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退婚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陈景帝六年,春。 南郡城迎来了一件大事。随父兄常驻边城的安阳郡主宋苒即将下嫁于肃远侯次子谭灼。 主街两边皆已布满官兵,官兵身后是涌动的百姓,互相挤踩,伸着脑袋争相往前。有钱有权的看客则是一早包了沿街酒楼二层的厢房,等着这千年难遇的浩大婚礼。 这样热闹的场景,又有谁会注意到那个站在酒楼窗边,紧握佩剑的男子。剑欲出鞘,却很快被另一把剑柄挡了回去。苍白俊美的脸上显现的是错愕的神情。 “慕翎,你别忘了,你此次入陈国只是为了刺探军情。”同是一身男装,说话的人却面上显得几分妖艳,不难分辨,这是个女扮男装。 慕翎眉头紧蹙,矗立在窗边。魏妤上前夺下他手中的剑,丢在了一旁的桌上。 眼看吉时将过,还不见嫁娶的队伍,人群开始渐渐骚动起来。 “未来郡马被捉奸在床!未来郡马被捉奸在床!”只闻一少年从远处跑来,嘴里喊着的都是这些不堪入目之词。 少年跑累了,索性瘫坐在地上,弯着腰气喘吁吁。围观百姓迅速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皆想一探究竟。而本在酒楼上的看客,忙不迭地从楼上喊道:“小孩,快说,怎么了?” “别——别等了,花轿不会来了!郡主穿着嫁衣把人送知府衙门了!”少年累得抬不起头,伸着手向上挥了挥。 现场一片哗然。 慕翎撇了撇身边的魏妤,不顾她再次阻拦,迅速下了楼。底下百姓也开始蜂拥地涌去衙门口。而楼上的看客下楼时,还在骂骂咧咧,枉顾了自己花钱买的“好位”。 只见郡主一袭红纱,凤冠霞帔,站立堂前。堂上,知府大人此刻正坐立不安,内心忐忑,急得额上直冒冷汗。 知府大人当官至今还未见此阵仗。传闻虽说安阳郡主从小随父兄征战沙场,却不想竟还如此彪悍。新婚当日竟将烟柳坊的头牌姑娘拉至公堂。 知府大人踌躇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还伴着几丝颤抖:“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我乃南郡王府安阳郡主,状告此女淫惑未来郡马,并在本郡主大婚前日与未来郡马在本郡主喜床之上行苟且之事。” “可——可有证据?” “本郡主身边的丫鬟皆为人证。至于物证——”宋苒顿了顿,朝跪坐在地上的女子轻哼一声,然后笑道:“不知,这鸳鸯肚兜是否可以算淫惑未来郡马的证据。”说罢,她示意丫鬟红蕖递上。 知府大人是个年过百半的中年男子,见此淫物,脸色不由涨的通红,用手半遮着脸,附声笑道:“郡主放心,本官定当按律处理。” 堂下原本跪坐在地的女子听闻此话,还未等用刑,已吓晕在地。待府衙冷水浇淋才缓缓醒来,哭闹的拉着宋苒的裙摆,直喊求饶。 “这会知道求饶了?”宋苒毫不掩饰眼里的不削,讥讽道:“睡在本郡主的喜床的时候,怕牡丹姑娘是乐不思蜀吧?” “郡主饶命,贱婢知道错了!郡主饶命!”烟柳坊的头牌姑娘的确不是浪得虚名,这娇嫩白皙的肌肤虽还渗着血,也不失几分姿色。娇弱弱的声音带着颤抖,怕是早酥麻了庭外的一众男人。 堂外百姓已是议论纷纷,还能听到不少男子对对牡丹姑娘的怜悯之声。 “死鬼,你说什么!” 堂外突然传来一妇人叫骂声。 “夫人,夫人,轻一点!哎哟!我的耳朵!” 妇人一手叉着腰,一手揪着自家丈夫的耳朵,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众人哄堂大笑! 宋苒也顺势望了过去。她余光似乎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能确定。她定睛一看,却再未看到。 她眉头紧锁,愁眉不展。 红蕖见自家郡主低头思虑良久未缓过神来,便走近轻唤:“郡主,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多虑了。”宋苒抬头看了眼刚才的方向,很快又重新恢复到了之前拔地倚天的气势。 宋苒蹲下身,嗤笑着将拉着裙摆的手拿开,手上力气虽不重,却也足可让柔弱女子手腕吃痛。 “牡丹姑娘既然痴情于谭公子,本郡主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这便可成全你们。”说罢,宋苒让人来了婚书。 “不,不可——”被衙内拦在外面的谭灼急得想要冲进来。 宋苒举着婚书,一步步走近谭灼,脸上的笑容越让人瘆得慌。征战多年,严刑拷打过的俘虏无数,自然对于此等场面,自是得心应手。 谭灼就好似她的俘虏,为了攻其心,她特意将婚书拿到他伸手即将触摸到的距离,然后在他面前慢慢的一片片的撕毁。 “宋苒,你个悍妇!悍妇!!”谭灼指宋苒破口大骂,狰狞的面孔如凶横猛虎一般。 自从确定好婚期,她便派人盯着谭家。谭家对这门婚事格外重视。早将谭灼软禁在家,深知他登徒浪子行径,生怕他在婚前惹出事端。 这场婚虽非她所愿,但是她为了南郡王府已是做了委曲求全的打算。却不想,谭灼竟然新婚前夜耐不住寂寞,偷偷命人将这头牌名妓送入府内。 在他们的喜床之上与烟花女子欢愉作乐,这对于她及整个南郡王府是莫大的侮辱。 一早,宋苒便差亲信以协助婚事为由,硬闯府内。只见喜房内一片狼藉,下人还未来得及收拾,烟花女子的大红肚兜赫然在地。谭灼衣不遮体,一缕懒散,靠在床边等着下人前来更衣梳洗。见来人是南郡王府的侍女,立马喊人妄想将其扣留。 既然是宋苒派去的,自然不是什么柔弱丫鬟。从小与其一同习武,练就一身过硬本领。岂是几个家丁可以阻拦。 待侍女红蕖回府转诉后,宋苒即刻又命人去烟柳坊抓回刚从谭府出来的牡丹姑娘。 “谭公子,本郡主这片心意,你可不要辜负了。快去让人,禀告肃远侯,今日的新娘改了。”宋苒说完,摘下头上的一支金钗,将其丢在那牡丹姑娘的身边,继而道:“谭家的家传金钗,牡丹姑娘可是收好了。” “宋苒,你别太过分了!”谭灼已是气急了眼,双手张牙舞爪的,要不是衙内努力拦着,怕是早想冲上前来卡住宋苒的脖子,当然,以谭灼的武功,对于久经沙场的宋苒毫无威胁可言。 “谭灼,你还不嫌丢脸!快,给我回去!”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肃远侯鬓角灰白,行走已不是便利,靠着拐杖以及身边的下人搀扶。 谭灼算是他老来得子,年过五十才得了这么个次子,大儿子早年随军征战被俘,至今音讯全无。谭家到了谭灼这辈,算是家道中落了。皇上念在谭家历代功绩,才给了肃远侯这一称号,让其来南郡颐养晚年。 肃远侯看了看宋苒,深呼一口气道:“是我们谭家对不起郡主在先,我替这不孝子向安阳郡主道歉。” “老侯爷——”还未等宋苒说完,肃远侯便继续道:“此婚约原是两家女眷十年前的玩笑话,如今闹成这般不可收拾地步,两家老小皆难辞其咎。今日,我便将这婚约退去,两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终是我谭家,高攀不起。” 肃远侯说完,转过去,命下人拉着谭灼就要走。宋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南郡王府对肃远侯府是没有什么可以忌惮的,但是这事怕是闹得有点僵了,回去一时也不知如何跟家里交代。 “郡主。”红蕖见宋苒脸色略有些凝重,忙上前低头询问。 “算了。” 宋苒转过去,看了一眼知府大人,这老人家这会还面色苍白,额头冒着汗珠。 宋苒豁然一笑,带人离开了知府府。 “这都是什么事呀!”知府大人见人都已离去,从椅子上跌坐下来,扶着帽子连声道:“来人,来人,扶本官进内堂,扶本官进内堂。” 堂内只剩吓得哆嗦,衣衫褴褛的牡丹姑娘瘫坐在地。过了良久,才来了衙役将其拖至大牢。她得罪的南郡的郡主,知府大人岂敢随意处置,一关不知是几年。 对于谭灼,贪图的也只是她曼妙的身姿和较好的美色。南郡虽是边城,但是谭灼要找其他姑娘,还是绰绰有余,又怎么会在乎她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烟花女子死活。 这一日闹得,百姓看戏是看乐了。宋苒的婚也是退了,并且是把谭家一并得罪了。 城楼的风是北边吹来的,空气还弥漫着尘沙。 折腾了一天的宋苒并未褪去嫁衣,红纱随着风飘着,红了眼。 “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回府,认个错。父王因为你这事,可是亲自去了肃远侯府赔不是。谭灼再昏淫无道,你也不该这般不顾谭家面子,把事闹到知府衙门。” 宋鸢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宋苒身后,言语上虽都是责备,但是看到自己妹妹这幅样子,心还是软了下来。一手扶上她的肩膀道:“天色也不早了,跟兄长回去吧。回去后,父王说什么都别顶嘴了。有什么事,兄长会帮你扛着。” “兄长,可曾后悔过?”宋苒转过头,皎洁的月光没有一丝温暖,冰冷的照射她的脸上。她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有着一副姣好的容颜。往日,征战沙场,身穿战甲的她更是丰神如玉,毫不逊色于她眼前的兄长。 “你看,这两年,我与你嫂子不也是相敬如宾吗?何来后悔那?”宋鸢伸手,抹了抹宋苒脸上的泪珠。 “我不嫁不行吗?这辈子,我就随着父兄驻守南郡,杀敌护国。”她喉咙哽咽,泪水浸透双目,脸上的红妆如梨花散落,早已花了脸。 “杀敌?杀你的情郎?”宋鸢苦笑道,“丫头,魏国的少年将军,的确气宇不凡,可他终究是敌人。” “兄长。不要说了!”宋苒情绪有些崩溃,声嘶力竭的喊出了声。她双手拽紧了衣袖,那是她心中的秘密,她以为无人可知,却不想如今被兄长这般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苒苒,我与父王一直不愿与你挑明,是知道你与寻常女儿家不同。你审时度势,懂大局,绝非会为了儿女私情枉顾整个南郡百姓。这两年,陈魏两国,明面上相安无事,互不叨扰,实际是暗波涌动。即使和亲,也不会让你这个南郡的郡主和他魏国的将军。这无疑是给他国增加势力,皇上防还来不及。” 这是爱而不得的绝望。宋苒再痛不欲生,但终要把这份爱意深埋心底。她暗淡的双眸盯着北去的大雁,心如死灰。她没有再说话,寂静的如一潭死水。 宋鸢叹了口气,伸手理了理宋苒被风吹乱的发丝:“我们苒苒这么好看,会找到更好的郎君的。这个谭灼,淫乱不堪,怎么配的上,不要也罢。乖,不想别的了,跟兄长回府。” 边城的夜晚,风如刀割,苦涩的眼泪就像是在伤口撒了盐,阵阵刺痛,痛的是女儿郎内心最深的情。 第二章 赐婚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尔等食的是朝廷的俸禄,护的是陈国的黎明百姓。如今内忧外患,尔等却在校场敷衍塞责,成何体统!”宋苒手握长缨枪,站在校练台上,来回审视底下士兵。 这只军队,总计十万有余,能站在底下的,皆是精英,今日宋苒突感兴趣前来察看,却不想看到一副闲散模样。 宋鸢慵懒的慢步走上台来,一手扶着腰,一手遮掩住哈欠不停的嘴。 宋鸢凑近自个妹妹耳边笑道,“昨夜,你嫂子折腾了我一夜,小王刚想睡个回笼觉,就听下人来报,我亲爱的郡主妹妹一早已经在辛勤操练了。” 宋苒撇了一眼自个兄长。自从兄长娶了那位刁蛮的嫂嫂,是越发恬不知耻了。那日在城楼上,她的兄长怕是把这辈子最沉稳得体的话都讲了。 “兄长,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此不修边幅的言语,是否有些不妥。” “你倒是寻个良胥给我看看?”宋鸢挑了挑眉,眼里全是笑意。 “兄长,娶了妻,怕已无心操练士兵。不如由妹代行兄长之责。”宋苒斜了兄长一眼,然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轻描淡写说到。 对于家里催婚,宋苒也是习以为常了。自从她退了和谭家婚事后,一直都未有人敢上门提亲,这可是急坏了母妃。 她彪悍的名声,也是传开了。哪家有脸有势的名门望族会想娶如此悍妇?再说边塞之地,世家公子本来也不多。 “行了,连日来将士们都在野外操练,已是疲惫不堪。今日让他们稍作休息,明日再练。”说罢,他挥了挥手,让副官下去领着将士们离开。 “宫里来人了,母妃命我带你回去一同接旨。”宋鸢一改之前慵懒的样子,声音低沉下来,眼起剑眉。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宋苒的神态,他能感受到她的眼眸瞬间暗淡下来。 “母妃前几日不是还在念叨,太皇太后六十大寿,按理皇室各家女眷均需派人进京贺寿。别家早些日皆已收到圣旨,唯独我南郡王府未收到。今日圣旨来了,兄长为何如此神色。”宋苒试图压抑着内心的焦虑与不安。 “传旨的公公说,皇上有令命你一同接旨。” 身子在风沙中瑟瑟发抖。原本就紧握长缨枪的手越发的感觉拥挤,还能听到手指间“咯咯”声。 宋苒内心的担忧渐渐浮现于眉宇之间,她紧皱眉心,双目毫无神采,懵怔在那,嘴上却依旧倔强地说道:“早年,我寄养在太皇太后宫里,如今她老人家六十大寿,我理因与母妃一同前往。” “进了京,你的婚事,怕是真的由不得你了。”宋鸢表情凝重,眉头紧锁,淡薄的嘴唇有一丝颤动。 这几年急着想宋苒早日嫁出去,就是怕朝廷对南郡王府有所动作。而最有可能的,就是宋苒的婚事上做文章。 往好处想,若只是嫁去京城,南郡王府一直安于本分,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往坏处想,若皇上要纳宋苒进宫,以宋苒性格绝非安生之人,更何况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是关乎九族性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郡王府安阳郡主自幼聪慧过人,品貌出众,现已及笄之年,还未婚配。念太皇太后怜惜,朕承太皇太后懿旨,将其赐婚于宣王为宣王妃,待太皇太后六十大寿后择日完婚,钦此!” 宋苒心头一颤,跪着的身子往后倒了下来。 “安阳郡主,还不接旨?”安公公双手递上圣旨,却迟迟不见宋苒接过。 南郡王见此,伸手扶住跪在身旁的宋苒并且帮她从安公公手里接过圣旨。南郡王妃向身边的嬷嬷使了使眼色,嬷嬷一早按规矩准备好了给公公的赏钱。 “南郡王妃放心,太皇太后早就为郡主准备好了嫁妆。此次进京,太皇太后已在永寿宫为王妃和郡主准备好了宫室,郡主就从永寿宫出嫁。此等恩宠,是别家郡主远不及的。”安公公是三朝元老,自幼在太皇太后身边当差,已是人精。见风使舵的本领,向来绝佳,不然也不会深得太皇太后青睐。 “有劳安公公了。此番前来,必是舟车劳顿,快去内室休息。” 郡王妃与太皇太后同一母族,自幼更是被送进宫,生长在太皇太后膝下,对于安公公自然熟络。待人褪去,便偷偷打探。 安公公见宋苒接旨时候的表情,便也猜测出大半。 “如今这局面,已经是太皇太后努力争取后的最好结果了。郡王妃还是劝了郡主安心待嫁。” 郡王妃折回大厅时,宋苒已瘫坐在地,脸色苍白。 “快,把郡主扶起来。” 宋苒揉了揉眼,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母妃的声音空远,四周糟乱。她恍恍惚惚,意识逐渐模糊。这道圣旨,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击穿了内心的小船,就快把她淹没。 整个南郡王府乱作一团。 郡王妃连日来,食不下咽。而宋苒有委屈憋在心里,不哭不闹。作为其母妃,南郡王妃再了解不过,甚是心疼。然而再心疼,也于事无补。 “宣王为人洒脱,虽为亲王,且深得皇上信任,却绝非桀骜不驯之人。你嫁过去,想必也不会亏待于你。” “母妃,女儿知道。您放心,这是皇上赐婚,女儿绝不会如同上次草率从事。既然改变不了,女儿定当顺从旨意。绝不会让父王母妃为难。” 宋苒乖巧的坐在床沿边,将头靠在郡王妃的怀里。郡王妃抚摸着她的乌黑长发,一连叹了几声。 世人皆道宣王陈朝白性格温顺为人洒脱,不喜朝政。虽是先帝早逝妃子所生,但自幼养于皇后膝下,与当今皇上胜似亲兄,得其信任。但是,宋苒知道,陈朝白为人奸诈,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不攻心于权势。 八岁那年,她便亲眼看到,陈朝白将当时的三皇子如今的连王诱骗于密室内,当宫人发现时,连王已是脸色惨白,也后听闻,虽未疯癫,却时常神神叨叨使先帝厌烦,自此退出了储位争夺。 十岁那年,牧场围猎,宋苒女扮男装,未得圣意便进场涉猎。被陈朝白发现后,并未揭发,而是将此事作为要挟,直至宋苒随父远驻南郡。 宋苒并非多事之人,既然当时未告发陈朝白诱骗连王之事,便以后也绝不会提起。更何况,密室是皇家禁地,她一个郡主无意踏入,被先皇知道,无疑会牵连整个家族。她还不至如此愚蠢。 宣王对外一直不近女色,皇上几经劝说,至今依旧未娶妻纳妾。如今,突如其来的同意两其娶入王府,想必是看在南郡势力。宋苒想到这,就头皮发麻。不嫁是抗旨,嫁了,以后如若陈朝白有异心,夺权串位,无疑会陷南郡为两难。 宋苒越想越觉得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喉咙被人掐死,让她无法动弹。 她坐在茶案前,翻动手中的兵书。往日,她看兵书懂兵法,为了上阵杀敌,与敌军斗智斗勇。如今她为的是如何与陈朝白博弈。既然赐婚已成定局,她便要为自己今后在宣王府博得一个先机,而不是处处被其相要挟。 “郡主,今晚还出去吗?”红蕖在一旁点了蜡烛,放在茶几上,顺手整理了散在一旁的书籍。 今日出门帮郡主采买,她被人偷偷塞了纸头。她知道是何用意,见郡主一晚并没有出门打算,便忍不住问道。 宋苒将纸条打开,放在蜡烛上烧毁。这纸条若是落入有心人手里,怕是要污蔑南郡王府有通敌之嫌。 宋苒撇了一眼红蕖,斥责道:“你从小跟在我身边,因知此事轻重。撇开我已有婚约在身不说,此纸条若落入他人之后,后果不堪设想。” “是,是奴婢欠缺考虑,请郡主责罚。”红蕖忙跪地认罚。 她见郡主整日忧心忡忡,想着慕将军望与郡主一见,在进京前能结了郡主心结,也是再好不过,便允诺了慕将军会把纸条带给郡主。不想,还是思虑不周,这一举动,险些酿成大祸。 宋苒并没有真的想罚红蕖的意思,只是希望她以后行事小心。 “后日,便要启程进京。京城不同南郡,你也知那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进了京,绝不能再如此草率。” “红蕖,明白。” 长夜未明,烛火烧殆。宋苒伏在窗前,看着斑驳的树影,树影里有个她熟悉的身影。今日过后,或再无相见,那今日又何必再见。 宋苒心一横,关了窗。 她初见慕翎时,两军对峙。 慕翎身穿铠甲,手握长枪,身骑烈马。没过几个回合,陈国一名大将就被他撩落下马。慕翎的战马猛然加速,年少的宋苒心头一紧,下一秒,只见一个纵越,战马并未践踏士兵的身躯。 少年将军慕翎意气风发的挥舞长鞭,迎风而视。黄沙吹拂在宋苒稚嫩的脸庞,躲在兄长身后的她,内心激起一片涟漪。 第三章 入京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入京这日,下着蒙蒙细雨。快到城门时,宋苒掀开一点车帘朝外看去。 京城的繁华是南郡城远远不能及的。即使凄风楚雨,城门外依旧排着长队,皆是入京的百姓。 宋苒自从五年前随父兄出京,就未曾再踏入此地。没有皇上圣旨招见,她此等身份是不得随意回京的,这也是帝王家生怕兵变的一项措施。 宣王陈朝白已在城门口等待多时。 只见他身姿挺拔,眉羽清明,丰姿神逸。一身白色云锦,色泽光丽,透着高贵之气。虽然高高的额头,贴着被雨水微微沾湿的头发,却依然不失偏偏贵公子的仪态。 与慕翎不同,虽都是容貌俊逸,慕翎长期征战沙场,风沙留在他脸上的是冷落冰霜、俊美孤傲。陈朝白则是有种清新淡雅,落入尘世未沾泥的富贵花。 宋苒看的有些恍惚,像是回到很多年前。 漫天飞舞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男孩的身上,陈朝白站在梨花树下,对着她浅笑。那一日,她被他抓了个正着。未经允许,私闯皇家禁地。那一日,他被她抓了个正着。引诱皇兄,闯入禁地,致皇兄一病不起,后痴呆失语。 陈朝白朝马车边走来,身边的男子撑着伞紧随在旁。 他微微俯身,恭敬道:“本王奉太皇太后之命,迎南郡王妃及郡主入宫。” “臣妇岂敢让宣王殿下在此等候。”南郡王妃说完便想起身下车回礼。 陈朝白急忙道:“南郡王妃,无需多礼。无论本王是否与郡主有婚约,南郡王妃都是长辈。晚辈在此恭迎,礼因如此。” 南郡王妃轻轻拍了拍女儿宋苒的衣袖,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对这个未来女婿的行事作风颇为满意。 宋苒坐在侧边脸上未露任何波澜,只是用余光轻瞟了几眼陈朝白。 “臣妇不敢。劳宣王带路了。” 南郡的车马随着宣王一行,缓缓进入京城。宋苒探头看着主街两遍喧闹的集市,人声鼎沸,不由感慨。 宋苒还在年时,陈国刚迁都城于此,街道两边还是衰败之相,残垣断壁的屋檐,破败不堪的小巷。她离开时,陈景帝刚继位,虽京城经历多年修葺已是焕然一新,但绝不及如今这番满目繁华。可想新帝继位,这几年的政绩是多么斐然。 高高的宫墙,曲折的长廊,雕栏玉砌透着屋檐之上琉璃瓦朱红的光。不知这宫门之下,锁了多少儿女情长。 马车驶入第一道宫门,南郡的士兵随从皆不可再向前。除了贴身侍女,其余一干人等都被安排在了南郡王旧居。 宋苒随着南郡王妃跟在陈朝白身后。她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陈朝白突然停下脚步,往回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相视,气氛有些微妙。 陈朝白嘴角轻扬,宋苒有些无措。直到郡王妃轻咳几声,宋苒才回过神,局促地低下头。 守在边上的几个年轻的小公公,见此场景皆捂嘴笑着。这在他们眼里,暧昧情愫的场面,也不是常能见到的。他们不会知道,其实这两人是各怀鬼胎。 宋苒想的是,尽快找陈朝白探一探口风,不能让自己落于下风。 陈朝白想的是,这丫头怕是在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想着什么办法来拒婚。 南郡时,她怎么搅黄婚事的显赫事迹,他也是略有耳闻的。 长宁宫主殿上,太皇太后倚靠着凤椅,满目慈祥。虽是满头银发,但这一身金丝凤凰袍却显得特别神采奕奕。 太皇太后看着南郡王妃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说不出的激动,招着手唤道:“阿宁,来,来这边,让姑母好好看看你。” 新帝母后早逝,先帝未有继后,以致未曾有太后。后宫依旧太皇太后把持。 宋苒与南郡王妃叩拜后,太皇太后便将她与陈朝白支于侧殿。明面上长辈们叙旧,实则是让她与陈朝白有独处的时间。 侧殿内,陈朝白屏退了一干随从。 “说吧,想说什么!” “什么?”宋苒面露诧异。 陈朝白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将茶杯放到嘴边,作势轻吹了几下。举在嘴边的茶杯,又突然停顿,他抬起头,瞟了一眼宋苒,只见她神情紧张,面露难色。 “你这一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不就是想找个机会与我独处吗?”陈朝白嘴角勾着笑意。白皙的肌肤衬着他红润的嘴唇,双眼直直盯着宋苒,一副要生吞的模样。 宋苒皱了皱眉,揣测着眼前这个男人,“宣王请自重!” “怎么,本王跟未婚妻独处,还不能说点情话了?” 这话听的宋苒更加的窘迫,脸刷一下,泛起红晕,两耳发烫,嘴唇紧抿,内心早乱作一团。 “宣王殿下,我与你素来没什么交集。此次为何,同意皇上赐婚?” “你想让我抗旨?”陈朝白素有调侃之意。 “您抗的旨还算少吗?”宋苒猛地仰起头反驳道。说完才发现撞上了陈朝白炽热的眼眸,她又意识到什么,迅速低下了头。 “哈哈……”宣王突然大笑:“不想,原来安阳郡主是如此关心本王的私事!” 宋苒又被陈朝白怼的哑口无言。她想她好歹也是个伶牙俐齿之人,怎么一到这老狐狸面前便被怼的无言以对了。 “王爷乃是陈国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男子,皇上多次赐婚,都被您挡了去。这番伤及女儿心的故事,自然流传比较快。南郡虽是边城,但也不至那般闭塞。” “想必郡主有一点不知!这婚,是我求来的!听闻你退了谭家婚事,我便请求太皇太后赐婚。” “什么!”宋苒错愕。 “郡主,那日你不退婚,皇上命人已守在谭家搅黄亲事。本王听闻,你主动退婚,便急忙进宫向太皇太后求娶了这门婚事。” “皇上派人守在谭家?”宋苒疑惑。 “郡主应该比我更明白,南郡现在处境吧!南郡日益壮大,对京城的威胁也越来越严重。南郡没有逾越之举,皇上也不能明着施压南郡。把你留在京城用以要挟,便是最好的办法。皇上也是动了将你纳入后宫的念头。只不过?” “只不过本郡主擅长武功,若哪天南郡真动了念头,将我拌在身边才是最大隐患。所以,王爷进宫求娶,皇上立马答应。您是他最信任的弟弟,娶了我,是为了解他担忧。而他不会想到,或许你也需要南郡势力,为以后做打算。” “看来郡主一直觉得我对皇位心存幻想。我娶你为了解皇上担忧是一点,还有一点,我是真的想娶你。” “王爷,这话说来,您觉得我信吗?”宋苒有些气急:“王爷,无论您今后对那个位子是否有意,南郡都不想趟这摊浑水。请您不要陷南郡两难!” 陈朝白放下茶杯,一步步靠近,将宋苒逼直墙边,一手扣住她抵在胸前的手腕,继而道:“宋苒,八岁那年你已入局,本王又怎么能让你全身而退那?” “你说什么!”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日宋苒第几次受到的惊吓了。她一个郡主,一个英勇的女将军,为何在陈朝白面前如此挫败。 “我说了,我只是想娶你。八岁那年,就已留了这个念头。”陈朝白的气息就在宋苒的耳边,她有些不知所措,瞬间红了脸。 宋苒一时忘了自己是一个武将的身份,她双手抵在陈朝白胸前,却始终没有力气将他推开。她向来对儿女之情并不是太懂,与慕卿接触除了起初的一些打斗,后来萌生情愫后也刻意保持距离。 “听闻安阳郡主进宫,六皇兄也不知会——哎呀,本公主是不是打扰你们未婚夫妇培养感情了!”昭华公主一个还未出阁的公主见此场景,心生尴尬,急忙转过身。 陈朝白将宋苒松开,顺势整理了一下被他压皱的衣袖:“昭华你来的正好,安阳郡主多年未入宫,你正好带她四处熟悉熟悉。为兄身为男儿,有些地方不便作陪。” 昭华见到宋苒正手足无措低头扣着衣袖,骚笑的将她拉至自己的身边,道:“六皇兄,你们还未成亲,你注意点,别把我未来嫂嫂吓跑了。” 年幼在宫生活时,宋苒时常与昭华公主为伴,虽然多年不见,但依旧有份亲切感。在这皇宫里,这份感觉是为数不多的。连刚刚见到太皇太后,她都未成有这种感觉,多的是敬畏之心。 陈朝白对于昭华公主的话并未理会,走到宋苒身边,伏在耳畔细声道:“为夫还有要是,晚点再来。” 已近仲夏,雪园的梨花已是凋落一地。浓烈的花香,妖娆地纠缠的鼻尖,肆意攻陷。 昭华絮叨的说了这几年的事,撇头见宋苒一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一时也提不起兴致。 “哎,我的好姐姐,你这是对我六皇兄朝思暮想那,还是对我六皇兄惶恐不安。给本公主做六嫂,有那么不情愿吗?” 宋苒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唉声叹气道:“公主您也知道,我素来喜爱无拘无束的生活。自小我便喜欢骑着烈马,手持长鞭,奔跑在山水丛林之间。如今要嫁与你六皇兄,怕是要像拴在王府里的烈马,只能低头吃草,不能恣意奔跑。” 昭华被宋苒这一席话给乐笑了,仰着头笑而不止:“我的好姐姐,被你说的,本公主就像是这宫中的金丝雀了。” “早闻南郡是苦寒之地,不想一个藩王郡主也是这般素净。知道的,是进宫贺寿;不知道的,以为南郡穷困潦倒,郡主进京投奔亲戚。” 宋苒抬头去寻这声音。 望过去,不远处清水亭内,一个身材娇小,十五十六模样的女子正坐在长椅上,由着侍女扇着扇子,惬意的探头望着底下湖中的小鱼,丝毫没有站起身子,向公主行礼的意思。 “住口!王婵,你一个区区户部尚书之女竟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 王婵见她们一行人走近,才缓缓站起身子,谄媚的笑着,福了福身,继而道:“公主殿下,臣女无意冒犯。这不是替宣王惋惜嘛!京中这么多皇亲贵族女眷皇上不赐婚,偏偏赐了个穷乡僻野来的。” 宋苒素来不喜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尤其是嘴上还在藐视她。但碍于刚进宫,不能惹事,她也只能面无表情的听着。她看了看身边的昭华,显然脸色已经不是很好。 “王婵,这些年你长姐宸妃在皇帝哥哥耳边也应帮你旁敲侧击多少回了,你看,他有将你许配给六皇兄吗?你猜,是皇帝哥哥不愿你嫁,还是六皇兄不想娶你?” “那!”王婵被羞的面颊绯红,已是气急败坏,“那是宣王为了替皇上分忧,才——” “住口!”来人声势浩大,为首的女子一身宫装,衣襟绣满珠翠,头顶金钗气质雍容,香娇玉嫩的肌肤又衬得她几丝娇艳妩媚。 “公主殿下、安阳郡主。平日太娇惯小妹,才在这无理取闹。我在这替她跟两位赔个不是。” “宸妃娘娘,王婵素来口无遮拦,也不是这一回了。” 宋苒侧脸看到昭华脸上的不屑,从昭华言语里也能听出眼前这个叫王婵的女子仗着宸妃的妹妹在宫中时常肆意横行。 “长姐!” “你给我住口!”宸妃对后面嬷嬷使了使眼色,嬷嬷立马上前,拉住王婵。 “公主殿下,今日安阳郡主刚进宫,这事也不宜闹大。我这就将她带回去严加管教。” “今日有什么事吗?无非是王家姑娘想与本郡主认识一番,只是我这人不喜结新,并望与王家姑娘今后也只是萍水相逢。” 宸妃本来没有太在意这个郡主,边远藩王之女能有何作为,听闻这一席话,再打量一番,只觉得幸而不是皇上要娶。蠢还是自己这个妹妹蠢。 “郡主说笑了。云嬷嬷还不带姑娘回去。” 宸妃也欠了欠身,带着一干人离开了。 “昭华,宸妃住哪个宫?” “就在边上的锦绣宫。你问这做什么?” “这不是以后想着以后有多远躲多远。”宋苒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生一计,这婚怕也是有办法搅搅黄。 陈朝白这么多人爱着,也不缺她一个。 第四章 家宴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华灯初上,长宁宫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彩灯万盏照的整座大殿金黄翡丽。今日家宴设在长宁宫内,一来太皇太后行动不便,二来本意也是为宋苒及其南郡王妃的接风宴的家宴不宜太过铺张。 宋苒换下来时的素锦,换上了太皇太后特地命人赶制的云锦,图案艳而不俗,针线细腻无瑕。 锦衣绣玉,红妆粉饰,画眉点绛唇。举手抬足彰显大家闺秀的端庄儒雅。 一众女眷见南郡王妃,纷纷迎上前来道喜,唯独王家母女干坐在那,王婵还带着一副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 “皇上驾到!” 众人叩拜! 太皇太后在宫人搀扶下伴在皇上身边,身后是皇后及各宫嫔妃。 “南郡王妃快快请起,您是长辈,无需多礼!”皇上陈朝辞示意宫人将南郡王妃搀扶起来。 “臣妇,谢主隆恩。” 陈朝辞看向南郡王妃身边的女子,女子低头恭敬的欠着身子,一时看不清其面容。 “这便是安阳郡主吧。” “安阳见过皇上。” 待宋苒缓缓抬起头,陈朝辞一时有些错愕。他印象里还是她十一、二岁的模样,如今已是及笄之年,风仪玉立。 宋苒又不像京城贵女矫揉造作。她英姿挺拔,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轻灵之气。南郡的风沙,似乎并未在她脸庞留下痕迹。 “皇上,皇上。” 见陈朝辞失了神,皇后轻唤了几声。 回过神的陈朝辞,笑而掩其尴尬道:“见到安阳郡主,便让朕不由的想起皇长姐。年幼时,朕与安阳郡主曾在皇长姐那见过一次。如今皇长姐远嫁他国,唉——。” “皇上,今日是家宴,莫说这伤心话。哀家好容易见到阿宁,你又勾起我思孙女的心。”太皇太后眯着眼笑道,南郡王妃忙上前随宫人一同搀扶。 “朕说,怎么老六拒绝了这么多京城名门望族的千金偏偏对安阳郡主上了心。如今见到,真的是应了那句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上看着一旁的陈朝白,举起手,指了指他,调侃道。 “皇上,别取笑臣弟了。”陈朝白站在皇上身旁,看着宋苒,眼里泛着笑意。 皇上、太皇太后见陈朝白如此神情,都豁然大笑。 “行了,今日是家宴,各位不爱拘束。都起来落座吧!” 众人:“谢皇上,皇太后!” 殿内一时又歌舞升平,丝竹悦耳。舞姬如仙女下凡般婀娜多姿,风情万种。 席间不时有各家女眷低声唤道,举杯示意。宋苒礼貌的一一应下。 酒过半巡,众人多有面色微红,微醺半醉。 宋苒百无聊赖之际,感受到了来自皇后的目光。她没有迎上目光,而是故作镇定的低着头把玩手中的酒杯。 又过了一会,殿内突然安静下来,她抬起头时,舞姬已褪下。 “今日是家宴,也应是自家人逗乐的时光,这些旁人待着也说不了贴己的话。”皇后命人遣退一众歌姬舞姬,继而道:“听闻宸妃妹妹深懂音律,素爱弹琴,不如今日家宴,为众人弹奏一曲。” 宸妃面色铁青,皇后这一席话,明着是让她助兴弹琴,暗着是降低她身份,暗示她即使如今得宠,列为妃位,她依旧如歌舞姬般,任她宰割。 皇后身后的家族虽为显赫,但在如此家宴上刁难皇上宠妃,有失国母身份。再有坚强的后盾,也应该考虑到自身的名望。 宋苒不解。 殿内一片死寂,众人看向皇上。陈朝辞瞥了眼皇后,将手上的筷子丢在桌上。一旁的曹公公对身边小宫女使了下眼色。小宫女立马又换上了一双新筷。 太皇太后轻咳,依稀能听到重重的喘息声,像是竭力压制心里的不悦。 “臣女愿替长姐为各位贵人弹奏助兴。” 说话的是王婵。 她被身旁母亲怂恿,娇羞的站起身。 陈朝辞知皇后擅妒,有意为难,刚还在踌躇不决,不知如何开口,就听王婵自荐,立马高兴的命宫人拿来琴。 皇后怒色,凤眸微沉! 众人皆已面面相觑。 一曲过后,陈朝辞甚是高兴,举着酒杯转向皇后道:“宫中的歌姬的确不如京中这些大家闺秀懂音律。将来等嫡女出生,皇后可得多花点心思,好好栽培。” 陈朝辞似有缓解气氛之意。 “皇上。”皇后听到'嫡女'两字,才缓和脸色,露出娇羞的样子,柔声道。 陈朝辞又转头面向王婵,笑着问道:“不亏是宸妃的亲妹,这琴技丝毫不输其姐。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王婵闻言,抬着头满心欣喜:“什么都可求吗?” “婵儿。”宸妃深怕王婵失言,急忙想要阻拦。 “唉,但说无妨。” “臣女,斗胆,愿学娥皇女英,与安阳郡主一同嫁与宣王。”王婵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将心中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臣女自幼爱慕宣王殿下,望皇上成全。” 王婵果然不负宋苒惦念一晚上,这帮忙退亲的人物里,得好好记上一功。 殿内再次寂静。 众人纷纷汗颜,但心中依旧不免感叹,今日的戏尤为精彩。 众人,一边看向南郡王妃,她依旧端坐在那,没有出声。又看了看旁边的宋苒,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还不忘向嘴边送着酒杯。 一边,又看了看宣王。见宣王连头都未抬,自顾自的向酒杯斟酒。心中已是明了。 众人来回看了几眼,最后又将目光投向皇上陈朝辞。 王婵跪着,未闻任何声音,小心翼翼的微抬头,想要观察一下圣颜。 陈朝辞内心已是苦不堪言,心想:朕为何要办此家宴!苦的是他啊!怎么能生出这么多事端。 最后还是宋苒打破了寂静。 她站起身,向皇上、太皇太后福了福身道:“臣女幼时初入宫闱,深得皇上、太皇太后庇佑,如今愿常驻南郡,固守边疆,永保陈国安定。” 宋苒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掌,继而道:“臣女这双手,手握长枪厉剑多年,早不似寻常女子纤纤玉手,对于音律也是一窍不通,更别说女红。宋苒自认无法胜任宣王的贤妻,如今宣王又更好婚配,宋苒自愿——” “皇上,臣弟早已说过,只娶一妻,绝不纳妾。如今,定了与安阳郡主的婚事,臣弟必不辜负圣意。” 宋苒对于陈朝白的话大为惊讶,她侧身看向他,不想,与陈朝白四暮而望。他深情款款,而宋苒不明他的爱意从何而来,他们的交际,真的是屈指可数。 陈朝白才是杀人诛心。 一妻不纳妾,话说的很明白。即使王婵要嫁,也只能当妾。而他,连妾都不需要。 王婵只是个宠妃的亲妹,轮身份怎么与宋苒这个郡主相提并论。 “臣妾教妹无妨,请皇上恕罪。”宸妃踉跄的叩跪在地,真的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宸妃本还心存感激,幼妹知她尴尬处境,愿挺身而出为其解难,不想竟然惹出更大祸事。 王婵刁蛮任性,被家中宠的不知天高地厚,在皇权面前太自不量力。 “皇上,南郡王常年征战沙场,为陈国黎明百姓安居乐业,殚精竭虑鞠躬精粹。如今将其女儿嫁入京城,还未成婚,已被他人惦记,这如何让其安心。”皇后鄙夷不屑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宸妃,嘴上不忘加了几把火。 “皇上,莫让人心寒。” “皇上,哀家累了。”太皇太后抬手揉揉了眉心,一脸倦意。抬眼看了一眼跪在底下的王婵,说道:“宸妃,改日让你母亲为其妹择一郎胥吧。届时,赐黄金百两以示嫁妆,也算是赏了。” 太皇太后言语透着极其不悦。宸妃入宫后,深得龙心,皇上对其颇为专宠,本引太皇太后不满。今日,她幼妹不分场合,逼婚宣王,欲夺太皇太后母家郡主的夫婿,更让太皇太后艴然不悦。 这场家宴来的皇亲女眷众多,所发生的事,也在京中被议论了多日。本有意向王家提亲的世家公子,听闻宫宴之事,都望而却步。 家宴散去后,陈朝白并未马上离开。饶有兴致的坐在那,一个人喝着酒。 晚上家宴,嫔妃们自然要与皇上一同进殿,而各家女眷需提前进殿等候。宋苒在宫中也是待过几年,自然是懂的。所以她便早早带了红蕖去锦绣宫外守着。 她也不想真的遇见这蠢笨之人。 她假似迷了路,领着红蕖在那转悠着。红蕖配合着自家郡主,还不忘高声道:“郡主,那王家姑娘看着对宣王情深似海的,若是向皇上求了娥皇女英,与您一同嫁了王爷那该怎么办。” “你胡说什么!” “郡主,奴婢知道错了!” “还不快走,一会母妃见不到我们该急了。” 这些话自然是说给王婵听的,也是的确管了用。只是她不知,说出这些话时候,还有一个人听到了,那人便是陈朝白。 他也绝不是想听墙角,本意是找宋苒一同入殿,毕竟如今,他们已有婚约,他也想借此机会,公开宣布。但是听到这一席话后,他改变了注意。想着,今日家宴,必是有趣至极。 第五章 宣王府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微风吹来,轻纱幔帐佛过宋苒婀娜的倩影。她侧躺在睡榻,薄衣半掩肤白如雪的香肩。室内檀香微透入鼻。 红蕖在门外轻唤了几声,不闻屋内有任何动静,便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宋苒脸色晕红,紧闭双眼,还未有苏醒迹象。 “郡主,郡主。” 扰人清梦,宋苒半梦半醒之间翻了个身。 “郡主,快醒醒!宣王殿下已在外殿等候多时了。” “你说谁?”宋苒猛地坐起身,迷糊的转过脸看着红蕖,眼睛微张,一脸茫然。 红蕖满脸堆笑,凑近宋苒的耳边说道:“宣王殿下,您的未来夫婿。” 本还是昏昏欲睡的宋苒,听到“宣王”两字,瞬间清醒。但奈何不愿面对此人,又被迫假意未醒,顺势倒了下来。 被褥重新拉至头顶,将脸埋进被窝,只留下两只手紧紧抓着被沿。 “我的好郡主,郡王妃让女婢来喊你起床,您就别为难红蕖了。”红蕖苦着脸半晌才鼓起勇气,伸手想将宋苒被子掀开。 宋苒闷着被子,不肯松手:“他来做什么!” “说是想要重新修葺一下王府,今日正巧工匠在王府绘图,想请您一同去参详一下。” “不去。” “不去什么不去,你这丫头,进了宫是越发没了规矩。”南郡王妃从屋外走了进来。 “母妃!”宋苒从被窝里探出头,揽住郡王妃的腰,将自个头埋进郡王妃怀里,娇嗔的对南郡王妃撒娇。 南郡王妃沉着脸,不悦的瞟了一眼还在赖床的女儿。但是耐不住女孩儿撒娇,也只能装装样子轻轻拍打了几下宋苒。 没过多久,宋苒还是乖乖的坐在镜前,轻抹红胭。 宋苒透过铜镜,嘟着嘴,瞪了瞪躲在身后偷笑的红蕖。 陈朝白的马车相当宽敞,车厢内的茶案上放着冰鉴,还未入夏,已盛满了冰块。 虽然赐婚早已昭告天下,但碍于还未成婚,宋苒独自坐在马车内,陈朝白则是骑着马伴随在马车旁。 今日红蕖给宋苒梳了个惊鹄髻,发鬓一侧插上了金步摇,另一侧则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金簪。按南郡王妃的话说,今日是宋苒第一次进王府,必须端庄得体,以后才能有底气管教好王府的下人。 这繁琐的一整套头饰,快压的宋苒喘不过气。刚起床的她已是一副倦容,扯了扯嘴皮,双眼迷离的快要闭上。 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咝——” “我的好郡主,别唉声叹气了。”红蕖坐在马车外,不时安慰着马车内连连叹气的宋苒。 马车行至宣王府。一行人早在府门外等候。 为首的是个看起来五十有余知命之年的老人,他衣着得体,恭敬有礼的站在那。见陈朝白下马,立马迎了上去。 “王爷。” 陈朝白点头示意。 “这是钟叔,王府的管家。” “老奴见过郡主殿下。” “钟叔是王府老人,无需如此客气。” 马夫已经在马车旁放下马凳,宋苒正要下车,便看到了陈朝白伸过来的手,似要牵扶。 宋苒犹豫的抬头看了一眼门口围着的人,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能不给他面子,只能任由他牵着一路进了王府。 宋苒随着陈朝白走进内殿。 内殿朴实整洁,除了一些陶瓷摆件,最值钱的怕是正前方的山河图。 阳光从镂空的雕花木窗外射入殿内,照在山河图上,每一个零星点点都对应着一个城池。 宋苒转过身,想去看那扇窗户。发丝凌乱的触碰到陈朝白坚挺的鼻梁,只觉得陈朝白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引得宋苒一阵害羞,抿嘴低头。 陈朝白仔细端详眼前娇羞的丫头,忽而笑道:“不知王妃对王府是否满意。” 宋苒闻声一怔,忽然想到什么。从陈朝白手里想要挣脱出原本一路牵着的手。两人在纠缠之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王爷,顾夫人来送绿豆莲子汤了。”话未落,就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从门外走进来,后面跟着的婢女还手提着食盒。她身姿娇柔,红唇媚笑,声音软糯。 “王爷是有客人吗?这位小姐是?”妇人看了眼宋苒,却并未行礼,而是径直走到陈朝白面前。 她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透明玉碗,舀了一勺就想往陈朝白嘴边送去,还好陈朝白身边的随从白齐眼疾手快将其接过。 陈朝白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对宋苒说道:“这是夏玉,她哥哥夏淳曾是本王府中侍卫,早年在苍台县私访,不料遇山匪谋财害命。她哥哥替本王挡了一剑,说来算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这就是王爷救命恩人的妹妹?”宋苒直视眼前的贵妇,目光凛冽,盯的夏玉不知所措,收敛了几分刚进门那高傲的气焰。 “救你的是她兄长,与她何干?” 听到宋苒的话,夏玉面色凝固。 “在王府内如此肆意妄为,毫无礼数,不知道还以为是王爷哪个通房小妾。” “你口出狂言!”夏玉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声音极具暴躁。 陈朝白忍不住暗笑,今日不知宋苒这小丫头又是想了什么馊主意,整这么一出。 “难道我有说错吗?你一个他人妇,不顾夫家颜面,在王府喂着别人家的男人,这难道不是肆意妄为吗?” “我在这里,看到我这身装扮,也应该想到我等身份,你却未曾行礼,这不是不知礼数吗?” 宋苒咄咄逼人的模样,让夏玉大乱阵脚,她抚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夏玉抽泣道:“我是一个妇道人家,嫁的夫家也不是达官显贵,自然没有这番见识,还请郡主见谅。” “我刚有说我是郡主吗?你这会都喊上了,还说自己没有见识?”宋苒一脸嫌弃,鄙夷的看着夏玉。 夏玉闻声,脸色惨白。 “夏玉,这碗汤我收下了。回去跟你母亲说一声,王府什么都有,以后就不必送了。”陈朝白顿了顿,转身看向宋苒,继而道:“今日,你也见过未来的宣王妃了,以后宣王府你也不必来了。若是有事,我自会召见你兄长的。” “王爷。”夏玉见陈朝白是这番态度,心已是凉了。 夏玉的母亲是陈朝白的乳母,她的兄长屡次追随陈朝白东征西伐,出生入死。 她自知以她的身份是没办法成为他的正妻,但是她想利用母亲与兄长跟陈朝白的关系,留在王府,即使是通房丫鬟,她也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可是,陈朝白从小洁身自好,未曾近女色,即使是对她,也是退避三尺。 就在去年,陈朝白给了她家一百两黄金,让他兄长为她寻一处好人家。他兄长自知是什么意思,不等她同意,便应了一户人家将她嫁了出去。 陈朝白示意白齐将夏玉请了出去。 内殿重新关上了门,只剩下了宋苒和陈朝白。 那碗绿豆莲子汤不知何时到了宋苒手里。她舀了几下,将一勺送进了自己嘴里。 “这手艺倒是不错。可惜,被我这一闹,王爷要痛失一碗美味的绿豆莲子汤了。要不,还是把人请回来吧。看着她那哭着梨花带雨的模样,别说的男的,本郡主都有点心疼。”宋苒笑的一脸无辜。 陈朝白伸手将宋苒压制到胸前,另一手擦拭宋苒嘴角的残渣。这么暧昧的画面,宋苒心砰砰的一直在剧烈的跳动,羞的都有死的心了。 “王爷您瞧,娶我并非没什么好处。我如此悍妇,将来你府上清修寡淡,无法承载莺莺燕燕,怕是要耽误王爷儿孙满堂。” “原来你刚一闹只是想把悍妇的名声坐实了。”陈朝白露出一副怜惜的模样,摸了摸宋苒的头。 宋苒晃了晃脑袋,撇开他的手。她心里发苦,自己的小心思,怎么就被陈朝白看出来了那?她的兵书,在陈朝白面前,算是白读了。 “王爷,您,您多虑了。”宋苒一脸心虚,傻笑着看着陈朝白。 “本王刚在想,明明可以视若无睹,偏偏非要闹上这出。上一次你教唆王婵‘娥皇女英’引皇兄不满,这一次你又想到什么馊主意?” “你怎么知道是我教唆的?”宋苒一阵愕然,倒退了几步。 陈朝白嗤笑了声,饶有兴致的看着宋苒并没有继续回答她的疑问。 屋外工匠送来了王府的图纸。陈朝白让其递给了宋苒。 宋苒看了一眼,从新将他放在了桌案上。 “王爷只需给我个院子,我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即可。王爷若是看上哪家姑娘,只管娶回来便是,若是需要我出来张罗,本郡主定也会做的周全。” 宋苒瞥了一眼,关上的门,继而道:“但是已是他人妇的女子,王爷还是三思。这有违伦理之事,我可帮不了王爷。” 陈朝白突然抓住宋苒腾在半空的手,笑着低头看她。 门外又是几下敲门声。 “王爷,柳大人求见。说是淮北饥荒,有事相商。” 宋苒将手从陈朝白手里挣脱出来,语气并不友善,面上已是不悦,“王爷有要事,本郡主就不叨扰了。” “本王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幼年离京,多年未入京,今日尚早,今日正好与红蕖去街上转转。” “那我派人跟着你们,毕竟你们是本王从宫里接出来的。” “宣王殿下,怕是忘了本郡主是武将出生,这京城能动我的没有几个。您无需担忧。” “是本王多虑了。” 宋苒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烈日灼灼让她睁不开眼。她不禁用手遮挡在额前,才勉强睁开了眼。 她恍惚的看到,不远处槐树下坐着一个人。身形不算清瘦,但举止有着说不出的文人儒雅。落叶撇过他的肩膀,掉落在地下斑驳的树影里。 顺着清风揽衣袖,宋苒看到一只纤细白净的手,手背骨节分明,单手握着书卷。 男子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远远的,缓缓地站起身,恭敬的拱手行礼。 宋苒点头回礼,便匆匆的从边上走过。 柳大人,柳云祁。皇上少时伴读,最年轻的大学士。 第六章 迷局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宋苒回宫的时候已是临近晚膳。 底下小丫鬟见她回来,便匆匆来报。早些时候,贵妃已派人来请。 “宸妃?”宋苒心头疑惑。 “是的,郡主。说是想为家宴那日的事情,想给郡主您赔罪。” “给我赔罪,人却不自己来?”宋苒迟疑一下,嗤笑道。 “郡主,人家好歹是贵妃。”红渠将宫外买的东西递给小丫鬟,又使了使眼色,让小丫鬟给宋苒递上一杯茶。 宋苒掀开茶杯盖子,看了眼杯中的茶,想到些什么,又重新盖上盖子。 “沐浴更衣。” 宋苒靠在木桶边,闭着眼。今早在宣王府,与陈朝白周旋已是让她大费周折。本该离了宣王府就应马上回宫,再想着难的出宫,又硬拉着红蕖在京城最热闹的主街逛了两天。这会早已精疲力尽。不想,回来还要去应酬这个宸妃。 “郡主,不如差了人去回禀宸妃娘娘,就说您今日太累,明儿个再去也不迟。” “她是娘娘,我说到底是个臣子。本是与她家树了敌,本郡主再驳她面子,今后在宫里如何自处。” “郡主说的是。那奴婢给您按按肩,消消疲倦。”红蕖拿了垫子跪坐在木桶边。 “红蕖你说,在京城待着怎么比打仗还累。我自小就读的这些兵法,放在京城这些人身上,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宋苒一脸忧容,唉声叹气,抿着嘴絮絮道。 “那是王爷聪明,等回头您嫁了过去——” “遭罪!”宋苒还未等红蕖说完便应声打断。 “瞧您说的。谁家女眷不想嫁个才智兼备的好郎胥。” “那你那?”宋苒饶有兴致的转过身看着红蕖,红蕖顿时红晕晕染在双颊,羞涩的不敢直视宋苒的双眸。 宋苒不依不饶的逗她,将脸又靠近了一些。 “怎么,有心上人了?” “郡主,你说什么那?奴婢自然是跟着你,哪有这些心思。”红蕖娇羞的低着头,放在宋苒肩膀的手,也没有之前那么有力了。 “本郡主定是要给你寻个好人家的。” “郡主殿下您不如先考虑考虑给白葶找个郎胥。” 白葶拿着木桶走进来的时候恰巧听到此话,一时哆嗦的将手上的木桶打翻在地。木桶里的水溅散开来,热气窜涌上来。 白葶宛如惊弓之鸟一般,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热水浸湿了她的裙摆。因为内心的慌张让她无暇顾及沸水灼伤双腿的疼痛。 话好似堵在了白葶的嗓子眼,心急却又急的说不清楚,猛地咳了好一会,才喊了出来:“郡主殿下,奴婢跟着你,不找夫婿,不找夫婿。” 闻言,宋苒和红蕖都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 宋苒抬起手,如羊脂玉晶莹剔透般的肌肤从水中裸露出来,她将手靠在木桶边,将下巴枕在手臂上,神情忽然有些变幻莫测。 白葶低头跪在那,见郡主久久没有动静,便忍不住偷偷抬了眼脸。就这一瞬间,猝不及防恰巧触碰到宋苒的目光。白葶迅速又将头低了下去,一霎间,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上滚落。 宋苒琢磨半响,慢慢回过神来。 “你和红蕖自幼就跟在我身边,我一直都将你们视作姐妹。有了心上之人,定是要与我说。如若人在——“宋苒停顿了一下,思量着打量眼前的白葶,过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若人在南郡,母妃回去时,我让她带你们回去便是。” “奴婢不回,奴婢跟着您。”白葶急的赤白了脸,声音带着哭泣,也不知道是双腿疼出的眼泪还是被宋苒的话吓的,一时分辨不出。她抬头看着宋苒,眼眶中原是还在打转的眼泪顷刻顺着脸颊落下。 “瞧你急的,本郡主就这么一说。“宋苒本也没有为难白葶的意思,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便顺势问出了口。 “红蕖,你快去把她拉起来。跟在我身边什么没经历过,在战场上杀个敌人都丝毫不犹豫的人,这会倒是因为找郎胥哭起来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我的好妹妹快起来吧。你干愣着在这哭,一会郡主就要着凉了。”红蕖弯下腰,双手扶住白葶的手臂,拉着她起来。白葶这时才发现双脚疼痛不堪,腿脚发软,站起来还哆哆嗦嗦。 “奴,奴婢,这就去重新打一桶热水来。”白葶拾起木桶,忍着疼痛,颤颤巍巍的往屋外走去。 “郡主殿下是发现了什么嘛?”红蕖心里大致猜到了七八分,试探性的问。 “她喜欢的人是慕翎身边的?”待白葶走后,宋苒与红蕖对望了一眼,得到了明确答案。 宋苒软下身子,只觉得头隐隐疼痛。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水珠顺着皙白的手臂滑下,抚过她满是茧子的手心,重新回到了桶里。 “郡主您放心,奴婢盯紧着白葶。她跟那位小将军也不过几面之缘。”红渠虽宽慰宋苒,但内心不免有些忧心。 “两军休战求和之时的事情,还是交战的时候?我明明带她去的不多,怎么会?”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有段时间总觉得她闷闷有心事。问她,她也是两三句话岔开了过去。起先奴婢以为她是不舍得府上哪个人,后来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你还记得两军战和后不久,白葶提醒我很久没去鲜香楼买绿豆糕了吗?我以为是她这个小馋猫想吃了,便应了去。后来我们在那看到了乔装打扮的慕翎。期初我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想,或许是那小将军找了白葶,特地喊了我去。” “郡主是怀疑他们暗中有来往?”红蕖低声道。 “她是个傻姑娘,为人单纯,我信她不会对我做什么叛逆之事。可是一旦被别人知道我身边的人跟魏国暗中有联系,那后果不堪想象。今日我也算是敲打她一番,希望她自己能明白。我能斩断这情丝,她也必能。” “不是必能,是必须。”宋苒再一次说道。 “奴婢定是会看紧她。” “嗯,这话就到此吧。”宋苒依稀听到了远处走近的脚步声。 宋苒去锦绣宫的时候,宸妃早命丫鬟在宫门口等候。见人来了,立马迎了她进去。 果然是贵妃的居所,屋内百合盛艳,屋外万花齐争。想是内务府煞费苦心,不知从何处搜罗来这么多品种的花木。 再配上御赐的各种金银玉器,实在夺目耀眼。皇后的宁坤宫与之相比,倒是朴实无华极了。 宸妃先前的气势已经消失殆尽,满面笑容的拉着宋苒坐在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姐妹情深的朋友。 “今日特地找郡主殿下过来一叙,一方面是跟郡主殿下赔个不是,还有一方面是想与郡主交个朋友。” 宋苒挑了挑眉,神态自若的听宸妃继续说下去。 “郡主有所不知,本宫的母家并非什么显贵的家族。只因还在王府时,我父亲冒死参奏当时的太子滥用职权掠夺民女、滥杀无辜,在废太子之上,比起当今皇后的母家,我家只是出了一些皮毛小力。当今圣上登基后,才给了王家如今的殊荣。” 宸妃微微闭上眼,沉默片刻,又抬起眼悠悠道:“本宫当年因为一曲《长缨破阵曲》才入了皇上的眼,有了如今这个爱妃的称号。本宫一路走来并非易事,如今更不想因为家妹的无知与郡主为敌。” “贵妃娘娘多虑了。那日王二小姐虽出言不逊,但也情由所原。王二小姐对宣王殿下痴心一片,我本意是成全。” “郡主殿下是聪明人,您赐婚的旨意原是皇上的意思,这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还请您顺其自然放宽了心。家妹内心执拗不愿承认事实,如今本宫已命家母早些给她寻一门亲事,也好让她死了这条心。” “贵妃娘娘,不想让其妹深入虎穴,倒是让我顺其自然,这朋友可不是这么当的。” “宣王府是不是虎穴本宫不知道,但是这个京城绝不是郡主的安逸之地。”宸妃脸色和悦,嘴角微扬,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继续说道:“她日有需要本宫帮助的地方,本宫定当竭尽全力。只愿郡主高抬贵手,别将她搅入这摊浑水里。” “果然是贵妃娘娘通透。” “那日怕是郡主想借着家妹的嘴搅了这婚事吧?郡主殿下,有没有想过,本宫看的出来,宣王又怎么看不出来?还有皇上和太皇太后?” 宋苒蹙眉,呆滞一瞬,又慢慢收回目光。 “这宫里多的就是戏,只不过是众人陪着一起演戏罢了。郡主这样的聪明人,在宫里久了,也会更懂这其中的戏码。如有不解,本宫也愿为你详解一二。” 外人都说这位贵妃奢靡骄纵,是皇上不满皇后善妒,为与之抗衡,养在身边的金丝雀。可是宋苒并不这么认为,与这金玉其外的锦绣宫相比,这位贵妃绝非外人看到的那样。不光只有那张明艳四方的绝世容颜,也不会是因为一曲《长缨破阵曲》深入皇上的龙心。 宸妃发簪上那点满金玉的步摇晃得宋苒及其不适。她双眼有些迷离,只觉得像是被千斤巨石压在胸前,四周空气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贵妃娘娘您放心,只要王二小姐自个不再往里面跳,本郡主绝不会再推她一把。” “谢郡主的深明大义。”宸妃莞尔一笑, 宋苒刚想起身离开,屋外便响起了小太监的通报。 “皇上驾到。” 第七章 陈朝辞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今日朝堂之上,国舅爷陆江与丞相姜阚之就淮北饥荒从何起、派谁去、定谁罪吵得不可开交。 其他大臣平日里素来不是墙头草,就是已经站队复议。陈朝辞一气之下甩了袖子扬长而去,留了一众大臣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甘等在大殿,直到晌午才方得了旨意散去。 午后御书房内。 陈朝辞刚缓和许多,又收到魏国送来的国书,太皇太后大寿,特派使臣前来贺寿。 陆江与姜阚之又因派哪位大臣前去恭迎魏国使臣争论不休。 陈朝辞怒火中烧,额头与颈间青筋暴出,站着身子,双手撑着书案,呼呼喘着粗气,忍无可忍,厉声呵斥道:“够了!都给朕出去,出去!” 陈朝辞骤然掀翻了桌上的笔墨纸砚,随手又拿起墨砚向两人砸去。 陈朝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人已有些站着不稳,若不是双手撑着书案,怕早已扑倒在桌上。 守在身边的太监刘敛眼见大事不妙,面色顿时大变,连忙上前搀扶陈朝辞坐下:“皇上您没事吧?”又对着外面小太监急呼:“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前来诊断,也只是说皇上气急攻心,需要多加休息,开了一副安神补气的药。 陈朝辞撑着头靠在龙椅上,只是命人将陆江与姜阚之赶到书房外。既不看茶,也不看座,就让他们等候在那。 待到晚膳,才命人将他们打发走。 他只觉得自己窝囊。做个皇帝做到这份上,还要听着这么两个大臣指手画脚争论不休。他唯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在外面站着。 离开书房的时候,陈朝辞气都还未消。身边的小太监们,也都只是谨小慎微地跟着。 走到皇后长坤宫外时,小林子刚想传报,又见陈朝辞重新折了回去。 他师傅刘敛忙捂了小林子的嘴,低声呵斥。小林子闷头不敢作声,低着身子跟了上了。 改道来了锦绣宫。 陈朝辞本也没想去皇后那,特地演了这么一出,过而不进的把戏。为的就是给皇后宫里人看的。这国舅爷,他陈朝辞奈何不了他,可皇后,他还不能冷落厌烦不成? 但,他的确不能废后。 进锦绣宫的时候,听内侍太监来报,说是安阳郡主也在。他这才眉头略舒展开来,眼底露出一些喜悦,很快又收了回去。刘敛恰巧就捕捉到了这一表情。他不动声色,只是自个在心底记下。 “臣妾,见过皇上。” “臣女,见过皇上。” “都起来吧。”陈朝辞见到宋苒虽然万般欣喜,但他也绝非是贪图美色的帝王,只是那日见到宋苒,心头莫名地勾起一些欢喜。 陈朝辞觉得,宋苒应该不同于其他一般闺中女子羞怯畏缩。可能是南郡的消息听多了。他只觉得宋苒应该是明媚灿烂,洒脱飒爽。 当他那日家宴见到时,也的确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一边拉着宸妃在身旁坐下,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未来弟媳。 幼年时,他并非是先帝得宠的儿子,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出来得见这些郡王郡主。对宋苒唯有的几次印象也都是如今的太皇太后那时的太后的生宴或者是他那个远嫁他国的长姐的宫中,那时长姐还会时不时地召唤他过去玩耍。 宋苒因年龄与昭华相仿,故时常随着昭华一同伴坐的太皇太后身旁,太皇太后对他们的喜爱远胜于其他的皇子皇女。太皇太后会在她们失落时,拿着糕点逗她们笑。会在她们犯错误时,拦着先帝、先后的责罚。她们更可以不用得太皇太后传唤,便随意地出入太皇太后的寝殿。 这是他作为皇子时从来未得到的待遇。 先皇后膝下无子,在选继子的时候,他的确耍了手段的。唯有成为皇后的儿子,他才有机会,让别人高看。才有机会得到如今的皇位。他从那时候就下定决心,定要出人头地,定要博取父皇母后的喜欢。他也做到了。 太妃的长子,前朝太子,在他的一步步诱导下,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陈朝辞刚坐下,皇后派来的小太监就在门口候着了。刘敛瞧了瞧在门口张望的小太监,便低声提醒了下陈朝辞。陈朝辞看了眼门外,刹那间沉下脸来。 “屋外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皇后宫内的小安子,眼见自己惹了圣怒,紧张的腿脚哆嗦跌跪在地上,冷汗不自觉的从脑门上流了下来。汗珠渗透后背的衣服,不知是因为着了风冷的还是惶恐到极致怕的,即使他跪在地上身体还是不自觉地颤抖。 “皇上息怒,奴才是皇后宫中的小安子。皇后她——她——” 陈朝辞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怒斥道:“怎么,皇后宫里的人连话都说不清楚。” “皇后听闻皇上午膳后招了太医,特地命御膳房做了一些滋补的养身汤药,让奴才来请示圣上。是晚些时候去长坤宫用晚膳,还是将汤羹拿来锦绣宫。” “皇后的消息可够快的。”陈朝辞抬眼扫视了周遭一眼,不由冷笑起来,最后目光停在了刘敛身上。 刘敛全身紧绷,忙笑着上前表忠心道:“绝不是奴才,奴才从早朝到现在可没离开圣上半步。” “你这老家伙,朕有说是你吗?回头好好钦点钦点你手下那几个小人儿,都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陈朝辞手臂一抬,指了指刘敛身后那些小太监,眼底深沉可怕。 “是奴才大意了,奴才回去定当这小兔崽子纠出来。”刘敛笑着附和。 “皇上息怒。郡主还在这,别吓着她了。臣妾好不容易请来,回头被您吓得都不敢再来臣妾宫里了。”宸妃谄媚凑近陈朝辞,声音酥软柔和,将身体贴靠在陈朝辞身侧,双手捏着小拳轻敲着陈朝辞的肩膀,一副撒娇的模样。 陈朝辞镇定了些,转眸望向宋苒说道:“听闻郡主女中豪杰,常年随着南郡王一同征战沙场。想必对于魏国那几位将军也略知一二。眼下正有一事,朕倒想听听郡主的意见。” “臣女不敢。” “太皇太后大寿临近,魏国派了他们丞相和慕翎将军前来贺寿。依郡主看,派哪位大臣前去迎接既起到震慑又不失礼节?” 慕翎——宋苒不由得心口一紧。这个名字从陈朝辞嘴里说出来,让她更加莫名的心慌。她轻咬了下嘴唇,小步走上前,俯身叩拜道。 “臣女乃是一阶武将,此等大事,怕是无法帮陛下分忧。” “郡主过谦了。” 陈朝辞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龙颜大悦,自言自语道:“朕怎么把陈朝白这小子忘了。”急忙又把刘敛喊到跟前:“明日早朝后,把宣王召来御书房。”说完又连忙摆手,道:“不,现在就派人去传旨,明日让他上朝。” “皇上莫急,奴才这就去。” 翌日,午后。 宋苒在宫中小憩。 陈朝辞命人来请。 宋苒回想昨日的情形,不知自己的言行是否有所差错。 她面色如常,内心忐忑。在去御书房的路上,她忍不住向小公公打探。小公公只说宣王也在,其他不再多言。 听到陈朝白也在,她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除了陈朝白,宋苒还看到了柳云祁。 今日陈朝辞心情似乎不错。见宋苒进来,便低头跟一旁的陈朝白说了些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柳云祁作为外姓大臣,自然只是垂手而立,恭敬地站在陈朝辞身旁抿唇不语。 在宋苒的印象里,柳云祁不该是如此阴郁之人。曾经年少时,也是一同骑过马,打过猎。他或许被这座皇城困得太深,眼里早失去了曾经的光。 再看看陈朝白,面容暖和,眼神俊逸,丝毫看不出半点少时的戾气。 “此次魏国来访,让朕实属措手不及。今日请郡主过来,是想请郡主一同商讨一下如何接待魏国的使臣。” 宋苒惶恐:“皇上,这不合规矩。” “郡主是冲锋陷阵的女将军,也是国之栋梁,一同商议国事有何不可?” “那臣女就斗胆在此旁听了。” “不是旁听,是朕想听听郡主对魏国的了解。此次魏国派使臣前来让朕措手不及。南郡离魏国临近,郡主又多次与他们交手,想必对他们的习性也略知一二。倒是跟朕和朝白、云祁说说。” 陈朝白眉目含笑,看着宋苒说道:“这是大学士柳云祁,柳大人。” “家母与柳夫人是闺阁密友,臣女幼时与柳大人也有几面之交。”宋苒随声下意识的看向陈朝白,一双桃花眼天生风流,眸中笑意清浅。宋苒又转过眼眸与柳云祁相视,互相礼貌地点了点头。 “哎,朝白,回头再让他们寒暄。先让郡主替朕解了这燃眉之急。” 陈朝白笑道:“是臣弟的错。皇兄莫急,郡主就住在宫里,跑不了。” “昨日听陛下说,此次魏国派的是丞相和慕将军。臣女未见过魏国的丞相,慕将军倒在战场上交手过几次。此人虽年纪轻轻,却在魏国军中颇有威望。善战但不恋战,枪法利落,剑法更是精湛。几次交手,我方并不占上风。”宋苒一五一十地向陈朝辞诉说。 “听郡主之言,对于这个慕将军是评价颇高。” “臣女只是如实禀告。”宋苒悔恨惶恐,不由暗自责怪,是自己说得太多。 “郡主莫慌,接着说下去。” 宋苒小心翼翼的斟酌言辞继续道:“饮食习性,臣女只知魏国百姓不喜油滑之物,例如黄鳝、泥鳅等。” “一个荒蛮小国,还讲究这些。”陈朝辞轻拍了下陈朝白的肩膀,放声笑道。 除了宋苒,没人注意到一旁的柳云祁,神色有些复杂。 第八章 旧宅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回京已是数日,距离太皇太后生辰还有些时日。 南郡王妃请了太皇太后旨,出宫回旧宅小住几日。宋苒自是一同回去。 皇上和太皇太后的赏赐早一日便由宫人送达旧宅。旧宅旧人听闻王妃郡主要回京的时候,就已经早早做了准备。 宋苒知道皇家在门面上对于宋家的赏赐绝对丰厚的,但是进府时内心依旧不免赞叹,果然皇上想要留她在京城,方方面面都是有顾及到,想必害怕在世人嘴里落下把柄。 这虽是旧府,但宫里送来的东西,硬是将其彰显得富丽堂皇,华丽程度比起宣王府只会有过之而不及。 碧瓦朱甍,青松浮摆,白玉镌刻的梁柱,重新修葺的亭台屋院,跟宋苒的记忆是那么大相径庭。 留下的好像只有那几棵参天大树。但又感觉不像幼时那般高耸挺拔。 其实宋苒幼时大半的时间都住在宫里,只有一些时日才会回到旧宅。回到旧宅的日子,她的父王都要督促她练习的枪法、剑法。 南郡王说,宋家是在马背上真刀真枪为陈皇打得天下。靠的是自己过硬的本事才有了现在宋家的殊荣,而不是那些文臣耍弄权谋得来的。 可是原来屋后的练武场已经似乎不复存在。 微风吹得树枝稀稀疏疏的声响,含苞待放的花束在枝头上,随风摇曳,散着淡淡幽香。碎石小路径直向前,一直延伸到长廊的尽头。 宋苒伸手抚摸着长廊边的柱子,当时她与兄长在柱上留下的剑痕,原本裸露出来的木屑也涂上了一层红漆。 “太皇太后在数月前就命宫中工匠前来修缮。”说话的正是郡王府的旧人福伯,南郡王幼时,福伯便已经在府中当差,如今也是个花甲老人。 自他们离京后,就被留在京中打理旧府。也因早年跟着王爷身边,认识各家贵人,算也能时常走动,打探京中动向,好向南郡实时汇报。 当今皇上对宋家的忌惮,虽早已猜到,但也是靠着京城传来的消息加以证实。 只是宋苒这婚事,来得悄无声息,让他们措手不及。 宋苒环顾四周,满腹心事。 后来的几日,宋苒忙着陪郡王妃应酬。每日都有一叠拜帖,让她们母女甚是头疼。 京中各家达官显贵听闻他们回了旧宅,就命了自家女眷前来拜访。 早年与郡王妃玩得较好的贵妇,也带了自家闺女前来,言语里都是希望自家闺女攀上宋苒这个安阳郡主这个指头。 不说宋苒今后要嫁的是当朝皇上的亲弟,就光宋家这一门荣光,也是多少门第贵族想要攀附的。 宋苒自是厌恶这种场合,宁愿提着剑,在练武场耍上几把。自从进了宫,都未曾再碰过。 女孩儿多了就显得吵闹。宋苒每每与自家母亲独处都要怨声载道,痛苦地说着京中这些贵女巧舌如簧的嘴脸。 明明一个个都是心有不甘,还要在那夸着她宋苒什么明艳动人,温柔大方。宋苒自个看看自己,也不像是她们口中说的样子。 红渠每当看到自家郡主在镜前上下端详,都不由低头笑出声。迎来的便是宋苒恶狠狠的眼神。 宸妃娘娘的母亲王夫人带着王婵来拜访的那日,府上还有其他一些贵家女眷。 宋苒站在湖边,手里拿着鱼食和边上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众小姐围站在她身旁逗弄着湖中小鱼。 国舅爷家的幺女陆瑾湘,素来仗着她的姑母是皇后肆意妄为,与王婵向来不对付。原本王婵还未来时,就向宋苒明里暗里的讥讽道。这会见王婵来了,更加的变本加厉。 王夫人与其他夫人一同陪着珺王妃在主殿,小姐们都随着宋苒呆在花园赏花。王婵则独自坐在角落的石凳上,十分安静,不像当初那跋扈的某样。 多半都已听闻那日王婵在家宴上提出娥皇女英的事迹,平时素来与她交好的小姐都疏远了许多。 宋苒起初还用余光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后来见她如木头人一般,她自个都看乏了,也就不再管她。 “姐姐您不知道,有些人愚蠢而不自知。一个是这样,另一个也是这样。”陆瑾湘自然熟的拉起宋苒的胳膊,斜眼轻飘王婵,语带讥嘲。 陆瑾湘身材娇小,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神灵动可爱,笑起来面若桃花,只是这张嘴,一开口,跟桃花就没了半点关系。 “陆小姐怕不知道,有些人早些年借着贵妃的由头,把自己送进宣王府,后不知为何,被宣王身边的小厮硬生生地撵了出来。”不知是哪家不怕死的小姐,迎着陆瑾湘说了下去。 陆瑾湘自有人护着,可是其他那些小官小吏家的小姐犯了事,难道皇后娘娘还会出来袒护不成? 都愚蠢至极! “贵妃,哼!哪门子贵妃,只不过是个会弹曲的戏子罢了。” 宋苒听闻,深吸了一口气。今日这些话,传去宸妃那,她怕是又要被请去锦绣宫走上一遭了。 “陆小姐说的是,贵妃怎么能和皇后娘娘比。”众人附和。 王婵任由陆瑾湘言语上如何欺凌,她都没有还嘴。反倒是陆瑾湘自己见其这般呆若木鸡失了兴趣,转过头来硬拉着宋苒去了别处。 按辈分,陆瑾湘应是宋苒的晚辈,奈何小嘴叭叭的一直唤着宋苒“苒姐姐,苒姐姐。” 宋苒不喜欢王婵这样哭哭啼啼的女孩,也不喜欢陆瑾湘这般口无遮拦之人。 她从小就在皇宫长大,看多了尔虞我诈,也知道这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人心。今日奉承你的人,明日也是扳倒你的人。 她见过一个人从众星捧月到跌入泥潭,甚至丢了性命。她离京的时候,他还是个头戴玉冠,柳叶修眉,眼睛清澈的十五六岁少年。如今她回来,他已经挫骨扬灰,尸骨无存。他是前朝太子,那个被世人唾弃的皇子。 他会如兄长一般教她下棋,陪她放风筝。她很难想象,他后来做的那些事。 她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离京的那年。 他是皇家的污点,再也没有人会提起。太皇太后不会,昭华公主不会,陈朝辞、陈朝白更不会。 待她人都离去后,王婵坐在那依旧纹丝不动。 宋苒也没有赶人的意思。自顾自的坐在石凳上,眼睛并未再朝王婵看去。手上不紧不慢的剥着橘皮,一片片送进嘴里,还不时还摇着头笑出了声。 原本呆坐的王婵见此情形,没有憋住,先出了口。 王婵疑惑道:“郡主殿下笑什么?” 宋苒语气带着一丝慵懒,脸上挂着笑容浅淡,双眸清冷,让王婵捉摸不透她的情绪。 “你有话要对本郡主说,却不说。不是不想说,是不知该如何说。” “郡主怎知?”王婵眉宇间露出几分诧异。 “你在这干坐了许久,旁人或许以为你是得罪了我,顾而远之。实则是想引起我注意,让本郡主先出口。” 宋苒放下手中的橘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朝王婵走去。王婵闪躲着宋苒的目光,咬唇欲言。 “郡主果然聪明。姐姐说,那日家宴,郡主是有意让我听到娥皇女英的故事,想的就是让我去搅乱您的婚事。她还说我愚蠢,那时我还不信。” “我初心并不想为难你,这事倒也应该是我给你赔个不是。” 王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住宋苒的裙摆,小声抽泣,垂泪道:“我知郡主并非有意想嫁给宣王。郡主何不求了太皇太后推了这恩典。” 裙摆被她抓得有些皱巴,宋苒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蹲下身子,一手抬起王婵的下巴,一手从她手中扯出被她紧抓在手的裙摆。 宋苒凑近地端详起王婵这张粉妆玉琢的小脸,心中感叹: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能使得宣王嫌恶,她虽改不了自己面容,妆容倒地可以好好效仿一二。 这一举动,激得王婵毛骨悚然。 “这世间之事并非你我能左右。与其想着让我去废了这场婚约,不如小姐想想如何让自己母族壮大,让贵妃地位稳固。到时说不定,宣王改了如今的主意也不一定。” “郡主是什么意思?”她声音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眼神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我只是想告诉你,与其求别人,不如靠自己。” 宋苒不知道陈朝白到底给这些京中女眷下了什么蛊。在没得到他感情回应的时候,已经可以做到如此痴狂。 王夫人寻来的时候,王婵正跪在地上泪眼摩挲地看着宋苒。 郡王妃见到此景,尴尬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夫人,不由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母妃别急,女儿并非刁难王家小姐。”宋苒向王夫人欠了欠身,继续道:“只是今日王家二小姐所求之事实属为难,本郡主实在力不从心。” “死丫头,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王夫人不忍直视,命身边的丫鬟把王婵从地上扶起来。 王婵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 “王夫人也不必责难王二小姐。情深不寿,王二小姐会想明白的。” 王夫人怒其女不争气,只觉得再待在这就是丢人现眼。气愤地将王婵拖了回去。 第九章 柳云祁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今日的风吹得清爽。宋苒命人将寝殿的四扇木门都敞开了。 窗口桌案上,墨砚压着的宣纸,跟着风,卷起又平整,来来回回,窸窸作响。 宋苒被各家小姐簇拥了好几日,今日难得清闲。她躺在黄花木雕刻的摇椅上,一副慵懒的样子,拿了书卷,随手翻了几页,又失了兴致丢在了一旁。 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白葶在一旁的石桌上,沏了一壶茶。用扇子扇凉了许久,刚端起送到宋苒跟前,就被她从摇椅上一跃而起的身子打翻了。 “白葶,给我找根鱼竿来!”宋苒不顾身上的茶渍,挽起衣袖,双手在白葶跟前笔划了一下自己对鱼竿的要求。 听完,白葶跟红渠面面相觑。 白葶在后厨找了半天,也只是找到了一根类似鱼竿的细竹。鱼饵好办,用厨房的肉食即可,至于鱼线,白葶犯了难。 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好办法。 最后还是宋苒差人去了长街直接买了根鱼竿。 一番折腾。 过了晌午,她才撑着脖子,坐在木椅上,悠闲自得地举着鱼竿在自家后院的湖里钓起鱼来。 “唉——” 宋苒连声叹息。鱼儿都快惊着了。 红渠忍不住道:“前些日子,郡主还嫌弃那些官家小姐叽叽喳喳吵得你头疼。今儿个没人上门了,反倒是您觉得无聊了。” 宋苒拖着脑袋,不以为然的转过来,抬头看着红渠和白葶,闷闷不乐道:“本郡主哪是想念她们呀。我是想念我的小马驹了,我想兄长了,我想着南郡十万英勇的士兵了。” “要不,奴婢们陪您出外面逛逛?听说,长街有个茶楼,京城的公子小姐都喜欢去那听书。什么皇家秘史、民间异事,都有。”红渠继续道。 “宫中秘史,怕那说书先生都还没我们郡主知道的多。”白葶嬉笑着打趣。 宋苒沉下脸,侧身抬眉瞟了一眼白葶。 白葶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赶紧闭了嘴。 宋苒手里的鱼竿好不容易有了动静,刚想拉起,只见远处飞来几只鸟。 鸟儿掠过湖面,其中一只将鱼钩上的鱼一口叼进了嘴里,飞走了。 “红渠!连鸟都欺负我。”宋苒被气的瞬间从椅子上跳起身来,直跺脚。 后面的丫鬟几乎同时笑出了声。 进京至今,今日怕是宋苒最开心的一天。丫鬟们好久没看到宋苒这幅悠闲自得、肆意洒脱的模样了。 宫中规矩太多,宋苒每时每刻都得端着,仪态端庄,言语谨慎,害怕稍有差池将宋家陷入危险的境地。 一个帝王对一个驻守边城的藩王起了防范之心,绝不可能只是因为他自己的疑心,更多可能是朝堂有人要动南郡,多半是在陈朝辞面前说了什么。 她想找一个人问问。或许从他口中能探到一些事情。 当然这个人不会是陈朝白。 “柳大人,这边请。” 福伯带着柳云祁从长廊尽头转去正殿恰巧撞到这一幕。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淡色长袍,袍上绣的是长嘴飞鹤,腰间配的是刻有柳字的传家玉佩。他身形稍瘦,但不佝偻。一看就是清冷矜贵的世家公子。 清秀儒雅的面容,长着一双深邃的眼眸。他嘴角微微上扬,但惯了不将喜恶露于形,硬生生地将笑容强压下心头。 他一时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数年前的女孩。 红扑扑的小脸蛋,睫毛黑而细长,随着女孩的眼睛一眨一眨,忽闪忽闪的。 豆大的汗珠从女孩的两鬓顺着下颚流下。发丝凌乱,发髻上还插着几根鸡毛。双袖上挽,袍衫多处脏污磨损。 女孩儿一手拉着一个较瘦的女娃的胳膊,一手抓着还在扑腾翅膀的鸡,兴冲冲地从远处奔过来。 女孩儿笑盈盈地看着他,“祁哥哥,这是阿诺,长街裁缝铺老板的女儿。”说罢,拉过身边的女娃,将她推到柳云祁面前。 又继续道:“母亲让我跟着她学女红。你瞧我这双手,哪能做这些心细的活。”说完,有将自己的双手摊开,仰着头,十只手在柳云祁面前扬了扬,委屈道:“你看,都是针眼。” “你这是抓鸡抓的,还是学女红学的。”柳云祁宠溺的笑着,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将她发髻上的鸡毛一根根摘了下来。 “嘿嘿……”女孩儿傻愣愣的笑着。 “傻丫头,你手上的鸡那?”柳云祁指了指她空空如也的手,戏笑道。 女孩儿瞪着双眼,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手上的鸡被她自己放跑了。 “快,红蕖,快抓住它。” 柳云祁刚想伸手拉住她,结果扑了空。 她又带着丫鬟们满园子奔跑,弄得郡王府鸡飞狗跳。 那是八岁的宋苒,天真无邪。 最后那只鸡不要命地跑去了宋鸢的书房门口。宋鸢敞开着门,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 他又一把揪住宋苒的衣领,将她丢去了练武场。 烈日下扎着马步,她鼓着腮帮子,眼神凶巴巴的看着宋鸢,一脸不甘心。 “我想吃鸡,我自己抓鸡,哪里错了!”宋苒扬着脖子,愤怒的盯着宋鸢。 “你还有理。弄的整个院子都是鸡毛,看父王回来不惩罚你。” “你都罚我站在这扎马步了,父王回来还要罚我啊!我抗议!”宋苒收起扎马步的脚,气定神闲地站在宋鸢面前。又双手插着腰地向前走了几步,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宋鸢从下人手里拿过板子,就要打了上去。 柳云祁笑着将她揽在身后。 “云祁你就惯着她吧。再过两天,她就得上房揭瓦了。” “本郡主现在就可以啊!”宋苒从云祁身后探出脑袋,吐着舌说道。 宋鸢几乎要气绝。一直囔着要等南郡王回来收拾她。 那日午膳,郡王妃命人加了一道菜。便是宋苒刚刚要抓,却被宋鸢抓到的那只鸡。 满头是汗的宋苒兴奋地蹿跳上了椅子。一手扶着碗,一手拿着鸡腿。嘴里啃着鸡肉时候,还不忘哼上几句小曲。 那个叫阿诺的女娃则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唯唯诺诺地看着大家。宋鸢将另外一只鸡腿递给她,她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她啃了几口,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吃得正香的宋苒,又继续埋头啃了起来。 “公主的小厨房都塞不饱你。”郡王妃无奈地笑着,轻拍她的后背,生怕她噎着。 “母妃你不知道。虽然每顿膳食都有十几道菜,可是教习嬷嬷只让吃上几口。每回下课,我都已经饥肠辘辘了。”宋苒又扒了几口饭,继续道:“饿了,就只能让小厨房做点糕点,吃多了,我又怕被人笑话。” “谁会嘲笑我们可爱的苒苒啊?”宋鸢捏了捏宋苒胖嘟嘟的小脸,还带着婴儿肥的稚嫩。 “太后娘娘啊,总是唠叨着说我能吃,将来谁娶了我,怕是要被我吃穷了。” 宋苒努了努嘴,继续道:“我让她老人家多赐我点金银珠宝,将来带去夫家不就不怕了嘛?” 众人听完,都静默无语。 宋苒狐疑地抬起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一圈,一脸茫然地看着大家。阿诺也停下了嘴,害怕地将鸡腿骨头放在了碗里。 “哈哈——哈哈——”郡王妃先笑了起来,其余众人也跟着笑出了声。 “也就是苒苒胆子大,敢跟太后娘娘提这种要求。要是我去,非得把我打出来不成。”宋鸢说笑间,直拍自己的大腿。 一晃很多年。 年少的时光是多么美好。没有尔虞我诈的朝堂,也不用担心家族利益。 如若他的父亲没有去世,他或许也能如同京城其他的公子哥一样,闲来赛马听曲、书馆茶楼侃侃而谈。 他或许也可以跟着宋鸢、宋苒他们一起,惊弓猎大雕,挥剑战沙场。 可他背负的是整个柳氏是荣耀。他只能数夜挑灯苦读,不闻窗外嬉语声。 “柳大人?柳大人?” 福伯见柳云祁没有跟上,便折了回去。 见他呆滞地站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也顺着目光望了过去。 回过神的柳云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跟着福伯进了正殿。 “晚辈云祁,见过郡王妃。” 郡王妃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举止儒雅,谈吐得体,除了那双眼过于深邃,其他与他小时候别无二样。 “你母亲年幼时与我一同伴在太皇太后膝下,你与阿鸢又一同长大,我早将你视为半个儿子,如今在自个家,无需那么多礼数。” 郡王妃召唤他坐下。又命人给他上茶。 “家母本应前来,但是久病在床实在无法下塌。家中也没胞妹可代替母亲可以前来拜访。所以今日,只能小侄前来,如有不妥,望您见谅。” 柳云祁谦和恭敬。 “说的哪里的话,原是应我前去探望姐姐的。只是前些日子来的人多,有些耽搁了。回头,我拉着苒苒一同前去。” “谢郡王妃。母亲见到您,定是欣喜。” “簌琴,郡主在哪?”郡王妃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嬷嬷问道。 “郡主在后院钓鱼。”簌琴低下头,伏在郡王妃耳边,轻声说道。 “又在胡闹了。一天天的,没个正行。”郡王妃压低了声音,尴尬地笑着,“快去,把郡主喊来。” 第十章 柳云祁(二)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母妃。”宋苒脚步轻快,声音清脆悦耳,进殿时脸上神采奕奕,而她那脚上金丝珠绣芙蓉鞋还沾着院中的泥泞的尘土。 柳云祁闻声,侧过身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刚从下人手里接过茶盏,一手托着茶盏的底部,一手搁在茶盏的杯盖上,此时停顿在半空。 迎着光走进内殿的宋苒,让他心神恍惚。 阴郁已久的心,瞬间好似一道光照了进来,记忆里那个奔跑玩闹的女孩,跟眼前重了影。 今日他怎么了? 沉稳、内敛,一并全无。 他僵硬的四肢动弹不得,过了好一会才将茶杯放回桌上。站起身,恭敬地向宋苒行了礼。 “苒苒,进京后还没看过你云祁哥哥吧?”郡王妃柔声细语道。 还未等宋苒开口,柳云祁抢先说道:“在此之前,小侄与郡主匆匆见过两面,还都来不及问声好。” 她心里有一件事,想问一个人,那个人就在她眼前。 只是过了数年载,竟又是如此陌生。 “我以为祁哥哥多年不见,会甚是想念我们,不想反倒疏远客气起来。”宋苒神情复杂,眼底透着寒意。嘴角虽翘浅笑,但是言语里尽是不满。 她心里是堵着一块石头的,闷得让她喘不过气。 柳云祁眼色微振,对宋苒会说此话,颇为诧异。 他与她四目相望,时间好似停滞在一瞬间。 四周的气氛有些凝重,郡王妃略皱起眉头,轻咳了几声。 “苒苒,你云祁哥哥知书达理,哪里像你这般顽劣不堪。”郡王妃又朝着柳云祁解释道:“云祁,你苒妹妹生性顽劣,你也是知道的,别刚才的话放心上。” “宋苒妹妹只是小侄开个玩笑,郡王妃不必责怪。” “小时候你就护着她,如今依旧是。”郡王妃一边笑着一边示意他们都坐下。 是啊,那是小时候。 宋苒记得她的祁哥哥面如皎洁的月光一般柔和俊美。笑如和煦的阳光,温情如玉又似三月的春风。 五年,弹指一挥间,曾经那个风声鹤唳的少年,就这么一去不返。 柳父去世,柳母重病。他支撑起柳氏一族。他逼着自己功成名就。他将自己埋进了阴暗的沼泽里,禁锢自己的双脚,折断了自己所有的羽翼。 在宋家离京后的第五个月,柳云祁的父亲被发现死在京郊的一片竹林里。跟在身边的随从无一幸免。 从现场的痕迹看,打斗应该是十分激烈,刀刀要其利害,柳父身上值钱的玉佩、银两均在,丝毫不像普通的土匪所为。 柳父当时位为太子太傅。先帝十分看重此事,特派了刑部协同顺天府一同调查此事。 此案历经数月,最后却只是抓了几个土匪,说是劫财未遂起了杀心,当其砍了脑袋,其余的就不了了之了。 就此柳母一病不起。曾经门庭若市的柳家,过眼云烟,随之消逝,直到柳云祁高中科举,柳家重返朝堂。 消息是柳父死后的一个月传到的南郡。南郡王派了人送了银两和药物回京探望。柳云祁谢过后也只收下了药物,银两贵物悉数退回。 他本是清高之人。即使将来家徒四壁,也不愿得他人施舍。 福伯从殿外走了进来,向众人俯身作揖。 “郡王妃,宣王殿下前来拜访。” 话未落。 “昨个皇兄赏了一匹烈马,本王想着郡主应该会欣喜,今儿就迫不及待地前来邀郡主一同前去马场。” 众人看向殿外。 逆光中,门外出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待他走近。 陈朝白身着青色深衣,暗花纹底,两袖上配着翠色雕花护腕,双手垂在后背,笑容飞扬。 柳云祁和宋苒一同站了起来。郡王妃从主位站起身,也向门口迎了上去。 陈朝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 “柳大人也在?” 陈朝白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柳云祁,上下打量。 “臣奉家母之命前来拜访郡王妃和郡主。” 陈朝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既然柳大人也在,不如一同与我们去马场。听闻柳大人少年时在南郡王府学过骑射,本王也想一睹才子在马背上的风采。” “今日臣还有公事在身,怕是要驳了王爷的雅兴。” “公事?” “皇上召臣申时进宫。”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强求。” “宣王,怎知本郡主就有空前去?”宋苒扬眉,言语不羁。 “苒苒。”郡王妃轻声呵斥。 “怎么郡主也要进宫面圣?”宋苒一时被陈朝白的眼神捏摄住。 “王爷、郡王妃、郡主,臣先告退。” “柳大人不再坐会,与郡王妃叙叙旧。”陈朝白的声音莫名的有一股醋意。 “呵——”跟在陈朝白身后的白齐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只觉得他家王爷的醋坛子快打翻了。 陈朝白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白齐。 白齐傻笑捂嘴,低着头努力克制自己。 柳云祁与宋家的往事,他也是略有耳闻。当年柳家与谭家都争着与宋家定娃娃亲,要不是谭家夫人把谭老夫人架出来施压,怕是宋苒早跟柳云祁定了亲。 柳云祁可不同谭家那个蠢货。自小就跟宋家两兄妹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如若当时定了亲,怕是后来柳家家道中落,宋家不会放任不管吧? 陈朝白除了吃醋,还有另一种思考。 宋苒倒吸一口凉气。眯了眯眼,心想今天陈朝白发什么疯,跟个疯狗似的乱咬人。 “看着时间临近,臣还需回府换身衣服。” 柳云祁一一拜别,向众人俯身告退。 他转身离去,两袖飘然。 陈朝白看了一眼宋苒目送柳云祁离去的目光,说道:“传闻柳大人曾经有过一个喜欢的女子,后来不知为何由,那女子远嫁他乡。从此柳大人便孑然一身,不近女色。这些年也有很多人为其做媒,但都被他拒之门外。不过这些日太傅姜大人的孙女姜芷茹与柳家走动频繁。” 宋苒呼吸一滞,双拳紧握。这么细微的动作还是被陈朝白捕捉到。 “怎么郡主知道那女子?” 宋苒眼底闪过一抹寒光,瞥了眼陈朝白,冷声道:“宣王殿下,还骑马吗?” 姜芷茹,宋苒此前见过两次。 一次是家宴,还有一次是前些日姜夫人带着她前来拜访。 宋苒未曾将她与柳云祁联想到一块。不想,竟还有这层关系。 至于陈朝白口中说的,柳云祁曾经中意的女子。 或许,那个人叫阿诺——原是长街裁缝铺老板的女儿。 离开京城的五年,柳云祁只给宋鸢写过一份书信。草草几句,内容也只是希望他帮忙照顾远嫁到治千县的阿诺。 治千县距离南郡不远。宋苒后来也跟着宋鸢去过几次。 阿诺的丈夫是个体格粗壮的屠夫,在治千县做着猪肉的买卖。但是因为治千县是个偏远小县,不能与京城相比。所以他家里说不上富裕,只能勉强解决温饱问题。 阿诺又作为续弦实属委屈。 成婚后的阿诺更加瘦弱,单薄的身体,就怕快要折断。皮肤黝黑了不少,面色憔悴,眼底凹陷。 宋苒见到她时,她蹲在地上擦拭地上的污迹,汗珠浸透她粗麻制成的衣衫,头发凌乱不堪。 “阿诺。” 阿诺停下手中的活,站起身,定定地看着宋苒。 眼眶瞬间湿润。 宋苒伸手想去拉她,她窘迫地避开。她将手在衣服上来回擦了几下,确认擦干净后才将手伸了过去。 一个老妇人从屋外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脸上是一脸的不耐烦,嘴里叨叨着说着宋苒听不懂的语言。 “郡主,这是我婆婆。还有这是我的孩子。” 她从老妇人手里接过,将孩子抱到宋苒年前,眼含热泪,笑着说道。 她的丈夫却在一旁埋怨:“别让他惊扰了贵客。” 宋苒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接过,转过头朝着宋鸢轻声道:“早知道应该买个长命锁的。” 宋鸢凑过身看着她怀里的小家伙,他伸出一根手指轻戳小娃娃的脸,小娃娃被逗得咯咯的笑。 “等回头让人送来便是。” 宋苒没抱过小孩,担心自己会伤了他,没过多久就把孩子重新交到了老妇人怀里。 让宋鸢在里屋应酬着,她拉着阿诺去了屋外说悄悄话去了。 “为什么不留在京城?” 阿诺笑着看她,没有说话。 “是柳家不要你吗?” 阿诺摇了摇头。 “那是祁哥哥对你不好?” 阿诺张了张嘴,又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你丈夫对你好吗?”宋苒见她一直不说话,声音有些急迫。 “郡主别担心。我都很好。” 阿诺抬起牵着手。她将宋苒的掌心摊开,抚摸着她手心的硬茧,心疼地说着:“战场刀剑无眼,郡主您才应该多加小心。” 宋苒这才注意到,阿诺的手比寻常这年龄的女孩都要苍老许多。 后来她才知道,阿诺的父亲赌博输光家底,裁缝铺也被拿去抵押。他还向柳家要了几百银两,说是卖了阿诺去做通房丫鬟。 那时的柳家并不富裕,只是给了一些钱,并没有将阿诺收了去。 后来,阿诺的父亲,又将她卖到了这里。 第十一章 马场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宋苒换了一身骑马装。 卸下华丽的珠钗步摇,玉冠竖起高马尾,双腕绑上深红色的细带,英气十足。 因是私底下出行,旁人并不知道马车内坐的人是何身份。这一次陈朝白便没有避讳,与宋苒一同进了马车。 马车行驶缓步前行。 一路两人都没开口。 宋苒在心里思索今日的场景,陈朝白对柳云祁的态度让她心底颇为疑惑。 陈朝白能查到柳云祁与阿诺、与姜家小姐的关系,自然也能查到柳云祁与宋家的过往,莫不是他吃醋了? 宋苒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 “王爷刚那架势怕是把我那位兄长吓得不轻?” 陈朝白闻言一笑:“兄长?郡主的兄长倒是不少。” “那是自然,如果王爷愿意,宋苒也可以唤您一声兄长。我与昭华——” “可是本王只想做郡主的夫君。”陈朝白凑过身子在宋苒耳边说道,宋苒整个身子被惊得僵硬,努力的想往后靠,可是后面就是马车的木柱。 如果可以,宋苒此刻就想跳下马车。 她就应该直接骑着马去郊外的马车的。 这一路坐得她腿脚难受,心情更难受。 “陈国的郡主也不止宋苒一个,过几日各方藩王家的郡主都会前来为太皇太后拜寿,王爷何不再斟酌斟酌。” 陈朝白的身子重新靠回背垫上,摸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宋苒:“郡主倒是时刻为本王考虑。” 陈朝白端起茶壶,给宋苒沏了一杯茶。宋苒接过杯子,看了一眼茶杯里的水,犹豫片刻,还是喝了下去。 陈朝白见宋苒如此谨慎,干笑一声:“郡主这是怕本王给你下毒?” 随后他又拿起另外一个茶杯,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捧着茶杯在宋苒的眼前晃了一晃,以示清白。 “那倒不至于。如若我死了,王爷想要的也得不到了。想必王爷也没那么傻。” “哦?”陈朝白狐疑地看着她。 “宣王殿下,你用这眼神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是我说错了?” “郡主如此这般清楚自知,为夫深感欣慰。” “你——” 正当宋苒骑虎难下的时候,马车外响起白齐的声音。 “王爷、郡主,马场到了。” 白齐拉开围帘,见两人正面对面剑拔弩张,郡主还是面红耳赤的模样,一时间深深地倒吸一口凉气,在那充楞傻笑。 到马场的时候已近申时。马场管事早在门口等候。 “今日可有别人在马场。”陈朝白瞟了一眼空旷的马场,随口问道。 马场管事俯身忙回道:“早些时候太傅家的姜大公子带着几位公子小姐骑着马去了前面的竹林,还未归来。” “姜家小姐也在?”陈朝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旁的宋苒。 “是的。” 陈朝白眼中颇有笑意,“柳大人不来,可惜了。” 宋苒无奈地横了他一眼。 “去把昨个皇上赐我的那匹马牵来。” 马场管事忙摆手,急急劝道:“王爷此马性烈,您可小心了。昨个折腾了小的们半宿未睡。” “怎么还有你们驯服不了的马?” “王爷那里的话。小的们都是托了各位贵人的福才能在这混口饭吃。论驯马技术,怕是不及王爷半分。” “本王可不敢受这高帽子。”陈朝白说道此,忽而看向宋苒:“不过郡主倒是可以。” 又向马场管事介绍道:“这是南郡来的安阳郡主。” 马场管事闻言,立刻恭恭敬敬地给宋苒拱手作揖,朗声道:“小的见过郡主!” 宋苒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 马场管事又继续说道:“听闻南郡王府各个马术精湛,今日托王爷、郡主的福,竟能亲眼看到,是小的三生有幸。” 底下的马奴吃力地将那匹烈马牵了过来,马嘴一直咬着马绳,四蹄摩擦的地面不肯前行。 宋苒大步上前,从马奴手上接过鞭子,拉着马鞍,一跃而上。起初马儿还不听使唤,在原地打转,整个场地尘土飞扬。 陈朝白眼色一沉。 他知道宋苒是故意的,故意整得他灰头土脸。 马场管事的那双手在半空扑腾着,挥赶着陈朝白面前的尘土。 白齐则是躲在陈朝白身后,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咳——咳咳——” “呵呵——”宋苒清脆地笑着。 宋苒手握缰绳,双腿牢牢钳制住马儿的双肋。她挥动手中的马鞭,一鞭下去,马蹄声骤然响起。 宋苒策马奔腾,扬长而去。 跑了好一会,见陈朝白没有跟上。 马儿一下急刹,前腿抬起,后腿站立。 她挽绳控马,将马儿的方向转过身停了下来。 一套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这匹马是刚才马场管事口中的烈马。 “太精彩了,太精彩了。” 身后传来众人赞叹。 是姜家的各位公子小姐。 “郡主好马技,真是令芷茹赞叹佩服。” 陈朝白骑了另外一匹马,奔了过来。 众人向他问安。 “今日难得一见郡主英姿飒爽,不知我等是否有幸能与郡主切磋一二。” 宋苒轻抬眼眸,眸底闪过几分打量:“不知姜姑娘想要如何切磋?” “芷茹。”姜家长公子皱眉呵斥道。 “崇炎,别扫了大家兴。” 陈朝白骑着马绕着周围几人走了一圈,思量片刻,笑着说道:“依本王意思,不如这样,大家一起从这一路向竹林西边骑行,到了西边小溪再往回走。也别说切磋,就当陪本王溜达一圈。” 陈朝白又朝宋苒试探性问:“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陈朝白都这么说了,宋苒自然也只能顺从。 她只是疑惑姜芷茹究竟想要做什么? 马奴手上旗子一挥,雷鸣般的马蹄声呼啸急行,扬起一阵尘土。 宋苒一马当先,四蹄翻腾,振山携奋。她扬起手中的马鞭,转动手臂,马鞭急落,一路疾速,恣意昂扬。 姜芷茹不甘心落在他人身后。紧紧抓住马绳,马鞭重重落下,声音清脆,一鞭更比一鞭抽的凶狠。 “芷茹。”姜大公子姜崇炎脸色大变,担心的喊了出来。 一声嘶鸣,姜芷茹的马驹像是受了惊吓。它突然冲了出去,撒开四蹄,一路往竹林深处狂奔。更是超过了宋苒。 姜芷茹吓得脸色惨青,凄惨地呼喊着:“兄长,兄长。” “驾,驾!”宋苒双脚用力一瞪,马腹一夹,马儿跟了上去。 宋苒追了上去,与姜芷茹的马匹并列前行。 她侧了身伸手想要去抓住姜芷茹的缰绳,但是由于两马距离稍远,够了半天,也没有够住。 此时的姜芷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眼神涣散,只有双手还紧紧拉住缰绳。她的双脚已从马镫上脱离出来,身子随着马儿的颠簸也是摇摇欲坠,就快从马上摔下。 宋苒顾不了这么多了,心一横,侧身从自己的马上扑了过去。 她抱住姜芷茹,在地上滚了两下。 后面的人见此情形,都心中一紧。 见宋苒安然无恙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粘着的枯黄叶子,心才缓和一些。 陈朝白停下马,从马背跃下,急步向前,拉着宋苒的胳膊前后检查了一番。 宋苒局促尴尬,脸面涨红:“宣王殿下,我没事。还是先看一下姜大小姐吧。想必是被那发了疯的马儿吓得不轻。” 陈朝白命令几个马奴前去追赶奔驰离去的两匹马,其余众人都停了下来,下了马,围了过去查看姜芷茹的伤势。 姜芷茹蜷缩在地上,整个人六神无主。顾不上手指被枝叶划破的痛楚,颤抖着缓不过神。落下马时,她被宋苒抱在怀里,身体其实并没无大碍。 凌乱的头发因为泪水浸湿贴在了脸颊上极为狼狈。 姜崇炎蹲下身子,用手擦了擦姜芷茹双颊流下的泪,摘掉发髻上粘住的枯叶。又从衣服上撕了一小条衣布将她流着血的手指包扎起来。 缓过神的姜芷茹猛地哭出了声。 姜崇炎心疼不已。 他背对着大家,不顾陈朝白还在场,厉声呵斥:“马场管事在哪?不是说这马甚是温顺吗?”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马场管事急忙跪在地上,颤声道。 姜崇炎站起身,冲马场管事就是一脚。管事吃痛地抱着胳膊。 他又抬起一脚,但被后面的姜芷茹拉住了衣角。 姜崇炎转过身看着地上眼泪汪汪的姜芷茹。 “兄长,我没事。没事了。” 姜崇炎蹲下身搀扶着她起来。 她跌跌撞撞努力地走向前几步,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姜芷茹感谢郡主救命之恩。” “姜大小姐哪里的话。如若不是我,其他几位也会出手相助。”说完,她俯下身子,双手拉住她的胳膊,想要搀扶她起来。 “姜崇炎替家妹再次谢过。”他双手抱拳,恭敬地向宋苒俯身作揖。 这一日,惊心动魄之于,宋苒其实还是有些不解的。 比如那匹马为何发了狂?比如姜芷茹为何一开始对她有敌意? 第一个件事,陈朝白已经替她去做了。离开马场时,她依稀听见陈朝白交代马场管事去调查那匹马。 至于第二件事,就要她以后寻了机会去问了。 第十二章 柳府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次日一早,天还蒙蒙亮,郡王妃就差人前来把宋苒喊了起来。说是要去城外的法光寺祈福。 原是行军打仗几日不休不眠都是常态。可在京城这些日子,宋苒每日过得太闲暇懒散,突然这么早起,反倒不适应了。 她揉揉眼,一脸倦意。 梳妆打扮完走到门口,看着下人一趟趟往马车里搬东西。 她以为自己还没醒眼前出现了幻觉,又柔了柔眼,不解道:“母妃,你这是去烧香拜佛还是去救济疾苦百姓。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等会去给云祁的母亲求个平安符,回来时顺道去一趟柳府。” 这好像是个可以单独跟柳云祁说上话的机会。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上马车!” 时辰虽早,但是来往的香客早已络绎不绝,香火缭绕着整个前殿。 宋苒随着郡王妃跪在菩萨雕像前的蒲团上。 莲花底座的金身佛像,慈眉善目的看着前来进香参拜的芸芸众生。寺里百年的古钟,一声一声,荡气回肠,好像在斩断这世间的疾苦。 “求南郡王府万事顺遂,愿鸢儿、苒苒平安喜乐,望杜姐姐早日康复。” 郡王妃虔诚的摇晃着竹签桶嘴里说着自己的祈愿,宋苒双手合上求神佛赐福。 郡王妃与主持好像旧相识,寒暄了几句后,带着她们去了内庭。 郡王妃让其他人留在内庭等着,只带着宋苒一人,跟着主持又从后门走了出去。 后门出去的小路径直通向后山腰,两侧的松柏摇摇晃晃,地上的石子凹凸不平。在路的尽头,苍山的深处竟藏着一座尼姑庵。 好一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怕说的就是这里。 沿路上来都是一片凄凉景象,反而到了尽头“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棵探出枝叶的櫆树,它那斑驳的影子印在红墙绿瓦里。云雾妖娆的红墙,墙外种着奇花异草。随风摇曳,风动花落,四处飘香。 主持引路到门口就自己折了回去。 宋苒搀扶着郡王妃走了进去。两个二十出头模样的道姑看到她们,均没有惊讶,心领神会地将她们领去了最里面的禅房。 禅房内,一个年长的道姑盘膝坐在蒲团上,背对着她们在诵经。 宋苒疑惑了一路,眼见她们要见的人在面前,但是谜底依旧没有解开。 郡王妃带着宋苒,只是深深一拜,没有多言。 出来的时候,宋苒还是没有忍住:“母妃,刚刚那位诵经的道姑是谁?” 郡王妃一脸严肃,压低声音道:“一位尊者。” “我之前见过?”宋苒继续问道。 “苒苒,有些事情不要多问。你只需记得,今日之事,切不可对他说起。” 宋苒第一次见到母妃如此神秘,又是在天子脚下的神秘故友,她的好奇心实在压不住:“是一个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人?” 郡王妃面对宋苒的刨根问底,不在回复。 宋苒心中越发疑惑,但是看到郡王妃这个态度,也不好继续纠缠问下去。 柳家坐落在长街的西南边,与太傅姜府只有一条马路之隔。 宋苒下了马车,看着门口的牌匾,还是先皇御题的柳府二字,可是随着岁月风霜的洗礼,字迹浅淡了许多。 柳夫人听到她们到访,吃痛地喊人将她扶起,侧身半倚地靠着。她的身子已经没办法安闲地靠坐起来了。 郡王妃走进屋里的时候,柳夫人激动的差点跌下床来,幸而身边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两眼热泪,蜡黄的脸上没有血色,苍白的嘴唇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阿宁,阿宁。” 声音颤抖、沙哑。 郡王妃见状忙走上前去,从丫鬟手上扶过柳夫人的身子。她坐在床沿边,一手抚摸着她枯槁的手掌,一手轻拍她的后背。 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身子,郡王妃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屋内哭声一片。 不知道什么时候,柳云祁已在宋苒身后。他垂手而立,看着眼前的一切。 “苒苒快过来。见过你柳伯母。” 宋苒靠近床榻,俯身向柳夫人问安。 柳夫人拿着手绢擦了擦眼泪,挤出一缕笑容道:“起来,快起来。” 她眼含慈容盯着宋苒,久久没有别开眼。 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已是亭亭玉立。 郡王妃又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枚平安福,放到柳夫人手中:“阿姐,这是今早我从法光寺为你求来的。” 又召唤了下人将马车上的东西都一一搬进来。 “郡王妃,小侄实在不敢收您此等大礼。”柳云祁连忙上前恭敬的躬身一拜。 “我找人寻了一位民间擅长医术的老者,这些都是他开的偏方。我进宫时又请了太医院的赵太医看过,这些药膳都是补气血的好药。我知道我若是拿了些金银珠宝前来,你们定不会收。特意收罗来这些,想着你母亲能早日康复。 “阿宁,太贵重了。” “阿姐,你就放心收下吧。都是我与郡王爷的一片心意。等你好了,到时候来南郡再还礼便是。” “郡王妃有心了!我与母亲深表谢意。”柳云祁谦和孝顺,温顺有礼,说着又向郡王妃的方向俯身一拜。 柳夫人拉了拉郡王妃衣袖,示意她靠近一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去见过她了?” “见过了。” “可还好。” 郡王妃声音又压低了一些:“我这身份不可久待,也就带着苒苒扣了安。” “前些年,我还拖着这身子勉强去看几眼。这一两年,已经不行了。” 郡王妃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把到嘴边的话又深深咽了下去,转了话,宽慰道:“你自己身体重要。其他的事情都别愁了。” 柳夫人顺了顺气,缓缓道:“你不知道,老爷去世,柳家没了主心骨。我们孤儿寡母的只剩下这个宅子。宗族其他人也都自顾自的守门前三分地,帮衬不了阿祁。阿祁跌跌撞撞一路至今,实在艰难。我做母亲的不能为她出力,还要拖累她,你让我如何不愁。” “南郡虽远,但是阿姐若是有事,可应差人送来书信。能帮的,我与郡王一定竭尽全力。” “阿祁说,南郡形势窘迫,战事焦灼,你们也很艰难,不要再给你们添麻烦。” “你这话说得,我本又一事相托,如今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郡王妃向柳云祁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又看向身边的宋苒,细语道:“苒苒今后要嫁去宣王府,我生怕以她的性格会生出事端。想着阿祁是兄长,如今也是大学士。今后若是苒苒有事,定要早些与我南郡通信。” “苒苒是去做宣王妃的,阿宁你是不是多虑了。”柳夫人略带几分疑惑,不解地看了看郡王妃,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郡王妃您放心,小侄定会想办法护苒妹妹周全。” 柳夫人听到自己儿子的话,心里虽然一时没全明白,但大致还是猜到了什么。 “苒苒,你与阿祁先出去。你俩也多年不见,往日你们也是最亲近的,去外面叙叙旧。我与你柳伯母还有些话要说。” “是,母妃。” “云祁先行告退。” 庭中枯木花败,唯有荷塘的荷花还露出了半个脑袋。通往湖心亭的长廊,红色的木柱长久失修,旧得不堪。 宋苒回过头抬眼看了一眼曾经那颗枝繁叶茂的槐树,只觉得繁华如梦。 顿时风起大作,乌云堆积。 雨水如箭穿射进湖水中,屋檐上的雨珠噼啪噼啪地砸在石墩上。 宋苒与柳云祁一同肩并肩地站在湖中的观景亭内,静静看着雨天的柳府。 “今日母妃带我去见了个道姑,祁哥哥知道是谁吗?” 柳云祁对于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自从宋苒离京后,再也没有人这么唤他。 “刚刚听柳夫人的口吻,想必也是知道是谁的。”宋苒见柳云祁没有说话,又强调地说道。 “既然郡王妃没有告诉你,我想应该有她的道理。苒妹妹又何必纠结于此。” 宋苒侧头看着他。 “那祁哥哥你告诉我,究竟是因为什么,皇上非要我嫁进宣王府不可。” 柳云祁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国舅爷与太傅向来不合,可唯独在对南郡一事上,出奇的意见一致。他们觉得南郡王府早年与先太子交往密切,又手握重要兵权。如今新帝继位不久,根基不稳,怕南郡王会生了其他心思。” “我南郡王府忠心爱国日月可鉴,他们又什么可怕的。如今,故人已死,他们有什么可怕的。难道是怕我们南郡王府自立为王不成?” 宋苒越说越激动,幸得这雨声掩盖住他们的对话,不然这些话落入旁人耳里,怕是多生事端。 “苒苒,住口。这些话给我永远吞进肚子里。你要知道你留在京城代表的是整个南郡王府,你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帝王的监视。你知道吗?” “呵呵——呵呵——”宋苒只觉撕心裂肺,锥心之痛,绝望而又痛苦。 “我暂时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你解除婚约。也无法劝你接受现实。”柳云祁眉间紧皱在一起。 他看着悲愤欲绝的宋苒,十分怜惜。他想向小时候安抚她一般,抚摸她的头发,可是悬在半空中的手还是重新放回了身侧。 宋苒流着泪,站在原地呆滞地看着他。 时间好似停止。 第十三章 柳府(二)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轰隆’一声,雷霆万震。 本是相视对望的两人都缓过神来,挪开了目光。 宋苒举起手,用袖口擦拭掉自己的眼泪。 柳云祁沉默了半銄才缓缓开口道:“你与陈朝白相处时,也要备加小心。此人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宋苒错愕的表情如遭雷击一般:“你发现了什么?” 八岁时的那件事,宋苒连自己兄长都没有说过。柳云祁更不会知道。所以柳云祁又是怎么感觉到的陈朝白的不简单? “只是直觉,并没有什么依据。”他注意到了宋苒疑惑的表情,继续道:“陈朝白身边有个亲信叫夏淳,此人身手了得。” “是不是他还有个妹妹叫夏玉。” 柳云祁脸色略带惊讶:“你见过?” “就是那日在宣王府,她前脚走你后脚来了。” 柳云祁恍悟:“原来那日出去的妇人就是她。” “这个夏淳怎么了?”宋苒继续问道。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夏玉。” “她跟宣王真的有什么不能示人的关系?”宋苒听到这眼前一亮,这是来了退婚的理由?她努力回想起那日见到夏玉的场景,但是半点都想不起她与陈朝白有何暧昧的情愫。 喂汤食,也被陈朝白拒绝了? 难道只是在她面前装得? 她自顾自地陷入沉思。 “并不是跟陈朝白有什么。而是有人看到她的丈夫与一些疑似北面齐国来的商贩来往密切。” “齐北商贩?”宋苒心底又一阵疑惑。 “是的。我怕打草惊蛇,还没有追踪下去。” 齐国位于陈国的北面。魏国则是位于陈国的南面。宋家驻扎南郡,多年提防魏国侵犯。先皇派了另外一位将军镇守在北郡。 齐国一向与陈国交好,陈国的百姓与齐国的商贩来往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 柳云祁为何有这番顾虑?他一定查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想明说。或者说,这些事还有一些他没查询明白的,此时还不便说。 “祁哥哥,你在监视宣王?还是在查什么?”宋苒眼底起了好奇,柳云祁也不是曾经心思单纯的邻家哥哥了。 谁都在变,好像只有她被保护得好好。 “我不信我的父亲是被几个土匪谋财害命。实话告诉你,我父亲养了一批死士。他身边都是武艺高强之人,怎么会被几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土匪杀害?” “柳大人养死士?” “嗯。我父亲死后,前朝太子就出了事。这也太巧合了?” “柳伯父是前朝太子的人?” “我父亲对外一直是中立,其实早就投靠了前朝太子。太子为人,我们都应该清楚,除了脾气倔强了一些,处事雷厉风行了些,其他没有可挑剔的。如若当初没有出事,我想或许也是一个明君。” “你是怀疑这事当今的圣上所为?”宋苒压低声音,抬头直视他的双目。 “如若是他,为何还提拔我做大学士?不应该斩草除根吗?这也是我疑惑的?而且,皇上曾挑明了跟我说过,我父亲的事与他无关。” “那你是查到了陈朝白身上?可是同样是皇子,他为何要替当今圣上铲除异己,而不为自己谋取皇位吗?” “唉——”柳云祁合了合眼,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切事情都不明朗。我跟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自个小心。”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两人闭了嘴,刻意站开了一些。 是柳云祁的随着阿冀。 他站在他们身后,俯身恭敬道:“公子,夫人命奴婢请您过去。姜大公子和姜大小姐来了。” 柳云祁与宋苒不约而同向彼此转过头,对视一眼。 他俩回到屋内的时候,郡王妃依旧坐在床榻边。床边的木凳上,一个婢女端着碗正在给柳夫人一勺一勺地喂着汤水。 姜崇炎和姜芷茹则是坐在稍远处的圆桌边,与郡王妃寒暄着。 宋苒在柳府呆了小半天,眼下这会才注意到。柳府如今只留下了管家与一个橱子,其余的只有柳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了。 至于柳云祁身边,也只有从小就跟在他身边闷声不吭的阿冀。 姜芷茹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笑着回过身来。 那一霎那,她原带笑容的脸庞,瞬间僵住了。 今日的宋苒穿着一身淡红色的衣裙,头戴云鬓花颜金步摇,明眸皓齿,水佩风裳。从屋外与柳云祁并肩走了进来,宛如一对璧人。 “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你们怎么亲自来了。”柳云祁见两人的衣角都或多或少浸了一些水渍,鞋侧还沾了一些泥土,关切道。 “见过郡主。”姜崇炎站起来恭敬的说道。间一旁的姜芷茹还在呆坐的椅子上,他皱着眉,拉了拉她的衣角。 “姜公子无需多礼。”宋苒又转过眼,低头看了眼姜芷茹的手指:“姜小姐的手可找了大夫瞧过?如此纤长白皙手指的可不要留下什么疤痕。” “谢郡主关心,昨夜母亲就找了大夫到府上瞧过了。涂了点膏药,今日已无大碍。”姜芷茹拖着她的,站起身回复道。 姜芷茹又看了眼柳云祁说道:“家母今日让下人做了点莲子百合汤,我就想着柳伯母定会喜欢,又想多日没来府上探望,所以就跟兄长一起过来了。” “姜小姐,昨日也去马场了?”柳云祁转头看向身侧的宋苒,问道。 “是啊,昨日姜小姐与姜公子都在。宣王殿下还连连惋惜,一直在说着你没有与我们一同前去可惜了。” “倒也没什么可惜。昨日正巧皇上召臣前去商讨事宜,国事为重。” “唉,回头请郡主重新邀请王爷,我们再一同前去便是。”姜崇炎又转念想到了昨天是事情,沉下脸:“不过下次,得给芷茹好好挑一匹温顺的马了。” “姜公子放心。昨日离开马场时候,马奴已将昨日那匹发疯的烈马找回,我就听到王爷让马场管事仔细察看一番看下究竟是什么让马儿受了惊吓。” 啪—— 姜芷茹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小腿踢到了脚边的凳子,向后踉跄了一步,脚底又踩到了裙摆,险些摔倒在地,还好一个胳膊撑着圆桌,。 “妹妹,怎么了?”姜芷茹嘴唇煞白,一看就是受到了惊吓。 丫鬟将椅子扶了起来,又将姜芷茹扶到椅子上坐下。 姜崇炎看到姜芷茹脸色很差,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咣当——又是一声。 姜芷茹手一哆嗦,茶盏砸在了桌上。 “想必昨日惊魂一幕让姜小姐记忆犹新。这马场还是等过段时日,姜小姐心情缓和了再约吧。”宋苒见到姜芷茹的反应就明白了。昨日之事,她多半知道其中缘由。 柳云祁在旁也觉察到了其中微妙的关系。 “是啊,昨日太惊险了,幸得郡主出手相救,才捡回了这丫头这条命。”唯有姜崇炎还没明白自己妹妹这等反应,再次向宋苒谢过。 “苒苒你没事吧?” “那昨日你有没有伤着。” 郡王妃与柳云祁同时看向宋苒。 宋苒一怔,尴尬地苦笑起来。 郡王妃一脸关心状,忙让身边的簌琴上去查看。 宋苒朝欲要上前的簌琴摆摆手。 “呵呵,母妃,祁哥哥,你们看我这像是有事的吗?”宋苒伸开手,在原地转了一圈。 “你这丫头,从小就皮得整日上梁揭瓦,皮就是厚实。” “母妃,这么多外人在那。”宋苒窘迫的双颊刷的一下红了起来,笑容僵硬,顿时泄了气委屈道。 “行啦,时候也不早了。”郡王妃一边整理着柳夫人的被角,一边柔声道:“阿姐,我带苒苒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若你想我了,也可差人来旧府知会一声。” 柳夫人不舍之情溢在脸上,又强压着舌头,没有说出不舍的言语:“想必是赶早去的寺庙为我祈福吧,这会该困了吧。你带苒苒快回去休息。” “阿姐,没事。他们每次带兵打仗出去,我都担心的日不能眠,久而久之,这睡眠也就差了。” “瞧芷茹这个模样怕是要再找个大夫瞧瞧,我们也先回府了。”姜崇炎使了下眼色让自己府里的丫鬟带姜芷茹先出去,自己又恭敬地朝床榻上的柳夫人躬身一拜:“柳伯母,小侄改日再来探访。” 走出去时,姜芷茹脚步还虚浮,靠着两边的丫鬟搀扶。 马车停靠在柳府门口。 宋苒搀扶郡王妃上了马上。 “母妃,等我一下。阿诺还有句话让我带给祁哥哥。” 宋苒双手提着裙摆,往柳府门口的台阶上小跑了几步。 柳云祁正站在那目送她们。 “祁哥哥。我回京之前去见过阿诺。她让我带给你两个字‘谢谢’。”宋苒从衣袖里拿出一张折了的宣纸。上面用墨水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谢’字。 “我以为你今日会同我兴师问罪,纳闷着你临走都没开口。” “阿诺都没怪你,我又以什么身份来责怪你?” “原是我害了她。害了她一家。”柳云祁瞳孔紧缩,盯着字看了半天。 “她父亲赌博散尽家产,是自食其果。只是害了阿诺要远嫁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去给他人做填房。”柳云祁又是一声苦涩的叹气。 如若不是柳云祁学信求她兄长照拂远嫁的阿诺,宋苒或许都不会知道,柳云祁与阿诺的事情。 在宋苒的记忆里,阿诺只出现在柳云祁面前三次。一次是六岁那年在她家抓鸡,一次是十岁的花灯节,还有一次……应该是她离开京城的那天。 第十四章 灯会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八月十五拜月节。 陈国历来有一习俗。这一天夜晚,会在长街举办花灯节。街道两旁都会摆上各式的花灯,供百姓游乐观赏。 一些京中的商贩还会摆摊叫卖与之相关的荷包、灯笼等。有钱的文人雅士则会在沿街的酒楼门口设些助兴的节目,比如灯谜。有时官府还会请一些杂戏班子在长街的中央摆台表演。还有几家有名的烟花楼为了招揽生意,让商女歌妓坐在二楼的窗边,隔着面纱,弹唱盛世繁华。 这一晚灯火通明,华光璀璨。 宋家老宅离长街不远,运送花灯的车队都会经过老宅的后门口。 几个十五六七模样的小丫鬟,一早就将后门开了一条缝,争先恐后地围在那看着外面。 宋苒站在不远处的长亭,指了指她们叽叽喳喳吵闹的方向,不解地问道:“她们在看什么?” 红蕖笑道:“今儿个是拜月节,她们自然是在看花灯。” 原来离开南郡已经三个月了。 小时候宋苒最喜欢的就是拜月节。这一天可以不用早早就寝,可以和哥哥一起去街上玩耍。 后来她住在宫里,时常也是拐了昭华一同偷溜出来。现在想想,当时万一昭华出了事,她得连带着整个宋家脑袋落地。 记得有一次,她带着昭华去宫墙边扒之前偷溜出去的狗洞。不知道被何人早就堵得严严实实。昭华眼见出去的愿望泡汤了,在那哭得稀里哗啦。宋苒怎么哄她都哄不好。最后还惊动了太子哥哥。 那时的前太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又传长得像年轻时的先帝,丰神俊朗。他深得先帝的喜爱。他一句话,底下的奴才谁都不敢驳了他的意。最后宋苒和昭华就这样毫无阻扰,明晃晃的从宫门口走了出来。 这一晚太子哥哥陪着她们逛了一晚上的灯会。带她们买糖人、吃角黍,各自手上还提着兔子形状的小灯笼。她们高兴的一蹦一跳,别说多欢乐。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在听书楼门口摆了个擂台,胜者是一个做工精致的莲花仙子状的灯笼。宋苒和昭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它,硬是拉着太子哥哥参赛。 太子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却文采奕奕,每一句都对得工整、押韵。让书生连连自叹不如。临走还听见他在后面直呼:“少年文人出我辈,陈国后继有人。” 少年眉宇轩昂,嘴角微扬,意气风发。如此耀眼的少年,谁会想到后来的结局。 后来宋苒才知道,那个书生成了来年的探花郎。太子出事的时候,满朝文武只有他站出来为太子辩驳。 那时先帝震怒,什么关于太子的进言都听不进去。为太子说话的人落不到好的结局。幸得先帝惜才,没让探花郎随同太子同党流放荒地,只是将他扁去翰林院做了个六品修撰。 年少时的画面就在眼前,可是等缓过神才明白,早已物是人非。 宋苒收回思绪,漫不经心问道:“我记得花灯不是应该晚上在长街吗?这会她们看什么?” 白葶笑得龇牙咧嘴:“郡主有所不知,运送花灯的车辆都会从我们府的后面经过。这些丫鬟们晚上都要在府里伺候,自然是没有机会出去,只能这会躲在这一饱眼福了。” 宋苒朝她又是一瞪,白葶嬉皮笑脸地捂住了嘴。宋苒又做了个让她们安静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群小丫鬟的身后,学着他们的样子从门缝里往外看去。 看那些丫头们兴致正荣,突然开口道:“外面有什么?” “花灯呀,当然是——郡,郡主——”一个小丫鬟注意到了身后的宋苒,吓得一个哆嗦跪倒在地,其他人也应声跟着回了头跪下。 “郡主饶命,奴婢们错了。”一帮丫鬟凄凄惨惨带着哭腔的,跟刚才那笑逐颜开的面容,判若两然。 “瞧你们一个个胆子小的。”宋苒捂嘴笑出了声,“呵呵——快起来吧。” “谢郡主!”一个个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地互看着各自左右的姐妹有没有一同站起来,生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信以为真。 “看个灯笼都鬼鬼祟祟的。再说白天有什么好看的,怎么的也得晚上。” “郡主是要带我们晚上出去看灯会吗?”白葶突然兴奋起来,朝红蕖使了使兴奋的小眼色。其他小丫鬟也都喜出望外的,一双双眼盯着宋苒。 宋苒都被她们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嘘——轻点。等会我去求母妃,晚上放你们出去。”宋苒笑着压低声音。 有个小丫鬟想到了什么,扭扭捏捏地走上前,不忍心开口:“郡主,您好像自己不能去。” 另一个丫鬟一脸为难地补充道:“宣王府派人送来了请帖,郡王妃替您收下了。说是今晚要在驿站为魏国来的使团办接风宴,请您也一同去。” 宋苒一怔。 是慕翎到了。这些天事情太多,她竟把这事忘了。 可是他们男人们喝酒,喊她去做什么? 陈朝白是什么意思? 陈朝白是发现了什么吗? 红蕖见宋苒神色一暗,为其不免担忧起来。她又看到边上的白葶眼底透着一丝欣喜,她更加的不安。两个都为情,唯独只有她孑然一身。 “郡主,郡王妃把帖子收下了。如果你这会推拒,怕是要被她老人家责罚。” “行吧,去一会。到时候想个办法先行离开。” 驿站门口停满了马车。、 宋苒刚下马车,就看到隔壁的马车掀开了帘子。 是柳云祁。 柳云祁与她点头示意,就自顾自的先走了进去。 宋苒眼睛瞟了几眼停靠在边上的马车,看不出端详后,也不紧不慢地跟了进去。 “安阳郡主到。” 所有的人都超门口看去。 宋苒在众人的目光中走进大殿。 左侧的几人穿着魏国的服饰,想必是魏国使团,但是她从中没有看到慕翎。 他们为首的是一个年长的老人,看其装束定是魏国丞相了。 丞相的边上,她看了之前跟在慕翎身边的小将。与其说是小将,确切的应该说是女将,同还是魏国的三公主——魏妤。 起初宋苒只是识破她是女儿身。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听到了慕翎叫了她的名讳。 宋苒走到魏妤面前,拱手作揖道:“宋苒见过魏国三公主。” “三公主?”陈朝白站起身,看向魏妤的方向,眉间流露出几分诧异。 宋苒转过身,看了眼陈朝白的表情,扬嘴一笑,“看来宣王殿下还有所不知。这位是魏国的三公主。” “这——”陈朝白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宋苒内心轻笑,原来陈朝白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显然魏妤和魏国丞相都没有想到,到陈国的第一天,身份就被宋苒识破。 魏妤的脸色僵在那,咬着下唇,闷声不吭。 魏国丞相则是大汗直出,用衣袖不停地擦着汗:“禀王爷、郡主,这位的确是我们魏国的三公主。我们公主一向对外面实物颇为好奇,听闻我等前来陈国,特求陛下让她一同前来玩儿。奈何她女儿身与臣子们同行多有不便,只能以这身男儿打扮随我们到访” “丞相不早说。公主嫁到,是我们有失远迎了。”柳云祁在边上缓和道。 陈朝白拿起手上的酒杯,示意大家敬一杯给魏妤以表歉意。 “既然是玩儿,公主今日应该去外面的灯会看看。” 宋苒心知肚明,玩只是个借口。魏妤亲自来陈国,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宋苒与柳云祁眼神交流着,柳云祁的意思是让她不要深究下去。 他们堂而皇之地对视,被陈朝白抓了个正着。陈朝白见此挑了挑眉,宋苒朝陈朝白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魏妤的神情已恢复如初,坦然自若道:“谢安阳郡主提议。此会天色还尚早,待他们喝酒喝尽兴后,再过去赏灯也不晚。” “本郡主也正有此意。” 两人相视而笑,各自坐回了位子上。 陈朝白让人上了菜,几个官僚在那吹捧着两国友好。宋苒听得耳朵快生了茧,无聊地托着脑袋连喝了几杯酒。 她注意到不远处魏妤的目光,目光深邃,有一种让她后背发麻的冷冽感。 宋苒嘴角挤出一抹笑,向魏妤举了举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还未见众人散去迹象。宋苒让红蕖叫来了陈朝白身后站着的白齐,又耳语了几句,让他去跟陈朝白请示。 陈朝白听着白齐的回话,向宋苒点了点头。 随后宋苒带着红蕖和白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殿。 “安阳郡主。”魏妤尾随她们出来。 苒自然也是猜到她会这样做。 宋苒邀请魏妤一同上了马车,朝长街驶去。 不光是长街,与长街比邻的几条主干道也是相当热闹,所以马车行驶得非常缓慢。 宋苒掀开帘子靠着窗口,想让晚风吹散点身上的酒气。 “郡主不好奇,慕翎去哪了吗?”魏妤先开了口。 “你们自是与王爷解释过了。” “郡主就不想知道?” “他是魏国的将军,我一个陈国郡主需要知道什么?” “郡主还真是无情。他可是险些冒险来抢郡主的亲那?” 宋苒皱起眉来。那日果然她没有看中。在府衙门外看到的身影果然是他。 第十五章 灯会(二)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马车行驶到长街的一头,停了下来。 红蕖搀扶着宋苒下了马车。宋苒回过身,想要搀扶魏妤的手停在半空中。只见魏妤自己从另外一侧跳了下来。 宋苒自然是不想与她同行。可是人是她带出来的。万一魏国公主出了事,陈国得怎么向魏国交代。如果之前她没识破她身份,还能搪塞说不知道,可她偏偏把人家是公主的事说破了。 宋苒有些懊悔。心里悲愤地责怪自己的嘴巴比脑子转得快。 这一路,魏妤都跟在她身侧,宋苒极其不自在。后来失了兴致,索性找了个酒楼二层的位子坐下。 晚上的酒宴,她并没有吃几口东西,她想魏妤也应如此。 从酒楼的二楼望下去,整个长街人山人海,比肩接踵。 不远处,中央的高台上,杂耍师正喷吐着火焰。围观者甚多,人声鼎沸。一阵阵欢呼声,也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酒楼的对面原是那家裁缝铺。此刻门口正巧站着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娃娃,就像是当年的阿诺在门口迎她。 阿诺与柳云祁见的第二次面,也是个花灯节。她拉着柳云祁的衣袖跑向店门口的阿诺。她兴奋地看向自己手上拿着的两个不同形状的糖人,犹豫再三,还是将其中一个递给了过去。 她不是贪心,只是在纠结到底选哪一个。 魏妤察觉到对面的宋苒思绪有些飘,故意轻咳了几声。 “公主别介意。太久没回京城了,总难免见到一些事物会让我想到故人。” 太念旧这个毛病,宋苒想,她是改变不了了。回到京城这些天,她总是想到过去的人和事。 可能是故人太好。 也可能,很多人都不在这了,让她更加睹物思人。 “听闻郡主回京,除了是因为太皇太后大寿,还因为陈国皇帝把你许配给了刚才那个王爷?” 此时正好小二过来上了菜。宋苒也不抬头,就轻轻地将几道陈国有名的佳肴推至魏妤面前,才缓缓开口道:“三公主倒是消息灵通。” “那慕翎那?” 这个名字的出现就像是捆绑她心的麻绳,她心如刀绞,凄楚难寥。她曾也想放纵一回,让自己随心所欲。可是她不能。 “两国若是长久友好,我与他便是知己。如若两国交战,那么我与他只能是互相的敌人。” 宋苒声音很冷,冷的刺骨,如寒风凛冽的二月,一脚一脚碾压着地上的积雪。她埋头,坦然自若的夹着碗里的菜。 夜晚的微风,伴着烟花楼的歌声,佛过她模糊不清的眼眸。 “可是他不会这么想。” 魏妤看起来比宋苒还要呆滞。她眼神迷离,看着窗外。宋苒顺着的目光的看了过去。 青黑色的长袍包裹着一身健硕的肌肉。对角街边,英挺俊逸的男子,侧着脸,手里摆玩着小摊上叫卖的小玩意。 宋苒抬头看着璀璨的星光,自嘲地笑出了声。 眼底忽然暗淡,黑夜吞噬掉了她眼里的光。她垂下眼睫,低声喃语:“我左右不了他,但是我控制得住我自己。请公主放心,我与他这样的身份,这辈子都不会有别的可能。” “那和亲那?其实这次我父皇让我们带来了一位美姬献给陈皇。”魏妤的每一句都像是很急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魏妤觉得宋苒的每一次的回答,都在萌起她心中的希望,又很怕被自己的下一句所浇灭。 她从小认识慕翎,爱慕慕翎。魏帝几次都想赐婚慕家,可是都被慕翎巧妙地化解过去。魏帝向来仁慈,也不会主动去逼迫慕翎去娶自己的女儿。到头,也只能劝她放手。 可是魏妤怎么甘心。难道只是对陈国郡主的几面之缘,就抵消了她十几年陪在身边的情分? 她知道慕翎被魏帝派来陈国拜寿的时候,她真的慌了。 她害怕慕翎与宋苒见面,她害怕慕翎听到宋苒的赐婚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是啊,慕翎向来沉稳,可是唯独面对宋苒。 上一次他就想去谭家抢亲,这一次呢? “将我送去魏国和亲就等于把南郡兵权交出去,我国的皇帝陛下可没那么傻。” 宋苒看破了魏妤的心思。 她伸手握住魏妤的手,笑着说道:“郡主,放心。” 楼下不远处的人群有些骚动。好像一个瘦弱书生气的公子追逐着一个赤着脚衣衫褴褛的少年。 “抓小偷,抓小偷。” 少年一边跑,双手扒拉着身边的人群,头还时不时地看向往后面。 “哎哟。”少年一不注意,一头撞在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慕翎一手按住少年的肩膀,一手去抢夺他手上的荷包。少年吃痛地挣扎,还企图从慕翎侧边溜走。奈何两人力气悬殊。 待那瘦弱的公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面前时,慕翎已一手将少年的双手完完全全的扣在自己的掌心中。 他将少年面朝着瘦弱公子,一手拿着荷包说道:“这位公子,这是你的荷包吗?” “是本公——是本公子的。” 宋苒站在楼上看得真切。这哪是公子啊,这分明是她那个胆子肥大的昭华公主。 宋苒的情绪早在识破那是昭华身份的时候,跌入谷底。她本想对慕翎避而远之的,刚还让魏妤放心。 这会,她还非得下楼不可了。 宋苒起身要离开,被魏妤按住了手。 魏妤抬起头恳切的眼神,宋苒知道她并不想让慕翎见到宋苒。 宋苒叹了一口气,“三公主,那个小公子是我的朋友,我必须的过去,到时我再解释给你听吧。” 宋苒过去的时候,那块地方四周已被官兵捂得严实。 这种热闹的日子,官府向来会派一些官兵通宵看守,可能是刚才抓贼时骚动太大,引来了官兵。 她想表明身份进去。胳膊一把被后面的人拉住。 她以为是魏妤。转身看到的却是柳云祁。 酒宴结束了? 那陈朝白那? 宋苒不自觉地往柳云祁的身后望了望。柳云祁也知晓宋苒在看什么,开口道:“王爷还陪着喝酒。我找了个理由现行离开了。” “哦。”宋苒又想到了魏妤,看了看自己身边,她人不见了。 红渠向前面指了指,:“郡主,三公主进到前面去了。” 随之身后传来魏妤清亮的声音:“兄长,怎么回事?” 领头的官兵上下打量的看着身着魏国服饰的魏妤,丝毫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 柳云祁将宋苒拉至身后,自己走上前走了几步,与那领头的官兵说道:“再下大学士柳云祁,今日奉皇上之命接待魏国来的特使。” 柳云祁仰头看了一眼里面的慕翎,又转身看了一下魏妤,继续道:“里面抓贼的是魏国的慕大将军。” 宋苒这会才明白,这些官兵并不是因为抓贼聚集过来,而是慕翎穿着非陈国的服饰。他们是怕有奸细乘机混入。 领头的官兵随后立马笑脸迎人道:“原来是柳大人,您请。” 柳云祁带着宋苒和魏妤走进了被士兵包围的圈子里。 昭华看到宋苒,也不顾其他,哭着扑进她怀里。委屈巴巴地喊着宋苒的名字:“苒姐姐,苒姐姐。” 宋苒拍了拍昭华的背,小心地安慰。 宋苒感受到一道光死死地盯着他。她知道慕翎正看着他。 魏妤疑惑地看着宋苒,又回过头看了眼面色惨青的慕翎。慕翎目光如炬,看宋苒的眼神炽热。 “郡主,这位小公子是?”魏妤问道。 “三公主能女扮男装,我们陈国的公主自然也会。”宋苒从红渠手里拿过手帕,又将昭华的头别到一边,掩住身后的人,将她脸色的泪水轻轻擦拭掉。 然后继续说道:“这位是我们陈国的昭华公主。” 说完宋苒轻笑地看着一脸委屈的公主:“我的公主殿下,你这回出来,宫里有没有人知道?” “我偷溜出来的。之前我们没溜成功的那个狗——咳咳——那个洞,我又重新找人把他撬开了。” 本还在委屈的泪人,说道这一举,反而骄傲起来了。 宋苒跟柳云祁相视一望,均深表无奈:“宫里这会想必早已人仰马翻了。” “你先送公主回宫,这边我来处理。”柳云祁朝宋苒说道。 “等等。”昭华粉面羞涩地走到慕翎面前,摊开手,低着头腼腆,“公子,这个荷包能还我吗?” 慕翎将小贼交给官兵。 向昭华恭敬的一拜:“魏国将军慕翎,见过陈国公主。” 随后他将荷包放到公主手里。 因为昭华矮小,找来的男装不是很合身,她只能双手向上提着袍子两边,小跑着回到了宋苒身边。 宋苒朝他们点了点头,就扶着昭华回宫了。 柳云祁并没有把小贼交给官兵。这孩子是北边来的荒民,不知是想了什么办法进了城。 柳云祁念他年龄尚小,为了温饱才迫于无奈出来偷窃,这次就放了他一马。临走还给了那孩子几个铜板,让他去买吃的。 为了这个处置方式,柳云祁下一天还主动向陈朝辞请了罪。 陈朝辞反倒是赞许他处置得体。又命了人,以昭华公主的名义在城外摆了三天粥摊,接济荒民。 第十六章 美姬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正如魏妤所说,魏国此次前来的确向陈朝辞献上了一位美姬。 传闻此女子是魏国丞相将养在府里的义女。自幼琴棋书画细心培养。那容貌堪称倾国倾城,肤白如雪,身姿曼妙,腰如杨柳细软,摇曳生姿。 又闻陈朝辞一连三日都宠幸于她,还赐了意安宫让其居住。曾经的宸妃刚进宫时都不享有此等待遇。 这几日陈朝辞连宸妃的锦绣宫都未踏入,更别说是皇后的长坤宫。宫里宫外早就议论纷纷。今早国舅爷还在早朝上了折子,怒批此女子是魏国派来迷乱君心的。 折子被陈朝辞气得丢了出去。 宋苒觉得奇怪,陈朝辞当初因为忌惮她会武功才将自己赐婚给了陈朝白。如今竟能放一个魏国的女子在身边? 因为美色?可她也不曾听说他贪恋美色。 今日宋苒应了昭华的召见,正巧可以前去一睹她的芳容。 昭华向来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她倒好,以闲来无事的理由,直接召来了京中几家世家贵女一同进宫,陪她弹琴作诗,其中当然还包括了皇后的侄女,宸妃的妹妹。 宋苒到的时候,王蝉已在百灵台上摆弄她的古琴。 王蝉今日穿得一身对襟素色齐腰襦裙,妆容素雅,像是仿了谁的妆。 仿谁那?自然是东施效颦,仿的宋苒的。宋苒习武,本是英气十足,那些容颜的妆容自然不适合她。可是适合宋苒,可未必适合王蝉。 宋苒看着王蝉今个的装扮,整一个像病秧子。再听她今日弹的曲调,像是要断了气。 再瞅瞅皇后的侄女陆瑾湘整个的精气足的模样,穿着一身千丝百花齐胸襦裙,头戴云鬓花颜金步摇,脸上的笑容露出几分娇俏。可惜是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不然宋苒或许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儿吧。 作诗弹琴是假,对这位美姬好奇是真。 或许也是她们其中一个鼓动了昭华公主整了这出。 姜芷茹来得稍迟。连着向公主说了几声歉意。昭华向来温和,并不拘于这些小节,自然也不会把她迟到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还反过来问候她的身子。 姜芷茹那日被烈马惊到的事情也都略有耳闻。 其他家与之交好的小姐也都闻声凑了上去。 显然姜芷茹今个心不在焉,整个人都显得那么不自然。或许是害怕遇到宋苒吧。 前几日陈朝白下了朝回府顺道来宋家旧府小坐了会。也将姜芷茹的马为何突然疯癫的缘由告诉了她。 马奴在那匹马的马腹上发现了一个如同大针扎过的伤痕。因为刺痛,马儿便不受控制。 宋苒回想起那日姜芷茹的打扮,的确发髻上插着一个镂空兰花珠钗。 想是她取下珠钗,用尖锐部分刺向了马儿的腹部。 陈朝白饱含深意地笑着问她,是什么让一个女子为了胜过她而发了狠。 “郡主果然一颦一笑都让芸芸众生为之害怕。” 宋苒内心是想抽他两个耳光的。现实是,她没用…… 那是王爷,当今圣上最器重的皇弟。 或许,宋苒可以抽自己几个耳光,让自己看起来肥头猪耳,让这些京城贵女不把她当成假想的敌人。 柳云祁喜欢的是阿诺啊!与她何干? 还有陈朝白,也不是她想嫁。那些女孩儿那么喜欢他,怎么自己不去想办法,让皇上驳回意那? 她只想回去,回到南郡,自由自在的活着。脱缰的野马怎么回归的了这布满铁网的笼子。 宋苒自是苦不堪言。真不知这是这位美姬的鸿门宴还是她的。 姜芷茹、王婵,宋苒想想都头疼。 幸好昭华没顺道把魏妤也喊来,不然她得一个头三个大了。 待人到齐,昭华命了小太监去意安宫请这位美姬过来。 在等人来的时候,昭华公主被一堆小姐簇拥着,耳边不时的传来各种恭维的话。 昭华偶然抬了个头,看到在一旁独自纳闷的宋苒。 她挪了身子,蹿到了宋苒边上,抱住她的胳膊,撒起娇来:“我的好姐姐。” 宋苒受不了昭华这么粘人的模样,只觉得汗毛竖起,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的公子哥得了皇上的赐婚收到这个小妖精。 “公主,请吩咐。”宋苒顾作没好气的说着。手还不自觉的抚上昭华的发髻,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 “那日替我抓小偷的那位公子,真的是魏国将军吗?” 昭华抬起头,一双灵都的眼睛在眼眶里闪烁着光。少女的心思,脸蛋像是抹多了嫣红,红扑扑的,少女情窦初开的小心思都显现在了脸上。 “嗯。”宋苒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改天能不能带我去当面道谢。” 昭华撒着娇,让宋苒无力招架。 宋苒只觉得心漏跳了半下。昭华是萌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昭华看到宋苒面无表情的沉思着,没有回她话。又嘟着嘴,摇了摇她胳膊,继续撒娇。 她以为宋苒是害怕私自带她出宫被发现后责罚。 宋苒担心的是昭华就因为一面之缘,对慕翎一见钟情。她的情绪很复杂。不像是自己跌进了深渊,而是她看着身边的人心甘情愿的跌了。她不能拉她出来,她也没资格拉她出来。可是她又很无奈、很迷茫。她或许,也想自己没有顾虑地跌进去。 “公主,赵美人到了。” 小太监引来一行人过来。为首的女子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容清秀,个子娇小却体态丰满,嫩黄色的裙衫随着脚步缓缓飘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低着头,面颊绯红,向昭华俯身请安。 按规矩,她是皇上的美人,宋苒等人都应向她行礼问安。可是,其他几位官家小姐都杵在那不为所动。 宋苒皱眉,她一个郡王家的郡主不行礼倒还能说得过去,其他几个都只是官家小姐,这胆子被她们父母养得够肥大的。 宋苒刚想上前,就听到陆瑾湘轻呵了一声。 陆瑾湘坐在那,脸上带着蔑视的表情,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赵美人。 陆瑾湘这几日听到自个姑母因为这个美姬食不能寐,夜不能寝,就气打不一出来。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调教一下这个与皇后娘娘抢龙宠的贱人。 “今日昭华公主闲来无聊,特邀我们几位官家小姐前来弹琴对句。听闻赵美人在魏国也是个家喻户晓的才女,今儿个不如同我们一起为公主助助兴。” 说完,她不动声色的拿起桌上的毛笔,在纸上写了七字词句。写完又使唤丫鬟拿到赵美人面前,丝毫不留情面的问道:“你一个魏国女子,不知看得懂我们陈国的词句的意思吗?” 赵美人缓慢抬起头,她那细长如柳叶的眉毛微微蹙了蹙。 陆瑾湘在纸头写的这句话谁都看得出来,骂人不带脏字,却又体现了‘溅’。 宋苒为之诧异,这么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文采倒是极好的,可惜没用在正途上。 陆瑾湘又将墨砚用力地推向美姬站着的方向。 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哎呀,我怕您够不着,特地将墨砚推到你面前。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没有接住。”陆瑾湘嘴角扯起冷意,冲着赵美人犀利一瞪,吓得她往后缩了缩。 她伸手接,这身白衣怕是不能幸免,等会还是会等一样会引来她们的嘲笑。不接,才是明智的。 这位赵美人不知是否如她们所见的这般胆小怯懦。 魏国送她过来,有用意何在? 还有陈朝辞,又因为什么对其尤为喜爱,以至于特别对待。 宋苒觉得脑袋有点炸裂,就这么一个小小美姬就能扩展出这么多问题。而且她一个旁人,为什么要去考虑这么多?这会不该考虑,今日这事被陈朝辞知道了,会不会连带着被责罚吗? 宋苒看着这些人的小动作,真的都觉得愚蠢至极。 王婵还不怕死的,让这赵美人自个把墨砚捡起来。平时看她跟陆瑾湘水火不容的,如今倒是沆瀣一气,一致对外了。 她也不想想,怕是如今她姐姐宸妃都要向这位赵美人巴结两句。 宋苒拉了拉昭华,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公主不是要谢魏国将军吗?这会邀来魏国的美姬,放任这些小姐刁难,怕传到他们耳朵里,会觉得我们陈国的公主恩将仇报。” 昭华眼睛一闪,急得脱口而出:“本公主怎么没想到。” 随后就看着她急切地把小福子叫来:“小福子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让几个小太监把这收拾干净。” “公主。”陆瑾湘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声音急促,一看就是心怀不满。 昭华怒其不争,狠狠瞪了她一眼。 陆瑾湘憋住气,愤愤不平地坐了下来。 几个小太监拿来了装了水的木桶,将水浇洒在地上,然后趴着在那来回的擦。 站在远处的几个小姐都投来鄙夷的目光,还有几个原本站在那附近的小姐怕弄脏裙摆,一边向旁边躲开,一边嘴里说着粗俗的话。 “行了,我也倦了,你们都散了吧。” 其他小姐告退时,昭华唯独拉着宋苒不让她走。又邀了赵美人一同回昭华所住的熙云宫。赵美人不敢拒绝,只能唯唯诺诺地跟上前去。 第十七章 刺客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宋苒从熙云宫出来,天色已晚。 昭华拉着她和赵美人问了好一会关于慕翎的事情。 这位赵美人也只是见过慕翎两次,吱吱呜呜也回答不出所以然来。 宋苒自然也只是说了一些门面话,比如骁勇善战之类的。 最后还是陈朝辞派了小公公来寻赵美人,昭华才放了她们回去。 走到宫门口,宋苒意外的看到了陈朝白的马车。白齐站在马车边,像是恭候她多时? “郡主,王爷知道您今日进宫,从御书房出来就特地在这里等您了。” 说完,白齐拉开帘子,做了个迎她上马车的手势。 宋苒瞅了他几眼,虽犹豫有犹豫,但还是上了马车。 陈朝白闭着眼端坐在里面。 马车行驶到半路,他才开了口:“见过赵美人了?” “怎么王爷也有兴趣?” 陈朝白扬了扬眉:“郡主可真时刻惦记着给自家夫婿安排女人。” 宋苒声音清冷,斜眼看着陈朝白:“王爷,我们还未成婚请自重。” “你以为本王今日在这里等着你,只是为了询问你见过赵美人这件事?”陈朝白不紧不慢地说着,手里顺道给宋苒还递了一杯茶。 “什么意思?”宋苒迟疑片刻。 “今日皇兄把我召到御书房,特地提到,太皇太后大寿后让我们尽快完婚。”这话说完他还不忘跟了一句:“今日,你那位祁哥哥也在。” “咳咳——咳咳——”送到嘴的茶水,被这句话吓得都咳了出来,弄湿了好大一片衣襟。 陈朝白嘴角上扬,笑得摇头叹道:“郡主如此惶恐,这是生怕我吃了你不成?”。随后他又从怀里掏出手帕,伸手想要为宋苒擦拭。 宋苒抬手拒绝,从他手里抽过手帕,自顾自地低着头整理衣服。 “你就这么不愿意?” 宋苒没有接话,冷哼了一声,侧过身子斜靠在窗边,再不理会陈朝白了。 陈朝白只觉得眼前的人儿特别的可爱,满眼都是宠溺的笑容。 马车停靠在宋家老宅门口。 白齐伸出胳膊让宋苒搀扶。宋苒恶狠狠地瞟了一眼,甩开了他的手。 “王爷,郡主这是怎么了?”白齐摸着脑袋,面对宋苒这个态度,一脸无辜。 “郡主这会在想着办法如何逃婚。” 光线很暗,从外向马车里看去,只能看到陈朝白的嘴向上勾起一抹捉摸不透的笑容。 “啊——” “我让你交代给夏淳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王爷放心。柳大人还未追查下去,小的已命夏淳暂时避避风头。” 回到府,宋苒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红渠和白葶端着晚膳,怎么也敲不开她的房门。 宋苒脑子很乱,自此好几日都萎靡不振。眼看着太皇太后大寿将近,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再见到昭华已是三日之后。 宋苒在府里再三反复思考,都觉得要去找柳云祁商讨一下,如何拖延她与陈朝白成婚的时间。 刚换了身男儿装想自己偷溜出门,就听到下人来报,外面有个俊朗的小公子求见。 到前厅时,昭华双手背握,背着身子对着她。 头顶玉制束冠,俨然是那晚被小偷偷了荷包的小公子形象。只是那衣袍倒是合身了不少。 “我的小祖宗,您怎么又自己偷跑出来了?” 让郡王妃知道,公主殿下独自偷跑来这,不得晕厥过去。 昭华回过身见到宋苒,嘻嘻一笑,整个人贴在了的宋苒胳膊上。昭华拉着她胳膊,眨了眨眼睛:“好姐姐,陪我去驿站找慕将军当面道谢吧!” “今儿个你怎么出来的?”宋苒没有接她话,只是觉得不该啊!听闻那日后,太皇太后又命了人把那个洞封的严严实实了。 这祖宗又是怎么偷溜出来的? “瑾湘今日去看皇后,我乔装打扮了一番跟在她身边溜出来的。”昭华拍了拍自己胸脯,得意的笑着。 “陆小姐?那公主怎么不找她陪同你去?” “我让她待在门外的马车上。她也好奇,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将军让本公主——”昭华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红扑扑的脸蛋埋进了宋苒的怀里。 虽然没听清后面几个字,但宋苒大致也明白。 她明白昭华的感受。情窦初开的少女,怀揣着对一个男人的好奇。怎么压都压不住心里的悸动、渴望。 当初她也是这样的吧。 宋苒长长叹了口气。 都是一群不省心的主。若是带他们去驿站,被皇上、太皇太后发现了,不光陆瑾湘得责罚,连同她也得一起。 若是不带她们去,昭华绝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宋苒只觉得头疼得紧。 最后还是拗不过昭华,随她们一起去了驿站。 临走时,宋苒让红蕖去宣王府知会一声,过会让陈朝白送她回去宫。 驿站门口看守很严。魏国的士兵、陈国的士兵,对于门口略微逗留的人都严加询问。 马车停靠下来,就有士兵走上前来,陆瑾湘这脾气刚想甩脸色表明身份就被宋苒拦住了。 宋苒缓步下车,向领队的士兵表明来意,递上了自己的名帖。 自然,她说的是陈国安阳郡主求见魏国三公主。以她们三个谁的身份直接去见慕翎怕是真的不妥。 很快就有人将她们迎了进去。 今日魏妤脱了男儿装,金装玉裹、韶颜雅容,眼神还透着一股傲气。 “陈国公主今日倒依旧是一身男儿装?不会依旧是溜出来的吧。” “我家公主今日前来是想找贵国的慕将军,感谢他那人出手相助,拿回了荷包。”陆瑾湘这脾气,宋苒真的是拦都拦不住。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回复魏妤,她倒先冲出来了。 魏妤忽然冷笑地让宋苒觉得发寒。 或许是宋苒的错觉,她觉得今天的魏妤与那日很不相同。那日她瞻前顾后,害怕失去慕翎。今日面对昭华亲自上门,反倒不以为意。 只是短短几日。 “吱嘎——” 木门被推开,昭华刚亮起的眼眸又暗淡下来。进来的是个送茶水的女婢。 宋苒从这女婢手中接过,与其对视眼神闪躲,明显能感受到她眼神里的杀气。 女婢又向昭华递茶,宋苒感觉到她衣袖里有道锐利的光。 不好!是匕首! 宋苒将茶杯砸在地上,“有刺客!” 随后拉过昭华将她挡在身后,又一脚踢向女婢的肚子,但是被她巧妙的躲过。婢女向宋苒扑过去,锐利的匕首从宋苒脖梗前划过。幸而她先向后一仰,又退了几步,匕首只挑落了她侧边的几缕头发。 缓过神的昭华和陆瑾湘顿时害怕的惊叫起来。魏妤为了让宋苒打斗无所顾忌,将她两拉至自己身后。 魏妤显然没有想到,在陈国的驿站有人会对陈国的公主下手:“来人!快来人!” 宋苒出拳打落女婢手中的匕首,反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其他双手束缚在她身后。她挣扎地想要抵抗。 宋苒伸腿重重的踢到女婢的小腿。原本掐着脖子的手已上移到她的下巴,生怕她是死士咬舌自尽。 慕翎带人冲进来的时候,宋苒已制服这个假扮女婢的刺客。 “你没事吧。”慕翎径直冲到宋苒面前,急切的问道。 在别人看来,他一个魏国的将军,第一时间不去关心自己国的公主,反而跑去问别人家的郡主有没有事,是否对宋苒关心的太过头了。 不过昭华和陆瑾湘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害怕的几乎蜷缩在魏妤身后,眼泪涌动而出,哆嗦的颤颤巍巍的伸出脑袋,看下刺客。 “慕将军,找块布来,我怀疑她要要咬舌自尽。” 慕翎从手下手里接过类似抹布的布条,亲自塞堵刺客的嘴,一把抓过刺客的双手,让其他人将她绑起来。 宋苒又从上到下,搜了一遍这名女刺客。就再也没看到除了这匕首的其他武器了。 “麻烦慕大人再派手下去请官府的人来一趟。”宋苒向慕翎说道,“如今在陈国的天子脚下,都能发生此等劣事,定要好好彻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顺天府府尹随同陈朝白一同前来。 他们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打扫干净。刺客已被人按压的跪在地上。昭华恢复几分理智,想到今日拜访的正事,扭捏的一副小女子娇羞的模样,向慕翎又是附身作辑,又是连连谢意。 慕翎面对陈国公主这般示好,紧张的手足无措,也连忙向她附身作辑。 昭华见陈朝白带着人进来,立马跳到他身边,比手画脚的诉说着今日发生的事。 陈朝白脸色极为难看,下意识的看向宋苒。 宋苒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没事。 陈朝白又看了看魏妤和慕翎,“三公主受惊了。刺客在哪?能否能交于顺天府?本王保证定会给魏国一个交代。” “王爷,有一件事你或许弄错了。刺客的目标不是本公主,而且陈国你们自己的公主。” 陈朝白一脸吃惊,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身边的昭华。又向宋苒投来询问的目光。宋苒向他点了点头。 “昭华今日溜出来,除了你们几个可还有人知道?” 第十八章 刺客(二)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陈朝白质疑的目光来回扫视着昭华和陆瑾湘。 陆瑾湘被陈朝白盯得浑身难受,撇着嘴说道:“宣王殿下,您看臣女做什么?你莫不是怀疑我?公主可是软磨硬泡说了半天,我才同意带她出来的。” 陆瑾湘抬头又偷瞄了眼宋苒,嘟囔地继续说道:“王爷你也太偏心了。怎么就不怀疑郡主。” 宋苒差点淹死在自己口水了。她朝陆瑾湘狠狠地瞪了一眼。陆瑾湘缩了缩脖子,退到了昭华公主的身后。 慕翎将刺客转交给顺天府。 顺天府的官兵里里外外将驿站搜查了一遍,在后厨旁的柴房发现了一具女尸。 血迹从尸体身下蔓延到了柴房门口。死者身体还有余温,地上的血迹还未凝固,应该是案发不久。 想必刺客在刺杀昭华公主前,先在柴房内将这名女婢杀害。然后换上此女婢的衣服,装作女婢端茶送水进入大殿。 顺天府排查寻访完驿站的其他人员后,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 “王爷、公主,下官先将此人带回顺天府,必定严刑拷打问出背后主谋。”在他管辖之内发生此等大案,只是站在陈朝白对面回禀几句,府尹大人顾慎就已是汗流浃背。 为官二十余载,还未见有此等大胆之人,竟在天子脚下刺杀公主殿下。但凡今日公主稍有闪失,他这脑袋这会怕是早搬了家。 “此女子多半是个死士,顾大人在拷问时可得小心她咬舌自尽。”宋苒提醒道。 “谢郡主提醒。”说着,顾慎向宋苒俯身恭敬一拜。 事情料理完后,陈朝白让宋苒自己回府。 送昭华回宫前,他又亲自押着陆瑾湘回了国舅府。 国舅爷陆江仗着自己的亲妹妹是当今皇后,向来是一副高傲的姿态,并不把陈朝白放在眼里。 陆瑾湘进府的时候眼泪鼻涕地扑进陆江怀里。 陆江对这女儿向来疼爱,见她受了委屈,还未问清楚,就狠狠踹了陆瑾湘身边的丫头一脚,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 丝毫不顾及陈朝白就在一旁。也没让底下人好生招待。 陈朝白也不急,就在边上看着。 等陆江疼爱完女儿,他才缓缓开口:“今日陆小姐将昭华公主偷偷来出皇宫。” “昭华公主偷跑出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宣王殿下是否大惊小怪了。”陆江满不在乎,只顾着自己宝贝女儿委屈难受。 “国舅爷!”陈朝白把声音提亮了许多,“今日昭华公主遇刺,你说这是本王大惊小怪?” “难道不是吗?”陆江拉起怀中的陆瑾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只见陆瑾湘猛地点了点头。 “今日幸好安阳郡主在场,救了公主,擒获刺客。不然,你们整个国舅府都很难向皇上、太皇太后交代。” 陈朝白眸色骤冷,瞟了一眼陆瑾湘。他的声音压制住了刚还不可一世的国舅爷。 陆江几乎没看到过这样的陈朝白,一副盛气逼人的就要把人生吞活剥。 “此事已惊动皇上,国舅爷还是今晚好好想想明日怎么去跟皇上交代。” “宣王殿下,什么意思?” “昭华公主出宫,只有陆小姐一人知道。刺客能得到此消息,国舅爷不需要向皇上解释吗?” “陈朝白,你什么意思!”陆江火冒三丈,愤然呵道。。 “国舅爷勿动怒。本王也只是好生提醒你一句。莫不要因为这件事生了和皇上的间隙。 陆江脸色煞白,努力遏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意。 待陈朝白走后,陆江把陆瑾湘关进了祠堂,命她三天不得出来。次日早早便进了宫,向陈朝辞负荆请罪去了。 陈朝辞登基后还是第一次看到国舅爷如此认罪的态度。虽昨日被昭华气得半死,今日倒是能等来国舅爷低声下气,也算是不容易。 昨日,宋苒从驿站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溜进了柳府的后门。 柳云祁像是一早就知道她要来。看到她,并不觉得意外。 “我都等了你好几日了,怎么今儿个才来。” 柳云祁修长的手指握住笔杆,立式俯写。 “你知道我会来?” 宋苒狐疑地看着柳云祁。柳云祁没有抬头,自顾自地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地写了几行字。大体内容,是让她心静的意思。 宋苒也想平静。可是,那是她的婚事。 她不爱陈朝白。她对陈朝白更多的还有畏惧。她看不清这个人,而这个人时常把她心里想的摸得透透的。 “皇上盼你和宣王早日成婚,我想,你必定是会来找我商量对策。” 一张宣纸写完,他将它放置一旁晾干。 宋苒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心里更是着急。 “祁哥哥这话的意思,可有办法了?” 柳云祁抬起头扬嘴浅笑:“那日跟你说的事,已有头绪。不过,还得等些日子。” “关于那些齐国商贩?”宋苒凑到柳云祁边上,夺下他手中的笔。 柳云祁悬空的手愣在那。宋苒这个急脾气倒是跟宋鸢一模一样,果然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对,前几日查办的人来了消息,说是这几日便有眉目。” 宋苒听到这句话,起先心里美滋滋的。可是转念一想,陈朝白手下跟齐国有染,可是齐国与陈国交好,好像其中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到底遗漏了什么? 对!柳云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其中的要害!她只知道,柳云祁说想办法帮她,但是没说究竟怎么帮? “可是,齐国不是跟陈国关系交好吗?与他们来往并没有不妥。你怎么觉得这事就可以拖延或者说能解除我的婚约。” “齐国与陈朝的关系向来是暗流涌动。而且皇上也深知这一点。早两年,皇上就觉察到朝廷这边有齐国的眼线。好几次两国谈判,陈国都失了先机。”柳云祁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两国交好,只不过是因为陈国处处让利。而齐国贪得无厌,多番得寸进尺。” “你是怀疑陈朝白干的?” “是不是陈朝白我这会还无法下定论。但是如果能抓到夏淳的把柄。到时参陈朝白一本,必也能让皇上顾虑再三,是否将你嫁给他。” 宋苒知道陈朝白是个有野心的人,但是她没有想到会牵扯到齐国。通敌叛国可不是小罪?贸然的参他,会不会打草惊蛇? 还有如果参他一本,被他化解了,柳云祁的处境会不会很尴尬? 要不要让他为了她的婚事冒这个险? 可是婚后才发现陈朝白真的是那样的人,那整个南郡王府又该置身何处? 宋苒没想到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柳云祁看到宋苒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惨白的脸上并没有喜色。 “怎么了?”柳云祁不解的问道。 “我只是有些害怕。如若陈朝白真的有通敌叛国之嫌,该怎么办?” “你也别太焦虑。我这边有什么消息,都会知会你一声。” “还有一事”,宋苒想到今日之事,“想必祁哥哥你还不知晓。今日下午,昭华去驿站向慕将军道谢,结果在驿站遇到刺客。” “什么?遇刺?那公主如何?”柳云祁吃了一惊。 “祁哥哥莫急,刺客已被我制服,如今在顺天府。不过——”宋苒凝目沉思:“怕是活不过今晚。” “灭口?”柳云祁目光微震,又重新收回目光,上下查看宋苒是否有伤。 宋苒今日被三个男人关心是否受伤,也不知是何等幸事。 她知道柳云祁眼底的意思,她望着他微微而笑:“我没事,那刺客不是我的对手。” “也是。”柳云祁收起不安的眼神,继续听宋苒说下去。 “今日知晓公主出宫的人,除了宫里她身边的宫女,就是陆瑾湘身边的人。” “你是怀疑国舅爷?” “国舅爷是个蠢人,定是不会有这心思。我观察过陆瑾湘今日带在身边的人,也都不像。” 下午顺天府官兵排查驿站人员的时候,她特地也在暗处一一观察了一番,尤其是陆瑾湘身边的人。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了要在驿站必杀公主?在来去的路上,不是更方便。驿站还有官兵把守。”柳云祁听完宋苒的话,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他神色凝重,思绪纷杂,一时又说不上来。 “这也是我疑惑的点。” 今夜来柳府,一来的确是因为自己的婚事想找柳云祁想想办法拖延。二来就是今日这个行刺有太多疑点,她想不明白。 “或许她的目的,无关是谁?只是希望陈魏两国关系破裂。” 宋苒本是没想到这一点。但经过刚刚柳云祁对于齐魏两国的关系的解释,她突然脑子里萌生出这个想法。 “你的意思是,是齐国派的?” “也不一定?或许是其他的国家。陈国公主死在接待魏国使团的驿站,陈国必当扣下使团查明事情。魏国使团被扣留,那么魏国必定对陈国心存不满。将军兵戎相见,也不是不可能。”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宋苒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她是怎么揣度出这些的?太可怕了。如果是真的,这京城真的危机重重。 “必杀魏妤公主也能起到这个作用,为何是昭华?”柳云祁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魏国三公主,事发突然又改了主意那?”宋苒垂眸,一时也不知怎么回事。 “魏国三公主会武功?”柳云祁试探性地问。 “对,她会。她跟慕翎一同上过战场。” 所有的事好像就解释得通了。 只是,柳云祁与宋苒一同陷入了沉思。 这日当夜,刺客的确死了。并不是他杀,而是不知是否看管人员的疏漏,塞在她口中的布掉落。刺客是咬舌自尽的。 死之前,顺天府并没有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第十九章 大寿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九月初二,太皇太后大寿。 天还未亮,宋苒便已在镜前梳妆打扮。前些时日,皇后娘娘命尚衣监给各宫娘娘置办贺服时也一并制作了宋苒和郡王妃的。 贺服是一件浅粉长衫配蓝底金丝双绣绣罗纹云肩。 再加上太皇太后又赐了个蝶恋双花玉碎流苏布摇,前几天已一并送到了宋家旧府。 宋家的马车到宫门口的时候,前面已经停了六七辆马车。 因为昭华遇刺事件还未侦破,京城内外加派了人手,陈朝辞也已责令刑部协同顺天府一同办案。 对于进宫祝寿的各家女眷也都派了宫里的嬷嬷在宫门口,与其说是恭候,更像是去严加盘问。 大多都是皇家贵眷,对于这些嬷嬷的做法,大多是不太理睬,也使得队伍前进得相当缓慢。 眼见的马车越来越多,堵得宫门口已是水泄不通。 宋苒见状,索性让车夫将马车停靠在宫门稍远的地方,随后扶着郡王妃下了马车。 侧边的帘子也跟着掀开。是陆瑾湘和她的母亲。她们也跟随着宋苒她们下了马车。 陆夫人是前朝恒平郡主的女儿。恒平郡主生有两女一男。陆夫人是长女,传闻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当年嫁给意气风发的国舅爷陆江,也是京中一段佳话。 恒平郡主的另外一个女儿,则是下嫁。 下嫁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为前朝太子说情的探花郎。 恒平郡主显然也是个高谋远虑之人。当年国舅爷陆江是陈朝辞的亲信,探花郎又与前朝太子来往密切,无论最后谁当了皇上,都能保恒平郡主府一世荣华。 只是探花郎被贬,可惜了这位二小姐。 听闻这二小姐性格温和,虽不像其姐美誉在外,但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至今还与这位落魄的探花郎恩爱如初。 众人看到南郡王妃与国舅爷家的陆夫人都下了马车,亲自步入宫门口等待嬷嬷们检查,也只能纷纷效仿,自行下了马车跟了上去。 众女眷纷纷前往长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这些日子,凤体欠安,精神多是靠着人参吊着。见了几位前来贺寿的女眷就已起了倦意,挥了挥手让她们人都免了问安。 王家夫人带着王蝉去了宸妃宫里,陆夫人自然带了陆瑾湘去了皇后长坤宫。郡王府留在太皇太后身边照料,其余的女眷们不是被安置在侧殿,就是请了几位小公公引他们去其他宫妃住所。 宋苒自然是去芷福宫找了昭华。 昭华明显比前几日消瘦许多。 不就是被禁足吗?怎么连膳食都禁?皇上也不怕太皇太后心疼?宋苒纳闷。 昭华见到宋苒,眼泪顿时从眼眶滑落。 她扑进宋苒的怀里,泪不成声。 宋苒一时不知所措,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今日太皇太后大寿,您就解禁。怎么还哭起来了?” “苒姐姐,皇兄要我与魏国联姻。” 宋苒一时恍惚,只觉得耳朵听到的内容很不真实。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哭红眼的昭华,声音颤抖:“嫁给谁?” “魏国二皇子。” 宋苒提着的心好似放下了,又好似没有放下。 这位皇子在魏国好像是个边缘人物。没有魏妤得宠,也没有大皇子有实权。宋苒至今听到的传闻,也就寥寥几句。 宋苒拿不准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昭华嫁过去是幸还是不幸? 昭华见宋苒愣在那没有反应,伸手拉了拉她衣服。 “他们送来了一位美人,为何我们陈国要送去一位公主?如果一定要送本公主去,本公主愿意下嫁给慕翎将军,而不是那个见都没见过的皇子。” 昭华眼底泪光莹莹,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她强咬着唇,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宋苒叹了又叹,也不知如何是好。她轻轻抚着昭华的背,希望她能一些许感受点。 宋苒想到魏妤那日在驿站的态度,想必她那时就已经知道这件事。她不畏惧昭华对慕翎的爱慕,因为她知道昭华即将成为她的二皇嫂。 宋苒不知道如何安慰昭华,毕竟她自个儿的婚事还架在那。 她又何尝想嫁给陈朝白。 “苒姐姐,我不想嫁给一个废人。”昭华的语气几乎在崩溃的边缘, “何出此言?” “我昨个就跑去问了赵美人。赵美人说二皇子的腿早年落下了病根,那不就是残废了嘛?”昭华眼里如珠般的眼泪依旧啪嗒啪嗒往下掉,衣襟都湿了一大片。 这位赵美人对于自己国家的皇子竟不美言一番。 昭华的眼底失了光。待奴婢收拾完她哭化的妆,她就六神无主地呆坐着。 宋苒忆起昭华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再看看如今的样子,满心疼惜。 如若是换成太子哥哥成了如今的皇上,是否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他才智过人,定还能想出其他两全其美的办法。 “公主是什么时候知道婚约的?”宋苒拉了昭华身边的宫女问道。 宫女恭敬道:“奴婢是昨个新来的,来的时候公主已经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了。” “原来的宫女哪?” 宋苒左右看了几眼,的确昭华身边都是一些陌生面孔。之前的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都没了踪迹。 “听说因为公主屡次偷溜出宫,宫女们都被贬去浣衣局了,其他几位公公去处,奴婢就不知道了。” 以往昭华偷溜出宫,先帝也都是嘴上责罚几句,并未因此牵怒到昭华底下的人。那这个都是从小伺候她至今的。 看来陈朝辞这次真的是勃然大怒了。 宋苒转念一想,毕竟昭华遇刺险些失了性命,那些奴才的确失职。没有砍其脑袋,也算是轻罚了。 从芷福宫出来,宋苒先去了皇后、宸妃住处,最后又折去了赵美人的意安宫。 进了宫,不去这两处问安,直接去赵美人那? 若被有心人传去那两位耳朵里挑拨是非一番? 宋苒还不想得罪那两位。 魏妤果然在赵美人那。 魏妤虽为魏国公主,按理也需今日与其他女眷一同拜见太皇太后。其余魏国男性使者则是与其他官员一同待在外朝。 宋苒在长宁宫的偏殿并未寻到她的,就猜到她来了赵美人这。 赵美人见到宋苒并不像之前那般拘束,想来也习惯了这后宫的生活。 再说魏国精心挑选的人,怎么也不会是胆小懦弱的人。想来前些日子赵美人这态度,无非也是给陈朝辞留个安分守己的印象。 宋苒俯身向两位问安。 “不知道郡主前来意安宫寻本宫有何事?”赵美人坐在意安宫前殿主位,从容自若地从宫女手里接过茶杯,眼皮都没有向宋苒抬一下。 宋苒自是明白,前些日子是自己轻瞧了这位美人。 “本郡主是寻三公主来的。” 赵美人面色微变。 宋苒往里看了一眼。 “想来郡主已经见过昭华公主了。” 魏妤从内殿走了出来。 “宋苒自认为那晚对三公主掏心掏肺全无保留,也想向三公主讨句实话。贵国求娶昭华公主实为何意?” “两国长期友好,必有牺牲。” “就要牺牲昭华吗?” “我们魏国难道迎娶公主的不是一位皇子吗?再说,郡主您都可以牺牲自己的婚姻,她作为公主难道不可以?她不嫁来魏国,将来也或许会嫁去别的国家和亲。” 宋苒心头微微一怔,她不可否认魏妤所说的话。 作为皇家儿女,的确很多时候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无从选择。 “郡主殿下,那日在酒楼我就提醒过你。” “什么意思?”宋苒瞳孔骤然微缩,眉眼紧皱。 “那日本公主给郡主提议过和亲,郡主也与我讲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魏妤说到一半,向宋苒投去目光,只觉得眼前的宋苒神色暗淡。 魏妤直勾勾地盯着宋苒,“就像郡主说的,如若我向陈皇提议将你嫁入魏国,必会被陈皇驳回。本公主想来,不如为我这位皇兄求娶一位陈国更尊贵的女子。” “你一开始是冲我来的?” 宋苒看到魏妤的神色,就得到了答案。 原来她的婚事被这么多人惦记。 “三公主既然已知本郡主被旨宣王殿下,又何必多此一举。”宋苒闭了闭眼,心底尽都是凉意。 “郡主一日未嫁,必让本公主心头多一根刺。还是那句话,那日他会想去抢亲,保不齐,这次他不会。” “那将我嫁与魏国二皇子,难道他就不会吗?”宋苒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郡主不知,我那二皇兄的腿疾是年幼时救慕翎留下的。”魏妤冷冷笑道。 宋苒的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声音来。 赵美人担心地走到门口环顾四周,生怕她们的对话被旁人听到。 “两位贵人,争吵之声如此之大,小心隔墙有耳。” 宋苒与魏妤就那么僵持着。 两人几乎都是面红耳赤。 宋苒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激动。听了赵美人的话,才顾虑起来两人的对话,是否会被人听到。 如果被陈朝辞知晓她与魏国还有慕翎这层情意,又会南郡王府作何感想? 她身后从来都不是她自己一个人。 第二十章 寿宴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夜幕降临,皇宫内无数个带‘寿’字的红色灯笼瞬间亮起。 巍然屹立的宫殿,被照的璀璨绚丽。 今日大宴,赐百官席。 陈朝辞率先踏入大殿,皇后与宸妃一人一边搀扶着太皇太后入殿。 待皇上协太皇后太后入席,百官及其女眷下跪叩拜:“祝太皇太后万寿无疆。” 礼毕,众人入座。 左边席位靠前的是魏国使团,其次是国舅爷、丞相等一众要臣。右边是皇室宗眷,以陈朝白为首,其次是昭华公主、南郡王妃和宋苒等。 宸妃母家在朝中非举足地位,席位自是还要偏后一些。柳云祁独自前来与其他一些大臣坐在一起。 宋苒注意到他身后还坐了一位故人,当年的探花郎,六品修撰乐恒。 桌上摆满美酒佳肴,殿中舞女歌姬凤歌鸾舞。 众人杯觥交错间,魏妤站起身,举着酒杯走到大殿中央。 “本公主代表魏国魏皇陛下恭祝陈国太皇太后福寿绵长,愿陈魏两国永交世好。”话毕,魏妤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陈朝辞大悦,举杯站起,邀众爱卿一同回敬。 “今天陈国大喜,本公主也想向陈皇陛下讨一件喜事。”魏妤满面堆笑,目光向宋苒的方向移去。在宋苒与昭华间徘徊,最后停留在昭华身上。 “本国丞相已向陈皇陛下表明本次我们前来的用意,除了为太皇太后祝寿,还想替二皇兄向陈国求娶昭华公主。” 啪嗒—— 此言一出,昭华整个人都呆住了。那不争气的手,颤抖地将筷子滑落在地。她按捺不住,刚想起身,被陈朝白又重新按回到了位子上。 她转身无助地看向宋苒,眼里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一脸的恳切。 宋苒与她间隔着郡王妃,她只能疼惜地望向她。郡王妃像是察觉到了异样,侧头看了一眼,伸过手,轻轻拍了拍昭华的手,以示安慰。 魏妤这番话意在逼婚。 她告诉陈国,只有送昭华去魏国,才能稳固两国邦交,才能进一步维护两国友好的关系。 但是显然陈朝辞还未想好是否送昭华去魏国。 他犹豫不决,不知是不舍昭华,还是另有打算。 “三公主勿急,贵国丞相已将二皇子的生辰八字交于礼部,朕已命礼部尽快着手相关事宜。” 此举显然是缓兵之计。事发突然,他需三思后再定。 宋苒只觉得是自己害了昭华。毕竟魏妤一开始的目标是她。 两国和亲,为何不能是陈朝白和魏妤?宣王殿下娶了,魏国三公主,对于两国不更是一举两得吗? 这对于她和昭华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宋苒对于自己的想法甚是一惊。她想赶快找柳云祁商讨一下这个办法是否可行。 陈朝白注意到了宋苒有些不对劲。眼珠子在眼眶不停打转,嘴角竟还勾起笑意。他心想,昭华都要迫于无奈的去魏国和亲了,她还能笑得出来。 这丫头铁定想到了什么馊主意。 同时,宋苒觉得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向她投来。她透过魏妤,看到了慕翎。 慕翎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她,旁人最多觉得看的是魏妤,可是宋苒知道那是看向她的。 因为魏妤挡在侧前方,所以宋苒也毫无顾虑的望了过去。 这是慕翎到陈国后,她第一次正视他。 两个目光交错间,宋苒依旧会心乱如麻,感觉心跳都快要停止。 宋苒一而再地告诉自己,既然决定放下,就应该狠绝不留任何感情。 可是,宋苒知道自己的无可救药,只要遇到慕翎,看到这张脸,所有筑起的心墙,顷刻倒塌。 这就是离开南郡前她为何不想见他的原因。她怕见到,会动摇她的决心。 柳云祁在宋苒斜对的方向,他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手上的酒杯,稍再用力,就快捏碎。 三个男人都在看她。她注意到的只有她想注意的人。 晚宴并未因为这段小插曲而扫兴。陈朝辞不拘小节,与众人畅饮。到最后众人都有些微醉。 虽已是九月,但是天气依旧十分炎热。再加上酒精的催使,让宋苒觉得更加的闷热。 郡王妃已扶着太皇太后回长宁宫休息,昭华也因为心情郁闷早早地离了席。 宋苒再看看身边其他人,都在互相吹捧应酬。她无聊地索性拿了酒去了殿外。 月白风清,身子固然舒服了许多。 她惬意地坐在长廊的椅子上,一口一口向嘴里送着酒。 “郡主殿下安。” 宋苒撇过头看到乐恒。 她放下手中的酒壶,向他点了点头。 “本郡主与探花郎已是多年未见了。”宋苒淡淡一笑。 她倒是诧异,乐恒为人素来淡漠,今晚竟然会主动上前与他问安。 她与他以往也就两三次照面,除了第一次的等会,其他两次也都是在前朝太子的书法。 难道是他知道了自己与宣王的婚约,特意来讨好,想为自己以后谋一个出路? “郡主好记忆,竟还认识下官。探花郎的虚名早已是过去式了,臣现为六品修撰。”他眼底浅暗,恭敬地站在宋苒身侧。 “六品修撰。”宋苒眼神迷离,喃喃自语地又重复了一遍,“乐大人,可是后悔了。” “故人虽逝,但在下从不后悔与君相识。”乐恒看着宋苒的眼神相当坚定,不像是虚说的。 两人都没直呼故人的名讳,但都心知肚明。 月光洒下,照射在柳云祁的身上,他缓步向他们走来。 她又看到了大殿门口,半掩在宫灯亮光里的陈朝白,后面还跟着魏妤。 她只是偷溜出来透透气,怎么一个个都出来了。 不会都是来寻她的吧? 她何德何能让各位贵人劳师动众,亲自出来寻找。 “今儿个的酒,怕都是喝不畅快了。”她冷声,眉毛不由得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讥嘲。 乐恒转身,顺着宋苒的目光看到了柳云祁和陈朝白。 他远远地向他们躬身一拜。 两人就此收住了刚才的话题。 宋苒拿了酒壶,站起身向他们走去。 走到柳云祁身边,侧头看了看他了他一眼。 她不知道柳云祁懂不懂她的意思,但是她明日,的确又得再去一趟柳府了。 他也跟着宋苒一同折回到了殿门口。 “怎么各位,都是出来透气的?”宋苒几分笑意就有几分冷语。 她撇了一眼魏妤,又撇了一眼陈朝白,意有所指地笑出了声。 “郡主是什么意思?”魏妤皱了皱眉。 “贵国二皇子长得怎么样,本郡主没见过,尚不知与昭华配不配。不过——” “不过什么?”接话的是陈朝白,脸上竟带了几分怒气。 宋苒借了酒劲倒把自己的想法,疯癫地说了出来:“不过三公主与宣王殿下倒是挺般配。反正两国要和亲,不如你俩——” “咳咳。”柳云祁拉过宋苒,“郡主,你喝多了。” 宋苒看到柳云祁拉自己的手,随即露出苦笑,举起手朝陈朝白晃了晃,“祁哥哥,小心回头宣王殿下在皇上耳边弹劾你几句。” 柳云祁顿时尴尬地沉下脸来,今日宋苒怎么见谁都咬。 宋苒见到陈朝白阴沉不悦的脸,奋力撇开了柳云祁的手,噗呲地笑了出来。 “本郡主只是开个玩笑,祝个兴,各位何必认真。” 她想杀一杀魏妤的锐气,也想有意无意地提醒一下陈朝白。 其实魏妤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他为了自己的野心,应该参考一下宋苒给的建议。魏妤身后可是整个魏国,可比她一个南郡小郡主要来得有实权。 陈朝白很明了宋苒的伎俩。她无非是想摆脱与他的婚约。 可是她就是不愿相信,他想娶她,并不单单因为南郡兵权。 魏妤一把抓住宋苒的胳膊,听了宋苒这挑衅的话,眼底早已起了杀气。 她的手越抓越紧,手指甲快透过衣服的薄纱掐进宋苒的肉里。 四目相持,炯炯的目光死死地互相盯着,电光火石间,气氛到了冰点。 “三公主。” 慕翎看到魏妤好像在为难宋苒,他想过来制止,奈何被敬酒的人群围得死死。 皇后也看到了这边的动静,侧头向陈朝辞说了几句,陈朝辞也顺着皇后指的方向看过来。 “三公主。”这一声是柳云祁的。 缓过神的魏妤松开了手,宋苒嗤笑地抖抖肩低头整理了下衣袖。 刚刚还未感觉到手臂的吃痛,这会痛楚竟是一涌而入。 这女人下手真狠,宋苒在心底狠狠地记下了。 魏妤与宋苒又互相盯了一眼,谁都不甘示弱,哼—— 一个走回殿内,一个转身重新朝外走去。 陈朝白叮嘱了下身边的小公公,让他跟在宋苒身后。 今晚的宋苒怕是酒多人胆大,这会还不知道会去挑出啥事来。 宋苒独自一人走回了昭华的寝殿。 她让跟在身后的小公公回去同陈朝白回话,今日她就留宿在此,如若郡王妃找她,让陈朝白告知一声。 宋苒进芷福宫时,宫女们像是盼到了救星。 昭华呆若木鸡地坐在铜镜前,一束一束梳理着自己的黑发。 宋苒坐到她身边,从侧边用力抱住她。 两个同病相怜的苦命人,若是可以,来生不要生在帝王家。 第二十一章 送行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没过几日朝堂传来了三个消息。 第一是,昭华与魏国二皇子的婚事。 那日后,陈朝白找过宋苒,也跟她分析过其中的利害关系。 陈朝辞之前之所以犹豫不决,并不是不舍昭华远嫁,而是齐国也曾派人有意试探。如若昭华嫁于魏国,那齐国这边将来又能派谁去和亲? 反正都得远嫁,起码魏国会比齐国更善待她。 齐人向来粗俗野蛮,昭华嫁去必定会吃苦。再加上,齐国屡屡在边境挑衅,两国兵戎相向是迟早的事,那时昭华又该怎么办? 宋苒想到之前柳云祁查到的关于陈朝白手下夏淳与齐国商人的关系,她觉得陈朝白必定知道点什么。 第二是,正三品刑部侍郎告老还乡,其位空置多月,仍未有合适人选。国舅爷陆江力荐探花郎乐恒官复原职。 当年陆江与乐恒分别在陈朝辞和太子两个阵营,朝堂上多次针锋相对,如今能握手言和,倒是让宋苒有点意外。 但转念一想,两人同是恒平郡主的女婿,两家自是来往密切。时过境迁,如今国舅爷在施点小恩小惠,必定也能让乐恒铭记于心。 提拔乐恒,国舅爷也算是在朝堂上多了一个自己人。 宋苒这才恍然到,那日乐恒主动来与她请安,必是早知道了这件事。 第三是,因顺天府过失,使得刺客自戕,顺天府尹罚俸三月。案件交由刑部彻查,为期半月。 交由的不是别人,正是乐恒。 宋苒不太看得懂朝局。 一开始她只觉得乐恒官复原职只是因为国舅爷,可是后来她发现,背后一定还有个推手。 但是她能感受到一定不是陈朝白。 乐恒上任,就是冲着这个案子来的吧? 朝堂局势与宋苒无关,她关心的无非是她的婚事。 太皇太后大寿后,陈朝辞倒没将此时立马提上日程。 这让宋苒暂时有一些喘息的时间。 或许是因为太皇太后的身子每况日下,再加上昭华与魏国二皇子的联姻让他无暇顾及宋苒和陈朝白。 太皇太后大寿后的第五天,魏国使团出发回魏,并带回陈国同意昭华公主来年初春嫁去魏国的消息。 陈朝白与柳云祁站在城门口,以礼相送。 魏国使团浩浩荡荡,魏妤恢复了一身男儿装扮,与慕翎并肩骑行。 魏妤不时向陈朝白身后张望。是她推断错了?她觉得宋苒一定会出现的。 那日她两不欢而散,就再未见过。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她看到一个粉衣少女骑着马,直奔城门口而来。 慕翎看到策马奔来的宋苒,眼前一亮,欣喜若狂,脸上笑意更盛。 柳云祁瞟了一眼陈朝白,生怕他注意到慕翎的神情变化。 “吁——” 宋苒勒住缰绳,飞身下马,将马鞭顺手丢给了陈朝白身后的白齐。 白齐接过马鞭,一脸茫然。 陈朝白看了看他,他抱着马鞭硬是挤出了个笑脸。 宋苒急步走到魏妤马侧,躬身行礼,深吸一口气道“不知三公主能否移步别处,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说。” 魏妤眸光一闪,看了眼稍远处的凉亭,翻身下马,慕翎拉过她的马绳,有所顾虑地看向她与宋苒。 魏妤微微一笑:“本公主一直在等郡主,差点就以为你不来了。” 宋苒眼神异常坚定,她盯着魏妤,“今日我是向三公主赔礼不是的,也望你海涵,不要计较那日我的酒后失言。” 宋苒声音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魏妤轻抿嘴唇,没有接话,疑惑地看着她。她深知宋苒不是一个轻易低头的,今日这番,又究竟为何? 那日宋苒所说的话,的确让魏妤有所顾忌。 魏妤没有接话,等宋苒说下去。 “公主,我没有立场也没有机会与你争,也希望你不要把我当做敌人。”宋苒的声音很诚恳,也带着一丝无奈。 九月的风袭来了一丝寒意,轻轻拂过宋苒的脸颊,穿乱她的发丝。她头冠上的红色发带,迎着风,像是一抹火焰,不停闪烁。 “昭华心思单纯,喜怒都在脸上。待她嫁于贵国的二皇子后,希望能善待她。”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 “就因为她与我处境相同,我更希望她过得比我好。”宋苒声音微弱,但是充满了真挚的希望。 宋苒暂且还可以跟陈朝白周旋,她身边还有柳云祁可以寻求帮助,可是昭华身后空无一人。 陈朝白、陈朝辞说到底不是昭华同父同母的兄长。 昭华是先皇后的女儿,是先帝的嫡次公主。自出生以来,就深受先皇、太皇太后的宠爱。自小养尊处优,被众人捧在手心,从未受过一点委屈。 往日若是哪位皇子招惹了昭华,无论起因,先帝责罚的必是那个皇子。 对于昭华远嫁魏国,宋苒自是担心。 “郡主请放心,只有昭华公主不招惹慕翎,我自是不会为难她。至于我二皇兄——”她声音低沉了些,似乎在思考什么。 宋苒突然心里一紧。莫不是这位二皇子真的不是平易近人之人? “二皇兄自从腿脚落下了病根,性情就有些孤僻。府上除了几个自小跟着他的一位嬷嬷,就再无女人。”魏妤想到二皇兄,良心上自觉地有些对不起昭华公主。 他基本远离朝堂,也无实权。生活仿佛与世隔绝,每日将自己关在府里,不与人来往。唯独几次露面,也都是慕翎带她去探访。 父皇召见,他也几次以生病为由,避而不见。传信的小公公每每前去,他都躺在病床上,每一次都无奈地折回宫如实禀报。 昭华公主嫁过去,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毕竟将来她那几位皇兄皇弟为了皇位争权夺势时候,二皇兄是最能全身而退的吧。 “府上没有女人?”宋苒倒是觉得甚好。起码昭华过去无需争宠。如果二皇子性格孤僻,昭华可以自个关起门过起自己的小日子,无疑也是一件好事。 宋苒想着,又想到自己。她瞟了一眼远处的陈朝白。恰巧,他也在看着自己。两人目光在风中相遇。 宋苒急着收回目光,她思绪有些复杂。 陈朝白看到宋苒望过来的眼神,他心里一震。不会这丫头又再说撮合他与魏妤的事情吧? 但是再看魏妤的神情,倒也不像在谈这件事。 魏妤站在风里,神情带着一丝忧郁。 她俩到底又在说什么?陈朝白感到好奇。 没过多久,两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从凉亭缓缓走了回来。 “公主,时候不到了,我们该起程了。”魏国丞相微微低头,向魏妤请示。 魏妤点了点头,重新跨上马背。她轻轻抚摸了几下马儿的鬃毛,双腿轻轻夹了一下马腹,“驾——” 马儿随着她勒转缰绳,也跟着转了过去,随后快速向前前行。慕翎深情地看了一眼宋苒,不舍地勒紧缰绳随魏妤离开了。 魏国使团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前离去,尘土飞扬,马蹄回荡在空旷的城门外。 宋苒转过身,走到白齐的身边,伸手。 白齐一愣,“嘿嘿——”将马鞭递给了宋苒。 陈朝白前面吩咐白齐把宋苒的马拴在了旁边的树上。这会他亲自去将它牵来。 “今个还早,不知道柳大人是否得空。不如一同去逸仙楼喝一杯茶。” “” 柳云祁话还未说完,就看到陈朝白自己上了宋苒的马驹,随后动作流畅地又一把将宋苒拉了上去。 宋苒惊呼。 “柳大人,本王先带着郡主过去等你,您自个坐个马车过来吧。”陈朝白眼神闪烁着狡猾的笑容,“驾——” 宋苒被陈朝白拉上马时,都没反应过来。原是她想自己骑上离去的,怎么就被陈朝白骑上去了,还把她带到了他怀里。 宋苒的背部紧密地贴着陈朝白的胸,十分暧昧。她只觉得耳根发热,满脸羞愧。她羞红的脸挣扎了几下,发现被陈朝白抱得更紧。 她害怕得不敢再动。 陈朝白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就这样,两人一同骑在马背上,缓缓地行驶在长街。 宋苒一直低着头,没敢抬头,生怕自己的脸被人看到。 太丢脸了。 马儿突然骤停下来,她下意识地向前冲,险些扑了出去。 逸仙楼到了。 陈朝白下马,他伸手想牵她下来。 她甩开他的手,自己从马的另一侧翻身一跃。 “郡主好马技。”陈朝白表示非常欣赏,他那有一下没一下地鼓起掌。 路人都往这边看来,宋苒几乎快要崩溃。急忙低头,快步进了屋内。 时辰尚早,茶楼内还十分安静。 见是宣王殿下驾临,老板亲自过来招待,并带他们去了二楼雅间。 茶馆内茶香袅袅,但宋苒心无品茶的雅兴。只希望柳云祁快点到,她跟陈朝白独处,总是内心发怵。 她现在真的极度懊悔,今儿个出门就不该骑马。 陈朝白看着宋苒这副自我懊悔的样子,嘴角实在压不住,心中笑意越发止不住。 他轻咳一声。 宋苒眯着眼抬头看着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第二十二章 撮合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柳大人请。王爷在楼上的雅间。” 陈朝白端正地坐在主位,缓缓把茶杯举至唇边,轻抿一口。又放下杯来,看着眼前的歪着脑袋低头的宋苒。 宋苒正在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上的茶具。 听到推门声,她抬眸看去,只见茶楼老板身后跟着柳云祁,他缓步走了进来,步伐倒比宋苒从容不迫许多。举止优雅,眼神平静如水,丝毫没有对陈朝白的畏惧。 向他们躬身作揖。 陈朝白示意他一同坐下。 茶楼老板亲自向他斟上茶,随后关门退了出去。 柳云祁淡定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就好似故友的聚会。 他轻抚着茶杯,指尖划过杯盖。他端起茶杯,目光转向宋苒,又低头看了看她杯下的一滩水渍,声音温和地说道:“郡主,这茶是有什么问题吗?” 宋苒没明白柳云祁的意思,眉毛微微挑起,伸了下脖子表示疑惑。 柳云祁指了指被宋苒从杯中晃出来的茶水。 “郡主向来担心本王在茶中下毒,柳大人无需大惊小怪。”陈朝白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看似玩笑的话,让柳云祁内心备感不适。 宋苒听到此话先是一愣,抬眸看下陈朝白,眼中闪着疑惑。随即又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日马车上,她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顾虑地先看了一眼。 陈朝白还真是个小心眼,宋苒内心嘀咕着。 “郡主行军打仗多年,养成谨小慎微的习惯也是不可避免的。”柳云祁目光直视陈朝白,声音温和而低沉,不紧不慢地说道。 陈朝白将手中的茶杯在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苒心瞅了一下,只觉得现场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这么寥寥几句话,怎么就勾起陈朝白的怒意了? “听闻柳大人素来与姜家姑娘来往密切,不知已订下婚约?” 话音刚落,宋苒手指无意地碰倒了杯盖,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 “郡主这是怎么了?”陈朝白声音低沉,倒不像是带着关切。 宋苒尴尬的笑笑,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能笑着掩盖。 柳云祁语气平和:“王爷怕是对此有什么误解,微臣对姜小姐并无逾越之意。此事关乎姜小姐名节,还望宣王殿下慎言。” “姜家这姑娘是京城几个小姐里相貌最出众的。并且知书达理,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倒是与柳大人十分般配。”陈朝白注意到柳云祁手指微颤,但是脸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难道柳大人是心属她人?” “臣暂无男女之情的打算。”此话虽简洁,陈朝白不由得笑了,他心底并不打算轻饶他,就正打算说下去时,被宋苒打断。 “祁哥哥,阿诺早已嫁人,你也该为自己今后做打算。”柳云祁的眼眸微微颤动,眼里复杂的情绪,让陈朝白捉摸不透。 陈朝白是知道这个阿诺的存在,但是他总觉得柳云祁没那么简单。当初如若真的心属这个裁缝铺的小裁缝,也不必眼睁睁地看她远嫁。 “不过,宣王殿下这么极力想要撮合,是想拉拢姜太傅还是我这位兄长?”宋苒话锋一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朝白,心里充满了疑惑。 “本王在朝堂并无实权,又何须拉拢这些大臣,看来郡主对我的误解颇深。” 他虽无实权,可是谁看到他不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王爷。当今圣上还未有皇子,将来谁来继承皇位都还无定数。 “王爷的心意,臣心领了。”柳云祁站起身,向陈朝白欠身一拜。 柳云祁明白陈朝白并非有意撮合,无非只是想看看他与宋苒的反应。宋苒在这时提到阿诺,无疑是聪明之举。 一来,可以让陈朝白更加确定,他与宋苒并非儿女之情;二来,也能让之前的传言顺理成章。 是的,他对阿诺的感情算不上是男女之情。他三番五次的帮助她,或许只因这是宋苒除了昭华公主以外,留在京城的唯一朋友了。 还或许—— 他的父亲死于非命,他曾经敬重的太子死于政治的谋害。他在极度痛苦的时候,遇到了阿诺。 阿诺是个善良的姑娘,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帮他走出阴霾。可惜,他心底的执念太深,对于阿诺,他只能将她当做妹妹。 “宣王殿下,对姜小姐如此夸赞,不如自个上门提个亲。” “郡主是觉得将来在宣王府会很孤单,所以早早地为自己选好了姐妹?可惜了,本王说过,此生只娶一人为妻。”陈朝白深邃的眼眸看向宋苒,像是在宣告自己不屈不挠的决心。 宋苒自是说不过他,就不想继续理会。 “王爷,茶也喝过了,媒人也做了,也该散了吧。”说罢,宋苒站起身,“今儿个起的太早,本郡主这会困了,就不继续奉陪了。” 宋苒恭恭敬敬的向陈朝白作楫一拜。还没等陈朝白同意,就自顾自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哎——郡——”靠在门边快睡着的白齐,被宋苒突然的开门,下了一跳。他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往屋里看去,他以为陈朝白也要出来:“王——爷——” 刚踏进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他发现他自家王爷还端坐在那,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手上的马鞭可是郡主的?还不快给她送去。” “哎,手下这就去。”白齐一溜烟地跑下了楼。 宋苒就这样把柳云祁一人晾在陈朝白那。她相信她这位兄长会有办法应付的。大不了今晚再去一趟柳府,宋苒在回去的路上便是这样想的。 郡王妃这几日都留宿在长宁宫,太皇太后那。太皇太后自从大寿前身体抱恙,直至今日都还未改善。郡王妃一直陪在其左右,不敢懈怠。 宋苒这几日不知如何面对昭华,也有两日没有进宫。 但是她想到昭华这时最无助最需要陪的时候,她竟然临阵脱逃,实在不该。今日还是咬了咬,命红蕖为她沐浴更衣,午膳后进宫。 进了宫,她先去长宁宫向太皇太后问安。 太皇太后躺在病榻上,面容憔悴,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双眼紧闭。 郡王妃提醒宋苒说话小声。 整个寝殿都是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太皇太后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几声咳嗽。 太皇太后像是被梦魇纠缠,眉头紧皱,梦里像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呼吸突然加重,嘴里喃喃着什么。 郡王妃俯身凑近,手还不忘放在太皇太后身上,帮她顺气,“太皇太后,您说什么?” 声音太轻,太皇太后说话又不太利索。郡王妃是一句都没有听清。 可是宋苒的心,好似被重重地提起。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名字,但是她不敢确定。 谁都不记得了吧,那个名字。所以谁都没有想到太皇太后说的梦话里会有这个人的名字。 或许她如普通的老人家一样,想自己的曾孙子了。 宋苒愣愣地站在床边,直到郡王妃开口,将她的思绪打断。 “你当是什么都没有听到。”郡王妃低声细语在宋苒耳边叮嘱。 宋苒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母妃,她也听清了?她的眼神像是在求证。 郡王妃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宫中人多口杂,她俩也没继续说下去。 从长宁宫出来,宋苒的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每次走在宫殿长廊,都会有一阵阵回忆勾起。 这里熟悉的人越来越少,明年初春昭华就要远嫁魏国了,那么这种皇城,真的就再没有她熟悉的人了。 物是人非,熟悉的面孔一张张的闪过她的脑海,可是有些人的模样都已逐渐模糊。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个荒废的宫殿门口。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了眼挂在半空的牌匾,那是前朝太子生母曾经住过的宫殿。如今早已经废弃。 在她的记忆里,好像不曾有人提到过这位娘娘的结局。冷宫?赐死?还是别的? 她记得母妃与她自幼相识,与柳夫人一同三人曾以姐妹相称。太子出事后,她也时常在屋里终日以泪洗面。 宋苒怕勾起母妃的伤心事,从不敢在她面前提起。 “郡主,安阳郡主。” 宋苒回神看到了一个小宫宫。如若她没有记错,那时皇后宫里的。 “听闻郡主殿下进宫,皇后派奴才前去长宁殿请郡主前去一叙。奴才刚到那,就听里面的管事嬷嬷说您往公主那去了。奴才只能顺着路,寻来了。” 小安子大口喘着粗气,满脸通红的,因要追赶上宋苒,从出长宁宫出来便小跑了几步。这会又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宋苒解释了一遍,更加气喘吁吁了。 “皇后娘娘召本郡主前去有何事?”宋苒疑惑。她与皇后素来无交情。在这次回京之前,宋苒并没有见过她。 陆家早年根基并不在京城,随着陆江娶了恒平郡主的女儿,又在陈朝辞登基前立下汗马功劳,在才有了后来的基业。 这位皇后也是在陈朝辞登基后不久,被陆江送进了宫。几家贵女争夺皇后的宝座,最后胜出。 第二十三章 皇后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宋苒心中惴惴不安。 跟着小安子一路忐忑地穿过御花园。路上也遇上了几个脸样有些熟悉的小宫女,但是宋苒无暇顾及是哪个宫的。 任她们在身侧请安,她只是匆匆地摆了摆手,让她们免礼。 宋苒只觉得脚下这每一步都步履艰难。 她与皇后并无交情。突然单独召见她,想来绝不会只是一句叙旧那么简单。 想想上一次宸妃的“叙旧”,宋苒心里一沉,今日也不会轻松的。 宋苒踏入长坤宫内殿,皇后头戴凤钗端坐在凤椅上,面容平静如水,但是眉宇间不难看出,带了几分倦容。她环顾了一圈,不禁心中起疑,偌大的内殿,皇后竟然身边就留了一个宫女伺候,今日究竟召她前来,是要说什么?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宋苒俯身行礼。 “郡主无需多礼。”皇后的声音温和但也很疏离。 “谢皇后。” 皇后微笑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听闻前些日子,本宫那顽劣的侄女带着公主出宫,险些遇害。幸得郡主相救,才化险为夷。” 宋苒闻言,紧张的情绪略有缓解。满脸谦逊地低头答道:“这是臣女的本分。” “郡主武艺高强又卓越有才,真是陈国的栋梁之才。” “谢皇后谬赞。” 皇后端起茶杯,看了一眼宋苒。又轻轻地放下茶杯,欲言又止。 她微微侧头,吩咐身旁的宫女为宋苒倒茶。 几句寒暄的话,让宋苒反而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她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皇后言语中透露的是对她感谢之意,语气却是非常冷淡。 虽说她是皇后,该有的威严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也不该是这般神情冷漠。 “那日太皇太后大寿,郡主好像与魏国公主起了争执。”皇后看了一眼宋苒,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让宋苒心中非常的不安。 皇后继续说道:“起初本宫与皇上还纳闷是为何事?” 宋苒倒吸一口气,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连忙请罪道:“臣女那日酒后失言,惹了三公主不悦。事后已向公主赔礼道歉,如若此事让陈魏两国生了嫌隙,臣女甘愿受罚。” 那日行径竟是被皇后尽收眼底了,宋苒内心沉甸甸的,不免还有些烦躁。 皇后看着低头恭敬跪着的宋苒,心情反而有些大悦。 “郡主,快请起。地上凉,别冻着。”皇后向宫女使了使眼色,那宫女心领神会,得了令,立刻上前搀扶宋苒起身。 宋苒在宫女搀扶下,战战兢兢地缓缓起身,抬头时与皇后的眼睛,四目碰撞。目光与皇后相交,那冷漠与傲慢的眼神,让宋苒不经意点抖了抖。 皇后今日是给她了个下马威。可是,她又得到了她什么?宋苒百思不解。 皇后轻蔑地笑了声,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昭华公主与皇上起了争执。说是让宣王殿下娶了魏国三公主也是联姻,更何况——” 皇后停顿了一下。 一道寒光向宋苒射来,不寒而栗的杀气,让其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小步,心跳得更快了。 “更何况,郡主您也不想嫁给宣王。”皇后轻描淡写地说道。 此话却让宋苒大为吃惊。这是实话,昭然若揭的大实话,只是没人把这话摆到了台面上说。 宋苒真的是被昭华快气哭了。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对皇上说。这怕是要害苦她了。 宋苒咬了咬下唇,攥着衣袖,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 “本以为皇上听后会勃然大怒,不想他竟还深思熟虑了几日。后来不知宣王殿下向皇上说了什么,才打消了这个念头,答应了魏国二皇子与昭华公主的婚事。” 皇后似笑非笑地摸着桌上的茶杯,眼光深邃地看着宋苒。 “既然皇上已打消了这个念头,皇后娘娘今日召臣女前来又是何意?” 宋苒的胆子从小也是吓大的。倒也不是多么畏惧皇后,她之前恭敬谦和,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但是麻烦好像自个找了上来。 此时既然是皇后召见,而不是皇上。那么今天的谈话,必定是皇后自个的意思。并且她应该不想让皇上知道,不然为何屏退身边的其他人,只留了个贴己的宫女。 “郡主本宫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当初皇上是动了将你纳入后宫的念头的。” 宋苒微微皱眉。 皇后站起身,缓缓走了过来。宋苒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皇后在宋苒身边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她,空气弥漫着压迫。 这气氛压抑得快让宋苒感到窒息,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皇后突然伸过手,拉住宋苒,脸色一沉,“既然不能选择自己的婚事,那就权衡利弊给自己选择个最有利的。” 宋苒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跳。她狐疑地看向皇后,此时她脸色狰狞,丝毫没有刚进门时的那份端庄。 皇后善妒,今日总算领教了。皇上当初只是有意将她纳入后宫,已经让皇后妒心似火。想想之前得宠的宸妃和如今盛宠的赵美人,皇后得如何自处。 “皇后娘娘又怎知,选择宣王对我最有利?”宋苒语气冷硬,没有之前那般谦和。 起初宋苒还不明白,皇后娘娘的用意,如今她把话挑明了,宋苒反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她本意是想离开京城回南郡。 这位皇后还真是多虑了。 如今皇宫对于她就像是一座牢笼,只会束缚她的自由,她逃都来不及,何来的兴趣? 对于凤位,她更没有。宋苒连陈朝白,都不想嫁,更别说是进宫与别的女人抢一个男人。 从前朝到如今,短短十几年,折在权利的位子上的人,数不胜数。眼前这位皇后,保不齐就是下一个。 “呵呵,郡主不会不知道皇上对南郡王府的忌惮吧?你觉得他会让一个藩王的女儿诞下皇子吗?”皇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扁平的肚子,自嘲地笑道。 所以皇后至今无子嗣,难道也是这个原因? 国舅爷陆江恃着自己助皇上得了皇位,一直都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与太傅姜阚之争权夺势,三翻四次惹怒陈朝辞。 养虎为患,又何况再生个有陆氏血脉的皇子?以他的疑心,定不会将事态发生至此。 皇后握着宋苒的手,又将她的手拉至宋苒自己的腹部,“郡主可想一生无子嗣?” 皇后此举,宋苒了然于心。 宋苒松了紧皱的眉心,豁然大笑道:“皇后娘娘放心,本郡主要的从来都只是自由。” 声音回荡在整个内殿,渗进皇后的心里。 她终是没有底气的一个人。刚刚端起的架势,也只不过想唬人罢了。 再看看宋苒如今的神情,到底是个长期养在宫中的郡主,这么几个表情几句话,怎么能吓唬到她。 “望郡主铭记今日所说,避免日后不必要的麻烦。”皇后眼底阴郁,又好似松了口气。 宋苒毫不避讳,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若能助本郡主离开京城,您会更安心。” “本宫连自己的孩儿都保不住,又有何能力帮助郡主殿下离开?”皇后苦涩地摇头,她重新走回到了凤椅边上。 保不住? 宋苒内心充满疑惑,不禁低声问道:“皇后您的意思?” 皇后那双深邃的眼眸就静静地看着宋苒,随后又轻笑了一声。显然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那眼神里包含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是宋苒读不懂的。 脚步声突然从窗外传来,殿外响起了小安子的声音。 “皇后娘娘,宸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她怎么也来了? 宋苒一下想到了什么?刚刚在御花园觉得脸熟的小宫女好似就是宸妃宫的。 这是得了她被皇后请来长坤宫的消息?她与宸妃的交情可没好到,她能不畏皇后前来解救她。 再说她一个郡主被皇后请来长坤宫坐坐,也算是平常之事。 “请她进来吧。” 皇后身边的宫女已走上前,轻手轻脚地为她整理了一下衣裳。 门被缓缓推开,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是宸妃娘娘,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其实一个便是宋苒刚才遇到的。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宸妃今日穿着尤为鲜丽。面对皇后,姿态也不似寻常那般谦逊。像是有何喜事,满面春风,得意扬扬地走了进来。 “宸妃今日怎么得空到本宫的长坤宫,真是稀客。”皇后的声音恢复到了起初的生冷,面对进来的宸妃,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几日妹妹我身子倍感不适,今儿想请皇后娘娘召个太医前来瞧一瞧。” 皇后跌坐在凤椅上,双眼瞬间暗淡失了神。她的心似乎被撕得很痛,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她紧紧地握住椅子的把手,尽力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声音喑哑地说道:“差个太监前去请来便是,又何须劳烦本宫?” “照看皇后娘娘的是太医令柳太医,若是他诊断出来的结果,定是不会弄错。” 看来宸妃有孕了。 宋苒可不想趟这摊浑水。她想要退下,但为时已晚。 第二十四章 有喜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皇后娘娘,宸妃娘娘,臣女先——” “郡主今日也在,不如也一同让柳太医瞧瞧。与宣王殿下成婚前,也好让太医配些药材好生调养。” 宋苒正要行礼告退,话未说完,就被宸妃打断了。语气不容置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她今日进宫真的是狼入虎口的感觉。刚解决完皇后这头猛虎,不想又来了一头更凶猛的。 那日在锦绣宫内说的话,好一通虚情假意,倒是真的小瞧了她。 宋苒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利用,但是她又不能公然驳了她的意。 皇后好似也没有开口赶她走的意思。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待着。 待小安子去太医院请来柳太医,已快到午善。 一早进宫说是要去看一下昭华公主,结果到这会儿都还没能挪去熙云宫。这丫头倒也不派人前来寻找。 柳太医进入殿内时,额头布满的虚汗,白色苍白。想是小安子这一路早已向他透露出殿内的情形。 “臣见过皇后娘娘,宸妃娘娘,郡主殿下。”柳太医俯身弯腰,颤颤巍巍的双手作揖一拜。 “柳太医免礼。宸妃娘娘说这几日倍感不适,你就好生为她瞧瞧。” 柳太医的目光在皇后和宸妃两人身上流转,最后定格在皇后娘娘身上,“臣遵旨。” 宫女将一手帕盖在宸妃脉搏上。 柳太医的手指轻按在手帕上,努力地让自己凝神静气。他大致了解,多半是宸妃娘娘有喜了。想通过他的嘴告诉皇后。 殿内的气氛时候微妙,直到太医哆嗦地跪倒在地。 “皇——皇后娘娘,宸妃娘娘这是有喜悦。” 皇后脸色铁青,虽一早就猜到,但是双眼里燃烧的怒火怎么压都压不住。 宋苒坐在稍远的椅子上都能听到她粗壮重的喘息声,胸口起伏不定。 宸妃笑容明媚,双眼闪烁着光。 真是鲜明的对比,宋苒感叹道。 王家与陆家不同,在京中无权无势,整个家族依仗着这位贵妃从皇上那边得到宠爱。自然是皇上放心的皇子母妃人选。 但是今日宸妃的行事作风,让宋苒费解。 宸妃如此招摇,倒也不怕被人在汤药里动手脚。她如若不担心皇后下毒手,那为何今日非要乘着她也在场的机会,特意来炫耀? 宋苒坚信这可不是赶巧了的。 再想想,国舅爷陆江知道了,又不知在朝堂上掀起什么风波。 宋苒只觉得她的婚事倒还是能再拖一拖。毕竟应该近期,陈朝辞也无暇顾及到她吧。 “有了柳太医这话,臣妾倒是安心不少。”宸妃对着凤椅上的皇后掩嘴轻笑,仿佛在嘲笑至今无子嗣的皇后。 皇后坐在凤椅上呆滞着,眼神空洞地看着宸妃。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宋苒埋着脑袋,只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见皇后没说话,宸妃转过身冲着宋苒,笑着招呼道:“柳太医也为郡主瞧瞧吧。郡主行军打仗多年,也需在大婚前好好调理一番。” 尴尬的气氛扑面而来。宋苒偷偷地看了几眼皇后,又用余光瞟了几眼宸妃。不知是该伸手还是不伸手。左右为难。 “如今宸妃有孕在身,不宜太过操劳。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皇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声微弱且冰冷。 宋苒听出了哀伤与绝望。或许皇后是真心爱着陈朝辞的,也或许是担心陆家的满门荣耀。 宋苒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起身向二人躬身行礼,“皇后娘娘,已到午善,昭华公主怕是要等急了。” 皇后按了按眉心,摆手示意,命她们都退下了。 宸妃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敷衍地行了个礼,笑得飞扬跋扈地跟着宋苒走出了内殿。 宋苒从长坤宫出来,加快了些脚步,生怕被宸妃逮住。她今日可没过多精力再与之纠缠。 由于心思太过集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来的人。 一头猛扎进陈朝白怀里,感受到他炽热的胸膛和猛烈的心跳。 “郡主今日怎么也学会投怀送抱了?”陈朝白狭长的眼睛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双手搭在宋苒的腰间,但没有用力。 宋苒抬眼看到自己撞的是陈朝白,一时间脑海一片混乱。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盯盯地看着他。 过了良久,她才缓过神来。 宋苒下意识地想要逃开,双手顺势向他胸口推去。刚一推开,陈朝白一个反手,又将她用力地往怀里带。 他的气息缓缓靠近宋苒的耳朵,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起身体,那温热使她敏感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她挣扎了几下,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陈朝白,你做什么!”宋苒又气又羞,在那瞪着双眼,气鼓鼓地看着陈朝白。 陈朝白嘴角勾不住地上扬,眼含笑意。 “宣王殿下这是得令进宫了吗?”宸妃由宫女搀扶,缓步走了过来。 宋苒转过头看到宸妃,内心更加不悦。也不知道刚才这一切,她有没有看到。 “太皇太后病重,本王向皇上请旨进宫,前去长宁宫探望。” 陈朝白早已收起刚才的笑意,面色沉重,深邃的眼神带了一丝不悦。 好不容易看到一向对他冷若冰霜的宋苒浮现羞愧不安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逗弄,就被宸妃破坏了气氛。 宸妃本想拉着宋苒再说一番话的,今日之举怕是引起了她的不悦。但是看到此时陈朝白的神色,此时怕是比宋苒更厌恶她。 “本宫本想找郡主说些贴己话。眼下看来是打扰到二位了。”宸妃被陈朝白锐利的眼神,盯得不禁打了个寒颤。 宋苒的目光移向宸妃的腹部,黛眉微蹙道:“宸妃娘娘,如今您有孕在身,本郡主也不便叨扰。” 她又抬眼看了一眼她,继续说道:“你我本无交情,更没有贴己话这一说。” “宸妃娘娘有喜?”陈朝白挑了挑眉。 宋苒看到了陈朝白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若非? 他攀附在陈朝辞身边多年,真的只是为了做一个闲散王爷? 眼下看来,她之前的猜测或许都是对的。 陈朝白应该比皇后更担心宸妃肚子里的是个皇子吧? 宋苒想,如若陈朝白真的对于皇位有窥觊,也快有所行动了。 她到底是否要不要提醒宸妃? 可是,万一是她想错了那? 今日这趟皇宫真是来得不是时候。 “是。刚刚在长坤宫,由柳太医诊的脉。”宸妃眼睛闪烁的都是做了母亲的欣喜,哪里会洞察到陈朝白眼神中的异样。 “本王在此先恭喜宸妃娘娘了。”陈朝白声音落下,眼神恢复如初。 陈朝白又道:“宸妃娘娘如今这身子不易久站,还是早些回自己宫里吧。” 宸妃本还沉浸在喜悦里,想象着自己与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的出生。却不料被陈朝白这话,硬生生地打断。 她神色有些吃惊,满眼错愕与不解。 “这是皇上第一个孩儿,多少双眼睛盯着,宸妃娘娘应该明白本王的意思。” 她轻轻点了点头。 宫女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她。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宋苒内心复杂。 但是她现在无暇考虑这些,因为她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从早上进宫到现在,她还未进过食。皇后那的茶,她都不敢喝一口。也不是怕下毒,是刚才那情形,她怎么喝得下口? 宋苒再看看站在那目送宸妃背影离去的陈朝白,更是气打不一处来。 不是因为他把自己拦住,怕是现在早到了昭华那了。 她不想卷入后宫的争斗,更不想搅入朝堂的阴谋。她该如何独善其身,全身而退?她也不能一味着等柳云祁想办法。 陈朝白没有随宋苒去昭华的熙云宫。 说是有要事要找皇上详谈,便匆匆离开了。 一向谨慎的陈朝白,今日的失态,像是露出了狐狸尾巴。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也被宋苒抓住。 直到从御书房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 虽有些不安,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少时就被宋苒撞破一次。 “我的好姐姐,你怎么才来。” 宋苒刚踏入熙云宫,就被昭华揽着胳膊,拥入内殿。 “我的好公主,能否先给我整点吃的,本郡主快饿死了。”宋苒委屈地,向昭华眨着眼。 “这是怎么了?”昭华疑惑地看着她,一边还不忘吩咐宫女去小厨房备些吃的。 宋苒趴在桌上,还在思考今日种种。不知该和昭华如何描述今日的情形。 现在想来,昭华早些嫁去魏国也不是一件坏事。 昭华瞧宋苒没有说话,些许是真的饿得没有力气,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待饭菜上齐,宋苒扒拉几口,又食不下咽。 昭华瞧着宋苒,感觉比她自个还心情还差。她本想今日与这位姐姐好好说些话,眼下似乎都不太合事宜了。 到了申时,宸妃有喜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各宫。 昭华听完宋苒的描述,反而兴奋得自己将要有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了。 拉着宋苒满屋子找寻能送去的礼物。 第二十五章 追查结果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夜色正浓。 一道黑影,身姿矫健地从柳府后墙翻入。 她扫视四周,悄然落地,轻盈的步伐向柳云祁的书房移动。 柳云祁的书房内,书案上古铜色的烛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透过摇曳的烛光,映照在木窗上的是两个人的身影。 宋苒不假思索地将自己隐匿于暗处,隔着门板探听里面的动静。 “谁,谁在外面。”柳云祁耳朵轻轻抽动,并且带着警惕的眼神示意身边的人不要出声。 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有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柳云祁推开木窗。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柔和的照亮了宋苒半张脸,一脸尴尬地站在那,脸像是被火烤了一样。 宋苒的身手,在战场作为前锋探子都绰绰有余,到了柳云祁这,还未偷听到几句,就被抓了正着。 可见他耳朵对声音极其敏锐。 这本领这些年倒是一点都没消退,宋苒内心感慨。 “从正门进来。”柳云祁面沉如水。 正门进来?柳云祁这是生怕她从窗户跳进去。小时候,她倒干了不少这些事。没想到,他还记得。 原来他依旧只是把她当成那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想到这,她情绪不由得低落。 过了好一会才深叹一口气,挺直腰板,推门走了进去。 乐恒见到宋苒,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惊讶。就如寿宴那晚,他从容地走上前,躬身向她行礼。 宋苒打量了一圈屋子,最后才把目光放到乐恒身上。 乐恒是国舅爷举荐官复原位的,所以她自然而然的以为他是国舅爷的人。可今日却见到他与柳云祁闭门私谈,难道他是柳云祁的人? 但是转念一想,乐恒是前太子的人,柳云祁的父亲也是,那就不难理解了。 她随手翻了翻桌案上的墨渍未干的奏折,大为震惊地问道:“你们要弹劾陈朝白?” 乐恒不知作何回答,侧头看向柳云祁,两人目光交汇。 “还在商议。眼下弹劾也只能弹劾他管教下属不力。”柳云祁欲言又止,蹙眉思索。 “那又为何打草惊蛇。” 宋苒疑惑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眼神深邃而神秘,像是藏了很多不能诉说的心事。 “错失了这次机会,下次就不知道是何时了?”乐恒言毕又叹了口气。 “怎么说?” “刺杀公主的背后推手已经有了眉目。” 柳云祁站在窗前,一手抓着窗棂,眼神让人感到扑朔迷离。 “是谁指使的?”宋苒目光如炬,凝视着柳云祁,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那记得那日我与你说的吗?陈朝白的手下夏淳。” “是他?”宋苒愣住,陈朝白想杀昭华?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啊。 柳云祁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下去。 柳云祁身为大学士,朝中多双眼睛盯着,行事非常不便。 乐恒被贬为修撰,一个闲散官位,边角之人,不引他人注意。柳云祁便拜托他暗中追查当年真相。 他们对当年助陈朝辞上位的几位大臣一一探查,均无收获。不了在陈朝白那有了重大发现。他的得力手下夏淳将他妹妹嫁给了一个屠夫。那屠夫与齐国商贩来往密切。 一开始乐恒接手公主遇刺案件时并未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直到在顺天府的停尸房内,一同与仵作验尸时,见其刺客容貌,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 后来陈朝白代表皇上来巡查办案进度,他才想起追查齐国商贩时,好似见过她与他们一同出入在各大酒肆。 昨夜,乐恒请示了皇上,乘着那些商贩熟睡之际,带了官兵偷袭了他们汇聚的客栈。 他们个个伸手了得,武艺高强,显然并非是普通商贩。 领头的那人身材高大,肌肉结实。一声令下,带着众人与官兵展开搏杀。官兵几度被他们逼得节节后退,直到天亮,得了兵部派来的增援,才将其全数擒拿。 乐恒对他们会咬舌自戕早做了准备,终是留下了几个活口。 活下来的齐国商贩一一矢口否认认识那日刺杀公主的女刺客,并称自己只是普通商贩,会些武艺也只是在外做买卖难免会遇上一些匪徒,他们需要自保。 案件到此又进了死局。不管如何严刑拷打,他们顽固的始终没有松口,从他们嘴里掏不出话来。 乐恒又把夏玉的丈夫抓来,几番施压询问,也是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与他们有着正常的买卖。 与此还言激动的控诉官府乱抓无辜百姓,并且拒绝回答其他相关的问题。 乐恒一筹莫展,明日便是最后期限了。 这才想着前来柳府商议。明日早朝,只是将这事汇报到齐国商贩这一层,还是通过夏玉丈夫这一点,将陈朝白一同牵扯进去。 在宋苒进屋之前,他两还未有定论。 “不知二位可得到消息?宸妃娘娘有喜了。”两人听闻均瞪大双眼,仿佛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 他们不可置信地向彼此看了一眼,满眼的惊愕。又将目光再次回到了宋苒这。 “明日这消息传开,怕是要引来朝臣非议。”乐恒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眼下当务之急是,如若陈朝白对皇上有二心,想要弑兄夺位,那宸妃的孩子便是他的绊脚石,他是否会有所行动?” 宋苒与柳云祁想到的有所不同。 虽然她不喜欢宸妃,但是也不想这孩子有什么闪失。 对于陈朝白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他们的怀疑。他们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眼下他们的确可以袖手旁观,任由事态发展。看看陈朝白是否有所行动,静观其变地等待狐狸尾巴会露出来。 可是,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放任不管。 “你担心的的确有道理。” 柳云祁陷入沉思,他在屋内来回踱步,眼神在书架上游离,像是想要寻找什么答案。 他突然将视线定格在乐恒脸上,拿起桌案上的奏折说道:“明日就将此事向皇上禀明,打草惊蛇也罢,敲山震虎也好。” “如若这一切与他无关,即使我们上奏,他也不会太有意为难。如若这一切与他有关,打草惊蛇能让他暂时收手,倒也不为是上策。” 乐恒点了点头,非常赞同柳云祁的想法,重新拿起桌案上的笔,凝神静气,在奏折上挥毫泼墨地写了几笔。 宋苒看到他俩有商有量十分默契的样子,想来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为一件事这番商议。 不知道他们是从何时开始有了联系。 手无缚鸡之力的修撰,竟能帮柳云祁在背地里查到那么多有用信息,绝不可能只是乐恒一个人。 宋苒相信在夏淳这件事上,他们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把整个事情向她述说了,但是别的那?究竟还有多少事。 宋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柳云祁也感受到了身后炽热的目光。 他转过头,长眉一展:“此举,想必也能让你的婚事暂缓一段时间了。” 宋苒定定的看着他,微微张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未等到开口,忽然屋外有传来一些骚动。 三人一同看向屋外。 乐恒率先走到了门口,将门打开。 只见柳夫人房里的一个丫鬟在与管事说着什么,神情慌张。管事皱着眉头,顺着那位丫鬟手指指着的方向也望了过去。 三人这才看到,天空已是红了半边天。 红光来自柳府后门的西南方向。空气中弥漫着像是木材烧焦的气味,令人有些作呕。 应是距离柳府不远处的地方走了水。 本是深夜宁静的大街,顿时喧器起来。 柳云祁命管家把后门打开。 几人一同走到了门口,向外张望。 大街上,灭火兵丁正忙碌地来回拖着水桶车前去救火。 木桶车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颠簸前行发出一阵阵嘎吱声, 临街的几户百姓也都披着衣服,一一打开了自家的门,出来一探究竟。 望着火势的方向议论纷纷,只觉得那边的火势越来越猛,丝毫没有浇灭的迹象。 宋苒看着乐恒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心中也随之一紧。 他脸色苍白,手一松,将手上的折子掉落在地上。 柳云祁脸色已是铁青,双手握拳,满眼都是怒火。 “那是顺天府的方向?”宋苒忐忑问道。 乐恒失了神,声音像泄了气一般:“是。皇上虽让顺天府将此案移交给刑部,但是审案以及关押犯人依旧借用顺天府。” “是有人按捺不住了。”柳云祁想要夺门而出,前去一探。还未跨出几步,就被宋苒拦了回来。 “祁哥哥,让乐大人去吧。”乐恒知道宋苒的意思,点头向她示意,又安抚地拍了拍柳云祁的肩膀,然后向着火的方向跑了去。 宋苒蹲下身将乐恒丢在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又转身吩咐柳府的管家重新把后门关上。 她将柳云祁赶回书房,自个翻上屋檐,缓缓转动身子,俯视着柳府四周。 她担心有人在暗中查看柳府的一举一动。 确认四周无异样,她才放心。 那个人,想是还没有发觉到乐恒背后的柳云祁。 第二十六章 死无对证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烈火熊熊,浓烟弥漫。 顺天府尹顾慎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赶到顺天府门口。脚步急促,衣衫凌乱,全然不顾自己还未穿戴整齐。 若不是被手下拦住,他早自己冲了进去。他额头上直冒冷汗,双手插腰,来回踱步,双眼焦急地盯着门口。 府差一个个从门外将水用木桶运至府内。火势不受控制,丝毫没有浇灭的迹象,反而越烧越旺。 “咳咳。”几个从火里跑出来的府差,衣服沾满了灰烬,脸上被烟熏得漆黑。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提着空了的水桶,在门外干咳了好一阵。 顾慎一脚踢了过去:“你我脑袋都要搬家了,还歇!快,快啊!” 几个人又连忙将水桶打满,捂着鼻子冲了进去。 乐恒用力扒开围观的人群,往里走。 顾慎在看到乐恒时,整个崩溃的情绪达到了高潮。 “乐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顾慎一声哀嚎,扯了扯乐恒的衣袖抹着眼泪。 “人——都——在——里——面?”乐恒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一字一顿。 “人,什么人?犯人吗?”顾慎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顾慎之前只是担心府衙被烧无法向上面交代,并没有考虑到还有人在里面。确切说,在他眼里,死一两个犯人不是什么大事。 乐恒看顾慎毫不知情的反应,心里一沉。他奋力将其手臂撇开,然后自己拉住一个灭火的府差,急切问道:“犯人哪?都在里面?” 府差被问得发愣,先是摇头,后又点头,一副心虚的模样。 “到底在不在里面。”乐恒眼中焦虑更甚,连连追问,眼睛还紧紧地望向府门内。 “宋常瞌睡把油灯打翻了。我们喊他快跑,但是他睡得太熟没反应,这会他与犯人都还在里面。”府差愧疚得快哭了出来。 乐恒听完,深吸一口气,丝毫没有犹豫地从府差的手里夺下了水桶,自己提着冲进了火海。 火焰疯狂窜动,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在他衣角边缘不断试探。烟雾使他摸不清方向,他凭着感觉向前摸索。 “乐大人——乐大人——”顾慎见此,吓得在他身后急得跳脚,看着乐恒消失在黑色的浓雾里。 待火势下去,府内已一片狼藉。 烧焦的木炭,踩在脚下,嘎吱作响。乐恒被两个府差抬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具烧焦的尸体。 皮肤已被烧了焦黑,从面目已无法辨认。 只能靠残破的衣服依稀还能辩出几人身份。其中一个还穿着府差的衣服,应该就是其他府差口中所说的睡觉打翻了油灯的宋常。 顾慎的身体像是被抽了灵魂的空壳,跌坐在府门口的台阶上。乐恒一拐一脚的也走到了他身边坐下。 两人面容憔悴而又疲惫,坐在那一言不发,直到天亮。 天空开始泛白,空气中还弥留着昨夜大火留下的烧焦气味。 乐恒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的灰烬,唉声叹气道:“走吧,该上朝了。” 大殿上,顾慎脸色苍白,低头跪在地上。 陈朝辞气得将茶盏砸在了过去。顾慎不敢躲避,茶盏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肩膀。 茶水四溅,热茶溅到了他的脸上。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地忍受着肩膀与脸上被热茶烫灼的疼痛。 陈朝辞厉声呵斥:“你们说说,好端端的顺天府,为何走水?” 底下鸦雀无声。大臣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 陈朝辞负手而立,脸色阴沉,目光扫视着底下的大臣。他指了指乐恒说道:“听说死了的都是你那日抓的齐国商贩?” 天子威慑,紧紧压在乐恒心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殿中央,躬身一拜。 “启禀皇上,臣认为此事非走水那么简单。” “哦?”乐恒的话很快引起了陈朝辞的好奇。他眉梢一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臣认为是有人有意杀人灭口。” 此话一出,殿内的其他官员窸窸窣窣地讨论起来,他们眼神中交流着各种复杂情绪。柳云祁隐匿在其中,低头默不作声。 陈朝白锐利的目光投在乐恒身上,眼里都是在打量。 陈朝辞细一琢磨,觉得乐恒说的有理,语气缓和不少:“你可查到什么?” “禀告皇上。臣在追查刺客与齐国商贩是何关系时,还发现一事。”乐恒停顿了一下,微微抬起头,向陈朝白的方向瞟去。 陈朝辞眉头一皱。 “臣发现宣王殿下的手下夏淳的妹婿与这几位商贩来往密切。” “乐大人。”陈朝白声音冷冽高亢,侧身向乐恒看去。 “乐大人是怀疑本王买通齐国刺客,谋害自己的亲妹妹?”陈朝白微微眯起眼,脸上瞬间笼罩的一股杀气,向乐恒扑面而来。 “臣不敢。”乐恒眼眸低垂,不敢直视陈朝白。 “不敢?”陈朝白鄙夷地看着他,满眼的不屑:“还是你认为昨晚这火是本王所放?” “臣并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将查到的线索如实向圣上禀告。” “行了。前些日子,宣王已与朕禀明夏淳这妹婿之事。但出于无证据,夏淳又是宣王的救命恩人,先将其调离京城了。” 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柳云祁蹙眉,心中涌出不祥的预感。陈朝白竟先下手为强,早他们一步向皇上挑明。 自断一臂,保下自己和夏淳,实在高明。 “夏淳离开了京城?”乐恒吃惊地仰起头,看向陈朝辞。 “怎么还怀疑朕骗你不成?”陈朝辞一脸不悦。 “臣不敢。”乐恒埋下头,眼神却与跪在地上的顾慎交汇。 陈朝辞慵懒地重新坐回了龙椅上,看了下身边的刘敛,又指了指洒了一地的茶。 刘敛瞬间懂了皇上的意思,立马吩咐一个小太监上去,将地上清理干净。 陈朝辞坐着屏息静气了好一会,再又继续开口:“锦绣宫娘娘有喜,不易见这些肮脏的东西。今个,朕就饶了你这条命,罚封一年,自行修缮顺天府衙。” “还有你,”陈朝辞又指着乐恒说道:“此事给朕继续追查。” “臣遵旨。” “如没其他事,今日就到此,无事退朝吧。”陈朝辞靠在龙椅上,将手撑住疲倦的脑袋,眼神冷漠地向殿下的大臣扫视。 “皇上,臣还有事要奏。” 说话的是国舅爷陆江,显然他就宸妃有孕一事,想借题发挥说些什么。 “朕今日累了,陆大人有事改日再议吧。”陈朝辞抬眸,眼神如利剑一般,让底下的大臣背脊发凉。 还不等陆江开口,陈朝辞已带着刘敛等人离开了。 陈朝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向乐恒冷哼一声,也拂袖而去。 乐恒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紧握拳头,竭力压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没到午时,宋苒就借着替母妃前来探访柳夫人的由头,在柳府等候柳云祁下朝。 昨夜之事,柳云祁已吩咐,除了管家与那个丫鬟知道宋苒与乐恒夜访柳府,其余都不能透露半字。 宋苒在柳夫人屋里坐了许久,都未见柳云祁下朝回来,不禁内心担忧起来。 柳夫人像是看出了宋苒的不对劲,屏退了身边的人。 柳夫人抚摸着宋苒的手,柔声询问道:“瞧这神情,郡主今日是否有事?” “夫人,没事。”宋苒轻轻拍了拍柳夫人的手背,宽慰地冲她一笑。 柳云祁回府,听闻宋苒在母亲房中。还来不及换下朝服,便冲冲赶了过去。 宋苒见他眉头扭皱一团,心又提了上来。 宋苒跟他回了书房。静静地坐在身边,虽满腹疑惑,不敢打扰。 她看着柳云祁一遍又一遍看着昨天乐恒留下的奏折。这份奏折,本该今日递上的。 他突然将其撕碎,嘴里喃喃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祁哥哥,今日朝堂究竟发生了什么?”宋苒疑惑 柳云祁将今日朝堂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宋苒转述。 宋苒对陈朝白的猜忌又多了几分。 事情太巧了,让宋苒不得不信,这一切,就是陈朝白所为。可是,他们都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他什么。 柳云祁知道自己刚才情绪有些失控,又见宋苒在身旁愁云笼罩,脸上带着些许不安。 他目光紧紧盯着她,伸手轻轻搭在她的背,手心触碰着她的衣服,不敢用力,安慰的说道:“这局也并不一定是死局。陈朝辞明面上虽为陈朝白开脱,但言语里还是带着几分猜忌。” “那此案还查下去吗?”宋苒苦着脸问道。 “陈朝辞已命乐恒继续追查下去。但是夏淳调离京城,其余与之相关的人都已死,查下去非常困难。”柳云祁摇了摇头,表情十分无奈。 “不是还有夏玉在吗?”宋苒突然想到此人,眼前一亮,朝这柳云祁,忙问道。 “我下朝回来的路上,听到这个夏玉已身披白布在顺天府门口哭闹。想来,这会顾慎还在焦头烂额。若是这会,再将她一同抓来拷问,怕是要引起民愤。” 宋苒一下子泄了气,顺势向后靠去。她忘了柳云祁的手还在她的后背。 她的身体将他的手背压在椅子靠背上,真切地感受到了柳云祁手心温暖的温度。 在触碰的一瞬间,两人四目对望。 第二十七章 大闹顺天府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咚咚咚——” 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宋苒将身子笔直地坐了回来,神色恢复平静。 柳云祁清了清嗓子向外问道:“什么事?” “郡主身边的红蕖姑娘说是有要事禀告郡主。”门口是柳府管家的声音。 红蕖跟在管家身后,心中忐忑不安,等待屋内的回应。 宋苒缓步走到门前打开书房的门,瞧了瞧红蕖愁云惨淡的面容,不解道:“出什么事了?” 红蕖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说道:“顺天府顾大人派了人来通报,一名妇人在顺天府门口对您及宣王殿下破口大骂,言语中一些污秽之词不堪入目。” 宋苒疑惑地转身看向柳云祁。 柳云祁走到宋苒身边询问道:“骂你家郡主?不该是骂顺天府府尹吗?” “奴婢来时已先去过府衙门口,那人的确在府衙门口谩骂,府尹、郡主、王爷,统统骂了一遍。” 听了来报的府差所述,红蕖起先也是诧异的。怕其中有误,她在来的路上先绕路去了顺天府门口。 只见那妇人披头散发,穿着白色麻衣,一屁股坐在顺天府门口的石阶上。 声音高亢,哭诉着顺天府乱抓无辜老百姓,残害他人致死。 还说着安阳郡主携私报复,让宣王将其兄长外派苦寒之地。让她哭诉无门,孤立无援。 若不是那日在宣王府里见到她对宣王多有逾越之举,宋苒听完红蕖所说,怕也是觉得她是爱夫情深之人。 宋苒垂下眼帘,寻思着她丈夫的死与自己有何关系? 宣王派他兄长去荒北不是因为她兄长涉嫌与齐国奸细暗中往来吗?怎么到她嘴里倒打一耙了? “顾大人就任其胡搅蛮缠,不作为?” 红蕖看到柳云祁阴沉不悦的脸,忙解释道:“碍于是妇人家,再加之其夫君刚惨死在大火中,他们对她实在束手无策,不敢动弹了。” 柳云祁显然对顾慎的做法十分气愤,皱眉问道:“那请你家郡主去做什么?” 红蕖咬了咬嘴唇,脸色微红,向宋苒投去祈求的目光,声音渐低说道:“说是想郡主前去帮忙相劝。” 宋苒光顾着沉思,先前还没发觉到红蕖被柳云祁的问得快招架不住。 看到红蕖投来的目光,她叹了口气道:“她是宣王的人,你去一趟宣王府,请他前去便是。” “可,可是——”红蕖一脸为难,“顾大人说,宣王殿下还在宫中,下朝后并未回府。” “那你就说,你家郡主也进宫了,让他老人家自己想办法。”柳云祁声音凛冽。 今日早朝本就生的闷气无处发泄,这会被顾慎的无作为惹得更加义愤填膺。 “这——”红蕖迟疑地看了一眼宋苒。 “行了,祁哥哥,又不是我家红蕖逼着我出面,你与她置什么气。”宋苒咧嘴轻笑地看着柳云祁,试图缓和气氛。 她一手还轻轻扯了扯他衣角,示意让他消消气。 红蕖激动地向自家郡主点了点头。 柳云祁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袖,又抬眉看到宋苒两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怒火显然褪去了几分。 他只觉得自己被这丫头压得死死的,没好气地说道:“你呀!算了,你先跟红蕖绕道回府,我这就派人请乐恒前去处理。” “知道了。”宋苒微微点头,乖巧地应下,拉着红蕖就离开了。 乐恒一夜未眠,刚躺下不久就听到门外下人来报。柳云祁派了人前来,让他赶快去顺天府门口处理。 昨晚已是焦头烂额,今日还有这些乱七八糟之事。嘴里虽然对顾慎骂骂咧咧,但手上还是赶忙从妻子手里拿来衣裤。 待穿戴整齐后,拿着马鞭,大步向府门外走去。 下人已按照他吩咐备了马。他一跃而上,随着来人向顺天府奔驰而去。 宋苒怕夏玉认识她身边的贴身婢女,则是遣了个不常在外走动的婢女前去打探。 去时,宣王也已到了顺天府门口。早朝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换下,脸上疲惫不堪,看着眼前哭闹的夏玉,甚是头疼。 夏玉见到陈朝白,立马向他脚边爬了几步,拉着他的衣摆,哭的梨花带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陈朝白蹲下身,摸了摸她凌乱的头发,靠近身也不知道在她耳边多了些什么,倒是让她乖乖的把手从他衣摆出问题处移开。脸色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身体已任由陈朝白将其扶起。 她身姿柔软,摇摇欲坠,几乎是挂在陈朝白身上。 乐恒前面对夏玉好说歹说,都不见其反应。这会反而宣王的几句话,就让她站了起来。 他黑着脸站在一侧,见到眼前的一切,面上不为所动,只在心里暗暗记下。 陈朝白让白齐把夏老妇人请来。夏玉见到母亲,神情反而紧张起来,埋着头一言不发。 夏老妇人拄着拐杖,但力气出乎意料的大,一把将倒在陈朝白怀里的夏玉拉至身旁。 她眼神锐利,面色深沉,不由分说地一个巴掌打了过去。怒其不争,在这丢人现眼。 夏玉捂着脸,抽涕的不敢出声。 “今日事出有因,夏玉也是因为丈夫惨死而一时激动上头,您莫怪她。”陈朝白缓缓开口,眼神向一旁的白齐示意。 白齐拉来马车,让两个女婢将夏玉押进了上去。 待马车离去,围观的百姓才随之散去。 这一夜反倒让宋苒辗转难眠。她不知陈朝白最后是怎么妥善安置的夏玉。 她觉得夏玉这一闹事出蹊跷。撇开骂她不说,她对其丈夫就这番情真意切?反观来说,夏玉不该对他的死讯嬉笑连开才是吗? 引起陈朝白的怜爱之情?可是把事做得那般难堪,不该只会引起陈朝白的厌恶吗? 还有陈朝白究竟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才能使得她乖乖起身回去。 一连串的疑问,让宋苒整个精神抖擞起来。她索性披上外衣坐了起来。 烛光在身后摇曳闪烁。 宋苒靠在窗前,思绪万千。望着明月,连连哀叹。 夏玉这一闹,不出一日,京城就流传着关于宋苒各种流言蜚语。 白葶出门采买时险些与他人起了争执,幸好红蕖在一旁拦住。 她们回府后,愤愤不平地将今日听到的流言逐一告诉宋苒。 宋苒反而不以为然,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举着茶杯,目光看着杯中的茶叶在水中舒展。 “有什么可气的。不如借此为由,向皇上——” “为由什么?” 宋苒一惊,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福伯身后跟着的是罪魁祸首陈朝白。 他不紧不慢的向她走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散漫不羁地笑着。 宋苒心中咒骂其阴魂不散。何时才能摆脱他离开这里。 陈朝白走到宋苒身侧坐了下来,颇有兴致的双眼盯着她的脸。 宋苒被他盯得浑身难受,悄咪咪地将举着的杯子挪到脸跟前,想要挡住他炽热的眼眸。 陈朝白伸过手,一手握住宋苒的手腕,用力将她的手压了下来。另外一只手,从宋苒手里拿过杯子,稳稳地放在了桌上。 “是我疏忽导致郡主名誉受损,本王今日特来向郡主赔礼不是。” “空着手来?”宋苒斜眼上下打探陈朝白。 陈朝白莞尔一笑说道:“郡主想要什么尽管说。本王能办到的,必定将悉数奉上。” “宣王殿下应知本郡主想要什么。” “太皇太后病危,皇上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尽快完婚,算是为其冲喜。” 陈朝白镇定自若地看着宋苒,他几乎能猜到她听后暴跳如雷的反应。 “你——”宋苒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她心中一颤,犹如万把刀子刺入心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涌上心头。 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切不该如此。柳云祁分析的不该是陈朝辞对陈朝白起了疑心,短期内不会将她嫁过去吗?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眼下这般不受控制。 宋苒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陈朝白的脸,渴望能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一丝破绽,或许这话只是他吓唬自己的。 陈朝白不该无暇顾及到她吗? 宸妃的孩子,他不需要顾及吗?还有夏玉,她不会再出其他幺蛾子? 宋苒越想越不对劲,再看看陈朝白神态自若的脸。 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想法。 是被逼急了吗? 他需要加快脚步了吗? 是不是这一切也不在他控制之内了? 还未等她想下去,宫里的丧钟响起。 陈朝白脸上愕然失色。他猛的站起,身子微微颤抖。手指碰到了桌上的茶杯,茶杯倾倒,任茶水向桌沿流去。 宋苒脑子轰隆的一片茫然。这京城之中,她又失去了一个亲人。她眼底湿润,眼泪顺着脸庞两侧流下,身子不受控制的像后退了几步。 红蕖和白葶见此吓得连忙上前搀扶:“郡主。” “快,进宫。快!”宋苒的声音喑哑带着哭腔,喉咙像是被巨石堵住。 “白齐,白齐!备车!进宫!”陈朝白思绪凌乱,几乎声嘶力竭地喊着远处候着的白齐。 第二十八章 太皇太后去了 - 不与君谋 - 沫子非浅 去往宫里的路,宋苒只觉得好长好长。 长到像是过了几个寒冬。 当看到红砖绿瓦的宫墙时,她又希望马车不要停下。一直向前走,或许能看到很多年少时的玩伴。就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她一同奔向御花园。 太皇太后依旧会端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拿着她最爱的糕点,召唤她。 宋苒几乎两腿瘫软,是被红蕖扶下的马车。 她害怕地抓紧红蕖的胳膊。 还未走近,就能听到长宁宫内哭声一片。 宫女、公公个个红了眼,失声痛哭。 同样是寿字的灯笼,已从寿宴的红色换成了白色。 一排排白色的灯笼悬挂在梁上,秋风瑟瑟,随风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宋苒双脚艰难地向内殿挪动。 回想起刚来京城那日的情形,雍容华贵的老人拉着她与郡王妃的手,一遍遍爱惜地抚摸着。双眼满溢着慈爱,就像是看自己的孙女。 过往历历在目,在脑海的每个画面是如此清晰,又渐渐模糊不清。 她慢慢地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只觉得双眼被泪水浸透,心在风中颤抖。 泪眼止不住地向外涌出,全身是刺骨的疼痛。 郡王妃本就因这几日日夜都在太皇太后床榻边照看,未曾合眼,使得疲惫不堪。现在加之伤心过度,泪痕交织,更加面容憔悴。 宋苒进屋时,郡王妃跌坐在床榻边,抽泣着。 昭华倒在嬷嬷怀里泣不成声。陈朝辞则是面色沉重与皇后娘娘一同站在一旁不吱声。 陈朝白是同宋苒一同进来的。他神态相较于之前,略微缓和了一些,但是依旧闷着头没有太多的话语。 陈朝辞见他们进来,唉声叹气道:“过去,再看太皇太后一眼吧。” 对于太皇太后而言,陈朝辞和陈朝白并不算是亲近的曾孙。早年,他们各自养在其他嫔妃宫里,无召不能擅自觐见。 而他们也是对于这位祖母,除了尊敬也并无其他太深的感情。 太皇太后安详地躺在玉床上,双眼紧闭,就好似沉睡过去。 宋苒跪在太皇太后床榻边,深深地向她磕了三下响头。她感谢太皇太后,在她被养在宫里的几年里,给予了不少照拂。 磕完头,她又向床榻里挪了挪,低头伏在她手边,最后一次感受她的温度。 手背已经失去了温度,就如宋苒现在的心,冰凉刺骨。 这位老人,历经三朝。临了,在她床榻边哭泣的除了昭华这么一位曾孙女,其余的竟是她们这些外姓小辈。 宋苒想,若是太子哥哥还在,定不会是这般凉薄。 她想起太皇太后那日提起他的名字,还有后面模糊不清的地名。 她心里是蹦出一个猜测的,这个猜测让她心神不宁,但是很快她将这个猜测强压于心中。她很清楚,如若是真,那这个秘密必须长埋。 “苒姐姐,祖母去了,去了。”昭华哭着扑倒在宋苒身边,眼泪早已打湿她的衣衫。 宋苒伸手试图想要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不想自己那不争气的眼泪反而滴在了手上。 一时间悲伤的气氛再也压抑不住,她抱着昭华一起痛哭起来。 “别太伤心过度,你两这份孝心,太皇太后会知道的。”陈朝辞心再冷,也不免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用力地握紧皇后的手,悲伤不言而喻。 只有陈朝白依旧木讷地站在原地,低垂着头。宋苒不知道他究竟是悲伤过度,还是一切都脱离了他的计划。她对陈朝白捉摸不透。 太皇太后与太皇合并葬入皇陵。 出殡这日,郡王妃透支的身体一下子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幸好很快便醒了过来。人虽醒,但面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郡王妃这几日疲劳过度,不如先回寝殿休息。”皇后看着郡王妃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担忧。 “皇后娘娘的心意,臣妇心领了。但臣妇想送太皇太后最后一程。”郡王妃声音虚弱,倚靠在宋苒身侧,眼神却异常坚定。 众人见状也都纷纷劝说,但她依旧坚持由宋苒搀扶直到仪式结束。 自那日后,南郡王妃一病不起。 陈朝辞派来的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郡王妃的病情都不见好转。 说是伤心欲绝,伤了元气。需要静心调养。 上门探病的人倒是不少,宋苒也是烦了。 索性借了太医需要静养的话,对外宣称:郡王妃身体抱恙,宋家旧宅闭门不见客。 陈朝白来了几次,都被君王妃以身体不适,怕将病气传给他等理由,将其打发。 起初宋苒也以为,郡王妃的病几日便会好的。后来见其一直没有好转,她也有些着急。 直到她那日撞见郡王妃偷偷将太医配的药膳倒掉,她还明白,郡王妃的良苦用心。 “母妃,您这是做什么?”宋苒赶忙推门进去,从郡王妃手里抢过药碗。 碗里的药已倒了大半。 “郡主您轻一点。”郡王妃身边的簌琴神色紧张,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两眼才重新将门关上。 宋苒不解地望向两人,皱眉不悦。 郡王妃拉宋苒坐在身侧,柔和说道:“只要熬过这一个月,你的婚事便有回旋的余地。” 宋苒听闻眼睛一亮,这是母妃想到办法了?难道太皇太后临死前留下什么遗诏? 不该啊,那日进宫,太皇太后已是昏迷不醒,神志不清的状态了。 宋苒拉过郡王妃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道:“母妃可是有了办法?” “只要我一病不起,他们便没有理由在此时上门与你商议婚事。” 宋苒撇了撇嘴问道:“母妃这话何意?” “熬过这个月,便是三年。太皇太后禀天,如若不在这一个月成婚,那就得守孝三年。只是这三年或许要将你一人留在京城,盘旋在各种权利之间。” “母妃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进京这些日子,我也想了许多。京城豺狼虎穴,将你推入是否是对。再加上你对宣王的态度,为母也看在眼里。还有——”君王妃护话说至此突然停顿,表情古怪起来。 “还有什么?”宋苒追问道。 郡王妃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拉起她的手,深叹一口气。 “可是母妃,你不喝药会把身子拖垮的。等病好了,我们对外假意宣称久病未愈不行吗?” “傻孩子,皇上派了这么多太医来,怎么瞒得住?” 宋苒问后顿时泪眼婆娑。真想把自己打一顿。为了她的婚事竟然让母妃拿自己的身体冒险,她实在大逆不道。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