天会害他暴露了。 虞嫚贞私下已经找顾莞很久了,辛丑当然知道顾莞是谁,他单膝跪地:“是!”掉头迅速没入黑暗之中。 虞嫚贞抬头,目视背影消失,她捏了捏双拳,杀机毕现又百爪挠心。 呼呼的风声一下子就大了起来,顾莞一路狂奔到东峡谷的悬崖边。 卧槽! 只见一大群人混战在一起,鲜血 淋漓飞溅处处,荀逍的马失控受惊,已经乱奔到了悬崖边缘,一个骑着黑马身披百夫长甲胄的高瘦男子,正背对着顾莞这方向逼至他近前。 一眼乍看,这个男人异常厉害,身遭三丈全部真空,他手提一对鸳鸯短刀,背影如鹰如叟,一动疾如闪电,电光如炼直割荀逍的咽喉。 荀逍竭力保持清醒,他一掷将罗迁掷了出去,他的手还在剧烈颤栗着,勉力挡了几下,已被逼到悬崖边缘,战马只要再往后踏一步,就连人带马摔下去。 那黑马男人一踩马镫,鸳鸯刀打掉荀逍长剑,电光般往前一送! “主子——” 罗迁一时之间,爬不起来,他嘶声凄厉。 顾莞冲过来看的第一眼,就是荀逍命在旦夕的这一幕!卧槽,这个什么人啊?! 但顾莞手比脑子还快,电光石火间,她抬起左手,一按机括!“嗖——”一支精铁袖箭激射飞了出去! ——这是秦显给谢辞防身,谢辞大哥的遗物。这种袖箭对工匠技术要求极其之高,饶是当年的谢家秦家,想要弄到这么一副小巧玲珑完全不影响行动的都不容易。 昔年谢信衷得到之后,没舍得自己用,而是给了初初上战场的长子。蓝田通敌案之后,秦显赶到现场,最后只拾回了这副袖箭。 谢辞拿到袖箭之后,翻来覆去看了一夜,第二天珍而重之戴着在顾莞手上,他说:“我用不上,还是你戴着。" 他更希望,这袖箭能保护好顾莞的安全。 顾莞这还是第一次用,袖箭只有一发,电光石火,“搜”一声直奔对方后背心脏位置。辛丑耳朵一动,闪电般往后一退。 顾莞骑着马冲了过去,直接和对方连人带马撞在了一起,她抽出的双腿猛一踩马镫,撞上去一刹全力伸手往左边一拉,一把扣住荀逍的手,“嗨!”往反方向一推跳起! 两人重重摔在地上,摔得顾莞龇牙咧嘴,妈呀疼死她了啊啊,半边身都不会动了。 三匹马重重地撞在了一起,辛丑首当其冲,三匹马连同马上的一个人,顷刻被撞冲出了悬崖,战马嘶声长叫,全部都掉了下去。 然后下一瞬,辛丑居然如鸟一般,一踩悬崖的歪松,夜鸟般就扑了回来了。顾莞赶紧回头,一看,卧槽! 四目相对,辛丑目光一定,他研 究过顾莞画像多时,一下子就将这双眼睛认出来了,登时眼前一亮。 然后顾莞眼睁睁的,看着这人直奔她而来了。"我艹,我艹!" 顾莞几乎是立马,就想起了李弈和虞嫚贞。不过李弈应该不会这么蠢,只有这个女人才有可能利用一些先知来网罗到这么厉害的高手。 顾莞一时之间,连爬带滚,险象环生,他妈的她半边身体还痛痛得有些动不了,再加上她和这些内家高手真正面对面打起来,真的很吃亏啊。 "荀逍!大哥,你快醒醒!救命啊啊—— ; 顾莞原地一个驴打滚,罗迁赶紧爬过来救她,顾莞赶紧往荀逍方向望了一眼,他双目紧闭浑身战栗,面露极度痛苦之色。 顾莞大喊,荀逍吃力睁开眼睛,模糊中他看见一个高瘦如麻杆的男人砍伤罗迁,倏地杀向顾莞。一蓬鲜血喷在顾莞的脸上,她竭力往后一退。 荀逍醒了一瞬,刹那之间,他一撑地面倏地翻身跃起,袖子一卷长剑在手,“叮”一声挑开直奔顾莞面门的短刀,刷刷刷连续三剑,逼退辛丑。 ——果然对付这量级的高手,还得荀逍上。 但荀逍的状态并不好,他剧烈喘息着,拿着剑的右手还在发抖。果然,辛丑站定,盯了荀逍一眼,闪电般激射而上。 几个回合,很快将荀逍和顾莞逼着不断后退。两人且战且退,顾莞急死了,她拼命睃视附近的环境,终于望见陡峭的悬崖开始出现一段高坡,就在荀逍支撑不住的最后一刹,她一咬牙,拉着荀逍,往后一倒! 三人一前一后,掉到悬崖底下去了。 … 夜色黑乎乎的,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罗迁大惊失色,有几个人也急冲过来,他们急得团团转,急忙结腰带,找路下去。最终在下半夜,他们终于找到下去的方法。可悬崖底下空空如也。 只在天亮后在高坡上找到几片喷溅的血迹,不管是顾莞还是荀逍,抑或那个辛丑,都不见踪影。 峡谷底下一条淙淙流过的小溪,清晨霞雾茫茫,隆隆的战鼓和奔腾的马蹄声仿佛踩在罗迁的心口上。 北戎攻破归缓北口,大魏北军正在战略性撤退。 罗迁骇然,他狂奔跑过整个峡谷地,把所有能找到的地方都 找了一遍,可就是一点都找不见。他急得哭了。 顾莞和荀逍失踪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魏,肃州军中。 刚刚撤退和北戎大军呈对峙之势的大魏北军,荀逊正赤果上身在裹伤,他战得比任何都勇猛,杀敌无数,肃州兵永远冲锋在最前面。 弄得卢信义连想边缘化他都得硬着来极不容易。 王晟快步冲了进来,附耳低声说了两句,荀逊目中精光大放。 好,好,非常好! 荀逊很快挥退军医,站起在原地快走两步,他大笑两声:“马上把这个消息传给卢信义。” 荀逊站定,目露疯狂快意:还有,确定卢信义得到消息后,即刻传信回去。 是! … 而这个时候,顾莞和荀逍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 谢辞刚刚下的战场,鏖战三日两夜,鲜血的洗礼,他的成长是异常迅速的,昔日那最后一丝少年彷徨已经尽数不见了,在人命与血肉之下,人的心会迅速变得冷硬,许多事情都已经不是事。 但顾莞绝对不可能是其中之一。 他跨在黑马之上,一身明光重铠血迹斑斑,长刀滴滴答答往下淌这鲜血。战马重重喘着粗气。 谢辞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他霎时失去了冷静,目眦尽裂,一翻冲下来,抓住来人的领子,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三天两夜没怎么喝过水,他声音嘶哑,谢辞声嘶力竭,抓住秦关的衣领,你再说一遍,谁掉下悬崖不见了?! 秦文萱忍不住哭了出来。 谢辞头脑嗡嗡的,长满红血丝的眼前甚至一瞬浮起血雾,秦瑛心里也很急,她急忙掰开谢辞的手,使劲摇晃他,“谢辞!谢辞!小四,你快醒醒——” 谢辞这才醒过来。 两耳喻一声,他盯着二嫂。 这一刻,什么喜欢与爱,究竟属哪一种,他统统都已经想不起来了。五内俱焚一般,他连手都在战栗,重重喘息了几口,掰开二嫂的手。快去找!快去找啊—— />谢辞掉头冲了出去。 这一刻,他唯一想到的,他绝对不能让顾莞出事的! 刹那浮起当初在肃州赤松小院那时候,他对她说过的,如果她死了,他必自刎来相伴。斜阳漫漫,她双眸如星,粲然一笑,谢辞双目却刹那涌起泪光。 她不会出事的! 如果她出事,皇天后土,必来相伴。他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眼泪潸然而下,控制不住,当初的是动容,如今却动恸神魂一般的战栗。他的心脏像被抓住了一样,疯了一般,就好像当初获悉父兄逝世身首异处似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站住!! 秦瑛冲上去抓住他,冲到他前面挡着,“你现在出去,就正中他们下怀了!”她一字一句:你想让她白费心力,前功尽弃吗? 天色阴沉沉的,硝烟滚滚弥漫了整个天空,马蹄军靴纷乱的沓沓声和血腥呻.吟此起彼伏。 谢辞站在被反复踩踏的凌乱土地上,风吹过他的肩,他半边颜面染上褐红,那双漂亮到极点的眼睛只见凌厉,泛着血丝在硝烟赤红一片。 他一瞬不瞬和秦瑛对视着,蓦他露出痛苦之色,生生站住了脚步。 秦瑛松了一口气。 她也很担心啊,但她只能说:小四,她可以的。 “她和荀逍在一起呢,他们可能已经离开峡谷了。”被那个人追逐,或者其他原因,如果遇害对方还扛着两具尸体走这么远离开可能性很小。 “我这就去,去把她找回来好不好?小四你要相信元娘,她可以的!” 秦瑛的潜台词,谢辞听明白了,是这个道理,他急切到极点的情绪这才稍稍一降。 谢辞闭上眼睛,片刻才睁开,长夜未尽的残色里,他喃喃:“我知道她可以,但我,但我还是好担心。 他应该相信顾莞的,她是那么地厉害,她和他手牵手,带领着他一路走出黑暗奔至如今,她好聪明好聪明好厉害的。 可那一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真的一下子就刺激到他了,让他心脏霎时紧缩成一小团,害 怕恐惧难以言喻,方寸大乱。 他喃喃:“我只是想到了 一些不好的回忆。”秦瑛刹时热泪盈眶,眼睛不受控制一片潮热模糊。 她这才知道,过去的事对谢辞并非没有伤害的,只是他和荀逍不一样是,那些伤害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深深埋藏在他的心底。 秦瑛一刹那也想起谢宰父子,那眉目温柔、一笑惊艳了时光却身首异处不知葬在何方的青年,他们父子,她孩子的父亲,眼泪毫无征兆往下掉,她一偏头用力抹了去! 秦瑛轻声对谢辞说︰“我们早晚会把他们带回家的。” 谢辞一怔,福至心灵,片刻,他有些哽咽地点点头。 秦瑛露出一个笑脸。 谢辞反手握住秦瑛的手:“二嫂,你一定要找到她,好好的。” “嗯!” 秦瑛毫不犹豫︰“二嫂肯定会的。” 秦瑛放开手,一搓脸,连脸都顾不上擦一下,匆匆收拾一二,拉着秦文置迅速的离开了。 谢辞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直到她的身影没入黑暗的晨光中,再也看不见。 41 第41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再说顾莞这边。 秦瑛确实说对了,不过是说对了一半。她和荀逍这边一度超惊险。 往悬崖后一倒,顾莞当初救陈琅那条精铁细链子还带着,在腰间一抽出来,她全力往底下一甩,正中底下一棵歪松,两个人狠狠一荡,顾莞用力一扯一收,两人飞到那片斗陡坡上去。 脚底下风化的碎石哗啦啦往下掉,顾莞撑着荀逍,一个成年男子的身躯真的太他妈的沉了,脑后风声嗖嗖,那辛丑鹞子兀落一般纵身一跳就踩在高坡顶端,阴魂不散提着刀在身后狂追。 顾莞两人速度很快,脚下简直不受控制,到后半程完全是滚的,脚下一个踩空,两个人就骨碌碌像个车轮一样摔下去。 顾莞也顾不上太多了,"抱头!"她才察觉脚下一崴瞬间,赶紧大喊一声。 然后她抱着脑袋一路往下滚,幸好这段坡没什么大石头和横生的杂树,已经后半程了萋萋的杂草被春风一吹,密密麻麻从峡谷底下一路往上面长,有草垫着,好了很多。 顾莞滚到一个大草丛里,滚得她七荤八素全身被碎石硫得又麻又痛,她赶紧一个骨碌爬起来,拉起跄踉栽倒在地的荀逍就往前飞奔。 被追得越来越近,最后隐约见到前方似乎有个风蚀洞口,她感到迎面风很大,于是她一头钻了进去。 这里面比想象中还大,原来应是穿山溪壑,后来水干了,千万年的被风呼呼吹着,吹蚀了崖壁黄土,裂缝越来越大,变成多个孔洞丘壑,顺着纹理互相连同,非常复杂。 一头不知什么野兽擦着身冲出去,顾莞赶紧跳开,野兽冲到洞口,就被迎面而来的辛丑杀了。这个人追得太紧了,她气喘吁吁而对方脚步迅捷有力,继续跑肯定被他追上。得在这里解决掉他! 顾莞已经把辛丑认出来了,橘子皮脸又高又瘦,身手高绝可以和后期的谢辞和荀逍并驾齐驱,应该就是他没错了。 原轨迹的辛丑不是坏人,甚至和谢辞还有几分渊源交涉,但现在谁还顾得上这些。 顾莞先前射出的袖箭被辛丑打下,她已经捡回来了重新装上去了,黑暗里,她屏息猫在一处居高的岔口上,利用里外光线差,瞄准提着鸳鸯刀慢慢走进来的辛丑。 "等他再走四步,踩到枯枝的时候,射他太阳穴。" 荀逍终于清醒了一 点,他慢慢撑起身,附着耳,用很小的声音说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顾莞全神贯注盯着那个黑色的高瘦人影,她数到四,“咔嚓”一声清脆的枯枝踩折声音,一声山鼠凄厉的惨叫,“吱吱”两只山鼠窜了出来直窜辛丑面门。 就是这个时候! “嗖——” 一声锐器破空的尖锐鸣啸,在这个呼呼风声的洞穴尤为清晰,就在辛丑一顿劈开山鼠之际,顾莞的袖箭激射而出。 荀逍一撑地,身形闪电般冲出。顾莞急忙跟了出去。 两人激战一刹,荀逍暴起辛丑猝然连退几步,后背中门大开,顾莞眼捷手快,两手紧紧握着匕首"啊!"一头就冲了上去。 “嘶啦”一声,布甲被她重重隔开,刹那鲜血喷溅,辛丑整个后背被她打横拉出一条又长又深的伤口。 辛丑动作不可抑制一滞,荀逍长剑一振,闪电般直扫辛丑咽喉! "呃!" 辛丑喉间一凉,鸳鸯刀动了两下,他僵住,甲青前襟已被喷溅的鲜血尽数濡湿。 他站了片刻,怦然栽倒。 然后顾莞和荀逍也脱力倒下了。 黑駿駿的洞窟里,顾莞扑倒在地上,感觉膝盖骨都要碎完了,不过她赶紧爬起来,使劲往辛丑背上插了几下补刀,刀补好之后,她才往地上一躺。 妈呀,这家伙战斗力真的太强了。不过总算有惊无险。也算大差不差了。 顾莞躺了一会儿,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荀大哥,荀大哥!”她赶紧拍荀逍的脸。 荀逍半昏迷着,面具已经不知哪里去了,露出半张布满烧伤疤痕的脸,他双目紧紧闭着,眼泪不断沿着眼角往外淌,"……娘,娘!" "不要!不要!" "娘,娘,萱儿……”他呼吸急促蜷缩面露痛苦,眼泪濡湿整个颜面,“我要杀了你!你要杀你了!!你这个狗杂种——” /> 现实与那个碎裂的头盖骨交缠在一起,光怪陆离,血腥遍地,最后定格在一张面露恐惧流着血泪的白皙丰腴那妇人的面庞上。 荀逍被顾莞叫醒了,“荀大哥,荀大哥!” 他怔怔看着顾莞,许久,才泪流满面脱力栽倒了回去。荀逍终于恢复了清醒。 躯体疲惫一阵阵发冷,他怔怔盯着洞窟良久,理智才渐渐回笼。 顾莞小心翼翼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还好,不烫,荀逍偏头瞥她,顾莞问:“荀大哥,你还好吗?我们再休息一下吧,要不我们先去找罗迁?" 罗迁有药。 "不必。" 荀逍的眼神恢复锐利,他几乎是马上,一个骨碌坐了起身。 荀逍眯眼,辛丑的尸身就在眼前,当时荀逍病发全力在抑制自己,但荀逊的人是蒙了面巾的,混战中冲杀出了一拨不认识的人,然而恰恰就是这个辛丑,他要寻找顾莞,直接将所有人的面巾都挑飞了,他艺高刀快的超绝,最后全部扫了一遍,发现没有顾莞,才去杀的荀逍。 也算歪打正着。 因为荀逍混乱模糊中,他余光却瞥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荀逍双目精光大现,他霍地站起:“上去。” 他倏地站起,闪电般掠出去,顾莞赶紧:“喂喂,等等我——”还有我啊大哥!那个山崖她很难上啊啊。 荀逍撇撇嘴,掉头一掠,提着顾莞的衣领,闪电般冲了出去了。 顾莞:"……" 她反手卡着他的手臂,把衣领解放下来。荀逍提她轻纵,速度非常之快,很快抄近路重新折返峡谷之上了。 这里距离他们下去的地方不远,这段时间其实没过去多久,打斗才刚刚散场,荀逍放下顾莞,目光如电,睃视片刻,闪电般追了上去。 混乱激战的战场中,他在几个方向找了片刻,很快锁定方位,荀逍急追而上,在大约三四百米的地方,他扣住了一个佯战快速往西方急跑的人。 那人一骇,霍地回过头。 “果然是你。” 荀逍终于哼笑一声,废了这么多心思,终于有收获了,顾莞问:“这人是谁?”荀逍冷冷:“襄州总督黄世为的奶兄,他的近卫之一。”这人居然听荀逊 的调遣,黄世为的心腹竟与荀逊的人共同行动。荀逍已经刹那就想明白了,“黄世为也是北戎人。”或者北戎子。 否则,这么重要的关头,绝能不会参与到荀逊的这个行动当中去了。刹那之间,那人筛糠般颤斗起来,他目眦尽裂,抽出长刀扑向荀逍。 被荀逍一剑杀了。 并迅速将尸体提回三方交战的现场附近,扔在这一片,伪装出先前被杀死的现场。 顾莞都不用荀逍解释,这人是不会供述的。这情况可不能把他拎到明面上来,分分钟被黄世为反咬一口。更重要的是现在把这件事掀出来除了大动己方军心之外没有任何得益,这是给北戎提前送大捷。 两人当然不能打草惊蛇让对方改变战策啊。 这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重要情报。 顾莞的脸上都露出笑容了,瞎!他们终于得到了重要情报,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了。 顾莞眨眨眼睛,她立即问:“多罗什么意思你知道吗荀大哥?文萱那边刚得到讯报,北戎那边的,除了这个多罗,还有一个卓索和清水河谷!" 近距离接触下来,荀逍其实人不坏,他上来的时候顾莞大喊,他最后掉头带上她了,虽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就是受了太多伤害,人很偏激。 顾莞立马就心里一动了,先前其实她拿这几个词旁敲侧击过秦显陈晏他们的,和谢辞还深入讨论过一下,除去最后一个不敢乱说,但大家都没什么特别反应。 现在她福至心灵,眼下有了这个重大进展,那? 嘿嘿,他总不能去和秦文萱对质的。 荀逍眼皮子一顿,抬眸瞥了她一眼,顾莞露出一个八牙齿的标准笑脸。 "多罗?" 荀逍眉心微微一拢,飞快分开:"这是古鞑靼语,云,还有覆盖的意思。" 联系清水河谷,清水河谷是过了阴山之后,它位于陇山北翼,是草原民族入侵中原的最重要通道,附近地形平坦向下如漏口,波浪状的山势和断口相隔。 清水河谷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一个非常适合展开包围大战的巨大地利之处。 卓索,北戎语:侵占。 荀逍心念电转,他几乎是顷刻之 间,就明白了:“北戎这是来了就不想走了,他们的目标是直侵中原!" "归墟北口往东南三百余里即清水河谷!若北戎兵分两路,大魏必得围堵追截,一旦北戎大军往左一片,即左翼后军分抵归夷川和马莲道口!" 恰恰的,马莲道口,目前正好距这个黄世为的襄州兵最近,大军急动之下,必然是他处于这个位置。 "这两个地方肯定有问题!" 荀逍目光如电:“归夷川的胡族,必然是已经叛变了!”如此,两口一开,背翼变故陡生,大魏北军必然惨败!甚至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北地其实很多归降胡民,前头说郑应时已经说过了,大魏开国和中前期非常流弊,羌、氏栗特、蒲昌等等十几个夷族和小国悉数归降大魏,并内迁襄、定、云等州,每族人数都不多,但加来也有一定量,散居在阴山支脉的姑臧山这一大片地域,其中一个大的聚居点,就是归夷川,也叫归夷州。 距离清水河谷很远,只是一旦这场超级大战打起来,算算人数铺陈开却该差 不多相接了。 顾莞心里卧槽一声,哎呀这个归夷川她都还没说啊,荀逍就直接判断出来了。 有了一个黄世为和马莲道口,一下子就把整件事都串联完整了啊!! 顾莞大喜:“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回去吧?!” 整个战场乱哄哄的,归墟北口被冲破,两军都在迅速移动着,打斗现场眨眼已被冲得七零八落了,两人牵过一匹马,翻身坐上去,顺着军流奔走。 顾莞大声喊道。 她得赶紧回去告诉谢辞这个好消息啊! 兵流如川,汹汹似汐,人潮之中,她双目粲然,面露真正的喜悦。荀逊勒住马,定定注视她片刻,忽问:“你为什么会愿意帮谢辞。” 明明她不需要这样,明明她可以过一些寻常的安稳生活,她将谢辞救出大狱,救出了谢家人,已经足够偿还谢家这十数年养育之恩有剩一大截了。 别和说什么喜爱刺激生活,不平凡的人生,荀逍一个字都不信。 像顾莞这样女子,干什么都好,只要她愿意必能走出一条不平凡的花路。是富可敌国的日子不惬意,还是策马扬鞭走南闯北的生活不够痛快? r /> 她笑了:为什么啊? 她哈哈笑了起来,“因为,谢辞是英雄啊!”他是英雄的后裔,在不久的将来,他也将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好吧,她得承认,虞嫚贞不是真正的原因,向往不平凡也不是必要的因素,最关键的,是她内心那一小撮火花。 顾莞崇拜英雄,鲜活的谢辞让当初的她充满了好奇心。 以前,由于家庭的原因,顾莞其实见过不少英雄的。不管职位高低,不管被嘉奖与否,不管是否已经牺牲,还是默默无闻在岗位上日复一日。她总是很敬佩他们,一如她敬佩她那受过伤都此志不渝的父亲。 这样的事情让她真正参与一次,她觉得很有意义。而到了现在,种种种种,她也真的把谢辞当她的亲人,家人,还有秦瑛她们。 顾莞长长吐气,笑得恣意又洒脱,带着滚滚硝烟风扬起她的碎发,双目粲然明亮,熠熠神飞。 她侧头,笑着冲荀逍扬了扬眉眉,怎么样?这个回答不敷衍了吧?没辜负你病情发作还撑着捞她一回了吧? 荀逍不由嗤笑一声,真没想到,这世道居然还有这种人? 一个两个,天真得可笑。 声动实在太大了,顾莞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荀逍哼笑:“我说谢辞运气不错。” “那是!”顾莞大笑,她也觉得是,有她,有秦瑛,有谢家人秦显陈晏这许多的人,和原轨迹相比,谢辞虽也有悲,但运气应确实算好了许多。 那就请一直好下去吧! 顾莞一夹马腹,战马加速之前,她回头对荀逍说:“其实只要你想,你也可以的!”黑马一飚出去,荀逍一僵,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冷冷一夹马腹。 飒飒策马飞奔,乱军之中,可不好锁定大部队。好在这个时候。他们离得远远,就望见好几个逆流而上的人,正往峡谷边缘方向全力眺望。 秦瑛骤然一回头,大喜过望:“阿莞——” 她顷刻策马,迎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而谢辞他们那边,也已经敏锐的察觉了北戎大包围的战策了。 一整夜,至天色大明,两军一直都没有真正停下来过。 />稍事对峙休憩之后,很快又大动起来了。 荀逊的动静,很快引来的后续的动作。 不知是卢信义还是郑守芳,甚至这两个人都无需自己有任何动作,所谓借刀杀人,这其中一把刀,不等旁人安排,就自行跳了出来了。 当初六大心腹出首指证,既有苏桢陈晏寇文韶三名或被迫或悬崖勒马追悔莫及的旧日心腹大将,那自然也有真真正正怕叛变了的三人西州总督李平、凉州曹肇以及陈州总督颜宗则。 要说谁更坐立不安的,可能这三人比卢信义都还要更甚。 只需往他们那边先放了风声,再先将“谢辞”所在的这部分灵州军和云州军提上马莲道口,这三个人就立即地跳出来了。 卢信义皱眉,郑守芳一力帮腔,再加上当场气氛,卢信义被架当场最后不得不定下来。 谢辞在得到军令的第一瞬,“马莲道口有问题!” ——真的谁也没想到,荀逊在这里用的竟然是阳谋。 谢辞立即就猜到,这里肯定有古怪。 马莲道口一点出来,连秦显都眉心一动,在场的都是军事触角十分敏锐的人,下意识就想起清水河谷口,霎时猜中了这个大包围。 谢辞眉目沉沉,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听到哒哒的马蹄声。 明明众军迂回行军之中,马蹄军靴纷踏,可偏偏的,他竟清晰地听见了那一道马蹄落地声。从东往西,沓沓疾奔而来。 就在他抬头的一刻,秦瑛带着笑的声音:“阿莞他们回来了——” 谢辞一直是强压的心绪的,马蹄疾疾声势雷动,而他在想,若……假若真她不在了,他必追随来相伴。 上穷碧落下黄泉,有她就有他! 沓沓马蹄,秦瑛带笑的声音远远一出,一圈人都大喜过望。谢辞和秦文萱几乎是狂奔冲出去了。 膘马逆流艰难,他顷刻翻身下马,徒步冲了出去。 秦文萱摔倒在地上,摔破了手掌,她哗啦啦的眼泪淌了下来。而谢辞已经冲到了顾莞的马前。 他一瞬不瞬看着她,顾莞翻身而下,谢辞一冲上去,紧紧拥抱着她。 顾莞感觉有眼泪碰到自己的脖子,沿着颈脖淌了下去,谢辞浑身战栗,他情绪激动得难以抑制,胸腔好像探进了 一只手抓住他的心脏捏搅成一团。 顾莞一愣,但秦瑛已经说过大家的焦急了,她笑了下,慢慢伸手拍了下的背,“我回来了。” 谢辞极力隐忍,抬起了头,眼眶有些泛红,顾莞赶紧把左手递过去,“我手擦伤了,好疼,你给我上药吧? 谢辞一言不发,拉着她掉头就回去了。 他不敢说话,众目睽睽,他怕一说话就会泄露自己的身份和情绪。 荀逍目标大,他没有出现,离得远远,他站了片刻,掉头离去。顾莞转达他们的发现。 秦显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黄世为就交给我,你们负责归夷川那边。战况到了如今,大魏并不能退,一退就等于把整个清水河谷和关中拱手让人了。军令已经飞速传到各军之中了,秦显陈晏等人将立即率兵前往中心战场。 而秦关秦永陈琅等年轻将领,将于与寇文韶的定州军一起,奔赴马莲道口。谢辞也在其中。 寇文韶说:“马莲道口这边交给我吧,你们找到机会,就立即去归夷川。” 顾莞说:“我和荀大哥的意见是,我们得兵分两路,我和荀大哥正好脱身了,我们就先往归夷州去,侦查一下究竟什么情况。 也好提早知情。 最好是设法打开门户,和谢辞他们里应外合。 现在北戎这一战的作战大计划他们已经大体知悉了,荀逊在安排的暗手应该也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破解和战胜对方了。 兵分两路很合适,于是很快就这么说定了。 秦显等人已经接了军令,不能留的,旋即就匆匆上马,迅速领军而去了。只是对比先前,大家心中大定。 明面上不管多强大敌人他们不怕,来战就是,最怕的只是这些不知藏在何方的鬼祟伎俩阴谋伏笔。 饶是如此,此战也凶险至极,万一谢辞秦关那头没能及时脱身去归夷川并很快成功解决那里的问题,秦显他们是凶多吉少的。 但秦显并不怕,这名驰骋沙场三十年的中年大将并不畏惧战死,他对谢辞说:“如果我战死,你不用在意。 你万万要保存自己。 记得把这个幕后之人揪出来,以告慰将军在天之灵,我就瞑目了。 秦显眉目坦然,再三叮嘱谢辞和秦关秦永,他一翻身就上马而去了。 重兵在前,容不得太多其余情绪。 只是在和秦显说话之前。 谢辞低头,细细地给顾莞包扎的手上的擦伤。 大家商量完随即马上就散了,顾莞这就悄悄出发,他送她一直慢慢退至卫军边缘,在她离开之前,他问她:“你就不担心我吗?” 秦显千叮咛万嘱咐,都是太过在意,不放心他。 就连秦瑛,都不禁反复说了几句。 顾莞闻言不禁一笑。 她认真说:“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接到军令之后,大军迅速停下分开,暮光残红,纷纷骚动中,她侧过头,弯唇对他说。带着笑的,却很认真。 谢辞不禁握了一下拳头,尾指指甲扎了一下纱布护掌心,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直达他的心。他几乎是马上就说:“我可以的!” 他的灵魂一阵战栗,顾莞一句话戳到他的心。 霎时心灵共鸣。 他目送她回头一笑,猫下身一扯近卫的青黑色披风,轻轻一拍马没入近卫军之外。 谢辞甚至来不及和她说他日间的惊骇惶然,他目送着她,她驱动着战马,很快绕了几绕,没入众军之中。 良久,谢辞回头。 他和寇文韶秦永等人的营部已经即将整军完毕,马上就动身了。 秦瑛就站在谢辞身后。 谢辞回过头,暮色映在他的眉梢和眼睛上,他说:二嫂,我好像明白了你说的意思了。 42 第42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谢辞想起他的发小张宁渊,就是谢辞越狱后以绝食祈求叔父张尚书为谢家女眷斡旋,偷偷在布告黄纸上以暗号偷偷给他传递消息的那个好朋友。 张宁渊很好,对朋友没说的,但他在年少无知的时候却做过一件错事。 张宁渊生得俊俏,又热爱与各路漂亮姑娘打交道,自家姐妹和诸贵女的绅士服务,八大胡同的各家大小花魁追捧,还有邂逅的大家千金小姐小家碧玉,谈恋爱只要对方自愿,他是很愿意的。 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在他十六岁那年初冬,他真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了。 那姑娘身世不算好,只是五品官家的旁支族女,却勇敢热情,燃尽一切。情最炙热时,张宁渊为了她亲自禀告父母,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打出一身的伤。 但他是尚书嫡亲侄子、襄城侯世子,怎能娶一个贩香卖纸的小商贩家的女儿呢? 张宁渊父亲身体病弱常年卧床,他母亲性情坚韧撑起一家,但那次他父亲大动肝火之后病况急转直下,一度险些不治,他母亲那么坚强的人泪流满面病倒了。 想当然,张宁渊最后没撑住,他跪在父母病榻前妥协了,发誓不再与她在一起,婚事从此只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在半个月后订亲了,婚约姑娘素有贤名的是平国公府的嫡千金。 大家以为这一段就这么揭过去了,张宁渊收拾心情,把这段感情放下。不管是张宁渊私下,抑或明面上的张家,都补偿了那姑娘本人和她家里很多,最后皆大欢喜,那家人苦口婆心并很快给姑娘定下婚事。 婚事很好,家庭和睦夫婿上进,但那姑娘却在出嫁的路上冲出花轿,站在高高的通济桥栏杆上,一翻身跳了下去。 她用生命为这段于她而言刻骨铭心的感情殉葬了。 谢辞忽想起张宁渊摇扇谈笑风生的脸突然惊慌失措,当时他们都在: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原本以为只是年少一段过去,谁知却留下了生命的烙印。谢辞快步往前走。 他通过张宁渊,再对比自己,豁然开朗。他终于想明白了,他爱她。不知不觉,渗透灵魂。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爱上的,可能很早很早。 甚至牢狱抬头那一刹的动容,留下永不 褪色的记忆。只是当时没有这个心情。 “我发现,每一天都很清晰,”和她渡过的每一个日日夜夜,记忆轮转,世事变幻,不还是悲恸、黯然还是动容,怦然心动,都是那样的鲜明,“我都没有忘记。” 他快十八了,十六成丁,大哥这个年岁遇上大嫂,二哥晚两年,连他爹都是这个年岁救下娘定下婚约的。 晨光渐启,一抹朝阳穿过滚滚硝烟,投在他的手上身上,谢辞刹住脚步,他侧头,轻声说:“我想,我应当是爱她的。 我想和她同生共死,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在一起。 谢辞终于想明白了,他轻轻笑起来,前路或许还会很难,但我想起你们,就一点都不怕了。秦瑛也不禁笑起来了,这才对。 谢辞眼睛很亮,他退后一步,对二嫂深深一礼,之后迅速直起身,快步往前,翻身上马。 膘健的黑马长嘶一声踱了几步,他勒住缰绳,颀长矫健的身躯脊背笔挺跨坐于马上,谢辞抬目看向吹吹马鸣及鳞鳞兵甲,黑压压一直蔓延至山边的尽头,金戈铁马无边无际。 谢辞握紧缰绳。 他想,他现在要做的是变强。 唯有变强,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像昨夜那样窒息一般恐惧,他已经经历过两次,他此生不想再经历第三次了!远远,秦关微微冲他点头。 谢辞点了点头。 几人迅速交流,令旗很快挥舞起来,往东北方向一指! 谢辞锵声:“飞翟营白翎营听令,目标马莲道口,全速进军!”他一扯调转马头,策马急驰而去。 鳞鳞飞骑步甲顷刻急奔跟上。 带着滚滚烟尘,大地震颤,一路往东北席卷而去。 而这个时候,顾莞和荀逍已经离开了大军,策马疾驰在前往姑臧山的方向。 在军中,秦文萱跟了她一路,但奈何郎心似铁,她跟着荀逍根本不出现,顾莞无奈只好将她劝回去了。顾莞策马离开,最后回头望一眼的时候,少女还眼巴巴伫马在原地。 但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了。 顾莞按按头盔,一路左绕右绕,顺着骑兵一路冲至一个转弯,她借着天色冲进茂盛的矮 林长草之 中,行出一段,悄然离开了大军。 再往前行进一段,终于望见了荀逍的背影,他驻马立在缓坡大树下的草地,已经换回带灰色棉布兜帽斗篷的他,听见马蹄声也不回头,把一个包袱往顾莞头上一扔。 顾莞接住打开一看,是一套女装外衣外裤,不知他去哪里收的,有点潮湿半旧不新,暗红上衣配鸭屎绿的裤子,卧槽这是什么搭配? 顾莞钻进草丛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换了,头盔甲胄什么的打成一个大包挂在马鞍上,之后一夹马腹驱马上前,她就发现,荀逍正在垂眸看手上一件浅浅靛色的丝绸亵衣。 ——顾莞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用来刺激荀逍那件。他解决黄世为近卫之后,兜兜转转,去找头盖骨和这件亵衣,好在最后经顾莞鉴定这头盖骨不是个中年妇女的,最后找到这件领口绣有缠枝纹的亵衣,把它捡了回来。 亵衣上的黄土泥尘已经尽可能地擦拭干净了,折痕破损的地方也——小心拂平,顾莞说“走吧”驱马上前,荀逍低头将这件亵衣细细折叠起来,用一块干净棉布包裹好,挂在马鞍后的包袱里。 顾莞小心翼翼:“那是你娘的?”荀逍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的关系,确实比以往要好了那么一些些。放在从前,荀逍绝对不可能在等她的时候看这件亵衣,他现在也没有很刻意遮掩他的手和脸。 顾莞问:“罗迁还好吗?” “受了些伤,没大事。” 简短交谈过之后,之后两人一路策马疾驰向东,在下午终于抵达姑减山,驱马登上蜿蜒崎岖的山岭,在途径山巅,能眺望到远处起伏延绵的山区归夷川的时候。 三月将尽,漫山遍野的苍色,天际乌云滚滚,今春迟到的雨水终于要来了。 往北望,越过巍峨山岭屏障,那方向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北戎人的地方。而往南,则是蜿蜒起伏的山脉,他们站立这个地方往下眺望,有一条逶迤的山道,不通往关中,却可以连接陇州和后方的襄州肃州。 山巅之上,两人衣袂猎猎翻飞,荀逍最后才说:“我母亲是被掳去世的,就在她回娘家折返肃州的路上。” 出事的地点,就在这一块。 荀逊还要当这个肃州总督,本朝以孝治天下,一而再他没有再而三,裴夫人出事地点不是在 肃州。她娘家老家是在陇州,她回老家祭拜父母折返的路上遇匪,被掳走死亡,至今荀逍都未能寻获她的遗体。 但她必然是真去世了,荀逊不知荀逍还活着,他决计不可能给自己埋雷的。 今日之所以提起这事,是因为荀逍手下除了罗迁还有一些人,追查至今,查到了那些“匪徒”截杀车队掳走裴夫人撤退走到的路线,应当正是穿归夷州而过。 荀逍盯着起伏延绵的山岭,风刮下他的灰布兜帽,他声音嘶哑,流露出一抹彻骨的恨意:“那幕 后之人和北戎应该有帮忙,才能弄一个天衣无缝。 陇 州总督和荀家不和,从荀逍荀逊出生之前的存在了,且派系的原因,陇州总督对卢信义及郑守芳更亲近。 上头手松一松,让匪徒将人劫走,遁逃过程中遇上打草谷队伍北戎人,再转一手,让人嗟叹却并不鲜见。 所以荀逍才会那么恨这个幕后之人,愤恨程度并不亚于荀逊! 只不过,荀逍意只在陈述归夷州相关,并无丝毫袒露情感的意愿。荀逍霍地转身,顾莞看不到他的脸,很短的时间,他急重的喘息平息下来,重新转过来,荀逍侧脸冷冰冰:“走吧。” 他顷刻流露的情绪,很快消弭无踪,又恢复了那个又冷又硬带几分讥诮的不讨喜的样子。 顾莞抓抓头,但人家无意和她讨论,她当然也不会强行去侵犯别人的隐私,好吧,于是只好继续拉着马下山了。 她还是赶紧去看看这归夷州究竟怎么一回事吧? 他们的时间没谢辞那么紧凑,但也不知归夷州究竟什么情况,还是抓紧一点的好。 两人拉着缰绳穿过林木密集的区域,到了半山腰,重新翻身上马,之后的再没其他废话,直奔归夷州去了。 归夷州是个山区,位于在姑臧山脉的西南麓延伸出的一片,小山大岭起伏,主要聚居的是羌氐和栗特三族的内迁胡民和他们的后裔,这么些年繁衍下来,已经有两三代人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要反。 出发之前,郑应私下来寻她,踌躇了良久,最后说:“顾姑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您,您. 他是氐族混血,虽非归夷山区域的,但明明谢帅之后,各族降民已空前归心的了。他也是骤不及防百思不得其解。 >顾莞拍拍他的肩:“我会仔细看清楚的。”郑应感激点点头。 她和荀逍两人一路翻山越岭,紧赶慢赶,终于赶到归夷州。期间还下起了大雨,两人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抵达之后直接弃了马,翻过山梁从远离寨门的一个位置悄悄越山进了去。 这归夷州虽说是州,实际大概一个县大小,哗啦啦的雨声之中,里头静悄悄的,竟没什么人。顾莞和荀逍对视一眼,她一下子急起来了,不会出发了吧,没可能这么早啊! 两人拔腿狂奔,冒着大雨沿着高矮的茅房砖屋一路往里,冲到最中央的族地和大地窖库房位置的时候,两人赫然看见几个汉人装束的北戎汉子,荀逍迅速将他们放倒了。 顾莞冲上库房,花了点时间,她打开库房的锁,只见里头堆了满满刚被从北戎运来的粮食。 为什么一下子就肯定是北戎的?除了样式之外,里头大多就是草原特有的风干牛羊肉,还有很多 的皮毛,最边上还放着许多牲畜幼患子,刚刚放进临时圈里的,在雨声中吱吱挤成一堆堆,旁边还有新鲜放进去的草料,和一些干瘪的陈粮。 顾莞一愣,她蹲下来,捻起一点陈粮搓了搓,这些栗米虽干瘪细小长得很不好,可保存得十分好,放的也是仅仅够牲畜幼患活下来的量,一点都不多,可见放粮的人对这些陈粮有多么珍惜。 眼前这些牲畜幼崽,都是几母配一公,明显是精心算过要很认真可持续饲养当家畜的。顾莞隐隐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几年时年都不好,春季要么大水要么没雨,等夏季再来暴雨连月。 顾莞从门外望出去,梯田稀稀拉拉长着栗苗和麦苗,被大雨冲得东倒西歪,不少已经贴在地面上了。 顾莞从仓库出来,走进一家民宅,揭开锅盖,竟发现锅是假的,灶台新挖空里头藏了一窝七八个孩子,一个女人在照顾他们,里面放着很少的干粮和水缸,个个面黄肌瘦,眼睛看起来特别大。突然见光,抬头面露惊惶。 “西北年景不好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从江南北运的赈灾粮,哪哪都有,可归夷州从来没到手一分,这两年都没有收成,他们饿得受不了,才被北戎趁虚而入。 荀逍提着刀走进来,刀上的血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了,“这两天大雨,有几个北戎人已经领着他们翻山到大河边掘堤去了。 br />山中运水不易,但翻过这片大山之后,却有一条乌水的支流凉水大河。归夷州十二岁以上男女丁口共计七万九千人,他们已经拿到了北戎人提供兵刃。 并且由于这两天暴雨,北戎人带着他们掘堤,归夷州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这才是真正最大杀伤力的一着。 北军统帅有决战不下、临时征调这些内迁胡民作战的权力。只是征调令一下,谁也料想不到,归夷州最后却调转枪头。 原来是这样。 顾莞终于把这场大败的原因从头到尾撸顺了,“那怎么办?有什么化解的方法吗?咱们赶过去制止他们掘堤吗? 她本来应该很着急的,但荀逍一进来,她就发现他表情讥诮中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嘲弄。这是他和谢辞针尖对麦芒时的熟悉表情。 顾莞:…… 荀逍说:“来不及了。” 这么多人,一人一锄头,轻易就将堤坝挖穿。如无意外,这些人此刻已经停下正在等待战机了。而那么凑巧,谢辞秦关等人若顺利脱身,将会正冲这个方向而来。无端端出现一拨计划外大魏军,北戎人必会命归夷胡族迎上去的。 荀逍淡淡扯唇:“能顺利化解这个归夷州叛乱的,只有一个人。” 顾莞秒懂,是谢辞! 昔年谢信衷一视同仁上表朝廷重定政策抚顺胡民、又给予了他们进军得到建功立业的机会,不世大恩,这些北地混胡激动涕零趋心归附,观郑应可窥一斑。 谢信衷没了,他们的待遇才急转直下。 谢辞是谢信衷的亲儿子,在谢信衷蒙冤去世的情况下,将完美继承他们对后者的感激意志。 可问题是!现在,谢辞知道的是归夷州叛乱,并将会马上就要往北军后背狠狠捅一刀。 双方迎面碰上,谢辞会怎么做? 但凡他对归夷胡族动上一刀,这就变成一个必死的死局的。 “现在送信,也来不及了。” 荀逍在栗杆上擦干剑刃,收剑回鞘,他道:“你猜猜,他会怎么做?” 他哼笑一声:不过,他能不能及时率兵赶过来也都还是未知之数。 顾莞:……&#34 ; 好歹是表兄弟,要不要这么互相伤害啊,他栽了你也挨大亏啊。顾莞翻了个白眼,她小心把锅盖闺上,以免再吓到小孩子们。她快步往外走,“他肯定能率兵过来的。” 如果只是这样,顾莞的心就搁回肚子里去了。她顺手把仓库几把大锁的锁芯调整一下,把房门和窗户从外面锁上,这些小孩子看见她了,这一两天先别出来了。 哗啦啦的大雨顺着屋檐往下淌,顾莞一脚踏进雨水里,斗笠下她白皙秀美的面庞露出一抹自信的笑脸,“我不用猜,谢辞必定能发现端倪收复归夷州的!” 你信不信? 牵过北戎人的马,她翻身而上,哗啦啦大雨打在她的斗笠上,顾莞用手往上推了推,“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去和他汇合得了。 顾莞自信洋溢的眉梢眼角,居然还有几分骄傲。荀逍冷冷挑眉,呵一声,“那我就拭目以待。” “那你待着瞧吧!” 顾莞啧一声,顺手把荀逍丢过来的北戎人外衣身上一披,一扬鞭,马蹄踏翻泥水,沓沓往寨门方向疾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莞:我养的惠,我还不知道? 谢辞:我要努力,我要复仇翻身娶老婆! 荀逍:可怜,悲苦,没老婆~ 43 第43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谢辞确实没有让顾莞失望。 雨越下越大,泼瓢大雨噼里啪啦砸在坚硬的玄黑铁铠上,激溅起一朵朵水花。 雨水浇得眼睛都睁不开,而马莲道口激战已持续了一天一夜。 从阴天到暴雨,从暮光战到天光大亮,汹汹的北戎骑兵一度冲破了马莲关,自河谷汹涌而入,寇文韶和他们分开之前,说:“马莲关就交给我,你们务必要抵住了北戎兵,再设法去归夷州!” 寇文韶率兵堵截马莲关口去了,而后方的凶险这才刚刚开始。大股强悍的北戎骑兵,还有凉州总督曹肇和陈州总督颜宗则。 西州总督李平与寇文韶同赴前方,临去之前,李平亦紧急传话给曹肇和颜宗则,"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昔日的心腹大将,一朝翻脸之后,面目比之卢信义等人还要狰狞。曹肇负责给寇文韶李平殿后并与后方的颜宗则秦关等人夹攻以图剿灭破关的这大股北戎骑兵。 北戎骑兵以攻为守悍然冲锋,兵锋一度横扫,颜宗则和曹肇则迅速调整阵势,狠狠将“谢辞”所在的灵州云州军送到直面北戎骑兵的最前方!并牢牢堵住他们的退路。 但“谢辞”是陈环啊,秦关卫真陈琅紧紧护着他,北戎骑兵悍然如狼,察觉马莲道口被渐渐堵上之后,一下子就疯狂起来,而后方被死死堵着。 陈琅破口大骂:“他娘的狗杂种!我杀你全家——” 一行人率兵全力左冲右突,最后被堵进马莲道口东侧的一个岔坳之中,和北戎兵短兵相接,后方仍然被死死堵住,磅礴大雨噼里啪啦,鲜血喷溅与混乱的马蹄声交杂成一片。 "怎么办?" 眼见前方的秦关等人一下子就被夹裹堵在夹角了,陈璜大急,谢辞心念电转:“我们声东击西。" 他们率兵冲刺了两次,但皆被早有准备的陈州军挡了回来。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雨水浇透了头盔甲胄,哗啦啦打在地面七零八落的杂草以及山麓的树权枝叶上,索索哗哗震耳欲聋。 这样的天气,给了他们极大的掣肘,但同时也给了便利,凡事有利必有弊。 谢辞顷刻之间就有了主意,他立即吩咐兵分两路,大部队继续冲刺,另外分出一队人人马,旋即从山上绕过去。 />整个战场不断地变动着,冲刺期间顺势被推往山麓边缘,借着暴雨的遮掩,早有准备的谢辞亲自率兵没入山麓。 他们终于能望见秦关他们了,在混战当中,秦关他们已经被推往北戎骑兵的最前面,秦关等人杀出火气,团团收缩,正以鱼鳞阵的方式胶着大战的,秦关秦永兄弟满面鲜血,怒叱大喝,冲杀在最前方! 悍涌而愤慨,杀伤力暴涨,但只要谢辞迟来一刻,高峰过后只怕就要急转直下了。 混战当中,陈琅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狗杂种!北戎贼,去死——”他一边手忙脚乱杀着一边骂一边不断望着,突然,他看见左侧山麓顶上有一棵大树的树枝猛地摇晃了一下。 陈琅心中一动。 紧接着,一声厉叱,只见山坡之上,骤杀下一股大魏骑兵! 沿路提前铺好了碎石长草,山坡顶上临时挖出沟渠截水引流,战马自上方疾奔而下,险险没有蹄铁打滑,最后一提缰,率先自山麓上疾冲而至。 这股骑兵一举冲插入了陈州兵与北戎兵之间,猝不及防,霎时见乱,卫真大喜:“是四公 匠 “是啊!”秦关目露喜色,立时大喝:“快,我们过去!”后方陈璜瞅准时机,再度发起冲刺。 三方默契同时暴起,杀了将近一刻钟,最后终于成功汇合了。将秦关陈环等人成功抢了回来。 "往左!”谢辞冷声:“推出去——" 这一刻,他与他的父亲惊人相似,沉声肃目的冷声,眉目沉沉如渊,战局霎时百变,他疾令如矢。 往左,即颜宗则所在的位置。 颜宗则太过迫不及待了,亲自指挥亲部推动北戎截杀“谢辞”,战局仓促一变,他的位置就被凸显了出来,谢辞冷冷下令,将他反推出去。 秦关卫真陈琅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起来:“是,四公子——” 这个该死的狗东西! 三方合力连续猛杀急推,汹汹战潮之下,很快就将颜宗则亲部推到最前方! 彼时,马莲道口终于被成功被堵上了,前方喊杀震天,这批破关的北戎骑兵目眦尽裂暴起厮杀。位于最前方的是呼延德麾下十大狼将虎师之称的哈木扎,暴雨中杀得怒目圆睁,颜宗则一被推往前方,立即就被哈木扎看见了,颜宗则 仓促应战,三十来个回合之后,被哈木扎弯刀重劈,从颜面深深劈至咽喉分开两半。 近卫霎时急声惨呼,颜宗则骇目僵直,鲜血狂喷,颓然栽倒下马。 "好了,你们赶紧动身吧。" 战动声中,秦关大声对他们说:"如果解决了马莲道口,我们很可能会往大战场去。"算算时间,秦显所在的大军已差不多各就各位了,清水河谷大战快要开始了。 归夷州至关重要啊! “希望一切顺利!” 解决了颜宗则,和李平曹肇的铁三角就难以再形成了,夹攻也就难以再出现了。但大魏这边也不能乱,秦关得留下来迅速稳住这边陈州军的阵脚。 这正是谢辞他们赶赴归夷州的最佳时机。 谢辞颔首。 至此,谢辞成功解决了马莲道口危机,之后以最快速度往归夷州方向赶去。 他们先放出一股北戎骑兵,然后趁追击脱身,一路沿着马莲斜道追出去之后,将北戎兵斩杀,而后分一个人佯作带队归军,顺便把步兵带回去。 陈琅立马说:“我不回去!” 卫真:“我也不去!” 一群小将正是热血沸腾的时候,谁也不肯回去,最后秦关陈珞对视一眼,陈珞无奈道:“行,那我回去吧。" 等陈珞带着少量骑兵和步兵回去之后,双方分开,谢辞旋即率兵往东北方向全速进军。 在雨势终于开始转小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归夷州附近。再沿着山麓丘陵区走七八十里,就是归夷州了。 这时候,所有人的神经却绷紧起来,不再交谈,而是遣出哨骑,放缓速度。以最小的速度和动静往前推进。 谢辞早就想起顾莞了,她那边一直都没有音讯,他心里实在记挂。 除了担心归夷州情况不明之外,他还担心荀逍偏激行事不妥,会连累到顾莞。想到荀逍,他唇角往下压了压。 而这时候,他们已经位于马莲道口与清水河谷相距都差不多的位置,往南望过去,就是清水河谷口的方向。 他们正擦着山麓而过,淅淅沥沥的雨水,黄土道上泥泞一片。凉水大河在山中穿流而过,从山上冲刷而下的雨水急速涌入,河水暴涨浑浊翻 滚。 这个时候,变故陡生! 骤见哨兵紧急回奔,不等骑兵全速奔至近前,谢辞他们已经察觉到动静了。倏地抬头,只见前方树摇叶晃哗哗啦啦,安安静静的山林之中,竟然突然冲出一路没有披甲、汉服胡服混穿、手执兵刃胡民! ——这些人,毫无疑问,必是归夷州! 人数之多,竟多达数万,汹汹不绝自河下山林冲出,冲在最前方的都是归夷州最勇健的青壮,带着孤注一掷一往无前的杀意,直奔己方掩杀而出。 双方其实都骤不及防。 归夷州这边一直沉默着等待着战机,谁知前方竟突然出现了数千大魏骑兵,滚滚马蹄踏翻泥泞,身处归夷州中的北戎人心下猝一沉,这些大魏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什么原因不重要,必须马上解决! 北戎人一怕泄露,二更焦急担心影响王的计划。为首的呼延翰心念电转,旋即下令归夷州族长贺元立即率部冲出将其掩杀,务必全歼! ——掘开的河堤在两里外,河道边丘陵已经挖得只剩下浅浅一线,但这个大杀着对准的是清水河谷战场,位置不对不说,哪怕对北戎人也不愿意竟耗在这里。 陈璜大急:"四公子,我们退后吗?" 万万没想到,这归夷州竟然已经准备就绪,等候在此处了。这变故猝生,所有人心下都一沉。 往后退,是一个较开阔的地带,利于骑兵冲刺。 虽然谢辞如今麾下只有数千人,但这都是精锐骑兵,能以一当十的。摆开阵势,也不是不能奋力一战。淅沥雨声,气氛沉沉,一触即发。 可陈璜话音刚落,谢辞突然举手制止:"不必!"谢辞心念电转:"你看,那些胡民瘦得不正常。" 他视力极佳,很快就看清晰了汹汹冲锋在最前方的胡民,他们挟孤注一掷为族人谋一条生路的愤慨的杀意,但这些归夷州最精壮的汉子,却一水的瘦骨嶙峋。 两年的挨饥抵饿让这些汉子消瘦得厉害,却未曾掏空他们的身体和战力,胡裔承袭祖上彪悍遗风,极凶悍好斗,只要肯拼命必是一股强大战力,北戎这个精心选择的时机正正好。 谢辞眸光一动,心念急闪,"……放慢马速,我们迎上去。&#34 ; 谢辞思维敏捷,电光火石他似乎想明白了归夷州叛乱的原因,他定定盯了少倾,做了一个非常大胆决定,兵刃回鞘,他一夹马腹,不退反进,驱马上前。 秦关陈琅等人一懵,急忙打马跟上。 沓沓骑兵缓缓奔来,没有退后到开阔的地方,反而迎了上来。 贺元一愣。 但电光石火,离得远远,他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年轻面庞。 剑眉星目,身姿笔挺,缓缓驱马而来,一刹那之间,那年轻将军的面庞尤其是眉梢眼角,与那个盖世英雄般的严肃将帅重合在一起。 血缘非常奇妙。 而谢信衷是那么地让人铭心刻骨。 如同放弃在沙漠的苦行信徒,突然望见了他们的曾经梵音金顶。 这些都是耿直的汉子,不是已经活不下去了,愤慨又难过,他们不会走上这条路。但一刹那之间,击中了他们的心。 "将军,是谢将军!谢将军——" 骤然之间,贺元他们刹住脚步,淅淅沥沥的雨,热泪陡然满眶,他们一下子就认出了谢信衷之子,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眼泪哗哗。 秦关卫真等人对视一眼,奔至近前,明显消瘦并有不少差不多皮包骨的人,看得极清晰,他们不禁目露错愕。 归夷州的事情最后当场解决了。本来就是在煎熬,带着拼死之心给女人孩子留下一些生存物资的归夷州男人。 他们叛了之后,女人孩子将会离开归夷州四散遁入深山,实在不行就翻越阴山,跋涉回到草原生存。 哪怕这个过程恐怕十不存一。 但他们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们快活不下去了,去年冬天归夷州死了好多老人孩子,所有希望都放在春天,可这天还是这样! 他们真的没有法子了! 归夷州的男人铤而走险,但不代表他们不难过不煎熬,这是他们生养了两三代人地方了,是他们的家乡了,但凡有一丝可能,他们也不会走这条路。 可以说,谢辞的出现,一下子击溃他们内线某一点,霎时泪如雨下,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谢辞额面染血,目光凌厉,他一下子就发现了贺元他们之中北戎人,后者面色大变,立即掉头往大河方 向而去。 “刷”一声细刀出鞘,谢辞闪电般击杀了那两个北戎人。 贺元他们看见,愣了一下,却怔怔坐在地上,片刻贺元一骨碌翻身爬起,抄起长刀带人掉头回去,把剩下的那几个北戎人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住干掉了。 这是为防他们泄露谢辞的身份秘密。 贺元紧紧握着刀,握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不知怎么解释,他们不是想反叛的,真的不是,但想起族人,又…… 这波补刀印证了谢辞猜想,大家对视一眼,松了松一直紧握兵刃和马缰的手。谢辞翻身下马,将贺元扶起:“你们为什么会这样?” 贺元痛哭失声:“我们也不想的!可是这几年年景不好,我们已经有两年颗粒无收了!自从谢帅去世之后,州里再也没给我们发过一次赈灾粮食,山里的猎物越来越少,我们族里的人连一天一顿都维持不下去了!.…. 归夷州羌氐栗特混居,还有胡汉和各族混血,其实从前摩擦也是有的,谢信衷让他们消除隔阂良性竞争,但这两年却艰苦的生活让他们真正结合成一体。 谢辞一下子握紧双拳,愤慨直冲天灵盖。 从前的朔方大都护是赵恒,那个和秦显一样是谢信衷左臂右膀的赵恒。谢信衷去世之后,赵恒愤慨不已,不顾一切要为谢家翻案,最后……追随谢信衷去了。 赵恒下马后,朔方被一分为二,一半的归卑二州都护为郑守芳的心腹汪权,另一半的宁朔州总督司昕则是卢信义的妻弟。 从此,归夷州就再也没有到手过一点赈灾粮。归夷州前后几次去人往州府讨要赈灾粮,每次都被打伤而归,最后一次打死了人,贺元才绝了讨赈灾粮的心,铤而走险。 谢帅,谢帅啊—— 贺元一个四十几岁的大男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愧而无颜面面对谢辞,却又悲怆难忍,归夷州真实在太难太难了。 一时之间,连陈琅都沉默了,这个桃花眼青年低头默不作声,用力眨眨眼睛,艹!他就说他不想参军了。 秦关沉思片刻,最后一咬牙,低声和谢辞说:“灵州仓廪还有存粮,可供归夷州这边渡过难关。 “好!” 谢辞深吸一口气,他一 个箭步扶起贺元:“秦关立即遣人回灵州安排运粮。” 他对贺元说:“你立即回去,把北戎的首尾解决干净!” 贺元本来就打算立即回去把剩下的北戎人也解决掉的了,闻言大喜过望,噼里啪啦倒插蜡烛似的跪倒一地,一大群人喜极而泣,贺元激动极了,“啪”一声,他端正单膝跪地抱拳,肃容:“归夷州愿听将军差遣,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所有人激动至极,异口同声。 他们本来在不得已,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也第一时间杀了北戎人,叛变可一不可再,他们当下毫不犹豫决定追随谢辞。 追随他们谢帅之子,他们相信,这个果然决断不逊其父的少年将军,也必如他们心中的盖世英雄谢将军一样。 这次,即使前路走到末是死,他们也都不怕了!那些绝望的人事他们不想再经历一次了。他们宁愿追随谢辞到死! 秦关陈珞等人对视一眼,俱长长吐了一口气。顺利解决归夷州的事了。众人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笑。 秦关这就侧头吩咐人回去传信给窦武了。贺元也赶紧安排人去把掘开的丘陵和山石填回去。 接着,他们直接往归夷州而去。 谢辞他们连续鏖战和急行军这么长时间,别说甲兵,战马也亟待休息。 还有连续掘堤淋雨又只吃个半饱的贺元他们,好多青年女人都已经冷得口唇泛青。 现在跟了谢辞,不需要女人也出动,还有藏在州里的孩子们,贺元他们必须先饱餐一顿然后将人重新安排妥当。 于是,二合为一迅速往归夷州方向而去。 贺元在说着北戎人的位置和始末,谢辞在倾听,却一心二用,紧张氛围一去,他立即惦记起顾莞。 骤然,他心有所感,蓦抬起头! 只见湿漉漉的丛林山道之中,嘚嘚马蹄骤响,冲出了两乘快马,褐色蓑衣斗笠之下,最先一女骑,长挑的身姿之下一双纤长笔直的大长腿。 顾莞荀逍冲出山涧,瀑布飞流而下,两人正正好俯瞰坡下大魏骑兵和归夷州合军同行。顾莞哈哈大笑:“我就说吧!”她得意一扬眉,斜飞了荀逍一眼。 荀逍哼了一声。 底下众将和归夷州簇拥的最前方中心,一个年轻英武的黑甲身影心有所感,骤然抬起头来。 离得远远,两人四目相对。 谢辞大喜过望,立即策马飞奔而来,猎猎的红披被雨浸透,红得夺目,被风吹得扬起,端是英武瑰俊举世无双。 顾莞也畅快一策马而下迎上,长挑身影飒飒如风。两人终于胜利会师了。 谢辞心花怒放,他喊了一声:“莞莞——” 顾莞心情太畅快了,根本没留意,她迎着风大声笑道:谢辞!我就猜,你肯定没问题的。这不果然嘛。 雨势转小,终于渐渐暂停了下来了。 归夷州,阴云被风吹着,不断翻滚涌动,一块微霁的天光洒在苍翠前方的远山近陵。 战马被牵去洗刷休歇,归夷州这边的首尾也大致处理好了,余下的贺元在紧忙调配归夷州内部。谢辞和顾莞并肩在溪边的小石子路上漫漫走着。 从仓库出去不远,沿着大路一直走到尽头,就是山边。一条小溪在此蜿蜒而过,一群小孩子放出来,最小的烂漫不识愁滋味,正在里头哈哈哈玩水,稍大一点懂事了,正看着弟弟妹妹匆匆给家里洗衣服,时不时抬头顾盼,有点像惊弓之鸟。 谢辞盯视片刻,他长长吐出胸口一口浊气。 “他们为什么这样?”他思及此事,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毁他父亲心血是一回事,可这么做的话,司昕等人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这样下去,就算没有这件事,归夷州也早晚要乱。司昕乃至卢信义都要吃瓜落。 顾莞耸耸肩,王朝末年是这样的啦。 其实她一点不意外,原书里最后变成那样,肯定不仅仅只有北戎这个主因。 她抬眼看谢辞,他没卸甲青,仅脱了头盔抱在手里,雨水洗干净了他的易容,吸饱水分的墨发格外乌黑亮泽,皮肤褪去了他故意晒出来的浅麦色,极之白皙,眉目英俊间有一种流霜蔷薇般的瑰艳,而黑甲肃杀,夺目惊艳与铁血一起呈现。 这个将来会成长一个盖世英雄少年男子,如今还不知道这个,拧眉一脸忿忿和不解。 r /> 她轻轻一叹,心生怜悯,好了,别管他们了,事情解决了就好。 她主动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谢辞闻言立即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他侧头,正好对上顾莞格外柔和一双杏眼,她脸面头发也湿漉漉的,她眼神柔和像盛了一汪雨后初霁的氤氲山水秀色。 她在心疼自己。 这个认知让谢辞像灌蜜,心里汩汨甜蜜冒出来,他心花怒放,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上翘的唇角。 谢辞“咳咳”两声,偷偷瞄了她一眼,顾莞已经转过身了,正沿着溪水漫步往前行去,抬眼顾盼这雨后的山山水水。 谢辞立即跟了上去,“莞娘,你累不累?” 今天,他还是高兴的,因为这好不容易重聚和这少许独处闲暇。谢辞冲她笑了一下。 这样抱盔而行的谢辞,展颜一笑,俊美得动魄惊心。 ——谢辞不管怎么改变,在她面前,他都依然是那个仰头看她、与她携手透迤千里的纯挚少年。只有和她在一起,他心生欢喜,尤其当他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 “累啊,怎么不累!” 累得都快走不动了好不好?顾莞干脆捡了块干些的大石头往上一坐,伸了伸筋骨,骨头“咔咔”声响,她酸爽得龇牙,直接往大石上一瘫。 小四,你今天真帅。 她倒看着谢辞,歪头瞅着欣赏了好一会儿,不禁哈哈一笑: “改天啊,我得告诉二嫂才行,小四长大了。 骤不及防被一夸,谢辞脸皮一热,明知她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欢喜得不行。 “真的吗?” 他没忍住低头瞅瞅自己,又抬眼看她,抿唇微笑:“你今天穿得也很漂亮。”他也坐下来,“我替你捏捏吧?” 他这个反应真可爱,顾莞被他逗笑了,赶紧把肩膀凑去过,她低头看一眼自己刚刚烘干的红衣服绿裤子,土的掉渣,她无语:“卧槽,你这眼睛是有多瘸啊!” 她乐不可支,谢辞也翘起唇角,其实,他刚才想说“你今天也很漂亮”的。他蹲在大石头边,前头就是他喜欢的人了。 雨后湿润的空气,远山连绵起伏,天仿佛 很高很远,他想起以前和顾莞一起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那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人手牵着手,在雪地上飞奔。她带着他,山高水长,从冬天走到夏天,从东边走到西北,日升月移,世事轮换。 雨后天光洒在青山白石上,谢辞微微笑,那双漂亮的眼睛褪去了凌厉,像星光一样明亮。 ——现在她不喜欢我,但我喜欢她,早晚有一天,她也会爱上我的! 谢辞自信满满的想。 至于和离书,不管了,他要耍赖!他心中的小人用力地打了一个滚。 其实从以前到现在,两人也是经常互相按摩的,毕竟有时候肢体运动强度实在太大了,尤其是顾莞,一开始徒步追赶谢家人那时,假如不及时松懈肌肉筋骨,第二天她绝对走不动的。 但今天谢辞一激动,下手殷勤又重了一些,捏得顾莞嗷叫了一声,她一个翻身,转身望过去,喂,你轻点…… 撞进谢辞盛满星光的眼眸里。 ——谢辞的眼睛像星,星光明亮又柔和,他从前肆意如风光彩夺目,后来天庭饱满眉目如霜,气质如山巅冷松孤傲嘉立,再到如今沙场惊艳铁血肃杀如剑戟。 但如今悉数褪去。 他有些讶异看她,半蹲在大石边,还是那个雨天檐下给她递包子真诚少年。唯一不同的是,眸光明亮璀璨,仿佛盛满了漫天光彩。 他说:怎么了? 顾莞眨了下眼睛,四目相对,有一瞬间她隐约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对,仿佛齿轮缺了一角,微微颠簸了一下又快速滚过去,又仿佛有一滴水,不经意伸手一触,无意间隐隐察觉了大海的痕迹。 她愣了一下。 只不过,顾莞还没来得及反应,忽听见索索衣袂掠动,一道灰色身影突兀落在大石侧边:“你们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坐? 这群北戎人的来路已经拷问出来了,是拓额墩部的。 灰色兜帽下,荀逍嘶哑的语速比平时快很多:“我们似乎有个捷径,如果顺利的话,可以尽快知道这个幕后之人是谁。 还有,秦显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什么?! />还有你为什么只说秦显?那苏桢陈晏他们呢? 两人一愣抬头,只见荀逍一袭灰布棉袍,无声站在身侧的溪边。 顾莞卧槽一声,这回别说一点点莫名感觉了,就算触觉嗅觉味觉,也瞬间被丢到爪哇国。谢辞心里本来不大高兴,一下子霍地站起身,他和顾莞对视一眼,你说什么?!荀逍冷声:“去后山,我们先走一圈姑臧山。”他一掠迅速离开。 谢辞顾莞也顾不上废话,立马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荀道:我不幸福,谁也别想幸福。(→→) 顾莞:卧槽,荀逍你为什么只说文萱她爹?! 哈哈开玩笑,荀逍不是故意卡点的,当然他是过来人他懂,他冷眼瞅着这两人就很乐意打断。莞莞知道谢辞心思不会很久的,毕竟情赤忱炽热时,没法遮掩。 阿秀尽快哈,不过现在先让我们的崽子先变强吧,人形外挂第一波差不多要刷起来了。这一章好肥,明天可能会短小一点,阿秀要排排大纲了哈哈(阿秀等会再来捉虫,最近工作好忙啊啊) 44 第44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荀逍身如鬼魅,脚尖一点人已掠过小溪。 谢辞俯下身,顾莞立马跳上他的背,谢辞一个纵掠,呼呼风声又稳又轻,下一瞬就追上了荀逍。 荀逍负责拷问那几个北戎人,谢辞下令休整及和贺元商议归夷州的事,而顾莞则作为代表一起安抚归夷州的女人小孩。 但要知道前期的哨骑已经往清水河谷那边去了,而休憩连同整军包含了归夷州这边谢辞拢共才留了两个时辰。 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山风呼呼,战马已经重新被牵出来开始再喂食套甲了,零星马蹄吹吹声隐隐约约,让这件事一下子变得更加紧绷。 三人将速度提升到最顶点。 荀逍带路,他们直奔后山,那里有一条小路,连接姑臧山其余大大小小的胡民聚居地,也可以翻山去往陇州,最远可以从翻越阴山抵达草原。 这些北戎人就是走这些崎岖的山间小路过来的。 后山道口处,扔了几个血葫芦一样的北戎人,贺元也已经被荀逍叫来等在这里了,边等边看守着这些北戎人。 一见荀逍谢辞三人出现,贺元赶紧招手:“这边!” 他扛起一个北戎人,就在前面带路。荀逍谢辞一人提起两个,速度不减,一掠而过。 贺元轻身功夫虽远不及荀谢二人,但他爬山涉水的速度非常之快,扛着一个人像一只猿猴似的,踩着湿漉漉滑腻腻的泥地和山石往山里钻去。 山道跟着山势左拐右拐,过了好几个岔口,最后剩下一条路,沿着走了七八里左右,终于来到一个天然平坦的大石台,贺元爬上去,指着底下,“就着这里了!” 荀逍谢辞把人扔下,顾莞快步上前探头一看,只见石台底下豁然开朗,是海拔低了很多的一个山谷,一条比他们来时宽一倍的羊肠山道在底下穿过。 贺元说:"这是这一带唯一能走小车的山道,走到大柱山之后,把车轮卸了,抬着车翻过山梁,还能继续行车。" 这一条山道,连接姑臧山很多的胡民聚居地,他们平时互相交易时,就是走这条路的。能去陇州,也能翻山抵达北戎。 猎猎的风吹得连甲青下摆都飞起,荀逍的棉布兜帽被刮下,斗篷呼啸翻飞,他露出被焚烧得坑坑洼洼的半张脸和头皮,盯着底下那条山 道,终于流露出切骨的寒恨:“我娘亲就是从这条路被运走的。" 这个确实消息,是从归夷州得到的,有胡民上山采菌时看见了,车轿样式—一对上。 荀逍声音嘶哑,仿佛充了血。 只不过,荀逍今天要说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他倏地回过身来,“那些走私的北戎人,其中一条线是从这里过的。从五年前起,一直到去年年初。" 去年年初,即是谢氏满门男丁抄斩,谢家女眷和谢辞被关在牢狱等待流放之际。换而言之,这条才是真正的走私路线,蓝田通敌案之后,立即就断了。 对方既是走私,也是在开始布局,从五年前开始,在构陷谢氏父子成功之后,戛然而止。其余什么灵州案宾州案,不过是为了对付赵恒秦显等人罢了。 眼下这一条,才是当年真真正正的走私线。 荀逍:"这些和他交易的北戎人,正是拓额墩部的人。" 贺元低头道:“他们都是夜里经过的,货物很多,一直到去年,我们才知道,他们似乎是北戎人。 这些山道也有货郎和胡民商贾使用的,一开始没人知道,因为对方是有把车辙回填的,后来次数多了渐渐被察觉,直到前年贺元他们发现不对,截住对方,打斗中才发现了对方身上的图腾纹身。 但那个时候,谢信衷已经去世了,普通胡民只知道通敌并不知走私,那时归夷州举步维艰,在得到对方的大笔粮食作为资费后,他们默许了对方借道。 贺元悔恨不已。 实际上,那几个北戎人嘴巴极紧,一个都没有招供的。但没关系,他们身上有线索! “撕拉”一声,几个北戎人上身衣服被荀逍撕开,谢辞顾莞立即就看见了他们左肩上一个飞鹰振翅的青黑色纹身。 荀逍冷冷道:“这是拓额墩部的部族图腾。”贺元也立即点头证实了这一点。 顾莞马上蹲下身,这些北戎人被打得鲜血淋漓,肌肉贲张目眦尽裂,仍凶悍不断想扑上来,谢辞一脚踏在对方的心口,顾莞用帕子把皮肤上鲜血擦拭掉,仔细检查:“这些纹身很旧,没有二次加工的痕迹。" “是小时候纹上去的,推断,大约三四岁左右。”顾莞用手抹扯皮肉,逐个察看片刻,很快就下了 结论。而北戎男童纹上部落图腾,正正好就是三四岁的年纪!如此一来,伪装的可能性就非常非常小了。 "喻喻,对啊,我们就是拓额墩部的,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那几个北戎人就算爬都爬不起来了,眼神依然凶狠得像草原上的恶狼一般。还想玩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吗? 荀逍冷冷笑着,眉目一厉,他猝然俯身,抓住左边那个叫嚣得最凶狠的北戎青年,“你有家人吗?" 他一字一句:“我到拓额墩部,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一根根折断他们的胸骨,挖出他们的心肺,将他们的皮肉撕烂成为碎片,老人杀掉,孩子也杀掉,统统都杀干净!" 荀逍形容可怖眼睛扭曲,声音嘶哑刺耳得像一只刚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森森扫了这几个北戎人一眼,所有人的嘶声大骂陡然一滞。 这反应。 可以百分百确实是拓额墩部无误了。 荀逍松手一扔,站起来,发现谢辞正在看山势,谢辞忽然问贺元一句:“那边,那边还有那边,是不是也是大片的降民聚居地。" 贺元一愣,立即点头:“是啊。” 谢辞霍地转身:“除了你们,还有哪个地方被北戎收买的吗?” 姑臧山连绵起伏,没有赈灾粮的待遇肯定不止归夷州一地。而从石台望过去,可以隐隐眺望到清水河谷大平原的轮廓,谢辞陡然发现,这是个半包围的地势,直冲清水河谷口大魏后军的位置,竟不止一个归夷州! 还有穿山而过的凉水大河,竟有好几个点是可以掘堤倒灌清水河谷大平原的。谢辞一上来就察觉不对,他顷刻就明白了荀逍最后一句话。 "看来你也发现了?" 带着水汽的山风让人后脊发凉,荀逍行至谢辞的身边,两人站在石台顶上俯瞰山势,眼前半包围的山势如同一个大虎口,对准清水河谷平原,咆哮张开,亟待吞噬。 “北戎和那个杂种多年准备,果然不同凡响。”荀逍面色阴冷。 本来以为解决了归夷州,险境立解大半,现在陡然发现,并没有这么简单。他们成功打开了一个口子,但接下来的驰援冲刺,才是真正的关键。否则,能不能力挽狂澜成功,还不好说。 “那个位置, 是秦显所在吧?” 秦显、苏桢等人所率的灵州宿州军,恰恰好处于一个异样凶险的夹角位置,一旦战局大变,首当其冲! “他死定了 !” 顾莞的心,都一下子沉了下来了,她跑上来,怎么会这样?!谢辞大怒,霍地掉头:“说!你们还有没有联系其他胡州!!”他声音凌厉,北戎人惨叫声立起,打滚哀嚎撕心裂肺,鲜血喷溅而出。 顾莞连一丝一毫的怜悯都没有,这些北戎人,要挟归夷州,要杀戮大魏五十万大军踏破国土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她心里急得不行,不会还重蹈十五万大军覆灭的惨败局面吧?! “我说!我说!有——” “平青州昭武州和四姑川我们都去人了!”心理防线一破,最后这几个北戎人崩溃地嘶声说了。 谢辞荀逍一手把哀嚎的北戎人扔下。后者倒着地上,抽搐着一动不动。 猩红的血腥染臊了呼呼的山风,天空乌云滚滚,一场大雨磅礴将至。 荀逍抬头望天,他倏地回首盯着下次,灰袍猎猎鼓动,他道:“谢辞,不要再遮掩了!把你的本事都使出来—— 这几个北戎人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但总有拓额墩部的首脑人物知道,“把拓额墩部的人抓一个回来,一切便见分晓。 还有,你不竭尽全力,秦显他们就要牺牲在清水河谷战场上了。 谢辞霍地抬眼,可能就一个荀逍,看穿了他一直收着,在战场上从来没有用尽全力。 不用你说,我知道! 在昨日之前,可能谢辞或许还会犹疑,但在顾莞失踪之后,他早已经想通了。这也是他要做的! 谢辞霍地转身,快步往回行去。 两个时辰已经快要到了,归夷州内骑兵以及青壮胡兵已经列队整齐。包括自愿前往的青壮女人,共计四万三千人。前期哨骑沓沓飞奔折返,报—— 哨骑翻滚下马,清水河谷大战,今晨已经打响了! 大魏和北戎双方主军都在急行军,一经接触立即爆发了你死我活的大战,战鼓隆隆大地如海潮般的震颤,甚至连谢辞所在的归夷州都清 晰地感觉得到了。 大战的呼啸声仿佛大鼓咚咚敲击在心脏上一样。 让人神经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了。 战马耳朵一竖沓沓微动,四万归夷军握紧手中的兵刃,他们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昂。 而谢辞已经重新披甲完整了。 这次的事情,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此时此刻,谢辞却前所未头地镇定下来。他对顾莞说:“这是个机会。” 是极危险,他很可能一去不返,但又是一个他等待已久的机遇。 牵着马缰的年轻男子,一身沉沉的黑甲披挂在身,颀长英武,雄姿勃发。比之一年多前,他眉头眼额瑰丽秀色和青稚渐褪,眉目坚毅,峥嵘崭露。 谢辞说:“我不能一直当四公子。” 秦显他们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四公子。是尊称,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却不是少将军将军或主子。 秦显他们一直让他坐主位,谢辞却一直没有坐,因为他知道还没到这个时候。 谢辞一直都知道的。 他一直都在等待一个机会,成为他们真正之主。今天这个就是。 凶险是必然,或许九死一生,但谢辞却必然要去。 好! 两人一路携手辗转这么久,顾莞几乎是秒懂啊,她也披好战甲的,牵来战马,“我们这就出发! “不!” 她翻身欲上马,谢辞却一把拉住她,“阿莞,这次你别去——” 谢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一起去,顾莞讶异回头,他看着她的眼睛:“我可以的。”你说过很多次的嘛,我可以的。 所以不用担心。 那样锥心的焦痛,谢辞不想再经历一次了,他轻声说:“你保护我很久了,我也想保护你一次。 顾莞这回真讶异了。 ——原来你也知道我保护过你呀? 是的,刚开始的时候,面对那个一腔忠义却断胸折骨匍匐在地的少年,她是有那么一些保护心思的,连她自己都没怎么意识得到。 今天却突然被他说破了。 > 他知道,她曾保护过他。 谢辞想伸手摸一下她的脸,但他竭力忍下了,二嫂应该也不去,你去找她好不好? 你们等我。 我会胜利回来的! 哇。 顾莞真的有一种,谢辞突然长大了的感觉,那个稚龄彷徨的少年,一下子留在青葱的记忆里,眼前的他,真真正正的长大了。 很快就会长成一个擎天巨柱般的英伟男子了。 “嗯,我相信你。” 顾莞心里突然一松,对谢辞凭添了很多信心,再也没有关心则乱了。在不知道的前世,谢辞也是一战成名,而后叱咤风云的。 她笑起来了,往后退两步,笑容变得轻快,“好,那你们先走,我去找二嫂和文萱!”谢辞用力点头,他深深看了顾莞一眼,一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掉头往最前方而去。很快就动起来。 一声开山裂石般的厉喝,寨门大开,骑兵和归夷步兵动了,如潮水般涌了出去,越涌越快,滚滚泥泞,消失在眼前。 顾莞和归夷州的女人孩子涌着送出去,一直送到寨门,看最后一个人都变成了黑色小点。 她回身和贺元的夫人刘氏低声嘱咐了两句,刘氏很快按贺元的安排,带着女人小孩回去关上寨门。o 顾莞则带着几个近卫,翻身上马,往清水河谷大战场方向而去。 离得远远,声动撼动山岳,不过没等她绕着战场边缘去寻找秦瑛,远远便见几骑快马往她们这边飞奔过来。 秦瑛带着秦文萱,这等超级大战,她便带着秦文萱出来了,不过这次,却有一点意外之喜。 顾莞本来有点闪神的,因为她忽然想起现代一个梗“什么情况下,一个男人想保护一个女人?”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无厘头无语了一下,然后距离拉近些,顾莞望见秦瑛身边跟着几骑矫健青年男子。 秦瑛紧绷的神色不禁流露出几分喜意:“元娘!谢家卫回来了———” 真的吗? 顾莞定睛一看,果然见到谢云几张熟悉的面孔。 后者急忙翻身下地,抱拳问安。 匆匆见过之后,大家 不免有些坐立难安,抬头望着那硝烟滚滚的大战场。 谢云几人面露急色,觉得自己来晚了。 谢辞他们,现在该差不多抵达大战场了吧? 45 第45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这是一场投入了近百万人的超级大战,双方主力大军已经到了图穷匕见之际,一经相接,刻不容缓以最猛烈的悍然态势冲杀向对方,暴烈战声,山呼海啸! 如海潮汹涌滂湃,天地变色,整个地皮都震动起来,喊杀声呼天撼动山岳,震得人的心坎隆隆巨动。 离得远远,已经清晰地感受到大战场的声动,谢辞率四万三千骑步胡兵在疾速狂奔。 他们要抢时间! 数处凉水大河已经被掘开,接到临时征调令的数州胡民汹汹而出,他们要背刺的却是大魏大军!箭已在弦,即将爆发,他们必须赶在大战攀升到顶点、北戎的最佳战机来临之前,赶到大战场!骑兵、步兵都在全速疾奔,卫真陈璜带着前哨小队亲自出马,竭尽最大的全力收割北戎的哨骑。他们至少在抵达大战场三十里前,不能让呼延德发现他们! 一环一环,从上到下,都在竭尽全力。 他们终于掩住的行踪险险抵达了大战场三十里外。 这是一个丘陵起伏的矮树林,撼动山岳的大战声动已经近在咫尺,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让人热血沸腾的震颤,隆隆喊杀震耳欲聋! 谢辞倏地勒停马!战马人立而起仰天长嘶,“噼啪”两声前蹄落地,他一提缰回过身来。 战声撼动人心,他厉喝: "将士们!"他环视黑压压的骑甲步兵,视线落在归夷州的胡兵之上,后者甚至连战甲都没有,热喘嘘嘘,气势如虹。 谢辞一字一句, "从今往后,只要有我一天,我与归夷州同在——"归夷州在,他就在,他将永生与归夷州同进共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一时之间,贺元等人激动得热烈盈眶,他们都信,因为这是谢辞,谢家子!他们谢将军之子!! 霎时爆起的应和声,如山呼海啸,席卷而起,归夷州胡民眼泪哗一声下来,他们举起兵刃,竭声: “我们誓死追随将军!!我们为将军效死——” “好!” 谢辞高声应和,他倏地转身,湛金大刀直指清水大平原战场,厉喝: “我的弟兄们!我的将士!!随我全速进军——" 膘马一声长嘶,四蹄离地,四万三千人当场爆发出一声海啸般的高呼,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冲杀而出! 包括秦 关、陈璜、卫真、陈琅等等人,连陈琅亦紧了紧手中的兵刃,大喝一声追着冲出去。去死吧!北戎人—— 沓沓马蹄军靴,如长剑出鞘,直插而出! 位于最前方的谢辞,长刀一横,眉目峥嵘崭露。从今往后,他要是谢信衷的儿子,也不再仅仅是谢信衷之子! 要么胜!要么死—— 他戾啸一声,带着四万三千气势如虹的兵马,沿着归夷州原来的既定道路,悍然插入了大战场!! 而这个时候的清水平原大战已经迅速攀升到白热化的顶峰。 到了此时此刻,谁也顾不上其他,竭尽全力在冲杀,杀!杀!杀——胶着的厮杀之中,北戎新王呼延德暗中筹谋多年精心酝酿推动的战局,终于来临了! 这个三旬年纪、最是年富力强,悍厉如草原狼王一般的王者,他始终率铁骑冲锋在最前方!所过之处,如狼群过境凶悍所向披靡!! 骤然,他倏地勒停马缰,正午时分,乌云盘旋,滚滚硝烟直冲天际,他等待已久的收割时机,终于到来了。 眼前的大魏大军,与北戎烈骑死死缠在一起,已经无法抽身,呼延德如鹰隼般的双目被鲜血喷溅点点猩红,这都是大魏人的血。 此战至少能歼灭十五至二十万大魏精兵,其中包括大半的骑兵!!如无意外,此战将是入侵汉人中原的承前启后一战!! 暴雨即倾盆,猎猎的风呼啸迎面,呼延德及他身后的所有人,面露热血沸腾的期待之色!而同一时间的荀逊,激战之中,眼神也极度兴奋。 风呼呼。 “来了!终于要来了——” 一刀披在对战马首上,鲜血狂喷了他一头一脸,他难以掩饰目光的疯狂笑意。 他几乎要仰天狂笑。 去死吧! 他倏地盯向前方,视线所到方向,正是这次绞杀的中心点!大绞杀其实一直在进行中,凉水一决背刺突生之际,正是战局骤变大魏急转直下之时。 他记得,那方向是秦显吧? 秦显必死无疑! 灵州军会全军覆没吧? 荀逊想了这群人,呵呵冷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 这个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一支意料之外的兵马,陡然抢先插入了战场!! 谢辞率军以最快的速度插入大战当中,迅如惊雷,势如猛虎,一下撕开重重大战的交接线,大开杀戒!! 这次一场极其艰苦惨烈的破局战!轻易就九死一生,然而所有人,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必死决心杀了进去。 一下子把等待已久的北戎兵杀懵了,他们原来是等着归夷州杀出之后,陡然暴起合围的。谁知归夷州来了,却偏离了方向,一插杀入他们与大魏大军厮杀的胶者线,继而汹汹厮杀开来。猝不及防,乱了一瞬。 北戎大将呼延琨很快回过神来,大怒大骂,他厉喝:“围上去,快——堵住口子!!”他迅速整军,北戎铁骑反应很快,迅速遏制住混乱之势,暴起向前合拢围剿而去。然而对方为首一骑黑甲将领,却倏地转过头来,嘚嘚马蹄骑兵如锥,第一时间袭向混乱的核心。 沉沉的乌云遮天蔽日,四万三千骑步胡兵很快撕开了反围拢,杀出了一条血路!所有人厉喝着,紧随谢辞的脚步,先冲击北戎的步兵,这次大包围,北戎连后勤的炊事残兵都上了,汹汹的包围在最外围! 双方的竭尽全力,决一死战。 谢辞冲破步兵外围,包围圈立时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这片的大魏军只感觉陡然一松,迅速活络反杀了过去。 相州总督梁芬重喘着,生死一线,他立即喝令, “快跟上去!我们一起杀——”骑兵队伍增加了二千,战力一下子暴涨,谢辞调转马头,冲锋向中心方向! 鲜血喷得满头满脸,他呼吸如火双目凌厉,身侧荀逍说得一点都不错,他确实一直都在掩饰自己。o 一是时机未到。 二更重要的,需掩饰的身份他心有顾忌。总担心会露馅。 但此时此刻,他无比地清醒,他确实不能再遮掩了!他要变强,他必须变强!! 谢辞长刀横扫,力贯千钧,所过之处,周遭竟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他想起他的父亲,他的大哥,他的二哥,他的三哥,以及一路千里跋涉和他相扶相持的顾莞,隐姓埋名的他的家人,他仰天长啸,冲破一切! 他率军直扑秦显所在之处。 秦显已经是生死一线,灵州军重重重压,他和秦永卫钦诸将杀得虎口.爆裂鲜血溢溅,三人死死控 住了阵脚,骤然“啊”一声,卫钦鲜血喷溅栽倒下马,他的次子往前一扑,挡住了补刀。 二人生死不知。 灵州军阵脚塌了一角,霎时大乱,北戎骑兵杀声如啸,陡然重压上来。秦显目眦尽裂。 然就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后方陡然爆发一阵骚动,秦显毫不迟疑冲向卫钦方向顶住,他鏖战长达三天两夜,双目赤红生死一线。 就在这个生死关头,谢辞终于冲破重围,率兵赶到了! "铮——" 两刃交击的尖锐鸣啸,谢辞湛金大刀一挑架在劈向秦显背心的锋锐刀刃,手腕一翻,重重格开!秦显身中三箭,已届强弩之末,喘息着骤然回头,赫然是谢辞的脸。 秦显大喜过望! 灵州兵之围立解,而谢辞嗅觉异常敏锐,滚滚硝烟之中,他已经嗅到了水汽的湿润。"秦叔,快!往西急退,这里不能留——" 滚滚的闷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脸上,谢辞脸色前所未有的紧迫凝重,秦显心一震,他立即直起身: “快,快!!秦永,韩童!!我们往西边退,快啊——” 绞杀秦显和灵州兵这一大片的大魏军正是北戎王呼延德麾下十大虎将狼师排列第三的格尔烈,他心头一跳,立即厉喝一声,冲杀而上,秦永死里逃生,顾不上废话,立即掉头。 谢辞返身迎了上去。 他浑身热血沸腾, “啊——”厉喝一声,肌肉贲张,湛金大刀重重劈下“铛”一声火花迸溅,格尔烈胯下战马竟差点跪在了地上。 双方暴起厮杀了二三十个回合,四方无人能近,谢辞一刀将格尔烈连人带马劈倒在地上,人血和马血狂喷,对战双军霎时失色。 天地变色,噼啪大雨,鲜血浸染一地,北戎人面色大变,而大魏军一窒之下,暴起兴呼,战意陡然暴涨重新攀升到顶点。 谢辞迅速指挥灵州军往西急去,很快与苏桢的宿州军汇合在一起,两军全力往西奔杀过去。 才刚刚离开这个位置, "轰"一声沉闷的破鼓之声,滚滚凉水骤然决堤,汹涌的河水如万马奔腾,借着滂沱雨势汹汹直冲清水河大战场。 喊杀声陡然爆起,在决堤一刻,早已埋伏等待的其余三州胡民手持兵刃掩杀而出!一切 发生只在短短的数刻之内,局势眼见急转直下。 谢辞天生对战局有一种近乎第六感的敏锐嗅觉,在率领灵州宿州军奔杀往西之际,他厉喝: “往东,压住北戎左翼!!杀向他们的乾位一线!" "秦叔苏叔,你各带两万兵马,往东,往西!全力援救被背刺冲击的后军和右翼——" “快——” "是!! 这一刻,仿佛回了昔年,重归谢信衷麾下,他们几乎连思考都不用,军令疾速而下,而他们立即率军狂奔扑出!! 双方都在全力冲刺。 呼延德骤然变色:“那是什么人?!” 被团团围困的大魏主军,犹如一头被捆缚的巨虎,在这等奋力冲杀下咆哮着挣松绳索,这是他们唯一—个反败为胜全身而退的机会! 卢信义等所有将帅在凉河破水几路胡兵齐齐冲杀出一刹那,也霎时明悟了包围绞杀这一切。 大魏乱了一刹,所有将领都在全力遏制乱阵,暴雨声中,谢辞一度冲过中军,他杀到顶峰,扔下其实并不算最顺手的大刀,抄起银枪! 银枪一震,一挑一插一甩横扫千军!马嘶长鸣厉声惨叫,他身遭二三十丈内很快杀出一个真空地带,北戎骑兵心丧胆骇,战马竟驱之不前。 至于大魏的将领,他们何曾见过这般勇悍的战将?只在传闻中神往过。这个年轻黑甲将领,竟犹如开国名将谢关山再世,力贯千钧,恨地无环,开山劈石勇盖当世! 所有人热血沸腾! r /> 卢信义瞪大眼睛,暴雨冲刷着,谢辞又几度冲奔腾浑浊河水而过,全身湿透,顾莞给上他重新上过的的妆容已悉数被洗干净,但谢辞没有藏遮,遮掩都是后话,此时他需要的是大胜!! 卢帅!快啊—— 身后齐声呐喊,连名义副帅的三皇子四皇子都看出了这个是千载难逢的逆转战机了,声音高到破音! ——两位皇子只是来刷军功的,战场瞬息万变局势陡然急转直下,他们骇得脸色大变,近卫团团簇拥,十五岁的少年四皇子白皙脸皮胀红,甚至带着人驱马冲了上来大喊。 卢信义几乎没有停顿,所有事情都没千钧一发战局在眼下更重要,电光石火,他目眦尽裂,却不得不迅 速挪开视线,卢信义疾声厉喝,高到破音: “左军!收拢!!后翼全线左.倾!!张岱山郑守芳全力反攻北戎左翼!快—— 杀啊—— 犹如一个庞大的机括,扳转沉重括柄终于轰一声到底,越来越快,终于抵达了顶点!五十万大魏大军,终于撕开了北戎的包围圈,呐喊声震天,反杀过去。荀逊双目充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而北戎中军最前线。 呼延德面色终于大变了。 他亲自迎杀上去,猎猎马蹄弯刀箭雨, 嘭一声兵刃相接尖锐的嗡鸣,一股大力从头顶的长枪直贯虎口,暴雨中一双凌厉瑰丽到极点的眼眸,双方一刹虎口崩裂,呼延德大惊,他从来不知道,大魏竟然有一名这般勇悍无双的年轻战将! 双方大战了七八十个回合,呼延德贲张的双臂隐隐发麻,他又惊又怒,此时战局急转直下,再不收兵,北戎恐怕要吃大亏。 呼延德愤怒难以抑制,但这名强悍无匹的草原狼王却足够当机立断,他目眦尽裂,迅速退后,放弃于谢辞的大战,最后回头一看追来被挡大杀四方的黑甲银枪悍将,他厉声大喝:“传令!收拢各部,往归缓北口方向,且战且撤—— 呼延德大怒撤兵,他筹谋部署多年,联合荀逊最终酝酿推动到位的第一战,竟在最后关头被功败垂成! 这一场包围绞杀反击大战,足足持续了两天两夜,北戎收缩兵力之后,双方沿着清水河谷大平原一路厮杀挪动,最终在次日的入夜,这场日月都为之色变的大战才终于暂告一段落。 大魏主军奋起反击成功了,从绞杀中挣扎出来,反大败为险胜,追击北戎大军一直到归缓北口附近。 兵疲马惫,地形易守难攻,双方才最终分来,大魏大军缓缓后撤。 士兵双臂脱力,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将领们知悉得更多更清晰,很多人都心有余悸,重重喘息着。 驱马而行,又热血沸腾。这一场大战,竟然反败为胜了! 颠覆了前世十五万精兵覆灭导致大战局急转直下的惨败。而谢辞的全部目的,终于在这一场厮杀大战中达成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谢辞缓缓驱马而行,秦显苏桢陈晏寇文韶卫钦等人激动得无以复加,他 们快马奔来,在望见那身姿笔挺如标枪般杀气腾腾未褪尽率军而行的一人一马之际,激动到了顶点。 秦显目泛泪光,狠狠一抹。 他们飞马冲上前,倏地翻身下马,单膝下跪, 少将军—— “啪”一声,膝盖重重落在地上,激动到了极点,包括身在谢辞身后的秦关卫真等年轻一辈,他们亦立即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双手抱拳。 少将军—— 这个曾经属于谢辞大哥谢骅,谢家人下一任灵魂人物的尊称。 而之所以还有“少”,只是因为谢辞年轻。 今时今日,这一刹,谢辞终于彻底接过谢家军,成为他们的领军人物灵魂中枢。他以他的能力,证明了自己。所有的人,激动,心悦诚服。 谢家军后继有人! 谢辞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翻身下马,扶起秦显苏桢等人, 快快起来。 手一托,不可推拒的力道,秦显等人激动地站了起身。 淅淅沥沥的雨,乌云渐动渐手,他们很快重新翻身上马,迅速往擦大军边缘往东边灵云等州列阵方位而去。 大军返流之中,等待已久的谢家卫终于等到了谢辞。 几矫健青年飞马而至,奔至谢辞马前,翻身下马,重重跪在地上,激动得热泪盈眶, 四公子!四公子—— “我们来了!!” 他们痛哭失声。 谢家卫除了一代代传承,还有谢辞父祖收留的重残士兵后代挑选出来的,忠心耿耿,当时跟在谢信衷父子身边的谢家卫已经死尽了。 但谢家卫由于性质,分开中都和忠勇公府封地坪州三地都有,余下的当时不在北地,侥幸还存,剩下一小半的四百多人。 他们千里奔波,汇合寻找,从中都到相州到肃州再到今日的清水河谷大战场,终于找到了谢辞。 千辛万苦,哽咽难言。 为首的是原来谢家卫副统领谢云,三旬汉子眼泪哗哗直流,其他人都一样。谢辞已经提前得到消息。 他长长吐出胸臆一口浊气,谢辞翻身下马,扶起谢风五人, “辛苦你们了。”千头万绪,种种旧事,翻涌在眼前,他 仰头望天,竭力抑制住翻涌的情绪。 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一丝丝伴着凉风坠落在谢辞肩膀上和身上。雨水冲洗去了硝烟的味道,眼前的山巅亘古不变的泛着苍翠的绿色。 眼前是永恒不变的山峦,身后是他驰骋过的磅礴战场。他驻马,谢云秦显等人立即停下脚步。谢辞回首片刻,他端详手上铮亮的银枪,最后伸出手,微凉的小雨落在他的手心。 他解开斑驳黑色纱布缠绕的手掌,露出那一只手背还残存着斑斑鞭烙锣指痕迹的修长的手,有茧,有力,也有旧疤。 ——他匍匐在牢狱里,满溢的血泪,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竭力厮杀的沸腾热血尤未平息,他心潮起伏着,涌到眼底泛起一片热潮。 这条长路一步一个脚印,沿途沾满了血。今日的谢辞,总算未曾辱没父兄威名雄风。 过去种种,眼前交缠,他驻马伫立许久,用力一夹马腹。谢辞策马扬鞭,越走越快,往战场边缘快马而去。 雨停了,浅淡的乌云被吹散,猎猎的风迎面刮向他的眼睛,他的心潮也随着这凛冽的凉风翻涌起伏。 骤然,他望见了远处小丘顶上的几个人影,视线一下聚焦在最前面一个的身上!谢辞停了片刻,骤然加快速度,狂奔而去。 一线霁光落在战场边缘的小山丘上。 远远的,顾莞秦瑛等人就望见那几乘疾奔的快马。 漫漫战场,黄土泥泞,他们踏翻飞溅积水,沓沓飞速疾奔至眼前。谢辞这一胜,撼动山岳震动人心。 顾莞她们一直在旁观,心潮也跟着奔腾的战浪热血沸腾着。 大胜的谢辞终于策马折返了。 那黑盔黑甲披在他的身上,一骑黑色的战马,猎猎赤红的披风,快马疾驰到坡下。这一刻,天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身上黑甲湿透,血迹渗透在甲胄的缝隙,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连日暴雨浇头,他唇色有些微白,但目光前所未有的亮。 “我回来了。” 这一战动魄惊心,北戎大魏,现今谁不知黑甲少将?又有几多人仍在热血沸腾心有余悸感慨惊叹。 ——从铁槛寺监狱,到徒步跋涉千里相州救人,到孤身离开明州前往肃州,一路辗转到灵州,再到今日的归夷州和清水河谷大战场,翻 越了千山万水,经历种种艰难苦困。 今日,谢辞终于完胜了这承前启后的一战,成为谢家军旧部真正的主人,还有谢家卫。这一路一路,有多少血泪,多少艰辛。 他看着顾莞,那个立在丘顶的青色短褐的长挑女子,她看他一刹笑了,一如既往。谢辞快步上丘,他对大家说:“我回来了。” 他就这样一路走到顾莞面前,告诉她, “我回来了。”这一刹四目双目,顾莞读懂了谢辞的哽慨难喻,他弯下腰,捂住了脸。 一刹,有一滴泪落下来。 顾莞其实还是有一点担心的,哪怕知道前世他一战成名撼动山岳。 她听出了他尾音的哽颤,她低头,看见一滴泪落在她脚下的水洼,不知为什么,顾莞忽然被触动,她突然也回想起了这一路上的种种不易艰难。 虽然她当时并不觉有什么,但回首一看,却涌起慨叹万千,心里某处被戳了一下,突然发酸。她眼眶一瞬间泛红,顾莞深吸一口气,掩面,睁大眼睛,眼前却浮起一层水雾。 谢辞跪在地上,她也慢慢跪坐下来,两人四目相对。 谢辞鼻翼翕动,他轻声说: “我做到了。” 我真的可以。 我们终于做到了。 顾莞用力点头,她笑了起来。 风微凉,眼眶发热,两人相视而笑,笑中有泪,风浪同舟,逆水而行,一直至今。谢辞伸手给她抹去脸上的泪水。 已经变粗糙的大拇指腹细细揩过她的面庞,微黏的湿意从指尖一直浸入他的心。他用力拥抱她。 谢谢你。 我很幸运,因为有你! 天苍苍,战场茫茫,细细雨丝在风中纷飞,一丝丝落在青青的草地上。 秦瑛眼眶也发热,但她却没有上前,因为她知道,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光。不管将来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属于他们的这段时光永不褪色。秦瑛抬头,天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抹去泪水露出微笑,转身冲文萱笑了一下,拉着她快步,冲秦关他们招手。走吧,把这独属的空间也留给他们吧! 作者有话要说: 顾莞:卧槽,太煽情了,居然有点受不住。 br />说起战场直觉这个,真的有的,阿秀了解的嵌峰战将,能青史留名的,其实基本都有他们天赋过人的某一项或几项的本领。最经典的就是霍去病。他征战匈奴,就从来不迷路。 而另一路领军的李广,就一直在迷路的路上,不过其实也不能怪他,毕竟茫茫沙漠和大草原,古代的导航条件又恶劣,会迷路才是正常的…… 不是他无能,而是每一次都能精准领着大军孤军深入找到匈奴军队阵营和驻扎点去打击的霍去病太厉害了。 所有,就很神奇。 至于谢辞身份秘密这个,没有被人当面怼上就有斡旋余地,后续再去处理吧,毕竟凡事有利就有弊,一直裹足不前只会什么都难以办成,谢辞想通这一点,冲破掣肘了。 46 第46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漫漫纷飞的雨丝不知何时停了,浮云渐散,天光微亮,越过青葱山岭的微风染上水汽,在他们身畔环绕而过。 两人含笑对望,情绪也很快平复下来了。 顾莞伸手抹了一下眼睛,卧槽居然哭了,这和她想的剧本有点不太不一样。她瞪了谢辞一眼, "你看你。"这么煽情干什么? 谢辞只是笑,不说话,与她一起宣泄过情感之后,他心中独留一片轻快。两人站起身,拉过黑马解下水囊,洗了洗脸和手上的泥水。 反正都湿了,两人索性松开马缰,让黑马自己寻草觅食,两人在丘顶寻了个干点有个石块的地面,坐了下来。 一边是兵潮仍在三三两两穿梭的战后大平原,一望无际,仅见远方尽头隐隐连绵起伏的山线,另一边则是青葱的山麓,草木荆棘吸饱了水分,苍翠欲滴蓬勃生长,战马一解开就撒欢地跑到山坡底下去了。 石块不大,两人半侧身背靠背坐着,谢辞微笑,他小声说: “我觉得,我现在也能保护一下你了。" 很高兴的语气,有一点点孩子气。 顾莞忍不住笑了,和他这两天反差真的很大好不好,"嗯,你真厉害。"她夸了他一下。 谢辞笑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眸在此刻褪去了所有凌厉和嗜血,微微一弯,瑰丽像盛了两汪剔透的水晶。 谢辞笑了一会,他仰头看着这葳蕤青山还有茫茫的大草原,说: “我喜欢这里,又讨厌这里。” 这里承载着谢家的荣光,父兄功勋与荣耀,一代代谢家儿郎在这里挥洒热血,这里就是谢辞的第二故乡,他父兄曾在此策马而过,名扬天下万人敬仰。 但他又讨厌这里,因为他父兄在此蒙冤,生命戛然中止于此地,最终身首异处,一家人生离死别,自此惊涛骇浪至今未歇。。 “我小的时候,我大哥二哥经常带我上山,打猎,拾松子,爬山涉水,我们经常好几天才回家。" 他调皮,滚得像个泥猴子似的,回家就挨老头子骂。大哥得专门背一个包袱皮的衣服,边走就边敲他的头,说他给他增加了很多活干。 他走不动了,就由二哥负责背他,一边走一边拍打他的屁股埋怨他吃太多了,谢辞敲二哥的脑袋,他二哥把他扔下来,两兄弟追打一段,笑骂 周而复此。 至于三哥,三哥是个书呆子,他们不乐意带他玩耍,最多回去把烧好的松塔分他一个。 不过三哥这人焉坏,不等松塔烤熟就摸过来了,抢着吃,谢辞吃得居然不够他多!"那时候大哥挖坑当灶,二哥就去溪边给野物剥皮,剥得老快了,撕一下就下来一张。"谢辞比划着,当初他那一手给猎物剥皮的手艺,还是跟二哥学的。 谢辞其实也不算第一次上战场了,二哥偷偷带他去过。 "只不过,二哥成婚当了爹爹之后,就没那么爱去玩了。他和二嫂一起去的。" 谢辞露齿一笑: "不过,我跟上去一起了。" 死缠烂打一起去,二嫂拉上他,二哥没办法,只好敲着他脑袋骂着把他一起捎带上了。 谢辞细细给顾莞说着他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他真的是快乐又惬意啊,那飞起来一般的无忧无虑和欢乐,从他的语气都听得出来了。 两人往坡下望去,秦瑛下了土丘之后,翻身下马的秦关立即拥抱了她,兄妹二人带着小妹秦文萱,和卫真他们说着笑着,牵着马渐行渐远。 秦瑛一身黑色轻甲,手里拿着套着刀鞘的长刀牵缰行在马畔,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英姿飒爽,大雨她是真容,她正仰头和秦关笑着说些什么,天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墨发乌黑,皮肤白皙如玉,明眸酷齿艳丽照人。 顾莞也明丽照人,但她更偏潇洒的气质,弯弯柳叶眉五官更偏柔美姣好。而秦瑛才是真正的眉眼靓丽英姿飒爽,五官大气明艳逼人。 这是顾莞最喜欢的长相。 "二嫂真美啊!" 二哥,谢幸,记忆中那个高大俊美、对家人永远温柔的刚毅青年,原主留给顾莞最深刻记忆的一幕,就是他在院门前高高举起孩子,女娃哈哈笑着,他爽朗的笑声,秦瑛倚着院墙微笑看着父女两人的一幕。 顾莞仰头看巍巍青山和浮风流云,那边再过去就是阴山山脉了。其实她上辈子也来过,毕业旅游时和一大群同学一起来的,有家属的全部带上,一大群四五十个年轻人,他们爬着翻过大阴山,对着大草原放声大喊,又一起去骑马吃烧烤,青春洋溢,欢声笑语。 唉。 谁没有过去呢?谢辞有,她也有, 有好有坏,有欢笑有眼泪。 顾莞赶紧甩甩头,不让自己再想这些,她再三告诉过自己,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她说过要放下过去,活好当下的。 只不过,顾莞的这点惆怅情绪都来不及自己调节,很快就被谢辞突然撵飞了。“其实,我觉得二嫂比三嫂更美。”秦瑛简直完美长在顾莞的审美线上了。 顾莞是感叹,她原本只是随口找点什么说说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没料想过谢辞会答话,毕竟小叔子评价嫂嫂的相貌并不合适。 不料,谢辞看了秦瑛一眼,又迅速看她一眼,却忽然说: “是吗?可是我觉得你更美诶。” “我觉得,"他顿了一顿,垂眸又飞快抬起看她一眼,最后有点屏住呼吸: “你是这世上最美的 不管青丝白发,花颜老悴,这世上都不会有人比她更美了。 他说完闭嘴,飞快瞧了她一眼,腾一下起身: "……我先回去了,秦叔他们大概在找我呢。"清风徐徐,背靠着背,她这句话触动了他,他忽然就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要回去是真的,但坐不住也是真的,谢辞心怦怦跳着,他起身飞快冲下小丘翻身上马,赶紧一夹马腹就走了。 小丘上的顾莞: "……" 卧槽,什么意思?好端端为什么突然夸她?她懵了一下,什么惆怅都瞬间不翼而飞了。 顾莞猛地抬头,谢辞沓沓快马往前去了,没回头冲她挥挥手,顺便冲上去把卫真秦关他们都带上了。 顾莞:"???" 本来夸她漂亮虽然有点突兀,但还好,她也夸过他帅,他第一句语气还挺正常的,而顾莞也觉得自己这脸确实漂亮,算仙气姣美的另一巅峰水平了,被夸也不奇怪。 但你干嘛说完就跑,这么一跑,感觉太他妈的奇怪。 顾莞有点像挨雷劈了一下,吓得她,赶紧一个骨碌爬起来, "……喂!你跑什么跑,不用画脸啊?" 谢辞爽朗大笑,他笑声从来未有过的畅快,回过头来冲她招手, "那你快来啊——" 这么一下,好像就正常回来了。 一下子成就阶段胜利达成一个夙愿,抽点风是正常的。顾莞拍拍心 口,还好还好,吓死她了。 要是真的她想的那样,她都不知怎么办?还好,还好。她赶紧戴上头盔,手忙脚乱把马拉回来,翻身上去, "喂!等等我啊——" 谢辞接下来要处理的,当然是战事后续。 这一战撼动风云,只怕很快就要传遍国朝天下了,卢信义郑守芳等人腾出来手后必然第一时间就会来搜刮他。 稍事整理之后,谢辞一行快马疾驰回到主军大部队,灵州军宿州军等刚刚扎营完毕,他正好悄然而入。 沓沓军靴快步进了营帐,秦显陈晏等人已经等在这了。 秦显立即问: "少将军,我们找谁当黑甲少将?" 谢辞已经有了人选: “秦永吧。” 秦永: "....' 他慌了: "我不行的,我哪里能当黑甲少将?我………" 但秦显陈晏几人看了秦永一眼,也觉得很合适,秦显推操着儿子, “快快快!他们马上该来人了 连推带挟,把秦永弄出去了。 接着谢辞点了陈琅卫真梁臻苏维等十几个年轻人,但凡那天有去马莲道口的,都大致点了一遍。整个谢家军,昔日的谢家旧部,以谢辞为核心高速运转起来。 如同重新注入的新了灵魂,以前也团结一致但如今空前归附,心一定又坦然,这是一种无形的意志,他们是谢家军! 秦永十分忐忑不安,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过好在还有卫真陈琅他们的分担,才刚刚弄好,副帅行辕就来人了。 原来不但卢信义郑守芳,连三皇子四皇子都对黑甲少将充满了好奇心,重新扎营之后,第一时间就召见了他。 秦显陈晏带着秦永陈琅卫真梁臻苏维十几名子侄一起去了,浩浩荡荡。他们众口一词,这是他们一起的发现和定计策,秦永只是比较能打一点而已。 三皇子四皇子有点失望,让秦永表演一下,看着好像也挺像一回事的,于是最后给了赏让记功就让他们回去了。 卢信义郑守芳却面色一沉,立即拦下了秦永等人,郑守芳阴着脸打量这些年轻人, “我觉得不对,还差 些人。 但谢家是禁忌,谁也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 主动提起,知道不对也只是知道而已,秦显立马顶回去了: 当然差些人,此战人人有功,不驻防了吗这是? 剑拔弩张,但无疾而终。 之后,郑守芳卢信义多次来灵云宿定州军的所在的东营巡检兵甲,连荀逊都来过,后者眸光沉沉阴鸷,不过谢辞不在,他们并没巡出什么来。 最后中立的英国公程礼璋忍不住出面打圆场, 好了好了,我大魏有此后起之秀,实属一大幸事啊!这东营也差不多了,我们去南营吧。 他夸了秦永几句,截住了咄咄逼人的郑守芳,巡营的这一行帅将最终离开东营去往南营,这事的风头才稍算过去。 好了。 谢辞人就在稍远些的牛皮营帐之内,此时正值傍晚,天空片片灰云有点厚,已在暮色中呈暗色,但今天有夕阳,最后的残红为半边天染一层缠红,暗与红交织,大营内已经举起了火把。 谢辞挑起一线帐帘,将远处一切尽收眼底,在昏暗中暮色和火把映在他駿黑的瞳仁,一点缠红似血,他面庞像冻住了一般的冷硬。 和秦永的如坐针毯不同,谢辞经历过父兄身死,很多东西的重量已经发生了改变。 这一战他已经获得了他想要的东西。 郑守芳一行渐行渐远,谢辞冷冷收回视线,他把帐帘放下, “我们去归夷川。” 军中的事情稍算妥当,谢辞立即动身前往归夷川。 一行快马无声疾驰在夜色下,在将在抵达归夷州十余里前勒停,直接下马翻山而入。主子,人就在前面。 谢云紧随谢辞身侧,身后在还跟着谢平谢起谢凤谢梓四个精挑细选出来的谢家卫年轻佼佼者。 谢家卫人身世很简单,除了世代追随谢家的家卫之外,还有就是谢辞父祖收容和照顾的重残士兵的子孙,其实前者亦如此,一代一代的人组成了谢家卫,有许多还赐姓了谢,譬如谢家卫的原统领谢良,还有谢云,都是谢辞父亲给起的名。 忠诚度非常高,不少人也是看着谢辞长大的,在找到谢辞的当天夜里,他们私下痛哭流涕一番, 第二天改了四公子的称呼,改称为“主子”。 谢云连夜挑选了谢平四人,谢辞把他们安排进他 的近卫中。他们现在是在归夷州附近的山林里。 归夷州的胡民当时出兵,也是领了临时征调令的,在秦显陈晏他们的大力据理力争之下,已经正式编入大魏军中了。 外头各种事情乱哄哄的,和北戎的紧张对峙仍在继续,谢辞却已无声来到了黑魅魅的山岭中,山坳里,漏出的一星晕黄灯火若隐若现。 ——谢云说的“那人”,即是拓额墩部首领叶赫钦的儿子叶赫古磬。 当时在奔腾的战流中,浑身浴血,厮杀不知疲惫,在终于奋力撕开北戎大军的绞杀合围反击之势开始明朗之际,谢辞荀逍立即开始寻找这个拓额墩部。 谢辞冲杀了两次,最终成功被擒获拓额墩部首领的儿子叶赫古磬,他扔给荀逍,后者立即带着叶赫古磬先行离开了战场。 现在他们终于腾出手来审问这个人了! 军靴落地沓沓声,一下一下有力而急促,谢辞一身玄黑重铠,他披着黑色的大斗篷,他一到,柴门立即打开,谢辞一脚踏入猎户小屋。 这个叶赫古磬已经被转移到猎户小屋,屋内七八个人一眼不错看守着他。只是紧接着审问的结果,却有些让人出乎意料。这个叶赫古磬,年纪小的过分。 说!和你们拓额墩部交易的大魏边州,究竟是何地?和你们交易的人,又究竟是谁?! 一盆冰凉的涧水兜头浇下去,这个长了一脸大胡子的北戎男人涕泪交流,紧接着他们马上就发现端倪了,谢云手一扯,把这人络腮胡整条扯了下来! 顾莞:卧槽,不仅仅她爱玩高仿妆啊。 啊不,是易容。 叶赫古磬并没怎么易容,但北戎人冬季严寒,蚊虫又多,不少北戎胡人都蓄了络腮胡,加上他们大多皮肤黝黑毛发旺盛,络腮胡一贴,甚至都不用化妆。 这个叶赫古磬,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皮肤尚未彻底晒成古铜色,被打了饿了捆绑着好几天,冷水一浇,肠胃抽搐,他很快坚持不住了, ……我说,我说!但你们必须放了我! 叽里呱啦的北戎语,顾莞并听不明白,谢辞会一些,他低声说给她听,并吩咐谢平给她翻译。荀逍阴恻恻一笑,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胸口,叶赫古磬痛苦地嚎叫起来了。 事实上,对于北戎人来说,隐瞒这个幕后 之人更多的恶意。他们希望大魏有异心有问题的人越多越好,对方虽然掩藏自己的身份,但北戎这边也会查,他们肯定不愿意一脚踩进敌军的坑里。 在冰冷匕首一寸寸的刺进自己的胸膛,鲜血溢出的时候,很容易就取舍了。 但问题是,这个叶赫古磬年纪实在太小了,他知道和大魏私下交易的事,但当年他年纪实在太小了,八九岁到十一二,他根本就不知道准确的州部和具体人名。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还贴上胡子以防大魏人当他是软柿子,然后就被捉住了。是宿州,不……是朔方,啊——范阳!范阳—— 这个北戎少年胡说一通,很快被识破,他蜷缩在地上,用恶狠狠的目光死死盯着为首的谢辞!谢辞面沉如水,冷笑一声,抬脚用靴子死死碾他的脸。后者痛苦地挣扎惨叫起来了,一只眼睛鲜血淋漓。 下半夜,谢辞他们终于从猎物小屋出来了。 乌云终于退散了,星光有点黯淡,隐约有声蝉鸣,原来夏日已经不知不觉悄然到来。他们的人在左侧平坦的草地上搭了帐篷,防蛇的雄黄粉和防蚊虫的香茅味道有点冲。 谢辞脸色沉沉,而荀逍眉目阴鸷,狠狠一脚踹在面前的盘根大树。整颗大树颤了颤,鸟雀“嘎——”惊飞四散。实在这样的结果,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这就卡住了。 原本以为马上就要知悉这个幕后之人是谁了!擒拿过程也是非常顺利,谁知最后却卡在最后一层薄薄的纸上。 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心里的失望难以言喻。 但谢辞瞥一眼失控的荀逍,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一下情绪,对顾莞笑了一下,放缓声说:没事,等回头再擒一个就是了。 叶赫钦和拓额墩部几大族贵,必然知情的。不是吗?现在有了这条捷径,比先前已经好太多了。 顾莞点点头,谢辞吐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夜已经很深了,他掩住自己心绪,甚至还温言安慰了顾莞和秦瑛几句。 之后下令休息,大家大致分了分帐篷,一行人就歇下了。 只不过,荀逍很快就来找秦瑛和顾莞了。 “叶赫钦有四个儿子,前头三个都没养住,叶赫古磬是他唯一一个养活了的儿子。”也 就是,叶赫古磬是独子。 拿叶赫古磬和拓额墩部交易,叶赫钦必然告诉我们准确消息。天一大早,荀逍就悄悄找了秦瑛,最后又找顾莞。 荀逍嘶哑的声音,兜帽下烧伤的眼睛眉目扭曲眼神阴鸷,他昨夜一宿无眠。林间的鸟雀吱吱喳喳,顾莞洗脸洗了一半,她一把撸干净自己脸上的水珠。 你是说……瞒着谢辞和北戎交易? 顾莞多聪明,几乎秒懂。 小木屋这边,除了荀逍之外,还有秦显的人,和谢家卫。 谢辞招回了谢家卫的当天,谢家卫改口四公子为主子热泪盈眶的当天,谢辞随后就当面对谢云等人说, 从今往后,她的话,即如我令! 谢云等人锵声应是,他们也是万分感激顾莞,当场重新见礼口称“四少夫人”,让顾莞有那么一点儿尴尬,毕竟六月之后,她就不是了。 不过称呼这些,都是闲话,重点是前面一句。 顾莞有调遣指挥小木屋谢家卫的权力。 顾莞嘶——一声,荀逍冷冷道:谁知道下一次什么情况? 荀逍不欲再等,他亟不可待,荀逍和谢辞不一样,他几乎立马就生出了另一个和谢辞迥异的主意。 但他这句话也确实在理。 变数太多了,谁知道下一次战事会是什么情况。卢信义或郑守芳已经设计一次,谁知道第二次他们会怎么做? 最关键的还有北戎,荀逊多年潜伏部署,焉知呼延德和他还有什么暗棋还没使出来? 而且这次叶赫钦丢了独子,下一次必然会警惕得多,他说不定还会求助北戎王呼延德,难度至少都呈倍数增加。 现在就得到确切的答案,矛头对准这个幕后之人,双方都在明,没人在暗,毋教先机矢失,才是最好的。 顾莞收敛了笑,她想了大概一秒, 好! 47 第47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荀逍和顾莞对视,本来以为她要磨磨唧唧一番的,不料她这么干脆就应承下来了。秦瑛叹了口气,勾着顾莞的肩拍了拍,“我们要瞒着小四做坏事了。”不过她很快重新打起精神来,"我负责搞定我哥!" 秦关有调遣秦显的人的权力。 荀逍目中精光大放: “我这就动身去探听和送信给拓额墩部。”“那……”顾莞说: “我就负责到时调开谢家卫吧。” 嗳,没想到第一道命令就这么搞啊,是不是有点太辜负他的信任?只能希望谢辞到时不要太生气。 天蒙蒙亮,山林鸟雀吱吱喳喳,静谧又喧闹。 谢辞一行已经迅速收拾起帐篷,离开了这个这个不大的隐蔽山坳。天还没亮全,山林里黑乎乎的,挑开山涧两侧的茅草和枝杈,骑马涉水而出,回到山道上。 这边丘陵起伏,地势比之平原要高,从这里往南眺望,可以望见延绵方圆数十里的大魏营区,破晓未明的天光下,黑乎乎的庞大一眼望不见边际,火把的亮光星星点点。 清早的晨雾里,谢辞驻马,久久站立凝望,他轻声说: “我当然知道现在知悉幕后之人是当务之急,是最好最合适的时机。" 原来,荀逍私下去找秦瑛顾莞之前,已先和谢辞说过他的主意。 谢辞想不到吗? 谢辞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方向。 但他从来都没有过一丝这样的想法,他勃然大怒,断言拒绝了荀逍。两人已经不欢而散过一次。 谢辞和荀逍虽互看对方不顺眼,但昨夜是他们第一次爆发的激烈争吵。最后荀逍嘶声怒骂“冥顽不灵”,拂袖而去。 谢辞一夜无眠。 但次日的清晨,他已经平静下来,沁凉的晨风徐徐拂过,带来了山林中静谧的芬芳,他久久眺望连绵的大魏主营,轻声说: “但我们总不能和他们一样的。” "如果我们也因私欲和北戎交易,那和那些人区别很大吗?!" 你一个不得已,我一个不得已,有所为,有所不为,铮铮铁骨,谨守底线从不跨越。谢辞长吐一口气。 顾莞: " 我艹,荀逍坑爹啊,他来找她和秦瑛之前,原来已经和谢辞说过了。顾莞不敢吭声, 谢辞看过来冲她一笑的时候,她赶紧也露齿一笑。只不过,顾莞除了心里骂骂咧咧荀逍一把之外,却并没有后悔的。答应之前,她当然知道谢辞不可能同意的了。 谢辞憎恨北戎,而他父兄正是死于被构陷与北戎走私交易,最后被冠以通敌罪名斩首的。谢家世世代代,和北戎血战,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这件事的。 谢家儿郎的铮铮铁骨深入血髓,一个原轨迹国家风雨飘摇之际能为此挣扎后放弃家仇的人,从小塑造的三观让他心里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底线在。 这是谢辞的雷区了。 顾莞都知道,但权衡后她还是这么做了,因为死的人已经死了,谢辞得活下去,荀逍有一句话说到她心坎上了,谁知道下次什么环境呢?眼下就是揭开幕后之人面具的最关键节点了。 谢辞有比死更重要的东西。 但她和秦瑛却希望谢辞能好好活下去,危机能少一点是一点,赶紧把这个坎迈过去了,大家都要好好的。 他是男主,但万一男主光环不好使了呢?现在剧情前情已经面目全非了。现代两国经济战个死去活来,必要时还能笑语晏晏互惠互利一把。 他们只是私下交换一个个人消息,换回去的也只是一个不咋样的半大少年,并不是什么有名大将。 只盼到时候谢辞不要太生气就好。 东边破晓的鱼肚白越来越大,谢辞眉宇间一片平静的肃然, "北戎胡虏杀掠我大魏百姓,侵我中原国土,谢氏每一代先祖俱为拒寇而抛头颅洒热血,我父兄为此身亡,他们九泉之下,亦断不会愿意见我如此行事!" 谢辞眉目之间,一片坚毅,从未改变。 他侧脸看顾莞,微金的晨曦一寸寸攀上他的眉眼,年轻面庞在这一刻俊美得不可逼视。因为他胸有铮铮铁骨。 顾莞眨眨眼睛, "……对。" 她心里不知怎么说,这一刻谢辞,和她心目中的英雄形象无比重合,她一瞬不瞬看着这样在晨曦下像是发光发亮的脸,心里涌起情绪万千,但无奈正好有点心虚,马鞍像长了几根钉子似的,她有些 坐不住。不过好在这个话题没有持续太久,谢辞神色一敛,冲她扬眉一笑, “我们走吧!” 有她陪伴,再难他不会感觉过不去,再苦他也甘之 如饴。颀长英武的少年男子伸出手,顾莞赶紧搭上去,两人一扬鞭。二骑率先而行,迎着破晓晨光沓沓飞奔而去。…… 谢辞一行快马回了魏军大营,到地方之后,他放缓声音对顾莞说:“你先去歇歇吧。”顾莞迟疑了一下,但被谢辞再三催促,她想想应该没这么快,于是就去了。顾莞连日奔波,她很累了,谢辞知道。 只是待她去休息之后,他却马不停蹄继续忙碌了起来。回到东营,进帐之后,谢辞直接把脸上的东西去了。 这几天大魏营中诸多战后事宜和黑甲少将的事纷纷扰扰,谢家军这边却借着这个机会将亲部里寥寥的最后几个眼线给拔除干净了,在谢辞示意下,秦显等人极力争取,归夷州并入东营,现今东营核心区固若金汤。 明暗外事纷杂,战后的东营反而有条不紊的安静。 谢辞回来之后,在翘头案主座后坐下来,谢云立即上前,低声禀道: “主子,我们已经联系过暗线,大体和秦将军他们所知差不多。不过我们查到另一个事情,蓝田案发之前,有这些几个州部都频繁进出过军械盐铁等军资。主子,这是他们半年来吞吐过的量。" 谢辞接过一看,霍参、卢信义、郑守芳赫然在列,还有履国公何辛、夏州总督项伯谦和归德总督王广,下面是他们手下详细的吞吐量。 谢云说: “细查下去,卢信义近年隐隐有些反常,还有郑守芳,以他为首的这些人一直视我们公府为眼中钉肉中刺。" 郑守芳有机会下死手断不会放弃机会的。 谢云说: “属下以为,不排除他们两人联手的可能性。” 谢家也是有暗部和眼线的,谢云他们一边寻人,也是一边竭力在查,查的方向稍有不同,他们已经察觉卢信义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一改从前的尊敬口吻。 谢辞现今除了秦显等人之外,终于有了他个人的消息渠道。 几方的消息合一,很多事情都已经立体起来。 基本已经锁定在卢信义和郑守芳这两个人身上了。 现今整个东营的部署安排,秦显等人俱听谢辞的指令,形成一个紧密的整体。 而谢辞一回来,除了关注北戎动静之外,就是专心处理谢家卫这边的最新消息,试图在几方交叉下,竭力寻找进一步的蛛丝马迹。 秦显苏桢掀帘而入之际,正见一名眉目凝肃的黑甲年轻将军正襟危坐在首案之后,座后是一夹楠木十二扇虎啸山林折屏风,百兽之王仰首咆哮震彻山林,黑甲少将眉峰凛冽赫赫军威。 归夷州的贺元贺容刘荣思等胡裔首领已披上战甲,正肃立在首座之下两侧。 秦显一刹之间,两人仿佛梦回从前。 ——谢辞的大哥谢骅,事发时年三十二,早已经开府,谢信衷年纪不小了,谢骅开始接受谢家军,二十来岁的时候已经处理大部分事宜。 秦显他们曾经无数次这样挑帘被叫进来,看黑甲红氅的少将军谢骅在忙碌处理诸般事情。举止从容淡定,端坐凛冽军威。 秦显一瞬激动,和陈晏几个对视一眼,大家显然是想起同一样的旧事,一时颇激动,连想得最多的寇文韶都深刻觉得有了盼头,大家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敛情绪,快步入内。 大家都轻易而举找回了彼此曾经的位置, "啪"一声单膝着地,齐声: "少将军!" "快起来,坐,何事?" 秦显一抱拳,说: “禀少将军!卢信义和郑守芳那边,还有其他的人的试探,俱已安排妥当,此事已无大碍了。" 很多人心知肚明这是谢辞,不知出于惊异还是什么心态,试探的人还挺多的,不过不少人仅限眼神和语言,但到了这份上,反而容易了,秦显几人忙碌中一番操作,已经把试探都挡回去了。 就是秦永最近忙碌得很,战战兢兢整天担心露馅。 不过这些就不管他了。 接下来,谢辞他们就北戎和蓝田案谢家卫这边的消息讨论了一个多快两个时辰,一直到午后才 散。 谢云有些心疼: "四公子,不,主子,我替您卸甲,先敷药再歇息一会吧?" 他算看着谢辞长大的。过去几多疼爱,谢辞差不多是家里最小的,家里人都最疼爱他。别看谢信衷天天骂他,那是因为他调皮顽劣,受尽宠爱的孩子才有调皮顽劣的资本,每当他有长足进益,谢信衷表面严厉私下骄傲,大家夸他,奖励他;甚至谢辞把文先生问倒气跑了,谢信衷虽被气个仰倒,但过后私下怎会没一点自豪。 曾经谢辞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虽 然家中老头让他跳脚,但他最大烦恼只是将来长大以后就要去北疆从军了,和小伙伴大概很久都见不上一回。 可一夕之间,这些就粉碎了。 谢辞连续鏖战,他不累吗?但他面没露出一丝倦怠,铠甲穿上就没卸下过,端坐在首席大案之后,全神贯注去分析去调度,去下每一道命令,挺直的脊梁从来没有松懈过。 失去父兄之后,他自己一个人,挑起了所有东西。 谢云可以想象到,今日军威肃穆和言出令行入木三分,每一字每一句,谢辞心里是怎么忖度过的。 谢云忆起昔日的四公子,再看眼前肩宽背阔笔直坐在大椅子上已一瞬长大得他快认不得的少年将军,才不过两年不到的时间,他一刹有点热泪盈眶。 但谢辞不感觉累,铁甲在身坐在这个位置上, 他反而心潮起伏。他正在垂目沉思,听得谢云说话,才回过神来,点点头,站起起来。 卸下甲胄之后,他才感觉一阵深沉的倦怠,只不过上药之后,众人退出去闺上帐帘,帐内静悄悄的,他反而睡不着。 谢辞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很多,最后想起的顾莞,心中思念如大潮浪汐,他立即翻身跳下地,想了想,套上靴子直接往她那边去了。 她应该醒了吧? 顾莞今早也有点睡不着。 翻来覆去,一是因为惦记荀逍那件事,第二却是……她想起谢辞。其实顾莞隐隐感觉些不同。 但这种感觉一闪而逝,她又没什么确切的证据,然后她就吐槽自己,做人不可以太自恋。没这回事别整这回事。 但总隐隐有那么一点影子,挥之不去,让人疑神疑鬼。没错,顾莞是已经有那么一点怀疑了。 不过她确实很累,想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了。一觉睡到半下午,肚子饿醒的,她赶紧爬起来穿衣服,一边叫人端饭,快饿死了。 然后啃了两个大馒头,肚子还没填饱,她就收到荀逍传回来的消息:非常顺利,今晚就能交易。 但谢辞那边已经散了,他终于有了闲暇,荀逍让顾莞务必要拖住他,天亮之前,绝对不能让他往山坳那边去。 顾莞:……卧槽,这么快!能保证交易的消息准确吗? 她赶紧放下馒头,擦 了擦嘴,罗迁说: 顾姑娘放心,我家主子说了,绝对没有问题。那我去给谢二夫人说一声?行行,那你快去。 顾莞赶紧套上靴子,这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在九霄云外去了,她七手八脚收拾一下连忙想往谢辞那边去。 不料罗迁前脚才走,她靴子才套了一半,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莞娘,莞莞? 顾莞: ??? 但她顾不上想其他,卧槽谢辞来了!他没看见罗迁吧?她赶紧跳起来,两三步冲门前,一把撩起帐帘, 谢辞一身雪白亵衣,身披黑色斗篷,嗅到药香的味道,他头发有点湿,刚梳洗过。 谢辞先前都没肯告诉她,他也带了些伤,主要是和那北戎王呼延德大战之际的,这名悍然收复北戎十八部的草原狼王果然名不虚传,确实强悍至极。 两人皆有负伤,除了彼此虎口震裂之外,谢辞给他留下不轻的伤势,谢辞也被对方的弯刀在背部划了一下。 不深,但颇长,这种伤口最难包扎了,军医用火镰贴灼过,嘱咐尽量少沾水,上药后有条件的话最好敞着趴一下。 顾莞一看他,登时睁大眼睛:“我靠,你跑过来干什么?”晾伤的时候没有包扎,最容易崩裂了好不好?她赶紧把谢辞拉进来,眼珠一转: “你不睡?额,要不……你趴我床上睡吧!” 啊啊啊,赶紧睡,正好她看着他不到处乱跑。 谢辞却呼吸一屏,赶紧看一下她的床,她明显是刚起来的,绒毯掀起麦枕凹进去一个窝,有点乱糟糟的。 我……我睡着这里? 是啊。 顾莞眨眨眼睛,怎么了?实际这床也不是她的,昨晚睡的不知那个男同胞,还有点汗脚,不过战时的行军床是这样的了,今天你睡了明天我睡,尤其她不好明露身份,天天睡的都基本不是一个床。 所以也不好嫌弃人家,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她说:“怎么了,你嫌窄?”不好晾伤口吗? 这屋里还有三铺床,但都是一样大小的,顾莞现在只想赶紧把他撵上去, “要不,我把那边那个推过来? 不 不不,我睡一个就够了。 谢辞极力保持镇定,点了点头,表示这个就可以了,反正他趴着也占不了太多地方。 明明以前两人一个被窝都不是这样的,但他现在局促得差点同手同脚,转身赶紧往她的床跑去。他一撑趴躺下去,绒毯和床垫还温温的,他把脸埋在枕头上,清晰嗅到她身上的气息,浑身像过电一样心尖战栗了一下,血气上冲耳根当场就红了。 他赶紧趴在枕头上,不敢抬头。 顾莞还殷勤地抖开绒垫,盖在他腰部以下的下半身上, 你冷不冷,要不要盖上身? 其实她觉得最好不要,这里衣是反复洗涤后烫过的,专供伤员用的,反正天也不是很凉,不盖没啥大问题。 谢辞竭力抑制上翘的唇角, 不用不用,我不冷。 那你快睡吧! 顾莞勾唇笑着,瞅着他。 谢辞点点头,连眼尾都发热,他吏不敢抬头了,趴着用力点了点头。等了大约一刻钟,谢辞的呼吸终于变平缓绵长,幸福地睡过去了。顾莞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妈呀,终于搞定了。 顾莞看看天色,妈蛋居然才半下午,也不知能不能顶到天亮?不过不管了,醒了再说。 顾莞睡足一觉,精神抖擞,打了一路谢辞教她的掌法之后,最后索性叫谢云把谢辞那边的一些琐碎事情拿过来,她给帮着处理了。 谢辞如今是真真正正立起来了,顾莞能看得出秦显等大将明显的心态转变,从谢信衷心腹到誓死追随谢辞这个人,随之而来的,就是谢辞肩上的担子一下沉了。 她帮着减一下负吧,瞧她都一觉睡醒了,他才有空休息。 顾莞在,这个营房也没其他人再来休息,一时帐内安安静静的,只时不时听到谢平几个轻手轻脚的进出声,和沙沙写字声。 谢云看过顾莞写的东西,龙飞凤舞笔锋洒脱,一点都不像个女的,却又准确无误非常有条理,他暗暗点头。 主子,不是了,老主人给四公子选的媳妇儿,那可是太对了。 谢家卫上下对顾莞都异常感激和尊敬,因为她救了谢辞和谢家其他人。谢辞说“她言如我令”,他们很容易就接受了,发自 内心和尊令而行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而那么凑巧,今天谢辞和顾莞也正好提起这件事。半夜的时候,谢辞醒了。 他刚一动,顾莞就丢下笔站起,一看更漏,卧槽,还有两个多时辰才天亮呢。你饿不饿? 谢辞压得一边脸麻,正坐起在揉,顾莞赶紧拿着绷带过来,给他贴上敷料,一圈圈把绷带缠上。指尖不经意划过皮肤,还有她在背后上下起身凑过来绕圈,谢辞的心怦怦跳着。 等终于弄好了,顾莞灵机一动:“你不是要学易容的吗?正好有点空,我教你吧?” 谢辞学了好些时候了,但这个不是一学就能会的,谢辞能化得不像自己,但两边眉毛总不那么对称,阴影和高光也一边脸和另一边不一样,好在戴上头盔之后,还能顶着。 但要他惟妙惟肖像一个人,譬如现今经常用到的朱塘,就不行了。顾莞斜眼看谢辞,谢辞立即点头了, 好啊! 顾莞一喜,赶紧翻箱倒柜,把她的备用工具翻出来,桌子拉过来,这两人有模有样摊开几大排东西,一个教,一个学,时不时互相偷瞄对方。 你手要放开点,拉眉笔时要稳,一划到底。 这样吗? 不是,你太用力了,上色太浓。得这样……对!你自己试一下。 顾莞教着教着,也认真起来。 她把着谢辞的手教了好几遍,谢辞捏着螺黛的手却越来越紧,骤他忍不住了,心一颤,手一翻,抓住顾莞那只手! “啪”一声螺黛掉在地上断成几截。 ——这螺黛还是顾莞自己做的,带一定防水功能,断成这样她本来应该很心疼。顾莞低头看了一眼,睁大眼睛抬头看被抓的手, ……你抓我的手干什么?谢辞强词夺理:“可是,你也抓我的手了啊。”这一刻,他眼睛格外晶亮。 顾莞一怔,她隐约感觉到什么,卧槽,她下意识说: ……现在都四月了哈。 谢辞差点就表白了,喜悦的心绪骤然一滞,他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是啊,这才四月,离六月还早着呢!你是不是不想守孝? /> 顾莞也跳起来了, 卧槽,你胡说八道?我这不守着吗? 谢辞一击没得手,赶紧先声夺人转移视线,兵书有云,迂回作战,有攻有守。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点点头: “那就行了。” 我那边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谢辞赶紧捡起地上的螺黛放在桌上,抓起黑斗篷往身上一套,一阵风似的走了。顾莞: 卧槽,卧槽,她想的不会是真的吧? 某个念头一闪而逝,顾莞瞪大眼睛站在原地,谢辞一撩帘子就出去了。 然后,没等她继续想。 忽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翻身而下直奔这边而来。是谢云的声音。 “主子!荀大公子带走了叶赫古磬,去和北戎人交换消息了!” 谢辞骤然刹住脚步,脸上罕见的几分轻快忐忑之色猝地消失,他厉声:“你说什么?!”谢辞脸色霎时沉了下来,夜风掀起大黑斗篷,他一动不动,面色阴沉眉目凌厉到了极点。谢平等人面露惊愕,一瞬跪在地上。 卧槽,东窗事发了! 怎么这么快啊啊?顾莞吓了一大跳,顾不上其他,赶紧拔腿冲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午夜已过,荀逍返程途中,已成定局了。 顾莞:不会搞出人命……吧?谢辞和荀逍不对付已经很久了,这俩又能打! 再只是私事,那也是私通北戎。男主一个原轨迹国家风雨飘摇之际能为此挣扎后放弃家仇的人,沟壑分明某些底线是不容侵犯的。 (就好像国家高度的事,再小的事也是大事)谢家人,谢家魂。 48 第48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可午夜已过,一切都成定局了。 寥寥急促蹄声越过丛林狭道,几乘快马打破夜的静谧,为首斗笠棉披的高瘦身影一踏马镫而起,飞身掠过寨门。 荀逍踏月而来,无声落在台阶上,他道:“是卢信义。”夜色如水,嘶哑的声音冷冷又清晰。 幽静的月光洒在寨门后的大广场上,有十数乘黑色战马停在台阶前已有一刻钟,为首一人,正是黑甲红氅的谢辞。 大黑战马尤自喷着粗气,但马上矫健英武的年轻少将已沉沉伫坐了一刻钟。人不少,鸦雀无声,气氛紧.窒山雨欲来,黑压压比之这沉沉夜色还要更甚几分。 贺元的夫人刘荐迎了出来,谢辞一言不发,她紧张得一声都不敢吭,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荀逍摘下斗笠,灰色棉布兜帽的阴影下他面色淡漠,一如既往。谢辞倏地抬起眼睑。 沉沉的夜色下,两人四目相对。 卢信义三字入耳,荀逍的语气冷冷平铺直述,这个答案谢辞并不怀疑,百般煎熬梦寐以求终究知悉,只是此时此刻,谢辞居然并不感到高兴,巨大的愤怒充斥心头,于脉管中叫嚣着下一瞬就要破壁而出! 谢辞旋风般冲进了廊下。 这是一个敞口的轩亭,归夷族人聚会所用,沁凉的夜风像鞭子一样猎猎穿过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亭榭,半开半掩的木窗“咯咯咯”,亭内一半月光一半黑暗。 荀逍站在在木窗之侧,月光投在他的身前,他无声伫立在黑暗之中。荀逍一言不发,事后之事不是没有预料,只是两人这一刻爆发的冲突仍然大得出乎预料。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得半点不错?!" 谢辞一脚踹在木庭中间的石桌上,整个一掌厚巨大沉重的圆形石桌面竟被他一脚踹飞, “轰”一声重重撞在石柱之上,整个大亭被撞得异了晃, “轰隆”一声石面倒在地上, "嗡喻”灰尘飞扬,整个地面都颤了颤。 荀逍仍是平日那个姿态,无声而立下颌线抬起绷紧,这副拒人千里遗世独立的模样,一下子就激怒了谢辞,他双目喷火一般。 "那不然呢?" 荀逊倏地侧头,他冷笑着: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最合适的机会?你想等着卢信义把你给铲除了,和你那爹和几 个哥哥黄泉下相会吗?" 他冷冷讥诮: “冥顽不灵。” 荀逍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不该提起谢辞惨死的父兄,他顿了顿,冷声道: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倏地偏头看他, "不过就是一个叶赫古磬罢了。" 荀逍声音一大,声带立即被扯住,面部和头皮的绷紧和异样倏地变得明显起来,他情绪一下子也变得异常激动,双目赤红一片, "有这个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用!" 瞧,这不就得到了准确答案了,卢信义! 黑魅魅的山林里,荀逍孑然一身,山风自身边呼呼而过,远处那个延绵近百里的兵营之内,他眉目狰狞,扭曲着, "告诉我为什么不用?”他逼问, "叶赫古磬也不是你一人之功,我有什么不对!我有什么不对?!" 他嘶声厉诘! 谢辞呵呵冷笑,荀逍不提父兄还好,一提谢辞的父亲兄长,他双手紧攒成拳,牙关咯咯咬得尝到了铁锈味。 他的父亲,他的大哥,他的二哥,他的三哥,音容笑貌,历历在目,而他们正是被构陷与北戎交易而冠以通敌罪名而死的! 银铛入狱,身首异处! 他那么好的父亲,那么好的哥哥们,从前带他上山游猎,火烤松子,带着他练武出征教他为人处世,疾言厉色下一腔慈父之爱,将他捧在手心,戛然一面,就这么死无全尸了! 而今他谢辞一方,却竟有人在两军浴血奋战之际,真的与北戎进行了私下的交易。巨大的愤怒几乎冲破胸臆,有一瞬,他真的想杀了这个该死的荀逍以泄心头之愤。 "好,好,说得太好了!" 怒极之下,谢辞心头反而一片冰凉的清醒,他眉目泛赤冷冷看着荀逍扭曲变形一片潮红的面庞,他一字一句: "好一个不得已啊,呵呵!那我问你,倘若每个人都有不得已,那你又当如何?!" 倘若卢信义也有不得已呢? 甚至荀荣弼也不是没有不得已的啊。荀逊难道就没有苦衷了吗? "我们和他们区别,就是不因为这些所谓的不得已践踏底线!!去私通北戎!!" > 他倏地扯下重甲,掷在地上,一扯里衣,绷带缠绕的胸膛和阔背之上,坑坑洼洼,烙铁的深疤一片摞一片,鞭痕棒铁刀痕重重叠叠,一直没入到肌肉紧绷的窄腰之下,上半身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肉。 谢辞永远忘不了烙铁烧红重重按下去那种焦痛欲死的苦楚,还有盐水浇下去那一刻浑身抽搐痛得几乎死去的痉挛室痛。 "我和你一样!" 你死了娘亲自己重伤九死一生,谢辞死了父亲和三个兄长,颜面没有留下伤痕,可同样也是死去 活来才挣扎熬着活过来的。 “我爹当年曾说过,有些事永远不能做!当时你也在——” 谢信衷为帅为将,为臣为人,作为一个持戟守卫北疆四十载的铮铮铁骨的军人,教导子侄,他深知一旦因为种种不得已,踏过楚河汉界,就必会有下一次,不要给自己任何借口,不要给自己任何理由! 谢辞一振臂套上上衣,衣襟大敞,他—字一句: "这是两军血战之际,你这是叛国!" 一声厉喝,开山劈石! 没错,按大魏律,这是叛国罪了。 荀逍不是普通人,他曾经从戎多年,七十二条军规他烂熟于心。 谢辞不仅仅因为个人情感,不单单因为父兄,作为一个大魏子民,一个铁血军人,岂能跨越国法家规?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有不得已,别人就没有了吗?!" 过去,父亲厉声诘斥之时,他心中尚有不服,可当自己真真正正站在这里,肩膀上承托着这些东西,谢辞才真真正正深刻地感受到这些篆刻进灵魂中的戒律。 尤其是,现在是两军死战之际啊! 今天只是一个叶赫古磬和卢信义的名字,那改天再有其他呢?也是只差一线就能复仇呢?如果所有人都这么做呢! 月光亘古不变,透过大敞的木窗照在谢辞的半身,他眉目一片沉沉的肃然: “那国将不国,军将不军!" "那你和荀逊又何异?!" 谢辞厉声! "还有,你做这件事之前,知会过我吗?" 谢辞淡淡,荀逍没有,他 甚至为了稳住他 ,甩下一句我肯定不会!他信了。 荀逍践踏了他的信任。 “除了复仇,你心里还有其他吗?”没有。 在他不同意的情况下,荀逍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说服,而是阴鸷蒙心,只意欲私下一意孤行。擒住叶赫古磬不独我的功劳,但也不止你的。 他们是一个整体,同一立场一起作战的伙伴,哪怕互看不谐,也并不影响这一点,所以谢辞信了。 可现在却发现,他在荀逍心里,其实只是一个复仇工具人。 荀逍心中除了他和他的仇恨,再无其他! 荀逍,你面目全非。不独独容貌肢体。 当年那个温润正义、自持在心的荀大郎君,已经真正死去。 荀逍,你还会想起曾经的自己吗? 我娘见了,必定会很伤心。 谢辞系上衣带,重新披上战甲。亭外的谢平卫真等人快步上前无声帮忙,卫真瞥了眼荀逍,他父亲弟弟都受重伤,卫真短短几天瘦了不少,但他们这群人,包括秦显卫钦等父辈,知道叶赫古磬,却从来从来没有想过私通北戎。 一代代在北疆血战的他们,是极度抗拒的,他们有多少的血亲和兄弟死在北戎人的手上。你好自为之。 想起北戎,谢辞眉目中蕴敛深恨的憎色,他整了整衣领,快步出了轩亭。 月光无声,幽冷照在起伏延绵的寨岭。 一个清瘦的紫色身影站在轩亭之外。谢辞离开之后,这里只有她和他。秦文萱抿了抿唇,她捏着拳,一步一步上了台阶走进来。 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曾经交颈相拥,把她捧在手心呵护的男人。 亭子不大,她七八步就走到他身边,她仰头看着他,曾经不可想象疤面胆子也不大的少女,此刻却竟一点不害怕,她泪盈于睫,伸手抱住他, 荀逍,你不要变,和以前一样?我们也和以前一样好 不好? 荀逍大她八年,他驰骋沙场俊朗如风的年纪,她还是个黄毛小丫头。 可两人就是有这样的缘分,荀逍定婚不顺,两次还没见面就不成,当年飞马在灵 州郊野相遇的时候,秦文萱惊了坐骑,荀逍帮忙控停,两人第一次正式相遇。 相识相恋,相知相许,继而倾心相爱。 家里都是知情的,如果不是前年意外,两人差点就要定婚了。 荀逍一直避着她,秦文萱都找不到他,她鼓起勇气搂住他说话,浑身颤栗眼泪长流。荀逍呵呵惨笑,在一起?“我都不是个人了?!”还在什么一起?! 他一把大力推开秦文萱,后者扑倒在石凳上,她哭着,荀逍旋风般冲了出去。 狂奔冲进他在归夷州的房舍, “哐当”一声踹开大门,荀逍孑然站在偌大的房间最中央,谢辞疾言厉色翻涌,荀夫人,秦文萱,惨死的母亲,面无全非的自己,眼前最后晃过的是荀荣弼、荀逊狰狞的面孔! 他举起那只光秃秃的手臂,荀逍抱头, “啊啊啊——”他疯了一样摔了所有东西! 谢辞快步行走在月光的土道上,胸臆中的愤慨几欲翻涌而出。 他来到秦瑛在归夷州的房间前。 在那个不甚高大的石砖屋舍前站了良久,秦瑛并没有睡,今夜无人成眠。门没有关,一灯如豆,秦瑛坐在桌前。她站了起来。 谢辞在廊下,站了许久,他进了屋,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他喉头滚动片刻,只哑声道: “嫂嫂,若是二哥还在,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谢辞握着拳,极克制说了一句,他转身快步走了。可就是这一句,却让秦瑛刹那有点崩了。 谢辞走了之后,许久,她哭出声, 是啊,是啊我知道他不会乐意的!谢家的男儿,就是这样的啊!顶天立地,却要吃大亏的! 他死了,所以我不想你死啊! 她就是太知道他们了,知道他们意志和信念不会改变,这些固执得闪闪发亮的男人们,可是她害怕小四会重蹈覆辙,所以,所有荀逍一来找她,她就同意了。 他们觉得有比死吏重要的东西,可是她觉得他们的命更重要啊!一霎之间,秦瑛心下大恸,她捂着脸,眼泪哗哗淌下来。 而这时候的谢辞,暴怒诘问过了荀逍,克制和秦瑛说了一句。最后,回到了他和顾莞暂住的小院。 /> 都住这一圈地方,荀逍和谢辞的冲突她亲眼看了,他又去了秦瑛那里,她也知道。最后,她终于听见那熟悉军靴落地的铿锵声。 谢辞放缓速度,夜风徐徐掠过,月光往东边偏移,静静温柔照在黑瓦黄墙的院落里。几丛大大小小的瓦松,在随风轻轻晃动。 想起顾莞,心中忿懑如潮水一般褪了去,他伸出手,夜凉如水,落在他的掌心。谢辞转过院门,银白的皎洁月光轻纱一样披在院子里,暖黄的灯光笼罩着桌边的人。她侧头,立即站起来。 两人对视半晌,谢辞跨过台阶,沿着院子一路走到廊下。他站在台阶下,她也走出来,站在斑斑岁月痕迹的古朴廊道上。他仰头,可以清晰看见她的脸。 柔美润腻,目光如水,只是有点疲。 月光和灯光的交错位置,有点暗,但仍能清晰地看见她眼下阴影里两抹淡淡的青色。 顾莞头发有点乱,几缕长短碎发散出来,身上穿着黑色软甲,有点不合身,因为这身铠甲原来也不是她的,是秦瑛出阁前的。 这身不合身的黑甲套上去,显得她的脸特别小,半旧的褐色发带,凌乱的乌发,她舔了舔唇,有点紧张的样子。 谢辞一下之间,却感到很难过,他一刹泪盈于睫, 对不起。 是我无用。 又要她,殚精竭力为他费心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能保护她一下的了,可结果又是因为自己的坚持,让她在背后为他费心。 这一刻,他仰头看着她,可以清晰看见他目中涌起水光,他很难过,伸手掩住左胸位置,那里忽涌起一阵绞痛。 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眸闪动泪意,一瞬不瞬凝望着她,月光落在他的俊美的面庞,他情绪翻涌爱难自抑,满泻倾出。 顾莞震惊了。 刚才谢辞说的叛国罪真的震动了她,她下意识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对? 她以为,他怎么也得克制说自己两句,以表达自己的难过和失望。然而此刻谢辞难过是难过,却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他竟然还给她道歉了。这种截然相反的双标态度,和他此刻神态中蕴藏不住几要倾泻而出的情意。 天啊,他竟真的喜欢她啊! 49 第49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夜阑静,月华大放。 这本是赏月赏星的最佳时光,顾莞先是光棍,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还未来及上马,就谢辞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如果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大概是五雷加顶。 她心脏咄咄重跳了起来,手下意识蜷缩一下,小尾指的指甲戳在掌心,一阵刺痛,她丝毫没感觉喜悦,心像猝从崖顶上往下坠到谷底,一刹悬空,肾上腺素狂飙之际,她惊愕不知所措到无以复加。 ——霎时之间,先前的种种痕迹翻涌起来,一瞬间和他此刻的眼神重合在一起,都有了前因。 顾莞怔住了,这一刹那她都不知道给出什么反应才好,脸上扯了一半的笑滞住,四月的天,雨天结束后已微微感到炎热,她却猝然感觉到冷,一阵凉意自尾椎升起袭上心肺,又热又冷,她笑不出来了。 ——谢辞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怎么会这样?! 究竟,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一个接一个问题涌上来,顾莞心里乱哄哄的,她睁大眼睛看眼前的谢辞,这一刻的错愕让她第一次感觉组织语言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但幸好,院外有急促脚步声奔来,夜色下谢家卫原另一名副统领谢风的脸,他和谢云一个涉内跟在谢辞身边,一个主外,这名面相刚毅的年轻些的青年疾步冲进来, "主子,荀大郎君走的是阳容道!" 谢辞倏地回头,不禁咒骂一声, "莞娘,”年轻男子眉目如诗,夜色下回首看她, “我得出去一趟,你等我,……" 他抿唇笑垂眸,复又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眸如璀璨的流星, "等回来,我有话想和你说。" 谢辞冲她粲然一笑,匆匆带人走了。夜色月光下,已极颀长矫健的年轻黑甲男子疾步出了院门,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碎石长巷中。 马蹄声疾疾而去,片刻后就听不见了。院子里很快恢复静谧。 一行人来去如风,留下来的只是一个惊雷炸裂般的讯息。 顾莞愣愣站在廊下,方才她甚至来不及多反应和回答,只勉强笑了下, "……好,那我处理下这里的事情……" /> 夜色如水,月光渐渐隐去了,一直到谢辞走了有好几分钟,顾莞才“呵”呼了口气,甩头,半晌,她不可思议,直接蹙眉坐在台阶上。 啊,谢辞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深夜的坚硬的花岗岩石板一阵冰凉,她使劲搓了搓脸, "天啊,怎么会这样?" 顾莞简直不可置信,她和所有朋友都是这样相处的啊,她努力回忆,可以非常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给出任何错误信号。 艰难时没有避讳,但她可以肯定那时是彼此之间都是纯洁的,谢辞不可能在刚死光了亲爹亲哥还有心情谈情说爱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莞简直愁得把头发都快扒光了,要知道,她原来的打算,也是一直以来的打算,是单身一辈子的啊。 她从没对谢辞有过哪怕一丝超越亲人的任何感情。 从一开始,她从没打算和任何人发生涉及男女之间的感情。 换而言之,她没想过谈恋爱的。 但如同一列一直行驶在既定轨道上的火车,今日竟骤然发现,它脱轨了! 顾莞在台阶上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方桌上灯盏里的灯油燃尽,闪烁几下渐渐熄了,屋里陷入一片昏暗。 顾莞不知道灯油放在哪里,她又坐了一会,仰望漫天浮云片刻,慢慢起身出了院子。月光如轻纱般披了一层,山林屋脊染白,起起伏伏高高低低,一片无边无际駿黑的寂静。 顾莞站在梯田顶上眺望山谷很久,她蹲下来扶了一把歪在地上的麦苗,把这小片麦田都扶过一遍之后,她站起来,轻轻叹口气,从麦田里上来,沿着铺了碎石子的土道在月光下往前走着。 "睡不着?" 顾莞抬头,一身灰紫短褐手里拿着剑,是秦瑛,微笑看着她。“瑛姐。”顾莞强颜欢笑,喊了一声。 秦瑛沿着巷子走过来,勾着她的肩膀拍了拍, "如果小四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别怪他,他们谢家的男人就是这样。" 有时候会戳心,又闪闪发亮得让人心里发酸。秦瑛怜惜顺了顺顾莞的有些散乱的发髻。 "没有啊。" 顾莞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是真的没有,不但没有不中听,甚至中听得不可思议,他甚至还道歉了。只是.…唉。 秦瑛见顾莞情绪虽不太高,但微笑并不勉强,是真的不在意,她放下心,拍了拍她的肩, “那就好。一家人没有隔夜仇的。" 秦瑛也叹了口气,她也很烦啊, "咱们去劝劝文萱那傻姑娘吧,回来后就一直哭,哭到眼睛肿得都快看不见路了。" 秦瑛大致能猜到什么回事,但姐妹俩年轻相差还是有些大的,秦文萱一直哭一直哭,她问也不肯说,秦瑛就想着顾莞是同龄人,可能会好说一些。 沿着碎石土道来到秦家姐妹暂住的院子,秦瑛住东厢房,秦文萱住西厢房,回来之后秦文萱一头栽进床铺上,哭得伤心欲绝泪语凝噎。 顾莞按了按鼻梁,打起精神进了房间,秦瑛贴心把房门关上了。 "文萱?文萱?" 房里的光线并不刺眼,秦文萱捂着脸坐起身回头,灯光晕黄下顾莞一反平日的痛快潇洒,正微微低头看着她,那双总是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染上一丝淡淡如水般的感伤。 秦文萱一下子悲从中来,她扑在顾莞的肩膀上,泪水倏地涌了出来,她呜呜哭道: “……顾姐姐,顾姐姐,为什么,为什么,其实我没有嫌弃他的,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秦文萱从小看父母和兄嫂姐夫之间的情深意笃,她虽稚嫩,但她的感情并不肤浅,她很心疼荀逍,她并没觉得那有多丑,她想过了,人老了以后也会变丑的,她丑了荀逍肯定不会嫌弃她,那她当然也不会嫌弃他。 她追逐他,竭尽全力去寻找他。 但她也是人,在父亲兄姐的欲言又止下她装看不见一心坚持,但她也会累也会难受。荀逍今晚大力推开,真的让她伤心了。 顾莞叹了一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但她知道秦文萱不需要她说什么,她只是需要一个肩膀和一个宜泄口。 让她劝,她也不知劝什么。 顾莞轻轻拍着秦文萱的肩膀,抬头看着帐顶,细棉布织就的简单花纹一圈又一圈,在黑暗里隐隐约约,看不清来路源头,找不到去向何方。 她突然感到惆怅,又难过。 人世间 最难跨越的就是时间和空间,有这两样东西做梗阻,最好最美丽的一切,都轻易会变得面目全非。 她想到自己,张了张嘴,喉头却无端有些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轻拍的手顿了顿,闭目片刻,无声长呼了口气,才睁开眼睛,继续无声拍下去。 秦文萱哭了很久很久,才流着泪伏在顾莞的肩膀睡着了,顾莞轻轻把她放回枕头上,给她盖上薄被。 把湿透了半边的软甲和棉布里衣给换了,换上一身青色的扎袖斜襟长衣。山里雾水大,快天亮时下了一点小雨,没多久就停了。 顾莞告别了秦瑛,沿着有些小溪一直往前走,漫无目的走了很久,最终和靠坐在山壁上的荀逍碰上了 顾莞的马很通人性,一直跟着她,她从马鞍上拿下水囊,和荀逍并肩坐着,拔掉塞子喝了两口,又递给他, "要吗?" 顾莞声音也有些暗哑,难得听见这么一次,荀逍淡淡瞥了她一眼,接过水囊,仰头灌尽,把水囊扔进峡谷底下。 山风呼呼的,不过今天没有日出,厚厚的云层把东边天边遮挡住了,流云在远处的山岭翻滚着。两人并肩坐着。 荀逍一把将水襄掷进山谷,他啉啉嘶哑的声音大笑: “谢辞啊谢辞,他怕是得再痛一次才知道这世道有多么可怕!" 他神志已经恢复了,但情绪显然并没有,双目布满红血丝,让他看起来偏激得有几分可怖。“哎,"顾莞手往后撑,长长吐了一口气,仰头望天: “那都是以后的事。” 顾莞说: "其实他说得也对,如果大家都这样,那咱们身后老百姓就真没有活路了。"谢辞心存国朝北军,顾莞最先想起的却是后头这些小老百姓。 她昨夜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后她觉得,除了原轨迹参考以外,更主要她觉得在什么职位就得遵什么操守,就好像上辈子她工作上会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但假如她在体制内就绝对不会这么做。 如果她在谢辞秦显这个位置上,甚至只是一个小兵,她就不会做了。 万一被人扒出来,影响太坏,职业操守还是需要有的,作为一个军人,不该私通敌军,哪怕因为私事。 顾莞昨晚检讨了一下自己,最后找到了自己没太迟疑就和荀逍合作的原因。她和荀逍谢辞都不一样,她角色是编外人员,并 且她很确定自己能把握住这个度。不过她决定如果有下次,那她会和谢辞先商量了再做的。这一段千里奔波的感情来之不易,谢辞是这样的人,她既然敬佩他,那她更应当予与尊重。大魏是他谢家世世代代守护的母国,她更应该理解他这种爱国情感。顾莞想通之后,也就没有介怀了。 这也是顾莞要和荀逍说的。 "有他这样的人,这个家这个国,才有希望。"她感叹道。荀逍喻喻冷笑: "可这个朝这个国,只会让他失望。" 顾莞叹了口气: “都说是以后的事了。”成长需要时间啊。 "但荀逍,你过了。"顾莞侧头,认真对荀逍说。谢辞这是咬着牙关去给荀逍收尾了,阳容道,属是灵州军这两天巡守的范围,荀逍没有走山道,而是直接抄山麓边缘的阳容道。 顾莞终于知道荀逍为什么这么快了,他这是吃定谢辞为了大局必须给他收尾。 "我觉得这样不好。" 顾莞认真说,这么做,已经过了。 她和秦瑛是为了谢辞,为了大家,初衷是好的,但荀逍可以说得上挟持绑架不择手段了。谢辞有一句话说对了,荀逍性情大变,他心里除了刻骨的仇恨,其他都面目全非了。 谢辞是看荀逍不顺眼,但确定后者没问题并纳入己方阵营之后, 他心里还是把你当大表兄的。 不然哪这么多轻易来的信任。荀逍冷笑一下子收敛起来,脸阴沉沉的,抿唇如冰,不再说话。 顾莞站了起身,呼了口气: “还有文萱,如果你真不打算和她再续前缘,最好早些和她说清楚吧。 她自己心里也搁着事,没心情一直开解荀逍,说完之后拍了拍裤子,转身牵马,离开了山谷边。 顾莞情绪不大好,因为她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了。 不过她一直都是个积极向上的人。 她允许自己低落一段时间,就以中午为限吧!但人不能一直沉浸过去,差不多就行了,她还有谢辞的事情的事情需要妥善处理好呢。 她得调整一下心情呢。 她牵着马,漫无目的走在山间的小道上,动了动手腕,就看见了露出来一点黑褐色袖箭的皮边,这是谢辞给她亲手戴上 的,他大哥的遗物,他自己都舍不用,却很认真地系在她的手上给她防身。 不管谢辞是怎么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顾莞都不愿意他伤心。 她刚来这里时,是秦瑛坚强的照顾让她很快振作起来,但却是谢辞,让她在这个世界体会到真正的喜怒哀乐。 一开始,他在顾莞的印象里,是一个原书中长辞淮水扶棺而葬的盖世英雄,让她扼腕叹息,大骂作者不做人。 但真真正正接触到他,那个匍匐留着血泪的瑰丽少年,他会因为越狱和杀狱军而痛哭失声,苍白着脸撑着身和她一起打火剥皮,磅礴大雨的屋檐下给她递满满肉馅的大包子,自己吃没馅的。蒙蒙飞溅的水雾下,他认真说,要给她写和离书、帮她开酒馆的真挚少年。 两人手牵手,从中都一路辗转到相州,到肃州,再到灵州祈州,至此刻的阴山以南。 他伏在赤松院的沟渠里,仰首一字一句说,倘若她死了,他必自刎来相伴。 两人一起粉碎了荀荣弼和荀逍的阴谋陷阱,从英烈坡脱身而出,冲到陇山道截停那些人,浮风回雪,劫后而生,相视而笑。 还很多很多,谢辞其实很细心,也很贴心,他给她牵马很多次,最好吃的总是留给她吃。 这些过去,种种经历,给谢辞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然给顾莞留下痕迹也不会浅。 一开始,她看这个世界多少有格格不入的,是谢辞给真实感,亲人的感觉。 现在她看谢家人,也真的和家人差不了太多了,但最特殊的还是谢辞。 顾莞很珍惜两人之间的感情,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两人的关系。 顾莞沿着山道一直走着,走过小溪,走过当初那个石台,越山林而过,还在山涧边做了很长时间。 她终于觉得差不多了。 好了,回去吧! 顾莞搬开石头找小蟹,用石头把涧边围了一个圈,哪只要跑掉就捉回来,最后她掀开石头,把它们都放走了,翻身上马,打起精神,一夹马腹。 膘马涉水,越过山涧,驮着持剑的年轻少女哒哒往原来的方向而去。 只是有些事情,却总是和想象中有一些差别。 谢辞是傍晚回来的,一整天时间他都在反复筛查 查漏补缺,以保证万无一失。 一整天的密锣紧鼓下来之后,他踏着晚霞快马疾奔在回营的道路上。 谢平传信给他,说顾莞督促荀逍处理好首尾之后就回去了。 盘旋在清水河谷平原的云层被劲风吹散,天空蔚蓝,阳光挥洒热力,到了傍晚,漫天的晚霞染上山野平原,为他的前路披上一层绚烂的红光。 他的心情飞扬起来,战马四蹄翻飞,踏着这条红灿灿的道路一路往连绵的大魏主营飞驰而去。 拐过一个弯,熟练绕过溪沟,对冲他见礼的士官兵卒点头示意,他冲进辕门,哒哒马蹄声一路飞奔至他的营帐前。 他翻身下马,快步掀帘而入。 顾莞趴在他的长桌边上,正在出神——她如果回营帐的话,其他近卫会让出来,值夜班挺累的,她不想打搅别人休息,也不好到处乱晃,于是只好待着谢辞的营帐里。 这个大帐,处处都有他的痕迹,就算闭上眼睛,都嗅到他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年轻男性干净又 带一点汗味的阳刚气息。 让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两人都已经心知肚明,只差揭下最后一层纱。 谢辞踏着晚霞掀帘进来,黑色的铠甲下摆带起一阵风,他双目粲然,如同朝圣一般的目光浸透了喜悦,满溢的情感倾斜而出。 回来啦? 顾莞冲他笑了一下。 这个她看着从男孩变成一个擎天战将的年轻男子,看着从孤子一身彷徨倔强到如今初具举轻若重胸有成竹之风的少将军。 当他清晰出现在她眼前,顾莞刹时有点感慨难言。 谢辞点点头,他微微侧头,谢平等人非常懂事退了出去,让谢辞十分满意。顾莞: …… 谢辞抿唇一笑,他快步上来,他一直笑着的,顾莞抬头的时候,也只好冲他笑了一下。晚膳已经好了,端上来温在食盒里,她说先吃饭吧,他兴冲冲说好。顾莞笑了下,把筷子递给他, “我饿,我先吃过了,你吃吧。” 盘子里的菜都分了一半,大馒头她掰掉一个的大半,剩下小半搁在另外一个上面。谢辞却一点都不在意,他接过筷子,风卷残云地把这些半盘菜全部扫干净了。 />他年轻蓬勃的身躯,正如他炽热的情感,在察觉之后,顾莞才发现竟是这么浓烈到掩饰不住。她一下子有些笑不出来了,先前一直做好的心理调节好像失去了作用,情绪一下沉了下来。她突然有些难受,就像回到昨夜刚刚知道这件事不久一样。 可再如何,该说的还是要说的,她不能耽误谢辞,让他越陷越深。 顾莞这一刻甚至有点茫然,她是不是该调到其他地方去,才会对谢辞好一点? 在她愣神的时候,谢辞却已经放下筷子,他从怀里,很小心地掏出一个红绸布包。 他极珍爱的,小心翼翼要打开它,可就在这一刻,一只手搭在他的手和红布包上。 顾莞阻止了他,她轻声说: 不要打开好不好? 夕阳余晖照在牛皮大帐上,帐内有点泛着红的暗,谢辞忽想起两人成婚当日的红帐,霞光映在她的侧颜上,有一丝温柔,美丽得惊心动魄,眉梢眼额得如同印在他的心坎上。 但这种升至巅峰的喜悦,在她轻声说出这一句的时候,谢辞敏感地,心一沉,如同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骤坠了下去,一刹,他喜悦全消。 谢辞错愕,倏抬眼看她,这时候,他才骤读懂了顾莞那一丝温柔下藏着的担忧和伤感。他愣愣地,看着顾莞。 顾莞抱膝坐在桌边,轻声说:“我当初和你说过,我想开一个小酒馆,办个女户,当垆卖卖酒, 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想过成婚。 我想一个人过。 顾莞放开那只手,轻声和他说: “对不起,是我的不好。”不管怎么样,都是她的错。 等六月的时候,你给我和离书好不好? 谢辞怔怔听着,他的心像从当空的烈日里,猝然浸进了数九寒冰。关键是,顾莞是很认真和他说,每当她这个表情,她都是在说真的。 ……为,为什么? 谢辞张了两次嘴,才发得出声音,他抬眼看着她,骤一把抓住她的手,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谢辞声音都变了,他真的,从来没想过会这样,他一直以为自己只要足够努力,顾莞就会喜欢上他的, 他真的真的好爱她 ! 谢辞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潸然泪下,两行眼泪竟控制不住倏地就下来。他茫然地站在大帐中间,红彤彤的晚霞一大片照在帐面,炫目得晕眩。满腔喜悦,满怀期待,骤然一空,让他竟然辨不出自己身在何方。谢辞手一松,那个红绸包掉在地上,竟然骨碌碌滚出一枚红宝石戒指。 ——不记得是哪一次,伪装的时候,顾莞无意中拨弄了一下一个戒指,说,四爪样式就好,简单一圈,最是漂亮。 聪明如谢辞,竟然从她当时的语境和神态,及那个伪装的身份,察觉她喜欢成婚有戒指。 顾莞为了救他,把身上唯一的那一枚红宝给了出去,那是她外祖母留给她最贵重的嫁妆。谢辞私下里费了很多心思,才换回了这枚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小了一点点,但形状很漂亮。 他想,以后再给她寻一颗更大的。 他自己一点点打磨,然后小心翼翼镶嵌进这个四爪银托里。他慢慢跪在地上,双膝着地,仰首看着她, 能告诉我吗?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求求你…… 谢辞竭力忍着,但双目泛红声音带着哽咽,他握在手里的那枚漂亮的红宝石戒指因为抓她手太紧,棱角深深陷在她的手背。 顾莞心像被叮了一下似的,又像有一条钝物,挫了她心窝子一下,倏地,她眼泪就下来了。本来有些话,顾莞这辈子都没打算和任何人说,但这一刻,她心又酸又胀,一下子破防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前世种种,她刻意忽略努力告诉自己要淡忘要积极阳光,不让自己想起的种种,因为这句话骤然 翻涌。 顾莞一下子眼泪没控制住,哗哗就下来了。 她捂脸,妈蛋,这么长时间,她以为自己努力已经见效了,但现在才发现,好像并没有! 50 第50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顾莞在现代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成长过程中的正能量满满是她日后人生不管遇上什么事都能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的源泉。 包括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待在牢里等待流放,她也卧槽一声,很快爬起来开始苦思冥想该怎么脱困,最后才想到了谢辞。 她还曾有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顾莞很幸运,前世她在差点被人生最大挫折打倒的时候,遇上的是一个牵着她的手从不放弃,最后带着她讨回公道走出困境的人。 她爹妈缘分来得晚,经历了九年爱情长跑之后,两人终于喜结连理,三十出头的时候才有了一对小宝贝,顾莞是姐姐,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 她活泼开朗,是开心果,弟弟乖巧贴心,是小心肝,严肃的爸爸看见他俩尽是笑,妈妈每天下班回家都会亲他们的小脸蛋,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一个大家子欢声笑语热闹不断。 虽过程中肯定有生气的时候,但总体还很幸福快乐的,顾莞开开心心长到十四岁,她从小的志愿就是要像爸爸一样当一名优秀的刑侦警察,每天上学练拳忙得不亦乐乎。 第一次意外发生是在她十四岁,她弟弟出了车祸,一条腿折断当场就走不了路了。 姐弟俩虽感情极好,但长大后总有各自的同学和兴趣爱好,男孩子女孩子上了中学以后,总没以前那样形影不离的。 顾莞弟弟也没做错什么,他和几个同学在行人道上等红绿灯,突然被一辆失控的小货车直接推上来撞倒。 天有不测之风云,顾莞弟弟手术后腿上了钢板,从此不能快走。 顾莞弟弟的志愿和顾莞一样,都是要像爸爸一样长大后要当一名优秀的刑侦警察,可惜从今以后,就不也再可能了。崩溃过哭过,但最后他努力笑着,告诉家里人没事,他再干别的,他没姐散打学得好,当警察肯定也不如姐姐优秀。 但这个时候的顾家人,并不知道这一场车祸已经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一般双胞胎而言,总有一个要更强壮一下,另一个则偏弱一点的。在娘胎时起就这样。 顾莞是更强壮的那个,一出生就体重达标,长大后活蹦乱跳,运动天赋优秀到武馆的馆主都决定正式收她为徒。顾莞弟弟身体则要瘦弱一点,出生不足四斤,有哮喘,每逢变季总要生病,心思纤细又敏感,车祸发生以后一家人花了很多的心思 开解他,最后他才重新振作起来。 但人挣不过命。 顾莞弟弟的腿伤骨折很严重,了解过这方面的人应该知道,小孩子或发育时期受过的腿骨折重伤需要上钢板的,是要随着年龄不断的做手术调整的,骨骼成长需要不断重新换上大小合适的新钢板,并且很容易长短脚。 而顾莞弟弟骨伤比上述的还要严重,除了胫腓骨外还有膝关节伤,上的不止一块钢板。医生早早就说过,十八岁以后还需要重新做一次大手术,这次手术对成年后的行走恢复至关重要。 顾莞爸妈花了很多心思去打听联系专家,找的是最好的医生,弟弟成年那年腿连续做了三次手术,只可惜最后结果并不算很理想。 顾莞弟弟最后跛了。 不是十分明显,但能看得出来。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顾莞妈妈为此办了停薪留职,跟着顾莞弟弟一起在大学城租了屋子专门照顾他,开解他。顾莞妈妈是医生,她这些年一直在钻研心理学,是儿子这几年保持健康心理的最大功臣。 顾莞爸爸工作很忙,但他每次下班驱车回七八十公里外的大学城新家,顾莞则每个周末都会飞回来陪伴弟弟。 但一家人的努力最终没有抵过社会上的恶意。 顾莞弟弟生得俊俏,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从中学起就是校草,虽然他倔强敏感并不乐意,但高冷学霸走到哪里都是女同学的目光焦点。 少年人的恶意来得是那么简单又直接,嫉妒心驱使,加上顾莞弟弟车祸之后不合群又敏感,爆发几次冲突之后,这些人成了恶意满满的死对头。 那时候,顾莞弟弟有抑郁症,腿瘸之后的第二年,他大二的时候,与这群人爆发过一次冲突之后的当天下午,他从高高的十三层教学楼顶上跳了下来,当场身亡。 顾莞永远没法忘记那个黄昏,噩耗传来的一刻,她当场晕了,紧接着被按人中按醒,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车怎么赶到大学城的。 只记得残阳如注,一滩血泊溢了出来,覆盖尸体的蓝布染成一大片暗红色,她脑子嗡嗡的,挣扎开阻拦扑上去掀开蓝布一看,轰一声,当场晕厥了过去。 顾莞现在回忆起来,当时那段日子她都记不起是怎么过了,乱哄哄的,撕心裂肺。 然而让人更窒息的是,法医尸检结果出来了,判定顾莞弟弟为自杀,市刑侦支队经过反复的勘察和侦查,他们都是顾莞爸爸的同事或下属,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依然没找到什么有力的确切证据。 最后一审宣判,那群人谋杀罪名不成立,死者顾皙为自杀,当庭无罪释放。 ——现在顾莞再回想这件事,她知道和法医无关,严谨按尸体痕迹说话是法医最重要的职业操守,刑侦队的叔叔伯伯也真的尽了一切能尽的努力了,市局案件一件紧接着一件,不可能无休止地围着这件不算大的事件打转的,她也早已释然和这些事和解了。 但当时顾莞真的几乎疯了一般,昨天她弟弟才她说,要好好服药,争取这个月能治愈到轻度,下学期好转达到不用吃药的水平。 经过一家人爱的治愈,他眼睛终于重新焕发出清澈的光彩,对顾莞露出笑脸,一只小小的虎牙,让他平添了几分稚气。 顾皙怎么可能会自杀呢? 绝对不可能啊! 顾莞根本就不相信! 顾莞从小积极向上元气满满,仅有一次脆弱过,打击得她快起不来了。她甚至对法医这个职业完全失去了信心。由于多次手术和恢复姐弟俩差了三个年级,当时她已经快毕业了,省厅考察已经通过,等拿了证再通过公务员考试就将正式成为一个一名省厅的刑侦法医。 顾莞直接放弃了。 那是人生最低谷,她疯狂地告诉所有人,她弟弟不可能自杀的,但证据和法医报告摆在这里,叔伯们要么黯然要么劝慰,让她接受现实。 市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是她爸爸,几个月头发白了大半老了十几岁,那个雷厉风行了大半辈子的 男人第一次跪在地上痛哭失声,那天家里他沙哑着声音最后对她说,让她放弃吧。 可顾莞不愿意啊! 她弟弟不会自杀的! 就在那个顾莞歇斯底里,人生最困苦艰难的时刻,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对她说:“我相信你!” 你说小皙不是自杀的,我就信。 于是他办了停薪留职,牵着顾莞的手,鼓励她让她振作起来,两人花了足足长达一年的时间,用尽了一切的办法,最后才从这群人放松警惕之后的一次嗤笑闲聊,终于确定了非自杀的真相。 最后 从被对方霸凌过的一个女孩子的求助通话录音中,找到了他们处心积虑侮辱刺激顾皙引他发病,继而煽动诱唆他跳下去的原始录音! 那个人,就是顾莞的男朋友陈飞扬。 他比她大两届,是她的同校学长,两人都是省厅刑侦总队国内有名法医专家龚副总的得意门生,她刚实习时,师父让他负责带她。 桃花眼,一笑灿若星辰,同门师兄妹一起搭档,他们还是一个学校的学长学妹。开局浪漫却不算特别,最后却演绎成一个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那群人重新上了被告席,二审宣判故意杀人罪成立,属情节严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判以死刑缓刑两年至五年不等,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那些人当场瘫痪在被告台上,恐惧大哭。 顾莞也失声痛哭,高级法院外的阳光明晃晃地刺眼,她当时趴在他的肩膀上,把这一年以来的咬牙坚持和伤心都哭了出来。 解开了这个心结之后,她才很快振作起来,原来她学法医是打算曲线救国的,爸爸受伤后妈妈不同意她报刑侦系,最后无奈只好改报了法医,她想着,毕竟大把出身法医出身的大队长支队长。 放弃编制之后,她也就算了,最后决定和小伙伴合伙开了一家私人侦探所。如果不是花盆意外,她和他已经打算要定婚了。 雨后的艳阳露头,四月的日头明晃晃的,日夕漫天的晚霞,染红了漫天遍野的蓬勃的荆树和芳草萋萋。 顾莞哭得稀里哗啦,心突然被戳了一下,眼泪就这么下来了,索性她就不忍了。 她知道自己很幸运,能够死而复生她赚大了,哪个人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再活一回?做人要惜福。大概是老天爷见不得像谢辞这样的英雄人物悲剧收场,特地让她来拯救他的,拯救谢家。 道理都懂,最难的时候也已经过去了,开解得自己也足够多。顾莞北上相州的时候,曾无数次抱膝坐在月下,她最后在谢辞的感染和相互情感下,决定放下过去,在这个朝代安家,积极认真好好生活,然后续上一个有意义但不那么平凡的人生。 那样也很好,不是吗? 顾莞都差点以为自己做到了,但今天突然发现,好像并没有。她还是很舍不得从前。 舍不得陈飞扬,舍不得爸爸妈妈,虽然她知道爸爸妈妈不会老无所依,顾爸爸收养过好几个牺牲战友和同事的孩子,顾莞 小时候家里孩子一堆,整个单位大院更多,飞机似地闹哄哄来来去去。 她没了,他们肯定会照顾她爸妈老年的,她爸妈也不缺退休金,只要挺过打击,晚年也会过得很好的。 可是她还是很想念很想念他们啊! 顾莞来的时候环境太特殊了,待在死牢里,之后又转去铁槛寺外狱,一大家人老老少少,两岁的妞妞还惊厥过去一次,差点没救活,根本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她回忆过去。 这一口气过去之后,谢辞惨成这样都咬牙坚持着,让她哭她也哭不出来。 之后就这么一路过来了。 这次可以说是一次迟来的哭泣,顾莞崩了这么一次,她索性不忍了,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妈的! 其实关于一切平息后的以后,她也曾想过了,带上一匹马,一把剑,或许再加一壶酒,偶尔喝一口,自己一个人用脚丈量山山水水。 累了就停一下,停够了就继续走,等想念了,她就回去看谢辞秦瑛他们。 等到那个时候,大约她已经很好了,大概只会在午夜梦回或畅游山水的时候,很偶尔闪过一点前世的片段,待留下一抹带点遗憾和怅然的笑,也就过去了。 但她现在发现,好像没这么容易过去。之前不想起还好,现在认真去想,却发现心里始终有个地方抓心挠肺地挂着,像生了根似的,越想越明显,心肝肺都纠结成一团了。 她哭道: 都怪你,都怪你! 本来她好好的嘛,告白什么告白,她有那么好吗?居然不声不响地喜欢上她了。丑拒都听不懂,死缠烂打,硬生生让她想起这些事情来了。心里难受得狠了,她使劲拍打谢辞,哭着骂他: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了! 余晖漫天,帐内通红,她的眼泪动魄惊心,谢辞这么长时间,没见过她哭,最多偶尔的一两次喜极而泣,她也只是目泛水雾,很快就笑着抹去了。 从来不哭的人,一下子却哭得这般声泪俱下,形象全无,谢辞心都要碎了,他惊慌失措,伸手抹她的眼泪,掏帕子,可她的眼泪怎么抹也抹不尽。 日暮黄昏,她泪眼中有一种谢辞读不懂的伤感,谢辞难受极了,这一刻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什么喜欢,什么爱,他自己所有的感受,此刻都被他抛诸脑后,他 只感受到她眼泪那种滚烫的温度。 谢辞说: 对,对对,都怪我,是我的错!我都改,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眼泪不知不觉也下来了,只要她不哭,只要她不再伤心,他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别哭了,别哭好不好?对不起,我错了! “可能,可能只是我想岔了,也许不是这样的,我说错了,你让我再想想,……”谢辞胡言乱语的,他说了很对很多安慰的话,但都没什么大用,他最后不知怎地说了这么一句。 顾莞: 咦? 悲伤中被现实一拉,她哭声一滞,刷地抬头看过来,迟疑一下, 真的? 她哭得花面猫似的,眼眶红肿,染上一层水光的大眼睛在夕光下格外亮,但黑白分明的眼白泛着红血丝,看起来终于有一种符合年龄的少女青稚。 谢辞心口酸涩难当,但他几乎马上就说:应当是的!只要你别这样,我做什么都行! 顾莞的眼泪动魄惊心,直到今时今日,谢辞才发现,原来她也有脆弱的一面,她不会一直笑,她也会哭,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她不会永远坚强。 爱一个人,真的要枉顾她的意愿吗? 谢辞只盼望能给她带来欢笑,从来没想过让她哭泣,像有一只手探进他的胸腔猝抓紧,心脏一阵尖锐梗痛,但他几乎没有思考,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 你让我再想想好不好? 那只红宝石戒指包回手心,他用力攒着,不让她再看见, 这次我肯定能想清楚。 当今天没发生过好不好? 51 第51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两人是被急促的号角和战鼓声分开的。 由于北戎王呼延德撤军及时,损伤不大,双方休整缓过气来之后,暂歇的战事又有抬头的趋势。前两日开始,不断有规模不大的试探战。听号角声,这次东营西营中营都要出兵。 顾莞赶紧往后一仰,抬起两手抹眼泪,她有些窘迫,说: “我没事,你快忙的吧。”她往后撸一把额前的碎发,露出一个笑,声音有些沙哑。 顾莞心情不怎样,也没多说,笑了一下,嘱咐一句让谢辞注意安全,就告别出去了。今夜月亮很大很圆,洒遍了山川原野。 东营左翼白日才出战过,这次不去,右翼营部兵甲则一听清号角声,立即翻身而起鱼贯冲出,迅速集结在大营最前方的大空地上。 那边喧闹叱声不断,这边却很安静,清空了的营区没有人声,只听见篝火燃烧的声音和远处的巡逻脚步声。 顾莞踩着银白的月光,慢慢穿行在一顶顶帐篷之间的小道上,最后回到自己的营帐前,牵出战马,翻身而上,跟着开始出营的军潮出了大营。 她漫无目的走了一阵,最后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躺在山麓下的小丘陵上,这里离疾疾的军靴和战马蹄声很远,只听见夜虫偶鸣,月光清幽洒在她的身上和山麓小丘上。 顾莞掐下一根狗尾巴草,放在眼前把玩片刻,最后衔在嘴里嚼了两下,一种草木根茎特有的微涩和清新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 她长长地呼了口气。眼睛还涩涩的,有点热胀,真逊,居然哭了,还哭得稀里哗啦。 顾莞唾弃了自己一把。 她扔掉狗尾巴草,把两手枕在脑后,静静看着明亮的月亮,还有这片穿越了光年而来的皎白月光。 顾莞静静躺在月下的草地上,其实她还好,宣泄后舒服了一些,不过在今天晚上,她想一个人待着。 多少还是有些难受和惆怅的。 就给她一个晚上时间吧,等她收拾收拾心情,她想,大概明早就能好了。 顾莞知道自己不能沉溺过去的,她闭眼伸了伸腰骨,睁眼,看着漫天星斗和银白色的月盘。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老天爷真爱折磨人啊! 号角声越来越急促,战鼓隆隆擂响,校场集结的军靴声和战马声越来越大。夕阳余晖不知何时已燃尽,缠红自帐壁褪 了去。 “呲——”一声,火折点燃灯烛,驱走了暮色沉沉的昏暗。谢辞自帐帘慢慢收回视线。 谢云谢平谢梓等谢家卫肃立在前, “啪”一声单膝下跪, "属下疏忽,请主子治罪!" 叶赫古磬是他们回到主子身侧之后这段时间里,最重要的一个任务,是顾莞调遣不假,但作为看守者,他们责无旁贷。 谢云等人自责垂首,请罪领罚。谢辞垂目瞥了他们一眼, "“先记上。" "是!" 谢辞展开双臂,谢平等人立即上前为他卸下轻甲,再解开木桁上的玄黑护心明光重铠,为他——披挂上。 穿戴完毕沉甸甸的重甲之后,谢云等迅速分开几人去抬谢辞湛金大刀,以及给战马套甲,分批去检视各自的装束携物。 谢辞转身,进了内帐,将长短匕首插在靴筒之内,以及佩剑等等物品,最后将枕下一枚玲珑扣取出,打开看了片刻,闺上放置怀内。 帐内沉默无声,他垂首之际,身后风一动,荀逍割开大帐气窗,无声无声站在身后。 内帐没有点灯,荀逍一身灰色棉布大斗篷,兜帽盖在头上,他嘶哑着声音说: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荀逍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眼白泛满红血丝,这两天除了顾莞没见看见过他,睡不睡也没人知道,不过此刻再出现,那双扭曲赤红眼睛带着一种亟待咄咄之色,让他形相看起来更可怖了几分。 谢辞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内帐,他打开主座长案下的暗格,把谢家卫的暗报取出来快速翻阅一遍。 当初很多似是疑非的痕迹,如今把卢信义安上去一对,果然严丝合缝。荀逍道: "我们接下来应当引蛇出洞。" 谢辞掷下暗报,抬目冷冷盯了荀逍一眼,"你先去,把甲胄换上,边走边说。"谢辞本来对叶赫古磬有其他想法的,但人已经换回去了,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件事已经这样了,再说其他都是矫情。 那夜的事情,荀逍再没有提及,谢辞也没有,大家就当没有爆发过那场激烈的争吵。 谢辞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从怀里取出一枚扳指。这是谢家卫回归之后,谢云他们呈上的。事发后谢云他们千里奔 赴北疆和中都,曾想安排人给谢信衷父子收尸,未果,最后辗转拿回来这枚染血的扳指。 扳指精铁所铸,上镶一块不算太好的祁连玉,上面已满满的是一道道斑驳的弓弦摩擦痕迹,谢信衷戴了好多年,能用他就没有换。 这枚旧扳指上染的血已经掉了很多,但角缝里仍可见干涸的褐红色。 谢辞低头摩挲这没扳指片刻,将它呈于案上,他点燃了三炷线香,跪下来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最后将这三炷线香插在扳指前的黄土地面上。 他默念:爹,兄长们,谢辞向你们请罪了。我没有看好荀逍,让他犯了错,这都是我的过失。他日黄泉之下,但凭父兄严惩之。 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谢辞当然不可能放过卢信义。 荀逍的话,谢辞顷刻听明白。荀逍猜,荀逊这般工于心计还有这么北戎王里应外合筹谋多时,部署绝对不止先前那些。这个卢信义很可能有什么把柄,或他们在卢信义身边布置下什么部署,否则可就辜负荀逊伏首卢信义这一番了。 和拓额墩部交易一事,谢辞认为自己既为主,没有看好荀逍,这便是他的责任,他的过错。他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了。 荀逍极之聪颖,他顷刻就看明白了,胸臆之间一股巨大的愤怒油然而生,他冷哼 一声作应答,甩袖闪身离开大帐。 谢辞站起身,身后的谢云等人也跟着站起身,谢辞一跪下后者也齐刷刷下跪了。 谢辞坐下,谢云和谢梓一边一个为他系上甲片护膝,谢云已经年届三旬,他也颇有几分战事天赋,如无这次意外,他大概已经在谢骅的安排下进入军中了。 他看战局也看得明白,谢云一边系一边蹙眉望了荀逍的背影一眼,说: “主子,但我们有可能会被北戎人利用。 不是可能,是一定。 谢辞站起身,自己套上护腕,淡淡道:“所以我们的对手不是一个,要做,就两样都得做。”父兄大仇不共戴天,复仇当然他同样亟不可待。但北戎人那边和战局也绝对不能松懈。 谢辞接过湛金大刀,军靴落地铿锵有声,他快步出了大帐,翻身上马。今夜月华大放,月色要比想象中更加明亮,只是此时此刻谢辞却觉有些刺眼了。 他独自坐 在马鞍上,举目人影幢幢,却再不见那个一直与他并肩而行风雨同舟的熟悉身影。 他心口发涩,夜风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谢辞抿着唇,心口涌起一阵冷意,有一种哽咽自喉头涌至全身,四肢百骸都顷刻战栗起来。 他强自忍耐着,深深喘了一口气,挺直脊梁, “驾”短促一声,率步骑二兵如往辕门疾驰而去。 精锐兵甲士气如虹,刃尖朝天在夜色中闪烁着寒光,在刀锋般的身姿率领之下如潮水般蜂拥而出。 同一个月亮之下,一样的彻夜无眠。顾莞给了自己一晚上的时间,却不知道谢辞也是。 今夜的战事比前两天都要激烈,谢辞脉管中却叫嚣着一种情绪,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管壁冲出去。 短促的追逐,迂回攻击,最终在丘陵相夹的原野上发起冲锋!双方短兵相接,凶悍无比,仿佛要撕咬着对方将彼此撕成碎片! 刀锋泛着冰冷金光,其势如奔雷,携千钧之力,开山劈石! 谢辞一直冲锋在最前线,一柄湛金大刀声势摄人, 啊—— 他将身遭杀空,杀得己方呐喊震天,与之对战的北戎兵部终于心丧大骇,短促撤退,他追着着,最终与秦显的灵州军相汇,将这股北戎骑兵杀一个落花流水。 由点到面,将这场战役迅速推出了一个小高.潮。 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四周终于渐渐寂静下来,喧嚣的战声在远远传来。 一头一身的热汗,顺着脊梁淌下来,谢辞身体是炽热的,只是心口却发凉,夜风下仿佛破开了一个洞,呼呼不断灌进来,冰冰凉的,怎么都捂不热。 热血大战到最后结束,战壕工事之后,谢辞久久独立,却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两行忍耐了久久的热泪,潸然而下。 壕沟外是打扫战场的声音,黎明前的夜风最凉,他竟觉承受不住,慢慢跪着躺下来,心尖像被一只手掐着,酸楚难以自抑。 顾莞的眼泪触目惊心,时间在夕阳黄昏定格,她的泪眼让他惊慌失措心神大殇。从来没有喜欢上一个人,他甚至不知道喜欢和爱的区别。但此时此刻,他深刻的知晓,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人,让他惊心动魄。 他的心,永远归属于她。 第一次爱慕一个人,就是一生,永永远远,不会 再有其他人。他的身,他的心,将永远归属于她,直到他死!在她的哭泣之下,谢辞终于清清楚楚明悉了这一点。 这是幸运,却也是不幸,在他的情感终于攀升到顶峰的一刻,竟同时知晓了,她的心别有所属。顾莞的神情藏有一种感伤,如流水,淙淙越过染上她的泪光闪烁的眼眸。 她懂谢辞,谢辞也懂她,近千个日日夜夜患难与共背靠背携手下来,让谢辞可以清晰分辨出她那句话的真伪。 慌张褪去,茫然过后。 谢辞心口拧着,痛楚极了,一刹的心脏哽痛这个厮杀半夜仍英勇无匹的他亦不禁蜷缩起身体。 他很疲惫,连日以来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但精神却极之清醒,厮杀半夜热血喷溅之后,精神的亢奋如潮汐般未曾平息。 在这种疲极和醒极的状态下,他慢慢伸出手,把自己怀里的那个玲珑扣掏了出来。 ——进军后,为防配饰有个人标识,谢辞将这枚顾莞给他买的、亲手给他戴上抚慰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银色玲珑扣取下来,珍重收在心脏的位置。 他手掌缠着黑纱,沾了血,那枚银白的玲珑扣在皎洁的月色下洁白无暇,静静躺在他满是脏污的掌心上。 谢辞收拢手掌,将它紧紧压在自己心口位置。才深爱,就尝到了催肝断肠的滋味。 谢辞捂着眼睛,潸然泪下,他难受极了,对她,对这份情,他真的难舍难分,但他也是真的舍不得,舍不逼迫她哪怕一点点。 她是那样独一无二的珍贵,他愿倾尽一生去将她捧在手心,让她保持她的洒脱靓丽的笑靥。 他不想她哭,他不敢想象她再一次声泪俱下。 她的崩溃每回忆一次皆触目惊心。 夜风如鞭,被太阳炽烤的一天的大地却仍有热意,在这种微凉又炙热的温度下,谢辞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了一些。 他在夜色里细细摸索着那个玲珑扣,一遍又一遍,正如他曾经的每一次在仇恨的黑暗里在她的陪伴下摸索着踟踽前行。 就像悲苦里开出的一朵花,最后由他独自舔舐,一个人品味这朵美丽花朵的芬芳。 谢辞一个人在黑暗中待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光破晓,鱼肚白越来越大,他站在长夜与天明交织的地方,怔怔看着前方。 他该怎么办 ? 其实心里有个答案。 但思及此,心像撕裂成两半一样的痛,他用手捂住眼睛,眼内一片潮湿的热。 52 第52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四月人间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花了一个晚上收拾心情,第二天迎着金灿灿的朝阳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顾莞用力吐纳几下,一宿没睡,但她精神还好。 顾莞自觉已经拾掇好心情,恢复正常了,但她也没急着回去,给自己放了半天的假。她先去了归夷州,关心一下交易事件的后续,不过叶赫古磬的痕迹谢辞处理得很干净,她也不用再出手,和刘荇打了个招呼,顺便找一下荀逍,没找到,那就算了。 之后,她便牵着马,在归夷州的大街小巷逛了逛,而后沿着后山那条山道漫行,在石台上俯瞰过延绵起伏的大魏军营,还在山里找到了一株歪脖子野桃花,枝干虬结,几点粉白茁壮生长。 做人要像这株野桃啊! 之后一直逛,逛到天色擦黑,在归夷州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清早才打马回了东营。 天才刚刚亮全,不过现在大营现不分白夜黑昼,辕门不断人进马出,非常繁忙。 顾莞亮出身份铜牌,守门兵甲检验过,放行,她沿着校场边缘穿过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帐篷,回到东营的左翼。 左翼昨日中午鏖战回归,如今尚在休整期,静悄悄的,她策马穿行而回的时候,正好见谢辞的大帐帘子一掀,好几个人走了出来,当先一个,正是谢辞。 两人都顿了下。 谢辞对谢云继续吩咐几句,谢云领命而去,贺元卫真和顾莞打了个招呼,也走了,谢辞抬起眼睛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 “阿辞。”顾莞率先喊了一声,笑着打了个招呼。她看着和平时一样,谢辞心里发涩,但他竭力压下骤涌的心绪,也说: “莞娘。” 顾莞的做法是相当正确的,经过一天多的时间,谢辞也终究疲极沉沉睡过去,大家都冷静下来了。 一大清早,草茎叶尖的露水沾湿了靴面,两人并肩沿着营帐间的小道走着,一轮红日自东边山峦露出小半个顶,朝阳喷薄,越过山岭漫过大营一直到远方。 两人站着看日出,顾莞伸出一只手,阳光落在她的掌心,她说: “这日头也就这会不晒,等一会儿就不行了。" 穿着甲青在烈日底下简直了,不过她们还好,谢辞他们那身沉甸甸的牛皮底明光重铠才是真热得厉害。 “嗯。” />谢辞应了一声,两人站在一根不大的旗杆之侧,顾莞侧头,伸手在这根新鲜的旗桅上揪下一个嫩芽,青葱的绿色捏在她白皙的指尖间。 她倚着旗桅,他站在她身畔的面前,谢辞安静听她说着,时不时应一声,就好像从前一样。等到她终于停下来,捏着嫩芽的杆子在低头玩耍的时候,谢辞轻声问: "莞娘?" "嗯?" 微风吹拂,带来山间晨早的水汽,露水把两人的靴面都打湿透了,不过被太阳一晒,却很快消隐了去,谢辞看了她一眼,捏了捏拳,他轻声: "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啊?" 顾莞把玩的叶芽的手顿了一下,心像被针细细戳了一下,不很疼,但刺的那一下感觉有点明显,她低头旋了手指间的叶杆几下,抬头笑了一下,轻声说: “你不认识的。他,我和他没可能了。但我想一个人过。" 不管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好,还是经历过这方面的心淡了也好,反正顾莞也没有再找的想法。一直都是这样。 没有男人又不是活不下去,她觉得一个人就很好。 抬头瞄一眼谢辞,她心里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这叫什么p事。她真的可以发誓,没有给出任何错误的信号,怎么就这样了呢?谢辞一听一怔, "怎么会这样?”他急了: “是因为我家吗?"为什么有缘无分,他第一时间想到就是谢家的原因。 "不不不,不是,真不是!没有这事,和谢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卧槽,这帽子可不能往忠勇公府头上扣,真没关系,顾莞连忙摇头摆手, "瞎,真没有,你千万别瞎想哈。" 她认真说: "谢家很好,我很幸运,真的!"原主是这么觉得。顾莞也是。 能在茫茫人海有一份这样缘分,让她在孤单中寻觅到一家子新的亲人,顾莞真心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哪怕曾经的条件有点艰苦,但这不算事。 她很珍惜谢家人,更珍惜谢辞,所以她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来处理这件事情,她真的很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和感情。 顾莞偷瞄谢辞一眼,她这个小心翼翼的眼神被谢辞捕捉到了,心口一哽,他袖口下的手紧紧捏拳片刻,松开,他也慢慢靠在另一边的旗桅上 , "其实好像也没有很那样。" 心脏有种钝痛,逐渐蔓延四肢百骸,但谢辞竭力忍着,他露出一种思索的神色,用有点困惑但不压抑的口吻迟疑地说: “你说过以后,前天夜里,我有点难受,但好像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得知不可能,被拒绝之后反而不再钻牛角尖了,这当然是假的。但谢辞余光瞥见顾莞的神情,她紧张的表情果然一松,面上立马露出两分高兴的神色。 谢辞摘下头盔,撸了一把几缕细碎的额发,他露出一抹有点担忧的表情,对顾莞说: “嗨,你可不能疏远我啊!" 乌黑亮泽的长发束成发髻,饱满的额心上一个漂亮的美人尖,谢辞仪容整齐,看上去并不憔悴,他一口说: “你放心,和离书一准儿到时就给你。” 这句话一出,顾莞心立马搁回肚子里去了,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瞎,这是你说的哈!" 她瞄谢辞,谢辞立即点了点头,顾莞彻底笑开了,她把叶芽一丢,站起来,拍拍谢辞肩膀,笑着说:“要不还是等守孝结束吧,守孝结束再写感觉更合适一点。” 也不差这几个月了。 这也是顾莞本来的打算,免得好像很迫不及待的样子,不大合适。看着谢辞样子,顾莞真的放下心头大石。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边走边聊,就好像回到从前一样。 聊了好多东西,包括荀逍前天来找,谢辞的决定,顾莞还悄悄给谢辞八卦了一下文萱被荀逍伤害的事,一直到太阳高升,变得毒辣起来,两人才意犹未尽分开。 顾莞摸摸肚子, “我先回去洗个脸。” "洗脸刷牙吃早饭!" 她挥手告别,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为她笑靥更增添了几分灿烂。 纤韧长挑黑甲背影依旧飒飒如流风,又增添许多的英姿飒爽,一转过拐角,她往后面营帐去了,很快就望不见了。 谢辞站在原地,带着几分轻快的表情却一下子消失,他一瞬不瞬看着顾莞消失的方向,微笑不见了,眼睫颤了颤,终于流露出他的真实情绪。 他忍不住闭上眼前,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抑制住情感,面上一刹,却现出一种入骨的痛楚。 谢辞站了许久,一 直到身后传来另外的隐约人声,他才收回视线。转身,慢慢进了大帐。 熟悉的摆设,少了那个和他同桌而食的人,感觉空荡荡的。 他站在内帐的铜镜前,这是今早他特地让谢云找出来的,自己仔仔细细地,整理过仪容,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一点的憔悴。 果然是对的。 难受的时间长了,尖锐的痛楚变成一种钝钝的疼,他扔下头盔,栽倒在行军床上。 独自 一个人,他再也没有遮掩,难受地抱膝蜷缩成一团,他用手捂住眼睛,掌下湿热一片。但再难,在发现顾莞小心翼翼的眼神一瞬,心内再多翻涌的情绪也一刹清空。 他在独自舔舐爱不得的伤口,眼眶一片潮热,这是一种恨不得以头抢地的痛楚,比切皮剥骨都还要更甚千百倍,只是他却最后决定自己品尝。 谢辞经历的实在太多太多,他在父丧兄惨死的一刻,就已经失去了会因为求不得而歇斯底里的少年肆意,他太知道顾莞有多么地好,多么地珍贵了。 他舍不得,舍不得她哭泣,更舍不得因为自己过错,让两人最终只能成为一对有着深刻过去的的旧朋友。 顾莞哭泣的时候他惊慌失措,这个念头乍然闪过,昨夜想到最后又想起,但他始终舍不得下决定,想了一天两夜,却在顾莞那个小心的眼神下一刹坚定下来。 ——如果最终不能与她携手,他想,他盼望能留在她身边,守护她的一生。 直到生命的终结。 谢辞睁开眼睛,微微泛着黄的帐顶如从前每一天那么寂静无声,他心里像是灌进了一斗黄连,苦涩味入心入肺。 ——可能顾莞并不知道他经历过多少迷茫才确切的自己的心,但他清晰地知道,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千万人俱往矣。 也不知那个“他”在她心里是不是和他一样。 但顾莞如水眼眸中淡淡的伤感,一下子划出了一条楚河汉界,她在这头,而他在那一头,他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她并不愿意有人来到她身边。 顾莞向来是一个很清醒、知道自己做什么、想要什么的人。她说想一个人过,那就是真的想一个人过。 那他能怎么办? 唯一的答案就是站在在楚河汉界的另一 边,守着另一边的她。这是距她最近的地方。 谢辞有时恨自己这么清醒,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甚至连一丝死缠烂打的空间也没有。一旦他犯浑,只会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推越远。 他舍不得啊,他怎舍得两人渐行渐淡,最后无疾而终;她前天哭泣飞溅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炙热一片,那温度甚至到今日都还能清晰感受得到。 很难,很苦,但谢辞最终选择,把这些苦楚都留给自己。 人生有百苦,自己只是经历其中一苦,熬着熬着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她好,他就好,大家都好,这点苦也就没什么的了。 他默默地想,这应当是最适合他的路了。 所有的思绪,到了最终,独留下那一抹篆刻入灵魂的流风回雪般的长挑身影。爱一个人,应当是以她为主的,而不是枉顾她的意愿。 谢辞慢慢躺在床上,用手掩住眼睛。 内帐一片寂静,只听见索索的风吹动大帐,不断微微晃动,骄阳正炽。 谢辞的心却像隔了夜的余炭一样,也曾激烈燃烧过,变成灰烬,怎么鼓风,也只能冷冷清清一盘摆在那里。 为什么会这样呢? 告白一刻,谢辞真的怎么想不到会变成这样,想是想得很清楚,决定也已经下了,但难受也是真的难受。 这种痛像是从骨头缝隙中蔓延出来,流过四肢百骸,最终汇集在他的心脏,他胸腔像炸裂一样的难受。 谢辞伏在枕上,他紧紧闭着眼睛,眼泪在他的无声的哽咽里浸湿枕头。 他允许自己再伤心一天。 之后再不许这样了。 她很聪明,她会发现的。 谢辞用力捂住眼睛,如此地想。 但其实顾莞真把这茬扔在脑后了吗?当然并没有。 在和谢辞分开,转过几个弯,回到自己的营帐前时,她面上高兴的笑容也就落了下来,抓抓头,叹了口气。 站了片刻,撩帘进了帐内,已经有些炙烤感觉的牛皮帐篷内,气窗掀起来,秦文萱正在忙忙碌碌折叠收拾自己、她和秦瑛三人的衣物。 在收拾呢? 秦文萱情绪平复了些,但眼睛 还有些红红的,哭的时间太长,又没有冰水,敷的效果不是很理想,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但已经打起精神,抬头冲顾莞笑了笑: “嗯,大姐和哥哥他们都说,咱们随时都有可能急行军,我就先把东西收拾一下。 顾莞笑笑打了招呼,便坐下和她一起收拾,把急行军需要带的大小东西打成三个包袱皮。快弄好的时候,有人喊秦文萱,秦文萱就匆匆去了。不大就帐篷里,就剩下顾莞一个人。 顾莞把三个包袱都绑好结,扔到一边去,自己往床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这两天她才有空想谢辞的事,啊啊就很烦啊。 谢辞好端端的怎么就喜欢上自己了,简直晴天霹雳一个。 虽今早看起来谢辞确实好像只是一时少年迷惘,因为救赎和长久的并肩,并且因为身边没有其他对象而一时蠢动的样子。 但顾莞其实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一下子就如释重负不当回事了。她不是真正的十七岁无知少女啊。 她既见过无数猪跑也吃过猪肉。 唉,反正突然知道谢辞喜欢自己,感觉一下子变怪了,相处间再想像以前一般坦然自若那根本不可能。 顾莞在现代也很漂亮,她有好些发现小伙伴暗恋或告白自己的经验,她知道现在最好就是拉开距离,让时间和空间来冷处理,才是最优选的处理办法。 她抓抓头,但问题是,现在正是和卢信义和北戎死磕的关键时刻,出远差什么的肯定是不能够的。 生死关头,私人事务最多排第二位。 唉,还是赶紧忙起来吧。 顾莞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把发带扯下来扒了扒有些乱的头发,现在她只希望谢辞是真的表里如一,只是因为救赎和身边人少,少年懵懂,情感并不深刻。 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所以顾莞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盼着,赶紧忙起来吧!忙起来的话谢辞就没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无独有偶。 谢辞也是这么想的。 并没有大段治疗情伤的时间,难受得狠了落泪一场,最终谢辞吩咐拿冷水来,他换了一身里衣,把明光重铠重新披上,用沁凉的冷水反复敷过眼睛,最终看不出来。 铜镜之内,年轻男子长 眉入暨眉目凛然英俊,只是面色沉沉的,不见一丝欣悦和笑容,如穿过腊月寒冬,一下失去了所有的生动气息。 人后的最后一丝少年意气终究消失殆尽。 谢辞垂眸,遮掩住目中所有情绪。 北戎和卢信义那边有信回来吗? 他希望尽快忙碌起来。 大约唯有时间能解决这一切,习惯了,应该就能好过些了。所以他希望能尽快让大事和正事占住心神,不要再表现出异样。 熬过这一段,不要被她发现。一切应当会重新再上轨道。 不过最后的结果,确实如两人所愿,局势很快变得紧绷了起来。 53 第53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四月廿二,两军转战后的第五天。 夏风呼啸,盘踞于阴山南麓的北戎王呼延德目视北方,这一大片即便被大战反复践踏依然青葱葳蕤的山川原野。 他下令: "收拢诸部兵马,陇西道、上原领、沿东壁山南迂回而上收掠军备。"很快,急促的马蹄和脚步声如闷雷一般掠向东西和西南三个方向! 北戎人的作战方式和大魏不一样,他们骑兵多,草原也远不及中原富饶,不会携带太多的辎重军需,攻破关口之后,往往采取边战边掠劫的方式来补充战争消耗。 每每大战,对整个战区都是一个灭顶的灾难。 而大魏大军毫无疑问追击迎阻,所以遍数每一次的与北戎交锋,往往鼎定胜败的大战,都是发生在这个驱逐阻止北戎掠劫的过程中的。 眼见战局胶着不相上下,呼延德旋即改变战策,开始由小到大的范围的掉头掠劫。大魏这边当然立即开始了拦截战。 明里暗里,局势一触即发。 频繁的追击和高强度的战事,谢辞秦显等人早已适应,而他们需要严阵以待的对付的,除了北戎,还有一个卢信义。 当夜一夜无词,直到次日一大清早,秦显陈晏杀气腾腾率着战后的灵州军和云州军回营。 近几天出战频繁,己方重要人物难得齐聚,秦显陈晏只略作清理包扎,匆匆就赶往他们一方的真正主帐来了。 顾莞掀帘进帐的时候,人还没齐,谢辞立在主案一侧的灯柱旁,正听谢云和秦瑛低声说什么,刚好说罢,他听见帐帘动,立即抬起头来。 两人视线相触。 谢辞绷了一下脊梁,但他控制着自己放松下来,控制住自己扬起一抹微笑: “来了?” 他吩咐谢云两句,谢云领命快步下去了,谢辞朝顾莞走过来,他顺口问了句: “早饭吃了吗?”谢辞表现得和平时一模一样,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只是他微笑顺口问完,顾莞反而心里一跳。 她是过来人,她百分百肯定,绝对不可能这么快恢复的。幼儿园的小朋友说我喜欢你被撅回来,还会生气两天呢。 她心里卧槽一声。 顾莞立即意识到,谢辞并没有表里如一,他的感情并不是如昨天她所希冀的少年懵懂一时好感。 />“是啊,我吃过了,今早吃的是栗米饼子和小咸菜。” 倘若她不在,谢辞的伙食往往比普通兵卒好不了太多,之所以没有直接和兵丁同一锅里舀菜,那只是因为谢信衷父子昔年每行营必和兵士同寝同食,他不好表露。 顾莞知道之后,赶紧叮嘱后勤兵千万别给她搞特殊了,和大家一样就好。 不过两人在一直吃饭的时候,还是有肉有菜,甚至因为她私下吃得差之后,他备得还要更丰盛了一些。 谢辞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肉,她也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肉,担心他消耗大身体吃亏。 如今再回想这些,真是感慨万千,不过不管怎么样,顾莞可不能再耽搁谢辞,知道他感情逾深,她顾忌和担心就越大。 顾莞心念闪过,滋味难言,心里叹了口气,不过没有马上表现出来什么,她笑着和谢辞又闲聊了几句。 秦显很快来了。 他和陈晏身上犹带甫下战场的腾腾杀气,秦显下颌被流矢划了一道,红痕不深,他直接连药都没上,人齐之后,一提起卢信义这个名字,他站起在帐内暴躁走了几步,不禁狠狠一脚狠狠将几案踹翻,恨声: "好一个卢信义!这个忘恩负义的狗杂种——" 帐内一片沉沉的寂。 叶赫古磬交换回去之后,在座的人在前几天已经知悉了卢信义,心情再复杂愤慨,几天时间也已经冷静下来了,陈晏凝声: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知道了卢信义,这是大好事,矛头立即对准对方,但这个时候,对方必然也在想方设法置他们于死地。 外面还有一个按兵不动的北戎王呼延德,谢辞和荀逍的判断,陈晏认同的,他也认为荀逊潜伏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个时候还在勇战把身为主帅的卢信义架着每次还得费一番心思去安排他,可见是个极心思深沉之辈,北戎在大魏这边的部署必然还没用完,他们还有后手的! 如何步步为营之间,去对付并解决这个卢信义,是最棘手的难题。万事起头难。 “而且,北戎这边,荀逊肯定在卢信义身边有所安插。”陈晏的判断和谢辞荀逍一样。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并不知晓荀逍究竟安排了什么。 这个时候,谢辞发话了,他道: “我在卢信义那边也有个人。” 谢家出事后,谢家卫牺牲了很多人,才最终弄成了一个眼线,谢云他们得悉卢信义近年种种不妥痕迹以致态度转变,消息正是该眼线送出来的。 一直站在大帐一侧的阴影处的荀逍,这时候嘶哑着声音说: “我们不妨引蛇出洞。” 现在这个局势,三方都在动,不管是想引蛇出洞还是其他,要想抢占先机,最好的方式是提前获悉卢信义的一些蛛丝马迹。 这个时候,这个眼线的情报至关重要。陈晏一喜,立即道: "少将军,多遣人手,与此人里外互相配合!" 谢辞正有此意,前日他就已经令谢风全神贯注负责这件事,现在焦点转变,严阵以待,他欲再遣一个主事者带人增援谢风。 顾莞一直安安静静,听到这里,她立即举手: “我去吧!” 秦显他们得上战场,秦关陈珞等人脱身倒行但不熟悉也不方便,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她和秦瑛。这是个好机会啊!她方才几乎是马上,就想到这是她和谢辞适当拉开距离的好机会。这个好,既能干正事,又能合了她的心意。 顾莞抢着举手站起,居然慢了半拍秦瑛有些讶异,谢辞却心一震,聪明如他,立即就察觉,她很可能发现了什么。 自己露馅了。 从未有过感情经历的谢辞,即使竭尽全力去掩饰,依然因为青涩而暴露,而敏锐如顾莞,察觉后当即找了个机会不动声色退后。 秦瑛看看首座垂睑的谢辞,又看看身侧的顾莞,她不禁暗中皱了皱眉,不过现在也顾不上其他,她立即站起来: “我也一起去。” 很难形容谢辞心中如今的感受,沉沉巨压,国仇家恨,心中却又升起一股巨大的难受,即是有过心理准备,想过万一露馅了怎么办?但此时此刻,他放置在案上的双手,也不禁攒紧成拳。 谢辞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少倾,他终点了点头: “好,那你们立即动身。” 顾莞若无其事冲谢辞笑了下,她和秦瑛转身,背影迅速消失在被风扬起的帐帘之后。 而谢辞却只能坐在原位,眼睁睁看着她青葱身影动作脱兔,一眨眼经已远离,再望不见。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穿帐的热风将他夹裹。 谢辞喉结上下滚动片刻,竭力控制情绪,将视 线从帐门挪开, "我们继续。" 大魏中军大营,主帅大帐。 卢信义有些烦躁在帐内来回踱步,偌大的大帐内除了陈汾等心腹卫将,还有好几个心腹幕僚,人不少,但雅雀无声,气氛沉沉。 连日来的调整兵马部署战局,卢信义每天寐寝不足两个时辰,还经常通宵达旦,面上难掩疲倦之色。只是他需要耗神的除了大军和鏖战,还有另外一件至关重要之事。 "谢辞啊谢辞!" 卢信义眉心跳了两下,那黑甲少将毫无疑问就是谢辞!当日暴雨中如雷霆一般滚动而过的玄黑色擎天身影历历在目,卢信义芒针在背之感大盛迫切如影随形。 这个谢家,真是他的克星啊! 这谢辞怎么怎样都弄不死! 只是他连追查的空间都没有了,黑甲少将的事已经被频发紧促的战局瞬息掩下了。怎么样,才能在对大战局影响不大的情况下,将谢辞以及秦显等东营头部人马一举解决?这次大战是最佳时机。 但身处频发的战事当中,要寻找或制造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完成这个目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卢信义现在要解决的是谢辞秦显一干人,但却不能过分伤害灵云肃定四州兵马,否则战局将立马急转直下, 终于在四月廿三的夜晚,北戎刚刚调整战策的第二天,卢信义等来了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当天傍晚,范阳有一乘快马赶到,往大营传了口信。 陈汾很快带了两个人进来。 有好消息来了! 卢信义这些年,手下也养了不少能人异士,有幕僚文吏,也有工匠医者等等,还有会一些杂七杂八本事的7异人。 这次大军出征,在察觉谢辞秦显的棘手之后,卢信义曾思考过后,往老巢范阳传回一信,让底下擅医理和药剂的人研究一种能让人病倒,却不致命的药物。 “主子,施艺和曹华来了!他们说那药已经成功研制出来了。” 施艺是卢信义另一留守范阳的心腹,陈汾带着施艺快步进了主帐,内帐刚刚才假寐下的卢信义当即霍地张开眼睛。 “快进来!” 卢信义翻身坐起,赤脚踩在靴面上,陈汾施艺快步进账, “啪”一声单膝下跪,面露喜 色,呈上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有点点浑浊,但混在酒中茶中俱不能察,曹华说此物可至人血脉致生栓塞,上升于颅脑,初时感觉不适但尚能支应,继而呈重病颓倒之症。" 施艺面带喜色: “卑职在范阳及路上都试验过,药效确实如曹华所言一般无二!” 换而言之,这药服用后会呈现一种血栓梗阻之症的病症,不致命,初时还能坚持行动,但没多久就会呈现一种重病不起的状态,起码大半个月后药效才会开始消减。 "大半个月,足够了!" 卢信义面上疲累之色终于一扫而空,他大喜: "好,很好!都重重有赏!""看来,老天爷都站在我这一边啊!" 他举起这个白色的小瓷瓶,外帐的烛光照进来,这个白色的瓶子色泽普通却光润,他面上终于流露出志在必得的喜色,倏地一收: “立即让卢大找个人过来,我亲自试一试。” 很快,该药卢信义亲自试过,效果然不错,几乎是对秦显量身打造的。 没错,卢信义这药要对付的正是秦显!最好能顺带陈晏苏桢等人,不过倘若无法顺带,一个秦显也够了。 ——赵恒死后,秦显乃谢家军旧部的领军人物,军职最高兵权最大,在他与陈晏等人一干团团拱护之下,谢辞无懈可击。 而这谢辞此刻必然也在东营之中。 心腹幕僚郭良面露喜色: “主公,接下来的分兵追战,就是一个最佳时机。” “没错,”卢信义目中精光大放, “我们可以分兵令下之后,当场在主帐喝一盏决志酒,将药下在这盏酒中!" 所谓决志酒,和誓师酒差不多,可茶可酒,是军中一种常规操作。军令下干尽满满一杯酒,把杯盏掷在地上摔个粉碎,以示一往无前此战必胜的决心。 如今北戎兵分三路左冲右突,战场不断移动越来越远,如无意外,大魏很快也将倾巢分兵展开三路大战了。 就在这两天了! 卢信义垂目看战局疆域图: “到时候让程礼璋与梁芬迂回在侧,灵云四州一溃,我们目的达到,立即让程礼璋去接手四州兵马,控住阵脚。" 英国公程礼璋一直保持中立,日前黑甲少将一事,程礼璋还在东营 为谢辞秦显打过圆场。灵云四州兵马及秦永等人必定不会抗拒程礼璋。 双方都在不影响大战局的情况下,谨慎又竭力地出招。不管是谢辞一方,还是卢信义。当天深夜,顾莞带着谢梓等近卫,快马带回了重要的消息! “我们的人得到消息,今日傍晚,范阳似乎来人!紧接着帅帐叫了一个人过去,没多久抬回来了,头疼不适,呈血脉梗阻的症状。截止在我回来之前,这人病症一直在加重。" 顾莞瞟了一眼匆匆而出的谢辞,大帐内很快挑亮灯火,在的人都迅速赶过来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顾莞笑了下。 她继续快速说着: “但我们判断,这个人应当是没有大问题的。”后续应该会好起来了。 谢家卫的这个眼线,身处在卢信义的近侍卫队之中,亲近不算过分亲近,像这种贴身机密没他知道的份,但身处其中,影影绰绰还是能知悉一些的。 这样只身从范阳赶赴,没有抬什么大箱小匣,随身带着的要么重要书信消息,要么就是体积不大的东西,譬如药物。 结合抬回来的人判断,是药物无疑。 仓促之下,卢信义直接在身边卫队召了一个人试药,也没有毁尸灭迹而是抬回来躺着,所以谢风顾莞他们判断,这药效过后,人应当会好起来的,不然对很容易会让身边的近卫物伤其类。 顾莞气喘吁吁: “现在我们怎么办?” 她汗流浃背,谢辞顿了顿,垂眸从主案端一盏茶给她。这是谢辞的茶盏,以前艰难时期也不是没一起喝过,后续也就没那么忌讳了,但现在顾莞只能硬着头皮接过,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喝了半盏。 谢辞也想过了,他现在也没办法,他只竭力将自己调整到符合顾莞的标准。他想,这样稍稍拉开距离,或许是他试探规律的最佳方式,他最后强忍压着。 如今只盼这个阶段能够尽快过去。 荀逍穿着灰色棉布斗篷,他倏地抬起眼睛: “蛇动了。”三方拉成一条绷紧的弦,谁也不知道最后谁能把谁崩断? 谢辞思索片刻,很快道: 这个药物,应当会放在分兵后的主帐之内,决志酒!荀逍闪电思忖,他很快说: “我建议,秦显喝了这盏酒,将酒水噙于嘴中,回来吐掉。” 顾莞眉心一跳,立即说: “不好吧?别忘 了还有北戎人,咱们还不知道荀逊在卢信义布置的安排究竟是什么,万一是人,他们把酒换成毒药怎么办? “所以我让噙住回来吐掉啊。”荀逍道。 他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避开这盏酒,要么喝下这盏酒,但前者继续被动, 而且我们很可能会马上暴露这个重要眼线。 卢信义严阵以待,秦显怎么都不去,猫腻很快就会被猜出!哪怕卢信义不能马上把人擒住,但汰换一批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们唯一的优势将马上失去了。 而喝下这盏酒,冒险是冒险,却化别动为主动,荀逍冷冷说: “如果北戎在卢信义近身有人,我们正好可以寻找这个人。 所有人都动起来,是危,也是机。 如果我们顺利找到这个人,并将其人赃并获,卢信义谋害部将之罪,就跑不掉了。就算将来无法找到其昔日走私构陷的证据,单凭这个罪名,就能将其绳之於法!荀逍冷笑一声: 况且你们避得了一时,避得了一世吗? 他目光冷冷,荀逍思维敏锐,其实他一瞬已想到另一方向的后续走向的局势猜想,眼前一张秀美的面庞一闪而过,抿唇一刹,他掩下未说。 谢辞抬眸瞥了他一眼,蹙了蹙眉。 “但我觉得还是有点冒险了。”顾莞皱眉说,荀逍说着这些,确实是难点,万一这个眼线再暴露,他们可就太被动了。 可不管怎么样她也不是很赞同秦显去喝这个酒,她感觉荀逍之策有点激进了。 荀逍讥诮: 险?何时不险? 顾莞一时也没法吭声,现在他们确实,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存在危险。 荀逍也说得对,那个酒能避得一次,未必能避开第二次。譬如上次三四两位皇子见过秦永,后续就赏赐了不少东西,都是经由主帅卢信义的手赐下来的。 其中就有一桌御膳和一小樽御酒,这上赐的东西,都是要谢恩后当面吃完的。 卢信义要是煽动两位皇子再赐一次呢? 到时他们可就太被动了。 但荀逍的做法太鹰派,他意在将这一潭浑水大力推动,而后伺机而行。秦显想说话,谢辞抬 了抬手,他沉吟片刻, 先看进一步的消息。 第二则消息很快送回了! 是由秦瑛亲自带回来了。 “我们察觉卢信义身侧一名近侍有异动,他短短一天之内,连续两次和一名叫燕岙的裨将有接触,我们的人已经在往下查了!这人很可能就是荀逊和北戎安插在卢信义身边的人! 秦显霍地站起来, 好! 他立即看向上首的谢辞: 少将军,且让我去吧!现在这个险,已经很值得冒了! 秦显两步出列, 啪一声单膝下跪,抬头看谢辞。谢辞思索片刻,秦显急了:少将军!!谢辞最终站起身,一个箭步下来,扶起秦显, 好。 就依你所言。 接下来,东营之内都在为这件事密锣紧鼓地准备起来。 顾莞立即开始教秦显一个技巧,如何噙住一小口酒水的情况下开口说话,并且尽力不露出异样。这种一寸登捷,差一寸却急转陷险的处境简直了,比赌石还要惊险刺激太多了。他们没有任何可参考和倚仗,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已经竭尽全力去权衡判断。 这一次,谢家卫流云卫联合陈晏寇文韶苏桢的人倾尽全力在侦查,在里应外合。 最终在谢风传信而回,说有把握拦下裨将转交给那名近侍的药物,并及时擒获那人之际,所有人一致同意了秦显的这次冒险。 他们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 雨水过后,艳阳高炽,温度一下子陡然上升,一如现今暗流汹涌的局势。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荀逊在卢信义身边安插的部署,竟不止一个。 在得悉药物痕迹的一瞬,这个鹰目鹞鼻的男人霍地一声站起来,荀逊不知详情,但他几乎是马上就判断出此时此刻卢信义身畔的暗流汹涌。 他几乎是仰天狂笑: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哈哈——”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晚要应在这个卢信义身上!果然啊果然哈哈哈—— 安插人手和暗线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谢家卫牺牲了无数人手殚精竭虑花 了足足将近两年的时间,才弄成功了一个不算贴身的眼线。 荀逊亦然,哪怕他有呼延德的全力支持,当初北疆这么多层出不穷的人物,只能重点选择一个,荀逊考虑了半个月之后,他最终选定了卢信义。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果然没错! 荀逊疯狂大笑,笑声一收,立即吩咐: “马上传信回去!” 北戎大军。 刚刚结束了一场反阻截战尚弯刀染血的北戎王呼延德,他接过密函一看,几乎是马上, 好!非常好—— 他大笑一收,双目湛然: “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回信,把燕岙送给他们!传信邓芩,从誓师台动手,把药换成钩吻! 北戎王庭有一种毒药,七虫七花剧毒炼制而成,每一种虫花俱是人间罕见的毒物,至今已没人会炼制,最后几瓶珍藏在王庭,是被呼延德干掉的王庭大祭师给炼制的,后者死后药方和炼制方式随之失传。 这次南侵,也给带上了。 而这个邓芩,他甚至不是卢信义的人。呼延德心念电转,把荀逊的计划否掉一半。 他判断,这个卢信义必然极度防备他们,这个酒,他很有可能会先虚晃一枪,最后甚至不会原定计划的身边的人动手。 而是临时叫停,到誓师台确定会上酒了,才让心腹在上酒之前下药。并且,最后端上酒一环,为了防备谢辞等人反咬一口留下罪证,他应会转交给誓师台的人上。 这个邓芩,正是誓石台的守卫之一。 呼延德目光如炬: 让荀逊启动全部眼线,务必掌控全面所有变化! 他旋即调兵遣将,北戎兵马暗中大动,将迎卢信义部署而上。 北戎骑兵左冲右突,非常机动灵活,很快绕过大魏大军的阻截,直奔东西西南三个方位掠劫而去。 如蝗虫过境,除了及时躲上山中藏匿的乡镇村民,所过几乎扫清四野。大魏大军当然火速分兵追击而去。 距离拉得越来越远,很快就到了兵分三路之际。 好了,接下来,我、秦显程礼璋、郑守芳白照锡,汝等各领一军,议后即刻率兵遁踪追击北戎!不得有误! “务必慎之又慎, 不可轻忽,不可懈怠,更不可轻敌冒进!”“末将领命!!” 卢信义再三告诫,底下“啪”一声铿声领命,除了还在外转战的,各大将领能来都来到了,秦显陈晏都在。事实上,他们也不可能全部人尽数避开。 所有人都接过鱼符帅令,齐刷刷跪地应是。 最后卢信义话锋一转,叫人取酒樽来,很快鱼贯的酒樽一盏盏呈上,卢信义站起身: “诸位,满饮此杯!此战不胜我等誓不还—— 除去御赐的誓师酒之外,浑浊的低度数米酒是军中专用的誓师决战酒,卢信义率先擎起酒樽,一仰而尽,将酒杯往地上大力一掷,碎瓷飞溅! 此战不胜我等誓不还——— 底下齐声高呼! 秦显站在最前方的一排,他就在卢信义的面前,厉声喝完,他仰首饮酒,将酒杯翻转大力掷在地上,碎瓷飞了一地。 卢信义目光从碎瓷挪开,电光般落在秦显的脸上, 秦显,你可有决心! 有! 秦显“啪”一声一个军礼,微垂首,沉声说了一句。卢信义听到秦显说话后,现出微笑,随即一收: “很好,诸位,立即进军!” 去吧! “是!” 军靴马蹄雷动,东南西北中各营已经点兵就绪在等待之中,除去留守大营的三万兵马,将迅速进入急行军的状态。 誓师台之下,众将领符掷杯之下,立即快步掉头而去。大军如潮水般蜂拥而出。 秦显一离开誓师台,秦关立即打开一个有标记的油布囊,秦显立时将口中酒水吐出,秦关马上蜡封保存。 秦显立即漱口,连漱多次。 然后上马疾驰冲出辕门,意外陡生! 秦显跨骑在高速疾奔的战马之上,身影微微晃了一下。 顾莞是第一时间发现不对的。 因为她一直背着药包紧跟在秦显的不远处,紧紧盯着秦显,此时都顾不上掩饰: “秦将军——” 谢辞倏地回过头来! 秦显的面色有点发暗,仿佛蒙上一层阴霾的灰,夜色下并不显眼,但他晃了晃,突然“噗——”喷 出一大口血。 秦显竟连喷数口鲜血,高大身躯晃了晃,突然栽下马背。一刹那,简直目眦尽裂。 ——他们刚刚接谢风传讯,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功将那名近侍擒下了,并且在此之前,已经确保将裨将暗中交予的药物成功掉包。 如果近侍下了药,那药效只会更轻得几近于无。 不管是卢信义本人的药物,还是近侍药物,都对秦显和局势没有任何影响,他们还可以将计就计。 但谁知,变故陡生,急转直下! 谢辞顾莞大惊失色,两人之前还各怀心思,一个打算适当拉开距离一个强敛情绪忍耐,然而骤变的局势如同命运,却在下一瞬就将两人重重地推在一起! 两人迅速打马,几乎是第一时间同时抢到秦显身边,谢辞一个俯身重重一抄,将即将坠地的秦显拉上他的马背,比守在秦显身边的秦关秦永都还要快。 顾莞下一秒就扑上来,她扑上谢辞的马背,双腿钳住马鞯,一手扶秦显,俯身去看,另一只手紧紧扣着谢辞的手,两人这一刹十指扣在一起, 他怎么样了?! 定睛一看,秦显面色泛黑。 显然很不好啊! 54 第54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夜色下,秦显横躺在谢辞马背,脸面嘴唇染上一层阴霾般的黑灰色,呼吸短促,喷出的大片大片鲜血染红了他的脸颊手背和整个甲胄的前襟。 按压人中,毫无醒转迹象,他很快抽搐了起来,“呕”一口鲜血喷在顾莞身上。 他自己和顾莞两个人,一头一脸的鲜血,腥臭冲鼻,所有人骇然色变! ——要知道秦显已经提前服用过解毒药物了,连续服用了两天,接到急令赶赴主帐之前,更是吞服重剂量足足三丸的解毒丹。 这样充足的准备之下,所有人以为不说万无一失,至少也不会重度中毒的。这究竟是什么毒,怎么厉害?! 顾莞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说其他,秦显喷血的时候她及时紧闭眼睛嘴巴,赶紧用衣袖使劲蹭几把把眼口鼻等容易接触到黏膜的位置,她睁开眼睛,狂吼:"快!牛奶——" 她飞快检查秦显的内眼睑口腔黏膜和指甲,见指甲发紫口腔已见溃疡,这么严重的消化系统出血,赶紧先上牛奶催吐,还有惊厥!秦显肌肉不由自主地在抽搐,这是中毒后的典型惊厥症状。 顾莞霎时就想起古代一种非常厉害的毒物,叫番土鳖,这是碱性毒物,最初头晕头痛,肌肉抽筋,继而很快引发典型的惊厥症状,最后窒息而死! 顾莞声音高到破音: "快!把我准备好的二号水囊拿过来,快快快快——" 秦显很明显中的不是一种毒,来势汹汹的复合剧毒顾莞也只能见招拆招,她急得一头大汗,今天一个弄不好,秦显很可能就当场没命了。 "艹!他妈的这什么毒啊!下马,快下马放平他——" 顾莞急声吩咐,谢辞赶紧下马把秦显放平躺,顾莞全神贯注争分夺秒,灌进煮沸过的牛羊乳之后,紧急催吐。 她不断刺激秦显的舌根,然后让谢辞将他翻起上半身伏在自己的大腿之上,膝盖顶住胃,秦显立即哇一声吐出一大滩带着异色的牛乳。 紧接着上顾莞和军医大夫们商量过后提前准备好的应急汤药。当初这些补救促使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竟全部用上了! 番土鳖中毒后可用铭藤、青黛、防风、甘草等十数种药材煎成的汤药用以急救的催吐和服用,可很快减缓中毒症状。 秦显的心腹军医立即给 他服下一个小瓷瓶里的白色粉末,冲服,再洒进他的鼻腔让其吸入,之后紧急取银针刺穿指尖及身上多处穴位进行放血而刺激。 顾莞还给秦显服下了红背芒草研磨而成的粉末,古代“见血封喉”其实真的是一种毒,又名毒箭木,可以说是这世界上最毒的植物种类之一,极少量服用甚至碰触浅表伤口都能数小时内致人死亡。后世研究分析,古代很多闻名遐迩的秘毒,它都是主药或其中一项主药。 不过它有伴生解药,形如小草,就长在毒箭木周围,学名红背芒草。它是世界上唯一能解毒箭木之毒的解药。 秦显去之前已经服用过了,但顾莞不放心,赶紧又加码给他再吃一剂。 她感觉眼睛有点辣辣的,她赶紧自己也吃了一剂。 一连串密锣紧鼓的急救,秦显终于停住了抽搐消化道出血及脸上黑气蔓延,气若游丝,一动不动躺在谢辞的膝盖侧。 顾莞一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她和郎中军医几个几乎瘫在地上。 秦显情况总算没有继续恶化下去了。 但他能不能被救活,不管顾莞,抑或极擅解毒的郎中以及军医,都说不好。 “观察十二个时辰吧,十二个时辰应该差不多,”能出结果了。顾莞有点沉甸甸地说。 "得把他抬到干净安全的地方,他必须平躺着,他们不能跟着大军走了。"可忽就在此刻,远处突然隐隐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声浪! 如鼓点重重踏在地皮之上,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往前推进,从两边直冲四州合军所在方向!很快地皮震颤起来,两股巨大骑兵如狼似虎,突兀出现,挟雷霆万钧之势汹汹直扑四州合军。 而四州合军,秦显众目睽睽之下喷血倒地,连顾莞秦关秦永陈珞等人都惊魂未定——陈晏也中毒了,和秦显一起并排躺着被急救。 行进中的大军突然叫停,很多人都目睹秦显喷血倒地的情形,一时之间,恐慌蔓延。 正在这个最关键最危急最猝不及防的关头,两大股北戎骑兵突兀出现,谢辞霍地站起来, "快带他们离开,上马!整军,立即!马上——" 他厉喝! 东路大军的巨变很快由眼线送到了卢信义耳中。 他面色巨变: “你说什么?!” br />大魏大军这才刚刚出营开始追逐战,庞大的北戎骑兵却在顷刻间掉头直扑而返。牵一发而动全身,东路大军被包围,整个战场顷刻局势一变,急转直下了起来。"秦显怎么可能中毒坠马吐血的?!" 卢信义目眦尽裂。 但他顷刻之间,已经想明白了只怕是被北戎人钻了空子了! 夜色沉沉,没有一丝的风,黑黔駿的苍穹不知将要吞噬何方。 心脏咄咄重跳,军靴一下接一下紧促落在地上,最后卢信义跑了起来,越跑越快。 卢信义本来有机会力挽狂澜的。 他能坐到今时今日的位置,绝不是侥幸,他霎时之间就想通了一切, "这几天谁与外人接触过?!" 陈汾飞奔回来,很快就发现侍卫中失踪一人,据左右近卫回忆,这人在这两三天曾有几次不见了人影,他说往哪去,但陈汾急问,那边说的时间却没对上。 卢信义几乎是马上,就想明白该是荀逊在他身边埋的钉子了。 此时此刻,他甚至顾不上交代一句清理身边,火速提剑穿梭进军中,直接将两名将领给砍杀了! 一名是他麾下的,另一名是相州总督梁芬麾下的。 这两个人,此刻皆随营部身处于此战的关键位置! 由点及面,由失踪的那个人,卢信义闪电联想当年同期一年间北军中的人事变动,联系荀逊种种痕迹,一下子忆起了好几个人。 卢信义不审不问也顾不上无故戕杀的后续麻烦,直接把他们砍杀了,厉喝一声: “此二人通敌,就地正法!!" 寻荀逊遍寻不着,卢信义直接扛着压力把极有可能是前者安插的几名将领都给亲手杀了。 紧接着他紧急调兵遣将,三军重新合成一股,正面迎击北戎汹汹来袭。 顿了顿,他又立即下了帅令,下令目前距灵云四州军最近的英国公程礼璋、相州总督梁芬,还有抽掉拱护中军的英、履国公何辛、后军郑守芳,紧急前去东路增援! ——四州军正是在东路,现在北戎明显是要以点及面以东路作为突破口了。只是这么一下大动,束手束脚的感觉立即就出来了。 "卢帅,你不能这么调兵吧?" />蔺国舅遣了两名京将李缙王嶂就在卢信义身边,眼见卢信义要动拱护中军的英国公何辛,以及正护持两位皇子行驾的郑守芳。这两人一去,拱护三皇子的兵力立即去了一大半。 这怎么行? 李缙毫不犹豫拦下:“无论如何,何辛和郑守芳都不能动!”双方僵持一阵,王嶂道: "国舅在茔池,要不你去信给他吧?"李缙已经掉头,去知会英国公何辛和郑守芳。 这两人和中都纠葛极深,在明有知会的情况下,何郑是绝对不敢弃两位皇子而去的,他们担不起皇子战薨之重责的。 蔺国舅作为这次后勤粮草的总调配官,他目前在两百里外的茔池城。大军粮草和 主军大营通常都不会放在一起的,而是择一处易守难攻的城作为粮仓,先期运抵的第一批粮草不算多,目前就囤放在茔池。 两百里,不远的,最好的战马小半天就可以一个来回。 卢信义和王嶂死死对视,顷刻掉头,咬着牙关以最快速度亲笔书信一封,交给陈汾: “务必亲手交到蔺国舅手中! 陈汾疾奔而出,入夜折返,战马一冲进来当即口吐白沫倒地,然而卢信义飞快打开书信一看,只见信笺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你必须胜,但不能调动何辛郑守芳。拱护三皇子兵马必须足备! 卢信义一时之间,气血直冲天灵盖: 不调动何辛郑守芳,如何胜? 何辛郑守芳加上另一名大将徐进勇麾下兵员,加起来足足十万。 他怒极反笑。 誓师台另一边,传来军靴落地的声音,夜色中转过一个人,是郑守芳。郑守芳早已知悉这边的动静,安排好麾下诸部迎战之后,他驱马来了帅帐。郑守芳挑眉: 难道和北戎私下交易,构陷谢信衷的, 真的是你? 夜色沉沉,大地像蒸笼一样,在场只有寥寥几名如陈汾般的铁杆心腹。 卢信义呵呵冷笑:难道你没有?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他冷笑着,郑守芳更想谢信衷死谢家军分崩瓦解吧,但郑守芳当然不会自己动手,他只需要以走私交易来暗示一下别人。 因为人家是公主的儿子,有倚仗! 和郑守芳不 欢而散,卢信义恨到极点, 这些可恨的皇亲国戚!!一个两个权倾朝野的杂种! 卢信义紧紧攒着那封信,他切齿恨极: “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卢信义嘶声话罢,胀红的神情陡然一冷下来, 陈汾,你亲自回范阳,将夫人公子小姐送走! 卢信义面露狠色,陈汾一愣立即领命,掉头快步出去,卢信义目送他背景迅速消失,沉沉夜色中,大军逼近的声浪已经越来越大, 是你们逼我的!! 卢信义狠狠将信纸掷在地上, “联系墩克音,我要见他的主子!”既然不能力挽狂澜,卢信义恨声: 谢辞,谢辞!我要谢辞死—— 墩克音是昆屠部首领昆尔克的心腹,当初与卢信义交易的除了拓额墩部,还有昆屠部。昆屠部早已投于北戎王呼延德的麾下,成了呼延德的铁杆心腹。 明面是去年,实际却一早就是了。 卢信义开出条件,将长钦渔阴一线给呼延德以作交易,条件是务必歼杀谢辞及苏桢寇文韶三人。长钦渔阴一线并不在阴山范围,而是在东北,卢信义本人势力范围一带。 呼延德却一笑: 这个不行,必须是阴山以南的。这样吧,让你的主子把茔池地形及布防图给我吧。 别耍花样,我在茔池有消息来源。 茔池? 几乎是马上,卢信义就想起那个该死的蔺国舅,一刹那,他目露凌厉恨色, 成交! 去死吧! 狗杂种! 这小半天的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姑臧山余脉的一个小山坳里,秦显终于熬过来了,陈晏也是,不过陈晏站位中排,酒只含了半杯,他毒性更浅时间要更早一些。 秦显还昏迷着,不知后续会不会有后遗症。但经过四个多时间接力和争分夺秒的努力,秦显紊乱短度的呼吸终于稳定下来了,虽仍虚弱,但已不再气若游丝,把脉的军医和郎中喜道: 好了好了,性命是无恙了! 小小的帐篷里,传来一阵欢呼,大家是喜极而泣,互相拥抱拍背。而秦文萱抹去激动的泪水之后,却起身,一 个撩帘出了帐篷。 帐篷十数丈外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人,夜色下风吹起灰色的棉布斗篷,他昔日颀长的身影如今瘦可见骨。 秦文萱怔怔仰头望着这个人,惨笑一声:你是有猜过后续局势有可能会变成这样子吧? 荀逍眉心一皱, 哪里没有危险?他脸色变了, 你怪我? 荀逍之所以在这里,带着秦显急速离开大军的正是他,他身手除谢辞外最好,因为秦显,他一直没有离开。 但秦文萱一瞬不瞬看着他,可她发现,戴上斗篷大兜帽的荀逍,夜色下她已经无法看清他的脸了,秦文萱怔怔笑了下,眼泪却滑下来。 “我当然知道会有凶险。” 危险如影随形,他们每一个人都随时会死,包括她爹,即是没有卢信义这茬,上战场本来就是随时马革裹尸的。 可是,那不一样啊。 可能所有人之中,只有秦文萱是最知道荀逍的思维敏捷精明强干,就连顾莞也更多停留在原书的表面记载,但秦文萱和荀逍交颈相拥这么长的时间。 你说了,大家明知有这个可能仍去做。和你隐下不谈,冷眼旁观。两者能一样? 秦文萱笑了笑: “今日之后,不管怎么样,你都有办法致卢信义于死地吧?” 私下交易秘而不知,但卢信义的种种行为比如和李缙王嶂爆发冲突,甚至直接不顾后果砍杀了两名将领,这边都已经得到消息了。 甚至他们猜想,卢信义愤怒之下,很可能会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仅仅前者,运用得好,绝对能弄死卢信义。 不管这场仗是胜还是败,这些人是生是死,荀逍都有办法致卢信义于死地了吧? 秦文萱眼泪晶莹,带着一种殇滑下,她第一次对荀逍失望了,之前一直都是心疼,哪怕上次谢辞和他爆发出激烈的冲突。 但从来没有今天这么清晰,秦文萱意识到,荀逍真的是变了。秦文萱这句话一出,荀逍面色一变,终于霍地抬起头来看她。秦文萱却不再看他, ”我们一直都是同心协力的。 冒险,我们可以明明白白冒险。 刚才顾莞问荀逍后续会很凶险 吗,北戎和我们谁胜谁败,四州军能最终挺过这一关吗?荀逍言简意赅: “五五之数。” 是,复仇很重要。但也有其他很重要的东西啊!万一,我们真的被北戎大败了,国破家亡呢? 秦文萱呵笑了一声, 你不在意大魏胜败吧? 她一语戳中了荀逍的内心,大魏胜败不重要,国破家亡他冷漠视之,有凶险,但复仇更重要。一刹的炙燥恨意就能让荀逍红了眼。 你是不是想,我爹大概率没大事的,复仇更重要?”秦文萱终于激动起来了,她大声: “可那是我爹啊! 还有顾姐姐和谢辞我哥哥他们! 五成的生存几率啊!秦文萱哽咽,大声说:“谢辞就不会!!” 绝对不会放弃他们任何一个人,为了一己私欲将所有人置于危机之中以达成目的!哪怕只有半成几率! 秦文萱看着他,想说,那天在归夷州里,谢辞说的果然一点都不错。但看着荀逍形销骨立的身影,她最终没有说出口。秦文萱狠狠一抹脸上的眼泪,抽出长剑:顾姐姐他们已经赶过去了。 赶往乱军之中。 她回头往一眼那个方向,夜色之下,硝烟滚滚地皮都在震动着。 秦文遭偏头不再看荀逍,她提着剑,掉头快步往那个方向飞奔,“如果死,我要和他们—起死! 55 第55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阴山以南的夜空硝烟滚滚,苍穹如墨一般漆黑,呼呼风过飞沙走石。 北戎军中。 北戎王呼延德在拿到茔池布防图之后,哈哈大笑: "终于,终于到手啊——"伺机不动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等到了!万事俱备,这一次,他必将大破大魏北军,功败垂成之事再也不会发生! 呼延德如鹰隼般的锐利双眸目光凌然,他“唰”一声抽出月牙弯刀指向前方,泛红的刀刃在夜色中如血流动, "传令!全速进军——" 而此时此刻,谢辞正经历他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秦显倒下之后,蛰伏等待已久的两股北戎伏兵和正在追击那一路掳掠的北戎大军突兀掉头,三股汇成一股,呼延德将半数兵力尽数压在这一个点,以东路大魏大军作为此一战撕开大魏防线的大口子。 秦显众目睽睽喷血倒下,军心大动,忽闻滚雷般的马蹄声,敌军四方八面以鲸噬之势汹汹包抄而至。 兵士慌了手脚,恐慌一刹迅速覆盖全军,就连秦关秦永兄弟及陈珞刹那都现出了骇然之色。 虽他们立即翻身上马,竭力去控住大军阵脚,只是连他们心中都惊骇不见底,更何况普通将领和士官兵卒? 这是致命的。 秦显可以说是四州军的灵魂中枢,普通兵卒的精神支柱,陈晏等人次之。正如两军大战当中的那一面主旗帅旗,只要它不倒下,就意味着己方还没败,但一旦被敌军成功斩旗,那对士气将会是灭顶般打击。 往往彻底溃败就在这一瞬间。 摧枯拉朽一般,无人可阻挡! 灵州军霎时就乱了,哪怕训练有素大家还维持着队形,但普通兵卒们面上骇乱难以遮掩。同样的还有云州军。 秦关秦永及陈珞兄弟他们的威望和秦显陈晏相比,差的还是很远的,危机突生的情况下,这种差别就更加明显起来了。 根本压不住普通将士的恐慌。 一张张慌张的脸,左右顾看,而远处的骚动更加明显,如狼似虎的北戎兵马蹄声越逼越近,全军覆没就在眼前! 这一刻,谢辞不管是感情还是正事处于前所未有的深渊。 夜色下,人声、马蹄声,连战马都感觉到了不安,在嘶叫踱动蹄子。千钧一 发,谢辞心念电转,他厉喝一声: “取水来!”他扯头盔,疾速以水浇面,仰首狠狠一抹,套上头盔,一招手,抄起他那杆锃亮的湛银长枪。 骚动的中军之中,在云州军混乱的最核心,秦关等喝令声叱声声嘶力竭,黑贼魅的夜色里,忽突兀听见一声战马的仰天嘶鸣,蹄声如鼓点落在闷热的黄土地上。 大家急忙抬头望去,只见一乘黑马人立而起,倏地冲至众军最前方! 马缰高大矫健的年轻黑甲大将,暗夜般的甲胄在若隐若现的微光中如渊锃亮,黑色战马膘健勇悍,他身披赤红氅衣,手提一柄银光湛亮的红缨枪,倏地侧头看过来,一双利眼瑰丽凌厉如电光雷霆,他厉喝: “慌什么?!” 气沉丹田,声震四野。 谢辞露出他的真容,那一往无前没人可与之企及的凌然气势,几乎是他出现的一瞬间——黑甲少将! 那个率领这四万三千名没有戴甲的归夷胡兵悍然杀入混战当中,粉碎北戎大军的大包围,悍然带领他们在必死境地反败为胜的黑甲少将! 几乎是一瞬间,灵州军就定下来了。 从上而下,军心陡然一定。 秦永秦关回头一看,一震: "少将军!"下意识一声大喊。谢辞沉声:"立即整军!准备迎敌!" "是——" 齐齐一声大喊,迅速找到了主心骨,连卫钦等紧绷的心弦也陡然一定,齐声应是,迅速飞驰,很快就完成了整军。 谢辞飞马疾驰而过,奔往云州军,迅速解救了焦头烂额的陈珞兄弟。陈琅一回头,定定看了半晌, “哇”一声,为什么大家眼睛长得差不多,气势差这么老远?被陈珞大骂一拍脑门。 兄弟们心潮大动,追视黑甲红氅快马远去,才激动收回视线,急忙开始整军。 谢辞往归夷州胡军,贺元等人才刚刚闻听动静,乱了一瞬,一见谢辞出现,下一瞬就镇定下来了。 从上到下,火速整军,赶在北戎骑兵抵达之前,谢辞回到大军最前方, "有没有信心,血战到底,脱困而出反败为胜?!" "有!!!" 短促的有力的嘶声回答,声震四野。 "好! " 谢辞吐了口气,他厉喝: “后军转前军,目标前方丘陵坡地,全速前进!去——” 谢辞接过秦显的位置,亲自接手灵州云州军,迅速控停局面,秦关陈珞等人紧紧围绕在他身边,成为四州大军名副其实的领军首脑。 但这一仗,注定极其艰难。 敌军倍数于他们,且骑兵比他们要多很多,又因即将长途急追,他们放弃了很多抵御骑兵的辎重,让这一仗变得更加的凶险和艰难。 他们已经顾不上其他地方的战况了,密锣紧鼓的布置挖掘,火速寻哨调整位置和应对战策,使劲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军械,油、火、镰、铁荆、蒺藜、陷坑,等等等等。 浑身浴血,前仆后继,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必须坚持住,活下来—— 顾莞秦文萱他们翻山赶到的时候,战场已经厮杀得一片混乱,谢辞浑身鲜血淋漓杀气腾腾,银枪上的红缨早已反复被鲜血和火油浸透,分不清是别人的血,还是其他的人的血。 顾莞舔了舔唇,妈的,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矫情都是废话了!她二话不说,抽出长剑,跟着一起冲杀上去。 秦文萱这还是第一次正面战争,她深呼吸,双手紧紧握着剑柄,"啊"一声跟着冲了上去。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地杀,杀,杀—— 后方陈琅苏维顾不上包裹伤口——北戎的骑兵太凶猛了,他们的步兵占比太多,两人接到的命令是,寻找后撤的道路。 两人带着哨兵拼命找,没有开也要开一条出来,最终两人疯狂攀山,最终在归夷胡将贺容的全力协助之下,找到了一条勉强可以涉水的山涧。 他们带着人一通狂砍填搭,终于开辟了通往山涧的一条四丈宽可供行军的通道。 滚滚硝烟之中,谢辞厉喝: “定州军开始,到宿州军,归夷军,云州军,灵州军!有序后撤。传令诸将,稳住阵脚,不得有误——” 他本人位于灵州军的最前方,殿后到最后一刻。陈琅苏维安排各州兵马一部分一部分的攀山后撤,尽可能地公平,有序后退断不影响前方战事和士气。 > 谢辞这才开始且战且退,这个时候的厮杀最为激烈,擎藏血腥喷洒,后者闪电般往后一缩,才堪堪没有毙命当场,胸膛热血狂喷,他霍地抬头,看着那一抹赤红氅衣消失在夜色的林木之后。 “噗”一个火折子扔下去,最后的火油全部倒在新挖的鸿沟之内, “轰”一声,火光大作。厮杀了两天一夜,谢辞成功率五州联军从必死之境脱困而出。翻越后方的姑臧山余脉即是位于清水平原东北的伏牛川平原,这也是他们原来要追击的方向,英 国公程礼璋和相州总督梁芬和他们所率的静吴军及相州军就在这一片。 谢辞率军先后和程礼璋梁芬汇合了,后者也是浑身浴血兵马气喘吁吁,程礼璋更是被抬在担架上,火把的黄光闪烁之下,谢辞眉目凌厉,颜面血迹斑斑,英俊瑰丽的年轻面庞与昔年谢信衷谢骅谢幸父子惊人相似。 程礼璋梁芬只当自己老眼昏花没看出,且现在谁也顾不上这些了, "……茔池粮草大营被攻破,所有军资俱被焚毁,现在战况很不好啊!" 万万没想到,被北戎大军作为撕开大魏军防已经被包了饺子的四州联军,并归夷护军,最后竟然顶住了,最终脱困而出。 程礼璋梁芬已年愈五旬,两人似哭似笑,所有人都以为东路的四州联军已经全军覆灭,但他们却挺过来了。 可茔池粮草大营被焚了。 东路大军被截断之后,大魏和北戎立即爆发了全面大战。在东路大军被包围“全军覆没”的噩耗之下,战况一直胶着着好不起来,然就在昨日,茔池方向黑烟冲天,却是粮草大营被攻陷一把火焚尽了。 "怎么会这样?" 秦关不禁喃喃,需知道粮草大营设在另外一个地方,正是因为大军主营长期涉及战火,不安全,故另设一个连接大后方的易守难攻之地作为粮草大营的。 但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大营存粮不多,仅够供需全军半月左右。 谢辞立即问道: “那正在北上的第二批粮草呢?!”他一语切中了关键。 所有人心中一紧,程礼璋挣扎着被近卫扶着坐起: “……我,我已经遣人去探了。” 因为粮草筹集和运输的原因,第一批运抵茔池的军粮其实不算过分多,算小头,大头在后面, 截止至大魏三路分兵之前,粮草大队已经过了陇山关正往茔池方向运去了。 五十多万人的粮草军备,一天消耗的量惊人,朝廷征调运输这大批的粮草前后足足耗费了半年时间,数量极之庞大,而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大魏大军接下来的所有战役皆托于这个基础上。 粮草军备就是命脉啊! 程礼璋梁芬是昨夜凌晨和后半夜突围而出,一得到这个消息,就火速遣讯兵回去了。 离得近了,顾莞他们才知晓程礼璋断了一臂,他年纪比梁芬还大,须发黑白掺杂,虚弱地躺在血迹斑斑的担架上,面如金纸,只怕命不久矣了。 他一身焦黑与血迹,触目惊心,强撑着勉强坐起,喃喃: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茔池什么地方?粮草大营,大军命脉,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北戎骑兵强行突破呢?要知道,北戎骑兵更擅长的冲锋掳掠,而非攻城啊。 就在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有讯兵回来了!是程礼璋的。 数十人去,只有七人折返,斑驳的血迹和焦黑的火油痕迹,身上还披着北戎人的军服做遮掩。 连人带马,翻滚在地,程礼璋当即挣扎坐直,领头小将冲到近前, "禀将军!大营在得到茔 池急报之后,已立即遣军前去接应了,并令粮草大队停止前行,将粮草军备运往最近的银县! 如今大战遍地开花,战况并不好,但主营得讯后还是立即分出了三万精兵其中包括一万骑兵前往接应粮草。 程礼璋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也许是他失血过多,夜色中,总觉得沉沉阴霾挥之不去,心短促悸跳着,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这个中立了一辈子的功勋老将,他摸索着,紧紧攒住谢辞的手,这一刻,他苍白的面庞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悔恨,恨自己当年的缄默,哪怕他明知道自己不缄默也没什么用。 他喃喃:“北军大半兵力都在这里了,……”这是大魏最骁勇善战且和北戎一直在持续作战的军队了, 国门,国门不能破啊! 血迹斑斑的一只手,大拇指也不见了,只剩下四根手指头,紧紧的抓住谢辞手。谢辞深吸一口气,哑声: “我会竭尽我之所能!大魏军在,我就在!”连续鏖战,没有喝过一口水,他声音比 平时嘶哑得多,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伏牛川水草丰茂土地肥沃,境内凉水清水河数条支流在此流淌而过,镇寨乡村不计其数。如今山川原野,一片狼藉,途径的村镇空空如也,都跑光到山上的躲避去了。 但倘若国门一破,跑哪都没有用。 况且,谢辞身后还有苏桢寇文韶秦关秦永陈珞贺元等等一干紧紧追随着他的将领,再往后面还有浴血喘息着数以万计的五州兵甲。 他还有身后的这些人。 三股兵马汇合成一,程礼璋很快昏迷过去了,梁芬说: “我们赶紧回营吧!” 北戎骑兵冲锋能力太过强劲,在东路大军失陷士气陡然一挫之下,北戎稳占上风,大魏已经迅速收拢兵马,以大营为依托与之对抗。 北戎骑兵团团包围大魏主营发起冲锋。 一来北戎骑兵穷追不舍,他们得尽快加入主战场和大部队汇合;二来正好声东击西;三来他们干粮见底火油箭矢伤药耗光很多连士兵连矛尖都断了将领长刀卷刃,这个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必须立马回营补给以及治疗。 谢辞颔首, “传令,目标回营方向,全速进军!” 卢信义敢给出茔池的布防图,原因当然是粮草大队已经过了拢山关。 他早已遣了两大队人赶赴茔池和接应粮草大队了,后者是他亲自挑选的亲信心腹及精锐兵马,三万精兵随后获讯后再度出发。 然而,这些都没什么用。 在确定茔池被攻陷粮草俱焚之后,荀逊哈哈大笑: “好!好!太好了——”他目露一种疯狂厉光,茔池一焚,大局既定啊! 接下来的短短三天,发生了一连串的巨变。 北戎骑兵除了茔池之外,另一队悍兵直奔运粮大队而去,被数万大魏精兵牢牢抵挡住。 然就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刚刚被征调为粮仓的半个银县县城,突然涌起滚滚火光,大火突兀而起熊熊燃烧,染红了半边天! 北戎王呼延德确实不仅仅只有五胡州叛变背刺大魏军的清水河谷大战这么一张底牌。 他的另外一张王牌,正是运量大队的解军副将耿云介,这是呼延德的人。 耿云介官职不算高,但粮仓的具体杂活,却也不是他上头那些人干的,他早已经安排好了 民夫及粮卒,花了很大的功夫,万事俱备。 呼延德一直都没动,是因为茔池,茔池的粮草至少能供应大魏大军一个月,焚毁运粮大队没什么意义 浓烟滚滚火光映赤了半边天,焦黑的麦秆草屑被大风刮出数百里之外,焦臭的味道很远很远都能够嗅得到。 鏖战之中的大魏军士当场的大乱了。 那一幕,触目惊心! 谢辞霍地转头,看那冲天的红光,所有人简直目眦尽裂。谢辞嘶声: 不要乱!我们还有十几天的粮草,再调证粮食必能及时运抵的! 阵脚乱了这么两刻钟,一直坚守的大魏主营顷刻被储势代发的凶悍北戎铁骑成功冲破,一下子把大魏大军切割成了三股,绞杀而上。 谢辞厉声暴喝,飞马疾驰,秦关等人竭力奔跑,声震四野甚至压下了冲天的喊杀声,令旗拼命的挥舞。 大魏大军险险稳住了阵脚,厮杀了一夜,勉强把攻入大营北戎兵厮杀驱逐出去。 粮食只有仅仅十二天,被北戎大军分隔成二(谢辞率军成功和另一股汇合了),大魏北军生死之间,也是极之悍勇,死死抵住了北戎冲锋的步伐。 只是他们被北戎大军团团围住了,几次冲锋,因被分割的原因,未能成功突围。 在双方的领军者皆是当世人杰的情况下,这是真真正正的生死一线。 然而,清水关和陇山关的关门关闭了,战况八百里加急送往中都,朝廷紧急下令关闭关门、调遣中都军及剩余的半数北军,抵御于清水关陇山关一线。 以防大败后,北戎骑兵叩关,直冲京畿 清水关陇山关之后,渡黄河,即抵关中和京畿了。 另外值得一说的是,两位皇子在变故当天,已经由履国公何辛和郑守芳护送突围返回清水关之内。 蔺国舅是兵部尚书,他接到飞马旨意,立即就地征用云北大仓官粮,作为鏖战当中大魏军的填补军粮,还有就近征召所有边城的军械军备,火速送往前线。 一时之间,卢信义气血直冲天灵盖,嗡嗡的,这个蔺国舅居然没死,他命很大,事发刚刚离开茔池半天,侥幸避过一劫。 只是这个时候,顾莞心一震: 你说什么?云北大仓?! />苏桢点点头: “是,彭元在那里,他是个忠直的,看来我们粮草有望了。”彭元虽不是谢家军,是个中立派,但从前打过交道,这是个忠直孤臣。大家面露喜色。 只是顾莞一骇,心却沉沉下坠。 她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了,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什么叫浴血奋战,秦瑛的刀已经卷过好几次刃了,他们不管明卫暗卫,只要是己方的人马,都已经悉数上了战场。 很多人已经负伤,甚至战死。 ——原书之中,有一个“云北案”,那是第二次大战,就是新帝御驾亲征那次,这个云北案正是新帝决定要御驾亲征然后被掳的引子。 第二次大战的前期战事当中,云北仓粮草被焚毁殆尽,当时青黄不接,直接导致灵州云州及朔方一线尽失,国土被侵占了足足十分之一。 沉沉的夜色当中,顾莞一点喜色俱无,她与谢辞快步往东营主帐走,大家都一身的斑驳血痕,顾莞压低声音急切说:“万一这个云北大仓再出问题怎么办?” 北戎肯定也在云北大仓埋了人了。用的正是和这次一样的招数。 可那发生在第二次大战,那人手是后来埋的吗?顾莞看,不尽然。 第一次的清水平原大战和第二次野狐岭大战,仅仅相隔两年,她直觉,这个钉子是早已经埋下的 了! 谢辞霍地停下脚步: 云北大仓一旦被焚,清水平原五十万北军必会粮绝全军覆没!谢辞顾莞对视着,两人在彼此的眼睛看到相同的东西。 顾莞忍不住抓紧谢辞的手臂, “我有一种直觉,呼延德和荀逊,很可能在云北大仓也埋了人。”她无法解释,只能说直觉。 谢辞却心念电转:北戎来势汹汹,围困鏖战不顾一切,不是可能,是一定!北戎很明显也已经倾尽全力不顾一切了! 不会吧?! 紧随其后的苏桢秦关几人喜色一收,细思下去,众人的心却如同坠入沉沉的黑色深渊。个个面色大变。 但这些事情,鞭长莫及,甚至不是身处大战当中的他们能够分神触及的。 怎么办? “那我们怎么办?” 夜风呼呼,火油 焚烧的焦臭和血腥味扑鼻,大家急得不行。 顾莞压低声音: 谢辞,你信我吗?我知道有个人能做到,可以阻止这件事! 谢辞声音很哑,反手一握: “我不信你我信谁?!” 是谁? 顾莞说:李弈! 原书前期都是虞飘泊流离和虐恋篇幅,对外事描述根本不多,只是知道原女主虞嫚贞去围观过这个云北案通敌被斩的裨将及其一干人等,连姓名都没有。 但顾莞不知道,有一个亲身经历的人必定知道。 那就是虞嫚贞! 顾莞压低锵声: “我有百分百的把握,李弈能做成这件事!” 谢辞毫不犹豫相信她。 好!今夜的突围战,我让谢云他们护送你离开大营!谢辞顿了顿,说: “你告诉李弈,我答应他开出的一切条件!”李弈对他一直这么感兴趣,聪敏如谢辞,当然不相信无缘无故。只要李弈肯蹚这趟浑水,他可以答应他一切条件!顾莞心中一定: 好!我和他说!她转身快步走,她得立即准备一下。 短短几天,顾莞瘦了一些,步履急促有力,将要掀起帐帘背影消失。谢辞定定看着,却一个箭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顾莞回头。 如今营内一切节省再节省,没必要他们连油灯都不点了,只有微微的月光,越过滚滚的硝烟,落在两人的身上。 谢辞哑声说: “你找到李弈之后,就不要回来了。” 他忽然觉得,拉开距离也是好的。 万一他死了,那.… 这里太过凶险,他不肯顾莞再回来了。 顾莞一愣,立马意识他什么意思,她当即恼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太高了,现在她拍他脑门已经不顺手,她狠狠锤了他胸口一拳, 我肯定能及时赶回来的!她横了谢辞一眼,他妈的的都不知道避讳吗,打仗很讲究这个的, 你等我!顾莞赶紧披上黑斗篷,拉上兜帽,瞪了他一眼,快步冲了出去了。 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56 第56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顾莞套上北戎骑兵的左衽布甲,骑上北戎战马,提着弯刀在混战中由谢云等人护着脱身离开了战场之后把这些东西都扯下来扔掉,以最快速度打马赶往银县。 顾莞抵达银县的时候,大火还未彻底扑灭,零星的火光和漫天的烟尘让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的。 大部分人颓唐惶惶,沉默垂首走着,夹杂喊叱奔跑,有押运军官自刎身亡,引起一片混乱,她带着谢云几个在临时营区且奔且寻,不断找人问,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打听到李弈目前正身处伤营。 李弈倒是没有受伤,但那样的火势,救不救差别已经不大了,在场的人基本都吸入过浓烟,咳嗽声不断, 李弈情况好些,饮下一碗汤药后低咳已经缓和下来了,临时驻扎的医营位于上风位,但烟霾和温度依然非常高,按照军医嘱咐甲胄已经卸下来了,李弈一身深紫色丝绸武士袍,袖子卷起到手肘,领口松开,仪容少见不那么规整,却依然不掩其矜贵气度。 帐帘放下遮挡烟尘,很闷热,人不少,气氛沉沉,李弈站着,脸色并不好看。 李弈是军备监管转运官之一,这次随队押运的虽不是粮草,但朝廷委任时并不会分这么细的,所有的随队押运将官,都必然要受到大小不同程度的问责。 他看管的军备没大事,但被波及是一定的。 无端端遭了池鱼之殃,关键是粮草这么一被焚,李弈的心腹谋臣田间说: “但愿粮草能重新调集,不然这次大战,怕是要不好了。" 这些李弈都知道。 他没说话,帐内也安静下来,田间叹了口气。 在场的人都有本事在身,昔年就看出了大魏种种弊病,也寻找了李弈这他们认可的英主,但在场的人,谁也没想被北戎攻破国门践踏山河的。 虞嫚贞穿一身碧色小袖右衽骑服,无声坐在边上的箱子上,她看着眼前面沉如水的却依旧高大俊美的男人。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李弈并不在清水平原,他任的也不是军备转运官,而是粮草征集使,负责的是转运再上一环的征集,但江南粮草征集出了大问题,李弈被波及,那应当是这个男人前期最大的挫折。 现在虽变了,但此时此刻,也算异曲同工,虞嫚贞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有点松了口气。 />——等他被贬襄州的时候,他父王当年就是死在襄州的,这次将再度由她,陪伴他渡过这段最心潮起伏最不易的低谷时光,走进他的心。 不长,就几个月。 然而就在虞嫚贞如是想的时候,外头忽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李弈的近卫队长撩帘快步进来,附在李弈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主子,顾元娘来了,就在外面,她说有十万火急之事。” "顾元娘?" 李弈微蹙的眉心一分,颇为诧异,而虞嫚贞却霍一声站了起来。谁? 顾元娘?顾渲! 她下意识心脏一缩,继而咄咄重跳起来,忽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但李弈并未询问任何人,他微微诧异,一抬腿就撩帘出去了。 她立在原地几息,一个箭步追了出去,急忙掀开一点帐帘往外看,却只看见李弈一翻身上马,和顾莞并肩快马离去的背影。 她不禁抓紧拳头。 … 一大清早,天光半昏不明,零星火光闪烁着,整个伤营混乱喧嚣,人人脸色都沉甸甸的。李弈一掀帘出去,便见风尘仆仆的顾莞。 数里外的银县城黑烟仍在上冲,不断有黑色的碎屑掉下来,顾莞一行用湿布头巾包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杏仁眼眸,但李弈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烟雾呛得人喉咙发痒,李弈接过湿帕捂住口鼻,一翻身上了马,一夹马腹,膘马冲了出去,他松开缰绳用双手系住巾帕。 平心而论,这个男人颀长俊美,姿态矫健身材高大,即使是这种不修边幅的状态,都依然从容不迫未见狼狈姿态,确实是芸芸众生男人中的翘楚。 不过顾莞一点都没有欣赏矜贵美男的心思,一冲出伤营区域,倏地勒停马,她立马侧头说: “朝廷旨意刚下,原地征调云北大仓,但云北大仓有问题,备用粮草危在旦夕!" 漫天滚滚的烟尘,晨光下一层淡淡的灰雾,顾莞一把扯下遮脸的湿布,姣好的眉目凝肃到了极点。 "你说什么?!" 李弈眉心一跳,脸色霎时就沉下来了。顾莞也不废话, "现在得请你帮忙解决这件事,谢辞说了,条件任你开!" 李弈霍地回转头,半昏半明,滚滚浓烟之后的视线尽头,磅礴山脉一直延伸至天边尽头,在这破晓的时刻在鱼肚白映衬下若隐若现的清晰。 山的后方,是云北方向。 "怎么会这样?" 李弈不可置信,但顾莞必然是谢辞那边送出的,李弈几乎是马上就相信了她,大地隐隐震颤,近 两百里外的厮杀大战,银县这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动静。 ——他们才刚刚说完,一旦军粮受挫,西征北军将有全军覆没之虞!李弈心下沉沉往下坠, “可是我并无人手在云北!” 云北城他没人,更甭提云北大仓了,他倒是有注意过南北诸地的常平大仓,但这件事发生之前,谁能知晓云北大仓会变得这么至关重要! 他倒是想使力,可根本无从使起! 他霍地回头看顾莞,俊美面庞脸色沉沉凝肃,但他想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顾莞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 顾莞半句废话都不说: “你没有,但虞嫚贞有,如无意外,她应该还有云北大仓里北戎奸细的消息!" “是个校尉将级别。” 顾莞看着李弈的眼睛: “这个人至关重要,你务必要从她嘴里问出来。” 李弈霎时拢起眉心,顾莞冲他笃定点头, “我和她有些私怨,她派人追杀过我,我知道她一些事情。” 为什么顾莞没给虞嫚贞还招?当初又没有先发制人?前者是因为这段时间波澜起伏惊和险迭起,她都差点把这个女人给忘了。 至于后者,她当初猜到虞嫚贞会对她动手,但谢辞和秦瑛先后抵达灵州之后,她却没有和两人说借些人手先发制人。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虞嫚贞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谁知道必要时会不会用上?所以远距离且没到非摁死对方不可的地步,她就没把太搭理她。 瞧,这不用上了? 晨光半昏半暗,山坡上的矮树荆棘茅草皆落了一层灰黑色的碎屑。李弈眉心稍松复又收拢,他惊疑不定: “虞嫚贞?” 但他垂眸思索两息,倏地一扯缰绳拨转马头, "你在这里等我!"李弈一夹马腹,膘马长嘶一声,箭一样飚了出去 。 顾莞所言,实在出乎了李弈意料。 但只要虞嫚贞真知道,他必能从她嘴里得到确切消息。虞嫚贞已经回了自己的营帐,侍卫打了水来,她正坐立不安在梳洗。 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军靴落地沓沓两声,帐帘一撩,李弈深紫颀长的身影站在帘外。 虞嫚贞心脏一跳,她不知道顾莞对李弈说了什么,但她急忙调匀呼吸,佯作若无其事, “夫君?" 她表面惊讶,注意力尽数都在眼前的李弈身上。李弈扔下马鞭,从帐门缓步走了进来。 他的姿态还是那么矜贵优雅,仿佛浸入骨髓的贵气从容,但此时此刻,虞嫚贞却感觉他的步履像豹,优雅无匹却又带着一种危险。 ——这是她很久都没有看见过的了,自从她成了萧山王妃,几乎算陪伴着李弈从微末而起,她就再也没见过他这种在外人面前的姿态。 李弈站定,微微笑了一下, "你遣人追杀顾元娘?" 虞嫚贞心霍跳了一下,不过这个问题她早有准备,眼睫一动,抿唇倔强: “我家和她家有宿怨。" 李弈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他问: “你在云北有人?告诉我!云北大仓的北戎细作是谁?”李弈站在行军床前,倏地抬起眼睑,一双锐利眼眸目光如电。 虞嫚贞愣了一下,乍听这个问题她慌乱了一刹。她在私置的人事,是瞒着李弈的,且因为抢占先机,好些都比李弈目前的优异且能填补己方阵营的一些重要短板。 虞嫚贞并没有告知李弈,也从未打算告知,碰上有需要再看,反正一切端看自己的需求和利益。这些背后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让李弈知晓的。 突然被喝破,虞嫚贞心脏猛地缩成一小团,她慌乱,电光石火,顾渲说的?为的什么?她该怎么办?好在虞嫚贞反应也快,在矢口否认和说出来之间闪了一刹,她说: "……云北大仓?" 她霎时就想起了上辈子那场血腥的斩首。 虞嫚贞竭力维持镇定,心念电转,她假装思索: “……是河北的云北城吗?我没有,但我家有!" 她抬头看李弈: "因这趟的差事,我爹使人来给我说各大粮道和常平仓的情况,还说过好些疑似有问题的地方,这边的常平 大仓和咱们关系不大,我就没管,我想想,好像叫孙煌!是个仓衙校尉。" 她手心出了一层的汗, 虞嫚贞的父亲是唐王府的属官,唐王和李弈不一样,唐王是先帝亲子,当今的胞弟,李弈在娶了虞嫚贞之后,表面已经是唐王的人了,虞嫚贞经常从她爹那里探到唐王府的讯息。 今日之前,李弈是非常满意的。 虞嫚贞出身不显,却尽心尽力为他,包括虞家。一个王府属臣,哪怕颇得倚重,能得到这么些讯息已很不错了。 他也不嫌弃虞嫚贞出身低,李弈亲缘浅薄命途坎坷,颇珍惜真心以待的妻子,两人感情一直不错,对她甚为爱重和信任。 没想到,今天有点刷新三观了。 平心而论,虞嫚贞表现没露一点异常,烂摊子兜得也不错。 李弈俯身,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前世,这个男人危险又魅力,虞嫚贞不自觉往后仰,手撑在行军床上。 李弈一瞬不瞬,锐利双眸盯紧虞嫚贞的眼睛: “此事事关重大,你没记错?” 虞嫚贞强颜欢笑,她用力点头: "没错的。" “很好。” 李弈笑了下,终于直起身。 那种压迫感这才离开了,虞嫚贞感觉手脚一阵阵发软,她竭力和平时一样,见李弈匆匆放下袖子佩上束袖匕首,她起身伺候他,佯作不解: “夫君,这是怎么了?” 万幸这里消息滞后,还没有得到云北旨意的消息,客观条件给虞嫚贞打了最大的掩护。 “我有事,出去一趟。” 李弈没有正面回答,他笑了笑,在虞嫚贞的目光中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家确实能干。”最后李弈给虞嫚贞留下一句让她心惊肉跳的话,转身快步离开。脚步声和马蹄声很快远去,虞嫚贞脱力栽倒在床上。她坑了她爹一把。并且李弈也没全信。 虞嫚贞面露急色,糟了,她现在该怎么办? 滚滚浓烟和灰霾覆盖了银县方圆数十里地,一直出到百里外的清水关 ,都依然能嗅到隐隐焚烧后的焦灼味道。 左边是巍巍青山,右边的滚滚清水大河,李弈和顾莞避开一路往来的哨骑的探兵,绕大河方向直奔清水关。 目前李弈没有丁点 心思去理会虞嫚贞的事,两人仅仅各带几个心腹近卫,以最快的速度狂奔往关内。 现在清水关门紧闭,他们也没有往官道去,而是冲往清水关谷隘口的山峦,直接翻山过去。马过不来,他们直接弃了,翻过山之后,李弈喝道: 跟我来!他带着人直奔东边三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从一家货行据点牵出七八匹马,一行人立即翻身而上。 最优秀的战马时速能达到50至60里,八百里加急军情,今天出发,明天就能直抵皇城,但途中得不断地换马,马换人不歇。 李弈有一条这样的最高传讯暗渠道,现在争分夺秒的眼下,都直接掀出来用了。 他们一路不断地换马,最后李弈顾莞各带一名近卫,在当天午时刚过就抵达的云北城。 云北城全城戒严,两人汰换成被征召的民夫,混了进去,然后直接脱离队伍,倚仗身手在城内的小巷甬道往东北方向的云北大仓一路狂奔。 两人在傍晚时间,终于锁定了这个孙煌。然而一踹门进去,却发现,孙煌竟然死了! 尸体就横躺在床前的脚踏上,鲜血汨汨淌着,尸体还是热的,刚刚死去不久。 他穿着赭色甲胄,趴在脚踏上,顾莞一看他这个姿势,立马就上前搬开他压着的脚踏。 脚踏下面有个暗格,孙煌正是要打开暗格的,然后突然被人杀害,暗格的东西已经被取空,快速翻过房间,再也没有只纸片字! ……怎么会这样?! 斜阳满天,巍峨山脉阻隔,战争在这里一点痕迹都没有,外头除了车轮滚过吵闹点,平静一如往日。 顾莞李弈骇然失色,两人对视一眼,心沉沉下坠。李弈说: “不好了。” 孙煌肯定不止一个人,欲要焚毁云北大仓这巨多的常平粮,不管是在仓廪动手,还是路上动手,都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干成的事。 他们原来要做的下一步,正是审问得出孙煌这些年布置下来的人手网。可现在孙煌很明显是不知何处被怀疑暴露,被自己人灭口了。他们不顾一切闯进来,已经打草惊蛇。 顾莞原来从李弈这里得到孙煌这个确切消息之后,是大松一口气,甚至露出几分笑意。可是现在,不管是谁,都笑不出来了。 她不可置信: 怎么会 这样? “是谁泄露的消息?” 顾莞第一个想的虞嫚贞,她霍抬头看李弈,李弈面沉如水,摇了摇头: “她不敢!” 但现在追究这个孙煌是怎么死的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们没有这么多时间查案,更没有这么多时间去打听和整理孙煌的社会关系。 等打听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李弈面色沉沉: “主管清水关后一切事宜,包括备用粮草军械调拨的人,是蔺国舅。”算临危受命。 但如今的李弈和蔺国舅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了,后者不会买李弈任何帐,李弈根本毫无办法。李弈一拉顾莞: “我们先出去!” 外面有脚步声,不知道是不是冲这里来的。 一行四人,紧急潜出云北大仓,还没来得多说一句话,紧接着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陇山东侧距两关最近的丰云宥原四州接旨之后连夜点兵急行军,已于今天抵达清水关和陇山关,不多,毕竟先前各地北军已几乎倾巢而出了,拢共两万七千人。 但蔺国舅完全没有打开关门驰援清水战场的打算。他生怕万一清水战场大败,北戎骑兵再度攻陷 第二道防线,下令紧锁关门,牢牢陈兵两关之后,誓要保住陇山清水二关之后以及黄河以北,保护关中和京畿。 忘了说,何辛和郑守芳率兵护着两位皇子退回关内之后,也被蔺国舅下令原地驻守陇山关和清水关了。 两人带走了七万兵马。 顾莞李弈一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全身血气往头顶冲!这蔺国舅是不是疯了?! 李弈亲卫队长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连他都忍不住不可置信大骂。 暮色已经降临了,炎热的呼呼吹着,顾莞却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凉,这么长时间,她第一次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 他妈的究竟是谁杀的孙煌!! 心脏像擂鼓一样,心口发凉,身上却不知热汗冷汗出了一身,瞬间湿透的后衫。 李弈长吐一口气,他掩住眼睛,片刻后霍地睁开, “现在只有一个人出手,能解决这里所有的事! 顾莞急声: & #34;是谁?! 李弈斩钉截铁: 冯坤! 就是那个当初灵州案时的朝廷特使,权宦冯坤。 蔺氏父子权倾朝野,整个大魏朝廷,能同样只手遮天与之抗衡的,唯有掌印冯坤! 顾莞只觉心脏咄咄跳着,朝廷的事情论谙熟她和李弈九牛一毛,但这个道理一想就通,她听见自己问: “有把握吗?” 李弈闭了闭眼睛: “至多五成。” 心念几番轮转,事到如今,他牙关一咬,也拼了。我们立即进京! 前往京城,还是在这样的敏感时刻,最多只能两人一并前往。路上同时疾驰四乘快马的驿兵,是非常显眼瞩目的。顾莞对谢云说: “你随后再来,或许在河水北岸等我。”出发前,谢辞下过死命令,但谢云一咬牙关,点头应是了。马蹄扬起黄尘,疾驰往南而去。 两人风尘仆仆抵达中都,才次日午后,一路上连饭都没吃过一口,渴得快喷火了。顾莞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再返中都,居然是这么一个情形。 现在各官驿气氛也十分紧绷,幸好李弈在这里安插有人,废了些功夫他们脱身离开官驿。李弈对顾莞说: “你在外城等我,别进去。” 李弈匆匆进了他在西城门不远处的一个客店据点,快速梳洗,换上干净的衣物,头发顾不上晾干就束起来,一身宗室王爵的箭袖常服,浅杏色的,匆匆整理完毕,他亲自提笔写了一个拜帖,就快步上马直奔内城去了。 毗邻皇城,肃穆规整,飞檐走脊,歇山大顶,偌大的彩绣门楼之后一条长长的青石大街,正中两个威严蹲坐的大石狮,台阶一级级的上,尽头是三扇兽首金钉的红漆大门,持刀禁军守门,门房是司礼监的小太监。 来往皆屏息,拜见尽俯首。 冯坤原名冯尚一,钦赐名坤,出身大内司礼监,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人,曾授潘州刺史衔,一路累官至骠骑大将军、进开府仪同三司,封渤海郡公,后晋齐国公。 如今掌左丞相印兼司礼监印,虽不过年三旬,却深得帝宠,手掌内外,权倾朝野。 与蔺氏父子的父并称二相。 李弈抬头望一眼头顶“敕造齐国公府”的金漆匾额,这是御笔,还有门前一水的持刀禁军以及蓝 衫小太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深呼吸,调整一下精神情绪,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将装着一张大 面额银票的荷包以及拜帖塞进门房太监手里。 李弈运气算很好,冯坤刚刚回府,守门的小太监捏了下荷包,瞟了拜帖一眼, “萧山王李弈”五个字一入眼,不禁挑了一下眉头。 这封拜帖,最终递到了冯坤面前,倒不是因为银票,而是因为李弈这个目前还算特殊的人。 冯坤五官阴柔,一双异常艳丽凌厉的丹凤眼,神色淡淡,正在花厅饶有兴致在用细檀杆子在逗弄高几上的画眉鸟。 几封拜帖连同荷包银票一并呈上,置于冯坤身侧的另一几案上,小太监低着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冯坤又逗弄了画眉鸟片刻,才漫不经心瞥了身后的几封拜帖一眼。 咦?萧山王李弈。 冯坤挑眉,倒看见了一本有些意思的,他翻了翻拜帖,内里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李弈为了吸引冯坤注意,连字迹掩饰都去了,少了圆润,锋芒毕露。 上面除了拜词之外,以十万火急的语气, 西北大战将大败,蔺国舅再掌边军兵权矣! 这个李弈,不在银县待罪,跑回中都做什么? 冯坤目光在拜帖上一扫而过,挑眉笑了笑,把拜帖闺上随手一扔,漫不经心道: “既有闲暇,那边叫进来见见罢。 李弈深呼吸,被引着进了府门,一路行往一个临花园的小轩榭,冯坤正一身青色家居常服,戴幞头,犹如一个文人雅士青年,正用手托着檀木笼子,在逗弄里面的画眉鸟。 李弈是宗室,他拱手见礼: “弈见过冯相。”他等了片刻,上首圆桌不闻说话,只听见“嘘嘘”的逗鸟声。 李弈深吸一口气, 啪”一声跪在地上: “请冯相明鉴!据确切消息,云北大仓有北戎细作,常平粮很可能要遭银县覆辙!蔺国舅领圣旨把持陇山、清水二关内援军,拒不开关驰援,清水大战北军全军覆没在即啊! 如今唯有冯相有一挽狂澜之力! 不管是人,抑或旨意,唯有冯坤能立时请出,并能令到即行,抢在十二天结束之前,完成这种种事宜。 />——万一云北大仓保不住,紧急从各个县州调粮,亦唯有冯坤能做得到。 这几年西北年景不好,把粮食给出去,那些县令刺史后续自己的麻烦就大了,一个不小心就要罢官入罪。 也唯有冯坤,权大威深,又眦睚必报,那些县令刺史必然不敢拖拉推搪。“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力挽狂澜呢?”冯坤是个阉人,义子他都不收,他与蔺氏父子的关系尚算可以,最起码表面是。 冯坤放下鸟笼,俯身过来,欺身在圆桌上,一双阴柔凌厉的丹凤眼近在迟尺。 李弈一咬牙关,倏地抬起眼睛: “陛下年迈久病,只怕……冯相,四皇子年少,想必您也清楚,陛下终归是属意三皇子的! 三皇子,母家蔺氏。 如今冯坤和蔺氏分庭抗礼,深受皇帝宠信,很多时候蔺氏父子都得避其锋芒。可三皇子登基之后呢? 李弈既来到这里,就不再遮掩。而现在,蔺氏父子处心积虑要染指边军军权了。冯坤漫不经心的神态一收,阴柔白皙的面庞霎时凌厉! 李弈“啪”一声,双膝着地: “我与谢辞,从今往后,愿为冯相效犬马之劳!”他既然肯见自己,李弈有五分把握。 遮掩没有用,冯坤知道的只会比自己更多,只有两个人捆一起筹码才更有力些。李弈一直往宗室靠拢,就是为了避免真正陷党,但现在他一咬牙豁出去了。 李弈俯首屏息,上首高高在上的凌厉目光落在他的头顶上,他绷紧身躯,伏跪一动不动。短短十数息,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李弈终于听到上首的声音。 冯坤站起来: 记住你今日说的。 终于一锤定音。 穿堂风呼啸而过,李弈绷紧的心陡然一松,他喘了两口气, 是! 57 第57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日头一点一点往西移,顾莞从没这么深刻体会过度日如年这四个字。 终于,客店的后门“嘭”一声打开,李弈浅杏色的颀长身影出现在门槛后,不知是天热还是什么原因,他一身大汗湿透了衣领前襟。 李弈说: “好了,冯坤已经进宫请旨了。” 顾莞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喜过望:“那太好了!” 绷紧的心弦顷刻大松了一下,姣美的五官喜形于色,眉目飞扬起来一般,李弈吐了一口气,接过近卫的帕子擦一把脸上的热汗加冷汗,瞥顾莞一眼,笑了下: 谢辞有你,运气真不是一般地好。 顾莞这才察觉自己很口渴,居然忘喝水了,她抽出水囊拔掉塞子咕咕灌了半囊,妈的渴死她了,她直接用衣袖一擦嘴,不显粗鲁反见潇洒,她说: 你运气也还行啊。 平心而论,虞嫚贞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她渴望的东西尽寄托于李弈一身,虽不算全心全意,但到底还是助益更大的。 当然,李弈这样的一个人,他需不需要这种方式的助益就另说。 虞嫚贞上辈子也算是个可怜人,如果不是唆使原主自杀以及后续的种种事情,顾莞对她还是怜悯更多的,说不定有必要还会帮一把。 然并卵,没有如果。 李弈笑了一下,也接过水襄灌了一口,他听懂了,但不置可否,并未这个说法表态什么。两人心情稍一松,说笑了两句,但随后就没有再说了。 因为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还只有仅仅九天时间,还需要回程和各种调度的耗时,冯坤肯定不可能和他们一样跑八百里加急的。 顾莞心里是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一下感觉有希望了好了,一方面又生怕没来及赶上,一边焦急等着,一边不停在心里算计各种时间。 李弈稍稍收拾一下,对顾莞道: 委屈你了。 顾莞身份明露不合适,李弈直接让她装作他的随行女眷,一行人七八人快速上马,往冯坤府邸赶过去。 李弈离开之后,冯坤便进宫去了,很快请出一道圣旨,他被委以西北行军大总督兼监军特使,接掌清水河谷大战内外的一切事宜。 李弈等在府门前,不停踱步,一见禁军拱卫的紫红滚金的八抬大轿立即下马迎了上去 。 冯坤一身朱红绣金麒麟袍,金丝翼善冠两条金绳带垂下,衬得白皙阴柔的五官凌厉异常,他两指夹一枚金色令牌, “陈平李望,还有你,八百里加急赴云北仓,先行处理粮草军械调运事宜。” 冯坤手一弹,将那枚金令弹出轿帘外,李弈立即接住,轿后已经赶来了两名金吾卫中郎将,立马上前应了一声。 后方宫门泱泱一大群人举着仪仗往这边来,余光一瞥仿佛蔺国丈的,李弈也顾不上太多,接过金 令之后,赶紧掉头就走。 接下来,他们又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跑死了十几匹马,先在半路上和谢云等人汇合,紧接着立即掉头前往云北大仓。 他们到的时候,大批的粮草已经出了库押上车,正在出仓。顾莞李弈手持金令,直接从蔺国舅的心腹的手上接掌过云北大仓,期间冲突不细表,但很快由冯坤的两个心腹解决掉,他们直接把从上到下的人都汰换了一遍,从已经赶赴陇山关的八千云州军里抽掉兵员,立即压着前期的粮草直奔关隘去了。 顺利抵达陇山关。 而这个时候,冯坤的銮驾终于越过原州,抵达清水关了。 而此时,接旨的北地各州第二批兵马已经先后赶到,共计十三万。冯坤下令,开启关门,分一半的兵马并原来护送两位皇子入关的履国公何辛和郑守芳两人麾下的七万兵马,即刻护送军饷军械并驰援清水战场。 终于到了这一步,留守的窦武等人也率着灵云二州的留守兵员也来了,这两天和守关的人爆发激烈的冲突,关门一开,顾莞和他们也顾不上多说,火速就带上了轻便粮草和军备冲出关门直奔大战场而去。 但等他们马不停蹄抵达清水大战场的时候,已经是顾莞离开的第十三天了。 战况激烈得可怕,谢辞这边一直都是靠顾莞艰难递进来的消息给兵卒鼓舞士气的。但一日之前,他们彻底断粮了。战马也已经没有任何草料补给。 手中的矛尖钝了断了,刀豁出口子,卷了刃,伤药火油等等也早已用用光了。 谢辞扯下他的头盔,撸一把他斑驳血痂子的发髻,他飞马越过众军,勒于最前方,厉喝: “粮草已经快到了,援军也已经出关了!我们必须坚持下去—— “今日若你们战死!你们的家小,我照顾;你们的爹娘儿女,只要我谢 辞活着一天,必会竭尽全力庇护之! 天空硝烟滚滚,如同乌云密布,他们和北戎大军之间的厮杀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在这种弹尽粮绝的关头,士气要么一蹶不振,要么就是一往无前豁出去性命。 “我谢辞必死战至最后一刻!战不胜,毋宁死——” 猎猎的热风,黑色战马上的年轻将帅红披翻飞,染了无数鲜血干了又湿,斑斑的痕迹,他眉目凌厉到了极点,这一刻无人能注意到瑰丽,入目皆是怒目圆睁的摄人凌然。 苏桢秦关贺元乃至梁芬等等人,日前谢辞已经将再度被北戎冲开的几乎大魏兵马重新合为一体,并成功突围而出,和北戎决战于大草原之上。 他和呼延德身上皆血迹斑斑,两军胶着在一起,已经呈你死我活的状态。 这一战!要么他们全军覆没,要么把北戎骑兵杀溃驱赶出阴山以南! 年轻将帅厉声叱喝,身边的是猩红遍地和滚滚硝烟,他们不冲锋拼杀!亦只有死路一条,一股愤慨血气直冲天灵盖,自梁芬贺元秦关等将领而起,至大大小小的普通兵丁,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身上是没有血迹的,连军医抄起营柱当棍棒,他们厉声: “战不胜,母宁死——” “我们要死战到最后一刻!!!”“我们要死战到最后一刻——” 声震四野,撼动山川大地,连对面的北戎中军都清晰听得到,呼延德目露悍戾,气恨交加: “好一个谢辞!姓谢的怎么还死不绝—— 一声喊杀陡然爆起,两军狠狠地再度厮杀在了一起。他们饿着肚子,手上的力气却前所未有地巨大,拼尽全力,冲了过去。 这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事,意志和士气飙升到顶峰,伤痛疲累不知倦,白刀子进入,红刀子抽出来,当即倒毙。 荀逍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了,在这等军心空前凝聚的时刻,连肃州兵荀逊都使唤不动了,大家只红着眼睛,杀,杀,杀—— 荀逊双目如鹰隼,穿梭在战场,狠狠一刀劈在一个北戎骑兵的脖子上,鲜血喷了他一头一脸,心中蠢动的嗜血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终于发现了荀逊,眉目一厉,身形就要激射而出。而这个时候,他余光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瘦削身影。是秦文萱。 秦文萱也饿了一天 的肚子,但她紧紧攒着长刀,和北戎兵厮杀在一起,但她武力值终究不算很高,前后都是敌人,在秦瑛被七八人厮杀在一起的时候,秦文萱险象环生,她被撞到在地,一柄染血弯刀劈向她的脖子。 电光石火,荀逍一刹那闪过那夜帐篷侧的她那双失望的眼睛,牙关咯咯作响。一边是荀逊,另一边是危在旦夕的秦文萱。 荀逍“啊——”嘶喊一声,最终身形如闪电般激射,一剑挑开了劈向秦文萱的那柄弯刀。他一把将她抄起,双目赤红,身体颤栗着,眼泪刷刷流下来了。 荀逍毫不停顿,闪电般掉头往那个方向追去,但荀逊已经察觉不好,改换装束,一刹那就找不到了。 荀逍疯一样地疾速奔跑,他有些发病,呼吸重得像野兽似的,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他箍着秦文萱那只手手腕以下空空如也,秦文萱紧紧搂着他,痛哭失声: “我们慢慢找,我们一起找,总有一天能替裴姨母复仇的。 荀逍发现真的找不到了,浑身血液往上冲,他仰头嘶声“啊啊啊——” 鏖战的一个白昼,撼动风云,天地色变。 就在兵士们凭借意志快要坚持不住之际,暮色沉沉中,他们终于听见的隐隐鼓点闷雷般的声动。声浪越来越近,以最快的速度往前推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是援军——” 援军来了! 是真的! 真的有,他们终于等来的援军了! 夜色之中如潮水一般,第一批援军只有三万四千人,但后军拖拽着新砍下来的枝丫,浮土漫天烟尘滚滚,在夜色中汹汹而至,北戎兵终于慌了一瞬,大魏两军同时暴起,压上去厮杀了半夜,终于占据了上风,有北戎部兵有些承受不住了,马匹驱而不前,最终慌惶往后方退了开去。 北戎大军溃散成了几股,援军择其中两股追了上去,声动渐渐远去,这个位于清水河畔的平原大战场才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粮草军备的先头队伍终于抵达了,这场危在旦夕足足持续了半个月的背水血战才终于以胜利宣告结束。 &n bsp;   很惨烈,旌旗东倒西歪,马匹无头苍蝇的到处乱跑,而这个时候的顾莞,才终于找到秦瑛苏桢寇文韶他们了。 大家蓬头垢面伤痕累累,顾莞翻身下马快步冲过去的时候,听见秦文萱急声说: “那还不快去找 秦文萱身后站着荀逍,荀逍状态明显不大好,撑着旗杆歪着身躯低头强忍着,但秦文萱居然顾不上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陈珞苏桢等人顾不上包扎伤口,提着兵刃就往外冲。 顾莞冲进去: 怎么了?! 她立即扫了一圈,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谢辞不在。秦瑛撑着坐起身, 小四带着先锋敢死队,在最前面,还没回来—— 你说什么?! 顾莞脑子喻一声,浑身血液霎时冰冷倒流。 — 先锋敢死队是什么? 大战中冲锋在最前方的将官兵勇。 伤亡率往往达到七成以上。 这还只是普通的攻城战或冲锋战。 像今天这样异常惨烈的背水血战,几乎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顾莞其实能想得到的,在全军饿着肚子弹尽粮绝拼杀的情况下,身先士卒是必须的,是责无旁贷的,秦关秦永陈琅陈环贺元他们也一起去了。 但明白归明白,情感归情感。 顾莞几乎马上扣着秦瑛的肩膀, 你们停下多久了?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秦瑛说着说着,血和眼泪一起下来了, 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一直没有见他们回来了!顾莞心口像坠了一大块铅,霎时沉沉往下急坠,手脚都抬不动了。她霍地转头,冲出半歪的伤兵帐篷。 顾莞坚信,谢辞不会死的,他这么厉害,他是男主呢,他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呢?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她翻身上马,往战场的最前方冲过去了。 一路上,伤兵呻.吟处处,三两扶着勉强站了起来,顾莞不断告诉大家,粮草和伤药都来了,就在后面。 她往前冲,越过山坳,终于来到胶着混战战场的最前方。 这里更加惨烈,旌旗断裂歪斜,残肢断刀处处,连马也大多数倒伏在地的状态,北戎的,大魏的,一地猩红焦黑,基本都是尸体已经起不来了。 > 天才刚刚破晓,夜色很暗,看不清地上东倒西歪的人,她奔跑着,俯身一个个的翻,看到有些熟悉的面孔她不知自己是喜是急,冲上去一个个翻过他们的脸,好在都不是,她喘息着,把他们放回去。 小四! “阿辞——” 谢辞,谢辞!你在吗,快答应我一声!! 战后的战场,只听见风声呼呼,远处清水大河绕山过去,隐隐的波涛声。 顾莞奔跑起来,从私下才懂的称呼,一直急得喊起了谢辞的大名。 终于在她又翻过了一个丘陵的时候,忽听见前方有什么声音,有人喊了一声,一扯绷带,往这边飞奔而来。 夜色中,相隔这么遥远,但顾莞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穿着厚重战铠的黑乎乎矫健身影,不正是谢辞! 焦急夏然而止,她一回头,大喜过望。 心脏和手脚那一刹又冷又热,过电一般的战栗着,她喜极而泣,大喊一声,往那边飞奔而去。 两人相隔了一条小河,谢辞现在甚至没什么力气跃过去了,他离得远远,望见有个人翻山越岭,一个个翻找,焦急寻着,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顾莞! 两人飞跑,绕过小河,最终站在一个小丘的顶上,破晓的晨光照在谢辞的脸上。 他血迹斑斑,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脸色唇色泛着苍色的白,只是这一刻双目的粲亮,似滚滚硝烟中天边的启明星。 顾莞不知道自己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风尘仆仆蓬头垢面,头发都有些散乱了,临时找来的软甲不合身,有些大了歪在一边。 谢辞其实也在很担心她,这些日子厮杀间隙的短暂歇息,就是想念她。想着万一真的……还好她在外面。 秦关刚刚才给他包扎好伤口,他立即就撑着站起身要回去找她。 两人差不多是同时看见对方的。 破晓的微光,露水沾湿点点,两人看见对方一刹大喜过望,飞奔地跑过去。这时候,什么拉开距离,什么不自在,两人都全忘了,跑上丘顶一刹,激动地紧紧拥抱着对方。 你没事吧? 久久,两人才松开,实在太过担心,谢辞忍不住用力抚摸了她的脸一下。顾莞 居然没生气。 她都没留意上这个,刚才的拥抱她发现谢辞铠甲底下是厚厚的绷带,他的手很凉,要知道谢辞的体温一直都是偏高一点的,手都是热的。 “你这是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谢辞转了身, 没大事,就是肩胛骨有个深一点的伤口,没及时包扎。流血时间长了一点。 也对,他要是真的重伤,就跑不起来了。 顾莞激动稍稍过去之后,理智终于回笼,但劫后余生冲破了很多东西,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好像都不见了,两人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 带着水汽的风自东吹拂而来,破晓微光照在小丘上,谢辞就站在她面前,两人相距就一个拳头远。 顾莞突然意识到,她对谢辞的感情,好像比亲人多了一点点。 ——在寻找的时候,突然有种心情,只要谢辞能不死,其他的好像也不是不能商量。当然,人不可能一直在情绪高峰冲动上的。 但这次劫后余生,让顾莞忽然意识到,生死患难的过程和他的感染相互情感带来的世界真实感,谢辞在她心里,感情其实比所谓亲人还要更多更特殊一些。 她这么小心翼翼,不就是担心伤害他吗? 从前对待那些小伙伴,她顾忌可是要少很多的呀,反正都是年轻人,很顶得住的。 顾莞扯下掉了一半的发带,扒了扒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和感慨。 只是没想到的是,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她这才刚刚这么想完,骤不及防之际,忽感觉手腕一紧,谢辞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顾莞吃惊抬头,忽然感觉唇上一热,破晓的朦胧晨光里,谢辞放大的脸定格在眼前。 “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谢辞脸退后,看着她姣美的眉目,杏眼圆睁,顾莞其实很漂亮,如画如诗的柔美五官,和她洒脱的气质搭配在一起,奇异地融洽,成就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她。 其实不但顾莞有感悟,他也有。 劫后重生,一刹冲破了桎梏,他说: “有一瞬我以为等不到你了,我很后悔,对不起,我骗你了,我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到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在混战中,有一段血流不止被团团包围,他真 以为自己会死,那一刹那他突然很后悔,那天的告白没有真正说出口,这将会是他短暂一生最大的遗憾。 重逢一瞬的拥抱冲破桎梏,他突然不想当正人君子了,谢辞冲动下吻了她,重重在她唇上印下了一个烙印,然后亲口告诉她,他喜欢她。 他退后一步, 就算你讨厌我,我也不后悔! 谢辞深吸一口气,忽想起当日肃州城外, 真希望那日陇山道,我们坐在一匹马上到半夜,流风回雪,直到永远。 顾莞原本震惊得无以复加,只是听见他这一句浅浅入骨无尽的话,她一怔,升起万千复杂情绪。 就像有一只刺猬,突然翻身在她面前袒露了它的肚腹,用无形的厚重又柔软的东西将她包裹,将她所有思绪打乱,一时之间,都不知怎么回应。 谢辞轻轻看了她一眼: “我要回去了,我要找卢信义算账了。”他转身,不敢回头看她,坡下秦关已经牵了马来,他快步跑下去,翻身上马。 秦关和顾莞打招呼,顾莞都没反应过来,一直到他们走得很远,即将绕过河沟,她“喻”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累的,也是惊的。 唇上的触感似真似假,她很口干,下意识舔了舔,又立即用袖子擦了擦。整个人也好像踩在云端。 她真的有被吓到了。 但想了半晌,她也想明白谢辞为什么会这样子了,河湾尽头伤痕累累的几个人,想到他必然是刚自鬼门关走一趟回来了,满腔震惊的情绪突然戳破的气球一样泄了。 百感交集,不是滋味。 唉。 但她累得,脑子都转不动了,乱七八糟想了一会儿,索性躺在地上了,想不动了。 58 第58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破晓的天光下,劲风吹拂滚滚硝烟,有鹰隼穿过灰色的云层。 谢辞快步往前走着。 战火的一再洗礼,让他气场变得和银枪的尖刃一样冷硬,杀伐果断,颊染褐红,肩宽背阔,撑开了厚重的黑色甲胄,他越来越像当年他的大哥谢骅。 谢辞一时冲动做下了这些事。 但他一点没有后悔。 想得再好,再多的理智也是假的,谢辞终于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善忍,他不想拉开距离,血战在濒危垂死之际,那时只有一个想法,就算死,他也想死在她身边。 她在外没事固然好。 但他魂归清山以东,他一个人孤单单,他怕自己飘荡魂兮,却再寻不着她。先前他害怕她发现他的情感深度,两人回不了过去,可现在,发现就发现,谢辞不后悔! 历经了长达的十三天的巨变起伏和生死倾辄,血战到了最后,带着一种热血鼎沸的孤勇无前,他豁出去了。 谢辞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不想了,就这样吧!他闭了闭眼睛,睁开: "卢信义现何在?" 谢风浑身深浅伤口无数,半幅甲青下摆都被划下来了,一边脸尽是干涸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闻言却浑身热血一下子上冲, "正沿着凉水大河追击北戎溃军。" 他激动得“啪"一声跪了下来, “主子,要替老主人和大公子他们复仇了吗?!”谢辞抬目眺时东方,平静的黎明暗色覆盖着远处的动静,他说: “是。”谢辞血战十三天,声音沙哑干涸,此时带着一中喋血的嗜杀。 等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谢辞从没忘记在中都内狱刑囚到最后获悉父兄身首异处的那一个瞬间,浑身血液像结了冰的那种痛彻心扉的窒息。 从铁槛寺外狱的跌跌撞撞走到今时今日,他终于走到了要手刃仇人的前夕了。 谢辞抬眼,目中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深刻的恨厉之色。 谢辞快步往回走。 荀逍能知道的,他当然也知道,那个被擒获的人就在他手里,只是这两人熬不住刑,再三翻供,不是个很能拉出来接受明面审讯的。 用战前诬陷砍杀将领一事,也能把卢信义拉下马。 但这两者通通都不是谢辞最 想要的。 卢信义构陷他父兄私通北戎。 谢辞最想的,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同样的罪名让其身败名裂而身死!晨光微熹,穿过弥散的烟尘,落在猩红遍地的战后大平原之上。他淡淡道: “卢信义如今必定很仓惶,我们推他一把吧。” 卢信义确实如谢辞所料,此刻正仓惶忐忑,他曾为了挽回战局而豁出去,不料却遭遇蔺国舅的兜头冷水,他当时恨得无以复加,败就败吧,他也不管不顾了。 现在战事进入尾声,先前的种种遗患即将全部浮出水面,多年经营很可能摧枯拉朽,他费心一切想要维护的,很可能要就此失去。 卢信义反复忖度过,战事结束以后,他很可能会贬谪,到时候谢辞秦显等人再要对他动手,将易如反掌。 追击被第二股援军接手之后,他率兵回营,立即就去找了蔺国舅。 ——后方大部队已经陆续抵达原大魏主营。粮草、军备,清水陇山二关后的屯兵见战况明朗,一线警报解除后,也开进了清水平原的大战场,合力对落败的北戎大军进行追击驱逐。 蔺国舅也来了,就在刚刚稍事整理的大魏主营里。 “国舅,国舅!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卢信义焦急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是我不想帮你吗?" 这一次还真不是蔺国舅不想帮,卢信义是他们在北军中最大的党羽之一,他现在才知道卢信义弑杀将领的事,也很恼怒: “众目睽睽,无凭无据,戕杀将领,即便冠以军情十万火急之名,也不掩过失!" “我倒是想帮你,但我帮得了吗?” 冯坤一来,手持圣旨金令,蔺国舅这个临时受命的西北总督战就立即退居二线了。在冯坤眼皮子底下,蔺国舅也没有太多临时搞小动作的余地。做得多,反而沾得一身脏水。 昨夜蔺国舅和心腹幕僚连夜商议,最后得出结论,放弃卢信义。卢信义是知道不少东西,但这个谢辞,后续再说吧。 冯坤突然调转枪头,两党的关系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蔺国舅不能往对方手里送把柄。最后,他说:“无论如何,你的妻小我会照顾妥当。”卢信义心口一片冰凉。 他愤慨到极点,想怒,又想冷笑,如果不是一念之差因为战局,他何至于此!"呵呵。& #34; 他冷笑两声,掉头离去,将帐内的愠怒丢在身后。 滚滚的硝烟已经逐渐被风吹散,卢信义站在辕门前面向废墟一样的大战场,腰腿颊面的刺痛不断地提醒他还有战伤未曾包扎。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陈汾已经回来了,他就站在帐门外,里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他大露焦急。 卢信义冷笑: "自己想办法呗。" 愤怒急切到了最后,卢信义心内一片冰凉,侧头看焦急的陈汾,事到如今,他只能竭力去自救。卢信义垂目, "你带上一张空白舆图,去找呼延德。" 卢信义被逼进了穷巷,他没有别的方法,唯一能够摆平这一切的,只有北戎那边适时送回“谍报”,证实那两名将领确实通敌,他的近卫和那名裨将的问题也与他无关。 舆图是最高军事机密,分量杠杠的,如果呼延德能做到,卢信义就把真的北疆舆图给他, "一手交人证物证,一手交图。" 卢信义被逼迫着,最后果然铤而走险了。 谢辞冷冷笑着: “传信给梁芬冯裕,抢先追击北戎王部,届时左右夹击相配合。”这场血战到了最后,谢辞几乎取代了卢信义的帅位。谢氏男儿,威望远非卢信义可比。而他也确实名副其实。 简信传过去之后,梁芬冯裕只是迟疑了片刻,就立即决定遵照谢辞之令行事了。 北戎大军终于被战溃了,北戎王呼延德竭力收拢诸部,他仍不想自马莲道口和归缓北口退出去,仍在顽抗着,双方冲锋至王旗一刹,谢辞最终成功生擒了陈汾。 在消息传回来的一刻。 卢信义一直悬起的心骤一沉,一线生机有多艰难,他不是不知道,但当这最后的侥幸被打破,浑身顷刻注入百丈冰原下的冰芯,连血液牙关都变得冰冻。 他僵立片刻,最终放声大笑起来了。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别人。笑声到最后,一收,卢信义推翻了帐内所有东西,最后站在原地: “来人,替我裹伤换甲。” 五月初七,战后的第二日,零星的雨丝纷纷而下,洗涤了大平原上硝烟和浮尘。但雨天天色不好,灰色的雨云在空中弥漫渐散。 才刚傍晚,暮色就已经降临大 地了,星星点点的灯和篝火,重新点亮了魏军主营。顾莞来到谢辞的营帐门前,微笑对谢平点了点头,想了想,最后还是自己敲了敲门柱。 "谢辞?" 她原本不想来的,之前的感情策略因为谢辞血战后的一个殇吻告白彻底崩溃,又觉得很庆幸,大家都没事,反正心情复杂,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只是李弈刚才给她传了个口讯过来。 ——陈汾一被擒获,一下战场就被押递往冯坤那边去了,动作非常之快,战事未结束明面没有大动作,但卢信义身边的人已经被替换了一个彻底,卢信义经已被软禁,李弈给他报了一个重伤,刚才他给顾莞带了一个口信,让她转告谢辞,可以杀了卢信义。 顾莞喊了一声,便撩起帐帘。 一灯如豆,谢辞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案后,他倚在靠背上,低头无声地把玩着一个扳指。 油灯照亮的范围不大,一圈晕黄,偌大的帐内空虚孤寂冷,谢辞低头把玩的那枚扳指,顾莞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谢信衷的。 谢云呈上来不久的,谢信衷戴了很多很多年,上头还染着他的血迹。这很可能是颈腔血。 顾莞自己都不敢细想,不知道谢辞反复摩挲这枚扳指的时候,看到那些血迹,心里有什么感想。谢辞耳目非常灵敏的,但他今夜直到顾莞撩帘,才察觉她的到来。 他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一抹笑,听完顾莞转述的话之后,一瞬他捏紧的扳指。 盯着那点跳动的灯火片刻,他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谢辞侧过头来,顾莞才发现这么一瞬他眼睛有些泛红,谢辞强行抑着翻涌的情绪,小声问: “阿莞,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饶是有再多的复杂情感,此刻也无法抑制不心一软,顾莞心里也有几分难受,她立即点点头,"好的。" 谢辞闭了闭眼睛,将那枚扳指套在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上,他抄起雁翎刀卡配在腰侧。 "好,我们现在就去。" 谢辞立即快步出了帐门。 去往中军主帐的,不独独谢辞和顾莞。 秦显半边身体有些不能动,但他一听到这个消息,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由苏桢和寇文韶一边一个架着,跄踉地走在路上。 /> 他都要亲口质问一遍这个贼子!如果不是谢辞在,他必要亲手杀了他! 淅淅沥沥的雨丝渐渐停了,黄泥地面上湿漉漉的,谢辞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五月初七,这下的是龙舟雨,如果没有这场颠覆他一生的变故,此刻谢辞正在中都的家中,吃着带咸蛋黄的糯米粽子。 他们一家人必定不能齐聚,父亲哥哥多在北地,但粽子已经送过去了,只要不是军务繁忙,一家人肯定节日里吃着一样的糯粽。 但如今想要吃一样粽子,只能黄泉路上的拜祭了。在杀卢信义之前,谢辞很想诘问他一句为什么?! 卢信义他从小就认识的,小时候喊的是卢叔父,往往他爹在,卢信义就在。 和荀荣弼不一样的是,卢信义不怎么爱教养小孩子的,没这个耐性,他自己的孩子都不抱,但往往见到他们几兄弟,最后只能捏着鼻子叉着他们的咯吱窝把他们抱起来。 嫌弃又无可奈何。 他和谢信衷不是亲兄弟,却胜过亲兄弟,比荀荣弼还要亲近太多。同出同入,同进共退。 所以从一开始,如果不是既得利益者,秦显赵恒是不会怀疑他的,谢辞也不会。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什么时候变了? 最后竟然是卢信义将谢家父子送上的黄泉路。说出来让人难以置信。谢辞霍地停住脚步,一手撩起帐帘。 偌大的主帐里,所有舆图军事卷宗皆已清走,屏风也抬走了,整个主帐空荡荡的,仅剩原来的桌椅箱案和一面铜镜光秃秃的留在原地。 卢信义已经卸了铠甲,穿的行囊里常服,青底浅黑色格子纹的圆领长袍 ,用同色头巾束住发髻。晃眼过去,好像一个文士,又像一个最寻常的武官常服打扮。 卢信义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无声坐在方桌旁,屏风搬走了以后,他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从大铜镜里望见自己。0 青衫格子,同色发带一束,恍若当年年少时。 他自己也一愣,怔怔地看着那边大镜子。 谢辞一眼入目,却眸底一沉暗霾骤现,卢信义从年少就喜欢青衣,配格子暗纹,这是他多年来最惯常的常服装束。 曾经有过多少次,谢信衷蓝衣或者黑衣,他就一身青衣,不紧不慢跟在谢信衷身后出现。两人总是或说或笑,曾经谢辞甚 至有点嫉妒,因为他爹总是不拘言笑很严厉的,和卢叔叔却一起时总是格开笑得多。 他偷偷告诉娘亲,娘亲搂着他笑,告诉他这是情同兄弟,抵足而眠。父亲没有嫡亲兄弟,但卢叔父就是父亲的嫡亲兄弟。 但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了呢?撩帘的动静惊动了内外,卢信义霍地回转过头来,入目谢辞及秦显陈晏一干熟悉又陌生的人。 谢辞眉目如凛冬霜雪,带着刀锋一样的凌厉,只是他已经彻底长成,饱满的天庭和眉梢眼角骤一入目,却恍如谢信衷再世! 卢信义的心震了一下。 他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了,哈哈大笑,笑得拍着桌子,眼泪都笑得流下来了,只是笑着笑着,却成了哭: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背叛你爹?!将他们置诸死地?!” 眼泪不受控流下来,却又疯狂大笑,他嘶声: “因为他们早晚都是要死的!!” 他自己找死,我不能陪着他一起死!! 谢信衷死去已经两年多了,但一提起他,卢信义情绪不可自控地激烈,他并没有如表面的一样若无其事。 到了最后,功败垂成的一刹,他崩溃一般撕心裂肺: “我劝过他很多很多次,拉着他拽着他,让他不要倔下去了!会死的!!可是他就是不听!!他还打我了—— 卢信义指着嘴角的一道疤痕, 看见了吗?这是他打的! 两人私下吵过无数遍,甚至还大打出手,卢信义的大牙被打掉了两颗。“我不怪他,他打就打吧,可是我爹已经死了,我不能陪着他一起死!” 卢信义浑身战栗,呵呵冷笑: “我们斗得死去活来,在前线打得死去活来。”浑身的旧疤,卢信义也有,他一扯圆领长袍的襟口,露出赤果的上半身,上面除了新包的扎纱布,还有大疤摞小痕的累累就陈伤旧痕,刀伤、剑伤、箭伤,还有各种各种的陷坑撕裂擦剐兵器伤, 这样的伤痕,放眼望去,哪个北地将领身上没有啊?! r /> 这句话实在太过戳心,谢辞一下子就攒紧双拳! 卢信义慢慢栽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我劝过他很多遍,朝廷以文辖武,不再允许边将轮值入京,断绝边将上迁之路。我让他不要再上书了,早晚会犯了众怒,可是他根本就不听我的! 从前边将是会轮流调任回京的,就像谢辞小的时候,他爹和荀荣弼就是刚好一个在京一个在北边。但蔺国丈为了权倾朝野,杜绝再出谢信衷之流能和他分庭抗礼且连他难以撼动的武勋,制造了一系事件,又列举了种种弊端,最终废除轮调制,又重新定下以文辖武的国策。 卢信义指着外面: “你去问问外面,”这些各州统兵的将领们, 他们哪个不是既敬仰他,却又有所默然。 默然是个人利益背道而驰的默然,蔺国丈侵犯边将太过,怕引起不良反应,而当时适逢府兵制已经走向崩溃,不少地方都已经不得已已经开始用半募兵再遮盖上一层府兵的布,来代替府兵制招募兵员了。 蔺国丈三寸不烂之舌下,最终朝廷颁下了如难招府兵,可便宜行事按实际情况招募兵员一二的简诏。 府兵制的崩溃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混乱,当时的中央朝廷财政并无能力养起太多的募兵大军,很快就引发了粮饷军械问题,不得已只能下了一个原地筹措的后续诏令,或陆续划拨了一些税收,或委之兼任刺史县令等等的职务这样。 这下子,常将常兵的状态下,节度使和总督总揽一方的军事、行政、经济大权,有了稳定坐大一方的基础。 谢信衷看出了问题,哪怕他应当能成为最大的坐大将帅,但他对国朝和君主忠心耿耿,反复上书,陈诉种种弊端,竭力让朝廷采取其他措施,以免发展到最后中央会对地方失去控制。 他就是个傻的! 一句话,就轻而易举杜绝我们上迁之路,谁能甘心? 也就是一个谢信衷,换了其他人,早就被众人齐心协力打下来了。 卢信义深呼吸,竭力控制情绪,他冷笑: “可即便是这样,他最终又换来了什么?” 他们看见了谢信衷忠君爱国了吗?他们只看到他又臭又硬碍手碍脚!!&# 34; 卢信义呵呵笑着,他看见了紧随谢辞身后的贺元贺容兄弟, 赈灾粮,你以为我们截留了吗?从来没有!朝廷根本就没给他们拨!我们自己都不够,还得往里头贴补!! 年景不好已经好几年了,所有督府州县都捉襟见肘,哪里还有多的粮食平白给半自治的归夷州! 要不是这样,卢信义最开始为什么会走私,就是为了和北戎交换点稀罕的宝石黄金,和江南的富商多换些粮食,不然他连兵都快养不起了! 可你爹知道了,怒不可遏,要我自首,要治我的罪! 卢信义死不承认,最后砍掉了自己的左手小指,才最终让谢信衷相信了他。恨意也自此埋下。 他对谢信衷,既爱又恨,怒其冥顽不灵。卢信义问: “你们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吗?” 他指着自己,一刹歇斯底里: “朝廷不会容许一个人掌着兵权很久的,他还又臭又硬,陛下暗示他弃太子而就三皇子,他却坚决不干! 老皇帝今年快七十,在位快四十年,前头登基后的十几年,一直还顶着一个太上皇,父子斗,和兄弟斗,等终于结束后,儿子又长起来了,党争权斗一直没有停止过。 皇帝最初示意谢信衷支持东宫,谢信衷二话不说从之因为东宫是正统继承人,支持太子就是忠君。但皇帝后来再度暗示谢信衷转支持三皇子的时候,这个耿介的男人却宁愿长跪金銮殿,也梗着脖 子不做。 卢信义眼泪不受控制淌下来: 你知道灵州廪粮给你,秦显撑了多大的压力吗? 你命真好,总有这么一群人。可我爹没有—— 他眼泪决堤,哽声: “我爹战死虞平之乱,肠子都流出来了,还要说他指挥失当!!” 明明就没有这回事!明明他爹临死一刻还竭力挽回了战局,可偏偏就硬生生扣上了这么一个罪名死去。 卢信义厉喝: “我们姓卢的三代人为了李家天下做了这么多?究竟为了什么?!”卢靖照和谢信衷一模一样,卢靖照最后死了。 卢信义是卢靖照的亲儿子,但最后承继了卢靖照意志的却是谢信衷。“我劝过他无数次,可他就是冥顽不灵!!” 卢信义恨声: “帝皇冷酷无情,朝中权党倾辄,这个朝廷从上到下,沉疴糜烂,都不允许我们这样的人活下去!!不改变,就得死!! “我爹死了,我不想死!!” 你爹自己找死,我不能陪着他一块死!! 深厚的感情到最后变了质,一人往一个方向背道而驰,卢信义双目通红,走到今时今日,他最后悔的就是不够狠绝,改变得还不够彻底,明知道要解决谢辞和谢明铭才能永绝后患,他一开始却没有出手,荀逊说交给他,他就默许了。 战局急转直下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的竟是如何力挽狂澜和战胜,而不是先想到自己,要是他没有当场砍杀那两名将领,今日就没有这场祸事。 他和谢辞,今后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卢信义感觉伤口崩裂了,鲜血濡湿纱布绷带,身上的旧伤因为新伤牵扯再度复发,这是一种让他彻夜难眠的绵长痛楚,折磨得他死去活来。 他做了这么多,他们这些遍身旧伤的人很少有长寿的,别人负他,他只是想为自己多想一点,拿一些自己应得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到了这个生命的最后一刻,记忆翻涌的却是谢信衷的脸,这人深深地篆刻在他的心底,午夜梦回,脆弱、激动,总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就钻出来了。 卢信义没有后悔,但他心里真的难受到了极点。 他最后对谢辞说: “你爹的事,是郑守芳以走私暗示,蔺国丈父子联系了我,最终而谋成的。” 蔺国丈父子处处被谢信衷掣肘,又想彻底掌控中都军权,使出了这么一着兵将不轮调入京之策,最后发现还不够,矛头对准谢信衷。 当然,哪怕矛盾重重心生恨意,但最后促使卢信义最终下定决心的,却是意外从郑守芳心腹手上得到的一纸密函。 卢信义手在腰带卡扣按了一下, “啪”一声半掌宽的古铜色扣面弹开,他抽出一条铜质的小信筒,扔给谢辞。 谢辞接过,打开一看,当场血液倒流!——上面有一枚私印,他暂辨不出,但纸张却是玉泉御纸。 如今纸张是有等级,最高级别是贡纸,其中玉泉纸雪白无暇,乃御纸。前者还有下赐的,唯独后者,全天下只有九五之尊能用。 若胆敢僭越,一律与私藏龙袍同罪论处。 谢辞从前在他爹接到的上谕和御折中见识过。 窄小的玉色纸笺,上面简单几个字, “设法除去忠勇公谢信衷”。卢信义哈哈哭笑: “我这才知道,原来郑守芳是内卫首领之一。” 他拿着兵马大权这么久,还使唤不动,你说最后留不留下他? 卢信义不知道这个铜信筒是不是郑守芳故意给他的,但他知道,如果继续跟着谢信衷这样下去,他也会一起死。 所以,他最后用行动证明自己已经和谢信衷划开界限。只是没想到,最后却以另外一种方式死在谢辞的手上。卢信义呵呵笑着:这也是该的。他说: “杀了我吧,为你爹复仇!” 暮色昏暗,没有点灯的主帅大帐内,只有微微的天光在不断被风吹起的帘帐透进来,卢信义看着肩宽背阔已经和他的父亲和大哥的身影一样高大的谢辞,天光照在他一边脸上,谢辞慢慢自密信抬起头,呼吸如火,僵硬站着。 这是谢信衷的亲儿子。除了有些笨的五郎,这是最后一个了。 卢信义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但一开口,眼泪就唰地淌下来了,他仿佛看见了年少时期的谢信衷,还有他的父亲卢靖照。 你还要为朝廷卖命吗?这个世上已容不下忠义之人,如果你和你爹一样,你就死定了。 一线天光自身后而来,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黑色影子,谢辞僵直站在原地,看卢信义慢慢穿好理顺衣襟,他说: “拿起你手里的刀,杀了我吧。” 59 第59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谢辞拔刀杀了卢信义。 漆黑的帐篷里,"唰"一声雪色刀光乍现,划过卢信义颈项,一闪而逝。猩红的颈腔血喷溅而出,卢信义睁大眼睛僵坐片刻,怦一声倒在地上。他死了。 谢辞单手持刀,一动不动站在卢信义的尸身之前,额颊身上喷溅鲜血点点,斜指向地的刀刃滴滴答答,眼前翻滚的却是卢信义方才歇斯底里的模样和话语。 他喘息很重,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那个泛黑的黄铜信笺和那张玉泉笺。顾莞发现,他的手在颤抖。卢信义死了,但所有人一丝喜色兴慨俱无,大家茫然着,不敢置信,室内如死了一般的黑暗安静。 “出去。” 许久,谢辞哑声说:“都出去。”他的声音嘶哑得如砂石碾摩而过,有种充血的感觉。 身后的人,先后退了出去,一线冷冰冰的月光自帐篷缝隙透了进来,将这个充满血腥的帐篷一分为 二。 谢辞一动不动,僵立在黑暗中。 直到室外传来脚步声,他慢慢抬起眼睛,帐帘撩起了,一个紫靴黑甲的颀长身影逆光站在帐门,是李弈。 李弈负责主帐的看守,所以他才能给谢辞行这个方便。 谢辞大概不知道,他此刻牙关都在战栗,双目充了红血丝,月光一刹映在地上,照得他脸庞惨然一片。 李弈慢慢行至他的身边,黑暗里,他静静站了片刻,轻声说: "是这样的了。""这个世道,容不下这些人。" 李弈的父亲,前萧山王李淳,其实是卢靖照和谢信衷中间的那个人。 卢靖照去世之后,谢信衷还年轻,带着卢信义回了北军奋力向上,那时候接替卢靖照为北军主帅的,正是李弈的父亲李淳。 也是一个古道热肠忠君爱国,心存李家天下的人。但最后也死了。 异曲同工,最后李淳被戕夺兵权,抄家夺去王爵,流放大西北,李弈就是在西北长大的。"不管无爵、功勋,抑或宗室。" 李弈抿唇,仰头,闭目,复又张开: “反正都一样。” 漆黑的帐篷里。 谢辞浑身血液都在倒流,心一半愤慨如火,熊熊烈焰几乎要焚毁一切,另一边却像冰, 冷冰冰结成一块,烧不起来,甚至连他的血管全身都冻结住了。 他脑子嗡喻的,鼓膜帐外风声呼呼的,遥远又清晰,像怪声,呼啸着铺天盖地灭顶般的覆盖。 谢辞从来不知道,父兄面对的是这么多东西。 他郎少呼啸打马过街,一掷千金恣意而行的时候,他的父亲是这样的深陷泥沼。 四方八面的箭矢,帝皇猜忌,权臣积虑,谢信衷忠心耿耿坚行一生,最后却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目中刺。 他死于卢信义的背刺。 却又不独死于卢信义的背刺。这个悲剧,竟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天苍苍地茫茫,这天地之间竟然已经没有了谢家父子的活路了。 一直以来,谢辞忠义之心从未改变,即便父兄含冤而死,他依然是那个铁骨铮铮的谢家男儿。他血战突围之后,面对程礼璋血迹斑斑的四只手指和面庞,锵声: “大魏军在,他就在!”横枪立马,守护国门。 国朝在,他谢辞就在。 就连秦显转述当年他爹的训诫,亦然是——“我们身后,是我们的家国。为臣者,当尽忠;为将者,既披一身甲青,当横刀立马,竭尽我之能力,拱卫国朝黎庶,马革裹尸当不悔矣。" 然而今天所有东西被一把掀翻,真相是那样阴冷又残酷,世途险恶从上至下。大魏朝并不需要他们这样的人,也容不下这些人,忠义到头只有死! 谢辞愤慨,又冰冷,茫然如伫立在茫茫的大草原上,遭遇百丈寒冰,一腔愤慨不知从何宣泄而出,所有的信念在一刻被轰然粉碎。 这一瞬间,天旋地转。 雨停了,风吹开积云,一线上弦月悬于东方天际。 只是今夜的月光却并未照亮前方的路,前方已没有路,凌乱的大战场还七零八落着,置身其中,除了血腥味无处不在,皎洁的月光静静照着,亘古不变又无比地残酷。 谢辞回来之后,很快就发起了高烧。 他的伤其实并没有自己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在那样九死一生的厮杀之下,生还的所有人都伤痕累累,谢辞也不例外,他伤口虽不在致命之地,但却极深,几乎洞穿了肩胛骨,没有包扎奋力厮杀,血液几乎流干。 那天回来的人,都早已先后发了热,唯独一个谢辞,全凭 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那口气突然一泻,高烧顷刻汹汹而至。 上半夜。 顾莞回来之后,很有些担心谢辞,并没睡下,挑了一盏灯,就坐在床边。 外头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秦瑛冲进帐内,她急得表情都变了, "元娘!小四发热了,是高 执 很高很高,来势汹汹,只那么一个进出的功夫,就已经烧到神智不清了。谢云连爬带滚冲出来,急得声音都变了。 顾莞心一紧! 她知道,这可能是谢辞这一生最大的坎了。——他眼伤未痊愈,摸索着走了千里的路,却只摸到几块冷冰冰的墓碑。 他想查清当年真相,却早已物事全非船痕难觅,费尽心机找到一两个,却是当朝国丈。而新帝,才刚力排众议为谢家翻案昭雪。恩与仇,忠与义,偏国朝危如累卵,各方势力搅合在一起,若他一意孤行,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将在顷刻间倾颓倒塌。 上一辈子,谢辞可以说就是死在这上头的。这时顾莞哪里顾得上其他,现在所有其他事情都得退后至一射之地,她赶紧站起来,飞一样和秦瑛以最快速度冲往谢辞的大帐。 同时来的还有军医,谢云谢平等人背着军医就冲回来了,大家前后脚冲进去,谢辞已经烧得面目赤红,身上滚如烧炭,没有温度计,但肯定已经超过了四十度。 他身上的铠甲和上衣已经褪下,层层包裹的纱布,遍身的新旧疤痕,纱布中心和边缘都泛着大片的半干涸的赤色,整个人烧得滚烫通红,触目惊心。 军医骇然,急忙打开药箱,金针刺穴通络,就急声叫人赶紧去伤营把熬好的退烧药端来一碗,把脉,急急修改药方,让人捡了赶紧去熬。 但谢辞根本退不烧,飙升的温度一直都持续着。 甚至逼得军医添了一味重药,但再次撬他的牙关,根本撬不开,药灌进去喉头下不出,又流出来了,褐色一大片濡湿了衾枕。 他人不是清醒的,在呓语,却听不清在说什么,只隐隐听见几声含糊的“爹” “哥哥”,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纱布已经彻底濡湿透了,伤口再度溢出鲜血来。 帐内人很多,秦关背着秦显,陈珞陈晏,苏桢贺元苏维等人都闻讯而来了,大家心急如焚。军医急道: " 这烧要是再退不下去,只怕要不好了!" 最后还是顾莞,顾莞急死了,她紧紧攥住谢辞滚烫的手, "谢辞!谢辞!你听见我说话吧,你快 醒醒!我们都在等着你呢!" "你不是说过,以后要带我回中都,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你娘等着你呢!还有明铭他们,他们都在等着好好回家呢!"她空出一只手,不断拍打谢辞的脸,凑在他耳边大声地喊他。 终于,谢辞似乎听到了一点,他呓语顿了顿,沉重而滚烫的呼吸持续了片刻,他终于勉强睁开了一点眼睛。 顾莞大喜过望,赶紧接过药碗,微微抬起他的头,把药一点点喂进去。谢辞吃完药之后,就昏迷过去了。 幸好军医医术极佳,又极擅长治疗创后高热,一贴重药下去之后,过了小半个时辰,谢辞的烧终于开始退了。 降下来一些,之后慢慢持续往下降,期间反复过一次,但温度没有在这么惊人,到快天亮的时候,终于彻底退烧了。 一整夜,惊心动魄。 军医再观察了一个时辰,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没事了,应无大碍的了,创口状态还算好,小心一些别再崩裂,血气后续养一养,就好了。" 军医并不知道卢信义的事,只道是深创引发的高热,总算熬过去了。 军医连同谢云谢平几人,合力扶起谢辞,再度给他换了汗湿的衣衫和绷带,顾莞在帐外拧帕子。 弄好之后,军医叮嘱几句,就让余下的人也散了,不要聚这么多,外伤最忌风邪秽障所染,让加一 架屏风,然后撩起帐门,通风一段时间,留一两个人照顾就可以了。 于是秦显他们就回去了。 秦显状态也不好,他中毒后半边身体麻痹不怎么能动,还在缓慢的恢复期中,不知道何时才能好全。 顾莞听着帐外的脚步声和军医对秦显气急败坏的絮叨声音渐渐远去。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 动魄惊心的一夜,终于安静也安稳下来了,谢辞脸色苍白躺在行军床上,顾莞摸了摸他的额头,总算长长吐了一口气。 掀起帐帘通风了小半个时辰,又给谢辞喂了一次粥和汤药,他的情况总算彻底安稳下来了。顾莞便小声吩咐,让谢云 他们安排轮流去休息。谢云端着空药碗轻手轻脚退下去了。 偌大的帐内很静谧,只军医吩咐杀菌的艾香在袅袅燃烧,顾莞也喝点粥,连日奔波又熬夜,她眼皮子很沉,最后趴在床边的樟木大箱上睡着了。 一觉睡到半下午,顾莞模模糊糊感觉有人给她盖了什么,她又睡了过去,再度一醒,她赶紧睁开眼睛,身上的黑色斗篷滑下地上。 她回头看谢辞,却发现谢辞已经早醒了。 他脸色很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谢辞失血很多,连伤口烧出血速度都非常缓慢的渗透,肌肉隐隐可见一种失血的微白。 屋里没有点灯,他抱膝静静坐在床上,盯着屏风出神不知道想什么,人恹恹的,那双瑰丽似蔷薇花般的漂亮眼眸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光彩。 像有人一下将他百折不挠的意志抽去,目中隐有水光,一种触目惊心的殇。“我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谢辞察觉顾莞醒来,他那双带着水光的眼眸转来看她,昏暗里,顾莞眉目柔和,带着关切看他。 谢辞怔怔,他到今时今日才知道,原来忠义早已经不合时宜了,谢家不知不觉,竟是成为所有人的绊脚石了。 他时至今日,再去回忆,才察觉到顾莞偶尔的一些点到即止,还有当时说的话听着是一重意思,现在再回忆,却又察觉到还能有更深的意思。 顾莞对卢信义所言,一点都不惊讶。 她早早就看破了这个荒谬又悲凉的世途,却善良又温柔地不愿意打破他那时候仅存在心的信念。 谁说的? 顾莞摇头: “你是英雄,”她也坐在行军床的一侧,把脚放在床沿抱膝坐着,她说, “我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了,我很崇拜你的。 就好像今日这一战,你保住了这么多北军和将领,很厉害的。 北戎终于被驱逐出去了,归墟北口和马莲道口重兵驻守在连夜修补关隘和关门,但北戎他日卷土重来,是必定的。 这些都是火种啊。 她眉目真挚,说的都是真心话。 英雄? 谢辞却苦笑,往昔认知里最高荣誉的一个词,如今再听苦涩得难以言喻,他盯着黑乎乎的 屏风半晌,喃喃说: “我梦见我爹爹和我哥哥了。” 他有点哽咽,说话间心脏骤抽了一下,痛楚尖锐得让人窒息。 他为他的父兄感到惨然和不值。 难怪啊,难怪,难怪会有这么多的人背叛他的父亲。除去苏桢三人不得已,却还有颜宗则三人是真正背叛的,他们可都是父亲昔年一手提拔风里来雨里去多年的心腹大将啊。 谢家父子含冤斩首,整个过程中,北军中有那么多人的保持缄默。原来竟是触犯了所有人的利益了。 如今一衬,秦显等人还愿意誓死追随他,可真的太难得了。谢辞低头摩挲着那个铜质的小信筒,里面那张玉泉御纸写成的密函,他已经反复看了很多次。 莞娘,你说这个,是真的假的? 百姓还在感受繁华余韵,却不知头上君臣朝廷已经沉疴腐朽,从上到下,从中都到边军,谢辞血液冰凉一片,不知是不是失血太多了,他突然觉得好冷。 “莞娘,我有点冷。”好冷好冷。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卢信义的话历历在目,谢辞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认知到,忠国忠朝,勤王事忠君主,真的没有活路了。 如果沿着他父兄的道路继续走下去,到最后必然是一条死路。甚至不需要太久。 “可是,可是我不能死啊,我还有秦显贺元他们,我还答应了战死兵卒要照拂他们的家……” 可前无去路! 谢辞发了狠,将那个小铜管狠狠掷在地上,他恨极了,死死盯着它。 谢辞! 他脑子嗡嗡的,可就知这时,却传来一声清朗的喝声!顾莞直起身体,她郑重的,伸手把谢辞拉过来。 顾莞等了很久很久了,和谢辞说这番话,两人面对面,她缓慢又认真地对他说: “忠义没有错的! 她一句话肯定了他。 但我个人认为,你如今所认知的忠义,算不得大忠大义。圣贤不是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王为轻。 顾莞将声音放轻,一字一句地说,她当然不是在否定谢家父子,但英明君主没有了,王朝已经走向下坡路,她平生最见不得的 ,就是如岳飞一般悲剧。 顾莞是现代人,她对这些朝代更替,天然看得透,在她眼里,秦汉唐宋都是一个样。 大忠,忠于民,忠于社稷江山;小忠则忠于国朝君王。而国非此国,国非朝也。夜色中,她握着他肩,半跪支起身躯,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说给他听。 在这样殇痛茫茫的夜晚,要是换个人来说这番话,谢辞有可能会认为对方在刺痛他,讽刺他死去的父兄。 但眼前的人是顾莞。 他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 只是他听得怔怔的, 大忠忠于民,忠于社稷?小忠忠于国朝君王? 这,这还能分开吗? 谢辞这破天荒第一次,听说忠义能这么分的,国与民还能分开?这怎么分得开?这和他从小认知和接受的理念完全不一样。 他心里乱哄哄,又难受极了,那个小忠小义一下子代入了父亲,心口像被把挫子重重挫了一下,酸痛难当,眼眶和鼻端一下子发热发烫。 他捂着脸,竭力忍着。 “我今天突然很想很想,很想我的父亲和哥哥!” 前所未有的想,在知道他们的逆风而行举步维艰,在泥潭中铮铮坚持,却遭遇了残酷的背刺。“他们去世的时候,心里一定是很悲凉很伤心,很绝望愤慨。” 谢辞弯腰捡了两次,却没能成功把小信筒捡起来,顾莞俯身下去,捡起来塞进他的手里,扳过他的手指握住,让他紧紧握着它。 谢辞仰脸看她,昏暗中,她发丝微乱,面庞还残存着一点的憔悴和疲惫,但目光温暖如春水,一如她的手心,柔软地包裹住他。 谢辞喃喃问: 莞娘,你会一直陪伴着我吗? 在这个信念粉碎凋零前无去路,痛惜亡父亡兄,茫然殇痛,失血过多冰冷的凉意席卷他全身的这个夜晚。 四顾茫茫,孤子一身,他竟冷得有些害怕。 听到这个问题,顾莞无声呼出一口气,她明知道,这个问题一旦答了,后续麻烦不会少了,但此刻对上他苍白的面庞,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虚弱,如同溺水者一般带着仅有希冀的一双眼睛,她立即握紧他的双手,毫不犹豫地说: 会的,无论如 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如此,方不负他当初自刎来相伴的坚决。 一刹那,谢辞强忍的眼泪忍不住,霎时决堤,唰唰往下,他闭上眼睛,哽咽地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往前一扑,伏在她的肩膀上,所有眼泪和殇痛随着眼泪崩堤而出,转瞬就濡湿了顾莞大片的衣裳。 哭出来好,能哭出来是好事。会好起来的。 顾莞也有些难受,她深呼吸一口气,轻轻拍着他肩膀,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会好的。谢辞的心窝子像被什么戳了一下,酸软难当,他一刹眼泪汹涌得更厉害了。 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在她温言抚慰里,他可以尽情流泪。 谢辞痛哭失声到了最后,紧紧拥抱着她。 他想,这辈子他都不可能放得开手的,和离书,他不能给她了。 60 第60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月光幽幽洒在人间,从来未曾改变。 在这个寂静的长夜,谢辞终于前所未有地认清世途险恶和真相的残酷。他盯着帐外照进地面的那一小片银白色,是那么地清冷,它从未有过任何温度。谢辞情绪宣泄到了最后,他敛了痛哭,回头对顾莞说: “你别担心,我没事。”悲恸到了最后,变成一种凌然的决绝,谢辞哑声道: “他们死了,可我不能再死。”嘶哑的声音不高,在这个冰冷无声的黑暗帐内,平静却很清晰。 “蔺国丈,郑守芳,”甚至……他紧紧摩挲片刻,打开手掌,盯着那条小小的黑黄色铜信筒,心中竟生出一抹隐晦的嗜血恨意,一闪而逝。 他说: “赵恒的悲剧不能再上演了!” 无论如何,他得保住父兄没有保住的一切! 顾莞说得大忠大义和小忠小义,陌生但确实慰藉了他,但谢辞很快就没有继续去想了,因为现在不管大忠小忠大忠小义,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谢辞无比清晰地知道,他不能死! 他父兄死了,他不能再死! 谢辞抬眼看眼前侧坐在行军床边缘的顾莞,月色微微,她赭色软甲半旧,白皙柔美的面庞除了关切还有淡淡的倦怠。 他再抬眼,室外灯火点点,谢云和张青等人忠心耿耿守在帐篷外,还有其他人,远方大帐小帐的声息隐约又清晰。 时至今日,他早已不是一个人! 谢家卫,谢家军,归夷州,还有这场血战中千千万万追随他冲锋战死或没战死的普通兵士。 秦显陈晏中毒之后,一直都未能彻底好透,陈晏喝了半杯毒酒还好些,秦显却是保住性命后半边身体不能动弹,现在连马背都上不了,不管军医还是郎中都说他需要一个漫长的恢复期。 可秦显是灵朔大都护,掌一地军民政,且接下来防范北戎的再度入侵将是各边州和关隘的头等任务。 秦显这个状态倘若无人伸手庇护,必然要卸下职务退居二线。 秦显对父亲对他对谢家忠心耿耿,为他谢辞至此,谢辞岂能让他落得如此收场?还有灵云宿定谢家军上上下下,以及不顾生死奋身追随他的归夷州贺元等胡兵胡民。后者本就是归降异族后裔,谢辞若护不住他们,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还有顾莞。 另外还有决战时他承诺过的,要抚恤伤 亡兵士,以及照应他们的家人老少!他谢辞岂能言而无言?! 所以谢辞不能死,他更不想死! 谢辞早已经知晓权势的重要性,但从来没有一刻,变得像今日那样迫在眉睫。 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身处悬崖之上的最边缘,看似如臂指使,实际却危如累卵。要么狠心一步奋身泥潭,抛却所谓的忠义颠覆自己然后去拼着获得足够的权势去保住自己保住身后的所有人和事。 要么一起去死。 要知道,谢辞如今还没有一个能摆在明面上的身份。但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之后,知道他见过他的人却是非常之多。 他没有退路,一旦拐不过这个弯,将马上粉身碎骨。连同他身后的所有人,都即将七零八落。但谢辞不想死,也不能死。谢辞闭上眼睛。 为此,他可以抛却从前坚持的所有一切! 痛悲惨然到最后,谢辞却奇迹般的很快就振作起来了。 和顾莞一起吃了晚饭之后,他服下了最后一碗药,之后两人分开在内外帐睡下。外帐支了一张行军床,顾莞不想打扰别人休息,索性就在这里睡下了。谢辞让她睡里面,但顾莞没肯,说外面有风,坚持让他回去睡。这个晚上,也不知谢辞有没有睡着,但次日清晨,他一大早就起来了。 通身气质沉下去了,短短一夜彻底成熟,一丝苍白病态俱不见,他脊梁挺得笔直,沉沉如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轻易窥见他的喜和怒,沉甸甸的铠甲一件接一件穿戴上身,脚踏黑色军靴,沉沉无声,岳峙渊淳。 他抱着头盔,出了内帐,对顾莞说: “我先出去一趟。” 一步踏出帐门,淡淡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和手上,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谢辞闭了闭眼睛。 一夜时间,剥筋剔骨。 他向他的父兄告了罪,但从今往后,他就要走上另一条他曾经为止痛恨不耻的不归路了!但他无悔矣。 李弈已经接到他的口讯,带人骑着马刚刚来到,不远处路口勒停等着。谢辞睁开眼睛,翻身上马,一夹马腹。 两人很快并骑。 往中军最后方的西北行军大总督兼监军特使行辕而去。 今天有风,几天的雨水也冲去了大部分的血腥和焦油的味道,东北风越过山岭,带来的草木 和水汽的气息。 谢辞的变化,李弈也看在眼里,很多事情李弈都没说,但他知道谢辞明白的。 这个一身玄黑甲青,气质矜贵如朗日入怀的英武青年男子,他眺望远处青山如黛,平静地感慨:是这样的了,和光同尘,逆水行舟是没有好下场的。 李弈早已在特使行辕进出多时了,他这次是来带谢辞去拜见冯坤的。踏入行辕大门一步,就意味着,正式效命于权宦冯坤之手下了。 谢辞垂了垂眼睑,抬起之后,琉璃冷色的黑眸已不见一丝情绪,他淡淡说: “你说的,我都知道。 快步行至中军最后的行辕之前,两人翻身下马。 持刀禁军林立,李弈与门禁的禁军校尉互相抱拳,抱拳微笑: “我与谢四来拜见冯相。”门后不远站了一名蓝衣小太监,李弈也客气微一抱拳,小太监转身往里面去了。 行辕内铺了厚厚的猩猩绒红地毯,脚步落地无声,鎏金鹤嘴香炉里徐徐吐出香息,驱走了仅剩的战场污秽味道。 冯坤昨夜睡得晚,正端坐上首太师椅在假寐,小太监轻手轻脚入内,等待片刻,才轻声禀报。 冯坤一袭赤红麒麟袍,脚踏描金皂底黑靴,缓缓睁开一双丹凤眼,眼尾斜挑备显凌厉,五官却极白皙阴柔,他淡淡挑眉: “哦,谢辞来了?” 他接过青花茶盏,挑了挑唇: “叫进来罢。” 肃肃风过,呼啸凌然,帐篷禁军,眼前的这一切,是那样的既熟悉又陌生。小太监没多久就回来并引路。 谢辞抬起眼睫,一步一步往里走,入目是猩红的绒面地毯,他的浑身血液,不可自控地往上冲。 他抬起眼睛,最终行至行辕大帐之前,帐帘掀起通风,里面偌大又亮堂,布置一如中都的华丽屋宇,徐徐香息自帐门溢散而出。 谢辞原该辨得出这是什么香,他曾经甚了解这些,但那些闲逸的年少时光早已经距他一辈子那么远,谢辞根本没有思绪分辨这是什么香。 他静静站着。 行辕大帐之内,牡丹红地毯的尽头,两把檀木太师椅的右侧上首,端坐着火红麒麟袍目带审视的掌印权宦冯坤。 谢辞一步一步走进去,终于来冯坤的面前。 眼前一刹闪过很多很多的东西 ,最终谢辞没有任何迟疑,一撩铠甲, “啪”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抱拳,暗哑铿声: 谢辞见过冯相! 很好。 冯坤点点头。 他尚算满意,没有犹豫迟疑,没有那些所谓的气节和被羞辱的扭捏,冯坤抬眉: “你果然比你的父兄要识相多了。 谢辞心内一绞,一刹捏紧了拳。 有些沙哑磁性微带一丝宦官特有的尖,冯坤的声音如他的相貌一般,阴柔锋锐,雌雄莫辨。 冯坤俯身,伸手抬起谢辞的下巴,这是极年轻英俊又沉沉如渊极坚毅的一张脸,他俯身上前,那双阴柔凌厉的丹凤目近在咫尺: “你是不是谢辞,并不重要。” 是不是逃犯身份,不重要,冯坤并不在意这一点, 只要你替我好好办事,你想要的,都可以得到。 谢辞现在最迫在眉睫的,大概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真身份了。 眼前的这个人,是父兄生前最厌恶痛 恨的权党首宦冯坤,朱红的麒麟袍如火刺痛的他的眼睛,馥郁醇厚的熏香他曾经因为这是冯坤至爱而厌恶半眼不看,此时此刻,却是那么浓郁又清晰的浸透他的五官全身。 走到这一刻,跪在这里,才发现每一息每一瞬和每一句话,都比自己想象中要不容易,但谢辞紧紧攒着拳,他哑声: 我要谢家脱罪,我要当回谢辞,名正言顺领军,我要朔方! 朔方,包括了灵云定宿及大半个清水平原这一大片区域,连姑臧山和归夷州也囊括在内了。 从前有朔方都护府,但后来和李淳和谢信衷都认为北地越来越繁华,各个都护府管辖之地太大了,先后上书,最后才切割成如今的各州和各普通大小都护府的状态。 谢家卫回来之后,谢家暗中的一些产业也回归谢辞之手,秦显他们也如臂使指,但谢辞昨夜才骤然发现,他甚至一直都没能给顾莞铸一件合适的新甲。 新甲不难,他之所以一直没有留意这件事,是因为他并没有一个名正言顺属于他的地盘。 谢辞抛开一切,他要在这个污浊横流的世间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就必须拥有足够的权势,他得将整个朔方名正言顺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唯有这样,才能将灵 州至归夷都全部覆盖在内。 但这一霎心血上涌,内里情绪剧烈的翻涌让他双目泛起一种赤色的红。但他一字一句,哑声把这句话说完。 冯坤微微一怔,挑眉,朔方大都护?他这是要一手推翻了他父亲几经不易才最终上书促成的局面吗? 冯坤不禁哈哈大笑: 好!你很好啊! 他不怕谢辞提要求,他就怕这些人没所求,有渴求可是好事,有渴求才会全力以赴为他驱使。很好,真的非常好! 眼前的谢辞,比冯坤想象中还要让他满意太多了,一席话落下,可真是好极了! 冯坤笑声一收,俯身,一双斜挑的丹凤目凌厉又危险,艳丽到了极致,他冷冷道: “你要当回谢辞,没问题;你要朔方,我也可以设法给你。 但是,谢辞,你得先让我看看你的表现! 冯坤不再废话,招手,让谢辞两人站起来,他吩咐: “让秦显的儿子继续当黑甲少将,待以后时机成熟,再道你是秦显义子,把战功接回来。 这个非常简单。 到时想让谢辞当上这个朔方大都护,操作顺利成章,战功不缺,只有谢辞的前期表现让他足够满意。 短短时日,冯坤已经将所有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 至于你和李弈,准备一下,调防回京。 冯坤转过身,日光自大敞的帐门投在赤红牡丹绒地毯上,他艳丽双目一片凌然,目光自谢辞脸上移到李弈身上,居高临下, 谢辞有的,你也不会缺。 谢辞和李弈“啪”一声单膝跪地: 愿为冯相效犬马之劳! 中午离开督军行辕,天色已经阴下来了,呼呼的风声一下大了起来,卷起沙土碎石。 谢辞骑着快马,铠甲如铸铁般冷硬,他那双漆黑琉璃珠般的瞳仁泛着冷冷的色泽,在谢云等人无声的簇拥之下,快马驰进东营内门。 秦显陈晏苏桢等人早已得了讯,侯在大校场上,一时之间,目泛泪花。 尤其秦显,如今身体及不上从前太多,一时之间,捶胸顿足,嚎哭: “都怪我,都怪我!!”是他拖的后腿。 众人一时悲戚 又愤慨,那日卢信义所言,他们都在场,秦显甚至请求谢辞把那个黄铜信筒给他看过。 他在谢信衷身边这么多年,任灵州大都护这么许多年,见御纸只会更多的。这么一个身高九尺魁 梧雄壮的四旬大男人,当场眼泪无声地砸下来,一颗一颗大滴大滴砸在他自己的身上和黄泥地上。连陈晏这最理智的人,都一时泪盈于睫。 偌大的帐门前,谢辞颀长笔直的身姿冷硬且挺如山岳,他环视潸然泪下的大家,缓缓道: “我不能再让你们重蹈赵恒的覆辙。 必须寻找新的出路。 他们就是知道啊,他们就是知道,所以才这么难过!灰蓝无际的天空,广豪的大平原,这寰宇海内,竟然再也没有哪怕一寸他们的容身之地了吗。 秦显他们跪在地上,呜咽着紧紧拽着谢辞的甲袍,一夜之间,眼前谢辞仿佛穿越了无数年月,肩膀上压上沉甸甸的东西,他一夜彻底成熟,也一夜瘦削了不少。 好了,都起来,你们身上还有伤,快回去把伤先养好了。 谢辞俯身将他们扶起来,转身进了大帐,将接下来的安排——吩咐下去。废话都不说了,他们得活下去。 最后,秦显他们一抹眼泪,伏跪应是之后,先后回去了。谢辞一个人静静坐在首座大案之后。 半下午没有太阳,帐内有些昏暗,他无声坐了很久,才站了起来。 撩起帐帘,天光映入眼帘,同时看到的,还有站在不远处帐篷一侧的顾莞。谢辞的心,终于浮起一点暖意。 短短一天,历遍风尘而归,历经了人世间所有的残酷沧桑。 往监军行辕走了一遍之后才发现,这个过程比想象中还有不容易,但他早已不再有任何抱怨申诉的资格,心里沉甸甸压着,却竭力放缓语气,去安慰秦显等人。 这是他应该做的。 否则他没有资格让他们誓死追随。 但这些的悉数种种,绷到极点也压到极致的情绪,在看到顾莞一瞬,却突然就泄开了一个口子。她的存在,就像一流暖洋,在这六月寒冬里,给予了他无限的慰藉。谢辞昨夜想得很清楚了,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必须要做的。在见到她这一刻,他也非常确定,确实是值得的。顾莞轻轻叹了口气: &#34 ;杨花开了,我们走一走吧。 五月杨花开,在凉水两侧迎风吹拂,东风漫漫而来,细长的枝条翻飞起舞,细碎的白絮纷纷扬扬。 顾莞带着谢辞,两人沿着东大营的边缘,一路走到凉水大河,沿着河边走了一遍,找到了一个高丘,她拉着谢辞上了去,坐在丘顶上。 这个方向没有正对着杨花,却可以看到漫天的细絮在氛围飘荡,一整条凉水大河都尽收眼底,身后是茫茫原野,河水尽头是巍巍青山耸立。 地势很高,视野很开阔,迎面的风呼呼吹着,谢辞这么走了一路,又坐在这么一个地方,他心里终于舒服了些。 不知不觉,他下颌线条已经越来越冷硬,残酷的世道催人成熟。谢辞说: “我知道我要这么做的,我总要保住我想要保护的。”他冲顾莞笑了笑。 这么一笑,终于冲淡了他眉目间沉沉和冷硬。 到了今时今日,谢辞反而不再提起父兄,他的父兄以身殉道,而他走向了截然相反的一条污浊横流的路。 但他想活。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事到如今,谢辞不想再想其他,他一条心,先拥有了活下来的资本再说。 谢辞侧头看顾莞,柳絮纷飞,又几点随风飞到丘顶,在她的脸畔和鼻尖飘扬着,天光落在她的面庞上,她肤色白玉无暇,像会发光一样。 他长开了,顾莞也是,少女柳眉杏目,五官精致绝伦,有着柔美如水的温柔目光,还有些勃勃生机的潇洒英气,美貌与气质交相辉映,美得不可方物。 但谢辞看她的,却从来不仅仅只有她的美丽,不管红颜白发,青葱苍老,她在他心里眼里,永远都是这么美丽,永远都不会被他人所取缔。 他慢慢侧头,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 他感觉到融融暖意,让他汲取到无数的力量。 谢辞伏了一会儿,直起身,小声说: “对不起阿莞,和离书我不想给你了。”他几乎是跪在她面前: 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啊? 饱经风霜,才真的知道这个肩膀是有多么多么珍贵,谢辞甚至连一刻就不想等了,他卸去了所有的尊严,什么都不在乎了,跪在仰首祈求看着她。 61 第 61 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卧槽,这是干什么? 这是赶鸭子上架啊! 顾莞几乎一瞬间就跳起来了,但她一低头,对上的却是谢辞殇动惊心盛满祈求的一双眼睛。 这一刻,他的姿态放低至尘埃,几乎是豁出去一切伏跪在地上求着她的。 顾莞的心震颤起来了,她有种直觉,这一刻若她拒绝,恐怕将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舔舔唇,顾莞是混乱的,她简直不知所措,她是有苦思冥想这个事要怎么办的,可还没想清楚,就噼里哗啦被碰了一个稀巴烂。 她仰头看天,又看谢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辞紧紧抱着她的腰,她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得动,顾莞眼泪也下来了,心口一酸,眼前就模糊了。 但她说有认真思考,是真的。谢辞情意,日前她扎扎实实感受到了。这是过去暗生情愫的那些小伙伴们情况都不一样的,谢辞和他们也不一样。 别人的深情,哪怕无法同等回馈,但也必须以珍视郑重的态度待之。其实这两天她也想过了,就目前而言,沉默和回避已经不是最好的方式了。 之前谢辞喃喃那句“魂归来兮”,真的震撼到她了,她心里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该面对现实?可想着就觉得挺难受的,她就没有继续想下去了。 只能说谢辞这个时机确实正正好,顾莞被他一双殇恸祈求的眼眸所震颤,她真的无法拒绝他再给他沉重一击,心乱如麻,避无可避,混乱到了最后,她最后几乎是哭着说: “……好,好,你先放手!" 喊出去之后,顾莞也挣开了他,妈的,她眼泪哗啦啦下来了,她踢打他,大骂: “你这个小混蛋!" 谢辞已经不小了。 他已经长成了一个擎天般的男子。 但他一声不吭,反手紧紧抱住她,任由她踢打,一声也不喊疼。 顾莞心里气死了,拍开他手,气得往地上一躺: "谢辞我真的服了你了!"什么人呐! …… 顾莞什么当心灵导师的兴趣都没有了,气呼呼瞪了谢辞一眼,说不了两句就跑了。只不过,她心里到底不是很放心谢辞,虽然很生气,但最后还是去找了秦瑛。 等秦瑛快马赶到丘顶的时 候,谢辞还静静站在那里。 他听见马蹄声,回过头来,秦瑛远远而来,在丘底勒停马,翻身快步而上,他静静看着她越来越近,最后来到他面前。 风呼呼的吹着,谢辞头盔扔在地上,几缕碎发随风飘着,他哑声说: "二嫂,我是不是很卑劣?" 谢辞得承认,自己情绪是真的不假,但刚才确实有一些心机在。他那个瞬间,突然敏感意识顾莞肯定不可能拒绝他,他就这么做了。果然遂了他的心意。 谢辞本来应该感到很高兴的,但巨大的愧疚淹没了他,和那些累累的悲凉伤恸,汇聚一朵几要破碎的琉璃冷花,在他的瞳仁和面庞上,一触即殇。 不料秦瑛却狠狠一下拍在他的额头上,大骂: “我卑劣你个大头鬼啊!” 她拉着谢辞,往丘底冲,一路冲至河边,对着尚算平静的河边水面, “你瞧瞧,你瞧瞧!你像个什么鬼?!你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秦瑛又心疼又生气,谢辞经历的一切,她都知道,三观粉碎的痛,毅然投身昔日父兄不耻痛绝权宦麾下的痛,她也很清楚,但她绝对不能让谢辞继续这么下去的! "你睁大眼睛,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 秦瑛厉声! 她不是谢家人吗?死去的不是她的夫婿她的爱人她孩子的父亲,她的公公小叔吗?是,她是不需要像谢辞这样一步步走进督军行辕,但短短一天两夜,她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 “我们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秦瑛诘问: “他们没看清楚,他们死了,我们要活下去有什么不对?!” "况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日后怎么样了?!" “别说什么卑劣不卑劣的!等拥有了选择的权力,你再去想往哪边走是对哪边走是不对!其余时候,都是废话!!一句狗屁不通的屁话!!" “我们害人了吗?啊!谢辞你回头望望,多少北军兵丁,多少老百姓因为你活下来了!” 秦瑛握着谢辞的肩,他现在已经比她高得太多了,但她站在土丘上平视他,一字一句: “谢辞,你做得对,我们没有害人,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她细细端详他,语气终于放 柔了, “你长得这么好,那么当机立断雷厉风行,二嫂真高兴,二嫂觉得你一点都没做错。" 秦瑛从怀里取出一叠书信,这是前日到的,但一直耽搁还没顾得上,她刚才特地折返去取了来的。 "你瞧瞧这个?" 谢辞怔怔看着水面的自己,面容沉沉,眉宇阴霾不去,像覆压着万年不变的黑色霜雪。 他又怔怔看秦瑛,秦瑛因为昨夜痛哭过,眼睛边缘微见痕迹,但所有的一切,如今俱已化作一片毅然之色, "前面没有路,我们就开出一条路来!没有走到最后,谁也不能说我们是错的!" 谢辞的心一震,他接过秦瑛塞进他手里的厚厚一叠信笺,是家信,有荀夫人的、谢明铭的、谢大嫂谢三嫂、谢五郎、还有谢柔谢明钰姐弟俩的,甚至刚刚开始启蒙的妞妞也横七竖八写了一封。 信里都是报平安,写着他们的日常生活,平平淡淡又温暖的记叙,末尾总带上一句谆谆叮咛。 妞妞一张纸一个字,说: “四叔你要好好吃饭。”谢三嫂说,没人教她,是她自己想的。 刚刚满十四岁的谢明铭还特地给他四叔说,说他已经满十四岁了,他郑重地说,希望能来四叔身边帮助四叔。 小少年十分认真,强烈请求,并说已经取得祖母和母亲的同意。 谢辞一封封看过信,心潮汹涌,所有压抑的情绪皆化作两行热泪淌下,他真正切切感受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二嫂!" 最后谢辞用信纸捂住脸,眼泪汹涌而出,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心里始终沉甸甸卡在那里的那个巨瘤,在看见家信的这一刻,终于松脱开来。 秦瑛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几分微笑,她仰头看天,知道真相后,她居然没有太意外,她心里冷笑,这才符合一切不是? 她轻轻拍着谢辞的肩膀。 谢辞没有哭太久,他舍不得打湿手中一叠信纸,小心用甲青下摆内的裤腿擦了擦,他抬起眼睛,那双如琉璃般的瞳仁一碧如洗,似这雨后的天空一样。 谢辞把谢明铭的信放在最上面, "二嫂,我和冯坤说了,我要当回名正言顺的谢家人,我要朔方。" />他低头看一眼明铭的信: “等明年,我就可以把明铭接过来。” 谢辞眉宇间一片坚定,如果顺利,明年他应当能做回谢辞了,谢家人头顶的帽子也将摘掉,就不需要再躲躲藏藏了。 他心里所有排斥之意尽去,反而发了狠, "二嫂,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尝!" 蔺国丈,郑守芳,甚至……这一刹那,谢辞心中甚至闪过一个极大逆不道的心念,一闪而逝。秦瑛深吸一口气: “那是当然的!多行不义终反噬。但你要切记,千万别操之过急。”这是当然的,谢辞点头: “我知道的二嫂。” 他心里舒服了很多,再看这漫天飞舞的杨花,也看出了夏日景致,俯瞰褐迹斑斑的大战场,也不再只感到压抑。 他低头把信纸一张张折叠好,放回它们原来的封皮里面,把一叠信都弄好之后,谢辞终于小声说: “二嫂,我好像做错了事。” 他忐忑不安,忍不住回头张望顾莞离去的方向,把刚才的事情低声和秦瑛说了一遍。秦瑛忍不住笑了, "不,你没做错,你做得可对了!" 谢辞惊讶抬头,秦瑛凑过去说: “你就当不知道,她答应了,你就顺着囫囵过去。”脚跟站稳了,可千万别往后退。 听到这个,秦瑛是有些讶异,顾莞以前有心仪对象吗?怎么家里都不知道。只不过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意义了,秦瑛手肘搭在谢辞肩膀上,说了一句震撼他整个人的话, "傻小子,解决上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用一段新的感情覆盖它。" 谢辞目瞪口呆,竟然是这样的吗? 秦瑛笃定点点头: “你听二嫂的,该凑上去凑上去,该吃醋吃醋,你喜欢她,你就表现出来让她看到!" "不过先别急,”秦瑛估算了一下, “你起码得先缓几天再说。"等风头过了再说。 到了这个时候,秦瑛心里才是真真切切松了一口气。这样好啊。正事之余,有人有东西牵着谢辞的心神,他身边环绕着这些人事,他心里那条路,才会越走越宽,铁定不会倒回去了。 谢家的男人,个个都是一个样,但从前的他们没有剔骨剥筋的时与机,但愿小四淬火重生,把这条路最终成功走到底。 秦瑛真的很庆幸,他们有顾莞。不然的话,很多 事情她这嫂嫂是根本没法做到的。 两人站在大河边上,谢辞低头望一眼水面的自己,眉宇间的沉郁已悉数退去,如大地般亢实又坚韧一片, 他回首望过山川原野和延绵不绝的大小营帐,视线最后回到顾莞离开的方向。 “嗯。” 缓几天时间,他记住了。 不过这么一缓,就不止几天了。 这个长夜里,一觉酣睡到天明的人没几个。督军行辕内。 气窗和帐门掀起,带着水汽的风拂动罗汉榻上金红锦垫垂绳丝绦。 冯坤斜躺在在靠窗的榻上,翼善冠两侧的金丝微微轻动,他面无表情盯着几点星子,忖度许久, 谢辞确实迄今为止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之一。 他冷冷勾起唇,一双艳丽的丹凤目却毫无笑意。既然这样。 很好。 日子就这么忽忽过小半月,战事已彻底告一段落了。 北戎最终被从马莲道口和归缓北口驱赶出去后,余下的溃散残兵也收拾的差不多,两个关口已经在重新修筑并设下先前三倍的兵力把守,大战场也终于打扫完毕了。 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忙,谢辞更忙,他回去当夜,就提笔给谢明铭回了信:稍等一等,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四叔可以亲自回来接你。 谢辞得布置一切事宜奔赴未知的京都,还得完成明面上扫荡残兵祭奠牺牲将士的的事,都腾不出时间去找顾莞,终于等到六月末即将跨入秋季之际,冯坤下令,各归各位,拔营回京。 秋老虎还未到,但青青原野已经提前感受到了秋意,狗尾巴草已经长出一条条蓬松的绒须,芒草的叶尖出现了一点点的黄意。 一大清早,号角呜呜长鸣。 大营最后的部分已经拔起收拾,往各方而去,返京队伍长长往清水关。当先一行,当然是督军銮驾和皇子车驾,旌旗招展走在最前方。 蔺氏父子支持的毫无疑问是三皇子,而冯坤支持的则是沐贵妃和四皇子,有他的扶持,四皇子母子才能站到今时今日这个位置,不过四皇子谢辞等人也没有被安排去拜见,现在说这个还早了,但彼此知道了这么一回事。 /> 大家的战甲已经擦洗干净了,黑甲锃亮干净,正骑在马背上,前方队伍已经缓缓 开动,而后方谢辞等人正在告别。 谢辞终于见到顾莞了,不过顾莞没搭理他,她正忙着和秦瑛一起,与秦文萱挥手告别。 今日离去的除了秦显陈晏等人之外,还的就是荀逍和秦文萱。 秦文萱这段时间既要照顾亲爹,又要牵挂荀逍,陀螺般地转,人消瘦了不少,但精神却是极好极好的。 她和荀逍已经换了常服,一人一骑,伫立在长草中,她笑着冲大家挥手,双目重新染上光辉,俏丽的面庞尽是恬静的笑意。 这段时间,她和荀逍怎么样顾莞也不好去深问,但荀逍的状态却是比先前要好了一些,荀逍要去大草原搜索荀逊——荀逊已经被迫舍弃肃州趁着最后一场大战脱身了,北戎子哪怕只有一些不太确切的证据,也足够致命了。 更甭提现在谢辞他们这边还有冯坤的支持。 秦文萱要和荀逍一起往大草原去了。 荀逍形象特殊,两人没有久留,挥手暂别之后,很快掉头而去,两人两马,渐行渐远消失在长草和原野的之后。 不容易啊! 顾莞也露出微笑,收回用力挥动的手,祝好啊。 “走吧。” 谢辞踱马过来,见她终于收回目光了,低声说了句。 顾莞斜睨他一眼,这么多人,她不好不卖他面子,于是点点头。 队伍很快动到这里了,前面是李弈,谢辞一声令下,所有人随之汇入了进京的队伍。谢辞的调令已经下来了,是京营都督,授命调教京军兵卒的,兼金吾卫中郎将。 秦显等人率军返回驻地,而秦关陈珞陈琅贺元贺容等人却却留了下来,要跟随谢辞一起进京。 黑甲战马,无声威势,时至今日,谢辞早已不再是当日那个满脸血泪的孤子少年,但当他再一次跨越陇山关转道面向黄河和京畿方向,看着那似曾相识的官道和景色,他冷冷盯着京畿尽头,中都的位置。 再次踏入京畿地界,大家都感慨万千,这就不细表了。 拉着缰绳进了下榻驿舍,谢辞刚要凑过来,就被顾莞赶蚊子一样赶跑了, 走你!不过没等两人再说下一句话,院门传来说话声,冯坤有召。马上就要进入京畿地界了,冯坤接下来要说的,肯定是正事。 谢辞顾莞立 即对视一眼,两人霎时收了其他表情, “我们过去一趟。” 顾莞依然作谢辞近卫装束,当下也不废话,立即和谢云等人一起尾随谢辞之后往前院驿舍主楼去了。 出了院门,李弈也整装而出,两人对视一眼,合作一股,很快抵达主楼。 该清空的已经清空了,冯坤一身火红绣金麒麟袍,头戴翼善冠,正托着那个檀木画眉鸟笼子在院内端详。 冯相! 冯相! 谢辞李弈俯身见礼,冯坤点点头,把画眉笼子递给身侧的小太监,小太监小心接过,捧着下去了。 冯坤在主位坐下,抬下巴点了点, 坐。 “马上就进京了。” 冯坤端详易容过后的谢辞, 你这脸画得不错,”他微笑骤然一收: “你们接下来要办的差事,就是南下江南,查清江宁三大仓常平粮倒卖空仓的事。 其实就是李弈上辈子被波及贬谪的那件事。大军一动,要征集粮草,然后才发现江州、宁州、嘉州三大常平仓竟然空空如也,被盗卖得几乎空仓了。 这件事情先前大战顾不上,封存等待秋后算账。 冯坤微微俯身,他勾起一边唇盯着谢辞,那双阴柔凌厉的丹凤眼却毫无笑意,他说: “嫌疑人有四个,总廪粮官韩景泰,西北粮草后备官范谦和严达光,还有一个江宁督军郑守竺。 这个郑守竺,就是郑守芳的亲弟弟,也是内卫之一。 谢辞倏地抬尽眼睑,冯坤居高临下盯着他, 没错,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件事情就是郑守芳做的。 一双艳丽丹凤目刷地扫视两人,冯坤冷冷道: “你们的任务就是,准确查到郑守芳身上!将他置之死地!! 冯坤站起,白底皂靴一尘不染,麒麟袍下摆绣的四爪行龙纹金光闪闪张牙舞爪,他扫一眼面前的两个人,俯身一字一句对谢辞说: “谢家翻案的可能性不大,但可以走大赦,只要你将这件事完美做到底,不管是大赦,抑或朔方,届时都会到手。 冯坤勾唇,阴柔凌厉的面庞在阳光下,好像一朵罂粟花,致命、有毒,却诱惑力十足。从里到外,刷地抬起的眼睛。 谢辞一下子捏紧的双拳,他垂眸,俯身单膝着地, 谢辞,必全力以赴!冯坤勾起一边嘴角,异常白皙的面庞衬得唇格外朱红,他非常满意, 很好!非常好! 庭院边缘的廊下,星灵站着几人,这是贴身近卫等待的地方,顾莞的心不禁怦怦跳了起来。妈呀。 真的能吗? 她对冯坤的了解不多不少,毕竟原书剧情里,已经有了冯坤的出现了。冯坤可是反派大boss之一,把前期的李弈虐了一个死去活来,她对这条阴柔美人蛇印象还挺深刻的。 又狠又绝,手段高明,腥风血雨,但感情却很凄美,沐贵妃是他表姐和年少恋人,当初全家被一纸圣旨抄斩他没入宫禁去势,沐贵妃走了千里的路,告诉他,人这一辈子,有千万种活法,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他答应了是。 她含泪回去了。 只可惜后来征秀女,沐贵妃的继母为了钱财,将她推出去,被选中后,从此一道宫墙双方身份,再见经年,却爱得而求不得。 而实际上朝廷的格局,也不是像外人以为的那样的。老皇帝固然极宠信冯坤,冯坤权倾朝野,两党魁首之一,后两者都真的,唯一有差异的就是第一点,冯坤并没有那么俯首帖耳老皇帝,他是处心积虑要弄死对方复仇的。 而老皇帝,也没有真的宠信冯坤,也是极厌恶对方,他之所以“宠信”冯坤,完全是因为他需要有一个权党来对抗当初快要失控的蔺国丈。 前面说过,这老皇帝前面十几年和亲爹斗,之后几年和兄弟斗,兄弟斗完儿子又长起来了,开始儿子互斗,权党操纵儿子们,和他斗。 大魏中叶后朋党问题就极严重,老皇帝有没有过解决朋党问题的心不知道,但他根本没这个机会,当初老皇帝为了登基和解决太上皇接受元后一家投诚,之后太上皇终于死了,为了解决钳制他的元后家族又提起贵妃也就是继后一族,之后为了解决继后一族又到蔺国丈,然后再到冯坤。 偏偏老皇帝眼光还超好,每一次提起的都是超级牛批人物,每次都失控,搞到自己被波及伤痕累累且殚精竭虑。 冯坤一直在颠覆朝野和扶持四皇子登基中徘徊未决,但他已经手掌大权触觉深入官禁,蔺国丈也是一路货色,老皇帝在上,京城局势其实挺 剑拔弩张的。 只不过,这冯坤却有个好处,每一个投归他座下为他办事的人,他的承诺向来都兑现得快准狠的,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老皇帝知道冯坤和沐贵妃有私情,但不知表姐弟+冯坤想他死。顾莞把他这句话品了一遍,觉得没啥大问题,她也就不管了。只要这个条件兑现,其他的都不是事。 谢辞也是这么想的。 冯坤为什么找我做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谢辞去了李弈那边,稍稍合计之后,随即折返,他将吩咐谢云将过程告知等待已久的秦关等人。谢辞坐在大书案背后,淡淡地道。 刚才顾莞也隐晦地说过,老皇帝这么猥琐冯坤这么狠, “我们有可能会牵扯到这里头去。”但谢辞思索片刻, 先不理它。 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这个冯坤,确实洞悉人心,他们回京,本来就是一往无前火中取栗,火大和火更大,并无区别。谢辞几乎是冯坤一开出了条件之后,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就算这个江宁是龙潭虎穴他都要闯一闯! 没什么好说。 立马一锤定音。 顾莞也没有意见, 嗯,那不错的。 诶,就是不知道,这辈子的清水战局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北戎被提前撵回去,这辈子还有王庭瘟疫吗,还会有新帝被掳国门告破吗? 不知道,但反正时间不会久了,这样的环境底下,积蓄势力是肯定没错的。 就这样吧,都回去,抓紧时间休息。 谢辞言简意赅,大家随即站起,拱了拱手,鱼贯退了出去。 顾莞闻言斜瞟了谢辞一眼,也站起身走出去,谢辞赶紧追上去一把拉住她, “莞莞?”卧槽,还莞莞,谢辞学坏了,怎么这么会打蛇上棍?是请教的哪路明师?顾莞座位靠前,走在最后,谢辞腾地站起,一个箭步赶在她迈出门槛前拉住她的腕子。 顾莞: …… 不过外面刚出去的人很多,顾莞可不打算就私人问题暴露人前,于是停了一下,就被谢辞并肩拉着手了。 “我送你回去吧?” 顾 莞甩开他的爪子,谢辞也不生气,一路送到她回去,直到她进了屋。 谢辞站在屋外好一会,侧耳听着她行走方桌旁坐下,他低低地说: “对不起,但我还是很喜欢你。 秦瑛让他站稳了,千万别往后缩,但谢辞还是觉得,他欠顾莞一个道歉。 很低的声音,原来顾莞本来听不见了,但这个驿舍房舍半旧木墙有点开裂,那一丝浅浅的声音顺着长满苔藓的罅隙被风送进来了。 然后他和往常每次一样,送到地就回去了。 顾莞忍不住呼了口气,哎呀妈呀,她搓了搓脸,把自己往床上一抛,啊啊啊啊。 但气也气过了,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谢辞这个样子,让她想起了上辈子不知在哪里看过的一段话, ——他可能不知道什么叫谈恋爱,但他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对她好。他也不知道怎么追女人,但他知道不能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敷衍。 千万般的真心,谨奉于一人之手。 当初看这段话的时候,顾莞真的有被最后一句戳到了,但今日今日,她居然忽然想起这两段话。 顾莞睁开眼睛,叹了口气,唉,她是不是也该面对现实了? 有些心淡了,没意愿去想去涉及,但现在真的生生被谢辞给挖回出来了。 顾莞也不是个爱拖泥带水的人,她坐起,抱膝想了半个小时,她最后拉开门扉。 宁静的夜色中,一双小巧的厚底布靴子在迎着晚风小跑到前院,几乎是那轻盈的步履声刚停在房门之际,两扇门扉就“咿呀”一声被从自内猛地拉开了。 谢辞一身雪白寝衣,两手拉开房门,晚风吹拂,顾莞散碎的发丝和深紫色的丝绸披风在纷飞鼓动,她白生生面庞映着夜色,一双玲珑剔透眼眸像月色一样清亮,滚动晶莹。 她说: “谢辞,你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吧。”可能很快。 但她真的需要一点点时间,等她收拾好心情,放下一些人和事,她就开始喜欢他。 62 第62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顾莞说这句话时候,眼眶发热。 要试图放下一段重要的过去,并不容易,其实最重要的还不是曾经的恋人,而是父母,再好的养子女又哪里比得上亲生骨肉了? 是的,她得承认,之所以要努力放下,不正是因为心剖一半还在那边,留恋舍不得离去。 弟弟去世了,父母给他扫墓,可等父母也去世了,谁还会给他们扫墓? 只是拂面的风是那样的真切,顾莞仰了仰头,她看见黑乎乎的粱枋檐瓦,庭院一棵大树簌簌抖动着,夜色中亭亭如盖苍翠葳蕤,这一切都前所未有的真切清晰。 她最终还是做下了这个决定。 是谢辞逼迫着她,也是她自己逼迫着自己,把覆盖的纱面全部揭开的时候,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她深呼吸,抹一下眼睛。 谢辞这辈子,最见不得就是她的眼泪,他急了,"对不起。" 夜风迎面吹拂,吹开他没有系紧的衣带,露出一点陈旧的伤痕,他下意识就是道歉。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不对和不好。 顾莞瞪了他一眼: “你是该道歉。”坏家伙,小混蛋。 救他还救出一笔债来了,挖心掏肺跟讨债似的。 今夜顾莞心潮起伏,但眼前的年轻男子,已经褪去了昔年的所有青稚,甚至不需要戴甲,就这么一站,肩宽背阔油然站出一种无声的威势。 唯一的区别,是身上又添了许多的新疤痕。 真是说他也不是,不说他也不是,喜欢一个人好像也不能说他做错,顾莞双肩一垮, "行了,我回去了,你不许跟着我来了。" 她抓起黑斗篷在脸上擦了一把,睁了睁眼睛,转身回去了。在二进院里转悠了许久,最后才推门进屋睡了。 二进院和前院正房只相隔一堵墙,谢辞侧耳倾听,那熟悉轻盈的脚步声上了台阶,踏入门槛,最后掩上了房门。 他推开一点后窗,东厢烛火已经吹熄了,雅雀无声陷入沉睡的寂静。谢辞这才轻轻掩上窗户,倒在床榻上。 虽然很记挂她,但此时此刻,无法抑制的一股巨大喜悦包裹他的全身,和他置身的这口深井的黑暗融合在一起,汇聚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滚动情绪,他连心尖都在颤栗。 谢辞其实已经敏感察觉到,她的心上有伤口。 但在这个至关重要的阶段里,他咬牙坚持着,一直坚持到今日她给出了确切承诺。 谢辞知道自己变了,从前那个纯洁无瑕的少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但在终于得到她承诺的一刻,他喜悦,他自责,但如果再来一回,他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此刻的他犹如置身一个黑暗的深井之中,前方是巨大又充满危险的旋涡,绞杀盘旋心惊肉跳,他孤身伫立阴霾一步步往前走,不知尽头是何方,命运的齿轮滚动,随时都可能死。 在这样未卜的黑暗中,他就如同一只趋光的飞蛾,顾莞是他唯一汲取温暖的明光, “呲”地一声,再也分不开了。 这一份爱恋,最终深入骨髓,如飞蛾扑火一般,已非人力可分开。但终于,他等到了!谢辞睁眼片刻,抹了一下眼睛。 但最后,这个颀长的年轻男子终于露出一抹笑,他小心翼翼拉动颈项的链子,把那枚银色的玲珑扣解下来放在手掌心。 已见厚茧和粗糙的掌心,托着那枚擦得铮亮的小圆扣,他端详许久,最后放在唇边轻吻了它一下,把它按在心口。 谢辞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地面了,他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想,他要怎么替顾莞疗伤? 想到这里,谢辞愧疚自责快将他淹没了。一直以来,都是顾莞宽慰他鼓励他帮助他的,他却没有反过来帮助过她,甚至连她也有脆弱也是近来才发觉。 怎么可以这样?! 他心里有些想法,而且已经让人去做了,不知是不是这样对不对? 另外,脑海里又闪过二嫂说的, “傻小子,解决上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用一段新的感情覆盖它。" "你听二嫂的,该凑上去凑上去,该吃醋吃醋,你喜欢她,你就表现出来让她看到!" "这才是对的!" 谢辞想了很久,最后学着顾莞劝慰他的那样子准备了一二三四项,但思来想去总觉的差了点什么,有些太生硬了,于是他又琢磨着该怎么样才能把它们软化一下。 谢辞把仅有的一点闲暇的所有心思花在这上头,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些准备最后大部分都没用上。 可能老 天爷都在帮他。 最后出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不管是谢辞,还是顾莞,都没敢太晚睡。 午夜过后,就赶紧调整心绪让自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情感只是这口黑暗深井中开出的一朵花,接下来一步错,很可能万劫不复。 只有在这个未知漩涡中保存好自身,才能呵护这朵珍贵的花朵茁壮成长,最终成功开花结果。谁也没有任性矫情的资格。 他们必须保持充沛的体力和清醒的头脑。一夜无词。 次日一大早清醒,整个驿舍营区很快动了起来,卯正时分,銮驾启行,五彩仪仗和金红黑三色旌旗迎风猎猎,往南而去。 两天之后,抵达中都近郊。 远远望去,灰褐色砖石堆砌的城墙磅礴巍峨,沿着地面巨龙般往东西磅礴延伸,三层箭楼顶端是醒目红色,四角旌旗招展戍城兵林立,威严肃穆,富庶繁华,乡镇庄园民房从百里外就开始密集,一直到了近郊,民房鳞次栉比,稠庶得已经和城内无异了。 这就是整个大魏的心脏,五朝古都中京。超过了三百年王朝鼎盛中兴让入目皆是北地完全看不到的繁庶昌盛。 久违了,也很熟悉。 谢辞曾无数次在此地飞马驰过,就连秦关等人都来过好些次,甚至住过几年,故地重游,身份心境截然不同,滋味难以言喻。 至于顾莞,这虽然是她近期第二次返回中都,但赶得水都没心情喝一口的上次不算,这还是她第一次不疾不徐行走在驿道,打量这座繁华的大魏京都。 震撼没有,就是很感慨,来往避让的络绎百姓行人和道旁的不绝于眼的茶索酒馆,个个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往这边张望,老百姓很明显还沉浸在王朝中兴的余韵当中,他们绝对不会知道,这个王朝连下坡路都快走到头了。 其实就算没有北戎,按照这个趋势,这个王朝怕也撑不了几十年了。李弈早早准备起来,其实是很对的。 谢辞薄唇抿得极紧,这条官道他曾来回打马走过无数遍,那时候他父在母在兄长皆在,忠勇公府的每一个人都好好的。 故地重归,人事全非。 秋风萧瑟,他盯着前方中都城的方向,如琉璃冷色般的墨瞳一动不动仿佛冻结住一般。再往前一段,有个小火者过来传 话给谢辞。他换下蓝衫太监服悄悄过来的,并且先找的李望,李 望等他走了一段时间,才很低调打马过来,笑道: “谢兄,冯相刚传话,你随我直接去京营就是,哦,李兄也是,咱就不进城了,走吧。" 在距离中都北城门大约三十来里地的时候,冯坤通知,谢辞等一行不用进城。大概是身份的缘故,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京营报到也就签到一下,这只是个调任借口,但凡外官进京都有几天休整假的,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 已经正式踏入初秋了,北地秋风一到,很明显的,大片大片原野和道旁的芒草尖尖都泛起一点黄色,今天天气不是很热,微微的阳光下,吹来的风一阵阵麦子即将成熟的香气。 谢辞快马疾奔出了京营辕门,往这边跑过来,顾莞下马舒展筋骨,正有点百无聊赖踢着道旁的芒草,他驱马跑到近前后,翻身下来,牵顾莞的手往回走, "怎么不进去?走,我带你见两个人。" 他终于露出了一点轻快的神色。 顾莞兴致缺缺,她最近几天看谢辞都有点横挑鼻子竖挑眼,心情也不咋地,他冲过来就拉她的手,她还挺不乐意的,干啥呢乍就牵上手了呢?不过转念一想,两人从前也是这么一直这么牵的,现在说这个会不会有点此地无银? 然后这么纠结一下,就被谢辞拉着进了小庄子的大门。 这个小庄子,是他们自己的地方,顾莞被拉着跑进大门后,前面的谢辞一刹,他回过头来,笑道: "莞莞,你瞧这是谁?" 顾莞定睛一看,正房回廊台阶下,一个相貌温婉和她有三分相像的四旬妇人,正牵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清秀男童,男童和她也有几分像,母子两人一身蓝青棉布衣服,妇人有些忐忑望着这边。 顾莞: "… 卧槽!这是原主,哦不,现在该也算她这身体的生身母亲和异父弟弟。 她惊讶,和那对母子乍对视一眼,蓦侧头看谢辞,谢辞看着她,那双琉璃般的黑眸流露柔光,他轻声说: “我想着,你可能想你娘和你弟弟了,就把让谢梓直接把她们接过来了。” 反正现在的话,估计冯坤也清楚知道这母子俩的存在了,再去掩藏反而不合适,索性不如接过来和他们一起了。 ——前头 说过了,谢家出事之后,徐氏母子就被原主的继父扫地出门到庄子上去。 其实最初最初的时候,两人还没到肃州的时候,谢辞就说过要去信给秦瑛,让家里稳定下来之后,就让她雇个镖局去中都接人。 只是后来谢家一直没怎么稳定过。 再后来,谢辞收回谢家卫之后,和顾莞商量了一下,让谢梓南下中都把徐氏母子带回来,如果她们不愿意离开中都,那就重新另找个安全的庄子先安置下。 只是谁料后来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谢梓还没回来,西北战场就连番巨变,然后谢辞直接投在冯坤门下,被调任回京了。 冯坤既然用他,那必然是先起了他的底,不知道徐氏母子的存在不大可能,那时正值谢梓重新安 排小庄子,必然也暴露了。 于是南下的路上,谢辞特地传令,索性把她们母子带过来,和顾莞团聚了。 初秋,午后阳光微微,谢辞站在树荫下,面庞和带着麦浪味道的风一样带着微微干燥的温暖和柔和,他轻声和她说: “你是不是想念她们了?” 原主的人生轨迹其实很简单,这辈子最大的伤痕和烙印大概就是母亲把她留在忠勇公府后改嫁,之后还生了异父弟弟。 母亲有了新的家,而她,不愿跟着一起去闵家,形影孤单,寄人篱下。 顾莞: "……" 但徐氏已经拉着那个小男孩快步走上来了,到了三步外停下,谢辞体贴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顾莞: "……" ……其实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她都已经把徐氏母子忘在脑后了。 不不,主要原主对留下她另嫁的母亲有着深深的怨,最重要经过五年的艰难流放生活,曾经对母爱的期待的心早已被现实磨砺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给顾莞留下来的深刻记忆画面,徐氏母子一桢都不占。 所以她并没有太把原主这个恋爱脑母亲和异母弟弟放心上,想着不连累对方,再适当拉一把保证安全,就当为原主尽了义务,这就可以了。 这真是一场超级意外的见面,顾莞惊了一下,无奈,只好赶鸭子上架了。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徐氏似乎并非原主和她以为的那样,不爱原主不把女儿放在心上。 " 元娘,元娘!" 徐氏克制地站在三步外,小心上前一把,试探着拉了顾莞的手,没被挣开,她泪花立马涌上眼底,竭力忍住,这个和顾莞面相 有三分相似、但留下了不少岁月痕迹,看着疲惫但能看出曾经是个大美人的妇人喜极而泣,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阿娘曾经去过铁槛寺监狱想打点,可是,可是……”可是那点钱,如泥牛入海,她很快就被撵走了,连停留都不许停留。 她甚至回去求过原主的继父,但那个男人果然无情寡义,徐氏跪哭崩溃毫无作用,当天就被拉上马车送回庄子关着了。 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喜极而泣,伤心悲痛,两年多时间的担忧和急切决堤般涌出来。 顾莞不禁和谢辞对视一眼,额,这和她想象中的有点不大一样啊。 有道爱情和咳嗽是藏不住的,其实母爱也是,顾莞能感受得到,徐氏不是装的。那个小男孩怯怯看着顾莞,但看眼神并不意外,显然经常听母亲说顾莞的。顾莞被徐氏抱着,僵了一下,很快感觉眼泪濡湿了她的肩膀的软甲的衣服。 要是对方无情无义吧,顾莞可是很擅长对付这种人的,但现在这样,她只能够拍了拍徐氏的后背, 娘,我很好,我没事的。 徐氏又哭又笑,松开顾莞上下端详了很久,又破涕为笑,拉着她往正屋去, 娘做了菜,还给你做了衣裳,你瞧瞧? 很一大桌子的家常菜,每一碟子顾莞曾经很喜欢吃的,衣裳春夏秋冬都有,并且不止一年不止一套,针脚非常平整细密,显然极用心。 顾莞翻了翻记忆,才想起其实每年徐氏都会使人往公府送衣裳,针脚也是这么平整细密的。原主对徐氏有怨,根本没有留意到,但顾莞回忆的时候留意到了。 并她很敏锐发现,徐氏其实疼爱她比小男孩还要多得多。 真把她整出一头小问号。 你都长这么大了,娘都不知道,娘明天改一下,把肩膀和裤脚放一放,应该就能穿了。顾莞赶紧说: 不急不急,您慢慢改吧。 吃完晚饭,徐氏又搂着顾莞说了许久的话,然后又翻出衣服看她试穿,顾莞只好试了,人家这么真情流露,她也不好推拒绝。 r />最后她抓抓头,既然这样,她也会照顾好任母子的。 啊! 这徐氏顾莞简直招架不住,好不容易用困了做借口然后再三推拒逃出房门,房中却挑起了灯,徐氏连夜给她改衣衫。 顾莞抓抓头,这两个时辰,简直比从云北仓直奔中都又从中都赶回云北仓还难熬啊! 然后她一回过头,就看见谢辞。他一直站在庭院里,都没离去过。 有事情忙谢辞也是直接在这里吩咐了,然后一直等着她。 暮色下,她一出来,他就面露笑脸侧头望过来了。 似乎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由衷感到开心。 顾莞忍不住叹了口气,没好气: “还站这干嘛呢,还不赶紧去吃饭?” 这还是这两天,顾莞第一次用正常语气和他说话,谢辞一听,飞一样就快步走过来了。顾莞无奈瞅了他一眼,擔一把刘海。 两人直接拐弯往饭厅去了。 被赶鸭子上架,顾莞心里多少憋着气,偏偏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于是就不大瞅睬他。谢辞这般安排是为什么,顾莞已经想明白了。 她有点啼笑皆非。 不过也不能说他不对,其实算歪打正着的,虽然人不对。 这份心,是让人动容的。 顾莞泄气了,生他的气也生不起来了。 两人吃了饭,沿着小庄子散了一圈步,最后坐在大门前台阶的大柳树下,谢辞时不时抬头看她。顾莞正捡石子儿打水漂,她用石子儿扔他一下, 你别急啊,你急什么?气又气不起来,骂又骂不下口,顾莞有点丧接受了现实,好吧,就这样吧。谢辞说: “我没急的。” 他急忙否认: “你说需要时间,我听到了,我等你一辈子都可以的。”屁。 顾莞翻了白眼,她不信。老祖宗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果然是真理。 算了,不再这个问题打转了,顾莞伸展一下筋骨,小潭的水很清澈,她直接掬水洗了一把脸,用衣袖把脸擦了一把,她皱眉头: “谢辞啊,你说这个冯坤,究竟有什么意图呢?他和这个郑守芳有这么大的恩怨吗? 谢辞为什么直接把徐氏母子接过来,并刚才吃饭时就说直接带着吧,顾莞自然一听就秒 懂。 不免就想起这个问题来了。 冯坤为什么要用谢辞不讨论了,但他和郑守芳有这么大的恩怨吗?他究竟想干什么?顾莞心里毛毛的。 和这条美人蛇打交道,哪怕啥也不干都有一种心惊肉跳感。 而在同一时间,特使銮驾已经直抵皇城了。 銮驾在朱漆大宫门前停下,朱红描金蜀锦金缎的垂帘被自外撩起,小太监垂首站在銮驾车厢两侧,冯坤微微低头,出了如一个小房子的聚金云纹的紫檀木大车厢。 他站在三级描金台阶的车辕上,慢慢抬起眼睛。 宫门前,夕阳西下,漫天的晚霞映红的半边天,宫城巍峨耸立,照在层层叠叠的红墙金瓦之上,映射出刺目的红光。 护卫林立,井然肃杀,绝非那后世游人如织的故宫可比拟,天家气象庄严雄浑,高高在上,掌握着这天底下的生杀大权。 冯坤面无表情盯了一会,拾级而下,直入宫门,一路至金銮殿。 早有小太监飞奔而入通传,冯坤刚刚抵达金銮殿的台阶最顶上,已有内侍出来, 宣中书省左丞相及司礼监掌印冯坤——” 金碧辉煌的偌大宫殿,鎏金四足大香鼎内龙涎香徐徐吐出,厚厚的织金红绒大地毯精绣缠枝云龙纹,从大殿门口一路铺至玉阶之前。 御案后的鞣金九龙争珠卧榻上,半卧着一名头发花白皱纹极深目光含戾、身穿明黄龙袍的七旬老者。 正是这座皇宫和整个大魏朝的主宰,当今天子隆庆帝! 只是老皇帝和很多人想象中的形象有些不同,他已经很久不上大朝了,因为他不良于行。 老皇帝这辈子斗死了太上皇斗死了前太子斗死了兄弟和一个个大权臣,他是获胜者,但过程也异常惨烈,在他身上留下了累累的痕迹。 老皇帝眉目沉戾,左眼带着眼罩,他瞎了一只眼,去年栽下龙椅当廷昏迷之后中了风,双腿已经瘸了。年迈和日复一日的病痛折磨,偏蔺国丈和冯坤之不驯难缠程度远超当年的兄弟元后等权党,这种情况下还要殚精极虑,老皇帝的暴戾就如同压火山,玉泉宫内气氛一贯压抑,内侍宫人小心再小心,但还是时不时就会死人。 老皇帝没有戴冠,他半卧在龙榻上,双腿盖着明黄色的锦垫,冷冷看着朱色殿门之外,走进了冯坤 的身影。 赤红如火,脊背笔挺,金丝翼善冠在明亮的灯火下闪亮刺目,白皙阴柔的五官,一双凌厉的丹凤目眼睑垂下,来到香鼎之前,冯坤俯身见礼, 臣叩见陛下。 冯坤不辱使命,北戎退出两关,北军回驻各地,一应事宜俱已妥当。有个小太监捧着垫了金丝绒的托盘来,冯坤淡淡抬眸,将那枚金令搁在上面。小太监立即屏住了呼吸。 其实冯坤动作一丝不差,但人有气场,这位掌印权宦从进殿门开始不管行礼上禀还是放这枚金令,不疾不徐的动作昭示着他内心全无惧意。 并且,冯坤很快发现了。沐贵妃又在。 十二扇绢罗九龙争珠大折屏之后,跪着一个浅碧色的宫裙的宫妃。老皇帝病了,自然需要侍疾。 当然,侍疾这个,其实玉泉宫不缺侍候的人。但自从得知冯坤沐贵妃的私情,以及冯坤失去控制之后,老皇帝就专召沐贵妃来侍疾。 沐贵妃三旬出头,是个柔婉如诗的女子,很瘦削,她侍疾从来都是跪着的,跪行奉药,跪捧痰盂,老皇帝也不打也不骂,但他会让她用嘴侍奉最脏污的地方,把脚伸进的她兜衣内拨弄胸脯,极尽折辱之能事。 冯坤来时,她就像一条狗一样趴跪在屏风后,她竭力不让他看见她,可绢罗屏风隐隐约约,他第一眼就瞥见了她。 霎时,一股怒懑直冲天灵盖!冯坤目眦尽裂,他花费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控制住了愤怒颤动的双手。 大殿之内,君臣二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气氛一下子紧压得如同窒息一般。所有内侍宫人来连大气都不敢喘。 出宫回府之后。 冯坤旋风般冲入大书房,大门刚刚掩上,他一脚踹翻了整个博古架! “轰”一声,所有东西摔了个稀巴烂。 放在高几上的画眉鸟惊得嘎嘎乱扑。——沐贵妃名玥,小字画眉。 冯坤双目充血,杀意来得迅猛又激烈,他恨戾填胸几乎井喷而出,踹翻博古架之后,他粗喘了许久,霍地转身,厉喝: “立即安排人,马上将郑守芳的事情提上日程!” 冯坤语气森然,霍转头看心腹太监黄辛: “即刻让人通知谢辞李弈,随时准备南下江宁。” 烛光下,他眉目如冰: 让冯茜带几个人,和他们一起去。 一弯新月照九州,青山升平海澜涛。 而在中都北郊云岭脚下的小庄子里,谢辞和顾莞还在说着话。顾莞打了好几个水漂,小石子一点一点跳进莲叶的深处去了。 她兴致来了,跑到水潭边去,可惜走得近了发挥得反而没有那么好,她又跑了回来。谢辞凝眉思索良久,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道,目前他们只能见招拆招。 他坐在台阶上,看顾莞玩了好一会儿,她近日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他也高兴得很。 一直到她终于玩腻了,坐回来了,他忍着一点醋意,小声问她: “他是什么样子的?” 顾莞回头斜瞟了他一眼, 他啊,”问这个干啥?她顿了顿,最后说, “他长着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 这是谢辞尝试治愈顾莞伤口办法里的第二项。 然而顾莞话音才落,忽听见马蹄声从土道而下绕庄子围墙来到大门,有人跳下来,一拍顾莞的肩: “你是……灵州时的秦小姐吗?” 两人一回头,对上一双月光下熠熠生辉的桃花眼。 一个五官俊秀二十出头的蓝衫青年正蹲在两人身后,有点迟疑又开心看着顾莞两个。可能老天爷都在帮助谢辞。 当然,此时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谢辞大惊,他刚刚才在想,中都里头有名有姓的公子他基本都认识,桃花眼不多啊,也就那么寥寥几个,可以称得“很好看”让人见之为显著特征的,可能就那么一两个。 他闪电想到一个人,然而一转身,这人就出现了。谢辞做了很多心理准备的,但当骤见冯茜,醋缸当即“哐当”一声破了,他醋得无以复加。 是他? 谢辞指着冯茜说。 顾莞: ??? 卧槽,你一个待岗就业的,连醋都吃上了,你觉得合适吗? 顾莞被谢辞噎了一下,赶紧一手拨开他, 别胡说八道,人家帮过我们的。 原来这个冯茜,竟然是当初在灵州大营行辕审秦显走私一案,那个身穿绯红官服的青年提刑官。他原来是冯坤的侄子吗? ——他们刚刚 已经得了第一波口讯,随时准备出发,还有冯坤的侄子会带人来。后者显然是来当监工的。 没想到竟然是熟人。 顾莞惊讶了一下,赶紧一把推开谢辞,和冯茜寒暄, 是我,啊没想到原来是你。“是啊是啊!” 白皙的青年笑起来,露出白白净净的两个小梨涡。 63 第63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冯坤派来的监工,有个冯茜,倒还真算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之喜。 上一次在灵州大营的时候,顾莞被拦着进不去,要不是冯茜一听她喊就跑上去证实并大声说出来,最后结果会怎样可不好说。 顾莞讶异了一下,赶紧上前感谢,"上次可真的太感谢你了!幸好你反应快,不然麻烦可就大了呢。" 说话间庄内的人都闻讯而出了,秦瑛一听,赶紧上前,一起感激冯茜。 白皙的青年笑起来,露出白净的两个小梨涡,他赶紧摆手: “我是领的仵作差事,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顾莞的,赶紧从怀里取出特地带出来的小册子打开,里面密密麻麻记了很多笔记,他有点不好意思,“秦,啊不,顾小姐,我能不能和你请教一下,你知道为什么溺水而亡的人,不是应当指甲尽是河沙淤泥的么,为何偶却见很干净的?" 顾莞低头一看,哇,很认真哦,墨痕有新有旧,写了一大页的表症详解对比,末了记上两个小字,“待解”。隔壁一页则是有关斗拳状的,已经写上了她上次说的原因的,并且冯茜后续肯定自己又研究过,加上了不少本人的实操笔记。 “噢,那是因为濒死状态,排除干净的水环境,若是死者处于深度昏迷中被溺毙的,则不会有挣扎现象,自然就不会指甲泥沙,但脸色、肺部却依然是溺死表症,比较少见。反之必会有泥沙之类的水底杂物。" 顾莞奇: “咦,你不是提刑官吗?怎么这次也来了。”冯茜赶紧拿出笔刷刷在记,肩膀一垮, “我调到大理寺去了。” 件作只是他的个人兴趣,提刑官当了没多久,前些时日已经被调到大理寺去了。大理寺专管稽审驳正,查核国案。 原来如此,顾莞和秦瑛对视一眼,秦瑛感激说: “不管如何,都要感谢你。”秦关也抱拳对冯茜一礼。 这次秦关一起跟随谢辞赴中都,而秦永则跟着秦显回去,兄弟俩得留一个辅助秦显。冯茜急忙跳起来,回了一礼,摆手: “不用的不用的,分内之事。”"冯坤这侄子,瞧着倒是一点都不像他。" 李弈也出来,挑了挑眉。 不远处的水潭边,顾莞秦瑛笑语晏晏和冯茜说话,白皙青年腼腆和煦,有点不好意 思,但还是抓紧机会请教顾莞,几人不时说笑声。 谢辞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心里忖度一下,中都的各家大小公子中,唯一符合条件的好像也就这个冯茜了。 他几乎马上对号入座。 他想了许多种方法想宽慰顾莞,但真人突然杵在跟前,情敌相见,他发现好像并没有这么容易,感激没挤出来多少,心情却立马晴转多云,醋海翻波百抓挠心阴沉沉的,但好在看顾莞的反应,好像 第一次见,让他得以勉强安慰了一下自己。 谢辞也不能往那边去,除了冯茜还有几个人一起到的,包括他们认识的李望,纷纷下马,谢辞不得不敛下不悦,调整表情和李弈一起招待其他人。 能看得出来,冯茜确实喜爱当仵作的,问题已经问过很多其他人了,新旧笔记记了很多,如今不当提刑官也没扔下,困扰他多时的几个难题攻克下来,他笑得很开心, "顾小姐!真的太感谢你了! "不用不用,我也是举手之劳。" 月夜下白皙青年眼睛笑成两弯璀璨新月,顾莞瞄了后方寒暄过后正由李弈笑着引进庄内的李望几人,她试探问: “人真多,看来这郑守芳开罪咱冯相得很呐!嗨,你知道冯相有什么打算不?” "不知道啊。" 冯茜诚实摇头,他顿了顿,犹豫一下,小声告诉她们: “但你们这一次,务必要做到才行!”顾莞回头,和谢辞对视了一眼。 谢辞就站在大门口台阶上,冯茜也回头,见谢辞望过来,他冲他笑着点下头。 月光下,青年皮肤白皙光润,口鼻有一点冯坤影子,但眼睛是爱笑的桃花眼,不显雾朦却见璀璨,气质长相和冯坤完全迥异,是个腼腆和煦的年轻人,清澈的笑脸和眼睛映着月光像会发亮似的。 很好看,但谢辞却觉面目可憎,他毫无扯了扯唇,当做一笑。 谢辞抓紧时机,对顾莞说: “你不去和你娘你弟弟收拾一下东西吗,可能明日就动身了。” "行,那改天再说,冯公子你就早些休息了。"秦瑛说: “你去,我引冯公子去厢房就行了。” 冯茜连忙起身: "喔,你们喊我冯茜就行,顾小姐请便,不用客气的,……"于是顾莞拍拍屁股, 走人了。 她走了之后,谢辞的微笑随即落下,冷冷盯着和秦瑛说话的冯茜,他发现自己越看这人越不顺眼,哼,还用他说?他当然知道务必做到才行。 “也就命好。” 谢辞淡淡收回视线,冷哼一声。 如今谢辞其实并无太多想笑的心情,顾莞一离去,他心底那一丝起伏的心绪也随之抽离了去,秦瑛招手,谢辞强敛不喜上前两步,带着这个冯茜和说笑的秦瑛进了庄子。 寒暄完了之后,将这些人送进刚刚腾出来的院落,他在夜风中站了片刻,转身快步出了客院。 不料刚出去,柳树下的灌木丛里钻出一个人,啡衣短靴夏柳般柔韧长挑的身姿,是顾莞,顾莞一扫方才的热情开心,悄悄瞟了院子内一眼,一扯谢辞袖子,往另一边的甬道指了指: “瑛姐去叫李弈了。" 开玩笑,顾莞当然不会因为一双眼睛犯糊涂,这可是冯坤的侄子啊! 虽然他确实帮助过她们,但该感谢感谢,该适当防备防备,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冯坤意图呢,哪能安下心? 最多适当照顾一下,不过想来人家也不用她照顾。 顾莞不断回头,嘴里小声嘀咕,轻手轻脚从来路钻回去,走出老长一段,才端正身躯。两人自然自然并肩而行,谢辞的心里这才终于舒服了一些。 他有点想问,但奈何小庄子不大,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拐进北边的小院子了。谢辞只能闭嘴。 他们一行白天讨论事情并不在这里,不过现在庄内多了七八个冯坤的人,自然就转移了地方。谢平郑应几个连夜收拾,连窗户都用黑布从里面蒙了一层,看着和其他屋子没什么两样。 谢辞坐下立即问: “车马都准备好了吗?”谢平立即拱手: “回主子,已经备妥了!” 顾莞说: “我已经让她俩休息了,说明天一大早就可能动身。” 谢辞吩咐谢云谢平, "你俩不需理会其他,若有需要,马上背起她们两个。"谢云谢平: “是!” 李弈白天一段时间不见人,也是去安排府中了,他和虞嫚贞膝下已经有一个长女,无论如何,他得先安排好孩子再说。 /> 搞了这么多,主要是目前他们还不知冯坤剑指郑守芳背后的目的,秦瑛和谢辞甚至连谢家回信都没有寄,但徐氏母子已经在明面上没办法了,只能路上看一看,有没有机会悄悄送走。 不过应该也是不稳妥的,反而没带着安心。 做了这么多,其实就是尽一切努力杜绝冯坤后续以人为手段钳制他们。没多久,李弈几人也推开门,闪了进来。 李弈也不废话: “宫中和朝中最新消息来了,”他这一天也是马不停蹄, "这个案子,是必定要彻查。" 几乎没什么争议,代表北地战事结束的冯坤一行刚抵中都,晚朝马上就有人提起这桩大案。寻常晚朝一般是中午,但老皇帝现在身体不适不能这么早起,于是就把早朝挪到中午,晚朝推到酉正。都是小朝,现在皇帝已经不上大朝了。 江嘉三大仓几乎占了整个江南的五分之一常平粮,一查到底完全是不需要争议的,当朝就定下此事并确定彻查人选。 "人很多,除了我们,还有蔺国丈和陛下的人。" 三拨人刻日南下。 “郑守芳也在其中。他是前日抵京的,连续两天被召进宫中,出来的时候,我的人准确看见他脸上有伤。" 说到中都情报,当然还是得京中深耕多年的李弈上, “看来陛下是震怒啊。” 郑守芳兄弟干的这件事情,肯定是欺上瞒下的,可能他们大概还想着等秋收之后再从民间收了粮食腾挪回去,加上秋收赋税,仓里又有粮食了,有三分之一就足够流动了。 谁知道西北大战来得这么快规模这么大,调征粮饷数目之巨大,五个盖子盖不上十个碗,一下子就露馅了。 李弈食指敲了敲桌子,环顾众人,说了这么多,他最后这一句才是重点: “郑守芳,应该对皇帝很重要!" 李弈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知郑守芳原来是内卫首领,立马联想起以前很多事情的蛛丝马迹。 这郑家是内卫首领世家,历任下来做到公主下降的程度,郑家的利益和皇家是高度捆绑在一起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皇帝投奔权党,唯独像郑家这样的绝对不可以,属老皇帝可以放心使用的的一柄刀。 另外,端看老皇帝将郑守芳放到北军去,又将设法出去谢信衷这样 的任务交给他,可以看出郑守芳在皇家内卫和老皇帝手下的重要位置。 老皇帝震怒连续两天,郑守芳还带伤,反而证明,老皇帝还不能让他死,还要保郑守芳! 谢辞抬眸,和李弈对视一眼,他脸色阴沉,显然也想起了谢信衷的事的了,谢辞冷冷道: "所以,他最后会让郑守芳收拾烂摊子!" 郑守芳作为南下三司及将官之一,几乎是马上就印证了谢辞这个判断。 "郑守芳必然会以最快速度赶到并销毁关键证据!" 谢辞霍地站起身: "所以,我们要快!" 这一场江南证据争夺战是来得迅猛又激烈。 夤夤夜色之中,郑守芳三个字碾过唇齿,溢出一种铁锈的血腥味道。 当夜,谢辞稍稍假寐,三更即起,顾莞仔细给他描绘了易容,他戴甲与李弈冯茜等领了圣命的人上马在黎明前动身,先赶赴刑部点了卯之后,钦差团旋即马上动身出京。 顾莞这边则快速收拾上马上车,等在官道上和他们汇合。 这样的氛围,徐氏有点紧张,但没吭声,紧紧攥住顾莞的手,小男孩则不安抓住徐氏的衣角。 黎明的夜色中谢辞等人快马消失在庄门外,顾莞目送他们,快步也出了庄门,将徐氏和小男孩送上车,马蹄疾疾夜色漆黑,徐氏紧张爬上去,捏了顾莞的手,但她没说什么,很快送开,拉着小男孩 爬进车厢。 顾莞翻身上马, "走!" 一行人带着一辆马车,小庄子人去房空,冯坤知道后只淡淡一笑: “爱带就带着吧。”这南下的行程,非常紧凑,汇合后一路快马疾奔,水路陆路,花了八天时间就抵达的宁州。 宁州是大魏的陪都,城回江水流,夹岸起朱楼,江南水乡的柔美富庶这里就不多说了,稽查钦差团抵达宁州的当天,就直奔宁州大仓。 宁州大仓比云北大仓还有大上数倍不止,足足一个小城池这样的庞大仓廪,里面一间接一间圆形锥顶的砖石大粮库,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用来存储粮食的,非常震撼。 ——顾莞他们也是在路上才知道,原来的江南粮仓一直都是满的,之所以为什么北方的赈灾粮给得那么捉襟见肘,是因为朝廷卡着。为 了安抚边将和府兵制崩溃等种种原因,不得不让北地各州个都护府渐渐有稳坐一地的趋势,朝廷要控制他们,浅水养田螺,饿不死为准则,卡得死死的,既要保持足够战力,也不能让边地有半点轻松。 知道的这个真相之后,贺元贺容兄弟当场气得红了眼眶愤慨难以言喻,秦关等人也一脸沉重气愤。 这些题外话就不说了,反正这些超级大粮城原来都是满满的,但现在,空空如也。 围笠已经掀起来了,这次的总钦差是刑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伊仲龄,是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人,老头子脸色铁青,围着整个大仓走了一圈,怒不可遏: "立即回府衙,将和卷宗都提上来!" 但谢辞非常敏锐地发现: “郑守芳不见了!”刚才还在,一转头不见人了。 李弈立即上前去问,原来这郑守芳已经告了病假,带着几个心腹不见踪影。 ——看了卷宗之后才知道,郑守竺只算间接嫌疑人,没有证据那种,所以只是暂解了职务让其暂居家中,不得离开宁州,并没有羁押在狱的。 谢辞闪电般掠了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把大门内外和来路都扫过一遍,他快速问守门的仓卒, “见到个穿赭甲的将军出去了吗?" &n bsp;   仓卒无精打采, 哪里有人,没人走过啊。 谢辞扔了一锭银子,还是这个答案。显然郑守芳走的不是大门,他早有准备,利用闲杂人等不得擅进大仓的铁律和大仓锥形库房密集林立的地形,一到宁州立即脱身离去! 谢辞疾速沿着围城走了一圈,敏锐找到一点痕迹,但他迅速追上,只找到了几匹马! 李弈后脚找到: “里面找不到!” 两人面色铁青,跟着明面部队行动和查这种案子,种种掣肘非常妨碍他们行动,他们并不能明着派人十二个时辰跟踪郑守芳,暗中眼线在这种情况下是很不好使的。 顾莞等人没有官职,近卫是不允许入内的,于是等在仓城之外,两拨人急忙追上来,急道: 那现在怎么办? 大家都心急如焚,郑守芳这种不管不顾态度,很明显是要以最快速度去销毁涉及他的证据啊! “郑守竺呢?” 谢辞和李弈早早派人快一步飞马南下,去这个郑守竺 的官宅,谢梓和李弈那边的凌云喘着粗气刚刚自城内折返, 郑府的郑守竺是假的!我们到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 郑守竺不知道躲哪去了! “他们是内卫,有的是手段互相联系!” 李弈咬牙切齿! 偏偏这个特殊身份一旦亮出来,说执行特殊任务去了,连伊仲龄都没办法。连冯茜李望脸色都大变了,李望火速掉头: “我进城调人!”调动冯坤一党的人。 “但很可能会来不及。” 一行人急促商量一下,冯坤来的剩下几个人折返粮城随时监察钦差团情况,李弈和谢辞等人立即尾随李望而去。 等待的过程是非常度日如年,李翳和谢辞俱面色沉沉,冯茜刚松了一口气,立即又提起来,一想也是,外人要查要找难,但当事人是能精准打击的,很多郑守竺力有不逮的东西,郑守芳一到,将立马迎刃而解。 郑守芳收拾不了这个烂摊子就得死,他必然是竭尽全力以最快速度的! 谢辞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个这个郑守竺和证据!” 李弈、谢家这边一些能联络的人手,都已经全速动了起来,但很明显,他们百分之百要慢郑守芳一步。 李弈不停在室内踱步,谢云回来了,谢辞出去了一趟,顾莞霍地立马跟出去了,拉着他: “我有个办法,你等我一下! 虞嫚贞这个时候不用,还待何时?! 虞嫚贞一直跟着李弈东奔西走,眼下也在现场,如今顾莞近在咫尺,两人刚见面时顾莞就凑在她耳边警告过她,虞嫚贞惊怒交加但不敢再乱动。 顾莞进了屋,给虞嫚贞使了个眼色。虞嫚贞咬紧牙关,但又不敢不从。 两女快步走到茅房,顾莞劈头盖脸: “快说,我知道你知晓郑守竺的大致情况还有证据的!” 上辈子,李弈吃了这个大亏,他后来摁死了郑守芳兄弟,用的正是原来的江南粮城案,并且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虞嫚贞不管前期还是后期,都跟在李弈身边,她肯定知道不少东西。 虞嫚贞几乎嘶声: 啊啊你能不能放过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大骇,顾渲怎么会知道江南粮城案的 ?她简直又惊又怒,快崩溃了,双目喷火般又忌惮到极点瞪着顾莞。 顾莞一句话就搞定她了, 你不说的话,我让李弈和你说。 快说!你说了,我就说是我这边渠道的消息! 虞嫚贞恨到极点,咬牙切齿,她不得不说: “……郑守竺应该藏身在儒平小秦淮河的花船里;当初的账本证据有备份,是一个叫司马荣的人,他是仓瘰监官,他担心万一事发他一个人背上所有罪名,九族都要诛,所以当初所有账册和郑守竺的来往证据都另备了一份! 他是儒平县人,郑守竺应该是去搜刮司马荣了! 虞嫚贞这段时间和顾莞同行简直心惊肉跳,她其实刚才也迟疑过要不要说,但她没有说这个选项,她才刚刚被顾莞坑过一把,哪里敢异动。 顾莞完全没有了解虞嫚贞心情的兴致,一得到准确消息, 嗖一声就跑了。 “二嫂那边刚刚有消息,郑守竺藏身在儒平小秦淮河的花船!” 还有账本证据!在一个叫司马荣的仓癒监官手上! 顾莞飞速冲进屋内,立即大声说。 屋内所有人,霍一声就站起来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分夺秒,看他们和郑守芳究竟谁更快一点!李弈闪电般冲出大门,吩咐凌云: “你马上去找李望通知他!” 谢辞等人已经自窗槛一跃而出,这等十万火急的时刻,连马都嫌不够快,众人气沉丹田,闪电掠出。 谢辞速度非常之快,秦关等人跟得都十分吃力,冯茜急得直接绊了一把大马趴,门牙全是血。不过情况紧急李望等人都不在,没人带他。 谢辞瞥了他一眼,根本丝毫没有就他的意思,然后冯茜就扑街了。“真没用,也就命好。” 谢辞冷冷道。 这一路谢辞表面没什么,但他一直待到机会就坑冯茜。 顾莞: …… 你先去! 顾莞简直败给他了,一扒拉开他的手,赶紧回头去扶冯茜, 你没事吧? 不会 把牙磕断了吧? 冯茜连忙抬头: 没事没事的,我不小心,就破了点皮!秦瑛越过院墙回来了,喘着粗气,顾莞赶紧招手: 二嫂!她和秦瑛一边一个,挟着一嘴血的冯茜,不过她速度也不够快,赶紧让谢梓来。 腰身一紧,谢辞掉头回来带她。 顾莞都没好气和他说了, “快快快!快点——” 一行人以最快速度冲到码头,飞速跳上一条船,掷下大锭银两,以最快速度直奔儒平。他们现在连遮掩行踪都顾不上了,一切得快! 一场追踪和血腥绞杀很快展开。此时此刻的郑守芳,已经抵达儒平了。 儒平是宁州辖下的一个县,距离宁州非常近,秦淮河再此流淌而过,支流汇入儒平城中,夜色灯火点点,画舫随波摇曳,彩灯莺声笑语不绝于耳。 此时刚刚傍晚,画舫的灯笼才陆续点上来,热闹还没有开始。 一条丫鬟仆役居住的淘汰画舫船上,郑守芳简直怒不可遏: “你究竟有没有脑子!竟然掏空了整个大仓!你究竟是不是活腻歪了啊!! 郑守芳简直快气死了。 从知道这件事开始,他心里那把火就拱到了现在,恨不得立时拔刀把这个蠢货给劈了! 其实郑守竺蠢也不是真蠢,否则郑守芳不会让他干这事,就太贪婪了,年复一年养大的胆子,从怎么都剩下三分之一的瘰粮,到最后越来越少,到最后只留下一些遮面的,谁知撞了铁板! 郑守竺蹲坐抱头不敢吭声,郑守芳现在脸上还敷着脂粉,因为脸上淤青还没全消。 郑守芳狠狠踹了郑守竺一脚,但不得不立马收拾烂摊子: “说,赶紧说!捡要紧的立马给我说清楚! 郑守竺赶紧说: “哥!还有一个账本,那个该死司马荣竟然敢私自备份和存证,他现在已经逃回儒平老家了!他可能从司马庄躲进山!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郑守芳的心腹, 不好了大人!李弈谢辞那边也直奔儒平而来!!他们分成两拨,一拨顺水往我们画舫这里,一拨半道就下了船,直接翻山! 今天风很大,夕阳已经悉数被灰色的云层遮蔽,一场滂沱秋雨眼见袭至! br />一刹,这个如鹰鼻如勾的阴翳男人大骇,郑守芳陡然色变: “你说什么?!” 河风呼呼吹着,秋老虎几分炎意自大开的弦窗灌进昏暗的船舱之内,郑守芳心脏一阵冰冷一阵燥热,所有震怒俱在这一刻化作冷汗出了,他太清楚,若这个烂摊子收拢不起来,他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郑守芳双眸都泛了红血丝,他几乎霎时就动了前所未有的凛冽杀意! 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活! 他厉声! “郑宏郑寿,你们两个亲自带人去!!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所有人的全部格杀!一个不留!! 所有人有可能知道这个司马荣的人,都一个都不能活。 郑守芳双目凌厉扫过郑守竺和他几个心腹, 唰雪色刀光一闪,郑守竺身后四个人全部倒地。他恨极: “主子犯糊涂也就算了,居然还不劝,更不知给我报信!要你们何用——” 蠢货,还不走!! 郑守芳恨极踹了郑守竺一脚,霍地转身,直奔司马庄而去! 隆隆的雷声。 一场绞杀来得是那么骤不及防。 郑氏兄弟手上的内卫高手竟比谢辞李弈预估的还要更多一些。 鲜血兜头喷溅了顾莞一头一脸,顾莞对谢辞说: “你们先走!我去给我娘换个位置!”不行了,绞杀来得太过凶猛,对方人手这么多,她怕原来那个位置都不保险了。 谢辞回头: 把谢风几个都带上!! 他一双墨色的瞳仁映着夜色和血光,回头一刹那却遮不住满目的记挂,里面清晰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 一时之间,顾莞心潮上涌,她对谢辞有着深厚的感情,却未发展成爱情,但此刻种种情感交涌在 一起,她却忽然升起一种动容。 顾莞说了一声好,她突然上前一步,用脸在他颊边碰了碰, “你千万要小心。”一定得保护好自己! 顾莞掉头去了,谢风等人飞速跟上,谢辞把他身边全部人都给她了,他当光杆司令,她得快一点赶回来。 风一荡,谢辞感觉颊边微微一暖。 她顷刻离开很快就 走远了。 他摸了一把脸,急忙抬头,片刻之后,掉头走,又回了一次头,一直到她背影彻底消失,才飞速掉头而去。 徐氏母子就临时安置在一条半旧的乌篷船上,谢云谢平跟着。 三人一听见脚步声,急忙冲了出去 顾莞心里着急,膝盖又磕伤过一次,跨上船舷的时候一滞被绊了一下,直接往前一扑。徐氏冲了上来。 她一个不会武的妇人,这一刻竟然比谢云和谢平都快了一点。但太心急了,直接“嘭”一声重重绊跪在船板上,但她托住了顾莞。谢云谢平包括顾莞,都愣了一下。 顾莞蓦抬头,母女两人双目很近,顾莞看得非常清晰,徐氏眼底蕴藏的焦急和爱意。顾莞没摔跤,她焦急褪去,浮现出一刹欣喜。 这欣喜若要形容,大概就是母亲及时把摔跤的孩子托住的那一刹油然而生的庆幸和喜悦。 不过徐氏下一刹就注意到她满头满身的血腥,大骇,顾莞急忙说: “我没事我没事,都不是我的血。 夜色駿黑,船身轻晃,晚风已有了凉意,两人正要起身的时候,徐氏忽小声说: “你别生娘的气了好不好? 这一刻两人还是双目很近距离对看着彼此的,近到能看清对方眼瞳的花纹和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徐氏眼圈忽微红了一下,这么小小声说。 ——其实,顾莞一直笑盈盈的,徐氏问的她都仔细回答,也——问过徐氏近况和起居饮食,进出上车她在都扶一把,表现得非常尽职尽责的。 但徐氏竟能敏感意识到,顾莞对她的感情已不在。 顾莞不禁一愣,徐氏感觉得到?其实从前些天第一次乌龙见面开始,她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多少感觉到麻烦的。 她愣了一下,此刻心沉淀了一下,才真正浮起一种感同身受。 她抬头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看着她的妇人,呼了口气,轻声说: “嗯,我不生气了。”你别伤心。 她心里,不禁长长地,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徐氏高兴地笑,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顾莞也笑了。她抬手给徐氏把眼泪擦了, 好了娘,别哭了,我们快走吧。 64 第64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顾莞又找了一个隐蔽的新地方安置了徐氏母子,她心里惦记另一头,匆匆交代完了之后,紧着就掉头了。 徐氏着急,一把拽住她的手,顾莞回头,徐氏顾不上谢云谢风他们还在场,稍顿了一下, "他对你好吗?" 谢辞是她的女婿,谢家千好万好忠肝义胆,谢辞是恩人之子,徐氏此生对谢家只有感激涕零,只是女儿一头一脸的血迹,明知不该,可她急切油然而生。 顾莞愣了一下。 她很聪明,秒懂徐氏的语境和心情,但忽然听到这一句“他对你好吗?”,还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谢辞对她好吗?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她怔了一下,片刻后点点头,她认真说: "很好的。" ……好到,可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对她还要更好了。 徐氏是以夫妻关系问这句“好不好”,像蜻蜓点水般,顾莞忽想起了她和谢辞原来在外人眼里的关系是夫妻?有点恍惚,有点新奇,好像突然变得有点微妙的样子。 顾莞笑了一下,拍拍徐氏手: “没事的娘,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别担心。”她冲小男孩闵沛也笑了下。 顾莞迅速掉头离去,谢梓也留下了,她带着一行人以最快速度赶往儒平船坞。黑的山,墨的水,像氤氲的山水墨画,—江烟雨即将倾泻。顾莞归来的时候,谢辞永远是第一个发现的她。 就像有心灵感应似的,离得远远,站在板桥上的他突然侧头往这边望,然后那个颀长的黑色劲装身影就往这边疾奔而来。 "怎么样?娘和弟弟如何?" “都安置好了。” 河边风很大,大雨前夕的风有些燥,呼呼吹拂,夤夤夜色里,顾莞侧头看他,谢辞俊美的轮廓呈一种坚毅沉凝之色,不知何时开始,他身上岳峙渊淳的气势甚至已经比他俊美得动魄惊心的眉目要更让人瞩目了。 啊,他都直接喊的娘和弟弟。 顾莞有点无奈,但谢辞这种方式确实有用,反复提反复刷把关系敲定,磨得她好像都有点听习惯的样子,懒得纠正他了。 顾莞瞟了他一眼,余光还看见脸肿鼻青的冯茜,冯茜被激烈的血战震到了,连爬带滚跟一路,不过好歹见惯尸体适应能力还好,就是脸上的伤好像又多了点。 />她无语,喘均气,拉一把谢辞小声:“你别针对他,他可是冯坤的侄子啊!” 谢辞双目如鹰隼,环顾茫茫水色和顾莞快步往前走,他瞥了前方正气喘吁吁擦一把汗在顾盼的白皙青年,心里越发沉郁,他抿唇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顾莞: "你很在意他?" 顾莞惊奇: “我当然在意你啊!” 明明此刻不是想这个时候,但谢辞一脚板桥听到这一句,他蓦停了一下,心骤漫起的点点欢欣!他侧头看她,夜风下,她一脸薄汗脸颊泛红,一脸“你在说什么诡异的话?”的表情。谢辞小声: “是不是他?” 顾莞秒懂,卧槽!你在说什么?她无语: "不是啊,他当然不是,你别胡说!" 你在想什么? 谢辞之所以这么敌视冯茜,实在是因为京中就没几个桃花眼的,适龄的就俩,其中一个还很风流妻妾成群,剩下的只有这个冯茜了。 但顾莞说不是,他就信了。心蓦一松,谢辞立即露出一点笑影。 顾莞真是无奈又无语,真的败给他了,两人并肩快步往前行去,板桥“咿呀”作响,身边的人熟悉到极点但和从前相比又好像多了一些新的陌生,这种似新似旧和强势入侵身畔的言行举止,让她恍惚又清晰地认知到两人很快就会在不久的将来迎来崭新的关系,搞到她心情很复杂。 哎呀,谢辞这是受到哪路高人指点了? 难道是二嫂?! 啊不想了,还是赶紧搞定眼前这茬再说,不然说啥都白搭。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谢辞浅浅一笑,如昙花一现,很快就敛起了,他神色阴沉,快步沿着板桥直奔前方的船坞。谢云等人立即跪地见礼后,被谢辞叫起,紧随二人之后冲了上去。 一大排彩灯画舫在夜风和河浪摇曳起伏,隐隐约约的莺声嬉戏,而另一边的连片旧船被一条木板桥分割成另一个世界,灯光不到,河边一排垂柳在山雨欲来的黑暗中张牙舞爪乱飞。 飞奔到板桥尽头,一条旧船已经被他们的人团团围住了,闷闷的滚雷声,秦关飞快从船舱钻出来: "周围都找过,船已经空了,里面死了四个。" 顾莞和冯茜立即钻了进去,地上后仰式倒了四具尸体,两人立即轻步上前,顾莞迅速 俯身察看生命体征和伤口, "一剑封喉,切断气管和颈部大动……哦不,是大血脉,当场倒毙。" 顾莞俯身麻利翻看眼睑和手指等位置, “事发时非常仓促,死者五指自然舒张,甚至没能留下惊骇表情。周围的血迹……”秦关等人进入翻查时很注意,没怎么踩踏血迹,现场比较完好,顾莞一眼扫过: “初步判断,一击击杀后郑守芳随即离开!” 冯茜飞速翻开他的本子和小毛笔,找了个比较空白的位置,用嘴舔了舔笔尖低头飞快记着,笔走 龙蛇速记完成之后,赶紧抬头看顾莞,顾莞已经在查找窗台和室外痕迹了, "他们是从这边窗跳出去的。" 顾莞举着火把,从低矮的窗台俯身,立即找到了半旧船舷最边缘处一点军靴跳下踩踏留下来的新痕,很小,凑近了仔细察看才发现的。 冯茜连忙起身,手上的旧本子被挂了一下撕掉大半页纸,被风一吹飞了出去,他心疼“嘶”一声捂住,但也顾不上心爱的小本子,赶紧追上去伏在窗台上睁大眼睛看, “哦对,对对!真的有个痕!" 他兴奋得脸都红了,但现在顾莞也顾不上给他教痕迹分析了,谢辞闪电般抬起眼,风吹乌云盘旋,飞沙走石旧船剧烈起伏着,目力的尽头,黑駿駿的夜空一线山脉若隐若现。 李望把儒平县舆图也顺手取了出来了,一路背着,立即抽出和陈珞一边一个拉开,谢辞低头扫视两息,很快锁定一个路线。 “从这个方向能走野鸭岭绕司马庄后的马鞍山,他们必定兵分两路,一路阻狙李弈!一路直奔司马庄,搜杀司马荣!" 李望声音都变了: “快,我们赶紧追!”他也很急。 谢辞駿黑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瞥一眼李望,顾莞瞳仁也一动,两人不露声色对视了一下。 谢辞眉目冷戾,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駿黑的的瞳仁仿佛被冻结了住一样,他厉喝: "追!!" 一行人半息都不停,遁着西窗的方向连跃多条旧船,闪电般上岸,冯茜急忙把册子往怀里一揣,冲到李望身边, “快快快!” 李望带上他飞速追了上去。 谢辞一行以最快速度赶到司马岭,整个村庄被翻过一次,大半夜灯火点点人声嘈杂,有人阻挡被杀了,村口哭声撕心裂肺, 视线尽头是黑駿駿的山麓,小山连着大山。 谢辞疾速掠至,揪住一个老头的衣领,一个钱袋塞进他手里: “司马荣在哪里?那些人往那个方向去了!" 老头又骇又惊,抓住钱袋,颤巍巍指着东边入山的小道: “不知道,不知道!那些人,那边,那边!" 意思是郑守芳一行往东边去了。 这个时候,李弈一行也冲破重重狙杀,和谢辞一行前后脚抵达司马岭,两拨人浑身浴血杀气腾腾在面前,老头吓尿了,一滩黄浊淅沥沥洒在地上。 但谢辞眼睑动了动,燥风带零星的血腥味道——郑守芳等人拖着人带路边走边杀,滴滴答答血腥淌了一地。 伫立在村口,除了被杀者和他们这群人的浓烈血腥味之外,谢辞还顺风嗅到自西边的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谢辞倏地睁眼,俯身: “你说谎!你是郑守芳什么人?!” 郑守芳! 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碾过,谢辞脉管中一股嗜血叫嚣着几要破体而出!这个构陷他父兄致死的实际操作者之一!已经近在迟尺! "锵"一声锋锐长刀喻动,谢辞刀抵在老头的脖颈,冷冷: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司马荣在哪里?郑守芳一行人又在哪里?!" 谢辞颊面染血,凌厉的眉目此刻如同一尊杀神降世,老头儿心骇胆丧: “……阿荣到底做什么了?做什么了……在那边!阿荣往落驼窟去了,那些人从西边进 山了!! 老头儿杀猪一样涕泪交流撕心裂肺。 谢辞掷下老头,闪电般掠了出去,危险之际他没有带顾莞冲在最前方,顾莞使劲吃奶的里跟着,和秦瑛一前一后往前追去。 她们赶到的时候,前面已经血流遍地,谢辞回头对李弈疾喝: “叫人回去!把儒平县衙的人叫来! 这是用官方的人把郑守芳的罪名直接钉死!防止后续再出现类似眼下的暗箱操作! 李弈一刹明白,闪电般抽出自己的萧王金令加钦差团身份牌,在这种小地方一个王爵金令往往比说什么都要好使! 他扔着凌云: “快带人去!” 凌云急忙接住金令和身份牌,带着七八个人掉头冲出去。 黑黔 駿的山岭中,一刻多钟之后,很快追踪到郑守芳一行人马的踪迹,足足一百个号人,前方一山如骆驼趴伏,相夹一谷如窟窿。 秦瑛和顾莞赶到落驼窟的时候,狭窄的窟谷已经厮杀得血流遍野,谢辞双目如电光,疾速落过密密麻麻茅草山蕨的谷底,他抢先了郑守芳一步,嗅到一股尿臊的味道,他倏地一停,一把掀开几乎能以假乱真的草毯子,从里面揪出一个死死抱着一个大匣的肥胖皂服男人来。 谢辞劈手抢过大匣,打开一看一翻,果然正是新新旧旧的详细账册和证据。他将匣子整个往李弈方向一抛,李弈冲天跃起,准确接住。谢辞已掉头杀了进去。 激烈的厮杀当中,他一抛那个木匣,左侧方向果然大动,谢辞倏地找到了目标, “郑守芳!郑守芳!! 他浑身猩红,杀气腾腾,血战到了最后,将郑守芳身边的高手几乎杀了个干净,郑守芳骇然,掉头急遁。谢辞一刀杀掉郑守竺,掠追而上,在黑駿駿的山林中,他一刀击中郑守芳的背上。 这个害他父兄含冤身死谢家满门倾覆的罪魁之一啊!谢辞如夺命修罗,眉目染煞双目含戾,他一刀废了郑守芳的两条手筋,一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脸上,碾压着,将他踩进泥地里。 要不是他还不能死,谢辞当场将他千刀万剐! 山林黑駿駿的,隐约听见司马庄上来的方向传来脚步声,还有火把蜿蜒而上的点点痕迹。是儒平官衙的人。 现在郑守芳逮到了,证据也终于到手了 趁着这个空档,李弈一抹长剑还鞘: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要知道,他们的目的和钦差团是不一样的。冯坤可没有说让他们证据和郑守芳交给伊仲龄。 在李弈和谢辞的有所刻意之下,李望受伤昏迷,现在冯坤的人也就剩下一个冯茜,正好商量事情。 山腰火把点点,身后他们的人正忙着检查补刀以及以最快速度包扎伤口。谢辞李弈商量了一下,很快定下兵分两路。李弈目标大,带着大部分留下来在钦差团。 而谢辞带着他的人和部分儒平衙差证人、账册郑守芳和冯茜等轻车简行,先悄悄返回中都。 郑守芳和账册已经在他们手里的,不管冯坤想干什么,在将这两者交予冯坤完成任务之前,他们绝不能再被任何人截了去。 不管是李弈,抑或谢辞,都对局势有着 异常敏锐的嗅觉。 他们能感觉得到,自己正身处一个旋涡之中,一个不慎,粉身碎骨。 在成功擒获了郑守芳和得到账册之后,这种芒针在背沉沉空悬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商定了之后,儒平官衙的人举着火把赶到来了,他们已经在山下的司马庄了解了一遍这件事,死了这么多人,是大事,上来骇得瞠目结舌,但还是哆嗦着赶紧把现场巡了一遍并了解清楚事实。 完事以后,谢辞直接带走了一半儒平官衙的人,半恫吓半挟迫的,后者战战兢兢跟着走了。 谢辞一行当夜就离开了,换装改容,迂回遁入人群。李弈给他反复扫尾,动用了自己一切的人手和手段确保不露任何痕迹。儒平官衙剩下那一半人也交给他,李弈可以确保短期之内,最起码谢辞抵达中都之前,对方不会把这件事情声张出去。 确保了谢辞交货的时间。 李弈的手段,是可以相信的,不提顾莞知道的原文男主,单单他一个人,能在流放家破父亡的情况下,操作复爵,一步步从荒凉的大西北走出来,重返中都,聚拢势力,他当年也才十几岁。 李弈的手段和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他传过一封信,笃定的口吻说已经处理妥当了——宁州那边并没有出现漏洞。 可偏偏就是出事了。 在谢辞带着人押着郑守芳和账册刚刚抵达京畿抵达,还没来得及往中都里给冯坤传信之际。秋阳正炽,残阳如血。 连日急赶小心谨慎一行人都很是疲惫,刚刚摘下竹笠叫小二端茶端饭来,突然外面就安静了。突然死寂,一丝声音都无。 谢辞“啪”一声放下筷子,霍地站起,大门外忽传来脚步声,一种特有的军中行伍人的脚步声,是禁军。 紧接着,一色便装禁军手持雁翎刀出现,最前方一个须发皆白声音尖细面色红润的老太监。 ——这人头戴黑色幞头,身穿藏蓝无花纹的棉布圆领袍,但谢辞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他曾经见过很多次这人到忠勇公府宣旨,玉泉宫御前大总管陆海德。 老皇帝的股肱心腹,最贴身的人。 r /> 陆海德站在三级台阶上,抬花白的眉直视正中的谢辞,声音又尖又细,听不出喜怒: “谢辞!陛下有召,请罢。 他下巴冲边缘的大箱点了点: “把郑守芳和账册都带上。”秋老虎炎炎,刹那如坠冰窖。 谢辞身后还有秦关陈珞贺元顾莞甚至徐氏母子等等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陆海德带来足够多的人,他喘气很重,僵立良久,庞淮上前,低声道: 谢辞,走吧,陛下召你玉泉宫觐见。 谢辞最终跟着陆海德庞淮进宫觐见了。 这个庞淮,和谢幸相交多年,秦瑛疯一样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她什么都顾不上多说, “季云!为什么,为什么……小四进宫会怎么样?! 庞淮沉默片刻: “我不知道,但陛下确实是召见谢辞,因为郑守芳,也不全是郑守芳。”或许好,或许坏,他也不知道。 他不敢多说,也不敢揣摩圣意,但反正只能说,陛下是私下召见而不是直接下旨让杀了,未必是坏事,但谁也说不准。 庞淮低声说了一句,拉开秦瑛的手,快步出去了。 郑守芳和账册装车,谢辞上的另外一辆车,他最后回头看一眼,夜色里,登上那辆半旧马车,一行人镖局打扮的人,很快消失客店的后门。 顾莞的心凉了半截,秦瑛和庞淮说的话她听见了,她理智上也知道,老皇帝这么大费周章召见谢辞,必然不是为了赐死他的。 但生和死,必定在老皇帝的一念之间。 顾莞手脚像灌了铅,坠坠冰冷,她追出去一路,在黄土路上一直追出三四十丈被拦下不准追,她捏紧双拳,掉头冲回客店里。 偌大的院子,落针可闻,大家骇然失色,一动不动。有跟着她冲出去的,又跟着冲回来的。 夜风如鞭,顾莞站在庭院里,环视每一个人,“是谁?告诉我,是谁?是谁通风报信的!“ 她问到最后,嘶声厉喝。 ——他们之间,有一个内奸。 李弈的能力她是相信的,只要他拖住哪怕一天,他们都能够顺利把郑守芳和账册交给冯坤。 可偏偏,他们冈刚刚踏入京畿界碑之内就被陆海德迎头兜住了。 他们这一路上有多么小心再小心,顾 莞很清楚,是绝对不可能泄露痕迹的。 最重要的,顾莞就站在谢辞身边,但她看得真真的,陆海德眼神扫过谢辞以及他身后的秦关贺元陈珞等等人那一眼,极短暂但一点都不意外,并且,他眼风—动就精准锁定了郑守芳和账册所在的大箱。 种种痕迹,顾莞几乎是马上就意识到,他们中间有人通风报信。 对比起被一路监视,被对方了如指掌,顾莞更相信他们这一群人当中出了内奸。 “是谁?“ 顾莞厉声:“告诉我究竟是谁?!” 65 第65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残阳如洗,血一般的色泽渲染黑瓦褐墙的农店小院。 顾莞心脏在咄咄重跳,脑子嗡喻的,她声音前所未有的凌厉!所有人一怔,愤怒到了极点,扫视身边的人,谢云及秦关贺元等甚至"唰唰"抽出了长剑。 偌大的院子,雅雀无声,大家或惊愕或骇怒地或持剑或惶然神色姿态各异,顾莞捏紧拳头目光凌厉,她一寸寸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 秦瑛、秦关、陈珞陈琅、贺元贺容,有两个李弈的人,他们送信后就没有离开,还有十几个儒平县衙的衙差,露出惶恐骇然神色的正是他们,在乍听皇帝密召一刹后悔惊骇到极点,正后悔不安卑瑟往后缩看着他们,还有冯茜和一个叫黄安的,后者是李望清醒后勉强撑着把他叫过来负责保护冯茜,也是冯坤那边的人。 暮色笼罩大地,院墙挡隔,一半的人在昏沉的暗色中,另一半人一身續赤。 在这个死寂的一刹,顾莞一个个扫视所有人的脸,最后视线触及冯茜,这个有着一双漂亮桃花眼和小梨涡的白皙和煦青年正一脸惊愕警惕的神色在顾盼,和大家没什么两样,可顾莞瞥见他的一瞬间,脑海突然像触电一般,刹那就想起儒平旧船上飞出去的那大半张纸! ——白皙青年舔笔认真记着,他笔记本没有空页了,她一说他赶紧翻开册子找了个较空的位置把验单写下来,着急要跟着顾莞看船舷的痕迹,手上的旧笔记本被旧枋壁挂了一下,挂下来大半页纸,他心疼得不行,但惦记顾莞的痕检,顾不上本子急忙就追上来看。 顾莞当时那个角度,刚好看见那大半张纸从船门刮了出去,在板桥挂了一下,最后飞到岸上没入夜色里了。 就像黑夜中的一道惊雷,顾莞霍地转过身,她的视线落在冯茜揣在怀里凸起一点棱角的位置。 顾莞仍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的声音,她一步一步快步走到冯茜方向,一个大步登上台阶,倏地刹停,白皙青年惊愕回头,不解看着她。 包括其他人也是。 顾莞伸出一只手,用两只手指把他衣襟露出一个角的那本册子抽了出来。 顾莞是现代人,她以前的职业原因甚至还研究过波斯密码和换代的军方密码,谢家卫和流云卫现用的暗报传讯方式就是经过她改良的。 她迅速翻看那本小册子,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只见其上的每一页,最边缘 的两个竖列隔字都能连成一个短句,譬如: "警,往西而去。" "防生变,今夜行动。" 翻过最近大半月记的那些,甚至还看见了好几个“辞”字,还有“弈” “望”,配合着各种已经提前准备好的短语,有需要,一撕而下就是。 顾莞只快速翻了十几页,她慢慢抬起头来, "……还真是辛苦你了,辞和弈这两个字要揉入尸检可不容易,你真的费心了。" 苍红的暮色里,她声音沙哑,像充了血又揉沙,一句句慢慢地说。 所有人面色大变! 冯茜的脸色终于变了,在顾莞抽出那本册子时就微变,她一席话说完,冯茜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你,你,你胡说八道!" 顾莞一把将册子掷在他的身上,她骇怒交加陡然色变,厉声大喝。 顾莞一刹之间闪过很多东西,甚至有过是不是冯坤指使的冯茜?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冯茜这刹那的表情太过惊慌骇然,而他身侧的黄安一刹那的变色比顾莞还要厉害! 黄安倏地看冯茜一眼,惊疑骇然,他一把抢过那本掷回去的旧册子,急忙低头翻看。 “黄大哥,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不是,我没有!”冯茜一张白皙的脸胀红到极点,慌忙去抢,黄安急忙避开调转身继续翻,倏地他停下来,定睛在某一页,黄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慢慢回过身,看向冯茜。 冯茜连退两步,他惊慌愤怒,歇斯底里: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你们看着我干什么?!你们是不是疯了,那是我亲叔父啊!.…" “是啊,是你叔父。” 突兀,一道大提琴般华丽微暗中带着几分阴柔的磁性微尖锐利的嗓音冷冷地道。 大家愕然回头,只见谢云秦关陈珞已经调转刀口面向门外了,但显然他们也非常错愕,以致于一 刹那没有第一时间出声警示。 窄小的门扉后,一角赤红如火的描金麒麟袍,海水江崖纹底之下的白底皂靴一尘不染,身披带兜帽的大黑斗篷,慢慢撩下来,露出一线赤金色,赫然竟然冯坤! 身后太阳穴鼓鼓的便服心腹高手在门口露出七八个紧随其后,他一动,鱼贯而入,整个客店内外霎时都 被无声包裹住了。 皇帝的人人去楼空之后,冯坤悄然出现。 他顺手解下了黑斗篷,往身后人怀里一扔,金丝翼善冠和火红麒麟袍在夕阳下瞩目得刺眼。冯茜筛糠一样抖着,在听到冯坤声音的一刹那,他骇得跌坐在地,爬都爬不起来。冯坤冷冷笑道:“真想不到,你竟然还记得我是你叔叔啊?” 一双艳丽凌厉的丹凤目,倏地利箭一样射向地上的冯茜,这一刹那的阴郁和狠辣让后者惊慌骇然地战抖了起来,他爬都爬不起来,拼命往后退, "……不,不,不叔叔!……" 顾莞哪里顾得上他们叔侄的恩怨,她惊怒交加,要知道揪出冯茜之前她着急盘算她该带谁去飞马进都去给冯坤报讯,好救谢辞,老皇帝若留人盯梢她该用什么方法处理?才能不着痕迹离开。 ——这一路上他们虽严防死守,但因有冯茜在,若冯坤最终知晓他们的行动踪迹倒也多少有心理准备,可现在冯茜竟是老皇帝的眼线,那冯坤就不可能知晓了! 可偏偏现在是老皇帝前脚带走谢辞,后脚冯坤却悄然出现。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顾莞现在都顾不上了,她心口冰凉惊怒交加,冲上去,冯坤身侧的两名心腹立即拔刀,隔开她,但她奋力往前一扑, "冯大人,冯相!”她死死压着自己的情绪,急声: “怎么回事?谢辞进宫去了!皇帝召见他他很危险啊!他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她一刹已经想明白了,冯坤早就知道冯茜的背叛,把冯茜放进来当监工,就是为了利用他往皇帝那边透露他想透露的消息。 这是冯坤计划中的一环。 原先还以为神仙打架距离他们肯定还很远,谁料他们其实是直插核心了。甚至可能成为挑起这一场惊涛骇浪血雨腥风的开端。 只是不知道,这个开端的引子,后续还有作用吗?冯坤操控南北洞悉冯茜,废了这么大的心思,应该,应该不至于用一次就弃吧? 她哑声: “你答应过他,让他当回谢辞,把朔方给他的!冯相权倾朝野,不能言而无信!” 很久没有人这么和冯坤说过话了,这个年轻疲惫的少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站在他面前据理质争,她甚至居然抢到秦瑛这个谢辞亲二嫂前头去了。 但是这种为了夫婿、为了恋人不顾一切的行为,鲜见戳到冯坤某 一点,他罕见没有发怒,冯坤挥挥手,示意身侧的两人退下。 冯坤的视线从冯茜身上移开,他慢条斯理整了整袖口,朱色薄唇挑起一抹淡漠的微笑,他踱步到顾莞面前,居高临下,俯身: “慌什么,谢辞大几率没事。” "只要他的表现能如了咱们这位陛下的意。" 显然,一切都如他的意料中一样的发展。 冯坤勾唇,挑起一抹带着几分残酷之色的冷笑: “谢辞不是说,要大赦和朔方吗?”他倏地抬眼, “此去,他要么一步登天全部都有,开府,置属,名正言顺;要么,死!” 冯坤笑容一收,冷冷道: "想要大收益,就必定伴随大风险,不是吗?"沙场血战下来的人,这个道理难道还不懂吗?难道还想空手套白狼?冯坤冷嗤: "你在想什么?"他挑眉盯了眼前少女片刻,倏地抬眼,厉喝: “一边去!” 顾莞沉默下来了,一腔情绪像隔夜炭盆被冷水迎头一浇,全部熄灭了。 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就足以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最暴利的行当都在刑法里写着呢。她一下子哑口无言。 不过被冯坤这么一怼,顾莞反而迅速镇定下来。——她不是没见过风浪的人,他们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会有很多很大的各种危险。 顾莞呼了一口气,相较起危险,未知和混沌才是最可怕的,她意识到冯坤显然还有谢辞挺过来后 的后续计划,心立马一定,人就刹那间恢复过来了。 秦瑛就在她身边,两女霎时对视,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出大松一口气。顾莞举手,示意她的无害,轻轻往后挥了挥,她带着他们的人退到院墙的一角去。 那些儒平县来的衙差惊慌失措跟着他们退后,顾莞叹了口气,对他们说: “你们放心,如无意外的话,与你们干系不大了。等这事了了,我就命人把你们送回儒平去。" 正常情况,这些边缘小人物,是没人太留意他们存在。顾莞想了一下,打算先把他们带着,等确定没事了,再送回去。 她目光有些复杂,盯向庭院中央的冯茜。 庭院中央的青年,一身半旧的蓝布衣,他个头不高不低,在秦关一干人等之中,反而属小众身材,乔装衣物选择少,但他并不介意旧,每每都是顾着这 衣服更合适谁,哪怕对方只是儒平一个普通衙差,他最后只挑了套半旧蓝衣。 冯茜仵作也是真喜欢,顾莞能分得出来,毕竟这是一个很小众且专业刁钻的东西,没有一蹲三五天埋头悉心研究,很难会在现今的水平注意到黏膜乃至肛肠的细微变化。 她想,当初冯茜在灵州时对他们的帮助应也算真心,而非仅仅为了维持人设。顾莞和秦瑛秦关对视一眼,三人面色都很复杂。 这段时间,和冯茜接触最多的就是顾莞,她沉默看着不远处惊慌失措的不断往后蹭退的白皙青年,面色惨白,那双熠熠生辉桃花眼眼角微微往下撇,从稍偏圆变得狭长一些,有点丹凤眼的影子,这个角度望过去,终于和她记忆中的另一双桃花眼一模一样起来。 顾莞抿紧唇,谢辞这个混蛋家伙,就光会吃闷头吃飞醋,其实从前的冯茜和他没有一点相像。 黄辛挥挥手,两名禁军已端了一把太师椅放在台阶上,仔细擦了一遍,黄辛卸下身上的黑斗篷披在上头作椅搭。 冯坤端坐在太师椅上,他骑马来的,手执一条织金马鞭,金丝和大红麒麟袍在暗红夕阳下折射出点点炫目的光,他居高临下盯着脚下的冯茜,阴柔白皙的面庞勾唇,露出一抹残酷到极致的阴冷笑容。 “甲申年闰二月,你辰正上街之后,去了一家阿福打金行,将我于富池与黄辛说过的话转述于对方。" /> 乙酉年三月,卯初,你又于上值期间,再度以修补刀具的名义,去了阿福打金行。 及到后来,去年上半年,我察觉不对,府内一再缩紧,你不便再经常去同一个地方,于是阿福打金行经营不善倒闭,你又想了一个主意,就是这本书。 冯坤慢条斯理翻着呈上来的那本笔记册子,阴冷笑了两声,将这本书劈头掷在冯茜的脸上,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冯坤眉目之狠厉,声音的森然戾气,与之一对比,与顾莞方才对话简直是天和地。 冯茜大约是很了解冯坤的手段,他筛糠一样抖了起来,嘴唇哆嗦得连话都说不成句,脸色从甲申年闰二月开始,就变得惨白一片,脸被一下砸出了眼泪,他大骇: 不,不是,叔叔,我先前都是避重就轻的!我不想的,我只是…… “你只是因为你的那 个爹贪婪,收了那边的重金,已经将你回家无意中说的一个消息卖出去。”冯坤冷冷勾唇, 冯茜霎时噎住,出不了声,他仰头怔怔看着面容残酷的冯坤。冯坤抬了抬眼,一对中年男女很快被拖了出来。 男女都扒干净了血葫芦一样,被从粗糙的石阶和黄土地面拖垃圾一样拖过,留下长长的血痕,杀猪一样惨叫起来。 场面太过触目惊心,连已经见过很多次战后场面的秦瑛和顾莞都不禁侧了侧头,儒平县衙的衙差中有人吓尿了,赶紧被他的同伴捂住嘴用衣服擦干。 这对中年男女,和冯坤和冯茜都各有几分相像,只是下半身皮已经被剥掉了,红彤彤夹着黄。 其实故事的开始很简单,一个尚算单纯的少年和一个懦弱又贪婪的父亲以及唯唯诺诺的母亲。 冯坤势起之后,对血亲不咸不淡,捞是捞回来了,但并不亲近,他并不过继子嗣也不收义子,孤高冷冷在上,让其兄终究生出暗怨。 冯源一夫妻远在老家,冯坤吩咐人与其同住盯着,冯茜也从未对别人说过自己的来处,但奈何前者有心之下,终究是成功钻了罅隙。 这个贪婪又愚蠢的东西,一次在暗赌坊中酒醉大放厥词,却那么凑巧撞在内卫手中。 这么个蠢东西,居然敢收受巨款把这个当成一个细水长流的大买卖。 而冯茜知情的时候,事情父母已经做过一次,而冯坤眼睛不揉沙子的个性狠辣,他深知,说出去固然自个能活命,但父母的死定了。 于是,最后就这样了。 一开始只说皮毛,到后来越陷越深,再后来到了今时今日的郑守芳案。 实际上从第一次起,冯坤就敏锐地察觉不对,很快就锁定了冯源一,以及身边的这个侄儿冯茜。 冯茜崩溃了,他一见被剥掉半张人皮露出血红的肉和黄色脂肪在痛苦哀嚎挣扎的父母,他啊啊扑上去, 爹!娘啊,你们怎么样了?啊啊啊啊—— 冯坤蓦快步上前,俯身一掐那冯源一的下巴,丹凤眼凌厉恨极: “我收不收养子,过不过继子嗣,与你又有何相干?! 冯源一惨叫,下巴骨咯咯被捏碎般的声音。 冯茜扑过来,冯坤却倏地放手了,他冷冷地扫过地上惨 叫和痛哭流涕的三个人,毫无动容,朱唇勾起一抹残酷到了极点的冷笑: “来人,把这两个东西给我凌迟了,就在他面前。” 冯茜不是因为父母背叛他的吗? 好! 那就让他亲眼看着父亲和母亲在他面前一刀刀被凌迟致死。 很快有人砍树干捆扎成两个十字刑架,将两个已剥了一半皮肉的人拖上去,冯坤冷冷斜倚在太师上,一瞬不瞬勾唇看着。 两把细长的匕首磨快,很快,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皮和肉就下来了。场面实在太过血腥,连顾莞这边的人都顶不住了,不少人侧过身闭上眼甚至捂住耳朵。 冯茜更加撑不住,他彻底崩溃了,真崩溃,哭喊声惨呼声,他疯了一样想冲上去,被拦下,他涕泪交流,跪下来往那边爬,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叔叔!全是我的错,凌迟我吧!求求你的叔叔凌迟我吧,给他们一个痛快—— 这一刻,他悔恨那个毫无心机和父母提及有关叔叔话题的自己,恨不得回到当日一刀杀了当日那个他,更恨怨懦弱又贪婪的父亲和什么都不肯和他说的母亲,更恨心存侥幸舍不得死的自己。 可他真的无法大义灭亲啊! 他这辈子都做不到和叔叔一样当断则断雷厉风行心狠手辣。 一线殷红喷溅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上,血与泪一起流流下来,两年时间,已经足够冯坤找到一个经过易容差不多能以假乱真的“冯茜”,这人悄然无声站在墙边一侧。 冯茜拼命爬,爬不上去,他抓住台阶,鲜红的血沿着台阶缝隙淌过他的手掌,他哽咽痛苦得无以复加,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这是我的爹,我的娘啊!…… 这是他的生身父母,他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他们亲手送上死路啊。只好陪着他们一块死了。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顾莞却蓦地心一震,她倏地抬头,恰好冯茜双目染血,红晕濡渲,淡淡的胭脂色让他这一双眼睛和她记忆中的那一双刹那重合在一起。 这句“普通人”像一记重锤,重重敲在她的心坎上,顾莞心一震,头脑刹那喻地一声。 ……是啊,是的,大家都是普通人。 古来能成大事者,无一不是心智手段皆远超寻常的人物,心狠手辣比比皆是,心智坚韧能忍常人不能忍更 是标配。 而芸芸众生中,除去上述寥寥,其余的不过是普通人而已。陈飞扬是,曾经的她其实也是。 要不是后来经历了这么多大变和大起大落,顾莞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个聪明但普通的女孩子罢了。 就像一把精雕细琢的小提琴,在夜色中拉响独属她的悠扬乐声,但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把小提琴的。 独属自己,却大同小异,细微的差别在滚滚的红尘之中,几乎不足为之道。顾莞怔怔地盯着冯茜那双眼睛,这双眼尾晕红漂亮得动魄惊心的眼睛。 ——其实她一早就知道,陈飞扬最终还是会放下她,最后娶妻生子,开启一段新的人生的。或许几年,最多十年八载,但终归会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步入婚姻的殿堂的。因为他是独生子。 他有一对很好的父母,父母慈爱开明,儿子孝顺体贴,一家人幸福美满。 大家都是普通人,陈父陈母最终还是要劝慰儿子走出过去,他们想抱孙子孙女,是绝对不可能接受儿子不结婚生子。 芸芸众生,不都是这样的? 而陈飞扬人很好的,因为一时的爱情是不长久的,也无法支撑长达一年的停薪留职和不气馁,当初他会这样做,是因为他有着金子一样的品格、品性。 优秀的内在品格才是他在最重要的事业上升期时会毅然决定鼓励她和她并肩把罪犯绳之於法的源泉所在。 彼时的他和她,都是芸芸众人的普通人,没经历过再三的生死危机,她,最多成为一颗朱砂痣。 他不是恶心妻子的人,他人好,不独对她好,所以他最终会收拾好心情,放下过去,他不能对妻子不公平。 几年过后,娶妻生子,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幸福美满,儿孙绕膝。最多在晚年偶尔想起那个曾经妍丽的她,留下一声叹谓。 泪水突然模糊了眼前,眼前的冯茜的脸已经看不清了。 顾莞其实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想,不愿意那些色泽鲜明的记忆,最终成为一页褪色的旧过去罢了。 刹那,泪水盈眶。 在这个暮色四合残阳如血的农家客店院子内,她盯着冯茜的这双眼睛,突然前所未有地清晰这一点。 泪水倏淌下来,顾莞用手捂住了眼睛。 她记忆里的那个人,最终会娶妻生子忘记她。有个人,倒是宁死也不会,他说过自刎来相伴的。 冯坤很快离去,这个农家客店的大院子最终恢复了平静,三个人先后死去,被装进黑色布袋内抬走,院子里的条石被快速清洗黄土被铲起重新夯实一遍,新“冯茜”留下来,和煦腼腆冲她一笑,顾小姐。 一切船过水无痕,又恢复到了谢辞刚刚被带离时候的样子。 大家默不作声对视,顾莞强打精神,想了片刻: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到处跑除了添乱并可能让情况更糟糕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大致分配了一下院落房间,吩咐谢云把儒平上来的人安置好, “我们暂时带着,回头若事了,就把安排人把他们送回去。 谢云谢风竭力压下情绪,用力点了点头,一个人跟在顾莞身边,另一个人带人去了。这个夜里,大家都没有心情说笑饮食。 顾莞没有待在那个血腥历历在目的后院,她独自一个人出了店门,抱膝坐在台阶上。夜色降临,晚风迎面吹拂,已有淡淡的凉意。她觉得有些寒,收拢双臂,抱住自己。 顾莞想了很多很多,在这个心潮起伏的夜晚,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乱哄哄转到最后,眼前浮起谢辞最后的回头一顾。 ——谢辞离去时,抬起眼睛,与她最后一个对视,那双美丽如蔷薇花一般泛着琉璃冷色的墨瞳,压着骇沉,和许多东西,如惊蛰,伏藏蛰潜,惊雷作动。 顾莞仰头看天,苍穹藏蓝,斗转星移,亘古未曾改变,清冷的星河之光无声无息洒落人世间。 谢辞生死未卜,冯坤一句“只要他的表现能如了咱们这位陛下的意”,冷酷无情,蛰伏着无穷无尽的凶险。 情绪稳住之后,担忧无法不占据心头。顾莞一个人独自坐在台阶上,想了很多东西,谢辞安危的阴影如影随形。 他们不是没有遇上过九死一生的危险,但和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样,这种被人掌控生杀大权的感觉糟糕透了。 顾莞长吐胸腔一口气浊气,她现在都不知道她对谢辞究竟算怎样的一种情感了。 但她真的很担心很担心他! 顾莞捂脸,她今晚,终于面对了情感上的现实,那段记忆中的深刻感情终将成为过去式。 寻常时候,可能她还需要一段时间平复心绪。 但在这个谢辞生死未卜的夜晚,她看着茫茫星空,她忍不住想,如果他能顺利回来,那她就告诉他。 他们开始吧! 66 第66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再说谢辞那边。 一抹乌黑的厚云自西南山峦而起,渐渐笼罩半壁夜空,高高嘉立巍峨辉煌的红墙金瓦皇城变得暗夜沉沉,駿駿夜风呼啸而过,一片森然无声的肃杀。 快马急行疾奔,后半夜抵达城墙之下,陆海德用金令叫开城门,自最小的门洞悄然而入,两刻钟后抵达宫城左近一宅邸,一套禁军甲胄扔在谢辞面前,他垂眸,穿戴而上。 陆海德已经换回御前大总管的服饰,一袭宝蓝色的四爪行龙绣银襕袍,袍脚海水江崖纹在夜色下银光闪闪,扫了谢辞一眼,尖细的声音道:“走。” 陆海德披上黑色大斗篷,遮盖了精致繁复的蓝袍,一行人带着谢辞自宫墙西侧的小门而入,左绕右绕,很快抵达内宫。 但出乎意料的是,谢辞并没见到皇帝,而是被引入内宫外围的一座不大的宫室。 静悄悄的宫墙阴影之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隐见箭括孔洞的踪迹,显然老皇帝对谢辞的情况了如指掌,谢家男儿能打,他知道。 庞淮将谢辞带进了左侧宫室之内,他回头看了谢辞一眼,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咿呀”一声,半旧的殿门闺上。屋内没有灯火,漆黑一片。 但谢辞一动,脚下却碰到一丸小小的纸团,他倏地垂眸,俯身将其拾起,打开,里面是一行蝇头小楷——"通过觐见,你想要的,都会有。" 至于没有通过,会如何?纸上没说。也不必说。 幽暗狭窄的宫室内,万籁俱静,黑暗中纸条字迹隐隐约约,犹如一条细小的毒蛇,悄然蜿蜒而过。 谢辞下颌绷紧到极点,他慢慢抬起眼睑,自客店离开之后,他眼底除了阴霾和冰冷之外,再不见一丝其他。 躯体绷紧成一张拉满的弓。 刹那之间,谢辞已经想明白过来,此刻他正陷于老皇帝、冯坤两者之间的倾辄和血腥的暗流汹涌之中。 甚至可能还有一个蔺国丈。 ——蔺国丈冯坤权倾朝野把老皇帝胁迫得喘不过气来,老皇帝一直以来都是借力打力扶持起新的一个权党去攻杀旧权党。 帝皇之道,在于平衡驾纵。 谢辞眼睑动了动,在这个肃杀凛冽的深夜,他竟突然明悟了老皇帝的帝皇权术。 只是可惜,冯坤和蔺国丈比从前每一个权臣都要厉害,尤其是前者,已经逼戕到老皇帝的咽喉了。 老皇帝迫切需要启动一个新的权臣来打破这个局面。郑守芳事件是一个契机。 甚至很可能,这个郑守芳原来就是老皇帝欲调进中都的新权臣。 谢辞后脊一冷,一股凛冽的热骇油然而生刹时化作热汗出了一身。以老皇帝种种痕迹可窥他对自己的知悉程度,他忽然意识到,倘若当初他没有及时选择为冯坤所用的话,很有可能,战事结束即是他身死,及整个谢家军和归夷州真正分崩瓦解之时。 秦显陈晏等人也绝对不可能幸免于难! 骇然、后怕、后脊发寒,种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情绪,如大钟金鼓般隆隆在心口滚碾过。最后却尽数化作一股愤懑厉慨。 ——他做了这么多,只是想活下去! 只是在这个翻手云覆手雨的帝国巅峰掌权者的帝皇眼中,却是那样的不值一提! 可越压,谢辞一身铮铮铁骨般的反逆心就越强,你想我死,我就偏偏不死!我甚至还要杀出一条血路来!让任何人都再也无法轻易决定他的生死! 他不想死! 也不能死! 他身后的人还在等他回去,客店的仓皇的心腹,还有北地翘首的秦显陈晏乃至山坳小村的谢家人,一大群如银河散修星零落点点亟待聚拢的人。 还有顾莞。 顾莞也在等他回去! 两人已在若分若合就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牵手近在迟尺,若是没能最终看见她点头同意,他将死不瞑目! 谢辞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种种情绪翻碾到了最后,一股强烈的愤懑不屈在胸臆中迸发! 眼前是一段逼狭如走钢丝般的险死还生路,后续大约还是,但他也必定要咬着牙关把它走通,一路走到最底! 谢辞仰头闭上眼睛,深呼吸,用力睁开眼睛。 只是在这个阴沉肃杀的庞大宫城内,冷风呼呼如鬼魅,窄小的陈旧宫室黑贼贼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不提日后,现在想要活下去,都并不容易。 谢辞垂眸扫过纸笺两面,手指一揩并未发现异常,他将窄小的纸片团成团,递进薄唇内,无声咽下去。 然后谢辞很快 就发现,隔壁还有人。 他无声行至分隔两间宫室的楠木墙,楠木很厚,只是年久失修,斑驳有些细微的缝隙。 对面的人听见隔壁门响,静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往木墙这边无声走过来。 谢辞嗅到一种淡淡的熟悉的沉水香味道,他眉心当即一蹙,对面的人这是也眉梢微动,轻敲了一下木墙,很细微的磁性声音从隔壁传来, "谢辞?" 隔壁的赫然竟是李弈! 黑暗里,在确定彼此的身份的一刹那,两人心下皆一沉。 ——郑守芳连烂摊子都收拾不了,老皇帝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在突然杀出来的谢辞和李弈身上。 局势和皇帝心思,两人都先后猜中了。 然而这场生存争夺游戏,却比想象中还要凶险残酷,他们之间,很可能只有一个人能最后活下来了。 偏偏,老皇帝率先传召的是李弈。 走到今时今日,李弈也不说后悔,他一路都是风高浪急走过来的,既然做了就不说后悔,如果甚么都想着无惊无险,他现在还在西北吃风沙。 银紫色纱面襕袍的宦官在前方引路,沿着足足三丈宽的朱红廊道往行去,沉沉夜色之下,偌大的大红宫灯照亮了玉白色的汉白玉台阶,禁军林立,鸦雀无声,井然肃杀。 从这个方向可以清晰望见嘉立在九九八一级阶梯的巨大汉白玉台基之上玉泉宫,金瓦在夜色中渲染出夺目光辉,李弈可以清晰地意识到,他此刻踏入的正是掌控天下生杀大权的王朝中枢。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今夜稍有不慎,他将粉身碎骨,身死当场。 李弈垂眸,他一直都在努力往上爬,但从来没有一刻,距离巅峰权力和死亡这么接近。要么生,一步登天;要么死,死无全尸。甘泉宫之内。 宫墙两壁的枝形连盏灯尽数点燃,入目明黄金赤的偌大宫殿光如白昼,禁军宫人无声垂首立在朱红的巨大殿门内外,两幅明黄垂帷悬于两条精绘腾龙入海纹的描金蓝柱之侧,金龙盘旋往高高的庑殿顶。 "废物东西!" 大殿正中的最上首,老皇帝正斜卧于黄底黑面的御案之后,他双腿盖着明黄色褥子,微带戾气的眉目却极之锋锐,摆在御案之上的是刚刚自客店取 回的一大摞蓝皮账册,还有郑守芳刚刚上的折子。 折子上写的,是宁州至儒平事件的自述。 郑守芳不敢推诿,他用了很长篇的篇幅去描述自己的判断和行动,可以说全无可挑剔之处,他最后将谢辞李弈两人能这么快得到他消息的原因归咎于冯坤。 只是再怎么避重就轻,再怎么强调冯坤的势大和渗透力度之强,都已经没什么太大作用。老皇帝面无表情看完,将折子掷到一边, "调动了这么人,死伤无数,居然还被人赃并获!" 老皇帝之所以非捞郑守芳不可,原因有二。一是郑守芳从前和目前手里握着的差事连着老皇帝很多重要人事,要是被冯坤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很伤的,所以最后不惜动用了冯茜这个重要眼线。 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冯坤和蔺国丈,尤其前者确实已经戕逼至老皇帝的咽喉,去年大病一场之后,被冯蔺两党一下子突飞猛进,局势越来越紧绷,老皇帝身体状态却很糟糕,他迫切需要启动一个新的权臣来打破这个局面。 他斟酌之后,圈中的这个新权臣正是郑守芳。 要不是西北大战,老皇帝去年就已经下诏擢任郑守芳进京并委以重权了。谁料,郑守芳让他大失所望了,几乎是一得到儒平消息,老皇帝就放弃郑守芳。然而,这个撕开斗败冯坤和蔺国丈的新权臣人选,才是眼下最重要的,迫在眉睫。如狼似虎将郑守芳逼迫到这个境地的李弈和谢辞同时进入老皇帝的眼帘。这才是这一场召见,这一场生存游戏的根本。 "陛下,萧山王李弈到了。" 老皇帝没有动账册,掀了掀眼皮子,冷冷: "叫进来。" 李弈一步一步进去大殿,站在香鼎的前方,老皇帝目光沉沉锐利,上下扫视这个颀长沉稳的青年。 李弈的生平,已经摆在老皇帝御案之上,有些东西不摆在明面上也就罢,一旦书写成文成一页放在面前,不少隐蔽和草蛇灰线都无所遁形。 久久,落针可闻,偌大的宫殿内致听见灯芯在吱吱燃烧的微响,入秋的凉夜,李弈后背出了一层热汗,冰盘一吹,寒意入骨。 终于,上首传来老皇帝冰冷的声音: "告诉朕,若朕授你为中书省平章政事兼骠骑大将军,掌国朝的军政二事,你会怎么做?" >李弈始终跪地一动不动,连眉峰都没有动一下,眼神没变过,他的心智和心理素质一关终于过了。 李弈绷紧的心弦陡然一松,他毫不犹豫沉声道: “全力以赴,以江南粮城案稽查不逮为由,力奏改制中书省、兵部、礼部、工部、都察院,掀起蔺国丈与冯坤之矛盾,借力打力,全力攻击此二人及其下党羽!" 中书省兵部礼部工部都察院这些都是冯坤蔺国丈势力重区,尤其前者,正是老皇帝病重昏迷之际才被趁机篡夺的,老皇帝清醒后立即反击,但可惜冯坤蔺国丈二人因此彻底失去钳制了。 这个答案,老皇帝非常满意,"很好,记住你今日所说的!" "陆海德,让人把他带送宫。" 偌大的宫殿内,玉阶顶端终于传来苍老的声音,李弈绷紧的心弦,陡然一松。 出了玉泉宫,已经快天亮了。夜风一吹,他方觉内衫全部湿透,冷冰冰的。 李弈这才察觉秋意渐浓,快到中秋了,银紫色纱面襕袍的宦官上前,用尖细的声音道: "萧山王,请罢。" 这就出宫去了。 李弈心念急转,他道:“我需回去取些东西。”紫衣太监带路,重新回到那个旧宫室。 李弈的匕首暗弩等物悉数取下来放在那个宫室,一点多余的东西也不能带,他的王印也在其中。紫衣宦官吩咐人开门,李弈踏上台阶,他不着痕迹,瞥了隔壁一眼。 进房之后,李弈不紧不慢往里走,他很想给谢辞递个信,他已经过关了,皇帝甚至可能不会再见谢辞了,后续他不知道,但这件事其实两个人也可以的,他还是想竭力争取一下。 能争取一点是一点。 一念之间,千转百回,李弈最后决定尝试给谢辞传信,他想以指甲在楠木墙板上慢慢画一柄刀的轨迹,谢辞能听声辨音。 可他没有这个机会,紫衣宦官全程盯着,一直跟他到内室,李弈无奈,只能把靠墙壁放的东西全部配好,转身跟着紫衣太监出了旧宫室。 隔壁。 从院子一进人,谢辞就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静静听着李弈收拾好东西离去。心倏地一沉。 急转直下。 冰冷的肃杀之意有如实质,刹那沉沉 笼罩在这个逼狭的斗室。 秋风已凉,飒飒掠过了山岭和黄土驿道。上午下了一点雨,地面湿漉漉的。 李弈出宫之后,他想了片刻,吩咐人南下去接虞嫚贞等人,而后,他并未回去,而是沿着官道一路寻过去。 顾莞一行已经没有刻意掩饰行踪了,没多久李弈的人就传回了讯报。他一路快马,在申时抵达农家客店。 李弈没有进去,他翻身下马,顾莞坐在门前,她立即站起来,他沉默片刻,对她说了昨夜与今早之事。 "有可能,陛下会再召见他,但可能性已经很小的。" 结盟走到今时今日,李弈亦有兔死狐悲之感,他对眼前站在最前头一身半旧短褐风尘仆仆手执长剑的眉目姣好又带疲惫的长挑少女道:“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但我想,我应该和你们说一声。" &nb sp;   说完之后,站了片刻,李弈道: “若……以后有什么难事,你们只管来找我。” 安慰并没有用,沉默片刻,李弈翻身上马,最终离去了。 沓沓的马蹄踏翻泥泞,一行人轻车简从,很快消失在官道的转弯处。 一行人怔怔的,秦瑛等人也急忙迎出,她泪盈于睫:“……我,我们要怎么做?我们要救小四!我们进中都,我们这就进中都—— 谢云谢风贺元秦关等人目眦尽裂,连行李都不要了,掉头就去牵马。顾莞霍地转身: 都不许动!! 她心往下坠,像灌了铅似的冰冷沉甸甸的,席卷全身四肢百骸,但她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她厉声喊: “我们进中都!能干什么?” 劫囚吗? 找冯坤,没有用的!谁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二选一吗?还二选二? 但顾莞到了这一刻,反而前所未有清醒,他们去中都城,不但什么都干不了,反而会把唯一那一丝希望扼杀。 “都不许动,谁也不许到哪里去,我们就在这里等,不许给他添乱。”顾莞哑声,她说: “我相信他可以的!” “我们就在这里等她。” 秦瑛沉默下来,张了张嘴,没法说话。 顾莞垂眸,半晌抬起眼睛, ……以半个月为限。说完最后,她忍不 住捏紧双拳。 偌大的皇宫之内,一切井然有序,这个不大陈旧宫室,仿佛已不在俗世之内。李弈离去之后,脚步声消失在昏沉的夜色之中,之后日升月落,不再出现任何声息。谢辞盘腿坐着,旧床之上的灰尘痕迹,除了他坐下后的位置,再也没有一丝一毫改变。他微微垂眸,除了小太监送饭,一动不动。 一直笼罩在头顶窒息一样的死亡阴影,终于在第六天傍晚出现了一丝变化,谢辞耳朵远超常年灵敏,他忽听见一丝清微的动静,在不远处的楠木墙底下传来。 谢辞眼睫微动了动,盘腿独坐,没有任何改变。 旧宫室底下的地道之内,陆海德拨动水镜镜,建造皇宫的匠人极其了得,可以折射窥见上面的景象。 陆海德拨动了水晶镜几下,昏暗的房内床榻映入眼帘,床榻上黑甲软甲的颀长年轻男子面沉如水,盘坐双目微闭,一动不动,不见丝毫的慌乱异动。 倒是沉得住气。 陆海德淡淡挑眉,心道。 这谢辞大概不知道,他已经在鬼门关徘徊多时,老皇帝思及谢辞先下意识厌恶,君叫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谢辞不单单越狱还劫救谢家人,之后还敢投于冯坤,诸般行为简直直触君威。 李弈过关之后,老皇帝一度欲直接赐死谢辞,口谕之前,又顿了顿,之后一直至今。陆海德观察了两天,最后一次回到玉泉宫。 老皇帝闭目半靠在龙榻上,殿内弥漫着淡淡的涩辛药味和龙涎香的味道,陆海德无声上前,候了许久,直至老皇帝睁开眼睛,他轻声回禀: “谢辞危在旦夕,不动如山,心情坚韧常人难以企及。” 老皇帝冷冷道: 是吗? 陆海德知不需要自己回答,话罢,退到一边,无声侍立。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日月轮转,斗转星移,陈旧的宫室白昼黑夜轮转,从昏暗的白日到入夜的伸手不见五指。 谢辞足足在这个毁黑的狭小宫室内待了十四天。终于,在十四天的入夜,他等来了脚步声。 沓沓宫廷特有的宦官皂靴落地的声音,大门外的禁军退后一步,打开宫门,一步步往蔽旧中庭后的宫室而来,登上台阶。 谢辞慢慢睁开眼睛。 这扇紧锁了十四天的殿门打开了 。 谢辞慢慢站起身,在宦官和禁军的监督之下,一件件卸下甲胄和身上的兵刃什物,在重新穿上里衣软甲。 一步步往前走,沿着朱红阔大廊道,把李弈当日走过的路走一遍。 他最终,登上九十九级白玉台阶的最顶端,来到那单扇半丈宽的簇新朱红描金殿门前。 卷草蛟龙入海的大红厚绒地毯从殿门一路往里铺陈,金碧辉煌的大殿银蓝盘龙大柱两边一路延伸至玉阶最顶端,明黄黑面的金漆御案之后,靠坐着神色冷冷穿着明黄龙袍的老皇帝。 ——这座大殿,是他父亲曾经长跪不起宁折不弯的金銮殿。 顶端的那个人,是掌控天下生杀大权,将他谢家满门男丁抄斩的九五之尊。十四天时间,谢辞连血液都沉淀了下来。 但当一步一步踏入大殿之际,那刺目的赤红和明黄让他浑身的血液在脉管中往上冲,仿佛刹那沸腾一般。 谢辞控制住他的战栗,今天,他要么生,要么死! 他甚至没有太多的思虑空间去思考其他。他必须要活下来! 冯坤所道的,不管是大赦还是朔方,他都要得到,他要一跃而起!得到他的生存空间!!行至大鼎之前,谢辞垂眸,单膝跪了下去。 臣,谢辞,叩见陛下! 他一字一句,道。 老皇帝哼笑一声, 臣? 他不无讽刺。 老皇帝笑声一收,倏地坐直,他冷冷道:谢辞,给朕一个不杀你必要理由,不然明年今日,即是你的死忌! 庞淮带着人一直跟在他身后,老皇帝瞥庞淮一眼, “锵”一声长剑出鞘,架在谢辞的颈项之上, 锋锐无比的剑刃一碰,脖颈的表皮已经无声划开。 凛冽杀机,沉沉灭顶压下! 谢辞倏地抬起眼睛,这个赤金得刺目的庞大宫殿,他上下喉结滚动片刻, 就凭,李弈有可能成 为第二个郑守芳! “而我不会。” 他哑声,—字—句道。 眼前的老皇帝,瞎眼瘫痪,高居其上,这个金碧辉煌的 庞大宫室内犹如压抑着一头凶戾野兽,压抑极了。 仿佛负伤年迈的狮王一般,仍咆哮着要扑出去,凶戾地将他的敌人撕成碎片,李弈. 这世上除了寥寥几人,没有任何人能让谢辞衷心信任。 但让谢辞坚信的是利益,李弈等待已多年,如今他安排诸多心腹正以灵云宿定四州副将为跳板,进入北军之中。 所以他坚信,李弈必然是会给他留下一线余地的。 李弈保证自己过关的前提下,走的必然是寻常路线,譬如,如何剑指蔺国丈暗戕冯坤。所以谢辞想要活下去,必须与之相反,不走寻常路! 郑守芳之前,老皇帝不是没有试过其他人,但都——折戟沉沙,要么很快就被冯坤蔺国丈联手打沉,甚至有走不到一个回合的,要么后来直接被冯蔺二人逼得自戕了。 否则,老皇帝就不会选中郑守芳,而后立即注意到更如狼似虎的谢辞李弈。 可以这么说,老皇帝现在甚至已经不在意是否忠心,他在意的是否有足够的能耐,能有横冲直撞撕开如今胶着不动的局势。 这才是老皇帝这十四天里尚未口谕赐死谢辞的真相原因。一个李弈,未必够用的。 谢辞一字一句说这句话的时候,郑守芳甚至在场,正一身皱褶的杏色圆领袍垂首立在玉阶之下。他本来是跪着辩解,求皇帝宽恕的,皇帝不置可否,谢辞到了之后,皇帝冷冷吩咐他起,他爬起来站到御案下,抬头冷眼盯着谢辞。 谢辞倏地抬眼,死死盯着郑守芳,双目喷火一般刺向对方。 ——忠孝礼法深入骨髓,如今谢辞虽暗生怨愤,只是却未曾有过清晰的弑君之念。对于皇座上的老皇帝,他是思绪翻滚如潮压抑愤懑的。但对于郑守芳,却是杀机无限难以遏制的!他沙哑,一字一句: “臣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郑守芳死!” 郑守芳陡然色变,你! “下去。” 皇帝突然道。 然而正是这种戛然而止在郑守芳身上没有再往上去的恨意和杀机,却一下子让老皇帝最后拿定了主意。 郑守芳胀红脸, ……是。他不得不退下。 等郑守芳离去之后,老皇帝终于坐直了,他撑着御案俯身,居高临下盯着谢辞, 他道:“很好。 那道苍老的沙哑声音冷冷终于流露出一丝满意。 你说得倒也不错,朕同意了。 暮鼓晨钟,振聋发聩,覆盖在头顶的死亡阴霾, 铛——终于彻底消散。 谢辞自皇宫出来,回到客店之后,已经是第十五天的清晨。 顾莞等待了足足半个月, 这半个月以来,顾莞不但得稳住自己,她还得以最沉着最笃定的姿态告诉所有人,谢辞可以的。让大家坚持住,不要乱。 她自己更不能乱。 一个混乱的大后方,是对谢辞极不利的,他们一定得有条不紊。顾莞甚至安排人往北地送了信,做了种种的安排。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的。 她当初给的期限,是半个月,因为她兼修过心理学,半个月怎么也会出结果的,这种局势下,不可能继续拖下去。 谢辞要么回来,如冯坤所料得到他想要的,华丽登上中都这个血腥大舞台。 要么,…… 但顾莞再怎样稳住自己,告诉自己要笃信谢辞的男主光环,夜深人静,一种说不出口的隐忧如影随形。 已经第十五天了。 其实随着后来几天一直没有消息,她心里反而一松。 因为没有消息即是最好的消息。 证明谢辞真的还有机会!老皇帝必然在权衡和观察谢辞。 相信,谢辞也必定已经想明白了。 只有有机会,她就相信谢辞能挺过去! 他会竭尽他的一切优势和能力的。 未知才是可怕,反而有了一条路,哪怕这是一条惊险无比的路,也让他有了目标和竭力前进的方向。 顾莞就是给秦瑛他们这样分析的。 今天是第十五天了,顾莞昨晚一夜无眠,一大早就披衣下了大堂了。 破晓的天光还未至,一眨眼已经深秋了,夜雨淅淅沥沥,天明才渐渐小了下来,老板娘已经回来了,在柜台后打瞌睡,门板半开了,冷冷的秋风一阵阵灌进来。 顾莞独自坐在门边的方桌边,转动手中的茶杯,她想过很多很多东西,甚至有点 后悔,没有早点答应他,同样是雨季,那张雨雾纷飞进檐下的朦胧的纯挚少年面庞在眼前闪现。 谢辞变了很多很多,他不能不变。 但待她的一颗真挚心。却从来未曾改变。 到了第十五天,她都有些绷不住了,天光渐渐微明,官道已经不断有人车冒雨经过了。她忍不住想,万一.… 若她早点答应了他,那是不是……就会让他无憾。 顾莞正这样胡思乱想着,那个纯挚得清浅墨痕的山水画的少年,正逆着昏黄灯光向她行来,和她并肩坐在屋檐下给脚淋雨,给她递过来一个满满肉馅的大包子。 她有些怔忪,忽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沿着官道逆行而来,蓑披掠风而动的细微声音。顾莞被惊动,霍站起身抬头望去。 只见渐亮的天光中,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个头戴斗篷身穿蓑披,碎发湿透凌乱,脸上胡子拉碴的黑甲年轻男子正站在店门的檐下。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的斗笠上,他一身落拓,脸色有些苍白憔悴,但一双眼睛,却沉毅幽亮。那轮廓瞳纹,一如初见时如夜放蔷薇花一靡丽瑰艳的漂亮。 ……谢辞? 顾莞睁大眼睛,谢辞!真的是谢辞! 什么叫喜出望外,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就是了! 她狂喜,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雨丝下,屋檐外的台阶上,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妈的!谢辞终于回来了!谢辞真的回来了! 67 第67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雨丝坠落,风在吹动,一抹淡白曦光穿透云层,落在蔽旧斗笠和湿漉漉的草檐上。 顾莞是飞扑冲出来的,冲向那个历经风雨而归的人,再好的自我安慰分析,都没法彻底覆盖担忧和没底,在真看到人回来一刻,井喷的情绪差点把人炸了。 谢辞接住她,冲撞的力道一如她一刹狂喜的心情,他下盘稳稳的,纹丝不动。两人都很激动,一刹眼眶发热涌起泪意。 "谢辞!谢辞!" "我在,我在,我回来了。" 谢辞竭力忍下翻涌的情绪,两人稍稍分开,他立在檐下长满青苔的台阶上,说:“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他看着顾莞泛红的眼睛说,她用力眨了眨眼睛, "嗯!"露出一抹开心的笑。他闭了闭眼,也笑了笑。 大家很快就涌出来了,第一时间听到马蹄声的人很多,急促纷杂的脚步声沿着木楼梯狂奔而下,秦关陈珞甚至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下来的。 秦瑛是第二个出来了,她就住在一楼近门的房间,头发和前襟湿漉漉的,打翻了洗脸水冲出了门槛,霎时红了眼眶。 谢辞对她说: “二嫂,我回来了。” 秦瑛用力睁大眼睛,她拼命点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用双手抹了一下眼眶,露出一抹有泪的笑。 大家都出来,小小的农家客店门外,站满了激动的人。 谢辞环视众人片刻,最后,他平静地说: "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进京!"剥筋剔骨的痛,经历过不止一次,他早已习惯。生死一线的骇怒之下,他头脑都依然未曾失去冷静。一出宫门,冷风一吹,他渐渐恢复平静下来。谢辞——看过众人,末了看秦瑛,最后落在顾莞脸上,他哑声说: “我们要回国公府了。” 最遥不可及的东西,得到一刻,但由于过程如掰碎了再一点点反复碾碎变成齑粉,实在太过漫长。 前夕触目惊心的倾辄,以至于最终落在手心时候,心已如百转磐石。它的到来,全因他竭尽全力,绝无一点侥幸。 谢辞仰头看天,雨云盘旋,黑色的云和凛冽冷风风云际会。 己丑年,八月三十日。 隆庆四十一年,当今天子六十万 寿。 人生六十至耆老,天干地支,六十一轮回,为一甲子。到了六十岁生辰之际,年月日时辰俱与降生之诞一模一样,所在今人眼里,六十是一个非常重要且极具意义的数字。 大赦范围再广一些,也就变得合情合理了。隆庆帝伤病交加,原本对万寿淡淡,只突然就变得积极起来。 万寿前两日,忽然召见了礼部官员询问筹备仪程,紧接着,召中书、尚书、门下三省草拟大赦圣旨。 初时,这道并不怎么让人留神的大赦诏书,随后却一同一条引线,迅速点燃了整个沉沉如水的中都局势! 这道大赦诏书,不知不觉间,已经囊括了三年前已抄斩及流放在逃的前忠勇公府谢家人, “罪行除赦,前事不究,洗心革面,果有才能,亦应听用,同功同擢”。 就在同一天,皇帝连续颁下的三道圣旨,第一道,乃兵部日前已经呈上的西北大战论功行赏的复核上表,黑甲少将及李弈赫然在列。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揭开谢辞黑甲少将身份,拒外虏有大功于江山社稷,一石激起千层浪!旨到之日,授昔前忠勇公谢信衷之子谢辞为朔方大都护,兼调中都,授谢辞骠骑大将军、中书省平章政事,掌国朝的军政二事,掌京营左、右掖军; 而萧山王李弈千里救战场有奇功,授其范卢大都护,兼调中都,授李弈镇国大将军、中书省平章政事,掌国朝的军政二事,掌京营后掖军。 ——自前年皇帝当场栽下龙椅昏迷、过后缠绵病榻重病长达数月之后,中书省朝堂京营禁军失陷过半,相权皇权的激烈碰撞,让京城的局势就变得异常紧绷,带着一种腥风血雨前夕的气息胶着成极黏腻的厚厚一层,蛰伏的平静下风声鹤唳,撕扯都撕不开。 终于在今日,两卷圣旨如同一道血色霹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了这个胶着的局面。整个京城都为之大震,不管是哪一方,甚至包括了保皇党。只是外面的这些风风雨雨,却暂时都与谢辞等人不大相干。 他们还听不见。 也暂时不想理会。 在这个艳阳高照的深秋午后,谢辞、他身后的谢家人,包括秦瑛顾莞,终于等来这道大赦圣旨。 银紫色纱面襕袍的宣旨宦官:“陛下不计前事,望汝忠勤于王事,从今往后,不得懈怠,钦此!" 雪 白的绢丝,乌亮的墨迹,明黄色的锦帛装裱,精绣的五爪金龙腾云图纹,镶嵌在紫檀木卷轴之中,在阳光色,是金灿灿的明黄之色。 谢辞双膝跪在地上,接过这两卷重若千钧的圣旨。从今之后,姓谢的即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之下。他是谢辞。 不是陈琅,也不是陈环朱琚。 宣旨宦官带着仪仗队上马而去,他慢慢站起身,打开了两卷圣旨,——看了一遍。最后他转过身,对目泛泪花的秦瑛和顾莞说: “我们回家吧。”是的,回家。 刚才圣旨还有一句,特赐原忠勇公府邸予谢辞。和谢辞所料的一样。 这并不是皇帝的恩赏,而是内城寸土寸金之地,毗邻皇城、足够的大和威严,能和蔺国丈及冯坤所媲美抗衡的府邸并不多,空置的更是仅有一座。 忠勇公府被抄家夺爵后,府邸凋封清空,一般人没资格赐住这级别的府邸,有资格的,却不愿意沾染不必要的麻烦,设法婉拒了。 所以,现在这座府邸还空着,被封条封着。 无论如何的心如磐石,这一刻谢辞眼睛还是浮起了泪光,他回过头,对秦瑛和顾莞说, “我带你们回家。" 巍峨府邸,庄严肃穆。 就是几年没有人维护,有些旧了,只是没有人动过,那种清正庄重之风依然萦绕其中。 谢辞拒绝了工部的打扫,他带着顾莞秦瑛一行人,沿着长长的青石板长街,在许多人家各色的讶异复杂目光之中,一路来到了忠勇公府大门前。 谢辞亲自登上台阶,亲手撕掉封条,推开那两扇尘封的府门。 “咿呀”一声,熟悉而威严的前庭和正厅映入眼帘。 秦瑛直接哭了出声。 谢辞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家又哭又笑,情绪激动难言,甚至三旬硬汉如秦关,都抹了一下眼睛。谢家卫的谢云谢风等人更是痛哭失声。痛痛快快哭过之后,大家很快露出了笑脸,怎么样都好,他们终于回来了! 回到了这座英雄的府邸。 谢云谢风一群大汉小伙嚎啕大哭互相拥抱过后,用衣襟抹干净眼泪,风风火火地洒扫去了。 秦关贺元他们也是,会做饭的去采买做饭,不会就挽起袖子去挑水打扫。 />谢辞的信已经发往北地,朔方大都护府都是有现成的有着从前的章程的,改制即可,这些事情暂交给秦显陈晏等人,想必走军方通道的诏书也差不多抵达朔方各地了。 亲同白は式7旧原他式西职很大近 谢辞坐在屋檐的飞脊上说。 他和李弈都不是没有底蕴的人,秦显陈晏等人一回驻地就已经紧着给他挑人手,期间来了好几次信,张青已经回去带人了;谢云谢风亦如此。 北地朝中,班底马上就能组建到位,这座府邸将会很快恢复昔日的护军巡驻仆役整理,一如往昔。 但在此之前,先让他们这些人共同庆这来之不易的一刻。 陈琅带人亲自去采买,兴冲冲买回来了一大堆的果蔬肉菜和其余什物,陈珞带着人去抬,谢家卫的几个小伙子围上头巾围裙,在洗刷干净大大厨房里炒得热火朝天。 席面就摆在正厅里,都是大家合力弄出来了,这对于秦关陈珞等人而言,可能也是第一次这样的经历,大家都很激动很开心。 谢辞正坐首位,他父亲曾经的位置,在他亲自擦洗一新的呼啸山林壁画图上前,他端起酒杯:"敬各位!一路随谢某而行至今日,谢某人永不相忘,干!" “干!!” 秦关陈珞贺元等人已经站起,满满一个正厅,他们激动地举起酒杯,应了一声,一饮而尽,又敬谢辞。 让人心潮起伏的庆功宴过了之后,酒大家浅尝即止,然后秦关谢风他们就商量着值防去了,谢云等人也肃立在廊下,秦瑛也回房去了。 重回故地,喝了酒,情绪翻涌更多,秦瑛笑了笑,说她回去看看先。 人都先后了离去,正厅也很快清理干净了,庄严肃穆而简朴的正厅大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谢辞在寂静廊下站了片刻,带顾莞跃上屋顶,看着秦瑛的身影渐行渐远,她且行且停,有时候站很久,最后消失在去往西路的甬道尽头。 谢辞默不作声看着二嫂的背影,望着她往昔年二房的院子方向去了。 久久,他转头回望着这熟悉的重檐飞脊,一层层的屋宇高高低低一路到尽头的空旷处,那是小校场和花园。 /> 以前他和顾莞一个内院一个外院,并不熟悉,婚后仅有的半个月他心里不乐意,更是从来没想过 带她参观自己的地盘。 谢辞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样机会了,没想到他回来了,他就想带她去看看。顾莞伸展一下筋骨,露出一个笑脸: "好啊!" 谢辞跳下地,顾莞前庭的侧墙垫了一下,也下来。 她现在身手越来越好了,并不爱谢辞带她,太柔弱无助了她不喜欢的,她喜欢自己跳下来。谢辞冲她笑了一下,片刻敛了敛,他转身往东路的回廊去了。 从前谢骅住东路第一进院,他住第二进,谢辞走的时候,刻意绕过了第一进院,从正厅后面绕道穿过去了。 水磨大青石的地面,半丈阔的宽敞廊道,黛瓦砖墙,红漆和黑漆的栏杆和柱子,粱枋上的彩画都是青色和水墨居多,古朴庄严的大宅子。 谢辞带着顾莞穿过回廊,绕过抱厦,沿着月亮门方向走进夹道里,之后转了一个弯,就到了一个青砖黑瓦的两进大院落。 谢辞当年还年少,院子很多色彩斑斓的东西,檐下两个水磨青釉的大瓦缸,盛满了前天夜雨的雨水,里面种了碗莲,中秋都过了,居然还没彻底败透,青青的荷叶伸出一枝,旁边是两个拳头大小很饱满的大莲蓬。 谢辞跑到水缸边, "这是……我十岁的时候种的,本来以为种不活了,没想到后来又自己长起来,我从前经常在这里看花。" 缸里莲花荷花都有,花开的季节,他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兴冲冲跑出来站在檐下,欣赏一番这几株荷花。 从前的谢辞,骄傲肆意,是个很活泼的性子,他爱穿红衣、蓝衣,青衣紫衣,各色鲜艳的颜色如火如荼,和他的人一个样。 屋里已经打扫过了,从里面抬出先前打破的很多东西出来,也有原来就放在这里。 顾莞看见一个红漆的木质摇摇木马,谢辞站在木马前, "这是我小时候的,我娘说,我可爱骑这个了。" 天天驾驾驾,挨了打以后,就拿着小马鞭骑上去,说跑去找舅舅不回家了。 谢辞吁了一口气,带着顾莞去看他的枪架,他的书房、书桌,还他的睡觉的房间,桌椅板凳,还那张他出生就打了安在这里的月洞门杨木架 子床。 谢家的床桌样式都很简单,木料也不是什么贵重木料,所以意外得以很好地保存了下来。如今擦洗干净过,除了没了鲜色的帐缦椅搭之外,几乎和原来一模一样。 谢辞看了许久,说:“我带你去校场看看吧,小时候,我总是先练了武再读书写字的,下午才可以玩。" 两人沿着夹道一路往北边的宅子最后面去,穿过前院和后院的住宅区,推开两扇黑漆大门,眼前 豁然开朗,占据了宅子面积三分之一 的校场和大花园,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有个小门连着。 谢辞的声音终于能听出几分兴致,他说: “听说啊,我没出生的时候啊,这里不是这样的,这里全都是大校场。 用谢信衷的话说,行伍之人,当将军的,家里怎么能没有一个校场呢?所以家里从前是没有花园的,后面这三分之一大的地方,全都是校场。 “可娘亲不乐意了,说哎呀你平均下来一年到头能有任月在家就不错,凭什么整校场呢,家里想找个散心的地方都没有。 后来嫂嫂们陆续进门,也非常认同,爹爹哥哥们顶不住娘子军, “最后这校场越来越小,吵来吵去,最后决定在中间划一条线,最公平,哪一边都有,哪一边都不占便宜了。 眼见谢辞说着说着,那扬起的几分轻快声调又渐渐去了,顾莞赶紧接话: “原来竟是这样,小时候哥哥们练了武,还直接从小门跳进花园的湖里洗澡呢。 只不过那时候,原主寄人篱下心里敏感,花园都很少去,小校场更是一次的没去过了。她忽回头,对谢辞笑说: “我还没来过这里呢,不如,我们比一场吧!”谢辞一怔: 比什么? 顾莞一笑:比骑马,比单挑,比射箭,比砍鞍偶!谁输了,就得答应对方一件事,如何?好!你说的。 两人一声呼哨,一棕一黑两油光水滑的大战马挣脱槽绳,沿着夹道沓沓飞奔而来,一跃跳过石门槛,飞奔进了校场的大门。 顾莞哈哈一笑,这马可真太合她心意了,她一摸油亮的马鬃毛,一扯马缰翻身而上。 谢辞早在黑马还未进门之际,已经一跃而起,黑马低头一个纵越,他人已稳稳落在黑马背上。人一上马, 整个气势就是一变。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一夹马腹, 驾!冲出水磨大青石的范围,往黄土校场的尽头飞奔而去。 凛冽的秋风一吹,呼呼过耳,谢辞所有触景伤情的沉沉低落渐一扫而空,他侧头,对上顾莞带笑的脸,她迎着风说:谢辞!你瞧你多厉害!!居然做到了,把这宅子都要回来了!! “我们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顾莞大声喊,深秋的冷风呼呼灌进她的嘴巴里,整个人在奔腾的马背上御风而行,好像要迎风飞起来一般。 即使告诉谢辞,也是告诉自己。 从今往后,她就是这里的人,她要在这里落地生根,谈恋爱,最终结婚生子,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这里也是很好很好的!! 她迎着风,大声的喊道。 她要将过去抛在身后了,迎接崭新的人生了! 谢辞!来战—— 两人策马一路跑到校场最尽头,谢辞快她半个马背,之后拨转马头,来到校场的最中央,顾莞抽出双剑,一前一后,跨骑在马背上冲喊道。 好! 谢辞一腔热血往上冲,似要沸腾一般,他不禁大喝一声:“取我枪来!”谢梓谢平迅速掉头飞奔,抬来了谢辞的锃亮的红缨银长枪。 银枪一抛而起,谢辞单手接过,利落舞了一个枪花,枪尖斜指向地, ”来吧。就像校场对战一样,两人策马转圈全神贯注观察对方,骤两马四蹄同时一动,疾冲而上。 “锵”一声两刃交击的锐鸣,谢辞反手格挡顾莞长剑,一个微微侧下腰,避开了另一剑,一抽一压,振臂一点直刺顾莞面门。 顾莞一挡,双臂一震一麻,一股巨力让她虎口痹得双剑险些脱手而出。 ……她以为自己身手已经高了很多,没想到正面和谢辞对战,距离还是好远啊。这谢辞还是收着呢。 她艹了一声: 谢辞你也太厉害了吧!谢辞笑了。 那双蔷薇花一般的眼眸顷刻变得生动了起来,他神态终于飞扬起来,笑道:“你进步了很多,咱们再来! 马战不适合她,但她确实进步很大。 顾莞立即改变策略,更加扬长避短,采用拉远距离贴身攻击的方式,谢辞打着打着,渐渐就真投入进去了,长枪大开大合,热汗淋漓,血液和情绪点燃起来一般。 那些低落情绪,彻底被他抛在身后了! 等明年,稳定些了,我就把明铭接回来。 谢辞打完马战之后,连续十箭,箭箭正中靶心,力贯靶背,箭羽仍在急速嗡动着,他跳下马,伸手抚过那个厚厚的麻绳大靶, 到时候,我就告诉他,这个靶子是他爹扎的。 再提父兄,谢辞没有再回避了,他回头,用一种和刚才一样的平和自然的语气,双眸还明亮的煦光。 顾莞跳下马,手里还拿着马鞭,她拍下掌,笑道: 这才对嘛。这么难都回来了,振奋起来,别丧! 两人一身的大汗,去隔壁大花园的小湖洗脸,夕阳西下,暮色笼罩大地,园中菊花攀生怒放,湖面波纹粼粼,远处的小亭和九曲桥在余晖下呈一种缠红的金色。 顾莞洗了脸之后,她站起身,夕阳之下,难得她有几分不自然,她轻咳两声,抬起脸,白皙的颜面上一双大眼黑白分明,在夕阳映衬下格外红亮。 谢辞啊,她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又轻咳一声,你赢啦,所以,这个给你吧。刚才跑马、对战、射箭,谢辞全都嬴了。 她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他, 回去洗了澡再看吧,好了,我走了! 她挥挥手,一溜烟跑了。 不跑不行啊,她会尴尬,这地方待不住了。 谢辞低头看了看,是一枚蜡丸,拇指大小,不知里面团了什么。但他的心,忽有所感,怦怦怦突然就跳了起来了。 “哎,莞莞!.…” 他追了两步,刹住,忽掉头就往自己的院子冲了回去。 最后一抹胭脂色的余晖消失在影壁墙上,檐下的灯笼和屋里的油灯已经挑起来了。 谢辞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整个院子里面已经黄晕晕亮堂堂的,他洗了个战斗澡,几乎是水过鸭背,但出去之前,他想了想,又抓起胰子飞快打了一圈,再有头到脚重新冲 了一遍,头发湿漉漉一束,他套上里衣和外衫,一身黑色的劲装,穿戴整齐后,最后来到书桌前坐下,拿起那枚蜡丸。 他屏息地,捏开了它。 只见里面折叠起来一个小小的字条,他慢慢捻出来,打开了它,灯光下,洁白的纸笺上,只有五个字——我们开始吧! 白纸黑字,笔锋秀丽飘逸,带着一种不羁的洒脱,明晃晃映入眼帘。一刹那,谢辞仿佛听到那熟悉的脆声,在他耳边响起,笑着说:“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 当然是谈恋爱啊! 这一瞬的狂喜,从尾闾直窜天灵盖,谢辞几乎是跳了起来了。 ——其实他是隐有所感的,因为那天他归来之际,顾莞激动下的那一个飞扑冲出。从前两人不是没有激动拥抱过,但她从来没有这样扑过,心里没有那个意思,和已经想通愿意接受了,情绪激动起来肢体表现得会有一些细微差异。 当时他心中就是一动。 只是那时候,他情绪和思虑被其他事情占满,顾不上细想。 谢辞喉头有些发哽,眼眶发热,深呼吸闭上眼睛,将纸条贴在心口。但他是开心的,脸上的笑掩都掩不住。 他心花怒放,傍晚因为顾莞的带引挥洒热汗低落一扫而空,此刻才是真真正正的喜上心头了。这座熟悉的大宅,这连一檐一瓦的都了如指掌的屋子,寄托着他的情感,却再也没有阴霾。 真没文采。 不是应该长相恋,长相忆,微冷秋风人终还;一重山,两重山,相思枫叶丹吗?他把信又看了一眼,有点嫌弃地说,眼里却浮起了泪花。 不,不对,深恋的人是他自己。 她可能没这么多。 只是没关系,以后会越来越多的!谢辞心绪飞扬,细细地品味了此刻的心情和喜悦,他再也坐不住了,飞奔而出! 夜色下,绕过重重回廊和石子甬道,带着像孩子一样兴奋喜悦,冲进了顾莞未出嫁时的院子。谢平几个十分机灵,早就消失了。 青青的檐下之下,小院花草苔藓乱生,只是依然能看出曾经的精巧和别致。 菊花错落的青石花坛一侧,是红漆廊柱的木板廊道,闺房的门已经上拴了,一窗昏黄灯光透出 ,晕然洒在屋外。 谢辞来的时候,顾莞已换了一身浅杏襦裙,纱质的料子在夜风下随风轻拂,带出一袭飘逸。 她手里拿着一支竹制短笛,用手翻了一下,笛子在她的大拇指绕了一圈,回到她的手心。顾莞会吹笛的,在这个夜里,她以笛就唇,轻轻吹动一去“夜安曲”。 发现谢辞之后,她的短笛就放下来了。 夜阑寂静,月光像奔腾一下倾泻而下,秋虫沙哑的夜鸣,时不时吱呀两声。两人一个木质长廊的台阶上,一个在庭院的地面上。秋风吹过,送来一缕菊的暗香。 顾莞有点尴尬,捋了一把刘海,诶,就知道他会来了。 她思来想去就是不好意思说,才写字条的,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就跑回来了。不过也没很出乎意料就是了。 谢辞冲到台阶下了,他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小声说:“莞莞,我今天真的好高兴!” 他话里的喜悦,汨汨而出,眉梢眼角的喜悦,就算不看,也能猜得到。 顾莞情绪其实有点复杂,想了两天,纸条送出去这个把小时,心里感觉放下一部分东西,空落落的不习惯,但又确切一下轻松了,反正就是百感交集。 不过她想了想,最后说: “我也是高兴的。” 终于下了这个决定,可能前头铺垫已经很到位了,她更多的是释然。 顾莞侧头看谢辞,谢辞立即上前一步,他精神奕奕喜上眉梢的兴奋样子,仿佛能再战五百年,她忍不住被逗笑了一下。 好了! 不想了。 就这样吧,我也要开始崭新的人生了。 就从谢辞开始吧! 顾莞仰头看天,在这个新旧转变的交集期,给自己打气,她瞪了谢辞一眼:“别这么兴奋,你要努力啊! 要是被人干趴下,就什么都没有了。 谢辞几乎是军令答应的声音,他马上就说: 莞莞你放心,我肯定会加倍努力的!谁也不能把他干趴! “我都是快要成家立室的人了!”谢辞的嘴角快咧到耳后了,成家立室还没影,但他已经兴奋得快无语伦次。 顾莞余光能望见院门外谢云谢平的影子,她无语 ,也有几分窝心和心疼这个傻子,好无奈, 去去去,快回去,你都多少天没睡觉了? 算了,还是赶紧能把这家伙撵回去吧,不然这脸丢得捡不起来了,她隔壁还住着八卦精陈琅呢。赶紧回去,我要睡觉了。 她眼睛一瞪: 不然,我就要收回这句话了 那怎么行? 谢辞急了,嘴巴一闭,“那我回去睡觉了。” 他哪里可能给机会顾莞反悔啊,拿着蜡丸的手往后一背,说了一声晚安,一阵风似的刮跑了。跑到一半,畅快笑起来了。 顾莞目送他走远,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今晚的谢辞真的好有感染力。行吧!希望能这么一直高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辞:我有老婆了!老婆你放心,我会加倍努力,干干干事业!! (兴奋,干劲十足) 顾莞:……兄dei,你这个进度条是不是拉太快了,我好像才刚答应你开始谈恋爱吧! 68 第68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谢辞一路沿着假山和青石板夹道跑出去,像乘了风,腾云驾雾一般,畅快笑声整个胸腔喜悦满泻倾出。 他哪里能躺下睡得着觉,听顾莞的话跑回院子里,又跑了出去,沿着东路西路的夹巷跑到大花园和校场里,提气踩着风一样放开速度纵掠了好多个圈,熟悉又陌生的亭台花草不断映入眼帘,他却再也没有那种郁沉和低落的心绪。 他迎着风,把整个大宅子都重新逛了一圈,这次没有回避他父亲和兄长的院落了,在二哥的院门外看到灯光,他站了一会,悄然而退了出来,又去了大哥的院子,最后推门进去,把里面的有些凌乱的东西——按照原来记忆扶正放好起来。 最后他站在正堂里,抬头看着那个红漆戟架,告诉他大哥: “大哥,我快要有媳妇了。你说得对!莞莞真的很好。" "等明铭回来以后,我再带他来。" 他对他大哥笑了笑,才转身推开房门出去,轻轻把房门掩上,回了自己的院子。 夜深了,灯火晕黄微醺,他坐在灯下,细细看过那张纸笺,然后把它小心翼翼折叠好,取下玲珑扣,打开,把它放在里面去。 玲珑扣里头,除了最初荀夫人秦瑛的两封短信之外,还有那个红宝戒指,他取出来微笑翻看,剔透的红宝石戒面在油灯的晕光下熠熠生辉,谢辞勾唇,他终于有机会把这个戒指送出去了! 不过不急,现在好像早了点。 谢辞也知道自己太兴奋出糗了,但没关系,她肯定不会嫌弃他的!这辈子,哪怕所有人嫌弃他,唯独她不会嫌弃他。 谢辞的一颗心,在今夜偎依到了归宿,就像沙漠的旅人跋涉千里终于寻找到了属于他的绿洲,长久以来心的那种焦灼和苦难,像被浇灌了甘露,干涸终于得到了滋润的那种感觉。 就像秦瑛当初所想的,有些事情是她这嫂嫂没法做到的,谢辞不知道什么是精神皈依和心灵慰藉,但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玲珑扣不大,挤挤挨挨的,红宝石戒指精心用白色的丝绸包裹起来,他小心揭开丝绸,把折叠好的小纸条放进去,然后调整一下,塞回玲珑扣里。 他这会也不嫌弃顾莞没有文采了,极珍惜抚挲玲珑扣片刻,然后小心挂回脖子上。谢辞在书桌前站了一会,他转身进了里间。 那两道圣旨谢风收 起来了,寻了一个长匣子把它们装起来,就放置在谢辞屋内。谢辞行至后窗下的长案边,伸手打开长匣,把那两卷明黄的圣旨取出来,打开。他垂眸,目光落在“罪行除赦,前事不究,洗心革面”这三个词之上。尤其最后一个洗心革面。 这才是谢辞心绪沉郁的真正的原因,什么人才需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几句话刺眼至极,再度 将谢家父子钉在耻辱柱上。 但如今再看,谢辞心境已经不一样了,他将这道圣旨一闺,扔回匣内, “啪”一声匣盖闺上。 一股昂扬心气驱走阴霾,谢辞把匣子推到一边,推开窗,银色的月光落在窗台前和长案上。其实今夜的天色,好又不好,一边夜空清澈星月皎洁,另一边却却被厚厚的云层彻底遮蔽。一如此刻他的处境和心境。 但谢辞感觉,已经没什么困难打倒他了,他还能再战,一路到最后,永远不知疲倦。只要她在他身边。 谢辞摘下玲珑扣,锃亮的银色像星星一样闪烁,他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他感激所有,她终于答应了他! 从今往后,他确实要更加努力才行。 他这一辈子失去的太多,拥有的太少,仅有的幸福留存不易,他更要小心护持。谢辞发了狠,总有一天,他要谁也奈何不得自己才行! 无独有偶,顾莞也是这么想的。同一片星空下,她已经上床睡觉了。 谢辞离开后,她把这个雅致整洁的闺房细细逛了一遍,还别说,这个不大的屋子布置得很舒适,打扫得也很干净,屋宇深深,灯光晕黄,人一下子安逸下来的感觉。 让她的情绪都变得平和下来。好了,不想了,就这样吧! 顾莞脱了外层的纱衣,直接往床上一躺,棉被衾枕有种簇新的味道,不过新打的棉芯都很柔软,她嗅着新新的味道,很快就睡过去了。 一夜无词,快天亮的时候,她被谢梓叫醒了,小伙子在外面急促拍门: "少夫人主子,少夫人主子!冯坤来了!" ——当初谢云叫她少夫人,她感觉别扭,于是让他们改了,谢风谢云他们就改成少主子,不过谢梓几个很年轻,还不满二十,活泼一些,自创了一个少夫人主子的称呼,顾莞又没啥架子,经常和他们一起笑骂扯皮。 顾莞霍地坐起来了,顾不上 纠正谢梓,她立马精神起来,一抹脸,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跳下床穿鞋束发。 妈的,终于来了。 谢辞那种心态她也有,主要先前那种被人掌控生杀大权一点都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这操蛋的经历,连她生出几分迫不及待来,快来吧!来战,宁愿入局周旋危机四伏也不愿无头苍蝇似的等待。 早晚把这群人全部干翻,他妈的! 冯坤的到来,就像秋日田野里成熟的麦子,意料和情理之中。不来才不正常呢。 他这般运筹帷幄一路推动,肯定不是光为了送谢辞上位的。 现在谢辞正名成功,正式登上中都这个血腥大舞台,那冯坤接下来又打算做什么?他又有什么钳制谢辞和李弈的手段呢? 毫无疑问,这将会是今天这场会面的主题。 顾莞随手束了条马尾,反手一绾,漱口洗脸一气呵成,一分钟跑出房门,问谢梓:“冯坤是怎么来的?" 现在的前忠勇公府现今的大将军府,必然是中都注目的焦点来着,暗夜进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梓压低声音说: “西路第二进大院里,角房突然有动静,冯坤是从地道出来的。” 这忠勇公府已经尘封了这么久,立即惊动了隔壁院子的秦瑛,她立即提剑过来看,一下子连附近居住的陈珞徐氏母子等人也惊动了。 等冯坤一行出来之后,值夜的谢平立即带人进去看,只见半旧的矮榻榻面修成翻板,底下是一个地道。 “回头再使人进去看看,看通往哪里的,再仔细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这种地道之类的东西。” 也不算很意外吧,顾莞立即说。 谢梓应了一声是: “主子也是这么吩咐的。” 谢梓嘴里的主子,当然就是谢辞,顾莞换了一身深紫色的扎袖劲装,一条同色头巾扎的长马尾,夜色里快步而行,利落又飒飒如风,衬得肤白如玉,睫毛如蝶振翅,杏眸明亮又朦胧。 她一步跨上长廊,就和谢辞迎面碰上,他匆匆整理,但衣衫颜色是极衬他的黑蓝色箭袖武士服,器宇轩昂,目光如电,脊梁挺得笔直,非常之俊美逼人。 他剑眉星目,自带一种清正摄人的气度,五官线条又精致,面色有一种难 以言喻的红润,那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铺面而来。 我艹,这估计不出明天,这个府里上下没一个不知道他谈上恋爱了。谢辞一见顾莞,眼前一亮,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回来, “莞莞。”顾莞赶紧瞪了他一眼, "你低调点啊!"她压身声音说,又做贼心虚回头瞄了谢云谢梓等人一眼,谢云谢梓几个在五步外,个个目不斜 视,十分严肃往前急步走着。 顾莞:"……" 她有点急眼了,谢辞不敢再哔哔,赶紧收敛了一点神态, "这样行不行?"顾莞斜瞟了他一眼,勉勉强强满意, "行吧,保持住哈。"谢辞往前走了一段,小声说: “我会努力的!” 顾莞瞅了他一眼,灯笼的晕光洒下,他格外认真,那双漂亮的墨色眼眸也格外明亮有神。她说: “我们一起努力。” 争取下一次摆脱无头苍蝇状态! 不过谢辞却自行脑补了另一重意思,她要和我一起努力耶,他一下子变得很开心。薄唇一勾,嘴角就翘起来了。 不过这种种的私下的窃窃私语和情绪,在抵达东路第二进院的花厅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 西路第二进大跨院一明两暗两角四厢的建筑规格,前后还有抱厦和花厅,如今在左边抄手游廊进去的小花厅已经灯火通明了。 这个院子曾经是谢三郎谢辨居住的,他最是细致讲究的一个人,花厅旁边就是一个小花园子,几丛细竹,一座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坐落在小池塘里,有鱼,这池塘是活水,几尾红色的金鱼儿还活着,一丛蔷薇横生野长,已经长出花坛搭上小花厅临池的红漆围栏上。 冯坤正站在围栏边缘,端着一罐子不知打哪来的鱼食,捻起轻弹,在喂鱼。 他今天没有穿大红的麒麟袍和金丝翼善冠,一袭青竹纹的圆领长衫,头戴同色幞头,披了一袭深青色的素纹斗篷,他五官阴柔俊美,这样的打扮看起来少了几分侵略性,雅致清幽,仿佛一个文弱的青年文士,但不疾不徐的气势又让他侧看像一个雅侠。 当然,上述全部都是一种错觉,眼前这个是让中都许多人闻风丧胆的权宦冯坤。 谢辞和顾莞缓步进了小花厅,冯坤把鱼食罐子递给黄辛,黄辛接过,无声退到一边,冯坤转身,看向谢辞两人, 不禁挑眉: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谢辞早已尽数收敛与顾莞之间的私人情绪,他高大轩昂,气势如他身上黑蓝色的紧身武士服一般幽深,沙场杀出来的人,通身自带一股摄人威势,和他眉目的锐利相得益彰,如今没有再压制,自然流泻而出。 冯坤勾唇,笑了下: "难怪让秦显之流的谢家军将誓死追随。" 冯坤今天显然心情不错,不过他笑一下和这两句话谢辞可不敢等闲视之,谢辞抱了抱拳,十分谨慎道: "冯相谬赞。" 三人在圆桌两边坐下,徐氏小心翼翼端着茶盘来,给上了三盏热茶。 家里如今没有仆役,女人更是没几个,徐氏也不干等着吃闲饭,自动接过洗洗刷刷沏茶端水的 活。 秋风穿竹沙沙,天际已经泛出一抹鱼肚白了,冯坤也不废话了,淡笑一收,回头瞥一眼黄辛,喝住小心上完茶正轻手轻脚退下的徐氏, "你留下。" 黄辛呈上一个卷宗袋子,冯坤随手掷在圆桌上。 徐氏非常错愕,顾莞和谢辞也是,两人心里一跳,徐氏吃惊回过身,她拿着茶盘,惊愕和顾莞对视了一眼, 冯坤微笑: “你是前太原府牧徐襄及永嘉县主之女,前嘉州刺史顾衍之的夫人吧?”这三个名字一出,徐氏心里闪电般想到什么,她脸色一下子煞白了。 顾莞已经伸手把卷宗袋子拿过来,飞快打开,里面的东西一倒出来,大大小小,都是备份,她和谢辞飞速看过,顾莞不禁愣了。 她蓦回头看徐氏,徐氏哆嗦着唇,脸上大急又慌,与她对视又刹那噙住泪花。 ——顾莞其实不是没想过,徐氏是深爱的女儿的,为何当初说改嫁就改嫁,并且明面上都不怎么管不肯跟她改嫁的前夫女儿,嫁人生子,一副抛下过去和女儿热恋投奔新生活的样子。 连原主都深信不疑的程度。 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冯坤不疾不徐道: “隆庆三十二年,你改嫁蔺国丈一党的吏部侍郎闵文斌。隆庆三十四年八月,你将自闵文斌书房抄录的一份重要证据匿名交予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永徽,当年,大理寺卿袁文广下马被问斩流放;隆庆三十五年九月,你又将同样自闵文斌书房得到的重要证据匿名交予陈永徽 ,右威卫中郎将高濂全家问斩流放,眷童没入官禁及教坊司;" "及到隆庆三十七年冬,你又以同样的方法让吏部司勋司郎中姚广孝满门下狱流放。" 这三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涉及当年糜良之乱,前太原府牧徐襄和永嘉县主、前嘉州刺史顾衍之案的构陷者之一。 徐氏嘴唇哆嗦起来,原来她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替父母夫婿全家复仇,为此不惜嫁与蔺国丈的一个较核心的人物为妻,甚至生下儿子,最终有过一段恩爱信任的时期,前后共盗出了三份证据,将其交予以刚正不阿闻名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永徽。 怪不得! &nb sp;  原来如此 难怪顾莞一直都感觉徐氏对闵沛远不及对她的爱,对小男孩有种很复杂的感觉,不是不照顾不尽母亲之责,只是,和对她这种全身心的母爱差别还是有点明显的。 ——原主年少失怙,但记忆中父亲青衫广袖,温柔俊美,和母亲举案齐眉,极之恩爱。所以她才会对后来的反差反应这么快,死活不愿意跟着嫁去闵府,而徐氏很快就同意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徐氏一刹泪盈于睫,她看着顾莞,泪水滚滚而下,她惊慌失措,她从来没想到会被人知道这件事,更没想到会在此地被冯坤所揭开。 别慌,别慌! 顾莞一时百感交集,她吐了口气,赶紧握住徐氏的手,柔声道: “你没错,你别急!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顾莞拍拍她的手,和谢辞迅速对视一眼。 冯坤微笑: 你的兄长没死,已经从岭南接回中都了。徐氏霍地抬头,她刚才一刹想到自尽的,但几乎立马全消,她一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冯坤淡淡道: “你兄长本来是要死的。假如我的人,不是恰巧赶到的话。”他哼笑: “你该感激本相。 徐舅舅妻子先后逝世,仅剩两岁幼孙,幼孙被害险些也没了,他为救孙杀了人,孙子被夺人被囚,再慢一步就死了。 当年翩翩公子,一流放近二十年险死还生。 徐氏人微力弱,竭尽全力蔺国丈没削弱多少,倒是让老皇帝顺手剔除了几个碍手碍脚的。她的人跑了很多次岭南,但都找 不到。流放历来九死一生,母女重逢顾莞这边都种种困难惊险,她哪里想到提及,只当是去世了。 但冯坤就不一样,他有心去找一个人,不管死的活的,他很快就找到了。 顾莞回头看了秦瑛一眼,秦瑛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扶着一步三回头急着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徐氏离开花厅。 谢辞心念电转,目光幽深: 不知冯相下一步想做什么?“你急什么?” 东西收回卷宗袋子内,谢辞推回去,冯坤漫不经心瞥了眼,微笑: “我这不算什么,猜猜咱们这位陛下,会用什么手段钳制你? 谢辞面色一沉。 冯坤有,皇帝自然也会采取手段,这个不用说的。先前他和顾莞秦瑛左防右防,连回信都没往谢家寄,直接切断了联系,不正因为这个。 但他发现,冯坤那双艳丽的丹凤目一动,目光竟落在他的身侧,顾莞的身上! 顾莞: …… 冯坤看向顾莞,大提琴般华丽微暗中带着几分阴柔的磁性微尖嗓音, “我手上有些机括图,是皇城地道的。 有关皇宫,地道基本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与排水渠同为一体,这是皇室最后的逃生手段。宦官优势,冯坤久浸宫禁多年,这地道图连蔺国丈都没有的。他大概能猜到老皇帝会将谢辞和李弈的眷属幽禁在哪个位置,恰巧,他有这部分的地道和机关图。 谢辞霍地站起,他几乎是立马就想起当日旧宫室地底的那些西索声音和窥视,聪明如他闪电一刹,冯坤说得很可能是真的! 冯坤勾了勾唇, 别担心,走一圈就回来了。 他拍拍手,后方上来两个年轻的侍女装束女子。其中一个轮廓骨相和顾莞甚是相仿,身高年龄呀差不多,她自己化了妆,看上去有六成相像。 已经很足够了,毕竟没什么人认识顾莞,她届时更不会随意出门,女人而已,验过一轮正身之后,关上就是,没什么人在意的。 冯坤道: “到时候她会替着你或你们。” 他瞥一眼秦瑛离去的方向。 两名侍女装束的青衣女子福身,沉默温婉,居然还能打两拳。 谢辞和顾莞不 禁对视一眼,别说这个地道图,局势发展太快太迅猛,他们这边女人连女人都少,临时匆急,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么合适的替身。 谢辞绷紧的那根弦一松,他慢慢坐回来, 然后? 冯坤笑了,那双艳丽的丹凤目渲开笑意,夺目的瑰色,与斜挑的眼角带来的几分凌厉糅合在一起,青竹优雅罂粟一般致命美丽。 “你不是要杀郑守芳吗?可郑守芳并不想死。”冯坤勾起的唇角一收, 他还有个主子。冯坤冷笑: 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要将你重新收归麾下。 重新收归麾下? 这个特殊的词汇,让谢辞几乎是马上,想了一个人,他慢慢拢起眉头: .…太子?他脸色不禁沉下来了。 冯坤轻笑一声,忠勇公府谢氏父子,可是以忠义闻名于世的。而谢氏满门确实忠义耿直,谢信衷父子当年被皇帝归于东宫麾下,一直忠心耿耿此志从未改变,哪怕被皇帝逼迫改投也不肯,最后因此身死。 来找忠心的谢辞,想将他重新收归麾下,自然只能是东宫太子了, “皇帝未必不知。”但皇帝不介意。 谢辞已经想明白, 你们的目的是,太子? 一点都不错! 虽然东官早已淡出了朝野视线,三皇子四皇子屡刷军功,炙手可热,可千万别忘记了,老皇帝其实还有个名正言顺的继承储君,太子只是幽禁,没有罪名的。 谢辞和顾莞妻时了然,冯坤,甚至可能还有个蔺国丈也蠢蠢欲动,剑指帝位。 局势已经到了白热化之际了。难怪老皇帝这么急切。 他肯定不知道冯坤的计划,但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这种扼颈一般的紧迫局势,他必然能清晰感觉得到。 顾莞还知道得多一些,冯坤一直想颠覆朝野杀死老皇帝复仇的,沐贵妃大概属于凶兽颈上箍。但不管想干什么,老皇帝驾崩就得有人接替登基,冯坤不能自己上,只能四皇子,太子是个拦路虎。 “皇帝心思深,太子不懂。” 幽幽夜色,冯坤冷冷勾唇。 其实老皇帝幽禁太子,淡化东宫,是在保护他。没错,老皇帝属意的皇位继承人,始终都是东宫太子。 br />如今三皇子得宠,有蔺国丈一日在,老皇帝不可能让他上位,假的;四皇子,老皇帝更真实厌恶,因为沐贵妃和冯坤私情,简直厌憎到了极点。 幽禁太子,宠爱三皇子逐渐器重四皇子,全部都是假象! 至于老皇帝对太子吧,太子是继后幼子,外祖家落幕才出生的,出生没多久母后也因病去世了,几乎可以说没有沾染过权党痕迹,所有这么多儿子之中,老皇帝其实最喜欢的还是太子。 当然,这份父子情,也不是很多,属意东宫,更多是政治动物的最优选。 两党早就看透了这一切。 冯坤淡淡勾唇,往后依靠在太师椅上,他终于恢复了平时的姿态,目光幽深凌然,这一抹笑冰冷得像蜥蜴爬上了膝盖。 “他很急,很焦虑了。” 太子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悬崖边缘,渐渐生出孤注一掷的心了。他有谋逆之心,但差着点火候。 而李弈和谢辞,正是冯坤为他精心挑选的最后一把火!谢辞,你只需要告诉皇帝,太子谋逆!其他的,不用管,冯坤会帮助太子下定决心的。 皇帝会亲手弄死他! 然后,我会让人带你接回你的妻子。 冯坤站起身,将备份卷宗掷在桌面上, 这些东西和人,日后也可以给你。冯坤站起,戴上兜帽,直接带人离去。 谢辞顾莞对视一眼,两人都没马上说话。 谢辞瞥一眼谢云,谢云立即尾随冯坤一行往地道方向去了,然后他和谢风马上直奔隔壁院子正厅,先带人反复敲打检查一番,先清出一个能放心说话的地方。 完事以后,赶紧往谢辞顾莞等人起居的院落去了。谢辞和顾莞起身,转移阵地。 一直到了隔壁的正厅,人手不够,谢辞打开火折,多点了一盏油灯,放在方桌上,屋里亮堂了很多, 多等几日,咱们的人就到了。 顾莞坐在方桌前,活动一下筋骨,单手托腮: “嘶,你说,这真的假的?” 现在其实就站队问题,脚踏两条船他们思考过,恐怕没没有左右逢迎这个选项,面临二选一,站哪个阵营? 不知道,恐怕得过些日子才清楚。 谢辞想了想,摇了摇头,并没有急着下结论。 现在还只是冯坤一面之词,一切言之尚早,这位也不是啥大好人。说太早没有意义,而且现在谢辞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也对,咱们总不能被恫吓两句就真正倒向冯坤的。”谁知道人家是不是只有一层目的,顾莞耸耸肩,谢辞说的对,先看看环境再说。 天已经蒙蒙亮了,微白的天光映在窗牖上,屋里点了灯,两人不用应对冯坤之后,也从剑拔弩张的戒备状态下松懈下来了。 顾莞单手托腮,抬头张望早饭, 怎么早饭还没来呀? 她修长的脖子像天鹅颈,白皙而优美,饱满的耳垂穿了耳洞,却没有戴耳环,已经有点长满的样子的,她侧脸优美润腻,呈一种健康的粉红色,活力蓬勃,美不可方物。 谢辞小声说: “我给你送几对耳环好不好?”她耳洞确实快长满回来了,已经看不是很清楚了。 “送我耳环干嘛啊,还不够被人拽的。”她才不戴,这打起架来简直送分点好不好,一拽耳垂都能扯飞,她特地不戴的。 她猛侧过头,发现谢辞一瞬不瞬盯着自己,那双漂亮如蔷薇花的眸子,前所未有的明亮。 ……嗯,好吧,她想起来,两人已经确定恋爱关系了。 只不过,谢辞恋爱是个雏,表白是已经催肝断肠了,但仍属于嘴炮王者的范畴,第一次正式谈恋爱,他也有些抓瞎啊。 ……莞莞,我能不能牵你的手? 谢辞极力压下自己上翘的唇角,用最完美的半正面对着顾莞,挺直腰背,让自己看起来更俊美绝伦器宇轩昂。 他有点紧张,对顾莞说。 ……行,那你牵吧。 顾莞也有点不自在,谢辞是帅得一比不假,灯光下那宽肩窄腰肌肉流畅,在薄薄的秋衣覆盖下能清晰得看得出来,那张脸俊美得人神共愤。 但,她都看习惯了。 既然谈了,那就好好谈,顾莞肯定是这样想的,但真的太熟悉了,她真还从来都没有谈过这么熟的恋爱。 都不知怎么谈。 谢辞凹的造型她留意到了,但她有点想笑。 她忍着笑,努力摆出一副很轻松自然的样子,斜眼看着谢辞小心翼翼伸出手,然后碰了她的手一下,然后,握住了。 一个桌子,两人一人坐一个边,然后桌子底下牵着手。 一开始,倒还好,就是谢辞的手握着她的手,有茧有点粗糙体温比她烫点,就是触感太他妈熟悉了,火花好像找不到的样子。 顾莞正努力地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感觉,然之后,……她发现谢辞有手汗了。手汗越来越多,湿漉漉的。 顾莞:…… 她忍不住了,卧槽, 你是不是肾虚啊? 顶不住了,她甩开谢辞的手跳起来,盯了他一会儿,她就笑了,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谢辞:… 我只是紧张。 他急了,立马跳起来了, “那怎么可能?!”他这么年轻,怎么可能肾虚呢?!顾莞笑死了,哈哈拍了一轮桌,直接跑了,对着他吃早饭,她能喷饭。 谢辞:…… 他眼睁睁看着顾莞大笑跑了。 天啊,怎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辞:已经社死,勿cue。 顾莞:感觉,谈恋爱得感觉啊!熟人恋爱得怎么搞?在线等,挺急的。 69 第69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顾莞早饭也没吃什么复杂的,既然出来了,直接去大厨房的蒸笼里拿了两个大包子啃了就是了,现在人手很不够,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徐氏已经打起精神在厨房帮忙了,秦瑛和她在一起,顾莞温言安慰了几句,又一起帮着干活,一直等到大厨房的活儿差不多,把徐氏送了回去,这才折返她的小院。 回去之后,才知道谢辞来过一趟了,眼巴巴等了好久,最后秦关找他,这才依依不舍走了。顾莞一听他,吭哧笑了一下。 她哦一声,笑着踢掉靴子进房,往床上一躺打了滚,趴在枕头上,笑了几声,真的笑死她了。死了死了,感觉搞笑居多怎么办。 都怪谢辞。 不过其实也不能真怪谢辞,主要还是两人太熟了。 顾莞笑完之后,她揉了揉两颊的肌肉,坐起来抽掉发带重新把头发绾起来,啊,太熟了太熟了,感情很深的但不是那个路数啊,陌生又谙熟,反而有点迈不开腿的感觉,再加上谢辞的搞笑开头,她一本正经想酝酿的那口气一下子的笑喷了。 顾莞有点担心,她还没谈过这么熟的恋爱,不会一下子进入情感老年期吧?她忍不住想想谢辞的嘴,有点没法想象亲吻,至于舌吻,她一下子地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哎呀不行啊,怎么样才能跳到恋爱频道呢? 正想着,就听见窗户叩叩响了两声,她回头一看,是谢辞,这家伙一手扣住侧窗窗牖的顶檐,在窗台探出半个脑袋瓜子。 屋子有台基,两侧没有回廊,侧窗距地面还挺高的,不过顾莞说过要低调,他就记住了,这院子前后有谢梓几个守着,他就鸟悄从侧边钻进来,偷偷趴在侧窗上 谢辞一脸窘迫又生无可恋的表情,但他还是有磁铁一般,紧巴巴又来了,那只没用的手已经被他背在身后了。 顾莞一见他,眼睛弯了一下。 谢辞:"……" 他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窘迫得已经快待不下去了。 顾莞走过去,侧窗前就是书桌,她捡起笛子敲一下他的脑袋, “过来做什么,还不睡,下午的事儿不多吗?快,赶紧去。" 谢辞在宫里那十四天几乎没有深眠过,之后两天也是,他这样的体魄眼下都泛淡淡的青黑,他昨夜和今天上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休息 恢复,先把精神养回来。 谢辞有点不愿意,他别扭了一会儿,最后小小声说: “莞莞,我是不是很笨啊?” 期待太多了,太在乎,一下子被自己搞砸,他心里特别急,又难受,趴在窗台上,眼圈红了,泛 起泪光。 顾莞一下子被他这样子弄一点都不想笑了,心软的不行,她也趴在书桌上,给他抹掉眼泪, "哭什么?你个傻瓜。" “我又不会跑了,你急什么呢?” 她小声说他,真是个傻子呢,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笑你的。" 她道歉了,并且告诉他: “我这不是从前没往这方面想过,情感和你不大一样,一时没转换过来么?" 他的情感真挚得让人动容,所以顾莞才不想这样囫囵过去,怎么也得认认真真对待了,才不算辜负他。 她抓抓头,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他, “我有点找不到感觉,进入不了状态。” 她软软的手指头揩过自己的眼尾,谢辞那些难过和委屈一下就不见了,他反手抓住她的手,急道: “那得什么时候才找到感觉,才能转换得过来啊?明天行不行?” 顾莞翻了白眼: "你以为这是地里收菜啊,想割哪块割哪块,想往哪挪就挪哪块啊?!" 感情不是大白菜,两人算是另类的重新开始了,顾莞不但不想辜负他,更不想辜负自己,她一点都不想一开始就进入那种很熟悉的亲人爱情。 好不容易想通谈一把恋爱,如无意外就一辈子,怎么也得擦出火花才行。不然多让人沮丧啊! 实不相瞒,她对谢辞,一开始是有点移情的,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和弟弟的影子,当初那个满腔郁愤又无助的自己。 刚认识的时候,他又比自己小这么多。 她是有点把他当弟弟的。 谢辞的感情太炽烈太真挚,她动容,命运促使下最终接受了他。但从亲情到深爱,对于她自己而言,这是一个新的感情经历。 她愿意一点点把土搬过来,重新夯实,她想,流年过去再回首,这应当是一个极美好的过程和回 忆。 所以她想好了,她得正正经经谈一次恋爱,从 火花到一点点动心,到真真正正深爱上他。不然对他不公平,对自己也将会是一个惋惜一生的遗憾。 她笑眼弯弯地看着他,阳光下,那双啡褐色的杏仁大眼里面倒映着两个小小的他,顾莞小声说:"你知道吗,你对我很重要的,所以我不想这么潦草就过去了。" 谢辞屏息看着她,唇角渐渐翘起来,他开心得想要飞起来一样。他双眼亮晶晶。 顾莞笑了, "你别急啊,我也不急,我们还有一辈子时间呢!"她想找一个怦然心动的感觉。 单纯一个男人和女人之间,怦然动心的火花。作为两人的新开始的起点。 一辈子这个词真的太甜蜜了,谢辞心里想灌了一斛蜜似的,甜意满得浸得溢出来。我不急, 他脚点着石基转了一下,但我还是想快一点点啊! 天色正值夜与天亮的交界,东方破晓,一抹微亮的曦光笼罩山峦大地,而西边的巍峨都城的街巷之内,还沉浸在夜色的昏暗之中。 万寿将至,宵禁暂停半个月,黎明时分整个都城都已经苏醒过来了,倒夜香的、出府采买的、上值上工的、小摊小贩推车赶驴的,还有陆续打开大门做生意的临街店铺。 灯笼挂在大门前的檐下,一团团或红或黄的亮光在秋风中的街道两旁轻晃着。 低调行进的两驾马车车轮辘辘滚过青石板大街,偌大的车厢内,厚厚猩猩绒地毯的将震感减至最低,冯坤斜卧在美人榻上,他淡笑已经敛了,一双斜挑艳丽又显得凌厉的丹凤睁开,盯着微微摇晃的车厢帘,不知在思索什么。 跪坐在一侧的黄辛轻声问: "相爷,谢家人还查吗?" 他们其实已经查一半了,从冯坤出京前往清水关伊始就开始查谢家其他人的藏匿处。冯坤淡淡道: “暂停吧。”他吩咐下去,先不查了。 冯坤慢慢坐起身,青帷大车绕过长街,冷风吹起车窗帷裳,偌大的前忠勇公府轮廓在黎明的黑暗中半昏半现,冯坤淡淡盯了一会儿,眼睑一动收回视线。 日前宫中这一切,冯坤一清二楚,因为谢辞惊人的坚韧和心性能力,冯坤对他进行了重新评估。这也是他稍稍调整了对谢辞方针的根本原因。 “倒没想到,李弈和谢辞都留下来了。” 夜色 幽静,冯坤勾了下唇,原本他以为这两人只能活下来一个的,没想到都过关了。原来他有两个计划,哪个能留下来就用哪个,不想都留下来了,那就采最优选的那个。反正目标就一个,以东宫太子为起点,剑指皇帝。 一思及老皇帝,他脸色立即阴冷下来了,冯坤阴柔凌厉的眉目泛着一种砭骨嗜血,冷冷问: “寇崇那边准备好了吗?" 黄辛立即道: "东宫那边刚刚送信回来,寇崇道,太子乍闻谢辞,蠢蠢欲动。" 冯坤不禁冷冷嗤笑,真是一个充满自信的好太子啊, “那就让郑守芳给他加一把火吧!”地道出口的宅邸,距离齐国公府很近,说话间,已经无声抵达,侧门打开,将车驾迎入府内。冯坤刚下车,小太监就来报: "主子,四皇子来了。" 深秋清晨风冷,猎猎掠动冯坤的青色大斗篷。 他闻言,眉宇那种砭骨的凌厉神色立时一松,冯坤调整一下,表情变得缓和,他快步往前院大书房行去。 这个世界上,能让冯坤的心变柔软的,只有一个沐贵妃。因为沐贵妃的缘故,再加上一个四皇子吧。 四皇子长得很像沐贵妃,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脸有些婴儿肥的圆,下巴微尖,仪容明净柔和,他今天才十五岁,早几年前一直养育深宫的,很有单薄腼腆。 他是来帮贵妃送信的,但为了不落话柄,没有纸笺,传话的,四皇子叫李容,少年道: “义父,母妃说她很好,近来侍疾少了,不辛苦。" 让孩子传话,没有你侬我侬情丝,只简简单单诉说近况,说自己很好。 十五岁的少年李容努力打起精神,用轻快的语气转述母妃的话。 但孩子心疼母妃,一瞬眼眶泛红,但他努力压下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其实冯坤对沐贵妃这些事一清二楚,他这样的人精一眼就看穿四皇子佯装出来的若无其事,但他装作不知道,点点头,欣然道: “那太好了。” 李容知道母妃的心意,佯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冯坤仿佛也笃信了,给予最无声的慰藉和体贴。 李容很高兴,他从小不得关爱,和沐贵妃相依为命,没享受过多少皇子该有的尊荣,因为冯坤才开始丰衣足食起来,但也因冯坤沐贵妃的私情吃过不少苦头,但总的来说,父皇 高高在上冷漠,冯坤却是唯一给他关爱教导的父辈男性,他从未因为流言蜚语和阉宦身份而对冯坤有过排斥,他对冯坤很亲昵的。 李容说: “义父,你上回给我带的《增广文集》我快看完了!” 冯坤一笑: “那都是孤本,不过《长贤素书》也找齐,正从淮南送回来,过两天就到,回头就给你送进宫去。" 李容还要早读,不敢久留,坐一会就回去了,冯坤亲自送他出去。 天色已经渐明,淡淡的晨曦落在庭前的台阶大门和两侧的花坛上,李容眉目和身形都非常肖似年轻时的沐贵妃,冯坤站在原地,注视清秀抽条的淡蓝色少年背影出了门槛,翻身上马,消失在大门之外。 李容离开后,冯坤敛了笑,他抬眼,转向皇城,沉睡一夜的皇城正沐浴在晨曦中,他面无表情看 着第一缕朝阳落在至高的玉泉宫顶端的金色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目的金光。 黄辛这才重新续上先前的话题, "相爷,忠勇公府那边?" 冯坤蓦地转身,回到大书房,他迅速提笔写了一封短信, “我可以帮你复仇!”笔锋凌厉,力透纸背,冯坤的字,一如其人。他道: "送给谢辞。" 老皇帝当然要钳制李弈和谢辞,只是这两个人,却不是那么好胁迫钳制的。冯坤道: "把查谢家的人都撤回来。" 把他纸扔给黄辛,黄辛迅速装封,开门命人送出去。 堵不如疏,胁迫可不是上策,给予其心中所想所渴才是最佳的驱使方式。"只不过,咱们这位陛下可并不这般以为。" 冯坤冷冷笑: "他永远以为,君威所至,执掌生杀,理所当然,不死是为不忠!"真是让人厌恶憎恨到了极点! 深秋的天气,一日艳阳,一夜骤雨,风吹凉打湿窗槛,一下子就感觉凉了起来了。 整个国公府的重要建筑已经地毯式检查了一遍,谢辞倚在书桌上,冯坤的那封短信摊开放在他面前的书案上,他盯了半晌,不置可否,将起收拾起来扔进小暗格里。 这个小暗格太小,又隐蔽,连抄家都没被抄出来,里面他放在一些小玩意和书信还在。 当年觉得很秘密的譬如骰子这样的东西,如今 再看全都是些没用的玩意,反倒是当年和发小的书信反而觉得有些意义,哪怕写的只是当年闲话相约搞破坏的琐碎杂事。 他翻了几翻,将张宁渊那几封翻到最上面——张宁渊就是他越狱后以绝食以死相逼最后求得叔父张尚书为尚还在铁槛寺监狱的谢家内眷全力斡旋,最后保得谢家人维持流放原判,还偷偷给他在布告黄纸上以暗号传递消息的发小。 一去经年,人事全非,他今日终于重返京城,只是很可惜并不适合和张宁渊联系和见面。 谢辞呼了一口气,把里面的垃圾都清出来,把张宁渊他们和冯坤的信放回去。顾莞登上台阶,在上面喊他: "谢辞,好了没?要走了!" "好了!" 谢辞立马噌地把暗格闺上,一翻身抄起马鞭,快步走了出去。 顾莞一身深碧色骑装,头发像男子一样用小银冠束起了起来,脚蹬小马靴,英气勃勃潇洒如风。谢辞一出去,立即冲她一笑。顾莞用马鞭敲敲他的脑门: “快走,不许折腾乱七八糟的。” 谢辞说: “我才没有。” 顾莞那个“一辈子”真的给他很大的甜蜜和安心,顾莞还说,现在正值新旧交替那种熟悉又陌生时期,正是找感觉的最佳时机,错过了可能以后都没了,让他不许捣乱。 谢辞其实很聪明,他其实大概能领悟到顾莞所说的那种感觉了,失落有一点点,但也属意料中事,毕竟如果不是这样两人之前也不会拉扯那么久了。 他心定了,欢喜甜蜜也欢喜甜蜜,但不急是假的,他翘首,恨不得一秒就和顾莞进入热恋状态了。 两人带着谢云谢平一行人,很快来到车马房,秦关等人已经在了,众人翻身上马,自卸去门槛的大侧门一跃而出,往城外疾奔而去。 秦显等给筛挑的大批人手,包括文吏武将等等大将军府内外班底组成,还有谢家卫这边的,一接到诏书消息就自北地而起,以急行军的速度渡黄河往中都急赶,已经到了。 所谓开府仪同三司,但谢辞如今敕封之一骠骑大将军,不用仪同, 它本身就拥有开府置属的权利的三司, 陈晏甚至亲自来了。 谢辞这趟亲自出城相迎,正是因为陈晏。 秦显陈晏苏桢寇文韶几人,他们在朝中还是有一些人的 。其实当年也算谢家一派的人。毕竟陈晏他们是谢信衷的亲信左臂右膀。虽然谢信衷从未结党营私,但师生、恩义、理想、履历等等原因,天然就有关系亲近的追随者。 且陈晏寇文韶苏桢以及昔日的赵恒,都比暴脾气的秦显有些成算,他们旧年就非常注重维系关系的。 不然他们当初想往中都使力,虽力有不逮,但也总要有个能联系和用力的点。 现在整个朔方已经成为一体了,秦显他们在替谢辞忙碌着,不过他们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让陈晏去,以防遇上一些昔年的事情,谢辞不知前情要吃亏。 沿着官道一路飞奔,远远便望见黄尘滚滚,秋风中鼓点般急促的马蹄声,双方勒停马,陈晏等人离得远远便见愈发挺拔凌然的谢辞,眉目坚毅情绪内敛,一身沙场磨砺出来的凌然气势,蜂腰猿臂,威仪赫赫,已然是彻底如他的父兄一样了! 少将军! “主子!!” 众人大喊一声,纷纷下马, 啪一声单膝下跪见礼,齐齐大喊声彻原野,激动喜悦之色尽溢言表。 谢辞也翻身下马,立即扶起陈晏,陈晏毒酒喝得少,渐渐调养过来了,能上马了,不过还得两个亲卫左右护着半扶,腿脚不甚灵便。 谢辞赶紧将他扶起来。 然后就是苏维梁文焕及秦显陈晏等人特地分出来的心腹幕僚房信林因等人,以及谢海等谢家卫的 人。 后面还有精心挑选出来的护府亲兵,不多,数百人,但沙场杀出来的精锐,黑甲战马,气势凌然。 旧年谢家卫“风云山海”,还有前一辈的谢文谢武正统领,谢文谢武谢山已经追随谢信衷父子去了,剩下的谢云谢风和谢海。 谢海一直在收拾外面剩下的产业和封地旧庄的东西,现在也来了。 这次再度汇合,大家都很激动,拜见谢辞之后,谢辞身后的秦关等人也纷纷上前,大家激动拥抱。 陈晏抬头,望中都,呼了一口气。中都,他回来了!这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谢辞温言问过陈晏的身体状况,还有苏维梁文焕房信等等人,最后一把拉起哭得稀里哗啦的谢海,拍在他的肩上, 好了,我们回去! “是 !” 齐声震天,大家深呼一口气,略略整理,翻身上马,苏维和秦关带着亲兵们先去报备,分两批进城。 这次回来的人也包括陈琅,他回去接他爹,但陈琅发现,一路上,少将军主子盯了他几次。一开始以为穿戴有问题,他赶紧低头观察左摸右摸,瞎,没问题啊。 等回到国公府的时候,陈琅发现谢辞又盯了他一眼。 这时候大家都先去梳洗,等会家宴,谢辞立在廊下,陈琅偷偷凑过去, “主子主子,这是有什么事吗? 本来他该称“少将军”的,但他愣是厚着脸皮和谢云他们一个称呼,但还别说,这么喊着喊着,谢辞待他可不比他大哥少亲近。 谢辞踌躇了一下,他没有经验,本来他想问二嫂的,但秦瑛最近有点触景伤情,再加上徐氏,秦瑛最近都替顾莞陪伴着徐氏,找二嫂就不大适合。 于是谢辞就想到陈琅。 别看陈琅天天惦记着陈晏的大宅子,攒钱抠抠搜搜的,但其实他在云州城可受欢迎了,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俊美英武,年少风流,又是陈晏的亲儿子,他也挺愿意谈情说爱的,反正婚前单身,不管是青楼瓦肆,还是那些不拘小节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喜欢他的可多了,他也发展过不少段感情,他挺有品的,从不劈腿。 所以分手虽然遗憾,但他口碑很不错的。 谢辞想了想,觉得陈琅这么有经验应该能提供不错的主意,他踌躇一下,正要说,谁料陈琅一跳上廊,大头伸过来,那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先映入眼帘。 谢辞: 谢辞面无表情,一把推开他的脸, 没事了,赶紧换衣服去,稍候入宴。 看着陈琅的眼睛,他突然诉说的欲望全无,一脸吃了苍蝇的嫌弃,把陈琅一推,转身走了。算了,他还是自己来吧。 谢辞觉得,情侣之间,送礼物最容易有感觉了吧? 以前哥哥们经常给嫂嫂们送礼物,不拘返家路上摘的一朵小花,还是精心订造的簪子,嫂嫂们总是又惊又喜,笑得像一朵花似的。 r /> 谢辞将洗尘宴定为家宴,因为他认真道,在座亲如他的家人。陈晏等人不少都泪洒当场,彼此连敬三杯酒。 当天,报备过的护府亲兵进城入府,都是西北大战中追随谢辞在战场上腥风血雨来去的亲部精兵,忠心耿耿,归夷兵也七八十人在,贺元特地写信回去让挑选的人,五官没有那么深邃,很类汉民,在一起看不出来。 谢辞在府中开了数十席,给他们接风洗尘。 只不过京城的气氛却如暴风雨前夕的气压,沉沉紧绷,在李弈和谢辞如惊雷闪电般的出场之后,一下子就推到了顶峰。 小小一方天地热闹的欢喜,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安排轮值、各人院落值房,还地毯式把整个府邸搜查了一遍,再度检出地道一处。 这般忙忙碌碌整备内部,过了两天之后,九月初四,万寿节到了。 谢辞和李弈作为闪亮登场被推上顶峰的人物,将在今天正式露面。 谢辞套上内甲,展开双臂,紫色大团花绫罗纱面圆领从一品大员衮衣,下摆赤红色海水江崖纹,束金玉带,银簪束发,戴黑纱皮弁冠。 谢辞大礼服有文有武,他穿的骠骑大将军的武官礼服。 顾莞也穿戴好了,抹胸凤冠霞帔,宝蓝色的大衫霞帔,掌宽的腰封,一条朱红蔽膝,头冠是点翠的衔驻翟鸟金冠,华光闪烁,熠熠生辉。 顾莞特地给自己化了个黯淡妆容,她很美,又年轻,穿上这身大礼服简直了,但瞩目这可不是她的初衷啊,她赶紧把自己肤色打暗一点,眉眼也是,总之目的就一个,让自己不起眼一些。 不过她细腰柔韧如柳,再怎么淡化,只要不是高仿妆,都依然娇妍俏丽得很。盈盈立在回廊下,哪怕随意靠在廊柱上的,都依然漂亮得紧。谢辞一听见她好了,立马三两下套上靴子,冲了出去。 阳光下,他第一眼就望向顾莞的脸,然后,忍不住视线下移,瞅她抹胸裙往上那大片雪白肌肤一 眼。 顾莞没紧张,倒是他紧张了,有点屏住呼吸攒紧拳,瞟一眼不敢看了,飞快挪开视线。 “看哪呢?” 被顾莞敲了一下头。 两人恢复以前相处了,谢辞非常高兴,但同时又十分担心,怕 找感觉的最佳时机错过了,总之十二万分的纠结。 谢辞赶紧说: “我没看啊!” 顾莞撇撇嘴,懒得理他。 两人快步往外登车,这趟其实他们犹豫过顾莞去不去好?抑或易容去更好?但思来想去,老皇帝肯定不是个没有准备的人,他肯定已经知道顾莞什么样子的。 最后还是顾莞说: “就这样吧!” 还是别自讨无趣了,关键时刻,可不能毁在这一哆嗦上。于是,最后谢辞只能默认了。 车轮辘辘,往中都皇城而去,路上车队人马很多,各色各样的目光和打量。 离开大门之后,谢辞的脸色就淡下来了,神色淡漠冷肃,目光如冷电心绪内敛,已看不出他半点的喜怒想法。 大约小刻钟,李弈的队伍也到了,两人在朱雀大街汇合,对视一眼,往宫门而去。最终抵达宫门,两人翻身下马,护军留在此地,亲卫解下兵刃利器,可再随行一段。这还是当初蔺国舅和冯坤开出的先河。 顾莞也下车,同时下车的还有萧山王妃虞嫚贞,她也一身的点翠大礼服,但看得出来,她比顾莞紧张, 上次云北仓爆了一次料之后,也不知李弈和她怎么样了,但光这么看着,还行。顾莞挑挑眉,勾唇笑笑。 虞嫚贞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顾莞了,抿唇偏开头。 前面谢辞和李弈并肩而行,两人平视这个巍峨皇城,李弈目光深深, “走吧。” 万寿宫宴流程就不多赘述,沿着铺地的红毯一路往里,谢辞李弈并肩而行,所有目光只当不见,一路走到太和大殿,登阶而上。 彩棚从大殿的门前一路延伸至宫门附近,底下一席一席的宴席,放眼望去,可能有千席以上。 九层玉阶御座之下的首位,分座左右二相两党魁首,冯坤和蔺国丈。冯坤一身赤红描金麒麟袍、头戴翼善冠,面白唇红阴柔凌厉,微微斜倚在铺了簇新翠绿的太师椅上。 而蔺国丈,是个干瘦的小个子老头,胡须头发全白,鹤发鸡皮,脸不大,有点尖,看着就像个寻常的文士老头,但一双眼睛精光锐利。他身后坐着蔺国舅。 顾莞还看见蔺皇后,现在是蔺贵妃了,当初为了压制蔺国丈贬为贵妃的。 还有沐贵妃,那是一个眉目温婉柔和入骨的女子,她 穿的青色宫裙,很低调,全程不怎么抬起头过。 还有三皇子四皇子,三皇子开朗而笑,下来给外公舅舅打招呼,还敬了酒,就没什么心眼的样子。 四皇子则是个清秀腼腆少年,他安分坐在位置上,全程连厕所都没上,可能生怕给沐贵妃和冯坤添麻烦。 顾莞只看过他小幅度抬头望过沐贵妃,冯坤,还有老皇帝。 老皇帝则是被抬上来的,御驾直接改了一个金丝楠木行辇,类似很矮的罗汉榻,直接整个连着明黄纱帷,一并抬放在御案之后。 山呼万岁之后,老皇帝哈哈大笑: “来了,我大魏又添二国栋梁材,谢爱卿李爱卿!且起来,让汝等见一见文武雄风! 蔺国丈时不时咳嗽,微笑看着,仿佛这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冯坤擎着一杯酒,勾唇,似笑非笑。 谢辞和李弈的位置就在冯坤蔺国丈之下,整个太和大殿的玉阶下最上首一层,一共四张长案,他们正式登上了中都这个权力血腥大舞台,在老皇帝开场白和示意下,鱼贯登前敬酒文武官员络绎不绝,大家心思各异。 谢辞垂眸,以杯就唇,一仰而尽。 三年孝期已至,他前日已经除服了,带着陈晏等人一起除服的。今日,怎么喝也不会犯忌讳。 当然,他和李弈的心,并不在手中这个酒杯之上。终于等到大宴进入尾声。 去醒酒的谢辞和李弈刚刚洗了把脸,两人就接到老皇帝传召。一个银紫色纱面襕袍的中年太监悄然出现,站在谢辞身后的殿门外。 谢将军,陛下有召。 谢辞一步跨出殿门,同时出来的还有李弈,两人不动声色对视一眼。被引着,从侧门进入玉泉宫大殿。 偌大殿宇,今天没有灯火辉煌,老皇帝病不怎么能喝酒,只浅碰了三次素酒的杯口。他的脸色有些泛红,浑浊的独目眼珠转动比平时缓慢一些,有些血丝,泛一点猩红。 枝形连盏灯上的灯盏熄灭过半,玉阶两侧的没有点燃,大殿半昏半明。 老皇帝居高临下,苍老而带着几分沙哑的威严声音, 准备一下,谢辞的妻子顾氏,李弈的妻女,三日之内送进宫来。 最后,老皇帝淡淡提醒李弈一句: “李弈长女,在固县北郊的安平庄罢? ” 李弈脸色霎时大变! 他给女儿准备了两个替身,王府一个,即现在的“大郡主”,转移到京郊庄子一个。但他女儿真正在京畿固县的安平小庄。 ——老皇帝注意李弈比谢辞还早,京城,老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想关注,可能也就冯坤蔺国舅能瞒得过他。 当时的李弈,并不能。 李弈僵住。 他和谢辞,慢慢俯身: “谢主隆恩。” 咬着牙关,带着血腥味的一句话一字一句说出。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事情真如冯坤所述一般发生,谢辞花费了全身自制力,才控制住了自己。 回到府中之后,他捏着拳头, “锵”一声长刀出鞘,他一刀劈了书案, “哐当”一声,断开两截轰隆飞开,轰一声倒地。 谢辞脸色阴沉难看到了极点,绷得紧紧的。 反而顾莞安慰他: “别担心啦,走一圈就出来了,”她耸耸肩, 哪怕冯坤不帮,我也能回来。又不是非得马上回,安分个一年半载,三五个月再动手,保管能顺利脱身。 既然有地道,她不信她研究不出来,她以前就是混这个的,况且也不仅仅只有这条路。 顾莞还真的挺轻松的,对比其先前谢辞那茬,她真不觉得这算个啥大事。 有了冯坤的提前预告,她有心准备,接受非常良好。 但谢辞却做不到。 夜沉如水,黑黔駿的,他想挤出一点笑回应,但扯了两次,扯不出来。 谢辞唇抿得紧紧的。 70 第70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时间回溯到谢辞玉泉宫效忠的那一天。 当天的夜里,厚厚的积云笼罩了整个晚空,整个皇城沉浸进駿浓的夜色之中。灯笼照射不到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等引路的小太监离去之后,郑守芳伸手推开房门,他的脸面惨白一片。这些日子,不断有人和他交接手上内卫事务。 大殿上谢辞和皇帝突然喝令他退下,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郑守芳终于感到害怕了,他当内卫首领这么多年,他非常了解老皇帝,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死期要到了。 不疾不徐,仿佛平静无波的节奏将会在自己彻底交代完毕所有事务那一刻夏然而止! 不行,他得自救! 他立马设法传信给他的另外一个主子。 ——郑守芳并不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他这样的内卫头领,想要长青少不得明日之君的信任,他知晓皇帝的心意,早早就搭上了太子,幽禁不过是保护,所以他从未断过和东宫的联络。 郑守芳交接的时候有给自己留一手的。 夤夜,一个纸团从窗缝送出,掉头墙根下,很快被人拾了去。 只是郑守芳没想到的是,接到他的信,有人却是喜出望外。 于是,谢辞在万寿节结束之后的第二天,他见到了一个料外之外的人。 万寿结束刚刚结束,江南粮城案稽查的上表即抵达中都,晚朝之上,一石激起千层浪,粉墨登场的谢辞李弈旋即揭开中书省、兵部、礼部、工部、都察院种种弊病,一连串证据激化蔺国丈与冯坤之矛盾,全力攻击此二人及其下党羽! 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掀起千层巨浪。 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大魏朝最后的白热化炽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谢辞有别于其父谢信衷,他展现出惊人的政治敏锐度和攻击力,和李弈互为犄角,步步逼近,当朝的诘问就将三名御史和两党官员逼问得哑口闻言无法推诿,被老皇帝当朝就推出午门斩了。 腥风血雨,高强度的朝堂厮杀一整天下来,谢辞身心疲金,然后他刚刚回到政事堂的堂署之际,却看到了一个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人。 暮色笼罩大地,夜风平地而起,秋的寒意穿堂呼啸而过,谢辞的堂署没有点灯,他一进来,就敏锐察觉里面有 人。 留守堂署的是谢平和谢起,谢平上前,附耳低语了一句,谢辞倏地抬起眼眸。 夜色渐沉,夕阳没入地平线,残存的續红作背景,整个政事堂堂署的朱红宫墙和庑顶飞檐轮廓黑乎乎一片。 ——中书省政事堂即如今的最高朝政中枢,官署位于外朝金水桥左侧的庑廊之后,黑色的瓦顶、朱红的宫墙,居中是诸宰辅商讨政务的正厅,李弈和谢辞的堂署是左手第一排最大的两院,李弈在南,谢辞在北。 谢辞在院内伫立片刻,慢慢走了进去,谢平谢起对视一眼,无声退到一侧,一个守着房门外,另一个快步出了大门外盯着。 外朝的大路上车轮辘辘,暮色笼罩大地,練红与黑暗交错,犹如一张巨大张开的暗口。 谢起守的是房门外,他身侧还有两个悄然而至的东宫的宫侍,谢起和他们前后而立,他不禁紧紧抿唇。 谢辞一步一步往里走,屋里没有点灯,一袭内侍常用的石青色斗篷已经卸下,一个身穿杏黄色皇太子常服的青年男子正背手伫立在窗畔。 谢辞慢慢俯了一下身: “太子殿下。” 眼前的年轻男子,饱满的天庭,如刀锋一样锐利英俊轮廓五官,眉宇间和昔年的谢信衷谢骅是那般的相似,皇太子李旻大喜,立即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扶起。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皇太子李旻一脸愧疚自责,呼了口气: “想当年,谢公辅助东宫谆谆教导,为孤长跪金銮殿而不起,只是后来,……”他面上流露出懊悔自责痛到极点的的神色,甚至垂泪, "孤被蔺国丈这个贼子逼迫,不得已之下,只得……" “孤快马加鞭,令人北上肃州,只可惜已经为时已晚!东官竟被幽禁,谁曾想忠勇公府竟被夺爵抄禁!这几年来,每每思及此事,孤痛心疾首!孤多次命人北上寻汝等,只可惜并无音讯!.…" 谢辞静静站在原地片刻,他顺着太子的表演,上前虚扶,垂泪哑声: “太子力有不逮,无需过分自责。" 于是,皇太子李旻很快谢辞的劝慰下止住眼泪自责,这个白皙的青年一脸的欣慰,手放在谢辞的肩膀: "谢卿有今日之成,老师在天之灵,必深有慰藉。" “是啊。” />谢辞淡淡笑了笑,暮色昏暗,他心头一片冷然的雪亮,这位皇太子,是来暗中将他他收拢麾下的。 就这么直接就来了,多么的自信。 呵。 不过也对,要是眼前的是从前的谢信衷或谢骅,甚至三年前的谢辞,很可能就悲恸过后,就再度毅然投身效忠于太子了。 谢家男人铮铮铁骨,忠义之心可昭日月。 太子是嫡子储君,国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啊!谢家既已辅助东宫,就将义无反顾走下去。 看来皇太子李旻还是非常了解谢家人的。 只可惜的是,他遇上的是历经了种种磨难和黑暗之后已然性情大变的谢辞。 眼前的李旻仍在欣慰慨叹,话语间果然逐渐过渡到重新收拢谢辞,谢辞心里呵呵冷笑,黑暗里他的眉目已经阴沉幽冷一片,若说郑守芳是间接刽子手,那么眼前的这个皇太子,就可以说谢家倾覆的最直接罪魁祸首之一了,他说只得,只得什么? 只得弃车保帅啊! 将他的父亲推出去,保住自己! 直接导致了谢家满门倾覆,世世代代谢家男儿以抛头颅洒热血忠肝义胆换来的封爵被无情戕夺,十六岁男丁判斩,女眷幼童流放千里。 他的父亲就是因为保住他,父子才身首异处的。 呵呵,居然还收复他,简直白日做梦! 但谢辞什么都没说,他在皇太子李旻慷慨激昂之后,冷冷无声勾了下唇角,俯身,无声单膝跪地。 他听见自己铿声: "谢辞愿效仿父兄父兄之志,从今往后,谨遵太子殿下之令!" 暮色昏暗,掩住了他阴沉沉的神色。 皇太子李旻哈哈大笑,立即扶起谢辞, "好,好,非常好!" 皇太子走了之后,谢辞一直忙碌到深夜,离开之前,他站在堂署大门之外,呵呵冷笑出声。 …… 秋已经深了,窗纱已经换上厚的,透光性没以前好,却圈住了一室的温暖。 顾莞就挺满意的。 这今天谢辞忙得不可开交,她替他管着内部的事情,这几天朔方秦显那边来信不断,她能处理的先处理掉,不大明白的就先放着,等谢辞回来问 过他再回信。 她处理这些事情,就在谢辞的大书房里。 值得一说的是,陈晏来到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跪请谢辞进驻中路大书房。整个原忠勇公府的中枢核心之地、原来谢辞的父亲北帅谢信衷的大书房。现在谢辞已经承继谢信衷的衣钵,成为整个谢家一派的核心灵魂,谢家之主。 陈晏说起来泪洒当场,但谢信衷父子三人确确实实已经真正成为过去式,谢辞执掌了一切。那个家宴后的傍晚,谢辞哑声应下,之后移了过去。 顾莞也沾了一点光,她处理这些事情,就是在那个庄严肃穆的大书房的。 搞到她都不敢开小差,正襟危坐很认真把事情都处理完了。 除此之外,就准备进宫的事了。 别人进宫是拿上宫斗剧本准备翘着兰花指大杀四方了,她进宫却是随时准备跑路的。 她觉得好笑,哼着歌在准备要进宫的东西,那条很细很坚韧的穿耳银钎,没想到还有再度派上用场的一天,她小心翼翼的,将它塞进绣花鞋的千层底里面。 "你把那个白色瓶子里面的粉,倒进耳环里头,小心点别吸进去,有毒的。" 谢辞坐在她闺房的圆桌边,打开掏空的珍珠,把药粉用制药的挖子,将黄白色的粉末一点点塞在里头填满。 这个药粉是顾莞支询过他们的郎中,用曼陀罗粉加其他有毒药物配的,另外还配了其他的好几种。 顾莞将几条银钎、铜丝之类的东西分别塞好进鞋底、腰封,还木簪子里面,以防要换掉一些衣物的话,还有东西在。 "诶,这样看来,还是冯坤手腕高明啊。" 如今各方手段一点点明朗化,冯坤可以说得上恩威并施了。 顾莞已经知道昨夜皇太子的事了,她吐槽: “他怎就不给太子通个气呢?”说的是老皇帝。 谢辞淡淡: "没到这份上而已。"一个太子而已,谁也不够皇权和皇位重要。 老皇帝之所以属意太子,不过只是厌恶三、四两位皇子罢了,但前者并非不可替代,等后面那茬小皇子长起来,还要另说。老皇帝即便到了死的一刻,皇权谁也别妄想染指。 "这么说来,其实皇太子李旻有反心也不算无的 放矢咯。"顾莞啧啧: “只可惜,这批皇子素质也就那样。”和老皇帝一比,差老远啊,老皇帝虽然那啥,但他真真正正是一路杀过来到今时今日的。 皇太子李旻从前还好,但自从一次折戟沉沙被幽禁,感觉仁德范都端不住了,三皇子就算了,也不知四皇子会不会好点? 回忆一下宫宴所见,她目测可能就四皇子好歹算略好一点。能不能干不知道,看着还算稚嫩老实。 顾莞边干边聊天,利索把东西往犄角者旯塞完了,不过谢辞全程没吭过声,顾莞站起身,拿了两件兜衣过来——这是徐氏和秦瑛连夜给做的,这会儿那边还在赶工呢,给顾莞是 鞋袜衣物镶嵌上一些非常正常且不起眼的银链珠子装饰,珠子是谢家卫连夜赶工做的,都隐蔽掏空,和耳环一样能往里头填东西。 这个肚兜啊,嗯,兜住某个位置的内衣,要是平时的话,谢辞瞥见,早已经脸颊爆窘迫得连话都说不全。但今天,顾莞拿着两件兜衣把珠子都填满了按好了,谢辞弄好耳环而后,帮着她把药粉添上 辅料捏实,却一声都没吭,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两件小衣服上面。 顾莞把东西扔一边,两手掰他的脸过来,两人凑得很近,谢辞勉强笑了一下,顾莞摇了摇他的脸: “谢辞谢辞,别这样,咱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我就进去走一圈,回头就出来了,冯坤这人啊,不打无把握的仗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昨天顾莞已经特地花了时间开解他,他也答应得好好的,但事到临头,却发现还是不是那回事。 谢辞,你答应过我的,可不许让情绪影响你的头脑和判断。 顾莞捏着他的脸颊肉,拉了两下,她有些俏皮: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不定啊,这是好事儿呢! 说不定就把感觉找到了呢。 离得近了,才发现谢辞上身肌肉越来越紧实,那种蓬勃旺盛的雄性荷尔蒙已经非常清晰了,薄薄的秋衣掩盖不住。 顾莞眨了眨眼睛,挪开视线,冲他笑了一下。 谢辞也勉强笑了一下,他伸出手臂,将顾莞拥进怀里,没有很近,却力有千钧。他哑声: “你等我,我回头就来接你!” 天阴沉沉的,黑云聚拢,冷风在空旷的宫门大广场呼啸而过,刮得人颜面冰凉衣袂猎猎而飞。谢辞亲 自送顾莞进宫。 李弈也是。 他亲自去了固县北郊的安平小庄子里,把才一岁多的长女接了回来,两日之后,不得不连同王妃虞嫚贞一起,亲手送到宫里。 陆海德亲自来的接的人,谢辞和顾莞到的时候,虞嫚贞母女刚刚进去,顾莞下车,回头冲他挥挥手,一行人渐行渐渐远,终于消失在朱红的宫墙和汉白玉地面尽头。 偌大空旷的金水桥大广场,金钉红漆的朱雀大宫门在眼前缓缓闭合。黑云滚滚,越压越低,仿佛下一瞬就要覆盖这座红墙金瓦的巍巍宫城一样。谢辞和李弈紧紧捏着双拳,在宫门伫立很久。 转身一瞬,迎面的冷风呼啸刮过,李弈第一次失去了雍容和优雅,他语意森然: “我们若跟着他,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前所未有,清晰地认知的这一点。 愤恨几乎冲破脉管。谢辞面色阴沉如身后的黑云,短短片刻,双目已经泛起几缕赤红的血丝,翻身上马。 辔头淬银部件碰撞叮铃,他第一次感觉前所未有的刺耳! 没想到的是,这还没完。 朝堂权力恨仇的厮杀,刀光剑影,动辄血腥遍地,危机倾轧,从来不逊色于真正的战场半分!谢信衷父子战败了,败在种种冗沉和血腥的权斗之中,也是败于自己的道。 谢辞却绝对不能再败! 谢辞和李弈非常了得,老皇帝给他们封掌的京营左右、后掖军全部都是有主的,要么是蔺国丈的,要么已经投向了冯坤的。 在百般的权衡斡旋之中,谢辞生生把调任回京的秦关陈珞陈琅苏维等人安插了进去,现在秦关他们拧成一股,在谢辞借机连连攻击之下,他们找准机会杀出一条血路,已经站稳脚跟了。 所以重新收拢了谢辞的皇太子李旻信心大增,危机芒针在背之下某个念头几乎一发不可收拾。谢辞深夜回府之际,冯坤已经在等他。 这个一身大红描金麒麟袍身披黑斗篷的当朝权宦,金丝翼善冠下一双艳丽的丹凤眼凌厉到了极点,穿堂风呼啸而过,冯坤和谢辞皆身处于黑暗之中,他俯身而至,乌水沉香馥郁浓烈的香息一下子浸透五感,冯坤勾唇: “我不但可以帮你复仇,我还可以帮你找回你父兄的骸骨!” 谢辞霍地转身,那一双冷冽的墨瞳,霎时骤起波澜! 两人的脸非常近,冯坤点点头: 你的妻子,你的父兄,只有你愿意,我都可以帮你。一字一句,如同罂粟罪恶之花,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吸引力。 自忠勇公府出去之后,一出地道,凛冽的秋风呼啸而过,噼里啪啦,这场深秋的冷雨终于下来了。 只是,冯坤的神色,去前所未有的凌然和畅意,他沙声: “传令下去,立即按原定计划行事。”“传话给寇崇,可以开始煽动太子了!” 黄辛即刻领命: 是! 振奋的声音,迅速分开几个方向而去,冯坤黑缎皂靴一步踏入雨中,霎时溅起水花无数。这场深秋的冷雨雨势滂沱,整个京城的旋涡却冷风冷雨中前所未有地汹涌了起来。 哗啦啦的雨声不绝于耳,气温骤降。而正值下半夜最深睡的时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蔺国丈府的平静。 灯火很快点起来了,一直病歪歪的蔺国丈垂死病中惊坐起,不大的小眼睛妻时精光大现。“快!把人都给我叫来,传令下去,全力配合冯坤!” 两党党魁,你死我活恨不得下一刻就杀死对方的两个死对头,在这一刻却前所未有的默契。 没有提前知会,更没有合作协议,却在同一天内,动用起所有的明谋暗线,全力煽动促成了皇太子李旻的逼宫篡位。 谢辞很快就得到了分配给他的任务。他愤怒又可笑,哈哈大笑。这个皇太子,真是可笑到了极点!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暴雨滂沱,淅淅沥沥的秋雨断断续续下了小半个月,在九月廿二的入夜,又再度如第一场那样瓢泼而下。 哗啦啦的雨声,谢辞登车进宫,向老皇帝汇禀东宫皇太子谋反的最新进展。 早在皇太子找他的第一天,他反复忖度并与顾莞房先生等人商议过后,进禀了皇帝。十日之前,每一天都有新进展。 然而想必老皇帝也有他的消息来源,同样了如指掌了。偌大的玉泉宫,枝形连盏灯上的灯盏熄灭过半,玉阶两侧的没有点燃,大殿半昏半明。 哗哗的暴雨声中,老皇帝杀机毕现: 这个该死的逆子! br /> 皇帝暴怒过后,如狂风过境的玉泉宫终于再度安静下来,老皇帝抬眼,锐如鹰隼的阴沉的目光落在一直一言不发的谢辞身上。 颀长伟岸的黑甲身影,这个本朝最年轻手腕崭露却不逊冯坤蔺国丈当手段半分的新权臣,皇帝淡淡道: “攻讦之事,先交给李弈,皇太子谋逆一案交由你立即处理!首恶必除,从逆者需一网打尽! 至于从逆之下的文臣武卒,朕让薛荣安寥凯随你左右,由他们归拢之!皇帝声音苍老沉沉,一刹钻进谢辞的耳朵,却阴鸷如毒蛇一般! 谢辞蓦地后脊泛起一股凉意,刹那浸透全身,连四肢百骸和血液都瞬间冰冻。——老皇帝这是要断谢辞的根。 陈晏千里迢迢,宁可冒着被人抓住把柄攻讦问罪的风险都要跑来中都,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昔年谢氏门下的旧势力。 这段时间他全力归拢,已经拉回来六七成。 这些人都是不信谢信衷通敌的,谢信衷这样的人,如非像北地这样触犯所有人利益的特殊情况,他的追随者忠诚度是非常高的。哪怕是北地,也有像秦显赵恒这样的人死死守下来了。 谢辞起点其实比李弈还要高的,即便是朝中那些不得不归附党派的普通官员,对谢辞天然好感度要更高。 就连保皇党,老皇帝的股肱心腹大本营之中,许多人亦是如此。 譬如老太师闻仲卿,阁臣吴伯益张元让,尚书商容杜敬宗,因为谢辞是老皇帝拉出来的,俱有几分缅怀和感慨欣然。 谢信衷之子,子承父业,一下子理所当然站在顶峰,哪怕他是那般的年轻。 老皇帝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所以要斩断谢辞的羽翼,将他牢牢钳制住! 东官皇太子一事让他愤怒到了极点,但也来得恰到好处,不然谢辞站稳后老皇帝也会采取其他措施。 ——东宫,储位正统,正如当初的谢信衷,皇太子也是保皇党们的信念和竭力维护的另一核心。 谢辞伪投东宫,诱使促成皇太子谋逆篡位,再反手禀告皇帝,亲手拿下李旻并率人扫清东宫一党势力,必成众矢之的。 老皇帝这是要断谢辞的根! 要将他真真正正变成一柄拿在手里的刀!这 一刹,谢辞忿恨到了极点,黑甲束袖下的一双手,倏地紧攒成拳,青筋暴突。 臣,领旨! 老皇帝双目锐如鹰隼,落在的脸上,谢辞毫不迟疑单膝跪地,领旨。 快步出了玉泉宫之后,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基之上,哗啦啦的暴雨在黑夜之中下成一片白烟。深秋的寒夜,雨水飞溅在他身上,谢辞对皇帝、皇家的愤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抬眸,幽深的冷冽墨瞳盯着暴雨,头脑却一片冷然的清醒。 冒着大雨快马回到府中,谢辞展臂,卸下湿沉的黑甲,擦干手,毫不迟疑,提笔手书一封。“走地道,给冯坤!” 在这个深秋冰冷的寒夜,谢辞义无反顾地,投身冯坤阵营。 这封信,在小半个时辰之后,到了冯坤的手里。雨声哗哗,偌大的大书房之内。冯坤看罢信笺,纵声大笑: 好,很好!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二十年了! 从宫禁底层摸爬打滚咬牙到今日,部署了也足足十年有余,他终于等到了复仇的一天了! 从东宫太子开始吧,他终究会将这个天底下最尊贵视所有人为蝼蚁者狠狠的拽下,杀死他!让他以最狼狈的方式死去! 冯坤双目凌然。 笑声一收,他道: “传信给谢辞,让他准备一下,马上帮他接出他的妻子顾氏。” 那封短信就在书案上,冯坤目光落在其上,淡淡道: 所有拉拢胁迫,都不如本心相诱。可惜,这个道理老皇帝永远都不会懂的。 71 第71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接到冯坤回信,谢辞眉目间那种砭骨的冷戾终于去了, "接”和"顾"两字入目,他心口一松,有股柔和暖意自胸臆间升腾起来,身躯和神态终于渐渐回温。 他将信笺扔进火盆内,顾不上擦湿漉漉长发,飞快束起套上衣衫,匆匆往西路二进院的角房去了。 他是头一回觉得,冯坤挖的这个地道挖得还真不错。 穿过地道,这边是个半旧宅子,冯坤那边来了一个人带他们,黑衣高瘦,叫殷罗,站姿特别笔直,谢辞一见这人,就从他身上嗅到沙场血气独有的那种军旅气息,不过很脸生,谢辞不认识的。他是冯坤的暗卫,应是头领。 谢辞打量一眼: "北军?" 殷罗淡淡: “一个阉人。” 三方都没有废话,殷罗自怀里取出一块绢罗地图,往半旧的方桌上一摊开——这地图明显是刚从 一整卷的地图上裁下来了,背面是镶裱的青色缎面,裁口很新很整齐。 谢辞和李弈对视了一眼,立即往地图看去。 谢辞也不管这地图原来有多大是新是旧,现在第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先接回顾莞。一想起她,他心里越发急切记挂。 "她们在内廷,接近冷宫的区域。" 地道图颇复杂,和黑色的排水渠纵横交错在一起,朱砂标记是暗门和机括的位置,殷罗重点点了几处红点, "这几个地方绝对不能涉足。" 谢辞扫视地图,飞速将其默记下。 殷罗言简意赅,非常简短说了几句就完了, “最好的接人时间是明日黄昏,人不能多,一边三个。”他淡淡扫了谢辞李弈一眼, "至于你们俩,相爷的意思,最好只去一个。" 黄昏时分,说晚也不晚,宫门也没有下匙,要慎防突发召人,一个人耽误晚来还好,若两个都找不到人,这就让人生疑了。 殷罗收起地图,很快就走了。 谢辞和李弈商量了一下,最后李弈留下来,谢辞刚接了新差事心情也差,不见人耽误一下好说,李弈却是要把明面上这些事全接过来的,朝中如火如荼中,他消失时间稍长会非常显眼的。 李弈吐了一口气,飞速掉头回去安排人了。谢辞也 是。 再说顾莞这边。 其实她挺好的。 那天跟着陆海德一路往宫内去了,先是被带到一处宫房,被两个中年宫女轮着一番又绵又密的摸揉检查,把脸洗过一遍,身上所有尖锐的零碎的东西都摘了下来,包括但不限于簪子、耳环。 顾莞身上的东西去了一半多,不过好在她备份多,每样都有剩。 之后沿着宫巷一路往深宫走,偌大的宫禁很静谧,偶见巡逻禁军和宫人太监,一色或无声巡戍或低头行色匆匆,只听见簌簌的秋风声,黄杨银杏的叶子不断往下掉,被风吹得纷飞起舞。 唯一不大爽的就身侧同行的是虞嫚贞。 虞嫚贞披着石青色大斗篷,怀里抱着一个橘杏色的襁褓,路上风大,她把斗篷解下来把襁褓包裹住,一岁多的小女娃脸白嫩嫩的,眼睛很大,就是有些怯,她不怎敢动,怯怯瞅着着宫巷和顾莞。 虞嫚贞身躯绷得很紧,前世没有一出她很紧张,抱着孩子像刺猬一样竖起浑身的尖刺。 顾莞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虞嫚贞,第一次在对方身上看到符合她三观的东西,母爱,虞嫚贞看得出来很紧张怀里的襁褓。 顾莞不由问: “你为什么不留在孩子身边?” 三岁之前,对于一个婴幼儿是很重要的时期,父母亲人有没有在身边的陪伴差别很大,她就不信虞嫚贞没发现这女孩的胆子特小,对她也不亲。 虞嫚贞蓦侧头,她哑声: "你知道,我上辈子这孩子没活下来吗?" 死于事故,失于刀戕,眼睁睁看着女儿哭声戛然而止鲜血满面,兵荒马乱,那些女人的笑声犹如魔音灌脑,李弈率兵飞马赶至,可已经晚了。 他杀光了那些女人,把害死他女儿的乱兵都全部五马分尸,可又有什么用! 虞嫚贞恨顾莞,她害怕,害怕重蹈覆辙,所有她从一开始就竭尽全力不择手段要爬出前世的泥沼,她想生回孩子,但她无法承受再来一次,她必须拥有保护娘俩的能力。 "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宫门到了,虞嫚贞紧紧抿着唇,转身快步抱着襁褓进了左侧的宫房。 顾莞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虞嫚贞上辈子好像是没了长女的,后来又生了一个男孩,她去世后李 弈就立了这个男孩当太子,空悬后位。 她抓抓头,虐恋真糟心,不过虞嫚贞没有重男轻女,倒算一个优点,不过也不能因此掩过她的错瑕。 只是眼下吧,并不是和她算这笔账的时机。 虞嫚贞抱着襁褓往左边宫房去了,顾莞也没有理她,那她就住右边宫房,她不着痕迹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宫院。 走了很长时间,一路穿大大小小的宫巷,抵达的内宫的生活区,顾莞看过大概的皇城布局图,她估摸着,她现在大概在冷官附近。 所以这宫院的墙特别特别高,也是禁军能涉足的区域。这墙高得,顾莞除非长翅膀吧否则肯定没法翻上去的,外面有人守着,三人进来后,宫门就锁上了,除了每天菜蔬水衣等生活必需品交换时短暂开启之外,一完成立即锁回去,守门禁军和门内的宫嬷嬷都不会交流。 院内有一个宫嬷嬷,每天做饭收拾房间,完事以后就回角房关上门,从不说话以及任何眼神接触交流。 除此以外,还挺自由的,屋前屋后怎么户外活动都行。 不过顾莞的活动从来都不规律的,以免给后来人添麻烦,要么一觉睡到半上午,要么早早起来,散步有时散有时不散,反正完全随心。 悠闲自在,啥都不干,每天吃喝逛睡自娱自乐,简直就是咸鱼的终极理想生活,唯一可惜顾莞是条活蹦乱跳的活鱼,对发育中的小孩子也不甚友好,不过短期内应该不怕。 住了大半个月,都住习惯了,这日雨后初霁,阳光微微露头,顾莞一大清早就起来了,神采奕奕做了一下伸展活动,然后推开房门,继续今天的探索活动。 她第一眼先溜四面高高的红色院墙,只可惜她能想的别人也想了,衣服就一身,每天送出去洗又送一套回来,并且质地特别柔软细腻,被面的话估计一拽就断了,反正结绳是不够用的,而且这屋子她翻过几遍了,并没有适合当抓钩的东西。 顾莞撇撇嘴,一边活动肩膀一边往外走,雨后泥土的芬芳气息,这院子不是很大但草坪花卉长青的松柏都有,还一个小假山小池子和小亭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顾莞一边活动手脚,一边往斜着眼睛瞄了后方的厨房一眼,宫嬷嬷在做早饭了,她收回视线,不着痕迹打量两边的草坪石凳和墙根。 这大半个月她一点都没闲 着,把自己住的宫房地毯式摸索轻敲检查了好几遍,还有中间上锁的正殿——宫里有宫规,除了宫里的妃嫔主子,不管是宫侍还是外人一律都不许住院落式宫室的正殿或正房的。 所以正殿是上锁的,顾莞也撬开进去检查过了。 还有虞嫚贞母女住的房间,包括厨房,她也摸进去检查过了。 这次虞嫚贞就没吭声了,顾莞半夜摸进她房里的时候,她还抱着孩子帮着望风。但是吧,并没有什么发现。 地道口难道在外面? 于是,顾莞就开始转战室外了,每天户外活动的频率开始增加,已经用各种方式不着痕迹把外头大半的地方都地毯式检查过一遍了,现在就剩小迟子凉亭和假山那边,如果还是没发现,就只剩下宫嬷嬷住的角房了。 诶,如果真是角房,那难度可就高了! 顾莞想想都感觉头秃,那个宫嬷嬷可是除了做饭打扫二十二个小时都长在那个小屋子里的,生活特别规律摆放特别有强迫症,房间还上锁,她摸厨房摸得多小心翼翼知道吗? 不过好在,老天爷对顾莞是还是很友善的,没让她头秃到这个地步。 连天的秋雨,风一阵一阵的寒,昨天还一整天的暴雨,小池子的已经满出来了,那几条黑不溜丢 的小鱼有一条被冲出来了,正在边上的小水洼里顽强挣扎跳着。 顾莞赶紧把它捡起来,放回池子里,这地方居然还能有几天生天养的小鱼,真他妈的太不容易了,可不能这么轻易狗带。 她刚弯腰,手伸进水里,小鱼一个蹦跳跳进去了,忽然她眼角余光里,看见假山最底部的台基位置的那块石头,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婉转的鸟雀鸣唱。 作为一个给流云卫和谢家卫调整了鸟雀传音、在原来简单意思的基础上大幅度增加了句调的人,顾莞一下子就直起了腰! 她喜出望外,装模作样洗了洗手,转悠了一圈,瞄了厨房一眼,飞快闪进虞嫚贞的房间,对正在给孩子换尿布的虞嫚正压低声音说: “准备一下,我们今天午夜前就走!” 虞嫚贞蓦地抬头,赶紧抬头望一下厨房,飞快把孩子抱起来。两人虽然不对付,但她立马点了下头。 顾莞则飞快回房,把自己塞在犄角者旯的银钎之流的 小东西抽回来,脱下鞋子抽出木簪一二三四都给收回去,然后七手八脚把鞋子穿好头发重新束好。 要走人了!这些小玩意用不上那可真是太好了。也不知谢辞最近怎么样呢? 这段时间她除了探索地图以外,就是琢磨她和谢辞的事了,似乎有一点用,但似乎又不大,哎呀不想了,还是赶紧回去再说。 这可不是个啥好地方啊。 被人关了大半个月,顾莞发现自己真他妈想念自由。 她果然不是啥能安分当咸鱼的人! 谢辞已经往这边来了! 天还未黑,一行人已经准备就绪了,殷罗带来七八身的金吾卫黑甲,再加上他带来的三个人,刚好组成一个执巡小队十个人, "我们从外朝进去。" 有个小火者接应,他们顺利进去皇城的外朝区域,然后佯装金吾卫按着既定的巡逻路线,一直巡逻到都察院官署后的金水河那段,殷罗带着他们一个鹞子翻身,勾着栏杆从水流哗哗的排水口钻了进去,一撑边缘,摸进了左侧顶端的一个小口子内。 谢辞这才发现,这个小口子进去之后,有条容三人并行一个人高点的地道,天长地久,借着口子射进来的一点点光线,可以看见石砖缝隙有黑色的青苔痕迹,有尘,但不多,显然是经常有人维护的。 刚才他们进来的那个小口子,显然是机括的,沉重条形砖挪到一边去,今天是打开状态。 殷罗的声音在空旷的地道中显得有些沙哑,他打开地图,点了其他两个位置, "这两个口子这几 天也是打开了,万一回不来这边来,可以从两处设法出去。" 李弈那边今天来了三个人,田间的弟弟田清,还有两个叫洛敏和李克的,都是他手下身手最好观察力临危能力都一等一的好手。 谢辞则带了秦关和秦瑛兄妹来。 事关顾莞他考虑得特别多,原先想带谢云和秦关的,但细思旧年谢云经常留在中都处理事务,谢信衷上朝 也时常跟着,这段时间自己身边也是,他怕谢云等人在金吾卫中脸熟,就没带,思及秦关的军人气质,还有顾莞是女孩,怕有个什么变故秦瑛可以方便和她在一起,最后带上的秦关秦瑛兄妹。 一行人刚往前走了一段,变得黑駿駿,仅能从通往排水渠的气口透出一点 点的微光,秦瑛很快一惊悄声, “这里还有人?” 前面隐隐约约有脚步声,并且不止一处,谢辞早就听到了,等绕过这一段之后,殷罗才淡淡道:是有人,而且不止一拨人,要是平时,可没有这么好的时机。 谢辞转念就想明白了, 太子和皇帝的人? 看来,皇太子篡位的部署,不仅仅是地面啊。刚才一进来,殷罗立即卸下最外层的重铠,露出第二层黑色软甲,并撕下领章佩绶和刀柄的配饰,并从铠甲内袋取出另一套迅速贴换上,并示意诸人也换了。 谢辞等人当然早就发现内袋有东西,但没想到是这么用的。 这些仿制佩绶都是金吾卫里的虎扈营的,虎扈营皇帝心腹护军中的心腹护军,除此之外,每人的下摆还缝了一套薄如蝉翼的黑色夜行衣。 殷罗淡淡道: “要是平时,这出入口机括打开很难,并且运气稍差就会被发现。” 冯坤一箭数雕,从开始的第一步,后面这连锁反应皆以料如指掌。 殷罗回头: “我们正好混淆其中。金吾卫每队只管一个区域,一线之外机括地道一概不知,也不敢轻易越雷池,两身衣服,你们看情况替换吧。 这个地方,可是老皇帝的核心雷池之地,直接通往玉泉宫的地道都有,当然这个殷罗不知道的,不然冯坤早就把老皇帝给暗杀了。 虎扈营这样的身份位置,往往更加谨言慎行,除了分给该队负责的区别,除非真的十万火急的重大情况,否则他们打死也不会到隔壁去的。 至于夜行衣,当然就是皇太子那边的人服饰了。 皇太子要做什么?老皇帝要怎么瓮中捉鳖?谢辞一概都不感兴趣,殷罗把注意事项言简意赅之后,闭上嘴巴一掠而过在前带路,他立即飞速紧上,其余人紧随其后。 一路上运气非常好,左绕右绕并没遇上什么人,无声的擒拿和尾随远远遇上两次,但他们毫不感兴趣,远远就绕开了。 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殷罗清晨时已经来探过一次路了,他刹住脚步,谢辞等人立即停下,他马上抬头望去。 黄昏与入夜交织,最后一缕余晖没入地平线,暮色彻底笼罩大地,小凉亭对面假山台基那块满布黑色青苔痕迹的突然动了动,被顶了起来。 r />在散步消食的顾莞立马就发现了! 她回头瞄了角房一眼,飞快冲上去,正好对上底下一双冷冽如星的熟悉墨瞳,她大喜,赶紧回头,冲坐在檐下紧张纳凉的虞嫚贞母女招手。 虞嫚贞紧紧抱着孩子,火速站起冲过来。 那块大石头已经被无声顶到一边了,顶开第一眼,谢辞就对上顾莞弯弯的眼睛,苍穹浓黑最后一抹极暗的續红渲染天际,她一下子笑了,谢辞也笑,他赶紧张开手臂,示意顾莞跳下来。 顾莞就跳了。 软软柔韧的身躯“呼”了一下子落入他的怀里,带着淡淡青草清香的味道一下子吸入肺腑,谢辞心跳变快了,顾莞再往地上一跳,他连忙把她放下。 顾莞飞速往里退一点,扒下身上的衣物包括内衣裤,和那个要冒充她的侍女交换,并且有点担心的说了宫嬷嬷的事。 侍女点头表示知道了,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会很快施计换人的。 既然这样,顾莞就放心了,赶紧把衣物递给对方。 身后西西索索,所有男性背转身仰看头顶,谢辞退后一步挡住身后,他听觉极其灵敏,一时脸面发热。 顾莞很快就换好了,和帮忙的秦瑛快步上来,谢辞赶紧压了压乱哄哄的思绪,拉着她的手,担心道: 你没事吧? 他心里急,手汗没了。 没事没事,好着呢,天天吃了喝喝了睡,和养猪似的。 顾莞飞速给那两名侍女介绍上面的情况,她注意到殷罗带回来一个和虞嫚贞身材骨相相似的侍女,怀里抱着一个和后者女儿差不多大女娃,襁褓也迅速替换过去了。 顾莞忍不住问: 这孩子安全的吧? 殷罗挑了挑眉: “你放心,很快就会接回来的。”顾莞品了品很快这两字,行,既然他们这么说,那就得了。 迅速换装介绍完成,将两大一小托举送上去,石板重新盖上,接人完成大半,接下来就是迅速撤离。 然而大概来的路上运气用完了,他们很快就碰上人了。 ——大概皇太子那边的人突然发现了虎扈营,那方向声音骤然大了起来,并且沓沓沓脚步声和衣袂掠动的声音一下往七八个方向四散急冲,追兵紧随其后,其 中三股,是往他们方向撞过来了。 突然就大变,其中一股直接是机括门一动,几乎是迎面撞上的。 彼时,谢辞正一边拉着顾莞的手往前飞奔,一边极小声给她讲述这地道的复杂情况,秦关秦瑛殿后。 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所有人一惊,李弈那边的田清等人差点破口大骂! ——虞嫚贞身材娇小,殷罗那边的侍女倒是有备增高的木屐,但这玩意是出去后用的,现在穿上根本没法跑路,于是虞嫚贞田清那边的李弈的人,是换掉了精甲,穿上夜行衣的。 这么一下子被迎面冲撞过来,谢辞他们还好,田清这边可就遭了,被当成皇太子那边的人得马上跑路。 闪电往后方一退,地道不宽他们还只能分别往两头退,殷罗冯坤的人及秦瑛秦关兄妹和李克往另一边退的,电光石火,顾不上废话,一瞬都不敢停,往后急掠火速掉头冲进黑暗之中。 而谢辞顾莞这边,闪电般退出了十几丈一个拐弯后面,他们站位不好,机括门还是直直冲他们这边来的,田清洛敏咬牙切齿,但没办法,只能赶紧跑。 田清飞快抢过虞嫚贞怀里的襁褓,火速往谢辞顾莞这边一抛,田清一俯身背起虞嫚贞,洛敏殿后,火速跑路冲了出去。 妈呀! 谢辞一个飞身,稳稳接过襁褓,顾莞七手八脚接过来,谢辞挡住她,两人抽出长刀,快步往田清洛敏三人的方向前追了过去。 这身衣服真的是最大的掩饰道具,黑駿駿的,小女娃也很乖,一直睡着。 两人追着追着,很快和那队虎扈营分开了,又“追”了一段,才喘着气停了下来。妈呀吓死了。 刚才顾莞真的很担心女娃哭啊,虽然她妈妈是个讨厌鬼,但到底和她没啥关系,既然接过来了,那肯定要好好带她出去的。 顾莞喘着粗气,正要和谢辞说话,谁知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刚想说“嗨这崽还满乖的呀”,谁知脚下突然踏空,出现几级阶梯,这么一颠,怀中的女娃就醒了,扁扁嘴, 哇一声哭了出来! 哎呀,天啊! /> 孩子一哭,两人头皮立马就炸了,果然!马上谢辞耳朵一动,就听到几道脚步声一顿,急促掉头往他们这边冲过来。 这些人不能留! 谢辞立即松开手,沉声: “你在这里等我。”他声音压得极低极低,黑暗中,倏地迎了上去。 顾莞急得不行,虎扈营是金吾卫的佼佼者,能被老皇帝派遣到这里出任务的,不用说必是好手中好手。 她赶紧轻晃襁褓,祖宗啊求求你了别哭了。 这个女娃还是很乖很听话的,被顾莞拍了几下背,就啜泣的吮着大拇指,渐渐停下来了。 那边传来几声含混的闷响,谢辞没多久就回来了,顾莞嗅到他身上有血腥味,她急了,赶紧伸手去摸,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谁知她伸手一触,摸到了胸大肌。 精甲是非常柔韧弹性的布料上镶嵌细小的黑色鳞片状铁片,强度很高,但也很薄,毕竟这算内甲的,外面经常得套重铠,厚了不行的。 顾莞摸了个正着,她清晰地摸到胸肌的轮廓和线条,坚硬细小的鳞片增加了摩擦度,这种两人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位置和手感,摩挲地刮一下,登时一种异常陌生的触觉分别给两人带来的强烈的异样感官刺激。 谢辞刚刚结束一场厮杀,肌肉正是异常紧绷甚至一触还会微微弹跳的之际,顾莞一摸,清晰地摸到了责张的肌理,胸大肌立即弹跳了一下,她一愣之余,心里卧槽一声。 这种前所未有的异样触感,扎扎实实。 而谢辞,细小的鳞片刮到他某个硬硬的小点了,加上她的手,有种异样电流一般的感觉直奔后脊大脑,沿着膻中一路直下鼠蹊,气血旺盛到了极点的年纪,某个位置甚至当场给了反应。 他“嘶”了一声。 一种和以往不同的,极微妙的气氛就这么出现了。 然后,紧接着,谢辞声音有些暗哑: “……我没事,血不是我的。”顾莞轻咳一声: “那咱们赶紧走吧!” 两人顾不上其他,赶紧掉头就走。 走的过程也有点小磕绊,又遇上了一拨人,不对,是两拨,黑衣人和穿着精甲的虎扈军,短兵相接,霎时血战了起来。 两人赶紧刹住脚步,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然而这个过程中不是踩中了那个位置,侧边汉白玉砖墙壁“刷”无声打开,脚下一个突然一个倾斜,把两人倒垃圾似的倒到隔壁的排水系统去了。 谢辞听到水声,她没动,两人吡溜一声像坐滑梯一样滑了下去,不过这地方骤眼甚大,是个以防水势过大漫上隔壁地道的气孔而建的储水坑,顾莞一看见隐隐反光的水面,担心底下不知道有什么也不知道深浅,余光瞥见左手边有个石台,她赶紧把襁褓往石台一塞放上去。 哗啦啦四个渠口的雨水正矮瀑布似的白花花冲进水坑里,水花溅了两人一身,两人呲溜到底,谢辞一撑,两人一个转身飞起擦过水面重重落在边缘的石基上。 嘭一声闷响。 石基湿漉漉的,长满了青苔,黑駿黔中又有一点很微的光,顾莞被谢辞护在怀里,她重重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撑着他的胸膛! 突然就很直观的,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谢辞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他肩宽背厚,紧实的肌肉贲张,线条流动,还会在掌下跳动,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包裹她全身。 顾莞有点屏息。 这个环境,这个姿势,她清晰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和呼吸,最重要是重重一扑下来双手按住的胸大肌和腹肌。 顾莞不禁抬眼,黑暗里,她看见他性感坚硬的喉结以及下颌轮廓。那种奇妙的气氛再度出现了,并且悄然增添了一种如火般的灼热温度。 终于,有一种暖昧的氛围在彼此之间。 顾莞抬眼瞅了谢辞的喉结和下颌一眼,黑乎乎的只看到轮廓,但这一刻深浅的暗色和起伏的喘息,只感觉异常的性感。 她心里几乎是大喊,啧啧啧,她就知道!食色性也,色,果然是最佳的打开方式啊。 这种炙热又充满荷尔蒙的手感,一下子把她拉到了另一个轨道的起点。 她好像一下子对谢辞有了新的认知。 72 第72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駿黑的地底暗渠,哗哗的雨水从渠中冲下飞溅充斥了整个缓冲潭,有股暗风呼呼而过,其实挺冷的。 但不知为什么,谢辞突然口干舌燥。 顾莞的脸近在咫尺,这里太黑了,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她的脸的轮廓,笔挺微翘的小巧鼻梁,眼睛看不清,隐没在駿黑的阴影里。 但偏偏,谢辞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从他胸肌开始,沿着锁骨肩臂一路扫上去,慢慢的,在他喉结和下颌线徘徊,最后落在他的脸上、眼睛上。 谢辞觉得她的目光有火,扫过的位置像一条火线似的,他口干舌燥,浑身像烧起来一般,喉结上下滚动,心怦怦狂跳得想要蹦出来一般。 她在上面,两人的脸很近,明明看不清,但她居高临下盯着他的眼睛,两人在对视着,喷出的鼻息混淆在一起,彼此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呼吸的味道和温度。 这种微妙的气氛和灼热的温度,连谢辞都隐隐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同了。 最后还是顾莞一手按在青苔上,滑腻腻的感觉让她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然后听见什么斯索一声,虽然不是孩子那边,但她一个激灵,赶紧一撑跳起身, “谢辞,快把孩子抱下来。” 其实全程也就几秒的事,短暂却又漫长,空气中好像多了点什么,胶着又黏腻的感觉。 她一起起身,谢辞登时一阵失落,但那种面红耳赤的感觉尤未褪去,他赶紧一撑一跃而起,将襁褓抱了下来,落在地上。 身姿矫健颀长,蜂腰猿臂,这种黑暗的环境其实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魅力的,谢辞动若惊雷静若落叶,伟岸男儿一身精甲落在水潭边缘,站姿似松,如立擎山之巅。 这个轮廓和身影,英伟完美到了极点。 他脚尖一点,往这边一掠就过来了。 顾莞站的是一个比较宽阔的拐角位,她微微歪头看谢辞,眼前人和以前一样,但又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她回忆方才的那种感觉,细细品了品,不禁笑了起来。她没笑出声的,但这个地方除了水声就没有别的声音的了,她嗤嗤两下带笑的呼吸声,就变得异常清晰了起来。 谢辞也感觉哪里不一样了,听到她的笑声,他脸颊一下子热了起来,他抱着个襁褓,胡乱摸了摸女娃的脸,没什么乱七八糟虫蚁的碰过这孩子,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他心里紧张,脱口 而出, "莞莞,像不像我们有了孩子?" 他已经站在她面前了,两人中间,他怀里抱着个襁褓,他不知怎的,突然联想日后他和顾莞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慌慌张张,脱口而出。 然而一说完,谢辞就意识自己说错话了,顾莞“噗”喷笑,那种黏腻胶着的氛围一下子霎时一扫而空。 顾莞: "???"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抱着襁褓的谢辞一眼,脑海自动脑补了一个绑着头巾快要被娃逼疯的奶爸,她哈哈大笑,天啊,谢辞真是破坏气氛的神人啊! 顾莞笑也不敢太大声笑,赶紧捂住嘴巴,虽然斜坡那个翻板门已经闺上了,但附近肯定还有通风孔,她怕大声会被人听见,嗤嗤笑着,她拍下谢辞脑门, "还不快走?" 时间长了点,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现在能看清台基和青苔覆盖的位置,她点点黑色的一块,滑腻腻是青苔,于是她轻轻一跳,跳到最里面那小块没有湿青苔的位置,连走带跳,沿着水潭的边缘往水渠出口小心行过去。 谢辞: 他好恨自己啊,但顾莞畅快的笑声昭示她极度欢乐的心情,暖昧是没了,但气氛极轻快还有一丝隐隐甜,谢辞肩膀垮了一下,转眼也就不懊恼了。 她往前走,他立即跟了上去。 顾莞一蹦一跳转过了拐角,扎袖短靴丸子头,身影轻巧柔韧,他跟了两步,站在原地望了她一会,他脚点着石基磨蹭了两圈,忽然小声问: “莞莞,你有没有找到一点感觉了啊?” 他还用手比了比,比了一点。 顾莞不禁笑了,青涩是很青涩,但不笨嘛。她回头,笑道: “有了。”她也学他那样,两根手指头,比了一点点, “一点点,这么多吧。” 虽然她手指真只比了很小的一点点,本来一寸,又故意缩回半寸,但谢辞哪里顾得上这个啊,他屏息,刹那心花怒放, "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有了吗? 他一掠落在她的身边,一叠声追问,顾莞嗤嗤低笑两声,赶紧说: "小声点啊。" “快走吧,你个傻瓜!” 她敲了两下他的头, “这里可能有 蛇啊。”刚才那个西西索索的声音又响了一下,她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 谢辞嘴角快咧到耳后根,哪有不听的,立即就应了一声,一搂她的腰,一俯身往前一掠而去。 这个排水渠可能是备用的撤退道路,两边高于水面一行连贯石基的。 不过近日秋雨连绵,太液池湖水暴涨,哗哗的水流不断往各方的排水涌去,皇城底下的泻水渠是其中之一,水位一直没下来过。 谢辞单手搂着顾莞的腰,逼狭的排水渠给他跑出一种走花路的感觉,顾莞心里好笑,但好笑之余,又有另一种开心的感觉。 走到最狭窄的地方,水已经没过石基很高了,两人索性放弃了并不宽的又长满青苔的石基,谢辞把她顶着头顶,她骑在他肩膀上,他淌水而过。顾莞顾不其他,她抱着襁褓,小心俯身,后脑勺差不多擦着渠顶过的,顺道挡一下宝宝的脸,怕掉什么东西下去,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样。 唉,这娃真乖,只可惜是虞嫚贞的女儿,真是让人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小孩子容易肚子饿的,两人抓紧时间撤人,不然嚎哭起来,麻烦可就大了。 好在离开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顺利过了最狭窄的一段之后,两人重新上了石基,谢辞俯身挟着一路高速飞掠,很快就抵达的排水渠口。 渠口收窄,一个龙首往外喷水直入金水河,不过到了这里,对谢辞已经没有丝毫难度了,他聆听片刻,带着一大一小,一提气贴着渠顶上壁一掠而出,一个倒挂金钩,就翻身贴在了汉白玉护河栏之外。 眼前豁然开朗,月朗星疏,深秋冷冷的风刮过河面吹拂而来,已经二更天,黑暗的夜色带给了谢辞最大的方便,他观察一下,这里已经位于外朝最外围一圈,远处一辆几辆离开官署的马车沓沓行过来,刚刚通过了禁军的检查。 谢辞顾莞身后还绑着进来那身外铠,本来打算更换后去找殷罗说的几个接应点的,索性不用了,谢辞很快一隙掠进对面的官署排房之后,趁着转弯一滚,将顾莞送到一辆马车的车底,他抱着襁褓稍 候片刻,上了第二辆。 车轮辘辘,大概一盏茶左右,两人便出了外朝,顺利离开皇城范围。 感谢了不知名的马车主人一番,谢辞在前方制造了一点声音,马车夫抬头望去,顾莞自个儿就一松手躺在大街上,一个骨碌爬起就跑 进侧边的小巷里。 都不用打暗号,两人默契到了极点,顾莞沿着小巷一路飞奔到尽头,谢辞已经掠过来,两人一牵手,沿着还未宵禁大街往前飞奔。 深秋的风已经很凉了,但一路出来有点热,顾莞呼,好舒服,自由的空气就是沁爽啊。 两人相视一笑,沿着小巷一路冲出去,进了大围坊,大街上人来车往店铺还未打烊,待到这里,已经彻底脱身了。 两人停了下来,回望一眼通天大街尽头的朱红皇城,顾莞凑到襁褓瞅了眼,女娃挺好的,在打瞌睡,秋风呼呼吹着,她给自己扇风,顺口问谢辞: "最近怎么样了?有发生什么事吗?" 这对天家父子斗起来,肯定要波及谢辞的。 顾莞关了大半个月,外头啥不知道,但看地道里头,估摸挺热闹的,也不知他们这边怎么样了? 不料这么一问,谢辞却安静了一瞬,少倾,他轻声说: “昨夜,皇帝将皇太子谋逆一案交给我了,东宫举兵篡逆之时,我需当场将其擒获,从逆者一个不留。" 谢辞说这句话的时候,声调是轻缓的,因为他这是在和顾莞说话,但说着说着,平缓的声调之下渐渐透出一种砭骨的冷然。 他的这个角度,刚好望见宫门,金瓦红墙的庞大皇城在夜色之下,犹如一头蛰伏在黑暗的巨兽。谢辞一直很高兴的,刚才牵手飞奔,像迎着风御风而起一般。但这个话题一提起,他的喜悦肉眼可见的淡了下来。 谢辞扯了扯唇,大街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热闹却无声悄然拉远,格格不入,他面无表情地说:"守株待兔,一网打尽,亲抄东宫。" 短短十二个字,触目惊心,谢辞抬头盯着那座巍峨的皇城中轴,高高在上的玉泉宫庑殿顶耸立九十九层汉白玉阶梯之上,黑暗中冷冰冰俯视整个中都乃至天下。 谢辞毫无笑意地笑了一下: “他还遣了两个人,薛荣安寥凯,由他们归拢东宫麾下的文武势力。风呼啸而过,热汗褪下之后,冰冷的秋风慢慢让人汗毛都竖了起来。夜色魅魑,繁华褪去之后,四方八面都是浓稠的黑吞噬一切。正一点一点从四方八面覆盖而至。 顾莞: "……" 她惊讶,短短半个月,就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br />——谢辞的话,顾莞几乎秒听懂,我艹这老皇帝也太歹毒了吧!这是一点都不给谢辞留活路,真真正正要把他变成一把用完就扔的刀啊! 但要说顾莞一点都没有心理准备,不是的,因为原书,她对这皇帝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她也猜测得到老皇帝除了人质之外还要采取谢什么手段,她甚至进宫前就和谢辞房同等人一起讨论过了。 但万万没想到,她捂住心口,一下子竟然来得这么快这么歹毒迅猛! 秋风飒飒,在初冬第一场雪下来之前,谢辞接顾莞回家的当天,接到夤夜而来的陆海德的口谕,"谢辞,陛下宣你明日酉初至京营点兵,而后自西德门而入,亥初之前抵达皇城宣武门!" 那是一个所有人都以为寻常的一天,甚至朝上还撕了一个死去活来,导致很多人都留宿官署,挑灯夜战商量对策。 在这个夜里,宫门刚刚下匙不久,却有很多人默默在等着。 事务缠身焦头烂额的李弈突然扔下手上的卷宗,站起来行至西窗侧,窗户没有推开,他站在屋内盯着隐隐能看到灯光和不远处红墙一角的窗纱,握着手里的黄花梨手串,不断快速盘着。 这是李弈首次身处整个国朝的权力核心之地,第一次亲身去接触这个触目惊心动辄绞杀无数的巨大旋涡。 紧 张还是会有的。 他心里默默地想,也不知道谢辞现在怎么样了?而在另外两个地方,冯坤而蔺国丈,这二人已经入夜之前,就已经回了府。 此刻正在府内的大书房,偌大的槛窗打开,西北风呼啸而入室内纸张簌簌翻,室内却有别于皇城内外的静谧,这两人一坐一立。 这一场暴风雨,将顷刻倾盆而至。 而此时此刻他们,都是幕后的执棋者。 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夜晚。 积云遮蔽星月,夜色駿黑,顾莞跟随谢辞快马疾驰在前往京营的路上。前方的男人的背影,沉沉的黑甲身躯绷紧到极致。 老皇帝甚至连人都没给谢辞,谢辞点的是他的自己的兵,秦关等人被安排入京营之后收拢的营部。 他冷冷地笑,果然是彻头彻尾。 /> 闷雷一般的骑兵疾奔滚过青石板大街,很多老百姓不明所以,赶紧关紧门窗。 这场擒逆战完全没有悬念,老皇帝早已经解决了地底的人,皇太子李旻失败乃意料中事,老皇帝甚至还有几重保险的禁军部署的,谢辞只不过是被推到明面上的人而已。 玄黑色重铠,黑色头盔,红缨长刀,军靴落地声一步接着一步,撞开东宫的大门,将内里所有人人等悉数拿下,捆缚拖拽而出。 擒下叛逆失败的皇太子之后,扫清皇城之内的叛军,随即直奔东宫,而后下令兵分数路,疾速奔赴詹事府亲信的府邸擒拿附逆者。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大局已定,戒严已经解除了。 然而谢辞要面对的,却从来不只是老皇帝的胁迫趋势。 昨夜夜半下了一场小雨,汉白玉地面浸透,东宫之内,哭天喊地,连太子妃和皇长孙都号枷拖出来了。 谢辞神情冷冷站在秋风中,远处的却先后奔来了数十人,老中青都有,但大多都是颤颤巍巍的老头和三四旬的人。 在宫中,能够这个时候还能也敢往这边行走的人尚有许多。都是保皇党中的中流砥柱。 甚至有许多,都是他父亲昔日的恩师或志同道合的同袍,甚至还有有恩于他谢辞的。 太子殿下!殿下!皇长孙,你们放开皇长孙,啊太子妃娘娘,你们岂敢,岂敢啊!——七零八落的东宫,血腥染地,这些人天旋地转,诘言厉色。 问的,秦关陈珞只能面无表情地冷冷一句: “谋逆者,罪该当诛!陛下有旨,东宫上下全部羁押待罪。 军靴声沓沓,分数路毫不留情直奔参与了这件事的詹事府大小官员及其余太子一派官员的府邸。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能这个时候来到这里的人,不乏国之宰辅,都是位高消息灵通之人,戒严结束短短这么小半个时辰,前因后果已经知悉了。 谢辞重甲湿透,暨发垂下一缕散发在头盔内,面色就和昨夜的雨一样沉沉的冰冷。 前刑部尚书、今政事堂次辅,张宁渊的叔父张元让惊怒交加之后,慢慢折返,他反手“啪”一声就给了谢辞一个耳光。 这个长须乌黑怒目圆睁的男人,恨道: “老夫真恨当初帮了你!” />谢云谢平等人刷一声抽出长剑。谢辞却抬了抬手,制止了他们。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并没有说什么。 一天时间,已经尘埃落定了。当天傍晚,谢辞收兵归府。 屋里的油灯已经挑点起来了,但顾莞喜欢亮,他进了大书房之后,拿起火折大书案侧的灯盏也点起来了, 室内灯火通明,顾莞低声吩咐谢平去取冰水和棉帕子来。但谢平等人一回府就去了。 冰水和巾帕很快就送上来了,顾莞有点小心翼翼的说: 谢辞,我给你敷一下脸好不好?谢辞一侧脸肿了,张元让下了死力气。 不过,经过一天的时间,谢辞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他脱下头盔,摸摸脸, 好啊。他还放缓声音对顾莞说: “别担心,他打了便打,无碍的。” 换了那群人任何一个,谢辞都不可能白白挨打,但唯独张元让,当初救谢家女眷的恩情他没有忘记,这一个耳光,挨了就挨了。 谢辞卸下重铠,把被雨水浇透又快干的亵衣给脱了,去洗了个热水澡,出来之后,顾莞也换了常服了,他半躺在躺椅上,顾莞拧了冰帕,给他敷左半边脸。 偌大的书房内,隔扇门大敞,檐下挂着的大灯笼被风吹得骨碌碌转动,投下的光晕不多不少,却根本无法尽数驱走庭院的黑暗,尽头的影壁没入一片夤黑的夜色中。 愤恨过,阴霾过,这一天一夜过后,谢辞思绪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想让我当一把刀。” 可是我并不想当一把刀!太子的势力,谢辞燃起熊熊的志在必得。 从今往后,我要当像一个冯坤一样的人!谢辞躺在躺椅上,哑声道。话到最后,冷冽而力有千钧。谢辞放在躺椅两侧的双手,倏地紧攒成拳,青筋凸起,—字一句。 顾莞听着他这一刹沙哑的声音,及陡然凌厉的眼神和面庞,握了握他的手,表示无声的鼓励和支持。 唉,顾莞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遭的,上辈子,他对皇家对国朝爱恨交集,挣扎后放弃了复仇,如非山河告破,他已然远走。但这辈子早了一年多时间,知悉的种种真相后,他最终走向另一条相反的道路。 这也是顾莞想他走的,向死而生。但这可能是他此生最 沉沦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挨了一记耳光,却全无办法,甚至还是好的,因为很可能他和张元让最终会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 谢辞眼圈有些泛红,他伸手掩了掩眼睛,顾莞知道他的,除了父兄和她,其实他非常坚韧,不然走不到今时今日,这是第一次因为这两样以外的事情落泪。 谢辞反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碰过冰水,冰冰凉凉的,他很快放下掩眼的手,用双手把她的手捂在掌心暖着。 但却舍不得让她放下给他敷脸的那只手,想了想,从边上拿了另一条干的棉帕让她垫手。握着她的手,把头悄悄贴在她的肩膀,感受到她的体温,好像连阴霾也渐渐从心里驱走了出去。谢辞坐了片刻,说: 这是我选的路。二嫂说过,不最后到头,谁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谢辞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他深吸一口气,双目凌然: “他要我死,我就偏偏不死!” 所有骂名,所有攻击,只管来哉!谢辞胸臆间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屈,他冷哼一声,—字一句: 他不是让我当刀吗? 还派了薛荣安寥凯来负责接受皇太子倒台之后的东宫势力,东宫势力可不小啊,这是在拿谢辞当一个明明白白的工具人了,严防死守他挣脱钳制坐大了, 偏我就要得了! 得这东宫势力! 骂名他背了,那他就一背到底,并坐实它,他事情做了就必须得到回报!哪怕,做一个冯坤一样的钳朝权臣亦在所不惜! 谢辞说这话的时候,蓦地站了起来,他身穿雪白寝衣,仅披一身黑斗篷,眉宇间一片铁血的平静,身姿已经不逊其父兄当年的英伟,沉沉如渊,岳峙渊淳。 顾莞仰头看着他,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她从前在牢狱里连拖带拽拉出去的瘦削少年,如今已经真正正正长成了一个男人,铁血而伟岸。 在他不知道的上辈子,谢辞直到战死一刻,都被这些东西紧紧束缚着,临终仰目看天,残阳如血,双目至死未能瞑合。 这辈子几番抑压到了最后,他却最终成功挣开了这些东西。 虽然浑身鲜血淋漓,虽然过程会很痛,但顾莞相信,最后肯定会好的。 ——顾莞其实一直都有点担心的,虽西北大战北戎已经败了,她先前还曾想过,这 辈子轨迹走向也不知道会不会走原来的老路。 但顾莞经过一段时间密切关注谢家卫和流云卫收集的各地情报,以及自己亲眼目睹的种种,她差不多可以肯定,老路怕是跑不掉了。 这王朝积疾难返,不是一两场大胜能够挽回了,谢辞他们身在局中一方难以预料骤变,但她深知只要呼延德给力一点,戛然而止的结局恐怕等不了太久就会再度出现。 反正,种种痕迹让她感觉很可能是会按原来轨道走了,最多细节上会出现多少差别。 这是最后储力的阶段了,这个关键时刻,谢辞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彻底挣脱君王之忠的无形钳制,顾莞真的很高兴。 她立即就说: “他不让我们好过,我们凭什么让他好过?!”这句话大逆不道,却说在谢辞的心坎上,他哑声: “对。”他低头冲顾莞笑了笑。 眼底血丝犹在,但神情已经彻底收敛平复下来了。 灯光下,顾莞粲然而笑,他心口很暖,有了顾莞的支持,好像再多的事也不是事了,外头不管多少疾风骤浪,他的心自可竖起坚硬的铠甲,将她和他们保护在里面。 谢辞长吐出胸臆间一口浊气,得顾莞的开解之后,他心里彻底舒服了。两人相视一笑。 灯光璀璨,顾莞忽然冲他招了招手。 谢辞本来以为她有正经事说的,她一脸严肃,谁料凑过去之后,她直起身,在他耳边说: “你真帅。 铁血平静那一幕,简直帅得合不拢腿了。 这个角度,顾莞垂瞟到他的喉结,她对这个坚硬性感的喉结十分感兴趣,反正都是自己男朋友了,她翘唇,于是顺从自己的心意,用食指摸了一下。 由上而下,柔软的指腹就这么很慢轻轻摩擦了一下。 谢辞一个激灵,他几乎喊出了声,险险吞下,整个人弹了一下。偏偏顾莞心情超好,摸完之后,还抬眼撩了他一下。 谢辞面红如血,心脏怦怦狂跳,呼吸登时就乱了,什么老皇帝什么东宫势力顷刻被他抛到一边,脑子概糊似的搅合成一团。 顾莞嗤嗤低笑着,退开了,又摸了他喉结一下,手感真好, “我走了,我回去睡了!” 谢辞根本没反应得过来,他僵在看着她像穿花蝴蝶一样嗤嗤笑着,从廊道里穿了出去。 br />谢辞面红如滴血,良久,才捂住自己的喉结,栽倒在榻上,死了死了,他快死了。 他也清晰地感觉到不同了。 原来以为她答应和牵手已经是最好最好的了,未料到,这种全新的模式和陌生感官的刺激,不行了,他快死了。 73 第73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顾莞也没有走远,她拉上黑斗篷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在谢梓几人的悄然护卫之后,悄悄穿过中路书房大院新打通的一个小门,进旁边的一个小跨院了。 她现在不方便回原来的院子住了。 不过经过第三进的后罩楼的时候,她看见夤夤夜色下后堂门扉透出了两点红色的烛光。这是谢辞供奉父兄牌位的地方。 先前府里不方便,他就近供奉,后来也不想挪出去了,就一直安在这里。顾莞站了一会,脚步一转,跨上台阶,轻轻推开了门扉。一排四个牌位,一大三略小,在红烛后的供桌上,安静立着。屋里简洁干燥,烛光明亮柔和,虽是供奉牌位的屋子,却没一点的阴森感。 和旁的祠堂供室一点都不一样。 顾莞相信,这是因为牌位主人的原因。谢信衷父子铁血正义,浩然正气长存。 顾莞从前是唯物主义者来着,但穿这一着,就没那么坚定了,此时此刻,她无比衷心地相信,这个世界有灵魂存在,那浩然正气的父子四人,一定在关注着谢辞。 顾莞捻了三炷清香,在红烛处点燃,她捻香合十,虔诚闭目俯首,心道:父亲,兄长们,我是阿辞的媳妇顾莞。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禁一笑,好吧,没想到最后自然而然她就承认了她是谢辞的媳妇了,她已经接受了和谢辞过一辈子这个设定了。 虽然两人才刚刚开始。 想到这里,顾莞微笑了下,但她觉得,这个开头还是不错的。 ——父兄在天有灵,但愿保佑阿辞顺顺利利迈过这个坎。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之后,你们会发现,阿辞是对的。 至于她和他,开头很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和这些大事同步开花结果呢?但愿能。 顾莞笑了一下,认认真真把这些话祈祷了一遍之后,捻香拜了三拜,把线香插在铜香炉上。她回顾片刻,轻轻闺上门,和方才无声跪地叩头轻轻跟着退出来的谢梓等人笑了一下。一行人悄然而去,进了旁边的小跨院。 回到大书房这边。 谢辞旖旎过后,把脸从躺椅的软枕抬起来,突然望见二嫂。秦瑛微笑着,立在外面回廊拐角处的大灯笼下,正微微笑看着他。她已经穿戴整齐,稍候把脸画一画,就能出发了。她白天没走,就是为了等一等谢辞。谢辞赶紧跳起身,快速套上靴子,疾步出 了书房大门绕回廊行过去。 "急什么?" 夜风很大,谢辞黑斗篷不断迎风拂动,他站定,秦瑛替他理了理斗篷的领子, "下次穿件厚一点的,马上就入冬了。" 灯光晕黄,秦瑛细细打量他,谢辞脸上红肿已经被冰水敷下去了,夜色里只剩下一点清微的痕迹,秦瑛掖了掖他的薄斗篷,告诉他:"你要放宽心,世事哪能尽如人意?" 如果事事顺心遂意,那得是老天爷的亲儿子亲女儿了。这些年,秦瑛早就看透了,穷有穷的难,不缺衣食又有不缺衣食的苦。 只不过,谢辞眉目不见阴霾,神色沉凝坚毅,双眸甚至有些许粲亮的光,秦瑛就知道不用自己再多说。 她想起方才所见一幕,不禁会心微笑,她就说,幸好啊,有元娘在,阿辞的路必会越走越宽,哪怕遇上坎疙,最后也翻能过去的。 "好了,不用嫂嫂废话了,嫂嫂这就去了,可能下月才会再回来。" 秦瑛抬头看谢辞,他已经和他的二哥一样高大了,让她欣然又有几分慨叹的惆怅。不过,总体还是欣慰的多的。 谢辞脸面微热,但他立即说: "二嫂,这么晚了,不等明日吗?"秦瑛笑笑摇头: "晚上才好呢,比白天好。"秦瑛今天就出发回朔方了,她主要是为了伪装成顾莞离开的。 顾莞现在偷渡回来了,他们商量过一下,一直留在府里不是个最好的法子,万一有个什么,太容易被人家瓮中捉鳖一下逮住了,别忘了冯坤是很清楚这件事的,府里甚至还有一条冯坤的地道。 这也是顾莞今天伪装谢辞亲卫,随他一起出府的原因。另外秦瑛将会伪装成顾莞,京城不方便了, "她"干脆动身回朔方去。 另外府里现在也不缺合用的女卫,是秦显等人特地挑了七八个过来,就是以备秦瑛和顾莞不时之需。 挑了三四个合适的,之后会陆续出门,长期短趟都有,让人眼花缭乱。 秦瑛也正好回去看一看秦显: "叔父说他的病好多了,现在能扶着在马上走两圈了,也不知真不真?" "好了,我走了,万事小心。" 谢 辞和秦瑛大力拥抱了一下,谢辞应下之后,顿了顿,其实他想对二嫂说:回去后,不如,就不要再过来了! 这里太危险。 但想想冯坤曾说过的,父兄骸骨,他最后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好!我知道了。""二嫂,一路顺风。" 秦瑛不会愿意的,她肯定是要回来的。 深宵的风冷,吹去秦瑛的暨发,她回头笑着挥了挥手,青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之外。庭前的枫树沙沙,最后一片黄叶穿过松柏的枝隙,落在回廊的栏杆下。 谢辞仰头望天,劲风浮云流动极快,露出小片璀璨星河,稍纵即逝。 而庭前夜枫叶落尽,松柏却依旧葳蕤挺立,将以傲然之姿穿过寒冬。 他深吸一口气,思绪一片清明,他可以做得到! 谢辞霍地转身,快步进了大书房, "把陈晏他们请过来。" 他想顾莞去休息,她嘴上说得再好再闲适,谢辞也不可能相信她这半月真能高枕安眠了,他嘴上半句不说,直接做了。 谢辞本人却不打算休憩的,他方才种种欢喜温和的情绪一敛,眉目一片冷然,转身快步往外行去。 薛荣安寥凯的人就过来了,两个穿戴了一身京营军服做掩饰的人被引着快步进了前厅,一进来见了谢辞皱眉: "谢大人为何还不动手?" 谢辞今天处理的是东宫和那几名必要入罪的主要从逆者,薛荣安寥凯准备就绪一直等着,正要赶赴他那边进行下一环节,不料谢辞暂停回府了。 两人立即使人来诘问。 但谢辞淡淡一笑:"急什么?我不歇,手下的兵也得歇一歇。"那只是普通营兵,急行军奔赴皇城,血战一夜,又密锣紧鼓展开严防死守的抄家追捕。 即便是生死血战战机稍纵即逝的急行军,对战双方都得给士兵留下休憩的时间,接下来一干几天,不让人休整喘口气合理吗? 那两人无从反驳,并且谢辞脸阴沉沉的,他们也知悉内情,知道谢辞情绪正该极度阴霾之际,迟疑了一下,遂没有再触霉头。 两人强调: "最迟明日早上,谢大人务必尽快。"说完就套上头盔,匆匆走了。 r />谢辞冷眼盯着这两人的背影,冷笑一声,蓦地站起迅速折返大书房。他争取这一晚上的空档,当然不是为了睡觉的! 谢辞快步进门,陈晏房信等人已经等着了,陈晏一身便服,他身份不方便,除了暗中联络几乎没出过府门。 "主子! "将军!" 他脚步声起,众人立马站起,先俯身见礼,谢辞一个箭步上前,先托起陈晏,再扶房信林因几人。 谢辞说: “陈叔,说多少次,你腿脚不变不必拘礼。” 这大半年时间,陈晏又是中毒又是奔波劳碌殚精竭虑,人看着都不如初见的精神饱满,谢辞从前心中那些芥蒂,是渐渐真去了。 一个执掌一方军政的地方节度使,现在天天一身便服窝在他府中,身体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却深夜不能睡,一等候谢辞那边收拾好,就立即赶过来了。 甚至衣服穿的还是在云州带来的那几身。 谢辞扶起陈晏,认真道: “陈叔,委屈你了。”陈晏并不在意: "礼不可废,嗳,这有什么委屈的?"但谢辞的诚挚和真切体贴,他感受到了,心里窝心又熨帖。 一时又疚又激动,但现在说从前的事情已经没意义了,谢辞扶他,他连连点头,就力坐下来。谢辞又对房信林因道: “辛苦二位先生了。” 房信林因旧时分别是苏桢和秦显最信任倚重的幕僚和文吏。陈晏寇文韶原本也想安排,但一个本人离开云州正是需要能人留守,另一个襄州本就就比较贫瘠,养的人本身就不多有点捉襟见肘,于是被秦显苏桢劝住了,没有再分人来。 "不辛苦,不辛苦。" "二位先生请。" "少将军请。" 言浅情谊深,尽在不言中,大家也没有再浪费时间,众人当即分主从坐下。 谢辞坐在大书案之后,他淡淡道: "谢云已经过去了,如无意外,冯坤的人很快就会过来。"谢辞眉峰锐利,语调沉且促。 大家也半句废话都没有,现在正是争分夺秒关键时刻,陈晏快速说: "冯坤对这批人肯定是有计划的!" 老皇帝要保这批 人,因为东宫势力某种意义上,等同于皇权势力,皇太子昔年的很多势力,都是老皇帝放纵甚至喂了一部分方成今日之势。 皇太子倒下之后,在老皇帝眼里,第一重要就是这些东宫旧势力。他对皇太子及最亲近的七八个主要从逆者恼恨至极,必要除之而后快的! 但也仅仅限于首恶,再往下一级譬如类似现在谢辞手下秦关这样的实际掌兵者;陈晏刚收拢回来不久的都察院御史乔茗怀、大理寺左少卿彭相、兵部郎中郑达光等这样第二级的人马,正值和冯坤蔺国丈死战之际,这样一个皇权的重要组成部分,老皇帝是必定要收回来的! 后者,甚至比皇太子在老皇帝心中的地位都还要重要太多!否则接下来的和两党的倾轧厮杀,老皇帝是胜算大减啊! 需知道,皇权相权的三方势力之中,原来是老皇帝最强的,哪怕距离一再减少拉近,都依然是他啊,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掌管生杀的帝皇。 当若东宫势力收不回来,那就不好说了。 谢辞心头雪亮,东宫势力必然是冯坤的除皇太子外另一重要狙击目标的,要么收,要么全部杀光一网打尽,然后迅速推人上位取而代之。 但冯坤从未说过,谢辞也当做不知道,他甚至稍候还会亲自去面禀冯坤, “禀告”这一重大消息。 “我已经让谢海率人,尝试刺寻这些人的书房相类的机窍之地。”要将这些人收拢或置诸死地,最好最直接有力的手段,当然是人赃并获了。 相信,冯坤为他们准备的“证据”已经在书房之类的隐蔽地方待着了。 “那这个蔺国丈?”房信沉吟,别忘了三大势力倾辄中,还有蔺国丈,风起云涌之际,蔺国丈必然不会什么都不做,那他会怎么做? 陈晏和房同两人对视一眼,这个问题谢辞回来他们已经讨论私下讨论过一次了, "蔺国丈会保这些人?" 皇太子倒台,接下来上位的必定是三皇子! 老皇帝极度厌恶四皇子,而底下那一茬小皇子被昔年的蔺皇后弄断了层,最大的才七岁,老皇帝九成等不及他们长起来的。 所以老皇帝必然会选择三皇子。 陈晏几人都是趋向这个判断的,但话一出口, "不!"谢辞断言否定: "蔺国丈必会杀他们。&#34 ;大书案后的黑甲男子,心念电转,剑眉一挑:“因为冯坤接下来对准的,必然是蔺国丈!”"而东宫势力若在,皇帝是绝对不会保他的!" 老皇帝为什么独钟皇太子,是因为他居嫡居长吗?不!是因为他背后干干净净没有权党!三皇子上位之前,老皇帝必定是要砍掉蔺国丈的。然后正好让谢辞李弈替代蔺国丈的位置与冯坤抗衡。 冯坤老皇帝夹击,蔺国丈是必死无疑啊,你说他还会不会保东宫势力?如惊雷划过,乍然闪亮,陈晏霍地站起一拍桌: "对,对!没错!" 谢辞勾一边唇,眼底毫无笑意,目光凌厉: "两党都要这些人死!他们很危险啊。"灯芯“啪”一下,骤然爆溅起一点火花! 大书房的门蓦地打开了,谢辞倏地抬眼,谢风快步而入, "啪”一声单膝跪地,锵声: “禀主子,前往虞苗风等人处通风者,俱已全部拿下!一个不脱。" 谢辞霍地站起: "很好。" 虞苗风等十人,即东宫势力的第二层代表人物,上下连丝结网,拿下他们差不多等于拿下了整个东宫旧势力,正是此次谢辞的目标。 然而他们正是今日谢辞抄家的那些主要东宫从逆党臣的心腹和铁杆下属。 前者隔了一层,但后者却不然,天天在皇城行走太子跟前辅助献计,事败之后,必然有人会想明白老皇帝事后对东宫旧势力的态度的。 在意心腹和下属想给他们留一条活路,或者想着家眷哪怕流放也有个人照应的,这些人肯定会设法紧急给底下的心腹下属传个信,定他们的心,安静等待即可,以免他们无头苍蝇骇然的。 谢辞当然不能让他们传信成功啊。 要么不做,要么 春雷惊蛰。 事实上,谢辞的动作,今天白日已经开始了! 说话间,冯坤的人已经过来了。 谢辞蓦地站起,夤黑的夜色里,风一路猎猎扬起黑色的大斗篷,他很快穿过甬道角房,沿着阶梯越过黔黑的地道。 地道另一头,不大的二进宅子内,已布置得矜美奢华,冯坤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抬起一双美艳凌厉的凤目,挑眉: “你说,皇帝遣了薛荣安寥凯随你一同前往京兆尹和临安,薛荣安寥凯刚遣人催促了你 ? 太子轰然倒下之后,冯坤没有再去国公府,而是把谢辞召过来见。高居首座,抬眸瞥他。 想必冯坤必然是一清二楚的,但谢辞只当不知,肃然禀告的最新情况。冯坤笑了笑: 好了,我知道了,你做得非常好。好了,你回去吧。 “是!” 谢辞垂眸,一抱拳,退后两步,转身快步离去。 谢辞迅速穿过地道回到国公府,他没有停顿,穿另一条地道无声出了府邸,给李弈传了一个口讯。 ——被冯坤的地道启发,两人都不约而同在府中隐蔽处挖掘了一条新的通道,并将联系方式给了对方,已备不时之需。 谢辞现在已经把整个国公府清了一遍,彻底在他的掌控之下,新的地道不长,只通往后巷的下仆旧宅,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李弈接讯后,快速登车回府。这两人一路走,一路快速思索。 在李弈王府的内书房碰的面,一到地方,谢辞直接了当,将情况说了一遍, 东宫势力二一添作五,你我一人一半,如何? 李弈心念电转,露出一个笑: 你来找我,还真恰到好处。蔺国丈找我了,条件还挺诱人的。谢辞一点没猜错,蔺国丈也在迅速行动当中。 谢辞挑眉: 哦? 李弈冷哼一声: 只是,杀父之仇,不敢相忘。 蔺国丈小看他了,李弈这些年是做过不少事,但父仇铭记于心,他佯作考虑,但拒绝是必然的。不过我可以帮你将薛荣安寥凯的消息传过去。 李弈道: 东宫的势力,我就要一个临安东大营的崔延明吧。属京畿一带的兵力,在东宫势力里,也不是全部,只占三分之一。朝堂势力,李弈一概不要。总体的话,他要的只占十分之一。 谢辞的目的达到了,他点点头: “你遣个人过来。” 好! 两人三言两句商定细节,谢辞快速离开。 谢辞走了之后,连同寝殿的门帘动了一下,虞嫚贞抱着刚刚睡醒在揉眼睛的女娃走进来,她垂眸看了孩子一眼,问李弈: 为什么 我们只要临安东大营一个校尉营。 这个内书房在王府后宅的偏院之内,是李弈处理暗中事务之地,地道也挖在这里。 是整个王府最稳妥安全的地方,经安平庄一役,李弈没有再把女儿往外放,虞嫚贞母女接过来之后,就安置在这里。 灯光明亮,李弈抬眸瞥了虞嫚贞一眼,最后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经过云北仓一事之后,李弈其人,有心查,很快就起出虞嫚贞的不少东西和和虞家经手的好些事情,但最后他看在女儿的面上,没有翻下去,默许让虞嫚贞囫囵过去了。 有些事情悄然变化,他也很久没有对虞嫚贞几乎知无不言了。 但望了一眼牙牙学语的女儿,小女娃看着他笑哈哈流口水,他对孩子微笑了一下,目光终究是缓和了些,李弈站起来,吩咐去吧田先生等人请来,淡淡道: “我和谢辞不一样。” 枪打出头鸟,他背景没谢辞硬,宗室如今给他的压力已经足够大。当然,上述并不最重要原因。 最重要的是兵! 李弈也有情报网,血腥的朝堂倾轧中,他一天睡不足两个时辰也并未因此放下各地的情报,他触觉敏锐,隐隐有种不大好的感觉。 朝堂势力他可以松一松手,他的心在兵,他想腾出手来让他处理范阳那边的事,以最快速度把自己的短板填补上。 谢辞快速折返,北风呼啸,猎猎卷起大黑斗篷的翻飞。出了李弈的内书房之后,他淡淡一笑。李弈不当出头鸟的心思,结果一如他所料。回到国公府之后,才刚刚过去一个时辰。 谢辞没有废话,他点了点大书房一角,问陈晏: “陈叔,寇叔那边,知道一个叫寇崇的人吗?” ——寇崇,冯坤的人,詹事府洗马,官不起眼,实际却是皇太子李旻的心腹幕僚。 谢辞非常敏锐,他发现这个寇崇不对劲,查抄验明正身的时候,他惊鸿一瞥,唱名的寇崇是个八字胡扫把眉的中个子中年人,一身半旧从五品詹事府洗马的青色官服, 有不少人文人气性,或怕连累家人,当场就触柱吞金自尽了,拖出去的尸体足有十几具。核对尸身,当然不用谢辞这级别去干,他淡淡扫了一眼,一眼就认出了那件半旧的洗马官服。然后他发现,人不对。 他瞥了勾对的册子一眼,什长手里 的册子却是已经核对勾了的。 他当即就明白,这个是冯坤的人。 谢辞已经传话让秦关再度清筛麾下的人了,若有查出来的先不急着清出去,放着盯着。只不过,这个寇崇,谢辞却忽然想起寇文韶襄州的一个师爷。 寇文韶比苏桢好一点,膝下三个孩子,不过是一男二女,也只有独子。提携后辈族亲是肯定有的,寇氏老家就在襄州,下一辈从仲,再下一辈从代,寇文韶的独子寇仲 文,堂侄寇仲溪,还有好几个代子辈侄孙,都是这么起名。 只不过,寇文韶府衙里倒还有个师爷,叫寇巍,据说也是总督大人的亲戚。 谢辞收复谢家军旧势力的当年,曾去过襄州好几天,他记忆力极佳,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寇巍。 巍,崇? 都是山顶。 “寇崇?”陈晏思索片刻,没有印象,不过他飞快掉头,回去取了一本书来。 来之前,四个人包括麾下的窦武等等铁杆心腹,大家绞尽脑汁,把能想得起的不管干啥反正能沾到一点边的人,都给写上去。 一大摞。 不过他们当心泄露,最后又精心把这些信息以藏头的方式弄成一本书。 重要的人物,有用的人物,陈晏早就整理成名单交给谢辞了,剩下些鸡零狗碎乱七八糟的, 陈晏费尽翻了十几页处,最后终于在一个犄角者旯找到了, “寇崇,平县东门门监,年三十四,遂宁宗旁支,昔年受文韶泽饭之德五年。 陈晏很了解寇文韶:“寇家本朝开国的时候就分宗了,”闹翻分宗,另一支远迁湖荆的遂县一带,各自繁衍基本没联系了。 所谓泽饭,其实寇文韶起来之后,给了钱族中开饭堂,关照孤寡鳏弱的,一般发家了都会这么做的。 不过这几十年间,倒有几个遂宁那边的厚着脸皮来投奔,并在饭堂蹭吃蹭喝的。这个寇崇蹭得最久,所以寇文韶对他有点印象,绞尽脑汁的时候,把他绞出来了,附带八字评语“邋遢无赖,难成大器。 陈晏:……啊不,还挺成器的啊。 陈晏震惊: “他一个看大门的,怎么混到东宫去的?” 不不,不是混到东宫,是混到冯坤的心腹圈子里去了 ,然后才被派到东宫去的。观冯坤事后接人,他待遇不差啊!谢辞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顷刻一敛:拿了文韶的手书,立即递信给这个寇崇! 兴安门侧,齐国公府邸之后东侧,一大片都是冯坤的大小幕僚的府邸,冯坤门下投奔者众多,大套小的宅邸一直延伸至信义坊侧。 在靠近信义坊的位置,一个真正小小不起眼的蔽旧二进小宅里。 一个三十多年纪,退下东宫官服后,正一身破皱有点脏的褐黄右衽长衫、上唇留了两撇小小八字胡,其貌不扬身材五短有点邋遢正躺在正房檐下围栏睡觉的中年男人,睡着睡着,突然发现身侧有封信,他吓了一跳,抓起来一看,当场就跳起来了。 “啊瞎,啊唁!天啊,死了死了,”他抓起信来又看一眼,平平无奇两行字,底下五个明晃晃的大字,“五年饭德”。 这天底下姓寇的多得很,寇文韶远在天边,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突然有人和他提这茬。但冯坤为人,他了解得很。 这个男人抓耳挠腮,骂了两句,最后冲进书房里,提笔写了两句话, 地砖底下,谋逆有书,人赃并获,就在明后两日。殷罗领命,虞苗风霍定伊始,当众击杀薛荣安寥凯。 他娘的! 他大骂两句,赶紧包了书信,小心溜两眼,将它扔回他捡到书信的位置,想了想,推进栏杆和石凳的缝隙里。 他掩上门,把脑袋伸在门缝外左看右看,缩回脑袋,赶紧把油灯吹了。 谢辞在一个时辰后拿到了那封信。 展开一看,他终于勾起了唇角,双目凌然。杀了薛荣安寥凯是吧? 谢辞顷刻想明白了冯坤的先后计划部署,他立即吩咐: 传信给李弈!李弈会拿捏递话的方式的,以确保,蔺国丈会抢先出手。 谢辞淡淡一笑。 老皇帝对皇太子及东宫党羽首脑雷霆万钧,这些人正是惊弓之鸟,若再两党同时出手击杀薛荣安寥凯再将罪名扣在他们头上。 ——谢辞要夹缝中抢人,迫使那些人主动来投。 永远都不要小看人的求生之心。 越是必死境地,就将越不顾一切抓住一线生机! 谢辞还要制造成巧 合,一确保不引起冯坤的忌惮反弹并让其的出手回护,以确保他顺利将东宫势力收入囊中。 谢辞成功制造天时,确定地点寻利,眼下只差一个明日的现场控人和。 西北血战大胜和从小喜好勋武,让很多人都忘记了,谢辞文智从不逊他的三元及第年纪轻轻已至一方大员的三哥谢辨的。 短短时间,部署完成。 顾莞也就睡了几个小时。 她洗漱后想去大书房,但谢梓就请她休息好,说主子已有安排,现今已出府了。她想想,自己现在身份不明,谢辞不会拿这事儿戏,谢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没有强去。 她打算睡一会,等谢辞回来,再过去。 不想短短几个小时,居然一切都弄好了! 谢辞边走吩咐,谢云谢风陈晏几人边跟边聆听,一个个快速领命而去。众人步伐急促,紧随其后,士气昂扬,先前那种压郁低迷感已经一扫而空! 军靴落地,沓沓有声,冷风吹拂,谢辞一身黑甲颜面沉肃,居中快步登阶而上,黑色大斗篷的下缘猎猎翻飞,真的有了原文的风采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但上辈子他是孤孑,真寂的。 顾莞也换了一身黑色软甲,披着青色的绒面氅衣,站在廊下,看着从院门快步登上台阶沿着回廊行来的谢辞,她真的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真的帅的一言难尽。 这人是她养成的,对她的爱生死不渝。看他勇攀高峰叱咤风云,对外虎狼对内忠犬。 突然想起的不知在哪看过的一句话,顾莞真觉得太他妈贴切应景了! 她是笑着的,谢辞见到她也笑,一身冷凝紧绷和飒飒秋寒在看见廊下大灯笼的人一刻,就如遇见晨曦一般的露水一般,消褪了去。 他加快两步,一下台阶再上去,就和她一起立在盈盈的烛光之下。 “阿辞,你好厉害喔。” 需要我去吗? 谢辞想了想, 要的,你最好化成一个人。 顾莞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她盈盈笑着,谢云他们很识趣会心退后并侧头了,她悄眼扫过,忽凑过来,小声说: “回来有奖励哦~” 笑盈盈的声音, 尾音拉长一点像钩子,一下子勾着了谢辞心里缠着的那条丝。 他蓦转头, ……是什么啊? 他一下子睁大眼睛,小小声。这个紧张的样子可爱极了。 顾莞笑了一声,眼睛扫过他的眉梢眼角,最后定在嘴角,又瞥去另一边,夜风飒飒,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溜了一圈,瞅回他的眼睛,翘了翘唇: 先不告诉你。 秋夜泠冷,月光如水,她的目光和轻笑如丝,谢辞心跳不由飞快起来。 她看他的眼睛和嘴,是,是那个意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辞:啊,莞莞要亲我吗?真的吗真的吗?我脑补有画面了,紧张又刺激,停不下来嘶最能彰显男性魅力的,除了身材还有事业哈哈哈 74 第74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夜色深沉,如泼墨色渲染整个天空。 天不亮的时候,两个身穿巡城军布甲的人再度钻进国公府的大门,薛荣安寥凯又来人催促,这两人态度十分强硬: “现已快四更了!” 谢辞一身雪白寝衣,披黑色大斗篷,他脸色沉沉,双方对视片刻,他冷冷道: “传令秦关陈珞,即刻点兵。" 那两人一夜没睡,松了一口气,一个人留在原地,另一个人飞快掉头回去报讯。谢辞一声令下,整个国公府前院都动了起来,有飞马疾奔到一里外的临时兵营和官驿传令。 检点查抄东宫诸党羽的官邸,有刑部和大理寺遣出的大小官员及文吏同行,这些人就临时征用驷马院在内城的一处官用署房作为驿舍,就近安歇。 驷马院的官房少不得存马,半晚上的马嘶马蹄吵杂声和马粪味道,大通铺还硫得骨头痛,许多人只囫囵模糊过去,骤然惊醒,不敢废话,赶紧爬起来洗漱穿衣。 当然,也有一直耐心等待的,终于来了,精神一振,立马一掀被起身的。这里头冯坤和蔺国舅一党的人都有。 不小的三四个大通铺,关系复杂气氛紧张,就像春季湖面一样表面平静若无其事实际暗流拉锯互相对峙防备着,隐隐有一种彼争此压的氛围,其他人头皮发炸佯装不知轻手轻脚生怕被搅合进去。 顾莞撕开半旧窗纸边缘裂开的一个角,往里瞄去。只见尽头几个最好的通铺起来三四个中青男人,洗了脸正往身上套绯色的官府,双方瞥了对方一眼又移开,全程眼神再也没有交流,下面通铺的人先后整理好,陆续各自聚拢上去。 顾莞白天跟了一天,知道这几个人叫什么,最大的一个是刑部侍郎袁苕,另一个是大理寺右少卿蒋作藩,身边的都是他们的马仔。 顾莞观察了他们一会儿,很快将视线挪开,转到大房间另一头,七八个假装自己很忙碌的绿袍文书小吏。 她瞅了一会儿,最后选中了一个身材和她差不多,脸圆圆眼大大的年轻小文书。她示意谢云看,冲里面指了指。谢云顺着瞄了一眼,点了点头。 夜色沉沉,马蹄落地的纷杂声打破夜的平静,手持火杖的卫兵快步冲出公府府门,火光闪烁,照亮了黑压压的营兵和青石板长街。 谢辞玄黑铠甲靛蓝氅衣,迎着寒风猎猎而动,夜色下他自正中的黑色府 门快步而出,黑色的大马已经被牵到那块使用过无数次的上马石前,他瞥一眼,一翻身而上,提缰,一夹马腹。 身后秦关陈珞谢云等立即跟着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刑部大理寺的官员纷纷上马的上马,不会骑马的要么攀同伴同骑要么坐滑竿,赶紧跟上。谢辞手持金令,不限宵禁,大队人马往东城方向缓缓推进。 秋末初冬,破晓前的夜极冷,人马呼出白色的热气,走了没多久,薛荣安寥凯先后悄然汇入谢辞身侧,这两人一文一武,一个玄黑重铠一个身穿软甲,脸色沉沉隐含不悦:"谢大人休息了够了吧?快些,去京营!" 这两人明显极紧绷,不断往后扫视,盯了谢辞一眼,目含警告,厉声催促:“陛下有旨,务必从速,快!" 连皇帝都抬出来压谢辞了,这两人一左一右,将谢辞挟在中间,监督和迫促的意味极其明显。谢辞冷冷挑了一下唇角,冷声: “传令,目标京营西门,全速前行!”军靴和马蹄声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沓沓沓沓如鼓点敲击在人的心坎上。 东宫势力不算小,其中又以京营原来的飞捷军,即现今的第八营第九营最为重要,这都是先皇后一族的靳氏留给皇太子李旻的,皇帝默许。 所有人目光都第一时间投向京营二营。而谢辞需要的,也正是由这虞苗风打开缺口。千余奉诏军士沿着通天大街一路疾行,叫开东城门,直奔京营西大辕门而去。 破晓的黎明,夜色最深沉之际,铠甲摩擦的声音和铁蹄军靴落地的擦沓声犹如金属摩擦在人的心脏之上。 一直偷偷在观察城内的动静的心腹心惊胆丧,立即飞马赶回京大营,禀报虞苗风! 如今詹事府詹事兼大学士陈兵、中书舍人阎师道及鹰扬中郎将朱寿春等人已于昨日被杀被抄。 昨日谢辞成功拦截了朱寿春给心腹都尉虞苗风等人的消息,虞苗风一宿没合过眼,心惊胆战,得到信报,犹如数九寒冬的冰水浇头,连手脚都战栗起来了。 但很快,鼓点般的马蹄和军靴声已经抵达,京营昨天就得了东宫之讯,安静无声,辕门校尉察看过金令之后,立即打开大门。 谢辞率兵,刑部大理寺查检团紧随其中,在飞马驰过辕门的那一刻,明里暗里,都紧绷了起来。殷罗一身京营军服,无声挥了挥手,倏地带人而上。 而另一边,蔺国丈的心腹暗卫首领赵息闻听声动,也立即推开了一线窗扉,绷紧盯视。暗流汹涌,千钧一发! 谢辞率兵冲入,他没有吭声,虞苗风面色惨白,迎了出来。 同样的黑色甲胄的京营兵甲迅速沿着整个第八营第九营包抄围住,飞马驰过厉声号令,全体营兵回归营房,无令不得擅出,违者以等同谋逆罪一并论处! 虞苗风目眦尽裂,手足战栗,就算要以谋逆罪名扫清东宫党羽,那也总得有个实际证据以律入罪啊!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和兵甲一起冲进营首大院,绯色官袍的蒋作藩和袁苕快步一马当先,然而袁苕一进虞苗风的营房之后,目标明确直冲侧边的偏厅。 蒋作藩眉心一跳: "你干什么?!" 蔺国丈事前不知道冯坤计划,临时制造证据已经来不及,但虞苗风等人必须死!东宫势力必须轰然倒塌党羽全部覆灭而后位置瓜分。 蒋作藩冲了上去,扣住袁苕的肩膀,这两个人其实都是有些武力的,很快五六个人就扭打成一团,蒋作藩按住袁苕,抄起笔洗狠狠一敲,后者晕厥,但他迅速搜索,找到边角松动的一块地砖,掀开一看,他一惊: "怎么没有?!" 昏倒的蒋作藩冷笑一声,捂着流血的额角爬起来, "凭你就想拦我?做梦!"声东击西,早在双方扭打之际,两个不起眼的青袍小吏扭转头,钻进虞苗风书房去了。 外头疾风骤雨,花厅扭打闷响,书房内却极静谧,天色终于大亮了,一缕晨曦穿山过营,落在书房的窗棂上,小吏借着天光合力搬开虞苗风书房的大书架,撬开赭红色的地板,从里头取出了一叠油纸包裹的东西。 两人把东西取出来,相视一笑。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窗棂子“咯”一声,自动掀了起来,两人一惊,回头看去,却对上一张圆圆大眼睛的脸,顾莞抱臂笑盈盈地说: “你们干嘛呢?怎么不等等我就进来了?” 这声音脆生生,却根本不是圆脸小吏的声音。 顾莞一脚踹翻高几, “嘭”一声巨响! 这地方距离回廊很近,几乎是马上,虞苗风等人一惊!心腹副尉立即掉头冲过去,一脚就踹飞另一边整个窗棂,跳了进来,正正好看见书架侧拿着油纸包要冲出去两个青袍小 吏。 副尉冲上去挡住两人,一把抢过来,飞快撕开油纸一看,登时心骇胆丧,冷汗化作热汗出了一身。 他一个手刀劈晕这两个小吏,顾莞已经在他踹窗的时候就在另一边跳窗出去了,副尉顾不上她,赶紧原路折返! 心脏怦怦像要跳出来一样,副尉刹住脚步, "大人,你看——" 虞苗风接过一看,目眦尽裂,他与副尉等人骇然失色,冷汗湿透全身,一阵冷一阵热冬阳照着一阵阵晕眩。 偏偏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一阵哗乱, “噗” “噗”两声箭入肉的闷响,他转头一看,只见薛荣安寥凯突然连人带马栽倒在地上! “嘭”一声,血花四溅,脖子陡然被射穿一个血洞,两人闷哼一声,死不瞑目! 冯坤的计划,先以证据迫使收拢,不管遂不遂,随后将薛荣安寥凯两人当场射杀!不允许对方再出现施恩。 成功率是非常高的。 但没想到是,蔺国丈那边早一步得到了消息。迫使蔺国丈舍去原来的计划,连夜就遣出的身边的第一高手他的贴身暗卫赵息。 薛荣安寥凯不是没有防备的,两人一离开公府大街,旋即往后退进骑兵当中,黑贼贼的夜,清一色的铁甲头盔,根本谁也看不清他们两人。 抵达京营之后,先第一时间去找京营主将大将军高鸣恭,高鸣恭及几名将领与其前来,恩威并施,就在眼前。 薛荣安上过战场,也防有人狗急跳墙,头戴厚盔身披重铠内衬锁子连环甲,胸口背后还有护心镜,他历来就知道行坐如何保护自己的要害,微微侧身和高鸣恭交谈,要害一丝不露。 奈何他碰上的是赵息,赵息历来是贴身保护蔺国丈,这是紧急关头第一次出的任务,他手腕佩戴的梭子连环弩,射程足足愈八十丈,穿透钢板威力强劲无匹。 他在百丈之外,微微推开窗,这个距离超越至佳射程了,但他纹丝不动,微微眯眼,冷静观察薛荣安脖子位置及与地面的距离。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来到百丈左右,赵息闪电般扣下机括!连续两下! “嗖,嗖——” 第一支精铁弩箭,竟直射马头, “噗”一声正中马的眼睛,穿透后脑血花喷溅而出。 战马惨叫一声,当场一 挣把薛荣安甩在地上, "咔嚓"一声薛荣安还来不及挣扎就被踩断了腿,他剧痛一扬头颈, "吡"一声一只弩箭应声而过,咽喉擦出血花,整条气管被精准地切割而断。 薛荣安一时还没死,痛苦地挣扎起来,这可吓坏了寥凯,他是个文官,原来是来负责收复文官势力的,薛荣安一倒下把直接把他暴露出来,赵息一箭就把他杀了! 惨嚎不断,血腥喷溅,霎时大乱! 赵息一击得手,推开后窗一跃离开。 殷罗等人也在调整角度,他要动手但不是现在,没想到,竟有人抢先把薛寥二人给杀了! 殷罗霍地站起: “是谁?怎么回事?!” 他大惊,蓦心念电转,立即掉头, "去!让魏唯快进营部大院——" 两党争斗,血淋淋,欲将他致于死地的心昭然若揭。 刹那大乱,厉喝声,奔跑声,哗然轰乱不绝于耳,虞苗风拿着那摞“证据”冲出营院大门,战马和廖荣安还在挣扎,血腥喷了一地,触目惊心。 这一刻的惶然恐骇急剧攀升到了顶点,虞苗风手战抖着,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意识到:冯坤不想他活,蔺国丈要将他致诸死地,东宫叛变,圣上雷霆震怒。 他已经没有活路了! 他死定了! 可虞苗风不想死啊!越是心丧胆骇,迸发的求生意志的就越强烈。 他浑身打战,惊慌转了一圈,忽望见廊下微微皱眉望着外面的骠骑大将军谢辞。谢辞黑甲黑马,神色淡淡漠然,进来之后,就驻马在一侧冷眼看围控检抄。 电光石火,虞苗风蓦地定住,他几乎是狂奔地连爬带滚冲过来,一把拉住谢辞,翻身跪在他的面前, "将军!少将军!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虞苗风其实是认识谢辞的,京营之内,其实很多将尉都曾经受过谢信衷的训导教诲,谢辞原来调任回京的那个借口的调教京军一职,当年谢信衷其实兼任过很多次。再年轻些的,谢辞的大哥谢骅训诫过, 谢辞和老皇帝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多人都看得出来的,但谢辞和老皇帝不是真正一条心,他才有活路啊! 虞苗风屁滚尿流,眼泪哗哗直下。 晨光的 阴影里,年轻的黑甲将领慢慢站直,谢辞剑眉一皱,片刻之后,他缓缓道: ".…我救你,是要和皇帝撕破脸皮的。" 虞苗风声泪俱下:“皇帝不是好的!昔年就对太子又纵又扼,太子死去活来,要不然东宫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啊!他必定会兔死狗烹的!!冯坤和蔺国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辞黑盔之下,锐利的双目盯着他。 眼见谢辞迟疑未决,虞苗风嘶声举手: “我虞苗风必定对少将军和谢家忠心耿耿死而后已!若有半句虚言,让我死无全尸!!" 他抽出靴筒匕首,直接断了左手小指, “啪”一声下去,鲜血溅出,断指立誓,以证决心,虞苗风痛哭流涕: “即使东宫这几年如此艰难,我也从未想改弦易辙,我愿意将家小全部送到朔方!大人,大人——" 终于,虞苗风被一提肋下,被谢辞整个人提了起来,虞苗风大喜过望! 他拉着谢辞推开身后营房,立即跪地叩了三个响头认主,赶紧把手中的证据交给谢辞。谢辞沉吟片刻,招来赵云,手书一封, "马上给冯坤送去。"手书写的正是这件事。 虞苗风这才知道,谢辞和冯坤一直暗有联系,他登时大喜过望。 有谢辞出面背书,他生存希望大增,都不用谢辞开口,他主动就急说: “大人!我即可遣了心腹,与您的人前往陈怀鑫崔延明他们那边!" 这样的证据套餐,肯定不独他这里有,越多人投诚,才越够分量,虞苗风既是为了拉旧伙计们一把,也是为了自己。投了谢辞,他心里也是愿意的,昔年的谢家,还有归夷州的先例他也听说过,心里蓦一定,竟比追随东宫时还要安心多了。 很好。 谢辞立即招来谢平, "你们马上安排人,和虞苗风的人趁机离开京营。"谢平“啪”一声跪地,和谢辞眼神碰了一下,他锵声, "是!"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都是非常混乱的,不过明面的风起云动一点并不影响顾莞他们。谢辞谋算,至此已经成功。 顾莞卸下了青色官袍,七手八脚套回那个圆脸大眼睛的小吏身上,抄水拍了他一下,在他醒转之前,跳窗离开。 那两个看见"他"的冯坤党羽已 经被副尉杀了,并不影响这个无辜的小伙子。 之后,顾莞和谢平他们兵分多路,轻车简从直奔其余九处地方,起出证据,然后再帮助他们联系底下的人,一路奔波,紧张而心绪飞扬 。 顾莞去的比较远,是临安州府,中都的陪都之一,距离中都大约四百余里。 等她缓缓折返的时候,已是雪花飘飘的十月中旬,经过当日紧急联系殷罗和蔺国丈的发难,冯坤最后迅速出手,与谢辞李弈联手,将虞苗风一干人等保了下来。 细雪纷飞的初冬,顾莞骑着一匹驽马,带着谢梓他们几个,优哉游哉地往回返。谢辞身心畅然,当天微服而出,去京郊接顾莞。 午后出了阳光,一线瓦蓝的天,絮白点点的雪在随风纷扬飞荡,离得远远,就见那个拿着细长竹竿当鞭子、边走边在轻轻敲打道旁黑色灌木枝丫上的落雪的长挑恣意身影,她带着一顶歪脖子毡帽,正回头和谢梓他们在说些什么,大家都在哈哈笑。 谢辞勒停马,心一热,但见顾莞笑得灿,他心里居然有点醋,他天天有点空就想她,掰着指头数她回来的日子,真正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她一点都不惦记他的! 还说他是她对象呢,就嘴巴说着好听哄他。 谢辞喊了一声: 莞莞—— 半晴细雪,点点纷飞,长道尽头,大树黑石黄草地和白雪,驻马立着一行人,为首一个,玄衣黑马,身姿如松,剑眉星目,正一瞬不瞬望着她。 顾莞一回头,她一下子笑开了, 谢辞! 细长的竹鞭一甩,那匹驽马哒哒跑过来,谢辞动作比谁都快些,当即一夹马腹箭般就迎了上去了。 他扫了谢梓几人一眼。 谢辞:???主子的眼神儿怎么有点不对?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立马消失他还是懂的,于是谢梓和谢辞身后的谢云等人,大家对视一眼,默契地拨转马头,巡睃一翻,嗖一声就很快就坠到后面去了。 谢辞微微点头,哼,还算识相,算了,饶过你们一回吧。 他那双眼,逆着阳光,像坠了漫天星子一样闪亮,那点点委屈在见到顾莞那一刻,如雪花见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他还是说:“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 哟,这委屈劲儿。 那个杀伐果断的谢辞呢!这些天收到的大小消息可是非常劲爆和跌宕起伏的。顾莞笑眯眯瞅着他,皱皱鼻子: “我这不是很就没出门了吗?嘿,就走慢了点。”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两天啦。 这么一说,谢辞立马心疼起来了, 委屈你了,不过,很快不用这样了。 不过怎么个不用法,他抿唇一笑,先不说,而是有点点羞涩期待地瞅着顾莞,轻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 ……你,你又说,等事儿成了,就奖励我的! 这两天终于能睡个囫囵觉,但他往床上一躺,就是想的这个,简直百爪挠心期待得不行。彼时,两人已经下了马,正牵着缰绳,沿着小溪边一路往前走。 冬日溪边的小草已经枯黄了,但溪水却格外清澈,叮咚往前流淌而过。 顾莞不禁笑了,她站住,翘唇勾勾手指,你过来。 彼时,两人正一高一低站在溪边和侧边的缓坡之上,顾莞高了一点,视线差不多能平齐,若她往前一勾他的脖子,两人的唇就碰在一起了。 谢辞心脏怦怦跳着,攒了攒拳,屏息往前靠过去。 可就在两人越靠越近的,还有大约两掌距离的时候,突然杀出一个拦路虎打了岔! “主子!少夫人主子!” 谢梓哭丧着脸,所有人都不肯来,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偏偏顾莞叮嘱过他,盯紧一下这个寇 崇,有消息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顶着谢辞杀人一样的目光,硬着头跑过来, 主子,少夫人主子,寇崇跑路了,今天大早出了西城门,正跑到眷村一带! 谢辞现今已经万分确定,顾莞的奖励就是亲亲,他简直心花怒放万分期待,紧张得小心肝差点要从心口蹦出来了,可正当他屏息,忍不住闭上眼睛时候。 寇崇,什么鬼,竟然也敢来打断他!如果目光是剑,谢辞已经把谢梓戳了几个大窟窿了。 顾莞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这个错愕咬牙切齿和恨不得喷死谢梓的表情太好笑,她哈哈大笑,叮咚的溪边留下她一串清脆的快乐笑声。 不许吓唬我的人&#34 ; 她敲一下谢辞的脑袋,一拉他: “走!咱们先把这个寇崇追回来吧。” 她凑到谢辞耳边: 等追到了,咱们再继续。 她带着轻笑的悄声钻进耳朵里,沿着鼓膜钻进心脏,又热又麻又痒,谢辞这才转怒为喜,他侧头瞅着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唔”他用力点了下头。 顾莞哈哈大笑,一拉马缰翻身上马, 走吧!一扬鞭,两骑猎猎而去。 这个寇崇,顾莞还真是有印象的,原书里李弈阵营的人,幕僚排名不高不低,但不管进进出出多少人,他都保持在这个位置。 核心圈子,待遇优厚,不特别起眼,但要他干他也能干,并且没出纰漏没背过锅,前头的田间等人被枪打出头鸟受伤暗杀过好几次,就他好好的,连油皮都没蹭破过。 顾莞看书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个妙人啊。没想到,他一开始居然是冯坤阵营里的。 这人实在太机灵了,他从东宫回来以后就没往冯坤身边凑过的,也不知道他消息怎么来的,但就算怀疑走漏,他也必不是第一批嫌疑人。 那天他给传信,谢辞想着这人日后还可能有用,非常谨慎没有留下痕迹的。他其实完全可以佯装若无其事,继续混下去。 没想到这人这么当机立断,佯装该吃吃该喝喝十几天,突然脚底抹油就跑了,连包袱都没收拾,进了冯坤的府邸甩脱他们悄悄监视的人,撒丫子就跑了,什么都不要。 谢凤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了一段,又被他甩脱了。这人好能跑,不知躲哪了? 谢凤气喘吁吁,和几个兄弟把眷村附近都翻了一遍,包括河边山道山坡山神庙,方圆都跑出十里八里了, 这人不可能跑得过咱们兄弟。 谢辞挑眉,脸色臭臭的,听见这个寇崇他就不喜欢,眼睛扫过猎猎北风的原野山坡和小村庄。急什么,既然跑不过,那就肯定在这里啦。 顾莞饶有兴致扬眉,她喜欢玩这种找人游戏!她不疾不徐,兴致勃勃,把附近都逛了一圈,最后把视线投到那个小小的村落里。 眷村,从前是犯罪官员的下仆重新等待发买的小村子,后来不用了,但这村子对外来人都有种莫名的排斥,顾莞也不以为忤,一间 间敲开,讨碗水喝。 她想了一下,谢凤他们已经把小村子都搜索过了,那还有什么地方是下意识会遗漏的呢? 果然,在她敲到第三家的时候,开门的老妇有点不愿,但也不敢得罪贵人,把门甩到一边,去屋里拿碗舀水,水缸盖子一掀开,她“啊”吓得惊叫一声,大木盖都甩到一边地上“哐哐哐”。 顾莞笑咪咪撩了撩额发,踱步上前,缸里蹲了一个扫把眉八字胡眉眼耷拉像死了爹一样哭丧脸的三旬男人,皮肤小麦色吗,表情像个谐星,蹲坑似蹲在水里,水面露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瑟瑟发抖又沮丧,瞪着眼睛看顾莞。 顾莞拍拍他的肩, 这大冬天的,你不冷吗? 寇崇:…… 顾莞愉快挥挥手:带走,带回府里去吧。然后寇崇就被摩拳擦掌的谢凤几个揪出来,扛走了。 喂,喂喂!..… 寇崇挣扎着,很快被捂住谢凤嘴巴,呜呜走远了。 顾莞给了几文大钱,笑眯眯谢过老妇,然后拉着谢辞出去了。两人手牵手出了院门,她忽然凑过来说:“我们继续吧!” 她的声音带着笑,有一种甜丝丝要飞起来的感觉,谢辞侧头瞅她,那双漂亮到极点的眼睛立即睁了一下,他紧张又期待,用力地点点头! 雪花不知什么停了,瓦蓝瓦蓝的露出大半边的天,半下午的冬阳泛着淡淡的金,风沁冷沁冷,却清新极了,小河的水也极之清澈,哗啦啦往前流淌的。 山色雪色,野草干燥,有不知名的苔藓地衣在溪泉边缘的石头上顽强生长着,一片片的苍翠淡蓝颜色点缀着初冬的野外地面。 顾莞和谢辞山边的坡后找到了一个泉眼,汨汩清澈的水涌出来,叮咚流过地衣点缀的白石滩。 两人手牵手来到这个山坡后面,二人并肩坐着,谢辞看一眼泉池,又看一眼她,顾莞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她忽摸了一下他的手,一翻身坐在他的大腿上。 !! ! 谢辞立马绷紧后脊,他结结巴巴: 莞,莞莞,…… 顾莞大大方方,两条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她笑着“切”了一声,睨了他一眼: “你不是想了很久了吗 ? 这话说得促狭,但谢辞确实想了很久很久了,从懵懂情丝初醒的灵州开始,就一直在期待渴望着。 听到这句话,忽忆起当年的举目茫茫和唯一的依恋的那种祈望情丝,他的无措一下平复了些,不禁又生出了许多许多的期待。 暗恋那种独自品味的种种旖旎,之后以为无望的种种难受,最后却在这上头开出一朵美丽旖旎的花,情丝逶迤起伏,到今天他终于携了她的手。 她在开始喜欢他,她要亲吻他! 谢辞通红的脸颊和耳垂,那双蔷薇花一样瑰丽的眼眸却现出一种流星璀璨般的潋滟仰望期待的光。 让顾莞也不禁渐渐褪去了逗他的感觉,变得认真起来,她微微笑着,勾着他的脖子,慢慢凑过去。 唇越来越接近,彼此的呼吸喷在对方的脸上,谢辞的眼睫蝶翼一样轻颤着,他微微闭着眼睛,看着她白皙的面庞近在咫尺,终于,那两瓣红唇,轻轻触碰在她的唇上。 没有很深入,舌吻什么的,现在还不合适,两人的第一个吻,是一个很慢很慢,很轻柔的吻。顾莞轻轻碰触到他的唇,温暖,柔软,轻轻摩挲,这是独属于彼此的时光和触觉。谢辞唇轻颤了片刻,他也学着她那样,慢慢仰起一点下巴,去轻轻的碰触她。初冬阳光的午后,谢辞快要十九岁生辰的前夕,两人终于有了,第一个真真正正的亲吻。 和煦的暖阳洒在山峦坡地后,半下午的时光,久违的清新又静谧。 谢辞一开始是心脏狂跳肾上腺素狂飙的,但渐渐他平复下来,感受这一刻柔和至臻的感觉。 终于,这个吻结束了,他眼尾晕红,在干草地上打了一个滚,之后凑回去翘脚枕着手臂的顾莞身边,挨着她趴着,侧头瞅着她。 ——这辈子,于感情,他没有别的心愿,只盼两人如梁上燕,年年岁岁长相见。 趴着看着顾莞许久,他又学着她一样,枕着手臂仰躺在山坡上。 这个角度,原来能望见中都城一角。 盯着那灰黑色角楼的巍峨城墙一眼,这些天,谢辞其实也有一些感触的。 有些话,他不会和任何人说,唯独除了顾莞,自然就说出来了。 良久,他盯着那一抹熟悉又陌生的城墙,忽说:“我恨他,他执掌天下生杀,却因为猜忌心陷除 忠良! 谢辞终于很清晰的并承认了,他是痛恨老皇帝的。恨到,若他被冯坤怼死了,他大概会很痛快,说不得还会痛饮三杯。 嗯,我也是。 顾莞听谢辞小声说着冯坤怼死那些话,她心想,还有北戎呢, 荀逍那边一直没音讯,估计不大顺利。 谢辞思索一下,点头: 这方面也要注意的。如果皇帝死了,也不知谁上位?顾莞揪下一根狗尾巴草,黄黄的毛绒绒,干透了特别香。 两人就这么大喇喇地讨论起假如老皇帝死了后,谢辞认真想了一下, “三皇子不行,不知世事艰辛。 他居然两头都自觉处得很好,万寿节皇帝在上面,他笑得很开心敬完皇帝就直接下来给外公舅舅敬酒了,不知是没心眼,还是不在意,反正不是个合适的。 “至于四皇子,还是再往下的小皇子?”谢辞皱着眉头思索,顾莞心想,冯坤倒真是一直在这两者中徘徊不定呢。 只不过,谢辞很快就没想了,想这些太遥远了,谁知道老皇帝还能活多久呢。 顾莞抽出一条长长的狗尾巴草,白皙手指翻飞,灵巧编了一个小蚱蜢,送给谢辞。 谢辞不禁笑了,他托在掌心看了许久,取出一个荷包,把草蚱蜢小心放进里面。 放完之后,他坐起,回头望一眼那嘉立的城墙角,他对顾莞说: “我在想,我有一天到了冯坤的这位置,我就能直接给爹和哥哥们昭雪了! 不是大赦,而是迫使皇帝真正的下旨昭雪大白天下。 这段时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巨权倾辄交锋的是震撼惊心的。 谢辞身在局中,观感最为清晰直观。 而他始终没有放下搁在他房内的那个长匣子里面的那两道圣旨。被他一脚踹到墙角根去了,也无人敢去收拾捡起它。 谢辞在这个静谧的午后,他终于就找到了一件他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情。并以顷刻燎原之势熊熊燃烧起来! 想到这个要么私权利欲、要么盲目忠君的朝廷,一张张让他冷眼的面目与人。谢辞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平复下来,双目幽深,隐隐有一种凌然。顾莞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 &#34 ;是这样的!她柔和的微笑让他的心回暖,谢辞忽想起一件事,看看天色也快黄昏了,正好入城回府。 他一笑,兴冲冲拉她起身, “我们回去吧,”他捏了下那个小蚱蜢,笑道: “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75 第75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两人略略整饰一番,快马回城。 风掠起浮雪,在黄昏的夕阳下纷飞起舞,回到城里已经暮色四合了,瓦肆酒馆各色商铺陆续挑起大小的灯笼挂在檐下的招牌前,褐晕橘亮像星河一样点亮了大大小小的长街小巷。 两人并肩策马,一路穿梭而过,繁华和灯火如过江之鲫,他们身畔有对方同行。 迎着一阵阵沁凉的夜风,两人路上还在路边摊吃了炸酱面,回到国公府已经彻底入夜了,谢辞笑着,他拉着顾莞的手,推开他大书房的门跑进去,把早已准备的一身官服和软甲,两者叠得整整齐齐的,上面还放着一本暗红绫本。 这是一本告身。 所谓告身,即官员委任状,升迁贬谪初入官场用的都是它。谢辞笑着,把东西递给她。 彼时月上树梢头,一汪皎洁的月光如水铺陈在大开的窗槛上,大书房里谢辞只在书案点了一盏灯,一圈昏黄的灯光,还有一大片银白色的月光。 顾莞有些奇讶,接过来打开一看,却只见红绫本内糊的雪白绢帛之上,写有数行端正小楷。 “告:临阳丞倪浩之,任内数年,品评皆优,今上迁骠骑大将军府府丞,兼领京兆府治中之职,敕到奉行。隆庆四十二年十月初九。 文书右下角,端端正正盖了一方鲜红的吏部大印。 告身的左页,则详细记载了身高年貌, "二旬有七,隆庆十五年生人,身长五尺四寸,偏瘦,肤白发乌,眉黛,眼型如扁杏,端庄秀隽,中庸温文。" 嗯,这外貌就和顾莞挺相类的。 她很聪明,一看就有点明白谢辞想干什么了。 月光如水照在她和她手里的红绫告身身上,谢辞就站在她身边,她看着,他就小声说: “那天我得冯坤传信,我不喜欢汝妻顾氏。" 说的,正是当日去宫里接顾莞的那次。 虽这是如今最正常不过的称谓,但谢辞看了,心里却不舒服。谢门顾氏。 汝妻顾氏。 但顾莞不是顾氏,也不是哪门谁妻顾氏,顾莞就是顾莞。 一路牵手从铁槛寺飞奔至如今,她飒爽谋动恣意洒脱,不管风霜雨雪和雷电,在尘世中卓立,她不是谁的附庸,她是她,她是顾莞,有名有姓,独独立立的一个人。 她从前一直公开处理很多事宜,如今却是不行了,局限于老皇帝那边,但谢辞并不愿意这样,顾 莞适应良好,但他不愿意委屈顾莞蹲在家里或天天冒充他的近卫。 她是那样的卓尔不群,她该是像开国长平公主率军一般的人物。 这个是自己人,谢辞废了很多心思才筛选到的。趁着这个大变动他把倪浩之提上来,骠骑大将军府就是他们国公府,开府的意思是名正言顺拥有属官,有品级的正式官职来着,谢辞调整了内部,又在外面进行了一系列的调配,把顾莞委以从四品的大将军府丞一职。 这是自家里面的官职。 至于另一个兼任,谢辞也考虑了很多,京营秦关那边固然好,但军营却不大合适女儿身,最后精挑细选了这个京兆府治中,是外头的官来着。 因为他不想只有形式。 夜阑寂静,晚空如镜,谢辞小小声,他有点很高兴,又有点歉疚,如数家珍,絮絮叨叨: "委屈你了,暂时还得易容。" 希望很快就不用,他要更加努力了! "你不去京兆府的时候,就让倪浩之去,他已经在府里等着了,是个很机灵的,你明天可以先去见见他。别担心其他人,已经弄好了,..…" 外面银月皎洁,大片大片铺陈在房檐瓦亭和庭院廊牖上,照在窗台,照在两人的脸上和身上,谢辞就站在她身畔,小小声说着,歉疚中,又带着一种腼腆的羞涩又求嘉奖的期待。 顾莞渐渐从告身上移开目光,侧头瞅着他,翘起唇角,笑意满满在眼底溢出来了,啊,这份礼物简直了。 谢辞小小声说了许多,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去总结得清楚,但她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在他心里,她是一个人格独立的人。他的所思所想所为,都是对她人格的尊重。他认为,她就是这样的。她也该是这样的。 在这个时代,他就像莹莹烛火一样,是那样的珍贵,而独属于她。在这么夜阑寂静的晚上,顾莞品尝到那种被人珍重捧在手心的感觉。他认为她不需要,但他仍全力地、竭尽所能的、小心翼翼捧着她,将她捧在手心。 顾莞心里的感觉,一时之间,难以言喻,她不弱,也不认为自己弱,可谈恋爱,她却依然有需要被人保护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 br />谢辞今夜,给到她了。 顾莞有点惊讶,又是欣喜,第一次她和谢辞相处的时候,没有在心理上占据主动的高位,她像一个真正的十八岁少女一样,带着一种欢欣喜悦,笑着看着他。 她把告身闺上,手里,小声说:"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她说的时候,是笑着的,眉眼和嫣粉的唇弯弯,那双闪亮精致的杏仁大眼映着星河,像盛了漫天的星光,她一笑,好像要溢出来一样。 谢辞睁大眼睛看着她,他也笑着,他忽心有所感,自己好像得到了甚至比一个吻还有珍贵的东西。 顾莞眼睛弯弯一笑出声,星河倾泻,她笑了起来了,扬了扬手上的匣子,她真的很喜欢啊。 谢辞心绪就飞扬起来了,一双瑰丽的眼睛格外的漂亮,他也笑着,笑得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欢喜的心情从眉梢眼角满泻。 就,很高兴很高兴。 顾莞微笑着,把匣子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然后瞅他,谢辞耳根红红,唇翘起来。她轻笑一声,把匣子和两套官府打开暗格,放在里面去,然后把告身直接揣怀里。 两人手牵着手,推开房门,夜色寂静,月光如水铺陈整个偌大的中庭,顾莞跳下了台阶,仰头又大又圆的月亮,她开心地说: “今天很像八月十五啊,我想放烟火!” 小时候每一个八月十五,她都要提灯笼放烟花的,她突然就想起来了。 府里没有烟花棒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两人跑到侧边的花圃去,中庭两侧栽了一行的秋枫和 松柏,后面第二进院和后罩楼更多,葳蕤而立,四季常青。 两人在松树身上找干枯脆脆的细条枝丫,专找带松脂油的那种,给老松树们做个清理,把它们一一掰折下来,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 “滋滋”火星在顶端燃烧起来, "啪啪啪”时不时爆开火星,就好像烟花棒一样,两人一手拿着一根,举起来,看火星子飞溅起来。 两人笑着,玩着,闹着,举着看,又一人拿两根,在打在玩耍,他追逐着她,她也追逐着他,在老松柏的底下绕来绕去,嬉笑声充斥了整个三进大院。 这些老松柏欺霜傲雪,已经比屋顶还要高了,小树在它们的树底下长起来,它们见证着谢辞的成长,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被 驱逐出去又回来,看着他有了心上人,现在和他心上的姑娘在它们身边穿梭开心笑着。 北风飒飒吹着,它们婆娑轻动,温柔坚韧沉默无声又依然还在。两人笑着闹着,一直到了午夜,风渐渐冷了下来,谢辞解下他的厚绒大披风,系在顾莞的身上。 长长的暗蓝色绒面下摆在青石板地面上拖拽而过,两人手牵着手,登上第三进后罩楼正堂前的台阶, “咿呀”一声,谢辞轻轻推开门扉,一盏长明灯,两点红色的烛火,三炷袅袅线香,褐黄色的黄杨木翘头长案上,一大三略小,四个楠木牌位干燥整洁,在一圈晕黄的灯火和烛光,安静立着,仿佛和煦慈爱看着他俩。 长案之前,有两个蒲团,谢辞带着顾莞,手牵手上前去,他点燃了线香,拜了三拜,谢辞还磕了三个头,然后把线香一起插到黄铜香炉里去。 谢辞轻声说: "爹,大哥,二哥,三哥,我和莞莞又来看你们了。" 大的牌位笔画古拙而端正,仿佛那个须发已有银丝却依旧魁梧严肃的中旬男人在注视着他,甚至 不需要回忆,音容笑貌在记忆里从来未曾改变,那是他的父亲。 还有最肖似父亲的大哥,他和二哥三哥常常抱怨,大哥越来越像个小老头,但其实不是,英伟青年,岳峙渊淳,他越来越像父亲一样高大伟岸,却是真正的长兄如父。 还二哥,温柔一笑惊艳时光,对家人永远温润如水的亲二哥。 三哥,是一肚子坏水,笑呵呵戏弄他的三哥,长大后斯斯文文人模狗样的,谢辞可烦他了,不过 三哥考中状元外派为官之后,他嘴巴没肯承认,但他又有点想念他。虽然每次他来信他都想打死他。 谢辞牵着顾莞的手,跪在蒲团上,微笑着,仰首看着,渐渐他的笑敛了,最后,他握了握拳,认真说: "爹,哥哥们,我一定会将你们的冤屈昭告天下的!" 他谢辞的父兄,那样的伟岸男儿,凭什么就得平白无故背负一辈子的罪名和骂名?他绝不允许! 一起拜见过父亲兄长,和父亲兄长们说过话之后,谢辞牵着顾莞的手,轻轻掩上门扉,出了后堂。 后半夜了,人声梆子声渐渐远去,这个长夜变得更加安静下来。两人推门而出,漫天的星斗,在这寂静皎洁的长夜里转动闪烁着。 br />绚烂烟火的热闹渐渐平复下来,心情变得恬静,他们坐在台阶上看星星。 深碧色的短褐衣摆,坠着暗蓝色绒面大披风,和玄黑色的精甲挨在一起,两人也肩并着肩靠坐在一起,谢辞翘唇,侧头瞅她恬静的侧颜一眼,把自己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好开心~ 但刚靠了一会,他突然感觉不对啊,好像男女颠倒了!他赶紧抬起头,悄悄瞅了顾莞一眼,然后挺了挺腰坐得更直一点,悄咪咪把肩膀凑过去,伸手扶了扶她的脑袋。 她脑袋往这边歪一点,但他高,这么努力凑合一下,还真行。 “噗。” 顾莞喷笑,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她了。她狂笑。 笑声清脆飞跃出了院外,守在外面的谢云谢梓等人相视一眼,不禁会心一笑。笑完之后,顾莞往他那边一歪,好吧好吧,就让这家伙爽一次吧,哈哈哈哈哈哈。 老国公府里深夜未眠,却是欢声笑语,不过府外的氛围却并不是这样的。 沉沉胶着,风声鹤唳。 戌子年割喉京营大案,众目睽睽之下,皇帝遣出的两名文武高官被当众暗杀,精铁弩.箭割破喉管,薛荣安的惨嚎撕心裂肺,他和战马喷洒的鲜血足足溅了方圆百米,场面触目惊心。 这还是在京郊的云乡大营之内。 & nbsp;   引发的一连串倾轧和大斗大动,整个中都腥风血雨,朝堂如旋涡般的震动从上到下连大街上都安静了不少。 皇城,玉泉宫。 今夜星月光芒大放,只这座庞大的宫城却幽静得可怕,连持刀巡守的金吾卫军脚步都比平日要放轻了几分,尤其是经过玉泉宫下的时候。 玉泉宫之内,偌大大殿只点了一半的灯,天花彩画和高深的方圆藻隐没在一片阴霾的昏黑之中。整个大殿被低气压一连笼罩了多天,宫人太监连大气都不敢喘,垂首缩在角落墙根下。 玉阶之下,狼藉一片,笔架笔山砚台墨锭点翠香炉杯盏等物统统被扫落一地,摔了个粉身碎骨。 老皇帝一身明黄的龙袍,玉阶之上笼罩在昏暗之中,越发显得他暴怒的面庞可怖至极, 冯坤!蔺东阳!谢辞!李弈!! 连日高强度的朝政倾辄,老皇帝眼底泛红血丝,神色可怖狰狞,尤其是说到最后两个名字的时候,从齿隙中一字一 句的碾过,充斥着满满的血腥味。 因为东宫势力,谢辞直接揭开先前的伪装,李弈思忖过后,也一起这般做了,冯坤并这两人,还有一个蔺国丈,三方撕破平静就是一场血战,厮杀最后把虞苗风等人保下来了。 但这完了吗? 没完, 这恰恰只是一个腥风血雨的开始。 在这个初雪冰冷的寒夜里,老皇帝汗毛一根根地竖起来了,他党争厮杀了四十多年,和皇父斗,和太子斗,和兄弟斗,之后和推着儿子的权臣权党斗。 他虽然是惨胜,但也是一路厮杀过来的,在这个老迈疲愤的深夜,他敏锐地,凭本能嗅到一股血腥的味道。 ——戌子割喉大案之前,谁也没想到,两党竟敢图穷匕见到当场格杀的地步,这是不管冯坤还是蔺国丈,这两人粉墨登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可偏偏就是这样血腥的破格的行为,老皇帝忽嗅到冯坤肆意背后的根源。 ——肆意打破游戏规则,隐隐昭示不再顾忌!这是一种隐蔽的肃杀。 冯坤已经登至顶峰。 再往前一步的话。 篡位,弑君,谋朝? 老皇帝暴怒之下,头脑一片清明,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一瞬平静下来,撑了片刻,慢慢坐回龙榻上。 玉阶上半昏半明,老皇帝逆着光,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再开口,已敛了暴怒,苍老的面庞神情异常平静。 许久,他吩咐: 陆海德,传旨,召蔺国丈进宫。 “还有,给闻太师送信,就说朕病了,想见见老师。老皇帝道: “把吴伯益张元让他们也叫进来。 齐国公府。 冯坤的大书房内。 紫檀木大书案之后,鹤穿牡丹大红锦垫椅搭,冯坤一身精绣的艳蓝缎平金玉带蟒袍,江崖海水纹之上,龙争凤斗,微微闺目坐在太师椅上。 大书案前,黄辛禀道: “皇帝召蔺国丈连夜进宫。之后,陆海德又去了闻太师府,陛下称病,闻太师一开始没去,但下午时,终究是进宫了。 冯坤慢慢睁开他那一双艳丽凌厉 的丹凤目,朱红的薄唇勾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他淡淡道:“看来咱们这位陛下,尚未彻底老朽啊。” 像大白鲨,一下子就嗅到血腥的味道。并迅速采取最强而有力的手段和补救措施。 书房内安静了,殷罗回来了,他跪地禀道: 相爷,寇崇已逃逸,不知所踪。搜刮了多天,没有蛛丝马迹。 冯坤脸色一下阴下来了。 他手段狠辣,但给予的奖赏和报酬也一等一,手下忠心卖命者不计其数,他生平最恨背叛者。没想到,却出了一个寇崇。 就是不知道,这寇崇究竟是谁的人,蔺国丈?谢辞?还是李弈?殷罗迟疑了一下:“相爷,您说这个谢辞,究竟是还是不是……?”东宫势力,骤变之下,最后还是算尽归于冯坤麾下,只不过,中间隔了一个谢辞。 这算归冯坤了?不是的! 谢辞收复东宫势力,上升势头太猛了,连冯坤都为之侧目。 冯坤垂眸,那双艳丽凌厉的丹凤目罩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斜倚在太师椅上,阴柔白皙的五官有一种蛰伏的危险感。 真是凑巧吗? 冯坤冷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他从不相信凑巧! 只不过,没有足够的能耐,却根本撕不开胶着紧绷的局面和扳倒东宫,什么都干不成;有能耐的吧,却又总会有这类弊端和后遗症。 一把尖刀,总会有两个面。 当然,有能耐还是必须的。 要是从前,冯坤必会第一时间将谢辞除去以绝后患!只不过眼下,蔺国丈已经为皇帝收拢,闻太师也出山了,闻太师出山意味着保皇党的中立一派的顶阶力量出手了。 冯坤倏地睁开眼睛,在除去和限制中犹疑一刹,他眉眼一厉,两者皆摒!剑指皇帝,开弓没有没有回头箭,他知道自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这才是最重要的! 时间回溯到昨夜。 蔺国丈进宫之后,伏跪问安,老皇帝冷冷盯了他良久,最后甩下一卷传位诏书! 我不可能传位给李容。 李容,即是四皇子,作为当初意外察觉沐贵妃和冯坤有私情后,立即透露给皇帝给予冯坤沉重一击并遗患至今的人,蔺国丈当然非常清楚这 一点。 传位诏书写得很清楚,老皇帝百年之后,传位于皇四子李易,雪白的绢帛白绢黑字,加盖了玉玺大印,还附录有秘密见证诏书册写的文武阁臣。 一式三份,一份收于玉泉宫,一份交予后者,最后一份就是蔺国丈手上这份。 非常正式。 蔺国丈大喜,心念电转,即刻下跪俯首: 臣领旨,谢恩!君为臣纲,下臣当为陛下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玉泉宫之内,蔺国丈手持明黄圣旨,当即大礼参拜,毫不迟疑对老皇帝俯首明志! 而对于闻太师。 车轮辘辘,驰过宫门和汉白玉大广场,一直驰到玉泉宫的须弥座台基之下,车帘掀了片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才慢慢下了车。 陆海德早就亲自领着小太监们在等了,庞淮也在,他抬头,和闻太师对视了一眼,庞淮俯身一礼,早到一步的吴伯益张元让伊仲龄等人也已经出来迎接了。 闻太师是当今皇帝的老师,八十多岁了,昔年英宗皇帝的亲指的,算托孤之臣。英宗即老皇帝的祖父,驾崩之后,先帝反口废了老皇帝的太子之位另立东宫,他能坚持到和接受元后一族投诚,全赖闻太师的支撑,后来继位也有闻太师的全力托举。 闻太师是保皇党之内中立派的领军人物,乃至整个保皇党的领军人物。——保皇党之内,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不愿意参与党争的,可称之为中立派。谢信衷父子入罪抄斩之后,这批人沉默了很多。但今时今日,闻太师沉默半天,最终还是来了,一步一步登上玉泉宫的大台阶。 大殿只内,老皇帝不再神态暴戾,殿内金碧辉煌的摆设撤了很多,他脸色蜡黄,头上绑着白色冰帕,躺在内殿的宽大的龙榻上,一见闻太师急忙要挣扎坐起身, 老师!老师—— 他老泪纵横,鲜见露出一点拘束的神态。 ——自从谢信衷父子去世之后,闻太师就没再进过宫,皇帝召不去,老皇帝亲自去太师府他也称病卧病昏睡不见他,皇帝也没办法。 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了,老皇帝眼泪哗哗,紧紧握住闻太师的手。 老皇帝固然是使苦肉计没错,但他也不是真装病,他瞎了一只眼双腿不良于行,多年耗心损神,皮肤松弛面容苍老,日前被谢辞气得,当场吐了血,不用装病,他 现在面色潮红病态发着热,身躯比之从前,又要瘦小佝偻了许多。 他哭得老态横生, 朕,朕,老师,老师朕错了!朕当年不应该猜忌良臣!但如今,如今,老师你竟不知,那等逆臣已经…… 后面的,吴伯益张元让伊仲龄等一直战斗拱护皇帝的保皇党已经在见老皇帝病态的第一眼就跪倒在地上了,君悲臣恸;而庞淮等跟在闻太师身后来的,亦不禁沉默跪倒在地。 整个玉泉宫内殿悲戚愤慨的气氛笼罩着。 闻太师连续重呼了三口气,可眼前声泪俱下的皇帝,他最终重重一拍他的手: “皇帝啊皇帝!你要答应我,此次过后定要改了,不可再重蹈覆辙! 虽然闻太师知道,皇帝大概改不了,他就算肯改也大概撑不了太多年,皇帝那双枯瘦的手甚至比他都还要苍老冰冷。 但闻太师在最后关头,还是出山了! 闻太师三朝耆老,定海神针,他一出手,整个朝堂都为之一定。 以闻太师为首,保皇党的死忠派和中立派合二为一,全神贯注,雷厉风行,誓要将以冯坤为首的一干权党打垮并连根拔起! 蔺国丈迅速站在老皇帝一方。 而另一边,则是已经隐隐凌驾于蔺国丈之上的冯坤,以及他之下的谢辞和李弈。双方迅速形成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势。齐国公府,大书房之内。 淡淡的香息在鎏金鹤嘴香炉内徐徐吐出,而偌大的室内,却一片肃然紧绷。冯坤端坐在最上首,而谢辞和李弈,分左右最首位,屋内人不少,却沉沉无声。冬日日短,夕阳沉下去之后,侍者不敢进来掌灯打断,室内有些昏暗了。冯坤眉目凌然冰冷,但要说他很意外吧,并没有,如今局势亦在他曾经推演过之内。 他们正说到唐王。 唐王,即唐山王,当今老皇帝的亲胞弟,是老皇帝銮驾下势力非常重要的一支。冯坤已然正面迎上蔺国丈和闻太师,他打算带着李弈一起。 至于唐王,他欲将这个侧重点分给谢辞。 这是很早之间,就有的腹案。 冯坤勾了一下唇,看向谢辞,他微微倾身过去,磁性华丽又微尖的声线,对谢辞道: “你知道,你父兄是何人处死的吗? 谢信衷父子不是公开处刑的,行刑的地方 是东大刑狱的内斩场,至于行刑者? 谢辞静静端坐在椅子上,他说: “我知道,是唐王。” 76 第76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爸妈他们出去旅游,也有躲这帮人的意思吧?”苏子君面色森冷的问道。 滕若曦几个才不管那些,大口吃起来,遇到好吃的极品,赶忙给龙翩翩夹菜。 “是吗,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说着,碧落,黄泉一起上前将时芊芊擒获。 “这……”一帮人一听都沉默了,他们可不知道这事是杨明干的,可是一想到自己要被死神那样的人盯上,然后以极为残忍的手段杀害,一个个都后背有些发凉。 顾少阳对早点很满意,先端起咖啡喝了半杯,然后拿起全麦面包吃一口,满足到不行。 “喂。”一个简单无奇的字从夏易云口中吐出来,煞是优美迷人。 觉灵硬着头皮,强忍着寒意,仍然将一颗灵珠伸向雪宫主,自己低着头。 如果他现在转过身去会不大正常吧?顾少阳看着她,目光幽深,不过倒不是因为她的身体,他只是在做出应该有的反应。 千面银狐深知今夜在劫难逃。三人将自己围的死死的,根本杀不出去。外围还有两个高手。 他们刚出来,就被五行阵包围,而四周的玄力,仿若形成一个漩涡,将他们五人卷入其中。 “乾老,不要,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孙明这个时候能够做的只有赶紧认错,要不然,石明轩的工作也要丢了。 正所谓莫欺少年穷,你在人家最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在人家辉煌的时候却使劲的贴上去,这种做法可以用不要脸来形容。 渭河以北,怀德县以南,一支百余人的骑兵队疾驰在直道上,自从昨天接得华宇的密信后,项庄匆匆离开军队,渡河北上了。 “皇上恕罪,老臣护驾来迟,让皇上受惊,臣罪该万死!”闵冉行一进练功房就跪倒在地,他身后的那些大内侍卫也是纷纷请罪。 片刻之后,沉寂中忽然传来了几声玩家的叫嚣。易天辰不由心头一跳,嘴角一扬,目光中顿时浮起了一丝狠辣。 只是,正因为你有这一份真心对阿汉,甚至也会有这么一点关切对我,所以,我才不可以骗你,不可以利用你。 两个月匆匆而过,一直呆在林中两人一心修炼但也不觉得无聊,再说两人有着前世的定力,孤身一人闭关数十年那是常有的,这点根本算不了什么。 一声闷响,刀疤整个身子直接被李霄云砸飞,而李霄云得势不饶人,在其欺身而上,狂风暴雨般砸在刀疤的身上。 也幸好可以闭关修炼,打发时间,不然,思念的感觉,太煎熬了。 曲先生伸手拉了他们起来,温言细语,说了许多恭喜的话,还笑着说起与她这一番患难相共,大家本是兄妹之情,如今妹子与归,当有所表示,轻轻地放下一个红包到何勇掌心。 叶寒依旧表现的很和善,但他知道,自己无论表现的再怎么和善,在对方的眼中,都不过是虚伪的表象罢了,这世上总有许多人许多事被误解,却也是人之常情。 “噗通”一声,在一旁石壁的回荡下,被放大了数倍的同时,想问他的身后,传了过去。 “我要是弄到通灵珠,该不会也能浴火重生吧?”叶寒激动的想着,东西还未到手,已经开始兴奋于它的能力了。 那次表展,可谓国内玩表界的一次盛会,让很多普通玩家大开眼界。 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短发,一七五左右的身高,长得还挺帅,看起来很面善,说话声音很温柔。 刚开始杨杰还拦着觉得万万不可,但是后来看乔瑾的态度,便也是不做声了。 唐末早就听说了,她不在基地的这些日子,基地新开了个好玩的地方,联盟拍卖所。 奈何他无崖子和整个昆仑境,在上界的地位和影响力丝毫不亚于仙君,所以仙君必须得有个自认合适的借口,这样才显得师出有名,实际上,只不过是那仙君刚愎自用,太过于自负罢了。 其次的收获,自然是圣仆部落所送的灵药,还有黄玄灵在那个神秘山谷里面所寻到的灵药了。 他缓缓抬起双手,却感觉苍白无力,什么力量,什么修为,全都不存在了,他平凡的不能再平凡,就如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南管家喋喋不休的说着,沐璃听的有些困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南宫墨毛病可真多。 “雪晴姐姐,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老大这十年来,一直在澳洲留学呀。”木狸假装镇定的回答道。 “这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功夫,他提升到了炼体境三层”李玉姣顿时就是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她震惊地看着李元伟,没一会儿,李元龙便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77 第77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也因为从幽厄魔尊这里得到了提醒,焱锐魔尊自然不好再与他翻脸——毕竟焱阳之所以会去川阳界,还是因为得到了自己的命令,与幽厄关系确实不大。 短发男生匆匆跑了过来询问,却见两个大男孩都神情崩溃的样子。 燕赤霞按照朱由校说的那样,将所有功德都转化为修为,没有半点保留,顿时感到修为上了一个台阶,法力至少增加了两成。 儿子在哭,他什么都做不了,公司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开,只能打电话让副总代为主持,他要留在家里哄儿子。 远处的莎拉她们看着,还以为是阿道夫席尔瓦还没有从晕车的难受感觉中缓解过来。而罗恩嘴巴一张一合的是在告诉他缓解的方法。 作为阿斯嘉德的王,宇宙间有数的强者,奥丁自认为也算见多识广了,但无论是郑建自称的位面旅行者,还是宴会上他讲述的各种神奇世界,都让奥丁很是惊愕与好奇。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这是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丝毫的消息,心中也不觉有些着急起来。 莎拉点点头:“端木师兄你说的没错,想必大家都知道堪萨斯公爵所在统领的马克西姆家族和我们家一样,自建国之初就一直属于帝国的豪门,和帝国内的另外两大贵族一样形成了四方鼎立的局势。 这村庄就五匹马,布兰没带走,并且找来发抖的村长,确定动线无误后,把他也关押起来,继续突进。 马龙柔声道,再次安慰了一下坐在主驾驶位置上的严焓犇,他看得出来,对方的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强,但好在被安抚后,严焓犇再次恢复了安静,与众人一块盯着车窗外的变化。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去你。”静静的站在一旁的初峰终于开口说上了话。 并要求部下立刻通知海军153支部的副手和士兵们就地抓捕蒙卡。 看着沈商洛过了圆木径直离开之后,那扇微微抬起的窗户也被轻轻放下,发出一声难听的吱呀声。 可就在这时,又听到第二统领大吼一声,声音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惊喜。 首先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公平,不能因为你们没有学过,我们就不考这部分内容,是不是,但是你们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希望,更不是没有入学的可能。 甚至看见魏译又有难,还能拼死打出这一掌,力敌两个炼气九重的致命一击。 于是,第一个丧尸出现在了实验室中,而且还是一个很强大的猩猩丧尸。 一个五彩的身影出现,迅速靠近余天罡,宽大的翅膀如刀锋切割过去。 “太乙,寻宝进行到哪一步了?”随着声音的响起,无数灵气凝聚出一个巨大的头颅。 二人正说话间,两名毒龙谷弟子急匆匆的向贺云双房间跑去,进入房间未有多久,却见贺云双也一同赶了出来,形色匆忙。 信天的灵力适时而出,和这些空间法则之力结合,重新形成了紫色的五重空间领域。 “因为我知道身边有你。”粉黛轻声开口,却把流云一下子噎了回去。 齐麟低头看了下水面凝固的油脂并没有什么束缚,很轻易的起身,他一起来,这些凝固的碎片就化作碎片,像冰一样迅速消融。刚走出水池,脚踩在地板时,一股剧烈的刺痛从脚掌心传到大脑,钻心的剧痛。 那便是仙颐七皇公认的领袖,神秘的宿命先生之下第一人,酒皇了。 东子刚被路遥在医院安顿好,就有一个中年男子过来说什么是东子的师父,来看看他。 苏胆大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没有想到老方又连赢两场,自己身边最大的两张底牌,已经打废了一张。 因为感觉的浓重清淡的不同时间的距离总是被任意改变,就奕芯向我走来这个片段在我回忆里总是被无限拉长,仿佛贯穿了我们的开始和结束,那是个永恒的动作。 “无痕?”到了墨无痕那里,流云地话语更进少了,居然只有两个字。 “妈,你不懂什么叫韬光养晦,避其锋芒。现在夏家姐妹锋芒毕露,我只能暂且后退。未来那么长,我不着急的。”陶琉璃道。 西南大陆何等宽广,仅幽冥地域就方圆两千万平方公里,在国与国之间,消息几乎都是靠魔法阵传送的。 “安德烈亚很聪明。我保释他出来之后,他所干地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撇清和你地关系,以免受到牵连。”秦少游淡淡的说道。 众人来不及细想,一个黑色的天盘悬浮在顾南升面前,支配头盔被能量包裹着,缓缓落在天盘上。 张慎“嘿嘿”傻笑了一会儿,也就不在意了,父亲的夸奖,比第一更令他喜悦。 齐终南并不以速度闻名,但毕竟其实力相当强大,他的速度也就是一成二音速的样子。 78 第78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当”,弯刀与铜锤相碰,火星四起,江安义借助反震之力,飘入树林内,身形在一棵树后隐没不见。 不过虽然看着残旧,但衙门里的规矩依然严谨,尤其是大同这样的边地要镇,这里的看守就更加严密了。甚至连守在知府衙门外面的都不是寻常衙差,而换作了精神抖擞的兵卒。 八名手下不疑有他,都先回去了。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虽然没有见到刘鼎天,但他见到了张神医,想来不会是病亡,他心里哪里还有不清楚他的救命恩人刘老实和荷花是被人谋害的。 研究了大概一个星期,这天,我拿着k歌来到了可欣的寝宫门前,呈剑指施展木属性,成功了制造出一大片玫瑰花,而且还是不会被重力压垮的玫瑰花。 “看这身影,应该还是个学生吧?那这是哪个班的学生?”有教师疑惑的问道。 三头妖尊,六目一凸,气急败坏道“哼,哼,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那水晶旁侧的一足一手妖,吓得战战栗栗。 “可是考题之事么?是纪泰那边发现了什么蹊跷么?”陆缜已经有了思路,随口就问道。 此刻,太白村的所有村民一个个都悔不当初。但是想到从今以后都不用在祭祀了,不用在经历骨肉离别的悲情,不用每日都总是摆着一张比黄瓜还要长脸比眉毛还有苦的脸这般天天视人,那将会是多么好,多么高兴的事情。 迷藤蜩遭受创击,一个踉跄直接摔到在地,不过随即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再次向外冲去。 她是设计部里消息最灵的人,当然知道了当时的事情,看到众人的表情也能理解,这种事情根本说道不清。 张远带来的资料十分详细,而且非常直观,各个议员轻易就能了解当前河越的状况。 “我就看怎么了?自己丢人了,还不许别人笑话?”不过,那名贵族公子也不是善茬,这些贵族公子明天可都是竞争对手,自然不会怯场。 乔安明自那天去杜箬的出租屋之后,便一直没有再见过她,虽在同一家公司,但因为身份差得太悬殊,所以根本无任何交集。 也有人说是苏晓美在外面认识了一个有钱的半老头子,带着刘大兰去享福,但是被半老头子的老婆发现了,带人打上门去,并通知了苏海生,他愤怒之下将她们俩抓回来毒打一顿。 从被抓回来,她从没开口说话过,这猛的一开口,她的声音稚嫩中带着几分低沉和沙哑,却是说不出的悦耳好听。 清晨时分,林中晨雾缭绕,空气清凉如水,鸟鸣阵阵,此起彼伏,如一曲自然交响乐,颇有一种林深不知处的幽深感。 她前脚刚走,莫靖远来到了设计部,看着空空如也地办公桌,他的俊眉皱了起来。 “幽暗天堂。”王乾元轻声说了几个字,随后他猛地转身,顺便还拉了章韵一把,两人刚刚转身,那个杀手就转过头看向身后,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视线在身后的街道上扫来扫去。 “叮叮叮叮~”如暴雨一般的金属碰撞声出现,瓷白色剑影、赤红色火星、皎白色的月牙刀交错融合,周围气劲爆射、碎石飞溅、一阵阵圆形气浪在地下矿洞中如翻腾沸涌,发出一阵阵恐怖的风雷之声。 “掌门师兄所言极是,师弟等会就写信问问那恒山派三位师太。”闻言,丁勉起身恭敬地说道。 庞山民此举怕是想要以静制动,坐观两家诸侯事后态度,郭嘉本以为孙权如今好歹也晋王爵,理应有所担当才是。却未想到荆襄毫无动作。就令吴王如此进退失据。 紧接着,纵身冲上前去,揪着李金龙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段天涯立即左右开弓般的,来来回回抽了李金龙十几个耳光。 不说草原之上的事情,李密的瓦岗军和双龙帮也发生了大战,最后李密身死兵败,双龙帮尽得瓦岗军之地,入主洛阳,而江南大明的军队也开始准备对关中的战争。 只有各营主官知道,杨波接到磐石旅伤亡两百余人时有些吃惊,临时更改了磐石旅层层推进,拖住鞑奴主力的计划,改成铁拳旅一马当先,先行围困复州。 收到李旺根的求助眼神,李顺利稍微沉吟了片刻,便将视线投向李玉玲和段天涯两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李佳慧却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 建安十三年匆匆而过,又过一月,各家诸侯安排过春耕事宜之后,天下间战云重聚。 然而河北并无水军,往来大江之上,也只靠商船与军中的运兵大舰,如若日后新归庞山民麾下的江东水军封锁沿江,这狭长的水道,如何可守?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们,那威猛老者和长衫儒生,眼神不约而同向三人射来。 而且,无法成为一个体系,只能是弄到一本,就学习一本,自然,在许多方面,他们都达不到最好的水平,而且,根基方面,也不如那些人更加的稳当一些。 那精致如画的眉眼,额间一点朱砂似血,正是一直追着怪鱼的如意童子。 在这一刻,龙兵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让郑柔的身体保护着他。 太和帮被警察连锅端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了出来,所以这一天非常安静,没有人打架闹事,龙兵也落了个清静。 79 第79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而且这老者的灵魂之力太过强大,药丹他们早已是剑尊颠峰的强者,可是在他的灵魂威压下居然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这只能说明这老者的灵魂之力早已达到剑圣的层次了。 “那。。。那学生有一件事情相求,万望姑娘能够成全!”说着王建旨对着吉布楚和深深一礼。 洁西卡对外面的卡里兰道“没事,你退下去吧!”然后林夏就听到了卡里兰离开的声音,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洁西卡回答一个“你们进来把他给我拖下去喂狗!”,那自己可就真的是毁了,一世的英明就毁于一旦了。 葛鹏飞也终于有了意识,惨笑了一下,闭上眼睛,挺直腰板站在那里,满耳听到的都是刀斧入体的声音,然后就是各种惨叫,忽然他感觉的自己脖子一凉,支撑身体的力气飞速的流失着,慢慢的向后倒去。 不过这时赶来了也不算晚,而且童大勇是从西军的侧翼发动进攻,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阵火枪乱射,不仅立刻就把西军的队伍给打乱了。同时也给西军的心理上带来了巨大的阴影:原来商家军还有援军的。 剑峰此言一出,无论是剑盟还是血盟,众人纷纷响应,此时可关系着他们的生死存亡,哪还有心情去内乱。 他一直认为八米高的身材是雷泽隆卡的战斗状态,他的真实体型也就跟人类相似,不过从房屋的格局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巨人一样的身材才是他们的本体,普通人类体型反而是化身,就像西方龙族变成人类外形一样。 王伟龙晃出身子对着子弹飞来的方向打出一个点射就又躲了回来,随即敌人的子弹又一次打了过来。 “切,你就是想让我脱我也不脱了,我待会还得去换哨呢。”王朝阳说着直接爬到了自己的睡袋头上。 第二天的情况依旧如此,第三天有人被抬了回来,那人满脸的懊丧,伤到是不重,好像是扭了腰,有人替补上去,情况大致如此,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军营里已经‘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哎,老东西,你闻到雪茶的香气了吗?”刘学林这时抽了抽鼻子问道。 苏晨妃自然也是知道刘旭此时的意思,不由轻笑的在那点点头表示明白。 液晶果是一种可辅助化液中、高境武者修炼的灵材,然而,仅仅一颗的话,价格不可能太高。 徐铭纵然未兽踏入先天境界,但一身实力在短时内,赫然并不相弱。 美貂蝉叫童丽雅,详细的事迹刘硕已经想不起来太多了。不过对于她未来的遭遇,刘硕也只能是很同情,毕竟老公出轨了这是的确有点难堪,刘硕也不愿意提起来。 COS也要做全套,“泄漏天机”之前肯定要摸胡子才对。不过,这里并非是一个很好的场地,在大街上说这些逼格太低了。 海千秋一听,瞬间就冒出了冷汗,这是威胁,绝对的威胁,“余大人,这就言重了,您说的那个延年益寿,保健体康的饮料可是瓶装可乐?”海大胖一直替项清溪经营瓶装可乐的生意,海千秋自然有些知晓。 望着前方石坪上方的桂果植株,南宫远义心神一阵激奋,此翻能够寻到桂果植株,说明高昆所言确实为真,如此以来,光大城寨之日,便近在可期了。 不更新这事刘硕也没有办法,本来他已经画了一半了,结果到了圣诞节当天,郑宇通知他,第二天下午要在举行一个狂欢会。 “说吧,时学海派了多少兵前来?派你来,就是送死的吧?我想,你来这里之前,时学海已经在调兵遣将了,随时准备攻击了吧?”项清溪继续说道。 也许让他拍单独的戏份还有一些缺陷,但不能否认他靠自己努力进步了。 我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我这一吼,龟–头带着他们的人也出来了,同一时间曹蛮的人在我身后漏出了武器,红毛看着我明显的有点发愣,他没想到我大哥会有我在,而且还这么强横吧。 但是现在,沈家是彻底没什么看头了,沈超虽然是炎云宗的核心弟子,但是整个沈家没有在大比上获得第一,就没有办法赶萧家出辉煌城。 “倩,你修炼时的感受如何?能够详细给我说说吗?”他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费雷登人的心中,他已经有着神圣的地位,他的传说在整个费雷登流传。 老者手中灵诀变化,已经到了一种眼花缭乱的程度,五颗珠子在空中飞速的撞击,发出一阵阵的刺耳的颤栗之声。 海盗头子颤抖着想要推开扑在胸口啃噬的扭曲怪物,却发现身体已经僵硬的不能动弹,这时他才注意到浑身泛起了一层黑色的雾气。 梁隋瞬间甩动身体,欲要将这些附着在自身上的青气摆脱去,可是,梁隋越是这样挣扎越是像火上浇油一般,青色气体越来越加旺盛。 “你不用休息不代表老师们不用,或者说, 我为什么要帮你。”容霆撇了她一眼,用一句话怼了回去,他漫不经心的态度让许诺哑然。 而悬圃擅符箓阵法,具体形容起来大概就像一个纯buff的职业,有你最好,没你也差不了什么的那种鸡肋。候选人在一般情况下都肯定不会优先选择悬圃派,再加上晁悦那个奇怪的收徒脾性。 他骑上了白龙,转眼便没有了他的身影,青木等人的则是一脸担心的看着他离开,这一次究竟又会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他的心一直都有些担心。 80 第80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所以,无论怎么说,林年这么做,都是十分好的。起码非常的保守。 而且她同时也注意到,有很多带着丁炙的“粉籍”开始对邹雨桐评头论足的许多人。 那可是十万年魂环,整个大陆她所知道的封号斗罗里一个拥有十万年魂环的人都没有,而尘破天一个魂斗罗竟然有十万年魂环。 看着人们那吃人的目光,瘦子吓得将绣球紧紧抱在怀中蹲了下去。 这样的措施不会一直阻拦住这些研究者,他们早晚会想到办法破解,可这个时间的耗费就会很长。 随着一声房门被打开,林年只觉得眼前泛起了一道白光,便就此晕了过去。 师含雪从马车上下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未来的钰王妃,还有她商户的身份,都让人无法忽视。 “你们两个废物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看你们简直就是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两个保安颤抖的嘴唇,话还没说完,中年男人就再一次愤怒的大骂了起来。 放着大把的钞票不赚,愣是将价格定到21万,对比谷鸽贝塔,简直是白菜价,关键是性能还超出好几倍。 将东西给了唐宋元明清之后,同天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顾虑了,对着唐宋元明清示意了一下,见状,唐宋元明清明白的点了点头和胖子朝着另外的一个方向跑开,而同天则是朝着那些怪物飞奔而去。 娟娟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我来不及分辨,也没有心思,可是我的心却沉了下去,沉入万年寒潭之中。 “梆梆梆”木门从外面被人轻轻敲响,“进来”沐阳收起镜子轻轻喊了一声。 听到这个提示,同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是撑了过来,看起来他好像是一直使用空间跳跃技能躲避,而实际上他一直在脑海之中计算着。 陈肖然一开始就没打算理会白家,白家不承认自己,对他而言更是再好不过了。这结局正是他想要的。 他身边存在的威胁太多了,就算他一直躲在nei门修炼,也定是不会得到安宁,毕竟还有罗非与林浩然两人虎视眈眈,想置他于死地。 每一柄长剑剑身都在抖动着,看到这一幕,同天的脸色也开始凝重了起来,他能够感觉到这是胖子最后的一个自创技能。 就好比她今天决定放弃学业一样,或许她自己给自己做下的决定比我给她的建议要好上很多也说不一定,因为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自己想要什么。 徐巧巧抬头望了我这边一眼,朝我微微一笑,可是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异样的神情,那种眼神中带着一股决绝。 碾压与追杀持续了许久,在英勇的埃莉诺将那个魔族八阶强者锤死之时,叶兰城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除去伊莱主将追击出城暂时未回之外,其余各路追兵都已得胜归来。 他未曾行礼,身上的戎装让他看起来格外的肃杀,似乎看向洛青青的目光里都带着森然的杀意。 巨大的阴影横扫开来,在压迫到极限的斗气轰鸣中,伊莱方圆几十米被一扫而空,被斗气或是阴影扫到的魔兵就地化为了一滩血沫,别说全尸了,压根连一点残肢都难以留存。 有他在一旁压阵,防备着魔族强者搏命一击后逃跑就行,这些高阶杂鱼留给他们磨练实力正合适。 在龙牙岛的某处,多拉格找到了正在优哉游哉的晒太阳吃冰棒的弗拉德。 可是这事情已经过去三年,她不能再翻起旧账追究,更何况,她现在一直都应对洛喻杰他们设下的圈套。 数日后,连海平分身伤势完全恢复,凝视面前的禁法巨茧,一指缓缓抬起,向上点去。 正疑惑的李二刚要询问发生何事,又见到王兴新带着那些投掷完毕的掷弹兵很是整齐的向他所在的高台走来。 刚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她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没有艾尼路说的那样不耐烦,反倒是有些期待的样子。 都是高手,众人脚步不慢,瞬间便走入了这枫叶林中,片刻之后,道路顿时变得错综复杂了起来。面前本有数条道路,通往不同方向,其中暗合一曲数折之妙,竟然蕴涵了大能机关之玄妙。 “陈天,到底怎么回事?我需要一个解释。”碰面后,黄局长第一个开口询问。 云凡提足胸中一口灵息,也不召唤出灵宠三足金乌来当坐骑,也不在空中飞行,而是在丛林中一路潜行而去,故意作出神神秘秘,找宝贝一般,怕人发现了。 随后,仅仅两天时间,隔音系统就安装完毕,客厅上下左右的墙壁全都贴上了隔音棉、隔音板以及隔音毡,又经过了供应商一番附赠的软装材料,整个客厅便顿时焕然一新。 81 第81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或许以前不在意,可是现在,他真的好喜欢偶尔和她斗一下嘴,又或者她在自己身边偶尔撒撒娇,那时候的她那么可爱,可爱得让他恨不得一口把她吞进肚子里。 羿锋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见三长老不容拒绝的模样,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对外围的迷阵没有研究。”冰凝有些担心的说道,找不到阵心,那他们就要被困在这里了。 “舅母,你可知我生父是谁?”沐婉兮突兀的问出一句话,她一直怀疑自己不是沐丞相的孩子,所以试探了一下林嬷嬷,从林嬷嬷的表现来看,她确实不是沐丞相的孩子,那么她的生父是谁? “婉兮,将这贱种给我!”沐丞相连爹都不说了,恶狠狠的瞪着沐婉兮怀中的孩子。 “嘶嘶……”偏偏那怪模怪样的东西还流着哈喇子盯着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 李经理终究十个见过世面的人,她知道,今天这么多的媒体,是不是意味着辰大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不管如何,今天算是给酒店免费打一次广告吧。 无数的声音在瑶光耳边重复,这次却带着滔天的怒火与恨意,祭台上的白额王虎被辱骂着,肖人的面孔上却带着深深的讥讽。 “千真万确!”卡菲尔卖力的点着头,他希望藉此来表达自己的真诚。 那渣人欢笑而去,香香少不了在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虽然她确实写漏一点,他若是好好地提醒,她也是领这个情的,可硬是被他好端端地上升到嘲讽兔子的生理构造上,这不是找骂是什么? 阮碧筠正盯着阮青枝出神,经丫头提醒才猛然意识到不妥,神色一慌咚地一声跪了下去。 李少云不想继承他老爹的医术,只想当一条咸鱼混日子当纨绔子弟。毫无疑问,他又被他老爹给骂了,骂他不务正业,整天搞东搞西的,不继承家业,看你以后怎么在帝都混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是猛然神色一变,再次抬头看向了白灵山方向,脸上露出了一副惊愕的表情,月灵仙子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同样与天机子看向了一体,只有混元老祖还有些一头雾水。 林迪抿了一口绿茶,将茶杯放在茶几上,侧过头,林迪的目光穿过酒店的落地窗,看着窗外的世界。 这些人都是人类中顶尖的精英级的人物,连他们也信这个,平民百姓的反应可想而知。 “我看到他从控盘部出来,在总裁你的办公室外面转了两圈,还问你在不在,不过他却没有找你。”孟美兮道。 庄严从会议室角落里的纸箱里拿出一些头盔,给在座的人每人发了一个。 这也是他想要用如此“笨办法”全面解析“道”的底气所在,他相信,元婴期修士所能参悟的“道”,应该超脱不了这个极限所在。 因为他跌下来时,最先着地的一部份,正是他的骨头已碎裂的那一部份。 作为联盟的代理主席,朱瑞已经身心俱疲,但是他还还没有输,况且他还有一张牌。 这时候,他也不管梁丰是个啥球官,只知道自己身为塞门主将,必须对塞门负责,对兄弟们负责。调不调兵是上面的事,可求不求援是自己的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剩下一千多条汉子被轰得渣都不剩吧? 在上一场的比赛里面,出了林安福之外,其他人的表现,都是让人感觉到非常失望的。 既然斩它不断,烧它不熔,纵使以独孤一方的深厚内力,也无法将其拔出;这根巨大铁柱,便依旧如一个悠久的神话般矗立于无双城外,默默的。傲然的守护着无双城。 慈隆庙确实并不太老,算起来,还比老婆婆手牵的八岁男孩,犹要年轻一岁,只因此庙仅于七年之前建成。 他们很容易联想到曰本的“川崎”号潜艇,这艘以曰苏两国联合建造的先进潜艇,悄无声息地被中国潜艇干掉,不也出乎很多人的意外吗?中国是一个创造奇迹的国家,他们干掉一艘核潜艇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是禁忌之法。属于体修中为数不多的法术之一,但是有这极为严重的后遗症,轻则在燃烧完血气之后的短时间内重伤无法行动,重则直接死于血气燃烧的过程之中。 他虽然身体内情况十分奇怪,但对于周围情况的感应还是在的,此时正在祁昆派某位洞玄境长老的背上,所以并不能一次性引导出去太多,而是通过神识一丝丝地带动了出去。 而风云刮起的巨大龙卷风,又能否一举将神行太保连人带刀绞碎?将这个继神之后最可怕的恶魔轰出人间? 绿色的毒气已经开始腐蚀他的身体,但是他根本似无所觉,右手抬起,一把能量战刀顺势凝聚成形,猛地砍下。 伦敦是英国第一大城以及第一大港,也是欧洲最大的都会区之一兼世界四大世界级城市之一,与美国纽约、法国巴黎和日本东京并列。 屋内静了下来,一旁正在博弈的舒祺和赵牧也停下了动作,围了过来,听长安君和赵括议兵。 可问题是,这种劳教体制会达到管理者的初衷吗?受过这番炼狱洗礼的人出去了会便成什么样子,是好了还是更坏? 82 第82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霍斯北从上午开始就意识到伊兰要走了,心里提前就不舍难受,还强自压抑着,若无其事地和伊兰聊天说笑。时间飞逝如闪电,他觉得这天什么都没做,话也没说几句,转眼到了下午,必须要送伊兰离开了。 赵青菡正想软语安慰两句时,东方幽暗的天空下突然响起了一阵遥远低沉的号角声。 直到刘星的半边身子恢复好了之后,父古剑天才化作一道剑光远去。 机会难得,孟虎决定给这些大头兵们上一堂“野路子”战术理论课。 穿山豹很清楚,一旦他退缩,那么花豹齐英绝对可以将他斩杀当场。 刘一飞尴尬的笑了一下,看向了宁寒香,毕竟这事由他来说但是牛寒香此时背对着他,吊然明明听到了母亲的洲,珊是没有一点反应,只是一下一下的擦着她那湿漉漉的头。 “七重剑势?”孟识君脸上闪过一丝惊色,不用想也知道是刘星。 苏阳额头冒汗闪闪道,满腹的疑虑与焦灼瞬间被一种名为“怂”的情绪取代。 py交易……不知火玄间脑海里立刻蹦出了这个羞耻的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戚龙擅长炼丹,而原南乘行事谨慎、算计深远,至于岩尚和王悦,洪妘不做考虑。 苏漓设计的地方距离苏家二房坐落的山脉并不远,因此只过了半天时间,就到了苏家二房大门外。 离他们两个很近的一名天刀宗弟子,正好扭头看到这一幕,连忙撇下自己的对手,立即纵身一跃跳到这边,替同伴挡住海明龙的那一剑。 一支是十响的,一支是原来那支二十响的,而那支二十响的枪管还只剩半截无法准确击中二百米左右的目标。 如此混乱的城池,房屋重建是常有的是,而看屋内的陈设,至少有数百年没有动过。 “如何,味道不错吧?我知道你刚刚和万东流那个家伙喝过酒,不过他的酒,不是掺了这个灵果,就是多了那株灵药,太过寡淡。 想到这里,池韵看叶芊芊的眼神越发的温柔。温柔之中还带着丝丝的愧疚。 如今木易的人格都已经出来了,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等楚冥莫回来。 这一场战斗的胜利,大大的刺激到了乌特金与米哈依尔等人。随后他们就开始大举反攻。 天公不作美,最近苏州府开始飘起了连绵秋雨,直到秋闱考试的前一天雨也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停歇。 安排着众人吃饭,睡觉,张超倒没有闲着,和赵云还有李玉一起开始找起火油来。没有了风向的帮助,火油就是必须之品了。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默契配合,保罗不假思索的一声暴呵:“庇佑“。 “四六开,我看你是疯了吧?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NN瞪大双眸,那对白色眼珠子,仿佛要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这种事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许仙拒绝了一张请柬,必然还会有第二张、第三张。 那名平民呆呆的接过那碗稀粥,下意识的掐了一下自己。正打算表示感谢的时候,却见珍妮已经离去。 “并非是彻底解决,只是让他们的身体能尽可能的承受而已”贾长胜的声音在奥古斯丁的脑海响起。 宋子衿好几次欲言又止,但都被齐恒冷峻的表情生生将话堵在了喉咙处。 敖广也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糊弄过去,不可能将他儿子的死直接全部怪罪到许仙、白素贞身上。 胡一菲不乐意了,唐悠悠好歹是她的人,一句话就指挥人做事,还搁在嚷嚷着奇迹? 今天没有演出,从医院出来,老先生们各自回家,其他人有事的也离开了,剩下的全都去了天桥剧场。 一身黑色的皮毛覆盖在身上,一脸狰狞的看向众人,一双淡绿的眼睛满是疯狂。 玉成道人年纪已经不适合开车了,玉心道人的年纪比玉成道人还大,但是却一副青年的模样,是不太适合让寻常人见到的。 等玛莎·肯特来到克拉克坟前时,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大洞,棺材早已消失不见,顿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也太惊悚了,周围跟来的人都沉默了,呆呆看着。 收藏家与高天尊同为宇宙元老,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以及不死之身。 所以,还不如实行‘爱说不说,不说拉倒’的对策,看一看谁最先憋不住。 “这里是测试速度的,不用紧张,按提示做就好。”傅归一点头应是。 与所有的假面骑士大战实属不智,倒不如先撤离战场,然后一一击破这些假面骑士,收集所有的卡牌。 这样的状态是阿金努力了很久才得到的,要叫他轻易撒手,也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情。 “父皇,就算是朱帅的主意,但是六皇弟也不可能就完全袖手旁观了,朱帅不是一个主次不分的人,六皇弟当时就在场,他不能不征求一下同意就自己下达命令。”墨子清分析的头头是道。 “不许跑!”骑士大声命令士兵继续战斗,甚至拔剑砍翻了两个逃兵。但他的努力徒劳无功,吓破胆的士兵纷纷逃离,转眼间两个骑士就成了光杆司令。 “他妈的,欺负到警察头上来了,简直是无法无天!”何子熠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一边慢慢抬起头。这一次,他的目光如炬,恶狠狠扫向康桥,宛如一阵狂风扫过湖面,掀起阵阵巨浪。 至于腌制就更简单了,只要把切成长条的鱼肉两面都抹上足够的盐,然后掉起来吹干就行。咸鱼能比熏鱼保存得更久,只要不碰到水,三个月后都能吃。 83 第83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还下不去手,脖子都要让你给晃断了……”杨颍扭了一圈脖子,有些羞恼地笑道。 因此她耐着性子去见纪琮,但是纪琮显然是不想搭理她,吃饭的时候一直对她保持着视而不见。 在张山的微博上,立刻掀起了竞猜热潮 ,几千万粉丝,众说纷纭。 虽然伯亚不知道伯斯过去干什么,他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就过去了,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再考虑到他的特殊身份,如果今天还没有动静的话,伯亚打算让人过去了。好在他回来了。 刘德桦见他调侃自己,就忙笑着摇了摇头,zui型里可以看出“无所谓”三个字,神态也是很轻松,毕竟金曲歌王他也不是没有拿过。 不过因为岩石的缘故,他需要绕开岩石,才能摸到冷云峰的后面,这一下又花了他不少的时间。 而在不远处,那个戴着眼镜的紫发御姐,下意识的看向了八神庵和时崎狂三,她正在看着一本,细看之下,那的作者是一个叫高摫泉写的。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喝酒?”端木蓉已经织好盖聂的病的了,她好奇的走到了八神庵的身边。 按照原本的计划,林远到了英国之后,就先找一个酒店住下,然后再秘密的和范大使或者陈振华接触,得到具体的情报之后,然后开始行动。 “这个李二牛怎么回事?一副人高马大,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龚箭冷声道。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大半晌,江氏望眼欲穿,打发了一拨又一拨的下人往大门口去瞧,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直等到掌灯时分,才终于等回了三爷。 泰罗三重空翻,雷欧过涧跳,爱迪萨尔蒙特飞踢,看似简单的挪移,包含了三种绝世身法。 两人看着面前的三个布袋,不知里面装的什么,正想要打开看看究竟。 “杨队,我是万隆的左权,琦哥让我来找你的!”左权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说了一句。 他的确因为借用帝国之力而有些精神疲累,但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 李大山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因为他怕说错话,曹家兄妹会揍他,反正彩礼钱他已经拿到手了,在想把钱要回去,门都没有,曹家不要李秋月才好呢,这样李秋月还能再找一家。 虽然搞得跟健美教练似的,但他这一身的肌肉,着实亮瞎了队员们的狗眼。 “你祖上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秦玥的确很惊讶,据她了解的消息,燕氏王朝的宝藏不是应该埋在大岳山一带吗?怎么可能藏在这名不见经传的葫芦镇上? 红发的少年,来到他的身边,看着似乎在发呆的亚瑟,呵呵一笑,将手中一个新鲜的面包放到了亚瑟的手中。 虽然恶魔的附魔装甲非常结实,但面对这种饱和似的火力覆盖也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恶魔锅炉装甲上的魔力刹那间就被榨干。那一连串从头到脚的爆炸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一堆鲜血与金属混杂在一起苟延残喘的渣滓了。 这个距离太远,程锋看不清是什么玩家在输出这只BOSS,于是,他操控炽铁刀锋,极速跳下山去,持续跳跃,落在了山脚下,慢慢的朝那边移动,又躲在了一颗雪树后面,开始观察情况。 风雨尘一个后跃躲开,同时打出一发银箭,命中了暴雨梨花,将暴雨梨花击退,这是“鹰击长空”技能,而另一边的乔炎也在继续射箭,试图牵制徐雨谦,但是徐雨谦灵活的操控风雨尘,左右倾闪,左右闪跃,躲避攻击。 天渐渐地凉了,校园的法国梧桐叶子变黄,变干,落在校园里,像是一张张揉皱的纸。 萧皇后对于苏威的话深信不疑,毕竟苏威敢言直臣的形象深入人心。 虚天乾元剑在空中带起几道虚幻的残影,而后刷的一声,落在韩四郎身上。这一下没有丝毫的犹疑,魏玖的这一记普通的砍击,的确是砍中了韩四郎。 不会因为不让进,他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同样,也不会因为进去了,他就觉得自己受到多大的礼遇与抬举。 首先,是因为张铁林存在的缘故,李家的族人们便是必须要想到方法来去对付张铁林,只有是将张铁林给杀死之后,他们这些李家的族人们才是能偶再去考虑些比的事情。 目光挑了挑,果然,他腰间挂着空枪套子,估计是进门前把枪给卸了,想给夏夜清一个好印象,可惜,失败了。 她曲线优美,宋子铭把她手固定在头上,她不停地扭动,想挣脱束缚。却没发觉,这样更诱惑人。 直到他落魄至一座寺庙面前,本来寺庙之中的和尚看他可怜,就想让他留在寺里,多少也能让他活下去。 84 第84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裂苍穹。”七剑合一的巨剑化成一道巨大的剑影斩在玄龟的背甲上。 张平此时右手一张,那信封便摇摇晃晃的飞到张平手中。随着张平手腕一转,那信封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叶靠近,果然和剑冢深处那片灰色地带中央,遇到的往生水谭一样,尤其是那种散发着浓郁死亡气息,别无二致。 以前的大学分为经济学,金融学,物理学,信息与计算科学等社会上各行各业实用的学科。 静坐示威队伍在第八天还是风雨无阻地出现在了“国家询问报”的办公大楼面前,而且情况还更加严重了,不仅仅是纽约,包括西雅图、洛杉矶、休斯顿、芝加哥在内的诸多办事处也都聚集了大量的静坐示威队伍。 只是,在威廉得到的情报中,那位皇帝陛下似乎扭曲了这两个概念。 他之前一直是用“你”来称呼胡司明,显然是打的合作的意思。可这声胡哥出口,大概就表示想法动摇了。 同是十二宫的社团,射手座的规模比天秤座还要大一点,凭什么会听你的。这种社团内部事务,就算天秤座的大佬出面都未必好使。 只是一句话而已,不远处一名侍卫的长刀竟是脱手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李无渊是赵英彦的粉丝,无论赵英彦做什么,他都觉得赵英彦帅帅的。 霸道车的四个车门几乎同时摊开,田明高嘉管子牛磊张风雨五人同时从车子里面跳了出来。 圣皇一次次夺回他身边重要的人,已经让他的精神受尽折磨,几乎崩溃。 看来在跟自己辞别不久,云河就遇上了甄王,还会甄王折磨得差点死掉了。 这一刻,同明王觉得格外幸福。他多么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血雪是静默不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若真的说起来,阿娘至今下落不明也是她的过失,阿娘也是跟着她离开的,如今她是安然无恙的在宫里边,而阿娘他们是不知道身在何方。 他优雅的坐在石桌旁,极其完美的轮廓像是雕塑蜡像,眉宇间散着掩不住的贵气和出尘之气。 “我他妈又不是瞎,我用你说什么玩意……”高个男子低声回了一句,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钥匙,搓了搓自己的脸蛋子,满脸的无奈。 “妈,你老说我瘦,其实我不瘦,我这样正好,不胖不瘦,这才是我最美丽的状态。”若梦笑着说道。 按照周异要求,翡翠城并没有浪费资源用于32和33楼重建,只修复封装了31楼的残缺部分,让这一层正式成了顶楼。顶楼另一侧的集装箱房则加了一层外墙,彻底融入了这栋建筑。 而伴随着一柄能够开天的大刀落下,眼前却又尽皆归于苍茫一片。 武皇带着张春玉去了京城最好的妓院玉林馆,把箱子甩给了张春玉,就往楼上跑。 林克推开大门,然后向着里面走去,这有灯光,有人启动了电源。 毕竟,蓝星银行规定,诈骗犯等征信有问题的人,是没有资格进入蓝星银行的。 一口咬在了蚯蚓上,直接吞了下去,简直就像在是人间美味一般。 若不是因为她哥哥邀请对方来,这些话,徐缺恐怕永远不会对她说吧。 “没有问题,不过你想要从手法上看出什么,我估计是不太可能的,因为那完全就是为了泄愤造成的。”林克转身带路,同时口中却是继续说着,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每一个【境界】的能量品质效果都有十倍的差距,【境界】之间有着绝对的实力差距鸿沟。 不过就算菲琳娜等人接连突破,给寂静城添了十一个半步传奇强者,在全大陆的中等势力中也不算弱者了,但也没资格邀请全大陆的大中型势力一同抗击邪教徒,至少,是没资格邀请这些势力的负责人来寂静城共商大事的。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顺着花城河边,慢慢的散步,感受着花城的夜。 狮子嗷鸣看着地上装满东西的大袋子,心里一阵肉痛,但它也不敢不答应。旁边的波动一只手拉着绑着它腿的绳子,一只手拿着砍刀,搞得它都不敢有怨言。 和外面欢呼雀跃的人们完全不同,呆在教堂里的人此时看向他们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格肸南火?原来你还活着!”格肸楠木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格肸南火,数十年前,他集中格肸族人的力量驱逐格肸南火和格肸北寒兄弟二人,更听闻格肸南火因病身故,因此他才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云飘影有些压抑,因此她打算步行去公司,她希望能在旅途中得到些缓解,恰好在这个时候遇到了陆树清。 “我找了你们两天,终于让我找到你们了,我要把这个消息赶紧告诉给凌队长和那个秃子。”墨秦到现在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85 第85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而在李君耀和李若彤心里,依旧好奇陆轩找灭魂的那个杀手有什么事,难不成陆轩找他去杀人? 但没想到蒋大郎就这么走了,总不能追着上前杀人吧?再说那隐藏在暗处的威胁并非利用蒋大郎,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楚军撤兵事出有因,可魏军忽然违约撤兵不免让人生疑,诸位以为这可会是诱敌之计?”安瑞祥苦恼地问道。 里讲这件事情,这万一要是让公子知道了,那我们不就···”丫鬟甲不无忧虑地道。 “结界魔法怎么隐藏人的行踪?难道让我们隐身吗?”弗恩不解的问道。 恩泽离开之后,楚诗语一直都没睡,但也没下床。过了一会,窗外传来了稀里哗啦的声音,雨下大了。 “这次恐怕我们只能靠自己了,虽然他们暂时还不至于会把我们怎么样,但是只要我们一直被困在这里,总有一天他们会有办法的。”弗恩看着酒杯里的酒,眉头紧皱。 这是秦傲风第二次感觉到挫败,他堂堂南王现在居然连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了。 “见鬼,瑞,你别总是关注这些细枝末节,有这点时间,不如想想我们明天该干嘛。”弗恩已经走到了山洞口,回过头看着法师。 在自己的岛民不受伤害的前提下,他同样,也不想要伤害其他的人。 大概是有些想与过去的日子划清一个界限,欧阳澈在李知时等人的帮助之下,一天之内没花费多少功夫就住到了李知时宅子隔壁,两家仅仅相隔一堵院墙。 他细细回想当时的每个细节,确认没有破绽,可即使这样,他依然焦躁不宁,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 “刚刚你摸得挺过瘾吧?舒服不?”大狗口吐人言,声音轻佻中带着浓浓的戏谑。 这句话虽然平淡说出,但是究其真正的含义,在暗之末裔的心内,竟然是已经将朱砂视为未来魁伟灵域的超然人物了么? “男人都是这样,大卫毕竟是那个家族出来的,花心一点儿也没什么,你忍忍也就过了,没有必须要大卫闹成这样,你爷爷很重视两家的合作,这时候你可不能扯你爷爷还有祖师爷的后腿。”罗菁对韩菲说。 “我怎么会这么倒霉,这种情况都能碰的上?!”北空已经浑身瘫软,他想想刚刚说出的那番话,感觉自己已经死定了。心中空空荡荡,未来暗无天日,没有任何的希望。 为了方便在沙漠中行走,聂唯和李诚实皆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衣服,李诚实开着吉普车按照地图复印件所指示的方向行去。 随着杜绝的威压临身,君莫邬先是感觉到一阵沉重的压力,然后就感觉到脑海中的鸿钧塔突然自 地开放,滴溜溜的高旋转。 至于后面的追兵一片大乱,嘶吼声不绝于耳,但是却没有人敢继续追上去了。 红龙这一边听的是面色爆红,一个个都是扯着脖子吼个没完,延庭坐在那里也是神色不佳,看到延于那个样子他这张老脸也是有些挂不住了。 擦肩而过不少本地人对白子杰十分热情,让唐信对他刮目相看不少。 鳌拜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惨,起身前在地上摸了把灰在脸上,一看就让人联想到他的脸和地面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 一柄锋利的镰刀,从大汉的肚皮破出,那是飞天螳螂的前足。”咔嚓咔嚓”飞天螳螂获得了食物,忙不迭的吃了起来。对于它而言,这些人类的血肉,能恢复自身的伤势,是不可多得的良药和补药。 辩证地去看现实,很多事情不一定是对的就一定符合时代需求,错误的也未必只能带来恶劣后果,因时而变,利弊因素的扭转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陈子歌从牙缝内挤出了三个字,眼中的恨意任谁都看得出来,毕竟他还没有想要停止呢。 我郑重点头,二话不说,咕噜咕噜就喝了下去。”呕”这药剂有够难喝,连我这种喝过老鼠血的人都受不了。 可是,古盼却发现,江浩压根就没有离开的意思,而且抬起了右手,朝着自己的脸上摸了过来。 因为这里多智慧型的丧尸,而智慧型的丧尸只要附体之后。便不会让尸体腐化,所以一般人很难看得出。 “那点奖励我才不在乎了,我的表现跟上面所提到的福利可没有半点关系。”江浩一脸认真的说。 可以判断这一家三口,先是一氧化碳中毒,随后火灾发生之后被活活烧死在家中。没有其他的痕迹。 更可看到,一片峡谷,狂岚呼啸,这里有许多半透明的阴影一般的黑色生物游荡。 “齐兄勿虑,今日他亲自前来,自然会弄得明明白白。”柏木桐手中两个核桃轻轻把玩手中,忽然捏碎,真元之下,那两颗核桃成了完完全全的碎末,洒在脚下。 唯有纯粹的机器才可接近,但到近处也绽放强烈的电磁光,爆掉。 祁暧珍和寇盱自然也听到了叶天一的声音,也是屏息凝神地听着,不过都是摇了摇头。 这老家伙,让他边吃边说还不愿意,教育自己说要“食不言,寝不语”。食不言还行,怕噎着。寝不语怎么可能嘛。也就只有单身狗,夜里独自玩手机,才可能会寝不语。 距离风波过去将近一个月,步千怀也在广袤的树林过着有些清闲的生活。 86 第86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一顿正统的英式早餐:烤吐司、煎蛋、烤番茄、香肠、培根、茄汁焗豆、烤蘑菇、蔬菜沙拉等,再喝上一杯浓浓早茶,很受王洪一家人欢迎。 他们根本不了解奎尔的身世,而为了保密,奎尔也没有告诉他们关于自己和布洛之间的秘密计划。 还不等奥斯说完,科尔森突然猛地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个电棍,朝着奥斯就直接打了过去。 随着陆东河一声爆喝,一掌轰出的同时,胡不然身上的伤口的气血竟然翻涌而出,朝着陆东河的手上流过去。 而用师门的借口就特别的好,所以如果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宗门的话,那么以后召唤出任何人,就都可以将他们安顿在自己的基地里面了。 她顿时想到前几天,某个晚上。某个男人,似乎所有的冲动,都用在了朝她pp上打的那一巴掌。之后,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成熟长辈模样。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被赶出了纪家伤心,一个个全都等着看苏胭的笑话。 王洪一脸的无奈,从918开始,他就脱离了学业,东跑西跑的,一直在与日本人厮杀,现在老婆和马上出生的孩子都一大家子人了,还要留学? “好!胖爷我这就去让所有战斗队员出发,李大牛你带路。”胖子已经迫不及待了。 两人往外走,又去给吴妈妈和常叔买衣服,难得来新城区了,不逛逛再走太可惜了。 霍司辰大手抓着沈灵儿手上的手机,居然又重播了荷酥斋的电话。 “灵儿你别生气,谢妤那种人根本就不能和你比。”王强坐在体育馆的观众席上,暖心的劝她别伤心。 下午的时候,韩歌就没出去了,和大家在一起吹牛聊天,让何颖和大家都熟悉一下。 然而,万剑圣体的力量并非轻易能够驾驭。随着剑意的不断攀升,李玄的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但他没有退缩,因为他知道,只有经过这无尽的磨砺,他才能真正成为万剑圣体,才能真正掌握那无上的剑道之力。 饶是韩歌自觉和他们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念及至此,心底还是会有暖流激荡,至少他们如今待自己依然如当初那般美好。 这段时间家里办了不少事,首先是搬家,从腾龙卫搬到重山关内,其次是林展成亲,没错,林展已经成亲了。 一个好的演员,并不是只会“表演”就行了,他需要将肢体动作、表情细节、表演节奏、镜头感、甚至包括声音台词技巧……等等发挥到极致。 江枫,你别这么固执行不行?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自己身边的人考虑。”叶飞龙的眼神中满是无奈与不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 拜年磕头你就磕吧,干嘛这么用力,这要是把地磕出个窟窿来,不是还得填上。 节目就这么进行下去,播放到后半段大概五十分钟的时候,沈倦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那张帅脸。 温梨一眼认出眼前的人,正是张乐乐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兼高级合伙人,金牌律师,曾经京大法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张乐乐。 疏经活脉灵树?看来,吴昌、吴管家试图靠这种灵药接上断臂和断腿,不过,他们的断腿和断臂都没了,难道要把别人的腿接到自己身上? 当然作为一个大乾忠良,此等赴汤蹈火之事,老岳觉得自己当仁不让。 他这会儿左手边坐着张艺星,右手边坐着宋茜,对面则是刘涛蒋欣等人。 三五八团还算是不错,有着将近五千号人马,但跟独立旅比起来肯定还是有一点距离的。 毕竟除非是真正意义上在全球范围或者奢侈品消费主力市场具备超强影响力和超强带货能力的顶级大咖,顶奢高奢给自家代言人的酬劳一般不会太多。 经过一段时间的筛选,秦风直接将【工程兵】词条赋予给了挑出来的十名战士。 看着孟白离开,黎沁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派出所,这才终于缓步走出了大门。 我还有很多问题想当面问她,于是我们约了一个离宾馆不算太远的地方,因为我现在腿脚不太利索。 “如果能活着离开这里,到那时再说吧。”樱间一边搀扶着疲惫的沐枫夜,一边谨慎地注意着面前的高木,后方的学生不需要多加在意,能够对自己产生威胁的只有他罢了。 “再说了,比起沈水吉,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怎么能帮着一个外人得到我们的东西呢?要得到,也应该是我们自己去得到。”张哥说道。 在这片整齐的营地之中,一队队身着护甲的士兵也是来回的巡逻,整个营地都是守备森严。 “大爷!”忽然间,正冲着药园通道出口方向的叶拙神色一厉喝骂一声,翻手直接将寸草心扔进了嘴里。 而护龙卫里的其他人仿佛也是略有顿悟,一扇崭新的门户正在徐徐打开。 说话间,紫瞳已经出现在了杨剑的视线中,管家也告退了。杨剑带着雨泪樱向紫瞳走去。 换个说法,也就是说,等积累足够,只要杨剑愿意,就可以尝试突破融灵了,进军下一境界。 87 第87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她原本以为凭借自己修炼到巅峰的“浴火重生”和储物戒中的皇器足以压制住这个剑道天赋过人的少年,但面对此时的段浪慕容晓内心满是悔意,当初就应该趁其不备从背后直接杀了他。 “那你这边没问题吗。”叶世楷问道,不仅仅是苏倾雨,洛诗琪的安全,他也很在意,不然也不会让梦魇在暗中保护她了。 “那咱们就来商量一下计划的细节吧。”段浪的思路很明确,这个计划既然是我想出来的,那我便会对此负责,若是因为安排不当而导致董遇之或者穆红受伤那都应该赖在自己的头上。 许飞跃相信,那人应该是冲着圣人境功法去的,那本上古秘史他应该不稀罕。 “听说你叫段浪,来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邓立风云淡风轻的说道,他正在极力的掩饰自己受伤的事实,他可不希望面对一个紫府境第一层的少年时被现了弱点,若是被对方针对胸前的创伤那他可就麻烦了。 随着箱子的打开,他的嘴角渐渐上翘,划出了一个得意中带着阴狠的弧度,可当箱子完全打开之后,他的嘴角又逐渐平缓了下去,眼中布满了震惊的神色。 姜一扬了结这件事后,雇了三辆大车,预备回星宿海祭拜爹娘,游永寿和简永言也主动要跟着他作亲随。随后粤南城的百姓大摆筵席,殷勤相送。 虽然沈星楼这一招使用的是刀背,但是巨大的威力还是令人汗颜,一个只有左臂的修仙者竟然能够将一把大刀挥舞的如此大力,就连躲在远处的谢风云见后都忍不住惊叹一声。 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这位珲哒域主了,只是不知道珲哒域主愿不愿意。 张亮基当日就把徐有壬请进巡抚衙门,着徐有壬从速挂牌,拣一位能员去署理衡阳县事。 冯昊拿出匕首,切开椰子,大口大口喝干所有椰子,然后把椰子油抹在裸露在外的皮肤表面。 爱丽丝挥手如剑,哪怕是5毫米后的钢板也能被她用手斩断,但眼前的触手坚硬如特种合金,斩上去只发出了铿锵火星,却伤不得分毫。 星宫这一辈中人杰众多,其中三人尤其出名,分别是钟凯、狄远、云烟。 可是乔能全然没意识到,眼神中透着丝丝不郁,那次之后,他愈发意识到只要自己一觉睡醒她不在怀里便会觉得不安。她对他而言,越来越重要了。 王錱督带新勇赶到郴州不久,随着风声日紧,便奉骆秉章之命,开进长沙,交由塔齐布统一训练,统一驻防省城。 塔齐布被湘勇扶下马,先从湘勇的手里接过火把,放眼四处看了看,沒有发现异常。 折子到京不多几日,圣旨飞马递到广西:张亮基著赏二品顶戴兵部侍郎署理湖南巡抚。张亮基成了第一个跳出广西火坑的人。 服务员将热气腾腾的牛排给每个桌子都送了过去,临走时还礼貌地嘱咐了一番,就像预言师一般在预告着什么。 白杀面对这道攻击却什么也没做,眼见着锐光的袭来,却只是将自己手中的巨剑竖立而起,那五道势不可挡的锐光剧烈的撞击在那看不清样貌的巨剑之上,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运回基地的那个单体防护罩发生器正在进行紧张解析,目前还没能破解,对防护罩的技术原理暂时不确定。 “我们先去唐老那,然后跟着唐老一起去,没有请柬可是进不去的!”叶明杰说道。 “杀!”赵无极运功暴喝道,杀气直冲云霄,威震九天,天地为之变色。 风倾雅闻言也是呵呵直乐,转头又看了看打开车窗正在抽烟的云城,一把夺过了烟蒂。 我知道胖子不会如此轻易地被他打败,但形式也实在危险。我连忙再次冲入战团。 但是既然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信仰,他们所有的人都信仰自己的先祖,那么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拥有其他得信仰? “等到片刻之后,尘埃落定”但见一袭白衣的江天,全身伤痕累累,嘴角流淌鲜血。 他甚至觉得燕京的那几位顶级公子哥都有些搞笑,不管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他们口中所忌惮的存在,哪怕就算是真的,他也不会害怕,因为这个男人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 林剑清连忙将锅甩给了房间里的助理,那助理一头懵逼,想到之前薄子骁说的话……这林剑清还真的是想都没有想就把他出卖了,亏他之前还一直帮他做事。 代娆的脸一下就红了,可她心里却和明镜一般,什么意思?真拿她当玩物了? 陆君恺的妈妈夏千怡保养的很好,明明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了,但是,看着却像是只有二三十岁的样子。 这个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可是帝离歌却并不打算继续讲下去了,在帝离歌对面的余晗馨已经是满眼通红。 陆君枫解释道,时安安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这个男人是在担心她。 因为她一直都只是恪守着好好演戏的原则,别的事情都很少关注,所以就算霍莹莹和尹莫雪想要找她的茬也找不到。 ”好了,不要在这里跟这他浪费时间了,我们还有要紧事情要做呢。“一旁一个身穿白色衣衫的男子淡淡的开口道。 所以,他们都怀疑他就是因为抑郁症发作才会从楼顶上跳下来,摔死了。 薄子骁一把接过了她,责怪的看了一眼乔恩,乔恩顿时一惊,连忙低下头来。 檀都,许久没人住,里面家具摆设却没有蒙上一点灰尘,看样子应该有人经常过来打扫,楚韵很自觉的没去客房,直接进了江锦言偌大的卧室。 “江冰?你等等,我帮你查。”吧台的护士赶紧拿出住院登记的册子,赶紧在上面查,生怕怠慢了温玉,温玉就会生气走了一样的。 88 第88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可是哪知关之诺这一枪,居然会这么准,不过现在也不是多说的时候,她们二人冲上来的同时,我也动了。 以逻辑之名绕晕应勤,但是不会绕晕应勤的信仰。邱看不明白,注定受苦。 楚旭阳等人见状顿时一愣,完全没有想到孙一凡他们居然会来得这样早。 按照训练计划上的时间,从周一到周五,男孩们每天下午放学后,大约六点钟在网吧集合。 今天状态实在不佳,写了大半天了,你们先看吧,我去好好过过情节。 她和叶清庭,什么关系都没有,可是此时此刻,她不想再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她只是……实在不想往那边再看第二眼。 曲筱绡隐隐觉得这话味道不对,侧着头皱眉想了想,“好像我家也有大事要发生。拜拜,有问题尽管找我,没问题今晚别理我。”她说完就发足回2203去了。 身后一道寒风袭来,就像有人在她身后重重推了她一下,她的身体一个趔趄。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着,临近期末考,班主任布置的作业一下子多了起来,副课也大多被占做自习课。 就这样几经颠簸,终于又到了晚上,不过好在的,现在已经到了我们的省内了,如果他加夜跑的话,半夜就能到达江北市。 曲金是善无城镇曲家家主之子,刘隆攻入善无,他们一家是第一个投靠刘隆家族,也因此受其重用。而改变曲家命运的就是眼前的曲金,是此人说其父亲带家族前来投靠刘隆。 “看来你都知道了。”萧天涯一把将艾丽搂在怀里,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在洗澡完后,三人便一起打算去外面甲板上透透气,路上正巧碰见了阿斯兰。 看到萧鹏程叼着烟得意洋洋跟家政中心稍稍年青大妈调情的样子,崔斌那是气不打一处来,看当接盘侠这事情是摆明了的。 “魔法使之夜”事件之后,橙子和发生过种种的苍崎家断绝关系,杀死祖父,同时被青子和久远寺有珠共同诅咒,使其若不破除诅咒就无法回到故乡。 他最后一句话,则是对身体里的两颗灵珠说出,他先是调动身体的灵力,灵力充斥全身,随之,他双眼紧闭,内视身体。 “这套铠甲是我师傅赠送给我的,如今我把它送给你,阿斌好生保护她,好生保护她。”月薇仙子这般说道,不明其中缘由的,还很是奇怪怎么会说保护好一件铠甲。 摄像机镜头转来转去,忽然锁定了看台上一张消瘦苍老的面孔,一个带着金丝眼镜观战的老男人……温格!? “趁你病,要你命”这句话也许西蒙·格雷森不知道,但是趁虚而入的道理他却还是懂的,他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场能够争取到胜利的比赛,这将会让利兹联队最终在积分榜上拿到一个好位置。 这话要是别人说,估计诗河立马就急眼了。不过换成玛丽的话,就算把她骂一顿,她只会撅撅嘴而已。不过诗河的表现却叫很多新兵大跌眼镜,毕竟这位哈尼夫斯队长平时可是相当的冷漠。 这丫的要是不死心,一个劲的一直惦记着阿黎,对于贺兰宝来说也是一个负担。 心里面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哲生已经顾不得自己这些猪一样的麾下说什么了。 “轰~!”一声巨响传出,错不及防的秦不易被对方搞了一个灰头土脸。 以万利金融研究所为例,凌向军要退休、万利证券研究部已经并过来、周明海上了榜、证券研究部业绩提升迅速……等等一系列事情要给出处理决议。 问的很直接,来意也很明确,就是来告诉你,我不是来学手艺的,就是准备来接管方家的。 流沙一族同样如此,只有地属性的攻击才能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害。 现在自己所有手段都没有任何作用,面对如此强横的秦不易,这怪物似乎只剩下一条陨落的路了。 来到神族大陆后,秦不易叫来王天、艾米丽,商议着对鸿蒙势力周边的兽潮进行一波清理。 这样下来,年底呈给陛下的报表好看,自己又轻松,事情又干的漂亮,何乐而不为呢? 庄轻轻微微一愣,这么想倒也是,本来自己可是害怕地要命,想要大叫,想要紧紧蜷缩起来,但是霍凌峰那么一折腾,自己现在倒是平静了许多,心情也好了许多。 这是很多人第一个闪出的词汇,而后在视频中确认出了随风而逝下落的真实xing,让许多人怦然心动。 二柱也不管田婶说什么,转身便朝理发店跑去,田婶在后面连声叫,楚明秋拦住田婶,让她去看着二柱,这里交给他们。 “我没事,你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打你了?”关之琳也关心的看着冯奕枫。 当此话在众多闪电中传向,古风突兀地进入一种神奇的玄妙境界,这一刻灵魂没有了意识,那个虚凝的灵魂轰然破碎,无数灵魂碎片缠绕着菩提树树魂之上,丝线似的五十条心力贯穿一片片灵魂碎片。 上官玉的语气有些淡淡的,陈羽凡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生气了还是什么意思。 “教父,我很担心!”桑卢格议员直言不讳的说,在自己教父面前,桑卢格可以做到毫无保留的信任,无须任何隐瞒。 那两处传送阵保护罩,都是远古的光明军团离开的时候留下的防御措施,目前看来也取得了很不错的成效。 “怎么了,大导师?”正在地下工房里研究陈设构造的尼德列斯奇怪地回过头问。 他没有把别人当做竞争对手,对方却把他当成了巨大的威胁,采用这种有些极端的手段来控制自己的练级速度,甚至想把自己长时间堵在新手村。 89 第89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选角导演困惑地扒拉手机,明明刚才还挂在热度榜第三位,还在持续攀升呢。 他担忧的看向阮秋,这个点时候是真的完全不知自己要怎么办才好了。 沈如意带着孩子们睡在屋子里,久升就跪在院子里,漫天的大雪不停的下,久升就仿佛是一座雪雕,后来招财和进宝看不过眼儿了,打晕了久升才把他带进了屋子里。 至于谁在采购中被丧尸干掉吃掉,在陆阳心里,这便是他们的宿命罢了。 如果真的像黎妤说的那样,那顾宴池的身体确实可能出了点问题。 想了想沈如意觉得,自己家表哥和殿下大伯还有自己爹都不是傻子,那些黑衣人明目张胆的冲进府衙里,明摆着就是冲着宝贝来的。 沈如意笑了一下∶“好!表哥我二哥回来了,正好你们哥俩说说话得,我去帮万千把兔子抓出来。 煮面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但每次回头都啥也没发现,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爷爷,”沈绮珏打断顾宴池后面的话,满眼感激的看着顾爷爷,心头满是酸涩。 即便有野心和心狠手辣的手段,但在几位皇子当中,肯定是没有办法脱颖而出的。 凌国良一马当先,吴緈瑜挽住韩春秀的胳膊紧随其后,凌志远和何茜茹拎着礼品走着最后面。 当初四大冥王将冥界四分天下,和人族开展的时候还需要积蓄一部分实力提防同类相残,如今一统,兵力必然是之前的数倍,根本不是他能抵挡的住的。 “该来的迟早要来,我今日,不过是将他们的宿命提前触发了而已。”等到二人闷声离去,神农这才缓缓睁开双眼说道。 陡然间,那轮血月绽放出更加妖异的血光,一道宛若血色瀑布的光芒笼罩而下,令妖王城的阵法结界狠狠一颤,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缝。 “那好,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我去等我舅舅一起走。”有仙果然会叫上逸凡的父亲走。 我一直看着这个柳儿就感觉她身上有个地方在哪见过似的,到今天才见到她的眼睛跟皇妃太像了,就跟皇妃在那看我是的。 陆青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没有想到,再次和古雪乔见面的时候,她们已经分属不同的阵营了。 四周,乌阳等五位道妖的身形也是浮现而出,将老者包围在了中间。 姜素曦对其恨之入骨,她就是宁愿死,也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 陆青儿和曲华裳只好将她抬到楚莹萱的床上去,让她好好睡一觉。 听到树上那男人的话后,底下那四人对此倒是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仿佛心里早就明白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李诗琪原本是武道灵体六重初期的境界,沐浴这道龙气形成的金光后,境界虽然没有像唐欣怡升的那么夸张,但是也是大大地升了两个台阶。 左边身穿差不多褪色的军服的男子,面容显得有些沧桑,额头右侧的一道刀疤直连耳角,显得有些恐怖,不过他的眼神却是显得坚韧有神,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还记得临走之时,杨念贞给苏南留下一句话,相思相见知何日,鬼婴红府等君来。 “遵命,掌控者大人。”杨戬虎目一扫,瞬间击溃还挣扎的武者的心里防线。 叶淳让机房准备的资料很详细,每一次出现异常的时间基本精确到了分秒。 暂停了视频画面,上面的工艺技术指标清晰可见,原本以为英特尔的新产品能威胁到公司的产品,见到真正的产品指标后,叶淳只感到很失望,还以为能够给公司产生压力呢。 区区太虚境二三阶,那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他一口气连吃了三只烤鸭,终于吃饱了,人吃饱了‘精’神才足,才有力气干别的。 眼前山峰虽不及北辰峰那般通天挺立,但也是高耸入云。青色遁光兜出一条弧长光迹,顺着山壁往上飞去。 昊天宗那位长老称,因为今日之事,已将唐昊逐出昊天宗,但今天不可以对唐昊下手,日后武魂殿再通缉唐昊,一切都与昊天宗无关。 真要是被驱赶出去的,那么德玛西亚能不派人来抓吗?就算是不派人来抓,但也会要求皮城的议员们抓住她然后给送回去吧? 陈静敏原本糟糕的心情在见到陈轩的那一刻之后,瞬间化为乌有。 少年声音温柔悦耳,与他温柔俊美的外表相得益彰,愈发像醇厚的美酒,引人沉醉。 马腾对于陈轩提出的各项合作条件都表示赞同,好说话到令人匪夷所思。 三名法相境巅峰前往天衍皇朝,只要确定天衍皇朝之内没有天尊境坐镇,那便是他们两方势力覆灭天衍皇朝之时。 ”好,那你加油,如果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我随叫随到。”张婉君笑着说道。 90 第90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已经困住了,除了那已经迷失的大姐,没有发现别的目标,所以你们进去吧,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没开口问,知道我要说什么的萧清荷,便微笑着先开了口,同时看了吴悠一眼。 她巴巴儿地守在后门,到晌午时,果然瞧见苏舅舅一家赶着牛车过来了。 “这就奇怪了,师父的城市也属于修真城市,为何会没有势力?”阳凝芙疑惑的说道。 去他的下套,去他的忍耐,去他的不想让外婆伤心,这样无耻的苏晓霞,林苏苏半刻也忍不下去了。 明法真君等人得知了顾承天的决定,除了叹息,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尽最大能力做好其他工作。 叫我做这做那,捉弄我,这不叫过分?成心不让我跟楚上仙学仙术,这不叫过分?我被人欺负反而说是我的错?这不叫过分? 缎被下的手掌,已经熟稔地褪下苏酒的中裤,隔着薄薄的丝绸亵裤轻轻摸索。 复堤挖出的塘子坑,给孩子们玩胶泥提供了便利。男孩子跑到工地上,口甜得像抹了蜜:“叔叔,哥哥”叫个不停,民工们就知道孩子们的意图,捡好的胶泥块扔到坑边上。 特别是陆奇当初在映月城周围寻了多处店面及坊市,可仍旧是一无所获,后来陆奇又找赵淑雅问过,依然是渺无音信,由此可见,这固婴丹确实十分稀有。 但见,刘五明正躺在自己的躺椅上,双脚轻轻一蹬,椅子前后地摇晃着。 瓦伦提尼安自夸着,高举起手中早已经下了一半的酒壶冲着下方呼喊着他的名字的市民们放肆狂笑着。 那汪达尔人尖叫着后退两步,他的双臂已经被卢迦一剑下去全部砍断,他看着自己不断冒血的断臂,有瞪着眼睛看了眼卢迦,卢迦冷笑着,那冒血的断臂就这么挂在他肩膀的锁子甲上。 刘匕看我看着它,它也没有继续往我们这边爬,四肢撑着身体趴在床上,不断的朝我使着眼色,喉咙里面难听的“咯咯咯”声依旧不绝于耳。 起咒喊魂,红色的烛火开始剧烈的跳动,这就代表刘匕已经感应到我的召唤了。我一边捏着决,一边念着咒,眼睛死死的叮嘱跳动的烛火,如果烛火不再跳动,那就代表刘匕接受了我的喊魂。 “玛德,臭biao子老子让你还装!”江羽龙并没有被白凝霜如此剧烈的反抗举动给吓到,相反还刺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征服欲。 又飞得十来分钟,眼前蓦地现出一个转折,一片宽广的平台跃然于前,平台边缘的枝丫直达树梢,头顶密布五色树叶,而林叶之外,深邃的宇宙星空隐约可见。 “依夏沁和韩雅熙她们的性格,她们不可能就这么出国订婚的。”源源不以为然的说道。 就在他说话之间,整个牢笼的门户再度被打开,强大的大道之力降临了!又是几个奴隶进入了其中,看见这几个奴隶,所有的人气息立刻凝固在一起,不敢做声,有的默默缩到了角落,显然是这几个奴隶恶名远播。 “只是这样而已吗?他的师门不会对他做出什么处罚吗?”我追问道。 她去厨房做饭两个儿子都跟着去了,因为他俩自从见了亲娘都不理睬何大红了。 那枪尖上附加的至尊之力浑厚无比,上千道枪影合于一处,威力皆是不凡,于这星海之中不断爆发,让人分不清楚真实,只觉得每一道枪影都足以致命。 艾米当仁不让,他本就厌恶这些贵族,现在遇到了一场口水仗,自然是要争锋相对。 前段时间,也就冬月间,老二王韬过寿,因着老父在,没有大办,但家里嫡亲兄弟的几个孩子还是上门去给叔伯做寿了。 杨庭寒从外面走进来,淡淡的瞥了一眼,然后将买好的东西放进厨房。 繁杂无比,刁钻无比,这本就是从路遥心底之处诞生而出的杂乱念头,若是他自己都不能敞亮面对,那从此往后,他也不可能坦然面对。 看到眼前俯身下拜,声音恳切的燕赤霞,谢必安面色未显,心中却已经认同了他的话语。 望着黎等人略感意外的目光,她没做过多解释,转身打开气密室内门,朝专列方向走去。 基本奖励1点经验的任务,顾休都能给变成100点经验值奖励。 饶毅就是那种胸怀天下,为人坦荡的君子,想当年,他为了回国内工作,直接退了北美国籍,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犹豫,至今依然被传为佳话。 过了足足几秒钟,记者们方才回过神来,闪光灯疯狂闪烁,所有记者都举起手,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谢玉是临时加入,不仅会提升整个存档的难度,自身也无法获得应有的奖励。 那日她跟拯救自己的天神还对视了一眼,对方的目光非常闪亮,尽管是在晚上,她却也好像从中看到了温暖的霞光,照亮了自己惨淡的世界。 “你们皇上说,你的势力太过于庞大,怕你抢他的皇位,所以跟我们联手想除掉你。我该说的都说了,求你留我一命。”衍国太子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91 第91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她家里现在并不富裕。自从她父亲入狱出了岔子后,三百两对于她而言已然不少了。 毫无疑问,夜律家族这是有防备的,而他们防备的对象,当然就是不让他们怎么信任的伊贺忍者们。 三人正和乐融融的吃酒闲话时,门房带着一个急匆匆的公差进来报信,言说距离州城极近的城郊处刚有人作祸,动静闹的极大,如今州城外西北角整片天都被火把映红了,百姓惶恐难安。 白宁远当初接近杜晓璃的目的,他一直没有查出来,但是他也相信白宁远的话,他并不想害她。 “这个你就不懂了吧,就是要早点来。咱们早点来,就是做一个姿态。毕竟是咱们的人出去的时候,遇到了危险,咱们必须要出面解决了。早点来,就是告诉手下的人,咱们重视他们。”丁力说道。 场边,只有九级实力的劳拉,虽然看不真切双方电光火石的攻击,但是,此刻,感到比先前强了数十倍的‘锋锐之气’的突然出现,她的一颗芳心,顿时狠狠的揪了起来,为她的罗林夫君暗暗捏了一把汗。 随着亚当金斯等五位强者的不断轰击,守护亡灵山的那层防护光罩终于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产生了道道裂痕,见此一幕,顿时,亚当金斯这五人,就跟见了血腥的鲨鱼一般,更加疯狂的轰击开来。 李月华虽然不舍得离开,却也知道事情的厉害,况且她对于杨辰,有一种盲目的相信。 再者,岑妘看过李九的面试视频,他用五个国家的语言来描述一段只流传在华夏的故事,本身就比较奇怪。而且,他所说的五国语言实在太地道了,口音标准到连当地人都自愧不如。 外面顾洋的未来岳母刘翠英在外面大放厥词,就怕里面的顾洋改变主意不辞职。 明神清音跪坐在了桌子旁,从袖子里摸出了一袋茶叶,利用茶几开始泡茶,俨然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 “这有什么好攀比的,医生做事肯定是有道理的。”齐思思拍了拍那人肩膀,给对方宽心。 叶处长冷笑着,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死到临头不张嘴的死样,真该让他去当卧底。 就算能决定,把所有财产都给她当嫁妆,那家人拿什么生活,她还有个哥哥呢,都去要饭吗? 面对天下诸雄,许长歌毫不畏惧,气度超凡,让不少大修士暗暗叹服。换做是他们,绝对没法保持这般平静的姿态。 因许长歌的出现,长生仙碑的法则影响了各界,所以惊醒了沉睡中的慕容盈。 徐丞峻既然来了酒店一趟,就准备视察一下酒店状况,他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还不是你手犯贱惹的祸,我已经忍很久了好吗?”苏如雪羞愤道。 经过长达数月的折磨,璇玑圣地总算是将这一缕因果带来的危机熬过去了。圣主仰天长啸,不知该如何发泄怒火。 “这还有假,药王府有祖训,谁拥有神农鼎,谁就是药王府的主人,你们已经知道,神农鼎已经认林天为主,他成为药王府主人没有任何疑问。”炎山不容置疑道。 幽灵心里一惊,再转头看时,张灵雨已经抱着肖曼萱走进大门,这里没乱,但是他的心却乱了,隐隐地,他感觉到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沈毅点了点头,雷影说的不无道理,密码箱的事情,看起来的确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这几日,除了在林青拜访他的时候,两人稍稍交谈了几句,他可从未与林青主动打过招呼,当然……更多的原因也许在于,此前两人本就只见过一面。 林天不知道吸血鬼能不能被杀死,如何杀死?但是他知道,如果夏洛特不走,自己一定能把她虐得生不如死。 光阴陆离的变化再度化出,禁不住地,环绕在宝塔之上的火龙猛地就是一缩。 刚说完,临近他的一位受刑者挨了一荆条后,后背的血水溅了几滴在彭顺脸上,顿时把他吓的连连后退了三步,险些摔倒。 出了厢房,走过一段回廊,便是百花池,清晨的百花池更是美轮美奂,薄薄的雾气中,仙鹤飞舞,犹胜仙境,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在此时传入林天的耳朵。 我们的对手们看上去脸色非常难我很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如此,事实上就在片刻之前我们的境况还和他们易地而处——他们长顿足捶胸地走出了房门,甚至都不愿意再多看我们一眼。 “北新桥连着庙,锁龙井便在庙里。”宁洛昔指着桥旁边一座庙,说道。 彭老也算见多识广了,也是第一次看到缅甸的毛料能切出这种颜色的。 “也许,她真的只是太爱你了。”周大师看着杜华,眼神中有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禹昆察觉到那股气息,面‘色’也是剧变,顾不青旋的威胁,怒喝道。 92 第92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李辰拥有超越这个时空的眼光,并利用资本推动了某些科技的进步,而现在,开始有预料之外的收获,频频涌现,这让他惊喜不已。Euroda是一个,北美在线推出的网页集成导航页则是另外一个。 加百列上前阻挡,水银剑斜刺里劈出。剑身砍入于雷肩头,但却像陷入了胶水中一般的沉重。于雷一抖肩,肩膀上的肉如同活物般的一跳,脱离了身体缠在了剑上。 可心就是不受自己的控制,甚至只要和他处在同一个房间里,就开始不规律的跳动。 心神恍惚中,丝西娜跟进了一间比较空荡的大厅,听到翔夜说“可以开始了”。于是呼,丝西娜便下意识的脱起了衣服。 在如烟般的雨雾中,美丽如花般的脸孔略显朦胧,给眼前的人多了些许朦胧的诱惑感。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私心,沈强都有必要见见她,虽然论家世,景香薇比不上白娇,但景家毕竟也是修真界,有名有姓的修真世家,一声不吭地就给人家打发了,这事显然说不过去。 有淡淡茶香在车厢内逸散,宣绍品着茶汤,时不时望过来一眼,气氛倒也十分和谐。 Javelin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向白冰的家族——维京皇族请求支授,可惜她还还不知道绑走白冰的正是维京皇族的掌权人叶卡琳娜王后。 “思哲呢?你们娘俩聊,我去看看我的宝贝外孙。”乔国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会让她们有些话不方便说,干脆找个借口离开。 “这不可能!埃克森能源的股权,我们可以溢价5%收购!”雷德蒙一口否决他的问话。 如愿的侍了寝,怡珠心里宽慰不少,总觉得离自己所求,更进一步。 “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慕陵西绕开话题道,似乎刚才的事情他自己都没办法解释,只好闭口不提。 “此事我早已知晓,只是你为何要在此时说起此事?”韩龙不解地问道。 奇袭的部队前去了那么久,但是迄今为止还是没有传回什么消息来。 在军队的发展之中,作战部队与军事院校之间的关系一直是相互促进。建国初期,作战部队作战思想明显落后,院校就担负起了培养具有全新作战思想指挥军官的任务。 一些禁制,开始产生丝丝的裂痕,摩耶塔一些钢铁墙壁,开始渐渐融化。 “王晋你无路可逃了,与其死在妖兽口中,不然让我们割下你的人头,带回去领赏吧!”哭丧脸又嚣张起来。 到了院子里面,他一双脚在梁柱上微微一借力,金线利落的缠绕在了那大桑树上面,“刷”的一下,他跟蜘蛛人一样,成功的进了前堂。 贺滕非就那样昂首挺胸的出了警察局,面色阴冷,里面的人再怎么看不惯,可还是只能忍,谁让他们没证据。 对于林子里的树,李明敏一向宝贝,连根树枝不让我折,现在萧煜居然砍了她的树。 只见她给夜凌渊行了恭迎之礼之后,就笑眯眯地看着胡雪这过来了。 趴在厨房门口,她真的看见顾卿言系上围裙,有条不紊的在忙碌了。 那绿色的东西被抽出之后,在海姣的掌心的球里面,看起来似乎还有些许荧光。 这一大早的,真是给了她太多的惊喜,可待回过神后,胡雪又有点苦恼。 “江时,你想不想知道,南七月以前的男朋友!”伊未晴边说,边靠近江时。 君慕辞自然也看见了,他眸子一冷,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仿佛要暴风雨一般。 我还想开口,他突然朝我跑过来,一把把我抱到怀里,直接跳下三途河。 穿着一身白衣,梳着古代人的发型,一黑一红两条蛇跟在他身后。 情急之下,她跑到浴室里面,接了一盆水,泼了上去,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杨戬面色淡然,似乎完全没有被太上老君的话所影响,他也的确不是那种贪恋权势的人,拼了命的抓住权利,也只不过是有更大的谋划罢了。 “异朽君?你怎么会在这里?”夏紫薰说话的时候,佩剑已经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了她的手中,戒备的看向东方彧卿。 声音的末尾,他故意提高了一个八度,反问、讥讽对方说话不算数。 刚才的尴尬消失全无,两人一路上聊的也比较开心。就好像知心知底的好朋友一般。只是一路走来路上的人总是会朝这边看。范思思的脸很自然的变的通红。 93 第93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她一股脑地说完,忽然意识到她说的这些已经算不上是“灵光一闪”的主意,而是一个基本成熟的舆论体系了。 “彭老,你客气了,你让红梅那丫头送来的字画我收到的,那也太贵重了。”黄柏外婆道。 虽然没有选上,但她们是整个选秀下来人气最高的,已经打开了知名度。 他的话音落下,众多宝物被四人握持佩戴层层武装,不多时,他们的气势陡然拔高,自信昂扬。 闪电再次划过,照亮了黑夜,也照亮了宁卿真正的脸,分明不是刚刚柴房里的姑娘,是张更加娇俏的脸。 “你父皇不会真要砍我的头吧。”李南柯用开玩笑的口吻进行试探。 塔台那边连忙跟对周围的飞机进行空中管制,让他们调整飞行高度,偏离罗恩他们有可能飞行的区域。 大花脸的变化并没有被大众关注,人们只顾着看飘然若仙的苏白茶。 到时候,他们这里不仅是赌城,还会是一个男人的天堂,一个让全世界男人也都向往的天堂。 但偏偏,他们掌握着大量的财富,也总会有他们的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妈,药拿来了没有?后背又开始流血了。”李慎无奈地对着愣在原地的母亲喊道。 本想着有没有机会参与天韵科技这个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极有活力,极有前景的团队,听完这席话后,魏军开始实实在在的考虑冯一鸣会给自己安排什么位置,毕竟强行将自己拉来参加会议,冯一鸣肯定是有所考虑的。 犹豫是因为,先前见识过这两人的手段,每人只出半招,就将寻雪先锋制的服帖。 因为他们相信,仲远清就是再强,也不过一个光影而已,法力肯定不够用的,坚持不了多久。光影过来,也无法发挥他全部实力,所以他们这么多人一起围攻的话,肯定能斗得过仲远清一个光影。 不过想来也是了,若是在肉身之内的灵魂她都能绝对克制的话,那么天上地下,谁还是她的对手了?任何活人来了,直接灭掉灵魂,就成了行尸走肉了。 始皇帝陛下这此是要彻底下定决心摧毁这一天下反秦势力最后的堡垒。 赵高这次投入战斗的是张二到张五四个C级的剧情单位,另外就是从兵符中召唤出来的冯氏七兄弟外加百来个普通兵种,作为S级兵种晋升出来的首领单位,冯氏兄弟的战斗力还在一般的剧情单位之上。 “醒了?”李慎看着面色羞红的侯佩佩就知道她已经醒了过来,笑着问道。 因为在这雕像被破坏之后,能够明显的看到了底座有着大量的异晶,战服,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宝物。 许阳又问了一下关于店里的营业,一切良好,而且犹豫许阳的资金很充足,加上这段时间许阳并没有从账号上提钱,所以店里进了不少好东西,现在天宝轩在潘家园又回到往日,而且犹过之。 “难道是在迷宫通道内有危险么?不应该吧?”孙言伸手抚摸着下巴,眼中浮现出了诧异之色。 “乖乖,这位老剑仙前辈,根本就是为了杀戮而生的吧?”他发出感叹。 然而,现在他躺在马路上,动弹不得,身体感受到的只有剧痛。真应了那句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接下来的两件拍卖品,东西都不错,也‘挺’真的,一件是五代的铜鼎,还有一件是一幅清朝名人的画作。成‘交’价都过百万。现在拍卖会的气氛彻底被点燃,很多人为了一件藏品拍的面红耳赤。 为了保险起见,杨帆已经点了她的昏睡穴,她不会再闹腾了,到了暗夜军团总部,杨帆自然会给她解开的。 别看大胖子平时和蔼可亲,然而面对美食家方面的正事,作为一会之长,却是无比严肃的。 这一个从悬崖壁上突兀出来的平坦岩石,距离底下的无尽的森林,有着相当的高度。 这个师傅喜欢的这样的生活,强迫他去城市,美其名曰,去城市里过好日子,完全不顾师傅这老头愿不愿意,最后不过适得其反而已。 还活着的诺兰德强者们纷纷看向周围的同伴,彼此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慢慢地,一个想法从他们的心底浮起:难道我们打赢了? 施雨雯冷淡的面上露出一丝微笑,然后转瞬即逝,摸了摸施诺云的头,然后向顾青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去了。 夏博收回了轻视心理,一阵高喝就连续挥动着烈火刀,高达十米的刀气狠狠地袭向了夏克。 94 第94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点了点头,魏炀将新买了的青色龙剑背上,跟着海欧,带上筣琳出了酒馆,往镇口而去,当然不会忘了青纹。 所以,对于宴会上的道道,不是青菱仙子不聪明,只是青菱仙子根本不知道罢了。 因为浴室的外围构是玻璃的但又不是很清晰的那种。刘霸道只能从一个隐蔽的的方藏着自己的身体。然后窥视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那边尽情的洗刷着自己的体。 深圳的奇迹,即便是在整个世界上,都是如此的醒目。这个凭借着国家政策支持,迅速攀升起来的城市,在如今的中国,都是数一数二。 “不冷。冷也说不冷。”赫连琉理歪着脑袋,眯起那双水灵眼睛如月牙,格外可爱。 杀气的实体攻击和气势的无形攻击都是当年龙破天的必杀技,也都被人所称道。 剿灭五毒教的行动结束后,唐玉龙发现少了教主欧阳倩。遂派出唐门三百勇士追查,只是此时,欧阳倩三人已经一路南下狂奔,越过了边境,进入了金三角的南佤地区。 沐剑铭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显然受不了父亲喋喋不休的唠叨,只是低着头不断的说是。 被喷涌的岩浆和方才大战时散落的火焰糟蹋地支离破碎的蜥蜴人部落。 虽然寻找线索未果,可是傲晨却并非没有收获,风流刀神已经将灭神刀诀的基本法诀传给了傲晨。 什么是机会,白·隆度的死就是机会。只有白·隆度死了,大卫和加里才会停下来不动,让他瞄准射击。 萧江沅回想起李林甫那一瞬间失控的神情,竟有些暗暗期待起来。她今日给了他机遇,不知日后,他能否用行动证明自己。一个在当朝宰相看来,连个郎官都不称职的哥奴,日后能在朝堂上走到哪一步呢? 今天他们可高兴了,去了游乐园,又去了动物园,吃了好多好吃的,现在还有玩具,简直就是美滋滋。 不过一个个说是这么说,等到真正点菜的时候,众人都是相当的克制,所点的菜,基本都是价格偏低,并且大多数还是素的菜,显然大家都是嘴上说得厉害,实际上都是在照顾路青。 在印度,只有婆罗门的僧侣们知道神族的存在,就连普通的婆罗门都是不知道的,也就是说,神族的存在、神族的所作所为什么的,对于印度人民来说,是最大的机密。 石头兴奋的直接把内裤脱掉了,省的顶着内裤不舒服,这样可以完全释放一下自己。 太平公主这才转身,往东宫而去。拜别过了皇帝,她也该去看看太子了。 就好比自己有能力一拳毁灭一座大山,自己的能力多么可怕,大山里面的生物怎么死都不知道。 因为老人们发现,今天早餐虽然清淡,但是出奇的,却不会让他们有任何一点味同嚼蜡的感觉,反而觉得十分美妙的滋味,胃口大开,忍不住就多吃了两碗。 就在汾耀宇宙神开口之后,楚峰和暗寥宇宙神,基本上都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冲上前去,和汾耀宇宙神一起抗衡二珠遗种。 看到阿婷这样,王大富就更加直接了,目光也没有丝毫的掩饰,直勾勾的样子仿佛就想直接透过阿婷身上那套工作服看到里面的美景,就连下身也一直有着反应。 企业身上的深海气息越发浓烈,已然从舰娘变成了深海,而深海正在腐蚀着她的理智但是本能的还是去找她的提督。 青芒越来越盛,火焰古兽面上痛苦之色也是越来越多,庞大的身躯不断的颤抖着。 申屠奕抬起头,天上的月亮散发着逼人的光亮,身边却没有一颗星子。 收回手,脸上洋溢着微笑,淮刃看着眼前的缓缓消散的奇异机械,整个山坡上都是这种诡异的蜘蛛样子的机械,而它们……仿佛被抹除了存在一样缓缓消散着。 不过秦凡望着眼前的场景,却感到很是麻烦,时不时的抬头望望高空,秦凡总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传来,这让他心底很是反感。 别说好玩,你自己肯定叛变能不好玩,身为虎族人,都替自己有这种三师兄感到十分耻辱。 而现在还没有见到鬼面蜘蛛的影子,不知道是否隐藏在哪一个黑暗的角落,随时准备给这些入侵者致命的一击。 从尸傀上吸收到生机后,幽骨白爪变得更强,笼罩在它周围的幽光更加耀眼。 “美瑶,你没有搞错吧,这是高速公路,哪能随便掉头?”裘百仞呵呵笑道,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十足,不仅没有掉头,而且还脚下加重了油门,车子如同一头奔马一样地极速窜了出去。 周五下午,在上完最后一节课后,李妙就如同往常那样,准备出校了。 95 第95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腰间忽然出现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温柔一扯,便将我扯到了他的胸前。 兆佳氏并不打算做这种事情,她们和福晋的关系不会长久平和的,等到其中一方有了孩子,关系也就破裂了,又何必现在浪费这些功夫呢? 胤禟对于这次可以去福建很兴奋,他出京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去这么远的地方,这可是头一回。 眼见着就要走出防盗感应门的时候,倏尔,就听得人大喊了起来。 也罢,长期的高节奏高效率工作状态让我停下来也不可能,既然是要工作,不如就跟上司结伴吧。 不到三分钟,四个精英怪驱逐者齐齐倒下,地上留下两瓶红药水,数枚金币,还有一件铠甲护腿。 忽而,他的大手一用力,带着她,就跌落到了他结实的胸膛中去。 “可是什么可是!”苏叶氏咬牙切齿甩开她:“给我一边乖乖坐着去。”说罢,自寻了位子先坐下,闷气喝茶。 速度上的差异,让双方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着,但是身在前方的叶凡,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因为随着不断的深入,他发现自己手里的仿罗盘物件,开始不停地颤抖,而且这种颤抖频率在迅速加大着。 苏茜听刚到诚诚的话,心骤然的沉了下去,她匆忙的朝着房间走去。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惊世骇俗!看起来不过是平常的一指,但足以惊艳到在场的任何一人,直到多年以后这个片段还让他们记忆犹新。 “这件事朕会处理,你先将朕吩咐的事情办妥了,天狼帮朕会安排的,暂时不用管。”李二吩咐道。 ”法寺。“看到那个独特的赫子,篠原就知道援军到了,果然单靠他还有黑盘这两个手下败将对付枭还是太勉强了。 铁九公闻言顿时一惊,可他却爱莫能助,因为只要他一动,面前的欧阳寂就会截断他的行动路线,让他根本无法靠近徐辰身边去解救这位危在旦夕的年轻人。 半柱香儿的功夫,李三娘在后府管家凤鸢的搀扶下,从上房款款来到府衙大堂,只见她云髻金钗,黛眉花钿,上着明黄窄袖短衫,下著浅绿曳地长裙,一条红帛肩披垂至腰际,随步微摇,轻摆两侧。 话说之前陈贤忽然顿悟,灵台一片清明,正当他使尽全力要看清楚自己的本心时,却是精力不支,在完全看清自己的本心前便晕睡了过去。 就这样,陈贤一行人向更偏更远的地方去走去。而越是偏远的地方,势力人物也越是复杂,其中不乏一些有独到之处的地方,连杜老都得打起精神谨慎对待起来。 它的速度奇,以至于两人只看到一阵鸟影晃动,便在尘土飞扬中窜入到了高空。 这黑钻石过去一直都是作为劣等钻石存在的,也就是工业钻石,一直是用来作为钻头和磨砂使用的。但是现在又成了时尚首饰的新宠,不过也是只有晶莹透亮闪光的黑色钻石才受人欢迎。 “你怎么会没有输呢?师傅你说我这个卷轴能卖多少钱?”王大少此时只能向孙老根求助到。 金皓挑眉,心里对这个父亲有了一丝崇拜,想想也是,他连地下通道都能挖,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罗夏眯起眼睛,盯着米格尔,对方诬陷手段实在低级,不过在这个地方如果换做常人,估计一点办法也没有。 九儿拿起手中的这柄长剑,另外一只手,用力一挥,长剑应声折断。 躲在那里的华夏人知道藏不下去了,于是只能两人现身,这两个是是一个中年人,还有一个年轻人,中年人实力后天五重左右,至于那个年轻人也就后天三重,如果对上这两个血族,估计赢得几率不大,萧子阳心中猜测。 江无延看着沐挽婷闪烁着惊恐光芒的双眸,脑海中便不由的浮现出另一双楚楚可怜,哀伤无比;莹莹的翦水双瞳。 想想都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而他们算是旁观者了,这么想想就更加有意思了偿。 权倾一国的王子,慕恋上了同胞血亲的妹妹,因着天理伦常,却爱而不得。 星月和凤流墨来到学院广场,看到除了一些乖乖做早课的同学外,还有一些人围在一起听着像是在吵架。 但是又感觉四周吹起了冰凉刺骨的冷气,冻得人们头皮发麻,浑身冰冷。 奈何凰桀对身份成迷的凤流墨很不放心,所以想借着他考验凤流墨对星月是否真心? 而且由于大量失血,这家伙的脸色无比苍白,毫无血色,甚至都没有力气举起右手之中的AK47了,只能将其靠在树上。 临近中午凌秒正在厨房做饭,苏煜阳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凌秒忙碌的背影,巨大的满足感让他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就是他需要的。 凌阳无奈的叹了口气,正想教育话唠成疾的裴前同学,祸从口出这句至理名言,只听得别墅后院狗舍的方向,传来一阵复杂交织的狗吠声。 赵氏看着人收拾要紧物事儿,李丹若上前扶着程老太太,笑着吩咐扶着另一边大丫头明月道:“我和太婆说说话儿,你们后面跟着就行。”明月忙答应了,带着众丫头婆子落后十几步,远远缀着。 龙傲天眼睁睁看着暴怒的凌顶天离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哆哆嗦嗦摸出手机给佟豪打电话,电话却始终传来一阵盲音。 夏阳暗自冷笑。他才不信曹正淳心里对自己没有忌惮之意,恐怕等对付完朱铁胆之后,就要转头对付他和古三通了。 那个死字她怎么都说不出口,她紧咬着嘴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隐藏着祈求,她祈求着他会否认,祈求着他说那不过是让她死心的借口,然而,秦方白并未接收到她的祈求。 96 第96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这次的事情不简单,不用派除厄吏去了,我亲自去一趟。”君止衡隐隐觉得最近发生的事件与二十年前的丢婴事件有所关联,所以,最稳妥的做法就是他亲自出手。 这老奶奶满头白发,脸上皱纹丛生,但却痛苦地低低哀嚎,看上去大概有70多岁的年纪。 冉氏的身子不好,两个婆子来之前就已经知晓,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过江家收徒之事,广陵传的沸沸扬扬,两个婆子是徐家老夫人身边的人,特地跑这一趟,自然是想探探江家的口风。 一位叫做少昊的身着兽皮的少年,此时正半跪在地上,一手支撑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强壮躯体,一手依然握着环手刀,口角残留着鲜血,呼吸似乎也十分吃力。 乌凤婉早就停下了身子,飞了回来,看了一眼下方,也是没有看出个所以然。 “让人身体里长满了肿瘤,给他生的希望再剥夺它,这个死法真是别俱一格,你和他有仇吗?”月绾尘开口对着空气说道。 而孩子们整天想的,无外乎就是怎么在同龄人里面得到最大的认同感。 “放心吧,为你准备好的东西,足够你挡灾了!”四姑紧接着说道。 蓝星第一次知道关于感染者的内幕,感到震惊的同时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问题。 其实他是高度的近视,但是为了今天看起来更加的帅气一点,所以他选择了取下眼镜。 王阳只能远远的看着船长室和船员室那边的情况,因为这艘船太破旧了,一旦王阳靠近的话,那就一定会被人给看到的。 一声惨叫声响起,中年男人的鼻子瞬间流出了鼻血,同时脸上也布满了牛排汁,那样子看起来倒是没有任何素质课将。 下一刻,他们四人就是化作了四道流光,齐刷刷飞向了远处的嘉兰学院。 不过虽然这个过程十分凶险,但是他发现炼化了那些能量之后自己的收获也是十分巨大的,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力量更加雄厚了。 槃爷爷正是心中贪恋‘七心丹’的神奇功效,所以才会与山神合力实施了这样一个惊天大阴谋。 “君夜哥哥对我们要求很高,不过,按君夜哥哥所说,我们也并未让君夜哥哥失望呀!”青晴笑嘻嘻的回道。 又是一声闷响,林风的右腿跟着西蒙的左腿重重的撞在了一起,两人同时身体向后一倾斜,然后看看的落地。 这牧元只要修炼了不灭剑经,冲进武道巅峰,完全没有任何难度? 姬发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抑下心头的焦虑,还是先应付掉眼前的这局面再说。 人往往是这样,不是不想选择个更好的出路,而是在很多时候,你别无选择。 不管怎么样,自己得了十锭金子,加上这枚金铜饼,如果这鱼道之中还有什么稀罕物,下半辈子就再也不用发愁了,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在江面上给人捞尸发浮财了。 熊培云正想要争辩几句,猛然间听闻,一下子被老公爷的话惊呆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 “那这张又是什么意思?”刘振明看着第二张曾达给周蓉开的‘药’方单子,上写着:巴豆、蓖麻子、麝香各二两,捣碎,用酒‘混’合,蓖麻子需去壳,另备藕汁五升,陈山楂五十个。 沈年华来找沈心怡,沈心怡其实一早就猜到是为了妹妹沈心然的事情了,只不过嘴上没说出来而已。 这要是放在往常绝对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甚至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姬发心里也知道,这些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自己不想去的原因,并不是有多么纯洁高尚,更不是当XX又立牌坊的无耻。 不过渐渐地展修发现四周穿兽皮裤衩的人越来越多,而那些个自己有点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冲往自己身边的人也更加凶狠。 涂宝宝和尹子夜是最后一组报名的选手,前面已经有十组了,这次的比赛看的是夫妻之间的默契,只要夫妻之间配合到位,就可以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莫亚的精神力开始涌动,凝聚成一个线条,直直地扎入手中的生命能量当中。 “那现在怎么办?”眼见野菜兽越来越近,陈飞再次问道。反正他又不了解野菜兽,想针对都没办法。 深夜的卫星区静悄悄的,声音能够传的很远。因为刚才的光和爆炸,很多离永动机近的卫星区人们已经从睡眠中清醒过来,默默地听着那边的声响。 可奥薇莉亚眼中却看不到半分慌乱之色,蓝色的瞳孔中只剩下近乎冰冷的理智情绪。 冷清歌的身子晃了晃,她眼底通红,第一次感受到“恩将仇报”的真正意义。 当然,虽然我们一路“欢声笑语”,但在梁凯看来,估计会觉得这帮人怎么都是闷葫芦,果然高人都是深不可测。 现在唯一能挡住无序兽的战力已经没了,其他的人,甚至包括他都无法正面挡住无序兽。 心顿时软成一团,对她的心疼瞬间占据上风,他将刚要质问的那句“既然不愿意回应我,又为什么向我投来橄榄枝”默默咽回肚里,抬手摘下自己的围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宋秋桑忽然浑身一震,猛的一下睁开眼睛,入眼却是头顶熟悉的床幔。 “没有事的话,那就走吧,你想要逮捕我,以你的能力,可远远不够,还不如回去好好地谋算。”伏井出k赶人了。 97 第97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毕竟发生在凌无双身上的奇异事件,她仅是听过,却未曾见识过。 解可绿是真的觉得愧疚,有些事情,不是她想干的,可是,却被逼无奈,不得不去做。 最最令她吃惊的,则是鲁王,那个她第一眼便爱上,宛若神祗一般的天人,竟一夕间成了轩辕太子,不过听消息说,他并没有因自己成了轩辕储君,又任何响动。鲁王府的大门,从早关到晚,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一开始之时,夏天的修炼没有到十分激烈的状态之时,倒还罢了,当他身上的气息逐渐强横而起,当即,产生了一种无形的风浪。 有时候,一些聚会或者哪里寻美食、看戏,叶阳天都会邀请云净初、百里无伤、巫九和安格斯一起去。 说完之后,石头指挥着四个士兵留了下来,作为看守;再安排了两个士兵,守在了营帐门口。 一句话了,在黄水还在思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夏天已经出手了,一手成拳,猛然向着黄水击去。 不知是本来门就没有关严实,还是其他原因,钟南居然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的场景,刚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就挪不开了。 恰好有一队侍卫过来,被派过来一个年轻俊美的侍卫,她看着人家身手敏捷地上树为他摘下丝帕,递给他时双手相触目光相接,竟然就让公主春心萌动了。 “回皇上的话,刚刚承‘蒙’皇后娘娘召见微臣,可微臣现在却不记得进来的路了。”黎‘玉’立不敢抬眼看徐熙,生怕他看出自己一脸惊慌的神‘色’。 敖睺的挣扎从刚开始的剧烈,慢慢的变得无力,窒息的感觉充斥在脑袋里,便连灵魂都开始发起胀来,像是即将被吹爆的气球。 “主儿,皇后娘娘可以在翊坤宫对主儿说这些紫鹃想好想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的话,是对主儿真的荣辱与共,皇后娘娘在翊坤宫对主儿嘱咐这些肺腑之言,是真的对主儿关心呀!”紫鹃不由得泪眼迷离。 君娴却依旧铁面无私,将他的手攥的死死的,不让他动,她苦口婆心的开导着。 混合着寒气的九阳真气再次进入丹田之后,又一次开始在丹田之中融合随之一起进入丹田的寒气。 若有人眼力强悍,可以隔着这炫丽的雷光细心观察,就会发现,旗号之中,隐约有一头钢爪铁喙威风凛冽的黑色大雕展翅欲飞。 再说弘毓次日来到延禧宫,听了昨日皇后令贵妃的笑话,也不由得捧腹大笑。 东海龙王眼眸深沉,口中低低一喝,竖起的那只右手上,食指微微一颤,龙血一荡,绕着手指离空而起。 血红映在眼眸中,天波旬静静看着,额头上,黑莲印记忽然又转动了一下。 “皇后娘娘,这是海贵人的奸计,她故意与皇上去了避暑山庄,却暗中与咸福宫的安太嫔沆瀣一气,下毒暗害二阿哥!哀家有证据!”青兰一脸的理直气壮,振振有词道。 “不是师父,吃了这些药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叶飞迫不及待的问。 可实际情况是,秦风是步步压制,每一步都狠狠踩着他,将他从云端踩进了泥土中,反复践踏,来回摩擦。 “说说那位面好感度,是什么东西吧?“就如同主人心里想的那样,因为我是初生的游戏系统,可可不具备主人心里想的那种降临、掠夺本元的功能,所以我们要得到一个位面的经营权,必须通过位面好感度来进行。 初来乍到的何寒衣原本还有点担心,可是看到这温馨的一幕顿时心中一松,突然她发现身子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而花明也刚好转身于是他们两人撞了一个满怀。 “他很瘦,看上去比一般年轻人要老成一些。”婆婆回答说,似乎对年轻时候的管家先生印象有一些模糊了。 灵隐寺上下的长老硬咽着喉咙喊道,仿佛放下心头的重担,重新找到主心骨。 “哈哈,这里是人间界,我们回来了”木风一眼就看了出来,这里乃是人间界的东海,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力量。 李卫国的大气行为,得到美国友人的赞赏,不过交流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发生改变,特别是安德鲁教授,他这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非得要跟李卫国掰扯穴位的事,没辙了,只能让他亲自尝尝,被点穴的滋味了。 但事实跟我想的似乎有些出入,当陈飞转身看到我的瞬间,他顿时张大了嘴吧,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那种表情就像是震惊,惊骇,还有一种打死也想不到的感觉。 过了不久,一辆轿车停在了众人的面前,一个身穿正装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吐槽着三款战甲,斯塔克看向安迪,他想知道这三个究竟有什么用处。 “嘿嘿!现在还疼吗?”他咻的呲牙裂嘴的笑起来,露出一排整气洁白的贝齿。 呼喊时,神宫悠喊的也是大威天龙,实在是喊不出乌龟驮山这几个字。 “你吃了药还是打了针?”东方靖瞧出了一些弊端,心中的疑问也解开了。 98 第98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不对,这不是立花山城的武士大军,立花山城的武士大军不可能这样高大,这是明人的大军!”城主终于想明白了,失声道。 成功,寿命增加,失败,就此坐化,这个现象无比的残酷与现实。 想到这里,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像是泉水一样,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见到这一幕,就算是她也不得不佩服望月的生命力之顽强,这要是让她晋升到了不朽,那天底之下,能够彻底杀了她的人恐怕就只有那些老牌的半神和神王了。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岳美琳的情况,如果岳美琳的头上,没有绑带着血块的绷带,他们几乎都要怀疑,岳美琳是不是真的今天出过重大车祸。 石头山并不是很高,顶上有些荒芜,都是青黑色的石头,表面看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陈科长淡淡一笑,然后带着自己的部下们急匆匆的离去返回电视台了。 “是,”我满心兴奋地出了办公室,到后面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尔后跨上车子,一路就直奔水龙口村去了。 “对了,奥利维尔,你是什么时候换了衣服的?”艾丝蒂尔看着换了身常服的奥利维特,名字却没有改正。 走出酒店,苏茜的情绪似乎好些了,跟在萧澄后面,神色并没有缓和多少。 萧澄所作的一切都和萧家息息相关。而萧澄奶奶的出发点同样是萧家。 “柔儿,你这又是怎么了,不是告诉过你会没事的吗?”李绣娘急急的走到蓝子柔身边。 而她见这般阵仗下,简府的人都纹丝不乱,心中一面佩服,一面暗暗记着简夫人的言行,齐晦见她一股子认真劲,心里不禁发笑,忽然外头奏报,说宰相大人到。 杨零和苏茜立刻感觉到不对劲,想去按电梯,那两人已经拿着手帕捂住了她们的嘴。 南宫辰勋感觉到了御力的波动,突然睁开眼眸,看见双眼赤红,带着杀意的龙千绝正向着他们靠近。 盯着那位片刻前还威风凛凛,如今却躺倒在地的鲜卑将军,宇信顿时傻眼了。不是吧,这货儿未免也太菜了点吧,我只出了三分力,他还接不下一招。这货简直就是一大草包,中看不中用。 有钱的话就不会被追杀的这么狼狈,还死了个姐姐了,安置一点固定资产,低调的过有钱人生活也不错,这已经算是九成九的人的梦想了。 进了电梯,她对着电梯匆匆忙忙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解开头发遮住了脖子上可疑的痕迹,又在苍白的脸颊上用力掐了两下,直到脸上泛出了一点血色才松开了手。 突兀的,前一秒还满不在乎的父母蓦然变色,眼中充满不可思议的光彩,稍稍停顿,紧接着就狼吞虎咽的将盘中的炒饭迅速消灭干净,未了还意犹未尽的模样。 “好。”想到肚子里的宝宝,张青禾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便马上接过梁建勇的衣服。 哪怕是掌握仰卧起坐和呼吸回血技巧的魅魔血统,也是有极限的。 凌司夜望了一眼林希,拿过吉他,递给原来的歌手,便回到了座位上。 那么她本来就要去商城的,如果他们跟过来了,那就别怪她动手了。 传感器方面,还是沿用大汉芯业已经开发出来的那款,没必要为了一点性能的提升就重新流片生产。 另外,气象局的李博士告诉刘浮生,今年冬天温度会比较高,抚远市依然可以办冰雪节,但周期必须缩短。 但古怪的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扶川看到了一只庞大的多米克斯族,真的很大,趴在那也有十米高,好像在睡觉,身下却有一条流动的液体,正在以可怕的速度吞噬着他身下累积的庞大金属材料。 “怎么会没有,麻烦你去问问上面的人。”吴岚对着两名保安说道。 这件事贝雅特莉丝和奥莉薇娅不太了解,毕竟那时候她俩还没出生。 刘浮生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孙海和沈青青两人,鱼贯走进了审讯室。 其中一个男人一听,下意识便上前,一手抓住梓欣的手臂,颤颤巍巍地开始解梓欣身上的扣子。 刘洋的头上流下一道冷汗,心里不住感叹道,这中年老板,还真是为唠叨的大叔。 “玄灵图?!”眉头一邹,对于这个名字李天阳显然十分的陌生。 “可是中域世界我们根本不熟,到了那里怎么找异火?”云韵又问道。 “好的,我知道了,为冕下分忧是我们王国的荣幸。”老绅士微微一笑。 此刻他的灵魂力,足以堪比一般的地级境界巅峰武者。正是因此,眼前这些个地级境界武者,感受他的境界,都是模糊不定,感知不出。 说完,铁虎身上的袖袍忽然一挥,随之可以看见,有一些粉末倾洒而出,准确的落在了年轻佣兵的尸体之上。 若是自己退缩,那就相当于被左护压制了。也就是说,她追糜败了。 因为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洋投入白筱钥的门下,不然新生大比也会多出来一个麻烦,毕竟他这边也只有洛雨瑶能撑的上场面。 夏蓉心机深了,没了浮躁,多了丝成熟的韵味。云茉雨并不知道,夏蓉在机器跟杯子中动了手脚,她再用的时候就会有麻烦,天大的麻烦。 或许是有私心,或许是还是忍不住那样做了。可是,妍笑,你却不知,在你选择哪条路以后,便早已万劫不复。 以她温养境圆满的实力,虽然剑术还不如林姿宜温养境中期的时候,但面对一般妖族,自保是没有问题的。既然她跟了自己这么久,洛南也不介意锻炼她一下。这样等大灾变来临后,她也能多几分自保的把握。 99 第99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但在他刚想要唤出誓约胜利之剑,熟悉的气息却是瞬间触动了亚瑟的神经,让亚瑟那凝重表情顿时变得无奈了起来。 危急关头,心中在无比冷静的同时,反而是有了那么一点习惯性的思维发散的情况出现。 玉萧道人身经百战,各式各样的对手都遇见过,却也从未见过这种事。 静贤看到他们一打一闹的样子满是羡慕,她平常连跟他说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她却能跟他打闹喜笑颜开,她并不妒忌雨轩,除了羡慕之外,没有任何不好友好的意思。 飞扬的裙角以及嘴角扬起的爽朗笑容,这得相映衬的两样美好事物为在场的路人带起了一丝不符合夏天的清凉。 果然是最强特种兵的身体,林迪都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听到喇叭传来这句话,本来垂头丧气的粉丝立即高兴的则回身来。 这个奖是颁给陈可新的。他去年上映的亲爱的因为导演和演员分别归属大陆和香江的原因,不符合参加表彰大会的评选资格,连入围都不行。 像上几年因为急着赚钱,每次盛典他都是在各个店面忙来忙去,就为了那个三倍工资,他是卯足了劲。 王璐苗说到这儿,眼中出现了一丝惶恐之色,不知道她是在害怕那具无头尸,还是在忌惮她的奶奶,但是从接下来她所叙述的内容,就让吴一等人明白了,她此时流露出来的惶恐,是针对她奶奶的。 看着吴一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万芊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咬了咬嘴唇,又挥动了几下手中的锅铲,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做着饭那,急忙又跑了回去。 “你们好,诸位。”艾比说。众人连忙还礼。众人在前往莫尔恰挪威领时曾和艾比的父亲。领主阿兰?莫尔恰挪威领见过一面。和他阴郁至极的父亲相比,艾比虽然有些恍惚,但至少是一个可以交流的人。 “来吧,尽情的攻击我吧,耗尽你们全部的力量,最终完全依附于我。”秃顶罗汉狰狞一笑,随着他身形一动,那震天撼地的八臂怒目宝相沉沉向前踏出一步,搅动风云。 单单一柄,其实就足以碾压性的击溃那紫发紫眸男子,现在却是足足七柄。 对于方琳的招呼,许半生理也没理,只是看着彭虎,缓缓朝他走去。 他们一番行为是挑衅,是泄,是对张枫,是对斗鱼的嘲讽。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此刻斗鱼的工作人员脸上笑开了花。 说着,吴一把火把交给瞎子,让瞎子退到一旁,自己则是反手取下挂在背上的神级洛阳铲。 整个过程说刺激也刺激,看她脱离曲清染那段空白期的悲剧就知道了;可是说普通也普通,安乐王妖化的鬼妖血藤,明面上是曲清悠杀死的,实际上还有曲清染的一半功劳,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 关天林见大夫如此悲伤,心里也很难受,既为爱妻离世而去心痛不已,也为大夫家遭不幸伤感叹息。大夫救了乡亲们的命,是村里的大恩人,令人敬重。 “让开,你挡着我了。”莫寒不理会,直接绕开了他,径直跑出办公室,买蛋糕去了。 方炎二人面露嘲讽之色,当着这些人,方正现在是脸面扫地,名声狼籍。 其他人没有听见,方正倒是听到了,他倒不是八卦男,只是觉得应该关心下元凇和许芳的进展,毕竟他现在是把元凇当好朋友了。 神鼎大赛在朔光大陆上并不出名,但在大京国内,却很有名气。参加云中塔遴选的人,也都算是朔光大陆上的佼佼者,自然也有观看过神鼎大赛的人,这个说话之人,便是其中之一。 没人会在乎他说些什么,人们现在只在意他能够承受得几次林栋的刀攻。 而在那四根通天神柱拔地而起的同时,就听隆隆一阵巨响传来,那紫霄宗的弟子感觉地面之下隆隆巨震起来的同时,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在哪无尽狂暴的能量之中,突然就有着四根通天神柱爆射了出来。 说着那沧桑老者嘴里的声音刚一落下,那右手食指猛的一抬之下,就有一股狂暴的气息从哪指端爆射而出,直奔林凡而去。 林凡说着突然想起,刚才表姐穿着睡衣进入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那白皙的脖间不正挂着一枚玉佩吗? 看这样子,这大门应该是木质的吧!竟然能够保存这么长的时间不腐朽,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石天仔细的看了看大门,然后对着夏韵说道。 金唱片的落幕使得金圣晗也终于忙碌了起来,为即将开始的melon大赏做准备。 “精灵皇……你怎么自己出来了?那个混蛋呢?”姜玄神王急忙问道,他也担心他们事会穿帮。 有时候人们总会遇到这样的难题,是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世界,还是改变世界来适应自己? 100 第100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木下六藏对自己的防御忍术还好是颇有几分自信的,这土流壁虽然只是一招下阶防御忍术,但是其防御很是强劲,一般的中阶忍术都能够抵御住,长野空的岩枪连击之术想要破除他土流壁的防御应该还是难以做到。 且说,红移公主听说皇后万年凤还活着,不禁吃了一惊。这皇宫之中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一无所知。 很多时候,林初都是在默默祝福的,曾经他一直以为童谣幸福他便幸福了。后来他才发现这套理论完全是在扯淡,为什么她幸福了,他依旧是那么的难受? 。。呵呵,即使明知是陷阱也会有很多人去了吧,这就是他的目的吗?通过这种低劣的手段,让他们内部消化掉一部分。。。 虽说最后被煞风景的焚身之火打搅,但今夜也是方士这些年来过得最兴奋的一次新年。 未经许可之人想要从外界入侵进去会很困难,不过有烛火在的话并不是不可能。 这七人皆是凌霄宫经营,而此时共同布阵,更不用说它的威力,登时眼前早已不再是那进退有序道法可寻的七星剑阵,而是纯粹的杀伐古阵,竟演化出乾坤混沌的杀伐气,威力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魔杖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映在湿乎乎的墙壁上,张牙舞爪看上去像是妖怪一样。 能够反抗,只是不愿,宁愿等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地变得麻木,最终也只是化为一句话。 “三成。”司徒玉凝的心逐渐沉落谷底,所有人倾尽全力,也只是抵消了天劫三成力量。 “拿人物说事儿就没意思了,这是现实世界,现实中这是不符合伦理的。”殷天擎颇有耐心的说道。 “再等等吧,老吴这首歌可是相当的不错,能算得上是这几年的巅峰之作了,说不定有希望冲进前三十名呢。到时候咱们肯定要找他请客!”钱康大笑道。 不过,他始终有一件事记忆深刻,那就是,华夏国的南方有一个城市,那里到处都是丧尸,相比四大尸地更加恐怖——万尸城。 无论到什么时候,那些看不到真相的人,都无法摆脱被利用的命运。 只见一辆面包车从一侧开了出来,就连韩峰都有些懵逼,这是等着自己准备好了的?还是偷得别人的? 欧阳梦梦重重的哼了一声,就跑进了大别墅里,把一脸懵逼的欧阳梦魅留在外面。 高台之下,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十分隐晦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惊诧,还有一丝淡淡的不安。 法家的经义在司徒刑的脑海中闪现,仿佛有一个宽服高冠,面容清癯的老者,在缓缓的宣讲法家经义,以前很多晦涩的地方都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们要是一句话都不说,自己主上只知道愤怒,怒气都发完了,却下不了台,那他们都会被直接拉去屠宰场的。 哪个下人要是敢在他面前失了礼仪,回头一准被打发到别的职务上,再也别想被重用了。 这一次比赛,没有使用任何阴谋诡计,嘉年更是硬碰硬的,打败了逍遥派的弟子。 这次为了迎合大家的口味,蓝晓晓特意做得比较清淡,傅时钧吃得特别心满意足,还跟纪川喝了两杯。 恍惚之间,她便听到子苓大喊着跑了过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是证据吗?她也不知道。 孟伟魄这么想着,换了套深灰色的西装,将头发整齐地梳了上去,又带了块价值不菲但内敛的名表。出门时纠结片刻,放弃了开那招摇的跑车,而换了辆商务。这就准备完全了。 苏羽想了想,这件法宝要是不给魔狼王孙灿的话,又说不过去,毕竟再怎么说也是魔狼族的先祖给他的法宝。 谢衿看着,口中还嚼着东西,但是嘴角还沾着糕点的酥渣,他鬼使神差的伸手,将那些影响美观的渣渣从苏玖玖脸上抹去。 手一挥,暗室里面立马亮了起来,千一雯狼狈的样子就这样毫无遮掩的映入了司从钰的眼里。 只见黎歌的大魔王绕场转了一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铁甲就按了一下旁别的武器电源按钮,莫休也差不多同样的操作,一按按钮,赛场上的气氛都是燃了起来。 孟伟魄不愧是商人,她熟知楚秋最在意、最害怕的东西。并且能够轻易的以之做筹码,威胁她。 这时,诸多天骄开始回过神,惊骇的目光投向神鼎之上的身影,内心似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至于身后的那棵悟道神树,更是极为诡异现象,他怎么会在混沌之中种栽了一棵如此之大的悟道神树? 如果不是天灾人祸,李九娘必然亲自将华阳与华阴教导的非常好。 这个题材现在挺火的。不过因为字数太少目前还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不知是过了多久,上空传来一阵爆炸声,似九天神雷,响彻而起。 重拳经过长时间酝酿挥动出来,几乎都要变得纯黑的玄气如同冰海中的沉睡巨龙,破空而出,肆虐声音将地面上的千层土地都激荡了起来,甚至就连在他身后湖泊,庞大水体都崩腾出数十道水柱。 叶游先和林清儿分开,各自退到这些异兽蚂蚁视觉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尽力隐藏自己的气息,想要试图研究一下这些异兽蚂蚁的感知力如何? “只是感觉姬月有些不对劲罢了。”云逸见着年轻人一时间变得极为紧张,连忙手掌轻拍其肩膀,安慰说道。 妖的属性各不相同,宝珠都能探测出他们的属性,吸收同类属性后,成为他们的替代妖珠。 在相互的垂首观望几分时间后,白狼们纷纷一拥而上,发动进攻,凶狠獠牙以及尖利如刀的利爪都在这一刻完全释放,强悍的能量光芒以各种粗暴的方式流传,不免是将万物复苏的清晨,变成了最具攻击力的杀伐现场。 101 第101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纵身一跃的聂敬直接对上了来自头顶秦叔宝的一击,这位战场宿将的功夫不过堪堪一流,但是爆发力绝对不会弱,鬼爪和金锏碰撞,发出闷雷般气劲交击的低呜。 若不是怀中抱着同样身材高大的简归,那非婴就真的有着英雄鸟瞰天下之感。 原着之中寇仲的真正发家,第一块地盘就是梁都。姜少峰代替了寇仲,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块‘龙兴之地’。 看着底下的火煌花海,鲜红而又美丽,被毁去的火煌花花瓣在空中飘荡,在花海上空的几人就像置身在花瓣雨中一样。 不停地有人从石壁上滑落,摔得头破血流,但是他们毫不在乎,依旧红着眼睛想要爬上那些石窗。 这开大家在操场上两两对练,奥卡就找上了古奥,对其说:古奥,我们两个对练吧。 荣国府跟云家是世交,贾琏跟云公子自然是认识的,以前在神京的时候,经常在一起搞乐,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巧遇。 任少名转身愤怒无比,手中流星锤舞的如同两轮风扇,惊人的压力由四方八面朝着姜少峰挤压而来。 而且南浔注意到,在原主的母亲容诗下车的时候,原主的父亲南斯年还特地护住了她的脑袋,而且在这个时候,还紧紧地握住容诗的手。 离韵隆不怒自威,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空气中的灵力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他掌心凝聚,不到三秒钟,一柄由灵气凝聚而成的长剑被他握在了手中。 就算之前,阿雷斯因为有“弑杀皇族”和“叛国”的罪行而被除名,但他们也一定会拼命地用各种说辞,来声明对阿雷斯遗体的“所有权”吧? 陈勃半蹲伏在地,头颅深深的低垂着,只有右手的魂刀,兀自反射着同样冰冷的月光。 时间缓缓流逝,蜘蛛已然将陈勃整个下半身都包裹在密密麻麻的蜘蛛丝里,此刻的它正趴在他肩头,似乎正在调整着,准备下一轮的吐丝结网。 “我哥哥就在上面是吗?”石兰开口了,她早就有想法去蜃楼上面一探究竟了,现在是真的要去了。 要是平时的话,他肯定是不会相信的,但是呢,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却很相信,觉得吧,这个事情很有可能就是真的,但是呢,到底为何是真的,就是不知道了。 一丝汗水从老汪的额头上,顺着鼻翼留了下来,他用手去擦汗,等重新想去捕捉追踪者的踪影时,他却消失在瞄准镜中。 “赵老头,赶紧报警,有孩子被绑架了……”楚云一边飞奔着,一边告诉其他人赶紧报警。 黑暗的雨夜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几乎半个五河镇都能听见。 “如今只有两条路。第一,做个顺水人情,将柳诗妍卖给秦桧。如若这样,三弟,你我从此平步青云,富贵荣华享之不尽。”方羽说话的时候望着诗妍。 方舟哪里知道,这阿舅和阿婆指的就是他的父亲和母亲,柳玉芙听得一头雾水。 他说着,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过去,然后上报了自己从陈尊他们这里拿到了洞天福地的地图。 一阵清风吹来,剑神宫三长老等人,身体一寸寸瓦解,化作粉尘消散于天地间。 马丑的消息果然灵通,居然答得上来:“是一个外地来的游商,与人闲聊时说起了一次受骗的经历。 但是随即他们就了解到了,原来其他的士兵竟然都已经死了,这一下让他们意识的了这一次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他们立刻将信息传给了黑袍者,以寻求支援。 这两种方法,无论哪一种,造就出的僵尸,都是没有智慧,宛如木偶傀儡一般。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还是挺有魅力的?”郑轩突然歪过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神情有些贱贱的,很得意。 “还操心起我的婚事来了?你先操心操心自己这身份吧。”这到底是古代欺君之罪可不轻,虽他们来自于异世可为了父母也不能过于暴露。 方川与紫琼上去拜了拜,因为玄霄现在已经跟方川创建门派,所以,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避讳的,叫一声师父也没什么。 也好,反正她只是个外人。苏扶月收回了手转身朝着大雨之中走去,她的步伐坚定可背影却透着孤寂。 微风吹过,银杏叶飘飘洒洒,如一只只风中的蝴蝶,翩然而下,叶落成雨,在冬日暖阳的光影里婆娑起舞。 墨魇刚才用了掩眼法,所以场中恶斗的双方都看不到他与白白,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不然白白哭闹了这么一阵子,他们不可能无知无觉。 因为洁儿的入住,每天的伙食也就由洁儿提供,大木博士大呼沾光,不用再吃泡面了。 “虹虹,你说得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复活、不再是行尸走肉了?”我大喜过望道。 跟他以往打过交道的那些妖娆狡黠的狐精们相比,简直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物,虽然外表是同样的美丽惑人,应该说怀里这一只比过往所见的更要美丽惑人一些。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r体感虚拟游戏,肯定也是要购买相应的设备才能够进行游戏,这样的话那就可以肯定了,绝对不会全面的普及开来。 可怜丝毫无法动弹的鲁卡尔原本浑身被冻得青,此刻气血上涌,一张大脸竟透出几分诡异的血红色,着实显得好笑。 虽然说游戏的开发原因,一些场景还并没有开发,但是赵昊本身可是制造出这个神国的。所以虽然外面的游戏场景还没有制作,但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因为这世界本来也不是依靠那些玩意出现场景的。 102 第102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江阮苦笑着扶他躺下,然后对仇瑜韬说道:“长话短说。”仇瑜韬点了点头。 不过听到邓彪亲口说自己也非单身,我和舍友们还是大吃一惊,主要是因为他一直瞒着我们,直到今晚被我们撞见才肯说出实情。 冥界之门。龙易辰脚踏无数骷髅,脚下微微一动。一切都是化成了灰灰。 李驸马看看受了重伤的呼伦格尔王妃被伤折磨的疼痛难忍,而这边的雨燕长公主也受了伤。 “我可以用我族秘法对你献祭,能最大的唤醒你的潜能,也能帮你恢复伤势。”雷纳斯双颊微红的道。 萧元帅听了这些话,他在先前也听过李驸马的解释,心里感慨万分,他走过去,站在了那位瓦龙大人跟前,久久地看着这位瓦龙大人,和他周围几百位大辽的将军。 望着已经走在前端的易瑾,言优握了握黏腻的掌心,静止不动,等着他发觉,回眸。 “真不能吃东西?”没有看见走进来的仇瑜韬,申屠浩龙皱着眉头有些无奈的问道。 母亲早逝,父亲不仅要照顾他们姐弟,还要兼顾公司,尽管想事事做足,给予最好的,可到底还是会有疏忽的时候。 寇大人非常仔细地观察军帐里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物件、每一个细节。 杨远一个个点名,最后他都懒得说了,直接让人将已经来到了警察请了进来,全都一个个带走了。 换作是她,对于一个想杀自己的人,她早就杀了,而来却在杨远这里活的好好地。 枭可从枯林中跑着跑着,突然就被一道飓风吸走了,朦胧中,她睁开双眼,看着这四周陌生的环境,一些从未见过的植被,四周没有任何的空气流通,没有河流穿插,这里是一片密封的空间。 他想的其实也对,毕竟如果人没有了希望,那活着与死去又有什么差别?而且三清宫如今才有一万多人,这么点儿人,早晚得招收更多的弟子,谁知道那时候他们有没有资格了呢。 “告诉了你,我有什么好处?”王擎和裴元绍的关系打从上山的时候就一直很好,不错裴元绍性子太直,经常被王擎忽悠。 古德在后方也看出了吕猛他们得想法,但这是阳谋,他也没有办法破解,为今之计,只有坚守,等待裴元绍人马的到来。 宗庆跟双胞胎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透露出极大的忌惮,让他们三个元婴修士都捉摸不透的人,必然也是个元婴修士了。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一下子就来了三个,而且这三个元婴修士的修为连自己等人都看不透。 一声巨大的响声,直接就是响了起来,好像九天之上陡然之间洒下一片惊雷,巨大的音波,以碰撞点为中心,直接朝着四周逸散开去,这些音波之中,还隐含有非常强大的攻击力。 柳木横了张骞一眼,“我去作甚,要去你自己去。”说罢,夹着马肚走开。 只有直面弥漫苍穹的恐怖棍影,他才知道如意金箍棒的恐怖之处。 她洗刷了一下,换上一套简单的运动服,戴上假发和蒙上一条头纱,开门。 在龙天翔走了进去后,金易却是拿出了手机,拨打了个电话嘀咕了几句也都走了进大门了。 “当然,要不然你以为呢?”惊羽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般,很是自然的点了点头。 面对无袭的生涩,冷烨在心里不禁一阵窃喜。于是便加深了吻的力度。 无袭目不斜视的退了出去,脚步的急切露出了她心里的不安。不知道棉儿怎么样了? “哼!想得美!”惊羽冷哼一声,抬脚狠狠的一脚就踩在了风弑天的脚上,这才将她心底的不悦感发泄出去不少。 他也许真的是想要安慰我,可对这件事,根本连他自己也是一无所知。 王涵不再答话,从怀中取出一支漂亮的簪子放在桌上,又将头上的朱钗取下,乌黑的长发顺势滑落下来。 今天早上两人的互相疏离和冷漠,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极其残酷的煎熬。 “砰砰……”随即两者相撞,整个空间都响起了一阵阵的响声,两人同时一下被震得后退数步。 当然了,如果张扬有一个极好的出身,有强大的背景,哪怕年轻,也能得到别人的敬畏,这一点并不困难。 这样一个阵容,其实也难怪尼克斯替补阵容被人挖坑,勇士的这个阵容,联盟中不少球队的主力阵容都没这么奢华。 王市长名叫王胜雄,现蓉城市市长,出自京城王家,乃是王猛王重兄弟的亲爹,此次五大高校联合试练行动,也是在两人推动之下,才组织起来的。 刘达利在呼吸之间,身形呼啸而出,随后在刘达微紧张的注视之下,毫不退缩的迎上了那道巨雷。 格林面色涨红,G3G4这两场比赛,他没少受雷风的垃圾话骚扰,但是他却是完全不敢对雷风产生什么想法,他是真的畏惧雷风。 找菲尔,自然就是为了续约的事情,但是雷风等着球队找自己商量续约,与自己找球队商量续约,这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也就是说,整部网剧如果没有这个刻意透露出来的脑洞大世界外,再无一个有意义的中心点了。脑洞大世界就是整部剧忽然出现现实的意义。 可内府可有他的家眷,迈着沉重步伐,心中依旧存有一线希望,尽管知道这是奢望,但谷阔仍旧心存丝丝希望。 103 第103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只是,拥有着一个成熟男人内心的司青黎一时不知道在这种知道即将与之同床共枕的情况下,怎样面对大美人屠娇娇,所以就刻意没有睁开眼睛,只能装睡到底。 一连砍出九剑,林刀刀的剑术有犬神的影子,所谓心斩,就是心中的剑在何处,手中的剑便在何处。想到哪里砍哪里,想不到也能砍完再回忆砍到哪里,一招一式,务必随心而为,令对手无从捉摸。 “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的,我想去找我二哥。”看到白杨不说话,戴菲咬嘴唇补充道。 所有人都流露出炙热的眼神,心情激动无比,万万没想到青冥真仙竟然许下这样的承诺。 海浪突然高了起来,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就像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般,瞬间沸腾。 “哈哈哈,徒儿,你可知神识是什么?”苍松道人突然大笑着问道。 可是自己当年的得意门生,现在的死对头,纪月佳的哥哥远在重洋之外的鹰国,导师的势力主要还是巩固在龙国国内,管不了那么远的鹰国保护伞公司,也只能是干着急。 朱由校看着魏忠贤的红脸,心里有些怪异。难道以前在网上看的那些事都是真的,魏忠贤对客氏有意思?可是魏忠贤是太监呀,不能人道,客氏是否会愿意和他对食呢? 嘉一法杖向前一伸,“嘭~”的一声巨响,伸过来的蛇头被嘉一的冲击炮击中中,蛇头向后一仰,直接摔了出去,嘉一顺手就是一道闪电过去,将跟这条大蛇劈的脑袋上冒烟。 说起这次网信办的行动,即便是在胖迪面前,李墨还是很理智的。 站在原地没有动的李凯看着他们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之后。在这两个壮汉出手的瞬间。他也动手了。 “净是瞎捣乱,她们人在哪儿了?”萧墨竹皱着眉头,无可奈何的问。 连雪柔尽管并不情愿,但是又不能违背太子殿下的意愿,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这个声音我听着很耳熟。总感觉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了。”谢婉婷自嘲道。 再说了,还有一个特别的共同之处,那就是她们俩都是知道向阳秘密的人。 见李墨说的这么肯定,马桥一时也猜不到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得根据现在的情况,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 说完朱由校脱下上衣,露出一身强劲的健子肌,倒三角的形体格外精神,只是那些伤疤让人毛骨悚然。 前有那个玲珑所在的守护者一族,现在又有这么一支强大的军团。 江月柔死死盯着叶寒,那一双眸子里泪水打颤,叶寒移过视线看向她时,心头不由得一软。 不过叶寒却忍不住流露一丝笑容,云霄说的没错,吓跑他们的确是个好办法。 黄玄灵灵识过人,自然已察觉到了父亲的异样,也是回头打量了一下这殷公子一样,发现其除了服饰华贵,面白发柔之外,眼神轻佻,一看便知非正人君子,于是不再理睬,继续上楼。 魏紫蹙眉道:“唉,若那位少说些,皇后娘娘何至于这样生气?罢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今日美人恐怕得罪了那位,皇后娘娘心下担忧,只怕那位……”她看了看郑贵妃离开的方向,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不过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左右的两拨人都是佯攻,身后的刺客才是杀招,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嘛。 叶寒很是激动,真不敢想象,曾经这副模样,这副造型的他居然能说出这样铿锵有力骨气十足的话来。 韩歌微微侧头望了沈碧月一眼,她正抿着嘴唇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自得的张可洁。 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明白的很,只等着郑氏复位,再唤她一声贵妃娘娘了,不过,做到贵妃,也就是顶了天,皇后的位子,除非她两个儿子都死了,家人也不再在朝为官,才有几分可能。 一走进别墅,韩歌还没来得及欣赏别墅里华美的灯红酒绿,目光已经被面前不远处的赵倾城吸引了。 请安过后,出了紫宸殿,我与和妃、雅妃走在一起。和妃虽然不喜雅妃,但也并不讨厌她,尤其是雅妃也算得同一阵线之人。 韵儿娇躯挺秀,她吐息如兰,像是神莲绽放。此刻她有些担忧的目光落在雷火劫上,杨天经历了二次九大天劫,如今降临了雷火劫。 另外,还有个千金买马骨的作用。有了拉涅利这个标杆,以后无论是引援,还是吸引有实力的教练,都能起到良好的作用。荆建当然不会盲信,万一拉涅利带队成绩不佳,会毫不留情的炒鱿鱼。 “我陪你练剑?”罗恩此刻总算明白过来,别看阿加莎跟他说了一大堆的话,但这一句,恐怕才是她找他的真正目的。 而蕾切尔那葱嫩的玉手已经握住了剑柄,似乎随时准备出手,乔伊俏脸凝重,盯着黑雾眼睛眨也不眨,而薇诺娜的表情看上去差不多,当然,也有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人自然就是米伦萨了。 “呵呵。”荆建同样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倒不是不想,而是实在无法做到。之前的四处筹资,他早已经把德尔塔动力的股票抵押给平田银行了。 神秘人传道,杨天每日聆听在参悟,直接将一气化三清学会,且得到很多对道经的解说,他浑身的气质更加飘渺,像是和虚空融为一体。 她说着,要落下泪来,这些年月以来所受的委屈,能说的,不能说的,她唯有在妈妈的面前才可以做回脆弱的孩子。爱错了人,嫁错了人,可她的爸爸妈妈却不会错,骨肉亲情是历经背叛痛楚后唯一可相信的东西。 104 第104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四大种族不要说了,诸葛明身为家主,虽然没有武力,但却连身边最后一个族卫都派出去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战,只要挺过了这一战,神龙帝国创建复国,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了。 秦大,不愧是曾经的古代战士,反映非常迅速,不管看没看见什么怪异,首先从地面捡起几个石块,扬手将傀儡灯座上亮着的蜡烛扔去。 是的,在刘心柔的心里,这些二嫂为了二哥做出这样的牺牲,真的很伟大,随着时代的发展,爱情这东西,越来越奢侈,但是从这些二嫂们的身上,刘心柔却又相信爱情了。 那就证明,他们出头的曰子到了,有摸金传人的带领,家族辉煌指曰可待。 克林听见赫丽丝的声音点了点头,然后掏出一颗仙豆扔给了赫丽丝。 明军骑兵冲过散乱的佩尔上尉等法军军阵,但没有浪费时间全歼幸存的佩尔上尉和其余法军士兵,而是继续追击前方的奥尔朗侯爵和一万八千法军主力。 “没想到这里电磁干扰这么利害!”肖成脸色凝重地望着窗外的冰雪世界。 赫丽丝咬着牙:“该死的沙鲁,为了得到现在的力量,你到底吸收了多少人类。”赫丽丝紧紧的握着拳,恨不得直接瞬移过去,去跟沙鲁打一场。 来者足足有二三十骑,一个个面蒙黑布,手执利刃,一直奔到赵府人马的二三十步外才停了下来。 龙城之中,很少有事可以瞒过连云山,复国会在龙城根深蒂固,都是神龙帝国老臣一系慢慢的发展起来,他们对神龙帝国的忠诚,绝对不会有丝毫改变。 可惜,风无情并没有看到魔宵的一缕魂魄,还留在这里,他,没有任何的执念吗? 三人同时向着林大山跑了过来,一下子便将他给围了起来,难得的看到林大山这般模样,苏玉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深深的看了程旭一眼,领着哮天犬转身而去,其实程旭虽然受了地藏王菩萨一掌,但是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早在孙悟空和杨戬大战之时,程旭的伤势已经痊愈。 一顿恶作剧后,秦一白便把剩下的烂摊子扔给了仙帝和元翁。下面的事情,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又是一场血腥的清洗。 张入云见此知老人心有不愿,他相不喜为难别人,当下忙摆手道:“老先生若是为难,就请将此事丢过一边,晚辈也只是一时兴起妄语,还望先生不要见怪。”说完就与老人斟酒布菜,再不提此事。 二人刚上前一步,却被一个黑衣人给拦住了,根本由不得他们分说,手中的托盘便被抢了过去。 主奶奶她自己当然没忘,她还记着这徐年还欠她一次鞭笞之刑呢。 已经察觉出异状的艾玛迪乌斯猛地朝前进行一个翻滚,身体还在地上滚动之时就听到他刚才所站立的位置发出了一阵“呲喇”声。 可叮当身上才刚爽利,却是身形一矮,即坐在了交椅扶手上,手脚不停只与张入云捣乱,一时间泼了了张入云的茶,打了张入云的碗,见其仍不动声色,却又手里提了一绺秀发,来拨弄张入云的耳鼻,想引他发痒。 张入云孤身闯婚本已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了,可此时,方才还是人见人羡一对壁人,却在这转瞬间就要反目为敌,这真是闻所未闻的人间奇事,安得让众人不乱。 “那是自然,当初我抓来的孔雀不下万只,但最终存活下来的就只有九只,这九只融合后,威力在百鸟之中,仍然是数一数二,绝不会比你之前凝聚的身体差。”天瘟王大笑着说道。 王嘉誉叫了福斯卡一声大名,然后却突然反应过来,如今的福斯卡身份早就今非昔比,于是又赶紧加了将军两个字,以示尊敬。 杨延嗣眼见着自己的爱马被耶律焱斩断一腿,双眼顿时通红,满是愤怒的持枪追了上去。 “秦妈,把人给我赶出去!”沈时看到费娜觉得有些头疼,让人赶她出去。 韩婉灵猛地坐直身,拧着眉想了想,又觉得他说的不对。 “我又要走了,将不会再进入到你的世界。”姬翠轻语,眼中似乎有些难舍。 霄云浑身一震,左手青云剑发出一道嘹亮清鸣,同时一股夹杂着霄云对武学意境巅峰感悟,凌厉气息透体而出,与林仙儿二人气息抗衡着。 这时,有人将手中兵器扔在地上,在这死寂氛围下,是那么刺耳。 “不是的皇叔……”上官语惜紧张的走到男人面前,撒娇似的想去拉他的袖子,可是对上男人冷漠的视线,她还是悻悻把手收了回来。 男人的说话声音很大,在十分安静的博物馆里,听起来更是无比的清晰。他口中话语一出,整个博物馆都瞬间安静。 面前,一个荒凉的村落,林帆一眼望去,都是破败的房屋,整个村落到处透着一股荒凉的感觉,使得林帆神‘色’微微一沉。因为,在这个村落中根本找不到一个NPC,也就是说,林帆的任务都不知道怎么完成了。 要是换做以前,我一定会震惊无比的看着许杰,但现在自己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对这些事情已经没有太多的惊讶了。 在华瑞公司的这几年,黄露露从万总手中,至少得到了三四百万好处费。 “真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赫菲克一脸歉然,很真诚地的样子。 105 第105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可以说,元婴以下的修士与元婴期修士虽同为修仙者,却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二是他的元神境界和肉身境界,都已超过元婴中期这个层次许多。 说实话,万化石这种灵材虽然奇特,但也因其物性太不可控,用来炼制宝物的难度是极大的。 薄宴的眉头狠狠的皱紧了起来,沈清心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他心里肯定是有计量的,可就是因为有计量所有她才会觉得深深地无力且无奈。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到了包间之中,再看见那个身着军装的男人后,乔笑笑打量了起来。 他看了眼怀表,刚要拒绝,贝蒂仰起脑袋,眼睛里充满了渴慕的光。 “哎呦,痛啦!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抱这么紧我告诉你!”白了他一眼,赶紧逃出安全范围,揉了揉自己发痛的手腕。 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得很帅,和自己平常在电视剧里面,和那些男明星,男模特比起来的话,丝毫也没有逊色的感觉。 巧合到许天川甚至怀疑,不死奴王其实全程都在暗中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叶芊芜毕竟是经历了好几个测试场的人,怎么会怕这几个年轻的学生。以她现在的身后,就是一打十也没问题。 芷云被唬了一跳,连忙帮着如燕拍了拍后背,又让十月和七月请了大夫来看。 有人和泥,有人摊开,有人往上放石头,有人从别的地方往这运石头,用的方法当然也是马车人力相结合。 “爹?您这是去哪儿?”那被唤作衡臣的青年,还来不及说什么,自家父亲便一阵风般从眼前晃了过去。他挑了挑眉,有些哭笑不得,自个儿这是被扔下了,只是,这位是长辈,他也不能说什么,只好乖乖自己往前走。 “你先看看这个照片再说吧。”王海涛等她骂完了之后,扔下手机道。 绞杀那些金狮后,她直接冲到了肃亲王的身边,一手抓住了他那继续挥舞着的拳头,还想再挥出金狮皇拳出来。 已经对整个情形有了大致的猜测,王羽并不会随便回答什么。他记的那个触手男似乎还没死。考虑到触手男还可能活着,王羽就更加谨慎了一些。 董军忍不住揉了揉脑袋,一想到那天趁着叶诗琴不注意,偷偷钻进她妈妈的房间内,还以为有机可乘,最后却被打的那是一个狠,就是感觉很丢人。 “我己经放弃了在他结婚的那刻。”陶思悦也己经放弃向莫翊表白的机会了,此生就作异性兄弟也不错。 “夫人所言甚是,告御状靖扬也想过,可是想法还没成立就被彻底推翻了,因为陷害家父之人,正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颜妃——辛之颜的哥哥——辛之金。 身形连闪,王羽等人躲开了上古母虫的扑击,一个个强大的异能朝着上古母虫的身上泼洒而去。 这一切都让她警觉起來,似乎睡觉时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可是既然选择了回來,这一切,她都会勇敢地面对。 而此时宋端午却猛然的睁开了眼睛,沒有泪光也沒有暴虐,有的只剩下了心力交瘁的血丝。他明白此时需要一个略作休息和略作宣泄的地方。 倾听着上方传来的浪漫而欢庆的异国音乐,赵敢沿着木质楼梯走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来到二楼一看后,还是把赵敢吓了一跳。 凌羽虽然这样说。但下手还是留了情。不然他这一掌早把唐彪拍碎了。唐彪落在地上连滚了十几滚。吐出两口鲜血。两眼呆呆地望着凌羽。不敢再出一声。 “参加王爷,奴才给王爷送晚膳来了。”一个白净的太监跪倒在面前,恭敬地说道。 所以当邢少卿的一双朦胧醉眼不时在那些暖场美眉的姣好面容和身材上游走的时候,程璐璐就已然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自从弟弟死后,父母对她就变得很冷淡,言语间还会透露出一种厌恶的意味。可是,夏海桐宁愿看到他们那张冷漠的脸,也不愿看到这张让她感到可怕的脸。 她曾怀疑这是叶承轩的阴谋,但她在回来的途中从叶承志的口中得知,叶承轩昨晚才坐飞机出差,所以没有出席今晚的晚会。 突然。耳边响起马蹄声声。她侧头望去。看到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在风驰电掣间。飞奔过來。而马背上。不是别人。正是玉夫人。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愣了一下,凌薇美丽的脸庞上,也露出了惊异的表情!天心看着又毫无动静的天机镜,皱了皱眉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云海之,混沌神殿凌空而立,四周变幻的云霞,给人一种神秘之感。 “难道你不是拼了命要挤进这个圈子过上纨绔子的生活?要不是婉婷,你有资格进这里的大门?可笑!”黄赫冷笑,声音骤然拔高了几度。 这使得连玄铁大剑师的级别都没达到了无双等人居然享受到了帝国军方只有白金大剑师一级的高手才能拥有的薪金待遇待遇。 而众人也紧张地打量着宝宝,似乎想从它的身上看出一些变化来。 可她也就只是在心里这般无关痛痒的叹息一句而已,陆明凤落得今日的下场本是她自找的,偏她自己不好了,便想拉着别人也一块儿不好,她又不是圣人,能做到以德报怨,而她若真以德报怨了,那何以报德? 106 第106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没有对着白倚竹,而是抬眸看向了白司颜。 “你不是要辅佐你父亲做好这个沈家家主吗,那就先留到这里,我出去办点事情,等我回来就上路。”风雀说。 他明明才刚刚跟自己保证不能上当,却眼看着又要被张朝乡给说服了。 佛教修炼的又是佛家功法,正派之人被称之为佛。邪派之人被称之为魔。 可是现在,那个紧紧搂着白司颜,任其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吃遍豆腐的冰山美人,不是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百里雪篁又是谁? 奈何眼神不能化为烈焰,所以她的目光也无法盯穿那道身影,更不用提戳醒他了。 可大金曾说过,他早就摆弄过那痰盂……难道是我们进来之后,他又管不住自己的手,偶然扫到那痰盂,去摸了几下?当时墓里灯光黑暗,我们也没有注意到。 他们是从玄域各个城里物色符合他们要求的人选,每一次运往鬼域的“货物”多则几十,少则十几,并不是只有麒麟城一处出现了受害者。 她穿着件柔软而宽大的白色宫装,长得非常漂亮,生得是眉如春山,眼若秋水,清丽明媚。但神态却端庄异常,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派。 每走一步都极其艰难,更多的不适也相继出现,好像他正走在刀尖上。 想了想,又拿出一封信,这封信,是截胡顾羡之给冯元真的信,就压在石头底下。 比如说,她有爱心,学校门口有条流浪狗被车给撞了,她当时刚好在现场,哭着跑过去,脱下自己外套,跪在地上用外套包住流浪狗,亲自把流浪狗送去了宠物医院。 这次呈现在两人眼前的就是一个透明的水生植物,还存在与一个水缸之中。 寒烈将椰子摘了后直接扔下来,下面是软软的沙滩,椰子掉在沙滩上一点事都没有。 只是等了这么久,也没等来时沐的一句夸奖,这让林昭心里泛起了失落。 这个名字陈子凡有印象,应该是今年6月份左右达到【星尘员工】级别的,不过那几个月大部分的【星尘员工】都去新成立的子公司干去了。 虽然知道刘骏就是阳谋,可太皇太后偏偏也没有办法,也只能够让刘骏继续。 我们做这件事是因为它的行为本身是好的,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有可能得名得利,就像现在这样,但我们不会去强求做过好的行为,一定要得名得利。 伊玫瑰性格向来张扬热烈,身边有不少男人环绕,但她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 想想,他还是麻溜地走吧,站起来说了声有事情要忙,就立刻跑出去了。 边军“定远军”人数始终不足五千,平日里在此能淡出鸟来,这也是那定远侯虞冲光极少来这边的原因。 可她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回应她的就是江承宴抬手直朝她身上的一枪。 或许是常年充军的经历,牛金星在煽动民意方面是一等一的好手,三言两语下来就把百姓的情绪调动了起来,纷纷开始喊打喊杀。 这次系统提醒的关注对象还是男的,他正在玩高难度的花样自行车。 铁木云自然不回答与他,大喝一声,挥动雷神锤自上而下朝蓝天砸去。蓝天避之不及,被雷神锤当头砸下,咔嚓一声响过,蓝天径直朝地面坠去。 萧岳边打边回应,这可是一位不错的“朋友”,因为没事儿的时候可以练练肉身。 训导主任一副和楚风十分熟悉的样子,要不是楚风真的不认识这个家伙的话,他还会觉得也许是自己记性不是很好给忘记了,但是,楚风知道自己见过的人是一定不会忘记的因为自己的职业有的时候需要自己记住很多的人。 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高十多米,殿外有王家的内门长老亲自检查安全问题以及接待贵宾。 就在雾飞樱出现的同时,不远处的昙现,竟然也是拿出了一枚仙丹吞入口中,将他的修为从八级金仙级别,同样提升到了一级至仙级别。 大话说出去了,这马军如何攻?骑兵冲上去撞墙死?冯将军一时也想不起办法,但他突然想起他来的目的了。 “可恶!竟然让他们跑了!”红七看到传送走的敌人,拳头紧握,咬牙切齿,神色阴冷。 安顿了勉县,李煜派王继昭带了亲兵卫队,赶赴周宝营中,协助周宝,收拾援兵的前部大队。 不错,在这种大风大浪中磨练出来的种族,怎么可能是养尊处优的天罡族人所能抵挡的? 海华死死的盯着后视镜,显然在从对方的情况判断从后而来的人,是否是恒生方面派来盯梢的人。 毕竟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会毫不心疼地随手就大肆丢给寺中的和尚们白白尽情挥霍享受? 忽然间,一条条平时罕见的神龙、蛟龙、鱼龙等等龙族纷纷激动昂然地冲出大海,紧接着如同龙卷风一般席卷而过。 “本尊,蓝色刨子已经全部俘获。”听到这里肖毅默默的点了点头。 许久之后,宫本武藏这才说道,只是嘴角却分明带着一丝的苦笑。 这场决斗从开始到结束,好像宋瑞龙都没有用过什么招式,可是他已经胜了。 只是,在来到这千叶岛之后,眼看着这里各个地方所焕发出来的勃勃生机,却是让他原本的心念渐渐地开始动摇了。 107 第107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这时随着尤达圣主的退却,和众多伏击于此的天国真主陨落,就连那些难以计数的金刚军团也即将步入覆灭。 她没有想到秦逸会真的对一个孩子动手,但其实秦逸也只是把这孩子抱在怀里,什么也没做,却起到了一个威胁的左右,让这母亲不敢再破口大骂。 唐离吃惊,顿时明白,明说不行,这圣王域直接把王晨摆出来,就看他敢不敢不答应。 经过上一场,台下的人谨慎盯着白海清的手指,此刻也不自觉为唐离担忧。 不知道是因为艾赛亚的面容还是古老的气息,让这名浑身缭绕死亡气息的法师把艾赛亚认成了同类——道谢之后,艾赛亚让过一边,于是生与死的战争就在艾赛亚的面前上演。 “你们这几个老家伙,就算你们在怎么守护,人族最终还是会落在我们的手里。”只听到其中一位邪族言道,冰冷的声音覆盖整个天地。 此时围观的人还未完全散去,仍有不少沿路偷偷看着,偶尔指指点点。 “对了老公,我听说苹果公司出4了,我想买一个用用,好不好~”忽然想起什么,穆晓晓凑过来,一脸讨好地说着。 不过,只持续了一点点的时间,月亮的震动便停顿下来,各位神祗再次掌控了自己的神职,神国的震动也停顿下来。 说不定磕几个头,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人家就看自己可怜,心生怜悯的放过自己呢? “好吧,你先把你那东西收起来,这么近的距离,让我好怕哟!”花娘阴阳怪气的说着,我明白她其实是根本不怕我手中的墨盒的,不然她也是不敢过来的,但我还是将墨盒往下放了放,然后继续问她,我弟弟是怎么回事。 雷盾被打成了支离破碎,在承受了数百个玩家的攻击后,织田美纱子的雷盾早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随后还是火陨·罚,当这个技能出现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就是医院来说,还是要附医学堂,给有志于学医,掌握一门吃饭手艺的半大孩子们学习的机会。 人数一多,战斗就进行的慢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战斗,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华山公会的人,还有一些其他公会的反叛军看到自己阵营的人被打,他们也不管是谁先出手的,只管跟着上。 众人傻愣愣的看着兴奋的唾沫星子乱喷的这个家伙,神器?不会吧,这东西能够打造出神器? 林则咬着牙依旧不肯说,刘峰倒是佩服他,这林则倒真是条汉子。不过汉子归汉子,做了那些祸事,即便是汉子也是条恶汉。刘峰将尖刀插在木桩上,把灯台取来,慢慢的靠近林戚鲜嫩的脚掌上。 巴牙喇兵,是八旗勇士中的勇士,精中选精,只有最优秀的战士才会被选拔入其中,一般都是二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体能一般都在巅峰时期,而且战斗经验最丰富的将士才能够资格加入其中。 只是,在青荷还未满一个月的时候,因着青荷的月信来迟了,夏池宛这才提前知道了消息。 三兄弟也就老岳头的大哥岳富升家过得稍好一些。其他两家也就能混个肚饱。 世纪婚礼变成了一场儿戏,且不管在此之后惹出了多少场的风波,处于事件中心的叶飞在S省逗留了数天后,就带着赵思青返回中海市了,同行的还有一意要跟着去的叶音。 “这么痛苦,再死一次。”冷浩置若罔闻,再次利用他们的影子拉他们下楼。然而下一瞬间,血淋淋的他们又出现,冷浩不胜其烦地借影子拖他们下楼。 由于两人都不知道该送什么,便决定一家一家的看看,说不定在哪一家就看到了想买的东西。 每一架车上都放了七八个大红木箱子,箱子外面封了灵符,看不到里面放了什么。 她是个复杂又纠结的人,就算守不住,也会碍着面子,不肯输人。 若水莲华也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属不属于夺舍,这个男人的修为又看着比她高,多说多错,还是不说为妙。 这样聪慧的孩子莫非天生的早慧,常桓氏就把这个孩子更加当宝了。 “抱歉,因为会议耽误了一点时间。”男子优雅欠身,面容温和。 在她再次示警后,所有人无需吩咐便自觉防范起来,哪怕什么也没看到,却毫不犹豫地选择继续信任。 去到外面的茶水间,墨迟拿着手磨咖啡机,将咖啡豆倒进咖啡机里,慢慢的磨着。 叶赫神情紧张,可不能让那个夜灵灵再抓住,这边这么多人,面子丢了估计就捡不起来了。 这闻香姑娘也不简单,竟敢次次直视陛下,庄主都不敢这样放肆。 纳兰流川居然有意投诚,难怪陛下会秘密召见他们,这可谓天大好事。 姜煜峰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一时情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克南柯很犹豫,感激是一回事,亲近则是另一回事,她不想混淆。 吓得容云连忙放开,却见她调皮的笑着看他,容云一时间竟觉得大地春暖花开,花海虽渐渐败了,却存在他们的心底,来春之际,万物复苏,他大步抱着她,往床榻走去。 108 第108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轩辕景扬顿时一阵冷汗,刚刚那个大家伙看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里面包含着一股狠辣,恨不得立刻将他撕碎,轩辕景扬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吃着自己做的菜,脸上带着那一种满足感,让顾思芩从心底深处涌现出满满的幸福感。 “你在这里好好照顾着自己,出了事,我给你顶着。”轩辕景扬霸道的说着。 星师境的武者,术法,本来就不算很强,比起星皇、星帝那翻手就能灭掉一座城池的手段,差了十万八千里还不止,叶星辰单靠肉身的力量,就足以将他们这些人,吃得死死的了。 “顾思芩”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在周围走着,并且看着他的样子,她这个样子看起来特别的得意,面对此刻的状况,她似乎认为自己赢定了,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本就不在意这些。 温心这一次在面对富兰克林的时候,完全没有之前的那种嚣张的样子。 陈夕笑了,心里有点歉然,阿穆特跟着自己不是很久,但是没有少帮忙,如果无法完成他这个千年的心愿,实在是非常遗憾的事情。 面对如此情况,他心里面开始担心起来,难道自己又中了他的精神攻击? 就像韩奕骞之前说的那样,安嘉儿的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待在医院里,只有夜里会回到在韩家,和韩老夫人他们一起吃晚饭,最初一次也让桂姨过来叫过她和韩奕骞。但,韩奕骞找了个借口拒绝,韩老夫人也就再没来找过他们。 张幕僚对此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瞟了一眼被夜雪讽刺,却没有动怒的闻太师。 天慢慢的黑了下来,水落灵四周一片寂静,这时都可以听到洛斯几人紧张的心跳声。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处理方法,忍气吞声有一次就有两次,他不能时时刻刻在韩国守着他们,所以必须一劳永逸,把人钉死自然就没有危险了。 这一幕,再次让惠特妮嘟起了嘴,因为杨橙的动作让她准备据理力争一番的功夫白费了,干脆借着去卫生间补妆的借口来掩饰尴尬。 港岛海湾别墅,杨玄真坐在房间静修,他能感觉到一丝丝信仰之力进入识海,与精神力相互融合。 青萝初入人族城池,见什么都好奇,凡是她看上的东西,都会买下来。 想清楚这一点后,刘彤决定先不离开了,虽然艾维斯城危在旦夕,可并非没有挽救的可能。 明叔自己觉得,他是在为李强好,因为李强已经得罪了彭家康,此时只是交出木匣,肯定无法平息彭家康的怒火,只有跪地求饶,自断双臂,才能挽回一命。 可这齐王看到一半就走了,让后面自信满满的佳丽都感到很失望。 “面试?秦主编…”徐和青公私分明,在家叫老婆,在公司叫秦主编。而邱诗羽说来面试,让他惊诧,不会吧? 刘翠和黄胜订亲这件事上,刘方氏几乎没占到一点好处,当时她就发了话了,说刘翠出嫁的时候,不能从她那里出嫁,她以后就当个甩手大掌柜,啥事都不管了。 这一活动既是“尝鲜儿”,又有娱乐,所以现实历史记录中“王宫贵邸亦多效之”。 关朝军身体猛的一挺,两只眼睛立刻露出无限恐怖的眼神,全身都是剧烈的颤抖起来,喉咙处不断发出古怪的声音,仿佛经历了多么恐怖的事情一样。 一场误会过后,戒嗔未与道亮、法相二人见面,只道连法相那样的身手都险些丧命,自己还是离那些人远点的好,回客栈后也躲着点那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孩。 李鹤先掏出二十颗结晶,递给宁学仁宁老爷子,这是他的“尾款”。 她现在很有成就感,自己的学生为家庭带来巨大财富,以后在家里能直起腰杆。 “婉儿,你去休息休息吧,我把这些药材弄一下,然后把他们用在村民身上。”秦奋一边卸着身上的竹筐,一边对着婉儿说道。 戒嗔的大眼睛忽地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回身跑向了刚刚走出的房间,推开门看着安静地躺在床上的端木鳄儿,双手合十先施一礼,而后去解开其肩膀上的绷带,露出里面健康黝黑又光滑的皮肤。 乔米米进了陆宫以后,凭着原先的记忆,向着陆厉霆的司令办公室走去。 前世的时候,野生草药早已物以稀为贵,而且也极难采到,所以市面上所售的中草药,大多为人工种植,就是那些极为罕见的名贵药草,大多也已经引种成功。 此时苏红袖已然神情疲惫,靠在椅子上,半闭着双眼,显然是没有听到沈岸辞的问话。 克莱提好奇的靠近,发现那个牧师是那么的认真,用刀子切割着士兵身上的腐肉,他的手很细腻,又白又长,而且,丝毫不抖。 不过,既然确定这位‘邪神’没有杀意,而且还表现出了极其友好的态度,雷利决定先向其道谢,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自己一众,更因为这是对一个强者应有的尊敬。 109 第109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由于欧阳烈耳后的伤口十分隐蔽,再加上傅羲身体的遮挡,所以这金光众人是看不见的。 一箭的距离也就一百对米,但对于奔驰的战马可以说是眨眼即到。 “我能耗点力,干不动了我便不耗力。”钱溪五伸伸腿,坐好看管家。 凶兽将元昆的精元吞噬消化后,便化作一团红黑色的雾,钻入元昆的身体,元昆猛然间睁开双眼,原本血红的瞳孔在此刻变得灰暗、幽绿了,皮肤也在这一刻变得灰暗、惨白了。 在与董卓交战的那条官道上,玩家们的尸体都还堆叠在那里,没有人去清理。至于云霆与孙坚等人,也并没有离开,在官道两侧停留着。 兽狱的人并非来自这个世界,倘若他们放出这头恐怖的凶兽,带回现世当中,那现世中又有何人可以阻挡这头凶兽? 此话一出,对面刚才问话的家伙,脸色顿时青了下来,看着萧峰眼神隐隐地透露了几丝怒火。 无想神宗的阵法,已经完全将中心的那道身影包裹在了那里,那身影木愣愣地站在那里,似乎手足无措了。 这一个月,姜预在工殿做事,并不用做三个基础任务,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别的任务。 一想到这点,花慧月再也无法平静了,连忙挣扎,想要推脱开来。 左手刀客左冷,并不想当人的供奉。而像富翁要请人去拼命这种事,也很少发生。所以,平时的话,他也有自己的产业——割肾脏钱。 旁人如果知道锦瑜有喜,不过叹一声锦瑜好命,成亲不足一年便有了好消息。那可真是福气,可是不着清楚,若不是自家四爷愿意,又有哪个姑娘能怀上爷的骨肉。 也有一些人想以数十亿,或百余亿收购银龙石油集团,但那是明抢,典型的弱肉强食,公道的价格应该是起码数百亿,甚至更高。 从朱青芳甩出的袖袍之中,掠出了一道劲气,狠狠的拍打在了姜慕芸的脸上。 “你可以去查工作台账,看看我老毕是不是那种会违反工艺规范的人。”毕建新的脸也沉下去了,对方分明是在质疑他的工作态度,这由不得他不恼火。 下忍以及大部分中忍在被封印了视觉、听觉五感中的两个后,他们完全就失去了与人沟通的能力。 毕竟孙仁海要对付抵达仙帝的地智囊,自然要把他的战力提升的强大一些。 沈夜看着藤原道山脸上的凝重,听着他嘴里的话语内心苦笑了起来。 唐逍除掉了海鬼,在柳宋两家人心中,都把唐逍当成了真正的仙人一般,那种尊敬和崇拜,简直是五体投地。 一阵密集的箭雨,一阵怒马的踩踏,有心算无心以多击少。四个兵营八千的曹兵,还没来得及发挥自己的实力。就被各个击破仓皇逃命去了。 电线杆的灯光照耀在安承佑的身,积雪覆盖了他的一身,不远处,那只帆布鞋孤独的躺在地,似乎无声的述说着一个关于傻瓜的故事。 不到短短是十秒钟,佟刚所展现出来的身手和狠劲,就让这些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汉子们紧张到说不出话来,剩下的几人都是踌躇不前,半天不敢动弹。 场上两人像斗鸡一样的你来我往,主持人的头左摇右摇,最终,包信一举再增五百万,这幅画的价格定格到了六千八百万,那个中年人没有再竞价,包信得意的向空中扬了扬手!示威似的向中年人比划了一下。 而这时,平凡通过易星图导航器传来的消息到了指挥舰上,负责此次行动的带指挥是很有星战经验的皮特,那位无所不能的蜘蛛人。 他们彼此对望一眼之后,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来,猛的从地面上跃起身子来,砸出恐怖的威能来,欲要将那乌云之下的半步准神灭杀当场。 就在两人即将撞上的一刻,卡塞尔连人带球一个转身,而在看艾斯,竟然也是一个闪身。 出来大门,周明已是醉意盎然,可张广才却是清醒如常,就是刚才喝的已经有些发红的脸色,也几乎恢复如常。 而在此刻,林烟他们也正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们也在第一时间接受到了末世空间的提示!实力相当于一阶人类的怪物,那不是相当于队长凌永的实力吗?他们怎么可能打得赢? 在靠近军营的地方,那一片长满了茂密树木土地上,一座简易的伐木场搭建了起来,近百个奴隶正在砍伐着树木。 夏天琪为了学这段舞蹈几乎每天都在家中对着电脑练习,而她辛苦的付出在加上刻意的打扮终于将陆晓航的注意力彻底的吸引到自己身上。 110 第110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林白白一脸血的接通智脑里传来的通话请求,她是反派,林三奇和林月影自然也不会成为正面角色,反派之一的“未婚妻”林三奇出现在光幕上。 “我说,你抱的那个箱子里面,有3艘不同航母船体的设计图纸,技术上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材料方面,我是采用了我之前給你的那款材料。行不行,你们拿回去看,行的话最好,不行我也没有办法了!”胡博坐在那里说道。 “老婆,你怎么能这么敷衍我。”明琮象条蛇般,一路攀沿而上,薄唇抵在她的下巴上声讨。 等了约半个钟左右,林静怡一干人就被一窝涌过来的丧尸逼到了二楼。 “晚上继续?”顾珏之见对面的安静下来了,用手肘撞了下琮权,低唤。 这等孩子生下来,被花婶合理的膳食温补,再加上心中郁气已然尽消,这不,生了孩子后反倒胖了些,现在足有一百二十多斤,在曲璎和曲父眼里正正好。 石子哼着不成调的歌,打开车载的收音机,听电台里串着跐溜电流声的广播。 南朝最近迷上了阴阳师,一到中午就呜哇喊叫地打斗技,长安的南瓜饼15限公司已经几次打来电话催促。 忽然颈脖之上寒光一闪,就见一缕头缓缓而落,再候,刚才桌子旁边的人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忍不住摸了摸手中的令牌,这才相信刚才见到的那一幕是真的存在。 “你师兄和你同去,为何你只有在遇到人族后还能回来。你遇到的想必也是人族的士兵吧?”目光微微闪烁,李逵双眼紧盯着阎安的脸,不急不慢的说道。 葬礼是从下午两点钟开始的,虽然参加老太太丧礼的人并不是很多,也就是五六十人,其余的都是帮忙的,但是通过那些繁杂的仪式来看,这个葬礼还是非常得隆重的。 盗墓的盯着不远处一石碑大笑,天可怜见,这一定是古代王侯大墓。 我一听大喜,连忙又取出十万块钱外加绝大部分忘川草,这才勉强凑够了忘情丹的药材。 说起来,在第一次从皇甫规口中听到李义之名时,皇甫嵩还是相当不以为意的,虽然他确实也承认,李义的脑袋很好使。直到李义砍下了和连的脑袋,皇甫嵩才彻底将李义看入了眼里,放在了心中。 我和黑疙瘩还没松口气,就见另一只举着块巨石也冲上来了,黑疙瘩又去抓铁链,但链子绕在几颗岩石上再拽不动,我们只能弃之不顾,开始玩儿命的往前跑。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不想在这里耗费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因为他虽然为了攻打徐州准备了接近一年的时间,但下邳城可是徐州著名的坚城,哪怕放到整个天下,也能排得上号。 “我来,我来,妈你抱着弟弟就好。”话落红缨转身进了厨房,将煤球炉上正熬着粥和馏着馒头的钢精锅给端下来,然后拿着茶壶,接了一壶自来水,放在了炉火上,还将煤球炉稍微封了封,这样省煤球。 “那就看看你们现在有没有那个实力了。”萝莉院长扔出了手上的圆伞。 它们的嘴角皆流出了贪婪的唾液,在它们眸中,穆宁便是它们今日所遇到的最好的食物。 宋北云已经迷糊,听到了之后,翻着眼睛想了想,然后就将杨县丞跟他说的话说了一遍。 离开诊室后,傅彦正去了住院部探望老爷子,老爷子恢复得很好,已经在做出院准备了。 于是第九日长安城便因粮食告急,主帅宋北云被底下士兵割了头,大开城门恭迎左柔入城。 封都气的咬牙切齿,你天雪人身为雪道大家,还会被冻死,糊弄人也没这么糊弄的吧? 青言一边擦,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以后还不知道便宜谁呢!”就这一句话,说出了青言满肚子的辛酸。 随后他一指苍穹,本也是白雾飘荡的天空突然成为雷海,楚天看去,发现即便是他的透视灵眼也自己看不透白雾看不透雷海,只看到一片苍茫。 但没等她出手呢,就忽然瞥到一道幽寒剑光穿透了空气来到了那头雪狐的上方,将一块即将砸到她身上的巨大冰块给斩的粉碎。 当然,他也没有管闲事的心思,他跟刘家关系可着实算不上好,犯不着替他们操心这些事,即便今天刘芸死了又何妨? 飞领航空学院的球员平均身高都在185以上,如果是在NBA,这种身高当然不算什么,但对于一所普通大学的校队来说,却是比较大的优势。 于是她下得舞台来,借着给猪公子拍马屁的由头委婉拦住了已经兽性大发的猪公子。 看着总后首长盯着一项项援助计划愣神,米高扬心中不屑的冷笑,别看里面的东西很丰盛,要是胃口不好,保准会吃出个消化不良,不过心里不管怎么想,米高扬的脸上却是笑容温和而又灿烂,像是捡到多大便宜似的。 叶尘梦没想到餐厅里还有包子和混沌,想试试外国的中国菜究竟是什么味道,于是就点了两份。 艾慕抖了下,她从司君昊的眼睛里看到了威胁,如果她再拖下去,他真的会把她就这样拖出去。 “鲁,在周围建立防线,告诉你的手下机灵点儿,这里和纽约不一样,如果遇到危险,我们可以开枪。”福特·本杰明第一个命令是首布防,确定一个绿区,然后才能开展其他工作。 “白马盗”赶紧退开,才注意到那条飞腿,就是魏仁武那条“残腿”。 111 第111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这一幕太过不可思议了,叶晨的元婴与封神榜怎么会融合?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封神榜可以天地间第一神器,叶晨只是一个凡人,这差距太大,根本是不能够想象的。 这一次,外宇人打出去的神宇力更强,轰在大汉身上之后,他自己再次被凶猛的力量冲击,他自己就直接吐血了。 显然,从她的话语里可以得出,她所遇到的事情也仅仅是家里的孩子被人带走了。 可是因为大神王等大佬强势进入四神阳,并且放出话要掌控四神阳,才激得秦云收回的。 艾蔷薇,你特么跟我说话都这个语气了,你还不承认你就是有新目标了?如果没有新目标,你会在闲聊的时候都维护这个男人? 啪的一声,屈高远被临空抽飞,身体像是断线的风筝,砸到了石壁之上,要不是已经进入种道之境,此时恐怕整个大脑都碎裂了。 “你还是这么恶心,不过没想到,更加落魄了。”楚非凡神念化作本体的模样。 10月20日,由于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还需要出去执行任务,调查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于是一年级的新学员们都开始涌动起来。 “这是什么毒虫?居然能放倒神宇境八九重的!”秦云心惊不已。 以往黎筱雨坐在我旁边的时候,我最喜欢偷看她的大白腿了。现在穿着牛仔裤,那我还怎么看得到? 金逸丰自然不知莫星的情况,靠在软椅上,一脸疲惫,轻揉了揉脑穴。 这件事,墨凤舞做的很隐秘。所以此时此刻,不只是公孙泽,慕白川,甚至连墨家自己人都呆住了。 花瓶也好,精英也罢,叶华都不会过多在意,各具特色才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嘛。 伍悦对于自己追求多年的灵道,其实已经有些没有信心了,她现在只盼自己能在百年寿元耗尽之前晋级水境,到时活个二百岁,恐怕也是就是自己最好结果了。 总之,通过这场演讲,在场众大佬已经看到:一颗闪耀夺目光彩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一声厉喝,那黑发长老直接打断薛燕来。而就在这时,只见周围风起,紧接着,近百圣殿侍卫随即赶了过来。 到时候,如果千城输了,必然会死在战灵台上。我墨家嫡支本就人丁单薄,千城若死,对墨家打击必然是巨大的。 以至于即便翼白只有四重天,但就算面对六重天的凤魇两族老祖,也依然有一战之力。 “怎么了,你看什么?”钱敏儿见她停下来,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 这副龙骨,和当年相比,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依旧白洁如霜,散发点点灵光。 那就是,对于上次的那件事情,流年是真的没有怪他,是真的选择原谅了他。 英国,U-16友谊赛的直播间内,数不清的即时评论一条又一条的飞速的刷着屏。 说话的,正是凌霄宗的马奎,显然那斗君境的强者,便是他们凌霄宗的宗主了。 沈颖霖身高165左右,穿着很是得体,画着一个淡妆,非常的养眼。 并不是因为流年说了这样的话,而是他最终还是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了流年。 慕容雪瞪了他一眼,“这药是我制出来的,目前只有几瓶,其中的两瓶还给你用了。”治好这货不说,无缘无故给个晚安吻,让她到现在还忍受流言的困扰。 李熠迈着大步冲了上来,猛的拽住我的手臂,一把便强压在墙壁上。 而在两人身后,围绕着许许多多人,他们有蓝阶的,有黄阶的,甚至还有白阶鬼魂。 “我是安雅的哥哥,我来这里就是想替我妹妹讨个公道的。”张胜天看着庄逸道。 次日,慕容雪强撑起精神准备去学校一趟,太久没去学校露过脸了,班主任给她打了几个电话。 只是三年期满雷生还是没有回来,昆建强制给他们报了内门考试。 朱雀送了夏清宁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废话道:“这次我可是看仙子的面子!”果然下一刻就加了速度,完全将自己刚才对楚希音的鄙视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妖皇望着夜空上的那轮明月,眉头紧皱,似在埋怨似在纠结,“我妖族莫非是欠了那戮天的?搭上了姐姐的一生,如今又赔上了十万妖兵的性命!”思及此,抬步间地上出现了一溜半尺深的脚印。 宋江真服了这对活宝兄弟,说话就像吵架,谈论事情也剑拔弩张的。 “哼,要么你在明知故问,要么你就是只蠢猴子。”金老虎牵起嘴角。 “对,传闻用的是超越级的混沌矿石为底料,参杂一些你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的传奇金属打造而成,别说你了,就算是摩夫霸主来,也不一定能撼动起分毫!”红衣雄性生物说道。 上一次是因为他们拥有死星灵能,这种灵能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无视等级造成伤害。而凯特母星并非死星,正因如此,祂内部的肉质部分品阶未知,只知道金级以上。 白云扬脸若冰霜,虽然紧抿着嘴唇并未表现出愤怒地情绪。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很生气,但是即便是生气,他也做不了什么。 轰一声巨响,那火鸟头,狠狠砸在苑子的门上,将门扉击的四分五裂,碎末横飞。 不得不说,安南对这些口令记忆深刻的很,因为,每一个都很土很中二。 那售货员见她们说话不算数,气的脸都绿了,林娇娇当没看见,和袁曼珠一人选了几样布料。 “既然,严妈妈是通知到位的,那么还有谁大过嘴巴,拿我致宁院的事,到处胡咧咧过的,就自己主动承认吧。”大夫人继续道。 顾俊和,我要和你离婚。”邹雅茹捂着被打的脸庞,瞪眼看着顾俊和,朝着他大吼着。 一般到了这个年纪的男人,对于很多事情都看得开了,许多事情也想的明白了,一般处于佛系状态。 112 第112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她也不知道从何安慰,他身居高位,许多道理都明白。要镇压景王,就算最后赢了,他也不会是赢家,失去了兄弟,失去了亲情,就算天下再安,也不能安慰他孤寂深冷的心。 “怎么可能?”贺兰瑶不信:“众目睽睽之下,龙越宸就是胆再大也不会给你假的玉佩。”一旦被人发现,龙越宸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皇上的威严可就全都没有了。 她的声音从王跃耳边传来,这个声音悦耳而柔情,空灵的仿佛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职业选手,追求琳灵的也不在少数,尽管她只是一个解说员。 莫离一愣,太后的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若是他说出不愿意娶公主的话,那么,太后会问罪毛乐言;若是他愿意娶公主,今日的事情便当没有发生过。 接下来的事情,她便不能再跟父亲说了,她自己也没有勇气说出来。因为那些事情,已经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没事,他不会打你,我看你玩韩服感觉挺厉害的,就想和你聊聊。”王跃笑了笑。 慕容龙飞淡然的声音响了起来,但话中之意却让李逸等人更加震惊。 “这十多年来,你一直没有再找到那个连环杀手吗?”他听到沙普通问道。 “这是什么阵法!”天巧星的眼睛猛地一缩,他对于阵法可是所谓的一窍不通。 陶婉清听了,背过身去偷偷擦了一下泪水,外人只能看到她表面的风光,那里知道,其实她只是在刀尖上起舞,一步错,浑身伤痕,停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回,慕容非没有说话,慕容银珠有自保能力他自然知道,毕竟在这里这么久,慕容德也没能将她怎样,而且还有林荣的事情。 木子昂在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有一个声音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呐喊着: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秋奇尔手机铃声,一声接一声的高歌着,可是,他仍旧静静的躺着,并有要去接听的意思。 君无邪咧嘴就笑了,将洛羽抱在怀里,他的心中隐隐的划过暖流,有倾月,有孩子,真的很好,很幸福。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而且,如果不是云玥的问题,那就一定是冥的问题。 “你不要插手!”炎王对着砒霜李一声令下,他与四个十方道君战的正酣。 “这是圣光家族发给所有人看东西。我们幽狼,应该还有另一个份东西吧!”卡尔道。 “你送的?”他一像都说不要买这些奢侈品,送自己的东西也都是那种实用,顶多千把块钱的包包,没有想到他这次竟然这样舍得。 他脸带无奈,就像个被妹妹缠得没法子的哥哥般,但心里那块空荡荡的位置,仿佛又被什么温暖的东西重新填满了。 只是,她从未对自己真正的笑过,她对他,不是冷笑,就是狞笑。孙绍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琅琊不断加大着巫术的力量,可是本就是两边周旋的他,巫术就削弱了一半。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超负荷,嘴角开始溢出了鲜血。 据她所知道的,现在四国,只有南周国和挞拔在发生战事冲突,难道? 纵然智慧过人的上官凤也不知晓其实那个看是弱弱的南周辰实际上是多么的强大。 妖怪是很不容易受孕的,比人类还要难以受孕。妖界的妖怪尚且如此,人间的就更不消说了。同种族之间已经是很难受孕,异族结合,基本是没有诞生子代的可能性。 李逸航心中一动:“高士弟,不就是翁老前辈口中所说那心胸狭窄之人么?”钟天璇等人也是心头一震。 夜风瑟瑟,冰冷入骨,她缓缓低下了头,又徐徐偏着脑袋,一双浅褐色水灵的眸子仔细打量着琅琊。 不解决生命力就没有办法解决对手,这种情况叶子曾经遇到过不少,可那都是在中低端或者boss战中,至于这种突然遇到的战斗,她还没见过不把生命力打掉就弄不死的怪物。 这样近的距离之下,要是没有阵法的保护,以两人战斗的恐怖,绝对是要死伤不少。 “切,警局就一定安全吗?上次你们的大楼还不是被人家给炸了?”叶白讽刺道。 一众妖虎虽然畏惧,但是通玄作为他们的少主,是他们的主子,他的话怎么可能违抗,只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慕雪抬眸瞧了一眼舒林,这人方才打量她的眼神透着轻视与不屑,这才是慕雪这般打压舒林的缘故,此时,不怯弱的舒林才值得慕雪尊重。 现场的许多众人开始不自觉得发出惊叹声,也有一部分已经陷入了滞神的状态。毫无疑问,这个丹英皇的自雕像雕刻的非常完美,完美到几乎令人爱不释手。 “含笑,这太神奇了,你掐掐我的脸,看我是不是在做梦。”紫霞兀自未从惊愕中清醒过来。 市局办公大楼前,孟飞带领着十几名刑警队员等候在此,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驾驶的是一辆民用牌照的白色依维柯,赶往王副局长的住所。 两声轰鸣传来,狼宏翔在一众碧水鳄的攻击下,瞬间一口鲜血喷出,同时他的身形也是被轰飞向了鸦雀和白玉阒以及顼的方向。 清晨,空气莫名带着几分清新味道,傅安睁开眼,眸中闪过期待,他之前可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想要去上学,迫切想要见到慕雪,迫切想要在练习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君兄,既然他们是来找我们麻烦的,让我们来处理就行,不过这里好像不能动手,不知道该怎么办?”狼宏翔看向君前彻,他不想欠君家的情,免得以后被君家利用。 113 第113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两人目眦欲裂,死死盯着眼前那双深邃的让人颤抖的眸子,直挺挺的倒地。 而就在王降龙走后的第二天,林原却突然间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叶天辰咬牙坚持,同时他身上的鸿蒙气暴涌出来, 身后顷刻间出现了一轮圆月 ,这次圆月上的气息更加浓郁厚重 ,像是实质般一样。 “好,这次我就听你的,但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皇室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到时就不要怪我不顾往日情面。 胖子一愣,心中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都什么时候了老大还惦记着他? 源者们这次没有追击,而是戒备的看向了强敌,握紧了手中兵器。 在会展中心,又是这个时间点,无非就是参加了竞标,等待结果罢了。 “诶我说唐铁匠,你这是什么意思,谁说要走了?”一人开口反驳道。 即便如此,锁子甲对刀枪的防御力,还是要优于燕军的弓骑与步兵装备的轻甲。 “好,我知道了,走吧。”靳沉寒拉起身旁八卦吃瓜的老婆,将她扶着坐到车内。 “羽凡,去给你爸打电话,让他赶回来。”白昊然对傻乎乎愣神的白羽凡说道。 那人脊椎被击中的瞬间,身子有点儿失去平衡,反应不由的慢了半拍,此刻才反应过来,仓促之下伸出手臂去想要挡住李天良的那一脚。 刘兴在这一桌空出地方坐下,然后扫了一眼桌上人,压低的帽子让众人看不清他的眼神,而是只能够看到他脸上那一道无比狰狞而且恐怖的伤疤。 为了这一次战斗,八路军专门召开了高级干部会议,研讨新的形势下,在榴弹发射器和喷火器为核心的轻型火力配备以后,在大量缴获日军炮火的基础上,八路军的新战术。 刚打完一场架的风玉楼,一想楚凤溪那个恨的不行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这一刻,万千疲惫压在了他的心房,让他睁不开眼,然后陷入了深沉昏睡之中。 一时之间,那个导演似乎已经能够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直接往自己的裤腰带里面流了。 这一次战斗,消灭日军千人,相当于五个步兵中队的兵力,缴获的枪弹极多。 乔宇辰赞同的点了点头,他们俩,一个曾经是独行侠,一个是末世“宅男”,向这样的事情,他们还真没有经历过。 当时的南极洲还没有舰娘的存在,主要是因为这里的温度太低,无论是舰娘,人类,深海舰娘还是深海巨兽都很难在这里生活,所以寒冷的天气阻挡的不仅是深海巨兽的进攻,还有舰娘们的反击。 不是他推脱,只是觉得蓝非的性子有点要见到自己老爸还用对自己的态度,想到那个画面,安金鹏就头皮发麻。 泼皮猪在苏盼儿身后瞎蹦跶,一对大大的蒲扇猪耳高高竖起,一点没有察觉苏盼儿的异常。 看着轩辕朗一副受伤的样子,他的眸子里面坦诚,显然并不是在说谎。反而真正的因为她的这句话让他有点伤心。 她想要伸出手,摸一摸她腹中的孩子,可是,她做不到,连这最卑微的事情都做不到。 提到功课,蓝非微微有些低头没有说话,她这个学期奖学金没有了,一切优秀都评不上,不算是好学生,也就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说法了。 若他要自己忘却仇恨,安稳一生,或许自己也不会反对。因为今生,她为他而来。也想偿还自己前世所背负的罪孽。 沐云轻了然,她怎么忘了,对于这个一直追逐杀戮的变态来说,越是血腥的地方,他越喜欢,越是强大的敌人,越能激起他的兴奋。 在现代上学时,争上游根本就没人玩的,最起码也要会玩个斗地主,再然后是八十分。 “原来如此。”轻轻的点了点头,云汐颜亦是没有为难果果,继续追问下去。因为她觉得果果能记住一些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负责接生的冯嬷嬷正在闭目养神,听到秦逸说苏盼儿身子难受,吓了一跳,连外衫都顾不得穿上,随意披挂着,便跟着秦逸急匆匆来到两人的卧房。 再加上那场战斗,几乎是东西方最高存在之间的斗法秘辛了,流传出去也不好,尤其是还流向日本圈子里。 “后退,进屋子!”赵铸立马拉住晴子的手,重新回到刚才进入的屋子。 总之,这一天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回到房间的时候直接倒头就睡了过去,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好像老鼠一样毛茸茸,贼眉鼠眼猪鼻子的厌物们,蒲扇着翅膀,在他身体上下乱窜乱咬。 而如果买下一个班次的飞机回北京,面对给自己操办婚事的亲友长辈哥哥们,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面对自己的爷爷,自己又该如何去说? 114 第114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贝儿,感觉身体还好吗?”他看着金贝儿气色不错,便客气的问了一句。 “莫大夫,我儿子怎么样?”向西一把抓住莫大夫的胳膊,急切的追问道。 它脑海中的灵魂之火不断的跳跃着,这个地方让它感觉好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之前来过一样。 黑影狞笑着将无伤从怀里放出来,拿了几根绳子,将它的嘴巴和四肢缠了起来,才心满意足地将它关进了一个笼子里。 它前肢微微弯下些许,一道红色的光芒闪过,它已经到了端木冥的跟前。 她闹着要去请大夫来看,宋氏却心不在焉的。谢姝宁放心不下,转身便让桂妈妈去长房请杭太医来。虽然她不喜杭太医,可杭太医医术尚佳,且先叫他看一看便是。 苏麻喇嬷嬷的话不错,温贵妃一举得男后,外头局势就有了变化,坤宁宫毕竟空着,不是说皇帝不想立后,大臣们就不惦记,谁知道皇帝哪天心血来潮就再立皇后,这上头熬得再辛苦再久,也要握紧了不能松手。 对于京城的那个家,他一点也不向往,姑姑已经给了他一个温暖无比的家。父亲,他也不想念,只要一想到他和两个弟弟是不同的三个母亲,他的心里就分外的别扭。 刘香椿钻了牛角尖,大丫这段时间很不待见她,她去静园见大丫,十次起码有五次,大丫会假借身子不舒服或者累了在睡觉,没有出来招待她跟她见礼问安。 裴馨儿急忙凑了过去,将那些人打算撤换、哪些人只是罚俸、哪些人要挨板子等等一一说了,然后定下了老夫人需要支援的人数。见老夫人眉头都不皱就应下了,她心里也忍不住大吃一惊,暗自为老夫人的人脉惊讶。 心思缜密的林焕立刻看了一眼柜台,发现相框还在那边立着,惊讶的是相框里的照片又被塞进去了,是原来那张照片,但看上去是崭新的,应该是重新冲印了一张放上去的,因为原件还在阿波波手里,摆在林焕的房间。 于悠抬头看看商场名字,告诉了她,自始至终,兔兔依然是自己的好朋友。 张巍连忙制止了林阔,要比谁更恶心,他们确实远远不及那个厉鬼的万一。 前两年,颁布实施的新旅游法,核心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这个行业弊病。 然而因为不练习内家丹息,这一脉的大宗师级别的高手相比其他派别要少很多,一般传人的修为也比不少其他派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熬过那打熬筋骨时那漫长的煎熬,也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着那样的恒心。 而红明村的水葬,跟后面这种有些“重口”的方式,极为类似,或者说就完全是同宗同源。 “以前的事情你又何必再提呢!现在是你们结婚,双方父母都看着呢,先把婚礼完成再说。”于悠怒目。 李维狐疑的拿起酒杯看到他们笑,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既然不说,还是得自己品尝个所以然来。 会议室门紧闭着,这里曾是神圣威严不敢靠近的地方,在公司这么久,这是第一次靠近,心里总觉得好压抑。 此时他的四肢也恢复了那粗壮身材,仿若人身躯干上面,长了一副怪物的枝干,十分不和谐。 黑色的光影带着无比沉重的气势落下,阴灵宗大长老即便修为已是大罗金仙后期,可在这一刻他所能做到的事情,仅仅只是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好好好,我吃米粮不吃人的,你哭什么。”他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将碗筷递到她手中。他坚信自己的想法,但他并不想再吃人了。 而此时古争还在上面,虽然注意到黑水的喷出,可是没有丝毫重视,以为是一些其他变化。 “休息一段时间,先去打下几颗恶魔树用来提升实力,然后再好好地探索海底世界。”楚仙心中暗道。 “多谢大人!”凌云天闻言大喜,随即告罪一声,直接离开,而辰御天,则在主簿唐镜的引领下,来到了大厅。 “好。”江流石点了点头,迅速地将所需材料写了下来,交给了王诗琪。 闫雯雯几人这次来参加他海缸店的开业完全属于私人方面的支持,他们原本准备在微博上宣布自己也会到场却被楚仙阻止了下来。 眼前这家的大黄鱼也算不错,至少比楚仙在海青市碰到的那一个养殖场要好很多,不过比起南麂岛的相差一些,价格上却不便宜。 虽然他并不是特别缺物资,不过张海和孙坤这两人总是缺的,冉惜玉这次参与了战斗能分到不少,但普通的食物也还是缺乏。反正多搜集一点总是好的。 “不在,他们在H市,我妈妈在那里的大学当老师,我爸是那里的市长。”萧筱回答道。 张韶此时心中慌乱起来,正不知该如何解释之时,那内监身后的车上突然坐起一人,手起刀落就将这内监的人头砍了下来。 只不过这样的告诫还没能达到效果,她就见到前来处理新生儿的助产士竟然是刘思思。 安逸宸点点头,“那一会儿吃饭时候见。”说完便跑了下去。第一圈跑过以后,安逸宸走了几步,又开始跑第二圈,跑到山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震感,并且旁边有山石滚落。 覃雨险些背过气去,她扶额正要说话,病房那边却传来了争吵声。 “呵,这次还真的是给了你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了呢。”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杨奇也是从半空中落下,眼神一直看着刚刚那道雷光的降落所在地,而那里却已经是除了雷电肆虐完之后的狼藉之外空无一物。 蒋德芳心里想着该如何解救这杨彩月时,突然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剑斜插在自己身前的石壁上。蒋德芳吃了一惊,赶忙纵身向后一跃,亮出防守的姿势。抬头看时,发现来人竟是那独孤恨。 115 第115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白板法器也有好坏之分,如果质量太差的白板法器,用来开光就是浪费自己的时间。成功率不高不说,甚至还会引起气场反噬,这就得不偿失了。要选择好的白板法器,也是一门学问。好像八卦镜,也是有所讲究的。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房间,留下这位年轻的大人独自面对这个挫折的时候,耳边却响起了他那低沉的声音。 林城奇了解到,原界基本上都具有规则般的自我意识,而幻界则是在诞生之后,就存在与原界之中,属于可以被继承的无主之物。 只听典满和坐下战马一起狂叫。接着便听石破天惊的一摔典满连人代马滚倒在的赵云也不瞧他。白色身影又是直取曹昂而去。 霞光如同一只温和的巨手,徐徐的扫过残破的大地,四分五裂的破碎地面,开始重塑。 吕布大营之前,以并州狼骑为首的徐州军布阵以毕,吕布冷冷的注视着前方,但见曹操中军,曹仁左军,刘备右军三方同时出现敌军,黑压压的看不到边的人马,其整齐迈步而来的气势,好似将大地也震得微微起伏。 林棋不知道,自己这个电话,对于国内电视产业的发展,起到了多大的变化。也正是因为这个电话,88年成为了国内的“等离子元年”。 在那片雷光闪动之下,地面上冒着一片浓浓的黑烟,呈现出焦黑之状,这些都是那可怕的雷霆轰击地面所形成的。 这就注定了,它始终是半透明的,对于英格兰的贵族和绅士来说。 在丹田处,那些吸收而来的灵气,在不断被凝实,化作滴滴液状。 原本,六衡之森这里会是战场,而后方西部防线则作为最后一道屏障。 不多时,张无忌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太玄便放弃带张无忌运功,收起了双手。 听到卧室内传来的声音,潘仁义大惊一声,赶紧朝卧室跑了过去。 苏伶歌强忍着心头铺天盖地覆盖而来的疼痛,难过,夹在着亿千万种复杂的情绪。她掀开棉被,一时间没有了想要说话的欲望。 “穆凉也受伤了,喂!”绝对不能表现出自己不耐‘操’的样子,感觉一点影响气概都没有,真是特讨厌了,林景生脚步没有停顿,很潇洒地走了。 “哼!他箭箭朝向你,定不是乱箭的!”北辰戎煜恨恨的思索道出,他方才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些箭都是追着咏灵跑的,即便被自己射下了一支,也没有震住那人,直到出声喝止,那贼人才被吓退。 事实上博格巴是个智商很高的球员,否者的话他也不会以二十三岁的年龄就取得现在的成就。 巨象王的话,毫无疑问仿佛让他看到了星辰的诞生,星辰的演化以及消亡。 蓝翊泽俯下身,低声在她耳畔处轻言,一路走过,这样亲昵无间的举动,简直羡煞旁人。 炎黄成员们,一个一个地站了出来,明知这是一场必败之战,他们也坚守着自己的信念。 “此地点距离进入白昼区还有五分钟”雅典娜报出熊启正需要的数据。 决定了!伊娃暗自咬咬牙,今天,就将自己全部交给熊启!因为三天后,熊启的破坏者改便将整改维修完毕,到时候,熊启就会踏上新的征程。 阎倾不是不知道,凌家庄有那个很具野心的庄主,被师兄除掉也是早晚的事。而师兄一向喜欢做一些借刀杀人的事情,好在保存高家实力的同时,保持高家良好的武林声望。 为首的一个留着黑须的中年人微微点头,笑道:“不必多礼。你们都是镜州散修中的佼佼者,即使不能进入本门,以后的成就也必将不可限量。 千爱抬起了头,脸上沾满泪水,她突然笑了,樱花凋零般的美感,像是对爱人诀别和留恋。 温泉浴室很大,也很漂亮很舒适。那四周的墙壁,都是用鹅卵石砌成的,洁白光滑。和周围的环境,浑然天成,相得益彰。 托托莉笑而不答,作默认状。式神一般不能离开自己的本体太远,但如果式神戴上自己的本体来活动的话,却是往哪走都可以。阿基米德老头子爱怎么想,就随便他吧。 原本以为将要直驱巴黎,进行一场艰苦的攻坚战,却没想到几天前夜里,所有军团长突然在一次紧急军议后下令从大军中‘抽’调4个军团火速南下,迂回至敦刻尔克附近待命,克里斯所在的军团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总督府的态度十分简单,既不理睬也不压制,这些人怎么闹都任由他们去,至于暗杀的调查和对牵涉其中人的处置暂时却是不会向外透‘露’半分。 侯伟拿着一把伍兹冲锋枪,走在中间,3人在泥泞的山道上向着山下跑去。 在这一刻,润知和子璐一共在彼此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这对于两个境遇相似的人而言,是如此的难能可贵。 一对鸳鸯在水面上,自由自在尽情嬉戏着,还有那不知从哪里来的野鸭,也发出嘎嘎嘎的声音来,倒也是十分耐听。 左孟内心一万头奇怪动物呼啸而过。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个神迹会的大贤者了,还宣称对此事负责,你恐怖分子吗?不过这神迹会好像还真的是恐怖分子,国会的联盟、家族那边都已经发布悬赏金了。 到底是皇上的亲妹妹,排场就是不一样,出门参加个大宴也要带上多一副的珠宝首饰。 “什么计划?”言凌依旧一副面瘫的模样,但其实只要仔细看去,依旧能发现少年此时眼里的局促,和微微发红的耳尖。 116 第116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在受了伤且精疲力竭的状态下,劫命难以避开那双金色的眼瞳,坠入了无穷无尽的幻术中。 天劫雷云跟随在他们头顶,但却迟迟没有落下,就像是一把刀一样,让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大家也都知道艾斯说的话是一点也不假所以只好听艾斯继续说着。 最后,也有些人离开,冲向血色的山峰,去观察神兽血浇灌出来的圣药,现场只剩下四人。 不过林如凡从来没有看过棒子演的电视剧,所以不知道帆船岛周围的海水是蓝色的这件事情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明摆着说太子不要脸地,在东陵国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吧?众人暗暗地擦了擦汗。 各种融资手段中,银行贷款的成本算是比较低的。尽管投资证券市场的利润很高,即使民间贷款公司的高利率也能创造出利润来,但能够多创造一点利润何乐而不为? 几个月来,卓煜夜夜留宿白露宫,没有一天落空,有时一天去个两三回,同寝同食,寸步不离,这般眷恋,实在让纯淑妃害怕。 呃……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暧昧得让她想要打个洞钻进去呢?男神大人,这可是公众场合,跟隔壁的座位相距并不遥远。 不过几人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留在沉睡星渊里的仙神之身死了,料想局面没有太糟糕。 随后,他们打开电脑开始观看稻田美雪准备给他们的东西,十分钟后,他们打开窗户,纷纷跳了出去。 “不是的,我的公司暂时让我的副总去管了,现在我就当当你萧叔叔的助手,正好也学习学习。”顾心怡看着江辰,脸色微羞道。 “我不会息怒的,到时候我必定杀了你,然后将你的尸体扔到光明的面前,哈哈……”黑暗神冷笑着就消失了。 “离开吧,去外面闯一闯也挺好。”天玄宗的强者叹了一口气,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到时候把觉一睡,在有了他的孩子还哪里管着赵思国是否是家里有婚约的人了?任凭他怎么抵赖,这孩子都是赖不掉了。再加上他是当兵的,这名声也不可能会坏掉,所以到时候就只能娶李新雨了。 杜金山这几天一直和熊少星在一块,老帮主也和熊少星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有了他这个朋友,以后的道路上会少很多的麻烦。 圣神境的秦云,实力必定会非常强大,绝不是任何一个族帝能单独去面对的。 “别出手,按照造化仙门规矩,会有造化仙门为我们弟子做主!”一些仙荒圣门强者已经要催动法宝,然而秦坤一声喝令,没人敢动。 这时候,牛魔王挥舞着自己的混铁棍冲向了尸妖,此时,尸妖咆哮一声冲了过来,两人碰撞在一起,大战地动山摇。 为首的一人就趴在一辆保时捷的车顶,庞大的体型紧贴在车顶上, 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大马熊趴在一块石墩上面,风雨勐烈抽打这头‘马熊’的脸,还能听到这家伙发出的刺耳尖叫声。 颜少懵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抽抽嘴角,“二叔,你在说什么?”这跳跃度,不是一般的大。 “是,我这就去!”虽然大军已经是赶了半夜的路,但是太史慈仍然是毫无怨言,越骑人马都是掌握在他的手里,对于疾驰侦查这种任务,自然是推托不得。 “好的,主公,明天我就陪您一起训练!”太史慈眼看刘天浩发怒,本来是心中一紧,又听到刘天浩知耻而后勇,一颗紧张的心却是松弛下来,还额外增加一股喜悦之情。 “彭!扑通———”长长的扑通声过后,元若薇与那黑衣人极速的砸进了冰水中。 刘天浩,今年二十一岁,就在刚刚过去的七月,从北京一所大学毕业,然后成功应聘北京一家报社当实习记者。 只要嫁给他便是属于他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呢? 温炎如自觉忿恨,但又无可奈何,只拂袖而去,留下她跪在原地。 这事一爆出立刻就引起咸鱼高层重视,封杀了国服最美妲己,并且火速出了公告声明。。 “哟,今天居然有人。”司机惊讶的看看三人,然后走到位置上,发动车子。 “唰”的一下子很多人纷纷转头,围着上来,围了个水泄不通,拿出手机拍个不停。 随后,长枪一立,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军阵,似乎在等下一个挑战者。 “难道,除了淘汰本尊的神通,还间接的淘汰了本尊的灵宝和至宝?”太初想到。 就是两位大佬不屑出手,可是只要一句话,就有无数圣人替两位大佬效劳。 “夫君,无妨的。是你们不了解无量门,二郎是四代首席,很安全的,不用挂念的。”瑶姬摇了摇头。 主持人伸出白皙颀长的左手,食指指向正对着柯南的椭圆形拱门。 穆容等人随着李师兄他们进入,不过与其说是跟随,实际上他们两人却是走在最前面的,而名义上是亲卫队的他们所应该保护的大汗则是在队伍的中后方。 心里开始倒数,而与此同时,所有围绕在这座大厦‘参加者’同样开始倒数。 红云除了之前太初举行灵果宴会时,他自信无人敢打自己的注意。 “人都死了,还怎么利用?”林夕麒对柴颖的话倒是感到很是不解道。 蔓生点头,那个衣冠楚楚英俊高大的男人,正是合生制药现任当家人曾楼南。 117 第117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苍云学府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凌峰的动向,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殷盟人,出奇的都龟缩起来,大气不敢喘,殷空也是直接坐镇殷盟大本营,一副如临大敌的摸样。 姜逸刚想说什么,就感觉自己完全的被碧莲抱住了,随后,怀中的人儿竟然开始哽咽哭泣起来。 足足炼化了将近半个时辰,夏沐才将体内的血液尽皆转化为万灵之血,不过在凝炼完成的那一瞬间,冥冥之中似有什么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不过具体是什么,夏沐一时间也说不清。 那混混噗的吐了一口血出来,惊恐的看见胡成拿着他手中的砍刀就站在他面前。人生最恐惧的不是死,而是不明不白的死去,他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飞速流逝的生命力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人急忙一跳逃过,沒想圣兰森另一个火珠子立刻逼到了眼前,火珠直击他胸口,惨叫一声急忙摔倒在地压灭火焰,然后又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來。 如今那鹞鹰飞上了百丈高空,看着下方的地面,陈炫吓得脸都绿了,一动也不敢动。 围观的众人听到这话均是一滞,满脸古怪的望着这个狂妄的陈炫。 更何况,火熔是喜爱火焰的烈火鸟!在那极地,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是否会对它的生命有着威胁? 杨老爷子可不想自己家的丑事让外人知道,更何况有族长插手,别说让杨昌发他们净身出户了,到时候说不准还得多分了。虽然家里的具体情况别人不知道,但是家里的田那可是明摆着的,所以还是先自家说好了。 尽管对面已经闹内讧了,但是却丝毫不影响苏若彤他们这边的进度。 在震碎那几道攻击之后,黑鸟眼中闪过一道戏谑之色,双翅狠狠一展。 虽然白炎刚才说了黄家人,但是苏乐还真是没当回事,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没想到这黄冬良要进入的黄家,就是黄昊权的那个黄家。 “我知道我知道……别急、别急。”肖少华轻声安抚,示意心里的那个自己冷静下来。他自认并不喜欢自怨自艾,遇到问题第一时间反应的是寻求解决办法。 “哼,烟盾符!起!”符咒师赶紧朝后面放了两张逃命用的符咒,顿时,一阵难闻的浓烟在空中迅速蔓延,将整个视线都遮挡住了。 但是没想到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尤其是苏陶骅,已经是大孩子,竟然开始跟妹妹闹脾气,让家里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身处于刘烨身后,原本以为,风平浪静的徐庶,还有徐晃,在听到刘烨的,这番言论之后,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徐庶不顾徐晃的阻拦,来到了刘烨的面前。 再然后,他将陈雪的头与杨晨曦的身体接连在一起,一针一针缝了起来。 夜宸在让鸣叔调查这事情之后,又是下楼,看着在这边玩弄着芭比娃娃的暖暖。 凡是造反,定要天时地利人和,被臣下拥戴而上,不得不坐上宝座才能立足稳定。 圣洁的光辉闪耀不停,将黑色的雾气瞬间压制,紧接着花开院秋玄纵身一跳,已经跃到圣遗物的身前,左手倏地伸出,探入黑雾之中握住剑柄。 一行人等因为时近中午,就找了一家规模很大的酒楼,想要打尖吃饭。 “师姐,桌面上还没有交杯酒呢。”这个时候,瘦弟子总算是说出了寻千度和落万雨的心里话。两人不禁舒了口气。 这回哨兵信了,因为铃铛怀里抱着个大白猫,马下还跟着条红色的大狗,俨然一个公主范儿,不由他不相信,于是他打开了路障。 陆清欢是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就要睡午觉,不过今天因为他陪着老爷子出去,现在是要比平时陆清欢睡午觉的时间晚了一点,难怪陆清欢会说她困。 自家姑娘这个没心没肺,一根肠子到底的性子呦,疏影只觉得牙疼。 他是真的受了惊吓,陈牧之前的威猛让老白刻骨铭心,现在更是感应到了他胯下的宝鹿,差点没当场吓尿。 记不住不是因为对方给他的记忆不够深刻,相反,在叶秋玄的心里,对方给他的印象难以磨灭。记不住,是因为他的特性,或者说他的状态,让人无法记忆。 鬼神,鬼族之神,虽然不一定有传说中众神的神位,但也是一族之神。鬼,在这个国家,有着极为可怖的传说,鬼神,自然也是恐怖异常。 别人打怪,一个怪就是一个怪的经验,而你打怪,一个怪却是两个怪的经验。 虞启恭伸手狠狠的一拍桌子,训斥郭柔嘉道:“亏你还是馨洁的婶子呢,你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的坐在这儿,不说一句关心的话的? 虽然他没有什么证据,但直觉告诉他,那几个砸店的人就是华玉城找来的。 此次大会是一个机会,人人都想在大会上露脸,只要得到宗主的赞赏,未来的修行之路,剑道一途不可限量。 相反,他手中的长枪怒了,怒的燃烧了起来,以他的手为基点,流窜出的金色火焰点燃了枪杆,点燃了枪头,也点燃了箫剑生和赵凌雪。 118 第118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四人又谈了一会儿,左非白留下三人吃了顿晚饭,这才送他们离开。 “这么晚了肯定不是好人,你在这等着,我去开门,”江聿宁拉住她,不让她过去。 说完,她假装低头仔细寻找。百里星辰虽然完全不得要领,也只好弯腰踱步,一寸一寸地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嘀咕:这样找法,跟刚才有区别吗? 她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冰雕玉琢,她身材姣好,该瘦的地方瘦,该肥的地方肥,竟是没有半点赘肉。 白羽越发不想喝这杯茶,他看到在老人与少年剑客两者间暗暗潮涌的杀意,白羽决定避让开,于是白羽起身,缓缓退避到三楼与二楼之间的楼梯上。 “那倒没有,不过刚才腰撞到了后面,”洛桑担忧的抚着自己肚子。 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挣扎着要抽离,可是这感情的泥沼,向来都是越挣扎就会陷的越深。这样的泥沼,偏生一点也不肮脏污秽,充满着清香醉人的气息。在这样温柔的哄骗下,她放弃了抵抗,任由着自己享受着,贪婪着。 景观园林方面,还有程天放来把关,左非白可以说是十分放心的。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按照刚才的顺序,慢慢变成了横向的队伍,然后悄悄的朝前面摸过去。 “年汐老公,”江聿宁赶紧挺直了背,仿佛背后背着巨大的荣耀。 司空府的门口停了几辆马车,这几辆马车曹丕都很熟悉,是郭荀程四人的,一般这四人齐到的时候,就说明有重要的事情商议了,做为征东将军的自己,又怎么能错过这种会议呢。 卫子虞没有丝毫留手,在踢飞这个神像之后,他继续出手,开始不停的毁坏石台上所有的神像。 看着飞行在自己身后的洛托姆,索隆直接转身,回到了餐馆中,一边吃着饭,一边翻动着悬赏令,认真地工作了起来。 棉垛分布在后场,一个棉垛的面积大概有几间房那么大,一尺多高的水泥台,台上辅着塑料布,每个棉垛上有十多个工人招呼棉农上垛,一直上到一层多高楼那么高。 她的话音刚落,索罗亚便积极地回应了一声,然后主动跑到前面为她开辟道路。 张口,血光汇聚,一道道如丝线般的血光迅速凝聚,刹那间化作一方宛若由青铜铸就的大印。 “但你的情况更特殊,两种力量同根同源,你无法选择放弃任何一种力量,能解决的方法只有两种。 爹娘这边的事,谢明珠自是不知晓的,余婶做好了晚饭通知大家来吃饭。 运用花花果实将自己抬到伊布身旁的罗宾咬了咬牙,十分不甘地大喊了一声。 无奈之下,冷战只得回去。好在离八月十五不到一个月,到时候走八月十五亲戚就能见到凤鸣了。 如果查身份惹怒了那位先天高手的话,对于李家来说,绝对是灾难。 他觉得自己无能,觉得自己没用,走路都会摔跤,他又开始不自信起来。 叶凌风悲痛不已,同为修真一脉,更何况是自己的师姐,如今师姐陨落了,那么他这一辈只有自己了。 而要让我和胡凯旋过过招,这当真是挺让人兴奋的一件事儿,我必须得摸清对方的底儿。 如果没有这个电话,李卫东根本想不到,自己在地球上,也是有父母的。 这张三娃料到这份合同一经签订肯定会发生纠纷。他想道:“这村子里的人肯定是拥护大宝,他们不会同意铁厂把大宝的这块地占了。这如果要铁厂占不了土地,肯定会找村委会的,到时候村委会怎么说服这些村里人呢? “天龙火老师!”一班的人都喊了起来,余飞能够走上去已经让他们很满意了,而刚才的残影也更是突出了他的修为不凡,大家年纪差不多,但是等级却相差如此之大,让人不得不佩服。 “那个金环几次要闯入,却让人魔一族的高手拦住了,之前他离开了这个地方,我担心他会有所阴谋,所以进来请示一番。”索尔直截了当的说道。 但一瞬间意识到这是一种犯罪,这是流氓抢劫行为,能饿死也不能干这类缺德之事。 陈耳为能够获得和李东升一样的资格而感到自豪,只是这自豪的脸上却隐隐有担忧之色,他在为李东升担心。 反正不管它是什么,从科技树发展角度来讲,什么暗网,什么黑山老妖,什么0810,貌似都是遵从同一个科技树的。 这时,停在远处几十米高的轮船,如同一只钢铁怪兽一般,停在渡口,发出震耳‘欲’聋的汽笛声。 三才大阵内部的空间,算是玄门之人的私家领地,也是整个玄门江湖的中心。 此时此刻王蕊儿跟着二愣子,向晴姐等人……正在大食堂里面吃着饭菜。 按说李东升的杀的人比周兴还多,契丹部落一个接着一个被他团灭,死在他手下的契丹人不低于十万人,可是他的身上有杀气,却没有这股淡淡的血腥味。 既然这个世界已经允许巅峰境界的高手出现更多,那么恐怕那些后期巅峰的人会赶紧想办法突破,因为谁知道这巅峰境界的高手会不会再次限制其数量的? 替身傀儡距离对方接近百米远,而我们距离傀儡接近两百米,两边加起来就有三百米,这中间又都是密匝匝的原始丛林,所以对方很难发现我和白杏花的行踪。 白雪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回到店里,又开始了混吃等死的日子。 看着天色已经晚了,我就没有急着去祠堂,只是问清楚了方位,然后就把郑三打发出去了。 “其中,不是有三四十万的欠账要还嘛,而且还都带着高利贷的利息呢,所以,基本上一到手,就都……”牛得才说出了实际情况。 正犹豫着,城下一兵喊道:“将军,兄弟们拼了命逃过来,你却不开门。之前吴将军三番四次派人来求援,你就是不派兵,我们武邑哪里得罪你了。也罢,兄弟们我们走,日后到兵部参他一本见死不救。 119 第119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方安雅摇摇头,“不是,这话也是他是亲口说的,他说过看着萨拉阿姨的份上,不会怪我的,不行,我要打电话给他确认一下!”说完,方安雅立刻翻出她的手机。 少主,q应该已经知道有关赫连五宝的传闻了吧,q背上的木盒中,想必就是断金一族保管的赫连第一宝:天狼刃吧!,木木凛没有直接切入话题,而是先提出了自己疑问。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既然买不起就当它本来就没有好了,反正好歹那个包裹还能用用不是么? 你才偷东西了呢!狄宝宝暗中回了一句,人却是双手抓着他的衣服,一副收到惊吓的可怜样。 牧牧酸了鼻子,他发现把电话突然凑近他的耳边的人不是别人,尽然是月。 赫连诺本来的意图是想逗逗兰幽若的,谁知道不说话还好,这么一说,兰幽若反而是找到了宣泄的理由,直接放声大哭起来,眼泪更是像流水一样,哗啦啦的瞬间从脸庞滑落。 与艾米丽亚交换了一下眼神,燕飞拒绝了米蕾希雅的帮助,理由是他们近期不会进入爱因斯。而他们何时能够进入爱因斯,这还要看朋友的困难什么时候能够解决。 叮,代表着系统提示的声音,让米多不自主的颤抖一下,接着便听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消息。 紧接着衣袖间无数灵石飞迸而出,涌入那层此起彼伏的光幕中,霎时“咔嚓嘶嘶……”破裂声不断传出。 梁运生立刻站了起来,“不行,不行,还是我来吧,你总得给我一次报答的机会吧?”说着直奔吧台点餐去了。 金仙巅峰,当法力达到穴窍所能承受的极限之后,帝俊便停了下来,穴窍不比丹田,需要通过蕴养才能够变得更加强大,否则强行汇聚更多的法力,只会让穴窍破碎。 若当真是这样,明镜司肯定是知道,明镜司历来受宫中的节制,这样中伤皇家的事,明镜司知道,为何不报?报了上去,为何自己没有听到风声。 目送这位“灵巫”离开自己房间后,伦纳德无声叹了口气,向后靠住了墙壁。 虽然刘琦抢了曹操不少的地盘,也斩杀了一些将领。但是战到如今,曹操依然是整个颖川、兖州战场上兵力占优的一方。 宋森雪等人一路上都十分兴奋,一百人,只是区区一百人操纵的武器,便可屠灭十万大军,注意,是屠灭,不是击溃。 元始天尊看到准提到来,神色微微一变,随即便恢复了正常,虽然他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但面对圣人后期修为的太一,他实在是没有什么优势,准提虽然是诸圣之中最弱的,但毕竟是圣人,二人联手,或能击败太一。 “孟锦兄,怎么回事?你与你那师兄怎么说的?”还是年轻的马超沉不住气,出言问道。 天庭之中,众神仙看到孙悟空硬受了金刚琢一击,竟然看起来没什么事的样子,着实大吃一惊,毕竟这可是太上老君的法宝,哪怕是随手一击,也绝对不是一般的大罗金仙所能承受的。 这梁同知可谓已是愤恨交加,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门心思先打了陈凯之再说。 进了钢铁厂的锻造车间,叶娜已经被这里由蒸汽机驱动的锻机巨响所震惊。刚刚制衣厂里几千人工作的规模已经很吓人,可眼前这机械的伟力更加吓人。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必须戴上软木耳塞,否则要不了一天,耳朵都要聋。 这话说的莫欣既开心又担心,陆荫荫不想找对象,是不是证明她一直都没忘了林墨念,可她又说想自己遇见,是不是证明她已经努力到无能无力,这是准备放下,然后重新开始了,那还有她那傻儿子什么事。 她本来想说,宫里有几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人家想留,就留下呗,但想想还是算了。 众人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所震慑,纷纷向着后面退了一步,黄三心中更是抑制不住的冷笑。 渊厚机怒火更盛,拳头横空一扫,同时长腿一挑,也向渊崖立踹去。 就在这时,一道红光,却突然飘向大长老,紧接着,大长老浑身上下,都燃烧起了炽盛的火焰。 薛兵对自己的心看的很清楚,虽然钟亚楠也跟他说的一清二楚,所有的话也都全部挑明了,可他就是放不下钟亚楠。 “这件事母妃会好好安排的,你乖乖养病就行。”俪太妃沉声道。 果然,她们才走了一会,华氏便将楚斌的下落写到了一张纸上,等儿子看清楚后立即烧了。 话落之后带着二人顺着庙外墙边走,约莫半柱香后,从一个后门走了进去。 “各位,一直以来我们七派都是各自为政分别抵御魔宗与妖兽的袭击。效果如何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为了不再重演几千年前的那一场浩劫所以我在这里提议七派结成同盟,以后可以共同进退组织御敌。 今天算是个商业聚餐,来的人全是商界的精英大佬,但费南城在商场的地位独一无二,几乎掌控着整个s市的经济命脉,所以他没有客气的打开了菜单,看了起来。 万飞姚虽然因为喜欢吃东西导致生活拮据,但是宁愿不买衣服化妆品也不出卖自己,这个有目共睹,所以大家都没有自找麻烦的往那个方面去想。 她素来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呵护而认真,肯定能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昨晚上明明看出来他在哄自己,她也很认真的配合了,但夜深人静,有些东西,到底还是一时压不住的袭上心头。 她每报一个,对方的脸色就黑了几分,到了最后,对方已经不敢说话了。 120 第120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社会上很多事如此,或许前一夜还歌舞升平,转瞬就可能风声鹤唳。花城不知道白眼能把他们断篓子脚筋的这个事压低到什么程度。 炫目的刀光消失,一串血洒下,不是杜一的血,是杜狼的血。杜一突然出现,手中的一把刀刺进杜狼的胳膊又立即拔出来,带出一串血。 沈君握拳,对着铁猪的脖子砸下,铁猪侧身,躲过沈君的拳头,‘嘶,’把沈君的衣服咬破。 滚蛋!一班长扬手就要一把掌,手挥到半空顿住了,一班长说,你还是人吗? 梁嫣不怀好意的看着李子孝,手悄悄的摸到了他的手臂上,使劲一捏。 “期月……”千期月这边还在想就被一个温暖又略带酒气的怀抱拥住,力道之大,让她皱起眉头。杨嘉画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紧紧的抱住她。千期月突然觉得自己眼睛里开始蓄积泪水。 “慢!”刘军伸出手掌,做出阻止的姿势,她说得对,魂魄丢失,城主怪罪下来,自己的确承受不起。 李子孝被童颜欣焦急的话拉回到了现实,满脸通红的看着童颜欣接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捂着鼻子就慌慌张张的跑出了教室。 “还冤枉你,你这个臭流氓我们太了解你了。”罗芊芊松开手,说道。 他说的直白。叶蓁立即便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瑞王府想让她嫁给世子。以此打破世子不是断袖的传闻。而这个计谋定然是叶容想的。如此看來。这样才有些意思。 老头被抬到了后面的一个卧室睡觉,之后昊天明顶住慕容楚海和老龟他们好好的看着,自己则走了。 细碎的金属响动,不经意的拷问语气,让她觉得像警察在质问未成年为什么在违法边缘试探。 卢廉觉得不错,只有风吹的自然,才能放飞自我,那些豪放豁达。 生前在宫里消磨年华的日日夜夜,困锁地底的年华,想起儿子,再多再浓的怨气都随之减弱。 淮真去大中华找了两次叶垂虹, 都没有机会约到她。戏院老板出来笑,说大中华场场爆满, 她哪里会有空? “怎么回事?”她紧张自己的身子,所以一个手去撑前面的椅子,手腕被折了一下,疼痛让她原本的烦躁更胜,眉头拧了起来。 忽然,军营中响起了歌声,远远望去,原本一些正在休息的士兵都站了起来。 夜千宠走进去的时候,查理先生朝她看了过来,眉头依旧是皱着的。 夜莫星则在集市上逛了起来,买了很多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只说明天进雨林有用。 棺材被埋葬在地底十年不见阳光,由于地底构造密闭不透风以及时间不算太长的缘故,除了刚才被砸出的痕迹和地底下带出来的一些尘灰,棺材依旧崭新,与十年前下葬的那一刻区别似乎不大。 这句话一出口,漫长哗然,所有人都觉得王离确实有金仙的风度,给了苏林一个机会,但是苏林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一听到他县委大院都进不来,叶平宇让他等一下,马上有人出去接他,让他不要走了,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能遇到困难就退缩了。 但是现在也没有证据就说明苗全要搞什么鬼,但是他的行为有些让他感到猜疑,想了一想,叶平宇居然没有休息好,脑子里老是在想着事情。 “渠帅,过了今夜,吾等就可以到豫州了,这峡谷就是吾等离开此地的最后一途了。”一位副帅对程远志说到。 牛黑和战士们听的似懂非懂,反正大道理他们是讲不过任来风,既然总指挥这么,那就肯定没错。今后再遇到给鬼子干活的老百姓,不难为他们也就是了。 问题的根源是出在刘烨的身上,如果不是一直在赌博,也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过了好一会,廖兮才是松开了嘴唇,让几乎不能够呼吸的柳如是喘了口气。 一个鬼祟的身影远远的跟在她们后面,不知道是谁派来监视他们的。 当然,这是因为萧家得到了大量的灵石,而且不是一般的下品灵石,而是中品灵石,甚至是上品灵石。有了灵石,什么都好办。没有药材可以用灵石购买,没有灵器可以用灵石购买,没有足够的武技功法,也可以买。 不过,老头的样子不像是疼的,而像是忍什么忍的很痛苦的样子。 哪知道,就在我即将合上双眼的刹那,忽然听到了鼠仙儿的怒吼。 轩辕帝鸿心里浮现一丝异样,这丝异样,稍稍柔化了他冷硬的眉角。 迟蕊画撒娇,只是,她好找错对象了,因为苏少校属于那一种,冷硬都不吃的类型。 这就像在大海航行的船舶一样,渣哥便是那茫茫海天中的灯塔,也是整个公司上下的风向标,他是我的主心骨,如亲兄弟一般维护着我,公司经历过风雨飘摇的时期,也有顺风顺水的局势,这些都离不开他的指挥和策划。 路上,沈月沉浸在压力与迷茫中,越想就越无力,越不堪重负,到最后,她还是说了出来。 121 第121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一天的时间里FBI调查了很多,从昨天下场留下来的子弹痕迹就推断出了袭击陈志明的狙击手一共有六名。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包得黑不溜秋的像只猫头鹰。”我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低回了一句。要不是为了接近欧莱叶,我才懒得理他。 无数大巫贼兮兮的瞥向了正趴在刑天厄身边的玄武,狂笑声突然变大了数倍。 一声令下,大军云集,人数超过二十万的金国大举短短时日之内就压了过来,可谓是黑云压城。和约无效,赵皇帝也是惶恐不安,在秦桧的撺掇下之地了依仗地利据低于国门之外的策略,说白了就是被动挨打。 虽然那时并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不过,后来在收敛伊青阳的尸体时,他的手中死死的攥着一块碎布,而那块碎布,并非在这里生活几百年的人所拥有的布料,那必然是初到祥云禁地的那两人。 曹化淳看着崇祯冷静得出奇的脸,崇祯直盯着他,似乎要看出他什么心思一样。 点点灯光闪烁过后,在万众瞩目中,陈志明牵着玛丽亚凯莉的手走了出来,璀璨的光芒立即照耀在他们的身上。 “哼,那你可要麻利些,别让杨大哥等急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撂下这么一句,彪子大头一甩,迈着八字官步想回走去。 这些为孔鹤疯狂的声音足足维持了几分钟之久,才渐渐歇之。主持人终于可以把刚刚还没有说完的话,做了个补充。 五大统领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强大的气息,瞬间蔓延而出,远古巨魔真正的实力终于爆出来了,他们想要突破这阵法。 随着兰鳞也跟着坐入座位,将手伸上水晶球,又一次作为本次三试主考官的秋声长老一声令下,所有的考生都随之进入了“抉择”世界。 顿时老者的眉心闪烁出一道红芒,大有遍布全身,随后爆裂开来的趋势。 当初他们在一降落到仙秦星域时,就被仙秦星域的大族门派发现,当场挑走了几个资质不错的人,直接带走。 二人缓缓回头,发现叶秋出现在身后,而且身边的三个少年,正是他们想要安插进去的棋子。 长啸而起,天宇上成了二人的战场,赤天一方无人阻拦,在那一刻砰然响彻天地,这一战之下四方若乱天地若起,那一道道的光华凌舞天空时却引得无数人纷纷凝望。 一道身影,由远及近,没有奔跑,只是轻轻迈步,却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抵达了众人面前。 “我被大卸八块儿之前,先陪我去超市采购一些东西吧!”穆辰东几乎用命令的口吻对白月光说道。 钱铭富都已经翻出号码,准备拨打电话喊人暴打穆辰东,结果听到他精确的说出了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症状,手指立刻又僵在那里。 穆辰东看到药膳的效果已经完全起效,立刻又在系统里购买了迷心术,开始控制穆辰东。 叶凡耸了耸肩,尽管想不明白,但是无罪释放,以后还可以再泡妞了。 “皇叔,你……”白墨不悦的皱起眉头,他分明是在逼迫自己!让他亲口下达这份圣旨,对他來说有多残忍,难道皇叔不知吗? 等她睡醒,已经是接近正午时分了,揉了揉惺忪的眼,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莫筱苒傻傻的靠在床头,似睡似醒,脑子浑浑噩噩的,显然还没清醒过来。 紧接着,虎王一探身,一只前爪伸出,一个猛虎掏心就抓向了马清风的前胸。 南宫井辰的一句秉公处理让奶娘变了脸色。她知道自己并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是南宫井辰的选择却让她感到心惊,为前途未卜的命运感到忧心。 所谓的助力,就是L3型僵尸在没有L型僵尸的帮助下,必须先向上一跃七到十米的高度,然后在围墙上蹬上一脚,然后才能这一蹬的力量翻到围墙上面。 张逸飞飘然落地。手中还抓着阿达莱德的心脏。心脏上沾满了血迹。轻微地颤动着。 好半响后,两人的一唱一和才作罢,这时,邱湘才向一旁的沈博儒看来,上下打量一番后。 四皇子闻言一惊,脸上凄楚之感顿时消失,瞳孔微微缩紧,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萧翎晓,像是要看穿她一样。 齐慧乐一听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看四皇子,又看了看萧翎晓,暗暗一咬牙,不再说什么了。 林子冉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一时间居然有点意乱情迷了,他感觉全身上下燥热难耐,额头上的汗水都流了下来。 探不出个究竟,傅恒也只能安慰自己,也许真的是他想太多,待她养好身子,怀上孩子,这个家,便会恢复往日的欢笑罢? 南宫香雪是他的朋友,她们的母亲华阳夫人也对他有恩,他不能不管。 “云轻!”远远的,就听到东海子莹的叫声,一道淡蓝色的身影随着叫声一起跑了过来。 122 第122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被摁住后,苏蓁蓁的双手动弹不得,脚早就断了,更是不敢轻易动弹。 马天畅还手用的力道并不大,因为他直觉的感觉到如果自己出了全力,李伟是一定扛不住的。 任河嘿的一笑,慢悠悠的道:“价格当然是要协商的。资产包也要调整。这件事有两个点你要注意。 那体育评论员刘康宏也早早来到这里,毫无疑问他也是姚夏动用关系请来的。 看着色泽鲜红的火精辰砂和黑色的深渊息壤,楚衍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 精致动人的五官,长发飘飘,淡粉色的衬衣,修身的长裤,是直男们眼中的“佳鑫高中”第一颜值。 是团长这样不动声色就把他们留了下来,等到取了那个朱德彪的血,就回来。 于彪本来就是有意和马天畅拉近关系的,经过上次的事件,他虽然知道了马天畅的历史,却还是不太清楚他的为人。 召唤出第二武魂,伴随着空心杨柳树的第一魂环亮起,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不,不用等江月笙做血缘鉴定,江一啸没准今天就要带孩子去做!因为此刻父子俩的对话和表情,似乎已印证了这一点? 修士的记忆力要普通人好上许多,再加上岛国语本身就脱胎于普通话,所以学习起来难度也不大。沈默在之前,花过一段时间学过这个。 “怪不得刚刚人都没死,可是你是怎么躲过攻击的?”有人惊讶的问道。 “有了这个开端,我想很多人都会效仿的,不过也无所谓了,剩的时间不多了。”奎恩丧气的说道。 珏麟说的可是老实话,他从来没有把自己身份当成是一个问题,今天不管他是不是王爷,他对槿儿的心都是不变的。 阮振天苦笑,“怎么查?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痕迹早就抹干净了,所有的线索都没有了,拿什么去查?外祖父老了,也没有那个锐气了,即便查清了又如何?死去的人能复生吗?”他长叹一声,脸上全是惘然。 “我的工作已经完成,我用起来觉得很好。”龙枪见大家都说完了,对吴为说道。 除非很细心的人,才能在昏暗的光线中发现地面上灰尘的异样,否则后来者很可能会再次中招——哪怕方锦自己也未必能准确记住位置。 “哼。恭喜贺喜。”珂司令很轻蔑的笑道。他坚信那个所谓的如意郎君活不过今晚。 “你不是说不要穿嘛,我就脱呀。”说话间,脱下一根吊带,露出洁白如玉的香肩。 面对强势的枪林弹雨,由于神秘战队成员不同不死诡人,便只能够在中枪之后纷纷形成身体硬直的状态。直到子弹逼出头部之前,神秘战斗的成员们都很保持着中枪时的动作,在这段时间内便是所谓的硬直期。 陈阳也清楚,按照自己现在这情况,要是建城了,傲天无双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绝对会派兵进行攻打。 “呃……”大长老惊挫的应了声,“再怎么妖孽有什么用?不还是死掉了!”说出这句话,大长老脸色一片的失落。 电话里,苏雅涵亦是一惊,难道洛家那些暗卫,已经对江先生出手了? 毕竟言灵的任务就是要让东方凝舞走上人生巅峰的,还不能在半路就让东方凝舞挂了,至少不能死在她的手上。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苏满也不否认直接拿起筷子夹了几片羊肉也在锅中涮几下,她瞧了眼李元芳配调料色泽不错的样子,吞了下口水。 而胖导演和矮矬经纪人好像早就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似的,脸上面无表情。 对方原本还想要个签名和合影来着,看着他有些焦灼的神情和脚下匆忙的步伐。联想到连颁奖舞台都还没有上去直接从现场离开的人。 白奇瑞看着对方那有些发痴的眼神,又瞅了瞅那头厢房里的四人,微微摇头。 忽然,他的手一抖,馒头顿时滚落在了地上,顺着坡度滚到了道路中央。 “我也很惊讶姬王竟如此不堪一击。”月长老道,也是有些不解的模样。 而后她是睁开了眸子,他的身上有些凉凉的,身子似乎也有些僵硬的,大概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突然的动作。 “嘿嘿,他也未必就是丐帮的。”林音心中却想,丐帮坏蛋可不止一个。 突然,我感觉到了有庞大的威压在向我靠近,这种威压几乎接近了夏无殇给我的感觉,让我的心头几乎兴不起反抗的念头。 才一想到这个,就立刻打消了那自宫的念头,心道,自己这几日真是魔怔了,越想控制,反而越适得其反,如果能转移下注意力,或许就没那么痛苦难耐了。 听完这句话,光头警察不在言语,只是低着头,唰唰的翻看着本子。 黛瑾不由得被弥含的胆识所惊讶到。可以说,弥含所提的主意,是连黛瑾都没有敢想到过的,确实是妙不可言,不过若是稍有不慎,也实在是危险重重。 有个奇怪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撕扯着,这猝不及防的暧昧话语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了。终于,她平复了心中那奇怪的感觉,表情依旧是平淡的。 123 第123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前一秒还在试图套取情报,后一秒就直接将棘塔尔科杀死,丢给自己的属下当食物。 第二命没想到超灵体意志力如此坚定,竟然可以于这么多鬼王对抗。 “皇极惊世!此人用的居然是皇极惊世!”同在拍卖会场的林千盛惊呼到。 没想到这个悬念却悄然间提升了这倒第二期节目的收视率,达到了七个百分点。 认识她以后,有一天她问我,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为我写过诗?我说,认识你的时候,我已经丧失了写诗的能力,我可能给不了为你写诗的浪漫,但我的心里,却是那么的渴望着,想要成为你的英雄,让我们的生命变得精彩。 被无限的视线所笼罩,他低下头,一瞬间变得无比高大,似乎看见了黑曜石般的终焉王座,下方是无数黑点般的遗忘骑士大军。 就在这时,一个很不显眼的鹌鹑蛋大的灰色圆球被丢了过来,正巧落在了两只铁翼鸟中间。 都这时候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露出异样,白羽凌皱眉,他无法判断出对方将空间宝具隐藏在哪里,抢夺也就无从谈起了。 不过众人依旧站立虚空之中,个个气血有些不济,齐玄易站在朱雀之上,有梧桐木力量相助,朱雀力量几乎无穷无尽。 听到这种价格,无论哪个大势力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毕竟,仙灵石没有了,可以再去挖矿,再去掠夺,可是,不灭巅峰兵器一旦错过了,那就很难遇到了。 吃完粥,看看时间已经是三点了,程凌芝赶紧就想要去睡觉,但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房间了,程凌芝又转身去了昕溪的房间。 “我呸!老匹夫,若再加上我虎啸部落呢?”虎啸部落族长暴喝出声,身后众护卫也将兵器拿了出来。 呆了几日后,刘关张就要带着他们的雇佣军去安喜县走马上任了。 随着路过的星球越来越多,这支诡异的龙族大军数量迅速扩大,收集到的祖龙骨也越来越多。 听着这一对一答,姜铭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没事。”一语出口,便似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精气神,瞬间涣散无踪。 “使用暴力,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重伤。”高洁回答的很专业。 水面上已起了雾,潮湿的雾,但却是薄薄的雾,像是几人身周氤氲起一层水汽。 经过商议,决定将这个大院作为临时的总部,加强戒备,等明天,先看看其他三方有什么动向,然后,再做决定。 虽说他们的先祖可能就是斗狂门的练气弟子,但很可惜,凡人就是凡人,没有灵根是没有办法。修行功法凝聚法力的。 说完后,他双手环胸,镜片后的眼睛内释放出更加锐利的光芒,似乎随时准备挑叶白的刺。 而让柳凡没想到的是,万年县的县丞温珂亲自前来拜访,而拜访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让万年县的水更清,环境更加好。 换句话说,蜀王已经处于弱势,这时候义父就是来平衡两位殿下实力的。 丁颐轻叹一声,他不能让王爷在这个死胡同里转不出来,还是把王爷拉到正事中来。 当他听到堂弟说有专家开就业指导讲座的时候,就准备跟着一起听听,顺便帮着分析一下。 只是,比起那几个同样是金丹真人来说,这位老者看上去更加老迈一些。 彭淑凡也不急,只是慢慢的饮着茶水,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在沉思的柳凡,心中也在不断感慨当初一个造反的兵此时却已经贵为长安城最年轻的爵爷。 我看了一下价格,最便宜的也是五十多万,不是舍不得,而是我觉得没必要。 而这会儿,他鼓动这些老百姓去搞事情,也不单单是他完全理解了李承乾的意图,他自己也想出一口气。 纹身是黑色的,有些不规律,还有些丑陋,这也是白狼觉得它像胎记的原因,不过却可以明显的看出一个升腾的火焰的形状,或者说是一团升腾的气体,怎么看都好像是人工纹上去的。 随着赤哥一声令下,两侧山峰之上瞬间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弓弦脆响,这些声音所产生的共鸣在山峰之间久久的回荡,交织成了一段死亡的奏鸣曲。 之所以非要在这里熬药,八成是担心他会出什么问题,因此一直守在身边。 在英国人进入巴伦支海时,东欧平原也刚刚经历了一场地缘Z治剧变。 月宫要是罗浮山的下属还好一点,可是双方的关系时近时远,虽然看上去紧密无间,但是自家宫主却有意无意的疏远,这才是最尴尬的地方。 124 第124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堂堂内门长老竟然陨落,到底是谁吃了豹子胆,敢与我太乌宗作对。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心中的震憾,想想也对,自己这么重的病让他按一下就差不多好了,这种伤算得了什么。 父亲长久以来的积压让他非常想说不喜欢,但今天看过的动画却让他明白了自己心意,他只能张着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也难怪,它们只能闻出强大肉身之力给带给它们的恐惧。对人修孜孜不倦的追求的玄之又玄的所谓气,它们是完全闻不出来的。 十八岁,练气五层,这已经是妖孽的再不能妖孽的人才了,李昊十六岁修炼,如今过去八年,也不过是练气六层。 而刚刚所用的时间是21秒。算下来的话,4只奴隶累计起来的伤害的确是一个非常可观的。 诺克洛斯家族,是一个专长于灵魂研究的家族,他们家族在灵魂方面的研究,是整个大陆上最顶尖的,就算是死神,在灵魂的某些方面都比不上他们。 而在现在这个大陆的家族中,并没有那个家族擅长这方面的操作。反而是这个被本条二亚调查出来的家族,极为擅长这方面的操作。而且对方还派出了自己的暗自潜伏在精灵王国外围,这让凌云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个家族。 “这不关你的事,不用在意,我们修真者在尚不能保证什么,继续吧。”唐锋说道。 双方又就平冢静香去首都这事进行了方方面面的讨论,一直到东方明的电话响起,才算告一段落。 贞子得了秦狩的许可,也不纠结什么月圆之夜了,顺着“孩子他爹”的意思,三天两头潜入黄金鹏的睡梦,一来二去,双方恋奸情热,如今更是发展到夜夜笙歌的地步。 声音不大却是清晰的传了过来,两名百夫长恍然大悟,紧跟着又吃惊的紧紧捂住自己嘴巴,生怕自己会惊呼出来一般,面面相窥的呆立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到离晗韵的影子。 “老朱,到底有什么为难的?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任何事情都是迎难而上的?!”龙阳挠挠脑袋,他有预感,但还想不透朱宏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果房门被破,里面的人都会死,可是悟空心中莫名的就是不想看到他们死,那种画面他想都不敢想,仿佛比他自己死还要痛苦。 一道流光从天而降,缓缓落在死亡禁地的地面。此身影高约八米,魁梧异常,铜铃大的眼睛不怒而威,裸露的皮肤可见散发着朦胧雾气的黑色纹理,耳侧还覆盖散发金属光晕的暗红色鳞甲。 终于来到了一片没有被火箭射中的芦苇丛,他们的身形更是狼狈不堪。整个怒龙滩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滚滚的浓烟扑面而来,挟带着灼热的气浪,他们的身上早已经被零星的火苗给烧得一片凌乱。 大千之眼为他提供了举世无双的精神力基础,但是却带给了他这样的一个弊端。在深深不息地燃烧消耗和再生的过程当中,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力和灵魂在慢慢地契合,简直就像是要融为一体一样,而且也更加地得心应手。 慕枫犹豫了一下,也打开了自己的那一个盒子,拿起这颗黑色的药丸吞了下去。片刻之后,四肢百骸就传来一阵舒爽的感觉,仿佛就回到了年轻时候的那种生龙活虎。 这名青年和一位仙子却因一场邂逅情愫,被新帝打落幽冥,化作黄泉路上接引之花,彼岸花。 残影果然自负,如此迅速不可思议的就饶到了石惊天的背后却依旧没有出手,如同戏谑一般。 可多次比赛下来,王修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其实一级团的时候,在乎的是输出而不是什么位置。 “唉,你这般状态,母后哪里能安下心睡下。”太后看着儿子憔悴的面容,摇头叹息。 “这大概就是天意吧。”我苦笑着。沈钰。若是你知道夜遥就是你一直要找的亲人。若是你知道萧梓凌对夜遥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你还会不会再继续帮他。 苏若寒拿起自己的扇子晃了晃,俊美的脸上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表情,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段锦容既然能够给出承诺,这几个早已经想要攀附上高枝,将自己的位置好好动上一动的人自然也是投桃报李,表表忠心。 “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我和你二哥,来看你们了。”老人弯下腰对着英雄纪念碑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气流冲劲很大,直接将三人带到了天池旁边的悬崖上,若是再不跳上去,估计等会灵力消失,三人得从至少2000米的高空摔下去。 “某这就见明府,什么事情有某承担”,李烨这次到东海县正要找欧阳县令。 被花花这么一说,阿翔并不是先想到了超哥怎么样,而是想到了花花那嫉妒之后整人的手段。 见陈东真的有事情找自己帮忙,田队正端起碗一口干完道:“说吧,就冲着今晚这几坛好酒,只要是某能办到的,某就先答应下来”。 125 第125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万分感谢!”养春风抢先说道,就要冲老郎中磕头,老郎中赶紧伸手扶了扶却扶不动,只好作罢。 火球接二连三落下,防御法阵产生的无形屏障,承受的冲击,越来越猛烈,不断剧烈波动。 这平时霸气侧漏的哥哥,此刻和一个生病的平头百姓没有什么两样。 不朽之劫要面对九大不朽的考验,要把其中一个打落凡尘,取而代之才能够成功。 即便是真正的化龙,那也不过就是普通的黑龙,即便是青龙都是非常的罕见的。 分辨不出方向,这两日他们一直在海上打转,来来去去,头都晕了。 难道说,仇恨已经让蚩尤发了疯吗,简直就是歇斯底里的杀人恶魔和吸血鬼。 她的心被西门情的故事搞得躁动不安,于是当天晚上一拍板,下定决心不再蹉跎度日,她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顿完想起,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赶紧又跑,后领却一下被提住了。 徒少一所谓的他,并非指沈超,是指老海勒,她们……指的是温蒂、何媛、陆茜茜。 可迎接李玉的不是熟悉的场景,而是近十万妖修围攻御剑门的战场。 林天目光一扫,好家伙,在附近一点,有着百多个圣人,而在远处一点,还有着数百个的圣人,不过那些圣人之中,有些个却是露出着不善的目光。 我此时已经两只都扣住了楼边,求生的本能让我的两只胳膊已经充满了气力,边网上爬,边笑着说:“过奖了,洪师傅”。 “姐,我马上就来。”刘畅几乎是立刻回了信,叶词仿佛都能看见她眉开眼笑的表情。 “那‘精’卫最后填平了大海吗?”等她讲完故事很久,张易之才从故事里清醒过来,抬头‘迷’茫的望着她问。 苏靖点点头,“可能是我过虑了,我们先下去吧。”说完抱着薛黎跳下车去,不让她看到自己的忧虑。 叶词先将陷阱周围比较可能会踩到陷阱的怪全部引了出来,然后用一种极为巧妙的走位带着这几头怪物就朝着盛世的暗杀者冲了过去。 埃希看到水蓝竟然接受了自己的邀请高兴的差点跳起来紧紧的跟了过去。 “怎么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难道不会发生冲突吗?真的能够共存?”无月刚躲避开了这道攻击,心中又盘算了起来,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不说我了,不知这长右仙兽要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李玉知道说的多错的多,干脆岔开话题,追问起长右仙兽的问题来。 石通也是陷入了同样的思维怪圈,所以难以接受被人类智商碾压的结果。 由于夏侯烈所部的顽强阻击,使得楚军的大部人马有序的退入到了九龙口区域。 而就在大笑过后,龙行将手中的尺一举,一阵青光亮迅速将龙行包围。 佛之秘境那点事,说到底也就是没有高手镇压,莫离觉得自己走一趟就能解决,为什么要麻烦白天行? “此番大战,刘壮士当为首功!如不是刘壮士,我军将士恐怕要损失惨重!”刘德称赞道。 此等神圣,注定不会有什么虚神位,但是想要控制的办法也有许多。 防守番禾、骊靬、永昌一线的总指挥是古岳。面对占据兵力优势的楚军,这位老将军表现出了极为顽强的战斗意志,给楚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对!对!”风水师竭力冷静下来,他可不想一时兴奋坏了大事。 米国与潜在竞争对手距离要近7000千米,时不时受到提醒,他们实际并非孤立的。 对于历史上,饱受内乱之苦的国人来说,应该很清楚这种混乱,会对人口结构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千璃嫣红的唇角勾了勾,无视着她嫉妒的目光,纤细的手指暧昧地在他的唇上一阵爱抚。 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跟她作对,不管她怎么叫,闭着眼睛的人还是闭着眼睛,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会给的,只要牛老疤和那些护院,在咱们手上,她就一定会给!”穆双双道。 毕竟偌大的房间中完全就是空无一人,所以这一盏暗黄的灯光很明显就是为了林星沫而准备的。 屏幕上的字字句句如同重锤一下一下敲击着洛星辰脆弱的心,她看向了画板。 展明浩咬着筷子,一脸苦兮兮的看着展念念,“姐~这不才刚放假吗?还有四天假期呢。爸妈都出去旅游了,把我俩扔家里,不玩游戏嗨皮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 “好了,不说这些事情了,我们开饭。”秦老爷子勾唇笑了笑,然后开口说道,这些事情什么时候都能够说,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扫了大家的兴致不是吗? 正像之前魂悠然所说的,魔族可不会给清虚界喘息的机会,既然他们现在实力占据优势,那么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126 第126章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这些日子以来,沈凤歌遭遇的挑战越来越多,某些事情,他也是莫名其妙,所以不记得魁斗星也在情理之中。 不是枪械不能对江湖子弟造成伤害,而是,单纯的火力想要对修行者造成伤害,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徐贤的义正言辞让杜佑家有些汗颜,对于正直的乖孩子,杜佑家表示佩服。 而且让他来当老板的话,赚了灵石,就算只分一成,那也是他自己的。 论坛之中,此时已经有过亿的玩家在线,每秒钟都在以成千上百的速度,发着帖子。 永历皇帝端坐高高的金銮龙椅上,将下面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大臣们的表现,当然也看得一清二楚,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也明白瞿式耜的苦心,明白李成栋的私心。 煞气让人癫狂,意念力让人更加清明,二者如同阴阳两极,冥冥中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没曾想,没过多久,山洞之外便传来淡淡的肉香,使得它更加觉得饥饿。 树木中的飞禽走兽,在惶恐中逃离奔突,远离危险地带!对于它们来说,晴满天突破造成的风暴,犹如不可匹敌的自然之力,是它们所不能抗衡的,它们只有选择远离。 若要是对上像夜默,江华这样的,可以说像夜默现在这种实力的人,神族中最少也得是达米安这一个等级的存在才能应付。 “白教授,再看看这个,是否也入您的法眼!”陈楚默把一个黑袋子推给白教授。 “妈,咱们不说这个,来看看,我给你们带的礼物。”吴华决定不跟母亲纠结这个问题,反正说什么她也不会信的,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难戒长出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眼中狠厉一闪而过,他不怪别人,唯独对醉尘道人恨意极深,若有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无耻之人。 正所谓十指连心,一个指头受伤了,心都会疼得揪起来,更何况是整只手呢,这勾魂鬼一死,赤发老者的右手就相当于废掉了一般,那种剜心一般的感觉几欲让他晕阙过去。 裴氏好心指点她处世之道,云秀倒是领情,奈何她们俩生活目标不大一样。云秀是能不和郑氏周旋就绝对不会去周旋,否则她跑什么? 别看铁如汉嘴上说得好听,可到时候补偿与否还不是黑水宫说的算,万一真失了压箱底的法宝,日后如有仇家找上门来,让他们如何抵挡? 夏侯昊天面色一怔,随即有些犯难,陈君梅见状,轻蔑地笑了一声。 机不可失,陈君梅手举七星剑,双翅一振,对着后卿的心脏直刺而去,一人一剑直接从后卿的身体穿过,只听一声巨响,后卿直接爆炸。 梁怡珊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宋子默,脑袋一片空白,仿佛此刻都不是自己的。 他毕竟想要找一个机会给我求情,但是看到温音绕公主怏怏不乐的样子,并不敢开口。 说到去看母亲,阿生的心情其实并不好。自从一个月前张氏生下了曹家三郎,丁氏就又焦虑上了。她是那种“虽然我很焦虑,但我不说我不说”的模样。阿生又不是傻的,怎么能不担心她? 虽然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他爸爸是谁,但是这五年,她真的很开心。 郑玄的弟子中有人是豪族出身的,跟着老师一起意味深长地看阿生:“曹家的底蕴,真是深不可测。只怕是别有用心的人想进入曹家的地盘,寸步难行。”从上而下的掌控力,细腻如发。 所幸有奥利西娅这个"指路明灯",不至于让洛天幻迷失在这母巢迷宫当中。在奥利西娅的不断指引下,洛天幻不断向母巢心脏所在位置接近着。 洛天幻说过,他和巴塞尔之间未来可能会遭遇,也有可能爆发战斗,而洛天幻一天不突破系统限制,就一天不可能有任何战胜巴塞尔的希望。 云老虎隔着桌子拉住了姐姐的手……这几句爱屋及乌的话让他感动,可他是个非常强悍的男人,不喜欢煽情的告白,所有的情感都集结在自己的心里,很少表白。 发生了什么事?陈澈慢慢睁开眼睛,难道大狐狸良心未泯,不舍得吃他了? "听说那个渡假山庄里面有公安局的步岗,到时是不是会和公安局的人干起来?"有人问道。 以前的黑料包被一通打岔现在都澄清了,而且还带来了其他影响,现在有人在下面说南疏的不是,就有人直接说,肯定是傅希希的粉丝又造谣了。 在嘉玉岛的那天晚上,李嘉玉与段伟祺一起躺在沙滩上,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我的银行卡先给你们,里边有今天拿到的一百万,你们明天取出来给二叔吧。”穆天进了房间,把自己的银行卡取了出来。 “滚!不滚你得死!”大长老暴喝一声,体内功力运转之际,周身衣袍震动,气势如虹。 127 后记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他自然知道,达到了这一步,他不知道是耗费了多少生命力和汗水,才将身体锤炼得能够轻易抵抗如此浓烈的火焰,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一样。 南非分厂开的还算是顺利,但是自己的天讯手机却卖得不是 的顺利。 裴青衣实在是不明白。公寓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让他们有离开危险的条件,那么关键是什么呢? 对于世界秘辛,出身在神庭的爱丽丝,知道的自然远远比萧凡知道的多,今夜出现的血瞳,神榜的十大高手,终于在这世间,全部浮出水面。 “知道了,再见。”赵云挂电话。什么入嘛,自己有个两百万非要喝穷自己。鄙视他!三块五的不是挺好吗? 取代周瑜龙榜第二位置的是开心,而且,作为越级挑战,这一战斗甚至被保存到了开心的名家历程资料之中,恰巧,梦云、血衣、唐峰等强者的名字也被列入了进去。 一道破空声响起,叶晨瞬息间开启了闪电超人模式,向远处疾速冲去,身影如鬼魅一样,速度暴增100倍,飙升到极限,达到100万级体质的程度。 “是,”萧凡闻言,轻轻点点头,将金色布帛塞进口袋里,“这个家伙,看着不起眼,绝对是一个聪明人。”萧凡看着纳兰嫣月淡淡的说道。 七月下旬,当外面的局势已经大定的时候,中京城内的辽国人也收到了城外那些乡亲们送来的消息,知道宋军没有做那种赶尽杀绝的事情,当下放心不少。 “回来,回来,你刚才没听清吧!经常来玩的王琳琳,她确实是我的亲妹妹。”王宝玉表情严肃的说道。 之后萧毅发言,将自己新综艺节目介绍了一遍,都是按部就班的讲话,所以并没有什么可描述的。 苏长青找到门卫室的钥匙,打开门走进去,里面已经有点灰尘了,从角落里拿着鸡毛掸子随便弹了弹。苏长青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说白了就是去青楼里面装逼,吟诗作赋之余,来个一夕之欢,整出来一堆“连襟弟兄”。 周末,袁子霞和江锦润都在家里陪江园玩耍。上午去了公园里散步中午在外面吃了火锅,直到下午三人才一起回家。可是回到家里却看到夏阳坐在沙发上,和袁妈聊的还蛮开心的。 丁丑科殿试,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也是一个巨大打击,在京城逗留了一些时日,方无悔就买舟南下,流连秦淮,科场的不顺心,只能在烟花之地发泄,纸醉金迷,不知今夕何夕。 只是当青年和尚牵着猪走过来的时候,这只大鹤就像是嫌弃对方似的,赶忙退后了几步,伸长了脖颈,死活不让它上来。 一些低低的哗然声犹如风吹过田野带起的涟漪般的扩散而开,更多人都是受到影响转过头来,然后他们的眼瞳中,便是倒映出了一道孑然的纤细倩影。 程昕听到她此刻的话,顿时感觉自己的嘴角忍不住的狠狠抽搐下,眉头微微不悦的皱起,抬头一个白眼狠狠的白过她。 “有没有隐蔽些的位置。”康老四明白他的顾忌,万一让人认出来,只怕会吓得人家连店门都关上,好在这个胡姬似乎是新人,并没有多看一眼。 白胡子老头没好气的将金子给了掌柜的,掌柜的立刻笑盈盈的将手中的瓶子奉上了。 战斗依然在继续,但林若风却是已经退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已经不准备参与到争夺之中了。 低低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轻笑,但是却有着她那独有的坚定,在她的心中,只有君无痕,靖王就是最好的,其它的男人就算再好,在她的眼中,也激不起半点的波澜。 皇甫风是不同意她独自出门的,幸好皇甫云无事,有他陪同,皇甫风才放心。 “你跟她并没有拜堂,她就不算是你的王妃,所以,本王可以把她抢回来。”殇王并不畏惧,反而更多了几分强硬,显然是不想罢休的。 瘦弱少年正是丐帮少帮主闻且,他皱紧了眉头,总觉得眼前的无燕跟以前大不相同,正奇怪之时,又鬼使神差的再次朝无燕攻击而去。 毕竟冒着危险去找那还是子虚乌有的魂晶,还是相当冒险的一件事。 韩东在出事那天就大致看清楚了他体型,却并没看到他的具体相貌。 北沐白嘁了一声,直接在他一米外的对面一屁股坐到地上,舒坦的往背后的大树上一靠。 “你以为,你能坚持多久?”他对上她那满是怒火的眸子,却是很开心的笑了,那笑中,比起平时,更多了几分灿烂,似乎还多了那么几分真诚的感觉。 关新月在机场内把口罩戴了起来。韩东则四处打量着周围环境,稍有归属感。 董雪青适时的出场了!她阻止卢万天发动的第一波无差别波及众人的钟音。同时,董雪青也动用了和曹佳怡一模一样的一面法镜,来阻止卢万天的冲动和救下了李修远。 穆里尼奥的切尔西则会对阵他的老东家波尔图,悬念不大,切尔西这几年至少能进四强。但是运气不好,一直没能夺得欧冠。 “要见梼杌大人,得先对付我们。”一只触手怪跑了出来,它是十八爪章鱼,比林轩之前见到的十六爪章鱼还强一些,大概有圣境中期这样。 若是那样的话,虽然她能令得白虎明白她的话,可她不能明白白虎传递给她的复杂的信息的话,很多的迷题,就没办法那么轻易的被解开了。 杜子辕觉得红线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稍微拉开了一些和青牛天君的距离。 欧冠决赛上演英超内战,利物浦早已战意拳拳。他们丢了所有的国内冠军,只能寄望欧冠冠军。 128 番外① 双胞胎风波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多弗朗明哥倒是和谁都能够聊上两句,和一直坐着不说话的暴君熊,一直闭目养神的鹰眼,一直吃东西的弗拉德比起来,这个家伙却是算的上是健谈。 接着,陈友军和她们扯皮了一会,将歌曲的价格谈了下来,仅仅是用作专属广告歌,不用一百万就拿下。 “不想骗你,不过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有一点我可以坦白,这三年多我没遇到任何危险,只是机缘巧合进入了一个神秘的地方,在那里被困了三年多,但也收获了很多……”谈净一字一句说来,听得谈宴宁目瞪口呆。 秦玉言就是喜欢这些孩子,感觉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似乎也是这样一往无前的。 皮卡并没有像是其他的家族成员一样在刚才的攻击之中死亡,他能够把自己融合进岩石之中,岩石巨龙的攻击对他当然就不起作用。 “柔儿,妈想跟你说件事,就在这儿说。”黄爱玲有点吞吞吐吐的道。 这几台手机送过来,也不强制郑锐他们使用,郑锐可以随便处理。 原本的比尔卡联盟彻底改变,巨大的王国诞生,当然名字是掌握权力的还是所有加盟国的联合会议,只不过占据了原有的天人国度的新生活家拉夫德鲁在会议闭幕的期间行使最高权力。 看着略有变化的柴房,王兴新拿起粟饼鸡蛋,在思考着是先吃粟饼还是先吃鸡蛋。 为期三天的宴会时间,艾尼路几乎一直处于醉酒状态,伴随着他的各种嗨,各种能力表演,他与这座岛上的居民们的距离预料之中的拉近了。 邬安被人扛在肩上狂奔,肚子顶到肩膀上,简直要了他的命,被颠得头昏眼花。 清J徒们的这些综合属性,显然更有利于建立一个,有竞争力的“国家”。 镇长大人从心底里瞧不起温柔这样的黄毛丫头,一个黄毛丫头口气居然敢如此之大还翻了天不成?看看温柔的打扮也不像是来自于某个超级实力,一身粗布麻衣,难道本镇长还会害怕了不成? 脑中依旧很是混沌的少年,感受到了那种温暖亲切的感觉,嘴角露出笑容如是道。 相比其它两个地区,英国在控制沙巴地区面临的挑战要更大一点。 “你没机会知道了!”龙行大喝一声,六瓣花已然如锯刀一般落下。 白天行摇摇头,没有再问,东极大帝的关系瞒不过他,所以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但,陈叔很清楚,这个灵力球根本无法对那块石头造成什么影响。 独角兽将自己的头低垂,将角冲向身体正前方,紧接着,它的角就开始发亮,轻轻的向着前方的空间刺了进去。 不过场外武艺高强的秦琼、典韦、赵云等人都能看出来,不出二十回合,恐怕彭越就要落败了。 “龙榜之战。”神爷听到这四个字,眼神稍微游离了一会儿,随后突然看向了仙爷。 “这!”那邪巫看到这一幕,先是一呆,紧接着他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从背后袭来。 飞行器是作为一个多功能型的工具被造出来的,因此,它有一个很实用型的名字,就叫变型器。 云依依下意识的看了过去,正好看到陈易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红色锦囊,而金池见到这锦囊之后,本来平静的脸色却是突然大变。 这次,才修炼几分钟,终于有一丝灵气穿过体表,进入经脉,虽说只有这么一丝,却也是个很好的开始,至少感受到了帝皇诀上面所说的气机。 随着第一只灵气流架构完成,九天已经完全找回了自己的状态。接下来的效率有了更进一步的提高。 当吴斌他们靠近人鱼军队的时候,人鱼军队马上让出了路来,并做出看似欢迎的阵势来。 烟瘾还算是轻的,放在那些犯了毒瘾的人身上,恐怕早就自杀了。 仔细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华天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之前由于血菱幽梦爆炸而造成的伤势,如今都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唯一还有些隐患的地方,就是血菱幽梦留在他体内的毒素了。 突然,众人都是发现贺郑微微皱了皱眉头,顿时一惊,心底一沉,难道还有谁也将他惹怒了么? 与兄长们一般,太子也是也是十八岁被赐婚,太子妃却是皇帝早些年看好的,还让皇后赐下嬷嬷教导太子妃。太子去年年初大婚,今年石氏生了一子,母凭子贵得了正式册封。 或者说,当糖尿病的药物正式开始在各大医院发行的时候,梦泽药物公司已经是声名大噪了,至少在业内,这家忽然崛起的公司,让很多人不得不去多多的关注。 吴敌冲着对方的背影高喝着,希望能通过这样的办法把对方逼停。 129 番外② 浓烈的爱情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随即过去教她扔骨头让食尸鬼叼回来的游戏,在咬碎了无数根骨头后,这只被钦定为首席冲锋队大队长的食尸鬼,终于学会了它的第一个技能:将扔出去的骨头叼回来。 大怪物似乎承受了某种剧烈的痛苦,它的手掌按住腹部,身体弯曲,原本五米多的身子蜷缩成了三米。 林维瞬间明白了格列斯的意图,说得白一点,就是让自己冒领佩维恩的身份,在六光巢穴做獠牙血影的卧底。 “希望这样吧!”张舒婷总有种不好的感觉,特别现在都准备差不多的时候,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在其他郡县,百姓别说和士兵如此亲近,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畏如蛇蝎。 雷管爆炸又引爆了被砸烂的加油机,满地的汽油、柴油剧烈的燃烧起来,黑烟滚滚,热浪逼人。 “好了,我们出去吧,”陌幽月凌空而来,现在陌辰勉强被自己困住了,希望她会原谅自己吧……明明自己才是陌幽月,是之前陌辰一直在乎的姐姐。 药材那边还好点,但是素菜这边就非常的吓人,到处都有素菜的存在。 经历一场大战,杀了胡通主簿和十几个胡家庄的猎户,楚河也不知道会不会泄露出去。 猛然看到一只蛊虫钻出了陌离是身体,刚刚爬出那肉嘟嘟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如同被抽干了。 然而李青还是低估了叶潇这个“剑圣”的含金量,一剑在手,叶潇恍若神威附体,剑光凛冽之间,以纯粹的剑气压人。 不过江胤轻影剑在手中一转,竟然在剑尖凝聚出一丝剑气,随着他的身影转动,这抹剑气在空中凝聚成形,形成了一把剑气之剑,不停的转动着。 卢天办公室,此刻他正在接一个电话,神色在不停的变换,当他放下电话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他的眼角既然有了泪水。 次日晨,玄虚不辞而别,老翁与众人追至村外,远眺前方,不见其踪。其又踏上云游之路,飘然远行矣。 借着这一拳的力道,卢建宁猛地退了数步,尽管退得果断,但还是被这一拳的劲力伤到了筋骨,不过卢建宁知道,他的这一掌,即便没有持续发力,但对方所受的伤害,觉得比他更严重。 至此,男子才长吐了一口气,而后单手一挥,凭空出现了一面镜子,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其中的画面,便是红毛躺倒在地上抽搐着,跟个神经病一样边笑边咳嗽的样子。 “相守不一定要在一起。如果有那一天,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你要每天高高兴兴的,让我看到。好吗?”云杰扳过菲欧娜温柔道。 一路上谭颖昕问了不少关于雷军的事情,唐龙也是知道什么答什么,什么该说就说,什么不该说就不说。 分身劫从劫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真高兴呢,居然和你们是邻居!”岳琳在他们面前露出了与年龄截然不同的青春气息,高兴地说道。 我擦!燕飞连忙下达指令,近战宠物将怪物杀至残血状态后,立马远离怪物,剩下的交给远程宠物解决。 泰坦巨兽不甘的一声怒吼后,缓缓地倒了下去,系统的提示音也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就在李黎话刚落下,对面这头老虎便慢悠悠地一步一步朝众人走来。 燕东星也是不动如山,利用封山千剑斩的守势,把自己护的好好的,就是在宗无怒的狂攻滥轰之下,没有后退半步。 再有就是黄空前少年老成,做事成稳,又果敢有所担当,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目前也就是修为差点,才没有弄个长老的头衔,否则早已是自成一派。 “带你离开”,蓝嘉维没啰嗦,上前搂住她看着就像要断的纤细腰肢腾空而去,留下满院子的惊叫声。 “谁知道呢!”刘香兰摇了曳,看了眼阿尔温和阿拉贡两人。皱眉坐回火堆旁。 许英没有对方这样激动的心情,不过总算把冰雪大世界拉回原有的时间了。 陈大妞一发话,没人敢说什么了,张红张了张嘴☆终忍住了,她知道,她现在要是敢反驳陈大妞,这一屋子人都得对付她,她不找这个亏吃。 “结束了。”剑泉不慌不忙答道,身后的那具尸体上流下的血液将整个房间的地砖染红。 现在,他重新,走出了道,回到了这个世间,明白要感悟的,终究是这个天地。 工作室里的工作人员,也是为了迎接孩子们回来准备了欢迎仪式。 此刻,潼关万仙阵上方,得到了通天献祭自身之力的代价,愿望灵球大展威能。 整个皇城都沸沸扬扬,无数其他地方的人纷纷赶至,希望观看这一战,说不得,这会展现年青一代至强战力时,他们或许便可见证一个无敌强者崛起。 林姿雅有些不满,但她唯洛南马首是瞻,也是亦步亦趋地跟上来,只是用鼻子哼出了几个表达情绪的音节。 130 番外③ 安宁和叹息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尤其是裴明珏说过好几次把萌萌给自己玩儿,一指头还没碰过呢,这就被别人先抢了? 凡级中品的武技就更差一点儿,对应的就是气武境五六七层的武者,也就是朱七那个等级的。 想起妈妈临死前的怨恨,苏冰心里若是说对苏家人没有半点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除了精神受到一定程度刺激外,他的身体并无大碍——些许失血与掉几两肉,对巫师而言伤害简直微不足道。 “我明白。但是就算不挣钱,这件事也要做。大家要清楚,我们要的是北陆贸易的规则制定权和北陆的各种资源,并不单单是为了挣钱。有真银矿脉的收益在,我们并不缺钱!”罗生十分坚定的说道。 最终他们看天色也晚了,总不能在楼道里面过夜,想回去找纪雪莲和纪雪菲,却听说他们不在。 但这种乱并不是完全的慌乱,其中更多的则是一种无措的惊喜期待和带些茫然的那种乱。 这下子被另一派人抓住错误、插人顶替,玄祖都能想象的出,这名研究员此刻的心情有愤懑,却不敢表现出来。 李淑芬内心自然是不服气的,可是奈何,即便是李淑芬不服气,也不能改变她长得不如崔丽柔的事实。 果然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金毛犼驾着一道金光降临到瑶池里,神态端庄的观音大士手持净瓶来到柳祖跟前,仔细观察起来。 至于各大宗门那些首席弟子,也是不由自主的退出了足足百米左右,有些犹豫的看着古城的方向。 魔王诸火内心如同火烧,原本他以为是神族贤皇和神族的大长老一行,可他听到进入禁地的人,乃是一位人族。 他的步子缓慢,轻轻的,可是看在她眼里,每一步都如此的扣人心弦。 顾玄也很好奇,这个原始之门就是一个坑,只出场了一次,他除了知道这门很恐怖,别的啥也不知道了,一点额外的信息都没有。 最后正当程然觉得结束的时候,他又羞耻的看到自己趴在玛莎拉蒂的车门上对着窗外大吼着。 马忠接回马林子,五龙山的众人扶着受伤的、带上三名罹难的兄弟,或是一人起马,或是二人同乘,待沈牧和彦博辞了别,立刻随着沈牧一起,打马急奔而去。 “我和若彤关系好,既然她原谅了你们,方家出了意外,我不会不管。”林洛淡淡的说道。 这也是林洛打算继续探索这个地方的原因,他也打算弄清楚这个地方,然后打开通向炎黄界的虚空通道。 电话对面的那个男子的脸上明显流露出了些许的冷笑,轻声的说道。 景御抬眸,对上了姜姜那张红了的眼眶,泪水不停的在眼眶当中打转。 边维提供的情况来分析,沈志彬这段时间可能需要找人办事,想送礼,他摸准了对方的某些喜好,但是自己不了解,所以向边维做了初步的咨询,也许也会让边维帮忙。 苏府,一间简洁而又不简单的房间之内,一名男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菊斗罗、鬼斗罗一接到教皇令后,就火急火燎,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进!”片刻后,随着一道带着阵阵回响的雷音响起,那受了雷猴全力一拳却是纹丝不动的大门,也是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了内部遍布雷纹,以及充满了恐怖雷能的顶层空间。 唐沁雪气坏了,指着温沐遥的手指都在发抖,如果不是周围很多人围观的话,她简直都想冲上去打温沐遥一巴掌。 骆飞光看见对面的少年承认了,就把最难的区域分配给他们班了,苏家天才的名号他还是听过的,当然这不是针对苏乾。 我现在才明白,刚刚听见的敲门声,就是这颗人头碰撞门框的声音。 “他和主办方长得差不多,之前以为他真的是主办方,但现在想来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估计是什么人找来算计我们的。”傅霖阴沉地道。 姜姜从安明珠的房间里面出来之后是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睡觉。 霸者天下原本被怒火冲昏头了。就想冲上去用魔法仗k秦枫的,但是后来听到旁边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什么的,马上就专怒为笑了。 “我曰!”看见黯然消魂使仿佛光环大甩卖似的加持,再看自己搌碎封石后加持的生命,力量,敏捷三大光环,李风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和黯然消魂使比就是一个穷人与一个富豪的对比。 她此时只觉得脊背发凉,并非是说到那地是祠堂,如果真有鬼神之说,恐是真是活人入鬼地,给鬼绊住而不顺的。真正让她害怕的是……她在话中听到了一个名字——田员外。 姜维尼见他表情变了,立马拉拢着脑袋说: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好了,谢谢大家。”落落说完之后就退到了严柏然身边,然后司仪是上前,继续主持着。 满满点点头,其实她想问为什么墨宸会有这么神奇的手法,还有为什么一直都是不问自己空间的事情? 田东在房和石青聊了整整一午的时间,直到栾玉进来找他们吃午饭才不得不结束他们那经济与市场的重大话题讨论。 这是一种承诺,是对兄弟、对朋友、对弟子、对追随者的承诺,他不朽,则所有人不朽。 131 番外④ 冯坤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杨雨说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如果秦宇的华宇科技真的没办法抵挡苹果公司的收购,身为华夏人的秦宇肯定会答应这个条件,但是现在的秦宇不需要。 制瓷的窑跟烧陶的窑不可同日而语,建造极为讲究精贵,需要耐几千摄氏度高温的耐火粘土建造,费用可高了去了。 就在这时,何毅明积攒了许久终于爆发出来了!只见他腰腹一挺,右手把球一收,篮球被他收回到了胸前!众人都以为何毅明这个动作目的旨在摆脱詹姆斯的防守,但是这样的话,何毅明又该怎么出手呢? 等到九点半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汇报工作,这是一向的惯例,侯爷在,跟侯爷汇报,侯爷不在,跟二夫人汇报。 此言一出,百官同时醒悟纷纷一礼:“恭贺大王,获得如此勇猛的佳儿“。 “大家给我仔细地搜,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机关!”计蒙传令下去,阴山士兵在幽宅里忙活起来。 虽然他的实力可能还不及四阶掠夺者,但在三阶内,足够随意横行。这种骷髅巨蜥最多就三阶水平,杀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因为开机后好会继续询问,无限循环,一般用户甚至没办法更换系统,因为智能核心在电脑重启时,会自动锁定主板上bios启动项。 没有多余的废话,莫凡一翻手,右手手掌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红光,一把许久都未动用的武器浮现在手中。 沈浪去过巨港的粮仓,里面的粮食只够生活半个月的,现在离秋收还有一段时间,要等到七八月分才有收成,什么玉米,番薯,土豆,甘蔗,香蕉之类的将陆陆续续上市,补充巨港的不足。 不是第一次跟常观砚打交道了,常观砚什么性子男人还是知道一点的,既然他说没问题,就由着他去了。 “他将将回府,又是重伤,有个屁的院子?他现在跟宋相住一个院子,最西边一排左起第二间。赶紧去吧,别摸错了房间。”阿九挥着手打发着。 苏沐的弱点就是兄弟,可是他有五个兄弟,个个实力不凡,谁敢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试?堵上整个封神盟么?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阿九,不着急,我回来了,给你抱个够。”宁非伸开双臂柔声说道。 她想也没想转身扑过去用身体挡住了狼头,眼看着她就要被狼咬到,她有些心如死灰的闭上眼。 “诸位前来蜀山派,是我们的荣幸,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原谅!山儿,吩咐弟子们上菜!”。 金芒色的晚礼服,线条简约而流畅,灯光的照射下,映衬的晚礼服通体都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紫嫣姐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改日再来探望你。”九珠不喜两人,也该逗留的差不多了,天色不早了,说不定魏莘已经回来了。 “哈!你也跑不了!”陆斐立即幸灾乐祸。江敏没好气瞪了眼陆斐,虽不解,但还是依照赵曦的话点头。 古往今来最实用的一条,就是力气先要占强。计谋要布局,力气是一见面就有分晓。 林卓之所以采用这种方式,其实最大程度的原因是因为,他已经在潜意识里怕了何羽他们了。 调节完事何羽轻轻的合上了‘天机’,但是手指顿了一下,又再一次翻开了‘天机’。 村里众人原本还以为方杰开口是要帮忙劝说蒲草,不想他居然也说要走。这下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人都是惊得傻了眼。 虽关了几天门,但店里的生意很不错,才巳正时左右的时候,就坐了大半的人。何树根和赵三田正在忙着招呼,棉桃在算帐,核桃和米桃还有何立忠在后堂。 “走着瞧!今天的辱!来日一定百倍讨回。”木无天此时的内心是日了狗的,凌云欺负他,跟班欺负他,恐怕以后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敢骑在他脖子上拉屎。 李天养余气未消,眼神当中怒火蓬勃燃烧着,吓得在场的东主们不敢停歇,苦苦求饶。 魏氏摇头苦笑,撵了一众丫鬟们下去,亲自拉着满脸恼色的外甥在屋里说了好半晌的话。待得方杰再出门时,他的脸上已是换了狂喜之色,恨不得脚下生风一般匆匆走了。 凯西相询,刘慈却提出个让他为难的要求:她想要知道种子是怎么丢失的,再回答他的问题。 山藤一阵晃荡,她此次却没昨夜好运正巧掉在温泉正中央,而是人落在泉中,左腿却磕在了泉边的岩石上。 可那个时候,秦蓁哪里想到,那个呆呆的木头会是云国的太子呢? 从上次两人见过面之后,屠果就在景泰的指点下暗中对冀州情况进行了探查。有些地方他亲自去看,有些是消息呈递上来之后,景泰教他辨析和整理。 132 番外⑤ 冯坤+秦瑛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天地间神剑不计其数,其中青莲剑、诛仙四剑、青萍剑、元屠阿鼻二剑、轩辕剑皆有无上神威,或为开天之器,或为先天杀戮至宝,或为证道之器,均蕴含先天一道法则。 见滔天而来斧光,昊天目光一冷,伸手一指昊天镜护住周身四处,不闪不避竟与刑天互换一击,“轰!”的一声巨响,二人各自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直流。 “所有人准备战斗!”李灵一顿时出声喊道,而因为之前他的命令,所以不少人都已经有了战斗准备,此时闻声也是立刻冲了拿着装有Q巴雷特子弹的自动步枪冲了出来,瞄准了头顶之上。 “等等!”天玄子话音未落,只见东方啸的元神闪到他们面前,双手在地面一拍,只见地面闪出五道法符,分别闪烁着五行之光,结成五星法阵,将两人困住,天玄子和宓珠感到一阵丧气,再次轻易的落到对手的控制中。 张道铭告诉陆奇,其实也是一样,都是因为修炼变的越来越艰难了,所以当年另辟蹊径的人就也挺多的。 围城两月,泗州军在城外修筑了大量工事,这具望楼已经高过城墙,只需放眼望去,蕲春城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那男孩瘦弱,哪里见过这样凶恶的人,一听要赔钱,竟是吓傻了。 之所以高庭现在还没沦陷,只是因为李灵一暂时腾不出手来而已,一旦收拾完君临,那下一个肯定就轮到了离着君临不远的高庭,到时候面对这数万兵锋,他们拿什么抵挡? 只是,天使神位,注定属于她的,没有天使武魂的人,也无法继承天使神位。 站立在被夕阳染成红色的帐篷入口的,是身穿黑色水手服的木更,以及金发在夕照下闪闪发亮的蒂娜。 就在王渊与龙月灵通过探讨八卦,编排他人拉近关系的片刻功夫,三十六座浮岛,不,更准确地说是浮空岛已经到达了指定高度。 当然,对法国人来说,俄国人这次干的就十分不错,起码德国人不得不抽调兵力增援东线。 “哎,名人的烦恼。”南风也开玩笑似的道。他当然不能说实情。 占据了初始地利的他们,在原生宇宙源源不断的支援下,于战场中心区,离宇宙诞生之光不远的位置,以一种堪比基建狂魔的速度,愣生生在众多势力的眼皮子底下,布下了一重重禁制,一座座法阵。 随后,129师也是发了狠,炮火更加猛烈了,没良心炮、火箭筒,轻重机枪、掷弹筒等武器,能用上的都用上了,对着国民党部队就是猛烈打击。 出现一个风云星,里面宗师大把,但是他们竟然是说帝国语言的,其它各国的人,想要学会风云星中的一些功法,就必须懂帝国语言。 没错,在意识到幕后黑手已经亲自动手后,主神大光球都拼了命地收敛自身力量,并在从内部加固封印器物的同时,开起了一轮轮极为严苛的自检。 大帝子身份特殊,其人要是能坐上帝位,就无有这么多事了,所以无有意外的话,昊崛、昊昌以及昊能这三人,未来有一个当是能够登上帝位。 一直到出门的时候,袁征都将这个装着海皇龙骨架模型的盒子抱在怀里。 “跑什么?”萧梦羽想看清眼前人物的面貌,没想到这人居然扭过头抱住脸好像不能见人一样。 此外,他们最想要的那种能够按照百分比增加属性的药剂也被获得了,换句话来说就是赚大了。 雷本能的举起了自己的长剑对着那边施了一个最崇敬的骑士礼仪。莉微笑着看了过来双目中的冰寒瞬间解冻了。而哈特他们则是目露欣赏的看着雷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们在进来前已经把雷他们的争论听在了耳中。 其次,镇民当众杀害天主教神父的暴戾行为,同样令人匪夷所思,根本不符合西班牙人的一贯作风。而且在一场混战之后,宪兵队的调查报告中居然忽视了妄言魔鬼的乡村教士与杀害随军神父的凶手,这两人的踪迹。 身旁的胡泊是太阳族的圣湖,由于圣湖靠近火族部落跟水族部落最近,所以两个部落便成为了圣湖的看护者。 “你,刘炎松你到底想怎样!”杜万超心惊胆战,浑身都是颤抖不已,口中语无伦次地问道。 总之,关于吸血鬼的传闻在地球上实在是有很多很多,而现在,艾尔莉柯是真真正正的面对着一位吸血鬼,她是那么的……可爱。 雷微笑着走了出去顺手把火把递给了身边的洛马特。两个狂龙士兵关闭了沉重的铁门。 只见整个主体设施位于地下100米处,有一条隐秘的通道连入之前日军留下的坑道内,从方浩的地下实验室可以很方便地平行通入,整个占地100多平方公里,可以说就位于学校的后山山腹内。 133 新文《我在阴冷厂督身边吃香喝辣》已开! -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 秀木成林 冷焱低头吻上了她的唇,她痛,他比她更痛。他用他的吻来带走她疼痛的感觉,他用他最缠绵的吻抽走她所有的思绪,让她减轻她的痛楚。 “哒哒哒!!”随着枪声的骤起,楚岩手中的飞镖也是陡然间射出,寒光闪过,伊万多夫先生的四个枪手,其中两个眉心中镖,尸体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周聪,有些担心地看着华枫说。除了朱仁毅,现在他把华枫当成最好的朋友,虽然两人认识的时间还不够两天。 慕容瑜凤竟然会武功?这个念头在萧月夜脑中一闪而过。请牢记网? 相对于很多家族来说,或许这个离玄丹可是比天珠更好的存在,有了离玄丹,完全可以帮助一个神级大圆满强者直接提升到阴黄境界,但是天珠,顶多是给你一些希望罢了。 江若曦和林展鹏在沙发上坐下,“爷爷,您最近还好吧?”现在看到他和上次比起来,气色也好多了。 上官正浩笑了笑,说:“一会过来聊聊,我先去拜访陈老。”说完柳老爷子和上官正浩缓缓向大厅走了去。凌天看着上官正浩的背影,呆了呆。“高手。”树下的冷血淡淡说道。 冯傲刚刚靠近湖泊,眼睛立刻铜锣般的瞪了起来,止不住的后退,心里还无比的恐惧,连短刀都微微颤抖,因为他见到了一个鬼,准确的说,是刚刚死去不久的老人。 楚岩有一些独特的背景,这些背景是海瑞丝等人现在最想要查清楚的,当然,也许直接开口询问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是,眼前海瑞丝却十分清楚,她就是要开口直接询问。 这乔姗在他手里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之前李蔓玉跑了,他就拿乔姗来冒名顶替。 说着什么,可是她此刻却是一句也听不清,思绪完全被这男人弄得凌乱了。 罗伯特森先生一边说话,一边用餐,不知不觉的就把午餐给吃完了。 怅然若失地摸摸胸口,刚刚那种奇异的感觉也稍纵即逝。云炽摸了摸那滴泪水没入的地方,仿佛它遇见了她,便完成了万万年的等待一样。 哪怕没有办法说服爷爷,至少要让他看到,她认定的事,绝对不会放弃的。 那两人交战位置不断移动,离叶征等人蹲的位置最远在三十公里开外,最近则逼近十公里左右,现在距离此地大概十二三公里的样子。 蛋壳上裂了一道痕,因他们之间有契约,云炽可以感受到它不停地在蛋壳内挣扎,想破壳而出的愿望。 “走吧,我希望你成为我真正的季太太。”季言墨将她的手拉下来,笑望着她。 嘲风身为秉承天地意志诞生的灵兽,孕于地火,吞噬雷霆,其威压对面前毒物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江东羽讥笑一声,若不是猜到徐三输的身份,他又岂会压制不住内心的戾气。 普通的展意境巅峰的修士寿命也不过是几千年而已,即便是有秘法,也最多是能够延寿千年,而且根据郑天祺的了解,天魔教因为修炼的是魔道功法,在从凝婴期突破至展意境的时候,他们会经历一次问心劫。 况且,从刚才碎裂的玉牌来看,云影不认为自己的事情没有败露,在这样的超级家族面前,决不可心存侥幸,其手段不是自己可以想象,恐怕那夏侯烈一死,自己便已是暴露,现在杀了这枯瘦老者也无用。 经过这些事情,加计这个吃里爬外的个性让冷煜非常不满,这一次有机会一定要给加计狠狠上一课。 屋中本来点着半根蜡烛,已经早早的寿终正寝了,窗外是无尽的黑夜,没有月光,整个屋子浸泡在黑暗里。 他是一名改造人,身子现在一直流着血,可却没有意识模糊的样子,依然还可以坚持一个时辰起步。 应该是罗伯特此时此刻已经走火入魔,失落差的打击太大,让他根本承担不住,仅仅一把他变成一个穷光蛋。 “暂时停止前进,查看一下四周的情况。”几人马上向四方散开。 “喏,看看?”柳梦媱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台显示屏,上面显示着夏梦幽身体活动的种种。 “安澜中学被封禁了这么长时间,难道只是摆设吗?”华英旗忽的回过头来,冷声呵斥道。 巍峨而高大的山门前,生灵众多,或铁甲森森,或威武高大,他们排列整齐,各种强大的家族应有尽有,全都严阵以待。 雨宫真希灿然的异色瞳开始变得黯淡了起来,笼罩在其中的阴霾更加浓郁且森寒。 就在苏明月和未来在脑海里用意念疯狂吐槽的时候,猫哥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起来。 “你……”陆梦雪有些无语了,你去墨真的住处,不就是相当于去送死么? 左右看了一眼,路上并无行人,看来已经走远,那就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凌朗继续巡夜。但是心里却已经决定,从明天开始,深夜时分,就来到这个关公冢,跟关公灵念锻炼魂体。 白毅见到韩墨走进本能的就想退后一点和对方保持安全的距离,常年单兵作战养成的习惯,让他很忌讳和别人靠的太近,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敌人。 守夜绝对是一个极度无聊的工作,所以凌朗会趁着没雨的时候,爬起来去看看大家的帐篷,有没有被吹歪什么的。没事就得找点事给自己干,不然熬不过去。 一顿饭下来,她和苏志年相谈甚欢,受益匪浅,更让她确信了那些传闻是苏志年有意为之。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