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回到幼年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大周,成德二十三年。 皇贵妃万氏薨,同年四月成德帝一病不起,八月驾崩。 新帝登基,尊嫡母为皇太后。 皇太后下懿旨砍除后宫所有桂树,并录用亲信编写《成德实录》,定万氏四大十恶不赦罪。 ————— 大周,承天二年。 青州。 阳春三月,桃花满枝头,橘色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万朝云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微荡。 微风乍起,撩起她额前刘海,露出整张精致小脸,粉雕玉琢,甜美可爱。 “姑娘,墙外的四季桂开了。”小丫头柳眉努力维持稳重迈着小短腿进来,“奴婢让小四哥摘几支插在清花高颈瓶里,放姑娘床头,可好呀?” 闻言,万朝云有瞬间的恍惚,那年她九死一生诞下皇长子,也会亲自摘新开的桂花放在床头,那小子跟她一样,喜欢极了桂花的花香,小腿踢得老高,本以为从此母凭子贵,可仅仅半年,她的儿子便被烧死在祁云宫。 害死她儿子的淑妃虽然已得到惩罚,可她伤了元气,再未有过身孕。 都说贵妃宠冠六宫,无人能及,可重头再来,万朝云却是不愿再回到皇宫的。 六岁那年她被带入宫,十二岁成为东宫宫女,伺候年仅九岁的太子林见深,承天帝御驾亲征被俘,太后与大臣拥郕王登基,太子被废,离宫别居,废太子生母周贤妃都唯恐避之不及,唯有她对他不离不弃。 宫外生存不易,林见深时刻有生命危险,她为他中毒差点死掉,为他与人厮打差点破相,她永远记得最艰难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两天共啃一个馒头,冬天冷了没有被子,她便将他抱在怀里给他取暖,那时人都要被冻死了,谁还在乎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 为了活下去,他们吃过馊馒头,扒过潲水,跟狗抢过骨头。 这样饥寒交迫担惊受怕的过了七年,承天帝复辟成功改元正元,他又重新成了太子,正元八年,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他执意立她为贵妃。 多少人笑话她嫉妒她,曾有一段时间她也觉得自己无比幸福,可渐渐的,她发现后宫的女人越来越多,她们都出身名门望族,还年轻貌美。 她开始不自信,开始嫉妒,开始担心,开始胡思乱想,尤其儿子死后,她仿佛疯了,变得疾言厉色,变得刻薄,变得不近人情,成了她讨厌的人。 林见深给她执掌后宫的实权,给她至高无上的荣誉,却对她越来越生疏,看似宠冠六宫,其实早已外强中干,形同陌路。 若不是最后心死如灯灭,她又怎会让皇后成最后的赢家?不过是不想争罢了。 她没有儿子,没有继人,为谁争?别人看她一生极尽传奇,而她却觉得疲累不堪,寂寞得很。 幽幽长叹,万朝云抬头望望天,天上晴空万里一碧如洗,既然老天让她重来一回,那她便好好活这一世,嫁个比她大两三岁的普通男子,生几个可爱的小子,享一享平平淡淡的福。 至于他,便当缘尽了吧,本便不该在一起的人,何必强求? 既然不想再入宫,家族便不能出事,起码她这一房要保全。 虽过去四十多年,当初家变的原因她还记忆尤新。 承天二年春,朝廷的赈灾谷种悉数发放到各州县,承天帝携皇后祭天祈福,盼着今年风调雨顺米粮丰收。 青州知府万全,万朝云的亲伯父,二月下旬高价出售一半赈灾谷种,十月的时候其他州郡已基本步入正轨,而青州依旧饥荒不断,此事上达天听,承天帝龙颜大怒,派钦差到青州彻查,百姓告到钦差跟前,证据确凿,万全无从抵赖。 承天帝亲自审理此案,判决很快下来,青州万家全族抄家,男的冲入矿山挖矿,女眷没为官奴,几经辗转,万朝云成了宫女,从此一生沉浮,并非她所愿。 “桂花长在树上好好的,你摘它做甚?花要留在树上才好。”想起过往种种,她突然不喜欢桂花了,大约是桂花沾了太多回忆,她迫不及待想要丢弃。 柳眉年纪还小,许多事都一知半解懵懵懂懂的,她挠挠头,弯腰充满疑惑问:“那奴婢不摘了,奴婢带姑娘去看?” “你就知道看花。”万朝云戳了下柳眉额头,并未生气,“母亲呢?” “夫人一早便去书院了,走前吩咐周妈妈给姑娘做糖蒸酥酪呢。”柳眉馋虫上脑,噎了噎口水。 “那敢情好,你快去厨房看看周妈妈做好没有,我饿了。”万朝云摸摸肚子,这几天汤药不离口,她觉得喘气都是苦的。 “是,奴婢这便去拿。”柳眉迈着小短腿蹦去了厨房。 支开柳眉,万朝云活动了下左手,痛感全无,看来脱臼已然痊愈,瞄了眼不大的旧院子,没有其他人,她从秋千上跳下来直奔书房。 重生后的几日里,她一直在思考要如何保全父母和她,思来想去,徐徐图之已经来不及,时间不等人,为今之计,只能把谷种缺口补上,然后万全自首。 万全既然做了,肯定是不会去自首,那么…… 书房里,万朝云提笔写了两封举报信。 看着与林见深有几分相似的字体,万朝云心情复杂,当年他一笔一画教自己写字的情形还记忆犹新,仿佛发生在昨日。 “姑娘,您在哪儿呀。” 找来的柳眉,焦急的叫喊声,让她瞬间回归现实,急忙将举报信藏在袖子里,出了书房,“糖蒸酥酪呢?” 两手空空的柳眉嘟囔着嘴道:“周妈妈在洗衣裳,还没有做。” 一连赶走两个嬷嬷,周妈妈确实要比往日忙些,万朝云也不是真的饿,“你不是说墙外桂花开了吗?带我去看看。” 她说罢迈着比柳眉的小短腿更短的肉肉腿,笨拙的出了房门,柳眉心里苦,刚才您明明不想去的…… 002 老夫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白墙青瓦之外,一支四季桂延伸进来,郁郁葱葱的枝头上挂着黄白小花,微风轻拂,摇曳生姿。 吸吸鼻子,香气已然很浓郁。 墙角几瓣飞落的黄白小花随风打转,万朝云眼眶润了润,强逼着自己不去回忆,“找罐子来,把花瓣捡去酿酒。”她吩咐柳眉。 “姑娘,这么少怎么酿?”柳眉不小心还踩了几瓣,能用的就更少了。 “积少成多,快去,顺便看看糖蒸酥酪做好没有。”再次支开柳眉。 柳眉听了糖蒸酥酪四字,立刻飞奔回去,这么久周妈妈应该做好了吧? 看着她少不知事的样子,万朝云无奈笑笑,年轻真好,活泼,朝气,没有烦恼。 柳眉回来时,手里捧了个点梅白瓷罐,糖蒸酥酪依旧没做好,“姑娘,周妈妈说还要等两个时辰……” “柳眉,你识字吗?”万朝云从袖口掏出举报信问。 柳眉点点头,“识。” “那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我只认识万字,其他的都不认识。”万朝云将举报信递给她。 柳眉挠头,柳叶弯弯的眉梢紧紧蹙起,“姑娘,夫人只教奴婢写自己的名字。” “算了,咱们捡花瓣吧。”她随手又把举报信放进袖口,开始捡为数不多的花瓣。 柳眉很快忘了这个小插曲,两人把地上的完好无损的花瓣全部捡进罐子后,万朝云提议道:“去祖母那里找小四,让小四帮咱们摘几支新鲜的。” “您不是说花长在树上才好吗……”柳眉心里又苦了,“姑娘,花到底放哪儿好?” “只观赏,当然是放在树上好,但要酿酒,只能摘下来了。”万朝云边走边说。 柳眉听完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万家一共五房,祖母尚在,并未分家,一大家子几十口人挤在三进的院子里,好在念书的念书,外出为官的为官,真正常年住在宅子里的人不算太多。 不多会,穿过枝繁叶茂的院子,万朝云来到宁安院,还未进门,便听花厅里有孩童嬉闹的笑声。 万家原本人丁兴旺,只是后来家变,大多死在异乡,几乎绝后,人丁凋零得厉害。 进了花厅,入眼的是主位上靠着位精神抖擞的老太太,她头戴银鎏金鬏髻和半副翡翠头面,上穿长寿纹補琵琶袖衣,下系紫缎白裥围裙,肩上披了条薄薄的狐狸毛围领,想来是春里乍暖还寒,老人家畏寒。 主位下,乳母带着长房和二房的三个重孙级奶娃娃,二房的也在,她就放心了,没二房的人,戏怎么唱得下去? 奶娃娃边上站了位妙龄少女,少女上穿新做的织锦月白杜鹃交领衣,下穿红缎白裥长裙,腰束玉带,玉带上挂着配套的杜鹃花银边框镶红宝石流苏吊坠。 她五官精致,眉目间有股娴静的温柔,是大房次女,今年十六岁,名唤朝英。 二房夫人祝氏则坐在老夫人下属的红木椅子上,万朝云进来,视线也没舍得从孙子身上移开。 想较于万朝英的富贵穿着,祝氏则清苦朴素许多,虽并未分家,但每房每月从中馈领月银,然后各过各的,贫富差距一目了然。 万朝云先规矩的请安,“朝云给祖母请安,祖母万安,见过二伯母,见过三姐姐。” 到跟前了,老夫人才想起来有个亲孙女病着,“你母亲呢?” “母亲去私塾授课去了。”万朝云规矩答话。 “你这都病了,她还去授课,也不知道在家照顾你,如此怎能教好学生?”老夫人满脸嫌弃的道。 母亲被数落,万朝云脸色如罩了层寒霜,她外祖家家道中落,母亲嫁入万家后从未想过靠万家救济娘家,反而去女私塾教书,用微薄的束脩给外祖父买药治病,是自立自强值得尊敬的女子。 “母亲在家衣不解带照顾了几日,今日孙女大好了母亲才去授课的。”她沉声为母亲辩解,可因为年纪太小,听起来奶声奶气的,并无威慑力。 老夫人看不上万朝云母亲娘家,连带着孙女也不喜欢,“你既刚病好,便好好在屋子里养着,出来吹风,回头复发,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是,孙女知道了。”万朝云也不想在这里跟几个奶娃娃争宠,屈膝行礼后准备离开,就在那不经意间的转身,袖子里的举报信掉了出来。 她急忙去捡。 举报信有两封,掉下来散落在脚边,老夫人和祝氏都看见了,信封上写着‘万老夫人亲启’。 “等等。”老夫人叫住已捡起两封信正要离开的万朝云。 万朝云转身,亮亮的眼睛瞅着老夫人,“祖母,还有事?”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老夫人沉声问,万家能称为老夫人的只有她。 装作懵懂的样子,万朝云将手里的信递过去,“孙女也不知是什么。” 老夫人身边的香嬷嬷将信接过递到小几上,这回老夫人看清楚了,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万老夫人亲启’六个大字。 “你哪来的?”老夫人回头盯着万朝云眼睛,一个刚满六岁的奶娃娃若敢撒谎,绝逃不过她的眼睛。 然而万朝云不是只满六岁的奶娃娃,她一派天真道:“方才孙女去墙边捡桂花花瓣,然后这东西就从天上落在了孙女头上,祖母,这是什么?孙女也只认识上头写了个万字。” “天上掉下来?”老夫人眯了眯眼,她在考量,六岁的小孩不懂得撒谎才对,就算会撒谎,没道理她看不出来。 万朝云重重点头,“嗯,当时孙女低头捡花瓣,突然砸到孙女头上,祖母您看,孙女头上是不是长包了?”她说罢把头伸过去。 “你没看到可疑的人?”老夫人又问。 “祖母,什么是可疑的人?”万朝云蹙眉问。 老夫人见问不出什么来,摆摆手,“去玩吧。” 万朝云像是得不到祖母关心,很伤心的样子,郁郁出了宁安院,老夫人目送她离开,视线落在两封举报信上,不知为何,心不安的砰砰跳起来。 003 辩解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出了宁安院,直接回她住的长喜院,柳眉跟了一路,实在没忍住,道:“姑娘,不是去找小四哥吗?” “都到了宁安院,总不能不去给祖母请安,可是祖母都不喜欢我,柳眉,我心情不好,算了吧,改天再酿桂花酒。”她脚步不停,走得飞快,把心疼不已的柳眉甩在后头。 傍晚,夕阳斜挂西山,给大地铺上了层金黄色,万朝云在秋千上微荡,仰头望着天边的连片火烧云,思绪万千。 糖蒸酥酪已经做好,可她却没什么胃口,随便吃几口便赏给了柳眉,柳眉正吃得欢,温氏回来了。 周妈妈算着时间,五爷和夫人回府洗漱后立刻能吃上热腾腾的晚饭,可今日周妈妈刚摆好饭菜,宁安院的香嬷嬷便来了,“夫人,老夫人请,五爷也在了。” 温氏出身江南水乡,眉宇间有股让人舒心的温柔,她闻言疑惑道:“可是有事?” “夫人去了便知。”香嬷嬷看了眼万朝云道。 温氏心头一跳,难道是婆婆终于忍不住要让相公休妻了?她嫁入万家十年,只孕育了朝云一个女儿,婆婆早已看不惯她。 她的心突然跳起来,看万朝云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不舍和悲恸。 四目相对,朝云心头一紧,前世六岁便与家人离散,时间又过去太久,对家人的记忆都很模糊,此一眼,让她心酸如潮涌。 “朝云自己先吃饭,母亲去去就回。”温氏强忍着颤抖道,若被休弃,她的女儿怎么办? “嗯,朝云等母亲回来。”万朝云伸手拉温氏,触摸到母亲冰凉的手,她的心也凉了凉。 温氏仿若赶赴刑场般,咬牙离开。 她到宁安院时,除了为官在外的三房和四房不在,大房的万全和王氏,二房的万钧和祝氏,以及他们夫妻,都齐了。 应该不是休妻,若休妻得叫来耆老,温氏暗暗松口气,不是休妻就好。 “我已经派人去给老三和老四送信。”老夫人见人齐了之后沉声道。 儿子儿媳们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万全躬身问:“母亲,到底发生了何事?” 老夫人面色冷峻,眼眸仿佛淬了冰,她冷冷盯着大儿子,然后将早已启封看过的举报信甩到万全脸上,“你还有脸问!” 举报信掉在地上,万全忙捡起来看,另外一封则是祝氏捡了起来,她之前就很好奇里面的内容,只可惜老夫人把她支开了。 两人看完信上的内容脸色一惊,不等万全辩解,祝氏先尖叫起来,“母亲,这可是真的?!” “哼,你们自己看!”老夫人冷哼一声,将小几上的箱子扫落地,里面一垒一垒的账本,泼了满地,“一个四品知府,每月俸禄二十四石,微薄收入,哪来的银子置办大房满身金银玉戴?” 老夫人愤怒到极致,她啪啪的拍打小几,脸色惨白,“老身此前一直不喜温氏,你们可知晓是何故?!” 没人接话,温氏抬眸看老夫人,她也想知道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 “当年黄河决堤,洪水泛滥,死伤惨重,温提督有失察之责,他是温氏的堂伯,温提督斩首示众,家产抄没,温家满门罢官丢职,隔房的堂伯犯事而已,世代簪缨如温家,一夕之间,被贬入尘埃,血的历史教训就在身边,你怎就不警醒?!” 老夫人愤怒的指着万全,痛心疾首,“老身还看不起温家,觉得温家的人不配为官,觉得他们活该,老身有错啊,温氏何其无辜,犯事的是她隔房的堂伯而已,你的弟弟们又何其无辜?你可有想过万家满门几十口人!” 她泪流满面,拍打着小几,拍打着胸口,“今上嫉恶如仇,若东窗事发,你以为谁能保得住万氏满门!” 一声声质问,仿佛铁锤狠狠敲打在头上,万全噗通跪下,万家其他人全身冰冷,静若寒蝉。 王氏吓得全身颤抖,她强自镇定道:“母亲,老爷他俸禄是不高,可我姐姐家是做买卖的商户,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姐姐那里给的,老爷为官,姐姐……” “啪!”老夫人重重拍打小几,王氏吓得弹了起来,“好一个官商勾结!” “老夫人说话得凭良心啊,儿媳的姐姐……”她还想狡辩。 老夫人冷冽的打断她的话,“当年全哥儿只是举人的时候,门第低微,高门大户皆不会将女儿嫁入万家,老身原本以为王家虽只殷实,却愿意花银子教女儿识文断字,品性该不错,没想到他的官越做越大,你们王家的买卖也越做越大,竟然连朝廷的赈灾谷种都敢卖!” “母亲……”万全跪在地上,无言以对,他了解母亲,母亲虽然年近七十,可并不昏聩,狡辩是没用的。 然而王氏却还想辩解,“母亲如此说,可有证据?单凭一纸书信,难保不是他人构陷。” “若真是他人构陷,这件事保证是我这个老婆子最后一个知道!”老夫人怒目,她几十年没动怒了,香嬷嬷吓得不停的轻拍她后背。 “母亲不信自己儿子,反而去信不知什么人随便写的信?”王氏也冷静了下来,这件事不能承认,承认了不光万家完了,王家也会更惨。 她话音落下,边上的祝氏总算是捋明白了,原来大房过得那么奢华,不是高官厚禄,而是万家唯一靠山贪污了! 这怎么行?她儿子刚中举人,还没中进士呢。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素衣,再看看王氏身上的织锦缠枝缎子,差的不是一个两个等次,她想给刚上学堂的两个小儿子置办件新衣,执掌中馈的王氏左一句没银子右一句没银子的搪塞。 她们贪污了,穿金戴银吃珍馐美味,而她们二房过得紧巴巴,一两贪污银没享受到,却要跟着受连累? 祝氏尖叫一声,伸手就把王氏推到在地,“你要害死我们!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她说罢疯了般骑在王氏身上拳打脚踢。 004 补上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祝氏下手很重,仿佛要把心里的积怨全部发泄出来,啪啪打在王氏脸上,不多会鼻血就出来了。 温氏见状急忙出手拉祝氏,然而她力气小,被愤怒的祝氏反手甩开,尚未发言的万钧和万澈急忙一人拉一个,费老大劲才把撕扯的两人拉开。 老夫人年迈,大怒后身体很快疲累不堪,她不理王氏和祝氏,只放低了声音问:“你说,此事可是真的?” 万全抬头,接触到母亲期盼又伤痛的眼神,他心中一颤,犹记得刚为官时的踌躇满志,可这几年他都干了什么?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甚至给京城的宦官送礼。 看儿子黯然的眼睛,老夫人什么都明白了,“事瞒不住了,已经有人知道,你要如何做?!”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愤怒到了极致,她引以为傲的儿子,背着她,竟然做出犯法的事! 万全也知道事情败落了,原以为处理得很好,不会有事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六岁的孩子,所有人都在猜测,最后万澈安抚了妻子温氏才道:“母亲,此人将信送进万家,儿子以为他的目的不是看我们万家倒霉,而是警醒,他在提醒我们,这件事瞒不住,我们为今之计只能先把谷种的缺口补上。” “对,五弟说得对。”刚反应过来的万钧立刻附和,“把缺口补上,就行。” 补上?上百万两银子的缺口怎么补?王氏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离她而去,立刻心痛不已,“没有证据的事,朝廷也不能让我们掏银子!” “你闭嘴!”万全回头狠狠盯着她,“那人能送信进万家,就能送进京城!” 王氏被呵斥,委屈的闭嘴,眼泪叭叭的落。 刚安静片刻,祝氏冷笑声起,“掏银子补上?抱歉,我一两银子没享受过,我们二房没银子!” 温氏闻言拉了拉夫君万澈,微微摇头,五房也没银子。 老夫人刚看过账本,岂能不知两个儿子的难处? 二儿子虽然年年科考,却年年落榜,并无一官半职,又不会做买卖,一家子指望着中馈的银子活,肯定是紧巴巴。 而五儿子,虽然有官职,却只是八品掾佐,俸禄更微薄,恰好能养活妻女罢了,温氏倒是比几个儿媳有本事,在女子书院当教书先生,可她的那点月俸要拿去给温老爷子买药治病。 “卖谷种的银子还有多少?”老夫人心里抱着期望,期望银子还在。 然而万全和王氏久久不说话,王氏更是吓得全身颤抖,老夫人心一点点往下沉,“还有多少!”她拍打着小几,整个室内充斥着怒气。 “还,还,还有一,一半。”王氏唯唯诺诺道。 老夫人闻言眼前一黑,血气上涌,差点厥过去,但她生生挺住了,这个时候不能倒,倒了万家就真的完了,许久,她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把卖谷种所得银子全部拿出来,不足的变卖家产田地也要补上,补上银子还不够,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谷种都必须给我筹够,若青州有一家无种播种,被人举报到京城,依旧是滔天大罪!”老夫人疲累吩咐。 万全哪里敢不依从?他还想升一升官职呢。 万朝云望着干净的天空,繁星灿灿,今夜万家许多人都将如同天上的星星般,整夜不眠了。 “五爷,夫人。”外头周妈妈的声音响起,万朝云立刻从秋千上下来奔向院门。 “兄长单独叫你过去说了什么?”是温氏的声音,她低低问。 万澈叹口气,“让我找谷种。” “这个时候上哪里去找?”温氏声音拔高了些。 “爹,娘。”万朝云远远的喊了声。 夫妻二人齐齐闭嘴看向女儿,万澈勉强挤出些笑容,“朝云吃饭了吗?” “还没,女儿等爹娘。”万朝云说着已来到两人身边。 温氏理顺她被风吹乱的碎发,温柔道:“不是叫你先吃吗?” “一个人吃饭不香,跟得娘吃才香。”万朝云哪里看不出父母掩饰起来的勉强?她牵着母亲的手,又牵父亲的手,“吃饭咯。” 夫妻二人看着年少的女儿,她才六岁,天真烂漫,连青州都没出过,若真获罪入狱,她如何受得了? 万朝云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只不停的给万澈和温氏夹菜,脸上高高兴兴的。 女儿吃得香,完全没胃口的夫妻二人也多吃了几口饭。 是夜,万朝云早已安睡,万澈与温氏却辗转难眠,“相公,你说除了卖谷种之外,兄长还有没有别的罪?” 这一点万澈当面问过了,万全的回答是没有,可他不敢信,此时妻子问起,他长叹一声,“不管有没有,都得先把谷种的事解决,不然那人举报到京城去,万家就完了。” 万家其他人也在猜测,只有万朝云和万全以及王氏知道,他们这是第一次犯法,以前都恪守本分,从不敢越雷池半步。 就连送去京城的好处,也被退回来了,人家王大太监压根看不上他。 翌日醒来,万澈和温氏都不在,周妈妈做好了肉粥,放在雕花四角桌上,散发着热气,满屋食香。 “姑娘,翠罗姑姑回来了呢,待会奴婢去跟她学梳头,以后就再也不给姑娘梳包包头了。”上次摔伤嬷嬷被赶走后,柳眉一连数天给万朝云梳头,由一开始的歪歪斜斜,到如今已能两个包包发髻规规整整。 万朝云给与她一个信任的眼神,“翠罗姑姑回来了?” “嗯!”柳眉重重点头,有些激动,以前她还小的时候,都是翠罗照顾她,翠罗于她如同母亲般。 看来万家很重视这件事,母亲连有孕在身的翠罗都召回来了,“母亲呢?” “夫人在大夫人那里,她吩咐了,姑娘自己吃早饭,夫人在大夫人那里吃。”柳眉说罢微微蹙眉,“也不知大夫人得了什么珍馐,竟然关起门来吃。” “噗。”万朝云没忍住噗呲笑了起来,揶揄道:“你就知道吃。” 此时,大房,祝氏又吵开了,“必须先分家,我们二房一两银子都不能出!” 祝氏嫁入万家将近三十年,与王氏妯娌也将近三十年,万全作为没有丝毫背景的寒门弟子官运亨通,王氏的后背也日益挺直;而万钧始终白身,祝氏的日子越过越憋屈,妯娌两人积怨已深。 大难当头,祝氏不能亲自去举报好叫王氏倒霉,已是憋屈得内伤,哪里肯出银子?此刻她恨不得万全和万钧二人不是亲兄弟。 “二弟妹,你做人得讲点良心,平日一口一个要大哥帮忙,怎么现在出事了,就想撇清关系?”王氏也不是好惹的,在她看来,万家一大家子依仗大房,是大房养着他们这群米虫! 005 要分家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 三月的朝阳透过树叶,星星点点的照在池子里,像撒了金子般漂亮。 温氏从大房出来,便见女儿站在池边喂满池锦鲤,她愣愣的看了半响,若她大伯没有做错事,女儿的生活会永远这般安静欢乐。 “这些年你们大房仗着官位,把持田产家业,谁知道你们昧下多少?还我不讲良心,我看你才是黑了心肝!” 激烈的吵闹传来,特意等在此处的万朝云回头,王氏和祝氏剑拔弩张,像是随时都可能打起来,温婉的温氏便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娘。”万朝云奔过去,挽着温氏的手,生怕两人打架波及到温氏。 “祖上传来的几亩薄田能出多少粮食?后来的田产不都是拿我家老爷俸禄置办的?没有我们大房,你们二房那群白眼狼早成饿死鬼了!”王氏丝毫不退让,两人边吵边往老夫人的宁安院去。 母女两离得远远的,不敢劝架,也不敢插嘴,生怕把战火引到身上,“朝云,你先回屋,娘还有事。” “娘,女儿随您一起去。”万朝云想看看老夫人是怎么处理的。 温氏自己都怕这样的场面,推己及人,她觉得女儿肯定也害怕,“乖,回屋,你看,荣姐儿和远哥儿都乖乖在家。” “娘,女儿就在门口,不进去。”万朝云死死抱着温氏的手,“女儿回去也害怕。” 眼看着王氏和祝氏已经进了宁安院,温氏无奈只得同意,“好吧。” “谢谢娘,咱们赶紧走吧。”万朝云一喜,立刻拉着温氏便走。 温氏愕然,她怎么感觉女儿很想参与进去…… 老夫人被气得不轻,当晚便病倒了,此时还躺在床上呢,不用香嬷嬷去禀报,王氏和祝氏的争吵像要喊破嗓子般,她老远便听到了。 “我还没死呢,就要分家!你去问问她们两个,是不是在诅咒我死!”老夫人气得面红耳赤,说完激烈的咳嗽起来。 香嬷嬷心疼极了,忙倒水顺背,心中直骂两人不消停,好不容易伺候老夫人喝了口水,她大步出屋,脸色如同罩了层寒霜,厉声道:“二位夫人,老夫人让奴婢问二位夫人吵着要分家,是不是在诅咒她老人家!” 作为老夫人的陪嫁嬷嬷,在万府很是有脸面,王氏和祝氏被呵斥,声音倒是小点了。 祝氏噗通跪下,也不嚷嚷了,只凄凄艾艾的哭,“母亲,不是儿媳不孝顺,是大哥大嫂做得不地道,二房过得本便紧巴巴,如今又要变卖家产田地,大哥好歹还有一官半职,相公他什么都没有,变卖了田地,孩子们怎么办?” 床上躺着的老夫人也泪如雨下,万家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家业,只要后人争气,慢慢的也会跻身世家范畴,可…… “母亲,变卖家产儿媳不反对,可能不能先把家分了,把家分了,儿媳量力而行,不会不帮大哥的。”祝氏泣不成声,头砰砰的磕,很快额头上便起了红印子。 “量力而行?这么多年以来,就你二房人最多,每个月你二房的月银是五弟家的十倍,若真要一针一线算清楚,家里亏五弟多少?你算得清楚吗?二房哪一样不是从中馈出?” 王氏也气得直抹眼泪,越说越委屈,“嫁进万家这么多年,你们只问我要银子,家里总共那点进项,几十口人,老爷那点微薄的俸禄,如何养得起那么大家子人?现在倒好,你们不认账了!” 有道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祝氏闻言尖叫着道:“问你要银子?那银子本来就是万家的,别总一副你养了万家似的,执掌中馈那么多年,谁知道你昧下多少银子!母亲,您就答应儿媳分家吧!” 温氏想上前去提醒二位莫要吵闹,吵得人尽皆知,对万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然而万朝云拉住了她,只吩咐下人们全部退下,王氏固然自作自受,祝氏也不知体谅长嫂,这件事只能老夫人自己出面。 不多会,老夫人果然出来了,她摘了金钗首饰,披头散发,素面而来,“王氏,我问你,灭族大罪,犯了还是没犯?” 王氏垂首,气势低了下去,“犯了。” “既是犯了,是不是你没有规劝夫君?”老夫人沉声再问。 王氏的身体彻底跪趴在地上,“是。”她底气已然不足,不但没规劝,甚至曾看不起不敢收受贿赂的万全。 “身为人妻,不知规劝夫君,在家中与妯娌歇斯底里的争吵,不成体统,你又何颜面指责弟妹?”老夫人脸色如冰,句句戳在王氏心坎,她双肩抖动,无声哭泣。 祝氏一喜,母亲站在她这边,看来分家有望!她是不会拿属于二房的财产去给大房填补谷种空缺的!银子大房挥霍,却让她出银子填补,做梦! 老夫人目光转向祝氏,看到她挂满眼泪的脸庞一喜,心口怒气猛然飙升,本便极怒,当看到祝氏脸上那一抹喜色,气得想杀人。 “混账!”她大吼。 “母母母亲……”祝氏被吼得吓一跳。 “你以为分了家,二房就没事?朝云外祖父的例子摆在眼前,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房出事,你们二房也逃不掉。” 祝氏闻言脸呈菜色,心里苦不堪言,“可是,母亲,我们真没用过除了月银以外的银子啊。” “全哥儿每升一次官,月钱就加一次,你的良心喂狗了?!”老夫人真想一巴掌拍在祝氏脸上。 吼完她不理王氏和祝氏,视线落在温氏身上,脸色也缓和了些,“兮娘,你带着账房把家产理一理,尽早出手,至于王氏,你赶紧回娘家,让他们把银子吐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王家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 王氏哪里敢说不字,就算老夫人不提,她也要回娘家去要银子的。 “祝氏今日起呆在自己屋里,敢出来吵吵闹闹不成体统,我就让均哥儿休了你。”老夫人对这个二儿媳是死心了,灭顶之灾下,不知想办法度过,反而处处给人添堵。 006 王家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看着厚厚的账本,温氏还是懵的,她没想到,这件事最后落在她头上。 万朝云倒是挺开心的,账本搬到长喜院,她就可以呆在母亲身边,遇到什么可以提点。 温氏没掌过中馈,里头的许多门道都不懂。 但万朝云懂,她执掌后宫几十年,区区万家,小菜一碟。 “统共要拿出九十三万两银子,可是咱们把现在住的宅子卖了,也不够,难道真的要卖掉所有田产吗?”万氏看着算盘发愁,不到万不得已田产是不能卖的。 万朝云双手托着下巴,闻言抬眸道:“王家不是也参与了吗?把那几家铺子卖了,再让大伯母把大房里的衣服首饰统计出来,也卖掉。” “只能如此了。”温氏赞同,说罢她惊讶的看着女儿,没想到女儿对掌家挺有天赋。 原先只知晓她聪明,许多事稍微提点就能明白,比如此次,没人跟她详说,只是听了老夫人的话,便能猜测到八九不离十。 “那还是不够,朝云觉得该怎么办?”她试探性问,会掌家实在是重要,她不希望女儿像她般不懂得管家,祝氏的话虽然难听,但也给了她一个警醒。 万朝云装作思考的样子仰头,想了片刻,才道:“王家是商贾人家,不说九十万两,一百九十万两也拿得出,祖母之所以不全部让王家出,不过是不想万家的子孙沾染不干净的银子,母亲适当变卖些家产,其他的让大伯母去找王家。” 温氏虽未掌过家,人却不笨,闻言她立刻便懂了。 王家是商贾人家,在生意场上之所以风生水起,靠的就是青州知府这棵大树,王氏将举报信的事亮出,王家立刻慌了,王家家主亲自带着银子来找老夫人。 而温氏已把一部分产业整理出来,只等出手。 此等大事,万朝云作为小辈,自然是没资格参与,不过她跟着温氏到宁安院,偷偷躲在偏厅偷听。 只听里头王家家主王铎讨好的道:“这些年受老夫人照顾,银子存了些,老夫人放心,银子我们王家出,去外地买谷种的事,王家也可办妥,保证让妹夫清清白白,万家也不会有事。” “哼。”老夫人冷哼,声音没多余的感情,冰冷得不像在与亲戚说话,“万家子孙,不花一两脏银。” 她看了温氏整理出来的方案,很满意,只留祖产,升任知府后所有置办的产业全部变卖,大房那些奢美衣裳和首饰也只留少数,“你们王家负责销路,想来也拿了不少。” “是,老夫人放心,卖谷种所得全部在此,如今谷种更难买了,以防市场加价,我又额外多带了一百万两。”王铎道,很有诚意。 “谷种事,也不用你们王家出力了,这事老五去办。”老夫人不相信王家会真的为百姓办事,若精准不到户,有人饿死,此事被翻出来,依旧逃不掉。 王铎讪讪的,“禀忠有需要只管开口,王家的人随你差遣。” 万澈,字禀忠。 “多谢。”万澈礼数的道。 被呵斥过的祝氏,看王铎带来那么多银子,心思又活络了,“母亲,您看大舅哥愿意出银子,又多带了一百万两,那咱们的产业是不是不用卖?”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呢,说罢她刮了眼万钧,心里骂他没本事,若他也有个一官半职,白花花的银子还不是源源不断的来? 老夫人一眼看穿祝氏心思,怒不可制,“万家的子孙,不用一两脏银,你若想用,就自请下堂,日后如何,也不关万家的事。” 祝氏心中不以为意,面上却不敢表现,低着头在心里骂老夫人虚伪。 王铎见老夫人态度坚决,若因为此时弄僵两家关系,免不得会影响王家日后的买卖,思量片刻,他又道:“这样,万家要变卖的产业,由王家收,按市价,您说如何?” 老夫人哪里不知王铎打的注意,王家这些年借着是知府姻亲的便利,做成了许多大买卖,与青州世家都有生意往来,赚了不少。 不能光让他们占便宜,“行,但这些产业,不得以任何形式再回到万家。” “是,都听老夫人的。”王铎给了妹妹一个眼色,只要官位还在,产业嘛,还可以置办。 王氏得到提示,也躬身道:“都听母亲的。” 温氏和万澈自然也没有意见,两人齐齐应下,祝氏只不想变卖家产,至于卖给谁无所谓,她不出声,万钧更不敢反对,谁让他年年落榜呢? “好,此事就这么定下,老五赶紧去买谷种,趁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务必要让每户都要粮可种。”老夫人无比看重万全的官声,盼着万家一代更比一代好。 万朝云在墙角听了半响,听到这里差不多了,她急忙回院门口站好。 果然,一刻钟后,人陆续出来,其中万全和万澈走在前头,边走边商量着什么,走到近前,只剩下“……是我同窗。”的尾音。 “爹,大伯。”万朝云甜甜叫了声。 万澈弯腰抱起女儿,站在院门口等正在和王氏说话的温氏,万全只嗯了声便大步离去,王铎也抱拳告辞跟在他身后。 “五弟,我能帮你做些什么?”万年落榜生万钧忧心问,他一直没中举,在家族中始终抬不起头来,年纪越大,越唯诺。 万澈看着这样的兄长,亦是同情,“东照的知府是大哥同窗,我打算明日启程去东照看看能不能收些种子,二哥帮我去县里收吧。” “好。”万钧激动,家难当头,他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大哥和母亲也不给他派任务,颜面前所未有的尴尬。 还想说些什么,温氏过来了,伸手摸摸女儿脸颊,心疼道:“冷了吧?” 万朝云摇头,“不冷。” “走吧,回去说。”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都没有讨论。 回到长喜院,万澈把女儿放下,“回去吧,爹和娘还有事。” “娘~~~”万朝云挽着温氏胳膊撒娇,“女儿也要听。” 不二妃 不二妃如何? 007 黄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有此前经验,温氏很惊喜女儿对庶务感兴趣,这是好事,“让她听听吧,什么都不懂,也不好。” 按万澈的想法是把女儿保护好,一切风雨他替她扛,可接触到妻子的眼神,慕然间,他想起这几日祝氏和王氏吵得不可开交,若女儿将来像王氏和祝氏般无知浅薄…… 他打了个寒颤,不敢深想。 “好吧,但不可外传。” “谢谢爹爹,爹爹放心,女儿保证不告诉任何人。”万朝云开心的抱着温氏跳起来。 两人紧绷的神经,在看到女儿甜美笑颜时不约而同的放松不少。 来到书房,门关上,万朝云立刻懂事的给温氏把椅子搬到书桌旁,然后磨墨,一副打下手姿态。 万澈摇头失笑,家中出那么大的事,女儿却不慌不忙,从容不惧,他这个当爹的汗颜呐。 “你明天真的要去东照?”温氏低低问。 回归正题,万澈收了所有其他心思,长叹一声点点头,“只能如此了,现在种子都基本已下地,我刚才去查了下,城外许多村庄都无种可种,在青州本地根本收不到什么种子。” “之前王家卖出去的那些呢?”王氏的语气依旧不变,低低的,有着能安抚人心的温柔。 万澈摇摇头,“为了不被查出来,王家都卖给了行商。” “这……”温氏愕然。 “爹,能种的那么多,大米和麦子没有种子,可以种黄豆呀,到时候咱们用王家百万两银子收购,百姓有银子了,就可以买米粮。”万朝云语调奶声奶气的。 万澈知道自己女儿比其他侄子侄女都聪明,但到底是没出过青州的,他笑着耐心道:“黄豆虽好,可不能作为主食,万一黄豆滞销呢?岂不是白忙活还饿肚子?” “爹,您真笨,黄豆可以做成豆腐,豆干,总能卖得出去的。”若还是卖不出去,可以做成臭豆腐,豆腐乳,豆芽,豆腐脑,豆浆。 万澈失笑,脑子突然被点醒,女儿的话也有道理,就算黄豆太多在青州滞销,也可以拉去别的地方卖。 想通这一点,他霍然起身,“兮娘,你带朝云先去休息,我找大哥商量一下。” 话音落下,他人已消失在书房。 万澈走后,温氏含笑问女儿,“这些你哪里学来的?” “还用学?女儿吃过豆腐,想想就知道了呀。”万朝云睁着漆黑大眼无辜的瞅母亲。 温氏戳了下女儿脑门,佯装生气道:“小皮猴,竟敢嘲笑娘笨。” “女儿没有。”万朝云笑着逃开,“母亲,变卖了那么多家产,这中馈您怕是还不回去了。” 温氏闻言脸上的笑意收去,神色凝重的叹气,“方才我跟你祖母提了,想把账本还给大房,可大房的不收,你二伯母倒是想管,你祖母不让。” 果然如此,万朝云心思电转,王氏也不是个蠢的,祝氏那样的吵闹,她是寒了心,干脆放手,把烫手山芋扔出去。 接下来万府几十口人的日常开销就压在温氏头上,大房过不下去还可以找王家,温氏总不好去王家要银子吧? 缩水的万家,家不好当,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罢了。 “母亲,发月银的时候快到了。”万朝云此前翻过账本,二房每个月的月钱确实都是最多的,他们人头多,这个月怕是发不出那么多银子,祝氏能愿意?不得天天来五房吵? “你祖母说了,按祖产的出产发。”温氏脸色不好看,祖产能出的银子实在太少,她已经预见未来万家的鸡犬不宁。 万朝云也看过祖产账本,确实没什么进项,不过能保证万家人饿不死,但也只是饿不死,想置办衣裳首饰是不行了。 温氏沉凝良久,才接着道:“我看你二伯母想分家,不如把家分了?” 父母在不分家,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哪家高堂尚在就分家的,则代表了家族不睦,不孝,是会被看不起的,温氏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了去。 “女儿觉得可以,只是……您不能提,让二伯母去闹,祖母烦了,就同意了。”万朝云眨巴了下眼睑,让温氏知晓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人。 当某些危险的想法,有第二个也拥有的时候,心里压力就会小很多。 “不过。”万朝云拉长了尾音。 “不过什么?”温氏发现女儿是个小恶魔,喜欢吊人胃口。 看母亲着急,万朝云笑道:“不过,若真分家了,咱们家可分不到什么,大头祖母会给二房。” 温氏闻言松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呢,二房的人无官职,若不多给些产业,怕是要饿死街头。 “你爹每个月的俸禄足够养活我们娘两,等娘把中馈的事撩开,接着去书院教书,月俸除了给你外祖父买药,还能余下些给你置办衣裳,咱们不指望祖产过日子。” 万朝云给了温氏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就喜欢这样大方、通透、自立自强的母亲,只要不被连累,她的一生,将从容豁达。 此时,万澈已到大房书房。 书房内,万全黑着脸,眉宇间有怒气,“查不到?” 王铎亦是忧心忡忡的,“那日路过的人全部查了一遍,都是不知情的。” “不应该啊,难道那人有通天彻地之能?”万全心头压着的压力更重了,同时也无比庆幸送去京城的银子被退了回来,谷种的事还可以补上,送去的好处是不可能拿回来的。 “有关的人我都打过招呼了,他们也都愿意出银子和帮忙寻找那人。”王铎道,当他看到那两封举报信时,吓得腿都软了,立刻派人去查,企图灭口。 然而,那举报之人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他就更害怕了,别说把银子吐出来了,就算是出家族一半财产都愿意。 当今皇帝虽然宠信宦官,看似昏庸,其实人家只是能力有限识人不清,心里确确实实是个有理想抱负的皇帝,最恨动赈灾银的,一旦发现,至少抄家入狱。 他舍不得王家这些年来的辛苦打拼,舍不得知府妹夫。 “老爷,五爷来了。”常随万福禀道。 008 大米布丁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夜深了。 万朝云坐在窗前,双手垫在窗厩上,托着下巴仰望天空,夜色如布,万府灯火通明。 她时刻注意院门的动静,万澈还未回来。 “姑娘,该歇息了。”柳眉困意连连,豆大的灯火在她眼前跳,像是催眠般,眼皮一抬一合的,一下比一下重。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虽然祝氏和王氏吵翻天,但五房依旧是整个万府最安静的地方,她丝毫没有危机感。 万朝云轻轻嗯了声,依言上床躺着,帐帘垂下,熄灯,柳眉打着哈欠去了偏房,她今天累坏了,翠罗挺着大肚子不方便,她忙前忙后打下手,原来做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那么累,得赶紧睡,明天才有精神帮忙。 也不知睁着眼睛等了多久,万朝云终于听到父亲回来的动静,她立刻翻身下床,披了间薄薄的上衣,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路过偏房时,柳眉打呼的声音震天响,她莞尔一笑,难怪府里那几个丫头不同意柳眉跟她们住一屋,这谁受得了? 猫着身子,很快来到长喜院正房,贴着墙,里面很快传来温氏温柔的声音,“怎么样?大哥同意了吗?” “嗯,但这件事大哥让我亲自去办,东照那边他自己去,若是大量种黄豆销路也不愁,可以找三哥和四哥牵牵线,只是这件事终究是大哥不对,他正犹豫要不要上书请罪。” “当然要请罪!”温氏的声音稍微拔高了些,“不主动承认错误,将来被人发现,不比现在严重,上书请罪,起码能从轻发落,咱们受连累也小些。” “我也是这个意思,可大哥不敢。” 万全一生小心翼翼,头一次犯案就被发现,胆子更小了,哪里敢主动上书,他只求老天看在他诚心认错的份上,放过他。 “啪。”一声清响,万朝云感觉脑门凉凉的,她伸手摸一把,竟是下雨了,还是大雨。 猫着身子急忙回房,当关上门的那一刻,外面漂泊大雨倾泄而下,噼里啪啦打在屋顶的泥瓦上,院子里的树叶上,哗啦啦的,她拍拍胸脯,幸好回来得及时。 知晓大概情况,她提起的心稍稍放下,打了个哈欠,困意真正来袭。 一夜无梦,翌日醒来,天已大亮,太阳仿佛不知昨夜下过雨般,照常悬挂高空,发出温暖耀眼的光。 叫来柳眉给她梳洗后,周妈妈端上热腾腾的早饭,压低了声音在万朝云耳边说悄悄话,“姑娘,夫人说要削减用度,不过奴婢偷偷给您藏了蜜,和一只牛火腿,您要吃的时候悄悄告诉奴婢,奴婢偷偷给您做,姑娘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万朝云闻言露出甜甜笑容,自从她摔伤,先后两个嬷嬷被赶走后,周妈妈就担起五房所有活儿,洗衣做饭打扫,很是尽心。 “周妈妈有心了,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我和周妈妈的秘密。”万朝云笑道,语气奶奶的,甜甜的,周妈妈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吃过早饭,万朝云直奔五房书房。 此时书房无人,温氏和万澈都不在,万朝云关了门放心翻找,精雕细刻的红木书架子摆满了一排排书籍,竹简,纸书,新版的,绝版的,都陈列整齐,用心收纳。 翻半天没找到自己的书,她轻轻呢喃,“难道我是想错了?” 她不信,又重新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吐了口浊气,看来是她想多了,万澈不是陈谦的粉丝,哎,怎么能不是呢?!她摇摇头准备离开。 从书架处往门口走,路过书案,她眼睛一亮,这不是陈国老的诗集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诗集安静的放在随手可触的地方,有些旧,却一尘不染,看得出书的主人日日阅读,翻开诗集,里面万澈的注解充满了对陈国老的崇敬。 打开书房门,她坐在椅子上开始静静的看书。 “姑娘,奴婢给您泡壶茶?”柳眉问,并伸头看了眼诗集,只认识零星几个字,奇怪,姑娘认识的字比她的也不多呀,为什么感觉姑娘都看得懂? 万朝云撩眼看去,见她一脸懵逼,失笑问:“我爹我娘呢?” 柳眉立刻站直,禀道:“夫人在盘点仓库,爷去衙门了。” “许久未给祖母请安了,走,去宁安院。”她将书往怀里一塞,起身便直奔厨房。 走着走着柳眉发现她家主子不见了,一转头,小小的身影走在隔壁那条鹅卵石道上,“姑娘,您走错啦,那是去厨房的路。” 万朝云头也不回,只扬声道:“去看祖母空手去呀?” 额……好像很有道理,柳眉折身赶忙小跑追。 到了厨房,周妈妈不在,该是在哪里忙,万朝云翻了翻厨房里的食材,发现竟然还剩有牛奶。 “柳眉,你去把周妈妈叫来。”万朝云心里立刻有了思路,不过她现在空有满腹食谱,却不能施展,谁让她还是个小朋友呢?只能另辟蹊径了。 柳眉年纪虽小,却很听话,她迈着小短腿又出了门。 当正在洗衣裳的周妈妈被柳眉叫来,她第一眼便看到最后一罐,夫人特意吩咐用来给姑娘做糖蒸酥酪的牛乳被祸祸进了剩饭里!那养牛的明天可不会再送来了! 瞬间,她那个心疼啊,若不是看到是小主子拿着筷子在那搅,她肯定是要破口大骂,也太暴殄天物了…… “周妈妈,这个好吃。”万朝云开心的指着牛奶米饭,“就是有点冷,周妈妈快生火热一热,我要吃。” “姑娘……这……”周妈妈为难,把剩饭捞出来,牛乳还是可以做糖蒸酥酪,只是姑娘要拿牛乳拌饭吃,可如何是好? “周妈妈~~~”万朝云小手扯周妈妈衣袖,嘟嘟嘴,双眼委屈期盼的眨巴。 她长得本便精致,又软软的卖萌,这谁受得了?周妈妈立刻想缴械投降,瞄了眼装牛乳的罐子,还好,剩半罐,拼了,反正夫人买牛乳也是为了姑娘,既然姑娘想吃牛奶拌米饭,她就做! 更何况,她跟姑娘可是有秘密的。 生了火,不多会,牛奶便沸了,周妈妈想端下来,万朝云立道:“妈妈,米饭太硬,你捣捣。” 周妈妈闻言眼睛一亮,对呀,既然牛乳已经浪费,何不做成奶糊糊?这样夫人知道了,也不会太苛责她,奶糊糊比拌饭好听多了。 打定主意,周妈妈立刻去找工具洗干净,等她回来的时候,米饭已成稠状,“周妈妈,朝云想吃甜的~~~” 既然决定做奶糊糊,加点甜的也合适,周妈妈立刻开罐取蜂蜜,把蜂蜜倒在米饭上一通捣,用了两刻钟,牛奶拌饭成了浆,她觉得已差不多,便找来乳白青花小瓷碗装好。 “真好看,周妈妈你好厉害。”装小孩这种事,她前世刚穿越到大周时也干过,现在捡起依旧信手拈来。 被夸,谁都会开心,周妈妈脸上堆着笑,“姑娘快尝尝。” 万朝云尝了口,两只漆黑大眼笑成弯月,“好吃,周妈妈也吃一口。”她说着舀了一勺递过去。 周妈妈第一次做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味道如何,既然小主子如此热情,她也不好拒绝,接过勺子吃了口,大米布丁入口,她惊喜的眼睛又一亮,“好吃,奴婢一会再做两份,给五爷和夫人。” “辛苦周妈妈了。”万朝云甜甜道。 “不辛苦不辛苦,奴婢还要感谢姑娘,让奴婢又学会了一样吃食的做法。”周妈妈眉开眼笑,做糖蒸酥酪要麻烦些,直接这么做,简单又效率。 万朝云不想在厨房浪费太多时间,装作羞涩的笑笑,“我一会要去给祖母请安,周妈妈也给祖母装一份。” “好。”周妈妈装了份放在食盒里,她看了眼柳眉,年纪太小,拿不动食盒,不过柳眉有专门装吃食的小背篓。 把大米布丁放进小背篓里,给柳眉背好,两人出了厨房,朝老夫人的宁安苑走去。 009 就想做个鸡蛋羹而已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老夫人已近七十高寿,身体还算硬朗,最喜欢儿孙们在她跟前嬉闹,但最近几日心塞得厉害,已病倒在床。 此时的宁安院不同于以往,安静得可怕,包括香嬷嬷在内,所有人走路都是轻抬轻放,就连院里香樟上的虫鸟都显得比以前安静。 穿过树影婆娑的庭院,香嬷嬷对万朝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嬷嬷,新得了个配方,叫大米酥酪,我特意做好了带来给祖母尝尝。”万朝云压低了声音道。 香嬷嬷露出个欣慰的笑容,都说五房的六姑娘聪慧,她以前接触得少,现下算是信了,都是六岁的孩子,大房的远哥和荣姐儿刚才还好生哭恼了翻,六姑娘却知晓放低声音。 “六姑娘有心,老太太还在睡着,您放下,老太太醒了奴婢给她端去。”香嬷嬷说罢要接走柳眉身上的小背篓。 万朝云也不阻止,只叮嘱道:“嬷嬷,祖母年纪大了,不能吃凉的,到时候您给温一温,不能吃多,尝尝即可。” “是,都听六姑娘的。”香嬷嬷心中感叹,以前六姑娘懒散,不常来宁安院,若是常来,凭她这份早熟心智,定能得老太太欢心。 若没有大难临头,老太太恐怕永远不知五夫人的剔透,不知六姑娘的沉稳,她算是看白了大房和二房那两位,平日里嘴巴甜如蜜,祸事临头,半点用都没有,只知道争那点蝇头小利。 “那我走了。”万朝云脸上不表,心里难免遗憾,可惜了,看来只能等爹爹回府才能做下一步打算。 “奴婢送六姑娘。” 万朝云任凭她送,到了院门口,香嬷嬷驻足了,“六姑娘您慢点,老太太这里离不得人,奴婢便不远送了。” “嬷嬷回去吧。”万朝云回身摆手。 “姑娘,咱们去哪?”柳眉明显有心事,一副身在曹营心在汉模样。 万朝云回头弹了下她额头,“我知道你想去找翠罗姑姑,去吧,我去厨房找周妈妈。” “姑娘,奴婢不在您身边,您能行吗?”柳眉一百个不放心,忧心忡忡的蹙眉。 万朝云失笑,“你是看不起你家姑娘?” “不是,奴婢是想说,要不咱们一起去仓库找夫人和翠罗姑姑吧。”柳眉露出个大大笑容,期待的望着万朝云。 “不去,我还是要去厨房,你去找翠罗姑姑吧,翠罗姑姑大着肚子,我过去了她还要照顾我,多累?你赶紧去帮帮忙,待会回来你姑娘我,给你做好吃的。” 柳眉立刻吞了吞口水,刚才那大米酥酪她也吃了几口,非常好吃! 眉眼弯弯,她咧嘴一笑,“真的?” “当然是真的,快去吧。”万朝云挥挥手转身先走。 原路返回厨房,周妈妈正在洗方才用过的锅,见万朝云去而复返,她奇问:“姑娘,可是还要吃?” “把剩下的牛乳给爹和娘做一份,嬷嬷给我生火,我自己做。”她边说边撸袖,大有大干一场的气势。 只剩下半罐了,周妈妈可不敢让她胡来,立刻将罐子宝贝起来,“姑娘,没米饭了,奴婢得先煮饭。” “我等着,没事。”她露出个大大的甜美笑容。 周妈妈:“……” 看着小身影在厨房里翻来翻去,周妈妈觉得小主子肯定是心血来潮,一定是这样,先顺着她,等她腻了,自己会走。 “姑娘,您要吃什么,奴婢给您做?”她笑问,“奴婢给您切火腿如何?” 万朝云耸拉着肩膀,厨房里的东西可真少,除了半罐牛奶,就只有只老母鸡和一些青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周妈妈,没有鸡蛋吗?”万朝云无奈问。 “有。”周妈妈立刻点头,“在米缸里,姑娘要吃鸡蛋?奴婢给您煮两个。” “你给我拿六个。”小手一伸,周妈妈心头颤了颤,难道姑娘从刚才歪打误撞中认定自己有天赋?从此日日要来厨房祸祸? 他的心颤了颤,接着疼了疼,“姑娘,那么多鸡蛋,您吃不完。” “谁说我要吃了?我给娘亲和翠罗姑姑的。”万朝云瞄了眼,发现米缸在角落,被一方厚厚的木盖子盖子,看盖子的厚度,她提不起来,“周妈妈,你给我嘛,咱们可是有秘密的!” 又撒娇?周妈妈闭眼,不行,鸡蛋只有八个了,一下子拿走六个…… “周妈妈~~~~”万朝云扯着周妈妈衣角继续撒娇,眨巴着眼睛卖萌。 周妈妈:“……” “四个!”周妈妈最终还是投降了,但必须得留四个给明日做菜。 万朝云立刻咧嘴一笑,她其实也只想要四个,但她怕说少了,周妈妈打折。 周妈妈不知被套路了,她土着脸把鸡蛋拿出来,“姑娘要怎么吃?” “不煮饭了吗?”万朝云拿到鸡蛋后冷不丁道。 周妈妈愣在当场,她是不是被过河拆桥了? 拿了个干净的钵,万朝云‘啪’一声将鸡蛋打在钵里,周妈妈眼睛都直了,又要开始祸祸…… 打鸡蛋是个技术活,万朝云抱着钵打得手都酸了,边上周妈妈知晓她肯定不让她插手了,小孩子做饭呐,就像玩泥巴,大人插手了,是要闹的。 不过,周妈妈还是默默出门,去大房借了把韭菜,待会姑娘玩累了,炒个韭菜鸡蛋也好。 借来韭菜,洗好,带回厨房,万朝云还在打鸡蛋,身上浸了汗水,额头上也密密麻麻布了水珠,手已经酸得没什么力气了。 “姑娘,谁惹您生气了?”周妈妈只想到这个理由,否则谁没事跟鸡蛋过不去? 万朝云深吸一口气,动作不停,“周妈妈,能给我烧点热水吧。” “能。”周妈妈立刻生火烧水。 半个时辰后,万朝云觉得鸡蛋打得差不多了,她停下手中动作,准备舀热水加进去。 只是…… “周妈妈,干嘛烧那么多水?”她指着一大锅水问。 周妈妈脸上堆着笑,姑娘总算玩累了,“姑娘您沐浴,可不得要多些水?姑娘放心,待会奴婢再烧一锅,保证您洗得舒舒服服。” 万朝云满头黑线,她就想做个鸡蛋羹而已。 010 神童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锅太大,水还未沸,小手摸了摸,水是温的,也干净,刚好。 用干净碗舀了些水倒入钵中,又摸了把盐放入,看了看罐子里的动物油,她犹豫了。 思考两个呼吸,她一咬牙放了少许,又开始搅拌,周妈妈都看呆了,姑娘还没玩够? 刚才姑娘放了多少盐来着?一定记下,待会炒韭菜鸡蛋的时候就不用放盐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中,万朝云搅拌好了,只可惜没有网筛,无法过滤蛋清结块,不过没关系,并不影响口味,口感差些没关系。 搅拌好后,静放消除泡泡,万朝云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活动活动五指,余光不小心瞄到周妈妈惊呆的表情。 “周妈妈,饭煮好了吗?”她露出个大大的甜美笑容。 周妈妈闻言立刻想起方才答应做大米酥酪……“奴婢马上煮!” 此时,大锅中的水开始沸腾,周妈妈为难了,“姑娘,要不您先沐浴?” “等会吧。” 没有保鲜膜,但钵有盖子,盖子洗干净盖上,万朝云钵放在锅里的水上,又找来两根柴夹住钵体,固定住。 “姑娘,您要干嘛?”周妈妈此刻觉得姑娘不是胡闹了,哪个孩子胡闹得这般有条不絮? 万朝云抬眸,脸上出现迷茫之色,“不知道,随便做做。” 周妈妈又不懂了,六岁的孩子正是皮的时候,姑娘今年刚满六岁,皮一下也不奇怪。 煮了差不多十三分钟,万朝云又冲周妈妈甜甜的笑,“周妈妈,给我取下来。” 周妈妈好像闻到了香气,心中好奇又狐疑,两块锅布一包,飞快的将钵提了出来。 太烫,盖子暂时取不下来,不过也不急,两人不约而同的谁也没说话,都盯着散发出香气的钵钵,大约二分钟左右,万朝云搓手道:“周妈妈,帮我把盖子取下来。” 周妈妈早就想取下来了,闻言立刻用布抱住盖柄,揭开。 顿时,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周妈妈震惊的在蛋羹和万朝云脸上来回扫,六岁的姑娘会做吃食?这一届的小孩都这么能吗?想想她六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哦,对了,她六岁的时候在帮母亲带孩子,下地插秧上山打猪菜。 “谢谢周妈妈,还是你教我的呢。”万朝云笑得眼睛都眯了。 周妈妈懵逼,“奴婢教的?” “可不是,刚才看到周妈妈那样搅大米酥酪,我便想,鸡蛋跟牛乳差不多,应该好吃……谢谢周妈妈。”万朝云一本正经,说得跟真的似的。 周妈妈立刻想起来,孩子嘛,模仿能力强,聪明的孩子还会举一反三,她们五房的姑娘是万家所有姑娘中最聪明的,举一反三肯定是会的。 瞬间,周妈妈与有荣焉的笑起来,“姑娘尝尝看?” “好。”万朝云拿起勺子要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蹙眉道:“刚才周妈妈做大米酥酪时放了蜜,蜜和盐不能一起吧?” “不能。”周妈妈立刻摇头。 “那放酱油吧。”万朝云惊喜的指着酱油,可惜没有葱花,不过无伤大雅。 鸡蛋羹有很多种,目前她只能做这种,希望父亲母亲喜欢吧,放了酱油后,万朝云祈祷的想。 小心的舀了勺吃,入口即化,细腻滑嫩,不算失败,又舀了一勺给周妈妈。 跟上次一样,周妈妈眼睛又亮了,“姑娘,太好吃了,原来鸡蛋还可以这么做,奴婢以为韭菜炒鸡蛋已经是最好吃的了。” 万朝云笑笑不语,只要有材料,还能做更好吃的,毕竟在现代跟米其林三星老爸耳闻目染了二十多年,后来穿到大周,独自照顾林见深,狠狠磨炼了好些年,虽然当上贵妃后,厨艺再没碰过,有些生疏,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哪能那么容易忘? 周妈妈还想多尝两口,万朝云已从怀里抽出诗集,往钵钵上一盖,取了两个干净勺子,便直接出了厨房门。 从厨房出来,没有去仓库,而是去了书房,她打算在书房等万澈。 书房,依旧无人,放下钵钵,万朝云坐下趴在书案上,不多会哈欠连连,开始昏昏欲睡。 年纪太小,容易困。 她是个懒人,能睡绝不醒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多会便睡着了。 万澈在衙门交接完公务,回到万府准备找几本书带去乡下,无聊时也好看看打发时间。 当他来到书房,第一眼便看到女儿竟然趴着睡着了,俊俏的脸色一痛,忙了这么些天,都忘了给女儿找嬷嬷,如今府上所有人都在忙,却无人照顾女儿,让她在书房睡着。 走到近前,那本诗集突兀的出现在眼前,似乎边角有些湿,他立刻拿起来,盖着钵钵的那一面,果然湿了! 俊俏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女儿识字不多,她也不知这本诗集的珍贵,罢了。 放好诗集,目光落在蛋羹上,奶白色的东西,上头撒了些浅色酱油,一股香气随风徐来,令他有吃一口的冲动。 这般想,他拿起边上的勺子舀了勺放进嘴里,嫩滑的口感夹带着淡香,他如同周妈妈般,眼睛一亮,然后是第二勺,第三勺,第四勺,第五勺…… 见底的时候他才想起,这东西或许是厨房做给女儿解闷的,坏了,他怎么能吃女儿的东西…… 偏偏此时,趴久了不舒服的万朝云醒来,她抬头,正好看到父亲脸色无比精彩,享受、懊悔、羞愧,种种情绪在他脸上呈现,“爹。”她糯糯的唤了声。 万澈吓了个激灵,像是做了坏事被发现般心虚,急忙将钵钵和勺子放下,板着脸道:“你怎么在这里睡?柳眉呢?” “母亲在盘点仓库,翠罗姑姑大着肚子不方便,女儿让柳眉去帮忙了,爹,好吃吗?”她期待的问。 万澈脸色轰的红了,他吃了女儿的东西! “好吃。”实话还是要说的。 “嘻嘻。”万朝云开心的笑起来,“那女儿就算累断手也值得,可惜娘没口福了。” 什么意思?女儿亲自特地给她们夫妻二人做的?瞬间,万澈的心情晴空万里,那点愧疚也烟消云散,心里满满的幸福感,“你做的?” “嗯!”万朝云也不怕被人当做妖怪,神童多了,三岁识字五岁作诗的岂不是更妖怪? “好吃,爹的朝云就是聪明。”万澈抱起女儿,捏了捏她嘟嘟的脸,神色一派骄傲自满。 万朝云特意等在这里,是有目的的,假装余光不经意瞄到诗集,她立刻愧疚的嘟嘟嘴道:“爹,书好像坏了。” 011 陈大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视线再次落在诗集上,万澈脸上的可惜更明显,他放下万朝云细心的擦拭上面的水,打开诗集,里面的文字有些已经模糊。 “爹,对不起。”万朝云诚恳道歉,心里是真的内疚,毕竟陈国老的诗集,她也很喜欢。 万澈收了脸上的可惜神色,摸摸她脑袋,“没事,晒晒就好。” “爹,这是谁写的书啊?”她歪头问。 “兵部尚书陈大人。” 书虽然是女儿弄湿的,但她还小,不知者无罪,小孩子犯错,是父母没教好,是以万澈决定借此机会好好教教女儿。 然而他下话还未出口,万朝云的第二个问题便出来了,“爹,您也想去打仗吗?” “爹什么时候说想去打仗?”万澈一愣。 万朝云指指诗集,“爹不去打仗,收着兵部尚书大人写的书做什么?” “这是诗集,陈大人虽然是兵部尚书,可他是儒将,诗词歌赋兵法韬略样样精通,还是值得敬仰的好官……” 突然,他说不下去了,兄长可以先上书给陈大人,陈大人是唯一能与宫里那位大太监抗衡的大臣,他忠心义烈,肯定会给大哥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就算最终难逃法网,也会举荐干实事的官员接替大哥的位置。 “朝云,爹送你回屋,别在书房睡,会着凉。”他神色凝重的道。 万朝云岂能看不出他心中已有定论,目的达到,她也不想在书房呆,“嗯!”奶声奶气的回答。 库房离得比较远,温氏还未回来,柳眉自然也不在,整个长喜院静悄悄的,只有厨房偶尔发出些切切剁剁的声响。 “贵子,你把柳眉叫来。”万澈吩咐他的常随。 万朝云双手圈着父亲脖子,“爹,女儿想跟您一起,女儿不要一个人在这里等柳眉。” “乖,爹要和你大伯父谈大事。”事关万家大事,万澈觉得还是不要让女儿知道的好,毕竟不是中馈小事。 万朝云依旧不放手,赖皮的挂在万澈身上,“爹,是不是大伯父犯事了?” “胡说。”万澈心头一惊,难道消息传出去了? 他立刻想到前几日吵闹的祝氏和王氏,眉头紧紧皱起,得快速解决了,被有心人察觉,万家就完了。 “上次祖母问大伯母没有规劝好夫君,有何颜面指责二伯母,女儿听得清楚,是灭族的祸事呢。”万朝云无辜大眼望着父亲,小脸写着担忧,“爹,女儿要跟您在一起!” 万澈无奈,年幼的女儿都猜到了,别人呢?他没有时间了,刻不容缓。 “你在门口等爹,不许乱闯。”他最后还是心疼的不忍拒绝。 万朝云闻言开心的吧唧一口亲在万澈脸颊,“谢谢爹。” “你啊。”万澈无奈摇头。 父女两人来到大房,这几日万全都是去衙门逛了圈立刻回府,送举报信的人没找到,他如芒在背,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走。 “大哥。”万澈把女儿放下后喊了声。 三房和四房的人还没回来,如今府上万全也只能和年轻的弟弟商量,闻言亲自打开门,“进来说。” 视线在万全脸上晃了晃,万朝云发现他脸色苍白,眼眶赤红,憔悴得厉害。 书房的门关上,万朝云光明正大的坐在门口,靠着门偷听,万全的常随万福想提醒,但六姑娘是五爷亲自带过来的,而且,在门口听不到里面的对话。 万朝云听半天,半点声音都没有,死心了,这个地方果然什么都听不到,算了,到时候问爹爹也行。 比万澈那一亩三分地大上三倍的书房,藏书更多,按分类整齐陈列,整个书房充满纸墨香气,显眼的位置摆了雀梅盆景,绿叶繁茂,与壁上挂着的飞鸟画相得益彰。 书案旁的茶海以及茶几布满水泽,显露出主人焦急而不耐但又想要静下心来的急迫心态。 “如何?”万全沉声问。 “大哥,我突然想起来,咱们可以先向兵部尚书陈大人去信,由他出面,把奏折给皇上。”万澈颇有些激动的道。 万全惊惧的看着亲弟弟,“你还想让我自罪?” “大哥!”万澈拉长尾音,“这件事不只是咱们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人我们不知是谁的人知晓,你若不赶紧上书自罪,到时候事情传到陛下耳朵里,他能饶了你?” “不行!”万全把自己关在书房想了几天,他觉得此前万澈有句话说得很对,那人提醒万家,就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他上书自罪,不是白费了人家的苦心? “陛下嫉恶如仇,尤其不能碰赈灾的东西,若让陛下知道,定会龙颜大怒,万家就完啦。”万全不敢看弟弟的眼睛,他急躁的辩驳。 万澈看着变得不再从容的兄长,那个伟岸的身影在心口崩塌,“当你走那一步时,万家已万劫不复,若不自救,那才是真的完了!” “让陛下知道我的过错,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们悄无声息的把事情圆回来,对朝廷好,对百姓好,对我们也好!”万全极力的找理由,他自欺欺人的觉得,举报的人是在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大哥觉得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之前二嫂和大嫂大吵大闹,朝云都知道你犯了事,你觉得这件事能满多久?若不赶紧上书报备,恳求陛下从宽处罚,等着我们的,就是抄家入狱,为奴为婢!” 万澈厉声道,他扶住兄长双肩,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言语像是锤子般,一下一下的敲打万全的灵魂。 “当你越隐藏,越容易出事,不如直接摊开来,向陛下承认错误,并附上解决的办法,只要咱们把青州治理好了,使青州再无饿殍,陛下不会赶尽杀绝的,大哥!你想想,这几日,你的心,是不是焦急不安,是不是担惊害怕,是不是每一刻未得安宁?!” 声声质问落在耳里,钻进脑海,落在心头,如雷灌顶。 对,他很不安,很害怕,外面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使他跳起来,生怕那是降罪的圣旨。 012 懒虫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见兄长沉默,万澈趁热打铁,“大哥,只要咱们万家人没事,哪怕舍去所有家产,也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但若人出了事,远哥怎么办?荣姐儿怎么办?她们还小,他们都是你的亲孙子啊!” 万全闻言一口气吐出,老泪纵横,他今年五十五,长子长媳给他生了对龙凤胎孙子,远哥儿憨态健壮,荣姐漂亮可爱,名字都是他亲自取的。 “大哥。”万澈放缓语调,“只要有陈大人在,咱们把该舍弃的都舍弃,把该承担的罪责都承担,想好解决办法,陛下不会赶尽杀绝的。” “是我连累了你啊。”万全嗡嗡的哭,“你的考绩年年第一,本该升迁的年纪,是大哥害了你。” “大哥,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就算弟弟被连累丢了官,只要陛下不让咱们为奴为婢,就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咱们万家人丁兴旺,远哥儿好好教导,肯定也能中举。” 万澈虽大度的安慰兄长,可心中也难免遗憾,他还有远大的抱负,哎。 “大哥对不住你们。”万全想起还有两个为官的弟弟,一个是县令,一个县丞,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去打赈灾谷种的主意? 万澈拍拍兄长肩膀,“大哥,不说这些,咱们兄弟一起把事情解决了,若陛下开恩,我们好好做人,若陛下从严发落,弟弟也不怪大哥,咱们万家若没有大哥,哪里能有今日的势头?” 想起立业不易,想起这些年来的心酸,想起在上司面前的艰难,他哭得更厉害了。 万朝云在门口,偶尔听得几声,但完全连续不起来,等得都饿了,万澈才开门出来。 “爹。”她立刻迎上去。 万澈低头把女儿抱起,脸上的神色松了些,兄长答应上书自罪就好。 看父亲神色,万朝云知晓大伯父是同意上书自罪了。 其实承天帝是个极好的皇帝,人心善,有做明君的抱负,只是能力有限识人不清,导致了后面的一些列悲剧。 而兵部尚书陈谦,则是个忠于大周的贤臣,只要态度诚恳,该付出的付出了,对百姓没造成什么伤害,求个比为奴为婢好些的下场,在他那里还是容易过的。 如今,万全已同意上书,那么他们唯一该做的就是弥补过失,让青州在今年秋收的时候大丰收,事情就算过去了。 最后就算承天帝再降罪,也不会是为奴为婢,罢官可能是要了。 但,只要不为奴为婢,做平头老百姓也很好。 父女两回长喜院的路上,万贵恰好把柳眉找来,柳眉有些怕万澈,见了人立刻惶恐不安的请罪,“五爷恕罪,奴婢知错了。” “照顾好六姑娘。”万澈淡淡道,他现在没心思去管其他。 万贵替柳眉松了口气,好在爷没空,若得空,就凭着丢下姑娘一人,便足以打二十大板了。 “爷,三爷和四爷回来了,在老夫人那呢。”万贵感念柳眉是去帮自家娘子,赶紧禀报要事,好让主子更忙,柳眉更安全。 万澈闻言神色一松,三哥和四哥回来了就好,他也能轻松些,“柳眉,照顾好姑娘。”他把万朝云放在长喜院门口,转身大步离去。 事态往理想的方向发展,万朝云心情松快,哼着小曲进了院门,“刚才我做了蛋羹,可惜被爹爹吃光了,现在周妈妈应该也在做,你要是想吃,去厨房找她要。” 方才魂都吓没了的柳眉,听到吃的,立马精神百倍,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期盼问:“可有大米酥酪?” “牛乳本来就不多,爹和母亲还没吃呢,等下次有牛乳了,再给你做,不过周妈妈做的蛋羹,你可以找她要,她保证愿意给你。”万朝云脑海里出现周妈妈不停的试,然后不停失败的样子,就想笑。 柳眉也不贪心,好吃的当然先紧着夫人和五爷,不过那什么蛋羹……应该很好吃,连五爷都能吃光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五爷那么挑。 “我想睡会,你先去跟周妈妈要蛋羹吃。”万朝云打了个哈欠,刚才在书房睡得不舒服。 睡眠质量差时,得再补补。 柳眉伺候万朝云睡下后,撒丫子就往厨房跑,仿若饿死鬼投胎来的般。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万朝云伸了个懒腰,糯糯喊道:“柳眉。” “还知道醒?”麋鹿戏蝶屏风外传来温氏宠溺的声音。 万朝云翻身下床,鞋还未穿好,温氏便到了眼前,弯下腰给她穿好鞋,“怎么能在书房睡了?会着凉的,下次记得再困也得回屋睡,听清楚没?” “知道了娘,下回再也不会在书房睡了。”万朝云抱着温氏,甜甜的保证。 说话间,已穿戴整齐,温氏又拧了脸帕给她洗脸,“你三伯和四伯也回来了,今晚家里有大事商量,你别乱走,吃了饭就乖乖呆在屋里。” “娘,今晚二伯母会提分家的事吗?”万朝云仰头问。 温氏拧帕子的手顿了顿,“我如何知道?你二伯母的事,谁说得准。” “娘,女儿有办法让二伯母今晚就再提分家。” 温氏愣愣的看女儿,平时懒散的女儿这几天给她太多惊喜,女儿还是那个女儿,没有错,可是,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想了良久,她突然想起来,女儿没以前懒了,变勤快了很多! 若万朝云会读心术,得无语死,她刚穿来时,发现家族殷实,父母疼爱,便打定主意做个懒虫,反正她是个胸无大志的人。 从来没想过要去宁安院跟堂兄弟姐妹们争宠,也不想像其他穿越女那样执掌中馈,称霸后宅,更不想引天下风云变幻,只想做个快乐的懒虫,过着有人伺候,有人疼有人爱的幸福生活。 哪想一朝家变,她被迫奋斗终生!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如今重生到命运转折点,她对林见深冷了心,又想做回那个幸福的懒虫,若不是要改变一下家族命运,她才懒得动,别说出青州了,长喜院的院门都不想出。 013 办法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房间的气氛,由温馨渐渐变成凝重。 墙外那株桂花花香随风而来,淡淡香气,抚平主人的心绪。 但温氏仍然发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这几日她执掌中馈,知晓个中艰难,万家富庶的时候她没赶上,赶上了饥荒,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她一刻也不想沾。 “跟娘说说,你有什么办法让二伯母再去闹分家?她现在还被关在自己房间思过呢。”温氏声音微微颤抖。 分家,对于现在的万家子孙来说是大逆不道,可她烦透了每日家长里短的扯皮,想起祝氏那难缠劲就头皮发麻。 “咕噜咕噜。”不适时宜的咕噜声,打破凝重气氛,万朝云摸摸肚子,不好意思的道:“娘,我饿了。”刚才在大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饿了呢。 肚子这般一叫,她瞬间觉得饿得发昏,若不进食,怕是当场要去世。 女儿憨态的撒娇模样,温氏暗骂自己,女儿才六岁,再聪明也不能左右二嫂的事情,是她病急乱投医了。 “周妈妈做好了饭菜,先去吃点垫垫肚子,待会是要去你祖母那里一起吃的,这次不光你三伯父和四伯父回来,你三伯母和四伯母也都回来了。” 说罢温氏又苦着脸,以前上头两个哥哥嫂子回来,都是王氏住持接风,这回王氏说什么都不肯插手,只一个劲说自己是罪人无颜面再执掌中馈,非让她一个人面对。 也不知此次的安排会不会闹笑话,哎,她在心里头叹了口气。 “娘,女儿刚才说能让二伯母提分家,是真的有办法。”吐了漱口水道。 温氏闻言,在心中又不免升起期望,“什么办法?” “娘怕不怕被人说只顾着自己女儿?”万朝云仰头问。 温氏一愣,不是很明白,“顾着自己女儿还有错?” “娘不怕就好,娘今日是怎么安排给两个伯父伯母接风的?”万朝云又问。 “家里这个样子,也不能铺张,我让周妈妈把咱们厨房那只老母鸡炖了,又从其他几房拿了些猪肉和青菜,几个掌勺的,凑合着做。”她手里倒是掌着王家送来的百万两银子,可一两不能动。 确实不算铺张,万朝云点点头,“娘,您去叫二伯母身边的葵嬷嬷来厨房帮忙,然后当着她的面,把两只鸡腿掰下来装碗里,就说我正在长身体,给我留的。” “这……”温氏从没做过这么丢脸的事,他们一家三口吃,她还好意思给女儿留着鸡腿,可一大家子一起,大房和二房还有两个重孙级别的呢。 “娘不敢?”万朝云心里打鼓,温氏作为教书先生,确实在无形中给自己加了许多条条框框。 温氏是聪明的,她咬咬牙,“没什么不敢的,柳眉。”她随即向外吩咐。 “夫人,奴婢在。”柳眉奔进来,满头大汗,像是刚干完活回来,“请夫人吩咐。” “你去二房叫葵嬷嬷到咱们厨房来,就说给二嫂拿今晚的晚饭。”豁出去了,只要分了家,一切就都轻松了,大不了他们一房独自赡养老夫人,反正她自己也有月俸。 柳眉刚小跑回来,气还没喘上两口,又马不停蹄的往外跑。 春时的傍晚,天意渐凉,漫天霞光也慢慢收去,温氏去了厨房,并吩咐周妈妈给女儿送吃食。 万朝云睨了眼周妈妈所谓给她垫垫肚子的韭菜炒鸡蛋,嫩黄色的鸡蛋,葱绿葱绿的韭菜,卖相上很家常。 但……吃起来,鸡蛋很老,没什么味道。 周妈妈忐忑的注视着小主子,那鸡蛋羹怎么做都不成功,要么是水水的不成型,要么口感很老,完全丧失那种细滑鲜嫩,眼前这口感很老的韭菜鸡蛋就是失败的成果。 不是她要苛待小主子,实在是所有鸡蛋都试完了,盘子里唯一成型的韭菜鸡蛋还是她自掏腰包从隔壁府买来的鸡蛋…… 万朝云吃两口,有点想笑,她第一次做鸡蛋羹也蒸老了,这鸡蛋羹看似简单,初次做的人却很难成功,要么不成型,要么老了。 “周妈妈,大米酥酪做好没有?”万朝云是个挑剔的人,难吃的东西绝对不为难自己。 如同等待审判般的周妈妈闻言打了个哆嗦,那大米酥酪口感也没第一次好!她发誓,都是按照上次的步骤做的,可为什么口感相差那么多? “姑娘……做,做了。”她结巴道。 “那我亲自去给爹娘端来。”她起身便直奔厨房。 周妈妈想阻止,万朝云跑得快,她话还没出口,人便没影了。 五房的厨房很小,平时周妈妈一个人活动,还算富余,可一下子挤了好些人,便容下不了, 万朝云到时,二房的葵嬷嬷先到,葵嬷嬷是祝氏的陪嫁丫鬟,熬到现在,也成了嬷嬷,以前凭着祝氏凶悍的名头,表面上她有几分脸面。 但现在不同了,王氏没了中馈权,可这中馈权也没落在祝氏头上,反而闷葫芦般不爱往宁安院凑的温氏得了便宜,是以,葵嬷嬷心里是憋着气的。 她臃肿的身体,一脚踏入厨房,顿时眼睛就亮了,灶台上单独用小瓷碗装了两个鸡腿,难道是给两个小主子的? 正伸手去拿时,小瓷碗落在了温氏的手里,“葵嬷嬷,二嫂的饭菜在那里,这是给朝云留的,她正长身体,吃不得苦,苦什么也不能苦了孩子,你说是不是?” 葵嬷嬷一生都在羡慕大房的钟嬷嬷,她不止一次的幻想,二夫人执掌中馈,她就可以让那些背地里看不起她的人好看,就能扬眉吐气,可机会却落在五房,她代表她家夫人不服! 凭什么,老幺凭什么执掌中馈?二嫂还没死呢! 心里不服气,脸上便没什么恭敬之色,鸡腿拿不到,温氏还当着她的面单独给女儿留鸡腿,这不是藏私吗?!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怒气冲冲的,完全忘了自己只是个嬷嬷,就算祝氏再强势,也并未执掌中馈。 看着要吃人般脸色的葵嬷嬷,温氏终于知道老夫人为何不让祝氏染指中馈了。 偏偏此时,万朝云挤了进去,“娘,看到酥酪了没有?这是给爹和您的,千万别都送去宁安院,女儿之前给祖母送去了一碗,她吃过了。” 轰,葵嬷嬷只觉得脑袋被什么锤了一下,所有人都在节衣缩食,刚执掌中馈的温氏竟然还敢做酥酪那种金贵东西?! 014 三房四房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葵嬷嬷,这是二嫂的晚饭,母亲让她在屋里思过,我也不好违背母亲的意思,今晚她就不必去宁安院了,想来两个哥哥嫂嫂也不会违背母亲。” 温氏将食盒塞进脸挂砒霜的葵嬷嬷手里,鸡腿则放回已经洗干净的锅中,并温柔的摸摸女儿脑袋,“娘给你放着,等从祖母那里回来再吃。” “知道了娘,娘,女儿想吃酥酪。”万朝云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那酥酪又香又软,可好吃了。” “好,等娘忙完了就叫那养牛的给你送牛乳来做,保证让你吃饱。”温氏也不全是做戏,夫君有俸禄,她自己也有月俸,天天吃酥酪吃不起,一个月吃几次还是能够的。 葵嬷嬷双手死死抓着食盒,手都用力得冒了青筋,果然执掌中馈的都是一路货色,以公谋利! 周妈妈第一次准备接风宴,虽然并不铺张,做的也都是家常菜,但还是有些紧张,一紧张就觉得厨房太拥挤,她撩了眼杵在那里,像别人欠她银子不还般的葵嬷嬷,不客气的道:“葵姐姐,拿了食盒就走吧,我这里地方挪不开了。” 嫌我占地方?葵嬷嬷两道愤怒的视线打在周妈妈身上,好你个周氏,平时一口一个葵姐姐,嘴巴甜如蜜,一得势,立刻翻脸不认人,好,好得很! 她气冲冲的拽着食盒,脚下生风,奔出了长喜院。 周妈妈莫名其妙的愣了会,葵姐姐怎么了?她也没得罪她呀,算了,哪里有空管她,今日研究鸡蛋羹费了太多时间,再不赶紧,夫人该责骂了。 万朝云与温氏微不可查的对视一眼,温氏默默拿出鸡腿,切成几段重新放入装老母鸡的青花白瓷方形汤锅里。 至于那大米酥酪,她尝了几口,味道一般,便不拿出去献丑了。 磬园,二房住的院落,此处原是做花园用,后来万家人口越来越多,左邻右舍又无人变卖宅子,住不下了,老夫人才做主把花园改成了院子给二房居住。 葵嬷嬷怒气冲冲的,一路回来,一路扯着枝繁叶茂的海棠,掉落满地绿叶,“夫人!”她愤愤不平的推开祝氏的房门,“夫人,五房也太欺负咱们了!” 祝氏满头青丝倾泄在身后,脸色憔悴,穿着白色里衣,闻言转头,露出那对横眉,那双怒目,“又怎么了!” “夫人,您看这都是什么?奴婢原先以为五夫人温柔娴静,是个好的,没想到也只是表面功夫!” 葵嬷嬷越说越替自己主子不服,也替自己难过,明明下一个在万家横着走的嬷嬷是她才对,那周氏算个什么东西!都不是五夫人的陪嫁,一个外面买来做菜的,凭什么! 祝氏伸头看去,食盒里一碟青菜,一小罐鸡汤,一碟焖笋炒肉丝,满满一碗白米饭,对于万家而已,这是正常的吃食,“挺正常呀,怎么了?” 葵嬷嬷自觉义愤填膺的心,突然像是被拦腰截断,气得吐血,“夫人!您是不知道,原有两个鸡腿,奴婢想着夫人您这几日吃不下什么东西,就想拿给您补补,五夫人直接收了,说是给六姑娘留的。” 祝氏喝了口汤,还不错,没接话。 葵嬷嬷见自家主子像个傻子似的认命了,她可不能不管她,立刻又道:“夫人,您想想,府里比六姑娘小的,还有好几个呢,大房的那对,咱们晖哥儿,彩姐儿,哪一个不比六姑娘小?凭什么五夫人一掌中馈,六姑娘立刻金贵?” 祝氏蹙了蹙眉,她的宝贝孙子孙女可不能被苛待,顿时,鸡汤也尝不出味道来了,心里戾气越来越重,母亲就是看不起万钧那个杀千刀的,看不起他没有官职,才这般作践二房,五房不过出了个掾佐,就这般宝贝,温氏还生不出儿子呢! 葵嬷嬷见主子动容,立刻再接再厉,“夫人,六姑娘不光有鸡腿,还有酥酪,奴婢听五夫人那意思,还要给六姑娘买牛乳,牛乳多金贵啊。” 她说罢冷笑,“六姑娘人精似的,得了酥酪晓得送去宁安院讨好老夫人,以前她多木讷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去宁安院请安都不敢,现在倒好,五夫人一掌中馈,她也晓得讨好老夫人了。” 葵嬷嬷一把抓住祝氏双臂,老泪纵横,“夫人,奴婢替您不值,您可是万家的二媳妇啊,为万家生了五个哥儿,那五夫人拿什么跟您比?她就只有个姐儿,老夫人却让她踩在您头上,夫人啊,我苦命的夫人。” 祝氏拳头慢慢收紧,葵嬷嬷说得对,老夫人就是在作践她,万钧那个挨千刀的本来就没本事,中馈落在最小的温氏手里,将来她还有脸呆在万府吗? 温氏现在就敢明目张胆的给她女儿藏私,将来呢?将来老夫人去了,二房还剩什么? 不行,该她的谁也别想抢走,分家!只有分家了她才能自己做二房的主。 打定主意,祝氏胡乱吃了几口焖笋肉,味道也忘了品,含着泪道:“给我梳妆,两个弟妹回来,我这个做二嫂的不出面,怎么行?” “是。”葵嬷嬷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 万朝云今日穿了件杜鹃色绣缠枝桂花月白交领袄子,下穿月白色同绣桂花缠枝裙,梳了两个包包头,小脸白皙粉嫩,双眸漆黑明亮,鼻梁高挺,小嘴自带几分甜笑,面带菜色的万家诸人见了也不免露出微微笑意。 “朝云见过三伯父三伯母,见过四伯父四伯母。”她屈膝行礼,甜甜的声音,惹得两位夫人忍不住出手,一人捏了她一边脸,“三伯母,四伯母,要捏丑了。”她含糊不清的说。 两人微微莞尔同时放手,“小朝云又长大了,你五姐想你想得紧。” “朝云也想五姐。”她揉揉脸颊,说完又说:“朝云还想五哥,想五姐,想四哥,想七哥。” 三房和四房的所有人都不在青州,随三伯父万慎和四伯父万通在任上,几乎过年时才回来一家团聚。 比起王氏和祝氏,三房的唐氏和四房的杨氏,更喜欢低调不争不抢的温氏,是以对万朝云也和颜悦色得多。 唐氏摸摸万朝云后脑勺,“嘴巴真甜,你哥哥姐姐们听了,肯定恨不得把所有好玩好吃的给咱们小朝云。” “嘿嘿。”万朝云装作羞涩的笑起来。 老夫人尚未露面,男人们在大房书房商量大事还未过来,温氏忙前忙后的准备着接下来决定万家命运的一顿晚餐。 至于其他小辈,都被拘在屋里,只有万朝云比较自由。 不过有她在,气氛还算融洽,只是,万朝云笑音方落,祝氏阴阳怪气的声音便响起了,“云姐儿怎不给你三伯母四伯母拿两碗酥酪?她们那么喜欢你!” 015 闹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气氛,仿佛冷气流遇热气流,这两种气流相撞,不会合二为一,反而往往会形成锋面雨或者龙卷风。 万朝云抱着唐氏的胳膊躲在她身后,脸上表现出惊惧神色,两个不经常在家,回家似客人般的万家媳妇面面相觑,看来二嫂的臭脾气还是没改,以前对温氏没两句好话便罢了,怎么对小孩也这般疾言厉色? “二嫂,云姐儿还小,您何必吓她?”唐氏护着侄女,不赞同的看向祝氏。 祝氏闻言心头怒气更盛,果然如她所料,温氏一掌中馈,便个个巴结,温氏有什么呀?娘家不过是落魄世家,老爹还病恹恹的,大哥大哥也流放在外,尤其是嫁入万家十年,就生了朝云一个笨丫头。 “哼,三弟妹不过离家两个多月,风向就变了,以前回府整日腻在大房,怎么这回不腻了?倒关心起云姐儿来了,你以前不是最喜欢逗大房那对龙凤胎吗?” 祝氏夹枪带棒,一顿乱喷。 唐氏心里憋着气,夫君好好的前程,眼看便要断送,不过是见侄女可爱,微微笑了下,那笑也很是勉强,怎么就惹了这位二嫂? 难道她的损失不比二房大? “二嫂这话什么意思?我夸一句侄女都不行?”唐氏脸色冷下来,温氏让着这位二嫂,她可不会,若不厉害点,哪里能与夫君到任上,并交好乡贵夫人? 祝氏仿佛点燃的炮仗,闻言火气窜到顶点,以前还想着儿子将来入仕途,少不得伯父叔叔帮忙,可如今看来,他们富贵的拧成一团,独独把她撇在外,既如此,便还留什么情面? “什么意思?五弟妹刚掌中馈,你立刻讨好巴结,还县夫人呢。”她说完讽刺的白了眼唐氏,转身便要直接去找老夫人。 杨氏气得脸色铁青。 香嬷嬷时刻注意着,见到祝氏,她立刻问温氏,“五夫人,二夫人怎么来了?” “我也不知,刚才明明给二嫂送饭了,怎么……”温氏第一次耍手段,心虚得手心直冒汗,也不敢看香嬷嬷眼睛。 香嬷嬷叹口气,只道是温氏第一次执掌中馈经验不足,没有深想。 又见祝氏朝老夫人安寝的地方去,她忙吩咐人拦住,转身便去找老夫人禀报了。 温氏怕自己控制不住场面,赶紧吩咐柳眉去大房叫男人们,柳眉走后,她搓着手,紧张的走到祝氏面前,“二嫂,母亲不是说……” “你闭嘴!”祝氏突然大声呵斥,“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说教?!” 祝氏想通了,说什么一家人相互扶持,说什么弟兄会帮衬,都是屁话,帮了一辈子,万钧那窝囊废还不是白身一个?说白了,这世上谁帮得了谁?除了自己,谁靠得住? 她也不要这些所谓的兄弟帮衬了,她只要属于她二房的东西,有了那些东西,她儿子才能有好前途,这些所谓的兄弟,是指望不上的。 “我嫁入万家的时候,你不知在哪里玩泥巴呢!”祝氏看着温氏委屈欲哭的神情,刺眼得厉害,又是这幅柔弱模样,像是她欺负她似的。 温氏哽咽了下,“二嫂,我虽然年轻,可母亲让我管中馈,您又是母亲亲自吩咐要在屋里思过的,我……” “闭嘴!”祝氏大吼,吓得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看她。 万朝云看着不知所措的母亲轻轻叹气,母亲在书院教瑶筝,不是武功韬略,性格又温顺,哪里见过这场面。 她走过去扯了扯周妈妈,“周妈妈,你带大家下去吧。” 女孩儿清甜的声音提醒了唐氏和杨氏,两人立刻驱散下人,关上门,然后站在温氏身后。 万朝云拉住母亲的手,给她力量。 温氏狠狠咽了咽口水,女儿在,三嫂和四嫂在,她掌中馈是母亲的意思,没必要怕。 思及此,她挺起胸膛,“二嫂,母亲让你在屋里呆着,你却违背母亲的意思来在这闹,你是嫌这个家不够乱吗?” “乱?家是我闹乱的吗?”祝氏怒目而视,“是大房!我一两银子没享受过,凭什么要拿我二房的银子去填补那滔天祸事?” “二嫂,家难当头,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第一句话出口,再多说一句时,温氏发现自己也有气势了。 祝氏冷冷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笔银子王家会出,王家多富有啊,青州首富都不为过,出不起吗?拿脏银的时候怎么不想到有今天?他们富贵的时候,想过我们二房吗?” 温氏语塞。 不过就停顿瞬息而已,祝氏立刻机关枪似的又突突,“既然没想过,凭什么让我们二房掏银子?这个亏,我不能吃!” “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温氏的话还未说完,祝氏便不理她了,扯着嗓子高喊,“母亲,今日不把家分了,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分不分家,对于唐氏和杨氏而言都一样,反正她们也不回万家住,年节回来也似客人般,住几天便走。 不过眼看着祝氏闹下去,谁都不舒服,还是唐氏先说话,“二嫂,母亲健在,这个家如何能分?此时分家,是不孝啊!” “你闭嘴!”祝氏怒道,“你常年在外,你知道什么?你衣不解带照顾过母亲吗?母亲病痛时你在哪里?还不是我这个恶人照顾?平日里,还不是我在她跟前哄她解闷?你们这些没亲自照顾过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孝!” 唐氏被她一阵抢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非常精彩,她想说我是没有亲自照顾过,可经常往家里捎带银子,但这话她说不出口,毕竟没有豁出脸面。 杨氏就更沉默了,她比温氏还闷呢。 喷完唐氏,祝氏继续哭喊,“母亲,您就可怜可怜晖哥儿可怜可怜彩姐儿吧,他们可是您的重孙啊,他们的姑姑有鸡腿吃,他们没有,他们的姑姑有酥酪吃,他们没有啊,母亲~~~~” 她嘶吼着,声音极大,仿佛在老夫人耳朵边吼般,烦得她脑袋都要炸了。 得知情况的男人们急匆匆赶来,万钧是个怕老婆的,不敢吱声,万全做了错事,心虚,万慎和万通二人对视一眼,万慎冷声道:“二嫂,母亲还病着,你就不能消停点?非要闹得鸡犬不宁?” 016 真分家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呵呵。”嘲讽的冷笑,祝氏冰冷的眸子斜了眼赶过来的男人们,“这个家,难道不是早在大哥做错事时就鸡犬不宁了吗?现在怪我?是我让大哥做错事的吗?!” 她声声质问,逼到万慎面前,赤红的双眼,仿佛要吃人般,从万慎看到万澈,最后目光落在万全脸上,“青天大人?哈哈哈哈,我以前听人说你是青天大人,没想到青天大人也会有贪心的一天。” “二哥,你就不管管?”万慎看不下去了。 万钧唯唯诺诺的,闻言想出言劝劝,但祝氏的目光刀子般射过来,他立刻低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万慎无奈又心塞,二哥怎么这样…… “给我住嘴!”老夫人苍老的声音传来,所有人一凛,不约而同的看向偏门出。 老夫人头上未戴簪子,只戴了条扶额,身上也穿了多年未穿的旧衣,白裥都已抹平。 所有人齐齐行礼,“母亲。” 温氏和唐氏上前扶住老夫人,其他人忙让路的让路,退避的退避,不多会老人家才安坐在主位上。 面对婆婆,万家的真正掌权人,祝氏气焰瞬间弱了下去,但她今天打定主意要分家,是以,丝毫不退让,她噗通一声跪在老夫人脚下,哭得肝肠寸断,“母亲,您就答应儿媳分家吧。” 老夫人看着她哭丧的脸,是真后悔当初求娶过来当儿媳妇,她甚至都怀疑儿子之所以年年落榜,就是她没好好相夫教子的结果。 “你就那么想分家?”老夫人也不怒斥了,语态平和,只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不怒而威。 祝氏立刻点头,“是,分!” “均儿呢?”老夫人看向二儿子,不看还好,只一眼,差点被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气吐血。 万钧哪里知道?按理来说他是不想分家的,不分家还能依仗兄弟,分家了可是得当家做主的。 老夫人闭上眼睛,扶着胸口,她怎养出这么个儿子?一点主意都没有,像个没断奶的娃娃! 祝氏半天等不到夫君说是,回头就是一顿劈头盖脸,“你要不同意分家,你就自己住,我和儿子们住!” “分,分分分。”万钧立刻点头,语无伦次的。 除了他们夫妻二人,所有人都摇头叹息。 “好!”老夫人这个好字出口,人瞬间像是苍老了二十岁,更颤颤巍巍。 祝氏惊喜,她还想若母亲依旧是不同意,她就抱两个孙子过来哭,哭到同意为止。 “母亲!”万全心头颤抖厉害,都是他的错,若他没做错事,母亲也不至于让二弟妹逼成这样。 “不必说了,分吧,趁我还没死,趁你们兄弟都在,今晚就分,兮娘。”她疲累的喊了声。 “儿媳在。”温氏温柔的回答。 “听说你去盘点了库房?” “是。” “可盘清楚了?” “清楚了,等母亲好了,便可过目。”温氏始终温润柔和的回答所有问题。 老夫人心中感叹,过去十年,她一叶障目,错看了很多人,最看不上的,原来最得力,“不必他日了,就今日把,你账本都拿过来,今晚就分家。” “母亲……”温氏犹豫了,她总心里不安,毕竟耍了手段。 祝氏却不管那么多,迫不及待的道:“五弟妹,还不快去?” “哎。”温氏应了声,低着头出去了。 “摆饭吧,就算分家,也是要吃饭的。”老夫人强撑着精神道,“淑清,你去叫你大嫂过来。” 所有人默默坐下,唐氏出门时吩咐人布菜,不多会,温氏把早已准备好的账本搬了进来,唐氏和王氏也刚好赶到。 “说说看,有多少银子。”老夫人语调沉沉。 温氏把账本递给就近的唐氏,“除了拿去填补赈灾谷种的,总共剩下二百两。” “怎么可能这么点?是不是你私吞了?”祝氏激动,偌大的万家,怎么可能只有二百两?打死她也不信。 温氏面色一怒,正要反驳,万澈说话了,他语气冰冷,“二嫂,你这般口无遮拦的,就是祝家家教吗?账本就在这里,几位嫂嫂都没发话,你张口就来,是当兮娘好欺负?作为长嫂,你就是这样给弟妹们做榜样的?你如此,便也别怪弟弟们不尊重你!” “你!”祝氏气得眼眶都红了,又气又怒,转身立刻拧了下万钧,“你说句话,你弟弟都欺负到我这个二嫂头上来了!” “自作自受。”坐在万全旁边的王氏轻轻嘀咕,并伴随嘲讽的冷哼。 这下祝氏又被点着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风凉话?要不是你贪慕虚荣,大哥能犯错吗?你就是丧门星,你害万家满门!” “你说话……”王氏站起来就要理论,老夫人“啪”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离得近的鸡汤瞬间泼了满桌,“都给我住口!再多说半句,一两银子都不分给你们。” 以银子相压,两人都闭嘴了,但还是不服气的相互瞪眼。 “除了银子呢?”老夫人再问。 “除了银子,还有三间铺子,都在青州城内,以及城外五百亩上好水田。” 祖产能有这么多,都是后来万全官越做越大后,用原来的添了银子换的,若没有万全这个做官的,万家的祖产还在乡下呢。 “母亲,我要铺子。”祝氏看到王家那白花花的银子,觉得做买**当官来银子多,听到铺子眼睛立刻亮了。 老夫人恨不得打死这个不成器的,她扫了眼儿子儿媳们,孙辈的都不在,唯独一个朝云。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朝云身上,方才祝氏闹得厉害,他们倒是忘了还有个孩子在。 万朝云立刻乖巧的倚在母亲怀里,大眼睛无辜的回看,丝毫不怯场。 老夫人心想,算了,都听到这里了,不差下面的几句话。 “老大犯了错,你们兄弟几个都跟着分担,这很好。”老夫人语重心长的道,“但也不能让弟弟们寒心,除了现银,祖田和铺子老大就别要了。” 万全愧疚万分,哪里还敢要祖田和铺子,立刻红着眼点头,“是,都听母亲的。” “母亲!”王氏却不同意,她站起来,怒目而视所有人,“犯事的虽然是我相公,可产业都是靠我相公置办下来的,凭什么不分给我们!” 017 分家产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全不是万钧,他执掌一方政令,可不会怕老婆,几乎王氏话语落下,他立刻断喝,“你给我闭嘴!再不闭嘴就滚回去。” 王氏被断喝生生咬住了喉咙里将要出口的话,委屈的咽咽口水,眼泪啪啦啪啦的落,哽咽道:“我还不是为了咱们那几个孩子?” “真是为那几个孩子,还是为你自己的奢华生活,你心里清楚,我警告你,再添乱,万家完了,有你为奴为婢的时候。”万全在警告王氏,也是在警告自己,警告兄弟和弟媳们。 然而王氏并不知他苦心,只知晓自己被夫君当着弟弟弟妹的面呵斥了,颜面无光,“是你点头,兄长才去卖谷种的!” 万全一窒,说不出话来,他有错,他心虚。 “你住口。”老夫人疲累的指着王氏,“夫妻一体,他有银子了你花,他大难临头你却在这里指责?再说话,就回王家去,大不了我们万家一家子去给人家为奴为婢,没什么可怕的!” 王氏知晓老夫人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狠人,立刻低头抿嘴,抹眼泪。 场面安静了,大家都不敢多说,只望着老夫人,静静等待她接下来的安排,“二房全部回乡下去。” “我不回去!”祝氏立刻尖叫,“几个哥儿还科考,然哥儿和康哥儿年纪那么小,怎么能回乡下呢?母亲,您把铺子给我们,我们一定经营好,一定教导几个哥儿成才。”她说着去拉老夫人衣角,仰头期盼的望着。 老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踢了她一脚,甩开她的手,“那几百亩水田给你们种,乡下老宅给你们住。” 唐氏闻言微微动容,她低声问:“母亲,都给吗?” “剩下的三间铺子,老三老四老五,你们自己挑。”老夫人一锤定音,不容置疑,“至于那二百两银子,一房四十两。” “母亲,五弟只有一个女儿,这不公平。”祝氏又道,哭喊着,“还有铺子,母亲,您不能不给我们铺子呀!相公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呀,母亲!” “你耳朵聋了?我说每房四十!铺子是老三老四老五的。”老夫人低头死死盯着她,“你若不服,四十两也别要了。” 说完她环视了眼住了几十年的老旧宅院,“卖了吧。” 祝氏一喜,这房子少说五百两…… “银子拿去买谷种,不舍,可能会没命,舍了吧。”她淡淡道,“我随老二去乡下住,老大住回衙门,至于老五,先去你岳父那里对付段时间。” “母亲,府衙能住下五弟一家。”万全立刻躬身道,“温老爷子身子不利索,五弟拖家带口的去打搅,不妥。” “温家虽然败落了,人脉还有些,万一真的祸事不能免,兴许能护一护朝云。”老夫人愧疚的看着万朝云,因为狭隘的偏见,这个孙女一直得不到她的喜欢,这些年,受苦了。 万全闻言不再争取,但思量片刻,他不放心的道:“母亲,您随儿子住府衙吧。” “母亲,您不愿住府衙,可以跟儿子去县里住。”万慎也跟着说。 “我意已决,后日启程,都散了吧,赶紧收拾收。”她终究是不放心二儿子,要跟着去。 所有人,心思各异,唐氏和杨氏都没多想,她们都带着儿女随夫君住在任上,再不济置办个小院子还是可以的,青州的宅子不要便不要了,乡下老家她们也只是年节回去住几天。 至于温氏,她终于不用应付这一大家子,心情别提多放松,宅子,田产,没有便没有,她也不指望那些过日子。 不同于这三位,王氏极为愤愤,这一家子全靠大房才起来,现在倒好,大房什么也没落着,那几百亩上好水田,和铺子,可是她亲自挑的! 祝氏心心念念着铺子,不仅没得到,还被赶去了乡下,尤其不服气,更让她觉得晴天霹雳的是,老夫人竟然也要去乡下,她的头上还是悬着把刀! 弯月如钩,苍穹漆黑一片,半点星晨也无,春风徐来,携带丝丝凉意,吹在所有人身上,冷风从袖口窜进衣裳里,来了个透心凉,亦如今日的家宴。 “五弟妹。”唐氏与杨氏简短的几个交流,便同时叫住温氏。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万澈拍拍妻子的手鼓励道:“去吧,应该是铺子的事,铺子将来也是你管理,你自己做主即可。” 万朝云牵着母亲的手不肯放,非要跟过去听,温氏无奈,只得带着女儿朝两位嫂子走去。 两人看了眼朝云,只见她粉雕玉琢,乖巧可爱,也没支开的意思。 “五弟妹,去我屋里坐坐?”唐氏道,“正好从怀县带了些特产,你带回去给云姐儿尝尝。” 温氏哪里不知有事相商,点点头温柔道:“嫂子相邀,哪有不去的道理?” “走。”三人神色凝重的相携而去。 进了屋,万朝云挨着母亲坐,趴在母亲腿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般,唐氏与杨氏见她昏昏欲睡,便更不在意了。 “弟妹。”还是唐氏先开口,“咱们家的铺子,你打算要哪间?” 这个问题是不可回避的,温氏想了想,看着两位嫂子直言道:“我想要那家米粮铺。” 唐氏与杨氏对视一眼,一直未开口的杨氏道:“弟妹,米粮铺你让给我,我补你银子,如何?”她娘家幼弟科举无望,相对于另外两家铺子,他应该只能经营好米粮生意。 温氏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她选米粮铺不过是为了方便夫君接下来的公务,并不是懂经营,“这……” “弟妹。”唐氏伸手安抚她,也打断了她的话,“五弟不是要去乡下执行公务吗?你拿药材铺,我们三房拿成衣铺,将来五弟需要,只需说一声,我们肯定不会不帮的?再说了,五弟的事,就是万家的事。” 万朝云内心想要的也是药材铺,她闻言直起身来,“娘,咱们可以去乡下收药材啊,药材可都是天生天长的。” 唐氏与杨氏吓一跳,她两以为小侄女睡着了,没想到,她竟听全了。 “这……好吧。”温氏是个教瑶筝的温婉女子,哪里懂得经营。 得到想要的答案,唐氏和杨氏立刻开心的给万朝云拿特产,“这是怀县的茶,这是那边特有的绿豆糕,这是……” 018 非去不可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温氏得了几包特产,带着女儿回到长喜院,整个人还是懵的。 见到万澈时,才恍然想起,这是她头回做主的大事,心中止不住的发虚。 “爹,咱们得了药材铺。”万朝云奔过去,开心的报备,“爹,咱们这会还可以让铺里的伙计去教大家辨认药材,学会了采药,也是一门生计呢。” 万澈正与兄长们商议完大事,披星而来,闻言笑着摸摸女儿脑袋,“有道理,就这么办,爹的朝云就是聪明。” 温氏正愁不知该如何跟夫君交代,没想到女儿直接便说了,就在方才,她还担心夫君更看重米粮铺…… 万澈做了她十年夫君,岂能不了解她的心思?大手抓过来,握住妻子的手,温柔一笑,“家里的事,都听夫人的。” 温氏莞尔,他总是这样,永远都会支持她,庇护她。 “爹,咱们什么时候去乡下啊?”万朝云抱着父亲脖子糯糯道,“女儿跟爹一起起。” “胡闹,你后天跟你娘去外祖父家。”万澈一想到乡下的艰苦环境,立马摇头,觉得妻女还是留在城里好。 然而万朝云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的,不去盯着她总是不放心,“爹!”她娇嗔,“母亲每天都去莲山书院授课,晚上才回来,女儿呆在只认识外祖父的温家,害怕!” “有什么害怕的?你庭筠表哥也在,他还可以教你读书。”万澈戳了下女儿额头,“别想着去玩,你年纪不小了,该念书了。” “不如女儿随我去莲山书院念书?”温氏柔声道,“也方便照顾。” “我不要!”万朝云撒起赖来,“去莲山书院还要给束脩,咱们家哪有银子啊?我也不要庭筠表哥教,他把女儿教坏了怎么办?女儿要爹爹教。” “你!”夫妻二人无语。 “爹~~~”万朝云继续撒娇卖萌,眨巴着漆黑大眼,可怜兮兮的望着老爹,“爹~~~您让女儿去长长见识嘛,好不好?” “不好!”万澈也不是无原则纵容女儿,当即严词拒绝。 “爹,鸡蛋羹好吃吗?”万朝云见父亲不为所动,换了个方式。 想起那鸡蛋羹的滋味,万澈立刻便饿了,他不好意思的吞了口口水,诚实道:“好吃。” “这东西只有女儿会做,女儿可以教他们,等今年的大事完美解决了,女儿再去书院念书,好不好?” 为了让万澈相信,她急忙拉上柳眉作证,“柳眉,你说说,周妈妈做的是不是没我做的好吃?” 提起时,柳眉觉得唇齿还留有残香,馋得她直想流口水,“嗯嗯,姑娘做的比周妈妈做的好吃一百倍。”她眼睛都亮了。 “这些你哪里学的?”万澈不由得问,那鸡蛋羹是他生平第一次吃,且不说味道,样式就足称稀奇。 万朝云骄傲的一拍胸脯,“自学成才。” “哟,还自学成才,这么厉害?”万澈被女儿逗笑了,也不怀疑她的话,反正女儿打小就比别人聪明,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还能举一反三。 万朝云昂首挺胸,“必须的。” “哈哈哈哈。”万澈开怀大笑,夫妻二人一扫这几日的郁气,心情舒畅不少。 “那爹爹是答应了?”万朝云不忘初心,继续磨。 万澈:“……” “先休息吧,明日事明日再说。”温氏无奈,她好像被女儿嫌弃了。 万朝云眼睛一动,便答应了,回到自己屋,她立刻吩咐柳眉,“收拾行李,多带几身衣裳,首饰之类的就别带了。” 柳眉这会福至心灵,猜到了姑娘的打算,动作飞快的收拾包裹,“姑娘,耐脏的衣裳都给您收拾好了,奴婢去收拾奴婢的。” “去吧,明日早起,万一爹爹明早就出发,我们得赶上。”万朝云打定主意,就算死缠烂打,也要跟着去。 万澈不知女儿已打定主意,他这几日太疲累,洗漱后,便拥着妻子陷入深睡,人事不省。 三更时,有心事的万朝云辗转难眠。 五更时,干脆起身下床,翻出抓周时抓的文房四宝,默写了几个菜谱,以备不时之需。 翌日,天边露出鱼肚白,万朝云顶着一双熊猫大眼出了房门,没走几步便看到万澈神采奕奕的指挥下人搬家,“轻点轻点,夫人的嫁妆要尤其注意。” “爹。”万朝云过去拉父亲袖角。 万澈低头一看,吓一跳,“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可是因为要离家,睡不安稳?” “不是,女儿怕您早起走了,女儿起不来,就没睡。”万朝云可怜巴巴的望着父亲,“爹,您带女儿去吧,不然每天都这样,您回来时,女儿眼睛就瞎了。” 万澈:“……” “跟爹说说,为什么非去不可?”万澈蹲下柔声问,他知晓女儿不是贪玩的孩子,很有主见,很聪明。 万朝云此刻无比难受,困且睡不着,像是要马上去世般,“女儿想研究一下大豆的其他吃法,这样也好帮爹爹解决咱们家的大事。” 万澈愣住了,心绪万千,看来女儿已经完全猜到了,不管有没有研究出来,她这份心已是让人动容。 思量了片刻,他想起来方才大哥跟他说四侄子朝衍要跟着去,半大的孩子能帮什么忙?大哥非让跟着去见世面,真是的,不如……带上朝云好叫他有事可做? 思及此他点点头,“好吧,等搬完家,让周妈妈跟去,也好照顾你。” “多谢爹。”万朝云开心的抱住万澈,吧唧就是一口。 心中巨石落下,她狠狠打了个哈欠,眼泪都要困出来了,“爹,女儿再去睡会。” “去吧。”万澈也跟着开心,拍拍女儿的脑袋,“好好睡,爹不会自己跑的。” 万朝云给了父亲一个信任的眼神,便扑向大床,倒头既睡,她实在太困了。 待醒来时,万家差不多已被搬空,府衙里知晓知府大人要搬家,纷纷出人出力,万全只对外称宅子太小,住不下,准备置办新的,以掩人耳目。 “柳眉。”她唤了声, “姑娘您醒啦,奴婢伺候您洗漱,姑娘,温家表公子也来了呢,正在外头帮忙搬家具。”柳眉边给主子穿衣,边眉飞色舞的说。 那位温庭筠表哥长什么样子,早已不记得,但名字却记得挺牢,毕竟与温庭钧名字太像。 “起了?”温氏进来,见女儿已在穿衣,她拿了梳妆台上的牛角梳给女儿梳头,“你表哥也过来了,待会见他,可不许欺负。” 这么说,万朝云就记得了,甚至有点想笑~~~~ 019 兔兔那么可爱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今日天朗气清,阳光灿烂。 万朝云远远的便瞄见一天蓝色长衣男孩迎风而立,七八岁模样,小大人般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扇,世家公子派头足足的。 “姑娘,您看,表公子。”柳眉低低道,表公子可出名了,是青州城里最最最出名的神童呢。 万朝云抿嘴而笑,小神童长高了不少。 “表哥。”她叫了声。 温庭筠像是见鬼般,慌张四顾,方才那如玉的世家公子派头瞬间荡然无存,待他看到万朝云时,苦着脸,蹙着眉,耸着肩,心里直叫苦,他早就说让允叔一个人来就好,祖父非让他过来,瞧吧,遇到魔星了吧! “表妹醒了啊。”他视死如归的回应。 万朝云含笑朝他走去,上下打量,年幼的表哥面色白皙,眉目如画,就像天上的仙童般好看,为何长大后却成了个糙汉子?尤其一头扎进治理河道事业后,就更辣眼睛了。 “表哥,你是过来接我的吗?”万朝云故意开心的道。 温庭筠吓得后退两三步,连连摆手,“表表表妹不是要跟姑父去乡下吗?” “表哥原来不是来接我的啊。”万朝云受伤的吸吸鼻子。 温庭筠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以前表妹是经常捉弄他,还老出特别难的题为难他,但自己身为表兄,这样拒绝表妹去他家,表妹应该也会伤心吧。 思及此,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小神童立刻自责的道:“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要是不随姑父去乡下,我自然就是来接你和姑母去温府的。” “我就知道表哥最好了,那我不随爹爹去乡下了。”万朝云咧嘴一笑,开心的欺上。 温庭筠瞬间傻了,“啊?” “哈哈哈,骗你的。”万朝云看小少年大起大落的神色,捧腹大笑,“表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什么问题?”温庭筠噎了噎口水,幸好虚惊一场,表妹要是真的住进温家,那岂不是噩梦? 万朝云仰头望望天,思考两息,便道:“一只兔子加上一只猫放在一起称,有二十斤,一条狗加上兔子有四十斤,猫和狗同称有四十八斤,那么问题来了,猫狗和兔子一起称,有多少斤?” 温庭筠蹙眉,陷入思索。 “姑娘,哪里有兔子?”柳眉一脸懵懂,她同情表公子,每次姑娘问的问题都那么难,表公子废寝忘食好几天才能得出答案,正月的时候去拜年就是,一个问题,硬生生让表公子思考半个月。 万朝云戳了下柳眉额头,“你也想想多少斤。” “啊,奴婢不知道啊姑娘。”柳眉苦着脸,她最不喜欢算这些东西了,“姑娘,奴婢知道哪里的兔子好吃。” “兔兔那么可爱。”万朝云瞪柳眉,紧接着,画风一转,她挑眉邪魅一笑,“当然要红烧啦。” 温庭筠:“……” 柳眉喜笑颜开,拼命点头,“对对对对。” 温庭筠:“……” 五房的东西不算多,万澈只把书都搬走,其他的大都是温氏的嫁妆,万贵和温府的温允带着几个府衙来的衙役很快便搬完了,而其他几房属二房要搬走的东西最多,连矮凳都不放过。 收拾好后,万澈带妻女去宁安院辞行,他有重任在身,耽搁不得,是以不等老夫人先走。 “云姐儿也去?”老夫人惊讶道,“不是安排了去温府吗?” “母亲,岳父身子骨不好,温家又还有个庭筠要照顾,朝云去了多有不便,正好,带她去乡下长长见识,也不至于将来五谷不分不知人间疾苦,等儿子回来,再带她去温府住几日。” 老夫人向来信任小儿子,她闻言点点头,“你既已决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你肩上的担子重,万万要保重。” “母亲放心。”万澈心中凄然,“母亲此去莫要劳累才是,慢慢去,不必急着赶路。” “为娘的知道,你去吧。”老夫人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还要离开居住几十年的家,自大儿子得官位后,她已几十年没回过老宅了。 从宁安院出来,万澈又去与几个兄长告别。 “有什么派人来说,你放心,我们也会找种子,给你送去。”除了万钧,三位兄长都有自己的门路,拍拍万澈的肩膀,让他放心。 万钧则讪讪的,“五弟一路顺风。” “二哥,若实在不行,你便在家安心做个乡绅,或者在村里教孩子们认字,总能排解寂寞。”万澈拍拍兄长肩膀,劝他放弃,也劝他放过自己。 万钧心情复杂,兄弟五个,个个都比他有出息,高兴,也不高兴,哎。 辞别母亲,辞别兄长,温氏把父女两送出门,没有想象中的难舍难分,应该是昨晚就已经做了告别…… “衣裳都给你准备好了,记得换洗,鞋子不要穿太久,五日必须一洗,还有,少喝酒……”温氏絮絮叨叨的叮嘱。 万澈握住妻子的手,含情脉脉道:“不如夫人随为夫一起去?” “少来,赶紧走,我还要去帮母亲收拾行李。”她脸上露出娇羞笑容,另一只手拍了下万澈的胸膛,紧紧咬唇。 万朝云:“……”翻翻白眼,没眼看了,有人大庭广众之下虐狗啦! 上车的时候,温氏才想起还要叮嘱女儿,忙撇开不舍的夫君对女儿道:“想吃什么给娘捎信,娘一有空就给你带过去,到了乡下,别进山,别下水,远离火,娘给你带了书,就在包裹里,别玩成野猴子,字还是要学的……” “知道了娘。”万朝云心中感动,温氏眼里的不舍让她鼻子一酸,眼泪便要下来,有人疼的感觉真好。 出来送的万家人都连带微笑,“五弟,时辰不早了,再不走,便赶不上啦。” 马车驶离万家时,万朝云不解的问,“爹,咱们明日再走不行吗?” “宋提辖要去河县练兵,咱们正好跟他一起,路上有个照应。”万澈说罢拿了个软垫垫在女儿身后,生怕马车颠簸,磕到她。 020 山匪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南北东西去,茫茫万古尘。 关河无尽处,风雪有行人。 蜿蜒的官道,犹如苍龙,在大地上纵横延伸,一条条,一道道,将大地网成一张网,瑰丽且波澜壮阔。 万朝云撩开车帘,成荫的树木不停往后退,车轴咕噜噜的滚,很快将青州那座百年老城甩在身后。 “爹!”万朝云叫了声。 马车里执着卷书正在看得津津有味的万澈吓了一跳,“怎么了?” “爹,你看,那有个小姐姐在骑马!”万朝云满脸写着羡慕,她也想骑马,马车颠簸不说,还闷。 万澈闻言神色一松,不过是宋提辖的女儿在骑马,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是宋提辖的女儿,比你大三岁,她幼年丧母,早几年体弱多病,宋提辖就将她带在身边,待会到了河县,你可千万别炫耀你娘给你带的点心。” 万澈生怕女儿无心之失,让他人难过。 “女儿知道了,爹我也想骑马。”她挤到万澈身边,抱着父亲的胳膊撒娇,“爹,我能跟宋提辖的女儿交朋友吗?” “你是想骑人家的马吧?”万澈捏了捏女儿婴儿肥的脸颊,“带有目的性的交朋友,可不好,交朋友要诚心以待,知道吗?” “知道了爹,我可以把好吃的给她,还有翠罗姑姑给我编的绢花,不会白骑她的马的。”万朝云靠在父亲身上,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父亲的谆谆教诲,她一定好好记住。 马车前正策马奔腾的少女似有感般,她回眸看了眼队伍中的马车,方才她远远瞥了一眼,马车里有个女孩,是她没见过的,想来八成就是通判家李幼丹说的那个万府六姑娘。 一个特别懒的姑娘! 通判家和知府家是通家之好,李幼丹肯定没说错,懒的姑娘可没人会喜欢。 万朝云不知她想交的朋友正在嫌弃她懒,偏偏她还兴高采烈的在马车里挑挑拣拣,“爹,您说我把香嬷嬷做的藕粉糕给她作为见面礼怎么样?” “你尽想着吃。”万澈脑海里莫名浮现那日吃的鸡蛋羹,藕粉糕经常吃,倒也不稀奇,来碗鸡蛋羹还差不多。 不好?万朝云皱眉,心思苦想,片刻后……“我知道了!” 她突然而来的惊喜,万澈剑眉轻挑,“打算做鸡蛋羹?” “爹,您自己想吃吧?”万朝云揶揄的看着父亲。 “胡说,爹岂是那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万澈脸都红了,还噎了口水,但就是死不承认。 万朝云切了声,一副信你才怪的神情。 被猜到心事的万澈无语,他到底养了个什么女儿?简直人精。 “是是是,我爹最端方。”万朝云嘿嘿笑起来。 万澈执书的手颤了颤,他有点想打人怎么办?用什么力道好?在线等,挺急的。 “吁。”外面传来万贵的声音,很快马车便停了。 “怎么回事?”万澈撩开车帘问。 “爷,前面好像打起来了。”万贵禀道,“小的去看看?” “去吧。”万澈神色凝重,他身后可跟着十车黄豆和一车谷种,都是紧急高价收购来的。 不多会,万贵回来了,他神色也异常凝重,“爷,不好了,前面有山匪拦道。” “胡说。”万澈都要笑了,“哪个山匪敢拦宋提辖?不知道他手底下有兵?” 万贵苦着脸,“爷,是真的,不信您去看看,真的是山匪拦路。” 见他不像是说假话,信誓坦坦的,万澈也狐疑了,真有胆大包天的? “爹,咱们去看看吧。”万朝云冒出头来。 “嗯。”万澈先跳下马车,然后抱着女儿往前走。 三四百人的队伍,不多会便来到了传说中山匪拦路的地方。 骑马的女孩儿回头看一眼万朝云,她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小妹妹,这么漂亮的小妹妹奈何是个懒鬼,她很快便没兴趣的转头,看着前方。 宋提辖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脸横肉,不过眼中有智慧的光芒,不纯粹是莽夫,此时他正在与山匪交涉。 万澈不可置信的看着前面拦路的山匪,这哪里是山匪,明明的难民,看看他们衣不遮体,骨瘦如柴,有人拿着柴刀,有人拿着镰刀,有人拿着扁担。 最老的老态龙钟,最年轻的七八岁,当他们看到万朝云手里捏着的藕粉糕时,都不约而同的吞了吞口水。 “忠禀老弟,你看怎么个处理。”宋提辖为难,他带的几百人虽然是刚收的新兵,但这些新兵蛋子个个年轻力壮,打这群所谓山匪,也就两下子的事。 然,这些人不能强制镇压吧。 万澈觉得肩上担子沉甸甸的,都是兄长犯下的错啊。 “各位,大家听我说,我这次来,带了朝廷的灾粮,谷种,请大家放下武器,回到家中,我会将种子都发放给你们。”万澈富有磁性的声音,听着莫名让人安心。 但,这些人饥寒交迫,他们怕了,他们不信朝廷,否则也不会来做山匪。 “上次也说朝廷有谷种,可是我们没看到!”有人高喊。 “对,上次就说有,结果别人有,我们没有!” “朝廷都是贪官污吏,我们不信你们的!” “各位,请听我说。”万澈把女儿放下,扬手想让喧闹的场面安静下来。 然而下面的人一个比一个激动,愣是停不下来。 “安静!”宋提辖大吼一声,震耳欲聋,万朝云都觉得脑袋嗡的一下,更别提那些饥寒交迫的难民了。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万澈向宋提辖偷取感激的目光,“各位,请听我说,上次确实有谷种,但人数太多,谷种不够,不是朝廷弃你们于不顾,这回我带来了种子,过几日也还会有种子送来。” “大家放心,朝廷不会不管你们,朝廷一定会让每户都有粮可种。” “真的吗?”年迈的大爷激动问。 “各位请看,后面的马车,装的就是种子,大家快回去吧,明天到县衙领取种子。”万澈微笑保证,用他的感染力,和十几辆马车,让百姓们信服。 “好,我们听你的,明天就去县衙领。”老者原本无神的双眼亮了亮。 万朝云发现年纪最小的‘山匪’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里的藕粉糕,许久未动过恻隐之心的她,突然恻隐之心泛滥,伸手一递,“这个给你。” “真的?”七八岁的小孩,脸上脏兮兮的,粗布衣也尽是补丁,他不可置信的望着万朝云,这是仙女吗?心好又美丽的仙女? “来拿呀。”万朝云见小男孩不敢过来,还傻发愣,把藕粉糕扔过去。 小孩子反应倒也灵敏,他接住藕粉糕吃了口,脏脏的脸露出开心的笑容,一口白牙格外显眼。 但小孩子只吃了一口,便不吃了,他小心翼翼的把剩下的藕粉糕放进怀里。 “我还有呢,你不用给家里人留,你等我,我去马车给你拿。”万朝云说罢转身便朝马车跑。 021 河县知县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自己背了个包裹,又让柳眉背一个,这两个大包裹装的都是吃食,干粮和点心。 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的集中在背着大大包裹的两个小女孩身上,其中有个士兵看不下去了,一手拎着一个跟在两人后头。 “来,这是绿豆糕,我三伯母从怀县带来的。”万朝云走到山匪群中,塞给小男孩一个包裹,“这是刚才我吃的藕粉糕,还有一大半,你带回家吧。” “谢谢。”小男孩突然哭起来,边拿东西边抹泪。 在场的人心酸不已,万澈更是替兄长自责,同时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一方水土的人再也不用为吃食发愁,一定要让他们想吃什么都有。 “这些大家分了吧,可能不够,但已经是我的全部了,请大家支持我爹的工作。”她说罢深深鞠躬。 万澈突然鼻子一酸,他这个人精女儿,就是会催他的眼泪。 “一定一定。”老者分了一包粗糖和两块百合糕,够哄孙子大半年了。 “天快黑了,大家都散了吧。”万澈扬声道。 他走到人群抱起女儿,为她理顺风吹乱的额前碎发,“就你能,把东西都分了,你吃什么?不是还要给宋姑娘见面礼吗?” “忘了……”万朝云吐吐舌,不好意思道。 万澈难得见到女儿窘迫,闻言哈哈哈大笑起来。 远处,马上的少女回眸,看向在父亲怀里笑得东倒西歪的小女孩,若有所思,“朝什么?” 听到女儿嘀咕,宋提辖没听清,不由得好奇问:“什么?” “爹,她叫朝什么?”她抬抬下巴示意父亲看向万朝云。 “万掾佐的女儿叫朝云。” “万朝云?跟朝桑一点不像。”她见过万家知县大人的幼女万朝桑,跋扈得厉害,最怕脏,是不会去难民中间的。 脑袋一热,发光所有点心的万朝云坐在马车上,一脸懵逼,刚才那事是她干的?不敢相信,她不抢人家手里的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给别人? 肯定不是本人干的,她甩甩头。 不过,被人感激的感觉真好。 万澈看女儿一会懊悔,一会傻笑,无奈摇头。 从书院回来,紧赶慢赶终于追上大部队的万朝衍策马从难民旁边过,隐约听到有人在议论万家人,他放慢速度细听,只听老者道:“方才那万小姑娘是温老大人的外孙女。” “呸,温家人的东西我不吃!”一块绿豆糕被扔在地上,还踩了几脚。 “你懂什么,温家犯事的是另外一个,我说的老大人只是被连累了,你们不懂别乱说。” “蛇鼠一窝,能有什么好东西!”充满戾气的叫唤,惹得万朝衍侧目。 “你这东西。”老者跺脚,怒目道:“万小姑娘把东西都分给我们了,心性能坏?你不知好歹。” “我哥去赶考,被洪水淹死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哥要是还在,现在怎么的也是个进士老爷了!”年轻人抹着泪又踩了几脚绿豆糕,仿佛怎么踩都不解恨。 老者无奈叹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只拍拍年轻人的手臂。 万朝衍神色郁郁,“驾!”的打马而去,追上万澈的马车。 一行人纵是加快了脚程,还是在午夜时分才赶到河县,早已得知消息的河县知县周立形一直守在城门口,脚下都踩出了个小坑,才见车马姗姗而来。 “禀忠贤弟,辛苦了辛苦了。”年轻的知县大人,刚上任就赶上了饥荒,可愁坏了,幸好朝廷有赈灾,可谷种说发完就发完,他多次上书,知府大人的回答就是没有。 满头青丝不知白了几根,终于盼来好消息,知府大人的亲弟弟要带着种子来了,他顿时开心得饭都多吃了两碗。 “见过周大人。”万澈从马车上下来,摘了披风,立刻前去行礼。 周立形虽然是官大高一品,旦万澈毕竟是从州里下来的,还是知府的亲弟弟,他哪能真的受礼? 亲自扶住万澈,激动道:“可算盼来了,走走走,回县衙再说。” “周大人,还有宋提辖也来了。”万澈拉住周立行道。 周立行一愣,心中发毛,这瘟神来做什么? “他怎么也来了?在何处?”心中颤抖,面上不显。 “宋某在此。”宋提辖扛着长枪画风彪悍的走过来,万朝云发现周立行生生后退了两步。 宋提辖走到两人面前,长枪往地上一放,深深插进石缝里,“周大人,老宋我未来三个月都会在你门口练兵,若吵到你,你可得担待啊。” “额……”周立行脸如菜色,“这是守备陈大人的意思?” “守备大人只说让我将这四百人练好,怎么练那是我的事,只要是在青州辖区内,我只要不在闹市,想怎么练就怎么练。”他说罢长枪一提,地上碎石纷飞,是个狠角色。 周立行又后退了两步,“既然来了,入内一叙?” “我老宋是个粗人,来不了你们文人的那一套,禀忠贤弟,告辞。”他说完提抢便走,潇洒没入夜色。 万朝云在两人之间,瞄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这老宋。”周立行虚拂了把汗,为了掩饰尴尬,他转口道:“禀忠贤弟,请。” “周大人,请。”两人相互做了个请的手势。 县衙的捕快迅速接手马车,余下的所有新兵都小跑跟上宋提辖。 万朝云瞄了眼插队进来的四哥万朝衍,没说话,一脚深一角浅的跟在万澈身后,听着两人忧心忡忡的对话,“贤弟是不知,都来我县衙闹过好几次了,我没想到他们胆子那么大,竟敢去做山匪。” “哎,也是没办法,都只是为了口饭吃。” “谁说不是呢。” “幸好今日有宋提辖,不然不知场面要乱成什么样子。” 周立行偷摸瞄了眼万澈,怎么老提那宋粗人?刚才他差点肝胆俱裂。 大约又是为了掩饰尴尬,他目光落在万朝云身上,“贤弟怎还带个奶娃娃?” “我女儿朝云,侄子朝衍,跟我来长长见识,朝云,衍哥儿,叫伯父。”万澈伸手将女儿拉到身边,“要麻烦周大人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正好我家有个小子,今年六岁,丫鬟照顾一个也是照顾,多照顾一个没什么。” 万朝云走到跟前,灯笼微黄的光照在脸上,如玉般的小脸引入眼帘,周立行眼睛一亮,果然如同禀忠贤弟般生得漂亮。 “周伯父好。”万朝云甜甜道。 “周伯父好。”万朝衍也行礼道。 “好好好。”他心头瞬间闪过结亲的念头……额……这种念头难道不该是夫人才会立马有的吗?他有些嫌弃自己。 “子宽兄,谷种实在是没有了,我花大价钱就买到了一车,根本不够分,是以府台决定,没谷种的便改种别的。”万澈不知眼前的人在打自家女儿的注意,满心都是公务。 “如此总比让田地荒芜的好。”周立行收回视线,“贤弟放心,为兄一定全力配合。” 不配合能怎么办?谁让他第一年为官就赶上饥荒呢? 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漫步到县衙门口,周立行吩咐人将几车种子拉入县衙,他亲自带万澈去驿馆,“贤弟有任何需要,只管派人来同我讲。” “多谢。”万澈拱手答谢。 “分内事,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明日县衙见。”他原本想留个嬷嬷在驿馆里照顾,但看到周妈妈后,他便没再开口。 022 办法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银月如勾,夜幕下的灯火熄了大半。 “咚!--咚!咚!”梆子声远远传来。 竟已三更,年纪小的万朝云见到床便顶不住了,周妈妈刚铺好,她洗脚后的水泽都没擦干,便卷进了被子里,呼呼大睡起来。 万澈进屋看女儿,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宠溺笑容,被子和床单都是从青州带来的,她倒也睡得安稳,细心的给女儿掖好被角,他轻轻出了房门。 一夜无梦,翌日天色大亮,均匀的呼吸丝毫不受外面喧闹影响。 “六妹妹,六妹妹,六妹妹快醒醒。”万朝衍伸手捏捏堂妹的脸,“怎么睡得跟猪似的。” 万朝云感觉脸有些疼,很像老夫人寿辰时母亲逼她早起去宁安院请安捏她脸的那种疼,艰难的睁开眼睛,一张秀气的美少年脸放大在自己眼前。 “四哥!干什么!别打扰我睡觉!”瞬间,起床气就蹭的上头了,扒开万朝衍的手,翻身重新将自己埋进被窝。 万朝衍不放弃,伸手去扯被子,“你还睡,县衙都被围了,五叔的意思是咱们赶紧回青州。” “什么?”万朝云翻身坐起,猛的抓住少年的手,“四哥你刚才说什么?” 万朝衍被她突然而来的举动了一跳,“县衙被围,那些人说我爹贪了赈灾的谷种,让五叔给个说法呢,你爹让咱两赶紧回青州。” 正说着话,柳眉火急火燎的冲进来,飞快的给万朝云穿衣裳,“贵叔拼死挤出来告诉奴婢,爷说了,千万别说自己是青州万家的,去城外找宋大人借几个人送咱们回去。” 万朝云闻言神色聚变,连身份都不能暴露,事情肯定很严重,“怎么?” “不知是谁在闹事,说大老爷贪了赈灾粮,百姓们围着县衙要说法呢。”柳眉心有余悸的道,她刚从县衙那条街跑回来,县衙被围得水泄不通,可吓人了。 还是发生了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万朝云心中长叹,当年万全也派人镇压过,这一世他决定改过自新,便没有镇压一说,既无人镇压,想来消息很快便会扩散,希望青州那边尽快才是。 “周妈妈。”万朝云喊了声。 周妈妈此时正在洗菜,听了声音立马擦干手上楼,“姑娘,您叫奴婢?” 万朝云摘下玉手镯,取下脖子上的如意金项圈,“柳眉,把我的首饰盒拿来。” 柳眉不知主子要做什么,但她很听话,从箱子里拿出个小盒子。 万朝云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的首饰也不多,只有一个长命足金锁和一些绢花,一串琉璃手串,早知就吩咐柳眉多带些了。 把玉手镯和项圈放进盒子里递给柳眉,“收好。”说罢她看向四哥万朝衍,“四哥,你去找宋提辖,就说县衙有人闹事,让他带人进城维持秩序。” “我去他能来吗?”万朝衍挠挠头,“六妹妹,趁现在没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你赶紧回青州吧,你放心,四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把五叔救出来。” 万朝云安慰的拍拍他手臂,“谢你好意,但莽夫行为就不要了。” “姑娘,您要干嘛?”柳眉鼓着腮帮子问,那些围着县衙的人像敢吃人肉般,她可不敢放姑娘胡来。 万朝云神色凝重道:“爹被困在里面,如果不赶紧想办法,事情传出去,朝廷就会派兵镇压,一旦镇压,事情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柳眉和周妈妈听得一愣一愣的,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不过万朝衍听明白了,他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六妹妹放心,就算是求,我也要把宋提辖求来。” 他汗颜,白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遇事竟不如六岁奶娃娃想得周到。 万朝云扯过柳眉手上刚拧干的脸帕抹了把脸,顺手又把头上的小金簪拔了下来放进盒子里,“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姓温,知道吗?” “不行,不能说姓温,说姓秦,祖母姓秦,六妹妹,温家名声不太好。”他神色委婉又同情。 “行吧。”万朝云无奈,点点头后看向周妈妈,“周妈妈,你身上可有银子?” “有。”周妈妈摸了摸腰间荷包递给万朝云,“夫人给了二十两。” 万朝云惊讶,万家缩水,她猜想着就算有零花钱,也应该不多,没想到竟有二十两之多。 “你拿这些银子买三百斤豆浆,二百斤加粗糖但不要太甜,一百斤不加,买好后到城门口等四哥,让四哥拉去衙门。”她吩咐。 在大兴,一两银子相当于八百软妹币,二十两算小巨款了。 说罢不等其他人插话,她又紧接着道:“四哥,你务必找来宋提辖,我有办法化解今天的困局。” “什么办法?”万朝衍不是不信自己堂妹,实在堂妹太小了。 “百姓之所以围住县衙,不过是为了吃饱饭,咱们让他们吃饱饭就行了,你赶紧去吧。”说着话她已出房门。 柳眉气势弱弱的,忐忑的眸子瞄了瞄正下楼的万朝云,低低道:“姑娘,这事您让四公子去就成了,咱们回青州吧。” “对啊姑娘,奴婢去买豆浆,四公子去找宋大人,您回青州吧。”周妈妈也苦着脸劝,她此刻心惊胆战的,就怕小主子出点什么事,她还指望伺候好小主子,将来夫人日久见人心提拔提拔她呢。 万朝云快疯了,年纪小真是麻烦,想办点什么事都要废话半天,“你今天听了我的,明天我把鸡蛋羹和大米酥酪的真正秘诀告诉你。” 周妈妈眼睛一亮,目光瞄向万朝衍身边的小厮,眼睛一动道:“姑娘,让小进保护您,奴婢就听姑娘的。”她也很想知道,同样的步骤为何自己不能成功,都想疯了。 众人:“……” 万朝云莞尔,嘟嘟嘴期盼的望向四堂哥,不等她开口,万朝衍立刻一派长兄如父模样将万进推过来,“六妹妹放心,今天开始,万进只负责保护你,只要你不宣扬咱们青州万家人的身份,肯定不会有事。” 让堂妹一个人回青州,他也不放心,留在河县只要不暴露身份,反而更安全。 “就这么办,四哥,你抓紧时间。”她说罢率先离开驿站,深吸一口气,举步而去,希望县衙不要想不开出手伤人才好。 柳眉小媳妇般委屈的跟在后头,姑娘欺负她小,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想哭……。 023 接地气的少年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春风和煦,但今日的劲道有些大,逆着风行驶,衣袂猎猎作响。 万朝云让万朝衍身边的小厮保护,倒不是怕那些闹事的,她和柳眉的年纪都很小,如今恰逢饥年,拐子不少,她怕壮志未酬先被拐子拐走了。 比万朝衍年长四岁的万进今年十八,也不知他在书院吃了什么,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肌肉,孔武有力。 不大的河县,三人很快便到了县衙不远处,还未靠近,便听到百姓激动的高喊,“把我们的谷种还给我们!” “把我们的谷种还给我们!” “把我们的谷种还给我们!” 激愤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万朝云停住脚步,抿抿嘴进了附近茶楼,银子都在周妈妈身上,她从柳眉手里拿过盒子打开,赤金长命锁取出放在柜台上,“掌柜的,来壶碧螺春,几碟点心,可够?” “够了够了,姑娘楼上请。”好不容易等来一单生意,掌柜的哪里肯放过,掂着长命锁亲自引万朝云三人上楼。 上楼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能将县衙门口的情况看清。 当看到县衙门口那人头涌动,万朝云被惊到了,少说也有三百人,他们是怎么得到消息,并有组织的来到县衙门口的? “掌柜的,那里怎么这么吵?” “姑娘是城里来的吧。”掌柜的亲自擦拭本便一尘不染的榆木桌子,说罢抬头往窗外看了眼,“这事啊,知道也要当不知道才好。” 万朝云见他不愿说,便没多问,只笑笑。 掌柜的擦完桌子,说了句:“您稍等,茶马上便来。” 万朝云微笑点头,目光继续落在远处激愤的人群里。 待雅间只有她们三人时,万朝云敲了敲桌子,压低声音道:“万进,我交给你个任务,可敢去做?” “姑娘请说。”万进豪迈道,活像武将的护卫,而并不像书生的小厮。 万朝云羡慕不已,要是她现在也有这么个看起来很能打的护卫该多好,“你去城里买所有豆腐做成的菜,只要有豆腐的菜,你都买来。” 说罢她将盒子递过去,“这是我的首饰,你拿去当了,要速度。” “姑娘,您吃得了那么多吗?”万进为难道。 “不是我吃,是我要用,快去呀!”万朝云急了,属于执掌六宫皇贵妃的气势瞬间释放开来,万进再次拒绝的话生生卡在喉咙,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拿着盒子离开茶楼,走了好远后,他才深吸几口气,刚才是怎么回事?六姑娘的气势也太吓人了吧,有点像大爷身上的那种威严……不对,比大爷身上那种威严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柳眉也吓了一跳,觉得眼前的姑娘不再是从前那个花儿般让人舒心的姑娘,而是压在心口的巨石,或者是头顶上的乌云,随时有可能电闪雷鸣,她就静静的坐在那里,但不可直视,仿佛看一眼就是莫大的罪过。 万朝云不知柳眉此刻很怕她,她只专心的看县衙前的那群人,寻找着牵引闹事的人。 —— 城外,万朝衍终于找到宋提辖。 他顾不得公子形象,一脚深一脚浅的穿过荒田跑向宋提辖,“宋叔,宋叔。” “给我用点劲,你没吃饭吗!”宋提辖骂骂咧咧的,怒视手下的新兵蛋子,闻言转头眯了眯眼。 万朝衍跑了满鞋泥,衣裳上也沾了许多碎草,但十四岁的少年,青春活力,朝气蓬勃,在书院读几年书,身上也沾染了不少书卷气息,很是养眼。 “你是?”他觉得眼前气喘吁吁的少年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万朝衍深吸几口气,顾不得擦汗,抱拳便揖礼道:“宋叔,家父青州知府,小侄朝衍,奉叔父之命前来求您帮忙。”他豁出去了,就算落个撒谎的罪名,也在所不惜。 宋提辖闻言慎重起来,“何事?” “河县县衙有人闹事,几百人围了县衙,叔父让小侄来请您带人去维持秩序。”为表诚心,他一直保持揖礼的姿势。 宋提辖闻言眉头皱成了个川字,“何人围县衙?” “应该是百姓。”万朝衍道。 宋提辖的眉头跳了跳,百姓围了县衙?不好办,镇压吧,心有不忍,不镇压吧,上头怪罪下来担当不起。 不过……他心思电转,很快便有了主意。 眉梢一抬,他正色道:“没知府大人和守备大人的命令,我提辖司不得动用一兵一卒,你还是先去青州找你爹和陈大人要联合命令,再来找我吧。” 不去?这怎么行?县衙哪里等得了那么久?去青州一来一回一天多过去了。 万朝衍咬咬牙,脸上露出痛苦神色,就在宋提辖以为小少年受不了拒绝打击要转身跑时,他噗通一声死死的跪在泥地里,“砰砰砰”的磕了三个严严实实的响头。 当他直起身时,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瞬间接地气不少,“宋叔,小侄求您了,您去救救五叔吧,五叔被困衙门,那些百姓指明了要衙门交出他,说什么要拿我五叔去祭天呢。” 宋提辖瞪眼,“祭天?这不瞎闹吗?” “嗯嗯!”万朝衍见撒谎管用,立刻接着编,“那些人还说了,我五叔一个不够,得加上个童女,可怜我六妹妹年纪轻轻,还只是个奶娃娃……呜呜呜。” 宋提辖提着心听半响,越听越离谱,“啪”的一巴掌打在万朝衍头上,厉声吼道:“你这个后生,张口就撒谎,谁教你的?你家先生?!” 万朝衍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他就见好便收了。 不过宋提辖怒吼,他也不怯场,擦干硬挤出来的眼泪,一把拉住宋提辖的手,“宋叔,祭天是假,但有人围了县衙是真,你快去维持秩序啊!” “县衙有自己的衙兵,又没有命令,我去算怎么回事?”宋提辖一想到刚才他有瞬间的想去,就无比气恼,好家伙,骗到他头上来了。 万朝衍长这么大,也不是白长的,他见宋提辖像是铁了心无政令不出兵,一咬牙便抱住宋提辖的大腿,“我不管,你今天不去也得去,你若不去,我就一辈子不放手,算是长在你身上了!” 024 四哥看到了自己的凄凉晚景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天青青,地也青青。 荒芜的田地里杂草丛生,一群士兵在田埂上跑圈,一圈又一圈,宋粗人的声音响彻这青青的天地,“谁敢把田埂踩坏了,老子打断他的狗腿!作为军人,要快,要轻!” 跑圈的新兵蛋子们满身大汗,既要小心不踩坏田埂,又要时不时好奇的瞄一眼领导腿上的挂件,做提辖司的兵也太难了。 吼完新兵蛋子,宋提辖心情舒爽不少,他取下腰间葫芦,喝了口酒,低头看向腿上挂了半个时辰的少年,好奇道:“你也是读圣贤书的,怎就如此没脸没皮?” “脸皮若有用,县衙还会被围?不说远的,脸皮若有用,你会不跟我去?”万朝衍冷哼着,拢了拢有些松的手。 宋提辖都快笑了,他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书生,也冷哼一声,“那是你脸不够大!” “那要多大脸你才肯去?”万朝衍也不生气,相当的能屈能伸。 宋提辖望着青青的天,想了想,他也不知脸多大才能让他无政令出兵。 不过……他现在想小解。 “小子,老子要解决下三急问题,你给老子起开!”他踢了踢万朝衍。 万朝衍不但没起开,反而抱得更紧了,“你今天就算死,我也要跟你进棺材!不起!” “呵,随你。”宋提辖无语,他倒是能一巴掌把这书生拍晕,但也不知为何,他就想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当即,找了个较为隐蔽的地方,他开始嘘嘘,骚臭味扑鼻而来,万朝衍努力憋气,憋得脸都红了,甚至还有些水泽溅到他身上,宋提辖为了让他赶紧滚蛋,还故意停留了很久。 憋了口长长的气,万朝衍实在憋不住了,放声呼吸起来,为了报仇,他恶意的道:“真小!” “你这小子,不肯吃亏,赖皮,撒谎,一点书生的样子都没有。”到底是不是万全亲生的?他爹书生气质华,那般文雅的一个人,怎就生出这么个儿子? “书生就必须要吃亏?我赖皮?我撒谎?这叫策略,懂不懂?武夫。”万朝衍嘴巴不饶人,但手半点不松。 突然,宋提辖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好,哈哈哈,小子,你不光不像书生,还歪理一大堆,我喜欢。” 万朝衍:“……” “要我同意去河县也行,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宋提辖冷眼道。 万朝衍心中一喜,亮亮的眼睛期盼问:“什么条件?” “看到没?”从方便的地方出来,他指了指远处正与新兵蛋子们一起跑圈的瘦小身影,“那我女儿是真,今年八岁,你同意将来娶她,我就跟你去河县。” 万朝衍嘴巴长成O字,视线不可置信的在瘦小身影和自己身上来回扫,“宋叔,我可比您女儿大六岁!” “老子不在乎,老子看你对脾气,你可以考虑十声,十声后你要是不同意,老子就把你打晕,送回青州。” 宋提辖说完开始数数,“一!” “你干脆把我打晕送回青州吧!”万朝衍看到远处那瘦小的身影健步如飞,肯定比他快,这要娶回家,岂不是娶了个母老虎? “二!” 他甩甩头,在想什么?怎么想到把她娶回家,自己滴酒不敢沾,小妾不敢碰的凄惨日子? “三!” 别想了!为什么要想到她一声怒吼,自己就噗通跪下的情景? “四!” 天啊,万朝衍,叫你不要想了!为什么还在想兄弟们妻妾成群,而自己只有个母老虎的凄凉晚景? “五!” 万朝衍激灵灵打了两个寒颤,闭上眼睛,努力放空脑子,不能再想了,再想会想去死一死。 “六!” 为什么闭上眼睛还能看到天边的夕阳无限红,自己坐在核桃树下头,一颗核桃砸下来,他明明不想伸手去捡,但鬼使神差的伸手了,然后剥好,递给旁边扇着团扇的母老虎。 “七!” 母老虎得意的样子,实在太欠扁了,他想打,于是伸手了,但自己更惨,被打趴在地上起不来,吃了满嘴灰。 “八!” “别说啦!”万朝衍实在受不了自己了,他像是受了气的公鸡,喘着粗气,“我娶!” 反正婚姻之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里肯定不会让他娶武夫之女!且先答应着,到时候由家里头出面拒绝。 “小子,你千万别想着反悔,你要是敢反悔,老子让你做不了男人。”宋提辖冷笑的看着万朝衍在心里头盘算,一伸手轻松取下他腰间玉佩,“就当信物了。” “至于我女儿的信物就不给你了,她要是不要你,这门婚事也好退。” 万朝衍:“……” 说完也不理万朝衍满脸万念俱灰,扬声道:“小子们,收拾东西,跟老子走,老子带你们进城吃肉!” 万朝衍被他的吼声逼得回过神来,“宋叔,宋叔,使不得使不得,那些人都是老百姓,不能动刀子,您吓吓他们就行。” “行啊小子,还有悲悯之心,不错,你放心,老子有分寸。”宋提辖敲敲腿上挂件的脑袋,“给老子起来。” 此时,无法安静的茶楼上,万朝云去了三趟厕所,喝了整壶碧螺春,玩腻了老木头雕成的茶海,县衙门前的百姓越来越激愤。 “姑娘,又有人扔石头了。”柳眉揪心道,“姑娘,怎么办?” 万朝云视线扫过去,只见不少百姓用石头砸县衙,发出啪啪的声响,而县衙的衙兵不敢动,他们好像得了命令,被石头扔了也不敢动。 期间,周立行出来过好几次,话没说上就被砸回去了。 “这个周大人是个好官呀。”万朝云感叹,若换做混账的,会直接下令大开杀戒,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哪里是对手? “姑娘,这些百姓怎么这么过分?”柳眉替那些被砸的士兵叫屈。 万朝云失笑,“过分?这才到哪儿啊?命都要没了,围一围衙门怎么了?你是没见过打家劫舍,起义造反的,逼急了,你比她们还过分。” 柳眉打小便在万府长大,没见过饿殍遍地的样子,当年她被押在囚车上离开青州时,便见到路上死了一路的人。 后来又听说大伯父为了不让消息传出去,想要去乞讨逃难的,都被他派去的人……那时她便不怨朝廷了,否则在后来也不可能舍命保护承天帝的儿子。 承天帝虽然能力有限,却是个心地善良的慈皇帝。 “姑娘!四公子回来了!”柳眉惊喜的叫道。 万朝云也看到了,她站起来,拍了拍起褶的裙摆,往楼下走。 万进已带回几十份豆腐做成的菜,每个菜都配了白米粥,有的虽然稀,但了胜于无。 025 吃饱了有力气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长街不长,一眼能望到尽头,但万朝衍觉得走了一生,像是在品‘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短亭短,红尘辗,我把萧再叹。’的那份孤独。 “四哥,你可回来啦!” 万朝衍看着六妹妹甜美的笑容,他突然想哭,以后他再也不能勾搭像六妹妹般甜美的女子,再也不能与红颜知己灵魂交融,再也不能与才女吟诗对赋…… “六妹妹啊!”他哀嚎,“哥哥幸不辱命!” 万朝云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兄长衣劣迹斑斑,额头上也满是泥土,她猜测,四哥应该是走得急,摔马了。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四哥的时候,万朝云正视宋提辖,“宋大人,还请吩咐您的人不要伤了百姓。” 宋提辖脸上的笑容浓了浓,万家的子女倒大多都是好的,“好。” “豆浆抬来了吗?”万朝云问。 没办法,她个子太小,根本看不见豆浆在哪里。 “姑娘,姑娘,奴婢在这儿,豆浆都带来了,作坊东家还多送了五十斤。”周妈妈从人群中挤出来。 万朝云点点头,她回头看一眼茶楼里的饭菜,道:“宋大人,请派您的人去茶楼里端饭菜,与我一起送过去。” “你是说要给那些闹事的送饭?”宋提辖震惊,这是什么操作? “您错了。”万朝云正色道:“闹事的不是百姓,还请您把闹事的抓起来,柳眉已经记住那些闹事的头子,还请宋大人抓人的时候莫要伤到百信。” 柳眉闻言立刻保证,“我都记了不下二十遍,绝对不会错。” “好,你们几个随我抓人,你们几个去拿饭菜,其余的堵住路口,不要放过一个人,记住,不许伤人!”他掷地有声的吩咐。 军人的气势,瞬间充斥在长街,给人一种萧杀之感。 万朝衍不由自主的看向未婚妻,只见她双眼明亮,好奇的盯着自己六妹妹。 莫名的,他很受伤,难道六妹妹比我俊俏? 围住县衙的人看到大批士兵过来,有的人慌了,但很快,有人便高喊:“大家不要怕!我们人多,杀出条血路去!我就不信世上没了王法!贪官污吏当道,他们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杀出一条活路!我们不要怕!怕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对,饭都吃不上了,还怕什么?!大家杀出条血路去!” 带头闹事的知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他们算准了县衙没几个衙兵,但没算准外头有四百提辖司的人。 被煽动的百姓害怕的同时,也咬咬牙准备拼。 然而,当他们激愤的情绪到达顶点,喊打喊杀时,走在最前头的小女孩映入眼帘,只见她粉雕玉琢,犹如画里走出来的仙童。 她闲庭信步,不惧不慌,人明明很小,却给人一种这才是上位者的魏然气势。 在她身后,是几个士兵手里端着饭菜,一阵春风袭来,携带满鼻食香。 “四哥,你大声说我们是来送饭的。”万朝云无奈道,她太小,声音奶声奶气的,对面太过喧闹,她的声音根本传不过去。 万朝衍心神回归,脸上也凝重起来,他站在万朝云身边,牵着她的手,依言扬声道:“大家别误会,我是来给大家送饭的,讨伐贪官污吏,人人有责!” 顿时,对面狐疑了,警戒心瞬间放低不少。 然而,闹事的也不是好糊弄的,立刻高声回应,“大家别信,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在饭菜里下毒!” “我与大家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下毒?再说了,我身后有兵,他们个个骁勇善战,对付你们还用下毒?”万朝衍冷哼道,“如果大家不信,我可以先吃。” 边走,他边一个菜吃一口。 不多会,两军在街上相遇,隔得很近,万朝云看到‘山匪’小男孩,他正激动的看着自己。 而不少‘山匪’也在,看到万朝云一个奶娃娃走在最前面时,被煽动的百姓们噤声了,他们再狠,也不可能对奶娃娃下手。 场面安静下来,万朝云抓住机会高声道:“大家也累了,我带了吃食,大家不妨先吃,吃完有力气继续讨伐!” “这……” 百姓们不过是为了口饭吃,吃饱了谁还有那心思来衙门闹? “万一有毒呢?”刺头道。 然而,这会他主意打错了,吃过万朝云糕点的部分‘山匪’们从人群中走出,他们迫不及待的抢过士兵手里的饭菜吃起来。 一个人吃,会带动十个人,十个人吃会带动二十个人。 宋提辖看了眼柳眉,柳眉往人群窜去,她飞快的指出几个刺头,宋提辖的身手不是盖的,三下五除二便拿下了柳眉记下的所有刺头,想逃的发现所有出口全部被堵住,插翅难飞。 突然而来的抓人,所有人都愣住了,宋提辖威严的声音响彻整条长街,“大家听好了,我们只抓带头闹事的,其他人一律既往不咎。” 刺头被抓,想再煽动,还未出声,一团布便堵住了嘴。 “大家慢点,没有饭菜的,可以喝豆浆。”万朝云高喊。 然而人太多,太吵,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 万朝衍也跟着喊了好几遍,场面才再次安静下来。 穿过人群,万朝云来到衙门口,走上台阶,她小小的孩童,却仿佛大人般镇定自若,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来县衙是不是为了解决种子问题?” “是!”小男孩高喊。 紧接着,其他人也高喊,“没错,是为了种子。” “既然都是为了种子,那围县衙能有种子吗?把给你们找种子的大人围困在衙门,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她的声音不高,但场面极其安静,离得远的人竟也隐约听得到。 “种子不够,谁也不想,我爹没日没夜的在想办法让大家都有种子种,你们为什么要把他围困在这里浪费时间?” 被困在衙门里一露脸就被砸回去的万澈与周立行听不到外头动静了,都狐疑起来,“难道走了?” “去看看。”万澈道。 两人相携赶来,却听到外头奶声奶气的声音,万澈吓得脸都白了,打开门一个健步冲出来。 026 林见深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气氛正好,万朝云的情绪也到位,她还想多哔哔两句,便被抱入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你们有什么气冲我来,她还小!”万澈颤抖的道,他没发现,自己吓得全身冰冷,他不敢想,如果女儿出事,他会做出什么来。 万朝云被抱得猝不及防,脸深深埋在父亲胸口,淡淡墨香熏得她眼睛润润的,真好,父亲还在。 正在喝豆浆的百姓们一脸懵逼,他们已经不想闹事了,豆浆味道不错,可惜人太多,只分到了少许,碗也不够,想喝一杯还得排队。 周妈妈把头埋了又埋,满脸委屈,姑娘也没说要豆浆干什么,她要知道给这么多人吃,至于不准备碗吗?现在好了,要去茶楼借。 “禀忠,禀忠,别紧张。”周立行脸上浮现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慰笑容。 万澈用背对着百姓,把女儿抱在怀里,他都想好了,如果真要代兄长受过,他来,女儿还小,一切他都受着。 闻言耳边确实安静,他慢慢回头,却发现百姓们正在排队喝豆浆,哪里还有刚才的剑拔弩张? 低头,却见女儿甜甜的笑。 瞬间,他感慨万千,女儿像是长大了般,那笑容总能让人安心。 “爹,女儿聪明吗?”她笑嘻嘻的讨夸奖。 万澈眼眶湿润,微笑摸摸女儿的头,“聪明。” 周立行也不适时宜的插嘴,“云姐儿哪里只是聪明?是睿智!” 看在是夸女儿的份上,万澈原谅他插嘴。 “爹,趁现在,赶紧把种大豆的事说出去。”万朝云冲百姓排队的地方努努嘴。 “对对对。”周立行反应过来,率先张口,“各位,本官是河县知县。” 百姓们排着队,看向他。 “大家请听我说,府台大人没有放弃我们河县,已经派万大人送来几车种子,但人太多,种子有限,青州的几位大人已经去别的城镇给大家购买种子。” “种子再不来,季节就过了,秋天照样没收成。”大胆的高喊道。 “所以,本官与万大人一致决定,咱们有什么就种什么,没有可种的衙门会给大家找小鸡小鸭来养,放心,都是免费的,一定让大家过得了今年。” “现在,擅长种大豆的站在这边,会种高粱的站这边,擅长养鸡的站在这边,擅长种寒瓜的站在这边,擅长种花生的站在这边,擅长养鸭的站在这里……”周立行一口气列了无数,衙兵们拿出今日才做好的牌子放好。 很快,百姓们喝了豆浆便站到自己擅长的位置。 等所有人都站好时,小男孩以及十几个老汉不知该站在那里,他们左右为难。 万澈抱着女儿来到小男孩面前,弯腰与他对视问:“可是不知该做什么?” “我家只有我和我娘,我们只会种大米和小麦。”他羞涩的低头。 “你们也是吗?”万澈又问其他人。 十几个人齐齐点头,“我们不会别的,种别的收成不好。” “跟我来。”万澈温和道。 十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小男孩打头阵,都跟万澈进了衙门。 衙门里放了车谷种,“按人头领,不可多领,多报被查出来,没收田产。”万澈威严道。 “是。”十几个人看到谷种,眼中露出热切目光,都老老实实报家中真是人数。 “拿了谷种,不要声张,默默的种。”万澈不放心的叮嘱,谷种实在太少,他怕因为僧多粥少引纷乱。 把人从后门送走,前门的登记也差不多结束了,擅长种大豆的,基本都领到了种子,并得到县衙承诺书,大豆成熟会按市价收购。 河县百姓闹事的消息传到青州时,万全已写好自罪奏折。 府衙后院,刚洗扫的痕迹还很重,但气氛更加沉重,青州守备陈都,青州通判李鹏海,传阅了那份悔过的自罪书,脸色沉沉。 “少微兄,你一个人扛下所有罪……这让我和长顷情何以堪?”陈都悲戚道。 万全,字,少微。 李海鹏,字,长顷。 “对啊少微兄,法不责众,咱们一齐上书自罪,皇上看在咱们改过自新的份上,肯定会从轻发落的!”李海鹏跟着道。 万全摇摇头,“不但不能一起上书自罪,你们还要上书弹劾我,如此,皇上才会从轻发落。” 一介寒门弟子,能执掌一方政令,万全脑子清醒的时候可不是吃素的,“我们三个一起上书自罪,那是什么?那是结党营私!罪加一等!” 陈都和李海鹏闻言神色一震,相对无言,若再罪加一等,可是会满门抄斩的。 “那举报之人,一直没找到,两位贤弟呀,咱们是被大人物盯上啦,为今之计,只期盼那人不是要我们家破人亡,自罪书我立刻便发往京城,你们也得赶紧,证据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说罢,他把桌上两个盒子推过去,“若龙颜大怒,还望两位贤弟看在愚兄今日独担罪责的份上,看顾下顾家老弱妇孺。” “少微兄放心,若……真有那么一天,万家的事就是我陈都的事!” “我李海鹏,代表李家满门感谢少微兄大恩,将来万家的事,就是李家事!” 万全一口饮尽桌上杯中酒,仰天长笑,“哈哈哈哈,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京城。 这座六朝古都,由内而外散发着属于都城特有的威严,巍峨皇城俯瞰天下,红宫墙琉璃瓦,磅礴气势,金碧辉煌。 祁云宫,宫里最冷清的殿宇。 林见深扫了眼还在晃动的珠帘,如潭的眸子有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深邃和锐利,仿佛眼中有把剑,寒光阵阵,杀气咧咧。 “干嘛这么急,大白天的,大殿下还在外面呢。” 大宫女枝秀的声音酥得让刚进去的男人身子一麻,便扑了上去,“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子,怕什么?” “你个死太监,竟敢这么说大殿下。”话这般说,语气却半点责备的意思也无,“小心贤妃娘娘从冷宫出来治你得罪。” “那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命。”略有些嘶哑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得意,“快,赶紧伺候爷。” 很快,室内传来羞人的苟合之声。 林见深没想到,死后刚睁开眼睛,便要直面自己幼年的弱鸡事实,不过老天还算大气,赠了他一份大礼。 027 病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京城,笼罩在烟雨朦胧中,恍若仙城。 万全的常随万福在陈府门口徘徊了许久,此时的陈府门口站着许多与他一样,从地方上来找陈谦陈大人的地方官心腹,他们个个态度虔诚且焦急。 陈谦早早的便上朝去了,至今未归,有些人等不及了,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府上幕僚,可他不敢。 直到傍晚,陈谦的轿子终于姗姗而来,万福默念了遍主子的交代,十万火急,一定要将东西亲手交到陈谦的手中。 可是等陈谦的人太多了,陈府的下人把他们挤开,“有什么事请告诉夏先生,他是府上的幕僚,他会转告我们大人的,不要挤,不要挤!” “陈大人,我家大人有要事相告,还请陈大人给我一刻钟时间……” “陈大人,我家大人也有要事相告……” 万福摸了摸肩上的包裹,人太多,且好多人的官都很大,万一陈大人不看老爷的信怎么办?或者晚看了耽搁老爷的事,怎么办? 他咬咬牙,眼中露出决绝目光。 突然,只听一声大喊,“嘭”一声,万福撞到了陈家台阶上,额头鲜血蜂拥而出,很快,满脸血,无比渗人。 “你……”所有人都一愣,场面死静一片。 万福抓住安静的那一瞬间,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便往陈谦的轿子冲,“陈大人,小的失礼了,请陈大人先看我家大人的书信!” 他说罢将包裹往轿子里一扔,轿旁护着的护卫眼疾手快接住,还未呵斥,万福又跪下砰砰磕起头来,“还请陈大人先看我家大人的书信,小的冒犯大人,甘愿受罚。” 其他人做不到他这般自残,面面相觑,也不好意思再和他抢。 陈谦撩起车帘,从轿子里下来,只见他天庭饱满,剑眉星目,气势沉稳,留着黑色小胡须,一席灰白交领长袍。 他抿着嘴,眉宇间有股悲悯神色。 往人群中一站,便让人感觉到他的不同,仿佛所有事都成竹在胸,有他在没意外。 “下不为例,起来吧。”他淡淡道,说完又吩咐身边的下人,“去把大公子叫来,这些书信收好,一会拿给我看。” “大人,您昨夜便熬到凌晨……”下人心疼的道。 “去吧。”他拍拍下人的肩膀,拿上万福扔过去的包裹,进了陈府。 万福达成所愿,松了口气,满是血的脸,差点被他笑出多花来。 陈谦入府后,没有去后院,道了句:“把晚饭送到书房。” 陈府的下人们都习惯了,除非重要时节,否则老爷基本都在书房边吃边办公,为此夫人还经常抹泪,觉得自己有夫君像没夫君一样。 回到书房,幕僚夏智观迎了上来,“大人,你可回来了,扬州那边出了大事。” “先别说扬州的事,你先看看这里装的都是什么。”他方才摸了摸,没有银子,全是奏折。 夏智观接过包裹一打开,也吓了一跳,“全是青州知府写的奏折,咦,他这个主意不错,大豆确实可以普遍种,再开一个作坊,做豆腐、豆干、腐竹、豆皮等,销路不愁,尤其是这个霉豆腐,是我的最爱了,有上一点,忒下饭。” 几十本奏折,两人一本一本的看。 “大人,这竟有个酒方子,高粱酒,原来高粱还可以酿酒呀。” “你看这份。”陈谦蹙眉道。 夏智观见陈谦神色凝重,眸子里像是要喷火般,心下知晓不好,默默接过奏折看起来,越看他越心惊,“这个万全,竟敢碰赈灾粮!” —— 青州,万家村。 此时的万家村与京城不同,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是踏青游玩的最好时节。 若不是万家遭遇变故,老夫人定是要邀上几个老姐妹,带着孙儿,好好游玩一番。 “娘这个样子,我看还是给大哥和几个弟弟送信吧。”瘦了一圈的万钧,凄苦道。 边上同样也瘦了,但脸色看起来更不好相处的祝氏狠狠刮了眼夫君,没好气道:“娘才跟咱们到老家住几天,就病倒了,要让你那几个兄弟和弟媳知道,还不得骂你无能?” “那怎么办?娘这个样子……”万钧六神无主,他深刻的觉得,还是不分家的好,不分家,万事有大哥做主,他也不用费心思。 祝氏越发看不惯他毫无主见的样子,横着眉道:“村里的山野大夫能看什么病?你赶紧让人去青州请大夫。” 一天没睁开过眼睛的老夫人悠悠睁眼,她望着老旧帐顶,像是得到神明指引般,她感觉到了,儿子的奏折已经送到陈谦陈大人手里。 心,不由得又提了几分。 “祖宗保佑,保佑万氏满门逃过此劫。”她虔诚祷告。 祝氏和万钧听到老夫人的话,两人都是一喜,“母亲,您觉得好点了吗?”祝氏询问。 但老夫人没回答,她就那样愣愣的看着帐顶,那双原本浑浊的眸子,变得无比铮亮。 两人对视一眼,心慢慢下沉,“母亲,您还觉得哪里不舒服?”祝氏再问。 老夫人依旧没回答,她的眼睛也没有闭上,有神的,望着帐顶,像是可以穿过帐顶,穿过房顶,望到遥远的京城。 祝氏又问了几声,依旧得不到回应,两人吓得噗通跪下,万钧已经完全没有主意,只凄凄艾艾的哭泣。 做了几十年婆媳,祝氏也不是没良心的,怎么会盼着婆婆去死呢?但看到老夫人瞪大眼睛盯着帐顶的样子,她便觉得无比渗人。 大着胆子去探了探鼻息,当手放在鼻尖处,她松了口气,“娘还有气,你快去青州找大夫。”她方才也吓得不轻。 028 龙颜大怒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三月的雨,像是总也下不完般,陈谦心情沉沉,总觉得大兴风雨欲来。 他捏着万全的奏折,想了一宿,最终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翌日,下朝后,他没有去兵部,而是去了宣政殿。 宣政殿是皇帝下朝后批阅奏折的地方,他刚靠近,他便发现事情不对,原本该在殿外当值的太监一个不见了,全部换成御林军。 “陈大人,皇上和太后在里面,您不便进去。”御林军姜雷拦住了他的去路。 姜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常年冷峻着脸,但陈谦此刻在他脸上看到了紧张和愤怒,以及解气。 何事,能让这位严肃的御林军统领脸上同时出现这般复杂的表情? 心中好奇,他却不开口问,当太后和皇上在一起商议事情,那么则代表这件事关于后宫,或者宗室,他是兵部尚书,后宫和宗室与他无关。 无关,则不问,或是少问,这是他的行事准则。 然,他不问,生平头一回忍不住的姜雷却是要说了,只见他嘴角溢出几分笑意,颇为开心的道:“大人,大殿下会说话了。” 陈谦一愣,大殿下三岁了还未开口说过话,这是满朝都知晓的事,三岁不会说话的孩子不少,虽然晚,但不能说这个孩子从此就哑了,只是作为大皇子,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脑海里几个念头转过,他冷哼一声,“震狗要得意了。” “大人,得意不了。”姜雷得意道。 陈谦纳闷的看着他,“前几日震狗才请来大师,那大师不是算出贤妃娘娘克大殿下吗?贤妃娘娘刚挪去冷宫,大殿下就会讲话了,他还不能得意?” 姜雷神秘笑笑,摇摇头道:“不能,大人,您等着吧,今儿啊,有好戏看。” 陈谦还是不知他打的什么哑谜,正待询问,便听里头承天帝盛怒的声音,“叫钟兰鹤来!” 钟兰鹤,太医院院使,公认的大兴杏林第一人。 姜雷脸上露出快意笑容,神秘兮兮的拍拍陈谦手臂,“大人,瞧好吧。” 他说罢雄赳赳气昂昂直奔太医院,留下陈谦一脸懵逼,君子,从不会无时无刻的想着龌蹉事,是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宫里发生了需要用到太医,但又使姜雷高兴的事。 很快,姜雷回来了,手里拖着老态龙钟的院使钟兰鹤,老太医气喘吁吁,累得脸都白了,“钟太医,快,皇上急。”姜雷恨不得扛起老太医就跑。 钟兰鹤来到殿前,想拱拱手与陈谦打招呼,手还没抬起来,便被姜雷拽进了殿。 “哐啷。”皇帝砸东西的声音。 姜雷把老太医送进去后,退出来关好门,心情更好了。 他破天荒的情绪外露,勾起陈谦无限好奇,“姜统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不可说,不可说,你且等着,马上见分晓。” 果然,如姜雷所言,不多会承天帝的话又传了出来,这回他的声音带了让人感慨的悲伤,“你中过举人!你跟朕说家道中落无法实现心中抱负,才进宫做了太监,朕可怜你,给你机会!你却如此报答朕!” “姜雷,进来!” 姜雷冲陈谦神秘一笑,折身进了宣政殿。 陈谦视线不由自主的跟随他的背影,门没有关,直看到殿内,离得太远,看不见承天帝神色,太后背对着他,手牵着大殿下,在大殿下身后跪着名宫女,他不认识。 但跪在宫女旁边的太监,他认识! 承天帝最宠信的太监——王震! 这个王震,人称震狗,不但谄媚君上,还干涉朝政,培植亲信,排除异己,收受贿赂,欺男霸女,陷害嫔妃……罪责都数不过来。 他也曾栽在他手里过,当年先帝驾崩,新帝继位,他回京述职,就因为没有给他送礼,便被诬陷下狱,流放黔州,好在有同僚和百姓做保,他才得以官复原职。 多少次,他都想办了王震,可君上宠信,多次不得成功,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谁背着他擅自行动了?不对呀,目前他们掌握的证据来说,不足以一举歼灭震狗…… “拉出去,杖毙!”承天帝怒不可制的声音。 陈谦深深蹙眉,到底是谁在收拾震狗? 视线扫过殿内的人,殿内只有皇帝、太后、大殿下、宫女、震狗,以及后进去的姜雷。 难道是宫女? 正这般想,姜雷便叫几个御林军进去,“把他们拉出去。” 震狗如同死狗般,也不求饶,只仇视的盯着太后,但好像又不是盯着太后,似乎是盯着大殿下……陈谦觉得自己糊涂了,震狗恨稚童? “皇上饶命啊皇上,奴婢肚子里还有孩子呢,皇上,求皇上开恩,让奴婢把孩子生下来,皇上!”宫女惊恐尖叫,求饶着,泪流满面。 陈谦眉梢一挑,瞬间便明了了,他急忙后退几步,皇室辛密,还是不要知晓的好。 承天帝冷着脸端坐在龙椅上,他没有说话,铁了心,要连宫女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孙太后慢慢转身,他看向死狗般的王震和求饶的枝秀,“当你们设计陷害贤妃,给大皇子下哑药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 “太后,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呀。”宫女泣不成声。 孙太后不为所动,神色一片冷寒,眸子似淬了冰,“哀家不敢让他来到这个世上,哀家怕你对孩子说他是皇室血脉,怕你对别人说你肚子里怀的是皇室血脉!更何况,你们都要死了,生下来,谁养?不如不生。” “太后,孩子没有错,奴婢不敢说他是皇室血脉,他也不是皇室血脉,太后,求您放他一条生路。”宫女感觉太后松动了,太后吃斋念佛,肯定不忍造无辜杀孽,肯定的! 她期盼的看着太后,希望太后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给她一条生路。 “当你们设计要将这个孩子偷换成皇室血脉的时候,他已经不能活了,拉出去,杖毙!”太后毕生眼睛,手中珠串飞快拨动,造孽啊。 “太后!”宫女没想到自己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他看向满脸死气的王震,恨恨的道:“都是你,说什么怀上了就假装是皇上的,将来扶持他做太子,你骗我!” 她的声音很大,陈谦听到了,瞬间,他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想到王震所图如此大。 他看向殿内,恰好殿内的小人儿也看向他,四目相对,陈谦心中一颤,好强大的气场,明明还是个孩童,却仿佛屹立在人间巅峰了许久。 让他忍不住想要跪伏下去。 029 圣旨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没有去很远的地方,承天帝命姜雷就在宣政殿门前杖毙二人。 惨叫声由高昂到微弱,直至没有任何声音,两个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安静,整个场面无比安静。 陈谦站在殿外,不敢多动一步,他心中无比欢喜,震狗终于死了!朝廷终于清静了! 太后牵着大皇子从他身边过,他弯腰揖礼,“臣,参见太后,大皇子。” “皇帝叫你进去。”太后的声音无尽疲累。 低着头的陈谦突然发现边上的大皇子正仰头看自己,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慕然间竟如同一幅复杂绝妙的水墨画,藏着万水千山,藏着尘世沧桑。 可,很快,那双让他大惊失色的眸子一眨之后,变得懵懂无邪,确确实实是个三岁小孩的眸子。 “陈大人。”姜雷的声音将的思绪拉回。 而方才在眼前的太后和大皇子早已走远,他直起身望去,大皇子恰好回头,那明亮如星辰的眸子,让他心中震荡。 收拾好心境,又整理了朝服,他阔步走进宣政殿。 大怒过的承天帝,已把怒容敛去,他是个心地善良的慈皇帝,从来不会迁怒无辜之人。 但陈谦却有些踌躇了,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说青州的事? 正犹豫,承天帝已整理好情绪,低沉问:“爱卿找朕何事?”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做了决定。 恭敬的将奏折呈上,“皇上,青州知府万全的自罪书。” 承天帝虽然敛去怒容,但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呈上来。” 大太监被杖毙,此时内殿无内侍伺候,姜雷将奏折接过呈了上去,承天帝蹙着眉翻看,看完奏折上所有内容时,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 “朕去年还特意嘉奖他治理有方!为官正派!这才一年而已,他便如此打朕的脸!岂有此理!”他愤怒的将奏折摔在地上。 陈谦为万全捏了把汗,“陛下,万全固然罪该万死,但他已认罪,又正在弥补,臣以为可以从轻发落。” “若人人都如他这般,大兴岂不是乱了套?!”承天帝愤怒的拍打龙案,“爱卿不必为他辩解,来人,青州知府万全,知法犯法,私自贩卖赈灾粮,罪不可赦!今日起,革去一切官职,流放黔州。” 动赈灾粮是不可能被原谅的,这个判决陈谦能接受,若承天帝因为万全改过态度好就免去罪责,他也是不同意的。 “陈爱卿,朕记得你曾任过巡抚?”承天帝挑眉问,他神色有愧疚,当年陈谦还是巡抚的时候,入京述职,被王震陷害流放。 说起来,他颇为对不起这位先帝留给他的旧臣。 陈谦心中百感交集,看到承天帝脸上的内疚神情,差点老泪纵横,“回陛下,先帝时,臣是两州巡抚。” “陈谦听旨。”承天帝突然正色道。 陈谦立刻跪下恭敬道:“臣听旨。” “朕命你为钦差,替朕巡视所有灾区,若有人胆敢贪污受贿,阳奉阴违,罔顾国法,朕准你先斩后奏。” 陈谦震惊,但这正是他想要的,不然也不会帮万全把奏折递到宣政殿。 震惊之余,他飞快叩头谢恩,“臣谢陛下信任!” 承天帝今日很累,微微摆手,“起来吧,万全既有心悔过,朕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这样,你先去青州,若查明他的家人没有参与,便不必连坐,他的兄弟若有为官的,稍作斥责即可。” 陈谦又恭敬磕头,“陛下仁德,大兴有陛下如此仁君,是百姓之福,是臣等之福。” 圣旨很快下来,当万朝云得到消息的时候,河县的百姓差不多都有种子种了。 大伯被流放,万朝云这个做侄女的,自然也得随父亲回青州送别。 陈谦的效率很高,宣读圣旨之前,他便已查明贩卖赈灾谷种是万全与青州守备、通判三人合伙,王家负责销售。 至于万家其他人,则一概不知,后来收到举报信,老夫人一力促成,万家散了三分之二的家财去弥补过失。 他很佩服老夫人,若不是她当机立断,万家难逃此劫。 “爹,皇上真的只追究大伯一人?”万朝云抓着父亲的胳膊,惊喜的问,在这个大行连坐之法的年代,想要不被连累,真的太难了。 万澈敲敲她脑袋,“圣旨就在这里,你自己看。” “爹~~~”她撒娇,但手没闲着,打开圣旨便看起来,圣旨洋洋洒洒写了好些字,不过最主要的重点是,万澈被贬去了螭南县,由八品变成九品。 而万慎和万通也官降一级,还都挪了地方。 这个结果,万家所有人都欢喜接受,只要不被贬为奴仆,他们就还能东山再起。 消息被送到万家村时,祝氏和万钧欣喜若狂,两人拿着信来到老夫人的屋子,由祝氏激动的道:“母亲,圣旨下来了,皇上只治大伯一人之罪,咱们万家满门无一受牵连,不过王家被抄家了,咱们青州的铺子也被收回了。” 她开心的道,心里莫名的很解气,母亲偏心不给二房铺子,现在好了,铺子被充公,谁也别想得到! 躺在床上的老夫人,闻言眼珠子动了一下,她偏头看向儿子和儿媳,还是那么不争气,但看到她们没事,她也便放心了。 只要万家还在,家业便能再挣回来,她也能安心的去见他们的爹了。 弥留之际,她双眼光芒大作,好想见一见一直被她不喜的云姐儿,这些年委屈她了。 她坐起来,像是痊愈了般,动作娴熟的从床头取下檀木盒子,又从脖子上摘下钥匙,“老二。” “哎,娘,儿子在。”万钧抬头望向母亲,却见母亲双眸坚定,冒着不容置疑的光。 “这是给云姐儿的,你亲自交到她手上!” 祝氏双眼热切的盯着那檀木箱子,但一听说要给万朝云,她脸色瞬间垮下来,“母亲,您莫不是糊涂了?您的重孙就在门外候着呢!” 老夫人不理她,只死死盯着儿子的眼睛,“你发誓,若此盒子交不到云姐儿手里,你永生永世不能高中!” 前文修改公告。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第二十七章到二十九章做了大改动,大家可以重新看一下。《不二妃》前文修改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30 寒冬将至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绵绵春雨从阴沉沉的天空沙沙落下,将青州笼罩在一副水画里,朦胧,又悲壮。 万朝云依在母亲身边,站在城外十里亭前,目送大伯父离去,不过数日不见,他老了,原本温雅的派头也换成佝偻憔悴,再不见当年风光。 除了二房、老夫人并早已出嫁的万家女,大房、三房和四房的所有人都来了,包括外出念书的后生们。 于青州百姓和朝廷而言,万全是罪人,可于万家人而言,他是万家的功臣,没有他,便没有万家今时今日。 万家的财产虽然充公了,可万家人受过的教育,见过的世面,不是一般平头百姓可比的,一个万全倒下了,万家还有其他人,只要不放弃,终有一日,万家人会垫着万全打下的基础迎难而上,东山再起。 除了万朝云,所有人都哭了,万澈兄弟抱头痛哭,送了一程又一程。 送别万全,万慎、万通、万澈三人经过商议,决定先回老家看望母亲,然后再启程上任。 只是,一行人才走到半路,便遇上了报丧的万朝昇,作为二房长子,他早已成家,也中了举人,是二房最稳当的人。 他见到叔伯二话不说‘噗通’跪下,“三叔,四叔,五叔,祖母……去了。”他哽咽道。 万朝云与母亲一起站在父亲身边,她闻言一愣,心中无限感叹,老夫人哪里受得了儿子被流放的打击? 得到消息,兄弟三人又狠狠哭了场,媳妇们也默默抹泪,悲悲戚戚的,哭了一路。 回到万家老宅,万朝云被塞给三房的四姐万朝琼,万朝琼是三房二女,在万家大排行是四姐,只比大房的万朝英小几个月。 但她的日子远不如万朝英过得滋润,万朝英是王氏和万全最宠爱的女儿,而万朝琼上头有长姐,下头有妹妹,是以,最不受关注。 不过也正是这种待遇,养成了她遇事沉着冷静的性格,颇得温氏喜欢。 “朝云,别怕,祖母只是去了天上。”她暖心的安慰小堂妹,她发现小堂妹一路上来,半个字也没吐,觉得她害怕。 万朝云仰头,接触到堂姐关心的目光,勉强一笑,“谢谢四姐,我不怕。” “都是你爹!”突然,坐在角落,灰头土脸的万朝桑声音尖锐的道,她脸上挂着泪珠,目光仇视的盯着万朝英,“要不是你爹贪污,祖母怎么会死?现在好了,祖母不在了,我爹要丁忧,表哥都十六了,舅母一定不会让他等我,丧门星!” 她恶狠狠的样子,吓得万朝英连连后退,当退无可退,身子贴在墙上时,她终于找回理智。 一路赶回老家,她的形象也没多好,月白的襦裙上沾了泥泞,脸上的妆容也花了,“要不是我爹,你爹能当上官吗?要不是我爹,你哥和你姐能找到那么好的亲事?我爹虽然被流放了,可你们都别忘了!没有我爹,你们什么都不是!” 万家未婚姑娘不多,加上万朝云也只有四个,二房的万朝桑和大房的万朝英吵起来,难免要牵扯到同为二房的万朝琼。 万朝桑也是被父母惯着长大的,用宋是真的话说,便是跋扈得很,但遇上万朝英,她吵架的功夫还差些。 “四姐!你是死人吗?你没看到你妹妹被别人欺负了?!”她怒视万朝琼,“你这般软弱无能,想也护不住我!我去找爹!” 她说罢便要往外走,万朝云眯了眯眼,小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茶水是凉的。 “五姐姐。”她提起茶壶走过去。 万朝桑向来不拿正眼瞧这个五房的六堂妹,两人虽为姐妹,却并不熟,“干什么?没见我没空?” “不干什么。”万朝云慢慢揭开茶壶盖,猛的将冷茶泼在万朝桑身上,她本来想泼在脸上的,可不够高。 万朝桑瞬间跳起来,伸手便要一巴掌打过去,“反了你了!” 屋子不大,大家都离得很近,万朝琼眼看着堂妹要被打,她一个健步冲过来,一把将万朝云拉到身后,手臂硬生生受了一巴掌。 “你竟然护着外人!”万朝桑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亲姐,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怒火,“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五姐姐,我是外人,三姐姐也是外人,你们三房是要自请出万家吗?”万朝云淡淡问,她捡了把椅子坐下,“我倒是不知,原来三伯父家是五姐姐你做主。” “你!”万朝桑语塞,她是那个意思吗? “你莫要往我头上扣帽子!” 自请出万家?爹爹听到不得打死她? “没想到六妹妹年纪轻轻,心思如此恶毒!”她愤恨的盯着万朝云。 万朝云嘴角微扬,冷冷一笑,“不敢当,五姐姐你不闹事,我会说你?” 说完,她不等万朝桑再接话,便看向角落里,敌视所有人的万朝英,她其实心里很害怕,爹爹被流放,外祖家被抄家,母亲也病倒了,她一日之内失去所有靠山。 可她不能认怂,决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爹! “三姐姐,你的话很有道理,大伯父是万家的大功臣,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忘记,可若三伯父和四伯父没有考取功名,大伯父就算手段通天,也不能给他们要来官职,二伯父就是最好的例子。” 万朝英像是受了刺激的刺猬,瞬间亮出所有尖刺,“别想过河拆桥!没有我爹,他们什么都不是!” “三姐姐,看在大伯父对万家的功劳,万家会善待你们大房,但你如此,会惹人厌烦的,没有大伯父,三伯和四伯只会晚一些得到官职,仅此而已。” “但大伯对万家仍旧功不可没,谁也否认不了,万家也不允许任何人否认大伯父。”她的声音严厉冰冷,像锥子般,深深扎进在场所有人心中。 屋内的,万朝云六岁,万朝英和万朝琼十六,万朝桑十四,都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话是听明白了,谁也没讨到好处。 万朝云话音落下,屋内陷入死寂般的安静,谁也没说话,万朝琼感慨的看着六堂妹,这个懒散的堂妹,是何时有了方才那堪比大伯父的气场? “六妹妹,还有几位姐姐们,出来吧,该去给祖母磕头了。”门外万朝衍的声音传来。 门打开,雨停了,天空一片湛蓝,万朝云仰头,云层中有刺目的阳光照射下来,惹得她眯了眯眼。 于青州,雨过天晴。 于万家,祸不单行,寒冬将至。 031 盒子风波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河县一行,万朝云与万朝衍更熟些。 方才在门外,万朝衍也听到堂妹出声维护父亲,心底对六妹妹又更亲近了,他上前牵着万朝云的手,低声道:“走吧。” 万家村的老宅不算大,但作为知府的老家,也曾费银钱重修扩建过,比不得在青州的房子雕梁画柱,却也都是青砖瓦房。 兄妹几人来到灵堂,屋里已聚集了除万全外的所有万家人,外嫁的两个姑姑、大姐、二姐都来了。 温氏把女儿招到身边跪下,其余人都分房跪好,凄凄艾艾的哭着,万朝云正想要不要挤两滴眼泪意思意思,便被跪在前头的二伯父叫住了。 “云姐儿,这是祖母给你的。”万钧把檀木盒子递过来,他眼睛都哭肿了。 一个檀木盒子,上面雕刻有精美纹路,一看便知晓是装贵重物件儿的盒子,瞬间,小小的盒子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祝氏恨恨的盯着夫君,银牙咬碎,这个窝囊废,竟敢不把盒子给她! 王氏病了,被搀扶着,她虚弱的看着那檀木盒子,讽刺一笑,终究是没有说话,她只是在嘲讽祝氏,一个檀木盒子就能让她脸色铁青,真是没见过好东西。 “祖母给的,你就接。”温氏柔柔道。 万朝云并不想要这烫手山芋,万家已经家徒四壁,她突兀的拥有老夫人给的最后遗产,不惹人眼热才怪,斗来斗去,可不是她的追求目标。 万钧见侄女不接,索性将盒子塞到她怀里,不接怎么行?他还想高中呢! “祖母终究是最疼老幺。”方才被万朝云抢白的万朝桑不服气道,虽带哭腔,却也让人听出不舒服来。 “你闭嘴!”唐氏没想到女儿这个时候竟然说这种话,她尴尬的将女儿拉到身边,用眼神警告她,“弟妹,孩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温氏是个温柔的人,但此刻气氛明显不对,她也只能勉强挤出丝笑容作为回应。 可万朝桑平时被宠惯了,胆大包天,压根不怕唐氏,也不知什么是场合不对,尤其是被万朝云泼了一身,又不敢告状,便想着法的给她好看,“难道不是吗?祖母什么都没给我们,只给六妹妹!祖母偏心!” 原本万家已舍去大半家业,可承天帝最恨官员碰赈灾粮,把仅剩的铺子也充公了,铺子充公还不解气,又把那几百亩水田划为官田,是以,现在万家除了人,便只剩下老家的宅子。 这盒子若是老夫人言明交给万澈,其他几房还有话说,可老夫人指名道姓是给万朝云的,几个长辈才没说话。 只是大家心里也会不舒服,老夫人当初分家的时候偏心二房,他们认了,那是因为二房没有一官半职,而他们有。 但现在老夫人又偏心五房,如何让他们能够心平气和的看待这件事? “胡说什么?你六妹妹还小,你祖父给她留的也只是些小玩意儿,也值得你吃醋?”唐氏假意拧了把女儿,又歉意的看向温氏,“弟妹,也不知母亲给云姐儿留了什么,按理说我这个做伯母的不应该说这话,可你也知道,桑姐儿被她爹和我宠坏了,不给看看怕是还要闹,弟妹你看……”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万澈打断了,“三嫂。”万澈神情冷漠,头也未回,手上的钱纸一把把撒进火盆里,“母亲尸骨未寒,三嫂这是做什么?三嫂也是读过书的,孝字如何写?想必是会的。” 万澈发话,作为哥哥的万慎不好不帮着妻子,“两个孩子闹一闹,怎就扯到孝不孝上去了?五弟太过小题大做,有伤和气。” “两个孩子?”万澈回头看兄长,蹙着剑眉,眼中是深深不解,“三哥,朝云今年正月二十六才满的六岁,桑姐儿多大?十四了吧,这个年纪,是对等的吗?若说有伤和气,也是你们先。” 万慎没想到弟弟丝毫不给他面子,这个家大哥不在,二哥不顶事,他是老三,理应住持家中事务,可弟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顶撞。 顿时,他脸色挂不住,语气也冷了许多,“桑姐儿,给你妹妹道歉。” “爹!”万朝桑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自打生下来,便没给人道过谦,以前在怀县,哪一个不哄着她,哪一个不让着她?怎么到了家里,却要给那水泼她的堂妹道歉? “道歉!”他的话不容置疑,万朝桑吓了一哆嗦,委屈得都要哭。 此时的万家,万慎的官职最大,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把他当主心骨,大家都不赞同的看向万朝云一家三口,也太不懂事了,竟然让姐姐道歉。 万朝云依着母亲,一派坦然,她不想惹事,但不代表怕事。 “云姐儿,你就打开给你五姐看看,你作为妹妹怎么能让姐姐给你道歉?”一向沉默寡言的杨氏道,妯娌中她与唐氏更亲近些。 万朝云心中冷笑,万慎就这点斤两吗?如果只有这点本事,想让万家人如服万全般服他,怕是不可能。 “四嫂错了,不是朝云让桑姐儿给她道歉,是三哥,至于母亲给的盒子,我与兮娘都不曾让她此时打开,别人又有什么资格逼着她打开祖母给的东西?四哥,三哥,母亲在看着我们呐!” 万澈说完恭敬的磕了头,他心中悲痛,没有老夫人和大哥的万家,犹如一盘散沙,这样的散沙,又如何东山再起? 有父母在,万朝云知晓自己有人护着,可她并不打算和这些人周旋,累,也没什么好处。 万澈话音落下,她便糯糯道:“想必不是五姐姐一人想看吧,既然大家都那么想看,那我就打开让你们看看。” 她语调虽奶气,却直戳众人内心,除了重孙辈的,场内所有人都比她大,不由自主的,几位当家人脸面烧起来。 她说完,万澈和温氏也不拦着,女儿不想打开,他们便护着,女儿想打开,他们也尊重。 老旧的锁,“咔”一声被打开,小小的手慢慢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一张嫁妆单子,单子下头铺了张房契,便再无其他东西了。 “爹,女儿不认字。”万朝云故意道,其实她一眼便把嫁妆单子看尽了,老夫人出身不高,嫁妆自然也不多,只有几亩田,一头牛,一匹马,几间茅草屋,十两银子,便没更多了。 田地早已被置换成更好的祖田,如今已成了官田,至于牛和马,死去几十年了,银子就更不用提。 众人看了里面的东西,脸色都很难看,看向万朝云一家三口的眼神也讪讪的,那么好的盒子,就装这些东西…… 032 不服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磕过头,万朝云仍旧回方才的屋子,不过这回跟她一起回的不再是姐姐们,而是大房的那对龙凤胎。 龙凤胎年纪比她还小,早已困顿不已,进屋后倒头便睡了。 万朝云摸出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嫁妆单子和房契,旧黄的纸张,没什么特别,字迹也只算工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她反反复复在盒子上摸索,盒子极精致,雕刻着云纹,从盒子表层的包浆来看,老夫人时常拿在手里,是极珍视的才对,为何只装了这些东西? 难道是老夫人觉得出嫁是此生最珍贵的回忆?或者这几间茅草屋是最珍贵的? “不管了,试试。”她心一横,咬破手指,便把血滴在盒子和纸张上,甚至钥匙上……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三刻钟过去……床上并排躺着的龙凤胎已有睡醒迹象。 没有发生任何诸如系统绑定,空间法宝认主的迹象,万朝云吐口浊气,不服气的嘀咕,“同为穿越并重生同仁,我哪点不如她们?凭什么什么都不给我!” 唉声叹气的,半认命半不服的,她把嫁妆单子和房契收好,锁上盒子,蹑手蹑脚出了门。 “柳眉。”戳了戳歪在门口的柳眉,“你困了就去睡。” “啊?姑娘,您睡醒啦?”柳眉睁开眼睛爬起来,右手很顺的擦了擦嘴角口水,“奴婢不困。” “房间都不够住?”万朝云蹙眉问。 “不够,咱们人太多了,方才奴婢听到几个爷在商议,要在旁边搭窝棚暂时对付过去。”柳眉飞快答道,“姑娘,奴婢方才特意去打听了下,老夫人给您的房子就在村尾!” 她以前常替主子委屈,主子那般乖巧可爱聪明,偏偏不得老夫人喜欢,说明老夫人老糊涂了,可当下,她却觉得老夫人也没那么糊涂,起码把最后的嫁妆给了她家姑娘! 房子在万家村,意料之中的事,当年万家也只是普通农家,自然娶不到高门大户的贵女。 “周妈妈呢?” “往来悼念的不少,周妈妈正在炒菜呢。”柳眉道。 “算了,咱两去吧。”万朝云说罢抬脚就往外走。 万家人口众多,人际关系复杂,各房都忙着接待来悼念的人,也没人会管万朝云,她顺利出了万家。 万家村四面环山,中间有条小河穿过,村尾,便是在河流最上头,两人沿河而上,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到。 当看到村尾山涧下的那三间茅草屋,柳眉撇撇嘴,亏她还觉得老夫人不糊涂!分明是糊涂得厉害! 只见三间茅草屋屋顶已经崩塌,草也早已腐烂,只能大概看到那曾是三间茅草屋的框架,篱笆墙也都倒了,院内长满杂草。 “柳眉,家里可能也没银子帮我把这房子重建起来吧?”万朝云只是随口问问,万家肯定没银子给她重建房子。 “奴婢不知,但周妈妈昨夜跟奴婢说了,夫人有意让她走呢,说未来三年发不起月钱了。”柳眉也一副忧心忡忡模样,她是肯定不会离开万家的,若没有万家,她早死了。 说着话,万朝云迈过早已倒塌烂在泥里的围栏,来到院子里,“后面有块地。”她道。 两人扒开野草往里走,穿过废墟来到屋后的空地前,“是田。”万朝云惊喜道,“柳眉你看,还有田埂。” “姑娘,也太小了吧。”柳眉可是见过万家祖田的,那几百亩水田,一望无际。 万朝云不以为意,她慢慢绕着小田看了圈,发现靠近山的地方有股清泉,正静静的往外冒水,清澈的泉水流淌在小田里,然后从出水口流入小河。 在荒田的杂草中,万朝云看到分布极密的田螺,正悠闲吸在泥上,或者野草草根上。 田是小了些,二百平米不到的样子,不过够了,够她挣第一桶金了。 “走吧。”她心头已有主意,直等老夫人下葬,便可以开始。 两人原路返回,依旧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柳眉还担心寻不到姑娘夫人会着急,但没想到万家门前此刻一个人也无。 万朝云皱眉,这个时候不可能没人站在门口接待来悼念的亲朋,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飞快朝里屋跑,刚进二院,便听到里头撕心裂肺的哭声,“爹!娘!”是万朝英的声音。 “娘,娘!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这是万朝衍的声音。 万朝云心头狂跳,提裙便往声音传来的屋子跑,屋子的门敞开着,万家所有人都在,屋里装不下,好些人便站在门口,满脸哀伤,见她冲进来,也无人注意。 她挤到门口,才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万全回来了,躺着回来的,身上换了寿衣,而王氏则倒在他床前,面色惨白人事不省。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万澈火急火燎的进来,手里拽着个大夫,是万家曾经药行的坐堂大夫楼杞。 所有人自动分出条路来,楼杞进了屋。 “七叔,您救救我娘。”万朝衍兄妹几人满脸泪痕,期盼的望着楼杞。 万家小辈们喜欢取谐音喊楼杞为七叔,他与万家合作几十年了,情分深厚。 楼杞没想到如日中天的万家,一夕之间被贬入尘埃,他来不及叹气和同情,把了把脉,不忍的道:“公子,没有脉搏了。” “不可能,七叔,您救救我娘,您是大夫,一定有办法的。”万朝衍抓着楼杞砰砰磕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裳。 万朝英早已哭得没了声音,双眼红肿的望着父母。 楼杞又探了鼻息,他叹息摇头,“呼吸也没有了,老夫无能为力,公子,准备后事吧。” 他说完不忍看满屋悲恸神色,提起药箱,掰开万朝衍的手,逃似的离开了万家。 “去哪儿了?”温氏将女儿抱回原来的屋子,“别到处跑。” “娘,女儿去看了祖母给的房子。”万朝云抱着母亲的脖子,发现她全身冰冷,身体微微颤抖。 “你跟你四哥关系好,以后常去找他说话,知道吗?” 往日做妯娌时,与王氏有再多摩擦,如今人死如灯灭,也都过去了,温氏并不计较,好在王氏的几个孩子都是好的,也算对得起她这些年的教养。 “知道了娘。”万朝云甜甜道。 033 香料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一门,在相继几天内死了三个人,且都是主要人物,万家所有人的心跌入谷底。 老夫人先下葬,然后是万全夫妇,这期间万朝云被关在屋里,只有需要磕头的时候被带过去应个卯。 忙了差不多一个月,终于忙完了。 鉴于万全生平只做过这一件坏事,且万家村的谷种是配齐的,村里的人并不恨万家人,丧事办完,大家帮着盖了几间屋子。 有村民帮忙,万澈干脆把老夫人留下的那几间茅草屋重建起来,还多盖了两间。 万家虽然倒了万全,可依旧是万家村最大的大户,万慎、万通和万澈的官位仍在,小是小了点,但总有个经济来源,且读书人多,算是万家村头一户的书香门第。 经过商议,丁忧期间,有功名的在村里免费教万家村的孩子们读书认字,没功名的依旧好好读书。 万朝云也是要读书的,不过是在家里,由温氏亲自教导。 “母亲,周妈妈还在外头跪着呢。”万朝云把头从书本里抬起来,漆黑大眼瞄了瞄在给她做衣裳的母亲,“两个时辰了。” 温氏头也没抬,眼睛只盯着手上穿针引线,“她想留下来,就让她留吧,也能照看下柳眉,不过你爹那点俸禄,只够吃饭的,月钱是没有了。” “我去告诉周妈妈。”万朝廷起身拔腿便冲出屋子,“周妈妈,我娘同意你留下了。” “真的?”周妈妈惊喜问。 万朝云点点头,“真的。”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她欢喜的磕头。 万家于她也没什么大恩,不过是请她进府做个饭,可她也是懂事,万家五房都是讲理的人,她愿意在这里呆着,也相信,五爷早晚有一日能够官运亨通。 反正,她无儿无女,也不需什么月钱养家糊口,找个讲道理的主家不容易,既找到了,又怎么会放弃? “周妈妈,以后啊,我可要改口叫你周嬷嬷了。”万朝云调皮道,眨巴着漆黑大眼,“你可得帮我管着柳眉,把她调教好。” 周嬷嬷搓搓手,满面红光,深以为然,“姑娘放心,奴婢看柳眉那丫头也要好好调教一下,整日围着后院的田,也不知学个女工,将来好给姑娘您做做衣裳。” “周嬷嬷,其实也不用。”万朝云生怕她真把柳眉揪去搞刺绣,忙闪身去了后院。 周嬷嬷:“……” 来到后院,柳眉正在捡个大的田螺,捡了整整一小盆,万澈领着万贵在清理里面的杂草,看到万澈她有些惊讶,“爹,您怎么在这儿?” 作为官吏,丁忧很严格,期间也不能住在家里,要在父母坟前搭个小棚子,晓苫枕砖,粗茶淡饭,不饮酒,不与妻妾同房,不叫丝弦音乐,不洗澡、不剃头、不更衣。 才几天而已,万澈已成翩翩美叔叔,成了粗糙大叔,可以想象,三年后是如何的辣眼睛。 “你娘说要在田里养些鱼,让我把这里清理出来。”万澈干得起劲,但奈何他不是那块料,他干过的活儿,万贵默默又干了一遍。 田太小,种别的也收不到什么东西,养养鱼倒还行,万朝云哦了声便凑到柳眉面前,“这么多,够了够了,别都捡完了,留点子息。” 天暗下来,万澈又走了,留下万贵看家护院。 温氏放下手中针线,看了眼女儿的功课,工整娟秀的字迹,一笔错处也无,她微微一笑,女儿总是那么聪明,一学就会,从来不用她教第二遍。 “夫人,该吃饭了。”周嬷嬷在外边喊道。 她起身出了屋子,却只见周嬷嬷在摆饭,不见女儿,“云姐儿呢?” “回夫人,姑娘在厨房呢,与柳眉神神道道的,也不知在干什么,奴婢想看,还不让。”周嬷嬷觉得自己失宠了,自从柳眉会生火后,姑娘再也不找她了。 温氏无奈摇摇头,笑着朝厨房走去,刚靠近,便听里边柳眉惊喜道:“姑娘!真好吃!” “什么好吃?”温氏走进去,扒开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 万朝云抬头,伸手便递给温氏一个田螺塞肉,“娘,你吃。” “这是什么?”温氏认识田螺,但田螺肉不是这样的。 万朝云神秘兮兮的将手又送了送,“娘,您吃嘛。” 看着女儿和柳眉期盼的眼神,温氏不忍拒绝,接过小小尝了口,“咦,真不错。” 一个田螺塞肉吃完,她又吃了几个,吃得差不多了,才老神在在问:“哪来的肉?” “姑娘在长身体,爷吩咐贵叔偷摸买的。”柳眉坚决不承认是她受了姑娘挑唆,然后她去挑唆贵叔,贵叔挑唆的爷。 温氏眉头一挑,那书呆子还能想到女儿在长身体? 不过不是什么坏事,“罢了,别让人看见就行。” “娘,是不是特别好吃?”万朝云满心都是她准备了许久的田螺塞肉。 温氏点点头,“好吃,这么吃也不用担心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 “就是这个理。”温氏出身书香世家,家还没败前,可是千金贵女,哪里知晓田螺与酸菜一煮,也很好吃。 不过,这么费事,在如今的大兴,也就那些有钱人才会去消遣。 “柳眉,把剩下的装起来,然后让贵叔拿去青州最大的酒楼,免费给掌柜的吃。”万朝云吩咐,精致的小脸写着胸有成竹。 温氏闻言噗呲一笑,戳了戳女儿额头,“你呀,鬼点子怎么这么多?” “娘,咱们做人呢,就要常思考,要学会举一反三,你看,田螺里面本来就有肉,加点更好吃,是不是?”万朝云抱着温氏,仰头求夸奖。 温氏脸上无奈,心里其实骄傲到天上去了,老天让她十年才得一个云姐儿,没亏待她,她生了个天才一样的女儿。 “你把东西送去,就不怕别人偷学了去?做菜的可是能品出食材的。”温氏不由得担心,女儿终究还小,单纯着呢。 万朝云却冷哼一声,“他们品得出来,菜谱免费送也无妨。” 不说别的,就荸荠一味,那些人便品不出来,荸荠基本上生吃的多,其他吃法还没普及呢。 就算品出荸荠,也无妨,反正不是必需品,但麻油他们肯定不会做,花椒和胡椒在大兴,只是温中散寒,驱风的中药,而不是做菜用的香料。 所以,她不是卖菜谱,而是卖香料。 034 名字都想好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春日的风比其他时候都大,屋外头立着的竹竿一天能被吹倒好几次,万朝云窝在屋里,听着风把屋顶茅草吹得沙沙响,便担心会不会把屋顶掀了。 “也不知贵叔怎么样了。”她略微担心。 正在歪歪斜斜写字的柳眉闻言抬头,同样担心,“姑娘,您说贵叔会不会半道上忍不住把田螺塞肉给吃了?” “你就想着吃。”万朝云白了她一眼,托腮望着窗外。 屋后那股泉水清理出来后,甘甜清澈,万澈不给村里孩子上课的时候,便回来用竹管做了水渠,把泉水引出院外,撒在河边水车上。 温氏便在水车旁种了牵牛花,如今花藤长得正好,爬满篱笆墙,煞是好看。 紧赶慢赶,累出满身汗,气也没敢喘一口的万贵狠狠打了几个喷嚏,他摸摸鼻子嘀咕,“谁在背后骂我?”。 没等得出个结论,青州最大酒楼五味居便在眼前了。 五味居他以前也来过,价钱那叫一个离谱,别地儿的鸡蛋几个大钱,这儿的几十! 他摸摸兜里,一两碎银,再多没有了。 咬咬牙,拼了! 他提着食盒大摇大摆往里走,五味居以美食、好客、礼待著称,宫里来的贵人都夸服务周达。 小二站在门口,精明的小眼睛看到万贵,脸色半分没变,如同对上宾般笑脸相迎,“客官,里边请。” 万贵心里发虚,不过他时刻记得万朝云的话,装,也要装出老爷姿态来! 没有上楼,直接在大堂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坐下,“嘭”一声,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惹得边上正在用饭的好些人侧目,他们不约而同的在心中吐槽,哪来的下九流?这么没礼貌! “客官,您看,这都是小店的招牌菜,您看您想吃点什么。”小二心中对不礼貌的人也不耐烦,但作为小二,他的职业素养极高。 万贵的心更虚了,他不是来吃饭的,是来装大爷的…… 但他时刻谨记小主子的叮嘱,闻言横眉道:“两碗米饭。” “客官,您不点菜?”他头回遇到这么奇怪的客人,莫不是来找茬的? 万贵圆睁双目,看起来有些凶悍,瞟向小二,“怎么?你们要店大欺客?” “没有没有,客官恕罪,小的给您上米饭。”小二讨饶的退下,飞奔向柜台后的掌柜,“掌柜的,这人好像是来找茬的。” 五味居是连锁酒楼,开遍整个大兴,找茬的也不是没遇到过,掌柜冷哼一声,从柜台后出来,撸了撸袖子,准备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然而,当他走到万贵身边时,原本空空如也的桌上已摆了两碟炒田螺……但又不是炒田螺。 万贵此前吃过两个,正馋,等不及小二给他上饭,拿起筷筒的筷子便先吃了两个,一嗦,肉进嘴里,他迷了眼满脸享受。 掌柜的鼻子属狗,异常灵敏,香气随风往他鼻子里钻,他吸了吸,是没闻过的味道。 他迅速将袖子捋平,坐在万贵对面,眼睛盯着田螺塞肉,“客官,您这是?” “田螺塞肉。”万贵已经在吃第四个了,若不是万朝云吩咐,他压根不想搭理打扰他吃东西的人。 掌柜的点头,“我看出来了,我问的是塞的什么肉?” “猪肉。”万贵不情不愿的将另外一盘推到掌柜面前,满脸情难舍爱难分。 掌柜的明白了,他从筷筒取双筷子,斯文的夹了个田螺,往嘴里一嗦,“嗯!好吃!”他眼睛瞬间便亮了。 看在掌柜识货的份上,万贵原谅他吃自己的田螺了,姑娘可是说过的,把田螺塞肉带到五味居,这些田螺就都是他的! “好吃对吧?那你再吃一个。”万贵乐呵呵道。 掌柜也开心,又吃了一个,当他再伸筷子的时候,万贵把盘子挪了回来,“想吃自己做,这些都是我家姑娘给我做的!” “你……”掌柜语塞,谁家的小厮,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大费周章的拿到五味居,不就是想卖个菜谱吗?他还不信了,这么简单的菜,他花重金请的厨子做不出来! 可是,那味道实在美,他还想再吃几个,脸色缓了缓,“你再给我吃几个,我免费管你酒水,如何?” “行,那你再吃两个。”万贵大方的分出两个田螺塞肉,多的没有。 掌柜:“……” 二两酒上来,万贵吃得津津有味,边上吃饭的人见他吃得香,也跟着多喝了两杯。 两个田螺塞肉吃完了,掌柜发现自己还想吃,于是故伎重演,“我再给你添二两酒,你再给我两个?” “你这酒,清汤寡水的,我不换。”万贵满脸嫌弃。 掌柜:“……” 若不是第一次吃,又实在好吃,他真想喊人把这厮扔出去。 “去,拿我的一杯倒来。”掌柜最终没抵过馋虫,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 小二瞪大眼睛,掌柜的莫不是疯了?那一杯倒二两银子一两酒啊! “还不去?!”掌柜瞪眼,他给自己找借口,用一杯倒换田螺塞肉,只是为了多吃几个,然后品出里面的食材,这样五味居就可以自己做了。 一杯倒送来,万贵不信任的闻了闻,发现酒香浓郁,抿一口,醇香回甜,幽雅细腻,比方才那二两不知好多少倍,“好酒,再给你两个田螺。” “多谢多谢。”掌柜慢慢吃着,趁万贵喝酒的空挡,偷偷把另外一个田螺塞袖子里。 一杯倒,字面意思,没有人能喝第二杯,因为一杯就倒了。 万贵觉得眼皮很重,脑袋昏昏的,吃光所有田螺,掌柜的问他什么,也不记得了,摇摇晃晃起身准备走,却一步也没迈出,便又坐了下来,趴着饭桌便人事不省。 “给他煮碗醒酒汤。”掌柜的吩咐,话音才落下,人已走到去后厨的小门,他得赶紧让大厨把食材分出来,连菜名他都想好了,就叫富贵仙螺。 万贵回到万家村时,已是第二天,万朝云只问掌柜吃过田螺了吗,他回答吃过了,便没了下话,是以,他很是忐忑。 一连数日,万朝云再没提过田螺的事,周嬷嬷倒是唉声叹气的说了几句,大意是五味居品出了食材,不会来找他们家姑娘咯。 035 张山计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一连数天,都是阴雨天气,伴随着劲风,患有风湿病的老年人对这该死的天气是骂骂咧咧。 五味居的大厨陈柱也跟着骂了几口,没办法,天不晴,掌柜腿疼心情不好还得骂他。 说来,他心里挺同情掌柜的,年纪轻轻就患了风湿病。 “陈柱!你在做猪食吗?这是人吃的吗?”刚吃了个新做的田螺塞肉,掌柜暴跳如雷,恨不得将嚼了一半的田螺塞肉吐在陈柱脸上。 店里的伙计们直替陈柱委屈,自从吃了那田螺塞肉,掌柜的便一骂骂三天,像是谁在五味居吃了霸王餐,吃完还呸句难吃似的。 陈柱觉得自己耳朵起茧子了,他吐掉嘴里的李子核,掏掏耳朵,“掌柜的,你要是不满意,就去万家村找万贵,让他给你做。” 掌柜气得直瞪眼,“我就知道你不行!说什么南菜北菜无所不精,我看你就是个骗子!” 账房和小二实在看不下去了,账房脸面大些,他温吞吞道:“当初你连一杯倒都舍得拿出来,不就是想把他灌醉,好套出身吗?既知晓人家来自哪里,你去一趟,给些银子,配方不就有了?何必为难小陈?” 掌柜闻言痛心疾首的指着陈柱,满脸的恨铁不成钢,“那是一杯倒的事吗?人家正等着我上门送银子!大费周章的,不知要如何的狮子大开口!” “得了方子,回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咱们五味居又不止青州一家。”账房姿态慢悠悠,他就不明白了,五味居又不是他张山计的,至于为了份菜谱心疼那点银子吗? 掌柜张山计闻言气得脸色铁青,颤抖的手指着账房鼻子就骂,“你这个老东西,有你这么当账房的吗?要没我担着,你早被东家踢了!” “所以,我才多嘴,否则我才懒得管你,你想要菜谱,就去买,小陈要是能做出来,早做出来了,统共就那几样食材,变着法儿的做,就算是瞎猫也能碰着死耗子了吧,他愣是没做对,你还看不出来吗?人家直接送给你吃,就是有把握你做不出来。” 账房说完,手里的李子也吃完了,他慢吞吞转身,“今年的李子甜啊,吃了还想吃。” 张山计:“……” 狠狠的下了几天雨,茅草屋前的河水涨了又涨,就在万朝云担心水要漫进院里的时候,终于是放晴了。 天气放晴,万家村的男人们带着竹篓下河捉鱼,由下而上,每一会便有几人从她家门前的河道过。 她坐在窗前,托腮望着那些捉鱼的人,他们的竹筐很特别,口子是椭圆形,尾巴却是尖的,一米长左右。 “姑娘,奴婢待会也给您编一个。”周嬷嬷觉得小主子是眼热了,不然能一看看半天? 不等万朝云回要还是不要,河对面便传来:“请问万贵在吗?” 万朝云放眼望去,只见河对岸站着位四十左右的矮胖男人,他圆润的肚子在河风中格外显眼,周嬷嬷停下搓衣的手,站起来道:“你是何人?” “我是五味居的掌柜张山计,找万贵小兄弟有点事。”张山计亮出身份,声音也很大,午睡的温氏都被他吵醒了。 周嬷嬷一听是五味居的掌柜,脸色瞬间就变了,这个奸商,做不出田螺塞肉了吧,做不出来了才想起来找他们家姑娘,真是好脸! 河不大,此处水流也不湍急,徐徐而去,张山计有些纳闷,这婆子的脸怎么说变就变? “你小声点,我家夫人在歇息,莫要吵了我家夫人。”周嬷嬷没好气道,手重重的往腰上的围腰一抹,转身便去屋后的小田找万贵。 温氏起身,见柳眉趴在桌上练字,女儿托腮望着外头,“字都会了?” “娘,五味居的掌柜来了。”万朝云回身坐到床沿上,“娘,待会您就说那田螺塞肉是您的嫁妆,不卖,咱只入股。” 温氏一愣,有些不信的道:“人家能因为一道菜让咱们入股?” “娘,您放心,他会同意的,四哥同我说,五味居能开遍大兴,不可能只有一个东家,您只要按照女儿说的去办,保管将来咱们家年年有红利拿。” 见女儿笃定的样子,是信心十足了,温氏后知后觉的想,衍哥儿在书院到底都学了什么?怎么连商贾的事都懂?不过,三年丁忧,闲着也是闲着,试试无妨。 母女两刚说定,万贵的声音便传来了,“夫人,张掌柜说有事相商,问可否一见。” “娘,我先出去。”万朝云跳下床,拉了柳眉便往外跑。 茅草屋虽已扩建,却还是很小,没蹦两步,便见到张山计了,他正坐在院里的新杉木桌前,周嬷嬷不失礼数的给他沏了杯山茶。 “是六姑娘吧,小的见过六姑娘。”张山计满脸和蔼笑容,胖胖的脸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他起身从桌上竹篮里掏出几个李子递给万朝云,“也不知六姑娘喜欢吃什么,小的便带了些新鲜李子来。” 万朝云接了李子,递给柳眉,她则坐在张山计对面,“张掌柜找我贵叔何事?” “姑娘,张掌柜的想要田螺塞肉的方子,小的只会吃,哪会做呀,那田螺塞肉明明是姑娘您做的。”万贵嘚吧嘚吧便把张山计想要说的话换个方式全说了。 不过他毕竟是大掌柜,电光火石之间,脸色由刹那间的尴尬变成肃然起敬,“没想到六姑娘有如此手艺,小的佩服,佩服!” “我家姑娘会的多着呢。”柳眉与有荣焉的道,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张掌柜再夸两句,她怕是尾巴要翘上天去。 张山计精明的双眼闪过计算,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如同朵花儿般,“小的是头回见六姑娘这般聪明的小姑娘,京城的贵女,都不及六姑娘聪慧。” 正夸得起劲,温氏凉凉的声音传来,“小女愚钝,当不得张掌柜夸赞,更不敢比京城贵女,张掌柜的若只是来对小女进行捧杀的,那还是请回吧。” 张山计闻言心头一颤,书香世家出生的温氏说话怎么这么直接? 真的是姓温吗? 顿时,悔从心生,他怎就被田螺塞肉蒙了心,竟异想天开的以为哄两句方子就能到手…… “小的见过夫人。”张山计两个呼吸间迅速调整好姿态,神色也未曾变过,“夫人严重了,六姑娘本便聪慧,小的也只是实话实说。” “听说张掌柜是想要那田螺塞肉的方子?”温氏直截了当,丝毫不给张山计使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 “是。”张山计只得如实回答。 温氏闻言温婉的眉梢微蹙,“温家虽然败了,但父亲母亲给的嫁妆,我不打算卖。” 036 我这女儿呀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张山计觉得今日的风不但劲儿大,还冷,书香门第出身的美娇娘也会商业谈判了,他上哪儿说理去? “夫人,万家满门都还在孝期,您这吃食不在粗茶淡饭范畴吧,不合规矩呀。”他肉肉的脸堆着笑,比天上的太阳还和煦,话却如冬日的冰般冷。 温氏闻言不但不慌张,反而冷冷一笑,“是她爹在丁忧,又不是她,怎么,我给女儿买二两肉,朝廷还不许了?我女儿才六岁,长身体的时候,张掌柜竟这般硬心肠,想让她粗茶淡饭整三年?” 丁忧嘛,也就官吏严格些,平头百姓哪有那么讲究,就是那些基层小官也没那么注意,通常过得去即可,毕竟这丁忧制度,太不人性化了。 张山计被一通抢白,心中暗暗道,教书的果然都嘴皮子利索,他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僵了僵,转瞬即缓和,“夫人说得是,小的思虑不周,还请夫人见谅。” “万氏戴罪之家,不敢当。”温氏说罢转身,要进屋,大有送客之意。 张山计没想到这家人不按常理出牌,忙叫住温氏,“夫人,小的今次诚意前来,还请夫人割爱。” 原本他想说请夫人开价,可话到嘴边打个转又吞了回去,温家可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如今落败了,也要称声落魄世家,只要是世家,那可就讲究了。 “娘,女儿看张掌柜怪可怜的。”万朝云糯糯道,双眼朦朦的望着温氏,还伸手扯着温氏袖口摇啊摇的撒娇,“娘,您就帮帮他吧。” “对对对。”张山计见六姑娘实在可爱,让她蹙眉简直是罪过,“还请夫人帮帮小的。”他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帮他什么? “娘,您看,张掌柜都低声下气求您了。”万朝云同情的看向张山计,那双漆黑大眼甚至有晶莹泪珠在眼眶打转,想张嘴替自己辩解两句的张山计,鬼使神差的闭嘴了。 温氏见火候差不多,生怕过了吓到张山计,便装作无比为难但又不忍让女儿失望的无奈样子,“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无非是把几样食材和在一起,塞田螺里头。” 张山计先是眼睛一亮,渐渐的,温氏话音落下,他脸色苦起来,“夫人,您说的小的岂能看不出?不怕夫人笑话,小的让人变着法儿的做了无数次,都不如您家方子做出来的美味,小的这才无奈求到夫人这里。” 他期盼着温氏乃书香门第出身,不好意思开口要那些阿堵物。 “难得你诚恳,不过是道菜,给你也无妨。”温氏神色已恢复往日温柔。 张山计大喜,“夫人放心,小的不白拿夫人的方子,小的付银子。” “莫要跟我说那些阿堵物,俗气。”温氏摆摆手,一派超凡脱俗。 张山计心中狂喜,压根不记得方才他还暗腹温氏懂商业谈判,若不是当着温朝阳母女的面,他都要仰天大笑三十声了, 然而,不等他开心够,万朝云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娘,不要阿堵物,咱们可以入股呀。” 张山计震惊,都顾不上职业笑容没挂住,阿堵物和入股拿红利不是一个意思? “傻瓜,入股之事岂是张掌柜能左右的?”温氏怜爱的摸摸女儿黑发浓密的头,“田螺还有吗?张掌柜远道而来,你去给他拿些。” “娘,没有了,不过可以现做。”万朝云甜甜道,“就是不知张掌柜能不能等。” “能!”张山计觉得自己完全被动了,人家娘两儿压根就是牵着他的鼻子走。 万朝云也不提入股了,直接吩咐万贵,“贵叔,去后田捡些田螺来,可能不太好找,不过你仔细些,还是能找到的,有些藏进了泥里,有痕迹,沿着痕迹,一摸就出来了。” 张山计精明的眼睛闪了闪,这……是书香门第的女娃吗?怎么像在田里摸爬打滚出来的? “周嬷嬷,你去剁肉,荸荠就不要了。” 张山计竖着耳朵听,荸荠原来不是必需品…… “柳眉,你快去请爹,就说家里来客人了。”万朝云有条不絮的分派任务,看得张山计一愣一愣的,这是六岁的小孩吗?她怎么觉得十六都未必有如此沉稳气度。 很快,大家都各自忙去了,万朝云蹦蹦跳跳的跑进厨房,像只山里出来的小精灵。 万澈从新盖的万家村书塾回来时,万朝云的田螺塞肉做好了,做的不多,就做了七八个,主要是后田没什么田螺了。 饭菜一一摆上,除了田螺塞肉其他全部都是素菜,一份香菇豆腐汤,一份凉拌腐竹,一份清炒油菜,一份豇豆烧茄子,一份千叶豆腐炒芹菜。 万澈素来没什么架子,从来不摆士农工商那些派头,“张掌柜,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他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山计是奴籍,之所以颇有脸面,那是因为在五味居当职,他懂分寸有自知之明,千恩万谢坐下,也只坐了半边屁股,“小的实在不敢担,万大人能如此亲民,小的受宠若惊。” “来,尝尝小女做的凉拌腐竹,天儿越发热了,这口凉菜,深得她几个伯父的喜欢。”万澈日益粗糙的脸满是骄傲,似乎头顶都写着我女儿天下第一。 张山计也是做父亲的,有时候夸起自己女儿来同样是没个稳重,是以两人一拍即合,很是投契,吃了口凉拌腐竹,他眼睛瞬间便亮了,“这味……” 他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新杉木桌上的凉拌腐竹是他过去数十年都不曾吃过的口味! 又多吃了几口,这回他发现问题在哪儿了,调料的问题!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迫不及待吃了个田螺塞肉,对,就是这个味儿! 调料,肯定调料的问题! 他激动得心如擂鼓,顾不得方才千防万防的防着万家狮子大开口,诚恳道:“万大人,不知这调料的配方是何人所配?” “我家云姐儿。”万澈道,他此刻虽面色沉稳,泰然自若,但其实内心骄傲得没了边儿。 张山计第一反应是不信,“大人,您这不是消遣小的吗?六姑娘才多大呀。” “真是她,我这个女儿啊,愚钝得很,于是我告诉她,勤能补拙,她便日日钻研,这不,都累瘦了,好在天道酬勤,让她钻研出点小东西来了,小东西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他一派假装的谦虚。 温氏在屋内,听夫君夸女儿勤快,差点没忍住把饭笑喷出来。 张山计:“……”当我看不出你那极力掩藏的骄傲? “爹,女儿是照着娘嫁妆上的菜谱研究的,难得有人喜欢女儿做的小东西,女儿想送张掌柜一些,可以吗?”万朝云从内室跑出来,甜甜问,生怕万澈又说漏嘴。 张山计脸上一喜,然后一苦,这么大方,肯定又是断定他做不出来。 斟酌再三,他不死心问:“万大人,小的愿意出银子买。” “我娘说了,休要提那些阿堵物,俗气。”万朝云不等父亲接话,立刻鼓着腮帮子道,“但入股可以。” 张山计:“……”难道不是一个意思?提银子俗气,入股就超凡脱俗? 万澈品出女儿的想法来了,他装作生气的模样,道:“让你多读书,你非不听,看,闹笑话了吧。” 假装数落完女儿,万澈又笑着看向张山计,“张掌柜,小女年幼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大人,您看这配方二百两够不够?”张山计咬咬牙伸出五指。 好家伙,万澈吓得窒了窒,做买卖这么挣钱吗?那他做什么官! “我娘说了不要银子!”万朝云精致小脸立刻垮下来,明亮的双眸有泪水在打转,像是再提一句银子,她立刻要哭般。 张山计很想大声的告诉她,入股和银子是一回事!都俗气! 但没等他说,万朝云已抱着父亲的胳膊,可怜兮兮的撒娇,“爹,咱们不要银子。”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万澈又不是没见过二百两,再多他也见过,银子哪有女儿的笑脸重要。 张山计:“……”真是奇葩的一家人。 “张掌柜,实在对不住了。”万澈歉意的道,说罢吩咐周嬷嬷,“装些云姐儿做的调料给张掌柜带回去,不能让人家白来一趟。” 张山计想翻白眼,这和白来一趟有什么区别吗? 037 踏草夕阳间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表面上宾主尽欢,其实客心里想骂娘。 送走张山计,万澈低头看女儿,回到万家村,她清瘦了不少,不过也长高了些,“你就不怕张掌柜品出配方来?” “不怕,爹,您瞧好吧,过不了几日,他就要来求咱入股。”万朝云笃定道,小小人儿成竹在胸的样子,少年老成,既稍稍违和又伶俐可爱。 万澈无奈摇头,万家一众后辈,在家变后都如同霜打的茄子般,唯独他女儿自信不减,还精神百倍。 “好,爹等着瞧。”他宠溺的刮刮女儿秀气小鼻子,二百两算什么,只要女儿茁壮成长,开心快乐,十个二百两都不换。 张山计揣着调料,跑着回青州城,不知跑掉了多少肥肉,终于再歇了二十几次,仍旧快要累死的时候遥见百年老城。 回到五味居,顾不得喘口气,将调料塞给陈柱,“给我把里面的材料品出来,若品不出来,你就给我滚!” 翌日,陈柱收拾好行李,敲了敲他的门,“掌柜的,你开个条子,我去找账房结这个月月钱。” 昨天剧烈运动,今日腰酸背痛的张山计,龇牙咧嘴狠狠瞪他,“没用的东西!还不去买菜?!” 陈柱撇嘴,又翻翻白眼,乖乖去买菜,当厨子的,满青州,自然是五味居待遇最好,他也不是真的想走。 张山计咬牙,他不想信邪,但就是那么邪门,陈柱可是青州最好的厨子,他都品不出,那别人更不用说了。 “难道真要去找东家?”他蹙眉,脸拉得老长。 独自坐在床上思考了良久,半个时辰后起身,又去后厨溜达两圈,昨日带回来的调料还在,他闻了闻,味道是真好! “算了,东家第一次来青州,趁机去混个脸熟。”他迅速打包好调料,出了门。 —— 摘桑春陌上,踏草夕阳间。 万朝云跟在温氏身后,柳眉跟在她身后,三人沿着小溪慢慢行走,温氏的速度很慢,微风轻轻吹飞她淡蓝色裙摆,撩起鬓角细发,温婉出尘的气质,肆意释放着,在这乡野山村格外惹眼。 “字于一个人而言,那就是门面,字是写好了,自然而然便要比别人多出两分自信,而字不是轻易就能写好的,当年你外祖父便是用的永字八法教我……” 温氏耐心的给两个小女孩儿上课,讲着讲着发现身后没人了,她无奈摇头,目光投向远处,那里两个小人儿不知在做什么。 她轻移脚步,到了近前,发现两人在摘木姜子,“朝云,你摘它做什么?” 万朝云回头,正要扯个谎应付过去,便见楼杞从河对岸过来,“娘,七叔来了,肯定是来找您说外祖父病情的。” 温氏回头看去,果然见楼杞已带着儿子淌过小河,她心头一跳,不是原定的日子到来,难道……瞬间她心跳如狂,顾不得形象,提裙便往回奔。 摘了好些木姜子,万朝云也原路返回,此时楼杞已在院里与温氏说话,温氏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万朝云跑过去喊了声七叔,便伸手扯扯楼十五的袖子,“十五哥,你来一下。” 楼十五低头看这个曾经的小东家,却见她往屋外努嘴,抬眸看向屋外,柳眉正在河边洗着什么东西。 年仅十岁的楼十五不由得脸一红,柳眉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了,以前还在青州时,香嬷嬷的孙子小四见天的在他们耳边嚷嚷长大后要娶柳眉,他可记着呢。 那时他心想,柳眉那般好看,才看不上小四呢,要嫁也是嫁给他。 数月不见心头最好看的女孩,他激动得飞奔而去,把万朝云远远甩在后头。 万朝云:“……”心中止不住哀叹,色令智昏! “柳眉,我帮你。”楼十五殷勤的上前讨好,小眼睛不敢与柳眉对视,心跳加速,手足无措。 “十五哥,你来啦,我正好有事请你帮忙。”柳眉直起身,咧嘴一笑,神经大条的她,压根不知眼前小哥哥心里住着头正乱撞的小鹿。 作为万家婢女中的一枝花,柳眉那灿烂一笑,晃眼得很,楼十五觉得自己的心被填满了,“柳眉,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家姑娘才好看呢,你什么眼神啊。”柳眉嫌弃道,“我家夫人更好看,姑娘以前说夫人是空谷幽兰,你知道什么是空谷幽兰吗?” “是吗?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最好看。”楼十五挠挠头,兰花他知道,空谷幽兰是啥?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十五哥,你能帮我个忙吗?”柳眉从怀里掏出张写满娟秀小字的纸,纸张叠痕很重,字迹颜色也不新,像是早已写好不止半月,“我家姑娘说不白拿你东西,会给银子的,就是要缓几天。” “没事没事,去年给老夫人拜寿的时候,老夫人赏了我好些银子,你的这些东西,我自己就能买,你放心,明日我爹还要来给村头的二牛叔复诊,我明日就给你送来!”楼十五恨不得柳眉再多派些任务,好让他有机会来万家。 边上看半响的万朝云扶额,在现代那会,她十岁的时候在干嘛?对了,那会她念五年级,也收到过情书…… 楼杞交代完温老爷子病情,回头找儿子,发现他儿子正在姿态卑微的与柳眉说话,他双眉不悦的皱起,“十五不懂事,还请夫人见谅。” 温氏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正常,“楼大夫严重了,乡野山村,没那么多规矩,已经不是在青州的时候了。” “夫人,天色不早,老夫便先行告辞。”他提起药箱,拱手辞行。 温氏让万贵送,她则立在院里等女儿。 楼杞带着儿子过了河,身影没入小径后,周嬷嬷才小心翼翼的道:“夫人,楼大夫那眼神什么意思?是嫌弃咱们柳眉?” “今时不同往日,药行编入朝廷,楼杞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哪里会看得上柳眉一个丫头?人家可是医香人家。”温氏心里也极不舒服,柳眉虽是丫头,却是她看着长大的,亲手教她读书写字! 周嬷嬷脸色瞬间便垮下来了,“夫人教导柳眉识字知礼,哪点配不上他家那小子?咱们还看不上他家小子呢,眼睛绿豆似的,不认真看,都找不着!” 038 有恃无恐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翌日,万朝云趴在窗厩上望着对面小径,这都未时了,楼十五怎么还没来? 难道真要让贵叔再去一次青州?不行啊,谁知道张山计有没有派人盯梢? “姑娘,村里的翠婶来了。”周嬷嬷走到窗前低声禀,她也看了眼对面小径,姑娘都看半天了,难道在等人? 万朝云只微抬眼眸,人没直起身,懒懒道:“有事?” “翠婶的娘家人来了。”周嬷嬷回。 万朝云白了她一眼,“说重点!” “翠婶的娘家人住在隔壁放牛村,他们村好些人已经陆续断粮,而田地里的又还没长成,所以……”周嬷嬷瞄了眼小主子,发现她依旧懒懒的盯着对面小径,“所以翠婶娘家人想来咱们万家换些粮食,夫人回青州看亲家老爷了,走前吩咐家里的事您做主,姑娘,您看?” “朝廷不是又放了灾粮?”万朝云闻言直起身,秀眉微蹙,难道新知府没看到万全的前车之鉴在顶风作案? 周嬷嬷心中无比庆幸自己没离开万家的同时,又满是同情的道:“翠婶说她老母亲病了一场,他们全家用两斗米换了药。” 灾年,两斗米虽少,若无病痛,却可勉强活命到秋收。 万朝云在心里默算了下这个月父亲的俸禄,被降为九品,每月俸禄五点五石大米,也就是八百五十斤左右,用一百斤作为外祖父药钱,还剩下七百五十斤左右,前天外村的换走了一百二十斤…… 而距离下个月发俸禄,还有十七天,“周嬷嬷,咱们家还有多少粮。” “之前散了些,还剩十五石左右吧,爷说过几日得给二房送三石去,二房也没个进项,爷可怜他们。”周嬷嬷道,她是很讨厌葵嬷嬷,可到底是饥年,风凉话说不出口。 左右是饿不死的,虽然朝廷给的俸禄都是陈粮,但陈粮也是粮,万朝云没做考虑,便点点头,“用能活命的粮去给老母亲看病,也算有孝心,多给一斗吧。” “哎。”周嬷嬷像是自己得了粮食般开心,可能是在万家不愁吃,不知粮食贵吧,万朝云见她开心,忍不住斥责道:“周嬷嬷,是不是你在外面嚷嚷咱们家有存粮?” 周嬷嬷被迎头泼了盆冷水,脸色瞬间错愕,不过很快她便回过神来,“奴婢不敢,奴婢也知晓饥年不易,哪敢对外称咱们有存粮,那翠婶也只是来问问,姑娘放心,奴婢深知粮不可外露的道理。” 万朝云神色松下来,“你知道就好,咱们现在住着茅草屋,你可得小心着点,爹还需丁忧三年呢。” “是!”周嬷嬷吓得脸色都白了。 “去吧。”万朝云摆摆手,目光又落在对面小径,楼十五怎么还没来! 周嬷嬷出了院,往站在河边等消息的翠婶走去,翠婶满脸菜色,黑眼圈突兀的挂在脸上,想来是担心老母亲,没睡好。 “妹子,你家主子怎么说?”她满心忐忑,饥年谁愿意把粮拿出来?哪个不是恨不得挖个坑埋咯? 周嬷嬷想着万朝云的话,脸露难色,翠婶见她脸色不好,心咯噔的坠入谷底,难道人口最少的万家五房也没粮吗?他家都没有,整个万家村谁还有?万家大房、二房、三房、四房她都问过了,都说匀不出来。 “你也知道,我家爷被降了职,俸禄就更少了。”周嬷嬷苦着脸郁郁道。 翠婶闻言眼泪立刻落下来,“我可以不要大米,别的也行,妹子,你再去跟你家主子说说,我老娘病刚有气色,若没吃的,过不了这几天啊。”她死死抓着周嬷嬷的手,眼泪叭叭落。 “哎呀,她婶,你这人怎是个急性子?我家姑娘说了,你娘家用活命的米救老母亲,是孝顺人家,这样的人家,我主家就算饿几天也是要救的。”周嬷嬷再次无比庆幸没离开万家,起码在万家能吃饱。 幸福来得太突然,翠婶愣愣的,脸上挂着的泪珠都忘了擦,“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不,还让我多给你一斗呢,不过,你可得保密,毕竟我家爷被降职,俸禄少,帮不了多少人。”周嬷嬷拉着翠婶的手叮嘱,端着你不同意我就不去拿米的架势。 “妹子放心,灾年不过,这事我烂在肚子里,但灾年过了,我可不会藏着!”翠婶也是明白人,淳朴善良。 周嬷嬷笑着转身取米去了。 送走翠婶,小茅屋又陷入安静。 青山,绿水,人家,仿佛画里的景色,静静的置于天地间。 万朝云觉得楼十五今日是不可能来了,她叹口气,等三日,若三日内他还不来,便让万贵跑一趟青州。 “柳眉,我记得上次爹的俸禄里有两斗糯米,可还在?”万朝云懒懒的起身,打算找点事做。 “在呢,姑娘想做啥?”她越发好看的小脸满是兴奋。 万朝云神秘一笑,“嘘,乘我娘不在,咱们偷偷做。” 天上金轮渐渐偏西,向阳的小茅屋落入层阴影里,周嬷嬷见河边有野芹菜,打算摘两株,刚出门便被叫住了,“周妈妈。” 还叫她周妈妈的,肯定是青州旧人,且是被放了奴籍的,周嬷嬷转头看去,却见小四站在门口憨笑。 “小四,你怎么来了?”周嬷嬷不解问,“你们家不是被老夫人放契,留在青州了吗?” 分家后老夫人便放了好些下人,其中香嬷嬷一家得了些安置银子,儿子又是铺子里的掌柜,便都留在青州,虽然不富贵,却不愁吃穿。 “我来找柳眉。”小四说罢举起手里提的大大小小包裹,“周妈妈,柳眉呢?” “小四,你也是从万家出去的,怎这般不懂规矩?小四是六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岂能随便见外男!”周嬷嬷不悦的道,半分让小四进院的打算也无。 小四尴尬一笑,“周妈妈,是我不懂规矩,周妈妈别生气,五夫人和五爷在吗?”他转口问。 “不在。”周嬷嬷没好气道,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以前在青州,这小四眼睛就黏在柳眉身上。 “周嬷嬷,我在啊。”柳眉从厨房出来,闻言挠挠头,她明明在,周嬷嬷为何说不在? 周嬷嬷:“……” “柳眉,我来看你了!”小四激动的奔进来,一股脑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柳眉,“这是你爱吃的绿豆糕,还有小葱煎饼,对了,还有你托楼十五买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啦。” 柳眉一脸懵逼,张张嘴想说话,万朝云一个健步冲到她面前,“东西呢?” 小四:“……” “姑娘,在这儿。”柳眉忙把东西搬回屋,“姑娘,奴婢想吃团糯米。” “小四不是给你买绿豆糕了吗?”万朝云边说边拆包裹,十三香等香料在现在的大兴还都只是中药,根本没人想过用它们做菜,想要齐集十三香,药行是不二之选。 柳眉咽咽口水,“奴婢现在不喜欢吃绿豆糕了。” 门外听主仆二人对话的小四,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小四肯定是偷了他娘的银子,不然哪有银子给你买绿豆糕?你还不去谢谢人家?”万朝云感叹,真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后来,也不知柳眉跟小四说了什么,他垂头丧气的离开,万朝云见势头不妙,立刻让周嬷嬷带上两斗米送去香嬷嬷家。 顺便也送几斗去楼家。 哎,都是债啊。 039 少东家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数日后,天气渐热,这样的季节没有什么比来一杯甘泉冲的糯米甜酒更舒爽,五个白瓷小碗,一碗一勺,兑上小满的甘泉,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喝一口,清凉醇甜,回味悠长。 不能饮酒的温氏原本在摆弄她刚从山里挖来的建兰,听万澈一连喝了两大碗不过瘾,也开始馋了,她尝试的喝了口,眼睛瞬间亮了,“咦,竟然不苦。” “娘,您当有个酒字就苦?”万朝云无奈,她也只是尝试着做了五个人两天的量,还是偷偷做的,不然让温氏知道她用糯米钻研,非得罚她写五百大字不可。 “虽然有些浪费,但好吃。”万澈大手擦掉嘴角水泽,碗递给周嬷嬷,“再来一碗。” 众人:“……” 正此时,院外传来:“什么东西这么香甜,小的是不是来对时候了?” 众人回头,见张山计从篱笆墙外探个头进来,若不是天没黑,他这样子,还挺吓人的。 “张掌柜,又见面啦。”万朝云搓搓手,甜甜微笑,漆黑大眼冒着星光,她就知道,那位绝对识货! 张山计突然牙疼,怎么看都觉得这甜甜笑容背后,有着不为人知但最后他都会妥协的丧权辱国条件。 “小的见过五夫人,见过六姑娘,又打扰了,还请夫人和六姑娘恕罪。”张山计觉得,还是不要耍心眼为好,否则六姑娘甜甜一笑,他的牙全得掉。 “万大人,五夫人,六姑娘,这是五味居少东家。”张山计恭敬的介绍。 这时,一位二十五六岁年纪的男子负手走进来,普通的篱笆院,因他的到来而显得不同,万朝云想了半响,才想起四个字,蓬荜生辉! 男子气质卓绝,五官精致,一身青衫,神情淡漠,没见过世面的少女见了怕是要面红耳赤叹一句谪仙! 但也只是叹一句,断不敢靠近,因为这个男人周身充斥着萧杀之气,仿佛他刚从战场归来,带着杀意和冷冽。 “在下五味居少东家,姓林,见过万大人,万夫人。”泉水叮咚般动听的声音,万澈和温氏有一瞬间觉得眼前的男子怕是个女扮男装。 可很快,他们便改观了,因为那声音太冷,携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意,女人是温婉的,就算个别母老虎,也不可能有如此冷冽的声音。 “林公子多礼了。”万澈说罢将女儿拉到身边道:“云姐儿,叫林叔叔。” “漂亮的林叔叔好。”万朝云仰头,粉雕玉琢的小脸露出甜甜笑容,语气软糯。 “嗯,林某今日来是为调料一事。”林延平多看了眼胆子比其他小孩大的万朝云,神色终究没什么变化,语气依旧冷如寒冰。 万朝云心中感叹,原来破相前的恭王殿下竟长得如此赏心悦目。 可惜呀,在承天帝兵败被俘后,她亲自去营救,失败破相,回到大兴,执掌宗人府的大权被夺,从此一代佳人就此消沉。 在大兴,除了皇室最主要的那几个,无人知晓林延平是女儿身,若不是林见深特地告诉她,她真猜不到赫赫有名的恭王殿下是女儿身。 其实她之所以凶名在外,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郭太妃当年为了固宠,特地从民间找了几个与她同时候怀孕的孕妇秘密养着,待生产时,男女婴调换,先帝亲自确认是男婴后,她再把亲生女儿调换回来,从此以皇子教养。 作为十皇子的林延平深得先帝喜爱,一度要立为太子,可她是女儿身,如何当得了皇帝?是以,她便辅佐承天帝,以求活命。 承天帝手里捏着她的命脉,便把宗人府交给她,并秘密扶持她一手创立五味居。 五味居是承天帝的钱袋子,经常哪里需要哪里搬,是以,万朝云便赌,她赌承天帝的心地善良,赌他不忍见青州饿殍遍野,赌他肯定会派恭王前来青州支援。 老天待她不薄,赌对了。 万朝云不等父母说话,无知稚童般跑过去,伸手抱住林延平的腿,“漂亮叔叔,你要吃糯米甜酒吗?可好吃了。” 林延平一愣,身体僵了僵,低头俯视抱着自己的小女该,她可爱甜美,拥有一双清澈干净的大眼睛,大约是心冷硬得太久,或者是太久无人这般心无城府的靠近她,鬼使神差的,她顺势抱起万朝云,“你不怕我?” “林叔叔长得这么好看?我为什么要怕你。”万朝云说罢双手抱着林延平脖子,“林叔叔,其实那些东西特别容易做,林叔叔要学吗?” “你愿意教叔叔吗?”不由得,她身上那股子萧杀之气淡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柔和。 “林叔叔那么好看,我当然愿意,但林叔叔,你能让我入股五味居吗?”她明亮的双眸,期盼的看着林延平。 第一次被小孩子如此亲近的林延平内心慢慢变得柔软,她笑着点点头,言语中不由自主的带了些宠溺,“可以。” 边上躬身候着的张山计心头一跳,抠抠搜搜的老毛病又犯了,“少东家,您要不先给老东家去信,再做决定?” 他并不知林延平的真实身份,大有种今日就算被冤杀,也要担负起忠臣职责,胖胖的肉脸竟违和的露出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气势。 林延平好看的凤目微微一扫,犹如剑过叶落,吓得他把后头那句‘他们狮子大开口’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吃的?”林延平视线落在糯米甜酒上。 “嗯,林叔叔,配方我可以免费送给你。”万朝云从林延平身上下来,亲自拿干净的碗给她舀了一勺,这时万澈夫妻才回过神来,温氏立刻帮忙。 万澈则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公子请坐,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此前林延平已悉知万家人资料,万澈的心性还算能入她眼,依言坐下,也不废话,直接道:“想要入股五味居,需得拿出实力,给你们两炷香时间说服我。” 万澈愕然,什么时候商贾人家也这么拽了?不由自主的,在气势上,万澈便矮了一截。 040 全当报恩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斜阳下,普通的小院比往日热闹了三分,却又不失‘采菊东篱下’的悠然清净。 趴在篱笆墙上的牵牛花如今正是花期,开得繁茂,满天星般的缀在枝头。 “漂亮叔叔,喝糯米甜酒。”万朝云无比殷勤,小脸期盼的看着林延平。 万澈见女儿一口一个漂亮叔叔,叫得格外甜,心里极不是滋味。 可在林延平仿佛能杀人的冷冽目光下,他丝丝情绪不敢外露。 林延平三岁便被教导做人要走一步算三步,五岁学会争宠卖乖,八岁成为先帝想废长废嫡立为皇储的得宠皇子,十五岁已能与权臣斡旋,二十岁以少胜多战退离国雄兵压境。 赫赫威名的她凤目轻抬,看向万朝云,小小的人儿,落落大方,半点害怕胆怯也无。 “漂亮叔叔,你吃啊。”万朝云甜甜的声音,让林延平眼眸中那股子杀气淡了又淡。 似乎很久很久没人这般让她吃东西了,那双白皙修长却长满老茧的手伸出来,拿起小白瓷碗抿了口,冰冷的眸子有惊讶一闪而过,紧接着,一碗糯米甜酒用尽,“不错。” “谢谢漂亮叔叔夸奖,漂亮叔叔,我领你看我做的调料。”万朝云说罢自来熟的牵住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漂亮叔叔,你跟我来。” 万澈与妻子对视一眼,女儿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林延平第一次被如此亲昵的牵手,尤其小手软软的,像是用力一捏就会碎般。 她任凭小人儿牵着来到厨房。 厨房是新建的,周嬷嬷每日打扫,虽简陋,却极其干净整洁,万朝云费力的把角落里的竹筐拉出来,然后不断从筐里取东西,先是小四带来的十三香原材料,然后是上次摘的木姜子…… 直到一个小小的竹筒出现,林延平的神色才有了微微变化。 “漂亮叔叔,这是芝麻油,我力气小,只做了一点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的,其实很简单,跟周嬷嬷平日里做豆腐差不多。”万朝云小脸无邪,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周嬷嬷觉得姑娘说得对。 林延平阅人无数,她知道有的人自小便聪明,在京城,有个唱戏的小神童,七岁登台,唱得不比老师傅差,甚至更有灵气。 是以,在面对万朝云似神童的表现并不惊讶,“如何做?” “周嬷嬷,你把石磨洗干净,擦干水泽。”万朝云当即吩咐,“柳眉,上次咱们剩的芝麻,你全部拿出来。” 万澈夫妻:“……” 两人一脸懵逼,难道上次见女儿和柳眉在石磨那里捣鼓半天,不是在玩过家家?而是在做麻油? 周嬷嬷不敢耽搁,很快洗好,而这边柳眉已经着手生火…… 芝麻油,在没有机械的年代,通常是以水代法提炼,这种办法提炼出来的麻油纯天然健康无害。 在林延平面前操练了一遍,她年纪小,万澈和温氏忙上前帮忙,两人在女儿的指导下,提炼出了少量香油。 抹着汗,万澈道:“确实和做豆腐差不多,但工序更复杂,也亏你想得出来。” “嘿嘿,谢谢爹夸奖。”万朝云厚颜无耻的道。 林延平闻了闻麻油,又尝了口,随即点点头,“你有资格入股。”她看到了商机,芝麻都能提炼出油,那么别的呢?同样的方法,是不是别的东西也能提炼油? 答案是确定的,比如菜籽,比如木姜油,比如桐油…… 声音依旧冰冷淡漠,可听在万朝云耳里,不亚于天籁之音,只要大兴不倒,五味居绝不会倒,入股五味居,相当于从此可以坐在家里数银子! 万澈和温氏倒没什么想法,能入则好,不能入,他们也养得起女儿。 “谢谢漂亮叔叔。”万朝云甜甜道谢。 “东西是你做出来的,我只让你入股,万家就算了。”林延平补充。 万家那群人,都没在万朝云对手名单里,就算十个祝氏,也不是她对手。 只是,她还未回话,温氏先急不可耐的应了,“公子说得是,自小云姐便独立,理应如此,相公,你说呢?” 她怕万澈不同意,警告的看向他,大有种你敢让万家人掺和进来,我就让你好看之意。 万澈是万家的老幺,幼时颇受哥哥们关照,他当然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帮兄长和侄儿们……可他也清楚目前自己的经济状况,丁忧后朝廷虽然还会发俸禄给他,却也会有折扣,加上青州温家还有个岳父每月都要抓药钱。 实在是,捉襟见肘。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了很多,以万家的名义入股五味居,固然能稍微改善万家所有人的经济状况,然这样做对女儿是不公平的。 夫妻十年,温氏对夫君是再了解不过了,她走过去,低声道:“你考虑再多也没用,人家说了,若以万家的名义就不合作了。” 万澈:“……” “行吧,但我作为父亲,很担心五味居欺负她年纪小,我得指定一个人,参与五味居的管理。”万澈考虑再三道。 在林延平心里,万澈的心性还算不错,没许多读书人的臭毛病,妻子十年只育有一女,也不曾纳妾,甚至从未去过花楼,这一点她很欣赏。 “可以。”她淡淡道,“我在京城总司给他留个位置,从学徒做起。” 得到她首肯,万澈夫妻两人都是一喜,正要感谢,万朝云的声音甜甜的响起了,“漂亮叔叔,我家的家产都充公了,我能不能申请让我几个哥哥去收香料,挣个中间价糊口?” 万澈闻言感动得鼻子一酸,眼眶便红了,他的女儿太善良,从不计较曾经的祖母不喜,也不计较堂姐为难。 温氏也慈爱的看着女儿,聪明,懂事,心善,老天肯定是在补偿她,所以才给她这么好的女儿。 林延平的想法却截然不同,她欣慰的摸摸万朝云梳着两个包包发髻的头,用小恩小惠堵住别人的嘴,然后自己闷声发大财,不错不错,有她当年的风范。 其实,万朝云也没他们想的那么复杂,她只是感念村民们帮她家盖房子,全当报恩了,至于让万家人参与进来,不过是因为五房人少。 “好。”她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捏捏小女娃婴儿肥的脸,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宁静。 “书里讲得果然对,漂亮的人心都善,漂亮叔叔,我好喜欢你,你太好了。”万朝云说罢又想往人家怀里钻。 林延平:“……”怒也不好,笑也不习惯,一时之间,她神情呆呆的。 张山计:“……”六姑娘真会来事,看来以后得小心伺候着了,万一惹她不高兴,到少东家面前讨巧卖乖告他一状,以少东家身上那股子萧杀之气,怕是要把他碾成肉泥。 想到与万朝云作对后的下场,张山计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直到签订契约,都再没说过半句狮子大开口此类的话,尤其契约中还有一条,允许万朝云参与总分红,这可是头一份! 五味居在大兴都很多分铺,许多入股的人都只参与本地五味居分红,鲜少有参与总分红的,那可是大头。 万澈夫妻不知具体情况,两人还觉得女儿亏,那些调料一旦放出去,肯定所有五味居都会用,说不得还外卖,而女儿只有一成红利! “林公子,一成,是不是有点少?”万澈顶着林延平地狱阎罗般的气势威压道,“调料你也尝过了,可以多种搭配,一旦大范围推广……” 041 不愿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话还没说完,林延平便淡淡打断了,“参与总分红,与青州小店不同,一成不算少,够她此生不劳不做衣食无忧了。” 万澈张张嘴,后面的话没出口,好像有点道理。 温氏心下立刻盘算开了,女儿素来懒散,若真如林公子所言,倒也不怕她将来饿死。 若万朝云会读心术,怕是要笑破肚皮,她娘的担心也太搞笑了吧。 最后一缕夕阳退出大地,苍穹垂下夜幕,草丛间田地里的小动物争先恐后起鸣,所有条款都得到一致确认,温氏又亲自把厨房所有调料都打包好递给张山计。 张山计扛着包裹,暗暗震惊,乖乖耶,原来人家给他吃过的只是其中一种! 温氏和万澈也震惊,送走林延平和张山计后,万澈好奇问:“云姐儿,这些你什么时候弄的?” “木姜子是从屋后头摘的,花椒等十三香是那天七叔来跟娘说外祖父的病情,找楼十五要的。”万朝云不以为意的道。 “那麻油呢?”温氏无语,听着怎么那么随便? “娘~~~”万朝云撒娇的抱向温氏,“不都跟您解释了吗?您也亲自参与了,和做豆腐差不多,你女儿我聪明,举一反三来的。” 万澈夫妻两人相视一眼,女儿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太聪明了,让他们心头不安。 万朝云想说,不安也没用,她是胎穿来的,货真价实万家女。 “娘,困~~~”她抱着温氏,双眼紧闭,像是随时都能睡过去般。 温氏无奈,只得放她去洗漱。 小小的身体,确实容易困,万朝云洗漱后倒头便睡了,万澈与妻子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生起愧疚之意,是不是他们太没用了?所以才逼得女儿小小年纪便要为生计奔波? “兮娘,你说让谁去五味居?”万澈痛定思痛,决定好好替女儿谋划,以后做个称职的父亲。 此时,他已觉得自己无比失败,无比不称职,竟不能给女儿优渥的生活,让她小小年纪自己挣银子。 “万家满门读书人,你二哥考了一辈子也不愿放弃,你觉得谁愿意放弃科考去做买卖?”温氏不乐观道,她想起自己的侄子,可惜太小,有父亲和兄长的前车之鉴,她其实并不赞同侄子还走仕途之路。 万澈岂能不知这个理,可万家今时不同往日,于朝堂而言,万家是有前科的,可以预见,未来起码两代人,仕途都不会顺畅。 “明日我与几个哥哥商议商议再说。”万澈无奈道,“对了,收香料的事,你怎么看?” “万家不是还有那么些下人吗?派几个管事去收,没银子,就用粮食换。”温氏此时回过味来,微微蹙眉,“你说朝云突然提这么个要求,是不是在堵其他人的嘴?” “你是说……”万澈也不笨,一点就透,“好像是这么回事,咱们只有朝云一个女儿,将来难免要用到堂兄弟的时候,总不好只顾自己富贵,也要帮扶下兄弟。” “只希望不要升米恩斗米仇才好。”温氏又开始自责,她若能给云姐生个兄弟,何至于让她在孤立无援? 感受到妻子的自责,万澈连忙哄,“没事,我看衍哥儿就极好,若他愿意,咱们便过继过来,他是个好孩子,会护着朝云的。” 翌日,万朝云美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万澈已把事情删删减减,略掉入股一事,与万家其他几个主事的人说了,大家的反应奇迹的一致。 “收收香料可以,但去京城的五味居?非得派万家的哥儿去?派个签死契的管事去,不行吗?”万通蹙眉道,至于脸上其他表情则看不出,一起丁忧这些日子,万澈的形象是最好的,其他几位,糙得仿佛整了容。 “咱们可是满门书香!岂能与全身充满铜臭的商贾为伍?!” “是啊,五弟,戎哥儿是大哥的长子,绝对不能去五味居,昇哥儿已然中举,你四哥和我膝下只有一子,是断不能去的。”形同野人的万慎也道,语气比较委婉,“至于弘哥儿,马上便要下场子,朝衍、朝维、朝翼、朝然和朝康都还小。” 万澈听半天,听出味儿来,两个哥哥是不打算让万家的后生去五味居了,“三哥,四哥,咱们家什么状况,你们又不是不清楚,那么大家子人,养活容易,养好了难。” “二哥回来了,你问问他。”万通朝山下示意,半山腰上万钧正在缓步攀登。 万澈无语,以前大哥在,从来不会如此迂腐! 万钧抬着老胳膊老腿,堪堪爬到草棚前,还未喘口气,便见三个弟弟神情各异的盯着他,连连落榜后的他早已没什么自信心,在弟弟们面前自卑得很,“干干嘛?” “二哥。”万澈又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我老胳膊老腿肯定是去不了,昇哥儿已是举人,你其他几个侄子年纪还小,就不去了,五弟要不问问弘哥儿和衍哥儿。”万钧心中虽没什么自信心,却执拗得厉害,仿佛一定要二房出个官儿,他才能瞑目似的。 “二哥,朝维不是十四了吗?可以让他先去做学徒。”万澈觉得二房没有个进项,让二房的孩子去最合适。 万钧依旧摇头,“这孩子读书有灵气,五弟,我知道你是好意,你放心,等昇哥儿得了官,会报答你对我们二房的帮助的。” 他是这个意思吗?万澈此刻仿佛吃了苍蝇般难受。 万朝云蹲在河边洗野芹菜,周嬷嬷摘了好些,两三顿都吃不完,柳眉只感慨应该养头猪,还可以捡捡剩菜剩饭什么的。 而万朝云却认为养鹅或者养鸭更好,毕竟离水近。 就在两人就养猪还是养鹅进行讨论的时候,万澈气呼呼回来了。 “怎么了?谁惹你了?”温氏放下书本问。 “我没想到他们如此迂腐!”见到妻子,万澈心头那股浮躁得以安抚,他渐渐心平气和,“竟是一个都不愿去京城。” 042 莫不是为了逃婚吧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葱绿的野芹菜洗干净,周嬷嬷多做了个芹菜肉丝,反正关起门来,别人也不能说她们没好好丁忧。 饭菜上桌,万澈的脸色已恢复正常,他见桌上有肉,自己不吃,倒是频频给女儿和妻子夹肉。 “爹,去京城的人定了吗?”万朝云算着父亲已发过火,此时讨论这个话题,他应该不会再发火,便大胆询问。 其实万澈没有对女儿发火的习惯,她多虑了。 “你娘想让你庭均表哥去,得先问过你庭均表哥再决定,多吃点肉,你看你都瘦了。”万澈自然不愿告诉女儿伯父们并不领情,她小小年纪,会伤心的。 万朝云其实早已猜到,如今士农工商,商贾地位低下,正经读书人家的子弟怎么愿弃文从商?君不见多少读书人宁愿饿死也不肯下海。 “其实我也属意表哥去,表哥笨笨的,该去历练历练。”万朝云说的是实话,温家不比万家,万全是犯错了,可没有死人,而温家背负着人命,任凭温庭均多才华横溢,都不可能得到朝廷重用。 前世,他在基层苦苦挣扎,后来她尊为贵妃,林见深给他提了官职,也只敢让他治理一些小河小江,他终其一生都想去治理黄河,可直到死也没能实现。 万澈原本气闷的心情被女儿一句‘表哥笨笨的’给逗乐了,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你表哥笨?你表哥可是青州知名的神童。” “神什么童?笨死了,诗文做得好有什么用?让他算个题至今没出答案。”万朝云撇撇平,满脸嫌弃。 万澈愕然,女儿的话也有道理,庭均那小子满心想着治理河道,可治理河道不是写诗,诗写得好不一定会治理河道。 瞬间,他神色凝重起来,岳父缠绵病榻,大舅哥流放在外,舅嫂也早早去了,留下庭均这么根独苗,可不能再扎进去。 当即,他已属意让温庭均去京城。 他们一家三口在讨论去京城的事,其他几房亦是。 其中三房和四房只是略略提了句,毕竟这两房都只有一个儿子。 主要是二房和大房讨论得激烈。 “你个老不讲究的东西,你知道大哥为什么这些年官运亨通吗?”祝氏恨铁不成钢的拧了下万钧胳膊,“说你蠢,你还真给我蠢!” “那你说是为什么?”万钧委屈。 “大哥做官,王家做买卖,就连连襟也富得流油,大哥罩着王家,王家给银子让大哥上下疏通关系,这才官运亨通,我说你怎么那么蠢?昇哥儿已经是举人,做官是早晚的事,维哥儿跟你一样,就不是个读书的料,让他去京城,以后兄弟之间相互扶持,早晚超过他们几房!” 万家缩水,祝氏清减了许多,形象看起来也刻薄了许多,“去,你去告诉老五,我们家维哥儿去京城。” “去了只是做个学徒,不一定能挣银子。”万钧虽然窝囊,却对科考有特别的执着。 “我让他马上给我挣银子吗?当年王家也只是派个儿子去做学徒,后来大哥做了官,才自己做买卖,不学怎么会?进货你都不知道去哪里进,还不去!”祝氏怒视,若万钧再敢说个不字,她怕是要拿刀砍人。 而此时大房,与祝氏同样想法的是小王氏,她是王氏的侄女,秉性和王氏差不多,毕竟姑侄。 “让三弟去吧。”她轻轻与夫君万朝戎嘀咕,“三弟考了这些年都不中,怕是又一个二叔。” 万朝戎与妻子关起门来说悄悄话,而被两人比作万钧的万朝弘也正与妻子谈论此事,“爹娘不在了,弟妹都得我们管着,朝衍虽然定了亲,可难保人家宋提辖反悔,我觉得他去做为合适。” “相公,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五叔要过继儿子?”岳氏心思活络,“五叔只有六妹妹一个女儿,六婶也不像还能生的样子,你说他会过继谁?” “这……”万朝弘突然心跳加速,“你是说五叔用此次机会选继子?” “有可能,我听说是五味居的少东家觉得六妹妹可爱,这才把收香料的事交给万家。”万朝弘努力压制狂跳的心脏,激动得都起了鸡皮疙瘩,“三叔只有五弟一个儿子,四叔也只有七弟一个儿子,他们两个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们过的的什么日子,要是能做五叔的继子……”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优渥的生活前景。 或重视,或当做笑话,万家所有人都知晓了这件事,就在万钧被逼着乌龟般往村头走时,万朝衍已经先一步到了。 万朝衍也不拐弯抹角,他一见到万澈便说明来意,“五叔,我想去京城。” 万澈震惊,万家几个孩子中,朝衍是最有灵气的,只要加把劲,最有可能中进士,“衍哥儿,你别凑热闹,待孝期一过,你立刻就能下场,你爹和五叔都很好看你,认为你最有可能走到殿试那一步。” “我志不在仕途,五叔,您就答应侄儿吧,侄儿不想下什么场子,也不想去什么殿试。”万朝衍见叔父不同意,噗通便跪下了,“您不同意,侄儿就不起来。” “你!”万澈气得发抖,“那你就跪着!” 说罢,他甩袖而去。 院内安静下来,温氏吩咐周嬷嬷拿个垫子过去,万朝衍拒绝了,气鼓鼓的跪在那里。 不多会,金轮高挂苍穹,躲在屋内的万朝云都起了身汗,“去给四公子支把伞。”温氏道。 柳眉取了伞过去,打开罩在万朝衍头上,哪想他不领情,竟挪开了。 屋内看清楚的万朝云摇着团扇走出去,“四哥,你去京城不会是为了逃婚吧?” “胡说,我何时说要逃婚了?”万澈鼓着腮帮辩驳,“你四哥我七尺男儿,若要悔婚大可堂堂正正,用得着逃跑吗?” “那你干嘛放着好好的仕途不走,去做商贾做的事?”万朝云之所以任凭万澈做那个决定,就是吃定了万家人不会同意,多少商贾想在自己身上披上书香的皮,又怎会有书香之后自甘堕落弃文从商? 043 就你那字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一股热浪随风袭来,万朝云小小的身体晃了晃,太热了!住在河边也挡不住这炎炎热气。 万朝衍心疼的瞅向堂妹,“你进屋吧,免得待会晒病了。” “你不说我就不进去,你不也跪着吗?”万朝云学他耍赖。 万朝衍:“……” 兄妹两对峙片刻,豆大的汗水下雨般从两人浓密的发根流出,划过脸颊,有的浸入眼睛里,火辣辣的难受。 “哥哥我志向远大,奈何你大伯父做错了事,此生纵才比太公,朝廷也不可能重用我,既能一眼看穿仕途,又何必还要在这条路挣扎?我是个实务的人,不愿一辈子籍籍无名,五味居虽只是个卖饭的,可能把饭卖到全大兴,是何等的能力?所以,我要去京城,我要学习这种能力!” 万朝云愣愣的看着眼前消瘦了、黑了的四哥,没想到小小年纪看得如此透彻,难怪宋提辖喜欢他,“只要不是逃婚就成,四哥,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去帮你说服我爹。” 自愿与强逼,她自然更倾向于自愿。 “真的?什么条件?”万朝衍一喜,猛的抓住堂妹手臂,激动道:“只要你能说服五叔,我什么都答应你!” “也不是什么特难的条件,就是去了京城后,不要泄露我的秘密,戎大哥也不能说。” “什么秘密?我保证不说。”万朝衍说罢举起手开始发誓,“如果说,就让我不得好死。” “至于什么秘密,你去了京城就知道了。”万朝云神秘一笑,望望天色,父亲怕是还得过两个时辰才回来,她回头吩咐柳眉道:“给四哥支把伞。” 这会万朝衍没有拒绝,他此时也热得想要晕过去。 万朝云先去厨房翻了翻,上次翠婶拿来的干山楂还在,没动过,桑葚河边长了许多,甘草和陈皮也有,只缺桂花、冰糖和乌梅。 桂花现在不知去哪里找,冰糖暂且用粗糖代替,乌梅可以去现摘。 “周嬷嬷,我想吃乌梅,你去二柱叔家给我摘几颗呗,咱们不白拿他们家的乌梅,你带上些米去换。”万朝云道,说罢想了想又补充,“看看有没有桂花和冰糖,对了,还有洛神花。” 温氏在屋里做衣裳,闻言脸上扬起微微笑容,用大米换乌梅虽然亏了些,可不白拿别人东西的习惯好。 “哎。”周嬷嬷早已习惯,她家姑娘半点不肯占别人便宜。 二柱家在村子中间,周嬷嬷没多会便回来了,手里抱着两枝怒放艳红的洛神花。 她放下背篓,陆陆续续从背篓里取东西,“姑娘,桂花是春妮家的,他们家以前经常给城里的铺子送桂花,可最近不知怎么了,青州不收了,听说您要,给了好大一包呢。” 肯定是桂花糕滞销,所以才不收了,不过也幸好没再收,“待会给春妮姐送些米去,有冰糖吗?” “没有。”周嬷嬷想说饭都只是堪堪吃饱,哪里有冰糖那种金贵玩意儿? 万朝云也不是非要冰糖,招手让柳眉过来,“把这些都洗了,周嬷嬷,你先给我生火洗锅,然后再去春妮姐家。” “哎。”周嬷嬷已经不会再问‘姑娘您要干嘛’了,因为早已习以为常,她家姑娘,说是钻研,其实鲜有失手,她也不知为什么,也不敢问,更不敢跟外人说,因为没人信。 太阳开始偏西,河边的小茅屋又落在大山阴影里,每当这个时候就是万澈快下学回来的时候,万朝云把煮好的酸梅汤装好,放在后田那汪甘泉里冷却。 “五婶,五婶,在吗?”外头传来万朝弘小心翼翼的声音。 “哟,是三公子和三少夫人啊,三公子,三少夫人快请进。”周嬷嬷从厨房出来,立刻请两人进院。 夫妻二人看到院里跪的万朝衍,对视一眼,万朝弘道:“四弟,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 “我做什么不用三哥管。”万朝衍闭着双眼,看也不看兄长一眼,两兄弟之间像是有什么化不开的隔阂。 周嬷嬷也不敢多看,她进屋伺候温氏梳洗。 万朝云放好酸梅汤跑出来,便见两人仇人见面似的分外眼红。 “小朝云啊,你娘呢?”万朝弘在院里的凳子上坐定,嫌弃的扫了两眼茅草盖出的小院,篱笆墙爬满牵牛花,墙角种了好几盆建兰,水渠从屋后引过来,意境倒是诗情画意,可茅草屋终究是茅草屋,上不得台面。 夫妻二人又对视一眼,五叔也不富裕嘛,做五房的继子肯定还是不如三房和四房好,顿时,夫妻二人脸上便有了些轻视神情。 万朝云什么人没见过?万朝弘夫妻心里想什么,她打个照面便看出了。 “三哥三嫂找我娘有事?”她不咸不淡道,态度极差。 “你小孩子懂什么?等你爹你娘来了再说。”他边说边提了下杉木桌上的茶壶,茶杯叩在茶盘里,茶壶是空的,“我记得五叔酷爱饮茶,这茶壶怎么是空的?六妹妹,你家不是还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丫头使唤吗?” “我家还有贵叔,怎么?三哥觉得我家下人少,打算给我两个?”万朝云也坐下,丝毫没有让柳眉沏茶的意思。 分家后,老夫人把签了死契的香嬷嬷一家放了,而被分到其他房的下人,只要是签死契的,都没有被放走,哪怕饿也要她们饿死在万家。 五房也有签死契的下人,比如万贵夫妻,以及万朝云以前的奶嬷嬷,不过被万澈赶走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要几个人伺候?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晴姐儿比你小好几岁,都知道要学女工了。” 万朝云也不生气,只是看煞笔般看着他,“晴姐儿真聪明,两岁就会女工,了不得。” “那是,不是三个吹,晴姐儿是咱们万家最聪明的女孩子。”万朝弘还以为堂妹那句话是好话呢。 边上的岳氏见夫君越说越离谱,忙扯他衣角阻止,然万朝弘吹牛吹得正嗨,哪里肯住口,他刨开妻子的手,“等晴姐儿再大些,三哥便教她读书习字,保证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从万朝弘那句‘小小年纪不学好’开始,万澈听到现在,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抬脚走进来,冷冷道:“就你那鸡爪似的字,不知所谓的棋艺,能教出才女?” 044 好喝吗?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了解万澈的便知道,他有两大不能忍。 一,不能忍他人非议他的妻子。 二,不能忍他人非议他的女儿。 万朝弘很明显不知自己碰到了五叔的底线,他闻言立刻起身行礼,“五叔,您可算是回来了,侄儿久等无聊,正陪小朝云说话呢。”虽然觉得万澈的态度有问题,但他没深想,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也以为万澈说他字丑棋艺差是寻常玩笑。 话说完,他从下人手里拿过盒子,“五叔,这是您侄媳家里特意送来的龙井,侄儿寻思着您爱茶,自己没舍得喝,便紧巴巴给您送来了。” 茶放在桌上时,他肉疼了下,这可是上好的龙井啊!眼看五叔家徒四壁的,怕是许久没闻过好茶味儿了吧,也不知这桩买卖有没有龙井值钱。 心思电转的同时,他很没礼貌的再扫了眼夕阳下的茅草屋,听说当年五婶的哥哥被流放,花了很多银子疏通,连五婶的嫁妆也没能幸免,五房的家当不会比岳氏的嫁妆还少吧? 万澈轻轻撩了眼包装精美的茶,并未心动,只淡淡道:“你第一次来我这茅屋吧?” “是,还请五叔见谅,实在是家里事多,走不开,这不,一得空便立刻来看五叔和五婶。”心里肉疼,可来都来了他也不好意思拿回去。 恰好此时刚洗漱好的温氏从内室出来,她方才是一字不落的听有人数落她闺女,此刻脸色极其难看,“你既忙,便不用来!” “五婶哪里的话?作为侄儿,哪能不常来看望叔父和婶婶?就是晴姐儿也见天的嚷着要来跟六姑姑玩呢。”岳氏看出万澈夫妻明显不快,她也知晓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夫君说错了话,便忙讨好的补救。 温氏冷冷一笑,“还是不要来的好,免得被我家朝云带坏!可不敢带坏神童!” 万朝弘也听出味儿来了,他当即心里便极不舒服,这个五婶还是世家出身呢!一点礼数也无,明明在家,却不肯出来相见,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生怕夫君又说错话,岳氏立刻拉住他道:“五婶哪里的话,六妹妹那般聪慧可人,又有五婶您亲自教导,哪能带坏?只有带好的份。” “不敢当。”温氏神色越发冷漠,“我家朝云愚笨,担不起。” 万朝弘越听越气,突然伸手去拉跪在地上的万朝衍,“你给我起来,回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爹不在了,我们在万家已经没了容身之处!” 他突然而来的举动,让万澈怒不可制,他“啪”一声重重拍打在杉木桌上,“你放手!衍哥儿比你懂事!” 万朝衍奋力甩开兄长的手,挪了挪疼痛的膝盖,跪到更远处,一言不发。 见弟弟此举动,万朝弘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道:“你连三哥的话也不听?!” “你自己都没管好?管什么衍哥儿?”万澈实在头疼,大哥怎么教出这么个儿子? “五叔五婶恕罪!”岳氏死死拉住夫君,她脸色尴尬的连连告罪,“他不会说话,不懂事,还请五叔五婶看在爹娘的份上不要和他个混人计较!” “你拉我干什么!”万朝弘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五叔说他,弟弟忤逆他,现在连妻子也打他的脸! “你放开他,我看他是不是能翻天!”万澈厉声道。 岳氏吓得手立刻放开,委屈的站在一边。 万澈比万朝弘小不了几岁,甚至只比万朝戎大一岁,是以并不如其他几个哥哥在侄子心中有威信。 被放开后的万朝弘粗着脖子道:“我知道,我爹没了,我们大房没了靠山,你们就开始看不起我们,我告诉你们,我爹是你们兄弟里最出息的,他的儿子也是!你们不是看不上我晴姐儿吗?我还就告诉你们,以后再也不登你五房的门!” 他说罢恶狠狠刮了眼岳氏,“你要是吃里扒外,就住这草屋好了!” 丢完话,他转身便阔步出去,没走几步,似想起什么,他转头冲万朝衍道:“四弟,你越这样卑躬屈膝,别人越看不起!” 岳氏快哭了,她一直知道自己嫁了个草包,但没想到这么草包! “五叔,五婶,侄媳在这里请罪了,还请五叔五婶恕罪,爹娘走得早,他也是憋得难受,才出言无状。”岳氏说着眼泪叭叭的落。 温氏无动于衷,刚才贬低她女儿的时候怎么不站出来? 万澈也没消气,她女儿在家好端端的,被人上门一顿贬低,搁谁谁难受,“你也回去吧。” 岳氏此刻如坐针毡,哪里还呆得下去?福了福身后,羞愤的出了院子。 “茶,带回去吧。”万澈淡漠道。 周嬷嬷机灵,抄起桌上的茶便送了出去,岳氏无奈只得接下,她今日丢脸丢大了,来意没说便罢了,还得罪了五房! “爹,女儿给您做了酸梅汤。”万朝云蹦蹦跳跳的跑到后田,费力的将甘泉里装酸梅汤的罐子取出来。 一碗酸梅汤下肚,解暑解渴,万澈心情也没那么烦闷了,“这里头有乌梅?” “是啊爹,我把乌梅煮了,好喝吗?”万朝云讨奖励般道。 万澈点点头,“好喝是好喝,只是,你怎么知道乌梅煮了能喝?” “那爹怎么知道米饭可以吃?”万朝云蹙眉反问。 “老祖宗就是吃米饭的,所以爹知道米饭可以吃。” “那老祖宗是怎么知道米饭可以吃的?”她继续问。 万澈:“……” “罢了罢了,快扶你四哥起来,别跪病了。”万澈无奈,他怎么知道老祖宗是怎么知道米饭可以吃的…… “五叔若不答应,侄儿便不起来!”万朝衍坚持。 “爹,女儿比较喜欢四哥,您就让四哥去嘛,朝廷又没有规定做过学徒的官宦之后不能参加科考。”万朝云使尽浑身解数,小手殷勤的捶腿,捏肩,扇风。 万澈是真心疼这个侄儿,依旧不为所动,“去做了学徒,怎么还能安心科考?” “四哥,你快跟爹保证,保证一定能中举!”万朝云使劲使眼色。 为了能去京城,万朝衍觉得边做学徒边科考也能接受,“五叔放心,侄儿不会荒废科考的。” 万澈的神情仍不动如山,他不信有人一心二用还能高中,“你之前不是属意庭均吗?怎么变你四哥了?” “爹,酸梅汤好喝吗?”万朝云不答反甜甜问。 “好喝。” “那爹,心情好点了吗?” “还行。”万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女儿牵着鼻子走,但酸梅汤是真解暑。 哎,人为食亡啊。 “既然爹心情好,那爹为何要为难四哥,让他心情不好?”万朝云仰头,那双清澈大眼充满不解。 万澈:“……”这也能扯到一起? “衍哥儿,你是你五叔最看好的孩子,你父亲虽然不在了,可你五叔绝不能看着你自废前程,他见天的念叨要给好友去信,让你除服后去白鹿洞念书。” 温氏见夫君在女儿美食攻势下即将缴械投降,不得不耐心劝导,她温柔的声音,仿若一股清泉流淌在每个人心里。 “五叔,五婶,非是侄儿自毁前程,实在是……”他欲言又止,年轻的脸涨得通红,羞愧又愤怒。 “是什么,你倒是说呀。”温氏那般温柔的人都急了。 045 实情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炊烟在后厨袅袅升起,将如画般美的草屋、小溪和青山拉回人间。 万朝衍咬咬牙,心一横,便闭着眼睛飞快道:“我听到大哥和大嫂打算让三姐去给人做妾!那人愿意出八百两银子!五叔,五婶,我要去京城,我要挣银子,我不能让大哥和大嫂把三姐卖了!” 他说得飞快,因为说慢了,他怕自己再难启齿。 原来这才是他要去京城的目的呀,也是,他又不是万钧那种没自信的男人,怎么会因为父亲有罪,就害怕仕途? 万澈与妻子对视一眼,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万澈没发现,他的声音都颤抖了。 “嘭。”实实的头磕在地上,“五叔,大哥和大嫂说要让三姐去做妾!”有了开头,后面的话也没那么难说出口了,只是心中憋着的委屈和愤怒怎么也压不住,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竟嚎啕大哭起来。 “快起来。”温氏哽咽,她忙扶起万朝衍,“别跪着,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难处就说,你藏着我们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帮你?” 万澈的心软了,但同样也很愤怒,他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稳重的老大,端庄的老大媳妇,竟干出这种龌蹉事。 “衍哥儿,你大哥大嫂当真这么说?”万澈还是无法相信,平日里宠爱弟妹的大侄子能干出这种事。 “是,我亲眼看到她们收了人家二百两订金!只等除服,就抬三姐过门。”他语气恨恨的,恨自己无能为力,也恨兄嫂无情无义。 “那人是谁?”温氏询问,这才是重点。 “是青州刘家!” 万澈瞬间蹙眉,“家里有人在户部河见清吏司做郎中的那个刘家?” “对,不过是个小五品的芝麻官!”万朝衍愤愤道。 五品的京官,那也是京官,还是户部那样的重要衙门,而且辖河见行省经济,青州不过是河见行省的一个州而已。 青州前知府的家眷又如何?就是布政使,也不敢随意开罪这些京城的小鬼。 “此时容我跟你几个叔父商议后再做打算。”万澈沉沉道。 “你别急,还有几个叔父呢,你大哥不能乱来。”温氏也轻声安抚。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问一个小孩的意见,万澈想了想最终打定主意立刻去找上头三位哥哥,他拍拍侄儿的手臂,宽慰道:“别急,英姐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断不会让她去给人做妾。” 而且是买过去的妾,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一玩意儿。 天色渐晚,温氏拿了件薄披风,又吩咐周嬷嬷提灯笼,叮嘱女儿别乱跑后,与万澈领了万朝衍一起回老宅。 “姑娘,三姑娘真的会被卖去做小妾吗?”柳眉都吓傻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姑娘以前多受宠啊,老夫人捧着,大爷和大夫人宠着,哥哥嫂嫂们让着,可谓是万家最风光无两的姑娘了。 怎就落了这样的下场? 回到屋内,拿小本子计算收香料价格的万朝云闻言抬眸,望了望天边那连片火烧云,“我们得赶紧挣银子,否则下一个卖的就是我们两个。” “怎么可能,爷和夫人才不会卖人!”柳眉双手忙抱住胸,吓得脸色苍白。 万朝云当然相信父亲母亲不会卖她,可万一有强权看上她,随便编个罪名,把父亲抓起来…… 她甩甩头不敢多想,只盼着赶紧富裕起来,父亲的官职节节攀升才好。 “贵叔。”冲外面喊了声。 守在外边的万贵听了声忙进来,“姑娘唤小的何事?” “这是我定的香料价格,你现在就送去给父亲,今年风调雨顺,秋天肯定有好收场,饥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咱们家的存粮留着还会长虫,不如拿去换香料,你把它给父亲,父亲知道怎么做。” 看着递过来的纸,万贵不知该不该接,他为难道:“姑娘,爷和夫人都不在,周嬷嬷也不在,小的不能留您跟柳眉两个小孩独自在家。” “天还没黑,你赶紧去,然后赶紧回。”万朝云把纸塞进他手里,“你不去,我自己去了啊。” “去,小的跑着去,很快回来,柳眉,你保护好姑娘。”万贵深知小主子的脾气,决定的事很难改变,他咬咬牙,把纸塞进怀里,转身便跑。 —— 个头差不多的两个小女娃,并排着坐在河边,周嬷嬷为了浣衣方便,特地在河边挖了个小池子,又搬来小木盆般大的石块放在池子边,供浣衣时坐。 “姑娘,您在想什么?”两刻钟后,柳眉忍不住问。 “你知道螭南县吗?”托腮望天的某主子问。 越发花容月貌的俏丫头微微蹙眉,“听说过,奴婢上次听别人说爷被调去螭南县,那螭南县可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 “如何个不能呆?” “姑娘,奴婢是听十五哥说的,他以前跟楼大夫去螭南县给人看过病,他说螭南县的男人们,农忙时在地里干活,清闲时上山当土匪,专门抢劫路过的富商,好吓人的。” 她说罢拍拍胸脯,“幸好咱们爷没去成。” 听她这般说,万朝云倒是放心了,既然是难啃之地,那必不会有人挤破头去顶父亲的职,只要没人顶替,那除服后肯定能顺利上任。 丁忧制度虽然很不人性化,但对于那些等待派官的进士们,却是福音,毕竟有人丁忧,他们就有机会得官做。 说着话,万贵气喘吁吁的回来了,他看到两个小人儿坐在河边,家里也平安无事,才稍稍松口气。 “柳眉,去给贵叔冲碗糯米甜酒。”万朝云吩咐道,她站起来仰头问,“贵叔,爹爹没和叔父吵起来吧?” “吵了,姑娘,幸好您没去,那场面,可吓人了,咱们爷都抡板凳打人了。”万贵想起在老宅见到的情景,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知道为什么打起来吗?”万朝云眯眼又问。 “几位爷都觉得,三姑娘嫁去刘家,是门不错的亲事。”万贵颇为同情的道,方才他趁去找主子爷的空挡特地听了几耳朵,要娶三姑娘的是刘家嫡长子,刘老爷子后老夫人两个月去世,刘家大爷一执掌刘家,立刻便给大房送了银子。 万朝云嘴巴张成O字,满脸不敢信,“平日里三位伯父看起来也是明事理的人啊,怎么……” 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046 这谁受得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葵嬷嬷趁给角灯添油的空挡探了个头过去,此时厅内异常安静,谁也没说话。 正想多看会,却见周嬷嬷从里边出来了,手里拿着盆,盆里是殷红的血水。 “妹子,爷的伤势如何?”葵嬷嬷闪身拦住周嬷嬷,脸上谄着笑。 “没死,你放心。”周嬷嬷没好气道,“你有空在这里没规没矩的打听,还不如赶紧去把那几盏灯的灯油给添了。” 葵嬷嬷见死活是问不出来了,脸色瞬间垮下来,“以为自己是谁啊,不就是五房没人了,才提你做个管事嬷嬷吗?跟以前死做饭的还不是一样?手底下能管几个人!” “那也比你好,听说二夫人又卖了两个洗扫婢女,老姐姐以后还干得动吗?”周嬷嬷可不是吃亏的主,说罢嘲讽一笑,倒了盆里血水转身进屋。 只余下葵嬷嬷恨恨的在原地瞪眼。 屋内,被砸了一椅子的万慎脸色苍白的躺在临时挪来的凉床上,粗短的眉皱成一个川字,唐氏在他身边不停抹泪。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没死呢!”他怒斥道。 唐氏吓得一哆嗦,愣愣的看着他,忘了哭泣,她没想到这个时候了,她的夫君不去怪打他的弟弟,反而当众怒斥她。 “五弟,你给三哥道个歉,三哥也心疼英姐儿,只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哥不在了,咱们万家不能再丢官,那刘郎中已经从户部调到吏部,说不得以后咱们还得找他帮忙。”万通在心里组织了许久的语言,终于鼓起勇气徐徐道来。 他神色哀戚,眉宇间有对侄女悲催命运的怜悯,却又无比冷血无情,似乎那个唤他四叔的姑娘是陌生人,不是血浓于水的亲侄女。 “是啊五弟,三弟和四弟的位置都已经被人顶了,而且都是世家子,咱们哪能斗得过?若能得刘郎中相助,三年后官复原职是有可能的。”万钧也帮腔。 官员丁忧后基本上都能官复原职,但也有从此一直被闲赋在家的,像万家这种情况,就有很大可能被闲赋在家。 “不是你们的亲女儿,你们不心疼,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大哥!这个家没有大哥,你们能有现在的日子!?”万澈怒斥,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对,没有大哥,我们怎么能过上这种日子?!我是货真价实的进士,而你是什么?你只是个举人,没有大哥,你压根不可能有差干,但我不一样,没有大哥,也一样能做官!” 床上躺着的万慎激动得坐起来,指着弟弟鼻子,怒不可制的回击。 在大兴,举人是可以做官,但只能是七品以下的,进士直接封七品以上官衔。 “三哥,我记得你进京赶考那年,大哥托了十几个同窗照顾你,你一到京城,就有人照顾,什么事都是大哥托人给你打点,你只需安安心心科考,不用像别的考生那样为住处奔波,不用没头苍蝇般在京城到处碰壁,你难道都忘了吗?” “我没忘!只要一除服,我上任后,立刻给他找个差事做。”他怒气冲冲的,指着万朝戎道。 万朝戎眼睛一亮,三叔说的是真的吗? “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万澈大吼。 温氏怕他太激动又打人,立刻拉住,但也只是堪堪拉住。 就在此时,王氏以前的心腹嬷嬷钟嬷嬷冲进来,神色慌张的道:“不好啦,不好啦!三姑娘不见了!” “什么?!”最先出声的是万朝戎,他此前一直坐在角落,因为最先被打一椅子的是他,此时额头上还流着血,他是小辈,不像万慎腰杆硬,明明疼得眼冒金星,也不敢吱声。 “你们造的孽!”万澈指了指满屋子的人,最终不知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还不去找?!” —— 万朝云得知三堂姐逃跑的时候,已是翌日,万澈与温氏两人一宿未免,清晨了,温氏才得以歇会,而万澈却不能,他亲自出去找。 “姑娘,您说三姑娘会逃到哪里去?”柳眉好奇的问,不敢让温氏听见,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万朝云想了想,摇摇头,王家已经没了,就连几个姨母也受到波连,她不可能去找王氏那边的亲戚,这些年又因为她得宠,王氏想多留她两年,并未过早定亲,是以也无夫家投奔。 “可能去姑姑家了吧。”万朝云淡淡道。 很快,这件事便有了眉目,万朝英并不像万朝云想的那样,去姑姑家避难。 她被找回来的时候,万朝云拉着柳眉也去看了,是从一辆精致马车下来的,去时留的少女发,回来时已做妇人头。 “快快快,别让人看见!”唐氏恨不得当场掐死万朝英,整个万家,就数她此刻最恨这个胆大包天不知廉耻的侄女。 万朝英下马车后,立刻被几个婆子连拉带拽的拽进了屋,刚进屋,“啪”一声脆响,五个鲜红的爪印瞬间浮现在秀气白皙的脸上。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唐氏颤抖的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毁了万家!会毁了桑姐儿和琼姐儿!” 万朝英嘲讽的扫了眼所有人,她浑然不在意脸上的疼,似乎被打的不是她般,娇嫩欲滴的唇轻轻一启,“是吗?那太好了。” “你!”唐氏被她癫狂的神情惊住,“你疯了,疯了!” “是!疯了,怎么不疯?我爹我娘刚走,你们就要把我卖了,我能不疯吗?大哥,大嫂,这下你们满意了?哈哈哈……”她癫狂大笑,明明只是个十六岁少女,却沧桑得仿若六十老妪。 “我苦命的桑姐儿啊,你怎就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堂姐!”唐氏看着大笑的万朝英,她奔溃了,抱着女儿便好一阵哭天抢地。 唐氏还有两个女儿没出嫁,其余万家未嫁女年纪都小,可以等到风头过了再议亲,是以并不如她激动,但对万朝英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就连温和的温氏都冷冷的道了句,“你爹白帮她了。” 就在好一阵哀戚后,送万朝英回来的刘家管事进来了,他扫了眼脸挂砒霜的万家众人,寻了年纪最大的万钧行礼道:“我家老爷说了,原也是替大公子求娶,只是没想到万家误会了,我家老爷还说,待孝期一过,立刻来接英姨娘。” 听半响,万朝云终于听明白了,她神色古怪的看了眼万家众人,他们死也想不到万朝英会直接去把万家大公子睡了吧? 原本是老子要纳的女人,转眼成了儿子的小妾……这谁受得了? 047 被吓住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大约是应景,原本苍穹一碧如洗,艳阳高照,可须臾间,天地变色,电闪雷鸣,哗啦啦的雨从天空上打下来。 不过万朝云却觉得,这阵雨来得好,原本烦闷的心情随着一阵雨的到来而舒畅清凉。 送走刘家的人,万朝云见大人们准备把小辈疏散,那怎么行? 当即,她故作不懂事的大声对温氏道:“母亲,那日我听五姐姐骂三姐姐。” “云姐儿,你胡说什么?我以前还觉得你很懂事,没想到也是个喜欢胡诌的。”唐氏瞬间跳起来,她的两个女儿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出万朝英这么个变数已是很难再找好婆家,再来一项与姐不和,那干脆做姑子算了! 温氏虽然也觉得女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件事不对,可唐氏如此疾言厉色的教训她的女儿,作为母亲,岂能忍? 她立刻拉长了脸,强硬的道:“三嫂,桑姐儿向来顽劣,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朝云才六岁,她会捏造谎言中伤别人?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便说朝云胡诌,我看桑姐儿的心性是随了你。” 唐氏万万没想到一向软绵的温氏会跟她顶嘴,瞬间气得脸色铁青,然而不等她再说话,万朝云便扬声道:“三姐姐说大伯父连累她,说什么表哥都十六了,肯定不会等她。” 声音不算大,但所有万家人都听进了耳里,就连唐氏都愣住了,她目光投向女儿,只见女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怒,顿时,她什么都明白了。 “桑姐儿说的是事实。”她气势弱了许多,“桑姐儿,我们走,这万家,烂透了!” 万朝云想附和一句,老夫人过世后,万家就开始烂了。 “三弟妹,你可要看好桑姐儿,莫要让她做出什么私奔的事来,万家还有那么多后生闺女没议亲呢。”祝氏近日得五房帮助多些,自然是要帮五房说话,“你得感谢云姐儿,云姐儿若不说,我们都不知道,万一桑姐儿跟什么表哥私奔,那万家的清誉是完咯。” 祝氏这人吧,虽然难缠,但有时候还挺可爱的,万朝云一家三口如是想。 “你!”唐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万慎听半响,原本女人之间的事他不打算插嘴,这个时候再不说话,就太不是男人了。 “不劳二嫂放心,桑姐儿我自会管教!还有云姐儿,你可知晓你这般做,会影响姐姐的清誉?不过也不能怪你,谁让你爹娘只有你一个女儿,没有亲兄妹,自然不知什么是兄友弟恭姊妹和睦!” “朝云也是为英姐儿抱不平,想当年桑姐儿每次回青州,大哥大嫂都当她亲生女儿疼,没想到大哥大嫂走后,她竟是这般回报,实在让人寒心。”万澈冷冷回击。 “好了好了,别吵了,英姐儿这事该怎么办,还得拿个章程出来。”万钧出来做和事老,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万家从此散了心。 然而这位二哥没甚出息,还极其惧内,原本两位弟弟都不怎么给面子,但继续吵下去确实不像话。 万钧冷哼一声道:“还能怎么办?都是人家的人了,除服就送去刘家!”他说罢甩袖而去,路过唐氏的时候,她狠狠刮了眼边上的女儿,“今日起,你给我好好在房间里呆着!哪也不许去。” “爹!”万朝桑没想到祸事突然降临在她头上,以后肯定会被看得死死的,怎么办?以后还能和表哥通信吗? 怨毒的目光落在万朝云身上,都是这个讨厌的堂妹,自己不合群,还要连带她被禁足! 万朝云丝毫不惧,懒懒的回了个白眼,她就知道万朝桑不安分,若不看着,早晚要出事,自己作死没关系,连累她就不一样了。 “走吧。”万澈走过来抱住女儿准备回家。 离开老宅的时候,万钧追了出来,难为情的看着弟弟,欲言又止。 “二哥还有事?” “你二嫂催我来跟你说一声,上次跟你提的事,你记得跟弟妹商量。”他说罢羞愧的低头,手足无措的样子像个不经世事的老孩子。 看着这样的兄长,万澈无奈点点头,“二哥回吧,我会跟兮娘好好商议的。” “哎。”万钧突然觉得母亲和大哥没了,五弟还可以依靠…… 万朝云看他那依赖的眼神,吓得赶紧喊饿,“爹,娘,饿……” “这就回去。”万澈拍拍兄长的手臂以示安慰,带着妻女往家走。 路上,温氏忍不住问:“什么事要和我商议?” “还是去京城的事,二嫂想让朝维去,原本我也属意他去,可衍哥儿是铁了心要去京城,你又想让庭筠去,我这不好抉择。”万澈没想到一件小小的事,会让他如此为难,以前大哥当家,是如何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条的? “哎,大哥还在就好了。”他哀叹道。 温氏没说话,心里是极看不上万朝维,可这话不好说出口。 “爹,酸梅汤好喝吗?”万朝云突然插话,甜甜问。 “额……甜。”他此刻突然想喝一碗。 “爹爹可喜欢?”又甜甜问。 “喜欢。”想起那味儿,万澈忍不住点头。 “女儿对您好吧。”万朝云继续问。 “好。”宠溺的摸摸女儿脑袋,好像瘦了。 “那爹答应女儿,让四哥去好不好?女儿最喜欢四哥了,四哥也喜欢女儿,定不会昧女儿的银子。” 万澈闻言偏头看了眼在自己背上的女儿,白皙的脸,在阳光下镀了层金色,更可人了。 “说说看,为什么让四哥去。”他难以抉择的心有所松动。 “因为舅舅还会回来的,若他回来发现自己唯一的儿子去做买卖了,他得怪爹爹的。”万朝云说罢笃定的点点头。 顿时,万澈与温氏对视一眼,两人都忽略了这个问题,流放的人终究是会回来的,算算时间,也没几年了。 “不如让衍哥儿去吧,你去回了二哥,左右我看二哥也不是很愿意。”不能选温庭筠,温氏立刻便属意万朝衍。 妻女都属意万朝衍,万澈自然没说的。 去京城的事敲定,便只剩下收香料的事了,只是几兄弟刚才打过架,也不知还能不能齐心协力。 048 看你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秋收还差些时日,村民们虽不至于饿死,却也过得紧巴巴,好些家庭每日只有白米汤,万家突然要用粮食换野地里长的那些什么香料,大家自然都争先恐后去摘了。 连书塾里的孩子都放了假。 让万朝云感到惊讶的是,她多虑了,昨日挨打的万朝戎和万慎也派了管事去,压根没有因为被打而跟银子过不去,在外人面前,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收香料,是长期的事,无事的人天天盯,有事的人却不得那空闲,万澈决定让万朝衍去京城的事在万家传开,祝氏当即摔碗了,指着万钧的鼻子便骂:“你五弟就是看不起你,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万钧唯唯诺诺不敢辩驳,只在心里嘀咕,“铜臭商贾,有什么好?我等读书人,何用在意那些阿堵物!” 王氏哪里看不出这死鬼想的什么?当场气得差点翻白眼。 而万朝戎得知弟弟要弃文从商,瞬间暴跳如雷,“爹娘对他给予厚望,他竟不知进取,反而自甘堕落!我非打死他不可!”他说罢便到处找趁手的武器。 小王氏恨恨的拉住他,“你傻啊,四弟念书不要银子?去科考不要银子?就算考中了,没银子疏通,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有官做?” “你什么意思?”万朝戎不解问。 “爹娘可没留什么产业给咱们,那二百亩水田,还是我的嫁妆,若不是我爹发觉事情不妙,给我留了些银子,咱们早饿死了,难道你还想养着你弟弟?” “毕竟是我弟弟。”万朝戎于心不忍。 “你看,五叔没有儿子,他现在愿意管四弟,就让他管,以后不管四弟娶妻也好,做什么也好,都不用咱们出银子了,我不管啊,我的嫁妆是留给远哥儿和荣姐儿的,半分不能动。” 万朝戎于心不忍的同时,也觉得妻子言之有理,他还有一儿一女要抚养,自然供不起弟弟考功名。 夫妻两一合计,又找来万朝弘夫妻,两对夫妻都不愿供四弟念书,一拍即合,便把家分了。 三兄弟分家时,万朝衍听着两个哥哥诉苦,说什么用妻子的嫁妆,不是男人,等等。 他只是微微一笑,接受了分给他的一间屋子。 大房分家,又在老宅周围盖了两间茅屋做厨房,万朝英跟长兄住,毕竟那二百两万朝戎没吐出来。 吃饭的地儿都没有的万朝衍冷了心,在父母坟前磕了三个响头,便要启程进京。 万澈也不好劝,咬牙忍痛卖了珍藏多年的书,筹够三百两给他带着,在路上做盘缠用。 “四哥,上次你答应给我保守秘密,还记得吗?”万朝云送别时问。 “记得。”接连遭受打击,翩翩美少年已不见意气风华,眉宇间郁气很重,不过倒也沉稳了许多。 “四哥,其实是我入股五味居,你去京城,是帮我管理财产的,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但我不瞒你。”她拉着四哥的手,语气诚恳。 万朝衍震惊,他只以为五叔家与五味居搭上了关系,五味居看万家可怜,赏个混饭吃的位置,仅此而已。 哪想里头却有这么大文章,还入了股。 “这事你知道就行。”万澈拍拍震惊的侄子,“到了京城,你只管好好学,那些达官显贵少招惹,得空还是要多看书,科考不能落下。” “知道了五叔。”万朝衍心中感动,被信任的感觉,让他眼眶湿润,摸了摸怀里那沉甸甸的银子,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番事业来,才不辜负五叔一家的栽培和信任。 在万家人眼里,万朝衍已经废了,除了万朝云一家,其余人都没露面,倒是宋提辖得了消息赶过来。 一见面便赛了五十两银子,“路上小心,别忘了老子的女儿。” 万朝衍心中感慨,以前他还看不起武夫,现在却是这个武夫不嫌弃他,把银子还回去时,他真诚道:“宋叔放心,只要宋姑娘不嫌弃,衍定不负她,五叔已给足银子,这些您拿回去吧,还有,衍知道您是个好人。” “你小子知道什么是好人?”宋提辖也不勉强,他是个粗人,不会存银子,这五十两还是女儿从他酒钱里扣出来的。 万朝衍笑笑,“灾情严重的时候,朝廷优先赈灾,没给提辖司发军粮,提辖司的兵饿了几天,您便纵兵抢了河县一车灾粮,这才与周大人结仇,还受了罚俸处罚。” “行啊臭小子,竟然知道打听老子了,不过老子那是护短,可不是菩萨行为,行,去吧,别丧着张脸,你是奔着京城那纸醉金迷去的,不是奔坟山去,打起精神来,像个男人一样。” 他粗狂的声音,极为鼓舞人心,万朝衍不由自主的便觉得心头敞亮许多。 千里送君终须一别,温氏亲自将干粮送到万进手中,千叮咛万嘱咐,“照顾好你家公子,天热记得勤换洗,天冷记得勤加衣,到了京城也别委屈自己,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千万别太省吃俭用……” “四哥,我今后是贫穷,还是富贵,都看你了,我跟你说,我很懒的,我绝对不会干活的,你一定要给我多挣银子。”万朝云也忍不住叮嘱。 众人见她一本正经的少年老成模样,都忍不住笑了,离别的气氛,瞬间没那么沉重了。 —— 送走万朝衍,四五天万澈都没缓过劲来,他没想到母亲和大哥不在后,万家竟是如此的人心冷漠。 “你别唉声叹气的了,庭均年纪已是不小,我想让他去白鹿洞念书,你不是有朋友在那边吗?要不你写信去问问,看能不能把他送去白鹿洞。” 往事终将过去,小辈们还得继续存活世间,万澈想了想,提笔便开始写信。 “庭均去白鹿洞念书,岳父一个人在温家我不放心,要不咱们去问问,看他愿不愿意来万家村住几年。”万澈道。 温氏闻言眼眶瞬间便湿润了,她很早便想接父亲过来一起住,可奈何老夫人不喜她,不喜温家,她怕父亲过来会受气。 后来,万家守孝,她便更不好再提。 “瞧你,哭什么,都说女婿是半个儿,我能不孝顺咱爹吗?”万澈轻轻给妻子擦去泪水,满眼爱意。 049 都想过继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 三年丁忧的艰苦生活,已被九岁的万朝云甩在身后,曾经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小女娃,终是长到伶俐机敏这个阶段。 自然,婴儿肥的小脸,还尚有稚气,不过精致五官已可见端庄温婉,以及那眉宇间的英气。 山没少上的同时,书也没少念,尤其是五味居送来红利后,万澈斥资买了名贵瑶琴,她随温氏苦学两年,已勉强能入耳。 “姑娘,今日三姑娘出门子呢,您不去送吗?”柳眉边收拾要带去螭南县的衣裳边问。 万朝云将京城寄来的信叠好放入老夫人给的那个小檀木盒子里,淡淡道:“三姐姐那般骄傲的人,不会喜欢别人看到她落魄的样子,我就不去了。” “可是三姑娘那五百两嫁妆是您借给四公子的,您不说,三姑娘都不知道。”柳眉替自己家主子不值,自从第一次收香料挣银子后,那几房每年都收,然后死皮赖脸的拿去五味居卖,五味居看在姑娘的面子上照单全收了,可那几房却半分不记好。 “我要她知道我的好做什么?四哥知道就行了,难不成爹娘还允许我跟一个妾论亲戚?”万朝云还记得父亲每每提起万朝英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她若没冲动,往后两年有的是办法解决。 柳眉闻言点点头,理好像是这么个理。 “我外祖父养了两年的十八学士你可得仔细着点,碰掉半片叶子,老爷子非得打你手心不可。” 柳眉闻言不敢多话,吐吐舌去捣鼓那十八学士去了。 捣鼓半天,又跑回来,苦着脸道:“姑娘,奴婢舍不得那坛酸菜,还没吃完呢。”越发秀色可餐的俏丫头满心都是吃。 饥年过后,这两年都是大丰收,五味居的生意特别红火,万朝云也没少挣银子,是以万澈上任前,便在螭南县买了个小院,好些东西都已搬过去,唯独一些坛坛罐罐搬运不便。 “送给翠婶吧,上次翠婶在田里捉到几条黄鳝,给周嬷嬷煮粥了,你把酸菜给她,当回礼。” 万朝云迫不及待想要去螭南县,哪里还在乎那些坛坛罐罐。 螭南县是个难啃的地方,三年过去了,愣是没人顶替万澈的位置,螭南县知县倒是换了一个,可新县令到任后,把门一关,开始懒政。 万家因为万全的事,名声扫地,如果不挑场硬仗打翻不过身来,螭南县刚好能作为垫脚石。 得知万澈要去螭南县走马上任,万慎与万通决定在老宅给他摆一桌,可万朝英偏巧在这个时候去刘家,万澈想起那日两位兄长的嘴脸,一怒之下便拒绝了。 万慎与万通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翅膀硬了,不听话了!” “我又不是稚儿,分得清是非黑白,两位哥哥的行事作风恕弟弟不敢苟同!若两位哥哥日后还这般无底线,恕弟弟我再不敢跟两位哥哥来往!” 万澈硬气的丢下话,拂袖而去。 得知三兄弟又吵架,祝氏开心坏了,午饭的时候美滋滋的斟了二两酒,“这万家呀,将来怕是你五弟更有出息,上次他拒绝咱们维哥儿,我气闷了一阵子,现在也想开了,五弟和五弟妹也没个儿子,咱们康哥儿没比云姐儿大多少,你去找五弟说说,让他跟在五弟身边。” 万钧虽然年年落榜,可人没傻到听不懂话的地步,他蹙眉,“你想让五弟过继康哥儿?” “怎么?我康哥儿聪明懂事,还委屈他了?”祝氏冷笑,“给他个儿子,是看得起他!没儿子,将来他和温氏,连个送终的都没有。” 万钧唯诺点头,好像也有道理,怎么能没有儿子呢? 边上伺候的万朝昇妻子小祝氏好奇问:“母亲,您怎么看出五叔更有出息?” “除了服,五房立刻就能去螭南县上任,三房四房眼巴巴瞧着,要等到官复原职,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咯。”祝氏抿了口酒,脸上的笑容别提多幸灾乐祸了。 —— 村尾小茅屋,由原来的三间扩建成五间,温老爷子来后,又扩了三间,曾经无人问津的村尾,如今是热闹非凡。 万钧在河对岸徘徊了许久,他是很愿意过继自己儿子给五弟,可五弟没开口,他不好先提。 “朝云,你看,那是不是你二叔?”躺在河边躺椅上晒太阳,顺便钓鱼的温老爷子问。 万朝云与柳眉一左一右给他捏腿,闻言双双偏头望去,确实见万钧在那里举足不定。 “柳眉,去请二叔过来。”万朝云道。 虽有些不情愿,但柳眉终还是去了。 万钧被请过来的时候,讪讪的给温老爷子见礼,“见过温老。” “不必多礼,你找禀忠有事?”温老爷子心里很是看不上万钧,但面上不显,只是神情淡淡的。 万钧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特别怕老爷子,每次在他面前都手足无措,像是老爷子会吃了他般。 “没没没事,就是五弟要走了,我我来送送他。”他磕磕绊绊的讲,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真的没事,可演技太拙劣,连柳眉都瞒不住。 按理来说,人一般老了,都较为从容,而他却永远稳重不起来,有时候万朝云都替祝氏感到难过,嫁了这么个…… “明日就要去螭南县,他今日跟同窗喝酒去了,怕是要晚些才能回来,你若无事,明日再送也可。” 万钧闻言不但没失望,反而松了口气,幸好不在家,否则他在五弟面前难以启齿,回到家中也不好交差。 傍晚,万澈喝醉归来,万朝云与温老爷子对视一眼,万朝云借着父亲醉酒赶紧禀报中午的事,“爹,二叔刚才才找您了。” “来来来,再来一杯,今日不醉不归!”万澈压根没听到,闭着眼睛,手做执杯状,被温氏没好气的推倒在床,片刻功夫,便呼呼大睡了。 翌日,万澈醒来,腰酸背痛,还要直面妻子寒冰般的脸,哪里敢多问?灰溜溜的扶着老丈人上了马车,万钧想再提,却是没机会了。 050 接盘侠上线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万朝云放下车窗竹编卷帘,神色恹恹的靠在温氏肩膀,抱着她的胳膊,合了双眼。 “外面桂花开得正好,你怎反而不开心?”温氏用手探了下女儿的额头,没发现异常。 “太香,闷。”万朝云淡淡道,重生也有三年了,却怎么也过不了桂花这一关。 温氏以为女儿是太累了,宠溺的把她抱在怀里,然后冲外面道:“周嬷嬷,别太贪心,再摘该把树摘秃了,走吧。” 周嬷嬷可惜的将目光从树上挪下来,恋恋不舍的上了马车,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记住这两棵桂树,等三个月后花再开,她再来。 马车再次启动,行驶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万朝云才调整好心绪从温氏怀里爬起来,她再次撩开卷帘,发现并不宽敞的官道两旁均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巨木。 “姑娘,这树真高。”柳眉感叹。 “听说螭南县以前是土匪窝,地势易守难攻,连带着树也要比别地高大许多,第一代忠远伯就是这儿的土匪头子。”温氏道。 万朝云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男装,心中明了,“所以母亲让我和柳眉做男孩子打扮?” “是啊,你跟柳眉渐渐长大,你爹官阶又低,我怕他护不住你们两个,以后你就用你庭均表哥的名字示人,至于柳眉,以后就叫柳大吧。” 跟温氏学了几年字的柳眉,也是听得出好赖的,她闻言瞬间可怜巴巴的看着温氏,“夫人,奴婢请求换个名字。” “就这个,听听就习惯了,名字太好听,反而容易惹事。”温氏一锤定音,不容置疑。 “哈哈哈哈。”万朝云一扫方才郁闷心情,开心的大笑起来。 为了让柳眉习惯,万朝云叫了一路的柳大,马车到螭南县时,柳眉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习惯了这个名字,顿时急得差点哭。 万澈此前亲自来买的院子,离县衙不远,只隔着一条街,是两进的小院,带了两年多孩子的翠罗先过来打扫过,如今已能拎包入住。 “爷,夫人,姑娘,奴婢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翠罗激动的从院里迎出来,行礼后立刻帮周嬷嬷和柳眉搬行李。 温氏见她还背着儿子,无奈道:“也不怕磕着你儿子。” “夫人放心,磕不着,以前奴婢背着他下地干活,上山砍柴,您看,皮也没掉一块。”翠罗干活利索,弄得柳眉无从下手,觉得自己好生多余。 周嬷嬷则默默的观察这个夫人的陪嫁丫头,只见她比自己高一个头,浓眉大眼,肩也比寻常女子宽,不过五官奇迹般的较为精致,倒也能入眼。 “万贵他娘让你上山砍柴?”温氏当即便怒了,她这丫头虽然块头大,在她身边却从来没做过粗活! “不是,是奴婢自己闲不住。”翠罗忙道,言语之间对婆婆的维护之一显露无语。 边上搬大件儿的万贵先是吓得后背起了层冷汗,媳妇维护老娘后,心里顿时美滋滋的,笑得合不拢嘴,干活也更有劲了。 周嬷嬷默默干活,心思活络开了,夫人果然更喜欢她的陪嫁,跟自己说话从来没这般宠过……也不知这位陪嫁丫头会不会做饭,若连饭也会做,自己岂不是要彻底失宠? 万朝云好笑的看周嬷嬷苦着脸纠结,最后忍不住,凑到她耳边道:“周嬷嬷,翠罗做的饭特难吃。” “真的吗?”周嬷嬷发誓,她不是故意开心的! “比珍珠还真。”万朝云抿嘴笑起来,“仔细点我外祖父那十八学士。” 说罢,她先一步进了新家。 未来,起码三年都要在这里生活了。 院子不算旧,是上一任县丞翻新过的院子,两个月前他任期满,升迁走了。 一日舟车劳顿,万朝云洗漱后倒头便睡,并不知螭南县知县大人给万澈办了接风宴。 翌日,她醒来时,万澈已从衙门遛了圈回来,回到家便长吁短叹。 “怎么了?昨日我观那知县挺和气的,应该不会特地为难你才对。”温氏给夫君沏了杯茶,柔声问。 万澈抿了口茶,道:“为难倒是不为难,可你知道他今天跟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他说螭南县小,事务少,不打算再设县丞,县丞和主簿的事我一个人干。”说罢将知县大印往桌上一甩,面色不爽的接着道:“然后把所有事务全扔给了我,夫人,你知道螭南县欠朝廷多少税收吗?” “多少?” “八十万石!”万澈气得发抖,“陛下刚登基那会又降了税收,一亩地仅缴纳一斗米而已,竟然欠八十万石!” “这还不算什么,积压的案件三千起之多!还有,我刚到衙门,巡检、典史、医官、僧会司、道会司、闸官、驿臣,甚至是搞阴阳的神棍都来找我要银子。” 万澈唾沫横飞,脸色越说越难看。 “你刚来,别一股脑把同僚都得罪了,找你要银子,你就给。”温氏温柔的给他顺气。 “我倒是不想为难他们!可他们为难我!夫人,你可知螭南县账上有多少银子?”他此时已气得手都抖了。 “多少?”温氏配合的问。 “赤字!” 温氏:“……”原以为是总揽大权,没想到却是接盘烂摊子。 万朝云听到这儿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惹得万澈差点一鞋板拍过来,但看到笑的是自己女儿,忍了又忍,终是把怒气憋回了肚子。 “爹,您别生气,女儿就是好奇,神棍为何也找您要银子?”万朝云赶紧挪到父亲身边,马屁精般捶背、捏肩、端茶送水。 “哎。”万澈长叹一声,“是掌管星象的阴阳术官,都没品级!” “爹,咱们一个小县城而已,县丞都不设,设什么星象官啊?”万朝云又忍不住要笑了,但看到亲爹菜色的脸,良心发现,没笑出来。 万澈冷哼一声,“我打听清楚了,这星象官的祖先是土匪头子的师爷,说什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被招安后,他没跟四位当家的入京,留在螭南县做了星象官,一代接一代,如今都第三代了,历任知县都不敢裁置。” “不止他,找我要银子的那几个,全都是当年招安小头目的后代!” “爹,我听说现在螭南县还有土匪,是真的吗?”万朝云眉梢一动,问道。 051 下马威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澈顿住,女儿的思维太跳,他得缓缓,要知道,他此刻正在气头上,不能被女儿三两句话便带偏了。 要严肃! “你说话呀,是不是真的?”温氏被勾起好奇心,久久不得到夫君的回答,都急了。 万澈:“……” “以前也有几个富商告到知府衙门,说螭南县有山匪,而螭南知县不管,可宋提辖来过好几次,都没找到,我猜……无风不起浪。”万澈在妻子‘你不说今晚睡书房’的眼神威胁下,还是选择了‘屈辱’的妥协。 万朝云听罢狡黠一笑,“爹,我知道怎么弄银子补税了。” “怎么弄?”万澈与温氏齐齐问,十万石可不是小数目,尤其是灾年刚过,普通百姓们的生活也只是稍稍有所气色罢了,他不忍心催促他们补税。 “爹,一般报案的都会留有案底吧?”万朝云正色道,一个计划渐渐在她脑子里成熟,运作得好,可让万澈彻底解决螭南县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 “有。”万澈对女儿是极了解,当她眼冒星光的时候,便是心里头有了主意,且胸有成竹。 不由得,夫妻二人都期待的看着女儿。 “爹,您派人去找一下那几位富商,询问清楚当时情形,然后……”她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然后让宋叔派几个身手好的,假扮螭南县土匪,做几起大案,把那些土匪引出来。” “让人假扮富商不就行了?”温氏忍不住道。 “娘,这些人农忙时下地种田,不忙时上山当土匪,您忘了,现在正是农忙时节。”万朝云轻轻冷笑,“那群土匪不可能让自己的地盘落在别人手里,一定会出来。” “不行。”反对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万朝云与母亲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明白万澈为什么要反对,“爹,您觉得这个办法不好?” “朝廷律例明文规定,禁止执法陷阱。” 额……万朝云愕然,她这些招数在宫里常用,称不上坦荡,甚至可以说有些不入流,但管用,屡试不爽。 原以为朝廷和后宫差不多,没想到差别还挺大。 “既然不能用,那女儿这儿还有个阳谋,爹要不要听?” “你说。”万澈心中感叹,若女儿是男儿身该多好,她这般聪明,肯定能应付得了官场的诡谲。 一家人正合计着,门外万贵急匆匆进来了,“爷,夫人,不好啦,不好啦。” “你慢慢说,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万澈微微蹙眉。 万贵顾不上喘气,他噎了口口水道:“有人在咱们府周围泼了好多血!” “什么?”万澈猛的站起来,拔腿便往外走。 万朝云与母亲对视一眼,两人也忙跟出去,待他们三人出了门,便见从大门两侧墙角开始,鲜红的血将整个万宅圈在里面。 那血也不知是鸡血还是猪血,亦或是人血,诡异渗人。 头顶金乌高悬,阳光甚是明媚,那些血在太阳底下成了暗红色,还时不时有苍蝇飞来落在上面。 万朝云与万澈两人还好,万朝云见多了血腥,万澈是男子,两人都不怕,只是苦了温氏,她一见到那些血便呕了,翠罗和周嬷嬷一左一右赶忙将她扶回去。 “大白天的,什么人干的?”万澈怒问。 万贵的脸色也如寒冰般冷,拳头紧握,“小的方才在喂马,周嬷嬷在厨房,翠罗在浣衣,柳眉跟着姑娘,小的也不知道,只闻了味儿出来一看,便成这样了。” “爹?咱们有仇家在螭南县?”万朝云蹙眉问。 万澈摇摇头,“咱们家哪来什么仇人?以前你大伯父在的时候,和睦友邻,交好同僚,虽然他犯了错,可都过去三年了,且没闹出人命,没人会这么恨咱们。” 这般说来万朝云便明白了,既然不是仇家,那么…… “爹,那些人找您要银子,其实是给您下马威。”她冷声道,“在咱家家泼血,就是第二个下马威,是提醒您别多管闲事。” “我说马志远怎么连知县的官印都给了我呢,原来如此。”万澈满脸怒意,眸子似燃了熊熊烈火,“也算是明白前几任知县为什么都不做事以至于积压了如此多的政务,不是他们懒惰,实在是这些人故意为难,来时雄心壮志,到任后,只想着三年任期满赶紧走人,心中那雄心壮志换个地方使。” “那些人道行不够,自然降不住这些地头蛇,但我爹是谁呀,乃螭南县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主簿,对付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万朝云敛去眸中冷意,露出甜甜笑容给父亲打气,螭南县这一仗必须打,不打万家永无翻身之日。 “是得好好盘算。”万澈不是怕事的人,他看了好些积压的案件,都关于穷苦老百姓,既接了官印,就该担起责任。 见父亲没有因此失去信心,万朝云暗自松了口气。 “贵叔,赶紧把这些血清理掉。”她吩咐完转头看向父亲,“爹,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别人都连给了两个下马威,咱们不能任人欺负,女儿有个想法,咱们进去说。” “好。”万澈语气沉沉。 温氏进屋后喝了杯茶总算平了心头那股翻江倒海,正靠在椅子上休息,万朝云见母亲不过是片刻功夫便已是脸色苍白,细汗俘满面颊,漆黑的眸子闪过杀意。 “柳眉,扶夫人去休息。”她轻轻道。 温氏微微摇头拒绝了,她强压住不适,努力克服心中恐惧,女儿都不怕,她怎么能怕?为娘的要保护女儿,若轻易便被吓破了胆,又如何保护女儿? “相公,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为了克服恐惧,她主动提起,甚至拼命想对策。 万澈见妻子如此勉强自己,顿时愧疚万分,作为夫君,不能保护妻女,他实在无能。 “我修书一封……” 他话才刚开了个头,本该在外面收拾那些血的万贵又急匆匆进来了,“爷,邵柏康和包飞达来了,他两一人是巡检一人是税使。” 一家三口闻言相视一眼纷纷皱眉,县巡检、县税使和县星象官一样,都是末流官,并无品级,巡检管一县之关隘、渡口、缉捕盗贼,而税使则负责税的征收。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来浇水的,请进来。”万澈将情绪从脸上敛尽,“柳眉,送夫人和姑娘回屋。” “爹,我不回去,娘回去吧,您刚才出了一身汗,先沐浴更衣,别着凉了。”万朝云打定主意,就算赖,也要赖在这里,她怕万澈没经验降不住这些小鬼,而她有的是办法。 052 要做第一纨绔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澈拗不过女儿,那邵柏康和包飞达也不给他时间劝说。 温氏的身影刚消失在花厅,一道略带冷意的声音便传来了,“万大人,属下听闻你家出了事,急匆匆便带人前来,你和夫人没事吧?” 声音落下,一高一矮两名三十多岁男子进入花厅,两人均是一身大兴统一末流官员灰色衣袍,其中个子略高些的那个腰间还挂了佩刀,很明显,他就是邵柏康,螭南县的巡检。 而略矮的那位,长相与邵柏康般,丝毫不出众。 若非要说哪里不一样,那便是倨傲的态度,并不把万澈放在眼里,两人进入花厅后,只是口头打招呼,并未行礼。 目光扫向桌上的县官印,两人对视一眼,邵柏康道:“万大人,看到你没事就好,夫人呢?”他那双阴戾的三角眼极不礼貌的往花厅侧门探去。 刹那间,万朝云闪身挡在侧门方向,神色冰冷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邵柏康一愣,暗暗心惊,气势好强的小少年,生得这般漂亮,五官也属于那种没攻击性的,竟能有如此强烈的凌然之意。 “多谢关心。”万澈淡漠道,若不是想到初来乍到势单力薄,他定要当场撸了这厮的职位,然后将他轰出去。 邵柏康也看出了万澈的怒意,但他不在意,甚至在心里还有很轻蔑。 “万大人,这是上个季度的税收,你看一下,若没什么问题,还请用印。”包飞达将一本册子递过来。 万澈想起方才见面的时候,就是这位税使推脱说收成不好,征税多难云云。 狐疑的接过册子翻了翻,翻完后他深深看去,“包税使,你很会办事嘛。” “多谢大人夸奖,毕竟属下也干十年了。”他笑着接话,丝毫没将万澈脸上的怒意当回事。 “哼,两位如果没什么事,就请回吧。”万澈将册子放在桌上,手臂一压,“本官初来乍到,许多事务不熟悉,这税收记簿就先搁这儿吧,本官仔细看过再用印,包税使不急于这一时吧?” 包飞达笑眯眯的,万澈压下册子好像在他意料之中,“大人请便。” “万大人,真不用属下给你把那恶作剧的人找出来?”邵柏康再扫了眼万朝云道,这个小少年让他心慌。 万澈神色已是极冷,那本记簿成功让他将敛去的情绪全部表露于脸上,“不必了,请回吧!” 看父亲神色的变换,万朝云在心中微叹,终究是没经验,以前在青州办差,同僚看在万全的面子上,自然是事事让着他,便也是那温室般的环境,才让他失去了许多历练的机会。 两人对视一眼,前任知府的亲弟弟?也没比前头几个知县厉害,一次交锋,两人心中对万澈又轻视了几分。 送走两尊小鬼,万朝云拿起册子翻了翻,“爹,这银子是不是只够上交朝廷的?” “不够,能完成税收任务的也没几个地方,这些税只够上头不下来严查,但想做其他的就不行了。”这正是万澈生气的地方。 万朝云皱眉,“他们这是在提醒您,让您少管闲事,只要您不多管闲事,他们能保证您安安稳稳的坐这螭南县主簿。” “是啊。”万澈长叹一声,他想起兄长,以前兄长也曾说螭南县有问题,派来的官员却都无功而返。 “爹,咱们得请些护院了。”万朝云想起那邵柏康的眼神,他肯定见过母亲,不然不会直勾勾往侧门探,母亲气质温婉娴静,五官也精致秀丽,那种出身世家才有的书香气息,在螭南县这种小地方是极吸引人的。 万澈赞同的点点头,“只是在螭南县肯定是找不到忠心的护院了,得去青州找。” “爹,您注意到了吗?来路两旁都是高大的树木,密林。” “你是说那些人不会让咱们的人轻易离开?”万澈心头一跳。 “起初女儿听说曾经的土匪头子竟然封了世袭伯爵,便觉得有些可笑,可当女儿看到道路两旁的山林便明白了。”及时雨宋江够厉害了吧?不也没获个世袭爵位吗? “当初朝廷怎么就没下令让这些人一起去京城?”万澈无语。 “这么大一个县呢,不可能团结得跟铁通般,不是还有几千起没结的案件吗?去筛选,然后组建一个护卫队,咱们有一战之力后,才能谈别的。”万朝云将将毛爷爷那句‘枪杆子出政权’奉为真理,时刻谨记在心。 万澈愤怒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赞赏的看向女儿,“你啊,真应该是男儿身。” “才不要呢,万一长得不好看,连媳妇都娶不到。”万朝云眨巴了下眼睑,嘟嘟嘴,故意逗父亲开心。 女儿逗他笑的痕迹掩得很好,但万澈还是看出来了,他心中暖暖的,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他的小心肝,温老爷子没有儿子在身边时,还不是女儿看顾?若大舅哥永远回不来,他也会养着老爷子,给他送终,是以他从来不信只有儿子才能照顾他晚年这种屁话。 “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是娶媳妇?”万澈拍拍女儿后脑勺,“行了,去看看你母亲,爹爹要准备去看那些案件了。” “爹,您不能去。”万朝云立刻将堪堪起身的父亲按坐回椅子,“那些人盯着您呢,您去了,他们不就能猜到您要做什么了吗?” “我不去,谁去?下人可没有资格查看案宗。” “我啊。”万朝云指着自己,“您的聪明可爱美丽大方活泼开朗的宝贝女儿。” 万澈:“……” “爹,您放心,女儿从今日起,就是螭南县第一纨绔,你且等上十天,十天内,女儿保管给您组建一支利刃般的队伍。”她自信的拍胸脯保证。 万澈心都跳出来了,急忙拉住她的手,“你什么习惯?女孩子说话文静点,这拍胸脯的毛病下次不许再犯了!” “您答应让女儿去,女儿就不拍胸脯。”万朝云咧嘴一笑,嘿嘿两声。 万澈:“……” “您沉默了,沉默就是默认,女儿多谢爹,女儿去准备了。”生怕父亲不同意,万朝云飞似的跑回自己屋,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装备。 万澈:“……” 女儿越来越皮,怎么整?在线等,挺急的。 上架感言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要上架了! 头回上架,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忐忑。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从前几天就开始焦虑了,睡不着吃不香,一想到马上要上架了便坐立难安。 朋友说怕什么,不就是上架吗? 可我还是很害怕,我不是大神,笔下仅此一本书,怕自己写得不好,怕没有人看。 书,好不好,从来都是看订阅说话的,不存在其他认可途径。 所以,是生?还是死?全看接下来的订阅。 在这里,我先感谢,感谢即将订阅我书的朋友们,你们的订阅将是鼓舞我前进的动力,爱你们(๑′ᴗ‵๑)I Lᵒᵛᵉᵧₒᵤ❤。 我还要感谢编辑,感谢编辑一路来的陪伴和支持,爱你(づ ̄3 ̄)づ╭❤~。 然后,我想求一下月票,希望有票的朋友投一张……先拜谢。 我希望,往后余生,我的书能陪伴大家一个又一个明媚的日子,也希望大家在一个又一个明媚的日子陪着我,我们相伴而行,直到老去的那一天。 最后,祝福大家,祝大家事事顺利,诸事大吉。《不二妃》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53 第一天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十天之内的第一天。 万朝云一把折扇,一席白衣,头戴玉冠,皓齿明眸,姿态招摇的上街了。 “啪”的一声合上折扇,刻意装得深沉的脸色突然一动,嘴角上扬,勾起灿烂笑容,逆着光,那笑容迷了眼前小女孩的眼,“姑娘,请问陈记茶楼如何走?” 八九岁左右的小女孩,从未见过如此温润的小公子,她愣愣的看着万朝云,好温柔的公子,好俊俏的公子,他来了,他从光芒万丈中走来了。 跟在旁边的柳眉也是一脸懵逼,最最最风流倜傥的四公子也不如她家姑娘令人怦然心动啊,难怪老爷让姑娘出门,若不是打小伺候她,她压根看不出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小公子其实是女儿身。 “姑娘,小生冒昧了。”万朝云见小姑娘愣神,她稍稍提了音量。 “没没没事,公子要去陈记茶楼?”小姑娘脸色蹭的涨得通红,说话都结巴了,不过也终于从公子帅破天际的花痴中回过神来。 “对,不知姑娘可知如何走?”她笑着问,那笑容不多也不少,刚刚合适,既温润,又不失礼,眼神也恰好好处的审视,并有些欣赏,仿佛看到了美好的事物般。 小姑娘觉得自己再看就太丢人了,虽然好看,但不能一直盯着看,她娇羞的低头,用柔细的声音道:“公子请随我来。” “多谢姑娘。”万朝云温雅道谢,端方,如玉。 不多会,陈记茶楼屹立眼前,万朝云又笑着揖礼道谢,“多谢姑娘,还不知姑娘芳名。” 小姑娘抬头看她,满脸羞涩。 “姑娘莫要误会,小生唐突了,若有冒犯,还请姑娘恕罪,再下姓温。”她态度诚恳,语气沉着,美目含情。 小姑娘痴痴的看着她,“原来是温公子,我姓陈,我我祖父是这茶楼的东家。” “原来是陈姑娘,真是茶一般的女子。”万朝云像个爱慕者般,眼睛都不眨一下。 柳眉震惊,第一次觉得姑娘也太能扯了吧?不就是用两块烧饼打听到医监的孙子喜欢陈记茶楼东家的孙女吗?至于说这么违心的话? 虽然在螭南县街头找不到比她更好看的,但哪能比作茶?欺负她没读过什么书么? 远处,正例行每日必来看心中未来媳妇的医监李和泽的孙子李开泰,眉头一皱,眼睛一瞪,不可置信的搓搓眼睛,再看,他认定的未来媳妇确实在与一白衣崽子相谈盛欢,尤其是他未来媳妇还满脸娇羞!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当即吐掉嘴里叼着的草,呸了一口,拿出捉奸的气势,大步朝未来媳妇走去,大声道:“珠儿,他是谁!” 小小的姑娘,其实并不知什么是爱情之类的东西,很懵懂,只本能的喜爱好看的人或者物,“开泰哥,这是温公子,你说话别那么大声,太粗鲁了。” 万朝云微笑,果然不愧是土匪之后,就算得了医监的职位,后人也半分医者的气质也没有。 李开泰瞪直了双眼,满脸的震惊,他听到了什么?珠儿说他粗鲁?为了个小白脸说他粗鲁?! “小子,你死定了!”他怒指万朝云,不大于十一岁的少年,略显黝黑的脸,写满令人忍俊不禁的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陈姑娘,你真是慧眼如炬,这位哥哥果真好粗俗。”她说完又冲陈珠儿灿烂一笑,不理李开泰转身进了茶楼,“掌柜,来壶你们螭南县特有的山茶。” 茶楼生意并不红火,只有三两书生正在吟诗作对,六十多年纪的老掌柜此时正在柜台后打瞌睡,闻言精神一震,擦了擦嘴角口水望过来。 顿时,眼睛一亮,好俊俏的公子,螭南县何时来了这么号人物? “好嘞,客官还要点什么?小店有点心,若客官还未用饭,小老儿的儿子就在对面开饭馆,北面南菜,都有些一些。”老掌柜火眼金睛,一眼看出万朝云是大客户。 万朝云失笑,这老掌柜倒是会做买卖,难怪是螭南县的富户。 “多谢。”她礼貌揖礼。 李开泰双拳握得咯咯响,不就一个小白脸吗?竟敢无视他! “嘭”一声闷响。 茶水没到,他的拳头先到了,“滚,这是小爷的位置!” 万朝云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自从当上贵妃后,就再也没人敢让她滚了,敢这样跟她说话的,都死了。 春日的风,和煦温柔,带着能抚平人心的暖意。 万朝云敛去目中平和,锐利抬眸,盯着她看的李开泰猛然接触到那仿若寒冰般冷的目光,吓得后退两三步。 可少年嘛,初生牛犊不怕虎,更何况在这小县城,“没听见吗,这是我的位置,赶紧滚!” “我若不呢?”万朝云淡淡道。 两个半大少年的争吵并未引起那几个书生的注意,他们依旧高谈阔论。 掌柜原本在柜台内装作打算盘,其实目光一直在万朝云身上,他在心里将螭南县所有有排面的人家都排了一遍,发现这位头回到他这小茶楼喝茶的漂亮贵公子肯定是新主簿的公子。 可是他和几个同行打听过,主簿万大人只有个独女,难道是过继了儿子?或是温家那小公子? 此时眼看两位公子要打起来,他忙收了好奇的心迎出去,“李公子,李公子,您来了,今日喝点什么?” 李开泰并未理他,依旧不悦的盯着万朝云,“再问你一遍,让不让!”他冲万朝云不善的道,语气中有了些狠意。 掌柜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李开泰跟他外祖父一个性情,家里又管螭南县大夫,大家多少顾忌些,是以养成了他跋扈的性子,是螭南县的孩子王,若真打起来,这位万宅的文弱小公子不得被打残? 虽然主簿大人管不住螭南县的事,可眼睁睁看着这般文雅俊俏的公子在他面前出事,终究良心不安。 “公子,要不您挪个地方?”他端来已满的茶壶,一番好心的对万朝云道。 撩了眼掌柜,倒是个不错的商人,但今日她就是来挑事的。 “我就不让,你能奈我何?”万朝云原本正襟危坐,话说完,还往椅子靠,示意柳眉倒了杯茶,做出副悠闲模样。 李开泰没想到在螭南县,竟还有人敢忤逆他,顿时,拳头便“砰砰”捶桌面,“你让不让!” “你不能坐那边吗?那边也靠窗。”万朝云丝毫不惧,还努努嘴示意边上的桌椅。 柳眉在李开泰身上扫了两眼,这李公子一看就是个能打的,看看那他麦子色的肌肤,再看看那憨实的一身肉……顿时,她警惕起来。 “我就要这个位置!这个位置是我的!”李开泰“嘭”的又一拳头捶在桌上。 万朝云慢慢起身,掌柜在心中祈祷,希望主簿大人家的公子是个明事理的,赶紧逃离这里,别被打残才好。 李开泰见万朝云起身,脸上露出得意神色,正打算入坐,万朝云便朝他靠近,那洞察一切的眸子,流光转动,低低的声音响起,“毫无礼数。” 妙书屋 054 服不服(第二更求订阅)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你!”李开泰眼睛圆瞪,怒从心来,伸手便大力一推,把万朝云推坐回椅子上,掌柜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眼疾手快,忙扶住椅子,万朝云这才堪堪稳住身形没倒。 柳眉立刻便炸了,她顾不得对方比他高,端起桌上还有余温的茶水便泼了过去,李开泰正得意,哪想冷不丁一杯茶水迎面而来,泼了他满脸。 “竟敢推我家公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今儿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在这螭南县,谁才是老大!”柳眉说完,已撸好袖子,伸脚踢开挡路的椅子,抄起茶壶便砸过去。 李开泰只身一人,方才全部注意力都在万朝云身上,哪想却被一个小厮给泼了,顿时怒火中烧,挥拳便要揍柳眉。 三年万家村生活,万朝云和柳眉两人,上山打过鸟,下河摸过鱼,闲暇时还跟村里的孩子去放牛,漫山遍野的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小女孩。 别看两人静时娴静温婉,动时可能惊天动地,在茶楼这种地方,没特地学过功夫,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尤其是两人为了出门不被欺负,在家里演练了无数次与人过招,招数和套路都熟记于心。 “啊!”李开泰尖叫一声,“打架就打架,你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砸我!” 柳眉冷笑,“不服打我呀。” 万朝云拾起桌上折扇,潇洒的摇了摇,被拉回柜台后的陈珠儿满眼痴迷,真的好风流倜傥啊。 李开泰心想,一定要打爆这对小白脸主仆,让珠儿看到自己的英武不凡,这般想时,他抽空看了眼柜台,却见陈珠儿那双星星眼盯着万朝云。 顺着陈珠儿目光看去,对面万朝云施施然再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的饮着。 “有种单挑,让下人帮忙,算什么英雄好汉!”他怒吼。 “好呀。”万朝云起身,折扇轻轻摇着,面对比自己高一丝丝的‘强’敌丝毫不惧。 “哼!”李开泰撇开柳眉,吼道:“你不许跟她一样砸东西!” 柳眉打不过,只能逃,但又不能只逃,便只能用扔茶杯茶壶来回击了,片刻功夫而已,地上摔满了瓷片。 “我让你先出手。”万朝云镇定从容,折扇一合道。 “看我不打爆你!” 话出口,拳头已经挥过来,万朝云出门前在家演练了好几遍,时刻防着,脚步一移,折扇敲在李开泰手腕上,成功让他打偏。 然后手一松,折扇落在另一只手里,“啪”一声清响,李开泰感觉到头一疼,折扇的第二记又落了下来。 那折扇是用竹条做的,打人极疼,他本能的用手护住脑袋,哪想脑袋没被打,对方声东击西,屁股被踢了一脚。 那力道还很大,地面狼藉一片,全是茶水和瓷片,他站立不稳,直接趴在茶桌上,先前便在的那几个读书人观了全过程,此时忍不住爆笑起来。 “不堪一击。”万朝云淡淡道。 被嘲笑,被轻视,李开泰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满脸通红,爬起便朝万朝云扑去。 万朝云眼疾手快,伸手拉过一把椅子挡住他的路,他扑得急,看到椅子时没刹住,硬生生被椅子绊住,万朝云突然蹲下,扯住他的一条腿,猛的一拉,李开泰被迫劈了个叉,可他没练过,愣是摔在地上,吃了满嘴茶水。 “哈哈哈。”几个看热闹的又笑了。 “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李开泰好不容易爬起来,发现满手血,手心被瓷片刺得辣疼。 不过这点小伤奈何不了他,满手血往衣裳上一擦,便阴狠狠的再次扑来。 万朝云突然微微一笑,然后当着他的面,扯断手腕上缠了好几圈的木珠手串,木珠落地,他落脚不慎,“哐啷”再次摔倒在地,连带着倒了好几把椅子。 “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柳眉也不示弱,赶紧跑过去从怀里拿出以前上山套野味的套子,直接套住李开泰手脚。 这种套子越挣扎捆得越紧,很快李开泰便动弹不得了。 “我祖父是医监!”李开泰高呼。 顿时,看热闹的几个读书人对视一眼,都收了笑容,其中有一个摸出银子递给掌柜,忐忑的溜了。 柳眉也不示弱,“连医监家的公子都敢假扮,你怎么不说自己是皇子呢?” 万朝云眼眸一动,微微轻笑,柳眉真是越长大越机灵。 “你!”李开泰要哭了,打架吧,没对方机敏,吵架吧,对方嘴巴更利索。 “啪”一声,折扇打开,万朝云蹲下与李开泰对视,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有盈盈笑意,却又仿若毫无笑意,似只有寒冷彻骨的冷光。 李开泰心底里刚升起的反抗,瞬间湮灭。 他心中突突,螭南县什么时候有这么号人物了?小小的人儿,有着大大的气势,简直比他祖父还要可怕。 万朝云见火候差不多,脚下慢慢退开,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老神在在的饮了杯茶,“说,以后谁是老大?” 似曾相识的场面,李开泰想起一年前,他也是这般问当时的小霸王大牛,为了打败大牛,他在家演练了三天,三天后,他把牛大打趴在水沟里,然后得意的问出这句话。 突然,他想起一句话,打人者,恒被打之。 可是他只是摔倒在地,没有被打服,他还有一战之力! “谁是老大还不一定呢!再打!”他愤愤道。 “就知道打架,粗俗。”万朝云摇着折扇,微微蹙眉,满目不屑。 “不行!继续打!我李开泰,今日不把你打趴下,我就不姓李!”他以己推人,以为眼前这人为了打败他,肯定早做准备,他不服! “你想打就打?本公子岂是你能左右的?” “啪”折扇重重落在李开泰头上,“服不服?” “你有本事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李开泰不服的道。 “不服啊?”话音落下,折扇“啪”又一声打在他屁股上,“服不服?” “我不服!”李开泰觉得自己都还没开始打,就被对方耍手段制住了,不是打不过,只是没机会。 “啪”第三扇又落下,“服不服?” “不服!”他恶狠狠的瞪直双眼,坚定喊着。 “不服是吧。”万朝云视线往他身下瞄,坏坏的笑容浮现在她精致的脸上,“听说宫里太监都不长胡子,皮肤跟女人一样滑嫩……” “服!我服!”李开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痛苦叫到,大颗大颗的汗水从发根里流出来,吓得脸色惨白。 妙书屋 055 怎么是他?(第三更求订阅)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 万朝云颇有些惊讶,土匪窝演变而来的小城该是画风粗狂硬朗才对,却不想小城内见得最多的却是栀子花,如今正是花期,雪白娇嫩的花朵儿缀在绿枝上,芳香弥漫,令人心旷神怡。 柳眉虽觉得香,却并不在意,她时不时瞪一眼委委屈屈跟在后头的李开泰,“你现在知道谁才是老大了?” “知道了。”李开泰瘪着嘴道,他还要娶珠儿呢,不想当太监,祖父说过,太监可娘们儿了。 “有种回家后别告状,我家公子以前打架,输了也从不告状!”柳眉尽责尽职的洗脑。 李开泰虽然输了,但很是有骨气,只见他脑袋一昂,傲气道:“没种的才会告状!”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在不大的小县城里逛了一圈,宣示老大主权后,便打道回府。 —— 在外面打了一架,衣角被茶水打湿了一小片,回到屋里换了身,万朝云与柳眉又出门了。 依旧是一袭白衣,一把折扇,头戴玉冠,皓齿明眸。 而柳眉则多扛了一把椅子。 两人来到县衙门口,因为县衙长期不管事,早已失去民心,老百姓有事也不会来县衙门口跪,是以,老旧的县衙冷冷清清。 柳眉将椅子往衙门口一放,万朝云潇洒落座,然后折扇一展,轻轻摇起来。 “里面的缩头乌龟马公子听着,我家公子听闻尊下乃书香世家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家公子认为,马公子你毫无书香之气,完全丧失读书人的风骨,要是尊下尚存读书人的气度,还珍惜家族荣誉,就走出县衙,我家公子愿意与你来一场琴棋书画的对决,我家公子用男人的尊严担保,若败于尊下之手,从此唯你马首是瞻。” 县衙终究是建于闹市中,在小县城的中心,门口街道时常有人路过,柳眉拉开了嗓子一直在喊,清脆的声音很快吸引了不少人。 “公子,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人忍不住问。 柳眉喊完一段,抽空答道:“我家公子刚打败李医监家的李开泰,他都拜我家公子为老大了,但这马公子他爹的身份是螭南县最高的,我家公子觉得,只有让马公子认我家公子做老大,我家公子才是螭南县真正的老大。” 路人听罢忍不住笑了,原来是争孩子王,长得这般好看的公子,奈何不学好……路人纷纷摇头叹息。 万朝云镇定自若,老神在在的继续摇着扇子,而柳眉再次拉开嗓子喊,“里面的缩头乌龟马公子听着,我家公子听闻尊下书香世家出身……” 新知县带了幼子和夫人到任上,那马小公子今年不过也才十一二岁,平日里被父母拘着,早待腻了,此时又被骂得狗血淋头,哪里还忍得住?他推倒两个看住他的小厮,冲出了县衙。 当摇着折扇装逼的万朝云看到县衙内冲出来的小少年时,顿住了,怎么是他? 记忆不算久远,仿佛发生在昨天。 可却已隔着一世。 熟悉的少年越走越近,他紧锁眉头,抿着唇,拉长了脸,“你让她停下!”怒气冲冲的语气。 万朝云起身,扬手让柳眉停下,含笑看向这位未来的首辅大人。 少年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小小年已是气度超凡。 逆着光,他衣袂随风飞扬,由远及近,一步步走来,明明长着双令人心神荡漾的桃花眼,那气势却偏偏犹如一把绝世好剑,凛然的由天而降。 年纪虽小,已能隐约看到往后他在朝中叱咤风云的意气风发,纵是被关在县衙内一年多,他身上那股勃勃生机也未曾消退半分,反而更添几许叛逆的张扬。 以前她只以为是马齐睿走运,恰好救了被流放的陈谦,然后陈谦为了报恩,收他为弟子,日日教导,这才教出了成德时期的首辅大人。 却没想到,马齐睿年少时便这般出众了。 她心中很震惊,在如今的承天五年,本该身在黔州的马齐睿怎么会出现在螭南县? 而且马齐睿的父亲是一位非常有手段的人,竟害怕螭南县那群地头蛇而龟缩不出? “你爹是知县,我姑父是主簿,你年纪比我大,按理我该叫你一声大哥,但本公子觉得,老大名分不能按父亲的官职和年纪来评断,怎么样?比一局?”万朝云孤傲道。 原本满脸怒容的马齐睿闻言突然便神色缓下来,“你是主簿家的?” “对啊,有问题吗?”万朝云已敏锐发现不对劲,方才马齐睿还怒气冲冲,可听到她与主簿有关,神色立马缓下来,怎么回事?没听说万家和马家有什么亲厚关系呀。 得到确定答案,马齐睿上上下下打量了下万朝云,脸上浮现疑惑神色,不是说温庭钧去白鹿洞念书了吗?怎么出现在这儿? “马公子,你不敢?”万朝云逼近。 马齐睿收了心中好奇,恢复冰冷神色,就算眼前这讨厌的少年与主簿有关,他也不能手软,谁让他说自己是缩头乌龟? “比就比,怕你不成?你年纪小,比什么你来挑,别到时候输了,说我以大欺小!”他自信的昂首道。 万朝云咧嘴一笑,“你我都是读书人,作诗就不必了,不如比些我们不擅长的?” 马齐睿好笑的看了眼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猖狂小孩,擅长作诗?哄鬼呢吧? “你说来听听。”马齐睿心想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揭穿你。 “我们五局三胜,先比下棋,如何?” 柳眉闻言眼睛瞬间瞪直,她没听错吧?她家摇着扇子风度翩翩的姑娘,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为何要比棋艺? 温老爷子批她家姑娘棋艺的话犹言在耳,别人是棋艺精湛,她家姑娘是棋艺惊湛。 马齐睿好看的剑眉一挑,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偏偏那桃花眼天生含情,令人看一眼便要沉沦。 不少路过的少女、少妇、阿姨都忍不住停下来,开心的看美少年对决。 “阿谭,取我的棋盘来。”马齐睿吩咐跟出来的小厮。 阿谭对万朝云是恨得咬牙切齿,竟敢说他家公子是缩头乌龟,比,必须比!把她比到尘埃里! 飞快的从县衙后衙取来棋盘,两位半大公子对立坐下,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万朝云轻启朱唇道:“我已定比试内容,自然不好再占你便宜,你先走。” 马齐睿:“……”他瞬间无语。 妙书屋 056 好听(第四更求订阅)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白皙如玉的脸,在阳光下,更显光泽耀眼,他抬眸看了眼万朝云,对面也抬眸看向他,气势丝毫不落,慕然间他想起温家,想当年温家也是排得上号的大世家,看来这位温公子没有因为家族的没落而窄了眼界。 修长好看的手伸出,黑子先落,他唇角再次勾起,那淡淡却能勾魂夺魄的笑容引起围观妇女们捧心惊叹。 两大好看半大公子在县衙门口对决,这则消息很快传遍不大的小县城,万澈和温氏也都知道了,两人知道女儿的棋艺,心下一咯噔,不约而同的便都奔出了万宅。 其实万朝云的棋艺也没那么差,她只是不想太过表现,毕竟往后余生还很长,她对下棋本就没什么天赋,若年幼时便表现出天才资质,那长大后没什么进益,岂不是惹人笑话? 是以,万澈夫妻两人来到县衙门口时,万朝云已显颓势,眼看便要输了。 不过…… 温氏频频打量马齐睿,低声道:“相公,你看那小公子与咱们朝云是不是很配?一个面如冠玉,气质卓绝,一个貌美如花,端庄温婉。” 万澈带着评价的语调嗯了声,丝毫没觉得自家夫人那句‘端庄温婉’有什么问题,“不错,棋艺也尚可,若得名师指点,造诣不可限量。” “我输了。”万朝云起身大大方方承认,“马公子不愧是书香之后,棋艺高超,在下佩服。” 马齐睿那双勾魂夺魄的眼,无限魅惑的看过来,对手落落大方,坦然从容,瞬间便对万朝云多了两份赞赏,是个输得起的人。 万朝云白了他一眼,别拿那双桃花眼乱看! “第二局,比什么?”温润的声音,已无怒气,听入耳里,令人想亲近这声音的主人。 “比琴吧,去取我的瑶琴来。”万朝云偏头吩咐柳眉。 —— 风和日丽,天气正好。 李开泰作为孩子王,是时常在外打架的,他如同上次般鬼鬼祟祟从后门摸进家门。 哪想刚猫着身子跨过后门门槛,便被祖父揪住了。 “又去打架了!?” 李和泽苍老威严的声音,瞬间让李开泰想起以前出门打架回来被打屁股的痛,他双手捂住两瓣屁股,哀嚎:“没有!” “没有?人家早宣扬开了,说打败了你李开泰,要做这螭南县的小霸王。”李和泽没好气的将孙子放下,视线扫过那双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小手,“手怎么了?” “没事!”李开泰急忙面对祖父,抿着嘴,满脸委屈,好你个温庭钧,说好的不告状,骗子! “说说看,为什么打架?”李开泰吩咐下人去拿药,他则背着手慢悠悠询问。 李开泰想起陈珠儿看万朝云那眼神,顿时又酸又气,“他跟我抢珠儿!” 李和泽:“……” 他恨铁不成钢的狠狠瞪了眼孙子,“今天起,你给我好好面壁思过!哪儿也不许去!” “不行,我要看着珠儿!”李开泰也是有脾气的,捂着屁股反抗。 “瞧你那点出息……” 话还没说完,管家便来禀报了,“老爷,包爷来了。” 李宅,不同于青州建筑的精致,螭南县的建筑更为粗狂些,书房里也没摆几本书。 包飞达没等多久,便见李和泽慢悠悠走来,他忙焦急的迎上去,“叔,您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了?”李和泽与包飞达的职位等级虽然都同为末流,但他今年六十多了,在螭南县颇有威信,大家什么事都喜欢找他拿主意。 包飞达亲自扶他坐下,然后道:“我派人盯着那万宅,万澈倒是安分,没有出门,可他那妻侄却嚣张得紧。” “他那妻侄多大了?”李和泽问。 “顶多十岁。”包飞达说罢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一个十岁的奶娃娃就算再嚣张,又能怎样? 李和泽撩眼看去,“开泰以前也很嚣张。” 包飞达:“……” “你的人有发现什么吗?”李和泽不想太打击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子,毕竟他也老了,位置还是要传给儿子的,儿子可没这位包税使精明。 包飞达一愣,随机摇摇头,“我的人跟到茶楼,看到开泰他两打架,本想去帮忙,可怕泄露行踪,就先回来禀报,可赶过去的时候,那温庭钧已在县衙门口单挑马公子了。” “那你有发现什么问题吗?”李和泽已经没什么耐心,两个奶娃娃打架也值得大惊小怪? 包飞达尴尬的挠挠头,笑道:“除了发现那温庭钧长得挺好看之外,就没别的了。” “马大人的儿子你也见过吧?那龙章凤姿的,后来不是也龟缩着不出门?”李和泽冷哼,“行了,一个主簿而已,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现在的万家可不是当初的万家了。” “那您老的意思是?”包飞达小心翼翼问。 “盯住万澈就行,别太浪费人力,你有那心,还不如帮柏康守好关隘。” 关隘,县与县,县与州之间的关卡,老百姓若要去青州告状,必得经过。 —— 瑶琴取来,万朝云目光流转,面带浅笑,嫩嫩的手往上一抚,悦耳悠扬的声音瞬间让场面安静下来。 “方才你赢了,你先请。”万朝云大方将瑶琴递过去。 马齐睿也不推迟,接下盘腿席地而坐,瑶琴放在双腿之上,他神情淡淡,眉目却含情,嘴角自带两分笑意,琴声未启,已令人沉醉。 万朝云暗暗吐槽,这长大了还得了?以后谁嫁给他要有苦头吃了,心里明明无情,却仿佛看谁都有情…… 少年白皙修长的手轻一拨,顿时缕缕琴声,随风而动,悠悠扬扬,似小溪,潺潺二流,似甘泉,叮咚悦耳。 围观的人中,鲜少有懂琴的,就连万澈,若不是受温氏的影响,也只是一知半解。 “虽稚嫩了些,在这个年纪,能抚成这般,已难得。”温氏点评。 马齐睿一曲毕,他起身揖礼,“献丑了。” “很好听。”万朝云笑道。 妙书屋 057 大哥带你看地盘(第五更求订阅)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往日里并不算热闹的大街,甚至最为冷清的衙门口,此时已聚集了许多老百姓,有真看热闹的,有一探究竟的。 轮到万朝云时,她亦是席地而坐,琴置于腿上,双手轻轻抚动,瞬间,琴声点点,犹如急雨自天空打落,又似战鼓铮鸣,听得人心头一震,一股热血油然而生。 马齐睿震惊,同样粗糙的琴艺,他的琴音太过于柔和,失了气势,而对方犹如雄兵,激战势均力敌的对手,振奋激扬。 很快,一曲毕,饶是不懂琴的老百姓们,也都发出来自内心的叫好。 “我输了。”马齐睿同样大大方方道。 “平局,那么接下来,你要选一下比试内容吗?”万朝云问。 马齐睿还是摇摇头,“不了,我比你年长,不占你便宜。” “你说的,不许反悔哦。”万朝云坏坏一笑,顺便低声吩咐柳眉去拿香炉燃香。 马齐睿愕然,这人有两张面孔?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坚持点头。 “好,那我出一道题,你若一炷香内答不出来,你就输了。” “若我答得出来呢?” “算我输。”万朝云豪迈道。 边上的万澈看得心惊胆战,女儿这什么毛病?不行,待会一定要好好教导!女孩子要温柔! “好。”马齐睿还不信眼前这个小豆丁能难得倒他。 万朝云嘿嘿笑了两声,上钩了吧。 柳眉取来香炉后,她偏头想了想,像猫兔同笼那种题是不能出了,不新鲜…… 美目流转,淡淡一笑,道:“一棵竹子,高一丈,折断后末梢着地,末梢距根部三尺,请问,竹子还有多高?” 马齐睿闻言紧锁眉头,“是折断后多高?” “对,不是原来的一丈,是折断后多高。”万朝云老神在在的往椅子上一坐,折扇“啪”的打开,摇啊摇,边上柳眉很懂事的开始燃香。 “这……”万澈与妻子对视一眼,两人不由得失笑,庭均那小子怕女儿,在于怕她出题,每次出题都比较刁钻,可算出来后,却发现极其简单。 围观的百姓们听了也交头接耳谈论起来,“原来高一丈,折断后……” “距根部三尺……” “你自己知道吗?哪有这样的题?”有人算不出来开始怀疑题是胡诌的。 万朝云笑盈盈的也不生气,她漆黑的眸子盯着马齐睿,马齐睿在心里算了半响,神色有些黯然。 一炷香很快过去,而马齐睿还没有算出,不过他并没有着急,反而坦然的看向万朝云,“还请赐教。” “四尺半。”她笃定道,虽然答案有偏差。 她说得笃定,神情坦荡,虽有人怀疑她胡诌,却也不好意思直接质疑,阿谭便不服气的替自家公子问:“你怎么知道四尺半的?” “很简单啊,《周髀算经》看过没有?里面有方法可以快速算出。”万朝云摇着折扇道,自然不会告诉他是用勾股定理轻而易举算出。 万澈闻言点点头,“确实是,我怎么没想到?不过终究是年纪小,没算准。” 温氏也看过《周髀算经》,她在心中算了半响,得出四点五六的结果,此时听夫君说女儿算得不准,便接话道:“她还小,算得如此接近,已是不易。” 马齐睿神色突然肃穆起来,他诚恳一揖,“在下输了。” “公子!”阿谭就不信了,一半大孩子还能赢得了他家公子? 然而马齐睿却并未怀疑,依旧正色道:“能知晓《周髀算经》,便算赢我。”因为他还没开始学这本书。 “果然有气度,不愧是书香之后,马公子,第二道题,你可要听好了。”万朝云心中暗暗吃惊,马齐睿果然有气度,不愧是未来的首辅大人。 马齐睿拱手一礼,“愿闻其详。” “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各几丁?” 阿谭觉得自己被绕晕了,他挠挠头道:“够吃吗?” 大多数人的想法和他一样,但马齐睿不一样,他迅速思考,然后得出自己不会的无奈答案,再次拱手揖礼道:“还请赐教。” “大和尚七十五,小和尚二十五。” “你是怎么知道的?”阿谭眼看自家公子又输了,立刻质问。 万朝云两手一摊,做出独孤求败的姿态,道:“《算法统宗》里教你怎么算。” 马齐睿心中暗暗佩服,他还在学四书,别人比他小,已经开始学算学了,他得再努力!否则谈何光复家族荣耀? 在国子监,算学可是要学十三年才能学完的。 “在下输了。”他收拾好心情,认真一礼。 “嘿嘿,马公子,以后你要跟我混哦。”万朝云上前去拍拍他手臂,“你也别气馁,我特地看了书才来找你的。” “你家有《算法统宗》?”他激动问。 “那当然啦。”万朝云点头,骄傲的看向母亲,她爹虽然卖了许多书,可温老爷子还有更多书,这就是家族底蕴对子孙后代的好处。 “好!”他重重点头。 万朝云心中莫名闪过愧疚,是不是自己重生了,然后影响了未来首辅大人的命运?他这个时候明明应该在黔州,然后救下陈谦,一年后,陈谦官复原职,得陈谦倾囊相授,从此平步青云…… 解决螭南县的事后,得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过,她扫了一眼渐渐散去的人们,又回头望一眼像是许久未修葺过的县衙,立在门口的鸣冤鼓已破损,“鸣冤鼓都破了为什么不修?”她蹙眉问。 马齐睿的视线投去,看了片刻,又回头看刚刚赢了自己的小豆丁,挺聪明的,万澈应该也不差吧? 希望能担负得起那个人的照拂,只要万澈能立起来,也不枉他们父子两千里迢迢来到螭南县。 他摸了摸怀里藏着的螭南县堪舆图,到螭南县一年多,他们父子其实也没闲着,绘了堪舆图,父亲的意思是把堪舆图给万澈,好方便他肃清螭南县,可此刻他犹豫了。 说实在的,就算那位承诺只要帮万澈过了螭南县一关,他父亲便能调回京城,他也不甘心把功劳拱手送人,毕竟,马家真的很需要政绩。 万朝云不知眼前这位未来的首辅大人正在天人交战,她伸手一勾,勾住马齐睿脖子,豪迈道:“走,大哥带你去眼熟一下地盘。” 顶点 058 美食攻略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十天内的第二天。 深山中的小县城,最近有些不平静。 从拐杖的老人家,到牙牙学语的小孩童,都知晓螭南县主簿家有个小公子,武能打败街头小霸主李开泰,文能比知县儿子马齐睿。 小姑娘们最为关注的则是,新的街头小霸主温公子,长得还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俊俏出尘。 十天内的第五天。 万朝云每日早起用过早饭后便带上柳眉,招呼了马齐睿,然后叫来李开泰,能打李开泰站在左边,能文马齐睿站在右边,开始横行螭南县街头,遇到漂亮小姐姐抛个媚眼,碰到俊俏少妇吹个口哨…… 起初李开泰还挺排斥,想着再打一架,一定能找回场子,可新大哥出手太阔气,出门吃的用的全包,最主要的是,新老大家里的点心比市面上卖的还要好吃! 偶尔,他还能带些回家讨好老娘,免被打屁股。 五天而已,仅仅五天,李开泰已主动将自己那帮小弟介绍给她,并带头做一个称职的小弟。 邵柏康、包飞达这些人前两天还提心吊胆的,可后几天没发现什么异常,万澈也龟缩在府里,不理政事,螭南县的所有事物还是他们做主,便懈怠了。 毕竟,一个主簿还能有前面那几位知县厉害? —— 十天内的第六天。 天边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万朝云趴在窗厩上,看了一上午。 “姑娘,李公子、包公子、焦姑娘、牛姑娘、陈姑娘都来了,正在花厅等您。”柳眉冲进来禀报道。 万朝云慵懒的直起身,打了个哈欠,“把昨夜放进井里的奶冻取出来。” “啊?”柳眉顿时便苦大仇深的皱起眉头,“姑娘,那么多人,不够吃!” 万朝云岂能不知她心中那点小九九?失笑敲了敲她脑门,“再馋,你就要变大胖子了。” “胖子有什么不好?像小勇诚,圆嘟嘟的,多可爱。” 万勇诚,万贵和翠罗的儿子,那小子,胖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许是因为温氏没儿子缘故,对他宠爱得紧,一得空便逗着玩,有什么好吃的也舍得给。 “张掌柜也胖嘟嘟的,他可爱吗?”万朝云轻笑,说着间已出了房门,“赶紧的,少取了唯你是问。” 柳眉脑海里浮现张山计那张油腻的脸,和那仿佛十月怀胎般的大肚子,后背突然凉飕飕的,她甩了甩头,不敢深想,拔腿便往水井去。 不大的花厅,此时已热闹非凡,五个十岁上下的小朋友们正在激烈的讨论,“大哥家布置得好看吧?这画可是名家手笔。”李开泰热情的给第一次来的陈珠儿介绍。 陈珠儿出身商贾,身份要矮一截,是以不在万朝云的邀请名单内,她是被李开泰带过来的。 边上包飞达的儿子包俊揶揄道:“开泰,你把珠儿带来,不怕珠儿跟老大跑了?” “我只希望珠儿幸福,只要老大对珠儿好,我没什么好说的!”他一拍胸脯,特别男人的昂首道。 万朝云刚拐过侧门听到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忍着笑她进了花厅,“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陈珠儿飞快的瞄了眼万朝云,然后娇羞的低下头,双手扯着那方雪白手绢,都快扯烂了。 李开泰倒是没多想,他立刻迎上来,亲自给万朝云拉椅子坐,“老大,咱们一会去哪里消遣?” “不急,给你们吃一样好东西。”她神秘道。 顿时,除了陈珠儿,来过的其他几位也都吞了吞口水,两眼放光的望着万朝云,“老大,是酱牛肉吗?” “今天没有牛肉卖。”万朝云摇头,在大兴无故杀牛是要判刑的,在小地方除非牛受了伤治不好,或者老死了,才会卖肉。 不过大一些的城市,就会有特地养牛卖肉或者卖牛奶的。 听到没有酱牛肉吃,典史的女儿焦芳儿有些失望,她最喜欢吃那酱牛肉了,老大家的酱牛肉,酥嫩爽口,不硬不柴,不像家里做的,硬得咬不动。 “是蜂蜜烤兔?”包俊想起前天吃的蜂蜜烤兔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万朝云依旧摇头。 顿时,几人面面相觑,“难道是卤三鸡?” 万朝云没有点头,李开泰又道:“糖蒸酥酪?” “各位公子姑娘们,别猜啦。”柳眉收了心中不快,端着刚从井里提出来的桑葚奶冻进来。 “这白白的,是什么?里面还有桑葚。”白嫩可爱的东西最容易得到女孩子喜欢,同为女孩的牛晓月第一个惊呼起来,她是闸官牛正的女儿。 牛正管着螭南县的水库云烟池,万朝云抽空了解了一下,螭南县卖鱼的只有一家,那就是牛家,别人连家里的田鱼都不准卖。 “原本我家嬷嬷想做黄桃奶冻,可惜果子还没熟,就去摘了桑葚。”柳眉将奶冻放在桌上,然后用空碗一人装了一小碗。 若说水果布丁,万朝云自然是最爱芒果的,可芒果螭南县和青州都没有,不过好在桑葚也好吃。 一人一小碗,奶冻入口即化,滑嫩香甜,很快便吃完了。 吃完后和柳眉第一次吃的表情是一样的,震惊,后悔。 震惊世间竟有如此美味,后悔自己没好好品尝,竟狼吞虎咽吃完了! “老大,还有吗?”李开泰意犹未尽问。 “李公子,我家嬷嬷找了好几天才找到城外有家农户养了六头水牛,这才用糯米甜酒换了两罐牛乳,只有这么多了。”柳眉摸了摸自己肚子,还是在万家村好,胖胖的张掌柜时不时会送牛乳来…… “一定要水牛的牛乳才可以吗?黄牛行不行?”包俊弱弱问,他爹经常去村里征税,村里有刚生牛犊的母牛! 柳眉顿时被问住了,她看向万朝云,“公子,可以吗?” “应该不可以。”万朝云两手一摊道,可以她岂不是要白费功夫? “哎,要是还在青州该多好,那卖牛乳的天天能送新鲜的上门。”柳眉哀叹起来。 李开泰几人闻言眼睛一亮,“天天有牛乳?岂不是能天天吃奶冻?” “那当然啦,还有酱牛肉,蜂蜜烤兔,糖蒸酥酪,等等,可多了。”柳眉数得直流口水。 “青州离咱们螭南县也不远,能不能让那卖牛乳的也给咱们送?”李开泰道,他看到陈珠儿像是极喜欢奶冻,是以问得极为迫切。 万朝云轻轻一笑,终于谈到这一步了,也不枉她好吃好喝待着,“可以是可以,可那养牛的也没多少牛,只供给青州那几户达官显贵,怕是不会搭理咱们。” “一个养牛的也这么嚣张?”李开泰拳头‘嘭’的砸在茶桌上。 “以前我大伯父还在的时候,那养牛的还搭理我们万家,后来我大伯父不在了,就再也没给我们送牛乳,想要牛乳只能去五味居匀,我四表哥可是五味居京城总司的管事。”万朝云装作特别骄傲的样子道。 “老大,我二叔明天要去青州送鱼,我让他去五味居匀牛奶!”牛晓月激动道。 妙书屋 059 精髓不可丢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冷月如钩,春风将夜幕下的树木吹得沙沙作响。 在万宅玩了一天的几个小孩吃了晚饭才回家,牛晓月记着牛乳的事,她回到牛家第一件事便是去牛家二房。 牛家垄断螭南县鱼业几十年,置下不少家产,五进的大院子,呼奴唤婢,穿金戴银,“二叔,二叔。”她大声喊道。 在牛家她向来底气最足,父亲继承家业,母亲是嫡妻,是以才跟李开泰到处惹是生非。 小地方嘛,规矩也不多,牛正自然便也随着女儿了。 “又哪里野去了?”牛正刚从正院出来打算去小妾屋里温存温存,恰好遇到刚野回来的女儿,不过也只是询问,并未生气。 牛晓月平日里颇得父亲宠爱,是以胆子要比其他庶弟庶妹大,“爹。”她仰头道,“二叔明天不是要去青州吗?温大哥想让二叔帮忙去五味居匀些牛乳回来,哦,对了,还有牛肉。” 牛肉是焦芳儿离开万家后找她提的,匀些牛乳是匀,多匀些牛肉也是匀。 “牛乳?为何一定要去五味居?”牛正蹲下与女儿对视,女儿整日去万家,他真担心那长相妖孽的温庭钧把他女儿骗走。 “万家四公子在五味居京城总司当管事,去五味居提万朝衍三个字,能便宜。”牛晓月学着柳眉的语气道。 稚童无心,牛正却已听出些意味,他眉梢一挑,飞快抓住重点,“你说万家有人在五味居做管事?” “对啊,柳大说还是大管事呢,青州五味居那张掌柜可巴结了。”牛晓月想得并不多,这一点令万朝云无限感慨,前世她在宫里,十岁的孩子已是宫斗小能手了。 牛正思量片刻,摸摸女儿的头道:“行了,去找你娘吧,这事爹帮你找你二叔说,保证给你温大哥买来牛乳和牛肉。” “谢谢爹。”牛晓月开心得蹦了起来。 牛正见女儿笑容灿烂,也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 目送女儿消失在小径,他沉凝片刻,终是抬脚往二房去。 牛家现如今只有他们两兄弟,牛正接掌父亲的位置,而弟弟牛越负责鱼的销售,可谓是兄弟齐心,把牛家经营得极好。 “大哥,你怎么来了?”牛越有些惊讶,头上冷月如钩,已到了该歇息的时候。 牛正往石凳上一坐,招呼弟弟落坐,“刚才晓月说万家大房的老四在五味居京城总司做管事,而且职权还不小。” “对啊,怎么了?”牛群负责销售,对五味居的了解更甚,商贾上的事也比兄长了解的多,“五味居总司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进去后能成为管事,那必是有些手段。” “你不是说这几年的鱼销路都不太好,而五味居有固定供鱼的,不收咱们的鱼吗?我寻思着不如借万家的名头,约谈一下五味居掌柜。”牛正低低说出自己的打算。 牛越闻言失笑,“大哥,以前你说这话倒没什么,可现在五味居的掌柜岂是那么好见的?” “晓月说万宅那温公子有事找五味居,你明日去青州,他正好有事托你。”牛正不管销售,并不知弟弟的辛苦,心中甚是看不起商贾,不过到底是亲兄弟,他没表现出来。 牛越闻言激动得跳起来,他双手一拍,“真的?如果能跟五味居合作,那咱们的鱼就不用愁了!” “你明天去青州前亲自去一趟万家,打个招呼。”牛正拍拍弟弟的肩膀,不理解他的激动,说完起身便回屋了。 翌日,螭南县又淅淅沥沥下起雨,烟雨朦胧的,仿佛永远下不完。 万朝云躺在床上懒懒的不肯动弹,柳眉喊四次放弃了,她干脆拿出许久未动的女工在窗边绣起来。 “姑娘,牛家的牛二来了。”周嬷嬷打了把伞过来,鞋上全是水,她也不进屋,只在窗外喊。 死狗般躺在床上的万朝云闻言眼睛立刻一睁,瞬间精神百倍,翻身下床一气呵成,垂落在肩上的秀发一拢,“柳眉,快帮我梳头。” 周嬷嬷无奈摇头,来螭南县后姑娘越发懒散了,不过姑娘何时不懒散?听夫人说,这九年光景里,姑娘也只是六岁那年勤快了几日。 就在周嬷嬷胡思乱想的空挡,万朝云头梳好,衣裳也穿整齐,她顺手拿起桌上折扇道:“走。” “姑娘,下着雨拿扇子做什么?”周嬷嬷好奇问。 “嬷嬷就不懂了吧,表公子可是五岁就开始拿扇子了,下雪天都拿呢,咱们姑娘假扮表公子,这拿扇子的精髓断不可丢。”柳眉打了把伞罩住万朝云,手没闲,嘴巴也不得空。 万朝云听着两人比比叨听了一路,终于来到花厅,此时万澈已出面接待牛越,两人正在商业互吹。 “姑父。”万朝云跑进去站在万澈身边。 万澈忍着要笑的冲动,强行微微点头,“你怎么来了?” “周嬷嬷听说牛二叔来了,便央着侄儿来寻牛二叔帮忙。”万朝云一本正经道。 这种配合不是一两次,周嬷嬷很熟练的屈膝行礼道:“还请爷恕罪,奴婢也是没办法,集市里的鱼都不合奴婢的意,奴婢听闻牛家管着云烟池,奴婢想请牛二爷帮帮忙。” “好说,不知嬷嬷想要什么鱼?”牛越有事求万家,是以态度格外诚恳。 周嬷嬷在脑子里过了遍在螭南县见过的鱼,鲤鱼有,鲫鱼、桂鱼也有,黄鳝、泥鳅这些更不缺。 “角角鱼,不知烟云池可有?”她终于想起一种万朝云最爱吃的鱼,这种鱼还是万朝衍千里迢迢从京城水运来的,据说是偏远的黔州特产。 牛越也在脑子里过了遍云烟池的鱼,确实没有一种鱼唤做角角的鱼,“让嬷嬷失望了,云烟池没有这种鱼。” 周嬷嬷闻言立刻露出失望神色,还是万澈见场面陷入尴尬,出言打破尴尬道:“休要为难牛二爷,还不下去?” “是,奴婢告退。”周嬷嬷默默退下。 “角角鱼是没有,不过温公子想要什么,我倒是可以从青州给你捎来。”牛越想着已经让人家万家失望一次了,得弥补一下。 “还不谢谢牛二叔?”万澈对万朝云道,那牛越的来意他方才听了,想借万家攀上五味居,既然如此,那他万家也不必客气。 万朝云早便算准了牛家要来人,说辞都想好了,她立刻开心的拱手揖礼,“多谢牛二叔,只是东西比较多,不好意思劳烦您。” “哪里的话?我有马车牛车,你放心,累不着我,你有什么需要的,列个单子来,我保证给你办齐咯。”方才万澈没有拒绝他,作为生意人,他自认知晓礼尚往来的道理,便更大方了。 “多谢牛二叔,还请牛二叔等我一刻钟。”万朝云再次揖礼,装出一副开心得飞起的样子。 妙书屋 060 怕是个棒槌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让柳眉取来笔墨纸砚,万朝云当着牛越的面写,边写边问:“除了石凉粉,还要什么?” 柳眉想得仔细,她掰着手指做出一副思考状,“腐竹和豆腐皮也没有了。” “嬷嬷不是会做吗?”万朝云不赞同的看了眼柳眉,像是在说她不知节省。 柳眉却是有自己的想法,她立刻辩驳道:“虽然可以自己做,但做工麻烦,螭南县天天下雨,豆腐皮没晾干,就发霉了。” “行行行,豆腐皮和腐竹。”万朝云无奈写上。 万澈:“……”不是可以烘干吗? 牛越:“……”这温公子还真不客气。 “对了,冰糖好像也快没了,卤三鸡没冰糖可不好吃。”柳眉一本正经的补充。 牛越快懵逼了,炒菜还要放糖?那能吃吗? 万朝云写上,写好后等柳眉继续想,她速度慢,便干脆吩咐万贵道:“贵叔,你去找嬷嬷来,她管厨房。” 万澈觉得女儿太不像话了,忙出声制止,“行了,你牛二叔有自己的事,哪能去青州给你跑这些东西?” “没事没事,小事一桩而已,万大人莫要客气。”牛越忙摆手表示不麻烦,买卖人嘛,最擅长做表面功夫。 万朝云立刻就梯上驴,坚持让万贵去把周嬷嬷唤回来。 牛越:“……”这温公子怕是个棒槌。 周嬷嬷刚回到厨房,准备把今日吃的菜洗一下,便又被叫回了花厅,当听到万朝云问厨房有什么需要去青州补的,她立刻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牛越嘴角都快忍不出抽搐了,他刚才只是客气客气而已! 万澈在女儿和牛越的脸上来回扫了好几眼,他渐渐看明白了,女儿怕是有什么安排。 思及此,他眼睛一动,便笑道:“牛二兄弟,要不我给你写封推荐信?” 牛越眼睛一亮,“多谢万大人!”有推荐信,总比自己想方设法说服张山计那老狐狸好,有了万家的信,量他也要给几分面子。 万贵很懂事的赶紧磨墨铺纸,万澈提笔便洋洋洒洒写了封推荐信,也不拽文,一眼到底,意思明了简洁。 那边万澈收尾,万朝云也写好了,她都没封便递给了牛越,也是一眼到底,根本没什么秘密可言,“劳烦牛二叔了。” “不麻烦不麻烦。”牛越揣着万澈的推荐信,笑成了朵花儿。 揣着一封信,一张单子,他出发了,今日天阴,有凉风,倒也适合赶路。 许是怀里揣着推荐信的缘故,牛越的速度比平日快了一倍,走的又是近道,申时便到了,他吩咐人把鱼送去交过订金的酒楼,自己则直奔五味居。 作为青州最大的酒楼,五味居此刻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人太多,张山计便吩咐人在酒楼外街道旁置了凉棚,摆上桌椅,也有人抢着坐。 牛越摸摸怀里的推荐信,挺直了腰板,只要能搭上五味居,他的买卖也能越做越大,就不会只局限于螭南县那个小地方了。 “客官,您是来吃饭的吗?”小二见他张望,礼貌的问。 牛越先是点点头,那小二立刻道:“客官,人有些多,您得排会队。” 小二话说完,他又摇摇头,“我是来找张掌柜的。” “不好意思客官,您事先递过帖子吗?”小二能在五味居做事,自然是极为机敏的人,他一眼看出牛越不在张山计那个圈子里。 牛越更羡慕了,同样是商贾,人家五味居一个小小的掌柜便这般有牌面,而自己呢?连见五味居掌柜的资格都没有。 他压着激动从怀里取出万澈的信和单子,道:“我是从螭南县来的,受温公子委托置办些东西,这是万大人的信,还请通报,让我见见张掌柜。” 万家,小二岂能不知,他立刻严肃起来,“客官稍等。” 此刻,张山计正在陪酒。 虽是陪酒,却满脸春风得意,“今天,各位能到我青州这小地界来,是青州的荣幸,也是我张某人的荣幸,来,这杯我敬各位,为了我们五味居!” 围着桌坐的几位男子,最小的三十出头,最大的五十古来稀,纷纷举杯,“为了我们的五味居!” 一杯酒下肚,众人再次落座,其中最年轻的男子再次端起酒杯敬张山计,“老哥,弟弟敬你,这一杯,你无论如何也要喝!” “对,要喝,你可是我们几个里头业绩做得最好的,上头频频夸奖,让我等几个好生羡慕。”其中一人搭腔道。 张山计内心无比得意,但没表现出来,他端起酒杯起身,与男子碰了一杯,谦虚道:“哎,万管事看顾罢了,哪有什么业绩,都是兄弟捧的。” 恰此时小二进来附在张山计耳边低声道:“掌柜的,螭南县来信了。” “把人请到后院,我待会就去,好生招待。”张山计低声吩咐。 众人竖起耳朵听,虽只听到只言片语,也大致猜到小二所为何事进来,不由得,几人又露出羡慕目光。 牛越在门口忐忑的等待,明明没多久,他却觉得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漫长。 小二从酒楼出来时,他已紧张得起了层汗,想立刻询问,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他忙吞吞口水润喉。 “客人请。”小二做了个请的动作。 牛越激动一笑,看小二的眼神都变了,这小二真是眉清目 小二:“……”吓得后退三步。 从酒楼大堂,先上楼,过一个天梯,到另外一个院子,进了院门,便算到后院,而张山计此时也领着从各地到青州学习的五味居掌柜们到了后院。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万管事那是真有本事,上个月出海回来,带回了一种叫做玉米的东西,都惊动陛下了!听说陛下亲自召见万管事,做管事的,能做到这份上,真的是独一份。” 张山计也是刚得到消息,自己都还没消化好,此时再听同事们提起,立刻激动的参与谈论,“当初我就看出了万管事不是一般人,以前万管事念书的时候,也是能拔头筹的,可见聪明的人,就算改行,也一样是佼佼者。” 牛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抓住小二的胳膊,激动问:“他们说的万管事是不是万朝衍?” 小二眉目一冷,撇开他的手,不悦道:“请叫万管事!万管事的大名是你能随便叫的吗?!” 妙书屋 061 传奇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张山计不管不顾的和同事们讨论,完全没想起来后院此时还有个外人。 “万管事真是传奇一般的人物,刚去的时候,算盘都不会打,可没两天就学会了,会打算盘后,又发现账簿不会看,可人家也没两天就学会了。” “后来没人愿意出海,他主动请出,少东家都亲自送他上船!” “现在万管事可是少东家的左膀右臂……” 不知不觉天黑了,牛越整整听了三个时辰,听得他热血沸腾,商贾又怎么样?商贾也一样能出人头地,也一样能去更广阔的天地展示自己!从今日起,他要朝万朝衍看齐,不能给青州人丢脸! 小二再次提醒后,张山计终于想起后院还有人,他立刻吩咐人带其他掌柜们去休息,自己则喝了碗醒酒汤,亲自去见牛越。 千等万等,终于见到张山计,牛越发现自己早已组织好的说辞,竟说不出来,只激动的看着张山计。 “青州来的?”张山计已调整好心绪,除了呼吸时吐出酒气,脸有些红之外,从状态看,他很清醒,看不出喝了酒,那双在肥肉堆里的眼依旧精明。 “是是是,我叫牛越,是卖鱼的,这是万大人的信!”牛越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立刻便把信递给张山计。 自从青州五味居的买卖越发红火后,他的身份也蹭蹭蹭的涨,说他是青州商贾第一人都不为过,像被人崇拜这种小事,他已经习以为常。 拆开信仔细看,除了一些问好的话,和最后一句请帮忙把单子上的东西办齐外,剩下的全是推荐牛越的鱼。 顿时,张山计心头空落落的,极不是滋味,怎么回事?难道自己要失宠?这牛越有什么值得推荐的?长得贼眉鼠眼! 牛越敏锐的感觉到自己好像不受张山计待见,忙讨好的掏出怀里的单子也递过去,“张掌柜,单子。” 张山计淡淡接过,然后唤来大厨陈柱道:“你去看看他的鱼。” 与想象的不一样啊,牛越张张嘴想说什么,张山计却不给他机会,早转身出门了,陈柱自然看出掌柜的不喜欢眼前这人,他冷冷一笑,扬声道:“跟我走吧。” 人,最不能受的便是大起大落,方才还被同事们捧上天,下一刻便有失宠危险,他能受得了吗?自然是受不了的。 失落的回到自己屋,给自己倒了杯茶,牛饮一杯,又吐了口浊气,才死狗般瘫坐在椅子上,“老九,进来。” 方才接待牛越的小二忙了一天,满身疲惫,只想早点洗漱上床躺着,听到掌柜叫,不情不愿的推门而入,“叔,还有事?” “张九,你怎么回事?要我提醒你多少遍?在酒楼要叫我掌柜!”张山计严肃道,“你不要把家里那套搬到酒楼来,你要是不行,还有别人接我的班,五味居不养废物,明白吗?” 张九吓得后退两步,谁又惹他叔了?他是不是正撞他气头上了? “对不起掌柜的,我知道错了。”张九立刻端正自己的态度,认错态度极其诚恳。 张山计也不是找侄子撒气,他只是心情郁闷,在自家人面前有些失控,“这是万姑娘要的东西,你去备齐了。”这些年,她早已熟悉万朝云的字。 张九此时此刻只想逃离族叔的视线,单子接得飞快,张山计还想叮嘱他两句,张九岂能给机会?一个闪身,关门走人,动作行云流水,可见经验之丰富。 张山计无奈摇头,“不稳重!” 被说不稳重的张九边走边看单子,石凉粉好办,厨房就有,豆腐皮和腐竹也有,就算不够可以直接去买,离得近。 只是……他突然停下,皱起眉头,“大豆酱是什么东西?还有淀粉又是什么东西?” 搜肠刮肚,依旧没想出大豆酱和淀粉是什么东西后,张九回头瞅了眼还亮着灯的屋子,族叔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去问他,他会不会又训我? 可是不去问他,万一耽搁了万家的事,他怕是要脱层皮…… 权衡了利害关系,张九咬咬牙转身往回走。 张山计在屋内长吁短叹,要是万姑娘扶持那牛越,他失宠了怎么办?他不想失宠…… 正幻想自己悲惨凄凉的人生晚景,敲门声响起了,他急忙敛去悲容,扬声道:“进来。” “叔,不对呀,您看,这大豆酱是什么?还有淀粉又是什么?侄儿我没见过,您见多识广,您教教侄儿呗。”张九表出个无比诚恳,自以为阳光灿烂的笑容,只为不被训。 张山计闻言眉头一动,皱成了个川字,“大豆我知道,大豆酱是什么倒是没听说过,会不会是写错了?” “不会,您看,上面写着大豆酱两罐。” “大豆酱,淀粉……”张山计反复嘀咕,像是要将这几个字嚼烂般。 “明明没有的东西,万姑娘非要我去找齐,是什么意思?为难我?为了那个牛越?”张山计发现自己最近变得有些多愁善感,窗外那轮孤月,透着冷意,就像在嘲讽他即将失宠。 张九没他族叔想得多,蹙了蹙眉道:“要不您亲自去问问?” “不行,万姑娘一定是要表达什么,贸然前去,万姑娘嫌弃为叔我办事不灵光怎么办?”为了不失宠,张山计咬咬牙又盯着那单子看。 “会不会是万家遇到了什么麻烦?”张山计又道,“以前我听人说过一件事,说是有个妇人,突然碰到入室抢劫的贼人,此时恰好外面来了几个人,那贼人就用刀威胁她,让她闭嘴,她为了活命,就说一些奇怪的话,外面的人听了,发现不对劲,然后想办法救了那妇人。” “叔,万家是去螭南县做官的,能遇到什么事?”张九觉得族叔是不是喝傻了。 张山计越想觉得越有理,便恨铁不成钢的白了眼侄子,“你也知道万家是去做官的,一个官,给卖鱼的写推荐信?” “对!”张山计终于找到关键问题了,万澈是去做官的,刚上任,肯定很忙,且对螭南县人生地不熟。 一个很忙,且对当地不熟的人,却给一个卖鱼的写推荐信,难道不奇怪吗? “去,给我查查那牛越,我明天早晨就要结果!”他立刻吩咐。 妙书屋 062 操练操练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等待时,时间会显得比寻常日子不同,有时觉得漫长,有时觉得短暂。 万朝云倒是不急,她一夜无梦,睡得酣甜,甚至日上三竿才起来。 而张山计则不同了,他辗转反侧,一夜未免,翌日天色大亮,顶着双黑眼圈见了张九。 张九年纪还小,心中又无心事,昨夜倒是睡得安稳,是以今日精神头十足。 “如何了?”张山计急切问。 张九很懂事的沏了两杯茶,又把族叔扶到椅子上坐定,才慢慢道:“这牛越真有问题。” 张山计精神一振,有问题他就不会失宠! “什么问题?” “这牛家垄断螭南县的鱼买卖,别人连田里的鱼都不准买,他也常给一品楼和李记酒楼送鱼,不过那两家酒楼没咱们五味居红火,需要的也不多,而且卖鱼的那么多,也不常要牛家的鱼。” “我让你说这个了吗?”张山计气得直瞪眼,“我让你说问题,问题!” “这难道还不是问题?万大人给一个无良商贾写推荐信,这问题不是很大吗?”张九大声替自己辩驳。 “嘶~~~”张山计倒吸了口凉气,“对啊,问题大了去了,肯定是万大人被螭南县的地头蛇给欺负了,他没办法,所以才求助咱们。” “可求助咱们能有什么用?”张九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没办法。 张山计冷冷一笑,敲了敲侄子的脑门,“我们没办法,宋提辖有啊,宋提辖可是咱们万管事的未来岳父,你先想办法拖住那牛越,我现在就去找宋提辖。” —— 一个时辰后,张山计提了五味居食盒,以及一些跌打损伤草药来到提辖司,青州因为此前赈灾谷种之事,换了知府、守备、通判,以及一些参与的小官,几乎够得上大换血之说。 宋提辖因祸得福,也可能是他的名字使然,竟统管了青州所有兵甲,虽依旧是提辖官职,却实掌守备实权,官职也已升至从四品,换而言之,就是朝廷扩大提辖司权限,不打算在青州设守备府。 升了官的宋提辖睨了眼张山计,整宿未眠,张山计此刻的脸色略带疲惫,不过满脸堆着笑意。 视线从脸上落在食盒上,两个大食盒,标着五味居三个龙飞凤舞的字,他眯了眯眼,也不知青州五味居得了什么宝贝,近两年来生意异常红火,常有人不远万里到青州五味居只求吃上两顿饭。 他跟那些人不一样,他未来女婿在五味居的京城总司办差,现在已是小有权限的管事,是以,青州五味居对他巴结得厉害,时不时就送吃食到府上孝敬他。 这张山计他也越发熟,“你说万澈在螭南县遇到了困难需要我帮忙?”听了来意,宋提辖眯眼问。 “您应该也知晓,螭南县地头蛇当道,万大人一家被困螭南县,小的实在担心,还请大人您派兵去帮帮万大人。”张山计说罢再次揖礼,此时此刻,他是真把万家的事当成自己的事。 宋提辖对螭南县的事自然清楚,那帮土匪羔子戏耍他数回,这口气咽不下去! 张山计商海沉浮,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宋提辖并未把情绪表露在外,但他还是从那双锐利的目光中看出了心动,立刻,他态度更加诚恳了,“大人,万大人对四公子视如己出,您是四公子的未来岳父,与万家是姻亲关系,您不帮万大人,谁帮?” 在宋提辖面前,他巧妙的称万朝衍为四公子,毕竟商贾和士族,等级差距太大了。 宋提辖人虽粗狂,心思却细腻,一眼便看出张山计的小心思,“底下没有折子递上来,朝廷也没有命令,本官不能擅动一兵一卒。” “大人,您统辖青州兵甲,您要去螭南县,谁拦得住?”张山计满怀期待,没想到却听到了要拒绝的话,顿时便急了。 宋提辖没想到张山计竟还急了,又不是他的事,不过心中不免感慨,都说无商不奸,这张山计倒是尚存良心。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犹豫了一下。 “大人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小的能办到,都满足大人!”他拿出没辙时的招数,只要能帮上万家,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宋提辖失笑,“你一个小掌柜能满足我什么要求?行啦,你只要不坑我女婿就行。” 张山计震惊,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些不适应,“大人,真的吗?” “本官一言九鼎。”宋提辖笑道。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不会坑四公子!”他挺着大肚子保证。 张山计保证完,又想到万朝衍的未来岳父是宋提辖,听说没有军令擅动兵力的后果很严重,万一…… 不由得,他担心开了,“大人,要不您找知府大人商议商议?” 宋提辖冷笑,“当年老子纵兵抢粮的事都干得出,派几百人去螭南县操练操练,谁能说老子?行了,你别瞎操心了,赶紧走,别在这里碍老子的眼。” 张山计心一凛,别人不知这事,他倒是知晓一二,当年宋提辖纵兵抢粮后,河县知县周大人不服气,也派捕快抢了两车提辖司的军粮,提辖司竟不告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纵兵抢粮,事后还只是罚俸处罚,是个厉害角色,他瞎操心了。 牛越在五味居好吃好喝的等半天,以为从此与五味居搭上关系了,然而,他死也没想到回去时是跟宋提辖一路。 朝廷升宋提辖的品级,是全青州都知道的事,他虽在小地方,却也得了消息,统辖青州兵甲的宋提辖竟然要去螭南县练兵?这不合规矩吧? 一路忐忑的往回赶,还是没赶过宋提辖的马,他气喘吁吁回到螭南县时,还没进家门,便见一派文雅的万澈执扇与宋提辖相谈盛欢,顿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万大人怎么在这里?”他嘀咕。 万澈也纳闷,女儿睡一觉醒来非要他穿戴整齐去城门口等人,神秘兮兮的,好奇得他心痒痒。 当真的接到人,他就更好奇了,女儿到底是怎么知道宋提辖要来的? 妙书屋 063 早就想好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宋叔,这是糖醋排骨,新口味,五味居都没有。” “宋叔,这是东坡肘子,五味居虽然也会做,但绝对没我做的好吃。” “宋叔,这是酱汁金针菇卷,五味居还没有。” “宋叔,这是尖椒兔。” “宋叔,这是红烧鱼,这是酸菜田螺,您不是不爱吃那田螺塞肉吗,特地给您备的。” “对了,宋叔,我是真姐怎么没来?” 万朝云忙前忙后,又是添菜,又是嘘寒问暖,搞得万澈和宋提辖满头雾水,两人对视一眼,宋提辖用眼神问‘你女儿怎么回事?她知道我要来?’ 万澈摇头,也用眼神回答‘我不知道啊’ 满满一大桌饭菜,都是万朝云睡醒后亲自操刀做的,色香味俱全,可两人不弄清楚状况难以下咽。 最终,实在忍不住了,万澈道:“朝云,你怎么知道你宋叔今日要来?” “就凭我聪明!”万朝云故作骄傲的昂首道。 万澈:“……”他无语,并且不信的盯着女儿,大意是你亲爹我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体会! 宋提辖也表示不信,他用筷子夹了块糖醋排骨放碗里,撩眼看边上格外殷勤的万朝云道:“张山计可是跟我说的实话,他只是猜测你们在螭南县遇到了问题,你没有给他明说,你怎么就断定我会来?” “我没断定啊,你不来,这些美食我们也可以自己吃。”万朝云两手一摊表示就桌上这几盘菜,还不够李开泰那帮小子撒牙缝。 宋提辖:“……”他也无语了,这千里迢迢的,到底是为了谁啊他! 万澈见女儿又嘚瑟开了,忙严厉道:“好好说话!” “好吧,我承认,我是认准了张掌柜看不惯那牛越,像张掌柜那种人,看不惯一个人,就会想办法打压他,他没让我失望。”万朝云说罢亲自给二位长辈夹菜,“吃,菜都要凉了。” “嘿,老子被他给利用了?”宋提辖瞪眼。 “宋叔,别这么说,他也是一番好心,您吃,这兔子可是柳眉亲自买来的兔子,您知道的,她最会挑兔子了。” 于是,宋提辖想起当年,柳眉那小妮子抓住小白兔的两只长耳朵,一脸人畜无害的道:“兔兔那么可爱,一定要红烧……” 不过,万朝云的手艺是没得挑的,陈柱是青州最好的厨子了吧,做的也没她做的有灵气,吃起来那叫一个带感,很快,被利用的那点小难受也被美食淹没了。 “宋叔,您还没说我是真姐怎么没来呢。”饭后,万朝云立刻找话题。 宋提辖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道:“听说你四哥哥越发有出息,我怕她将来受欺负,就让她去莲山书院念书去了,就是你娘以前上课的那个书院。” “莲山女子书院?”已过去三年,她都快不记得这个书院了。 “自然,现在那书院还挂着你娘的画像呢。”宋提辖赞誉道,“就是你,怎么长的?不随爹不随娘,偏偏随个厨子。” “宋叔!方才那饭菜不好吃吗?!”万朝云装作生气娇嗔道。 宋提辖想起往后余生的口腹之欲,立刻点头,“随得好随得好。” “宋叔,这回您多待些时日呗?”万朝云立刻笑道。 宋提辖低头,眸子扫过满脸笑意的小女孩,虽然性格没随父母,五官却是继承了万澈和温氏的优点,高挺秀气的鼻梁,杏核般的眸子干净纯澈,还有一些不可忽视的灵动,笑起时娇憨可爱,让人感觉非常的舒适。 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攻击性的五官,淳朴的人看一眼便认为此人是好人,然后真心交付。 可偏偏她眉宇间有股子英气,神奇的是,这股子英气与她平和温婉的气质并不冲突,又给人一种此人神采飞扬之感。 尤其穿上男装后,那举手投足间世家公子派头,耀眼得很。 “你又有什么打算?”宋提辖心想,你虽然长了一副让人信任的面孔,可你宋叔我阅人无数,休想诓骗我。 万朝云就知晓宋提辖不是寻常武夫,她立刻吩咐柳眉道:“去,把我整理的那些案宗拿来。” “你什么时候整理的案宗?”万澈惊问。 万朝云神秘一笑,“爹,您女儿现在可是螭南县的孩子王,区区案宗,还难得到我?” “什么?孩子王?”宋提辖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就这么个女娇娥?是孩子王?她女儿能文能武,当孩子王都是身经百战过来的,她?宋提辖表示不信。 万朝云撇撇嘴,很不客气道:“宋叔,当孩子王是靠这儿。”她指了指脑袋。 不等三人讨论好孩子王的事,柳眉把案宗取来了。 “宋叔,您看,这起案子,很明显被动过手脚。”万朝云打开一起案宗铺在桌上道。 万澈与宋提辖伸头看去,两人同时皱眉,“好像还真是,这人在作案嫌疑人的名字上动了手脚,明明叫王忠,加了一笔,成了玉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此拙劣的把戏。” “拙劣归拙劣,但在螭南县管用,爹,宋叔,你们在看,这王忠年二十五,身高六尺,孔武有力,像不像那些年您没抓住的土匪?” 柳眉在边上倾耳听,听罢小声嘀咕道:“六尺?那得多高?” 没人搭理她,宋提辖已敛去笑容,冷哼一声,“大侄女,你还找到多少?” “这些都是。”万朝云把案宗全部递过去,“宋叔,爹,你们看。” “嘶,朝云,这字不是你写的吧?”万澈翻起别的案宗惊奇道。 “那是马齐睿的字。”万朝云嘿嘿轻笑,“这些案宗都是他半夜从县衙给我偷来的,我筛选好后他再把没用的带回去,有时候他也帮忙筛选。” “字不错。”万澈由衷夸奖。 万朝云心想,成德时期的首辅大人,字能难看吗? “大侄女,你立功了,老子这就下令把这些人抓起来,敢在案宗上动手脚,吃了熊心豹子胆!”宋提辖越看越气,宽大的手掌拍在桌子上,吓了柳眉一跳。 万朝云忙安抚,“宋叔,他们既然能在案宗上动手脚,就说明在螭南县只手遮天,咬死不承认,咱们能怎么办?还是得从侧面先解决掉那些罩他们的头头。” “宋兄,朝云说得对,擒贼先擒王,你别急,咱们慢慢想办法。”万澈也出言劝。 “不用慢慢想,办法我早想好了。”万朝云笃定道。 妙书屋 064 什么意思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澈与宋提辖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转头看万朝云,正打算问,周嬷嬷便进来了。 “姑娘,李公子,牛姑娘,还有包公子来了。” 万朝云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个轻快的笑容,“嬷嬷,把他们三个带去后院,告诉他们,你正在做奶冻,让他们自己先玩。” “姑娘,您不去?” “我就不过去了,柳眉,你去告诉翠姨,让他把厢房打扫出来,李公子、牛姑娘还有包公子要在咱们家住几天,那三家要是来要人,别搭理就行。” 见女儿一条条吩咐发出去,万澈挑挑眉,这是要把他们三个当人质,“女儿,朝廷不允许这么做……” 话还没说完,便接触到女儿那双询问的眸子,顿时,他话说不出口了,“虽然朝廷的规定很多,但规矩都是人定的,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爹支持你。” 宋提辖嘴角抽抽,这是什么神仙父女,他就没那么多顾虑了,直接吩咐属下配合万朝云,“去,带一队人保护那三个小鬼,还有,保护好万宅。” “多谢宋叔。”万朝云扬起灿烂的笑容。 “行啦,别卖乖,老子知道,你把老子骗到这个鬼地方,就是想把老子当免费劳动力,看你四哥的份上,老子不跟你计较,有什么话,一口气说个痛快。”宋提辖虽满嘴不乐意,姿态却摆得好,往椅子上一坐,一副等待差遣模样。 万朝云立刻上手捏肩捶背,“多谢宋叔。” “别来这一套,老子想赶紧把那群羊羔子揪出来,你速度。”宋提辖躲过万朝云那双嫩手,嫌弃的道,技术一点不好,跟挠痒痒似的。 万澈原本脸都寒了,宋提辖躲开,他心情才好些。 “嘿嘿,爹。”万朝云立刻跑到父亲身后,捏肩捶背,一副贴心小棉袄模样,“爹,女儿记得上次包飞达给您送了这个季度的税收账册,您还没给他吧?” “还没给,怎么了?”万澈其实心里已猜测到大概。 “贵叔,你现在立刻去通知包飞达,就说我爹找他有事,十万火急,他若不来,后果自负。”万朝云代为传达命令。 万贵看向主子,万澈微微点头后,他才飞奔而去。 —— 统辖青州兵甲的宋提辖突然来螭南县练兵,听上去有些违和,但谁让人家现在官大兵多呢?青州所有兵甲,一万五千多人,相当于十个团的兵力,而螭南县捕快有限,加上家丁打手,也筹不够十个团。 得知宋提辖已到螭南县,就在方才吃饭的空挡,包飞达、牛等、邵柏康等几人齐聚李和泽家商议。 “宋提辖是什么意思?”邵柏康怒气冲冲道,“方才在路上,拆掉了我好几个关卡,说什么提辖司不批准我在那里设关卡。” “他不会是万家请来的救兵吧?”典史焦良志猜测到。 “万家这些日子不是很安分吗?万澈何时去青州送的信?”邵柏康扫了众人一眼。 众人齐齐看他,还是焦良志先开口,“你管着着关隘,你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 此时,牛正听着听着,突然心虚起来,他弟弟去过万家,回来时宋提辖便跟着一起回来了,不过此话他不敢说,只把自己埋在人堆里,努力不成为焦点。 “行啦,他不是刚来吗?先看看,你们先回去,看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谁也别出来给我惹事,宋提辖还不好对付?以前我们是怎么对付他的,现在还怎么对付。”螭南县实际掌权人李和泽慢悠悠发言了。 他话音方落,小厮便奔了进来,“老爷,不好啦。” “何事不好?”李和泽不悦问,碍于晚辈在,他没发火。 小厮顾不得有外人在,急道:“公子被扣在万宅了,万宅的人不让小的进去,也不放公子出来,问什么时候放还骂人。” “什么意思?”李和泽瞬间蹙眉,那双阴戾的眸子仿佛能吃人般,令人望而生寒。 “小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总之万家把公子扣下了。”小厮是伺候李开泰的,每次都是他去万宅接,可这次却没接到,急得直抹泪。 李和泽是医监,且年纪已大,本该是个温和的人,可此时浑身上下充满戾气,他怒道:“去,让管家亲自去接!” 接不回公子,小厮胆都快吓破了,哪里敢耽搁,得令拔腿便冲出去找管家。 没让李和泽等多久,很快管家便回来了,他摇摇头叹道:“老爷,这事不对劲,万家承认公子在里头,却不放人,也不让小的进去,小的问什么时候放公子回家,万家那老婆子还真骂人。” “哼。”李和泽往椅子上一坐,神色如冰,“想逼我就犯?万澈还嫩了点,来了个四品提辖又如何?这是螭南县!不是青州,你们先回去,管好自己的事,等我消息。” 毕竟才第一天,许多事不好判断,包飞达和牛正两人先出门,其他人也陆续跟着离开,邵柏康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和泽打断了,“关卡被撤,就先撤着,但路要守好,不该放出去的人千万不能放出去,越是这个时候,你越不能乱了分寸。” 知县不管事,主簿被威胁只能龟缩,没有县丞,在螭南县,其实邵柏康职权最大,不过他终究年轻,还是要听李和泽的。 他强压下心头怒气,点点头,“是。” —— 包飞达从李家离开,家门没进,便被叫住了。 “包税使,我家爷请你过府一叙。”万贵扬声道。 “我这正有急事,要不过几天我再亲自登门拜访?”他此刻并不想去万宅。 万贵闻言也不强求,只淡淡道:“包税使不愿去也没关系,我家大人说了,后果你自负。” “什么意思?” 顿时,包飞达急了,没头没尾的,“能有什么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你心里清楚。”万贵昂首道,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后果,但这般说,对方如果心里有事,一定会着急。 然而,包飞达还是不想去,“行,到时候出什么事,我自负,不怪万大人。” 万贵闻言转身便走,走两步,他想起包俊还在万宅,便再次扬声道:“忘了告诉包税使,包公子要在万宅多住几天。” “什么!”包飞达立刻跳脚,“你们卑鄙无耻!” 然而万贵压根不搭理他,抬脚直接回了万宅,气得他狠狠踢了脚地上石子,又大骂几声卑鄙无耻。 骂声无人听,他憋着口气回到自己家,吩咐家丁看好家人后,左思右想,总是心绪难宁,偏偏妻子一直在嚷嚷,“来了那么多兵,咱们俊儿怎么还未归家?别在外面惹什么事才好。” 嚷嚷多了,包飞达心更烦,他一咬牙便出了门。 妙书屋 065 拿银子不办事?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宅,天色已晚,天空阴沉沉的,像是在昭示着螭南县将风雨欲来。 包飞达双手拢在袖里,低着头,神情冷峻,来到万宅门前,他深深皱眉,连看门的都换成了兵,宋提辖这是假公济私!公权私用! 然而他儿子还在里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收了脸上冷意,道:“我是螭南县的税使,听说万主簿找我有事?” “请。”看门的士兵都不查问,直接带他去了花厅。 包飞达虽是低着头,可余光没闲着,万宅平日里看着挺宽敞,可加上这些来来回回巡视的士兵,就显得无比拥挤了。 从大门到花厅,走过鹅卵石小路,穿过月亮门,终于来到花厅,可此时花厅只有万澈一人。 “包税使来啦,来来来,尝尝新作的烤茄子,知道你吃过饭了,就给你准备了夜宵,这晚上啊,就得吃些不一样的,桂花酿,我的最爱,还有烤茄子。” 包飞达满怀心事,又极担心儿子,本想见到万澈便是针尖对麦芒,可万澈满脸笑容,亲热的拉他坐下,给他倒酒夹菜,热情得仿佛两人是多年故交终重逢。 他瞬间被整得满头雾水,忐忑的扫一眼那酒,别是有毒吧…… 万澈仿佛没看到他蒙圈般,抿了口酒道:“你尝尝这烤脆骨,鸡的脆骨,只有两串,是我生平最爱,奈何鸡的脆骨也不多,总不能为了我喜欢吃鸡脆骨,就每日杀几十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包飞达不由自主的点点头,点完头才意识到自己被带沟里去了,他来万宅不是为了讨论鸡脆骨! “大人……”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万澈又抢话了,“对了,你喜欢烤鱼吗?这道烤鱼是周嬷嬷做的,有些糊了,不过还能入口,你千万别嫌弃。” 说罢,亲自给他碗里夹了一筷,还特地选了没糊的白色嫩鱼肉。 包飞达无奈,只得食不知味的吃了口,“大人……” “你还没吃过奶冻吧?那都是小孩子爱的玩意儿,不过今日宋提辖亲自给我送了几罐牛乳,周嬷嬷不小心做多了,吃不完,你不嫌弃的话尝尝?” 包飞达话还没说完,一小碗奶白色膏状东西递到他面前,“我还是比较喜欢大米酥酪,可以放些酱油。” “大人……”包飞达觉得自己要哭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不知该怎么应对。 万澈是真爱吃鸡脆骨,把两串鸡脆骨吃完,再抿一口酒,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道:“酒量越发不行了,老弟,你多吃些,别客气。” 边上伺候的万贵忍着笑,爷装醉的技术真差。 差归差,他还是要配合的去扶。 把万澈扶出花厅,在包飞达看不见的地方两人毫无形象的捧腹大笑,“你看他那张脸,都绿了。” 银月当空,冷冷的月华倾斜而下,星星点点的从敞开的窗户透进来,斑驳的打在包飞达身上。 桌上的菜保持着万澈离开时的模样,包括那坛打开却没喝几口的桂花酿,酒香弥漫,未喝已醉。 包飞达等啊等,等得菜都凉了,万澈也没再回来,更别说万家其他人了,整个花厅鸦雀无声,安静得可怕。 他起身想要去找万澈,刚走到侧门处,两个士兵站了出来,“后院重地,外人勿进。” “军爷,我还有事没和万大人说,劳烦通禀。”他说罢很懂事的掏出银子塞给士兵。 士兵接了银子往怀里揣,然后抱着武器继续拦着,甚至还冷冷道一句,“你涉嫌贿赂,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陈堂证供。” 包飞达:“!!!!”他气得脸色铁青,“收了银子不办事?” “对不起,脏银是要上交的,我们不是下人,你没资格指示我们办事,没有军令,我们不得擅自走动。”士兵答得掷地有声,声音传得很远,包飞达吓得赶紧做回座位上。 他回到座位上后,两个士兵又隐匿在门后,不去探根本看不到人。 包飞达扫了眼四周,两个侧门,一个从前院过来的月亮门,其中左边侧门不能走,那么右边…… 他的动作比思维快,片刻功夫已闪到右边侧门,然而脚还没踏出,右边侧门冒出两个士兵,“对不起,花园重地,闲人免进。” “一个小花园怎么不能进?”包飞达气得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士兵问。 士兵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冰冷的回答道:“里面种的全是名贵花种。” “军爷,你就让我进去吧,行不行?我保证不碰!”包飞达就差把心挖出来给两个士兵看了,态度前所未有的诚恳。 士兵依旧不为所动,“对不起,口头保证我们不能信,请你写保证书,保证书上要有知县大人的签字印章,还要有当地乡绅给你做保。” “放你们娘的屁!”包飞达怒气飙升,指着士兵便破口大骂,“里面种的是御花园的花吗?!” “你嚷嚷什么?”士兵终于有其他表情了,只不过杀气腾腾,让包飞达不由自主的后退好几步,“这是宋大人下榻的地方,你大声嚷嚷,是想打扰宋大人休息?!” “我看八成是哪里来的刺客。”另一个士兵睁眼说瞎话。 “得得得,我怕了行不行?”包飞达慢慢后退,又退回花厅坐到椅子上,抹了把汗,他方才竟被那士兵刹那间的凌冽气势吓出了身汗,“练兵?练什么兵?这些兵一看就是杀过人。” 杀过人? 他顿时如坐针毡,瞬间跳起来,顾不得儿子,拔腿便往外冲。 这回没人拦他,很顺利便出了万宅。 只是,就在他回包家的时候,其他几家派来监视万宅的小厮也都回去了,回到各自的主子面前,把事情一禀报。 “包飞达独自去万家,在里面呆了两个时辰?”李和泽问,他神色被罩在层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语气有些冷。 小厮点头,“是。” “包俊没跟他一起?”李和泽又问。 那小厮摇摇头。 李和泽微微摆手道:“继续监视。” 很快,小厮去而复返,他是快跑回来的,跑得急,路上摔了一跤,滚得满身泥,“老爷,老爷,包俊被送回包家了。” 妙书屋 066 真的委屈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这回李和泽动了,他揪住小厮的衣襟怒问:“开泰呢?!” “老爷,没见着公子。”小厮低眸,不敢看李和泽那双冒火的眼睛,生怕自己成为被迁怒对象。 李和泽狠狠放开小厮,“继续给我盯!我就不信他敢对我孙儿怎样!” “你还等什么?包飞达去一趟万宅,儿子就送回来了,你就去把开泰接回来,又能怎么样?”被儿媳哭烦的李和泽老妻拄着拐杖从侧门进来。 李和泽今年六十四,比她还小三岁,不过此时两人脸上,也看不出那相差的三岁。 对老妻,李和泽还是敬重的,他收起脸上怒容坐下,“那个万澈,做了这么多天的乖孙,他的靠山终于来了,他能轻言放过我?” “我只知道你不去,开泰就回不来!”李老夫人跺跺拐杖道。 “你妇道人家懂什么?我李和泽又没犯国法,他凭什么扣着我的孙子?且先让他扣着,过两天我再找他要个说法!” 李老夫人见劝不动夫君,只得长长叹气,任凭儿媳如何哭求也不劝了,他清楚李和泽的脾气,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李家不动,牛家却动了,就在得知包飞达去过万家,然后包俊便被放出来后。 牛正仔仔细细询问了弟弟去五味居的所有细节,牛越在兄嫂面前来回详述了三四遍,一再声明自己没有为万家给宋提辖送信,一再声明那信真的是推荐牛家的鱼,一再声明那单子只是要置办些厨房用品,真的半点没提宋提辖。 “信呢?”牛大夫人抹着泪伸手。 牛群无奈,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嫂,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吗?信我给五味居的张掌柜了!” “我不信!你一直想巴结上五味居,是不是你为了巴结五味居,然后偷偷替万家卖命!你卖命就卖命,做什么要害我月儿?我月儿一个姑娘家,在别人家住一晚,以后她还要不要做人!还要不要嫁人!”牛大夫人立刻哭天抢地起来。 牛越瞬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真的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这样了? “兴许是我们多想了,那包飞达去一趟万家,儿子就回来了,大哥,要不你也去一趟?” “去,你快去!”牛大夫人立刻推自己夫君出门。 牛正本来还想观望观望,奈何夫人力气大,他硬生生被推出了门。 然而,他刚出门,一队士兵便把牛家团团围住了,那些士兵步伐稳健,寒目似有杀气,根本不像新兵,往牛家门口一站,吓得牛家家丁门都不敢出。 “军爷,为何要围着我牛家?”牛正抓住百夫长问。 百夫长先撇开他,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你就是牛正?” “是,我就是牛正。”他忙不迭点头。 “那就对了,有人举报你多项违法乱纪行为,万大人正在彻查,彻查期间,请你们配合调查。”百夫长那毫无感情的语调,莫名给春夜添了几分寒意。 牛正立刻想起包飞达,难道是他出卖了牛家?不能够啊,牛、包、李、邵、宋、焦这几家可是世交,且互为姻亲关系。 “军爷,不知我女儿可否能送回来?”他又问。 百夫长这回却不说话了,冷冷瞟了他一眼,便吩咐属下道:“今日起,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是!”掷地有声的声音,响彻黑夜,让本便惶恐的牛家妇孺更加不安起来。 “军……”牛正还想问,百夫长却已巡逻去了,他刚伸出去的手只得尴尬缩回。 抬脚准备离开牛家,还没落脚,便被拦住了,士兵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道:“对不起,没有命令,您不得离开牛家半步!” 牛正自出生起,还没受过如此待遇,他不服气的把脚放下,“我离开半步了你能怎么样?!” 士兵依旧没什么神情,一人一边,直接将他架回了门内。 牛家其他人见家主被架回来,顿时,一干妇孺哀嚎起来,“肯定是包飞达出卖了咱们,否则,怎么单单他儿子放出来了?” “行啦,少说两句,哭什么哭?天还没塌下来!”牛正一个头两个大,他狠狠刮了眼不知所措的弟弟,“你干的好事!” “我什么也没干啊我。”牛越大声为自己辩驳,粗糙的脸上写满委屈。 “他爹,月儿不能在万家过夜啊,再过一两年月儿就要议亲了,在别人家过夜,传出去,你让她怎么做人?”牛大夫人扯着牛正,泣不成声。 牛正本便心烦意乱,妇人一哭,他更急躁了,“她一个女孩儿家家,你不好好管着,不好好拘着她在家学女工,放她整日出去胡作非为,好了,现在出事了,你反倒怨我?” “我没有怨你!”牛大夫人也硬气,当即擦掉眼泪便狠狠道:“我只是让你赶紧去万家把女儿接出来,女儿是我一个人的吗?你没有份吗?若不是你纵容,她敢出去胡来吗?你倒好,出事了,先推卸责任!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牛正:“……”他就说一句,这女人夹枪带棒的一连串,他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吗? “大哥,你要不去万家走一趟?月儿终究是个女孩儿,万家又没有年纪相仿的姑娘作陪,且还有个公子……”牛越觉得就算全家人都冤枉他,他也不能不说句话。 “你今天去不去?”牛大夫人不知何时从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横在自己脖子上,“你不去我就死给你看!” 牛正吓一跳,又气又急的,“你把刀放下,我去,我这就去!”他真服这女人了。 牛大夫人怕被诓,刀没放下,反而歇斯底里道:“你现在就去,我看着你出门,你出门了我自然放下。” “夫人!我想去,可人家不让我出门啊。”牛正无奈道,“你先把刀放下,我不会不管月儿的,快放下,别伤着自己。” “你就是不肯去!你不去我自己去!”牛大夫人双手紧紧握刀,始终横再脖子上,她慢慢往外移动,当到门口的时候,她大声道:“姓包的,你不仁也变怪我不义!你们管事的呢?我要见宋提辖,我要举报包飞达草菅人命!” 牛正吓得双肩一抖,闭上了眼睛,这女人…… 银月换金轮,翌日的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湛蓝湛蓝的天,望一眼,心中顿感舒畅,憋闷的心情,也瞬间豁然开朗。 然而包家却很是不同,此时包家满院愁云,相较于牛家,包家不只是被困家中,包家所有人,都分别关在自己屋内,不能与家人见面,不能交流,心慌、焦虑、忐忑、害怕……种种负面情绪萦绕在心头。 妙书屋 067 要彻底铲除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一早,万朝云便被老爷子叫去小花园,非让她对着那早前便有花苞,而今才盛开的十八学士赋诗。 “祖父,您就饶了我吧!”万朝云实在不想抄大佬的诗词。 “你说你,做饭做得那般好吃,怎就不会赋诗?”温老爷子百思不得其解,虽是数落外孙女,可外孙女递过去的茶照喝不误。 尤其是头也没抬,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那几朵花儿。 万朝云虽不会赋诗,可不耽搁她赞赏那满树茶花。 朱红、绯红、分红、纯白、白底红条、粉底白条,每一朵颜色都不尽相同,却又长在同一株茶树上。 花色缤纷而典雅,甚是惹人喜欢,就连花下那绿叶也比边上的绿萝有光泽。 “好诗都让外祖父您这样的大文豪想到了,孙女哪儿还能想到更好的?就不献丑了。”万朝云轻轻扶着老爷子,马屁随口捻来。 温老爷子伸手戳了下外孙女额头,颇有些骄傲道:“虽不会赋诗,这计谋却是比你爹你娘要高不少。” “那是,谁让孙女身体里留着您老的血呢?” “哈哈哈。”温老爷子笑起来,笑过后才正色道:“行了,知道你没工夫陪我这老头子浇花,去吧,不过去之前,老夫有句话要告诉你。” “还请祖父赐教。”万朝云立刻揖礼,态度恭顺。 “去年吃过的小龙虾螭南县有没有?”上一刻还一副要训斥后辈的严肃模样,下一刻却画风急转直下,让人忍俊不禁。 “祖父!”万朝云跺脚,“说过多少遍了,您的身体才有所好转,不能吃小龙虾那种东西,不光小龙虾不能吃,鱼也不能吃!” “我知道,我就问问,没说要吃。”温老爷子瞪眼,装作生气的样子,“你是长辈还是我是长辈?管起我来了,你你你比你娘还唠叨。” “您只要不总想着吃那些发物,孙女至于唠叨吗?只要您身体健健康康的,孙女见天的给您找小龙虾,行不行?”万朝云无奈道,温老爷子越老越小,还患上了贪腥的毛病,什么鱼呀虾呀,爱得不得了。 “行行行。”温老爷子也很无奈,女儿女婿已经很难搞了,谁曾想,没长成的孙女更难搞,他不就是想吃点鱼啊虾的吗?一提就被训,他到底还是不是这个家的唯一长辈? 为了安慰外祖父那颗‘幼小’受挫的心灵,万朝云道:“祖父,孙女知道一种鱼特好吃,您好好锻炼身体,孙女给您捉来做个大菜,只孝敬您一人,可好?” “真的?”温老爷子瞬间忘了刚才的满腹怨念,双眼程亮,都冒了星光。 万朝云正经点头,“真。” “行,你赶紧去忙吧,我要去散步去了。”有希望才能有动力,老爷子此刻动力十足。 好不容易过关,万朝云赶紧小跑着去花厅。 此刻花厅内,万澈落坐在主位,李和泽左手第一个位置,在包、牛两家接连变故后,他终是忍不住亲自上门了。 “在下明明吩咐他们去府上报信,李公子与我那侄儿投缘得很,要秉烛夜谈,没想到下人如此不懂事,是在下思虑不周,还望李老莫怪。”万澈痛心疾首又无比愧疚的道。 李和泽:“……” 他是带着质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气势汹汹来的,没想到刚见到万澈,他立刻便告罪,态度和气真诚。 这让他如何逼问? “来人呐,请李公子过来。”万澈扬声吩咐。 万朝云没有进花厅,她躲在侧门后竖着耳朵听。 不多会,翠罗领着李开泰过来,在万家睡了一夜的李开泰压根不知外面已翻天覆地,他甚至过得很开心,出现在花厅时手里还拿着一只秘制鸭腿,“祖父,你怎么来了?”他满嘴油问。 李和泽见到孙子无事,先暗暗松口气,然后视线落在他手上的鸭腿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过来!” 李开泰压根不知怎么惹祖父生气了,他委委屈屈的过去,仰头睁着一双无辜眸子望着祖父,“祖父,吃鸭腿吗?” “如果李老想吃,厨房还有。”万澈冷不丁道。 李和泽:“!!!” 万澈这句话,瞬间点着李和泽那根紧绷的神经,他寒声道:“包家和牛家,万大人该给个解释吧!” “哦?”万澈表出疑惑神情,“向谁解释?李老您吗?李老,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包家……”他欲言又止。 李和泽稀疏的眉一动,皱起来,“包家怎么了?” “罢了,李老也不是外人,说说也无妨,十年前,螭南县从外面来了个游医,医术还不错,他打算落户螭南县,并开了间药堂,有人……”他顿了顿,并撩了眼李和泽,“李老心里应该清楚是何人,这里我就不点名了。” 李和泽心中微动,目光冷冽的盯着万澈,从神情上完全看不出万澈是故布疑阵,还是在说实情。 “有人说您为了家族的药材买卖,陷害游医一家六口人,灭门。”万澈说完摇头失笑道:“李老作为螭南县的泰山北斗,我是不信的,你放心,这事,从我这里过,往后没人会再提。” 这件事是有案宗的,虽然被动了手脚,但依然能从里面找出蛛丝马迹,万澈也只是提了个大概,心中有鬼之人,自然会多想。 李和泽心中门清,他眉梢一跳,难道是包家的人出卖了他?那件事包家也知道。 “李老,在下岳丈身体不好,身为女婿是要随时伺候在旁的,就不留李老多坐了。”万澈说完礼貌揖礼,然后吩咐万贵道:“送李老。” 吩咐完,他几个大步从侧门离开了花厅。 李和泽:“……” “祖父,咱们不回家吗?”李开泰好奇的仰头望着祖父。 李和泽准备的话一句没说,刚打了照面便已陷入被动,而此时更是被扔在花厅,不走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起身,牵着孙子的手,大步流星出了万宅。 李和泽走后,万朝云与父亲以及宋提辖三人进入花厅。 “可以派兵去邵柏康家附近演练了。”万朝云道。 宋提辖不明道:“邵柏康手底下就几十捕快,给老子的兵撒牙缝都不够,至于这么弯弯绕绕的吗?” “宋叔,前几次的失败您忘了?这回,我要彻底铲除这些地头蛇。”万朝云嘴角勾起,冷冽的笑容仿佛盛开的玫瑰,带刺。 妙书屋 068 老子还用你教?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金乌没挂多久,螭南县又开始下雨,苍穹上乌云密布,闪电仿若银蛇,时不时照亮阴沉的天边,雷鸣更是将胆小的小孩吓得缩进母亲的怀里,头都不敢探出来。 雨水嗒嗒的打在树叶上、花瓣儿上,那家家户户都栽上几株的栀子花却开得极为繁茂。 掌管监狱的焦良志抬头望了望天,然后低头‘呸’了口,低低骂着:“鬼天气。” 骂完他撑开油纸伞,细心的护着手里提着那首饰盒,今日是他娘子生辰,数年来,他每年都会亲自置办生辰礼物,可也没哪年如同今年般,阴面连连。 湿了半边肩膀,那首饰盒也没打湿,只是路过邵宅时他愣神了片刻,便也是这片刻功夫,两三滴雨飘了进来,淋在首饰盒上,他顿时倍感晦气。 “走走走,看什么看?”士兵不客气的撵围观的人。 他原本也是要走的,可有人好奇问了句:“军爷,你们做什么要在这里操练?” 手里拿着长枪的士兵,或在整齐的跑步,或在整齐的打拳,亦是是在练枪,不管在做什么,他们无一例外,都守住了邵家的各个门,前门、侧门、后门,一副随时都会冲进去抓人的模样。 焦良志本不想听,想着赶回去给娘子惊喜,可脚下却如同生了根般,挪不动。 “无可奉告,我们只听上头指示,命令下来该抓人抓人,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士兵的声音极大,像是要说给什么人听。 焦良志心头突然一跳,牛家和包家已经被隔离,是联系不到了,他应该去找一下李老,虽然昨夜才见过,可世事瞬息万变,他总觉得螭南县已脱离掌控。 去李家走右边,回焦家走左边,他在岔路口徘徊良久,最后一咬牙,决定先把礼物送给娘子。 路上,他无比细心的擦拭首饰盒上的水泽,可那水泽浸入木头里,怎么擦也擦不干,只能等晾干,可他总觉得不吉利。 正拼命擦水泽,连万贵的声音都没听到。 万贵又喊了两声,“焦典史。” 他终是在沙沙雨声中回过头,“有事?”他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干,以至于声音沙哑。 万贵微微扬手,身后的士兵一拥而上,将他架住了,“有几起案子需要你给个合理的解释,跟我走一趟。” “案子的事你应该去问邵柏康!”他手里的盒子险些抓不过,不过他还是死死抓住了,抓住了那盒子,他松口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些凶犯年纪轻轻,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却在监牢里畏罪自杀,你应该给个解释!”万贵面无表情的道,“对了,不是一起,是七八起,焦典史,把朝廷当傻瓜也要有个度。” 焦良志挣扎,他不想被抓,可是能怎么办?早该想到的,可他存了侥幸心理,想着陪娘子过了今日这个生辰再走,可……怎么那么快到他家?才一天而已。 挣扎着,那盒子掉落到地上,滚了几滚,滚进雨水里,就像什么垃圾,被无情掷出般。 他盯着那盒子,红了眼睛。 万贵弯腰,捡起地上已湿的盒子,在手里掂了掂道:“我家爷说,你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对你夫人一片情深,就不围焦家了,只要你招供,可以对你的家人从宽处理。” 雨下这一幕,很快传到李和泽和邵柏康耳朵里。 中午时分,雨稍稍停了,天边乌云散去,露出几缕刺眼骄阳,万朝云正勤快的给宋提辖和万澈夹菜,“爹,宋叔,这道焖笋可还好吃?” “好吃好吃,对了大侄女,我明儿让人把火头军叫来,你教他几道,免得他每天都给我煮猪食。”宋提辖边吃边道。 万朝云闻言满口答应,“宋叔发话,侄女敢不教吗?” 就是不知那做饭的火头军听了这话,会不会打击报复往他饭菜里下芥末。 正吃着,负责传达情报和命令的掌令士兵称掌令使,只听他禀报道:“大人,邵家和李家的人好像要跑。” “嗯?”宋提辖嘴里塞着饭菜,没空细问。 “邵家和李家的人在偷偷收拾行李。”那士兵又道。 “现在不是该吃饭了吗?先吃饭再训练。”万朝云道,“您说是吧宋叔?” 宋提辖刚把一口焖笋吃下去,然后发出了畅快的声音,“对,大侄女说的对,都赶紧回来吃饭,吃了饭再去训练。” “可是大人,邵家和李家的人要跑。”士兵都急了,此时不下令抓人,何时下令?人都跑了再下令?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大人! 宋提辖夹菜的空挡,回头撩了眼那士兵,士兵立刻低下头,默默回去招呼战友吃饭了,不过这不影响他在心里骂宋提辖见饭失智。 一顿饭吃完,宋提辖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大侄女,我记得去年你做了一道菜,叫什么田鸡?那味道,我至今还记得,咱们什么时候再吃一顿?” “叔,田鸡要稻米成熟时吃才最肥美,您且等着,到时候保证落不下您。”万朝云被说得都馋了,蛙类是她的最爱,就连小蝌蚪有时候都不想放过,真是造孽! 饮了杯消食茶,那掌令使又来了,不大的年纪,却操着大大的心,只见此时他愤愤道:“大人!邵家和李家乘我们吃饭的时候跑了!” “跑了就跑了,你急什么?”宋提辖伸手捏了下掌令使的脸,“小小年纪,敢质疑老子的命令?” “属下不敢!”掌令使嘴里说不敢,其实心里很不服气,不过宋提辖并未生气,他的兵,就是要有自己的思想,只会服从命令像个木偶似的,那跟死人有什么区别?做他的兵,既有思想,又能服从命令,才合格。 眼前这小掌令兵便是极合格。 万朝云吃了两勺周嬷嬷越发成功的奶冻,望望天,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道:“宋叔,可以派人去接管螭南县的仓库了,还有观天台、僧司会和道司会。” 云烟池和朝廷医馆以及监牢方才便已接管。 “听到了吗?万姑娘说,派人去接管仓库、观天台、僧司会、道司会,还不去?”宋提辖扬手便给了那小掌令使一记。 小掌令使瞪眼,惊喜的盯着万朝云,“原来是万姑娘,我说怎么那么面熟,周嬷嬷非要说是温公子,害得我以为我脑子出了问题。” 原来他在惊喜自己脑子没问题…… “就你话多,还不去?”宋提辖语气微凉。 “去去去,马上去。”他忙不迭往外跑。 顶点 069 想被记恨?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大地被雨水洗刷过一遍,如今雨过天晴,便是满目清新,纵是那不爱笑的人,也情不自禁露出微微笑意。 提辖司的兵很快接管螭南县所有公设机构,万澈穿了灰色主簿官服,亲自上县衙后衙请知县马志远出门理事,可马志远连面都没露,让他全权处理。 万澈一再请求,他一再拒绝,事不过三,万澈便在公堂正大光明匾下旁侧置了把椅子审案。 捕快都跟邵柏康走了,没有捕快,提辖司的兵便暂时充当,案子一件件提出来审,有些百姓还不敢相信,不过看到被冤枉的人从监牢里放出来,并拿到补偿,渐渐的便有老百姓信了。 不过三五天而已,衙门口那鸣冤鼓也修复了,等着鸣冤的百姓排了长长几队。 许多冤案,一审便能审明白,万澈一个人便足够,万朝云则摩拳擦掌等待斥候的消息。 没让他等多久,斥候侦查回来了,“大人!原本邵柏康想跑,可咱们的人守在关隘,他便带人往鼓风峡方向跑了,在鼓风峡之后是密林,地形复杂,蛇虫较多。” “又是鼓风峡,以为进了鼓风峡老子就奈何不了他们?”宋提辖咯咯咯的活动五指,又扭了扭脖子,准备大干一场。 掌令使终于明白了,还是大人招数高明,原来的巡检成了土匪,打起来那就不用客气了,而且还可以算军功! 顿时,他那双没见过多少战事的眼睛露出崇拜光芒,“大人,属下申请去上战场作战!” “你?别坏老子事,好好做你的掌令使,去,把几个千夫长给老子叫来。”宋提辖边看堪舆图边道。 这个时期的堪舆图万朝云是看不太懂的,尤其是作战图,那更是如看天书,她期待的等宋提辖看完跟她说。 可等半天,那四个千夫长来了,宋提辖也没说半句话。 此次到螭南县,宋提辖统共带了四千余人,其余兵甲留在青州坐镇,千夫长们很了解自己的上司,都静静等待,没有出声。 许是心头终于有想法了,宋提辖才直起身,扫了眼几个属下,指着堪舆图某个地方道:“你们三个集中兵力专攻这一个点,给老子狠狠的揍他狗娘养的,你,带人绕后,先摸了他老巢。” “大人,如果他们往密林散呢?”其中被派去摸后方的千夫长道,“当年忠远伯便是让人往密林散,朝廷始终抓不到人才被迫招安的。” “用火攻,当年也是用火攻才把忠远伯等人逼出来的,否则他们不接受招安。”另外一个千夫长接话。 “那么大一片林子烧起来,火势失控怎么办?”几人开始激烈的讨论。 “能失控到哪里去?烧了过几年再长出来就是,当年也烧了大片,现如今长得更好了。” “这群乌合之众能跟忠远伯比?当年忠远伯多少人?数万人,现如今才区区几百人,至于烧山吗?” “都给老子住口。”宋提辖厉声道。 瞬间,场面鸦雀无声,都拿眼睛盯着他。 “老子怎么打仗还用得着你们教?”他说罢慢悠悠的看向万朝云,“大侄女,办法是你提的,你来说。” 几名千夫长都没见过万朝云,此时闻言打眼看去,都纷纷皱眉,明明是个公子,拿着折扇,一副酸书生模样,哪里是姑娘? “螭南县几乎每年都有欠税,按照正常还税不知要还到何年何月,大家也都看到了,县衙穷得连鸣冤鼓都是破的,根本拿不出银子来帮助老百姓提高收入,是以,我爹便想着那片密林巨木参天,很合适砍伐卖掉,我们不砍秃,并且会从别的地方购树苗栽种,绝对不会让那一片从此成为没有树木的荒地。” 千夫长:“……”画风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届时,还请各位帮忙,当然,卖木头的银子除了补税,剩下的充公,我爹也会说动老百姓们帮忙砍伐和种新树苗,绝对不会滥砍滥伐。”她再三保证。 千夫长们:“……”他们关心的是如何打仗,好不容易有场仗打,最后演变成伐木? 不管怎么想,总之这则消息很快从衙门正式发出,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竟有数百人愿意帮忙伐木。 这么多人,肯定是要统一管理,万澈又贴新告示招募捕快,只要是身家清白无不良嗜好,且身强力壮者,都能报名。 识字,有功名在身者,还能捡两个重要职位,比如医监、税使之类。 几天而已,消息已全面传开。 伐木不是小事,今后对山林的维护也需要提早定下策略,需要的人员就更多了。 有些老百姓担心那么多木头没人买,毕竟螭南县哪哪都穷,唯独树木不穷,谁也没买木头的想法,以己推人,便觉得卖不出去。 不过,新主簿给青州五味居去了封信,很快青州各商户,甚至河见行省各地的部分商户都约好了般纷纷到螭南县来,表示愿意做这笔买卖,还要请当地百姓为他们运送木材。 一下子,大部分人的暂时就业问题得以解决。 邵柏康等人逃进鼓风峡密林后十分忐忑,也时刻备战,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先遇到的是伐木大队,然后才是剿匪官兵。 万澈有条不絮的开始着手治理螭南县,宋提辖那边也打得火热,邵柏康虽颇有本事,可螭南县不是当初的螭南县了,朝廷为防再出个忠远伯,早把螭南县的每一个角落都摸透了,各种堪舆图都放在提辖司呢。 邵柏康和李和泽想要效仿先祖,怎么可能? 宋提辖都没用什么高明战术,就把他们全部擒获,然后他就撤了…… 留下万澈忙得脚不沾地,吃睡都住在衙门。 万朝云直遗憾没能坐上战马亲去鼓风峡剿匪,遗憾之余,她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比如肃清后的螭南县该如何发展,这个问题她早前便有了想法。 趁着难得的天朗气清,她又一席白衣,摇着折扇,玉树临风的出门了。 铲除害群之马后,整个螭南县仿佛活过来了般,人人面带喜色,干劲十足,一派欣欣向荣。 “姑娘,要不咱们也开一个豆制坊?”柳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更新奇的点子。 万朝云折扇一合,“啪”一声敲在她头顶,“你想被周大人记恨?” “关周大人什么事?”柳眉委屈的摸摸头顶,再敲长不高了怎么办? “听我爹说,河县那豆制坊又要扩建了,河县和螭南县同为青州治下,咱们再在螭南县盖个豆制坊,抢了生意,他能不记恨你吗?” 当年闹灾,大部分百姓都种了大豆,为了让大豆能换银子,便在河县盖了个豆制坊,专门制作各种豆制品,后来豆制坊的生意越来越好,也养了一批专门种大豆的农户,更养了许多会制作豆制品的人才。 这几年来,河县已成青州治下的第一大县,青州知府几次要上奏给周立行提官,他都死活不肯,就守着河县,若抢了河县的生意,不被他记恨才怪。 “那咱们干什么?”柳眉耸着肩问。 “那片林子砍了后不是要种新树苗吗?咱们种果树,果子卖不出去,可以酿果酒,做干果,云烟池也可以养鱼,鱼卖不出,还能做鱼酱,鱼干,腌鱼,保证不比他河县的政绩差!”万朝云挑眉道。 正说着话,万朝戎突兀的出现在两人面前,“六妹妹,许久未见,你长高了。” 万朝云第一反应便是——县里的巡检、医监、税使等虽都没有品级,但也是正经的差事,知县大人不管事的情况下,以上这些位置的人员任免都由万澈递折子去青州知府,一般情况下,这种没品级的人员任免,知府衙门基本不会反对。 相当于,由万澈说了算。 这个时候来螭南县……肯定是冲着螭南县税使或者医监位置来的!因为这两个位置是肥差! 顶点 070 对掐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算起来万朝戎今年也三十了,都说三十而立,他似乎没立起来。 距离上次见面,一个月不到,谈不上什么变化,连开场白都那么不走心…… 万朝云干笑两声道:“大哥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瞧你这话说的,大哥没事就不能来吗?而且,有事也不能跟你一个丫头片子说呀,你爹呢?”他迫不及待问。 万朝云翻了翻白眼,这个大哥仗着与父亲年纪相仿,经常没大没小,不甚尊重,当年还在青州的时候,就连小王氏都敢欺负温氏。 当年万朝云没捧着他,现在更不会。 “我爹忙着呢,怕是没空见大哥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她神情淡淡道。 万朝戎压根没把这位六妹妹当回事,他走过来伸手要捏万朝云的脸,被躲开了,他便伸手一刨,想刨万朝云脑袋,还是被躲过了,才讪讪收手。 “你爹在衙门是不是?我去找他。”万朝戎左顾右盼道,“去衙门走哪条街?” “大公子急什么?哪有走亲戚自先去衙门的?”祝氏突然出现,身边还跟着万朝昇,万朝昇比万朝戎礼貌多了,知道微笑打招呼。 见到祝氏那一刻,万朝云笑了,这两房是来抢位置的,县衙能设的位置不多,如今万澈大权在握,若徇私的话,是可以拿出一个位置给自己人,不过也只能是一个,给多了难免惹人非议。 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是以,一见面,便横眉冷对,“二婶也来了。”万朝戎颇有些不耐烦道,行礼也极为敷衍。 祝氏并不在意,她的对手是王氏,又不是后辈,假装没看见万朝戎的敷衍,她亲切的握住万朝云的手,笑道:“咱们云姐儿真是越长越标志,二伯母方才远远的便好奇,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跟谪仙似的好看,走近一看,哎呀,是我们家云姐儿,真真是惊艳到二伯母了。” 万朝云有些佩服祝氏,有时候蠢得要死,有时候却嘴甜如抹蜜,最主要的是,她能做到上一刻把别人贬到尘埃里,下一刻便能笑容可掬的把人捧到天上去。 不过,万朝云依旧神情淡漠,嘴巴再甜,心也不真。 “二伯母,大哥,二哥,我爹还在衙门不得空,不过我娘和外祖父在家,你们随我来,咱们回家说。”她终是不能将人拒之于门外。 万宅虽比不得青州已卖的那个院子大,却远比万家村小茅屋宽敞,尤其是温氏费心打理,屋前屋后都干干净净,进了院子,更是处处透着小温馨。 一路从前门到花厅,祝氏心中都极不是滋味,以前最不起眼的五房,如今成了万家最好的,就连她,也要低声下气来求温氏,不禁无限感慨起来。 而万朝戎心中的想法却大不一样,他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扫视,“六妹妹,你这里还不错,就是小了点,到时候你大嫂和几个侄儿搬过来,怕是不够住。” 万朝云都懒得搭理他,想搬过来?祝氏答应了吗? 顿时,祝氏便冷嘲热讽道:“戎哥儿,你媳妇不是说花银子给你在青州谋了个差事?” 万朝戎像是被说到痛处,脸色瞬间便垮了下来,“二婶就莫要挖苦我了,青州早已不是我万家说了算,差事岂是区区几百两银子能谋来的?” “你们可真阔气,几百两也叫区区。”祝氏无比讽刺,“对了戎哥儿,你不是新收了个妾室?那你五叔这房子肯定是不够你们一大家子住的,听说你屋里的姨娘刚给你添了个姐儿,什么时候办满月酒呀?” 万朝云闻言不悦的看向走在前头的大哥,“又纳妾?” “呸呸呸,云姐儿还小,那些没脸没皮的事莫要知晓的好。”祝氏忙打住。 说话间,刚得消息的温氏便迎了出来,“二嫂,你怎么来了?戎哥儿和昇哥儿也来了呀,快,快里边请,翠罗,上茶。” 入了花厅,温氏原打算按长幼尊卑落座,却被万朝云强行扶到主位上坐定,祝氏有事相求,也没敢置喙。 “娘,大哥家又添了个姐儿呢,虽然是庶出,可也是女儿的侄女,您说女儿给小侄女准备什么贺礼好?”万朝云眼看着祝氏和万朝戎要开口,她立刻抢先。 顿时,万朝戎脸都绿了,不过此刻他不敢发火,尤其祝氏在,他怕态度不好,祝氏又抖漏他的事,“不是,当时喝高,五婶,侄儿知错,知错。” 温氏本便是个娴静的人,对谁都不会特别热情,闻言后更淡漠了,“我虽为你五婶,却实际年纪比你小一岁,你错没错,我是不敢评断,只是,孝服刚除,孩子便落地了,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是是是,五婶教训得是。”他点头称是。 然而,祝氏不是那种你态度好,就会放过你的人,尤其是这个人还想跟她儿子抢位置。 “戎哥儿,虽说分了家,可我还是你二婶,有时候你做得不对,我还是能说上两句的,如今你花着媳妇的嫁妆,却频频纳妾,多少不够讲良心吧?” 祝氏慢条斯理道。 万朝云站在母亲身后,闻言母女两对视一眼,静静的看两方你来我往,根本没插话的打算。 “二婶,我何时频频纳妾?就纳了一个!”万朝戎急了,五叔最讨厌男人纳妾,觉得纳妾是对妻子的不负责,他若频频纳妾,五叔还能把位置给他? 祝氏冷笑,“前几日五味居把三百斤香料退回来的事你解决了吗?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干出以赖充好的事?” 顿时,温氏皱了皱眉,“戎哥儿,你真以赖充好?” “不是,五婶,我哪能干出这事?是五味居嫌太多,不肯收。”万朝戎辩解。 “五味居遍布大兴,区区几百斤会嫌太多?”温氏寒声道,她是个温柔的人,可涉及女儿的利益,一切温柔贤淑皆可抛,“你是来找你五叔帮忙的吧?今天我明确告诉你,螭南县的位置没有你的份,还有,以后五味居那里,你也不必送香料了。” 顶点 071 剑拔弩张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茶香袅袅,却掩不住花厅的剑拔弩张。 万朝戎了解万澈,万澈是一个听老婆话的男人,温氏不准他用的人,他一定不会用,尤其是还有第二个选择的时候。 顿时,他急眼了。 “五婶,不就是几百斤香料吗?你至于断我后路?当年要不是我爹,五叔能谋到那么好的差事?青州知府衙门的掾佐,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得到的差事。”他见认错不管用,干脆开始挟恩图报。 话出口,他也不做表面功夫了,坐在椅子上便表出副耍赖的姿态来,“五叔欠我们大房一份差事!” “戎哥儿,大房可不只有你一个,还有弘哥儿和衍哥儿呢。”祝氏道。 “老四听五叔的已弃文从商,别提他,给我们老万家丢人!老三就更不用想了,跟二叔一个德行,屡试不中!”他冷哼一声,“这个恩,五叔只能报在我身上!” “老大,既然你这么说,那咱们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当年我嫁给你五叔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举人,你爹也还没升任知府,虽然我温家败落了,可当年你父亲得以升任知府,也仰仗过我温家的人脉。” 温氏虽娴静温柔,平日里不争不抢,却不是怕事之人,一个温柔的人强硬起来,猛虎都要惧三分。 顿时,万朝戎气势有些萎了,不过他今日是为螭南县的空缺来的,没拿到手,誓不罢休,“你还好意思提温家?若不是温家,我爹的官职何至于在区区四品滞留那么多年?” “呵。”温氏看怪物般看着他,“你真是大哥教出来的儿子?你太给他丢人了!” “多说无益,螭南县这个缺,五叔必须给我!否则便是忘恩负义!一个忘恩负义的主簿,能得什么民心?”他冷笑威胁。 “大哥,刚才你说我们五房欠你们大房一个官位?”万朝云伸手按住母亲,抢先发话问。 万朝戎今日是豁出去了,没脸没皮的道:“对!” “既然如此,那你把三哥也叫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立下字据,我们可以还你们一个官位,但往后你们大房一切都与我们五房无关,你可愿意?”万朝云今年九岁,声音已不再如同当年那般软糯,怒时悦耳的声音中带有彻骨冷意。 万朝戎闻言坐直,他看向温氏,“五婶,六妹妹这话可当真?” 温氏有些不赞同的看向女儿,万朝戎是大房长子,底下的弟弟妹妹自然都会听他的,若应下了,免不得要给他个位置,她不愿。 万朝云明白母亲的不情愿,但她坚持,不过是个末流差而已,未来父亲的路还很长,官位肯定还能提升,不能让他们那个时候提,有些恩怨要断,就在微末时断。 “母亲!” 温氏了解女儿,她素来有主意,也没做过出格的事,往往遇事时她还没想到对策,女儿已先知晓如何应对了。 思量片刻,她终是点点头,“听你的。” “五婶和六妹妹都这么说了,那五叔不会反悔变卦吧?”万朝戎笑眯眯问。 “自然不会,大哥,你还是尽快把三哥也叫来,四哥你就不用管了,四哥是肯定不会跟你抢的,他不是那种人。”万朝云冷冷道。 边上听半响的祝氏急了,合着没她儿子什么事? “五弟妹,这事就这么定了?不等五弟来商议商议?” “二嫂,我知道你和昇哥儿也是为了螭南县的缺来的,昇哥儿已中举,今年的春闱是赶不上了,可明年呢?难道昇哥儿就此认命,一辈子只当个七品以下的末等官?听弟妹一句劝,再让他试一年,若一年后不中,他五叔能不管他吗?再说了,等螭南县这便顺当些,他五叔也要请辞安心备考,明年是要进京的。” 万朝云露出惊讶神色,原来爹还想着春闱,可明年春闱有舞弊案,所有人的成绩作废,实在不算是个好年头。 “五弟要辞官?”祝氏震惊,“好好的为什么要辞官?” “再好,也只是个主簿,连做知县的资格都没有,马大人身体不好,这才把职权都给他,可马大人还有一年多就期满离任,到时候再来个新知县,一切从头开始,没有个进士出身,永远做人家的主簿,有什么意思?” 万朝云余光瞄了眼母亲,发现她似不是搪塞之语,这件事万澈应该和她商议过了,夫妻两人也已敲定。 其实,继续科考也可,毕竟没有个进士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做到四品以上的,武官另当别论。 “可你也清楚,昇哥儿课业学得不好。”谁不想儿子考中进士?可要看清现实。 温氏知晓她顾虑,缓了缓声道:“左右也只是一年罢了,不试试你能甘心,孩子能甘心吗?” 说到此处,温氏看向万朝昇,他已被说动,“娘,五叔都能辞官去科考,儿子也想再试试,若能高中,便直接封七品,便不用在末流狗苟蝇营了。” “哎,五弟妹,以前你整日在莲山书院授课,我倒不知你竟是如此的能说会道,也罢,连五弟都要辞官,我还能说什么?螭南县这个位置我们二房不争了。”祝氏难得的通情达理一次。 “都是为了孩子们,哪里就能说会道了?”温氏道。 万朝云在大哥、二哥和母亲三人脸上来回扫了几遍,母亲看起来远比大哥二哥嫩,嘴里却称他们为孩子们,甚是滑稽。 万贵从县衙回来,听了半响,他打算要是夫人和姑娘吵不过,他就立刻冲出去帮忙,可神奇的是,二夫人竟然不撒泼了。 “夫人。”他从侧门进来走到温氏身边低声道:“爷说今夜就不回家住了,这是应征捕快的人员资料,爷想让姑娘和老爷子瞧瞧。” “知道了,我让嬷嬷给爷炖了鸡汤,你给他拿去,记得催促他喝。”温氏满脸心疼。 瞄了眼桌上的人员资料,万朝云急忙收起来不让万朝戎看,“柳眉,去把厢房收拾出来,然后去厨房让周嬷嬷多做几个菜,二伯母和两位哥哥应该都饿了。” 万朝戎‘切’了声,“六妹妹,你哥哥迟早都是要看的。” “大哥,厢房走右边,我就不送你了。”万朝云白了他一眼,揣着资料找老爷子去了。 顶点 072 特别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茶花重瓣,重重叠叠。 万朝云抱着资料从老爷子身后绕过去,学着他微微弯腰的姿势盯着那茶花,“祖父,您能盯出花儿来?” 老爷子早便知晓她过来,并未被吓到,闻言偏头微笑道:“你个粗人,你懂什么?去年我好不容易摘了些杜鹃回来,你给吃了。” “额……”万朝云尴尬的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资料一递,“祖父,这是应征捕快的人员名单,您看看。” 老爷子戳了下外孙女额头,笑着责备道:“你呀,小心事情传出去人家参你爹一本。” “怕什么?外祖人才不是别人呢。”万朝云有恃无恐。 “你自己有想法,何必问我?”老爷子拉长了脸,一副不想参与模样。 万朝云立刻挽着老爷子的胳膊撒娇,“祖父,您就帮孙女掌掌眼,孙女有了人,给您找小龙虾吃。” “这可是你说的。”老爷子眼睛立刻亮了。 万朝云点头,“我说的。” “好,我现在就给你看。”想到小龙虾的美妙味道,他立刻干劲十足,两盏茶功夫便把所有资料过了一遍。 “这里面基本分两种人,一种家庭原本便幸福美满,一种曾遭受不幸但保持了心中那份纯良,你把第一种人留给你爹当捕快,第二种人组建你的护卫队。” 其实该怎么选择,万朝云心里早已有数,之所以拿来给老爷子过过目,一来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个家离不开他老人家,毕竟被人需要,心中会踏实很多。 二来嘛,老年人需要多动脑筋,防老年痴呆。 “多谢祖父!祖父真是咱们家的镇宅之宝!”万朝云抱着老爷子胳膊,笑容灿烂满足,这样真好,有得爹有娘,有祖父,什么都不缺。 “要谢我,就赶紧去找小龙虾。”老爷子对小龙虾执念深得很,一有机会便提。 万朝云立刻缴械投降,“祖父放心,孙女有人了,立刻给您找,您慢慢浇花,孙女去挑人去了。” “去吧去吧。”老爷子摆摆手,心情也极好。 揣着资料,叫上柳眉,万朝云直奔县衙。 如今的县衙,一改往日冷清,傍晚了,都还有人进进出出。 “万姑娘。”路过的人纷纷打招呼。 万朝云扶额,“都怪宋叔,一口一个大侄女,我都没法隐藏身份了。” “姑娘,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咱们为什么还要穿男装?”柳眉不解问。 万朝云折扇一合,还没打过去,柳眉已警惕的后退好几步,并双手抱头,可怜兮兮的瞅着那折扇。 “你姑娘我玉树临风吗?” “嗯。”柳眉没法撒谎,穿男装,摇折扇的姑娘,比马公子都潇洒。 “懂?”万朝云双眉一挑,抛了个媚眼。 柳眉立刻点头如捣葱,“懂!” 迈着潇洒的步伐,两人来到万澈办公的地方,只是此刻除了万澈外,马齐睿竟然也在。 见到万朝云,马齐睿有些许踌蹴,想起那日自己被对方勾着脖子招摇过市……顿时脸便蹭的红了,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心绪,拱手道:“万姑娘。” “我也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都是策略。”万朝云生怕未来首辅记恨,忙解释。 马齐睿立刻摆手表态,“无碍无碍,我明白的。” “你挑好了?”万澈抽空抬头问,问完又继续看手里的资料,“挑好了就放这儿,我让你贵叔去叫人。” “挑好了。”万朝云将资料放在桌上,“爹,您记得吃饭。” “对了,小睿,你方才说人口普查,然后呢?”万澈忙得压根没空谈论除了政务以外的废话。 “是这样的,重新人口普查,然后再把螭南县的无主田地分划,可保百年安泰。”马齐睿立刻拱手道。 “可行,多谢你提醒,等我这里找好人就开始,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后日。”马齐睿礼貌恭敬道。 “这么急?” “家母病重,还请万大人担待。” 万朝云闻言深深蹙眉,马齐睿母亲病重?难道他母亲就是这个时候去世的? 不等她忆起更多往事,马齐睿已告辞离去。 “爹,女儿先走了。”万朝云还有事要问,哪里能让马齐睿走,丢下话便追了出去。 万澈忙得昏天暗地,本能的点点头,便又陷入繁重的政务中。 “马齐睿。”万朝云追出来扬声高喊。 马齐睿没想到她会追出来,顿住脚步转身看去,便见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朝自己跑来,其实知晓她是女儿身后,便会发现她身上女孩的特征很明显,只是当初他被衣裳误了眼。 “万姑娘。”他揖礼。 “你都是这么多繁文缛节吗?”万朝云撇撇嘴道。 马齐睿低头一笑,然后再抬起头,脸上神情豁然了许多,“万姑娘,你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姑娘。” “是吗?因为我赢过你?”万朝云揶揄轻笑。 马齐睿也不生气,反而再次笑起来,那笑容,就像春天的朝阳,明媚温暖,他笑着的样子,真好看,万朝云这般感叹。 “是,还没女子赢过我,你是第一个。”他大大方方承认,神情坦然,星晨般的眸子有对眼前女孩的欣赏,“这次离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万姑娘保重。” “先别告别,我有事问你呢,咱们去茶楼说吧。”话说完,她瞬间改口,“不能去茶楼,去……随便走走,边走边说。” 马齐睿失笑,“你是怕陈姑娘?” 万朝云无奈挠挠头,她真的愧疚,自从陈珠儿得知她是女儿身后,先是来质问,然后哭着跑了,至今她都不敢去陈记茶楼。 “你家是京城来的?”万朝云见边上无人忙转移话题。 她记得林见深特地跟她提过,说马家原也是京城望族,只是家道中落,渐渐退出了京城,后来被贬去黔州,也正是因为被贬去黔州,马齐睿才有机会救陈谦,成为他的学生。 马齐睿点头,“是。” “那为何会千里迢迢来这螭南县?” 为何来螭南县?马齐睿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人的脸,自然是因为那个人,只是不便言明。 他屏住呼吸长叹一声道:“家道中落。” “没事,谁还没家道中落过?我们万家也落了难呢,对了,陈谦陈大人于我们万家有恩,你知道陈大人吗?”话题顺利扯到陈谦身上。 “当然,首辅大人谁不知道?” “什么?”万朝云感觉自己失了声。 顶点 073 完全猜错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推着推车卖包子的小贩路过县衙门口,停了片刻,吆喝声传来,“卖馒头咯,又香又软的馒头。” 那馒头也甚是争气,阵阵食香随风而来,扑入鼻中,闻之令人食指大动。 然而此时万朝云根本没闲工夫去管什么包子,她猛的抓住马齐睿胳膊,“首辅?不是兵部尚书吗?” 马齐睿双臂突然被抓住,有些不适应,尤其对方还是女孩儿,但接触到那那双惊讶的眸子,男女授受不亲的话便说不出来了,“螭南县小地方你不知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陈大人刚升任首辅。” “也也是。”万朝云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放开双手后退两步,“陈大人于我们万家有恩,听说他当了首辅,我一时激动,你别见怪。” “怎么会?我当初也很激动。”他像是终于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般,开始络绎不绝的说关于陈谦的事。 万朝云像是在听,却又一句没听进去,她的思绪飞得很远,很多记忆接踵而来,今年是承天五年,本该再次被流放的陈谦成了首辅,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这只蝴蝶的缘故?一个人重生,然后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这般说来,其实也不无道理,她重生了,万全、老夫人、王氏虽还是死了,可万家大部分人活着,没有被贬为奴婢,还是站在人族顶端的士族。 紧接着,螭南县这群地头蛇因为她,具已伏法。 当年饥荒饿死的那些人,也都还活着…… 确实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那么陈谦的命运也因此被改变也说得通。 只是……她还有些地方不明白。 “你知道王震吗?”她冷不丁问。 正在滔滔不绝的马齐睿一愣,“谁?” “王震,你知道吗?” “没听过。”他茫然摇头,疑惑的看着眼前女孩,只见她好看的眉梢堆成一个川字,眸子不知何时变得深邃起来,犹如寒潭幽幽,让人看不透。 “没听过?”万朝云想确认,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没听过,这个人很重要吗?” 他不像是撒谎,而且也没必要撒谎,前世王震是闻名天下的太监,后来还被封了将军,因为他,承天帝被天下人骂,无数文人墨客用诗词书写他的昏庸,文字狱都没能使那些书生停下,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誓让昏君遗臭万年。 马齐睿没有撒谎,那么一个能与大臣抗衡的大太监,怎么会籍籍无名? 难道他死了? 万朝云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何人如此本事竟能扳倒他?那可是连陈谦都无法扳倒的存在。 可是如果不是死了,又怎么会籍籍无名? 是了,肯定是死了,所以马齐睿才不知道此人是谁,前世的王震在第二次陷害陈谦后,才暴露在世人视野中,在此之前,除了大部分京官,在地方上,也只有部分官员知晓他深得皇帝信任,这一世陈谦没有被他陷害流放,反而成了首辅,那么他肯定是死了。 不然,以他的野心,不可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太监,也不可能让陈谦当首辅,毕竟他们之间好像打一开始便不和。 是以,他身死的假设成立。 在他还没有被世人所记住的时候死了,正因为死时只是个普通太监,所以没有传开。 可惜万全不在了,若他还在,说不得有门路知晓王震的消息,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判断。 王震就算不死,他也输了,想通这一点,万朝云突然灿烂一笑,“不重要,就是以前我大伯父向他送过银子,不过被退回来了,对了,你娘病了?” 马齐睿闻言立刻低下头,双眸盯着脚尖,整个人无比失落,“嗯。” “没事,你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她说罢拍拍马齐睿手臂,以示安慰。 “多谢。”他勉强挤出丝笑容,“我娘那是老毛病了,春天的时候会犯。” “找太医看过吗?”顺口便来,有些习惯得拼命改,才能改得掉,万朝云正在努力。 不过马齐睿并未发现她话里的不合理,只当她生在小地方不懂京城规矩,“我家已没资格请太医了。” “你别难过,只要不放弃,肯定能光复家族荣耀。”万朝云豪气干云的给他打气,“我们万家,肯定会比以前更好!你也是,要相信自己。” 突然间,马齐睿便觉得眼前人比花娇的女孩和自己不在一个层面,她身上有种那个人才有的放肆气势。 仿佛,这世间没什么可以凌驾在他们之上。 想起那个人,他眸子突然暗淡下来,那个人来过他家一次,他与父亲便来了螭南县。 万朝云没注意他神情的变化,此时,本已清明的脑海又冒出个问题,这个问题令她深深蹙眉。 在这世上,可能有人和她一样,也重生了…… 陈谦今年才四十岁,比他德高望重的贤臣还有好几个,都有能力有资格坐上首辅之位,但他却击败那些贤臣,成为大兴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首辅! 一只小蝴蝶,不可能扇死将来官封大将军的大太监,也不可能扇出四十岁首辅,只能是人为干扰。 难道是陈谦重生了?不然怎么解释他在短短三年内成为内阁首辅?又或者承天帝重生,前世看透王震的奸佞,也明白陈谦的忠义? 想不明白,也不可能去询问,她甩甩头,强行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 其实,不管是陈谦重生,还是承天帝重生,她都能接受,陈谦为人正派忠义,承天帝心地善良,重要的是王震被扳倒,就不会有后来的天子御驾亲征,承天帝不御驾亲征,大兴便不会有后面几十年的风雨飘摇。 只是……为什么要特意把马睿扔到螭南县? 又一个问题冒出来,让她发狂,算了,走一步看一不,多想无益。 “对了,以前我听大伯父跟祖母提起过一个神医,叫……”她故意顿了顿,像是在努力思考。 马齐睿闻言眼睛一亮,满眼期待,“叫什么?” “好像……好像叫鱼什么来着,对了,鱼渊,是神医呢,家住台州鱼家村。”她仿佛极费力气,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样子。 “当真是万大人亲口所说?”马齐睿激动问,母亲缠绵病榻多年,父亲遍访名医不得治,但凡有一丝希望,他都要去试。 万朝云重重点头,“大伯父亲口说的。” 万全自然是没说过鱼渊此人,不过鱼渊出身医香世家,家中父母皆医术超群,之所以龟缩在小村庄,那也是有缘由的,后来他打破桎梏,从鱼家村走出来,行医四方,最后成为成德时期的太医院院使。 “多谢万姑娘,若能治好母亲,你就是我的大恩人!”马齐睿郑重行礼。 顶点 074 姐姐们的亲事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骄阳从云层中铺洒下来,世事万物均披上了层金色,打眼看去,就连那雪般洁白的栀子花都有些刺眼。 马齐睿站在原地,目送女孩离开,她纤瘦的身影,仿佛没入光里,晃眼得厉害,阿谭从后衙出来寻,见他像是看痴了,不由得叹口气道:“公子,老爷叫您进去。” “嗯。”他淡淡道,然后转身,进了后衙,人生很长,过客很多,有那么一两个难忘,也是情理之中,他微微摇头,若有缘,终会相见,若无缘,多思无益。 万澈的公务仿佛永远也做不完般,处理完一堆,抬眸一看,还有一堆,一堆接一堆,无穷无尽。 “爹,贵叔把人叫来了吗?”万朝云小跑进去趴在案上,目光略微扫过那些案件,不由得蹙眉,“爹,您等人招齐了再做呀,干嘛这么赶?” “知府大人给我派了两个人,他们刚到,其中有一个在半路上还被蛇咬了,正在医馆,你待会吩咐周嬷嬷做些吃食送去,对了,隔壁县周大人也送来两个捕快,新捕快先交给他们带,你别忘了吩咐周嬷嬷也给他们送些吃食。” 万澈依旧是埋头处理公务,说话间已批好其中一起,“你宋叔临走前跟我说,你若要组建护卫队,选好人后可以送去提辖司让他帮你操练操练,对了,还有什么来着?先这样吧,等为父想起来再告诉你。” 万朝云:“……” “爹,您不用如此废寝忘食,慢慢来,欲速则不达。”万朝云关切道。 这回万澈抬头了,他伸手拍拍女儿手臂,“距离明年春闱也没多少日子了,赶紧做完好温习功课,明年爹还要进京赶考,势必给你考个进士老爷回来。” “干嘛一定要做进士老爷?”万朝云不愿父亲如此卖力气,太辛苦。 “对了,为父突然想起来有事要问你。”忙得晕头转向的万澈无视上一个问题,略有些急切道:“上次你说种果树,我想了下,果子放不久,为父担心果子还没运出去,就坏了,这可咋整?” “好办,咱们种放得久的果子,比如橘子、葡萄、柳橙、枣子、频婆果、寒瓜等,然后从螭南县运出去,运到东照,通过东照港口运到各地。” 万澈闻言依旧蹙眉,“葡萄耐存?” “耐啊,实在卖不出去,做成葡萄干儿不就好了?” 万澈:“……”倒也是说得过去。 “东照知府是你大伯父的同窗好友,不过只要果子能种出来,咱们青州的知府大人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万澈说罢点点头,然后又埋头办公去了。 万朝云只得耸耸肩,一脸无奈的离开。 在街上也不敢多走,生怕碰到什么麻烦,比如陈珠儿…… 回到万宅,让柳眉去找周嬷嬷传达一家之主的命令后,便一头扎到床上,扯过被子一盖,呼呼睡去。 倒头一睡,醒来时夜幕已临,屋内里间没点灯,不过那建兰三开屏风外有微弱灯光跳动,柳眉灯下穿针引线的影子印在屏风上,她动,影动,倒也颇有几分趣味。 “柳眉。”她清清嗓子喊了声。 “奴婢在。”柳眉立刻放下手中针线进来,“姑娘,您饿吗?厨房给您留了晚饭,您若饿,奴婢这便去热一下端来。” “不饿,我睡多久了?”她起身下来,穿了鞋走到窗边,伸手一推,那两开的阁子窗应声而开,顿时露出漫天星晨,璀璨夺目。 “好几个时辰,原本奴婢要叫您的,可夫人说您素来不喜人多,便不叫您起来陪二夫人用饭了。”柳眉说着给她披了件衣裳,“姑娘,您晚上还睡得着吗?” “睡得着。”万朝云失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经常失眠,到了后来,更是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便再也睡不着,整个人都处于那种困得要死,但死活睡不着的状态。 可重生后就不一样了,忒能睡,但凡能躺着,绝不想坐…… “明天又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万朝云心情极好的道。 “姑娘,您知道怎么明天会有太阳?” “你看,天空繁星密布,每当有这样的夜空,第二天准是个大太阳的天气。” 一主一仆说着话,连温氏来了都没发觉。 “还有心情在这里看星星,想来是不饿,这碗红豆粥是白煮了。”温氏揶揄道。 两人齐齐回头,便见温氏已将小瓷碗放在桌上,万朝云立刻挪到母亲身边,然后挽住母亲的胳膊,头靠在她肩膀上,“还是娘最疼我。” “你呀,这么能睡,以后可怎么办?”她没来由的担心,将来女儿若嫁了人,到婆家后,婆家发现竟是娶了个瞌睡虫,那…… 为了不让母亲继续唠叨,万朝云飞快的转移话题,“娘,爹太辛苦了,您劝劝他。” “你那几日在你宋叔跟前绕,没见到三房的春嬷嬷吧?”温氏顺手理顺她略有些凌乱的发丝,温声细语道:“你两个姐姐要出嫁了。” 意料之中,万朝琼和万朝桑年纪都已不小,还没除服,唐氏便开始物色人家,如今已除服,自然是要赶紧把亲事定下来。 “春嬷嬷可有说四姐姐和五姐姐分别许了什么样的人家?”万朝桑她倒是不关心,朝琼人不错,她希望五姐能嫁个好人家。 温氏抱住女儿,轻轻一叹,“朝廷还没文下来,你三伯父不知何时才能补到缺,这种情况,能说到什么好亲事?你不是说你爹太辛苦吗?现在娘告诉你为什么。” “你也九岁了,眼看就要到说亲的年纪,你爹却还只是个小小的九主簿,比你三伯父又好到哪里去?他若不考中个进士,将来你的婚事恐怕也难看,娘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有压力,只是想告诉你,爹娘为了你,做什么都值得,好了,现在可以告诉娘,为什么要答应你大哥了吗?” 温柔的语调,仿佛一剂良药,似能抚平所有忧愁。 万朝云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心中感动,可说再多感动的话,也是苍白无力的,只能用行动来回应这份亲情。 沉默良久,她灿然一笑,“如果不答应,大哥肯定要到处嚷嚷,说咱们忘恩负义,对爹的官声不好,既然他看得上末流位置,给他也无妨。” “真是小鬼难缠,你大伯父英明一世,临了做错事,我还以为只是糊涂一时,没想到在教儿子这上头也挺糊涂,希望你爹明年能高中,咱们再谋个远离青州的差,走得远远的,耳朵便清净了。”温氏最是不耐纠缠,一遇到便想远远避开。 万朝云也如是想,大伯父于他们家有恩,他们栽培万朝衍,也算对得起大伯父,但要他们一家从此对大房负责,那是万万不行的。 “只是给什么位置合适?”温氏低声呢喃。 ,精彩! 075 留给你们二房吧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骄阳从云层中铺洒下来,世事万物均披上了层金色,打眼看去,就连那雪般洁白的栀子花都有些刺眼。 马齐睿站在原地,目送女孩离开,她纤瘦的身影,仿佛没入光里,晃眼得厉害,阿谭从后衙出来寻,见他像是看痴了,不由得叹口气道:“公子,老爷叫您进去。” “嗯。”他淡淡道,然后转身,进了后衙,人生很长,过客很多,有那么一两个难忘,也是情理之中,他微微摇头,若有缘,终会相见,若无缘,多思无益。 万澈的公务仿佛永远也做不完般,处理完一堆,抬眸一看,还有一堆,一堆接一堆,无穷无尽。 “爹,贵叔把人叫来了吗?”万朝云小跑进去趴在案上,目光略微扫过那些案件,不由得蹙眉,“爹,您等人招齐了再做呀,干嘛这么赶?” “知府大人给我派了两个人,他们刚到,其中有一个在半路上还被蛇咬了,正在医馆,你待会吩咐周嬷嬷做些吃食送去,对了,隔壁县周大人也送来两个捕快,新捕快先交给他们带,你别忘了吩咐周嬷嬷也给他们送些吃食。” 万澈依旧是埋头处理公务,说话间已批好其中一起,“你宋叔临走前跟我说,你若要组建护卫队,选好人后可以送去提辖司让他帮你操练操练,对了,还有什么来着?先这样吧,等为父想起来再告诉你。” 万朝云:“……” “爹,您不用如此废寝忘食,慢慢来,欲速则不达。”万朝云关切道。 这回万澈抬头了,他伸手拍拍女儿手臂,“距离明年春闱也没多少日子了,赶紧做完好温习功课,明年爹还要进京赶考,势必给你考个进士老爷回来。” “干嘛一定要做进士老爷?”万朝云不愿父亲如此卖力气,太辛苦。 “对了,为父突然想起来有事要问你。”忙得晕头转向的万澈无视上一个问题,略有些急切道:“上次你说种果树,我想了下,果子放不久,为父担心果子还没运出去,就坏了,这可咋整?” “好办,咱们种放得久的果子,比如橘子、葡萄、柳橙、枣子、频婆果、寒瓜等,然后从螭南县运出去,运到东照,通过东照港口运到各地。” 万澈闻言依旧蹙眉,“葡萄耐存?” “耐啊,实在卖不出去,做成葡萄干儿不就好了?” 万澈:“……”倒也是说得过去。 “东照知府是你大伯父的同窗好友,不过只要果子能种出来,咱们青州的知府大人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万澈说罢点点头,然后又埋头办公去了。 万朝云只得耸耸肩,一脸无奈的离开。 在街上也不敢多走,生怕碰到什么麻烦,比如陈珠儿…… 回到万宅,让柳眉去找周嬷嬷传达一家之主的命令后,便一头扎到床上,扯过被子一盖,呼呼睡去。 倒头一睡,醒来时夜幕已临,屋内里间没点灯,不过那建兰三开屏风外有微弱灯光跳动,柳眉灯下穿针引线的影子印在屏风上,她动,影动,倒也颇有几分趣味。 “柳眉。”她清清嗓子喊了声。 “奴婢在。”柳眉立刻放下手中针线进来,“姑娘,您饿吗?厨房给您留了晚饭,您若饿,奴婢这便去热一下端来。” “不饿,我睡多久了?”她起身下来,穿了鞋走到窗边,伸手一推,那两开的阁子窗应声而开,顿时露出漫天星晨,璀璨夺目。 “好几个时辰,原本奴婢要叫您的,可夫人说您素来不喜人多,便不叫您起来陪二夫人用饭了。”柳眉说着给她披了件衣裳,“姑娘,您晚上还睡得着吗?” “睡得着。”万朝云失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经常失眠,到了后来,更是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便再也睡不着,整个人都处于那种困得要死,但死活睡不着的状态。 可重生后就不一样了,忒能睡,但凡能躺着,绝不想坐…… “明天又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万朝云心情极好的道。 “姑娘,您知道怎么明天会有太阳?” “你看,天空繁星密布,每当有这样的夜空,第二天准是个大太阳的天气。” 一主一仆说着话,连温氏来了都没发觉。 “还有心情在这里看星星,想来是不饿,这碗红豆粥是白煮了。”温氏揶揄道。 两人齐齐回头,便见温氏已将小瓷碗放在桌上,万朝云立刻挪到母亲身边,然后挽住母亲的胳膊,头靠在她肩膀上,“还是娘最疼我。” “你呀,这么能睡,以后可怎么办?”她没来由的担心,将来女儿若嫁了人,到婆家后,婆家发现竟是娶了个瞌睡虫,那…… 为了不让母亲继续唠叨,万朝云飞快的转移话题,“娘,爹太辛苦了,您劝劝他。” “你那几日在你宋叔跟前绕,没见到三房的春嬷嬷吧?”温氏顺手理顺她略有些凌乱的发丝,温声细语道:“你两个姐姐要出嫁了。” 意料之中,万朝琼和万朝桑年纪都已不小,还没除服,唐氏便开始物色人家,如今已除服,自然是要赶紧把亲事定下来。 “春嬷嬷可有说四姐姐和五姐姐分别许了什么样的人家?”万朝桑她倒是不关心,朝琼人不错,她希望五姐能嫁个好人家。 温氏抱住女儿,轻轻一叹,“朝廷还没文书下来,你三伯父不知何时才能补到缺,这种情况,能说到什么好亲事?你不是说你爹太辛苦吗?现在娘告诉你为什么。” “你也九岁了,眼看就要到说亲的年纪,你爹却还只是个小小的九品主簿,比你三伯父又好到哪里去?他若不考中个进士,将来你的婚事恐怕也难看,娘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有压力,只是想告诉你,爹娘为了你,做什么都值得,好了,现在可以告诉娘,为什么要答应你大哥了吗?” 温柔的语调,仿佛一剂良药,似能抚平所有忧愁。 万朝云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心中感动,可说再多感动的话,也是苍白无力的,只能用行动来回应这份亲情。 沉默良久,她灿然一笑,“如果不答应,大哥肯定要到处嚷嚷,说咱们忘恩负义,对爹的官声不好,既然他看得上末流位置,给他也无妨。” “真是小鬼难缠,你大伯父英明一世,临了做错事,我还以为只是糊涂一时,没想到在教儿子这上头也挺糊涂,希望你爹明年能高中,咱们再谋个远离青州的差,走得远远的,耳朵便清净了。”温氏最是不耐纠缠,一遇到便想远远避开。 万朝云也如是想,大伯父于他们家有恩,他们栽培万朝衍,也算对得起大伯父,但要他们一家从此对大房负责,那是万万不行的。 “只是给什么位置合适?”温氏低声呢喃。 076 一个要求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柳眉双手盖在头上,眯了眯眼,“姑娘,太阳果然很大。” 万朝云莞尔,天,又要开始热了,只希望螭南县下雨还是那般勤。 火球般悬挂高空的太阳,发出刺目光芒,未到正午,那光便已有灼人之感,仿佛夏天要提前到来般吓人。 给老爷子请安后,又被训起得晚的万朝云从万宅出来,直奔县衙,今日县衙要正式招募捕快,而她也要开始组建万家的护卫队。 如同预料般,她走到县衙大门前时,所有应征者都来了,他们被万贵要求排成四排,站在县衙台阶上放眼看去,所有人一目了然。 万澈此时正站在台阶上训话,已是尾声,“说这么多,本官只是想表达,螭南县是大家的家,守护好我们的家,是每个螭南县人的责任和义务。” “是!”众人整齐回应,那声音慷锵有力,充满勃勃生机,整齐喊出,给人一种震撼之感,莫名的便热血沸腾。 “现在本官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出列站在右边,则算被录用。”他打开手里的册子,双目含光道。 万朝云绕过队伍,跑到万贵旁边站定,眼眸一扫,却发现从河县来的那两个捕快正在看自己,她忙一昂首,大大方方看回去。 周康和娄明义没想到有女娃不怕他们的,还看得那般放肆,顿时他们有些不好意思了,对视一眼,双双收回视线,木桩般站着。 “贵叔,这两个就是周大人送来的捕快?”万朝云低声问。 “嗯,左边那个叫周康,虽也姓周,但并不是周大人的亲戚,另外一个是娄明义,他们两人都出身河县。”万贵轻声回答。 螭南县还未进行新一轮人口普查,是以还是按以前的比例招捕快,八十人很快定好,那些没被选上的,均露出失望目光,他们真的很需要这份差事,可……被选中的人也同样优秀,他们说不出不服的话来。 “来,大家都到这边来。”万贵扬声道,“我们万家收三十家丁,每月月银一两。” “一两?!”顿时有人激动高喊,“真的吗?” “自然,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吃住东家的,每月一两,八套四季衣裳,不过要卖身于万家,愿意的到我这里报名,我们也是要挑人的,不是来了就收。” 那些被衙门收录的新捕快听了也不禁议论起来,“我们一年才十两,去万家一年十二两,有吃有住还有穿的,等于说一年能存起码十一两。” 话虽如此说,却没人动,毕竟在衙门做捕快,也算正是差事,离家还进,且不用卖身。 而那些没被选上的,都低头思考着,有些认识的则交头接耳讨论,“我爹走得早,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要养活,我娘这些年身体也不太好了,我很需要银子,你去吗?我反正是要去的。” “你家不好过,我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家里刚分家,我娘不得祖母欢心,只分了很少的家产,长姐眼看便要说亲了,这要没点嫁妆傍身,夫家会看不起,我也去,不就是卖身吗?反正我也不可能去考科举,一年十二两,三年就三十六两呢。” 早前便选好了,万朝云料定有人会报名,因为他们需要银子,说来有些下作,可这世上便是如此的残酷。 自然,也有部分人不愿,他们失望的离开,然后投身到其他事业,不管用什么谋身,都能够活下去。 比如,接下来的伐木,种果树,养鱼,制作干果,制作鱼酱,都需要人,且是大量的人。 只是让她以外的是,报名的人并没那么多,只有二十个。 万贵看着名单为难道:“姑娘,人不够,咋整?” “二十个就二十个吧,你把人带去青州提辖司。”现在她又多了个新的担忧,她担心这些人去过提辖司后从此想当兵……那她就白忙活了。 县衙如此大动静,吸引了不少围观百姓,万朝云打眼看去,恰好瞧见陈珠儿在人群中红着眼盯自己,吓得她忙折扇一展,挡住脸,拉上柳眉便往县衙里跑。 刚进县衙,便撞进个不甚宽厚的怀抱,撞力较大,两人都分别后退了好几步,折扇落下,马齐睿与万朝云双双露出惊讶目光。 “万姑娘,你又遇到陈姑娘了?”马齐睿好笑的道,其实他正对着门,门外人群中陈珠儿站在最前面,很好辨认。 万朝云心虚的回头瞅一眼,立刻转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走走走,我怕再不走,她要冲进来吃了我。” “我正要寻你呢。”马齐睿笑道。 “寻我做什么?”万朝云仰头看他,如玉般的面颊,此时带有浅浅笑意,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正注视着自己,四目相对,令人沉沦。 好在万朝云定力十足,她收回视线,站在远一些的地方。 马齐睿发现自己失态,也忙收回视线看向别处,他咳了两声缓解突然而来的尴尬,“我明天就要走了,想起有件事瞒着你,终究不妥,还是想让你知道。” “什么事?”万朝云好奇问,难道是陈谦重生的事? “其实到螭南县的这些日子,我与父亲绘制了螭南县堪舆图,本来是要给你父亲的,可我没给。”他面色难堪的看着万朝云,那双桃花眼露出小心翼翼的光,“对不起,我不该藏着。” “没事,提辖司很多堪舆图。”万朝云颇有些失望,她还以为事关陈谦呢。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不光彩,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你可以要求我一件事。”他无比郑重道。 “额……”万朝云听得云里雾里。 可未来首辅大人的一个人情,不要白不要,全当天上掉馅饼了,她眨巴下眼睑,“真的?” “自然,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正色道,“以后,不管我将来前程如何,你都可以要求我一件事。” 光,从他头上打下来,白皙如玉的五官,在此刻,分外鲜明,很多年后,万朝云想起今日的少年,都不由得露出灿烂笑容。 “好。”她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笑容干净甜美,就像此时从头顶上打下的阳光。 每每心中烦闷时,马齐睿便会想起这份笑容,然后心头豁然开朗,像阳光打进了心里般,照亮所有黑色。 顶点 077 四哥的来信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马齐睿走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坐在马上,频频回头,望着渐渐远去小城池,心中无限惆怅,却又无比坚定,无限豪情。 京城,我来了。 那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我来了。 有的人生下来便注定不凡,而有的人则注定起得晚。 万朝云从被子里被刨出来,是因为京城的信到了,“姑娘,四公子来信了。”柳眉激动道。 上一刻睡眼惺忪的万朝云,闻言瞬间精神百倍,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在哪儿?” “在书房,爷今日没去衙门,姑娘,夫人吩咐了,让咱们少去书房,今日好些人上门找爷,人多嘴杂。”柳眉边给主子梳头边叨。 万朝云拿起桌上小磁盘里的蜜饯吃了几口,笑道:“娘这是后悔让咱们穿男装招摇过市了,哼,已经晚咯。” “咱们终究是姑娘家,总出门不太好。”柳眉觉得夫人说得对,姑娘就是野了,太野容易被婆家嫌弃,她不想姑娘被嫌弃。 每当讨论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万朝云的要诀是——娘亲说的都对。 “是是是,我娘说得对,但这不是要去看四哥的信吗?快点,插那根绿竹簪吧。”她看着铜镜里玉树临风的自己,不禁哀叹,“我要是个男儿该多好。” “男儿有什么好?”柳眉不解问。 “若是男儿,定要泡最美的妞,喝最烈的酒,做最轰轰烈烈的事。”万朝云拿起桌上折扇摇起来,摇折扇这种事,会上瘾,她现在便扇瘾难戒。 柳眉:“……” 哎,姑娘病得不轻。 好不容易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万朝云风风火火奔到正院书房,却发现万朝弘、万朝戎和万朝昇都在,她欢喜的脸色瞬间收起,礼貌屈膝行礼道:“见过三位哥哥。” “朝云,你也听说老四来信了?”万朝戎问。 万朝衍的信一直没给大房看过,顿时,万朝云警惕的扫了眼书桌,万澈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手里握着封信。 “爹,四哥给我的信?”她走过去扬声问。 万朝衍的信,事关五味居股份秘事,万澈自然清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以这两位侄子的德行,将是无穷尽的麻烦,毕竟大侄子开始挟恩图报了,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嗯,你四哥给你的信!”万澈咬重这几个字,让三位侄子明白,信是给女儿的。 万朝云从父亲手里取过信,然后迅速藏进怀里。 信藏好,但她并不打算走,今日三兄弟齐聚,肯定是说官位的事。 万澈也没有驱赶女儿的习惯,左右只有一个孩子,什么事都想着顺着她。 “那日之事我听说了,戎哥儿有功名,弘哥儿没有,衍哥儿去了京城,这位置只能给戎哥儿,弘哥儿有意见吗?”万朝云正色问,“五叔能力有限,帮不了太多,只能做到这一步。” 万朝弘万般不甘,可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功名,又不是长子,肯定争不过兄长,他张了张嘴,沙哑道:“给大哥,比给我强。” “至于衍哥儿,我便帮他决定了,这个官位,他不要。”万澈想起万朝衍,脸色稍稍好些,如今万朝衍越发出息,只要将来再考个功名,他便不算对不起兄长。 万朝戎得意,“五叔,我就说,这位置,你只能给我,五婶还非要让三弟来,不过五叔,你打算给我什么位置?听说你要辞官参见科考?要不主簿的位置你让给我如何?” 他说罢审视的扫了眼第一次进的书房,万澈的书房永远有许多藏书,以前的卖了,如今摆的都是温家的书,“书倒是挺多,到时候你走了可以带走。” “对了,你也没个儿子,我看三弟就不错,你要不过继三弟?”他已把自己当做这万宅的主人,对万澈这位五叔没有丝毫尊敬。 万澈面无表情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讥讽道:“过继老三?老三比我也没小几岁,到时候谁先死还不一定呢,你也不必想螭南县的主簿之位,我已给河县周大人去信,去河县做县丞。” “真的?!”万朝戎惊喜的跳起来,半分稳重也无,“河县可是大县,县丞都有两位,五叔,你可以啊,是不是八品?”他激动得一拍万澈手臂,哥两好般问。 万澈倒也不指望他如何尊敬自己,毕竟年纪相仿,只是他竟开口让自己过继万朝弘,被恶心到了。 “八品,你去了以后要好好办差,莫要惹事,遇事也要谦……” “行啦行啦,你也没比我大多少,一岁而已,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去河县做县丞,就这么定了,我先回万家村收拾收拾,过几日便去上任。”他开心的再次拍拍万澈手臂,笑着走了。 被提及过继的万朝弘菜着一张脸,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终是忍受不住尴尬的气氛,匆忙道了句:“五叔,告辞。”便追了出去。 去河县做县丞,也是万朝昇始料未及的,他原以为在螭南县做个没品级的医监,亦或是税使……谁曾想是八品县丞。 不过他也不后悔,既要去科考,那必是要坚持,“五叔,五婶说你要辞官科考?” “嗯,要考。”万澈敛去脸上淡漠,微微笑道。 “你的政绩不错,螭南县这边做出成绩来,是可以升迁的,为何要辞官?”他替万澈不舍。 万澈闻言失笑,“眼光要放长远,政绩再好,也只是末流官,没有进士出身,什么都不是,好了,你好好温习功课,明年一起进京。” “是。”他低低应下,螭南县如此政绩,他还是觉得可惜。 万朝云等啊等,当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万朝昇终于走了,她吐口浊气瘫坐在椅子上,“二哥是真能唠。” “你四哥给你送的东西,听说是从海外带来的,你快堪堪。”万澈从书架后取出个包裹,“别让你大哥看见,他看到了又得说你四哥坏话。” “四哥不给他们寄东西,还不是因为他们以前太过分?我要是是四哥,我也不搭理他们。”万朝云撇撇嘴冷哼道。 万朝衍这些年从不给大房去信,有什么好玩意儿也只寄来五房,压根没有大房的份,偶尔还会寄些去青州刘家给万朝英,不过给万朝英的主要是银子的多。 包裹打开,万朝云眼睛瞬间亮了,“咦,四哥搞到好东西了。” 妙书屋 078 无利不起早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一阵风袭来,把隔壁院种的栀子花花香带了进来,令人心旷神怡。 可此时万朝云却微微一愣,她回头审视的看向小李子,“陈大人竟知晓此等小事?” “陈大人见过万公子,万公子谁也没提,独独常提万姑娘,说万姑娘做的吃食最得他心,就连五味居最好的师傅都及不上。”小李子早已想好说辞,不管怎么问,都能答得上来。 “好说,我这便去准备。”万朝云已看出小李子不可能透漏更多消息,便也把他让给万澈,万澈也有许多话要问。 她回到自己屋,打开窗,然后趴在窗厩上望着天空,天上白云悠悠,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永无止境,仿佛不知疲倦。 “当年他登基的时候陈谦已经死了,陈谦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后来的贵妃,既然没有后面的记忆,那这一切就很有问题了,他为什么要示好?” 示好? 万朝云发现一个关键点,重申温家旧案,召见万朝衍,千里迢迢到螭南县,还要带吃食回去,这分明就是示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没有后世记忆的人,不应该这样做。 难道是承天帝? 也不对,承天帝驾崩后他才得以登基,承天帝也根本不知自己会成为他儿子最依赖的皇贵妃,既然不知,又何来示好? 突然,脑海里浮现一张脸,那张无比熟悉,而又显得陌生的脸。 不可能! 万朝云拼命摇头,她不能接受林见深重生的事实! 可如果不是林见深重生了,那又如何解释这一切? 但如果他真的重生了,那么,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把她的家族从水生活日里救出来,然后她就不用入宫,不入宫就不会遇到他? 不遇到他,就不会嫁给他? 他竟如此不愿再见到自己吗? 突然,万朝云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前世便是这般,她生气了,他便远远避开,直到她自己消气了才会出现。 可能是真的不愿再见到自己吧,毕竟后来他们已形同陌路,他也知晓自己并不稀罕那权倾后宫的凤印,要的不过是他还如曾经那般心里有她。 既做不到把心交付,便不再相见,其实也挺好,于他好,于她也好。 可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甚至很生气。 要先说不愿,那也应该是她!林见深有什么资格先提从此不要相见?哪怕是这般拐弯抹角的也不行!他们之间,是她先不要他的,从一开始便是! “朝云,出来接旨。”温氏的声音传来。 “来了。”收拾好心情,她起身离开屋子朝前厅去。 五个人中,只有万朝云和万澈没沐浴更衣,温继华换上万澈的衣裳,竟分外合适。 香案设在院中,温老爷子跪在前头,随后是温继华,温氏和万澈稍后一步,并排跪着,万朝云跪最后,然后才是下人奴仆。 想着心事,圣旨念了什么,她也没听清,整个人都处于游离状态,脑子嗡嗡的。 直到圣旨念完,小李子提醒:“万姑娘,别忘了陈大人的吃食。” “李公公,我想了一下,实在没什么吃食能放得那么久。”万朝云不想给林见深做吃的,直接拒绝。 哪想温老爷子闻言多嘴问了句,“什么吃食?” “温老爷,是这样的,首辅陈大人听闻万姑娘做得一手好菜,便想尝尝万姑娘的手艺,可万姑娘说没什么吃食可以存放到京城。”小李子有些急了,殿下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拿到万姑娘做的吃食,不然就摘了他的脑袋…… “糍粑不是可以放很久吗?还有糯米甜酒,李公公,你一定要尝尝糯米甜酒,正好家里现在有,翠罗,赶紧给李公公冲一碗。”温老爷子不容反驳的发话,吩咐完翠罗,又叮嘱万朝云,“现在赶紧去把米泡了,明早直接做,李公公来得及带。” “祖父,糍粑不好吃!”万朝云跺脚,撒娇都用上了。 然而这回却怎么都不好使,“谁说不好吃?李公公,到了京城你告诉陈大人,糍粑烤着吃,然后沾上些砂糖,最是好吃,对了,跟糯米甜酒一起煮,煮软了,也格外好吃,走走走,咱们去花园坐坐,然后你再告诉我一些京城的事。” 万朝云:“……” “怎么了?为什么不愿给首辅大人做吃食?”温氏比老爷子细心,老爷子今日太激动,眼睛都哭浊了,哪里看得清那些细微表情,但她看得出,也了解自己女儿,“告诉娘,娘去劝你祖父。” “没有,愿意。”万朝云哪能告诉她实情?知晓了不得吓出病来? “别勉强,你祖父只是太高兴了,他不是非要逼你。”温氏抱抱女儿,轻轻拍打她后背。 其实正常人都会做吧,毕竟首辅大人要吃,哪个会不做?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一种荣幸,给首辅大人做顿吃食,是荣幸。 “娘,我没有不愿,只是女儿不喜欢吃糍粑,所以说不好吃,只要陈大人不嫌弃,我做就是了。” “傻瓜,人家是首辅,随口说一句话,李公公便当真了,其实拿回去也不一定吃,你看着做点也行。”她笑着安慰女儿。 “嗯。”万朝云点点头,从母亲的怀抱离开,慢慢朝厨房走去。 来到厨房,周嬷嬷已把米泡好,柳眉、翠罗、周嬷嬷,三人都很开心,在厨房里说说笑笑,万朝云看着她们的笑脸,突然觉得自己此时苦兮兮的太不合时宜,便勉强挤出几丝笑颜。 “姑娘,您要掌勺?”周嬷嬷正在去鱼鳞,已去了大半,见她进来,满脸笑意的问。 “嗯,舅舅第一次到咱们家,他还没吃过我做的菜呢,周嬷嬷,你先帮我把佐料准备好。” 她做鱼的时候喜欢给鱼按摩两刻钟,这样做出来的鱼更入味鲜美,而且,可以使她心平气和。 一顿丰盛的饭菜做好,已是一个半时辰后,六个硬菜,汤以及凉菜做下来,她浮躁的心平静了许多,剩下的事是周嬷嬷和柳眉的了,她摘下围腰往小花园走去。 离开六年,她也想知道京城的一些近况,既然人家都上门要吃食了,她不套套话,说不过去。 顶点 079 心疼四哥哥呢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旭日东升,栀子花香更浓了,在螭南县逗留了几日的祝氏母子并大房的万朝弘今日要启程回万家村,饶是此前闹得再不愉快,温氏也还记得当初在青州利用过祝氏,心中过意不去,特命周嬷嬷上街带了些特产给他们稍回去。 至于万朝戎,得知要去河县做县丞的当日便走了。 “六妹妹。”万朝弘趁万澈和温氏不在的时候朝万朝云走来,脸上堆着笑,走到近前是,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个糖人,“吃糖。” “三哥,我不喜欢吃糖。”万朝云退两步道。 “怎么可能?小孩子都喜欢吃糖,别不好意思,拿着。”他一意孤行的将糖人塞到万朝云手里,“糖都给你了,你告诉三哥,你四哥哥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没写什么呀,就写在京城被别的管事欺负,问我爹他能不能回来念书,好参加今年的秋闱。”万朝云不以为意道,“三哥以为四哥哥会写什么?” “真只写这些?就没提一个月挣多少银子?”他明显不信。 万朝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依旧一副纯澈模样,“有提啊,在京城挣得可多了,一个月能挣五两,不过除了开销,都寄给三姐姐了,你也知道,三姐姐只是个妾室,日子过得艰难。” “外边不是传他得陛下召见吗?难道没有奖励?”他满眼希冀。 “有啊。” “真的?多少银子?不对,应该是黄金,多少?”他激动得脸都红了,仿佛被陛下召见的是他。 万朝云真想一鞋板拍在他那张欠收拾的脸上,“有啊,不过他还是学徒,学徒的奖励都是东家的,他都交给东家了,东家赏他二百两呢,也都给三姐姐了。”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三丫头这辈子已经废了,还拿银子去砸,以为能砸出个平妻来?”他顿时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走几步又回来,“六妹妹,你给他回信的时候告诉他,他那间屋子我用了。” 万朝云脸色冷下来,那双漆黑的眸子幽幽盯着他,“三哥总要跟我说个理由吧,当初分家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你们以吃用妻子的嫁妆为由,只给四哥一间房,连口煮饭的锅都不给,现在又想要他的睡觉的屋子,哼,有你这样当兄弟的吗?” “嘿,我让你写你就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家里一个通房有了身孕,那房子给她住,就这样,记得写上,免得他回来没轻没重的乱闯。”他有些不耐烦道。 “三哥放心,四哥哥再也不会回你们那个家!”万朝云气得直接吩咐柳眉撵人,“送三哥出去!” 没捞到银子,万朝弘也不打算多留,之所以逗留到现在,无非就是想找机会问万朝衍有没有真的发达,如今得知还只是个破商贾,哪还肯留? 万朝昇过来跟堂妹告别时,恰好碰到他气呼呼的出去,不由得疑惑道:“六妹妹,你三哥这是怎么了?” “他问我四哥哥被皇上召见有没有得黄金,我就说黄金给东家了,四哥哥现在还是学徒,哪里有资格拿金子,东家倒是赏赐他二百两,但也给三姐姐了,二哥你也知道,三姐姐是个妾室,没银子可怎么活?”万朝云也气呼呼的道,她知晓万朝昇肯定也是奔着这事来的,她索性说个痛快。 万朝昇闻言愕然,他也是受母亲的命来打探万朝衍的,外边都传遍了,说万家大房的四公子得皇帝召见,那是多体面的事啊,简直光宗耀祖。 “学徒不是三年吗?怎么还是学徒?”他比万朝弘聪明,很快抓住漏洞。 万朝云也不怕她抓,闻言满脸怜惜的道:“京城和青州怎么能一样?五味居总司跟别处也不一样,三哥哥是五年学徒,五年后月钱还能涨一半呢,就是有些危险,还要出海,四哥信里说海上浪涛可大了,比屋子还高。” 万朝戎虽然聪明,可与万朝弘的想法一样,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尤其他们这位略有几分憨态的六堂妹,家里没什么兄弟姐妹,不用争宠,打小便比别人傻。 是以,他便信了。 “四弟挺不容易。”他道了句,心中也平衡了不少,觉得以前哪里都比不上大房的孩子,可现如今,他们说不得还不如他。 “嗯嗯,四哥哥太不容易了。”万朝云苦着脸附和。 他们一行人出门的时候,万朝云没有去送,温氏和万澈去了,祝氏颇有些后悔答应让儿子再考一年,若不考那一年,儿子说不得过几天便是八品官了。 是以,对温氏便颇有几分冷意,觉得她诓了自己。 “五弟妹,三房两个姐儿出门子,你和五弟可要记得带上云姐儿及时回万家村,公务再重要,哪有家里人重要!”她面笑心冷道,离三房办喜事的日子还有一段,她却提前预料到了那日的鸡飞狗跳。 当初万朝云当众揭穿万朝桑,以至她被禁足三年,五房住在村尾不知晓,她可是深知万朝桑有多恨这堂妹。 尤其是孝期没满一年,那表哥便娶了亲,如今孩子都抱上了,若能给万朝桑找个更好的便罢,可偏偏找了个家势样貌都不如那表哥的,心里的气,不找万朝云撒,找谁撒? 都是成年人,谁也不傻,温氏岂能看不出祝氏的不怀好意?她淡淡一笑道:“放心,桑姐儿忘不了她二伯母的大恩大德。” 当初祝氏可是没少说话,想要撇清?门都没有。 顿时,祝氏脸上的笑容挂不住,干笑两声终是启程走了。 万澈与温氏目送万家马车离开,两人对视一眼,都长舒了口气,万澈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心疼道:“辛苦了,以前你在莲山书院授课,从来不用应付这些。” “没事,也就偶尔,只是你最近太过辛劳,朝云看着都心疼了,让你别那么拼。”温氏反握住夫君的手,亦是满眼心疼。 夫妻,便是相互扶持,相互体谅和包容,温氏觉得她这辈子嫁对了,嫁的纵门庭不显,亦非高官厚禄,可她嫁了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比冰冷的金银和尊贵的头衔来得实在。 “把手头的事做完,我也好跟知府大人提请辞的事,马大人走了,得让他赶紧补个知县过来,新知县一到,我便能轻松些。” 夫妻二人相携回屋,边走边絮絮道,四目均是含情脉脉。 万朝云捧着心脏,生无可恋的被吃满嘴狗粮。 她拒绝!但无效。 “马大人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得知妻子病发,立刻便回去。”温氏颇为赞赏的道。 万朝云不想听,可声音偏偏飘入她耳朵。 “那天马大人谢我,说朝云跟他介绍了个神医,朝云,你何时认得的神医?”万澈扬声问。 “我听大伯父跟祖母提过,离咱们青州挺远的,台州鱼家村。”万朝云不怕他们怀疑,怀疑也没用,死无对证。 万澈倒没怀疑,他立刻想起温老爷子,“既是大哥提起过,那医术必然非同等闲,娘子,要不咱们带爹去看看?” “也好,等你辞官,咱们就去。”温氏柔声道。 正说着话,周嬷嬷摘了围腰进来,“爷,夫人,外头来了个人,说是老爷子的儿子。” 顶点 080 玩归玩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周嬷嬷的话万朝云也听到了,她愣在当场,舅舅被流放不是还有四年才能回来吗? 可是外祖父只有舅舅和母亲两个孩子,温家也已败落,应该没人会冒充…… 温氏闻言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但还是很激动,眼眶都已湿润,她哽咽的问:“可是真的?” 周嬷嬷寻思着八成就是舅老爷,她是后来才进万家的,没见过,便茫然道:“那人是这般说的。” “哥哥,是哥哥回来了,相公,我没听错吧?”温氏脸上已挂两行清泪,激动得语无伦次。 万澈倒是挺清醒,他记得大舅哥温继华要在四年后才能刑满归来,怎么提前这么多? “是不是真的,咱们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他温柔的替温氏擦掉眼泪道。 温氏含泪点头,“对对对,去看看,哥哥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周嬷嬷,你快去做些好吃的,哥哥跟爹一样,喜腥,多做些鱼,红烧的清蒸的。” “哎。”周嬷嬷忙应下,她来万家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夫人这般激动,往里日夫人都如同她种的那些花,安静而美好。 万朝云此刻毫无存在感的跟在父母身后,不多会便到了门口,只见此时门前立了位三十多岁青年男子,男子身着满是布丁但依稀能看出曾是青色的衣袍,秀发被一根洗得发白的带子绑在头上,脚上的鞋也磨平了,他虽落魄,姿态却挺拔,站在门前,犹如一棵松树,不畏风霜。 万宅在闹市,在人来人往中,一眼便能看出他的不同,那种洗尽铅华的低调。 “哥哥!”温氏痛哭喊道。 男子转身,那张粗糙,但依稀可辨当年俊逸的脸,与老爷子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是舅舅没错了,万朝云如是想。 “嗯,没什么变化,看来妹夫把你照顾得不错。”他审视的打量了下温氏,发现妹妹还是如同当初离别时那般没什么变化,肌肤依旧娇嫩,双手未起老茧,还是那般十指纤纤。 最主要的是,身上那股子书香之气,并未被生活磨平,就像是还在娘家那样,娇气。 “大哥,快请进,我们全家,都盼着你能归来,爹要知晓你回来了,指不定多高兴。”万澈受到妻子感染,也润了眼眶。 三人进屋,万朝云愣在院里,“小朝云吧,当年舅舅走的时候,你还不会讲话。” “朝云,快喊舅舅。”万澈道。 “朝云见过舅舅。”万朝云开心的屈膝行礼,“爹,娘,舅舅,朝云去告诉祖父,舅舅回来了!” “快去,慢慢说,别吓到你祖父,然后你舅舅再去拜见。”万澈摆摆手道,他挺担心老爷子突然看到儿子,太激动,又犯病。 温继华在来路上,幻想过许多再次见面的场景,可他万万没想到,妹夫一口一个父亲,犹如在叫亲父,而外甥女也祖父祖父的叫得亲热,若不是清楚内情,怕是不知父亲是外家。 她偏头看向妹妹,妹妹当年虽是低嫁,却没嫁错,他都打听清楚了,妹妹这些年在万家没受委屈。 不由得,看向万澈的目光,笑容更深了。 万朝云抬头望望天,中午还没过,这个点老爷子应该在伺候他那盆十八学士,拐过侧门,又走了一段石子路,终于遥见老爷子正在瞅那盘十八学士,仿佛天天瞅,能登仙似的,微微弯腰的样子,透着那么丝丝的可爱。 “祖父。”她跑过去,扬了个大大的笑容,“祖父,您猜谁来了?” 不知为何,老爷子今日格外开心,明明没笑,眉眼间已有笑意,“谁来了?” “祖父干嘛这么开心?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说给孙女听听呗。”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起来就格外开心,就好像有什么好事要发生般。”老爷开心的看着孙女,“是不是有人上门提亲?” “提什么亲?”万朝云嘟囔了嘴。 “我看上次来咱们家那马公子就不错,此子不是池中物。”老爷子阅人无数,当日见一面便看到了马齐睿的未来,他很属意这个孙女婿。 万朝云不是真正的小女孩,也曾为人妇,谈论婚嫁之事,并不会害羞,反而不以为意的道:“想什么呢?人家是不是池中物,关咱们什么事?” 马齐睿是未来首辅,若嫁给他,离林见深太近,她不愿,而且,人家马齐睿未必看得上自己。 “就算是个人物,能娶到我孙女,那也是他的造化。”老爷子胸膛一挺,孤傲道。 万朝云忍不住失笑,“祖父,今日咱们不说这些,我带您去见个人。” “不去。”老爷子立刻拒绝,他不想离开他的十八学士,上次离开一小会,便掉了一朵粉色的花儿,他恨不得睡觉都抱着,才不要走开。 万朝云:“就知道您不肯去,不过那人会来见你。” “不见。”老爷子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他有那精力应付别人,还不如多陪陪他的花儿。 祖父入魔了,万朝云无语。 “舅舅回来了。”她撇撇嘴道。 老爷子瞪眼,“玩归玩,闹归闹,别拿你舅舅开玩笑。” “没闹,就是来了。”万朝云眨巴着眼睛,“没骗您,爹让我来告诉您,让您有个心理准备,待会舅舅就来给您请安啦。” “诓我?你舅舅还有四年才能回来,当我老糊涂?”老爷子明显不信,但心理却是无比希望话是真的。 万朝云又嘟囔嘴,“不信拉倒,您非不信,那孙女也没办法,但若您要是信,便赶紧去椅子上坐好,待会舅舅过来,孙女怕您站不住。” 老爷子见孙女说得笃定,且她除了小龙虾别的事没跟自己撒谎,难道真减刑回来了? “扶我坐好。”他伸手。 万朝云忙过去扶,“祖父,待会您千万被激动,螭南县的赤脚大夫医术不怎么样,没楼杞好。” “有这么跟祖父说话的吗?”老爷子话虽嫌弃,却并未生气,反而坐得更直了。 花架后看了全过程的温继华发现自己已不知该如何去形容此刻的心情,妹妹没受气,父亲也被照顾得极好,他都不忍心打破小花园里那温馨的一幕。 可,太久没见到父亲了,且,他也知道小花园里的老人在等自己回来。 “爹。”他从花架后走出来,噗通一跪,瞬间泣不成声。 顶点 081 听闻姑娘手艺不错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老爷子眼睛都忘了眨,他愣愣看着眼前老了,也沧桑了的儿子,手颤抖的伸出去,然后轻轻搭在儿子肩膀上,艰难的拍两拍,“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温氏又泪如雨下,伏在万澈怀里哭湿了衣襟。 万朝云扶着老爷子,身怕他太激动。 老爷子确实很激动,但也异常的刚强,他含着泪道:“这些年,苦没白受,你比以前结实很多。” “爹,您的身体……” “哎,没事,有你妹妹和妹夫照顾,又有朝云见天的气我,身体不硬朗,怎么行?”老爷子回头看一眼孙女,然后开始告状。 万朝云装作委屈的吸吸鼻子,“孙女哪里气您?” “让你给我找小龙虾,你不找,不是气我是什么?”老爷子瞪眼,有理有据。 顿时,温氏噗呲笑起来,大家也跟着笑了,气氛瞬间没方才那般压抑,“起来,你来了,可要帮我好好教训这小丫头,让她赶紧给我找小龙虾。” “好。”温继华抹泪站起来。 周嬷嬷很有眼力见的把椅子搬过来,又搬来小几,置上茶点,便守在外面随时听候差遣。 万澈、温氏、温继华三人分别落座,万朝云则站在老爷子身后,随时伺候,添茶添水。 “妹夫,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把爹照顾得这般好,谢谢找门路送庭均去白鹿洞念书,你是我们温家的大恩人。”温继华起身深深揖礼。 万澈忙避开,然后把温继华拉起来,“大哥,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以后断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若再说,我和兮娘可不认你这个大哥了。” 温氏也起身去扶兄长,“是啊哥哥,别说见外的话,如今你回来,可得好好帮相公,他明年要进京赶考,可螭南县一大堆事,我怕耽搁他温习功课。” “好说,这些事我做过,虽好几年没接触了,可到底有点经验,你明年下场子,可不能马虎,春闱我虽落榜,却也有点经验,待我整理一下书籍,再给你说说那里面的门道。” “大哥既能提前归来,想必朝廷已宽恕温家的罪过,大哥何不……” “不了。”温继华打断万澈的话,“我此生已与科举无缘。”他说得倒也豁达,“你好好考,你大哥的事对你没造成什么影响,这是天恩浩荡,要好好珍惜。” “是。”万澈忙应下。 “子清,你是如何得以提前释放的?还有你那几位堂兄如何了?”激动过后,温老爷子问起大家都关心的事。 温继华,字,子清。 顿时,五双眼睛盯着他,双双都充满好奇。 温继华闻言反而一愣,“不是你们花银子把我弄出来的?” “我们没花银子。”温氏接话,她看向万澈,万澈也摇头,一脸茫然。 老爷子就更不可能有银子了,他最值钱的便是那堆书,卖一本他都能跟人拼命。 “不是你们花银子救我出来,那……” 他话还未说全,外头周嬷嬷进来了,她先是屈膝行礼,然后道:“爷,外头有官差来找。” 顿时,所有人面面相觑。 万澈先起身,道了句:“我去看看。” 丢下话他大步离去,留在小花园里的人对视两眼,老爷子也起身准备出去看看,他要出去,温氏和温继华自然跟着。 有温氏兄妹扶老爷子,万朝云便乖乖走在他们身后,不多会便到了前厅。 “是温老爷子吧,见过温老爷子。”那年轻太监满脸笑容,行礼后才看向温继华,“温老爷子,温大公子,这是朝廷给温家的昭雪诏书,你们看在哪里设香案接旨?” 听闻是昭雪诏书,刚激动过的温老爷子又激动了,幸好儿子女儿扶着没摔倒,他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太监手里的圣旨,“圣旨,陛下赦免了温家?” “老爷子,瞧您说的,不是赦免,是昭雪,温家本便无罪,朝廷已经查明,当时是底下的人偷工减料,隐瞒不报,温家满门抄家连坐,罪责太过,是以,温家被连坐的都已释放返乡。” “你……你你叫什么?” “陛下叫杂家小李子。”他恭敬的道。 万朝云眼眸一动,承天帝跟前没一个叫小李子的太监…… “李公公,这真是昭雪诏书?”温老爷子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儿子回来了,温家也无罪了,太不真实,他怕梦醒时分,一切都化为泡影。 小李子笑着再次道:“老爷子,这真是昭雪诏书,朝廷已经查明,当年黄河决堤是底下人隐瞒不报,温提督只是治下不严,这些年,您和大公子受委屈了。” “好好好,禀忠,快,快设香案,接圣旨。”老爷子无比激动的吩咐。 “爹,设好了。”万澈道。 “焚香,我去沐浴更衣,然后接圣旨。”他说罢往里折返,温继华和温氏扶着,两人也要沐浴更衣。 “李公公,坐。”万朝云上前屈膝一礼道。 小李子看起不过二十出头,长了张和气的脸,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举止言语都如和煦春风,虽为太监,却并无太监那股子让人你不喜的阴柔之气。 “多谢万姑娘。”他落座,并打眼看了万朝云好几眼。 万朝云不动声色,任凭他打量,柳眉上茶后,便与他对立而坐,“李公公,千里迢迢的,你辛苦了,今日怕是要在螭南县住一晚。” “已招呼了驿站。”他接话,又打量了万朝云好几眼。 “李公公,是何人突然给温家昭雪?”事情来得太突然,由不得她不好奇。 小李子坐直,茶也只抿了半口,“是陈大人查阅刑部旧档,发现温家一案尚有疑点,便着人彻查。” 陈谦?万朝云眉梢一跳,难道他真的是重生者?可为什么要查温家的案子?冤案何其多,不查别家,偏偏是温家…… 难道她重生了,然后气运加深,得天独厚,连温家也沾光? “陈大人真是个好人,是百姓的青天大老爷。”万朝云并未表露心中猜测,起身,朝遥远的京城微微揖礼。 “万姑娘,陈大人听说您做得一手好菜,不知可有什么吃食是耐存的,陈大人很想尝尝万姑娘的手艺。”小李子像是组织了许久的语言,然后鼓足了勇气才提出。 顶点 082 是她先不要的!(一手抖,发错章节了,不过内容改过来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一阵风袭来,把隔壁院种的栀子花花香带了进来,令人心旷神怡。天才一秒记住三五第一 可此时万朝云却微微一愣,她回头审视的看向小李子,“陈大人竟知晓此等小事?” “陈大人见过万公子,万公子谁也没提,独独常提万姑娘,说万姑娘做的吃食最得他心,就连五味居最好的师傅都及不上。”小李子早已想好说辞,不管怎么问,都能答得上来。 “好说,我这便去准备。”万朝云已看出小李子不可能透漏更多消息,便也把他让给万澈,万澈也有许多话要问。 她回到自己屋,打开窗,然后趴在窗厩上望着天空,天上白云悠悠,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永无止境,仿佛不知疲倦。 “当年他登基的时候陈谦已经死了,陈谦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后来的贵妃,既然没有后面的记忆,那这一切就很有问题了,他为什么要示好?” 示好? 万朝云发现一个关键点,重申温家旧案,召见万朝衍,千里迢迢到螭南县,还要带吃食回去,这分明就是示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没有后世记忆的人,不应该这样做。 难道是承天帝? 也不对,承天帝驾崩后他才得以登基,承天帝也根本不知自己会成为他儿子最依赖的皇贵妃,既然不知,又何来示好? 突然,脑海里浮现一张脸,那张无比熟悉,而又显得陌生的脸。 不可能! 万朝云拼命摇头,她不能接受林见深重生的事实! 可如果不是林见深重生了,那又如何解释这一切? 但如果他真的重生了,那么,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把她的家族从水生活日里救出来,然后她就不用入宫,不入宫就不会遇到他? 不遇到他,就不会嫁给他? 他竟如此不愿再见到自己吗? 突然,万朝云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前世便是这般,她生气了,他便远远避开,直到她自己消气了才会出现。 可能是真的不愿再见到自己吧,毕竟后来他们已形同陌路,他也知晓自己并不稀罕那权倾后宫的凤印,要的不过是他还如曾经那般心里有她。 既做不到把心交付,便不再相见,其实也挺好,于他好,于她也好。 可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甚至很生气。 要先说不愿,那也应该是她!林见深有什么资格先提从此不要相见?哪怕是这般拐弯抹角的也不行!他们之间,是她先不要他的,从一开始便是! “朝云,出来接旨。”温氏的声音传来。 “来了。”收拾好心情,她起身离开屋子朝前厅去。 五个人中,只有万朝云和万澈没沐浴更衣,温继华换上万澈的衣裳,竟分外合适。 香案设在院中,温老爷子跪在前头,随后是温继华,温氏和万澈稍后一步,并排跪着,万朝云跪最后,然后才是下人奴仆。 想着心事,圣旨念了什么,她也没听清,整个人都处于游离状态,脑子嗡嗡的。 直到圣旨念完,小李子提醒:“万姑娘,别忘了陈大人的吃食。” “李公公,我想了一下,实在没什么吃食能放得那么久。”万朝云不想给林见深做吃的,直接拒绝。 哪想温老爷子闻言多嘴问了句,“什么吃食?” “温老爷,是这样的,首辅陈大人听闻万姑娘做得一手好菜,便想尝尝万姑娘的手艺,可万姑娘说没什么吃食可以存放到京城。”小李子有些急了,殿下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拿到万姑娘做的吃食,不然就摘了他的脑袋…… “糍粑不是可以放很久吗?还有糯米甜酒,李公公,你一定要尝尝糯米甜酒,正好家里现在有,翠罗,赶紧给李公公冲一碗。”温老爷子不容反驳的发话,吩咐完翠罗,又叮嘱万朝云,“现在赶紧去把米泡了,明早直接做,李公公来得及带。” “祖父,糍粑不好吃!”万朝云跺脚,撒娇都用上了。 然而这回却怎么都不好使,“谁说不好吃?李公公,到了京城你告诉陈大人,糍粑烤着吃,然后沾上些砂糖,最是好吃,对了,跟糯米甜酒一起煮,煮软了,也格外好吃,走走走,咱们去花园坐坐,然后你再告诉我一些京城的事。” 万朝云:“……” “怎么了?为什么不愿给首辅大人做吃食?”温氏比老爷子细心,老爷子今日太激动,眼睛都哭浊了,哪里看得清那些细微表情,但她看得出,也了解自己女儿,“告诉娘,娘去劝你祖父。” “没有,愿意。”万朝云哪能告诉她实情?知晓了不得吓出病来? “别勉强,你祖父只是太高兴了,他不是非要逼你。”温氏抱抱女儿,轻轻拍打她后背。 其实正常人都会做吧,毕竟首辅大人要吃,哪个会不做?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一种荣幸,给首辅大人做顿吃食,是荣幸。 “娘,我没有不愿,只是女儿不喜欢吃糍粑,所以说不好吃,只要陈大人不嫌弃,我做就是了。” “傻瓜,人家是首辅,随口说一句话,李公公便当真了,其实拿回去也不一定吃,你看着做点也行。”她笑着安慰女儿。 “嗯。”万朝云点点头,从母亲的怀抱离开,慢慢朝厨房走去。 来到厨房,周嬷嬷已把米泡好,柳眉、翠罗、周嬷嬷,三人都很开心,在厨房里说说笑笑,万朝云看着她们的笑脸,突然觉得自己此时苦兮兮的太不合时宜,便勉强挤出几丝笑颜。 “姑娘,您要掌勺?”周嬷嬷正在去鱼鳞,已去了大半,见她进来,满脸笑意的问。 “嗯,舅舅第一次到咱们家,他还没吃过我做的菜呢,周嬷嬷,你先帮我把佐料准备好。” 她做鱼的时候喜欢给鱼按摩两刻钟,这样做出来的鱼更入味鲜美,而且,可以使她心平气和。 一顿丰盛的饭菜做好,已是一个半时辰后,六个硬菜,汤以及凉菜做下来,她浮躁的心平静了许多,剩下的事是周嬷嬷和柳眉的了,她摘下围腰往小花园走去。 离开六年,她也想知道京城的一些近况,既然人家都上门要吃食了,她不套套话,说不过去。 顶点 083 我才没那么恶心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经过一个半时辰的冷静,万朝云脸上已看不出任何除了开心以外的情绪,眉宇间尽是舅舅归来的喜悦,以及温家昭雪的如释负重。 小李子微不可查的观察着这位殿下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怠慢的姑娘,她动作机敏,声音动听,虽长在小地方,却端庄大气,丝毫不比京里的贵女差。 他想多跟万朝云说些话,可老爷子一个劲的问问题,问他那些老友,那些同窗,出口的人物皆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 一一答下来,已是傍晚,老爷子终于累了,他才得空去找想找的人。 “万姑娘,您的手艺真不错,御膳房的师傅都比不上。”他出言便是恭维。 万朝云坐在花架旁的秋千上微微荡着,闻言好笑的看向小李子,“李公公,你夸人的技术真差,难怪被派到螭南县这种小地方来传旨,千里迢迢的,受人排挤的吧?” 若换做寻常人家,家中只有个九品芝麻官的人家,小李子肯定是坐了,可他想起殿下的话,便没敢坐,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万朝云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李公公,你坐吧,这样站着,我跟你说话好累。” “哎,多谢万姑娘。”他坐了半边屁股,“万姑娘,不是杂家随便夸,您做的饭菜实在是可口,果真是比五味居最好的师傅做的还要好。” “行啦,知道你有求于我,我都答应给你做糍粑了,明天你走,保证能带走。” “多谢万姑娘。”他再次道谢。 “对了,你跟我说说陈大人呗,他一大首辅,是怎么想到要吃一下我做的东西的?按理来说首辅大人应该很忙才对。”万朝云做出副无比好奇模样,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小李子心想首辅大人才没那么闲,还不是殿下,自导自演一出拔刀相助的戏码?然后要报答人家万四公子,也不知他是如何求得太后,太后亲自找首辅大人提的温家旧案,然后才有了他来螭南县。 怎么办?首辅大人没说话这话,不管了,就把殿下当首辅大人说给万姑娘听罢,小李子一咬牙便做了决定。 “首辅大人对万四公子特别欣赏,时常叫到跟前提点。”他底气有些不足,明明是殿下时常叫四公子进宫拐弯抹角打听万姑娘的事,吓得四公子还未学成便逃出海去了。 “这样啊,首辅大人真是个好人,得他时常提点,想必我四哥秋闱定能一举夺魁,你说是吧李公公。”万朝云看破不说破,首辅日理万机,有空时常提点一酒楼小管事? 小李子心里苦,但还是笑容可掬的点点头,“四公子聪慧过人,区区秋闱定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借你吉言。” “实话实说。”他笑道。 “对了,首辅大人喜欢吃小蝌蚪吗”也就是还没长脚的田鸡。 当年在宫外求生存,没有吃的,没有银子,恰好水田里有田鸡幼崽,两人便抓了好些,又偷了农户家一捧酸菜,酸菜煮开,然后把小田鸡往汤里一放,片刻功夫便能吃,味道鲜美极了。 从此,他们两人便把这道极致简单又便宜的菜当做人生最爱,后来贵为帝妃,也没有忘却。 这个问题能回答吗?毕竟答案太丧心病狂,有损殿下形象,可殿下说了,要对万姑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思量片刻,他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喜欢!”说罢紧接着问:“万姑娘也喜欢吃?” “不喜欢。”万朝云想也没想便道。 小李子:“……” 不喜欢也好,吃小蝌蚪太丧心病狂了,尤其是能吃的小蝌蚪好难找,黑色的不能吃,一定要那种微黄的才可以。 他实在想不通殿下一个金尊玉贵的人,为何会有如此恶心的嗜好?还好万姑娘不喜欢,不然,太幻灭了,好好一姑娘,长得大大方方的,竟然吃小蝌蚪…… 无法想象那画面,太恐怖。 “对了,首辅大人喜欢吃虫子吗?”万朝云又好奇问,那双漆黑眸子,满是戏谑。 小李子脸色一白,像是想起什么恶心的事,“是那种生在松树里,白白的虫子吗?” “对啊,喜欢吃吗?”万朝云无视他那张即将呕吐的惨白脸,继续问。 “吃!”小李子觉得,难怪殿下对万姑娘如此好奇,原来这两人是一路货!竟然吃虫子! 殿下喜欢把虫子炸至两面金黄,然后直接吃!太丧心病狂了,太恶心了! “万万姑娘也吃?”他擦掉头上的汗问。 “我不吃。”万朝云摇摇头,“我才没那么恶心。” 嘴里说着恶心,其实她也挺爱吃,主要是当年太穷,没有吃的,为了活下去,就得想尽一切办法找吃的,吃虫子算什么?比起死,能有天牛虫蛹吃,已是老天的恩赐。 穷苦时吃过的,在后来,天天鲍鱼翅肚,也不如那些恶心的东西来得美味。 “李公公,首辅大人吃……” “万姑娘!”小李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再听下去,他今晚吃的饭要全吐出来,“天色不早,杂家要回驿站了。” “天还没黑呢,再聊聊。”万朝云揶揄道。 “不了,告辞!”他走得毅然决然,额……不对,应该是逃得飞快。 万朝云在秋千上笑得花枝招展,幸好万澈不在,不然又得批评她没个闺秀样儿。 笑着笑着,那笑容便淡了,淡着淡着便没了,只剩下自嘲和凄凉。 若非要总结一下前世,那便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能是她太过矫情,非要守着那些不可能的诺言,一旦守不住,便恼,恼他,也恼自己。 作为后妃而言,他待自己其实挺好,犹记得大婚当日,她和他,还有皇后三人,她册立贵妃,是为妃妾,皇后是正宫,两个女人同时嫁给一个男人,新婚之夜,他本该在皇后宫里,可他撇下皇后跟先她圆了房。 新婚之始,便宠冠六宫。 皇后怀恨在心,责罚于她,他怒而废后,她代掌凤印,统御六宫。 当即,满朝哗然。 长子出生,他欣喜若狂,扬言要立为太子,可她却笑不出来,因为……就在她怀胎十月时,他宠幸了一个又一个嫔妃,淑妃在她怀胎第六个月的时候被查出已有孕三个月。 顶点 084 花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过尽千帆皆不是, 斜晖脉脉水悠悠。 肠断白蘋洲。 前世很多亲戚她是记不住的,可偏偏对温庭钧有特别的记忆,因为名字太过相似,哪首《望江南》也太贴合当初的心境。 无数个日夜,就在他白天跑到祁云宫告诉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晚上与别的嫔妃缠绵床榻的时候,她便绝望了。 他心里清楚,她是气他的,每当这个时候,他便躲得远远的。 她实在想他了,气慢慢被磨没了,他才出现,然后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一次,又一次。 原本她是要认命的,想着在宫里好好把儿子养大,长大当了太子,她好混个太后过过瘾,所谓承诺情爱不要也罢。 可淑妃也生了一个儿子,她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竟买纵火烧了祁云宫。 她永远忘不了从祁云宫里抱出来,已成漆黑一团的儿子,她的希望没了,她的人生也没了,那时她恨,恨淑妃,恨他,恨皇宫里的每一个人。 杀了淑妃,灭了淑妃娘家满门,给儿子报了仇,可她一点也不开心,心里的恨,不但没减,反而越积越深。 宫里又有孩子降生了,她看着别人的儿子一天天长大,会奶声奶气的喊母妃喊父皇,那颗心就像被火烧一样难受。 她觉得自己要疯了,不想在宫里继续待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大开杀戒,怕自己成为人神共愤的恶魔。 可他不让,皇宫增了五倍兵力,她在宫里仍旧是执掌六宫的皇贵妃,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出宫,甚至她天天欺负新皇后,天天欺负那些嫔妃,闹得满宫怨声载道,他也不闻不问,任凭他兴风作浪。 但从此,他见自己也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年也不来一次。 日子,一日一日的磨,磨了十多年,仿佛一切都磨平了,她也终于死了,死在阳春三月,那个鸟语花香的季节。 还好老天眷顾,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历经生死,焕然新生。 吸着边上的茶花香气,她长叹一声,吐了口浊气,方才太过于激动,许多事想得太单一。 如今冷静下来,她的心仿佛打开了几扇窗,突然之间便豁然开朗了。 不管林见深出于什么目的,她与万家、温家都是要继续存活于世,她与林见深也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有的不过是那些感情纠葛,跳出情感牢笼,心自然便清明了。 人活一世,感情有很多种,比如万澈对她的父爱,温氏对她的母爱,还有万朝衍对她的兄妹之情,柳眉于她的主仆之义。 许多事,该放下时,要放下,人不能总活到过去。 林见深想必也是如此想,他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而她不过是九品主簿的女儿,两个人的身份云泥之别,在不入宫为奴的情况下,想遇到,犹如天掉馅饼般不切实际。 当初她既选择保住家族不入宫,而他也顺手拉了把温家,那么他们的目的是应该一致的,彼此放过,彼此成全。 “林见深,我放过你,希望你将来做个好皇帝,让我的生活免于乱世之苦,便当做你对我的补偿吧。”她轻轻呢喃。 视线望向皇宫的方向,微微一笑,告别过去,眼望未来。 此时,祁云宫。 正殿前栽的那几簇美人蕉已尽数除去,换成了桂树,此时花开正好,满树黄白,只可惜这月月桂花香清淡,不及秋天的桂花来得浓香。 林见深伸手摘了一朵,放在鼻尖轻嗅,熟悉的花香入鼻,他微微一笑,发自肺腑。 突然,狂风乍起,轻轻握在手里的小花被吹走,随风打了几个转,跌落在地,他追过去想要捡,可风再起,又把那小花吹远了,仿佛故意捉弄他般。 可他不放弃,继续追,誓要把那花握在手里。 —— 小李子走的时候,是带了一车糍粑走的,原本还想带些糯米甜酒,可那坛坛罐罐不好带,便作罢了。 温家重获新生,万朝云连做了四五天不重样的美食,让温继华大跌眼镜,他捉住外甥女便问:“朝云,你上辈子是个厨子吧?” “厨子怎么了?”万朝云两手一摊,偏头问。 “厨子好,舅舅就喜欢厨子。”温继华此时有些后悔,他不应该答应妹夫留在螭南县帮他,他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台州求医,这样就能天天吃到外甥女做的美食了。 “朝云,舅舅跟你商量个事,你看啊,你虽然跟你娘念了不少书,可舅舅年轻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你不如留在螭南县,舅舅天天给你讲故事?”他开始忽悠。 恰好温氏进来,听了个全,她冷哼一声道:“想要我女儿留下来给你做饭?哥哥,你这算盘打得挺响!” “兮娘怎如此说为兄?为兄没有女儿,把朝云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疼。”温继华当即一本正经道。 温氏嘲讽笑笑,“想要女儿?不会娶个续弦自己生?” “此事休要再说。”他当即垮了脸。 见气氛异样,万朝云立刻搭话道:“表哥怎么还没来信?舅舅归来的第二天爹爹便给他去信了,应该收到了才对。” “你这妮子。”温氏满脸无奈,顺手戳了下女儿额头,“白鹿洞到咱们这,离着两个月路程呢,你舅舅才来几天?那信顶多刚出青州。” “要这么久吗?”她故意苦恼的问,“可是为什么知府衙门批的文书今日就到螭南县了?” 温继华刚到螭南县的第二日,万澈给温庭钧写了封信告知情况,又写了请官折子,请封温继华为螭南县县丞,知府衙门的批文很快便下来了,而且上头还递下话来,螭南县暂时不派知县,一应事务由万澈说了算。 今年的春季已然是最后一个月,距离明年春闱没多少时间了,是以万澈打算等螭南县的政务步入正轨便辞官,先去台州请神医给老爷子看病,然后直接进京。 在京城看房子的事,也已写在给万朝衍的回信中。 不过万朝云有自己的打算,鱼家有祖训,不得离开鱼家村,是以老爷子势必要去一趟台州,届时她陪老爷子在鱼家村治病,父母北上入京。 妙书屋 085 门风无存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夏至将到,向日葵的嫩苗也长了起来,算算时间,已错过最佳种植时机,想必不会大丰收,不过万朝云怕是看不到了。 在离开螭南县之前,关于包飞达、邵柏康等人的判决倒是下来了,因牵连甚广,是以朝廷只诛杀主谋,八十捕快以及从犯冲入矿山挖矿,并未灭族牵连家人,不过主谋如邵柏康和李和泽等人,作案太多,朝廷无法赦免,家眷均被赶出螭南县,远赴边关,并且各家去处不同,从此天南地北十代不得相聚。 李开泰等被带出螭南县监牢,离开螭南县时,万朝云没有去看,不过听柳眉说陈珠儿哭得最伤心,跟了一路,跌跌撞撞的狼狈不堪。 万朝云听后闷闷不乐了一个下午。 不过她没有内疚,也没有就此消沉,她还记得案宗上记载的,游医一家,惨死螭南县,连孩童都不能幸免。 也并不是可怜李开泰,她只是觉得,大人在做事时还是要为后辈考虑一下,守住底线,坚守原则,家族方可长久。 万家村来信了,万朝桑和万朝琼定在六月末出嫁,两人同时,一个嫁去青州,一个嫁去东照。 历时两个月的辛劳,螭南县的事务终于渐渐步入正轨,万澈的请辞折子也递到知府衙门,这事原本不用过知府衙门,可螭南县没有知县,是以便只能递去。 知府大人看着万澈的请辞信,理由让人无法拒绝,辞官继续参加科考,他不禁感慨,“有如此深厚的背景,却依旧这般努力,本官不能懈怠啊,政绩还要抓一抓才好。” 也不知他那句如此深厚的背景是从何说起,不过倒是批准了万澈辞官。 为了让爹娘不走冤枉路,万朝云特地散布了些关于鱼家的消息,是以万澈辞官后带老爷子回青州,她和温氏先回万家村。 阔别数月,万朝云是一路睡回来的,到万家村时,她被柳眉叫醒,从马车里出来,茅屋已在眼前。 “姑娘,后田又有好些田螺了!”柳眉激动道。 万朝云跳下马车,开心的直奔屋后那方水田,到时果然发现好些田螺在水里吞吐,“柳眉,捡田螺!” “哎。”柳眉噎了噎口水,眉开眼笑的立刻脱鞋下田。 美美吃了几顿田螺,两位堂姐成亲的日子也到了,万朝云作为堂妹,万家迎来一场热闹,万朝云懒懒的被揪到老宅跟两位堂姐说话。 万朝桑见了她怒道:“六妹妹这下满意了?爹爹给我找了个破秀才!” “五姐姐这是什么话?你的亲事是三伯父给你找的,又不是我?再说了,秀才怎么了?你别看不起秀才!”万朝云也没客气,同样神情冷峻。 “秀才怎么了?这么看得上,你怎么不嫁?你知道吗?我表哥是举人!举人!明年春闱若高中,就是进士老爷!”她冲到万朝云面前,怒目圆睁。 万朝云半步没退,轻启朱唇嘲讽道:“春闱高中那叫贡士,如果殿试不合格,就不是进士老爷,懂不懂?” 虽然殿试名次最次的也基本能得赐同进士出身,但她就是要恶心一下万朝桑。 “你!”她指着万朝云鼻子,气得脸色铁青。 万朝云最讨厌别人指着自己,她伸手拍掉万朝桑的手,冷笑道:“五姐姐,我劝你还是收起你那轻视之心,否则嫁过去,吃苦的是你自己。” 听到吵架奔出来的万朝琼忙插到两人中间,她歉意的拉住万朝云的手,“六妹妹,我绣了两方盖头,不知哪方更好,你进来帮我挑一下。” 万朝云也不想吵下去,根本就无意义,白了眼万朝桑便进了屋。 万朝桑难解心头之恨,想跟进去继续吵,哪想门嘭一声关上了,她气狠狠的踢了两脚那紧闭的门,“吃里扒外的东西!”她骂骂咧咧的,不多会便走了。 屋内,万朝琼臊红了脸,“六妹妹,对不起啊,你五姐姐就是那性子,你别放在心里。” “只要她不惹我,我自然不会惹她。”万朝云环视了下雅致的房间,嫁衣挂在架子上,深青色的嫁衣甚是别致,正所谓是红男绿女,万朝云摸了摸,缎子不如二姐时的嫁衣,不过绣工堪比二姐出嫁时在青州请的绣娘。 “四姐姐,你自己绣的?”她羡慕的问。 万朝琼羞涩一笑,然后点点头,“以前娘说我和五妹的嫁衣都请绣娘绣,可突逢家变,哪里还有银子?是以只能我自己绣了,绣得不好,六妹妹千万莫要见笑。” “哪里不好?都看不到线头。”万朝云接话。 万朝琼闻言噗呲笑起来,“六妹妹,合着在你心里,看不到线头就是好?” “对啊,我每次都收不好。”万朝云不好意思的道,前世没人教她女工,后来成了贵妃,更是无需动手。 重生后温氏倒是教她,可没用心学。 “那你夸我,我该不该高兴?”万朝琼觉得这位堂妹真是哪哪都不同,女工做得不好,也能这般理直气壮。 万朝云撇撇嘴,不打算再讨论这个问题,毕竟是短板,“四姐姐,你见过新姐夫吗?” “自然是见过的。”万朝琼脸色腾的红了,她低着头,神色黯然。 万朝云对这位四堂姐印象不错,见她情绪低落忙关切的问:“怎么了?大好的日子,为何不高兴?新姐夫不好吗?” “他……挺好的,只是……”她顿了顿,突然拉住万朝云的手,“六妹妹,有些话我想说,可不知跟谁说,你能听吗?” “四姐姐请说。”万朝云拍拍她手背以示安慰。 万朝琼抬眸,眼眶里竟蓄满了泪水,“六妹妹,非是我要说这些话让你不开心,我只是害怕如果不说,我嫁过去,会忍不住爆发。” “到底怎么了?”万朝云焦急起来,“是不是三伯父像大哥卖三姐姐那样,把你卖了?” 不知不觉,万朝云的语气已是无比冰冷,面如寒霜,万家已经卖过一个女儿,若还要卖,那这个万家从此便不要做人了,好好的书香门第,弄得家风无存! 妙书屋 086 听过铁血柔情吗?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热闹的万家,祝贺声声声不歇。 可万朝琼的闺房,此刻却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六妹妹。”万朝琼眼泪落下来,哽咽道:“原本那杨三郎钟意的是我,虽然我比他年长两岁,可他并未嫌弃我,可……” 万朝云没有插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默默安慰着。 眼泪大颗大颗落了许久,万朝琼才说得出话来,“可是母亲说我年纪太大,与那杨三郎不匹配,于是给我找了个鳏夫!” 万朝云:“……” 她知道唐氏偏心,但没想到竟如此偏心,明明两个都是亲生女儿,她这么做到底是为那般? “六妹妹,那人比我大十一岁,十一岁!他来过咱们家,我见过一眼,那双眸子,像能杀人一样,我不愿,娘逼我,我去找爹,爹却说那人堂堂四品,我配他是高攀!” 万朝云愣住,她第一反应是想起宋提辖,宋提辖也四品,同为鳏夫,目前在青州。 “四姐姐,你不是嫁去青州吗?” “那人是青州董家的上门女婿,懂娘子早逝,未留下子嗣,他便把董家二老接去直奉,如今续弦,便在青州迎亲,六妹妹,我该怎么办?”她无助的趴在万朝云肩上痛哭,“爹和娘都逼我,我跟二姐说,二姐还骂我不孝,六妹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人是武官,我看着好害怕。” 万朝云轻叹一声,这种事谁遇到了都不知该怎么办,十九岁在大兴虽说是晚婚,可到底还太年轻,而且嫁给一个大十一岁的老男人……确实心里这道坎难过。 “五姐姐,那董娘子已逝,又没有子嗣,他原本可以不用管董家二老,可他还是接过去侍奉,说明他是个有孝心的人,这种人一般坏不到哪里去,而且,我教你个方法,保准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什么方法?”万朝琼起身,一双泪目希冀的看着万朝云。 “听过铁血柔情四个字吗?” “听过。”她哽咽回答。 “你嫁过去以后,不管多怕,也要直视他的眼睛,他就算吓唬你,你也不要低头,一定要坚持直视他的眼睛,在他面前千万不要伏低做小,千万不要胆怯,但是也不能跟他硬来,你打不过。” “还有,他是武官,作风肯定硬朗,你不要看不起他,更不要看不起他的兄弟,最后,善待董家二老,生了孩子,如果他坚持让一个孩子姓董,你也别介意,反正孩子还是你的孩子,怎么疼那是你的事。” 万朝琼听得眼泪都忘了落,她紧张巴巴的问:“万一我做不到呢?” “做不到,那你就做好一生悲苦的准备,两个灵魂不在一处的人,强行生活在一起,那就是受罪。” “六妹妹,你怎么懂这么做?”她信了大半。 “因为我聪明呀。”万朝云得意道,“对了,你说那杨家三郎是娶五姐姐那个吗?” “是娘安排的,五妹也不愿意,不过总比我嫁给一个上门郎做续弦的好。”她神情又黯然下去。 “四姐反抗过了?”万朝云忍不住问,既不愿,反抗呀。 不过她这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反抗?哪有那么容易,一项不孝的罪名叩下来,此生便难以抬头挺胸做人。 “没用的,我认命,六妹妹,谢谢你,跟你说这么多,我心里好受多了,我想好了,嫁过去后就按照你说的做,总之,人生是自己的,我不会嫁过去后还怨天尤人。”她勉强一笑,“对了六妹妹,听说你舅舅回来了?” “对啊,温家也昭雪了,四姐姐,四姐夫是四品大员,将来说不得还得指望你帮衬一下我爹呢,以后你可是四品将军的夫人,五姐姐见了你是要行礼的。” 这般说来,万朝琼脸色终是好看了些,她亲昵的挽着万朝云,“嫁过去便要随他去直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六妹妹,我真后悔没跟你多亲近亲近。” “以后新姐夫封侯拜相了,我去投奔你,你可不许嫌弃我是穷亲戚。”万朝云一昂首,耍赖般道。 “你呀,还没拜堂呢,就一口一个姐夫,不害臊。”她发现这个堂妹总能有本事令人开心,就算什么也不说,看着她笑,心里也开怀不少。 姐妹两越说,笑声越多,渐渐的便谈了许多,直到外面再次传来吵闹声,两人才对视一眼携手出门去看。 “不过一个贱妾,也好意思来观我的婚礼?”万朝桑不屑的道。 “这妾和妻,也要看是谁的妾谁的妻,像五妹妹要嫁的那种,我是看不上的,还不如做个妾来的尊贵。”万朝英慢条斯理的回击。 万朝云从屋子里出来,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水红锦缎的万朝英,她变了,原本端秀的大家闺秀,变成了一个……妩媚动人的女人,妩媚中带了些令人一眼看去便觉得此人颇为厉害的感觉。 见万朝云出来,她收了脸上嘲讽,露出一抹真诚,“六妹妹也在啊,狗吠惊到六妹妹了吧,六妹妹不必在意,这狗吠不了多久,我听说那东照杨家穷得连肉都吃不起,你五姐姐这娇生惯养的,岂能吃得了那苦?” 嘴巴是真的变毒了,以前她那会说这种话? 万朝云没接话,只淡淡道了句:“三姐姐。” 万朝英见万朝云神情淡漠,心头一痛,她后悔了,若当初没冲动,五叔一定能帮她,就像四弟那样,不用给人做妾该多好。 “热脸贴冷屁股,哼,一个贱妾,还以为人家把你当姐妹?”万朝桑轻蔑道。 这里的后院,倒也吵不到外面的人,万朝云任凭她们相互攻击。 “就算是贱妾,我也是举人老爷的贱妾,你是什么?”万朝英立刻反击。 “我爹说了,杨三郎一定能高中,而且我爹还说,他科考得晚,但此人博学多才,将来一定能中进士,我爹看人什么时候错过?举人?在进士老爷面前,什么都不是!”为了打击万朝英,她忘了自己是如何的看不上杨三郎。 这话听在万朝琼耳里,她后退几步,脸色更白了。 万朝云忙扶住她,同时心中不禁感叹,幸好她是独生女,不然这同室操戈,可能就要在她身上上演了。 许是下人去请了长辈,不多会唐氏进来,见几个姑娘剑拔弩张的,立刻呵斥道:“干什么?明日便要出门了,还吵?嫌事不够多是不是?回屋去!” “云姐儿,你父亲找你。”自从三年前那次当众揭穿,唐氏看万朝云很是不顺眼。 万朝云看她也不顺眼,拍拍万朝琼的手臂示意她安心便离开了老宅后院。 哪想刚走到前院,便被万朝英叫住了,“六妹妹。” 妙书屋 087 两个姐夫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家老宅比初来时热闹了,三年多过去,除服后房子修葺过,拥挤的宅子,也在墙角种了些长青树,如今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万朝英站在那株过及屋高的香樟树下,讪讪的看着万朝云,风撩起她的水红裙摆,发丝在身后飞扬,远远看去,更妩媚动人了。 “三姐姐,有事吗?”万朝云站定问。 “没事,我就想问四弟好吗?他何时回来?”她见万朝云愿意搭理她,便大着胆子走近了些。 “四哥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六妹妹,我替四弟谢谢你,谢谢你们五房。”她屈膝深深一礼。 万朝云受着,没有避开,“我们全家都喜欢四哥,你不必谢。” “六妹妹,有件事我想找五婶说,可五婶不愿见我,我能和你说吗?”她小心翼翼的征求,敛去妩媚眸光的双眼充满希冀。 万朝云想着四哥挺关心这个三姐的,便点点头,“你说。” “谢谢六妹妹。”她急忙谢,谢过后又生怕自己太啰嗦,便直接道:“四弟今年也十七了,到了该成亲的年纪,虽然宋姑娘还小,可是不是能先把媒过了?” “额……”万朝云没想到她要提的是这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六妹妹,我们大房没人会给四弟做主了,只有五叔和五婶愿意管他,请你一定要跟五婶提一下,三姐姐在这里先谢谢你。”她说罢作势要跪。 跪拜大礼万朝云可不敢受,忙伸手扶她,“我知道了,我一定提,你放心,我爹我娘不会不管四哥的,三姐姐要折我寿?” 万朝英心有所触,竟红了眼眶,“谢谢六妹妹。” “不必谢,三姐姐若没别的事,我先回家了。”她实在不知该跟这位三姐说什么,两人虽是堂姐妹,可已不是一路人。 “好。”她也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她是以色侍人的妾室,而万朝云是父母手中的掌上明珠,如今温家又得昭雪,便是簪缨世家之后,簪缨世家和万家这种半吊子书香门第的是不同的,差的不止一两个等次。 万朝云在前院找到万澈,父女两回了茅屋,见女儿闷闷不乐,万澈不由得问:“怎么?你三伯母给你气受了?” “没有,就是见到三姐姐了。”万朝云把万朝英的话原原本本说给万澈听。 万澈愕然,“没错,这事我得找你宋叔提一下。” 翌日,万朝琼、万朝桑出门的时候,万朝云在人群中遥望了眼两位新姐夫,两人年纪相差太大,很好辨认,四姐夫长得比较粗糙,不过五官倒过得去,勉强算剑眉星目,身姿也高大挺拔,就是整个人看起来太冷,仿佛脑门上写着生人勿近,胆小的人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相比较杨三郎而言,他更沉稳些,来迎亲也只说三两句话,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而杨三郎则不同,他虽其貌不扬,且生在寒门,功名也低,却左右逢源,与大姐夫、二姐夫相谈盛欢,在万家男儿面前更是能讨得欢心,所有人是都更喜欢这位五女婿。 万澈见没什么人理四女婿,而他也不会主动攀谈,怕场面太难看,便过去说了两句,“以后夫妻同心,可莫要苛待了我四侄女。” “五叔放心,阔定不负夫人。”他拱手道。 四女婿姓庄,单名一个阔,听名字便忍不住要开一下他的玩笑,可人太冷,仿佛随时都能把人冻死,便也无人敢拿他开玩笑了。 “好,我信你。”万朝云拍拍他肩膀道。 说着话,新娘子该出门了,万家村的孩子们很挤,万朝云被挤到一旁,待她再找好位置,新娘子已上了花轿,两个新郎骑着马开始往回走。 万朝云瞄了眼那缓缓而出的嫁妆,不由得替万朝琼赶到难过,表面看唐氏对两个女儿都一视同仁,可从嫁妆上看,还是能看出偏心一大截。 温氏带着女儿回茅屋的时候嘲讽道:“难怪你三伯母不让我们看两个女儿的嫁妆,这抬出来我才明白,同样是料子,给桑姐儿的就是锦缎,给琼姐儿的那是什么?好歹琼姐嫁过去也是四品夫人,当亲娘的,这么下亲女儿面子?” “娘,别生气,四姐姐都嫁过去了,气也没用。”万朝云忙给母亲顺气。 “虽然说那四女婿是个上门郎,但怎么能这般作践自己的亲生女儿?” “娘,四姐夫不止是上门郎,还是个武夫,三伯父能看得上?要不是他是四品,能娶到我四姐姐?母亲,您别气,我觉得四姐姐这样嫁过去更好,夫君知晓她在娘家受委屈,会更心疼她。” “只能盼着如此,千万别是看不起。”温氏疼惜的道。 “娘,您说三伯父不会找四姐夫要什么好处了吧?”万朝云压低了声音嘀咕。 温氏一愣,“这……” “哼,朝云还真猜对了,那庄阔识得吏部一个郎中,作为交换条件,他帮忙说项,不日你三伯父就能去补缺了。”万澈语气颇为无奈,他没想到三哥为了前途,连亲女儿都卖。 “爹,那您看五姐夫呢?”万朝云问。 说起那杨三郎,万澈点点头,“是个混官场的料子。” “三伯母还真是偏心到没边。”万朝云撇撇嘴,“可惜,五姐姐好像并不领情。” “不管他们,咱们明日便启程回青州。”万澈道。 马上要回青州,温氏立刻便开心起来,她笑道:“我还担心明日四嫂来找我闹呢,螭南县县丞的位置给了我哥哥,没给四哥,四哥那样子,很是不高兴。” “不高兴就不高兴,当初他们要卖英姐儿的时候,我就决定了,以后仕途之事,绝不帮他们!”万澈冷哼一声,语气决绝。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用过朝食,一家人又启程了,因着此前闹得不是很开心,是以只有万慎和万通意思意思来送一下,孩童和两位伯母并嫂子是一个没见。 不过万朝云一家三口都不介意,马车一路不停直奔青州。 得知他们要回青州,张山计派小二特地在城门口等,一见到立刻便回去禀报,马车刚进温家的门,五味居的吃食便送来了。 “哟,是兮娘回来了呀,五味居真是勤,三妹夫辞官,是也要做买卖去?”刚进门,便听了一耳朵的冷嘲热讽,万朝云好看的眉梢微微蹙起,眸子渐渐变冷。 顶点 088 可怜之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青州温家,是老家,温家的子弟虽分散各地,但每当温家有大事,也都纷纷回到这里,共同商议。 温提督温品怀与温老爷子是堂兄弟,两家早已分家,是以,属于温品怀那一脉的院子早已冲入公产,这些年过去,已然换了新主人。 而温家其他人也都从各地回归老家,依然住在老宅,温家与万家不同,温家世代簪缨,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虽遭横祸,却并未真的连根拔起,温老爷子这一脉尚存三房。 温老爷子排行老二,上头有个哥哥,底下有个弟弟。 温家的男人们,除了温品怀嫡传儿孙具已伏诛外,其他几房的温家男子均是流放。 而进门便冷嘲热讽的妇人,不是大房的,也不是三房的,是温品怀的小儿媳章氏。 当年黄河决堤,温家感知不妙,温品怀的小儿子温继业不忍妻子与他同赴九泉,便先休了她。 章氏被休回到娘家后,黄河决堤的消息也随之散开,死了很多人,章家生怕惹祸上身立刻将这个被休回来的女儿逐出家门。 原本伤心欲绝的章氏得知温家出事,她才知晓夫君是为保她性命,便义务反感的来到青州,可温继业的院子被查封,温品怀一家尽数入狱,她便到处求温家族人,求他们救温继业。 可温家所有人都在连坐之列,他们也到处求亲戚、朋友、同窗伸手搭救,便没人管她,甚至当时温家还打算将温品怀一脉剔除出温家族谱,大部分人恨极了温品怀那一房,对她也从未客气,拳打脚踢也是有的。 当时尸痕遍野,死伤无数,庄家也颗粒无收,龙颜大怒,很快旨意便降下来,温品怀全家一百多口皆斩立决,包括幼儿在列。 而温家族人,在全族的努力之下,保住了安身立命的小部分家产,也免了贬为奴仆,年纪大的,有官的罢官回乡,年纪轻的均判流放,温家媳妇都来自各大家族,她们有娘家护持,有的回了娘家,而有的留在青州。 繁荣昌盛的温家,一夕之间凋零成尘,章氏心灰意冷,也无处可去,温家冷静下来后,觉得事情不能全怪温品怀,大家都知道,黄河决堤,死了太多人,朝廷必须推出一个人堵住悠悠之口,平息众怒。 于是,温家匀出座小院给章氏住,也算是对得起温品怀与他们的同族之情。 可最近章氏心情不大好,温家流放的人均提前回来了,朝廷也下了昭雪诏书,可温品怀一家全死了,昭雪有什么用?人都死了! 可能这些年她太痛苦,变得刻薄小气,曾经大家闺秀的姿态早已不见,换却的是一副怨妇模样,那双温婉的眸子成了猛兽般的冰冷。 此时,她出言嘲讽万家,温氏也冷眼看去,“我们万家又没欠你的,你发什么疯?” “哟,三妹妹还护上了,万家的事整个青州谁不知道?先是为了讨好刘家卖了万朝英,万朝英倒是有脑子,没让万家得逞,现在又卖万朝琼,啧啧啧,万家的女儿命真是苦,小朝云,你可要小心了,说不得哪天,万家为了仕途,把你也卖了。” 她有恃无恐的冷笑道,仿佛不说些难听话便不能平她心头恨意,话说完,她畅快的笑起来,那笑声阴沉沉的,听得人头皮发麻,且还摆出副光脚不怕穿鞋的的模样。 “哦,我忘了,万家向来有如此传统,小朝云,你还不知道吧,你爹是靠色相才当上温家女婿的。”她笑得更张狂了。 她话音落下,万澈当即便道:“能有色相卖于温家,娶到娘子,是我万某人的荣幸。” “啧啧啧,夫妻情深啊。” 温氏气得脸色铁青,张张嘴想回击,万朝云却先开口了,她慢悠悠道:“万家卖没卖女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舅母你有娘家不能回,有爹娘不能认,哦,对了,章家已经不要你这个女儿了,我真同情你,分明是望族之女,却要留在温家寄人篱下,真是可怜呐。” “你!”章氏没想到一个小娃娃也敢戳她的痛处,当即眸中怒火中烧,像是随时都要扑过来吃了万朝云般。 温氏和万澈也吓了一跳,章氏虽然言语刻薄喜好往别人的伤口撒盐,但大家都念她对温继业有情有义,是以不管她如何过分,都特别避开了这件事。 “我打死你!”章氏突然尖叫一声扑过来。 万澈眼疾手快立刻将妻女挡在身后,章氏扑过来被他推倒在地。 “我打死你这个小蹄子!你才无家可归!你才可怜!”她疯似的大喊大叫,摔倒在地也不知疼,蛮牛般爬起来又接着扑。 “楠羽!”突然,滚檩门处传来断喝,“你给我停下!” 万朝云一家三口寻声看去,来人原来是温家三老爷,他是温氏祖父的幼子,比温老爷子小了七岁,这些年也无病痛,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四十出头模样。 “三叔。”温氏与万澈同声道。 万朝云也屈膝行礼,“见过叔外祖父。” “三丫头和禀忠回来了呀,你爹正在等你们,快去。”他几个大步来到章氏面前,拦住她,“小朝云也在啊,你们快去吧。” “你拦着我做什么!”章氏怒视他,并伸手推了把,但他力气也挺大,没被推到,反而死死握住了章氏的手。 “三丫头,还不快走!”他咬牙道。 温氏也知晓这位嫂子挺可怜的,左右方才女儿也没让她讨到便宜,便牵着女儿往二房走。 穿过月亮门,往回廊去,身后传来章氏怒气冲冲的话语,“你别拦着我!我撕烂她的嘴!” “人家三丫头一家欠你的?你没事跑来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还不给我回去!朝廷刚下昭雪诏书,你就不想着去立个牌位上柱香?!” 声音渐渐远去,万朝云唏嘘不已,她抬眸望向母亲,颇为同情道:“娘,她挺可怜的。” “你也知道她可怜?那还说话刺激她?”温氏摇摇头,她也猜不透女儿方才到底想什么。 万朝云撇撇嘴轻哼一声,“虽然她说万家卖女儿挺对,我也没生气,可她竟然说爹娘会卖女儿,女儿才生气的,女儿知道,爹娘是不会卖女儿的。” 温氏与夫君对视一眼,两人眼中不约而同的露出欣慰目光,女儿总是这般懂事,从来不用他们操心。 妙书屋 089 高门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温家大部分家产都没了,但仍旧保留了簪缨世家的气度,高门大院内,雕梁画柱,斗拱飞檐,处处彰显家门曾经的荣耀。 刨去被充公而隔开的温品怀那一脉的北大院,温家仍有西、东、南三处大院,每座大院又含六座五进院子,共计房间无数,每座院子都有回廊甬道相连。 万朝云没满周岁的时候来过还未败落的温家大院,那时的温家热闹非凡,门庭若市,丫鬟仆从经常从回廊排着队端瓜果点心到各厅待客。 如今再看,庞大高深的大院,冷冷清清,墙角长了野草,墙壁也被青苔浸得劣迹斑斑,无数能工巧匠雕刻的壁画被掩盖在岁月的痕迹里。 踩着切割整齐的青石板,不多会便来到二房住的南院,许是温家昭雪的缘故,大门处挂了两盏红灯笼。 整个大门似刚擦拭过了,露出屋檐下的真金彩绘,金色的阳光打在上头,光彩熠熠。 门匾上南院两个大字龙飞凤舞,令人不禁感叹笔者的功力。 左右两边挂着副通俗易懂的对联,富贵不易其心,贫贱不移其行。 对联之下,是两尊石狮,多年过去依然刀纹如新,锋芒犹在,威武的守护着身后那百年大院。 过了南院大门,往左边游廊走,游廊极长,一眼望去,只见两排滚漆巨柱林立,巨柱上有精美木雕,雕刻着梅兰竹菊等文雅图案,仰头望去,那飞檐仿若勾着碧天上的祥云。 每走几步,仰头便见横梁下挂着温家家训,一条条,游龙般引入眼帘。 走过长长的游廊,终见不远处郁树葱葱之下景泰院三个字,温氏脸上露出温婉笑容,“这次去台州,又得留福伯一人在家了。” “福伯年纪比爹还大,怕是受不了舟车劳顿,留在青州也好,看看家。”万澈接话道。 福伯是他们这一房的管家,后来温家败落,老爷子便放了他们一家的卖身契,但福伯不愿走,仍旧留在温家伺候老爷子,老爷子去万家村住后,他便独自看守景泰院。 刚走到院门前,走路颤颤巍巍的福伯便出现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仅剩的三两颗牙,“姑娘和姑爷回来啦,这是表姑娘吧,几年不见,竟长这般大了。”他目光热切的看着万朝云。 当年回万家村后,温老爷子也跟着去了,她便没来过温家,福伯年纪又大,自然也没去过万家村,可不是几年没见? 万朝云想上前叫人,福伯却回头喊老爷子了,“老爷,姑娘和姑爷还有表姑娘来啦。” 许是刚从别的院唠嗑回来的老爷子很快出现,他笑呵呵的道:“刚跟你三叔说了会话,他有事,我便自顾回了,对了,你几个堂兄也都被放回来啦。” “爹,我知道,大哥之前已说过。”温氏无奈,温家重获新生,他高兴得每日都要说上两三回,仿佛这样一直说,才更真似的。 万澈上前扶了把老爷子,然后接话道:“爹高兴,你就让爹说。” “哎,还是女婿好,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半个儿的女婿亲。”老爷子‘痛心’道。 温氏装作生气模样,不甘示弱的回击,“是是是,到时候您要吃小龙虾了,别找我女儿就行,反正我也不亲。” “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真是的,还想威胁你亲爹,门都没有。”老爷子无比得意,边上的福伯和一众仆从都被逗笑了。 说说笑笑间,已来到正厅,万贵熟门熟路的将五味居送来的食盒放到膳厅,“祖父,爹,娘,咱们先用饭吧,不然菜都凉了。”万朝云道。 “好好好,先简单的吃些垫垫肚子,待明日再好好做一桌,叫上其他院的几个一起来聚聚。”老爷子笑哈哈的,开心得跟个即将要洞房花烛的小子般。 柳眉一一将膳食摆出来,温氏便道:“你们也累了,周嬷嬷,赶紧做些饭菜,吃了便好好休息一晚,明日还得忙呢。” “哎。”周嬷嬷应下,却不知往哪里走,她虽不是第一次来温家,却是第一次在温家下厨,并不晓得厨房在哪里。 翠罗便贴心的领着她去厨房,两人从侧门出去,绕过回廊,又走抄手游里,过了两道月亮门,这才到厨房,“温家真大。” 此时只有翠罗和她两个人,便也没什么顾忌了,一双冒光的眸子到处打量,“这门雕成这样,得花多少银子?” “周嬷嬷,你啊,在我面前这样便罢了,在别人面前可不能这样。”翠罗笑着叮嘱她。 “晓得晓得。”周嬷嬷再次无比庆幸当初没有离开万家,一般豪门大院用的都是家生子,她这种半路出家的进去也只能做个粗洒,哪能够格给主人家做饭呐。 “厨房到了,你先看着做,我去给夫人和姑娘铺床。”翠罗站在厨房门口道。 周嬷嬷望着比万家村小茅屋还要大的厨房,脚步都放轻了,真真是豪门望族啊,原本以为万家已经够好了,哪想万家都没人家一个偏院大。 主子们吃五味居送来的饭菜,讲究些,下人们吃的便没那么精致了,很快几个菜做出来,饭也熟了,她望望外头,翠罗还没来,可再等下去,菜要凉了。 想着,她摘下围腰便出了厨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夜幕已落下,而路边立着的六角灯太久无人添油,漆黑一片,好在天上有银月高挂,冷冷的月华倾泄下来,肉眼依稀可见路大概往哪里走。 突然,周嬷嬷好像听到有声音从不远处那簇美人蕉后传来,“今天能成事吗?”是一道女音,听声音似乎年纪在四十多岁左右,已无年轻女子声音的空灵。 “能!”男音,周嬷嬷本能的往廊柱上靠,生怕招来什么祸端。 “今天若再不弄死那贱人,有你好看的!”女子像是咬了牙。 “夫人放心,今日必成!”男子保证道。 此声后,便听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不多会便彻底安静了,周嬷嬷不敢动,等的等,等得脚都麻了,才等到翠罗。 “你怎么才来!”周嬷嬷见翠罗打灯过来,忙迎上去,压低了声音问。 翠罗走得飞快,她压根没想到半路会冲出个人,好生吓了一跳,“勇哥儿方才磕了块皮,止了血我才过来。” “严重吗?”周嬷嬷立刻关切问。 “没事,已经睡下了。” “你既有事,怎么不让柳眉来?”两人边走边低低的交谈。 “她跟你一样,哪认得路?走吧,我也饿了。” “对了,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这片说话。”周嬷嬷打眼看了看周围,夜里黑,压根看不到白日里见到的那些精美雕画,只看到庞大的黑影笼在院里,将月华阻挡在外,怪吓人的。 “说什么了?”翠罗立刻警惕的问,她打小便生活在温家,高门大户里,见多了肮脏龌蹉事,一听起,便头发跟都立起来了。 周嬷嬷将听到的一股脑说出来,然后望着翠罗。 翠罗停下,她眉头紧锁,脸色也白了,“走,去看看。” 妙书屋 090 规矩呢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春风吹散冬雪,暖阳照退寒意,败了一个冬日的美人蕉借着春风长了大片,更甚去年繁茂。 微黄的灯笼打在前头,两人扒开那簇美人蕉,找了半响,没找到什么特别的,连脚印都没有。 “再找找。”翠罗沉声道,经验告诉她,不会有人无缘无语跑到景泰院说两句话就走,肯定有别的目的。 又找了半响,还是什么也没找到,周嬷嬷伸手碰了碰美人蕉边上开得正好的几株百合,“明日熬些百合粥给姑娘吃。”她随口道。 翠罗无语,不过没说什么,周嬷嬷本便是管厨房的,整日里想着做饭也不奇怪。 “罢了,还是回去吧,再不回去柳眉该饿晕了。”翠罗蹙着眉道,“明日天亮了再来看看。” 最主要的是得赶紧告诉夫人,她这般想。 两人又打灯去了厨房,把饭菜装进食盒带去下人房,柳眉在那里等着吃饭。 万朝云躺在檀香木架子床上,伸手一下一下如同小猫般撩四周围着的重重纱幕,撩着撩着越发无聊了,然后起身下床走到外间,慵懒的斜靠在罗汉床大引枕上,哀叹一声:“有本闲书看也好啊。” 正无聊得紧,吃了饭的柳眉进来了,她火急火燎的,“姑娘,姑娘,有大事发生!” “能发生什么大事?”万朝云懒懒的接话。 柳眉绘声绘色的将周嬷嬷告诉她的事说给万朝云听,说完小脸惨白的问:“姑娘,不会是有人要害夫人吧?” “不可能,娘跟我说过,她在娘家没仇人,而且娘是祖父唯一的闺女,又没有人跟她争宠,怎么可能有仇人。”万朝云翻了个身,然后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 “那那对话是什么意思?”柳眉现在百爪挠心,好奇得不得了,恨不得把那暗处的人揪出来,然后摆上瓜子小板凳,等对方跟她讲述一段离奇惊悚跌宕起伏的故事。 又打了个哈欠,万朝云终于知道方才为什么睡不着了,以前在万家住的都是小门小院,隔壁大一点的动静都听得见,热闹,睡得便也安稳,可温家太大,周围死静一片,仿佛皇宫那冷清的安喜宫,是以才睡不着。 可柳眉过来了,她立刻便觉得热闹起来。 “管她呢,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就算天漏了一个洞,明日再补就是了,睡吧睡吧,我好困。”她开始频频打哈欠,睡意浓浓。 柳眉:“……”真是急死她了! 一夜无梦,翌日大清早,万朝云被温氏揪醒,“快起身,日上三竿了!” 艰难的睁开眼睛,列出一条缝,温氏正将纱幕扫到一边挂好,柳眉拿了衣裳过来,扯去她身上的被子,顿时一股清晨的凉意袭来,她缩了缩脖子。 “快给姑娘洗漱,用了朝食便启程去台州。”温氏道。 万朝云一惊,不由得问:“不是说三日后启程吗?怎么提前了?” “温家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再拖下去,何年何月才能走?”温氏说罢出了屋子。 万朝云睡意去了大半,望着温氏的背影好奇问:“发生了何事?” “姑娘,昨日咱们进门时遇到的那位夫人今早起来便要自焚,烧了半边屋子呢。”柳眉唏嘘道。 额……万朝云有些尴尬,烧了半边屋子事情应该闹得挺大,可她压根没听到,“好好的,她为什么要自焚?” “奴婢听翠罗姑姑说是她养的猫死了,那只猫是她夫君送给她的,养了十多年呢,姑娘,猫怎么能活这么久?” 万朝云白了她一眼,“找重点,重点是猫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吐,然后就死了。” “哎。”万朝云叹口气,养了十多年,那肯定是有很深厚的感情,突然死了,谁都会难过,尤其是丈夫死前留给她的唯一活物。 “姑娘,今儿插什么簪?那套玉质的?”柳眉看着铜镜里的姑娘,然后越发得意自己的梳头技术,才跟翠罗姑姑学几个月,已是很拿得出手了呢。 万朝云对她的审美还算放心,嗯了声便任凭她鼓捣。 堪堪梳洗打扮好,周嬷嬷便过来了,她进门便道:“姑娘,夫人说让您先别出去,饿了便忍忍。” “外边怎么了?”万朝云边在心里叹气边问,母亲又骗她,明明天才破晓,却骗她说日上三竿了。 “三房的小妾非说咱们二房有人害死了章氏的猫,章氏不自焚了,现在跑到咱们景泰院来闹,气得老爷子都晕过去了。”周嬷嬷也不认识人,只能一口一个小妾的叫。 “小妾也敢跑来闹,温家看似高门大户,原来也这般没规矩!”她嫌弃的呸了口。 万朝云没工夫管小妾,她闻言眉梢瞬间皱起,面如寒霜,“祖父晕倒了?” “醒过来了,姑娘放心。”周嬷嬷补充。 “走,去看看,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要做什么!”她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周嬷嬷想拦,却没拦住,只好与柳眉两人紧紧跟在后头。 才出厢房,过了月亮门,便听得前厅吵翻了天,那章氏骂天骂地骂二房,把二房所有人都过了一遍,也不知她哪来的那么多骂人词,竟一句没重样。 万朝云从侧门进去,便见父亲和母亲被三房的人围在中间,不见祖父和福伯,应该是回房了。 厅中,除了撒泼的章氏,带头的便是那一张大红唇,浓妆艳抹,着了身紫色锦缎襦裙,胸大腰细,颇为婀娜的女子。 她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五官虽美,但妆容太艳,平白减了三分。 “梅姨娘,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刚来,连七嫂养猫都是刚才才知道。”万澈将妻子护在身边,冷声道,“而且,你是什么身份?区区一个妾室,也敢来二房闹,温家是没规矩了吗?” 那梅姨娘闻言冷哼一声,“规矩?我家老爷就是规矩,三姑爷莫要避重就轻,七侄媳养猫又不是什么秘密?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满温府谁不知道她昨天得罪了你,你们怀恨在心,就用下作手段弄死了她的猫,真是够歹毒的,一只畜生而已,也不放过。” “你们杀了我的阿菊,我要你们偿命!那是我相公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你们夺走了我的命!我要杀了你们!”章氏疯似的抓向温氏和万澈。 梅姨娘带着的人忙拦住她,并缓声安慰道:“夫人,夫人请节哀。” 万朝云看了这一幕,无声冷笑,就这段数?也就是在败落后的温家可行,若在往日,梅姨娘这种人,活不过两集。 “我知道猫是怎么死的。”她突然扬声道。 顿时,温氏和万澈回头,均不赞同的看向她,他们方才去那簇美人蕉看了,没有任何异常,很显然,昨夜那对话严重的证据不足,或者说不能当证据,而且那对话也没有一个猫字。 妙书屋 091 温家三房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院里那株高过屋顶的杏树,虽枝繁叶茂,却也挡不住阳光从枝叶细缝里探进来,透过窗,星星点点的打在万朝云身上。 她话音落下,脚步没有动,因为她个子矮,而那梅姨娘却起码一米七,走近了说话得仰头,她没有仰望一个姨娘的习惯。 “原来是表姑娘。”没姨娘轻啧一声,微微屈膝行礼,“三姑娘,三姑爷,你们还否认吗?表姑娘都看不下去了,要大义灭亲呐。”她说罢得意的笑起来。 万朝云也跟着她笑,笑着笑着,那笑容便冷如冰,原本纯澈的眸子,也寒入刀,顿时梅姨娘愣住了,这是一个孩子吗?她怎么觉得比厉鬼还可怕。 “梅姨娘是吧,你说我们杀了七舅母的猫,证据呢?”万朝云扬声问,她年纪小,可那属于皇贵妃多年执掌六宫的气势,随随便便一摆,便所有人都不敢轻视了。 就连温氏和万澈也惊讶的看着女儿,原来笑容甜甜的女儿,也有如此威严的一面,那张精致没什么攻击性的脸,在此时却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证据?”梅姨娘觉得自己不应该搭理一个孩子,可不知为何,看着她那双如刀般的眸子,不由自主的便接话了,“自然有的,昨夜好几个下人都看到你们院里的翠罗和她当家天黑了摸出来,鬼鬼祟祟的进了长安阁。” 梅姨娘说罢看了眼边上的家丁和婢女,“你们说,你们是不是看到翠罗和万贵了。” 顿时,两个家丁和三个婢女忙点头,“是,看到翠罗和万贵从景泰院出来去了长安阁。” “是吗,那昨日翠罗姑姑和我贵叔到景泰院后就换了衣裳,翠罗姑姑换了件深绿色的,贵叔换了件灰色的,两个颜色在夜晚都不显眼,你们是怎么看出来是他们的?”万朝云接着问。 梅姨娘原本信心十足,可听了这番话,脸色瞬变,虽然她很快恢复正常,但还是被万朝云捕捉到了。 那两个家丁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偷偷看向梅姨娘,梅姨娘装作没看见,家丁没辙,对视一眼道:“我们眼力好!” “是吗?你确定?”万朝云拉了把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的问。 方才,梅姨娘也是这般姿态,可当眼前的女孩儿轻抬眼眸,视线扫过,他们便觉得,方才梅姨娘那哪里是慢条斯理?明明是扭捏作态,哪里及别人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孤傲? “确确定!”家丁接触到梅姨娘警告的眼神,立刻点头。 万朝云轻笑,那家丁以为自己说对了,松口气,然而下一刻,万朝云厉声道:“一派胡言!昨日他两根本就没换衣裳!” “表姑娘,玩够了吗?”梅姨娘收拾好心绪,微微一笑,“他们是跟表姑娘闹着玩呢,配合你。” “这样啊,那梅姨娘一上来就利用我们,也是跟我们闹着玩咯?”万朝云嘲讽的看着她,一个姨娘,敢大张旗鼓跑到二房闹事,真当她傻吗? 梅姨娘那双动人的妩媚眼睛闪过惊慌,还没来得及收回,万朝云下一句话便砸了过去,“梅姨娘别紧张,我跟你闹着玩呢,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知道猫是怎么死的。” 话音落下,三房的人终于露面,带头的是温家三老爷,站在他边上的是三老夫人张氏,张氏一身深青色素缎襦裙,头上戴了绿宝石扶额,若不是认识,还以为她是万三老爷的母亲呢,装扮太过于显老。 在两人身后立了位年轻男子,是三房长子温继泉,身上的气质与温继华差不多,流放生涯使他们抛却浮华,回归质朴,万朝云敏锐的发现他眼中闪过厌恶。 是的,一个质朴的人,会从心底里讨厌后宅的争斗。 “朝云见过叔外祖父,见过叔外祖母,见过三舅舅。”万朝云起身屈膝行礼。 万澈与温氏也上前见礼,“三叔,三婶,三哥。” “快起来,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要被闹得不安生。”张氏亲昵的扶起温氏,又把万朝云拉到身边,满脸怜爱的道:“真是难为你们了,我说一只猫而已,至于闹成这样?” “姐姐说的什么话?虽然只是一只畜生,可畜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更何况,七侄媳妇养了十多年!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算了?难道姐姐不知七侄媳妇把它看得比命还要重?杀了猫,就等于杀了她呀。”梅姨娘悲戚的道,方才还故作慢条斯理,温三老爷一来,立刻柔弱不能自理。 张氏冷笑,轻蔑的看着她,“侄媳妇?你叫谁侄媳妇?凭你也配?一个玩意儿!” “老爷!你看姐姐,贱妾虽然卑贱,可也是七公子的生母啊!姐姐这是在作践老爷您的骨肉!”梅姨娘立刻扑倒温三老爷怀里萋萋的抽泣起来。 温品怀那一脉与温老爷子这一脉后辈排行不一样,两脉分着排。 然而,温三老爷避开了,她差点摔倒,张氏忍不住冷笑,但梅姨娘实在脸皮厚,她站稳后,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从你肚子里爬出来,就已经够下贱了,还用我作践?”张氏冷哼,丝毫不顾及有亲戚在,她说完又怜爱的看着万朝云,“吓到云姐儿了吧?叔外祖母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镯子衬你肤色,你带着正好。” 话出口,已退下那绿翡翠手镯套在万朝云手上,万朝云也不推迟,屈膝行礼甜甜道:“谢谢叔外祖母。” “真懂事。”她笑着捏捏万朝云的脸。 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就此过去时,那章氏突然冲过来撞了张氏一下,直接把张氏撞倒在地,所有人第一反应就是去扶张氏,但温氏和万澈的目光一直在女儿身上。 章氏突然伸出双手要抓万朝云,万澈眼疾手快推了她一把,“你要干什么!” “告诉我,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我的阿菊!”她尖叫道,那双充满血丝的眸子悲痛欲绝,毫无生意。 话题又回到猫的身上,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投向万朝云,谁也没再去管张氏,张氏目光扫向温三老爷,见他丝毫不关心自己,脸色冷了冷。 “朝云。”万澈担忧的看向女儿。 目光掠过在场所有人,大家神色各异,虽掩饰得极好,但还是逃不过万朝云的眼睛,这些人里,有得逞的得意,有担忧的慌张,有看热闹的好奇,也有如温继泉般的厌恶。 唯有章氏真正关心猫,她的悲痛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眼。 “周嬷嬷,带我去昨天那个地方,爹,娘,还有叔外祖父、叔外祖母,三舅舅,你们也来。”她道。 妙书屋 092 不可常伴的花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夜幕初退,朝阳始来,绿色宽大的美人蕉叶子还挂着晶莹露珠,暖暖的阳光打来,那露珠更璀璨了。 “姑娘,就是这样。”周嬷嬷指着大片美人蕉道。 万朝云放眼望去,只见稀稀拉拉几朵红色花冠立于大片绿色中,无比娇艳。 而在大片美人蕉后,是几株百合,百合虽少,却丝毫没有被美人蕉抢了颜色,它依然让人一眼便注意到了。 万朝云朝那百合走去,清风袭来,花香阵阵。 “大家来看。”她招呼道。 人有些多,但都过来了,大家小心的穿过美人蕉来到百合旁侧,这几株百合看似不多,数起来却有二十多朵,到了近前,花香更加浓郁。 “你们看,花蕊的花粉都没有了。”万朝云指着百合花花蕊道。 “朝云,这跟猫死有什么关系?”温氏替所有人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尤其是章氏,她紧张的看着万朝云。 “因为猫碰不得百合花,百合花花蕊有毒,猫碰了,吃了,就会死,而且基本救不活,大家看,这花蕊不像一天之内取的,有的是昨天取的,有的是前天取的。”万朝云目光流转,在所有人身上打了个转,最后嘴角微微勾起。 “表姑娘,你如何证明?”梅姨娘问。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万朝云,他们同样关心,毕竟在此前谁也没告诉过他们,猫竟不能吃百合。 “很简单,找个兽医来问问就知道了。”万朝云淡淡道,“贵叔,你去提辖司把兽医请来。” “是。”万贵激动的点点头,都不征求万澈意见,转身便走。 “为何要去提辖司请?”梅姨娘不解问,或者说她担心万家与提辖司有旧,提辖司的人做不到公平公正。 万朝云嘲讽的看向她,“梅姨娘,你不是挺希望查出真凶的吗?怎么?害怕了?” “我能害怕什么。”她吓一跳,脸色都白了。 “不害怕就好。”万朝云伸手摘下那百合花握在手里,对着众人道:“回去吧,等兽医一来,就能真相大白。” 在回前厅的路上,张氏始终与温氏走在一起,还时不时与万朝云亲切的交谈,“云姐儿,能告诉叔外祖母为什么要去提辖司请兽医吗?” “提辖司的兽医比一般兽医医术高明,而且,是有品级在身的,公平公正,谁若怀疑他,就是怀疑朝廷。”万朝云的声音不大,但清晰的传到每个已个人的耳朵里,就连漠不关心的温继泉都动了下眉眼。 柳眉找来高颈墨竹瓷瓶装上水,然后把百合养在里面,置于茶桌上,万朝云没有挨着那百合,坐得远远的。 百合虽清雅,可香气中有种兴奋剂,闻久了会失眠,还有心浮气躁,是一种只能远观,不可常伴的花。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提辖司的兽医被请来了,年过半百的老兽医扶着腰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见礼道:“不知各位把老夫叫来所为何事?” “小女子见过大人。”万朝云上前两步屈膝行礼,然后简要的把事情一说。 事情说完,老兽医也缓了过来,他扶着山羊胡道:“我得看看那猫。” “我去带来!”章氏仿佛恢复了正常般,转身便冲出去,丝毫不顾豪门贵妇的静淑形象。 万朝云的目光再次微不可查的扫了眼温家所有人,发现这次大部分人的神情是一样的,轻蔑,嘲弄,甚至幸灾乐祸,而温继泉眸中多了几分好奇。 最让万朝云觉得奇怪的事,温三老爷眼中有愤怒,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喷发出来了般。 不多会,章氏回来了,怀里抱了只橘猫,橘猫四肢健硕,毛色有光泽,看得出它被照顾得极好,完全不像寿命已到极限的样子,若无横祸,它应该还能活几年。 老兽医放下医药箱,检查了下猫的瞳孔、嘴以及嘴边的呕吐物残汁。 “大人,如何?”梅姨娘问,她总是一副不知规矩为何物模样,引得万朝云频频侧目。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张氏呵斥。 梅姨娘丝毫不怕她,反而像是受惊的小鹿般缩到温三老爷身边,有上回的经验,她不敢往怀里扑了。 “百合花粉和青叶对猫都是剧毒,虽然我无法判定这只猫是因为百合花死的,但它的症状确实是误食了百合花后的症状。”老兽医直起身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万家人任何人的眼睛,完全是实话实说。 “大人,猫误食百合花后多久死亡?”万朝云抢先在大家之前问。 老兽医经验丰富,立刻便答道:“体质差的,一两个时辰,体质好的,一两天,或者三两天。” “那么大人觉得这只橘猫体质如何?”万朝云的问题总是抢先一步,让其他人无从下嘴。 老兽医看了眼地上的橘猫,“身体健康,虽然年纪很大了,但看样子还能活三四年不成问题。” “所以,这只猫不可能只是昨日吃了百合花花粉,前日肯定也吃了,周嬷嬷,你来说一下昨夜听到的对话。” 可能是万朝云方才的话太激动人心,使得她热血沸腾,整个人处在战战战的状态下,竟丝毫不怯场的走了出来。 “昨日我听到有人在那簇美人蕉后交谈,妇人说‘今天能成事吗?’然后那男的回答说‘能!’,紧接着,那妇人又咬牙道:‘今天若再不弄死那贱人,有你好看!’,男的很快便保证道‘夫人放心,今日必成!’。” 周嬷嬷自由发挥,连表情都配上了,令人听着如身临其境,听完不由得面面相觑。 “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不是一天的事,那男的必是行动了几天。” “云姐儿,这话里也没猫呀。”张氏笑道。 万朝云抬眸看向她,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眸子,寒潭般深幽,张氏愣了片刻。 “有没有猫,把这两人找出来便明白了。”万朝云收回目光,语气淡淡。 “怎么找?”章氏迫切问。 不光她关心这个问题,除了真凶,所有人都关心,毕竟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就像故事讲到关键时刻,后面的结局总是让人百爪挠心。 顶点 093 慢着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想起佛家的一句话,但离妄缘,即如如佛。 可能看众生相时,都要默念几句禅语吧。 “百合花,花香特别,只要一沾上,尤其是碰过花粉后,没有一两天是散不了的,把所有人都叫来,然后把他们的衣物都拿出来,一个一个的闻。”她随口瞎掰,但神色尤为认真。 有人心里怀疑,却也没敢说出来,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像他们不知道百合花对猫有毒一样。 那老兽医微不可查的瞄了眼万朝云,这就是宋大人经常夸的万姑娘?胆子是挺大的,又玩螭南县那招?打算一招吃遍天下? 他捋了捋胡须,收起医药箱,施施然道:“各位,老夫还有事,先告辞。”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但他已听了半截,温三老爷回头示意了下儿子,温继泉虽对最后的真相颇为好奇,但景泰院他是早就不想待了,得父亲授意,他立刻道:“老先生,我送你。” 老兽医知道,接下来就是封口的问题,他活到这打把年纪,早看透了,“有劳。” “请。”温继泉做了个请的动作。 不多会,两人出了景泰院,没有外人在,温三老爷才吩咐梅姨娘道:“去把人都聚到景泰院来。” 梅姨娘立刻娇笑着下去,临走前还得意了瞄了眼张氏,炫耀之意极其明显。 张氏冷笑,不屑的道:“当个走狗,还这般得意。” 温三老爷坐下来,然后看向温氏和万澈,“三丫头,禀忠,坐,家里规矩不严,让你们见笑了。” “侄女见不见笑不打紧,这家规乱了,便是从根坏了。”温氏神情淡漠的坐下,“我父亲被气晕,三叔三婶也该给个说法,梅姨娘是三房的人,若三叔管不住,便请族中耆老来管一管,温家到底还是要脸面的,什么时候一个姨娘便敢如此了?” “三丫头,你是不知,她也不是第一次闹了,偏偏得你三叔欢喜,生了个儿子,便以为这温家的天下都是她的了,连我这个正室,她也是从未放在眼里过。”张氏坐在温氏旁边,说罢握着温氏的手,凄凄艾艾的哭起来。 “当着侄女的面说这些做什么?!”温三老爷低声呵斥张氏,那声音虽不大,怒气却十足。 张氏闻言立刻便要炸,然而温三老爷却已厌烦的回头,并不想搭理发妻,见他如此模样,张氏难堪又气闷。 万朝云站在母亲身边,低着头,仿佛有心事。 一看便知张氏比温三老爷大,又打扮得老气,看起来便更不搭配了,女大男,多相似的命运,不同的是当年林见深并未让任何年轻貌美的嫔妃在自己面前狂起来过。 购物得货比三家,可能幸福也是要比一比才明白吧,比上一比,你就会发现,其实你还好,起码比某些人好。 可是,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自欺欺人,又有什么用? “夫人!奴婢看到阿新在烧衣裳!”意料之中的事情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回现实,万朝云寻声望去,便见一仆妇带人绑了名男子进来,那男子身形与万贵颇有几分相似。 从万朝云的位置,可以看到几个当事人的脸,她们神情不一,其中张氏的表情最为奇怪,竟是痛心…… “姨娘,救命!”被五花大绑的阿新恐惧的看向梅姨娘,“姨娘,救命!” 梅姨娘瞬间大怒,她厉声呵斥,“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她呵斥完,望了眼温三老爷,只见温三老爷不动如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的顿时心慌,转身指着张氏便质问道:“是你,是你陷害我,一定是你!你记恨我得老爷宠爱,记恨我生了个儿子,所以你想害我!我与七侄媳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她的猫?一定是你陷害我!” “陷害你?你一个玩意儿,本夫人碰你一下都嫌手脏!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本夫人会羡慕一个贱人?”张氏毫不示弱,愤怒反击。 “老爷,您看,姐姐一口一个贱人,岂不正是周嬷嬷说的那妇人?”她扑倒在温三老爷脚边,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老爷,妾不知哪里做的不好,惹姐姐如此生气,可是有什么冲妾一个人来就好了,为何要对一只猫下手?七侄媳早年丧夫,无家可归,如此可怜,姐姐竟无半分怜悯之心。” “张口就来,你说本夫人陷害你,可有证据?若本夫人没记错,这阿新是给你赶车的吧。”张氏气得脸色苍白,心口不断起伏。 “是,他是给我赶车的,可老爷,这人是妾进门那日,夫人派过来的。”话毕,她回头痛心的看着阿新,“我待你不薄,没想到你一直不忘旧主!” “姨娘!”阿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哼,好一出贼喊捉贼,真是让本夫人大开眼界。”张氏满面嘲讽。 “都给我住嘴!” 温三老爷一声怒喝,所有人都闭嘴看向他,只见他慢慢抬眸看阿新,“不说实话,就给我打!” “老爷,小的句句实话呀老爷!”阿新高喊。 “拉出去,打!”温三老爷面如寒霜,语气冷冽,不容置疑。 温氏与万澈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三叔太过偏袒梅姨娘。 万朝云嘲讽轻叹,好拙劣的把戏,只可惜,局中的人就是不愿清醒。 不多会,外面传来杖刑和阿新尖叫的声音,大约打了二十多板,他终于顶不住高喊道:“我招!我全招!” 阿新被拖进来,死狗般躺在地上,“老爷,是夫人,夫人让小的用百合花花粉害死七夫人的猫,夫人还说,要是事情败落,就把事情推到梅姨娘身上。” 张氏大怒,“你胡说!我何时跟你说过这话?!” “夫人,您不能不认账啊夫人,小的替您卖命,您这般翻脸不认,是要遭报应的!”阿新发狠道。 “老爷,周嬷嬷方才也说了,是一个妇人和一个男子,男子口称夫人!”梅姨娘爬起来,抹着泪叭叭的说。 “夫人,你还有何话说。”温三老爷看向张氏。 那双本便厌恶、不信任的眼刺到了张氏,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你宁愿信个贱人的话也不信我!我还能说什么?” “好,你既已认罪,那今日起便去庄子上思过,无大事不得回!本想念在夫妻一场我该从轻发落,可你气晕了二哥,他身体素来不好,此罪,我不能免。”他说罢吩咐家丁,“带夫人回去。” “哈哈哈,认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温品盛,你就这点斤两,你有本事你杀了我!如此作践我,你算不得真男人!” 眼泪已经打湿她的衣襟,眼泪仿佛不知停止般从她眼眶里流出来,一串又一串,那双绝望到极点的眸子,触目惊心。 “慢着!”万朝云突然扬声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梅姨娘的得意,也使某些人心头一跳。 反而是章氏,她没有动,就好像方才要死要活的不是她般。 妙书屋 094 死循环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死一只猫,对人类而言无关紧要,闹翻天,也只是三房的事,跟她也没太大关系。 可万朝云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嫁给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一开始,大家都一样年轻,可渐渐的,就不一样了。 其实三岁而已,差别不是很大,但当看到他身边有越来越多的更年轻女子,心里就会格外在意容颜是否已衰老。 心一旦慌了,便一切都变了。 然后,老得更快,差别更大,心更慌。 这是个死循环。 所有人看向万朝云,只见她从温氏身边走出来,走到梅姨娘面前,拉了把椅子,“坐。” 梅姨娘不想做,亦或是想去看温老爷子,可万朝云那淡淡的神情,随意的动作,简单到极致,可她却觉得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压在她头上,她不得不坐。 她坐下来,万朝云在高度上有了丝丝优势。 “方才我说你在利用我,利用我们二房,并不是开玩笑。”万朝云绕着梅姨娘走,手重重搭在她肩膀上,顿时她身体一弹,吓得不轻。 “你一个妾室,在三房争争宠也便罢了,敢闹到我们二房来,是欺负我们二房无人吗?就算我们二房人丁不旺,温家那么多人看着呢,岂容你一个小妾放肆?” 梅姨娘如坐针毡,她想起来,可刚动,万朝云的手又搭在她肩上,那双幼小,也不是很有力的手,仿佛会术法般,让她动弹不得。 “方才,我爹问你温家还有没有规矩,你说我叔外祖父便是规矩,好,我理解为是他给了你放肆的资本,但刚才你靠过去,他毫无怜香惜玉,事实上,他并不如大家认为的那样宠爱你,你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万朝云说完,拍拍她肩膀,“你可以起来了。” 梅姨娘如获大赦忙不迭起来,然后跑到温三老爷身边,不过片刻功夫而已,她已吓得全身打颤。 温三老爷眯了眯眼,他没想到不起眼的万家,能养出这般气势的女儿,不随爹不随娘,难道随万全?不,这女娃身上那股子上位者的气势,万全远远不及。 他想阻止,想呵斥她,温家的事不容外人插手,可话到嘴边,竟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那股高于一切的上位者气势,让他胆寒。 “来,叔外祖母,请坐。”万朝云笑眯眯的。 张氏愣了愣,便是这笑眯眯的笑容,让她突然觉得瘆得慌,于是乖乖坐下。 “叔外祖母为什么不辩解?你可以辩解,没有证据,我们可以找。”她的声音轻轻的,犹如春风拂过稻田,带走满鼻稻香。 张氏抬眸,又发现那双洞察一切的目光盯着自己,在那道目光下,她仿佛无处遁形。 不由得,她低下头。 “抬头看着我!”声音突然拔高。 张氏吓一跳,她抬头,眼里满是惊慌,“我我我是你长辈!”她仿佛找到了站起来的支点。 可万朝云突然一笑,灿烂的笑容,就好像外面从敞开的窗透进来的阳光般,“是,所以我要帮您呀,想您也是出身豪门望族,在父母宠爱下长大,怎就如此看不开?别人既不把您的好当宝,您又何必上杆子?” “我知道,这个小妾不值得你斗。”她青葱般的手往梅姨娘方向一指,梅姨娘吓得后退两步。 张氏沉默了,眼中是浓重的悲痛和不甘。 “你不辩解,因为猫就是你杀的,至于为什么要杀猫,我便不说了,只希望你别再走歪路,人活一世,不是为别人而活,得为自己活。”万朝云声音缓缓,轻柔的拂过张氏心间,顿时,她的心神渐渐放松。 “人生太短,你已经浪费了大半辈子,难道还想继续浪费?” 声音依旧轻柔,如春风,如林间鸟语花香,如潺潺流水,把剑拔弩张的气氛抚平。 “刚才你那般痛心,是因为你的心腹背叛了你,对,我说的就是这位嬷嬷。”万朝云指着那揪来阿新的仆妇,“你再这般不争气,很快就将失去一切。” 那仆妇被点到,不但不跪下认罪,反而双手交握,别过了头。 万朝云说完转身走到温三老爷面前,他坐在椅子上,于高度而言,万朝云没那般劣势,不过已经足够。 “昨日在门外,叔外祖父情急之下叫了一个名字,楠羽,想来这个名字便是七舅母的名字,也是昨日,叔外祖父直接捉住七舅母的手,我们万家小门小户,规矩自然不能跟温家比,但生在小门小户的我也知道,叔外祖父和七舅母这种关系,不应该有肌肤接触。” “你胡说什么!”温三老爷怒吼,他站起来俯视万朝云。 当俯视万朝云那一刻起,胆子一下便大了,气势也跟着拔高,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万朝云要让梅姨娘和张氏坐着了,因为仰视的那个人,在气势上便输了。 “老三,云姐儿方才所说的,可是真的?!”突然,人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众人回头,奴仆们立刻让出条道,恭敬的把温大老爷和温大老夫人请了进来。 温大老爷温品直身子骨也不太好,听说患有风湿病,刮风下雨时会行走不便,是以很少露面,大房都是在大老夫人赖氏的掌控之中,夫妻二人也比三房恩爱许多。 温氏与万澈想要行礼,却被温品直扬手制住了,他严厉的盯着弟弟,“说!是不是真的!” “当时情急……”温三老爷温品盛先是一愣,然后在兄长面前气势瞬间矮半截,底气也不足了。 温品直冷哼一声,“你让侄女和侄女婿看笑话还不够,还要把我跟你二哥气死?我两气死了,你好胡作非为?!” “大哥,没有的事,要不是张氏害了楠……七七侄媳妇的猫,她也不会来二哥这里闹,也没怎么闹,二哥身子骨不好,你知道的。”他讨饶般道。 “呵,把你二哥气晕,还怪你二哥身子骨不好?”温品直嘲讽的扫了眼弟弟。 然后视线一一扫过去弟媳,梅姨娘,视线最后落在章氏脸上,此时的章氏愣愣的,整个人毫无生气,他不由得怒气更胜了,“云姐儿说得对,没有你的授意,她区区一个小妾敢为了只猫来二房闹?三弟呀,你的伎俩就这么点吗?九岁的孩子都看得出,你当我傻吗?!” 大家都在看温品直兄弟,唯有万朝云一直关注张氏,此时,她像是终于等来了为她做主的人般,满脸委屈。 妙书屋 095 一派天真呢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呵呵。”突然,角落里,原本呆呆愣愣的章氏笑起来,所有人看向她,她又:“呵呵。”笑了两声。 不知为何,没有人说话,因为那笑容太过悲凉,太过绝望。 慢慢的,她仿佛很费力的抬眸看去,“原来我的阿菊是你杀的,是你杀的!”最后三个字,她用尽了力气拼命吼出。 吼完,她整个人便颓了下去,“其实也是我害死的,哈哈哈,是我害死的,不!”她很快摇头,“是你!”手猛然指向温品盛,“是你杀了我的阿俊,是你!还有你们,你们!” 手一个一个的指,先指温品盛,然后是梅姨娘,接着是张氏,“你们害死了我的阿菊,我要你们偿命!”她冲过去,干瘦的手抓向温品盛。 但还没碰到,人便被架住了,可她发狠的目光,没有人敢接,纷纷别过头避开。 “七侄媳,不过一只猫而已,你要是喜欢再养一只就是,何必闹得鸡飞狗跳?”温品直道,他眼中有怜悯,可更有为了家族不惜一切代价的狠辣。 “不养了,哈哈哈,不养了。”章氏笑着,那笑容无比渗人,连温品直都不敢看。 见章氏不再想着扑人,架着她的下人也松了手,可就在松手的那一刻,章氏如同离弦的箭‘嘭!’一声巨响,撞到支撑房梁的柱子上。 “啊!”不知谁先惊呼,下一刻章氏软到下来,瘫在地上,很快,鲜血流了满地。 “快,快请大夫!”温品直高声道。 顿时,厅内乱哄哄的,扶人的扶人,去找大夫的找大夫。 “还有气!”去帮忙的万贵高声道,几个仆从与他一起把人抬了出去。 温氏想把女儿拉到身边,可刚伸手,女儿便一个健步冲了出去。 “哐啷。”一声,茶杯砸在地上,顿时,场面鸦雀无声。 “对发妻下如此重手,叔外祖父,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万朝云咬牙问。 众人看去,发现那茶杯稳稳的砸在温品盛身上,泼了一身的水,而他脚下是被踢了一脚的张氏,而且是踢脸,一个大鞋印印在上头。 “混账!”温品直当即勃然大怒,“来人呐,把他给我关去祠堂!三天不准吃饭!谁敢给他送饭,老夫打死他!” 温品盛却不买账,“都分家了,你凭什么管我?!我打死这毒妇,我打死她!” “拉下去!”温品直唯恐泄露更多家族丑事,急急吩咐。 很快,下人们涌上来把温品盛架出去,他挣扎着,怒视张氏,“是你通知的大哥,是你!你这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 此时的他,已毫无世家老爷派头,就像个疯子。 好不容易把温品盛架走,温品直还不敢缓口气,他对赖氏道:“夫人,你陪弟妹回去吧,好好宽慰她。” “我知道。”赖氏把张氏扶起来,轻轻为她擦掉脸上的鞋印,“走吧,都过去了。” 安排好张氏,温品直刀一般的眸子射向梅姨娘。 顿时,接触到目光的梅姨娘吓得噗通一跪,瑟瑟发抖,“大大大老爷,贱贱贱妾知错了。” “方才不是很能耐吗?来人,打五十大板,然后关起来。”温品直厌恶的甩手吩咐。 “大老爷,五十大板是要了贱妾的命啊,大老爷……”然而嘴被堵上了,她妩媚的双眼蓄满泪水,哀求的看着温品直。 “找个大夫,好生给七侄媳医治。”他轻叹一声,对这个可怜的女人,他其实是同情的。 一个巨大的家丑,吧唧砸到万朝云身上,于是她慢慢坐下来,静静的看着温品直。 温品直此时无比后悔,他应该早点出现,不应该等事态闹大,好了,现在别人都看出来了,怎么收场? 这个三弟也真是的,以为二房是个软柿子,碰到硬茬了吧! “伯外祖父,舅舅们刚释放回来,就出了这等丑事,可怎么办?”万朝云紧锁了眉头,忧心忡忡道。 温品直:“……” “三丫头,三女婿,云姐儿真是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他笑道,本意是说一个九岁的小女孩,什么都知道,也不害臊? 一开始温氏和万澈是不明白的,不是他们笨,是环境使然,万家虽然人多,但五房从来不参与后宅争斗,是以压根想不到后续会是那般发展。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面对大伯父,温氏轻轻一笑,她拉上万澈和万朝云,“给大伯父请安,大伯父身体可还康健?” “本也打算待会便去看大伯父的,没曾想遇到了此事,未去拜见,还请大伯父见谅。”万澈亦是礼貌的拱手揖礼。 “伯外祖父,这事会不会影响我舅舅的名声啊?”万朝云冷不丁问。 温品直:“!!!”怎么这般不懂事呢? “伯外祖父知道你娘瑶琴弹得好,不知云姐儿的技艺如何呀?”他心中虽极不忿万家一家三口没眼力见,但面上还是要笑嘻嘻的。 “还行吧,就是没有好琴。”万朝云苦恼道。 温品直:“……”这是要拿封口费呀!目光扫去,温氏和万澈低着头,完全没有当面教女以博名声的打算。 “来人,把库房那把焦尾琴拿来。”心里痛面上喜的吩咐。 “多谢伯外祖父,孙女还会下棋呢,爹爹教的。”万朝云此时是在长辈面前开心快乐又心无城府的小女孩,半分方才的气势也无。 温品直:“!!!”这是他老温家的亲戚吗?这是强盗! “去把库房里收着的那副白玉棋盘拿来,云姐儿会下棋,这是对她的奖励!”他痛心再次吩咐。 “多谢伯外祖父,爹爹和娘亲要带外祖父去台州治病,可能要很久才能见到伯外祖父,孙女心里好不舍。”她装模作样的吸吸鼻子。 “对,去看看二弟,把把把库房那支人参拿来。”他起身。 万朝云还想说,温氏拉住了她,“你啊,要把温家库房搬空?那焦尾琴和白玉棋盘,是当年你伯外祖父说什么也不肯交出去的,留到现在,便宜了你。” “嘻嘻,伯外祖父真好!”女孩一派天真模样。 温品直:“……”天真?信了你滴邪! 几人分前后来到老爷子的住的偏远,还没进门便听柳眉噼里啪啦的跟老爷子汇报情况,讲到连她都不懂的地方时,便问:“老太爷,您说到底是谁杀了猫?” “这……”老爷子心想,好在柳眉没长歪,要都像孙女那般,他得多头疼? 温品直:“……”看来这几年在村里过得不错,他那人参想退回去,还来得及吗? 妙书屋 096 可怜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灵帝无珠走良将,焦桐有幸裁名琴。 万朝云对琴是没什么研究了,也懒得研究,因为没有天赋,研究到死,也成不了大师。 于是,她把琴往温氏手里一送,“娘,还是您适合。” “不瞒你说,以前娘就很馋你伯外祖这把琴,奈何他守得死死的,死活不肯给,后来家族遭变,你伯外祖母让他把琴送人好求人保一下你二舅舅,他也不肯,没想到今日却肯拿出来封你的嘴。”温氏脸上说不出的骄傲,大有以后请多坑你伯外祖的意思。 正爱不释手抚摸那玉棋盘的万澈听罢,没抬头,但接话了,“还不是大伯父看女儿太难搞,而且几个舅哥好不容易回来,他也不想出什么纰漏。” 万朝云嘿嘿一笑,“其实,只要伯外祖父开口,我一定不说出去的,我不为温家考虑,也要为舅舅考虑呀。” “你是那人吗?你舅舅不过是个举人,这辈子能不能中进士还两说,而你二舅舅可是温家这一代最年轻的进士,连中三甲,当年轰动大兴,只不过他时运不济,被公主看上,温家那时候多傲气啊,你伯外祖不乐意让儿子尚主,就被皇上派去做了个小知县,没两月,事情就出了。” 万朝云咋舌,“二舅舅原来这么厉害,那伯外祖还不肯用好东西换他?” “可能是想磨炼一下他吧,当年你二舅舅可是狂得没边,光有功名,其实人并不讨喜,我就非常不喜欢他。”温氏不以为意道。 “那是你们不懂天才的世界。”万朝云撇撇嘴,前世的时候温家没有昭雪,这位二舅舅从未在她面前出现过,倒是真不知温家竟还出个三甲状元。 “天才不天才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跟你娘一样,也非常不喜欢那位老二。”万澈第五遍擦拭玉棋盘。 他们越说不喜欢,万朝云越好奇,只可惜他还没从流放地回来,否则必得见上一见。 “爷,宋府到了。”万贵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万澈将玉棋盘放好,又找来软垫垫上,生怕磕到碰到,简直比对他亲女儿还细心。 一家三口下了马车,不大的宋府便在眼前。 特地选了宋提辖下衙的时候来,正好在门口碰上,“哎呀,禀忠老弟和弟妹来了呀,快快快,里边请,去五味居叫些吃食。”他随口吩咐部下。 万朝云从马车后绕过去,突然跳到宋提辖面前,“宋叔,还有我呢。” “小朝云啊,大人喝酒你来做什么?”他脸上的欢喜立刻敛去,仿佛并不欢迎万朝云。 万朝云顿感不妙,“宋叔,你是不是发现我那二十个人有打仗的天赋,所以不想把人还给我?!” “就你那几个人,还打仗天赋?一个个蠢得要死,我看还得教上个一年半载才能使唤。”宋提辖一片不屑,那嫌弃的眼神,深深刺痛万朝云的眼。 她已经笃定,宋提辖是看上了她的人! 白忙活了! “是吗?那不劳烦宋叔了,把人给我,我自己调教。” “你个小丫头赶紧去跟你娘学绣花,调教什么你就调教?去去去,一边儿玩去。”他不耐烦的招呼万澈,“禀忠,走走走,喝酒去。” 说完才想起落下了温氏,他为难道:“弟妹,你等一下,我找个人陪你聊天。” “我无碍的。”温氏笑道。 “那哪行,你第一次到我这破屋来,说什么也得好好招待。”他说罢往深巷走,敲响了隔壁的门。 也不知他跟开门的人说了什么,不多会那门内便走出个妇人,看年纪比温氏还要年轻些,着了一身月白色素衣,鹅蛋脸,肌肤白皙,长得倒是极为精致,可惜的是她左边脸颊有块疤,像是刀伤。 “弟妹,这是陈娘子,她陪你。”宋提辖道。 那陈娘子虽破了相,却并不自卑,反而很从容,她亲切的拉住温氏的手,“我认识,青州最是温婉的温三姑娘。” “宋叔,我呢?”万朝云指着自己,她明显受区别对待了。 “你是真姐快下学了。”宋提辖无奈道,他是真不想见万朝云,万家五房这一家三口,就年纪最小的难搞。 陈娘子噗呲一笑,“万姑娘,进去吧,是真马上便要回来了。” “我去前街买点东西等是真姐,你们先进去吧。”她说罢带上柳眉拔腿便走。 “随她去吧。”温氏心思活络的在那陈娘子身上打量,除了身上那刀疤,陈娘子真是哪哪都秀气,眉眼也温顺,和她眼缘。 拜访过宋提辖便要去台州了,不知何时才回来,万朝云想好好看看阔别三年的青州街道。 不对,应该是五十多年,当初重生没多久便去了万家村,从未有机会肆无忌惮的逛过。 柳眉憋了一肚子的问题,终于找到机会问,“姑娘,到底是谁杀的猫?”她机灵的压低了声音。 看她百爪挠心的可怜,万朝云亦是压低了声音道:“夫人。” “您怎么看出来的?” “那仆妇揪人进来的时候,她眼中是痛,被人背叛的痛,猫是她杀的。” “可是七夫人为什么说是他们三个杀的?”柳眉还是不懂。 万朝云低低笑了声,“夫人见那仆妇揪人进来,眼中是悲痛,而无惊讶,说明她事先便知道自己的心腹背叛了她,但她将计就计,并请来了大房的人。” “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碍了别人的路,那人要扫清障碍。” “姑娘,奴婢不明白……” “明白这些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可怜了那猫,还有……猫的主人,哎,一生凄苦,我要是她,早改嫁了。” 温继业当年休章氏,便是想让她好好活着,可她愚蠢,竟活成了现在这般境遇,最后还受温品盛窥视。 至于张氏,虽同样愚蠢,可也挺可怜,温品盛分明就是得知她要对付章氏,便买通了她身边的心腹,将计就计,一举铲除章氏心里唯一的念想,又能借气晕二房老太爷的罪过把张氏赶走,做如此多小动作,心里是半分也无张氏的。 她的一生,可怜可悲可叹。 长叹一声,同样是女大男的婚姻,林见深便比温品盛男人得多,就算后来恩爱不在,他也从未褫夺她的权柄,反而更甚,让她在后宫只手遮天。 或是心有所感,林见深突然转身看向南边方向,那双不属于六岁孩童的眸子,有化不开的思念。 “殿下,小李子求见。”突然,殿外宫女来报。 妙书屋 097 大殿下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许是因为被儿子所救,周贤妃比前世更疼这个儿子了,不管儿子有什么要求,她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满足,宠爱到溺爱。 比如这满宫桂树。 三年过去,如今的祁云宫,早已是林见深做主。 “快传!”想起马上便要有她的消息,林见深那张小正太脸突然扬起笑容。 瞬间,空旷的大殿,仿佛洒满阳光。 伺候的宫女转身时,余光不小心瞥见不苟言笑的大殿下竟然笑了,顿时看呆了。 “嗯?”冷冷的声音传来,大殿又瞬间如坠冰窟。 宫女吓得落荒而逃。 不多会小李子躬身进来,一路从螭南县回京,路上遭遇暴雨耽搁了几日,如今才赶到,风尘仆仆的也不敢先更衣,便直接来求见了。 “奴婢参见殿下。”他跪下磕头。 林见深几个大步冲过去,亲自扶起他,“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小李子如实回答。 “如何?”林见深急切问。 “挺好看的。”小李子觉得这个评价很中肯,确实挺好看,但也不是天下第一好看。 林见深啧了一下,“我问你,她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她的好看我还用你告诉?” “好,都好!”小李子心想,您操那心做什么?人家有爹有娘,能不好? “她……她有没有问关于我的事?”林见深颇有些羞涩的问 小李子低着头没看见,不过这个问题一出,瞬间吓得他心肝胆都颤了颤,别看大殿下年纪小,还长了副送财童子相,那心狠起来,可比陛下可怕多了。 自从殿下会说话那一日开始,距今不过三年有余,他小小年纪便把祁云宫治理得犹如铁桶。 “殿下……”心肝胆颤完,他苦着脸不知该如何说起。 “你说,本殿下恕你无罪。”林见深干脆坐下来,打算长听。 小李子心里稍稍安心些,“您不是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您派奴婢特地去看万姑娘吗?您还说怕给她惹来麻烦。” “然后呢?”林见深面色稳如泰山,可心里已是急成一团乱麻,是以语气便不太好。 小李子立刻转到正题,“所以奴婢便没跟万姑娘提殿下,只把殿下的一些喜好按在首辅大人身上。” “是不是小蝌蚪?”林见深紧张问。 小李子心里有些怜悯,眼神中不小心透漏了那么一丝丝的同情,不过很快收好,但没能逃过林见深的法眼,“说!” “殿殿殿下……万姑娘不喜欢吃小蝌蚪,也不喜欢吃虫子,万姑娘说恶心……” “放肆!”他怒而起身,小小的身体,仿佛刚从冰窟里出来般,浑身上下都是寒气。 小李子吓得赶忙跪好磕头,“殿下,是那万姑娘不知好歹,小蝌蚪和虫子乃人间美味佳肴,她不喜欢吃,是她没那福气。” 话刚说完,“啊。”一声,小李子被踢倒在地,“谁不知好歹?谁没福气?” 小李子抬眸看了眼林见深,只见那双比陛下还要威严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就像盯着一个死人,他立刻改口,“是奴婢不知好歹,是奴婢没福气。” “她还说什么了?”林见深冷冷问。 小李子觉得,要不是他还有用,殿下肯定要责罚他了,日后断不可再说万姑娘半句不好的话。 “万姑娘说帮温家的人是好人。”他也机灵,说着在心里哀求,只希望将来殿下见到万姑娘的时候不要问起此事,若让殿下知晓万姑娘夸的是首辅大人,那他…… 林见深的神情缓和了许多,“还有呢?” “殿下,万姑娘怕别的吃食放不了多久,便特地给殿下做了糍粑,一整车呢!奴婢说带不了那么多,万姑娘非要塞。” 他悄悄擦了擦汗,求老天爷保佑,千万不要让殿下知道万姑娘压根不愿意做,那一车糍粑,她只动手做了一个。 林见深闻言瞬间开心起来,刹那间,满殿阳光味,“快,带进来,今晚吃糍粑!” 小李子心里苦,那糍粑有什么好吃的?不过他不敢说难吃,爬起来便往外奔。 不多会,一大包糍粑抬进大殿,林见深搓着手,“全是她做的?” 小李子不敢说只做了一个,但也不敢说全是,“殿下,万姑娘的母亲和仆人也都参与了,不过万姑娘做的最多,您看,这便是奴婢看着万姑娘做的,第一个有些丑,后面的都很好看了。“ 他指说罢指了指最丑的那一个。 林见深扫一眼,发现还真如他说的那般,只有一个最丑,剩下的都圆润光泽,极为讨喜。 “这个既是第一个,便不吃,找个盒子来,锁好,放冰库里。”他摸着那巨丑的糍粑爱惜的道。 小李子心里无比怜悯,可面上不敢表露,也不知殿下是着了什么魔,对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女子这般重视,他也不敢问,也不敢对别人说,哎,藏着秘密的心,好累。 “对了,小李子,让你打听的事打听了吗?”林见深突然问。 “问了!”小李子立刻敛好心神点点头,“殿下放心,小的特地乔装去万家村问的,万姑娘未曾定亲。” 林见深提起的心稍稍放下,抱着糍粑傻笑起来,“让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小李子时刻不敢懈怠,别看殿下现在在傻笑,他的脑子可没傻,问的问题不答好,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禀殿下,办好了。” “那就好,赶紧派去青州,万家一有要给她说亲的念头,立刻给我掐灭了咯,但记住一点,不可伤人,也不可让她发觉。”他无比郑重的吩咐。 小李子之所以被选中作为心腹,除了办事妥帖之外,那便是从不多问,比如林见深小小年纪却表现得如同成熟老男人,比如对素未谋面的女子格外上心,诸如此类。 “殿下放心,奴婢明白。”他恭敬道。 “你去吧。”他摆摆手道。 小李子躬身退下,殿内恢复安静,林见深将手里的糍粑放在书案上,眼眸无尽温柔。 别人道一千说一万,他也觉得不够,心中的思念犹如疯长的野草,填满胸腔。 顶点 098 抱大腿比较重要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繁华热闹的街道,充斥着小贩的叫卖声,以及买客的讨价还价。 万朝云在街上走走停停,买了不少零嘴小吃,柳眉提不动了才罢休。 “云妹妹。”下学回来的宋是真远远见到万朝云心不在焉的走,忙下马跑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万朝云飘远的心神立刻回归,她咧嘴一笑,然后往宋是真身后探头看去,“马呢?” “那呢。”宋是真指着不远处的马,那匹红枣马正被一个士兵牵着,想来是家中有客人,宋提辖派来知会女儿的。 “是真姐,我真羡慕你,连去学堂都能骑马。”万朝云心中一万个羡慕嫉妒。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娘走后没多久,书院便设了骑射科,我爹以前的一个部下在那里授课,大家都会骑马了。”宋是真伸手勾住万朝云脖子,“走,归家去。” “书院为什么要设骑射科?”她记忆里,只有男子书院有这一科目,而且还不是必修。 “院长设骑射科的时候说,是她前两年游历去了离国,在离国她发现离国全民皆兵,离国国君崇尚武学,极其好战,她觉得大兴与离国势必有一战,而我国子民皆安逸惯了,一旦开战,连跑路的能力都没有。” 莲山书院的院长秋莲居士她是知晓的,虽然现在莲山书院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书院,可在成德时期时,莲山书院名声大噪,与京城第一女子书院琼华书院齐名。 有南莲北琼之称。 名声不会突然大噪,如今看来,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 说着话,宋府已到,刚进门便听宋提辖那大嗓门在嚷,“来来来,喝,禀忠贤弟,此去你一定能高中!到时候,苟富贵勿相忘。” 万朝云失笑,揶揄道:“宋叔这个粗人,竟还会拽两句文?” “哈哈哈。”宋是真也跟着笑起来,她随了宋提辖,是个心胸宽广,从不斤斤计较之人,更不会因为别人玩笑两句便生闷气。 “云妹妹,你想不想看你的那些人?”宋是真突然道。 “想!”万朝云立刻眼冒星光,她太想了。 “你等一下。”宋是真进了屋,待出来时,手里拿了两个肉包,两个烧麦,“走,带你去看。” 她说罢将食物分了一半递过来,“有点远,我骑马带你去。” “好!”万朝云先把烧麦塞嘴里,是五味居陈柱的手艺,还不错。 出了门,烧麦也吃完了,还是那匹红枣马,宋是真一个漂亮飒爽的翻身上马,包子咬在嘴里,然后一伸手,“上来。” 万朝云伸手借力上了马背,抱住宋是真的腰,“是真姐,你慢点。” “怕了?哈哈。”宋是真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轻快,半点不像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万朝云见过丧母的长女,唯唯诺诺的,没什么自信,很自卑,而在宋是真身上,完全看不到自卑的影子。 “摔下来,破相你可得赔。”万朝云双手又紧了紧。 “放心,我三岁就跟着我爹在马背上驰骋,摔不了你。”她说罢马鞭一甩,“驾!” 顿时,劲风迎面,街道两旁的房子快去后退,不多会热闹的街便在眼前。 宋是真放慢速度,过了闹市才继续驰骋,两刻钟而已,便到了最近的营房。 “大姑娘来啦。”守门的士兵立刻过来牵马,顺便看了万朝云一眼,咦,哪里来的标志小姑娘? 宋是真将马鞭丢给那士兵,点点头算回应,然后拉着万朝云的手便往里走,身后牵马的士兵高喊一声:“大姑娘来啦!” 顿时,营房里的士兵立刻坐正,站直,闲聊得也都停下了,屋里更衣洗澡的速度也快了数倍。 万朝云走进去,打眼扫了一遍,大家都规规整整的,该训练的训练,该干活的干活,眼睛都没乱飘。 想来也是,宋是真天天跟他爹在军营,那些士兵都习以为常了。 “云妹妹,这边。”她带着万朝云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一片空地,空地很宽,一眼望去,对面那排房子成了小黑点。 “让那二十个人过来。”她喊了声,也不知哪里还藏有人,不多会万朝云发现身后出现了个掌令使,他手中扛着两杆大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只见摇了几下旗,便回去了。 万朝云也曾跟林见深去检阅过军队,知晓军中有旗语这种东西,耐心的等了一刻钟,空旷的空地,在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一队人。 他们速度很快,由远及近,不多会便到了跟前。 万朝云对这些人都不熟悉,那二十个人亦是,他们也只是知晓眼前这位小姑娘将是她们的主子。 “速度太慢。”宋是真冷酷的道,“就你们这速度,如何做到以最快的速度应敌?” 万朝云:“……” 她只是招家丁…… “五十斤负重,绕一圈!”她仿佛一个铁血教练,发布训练任务的时候帅呆了。 万朝云忍不住问:“是真姐,你会女工吗?” “会啊,书院里有教,我现在穿针已经很快了。”宋是真得意道。 万朝云:“……”好吧,不会女工可以请绣娘,做女工还伤眼睛。 二十个人,熟门熟路的进营房,出来时腿上、身上已绑好重物,然后排列整齐的开始绕圈跑。 “长跑是训练的主要内容之一,他们还差得远,就别提对武器的运用了,不过有几个人天赋不错,我爹说再给他几个月,这几个人足以再脱胎换骨一次。”宋是真解释道,一般没来过军营的,并不知军营只有枯燥的训练。 军训一个月,气质就不同了,更别提来军营苦练两个月,那二十个人,早已不是当初的精神面貌。 宋是真说罢回首招呼了声,“安大叔。” “来啦来啦。”营房里传来声音,音落人已出现,万朝云回头看去,只见一魁梧大汉走过来,手里提了两杆长枪。 大汉右手一抛,其中一杆长枪被抛了过来,宋是真随意一接,便接住了那长枪,“安大叔,好久没跟你过招了,来过两招。” “知道你手痒,来。”那安大叔已摆出作战姿势。 宋是真活动了下手腕,掂了掂手中长枪,“看枪!”突然一枪过去。 万朝云也看不懂那些招式,只见两人你来我往,长枪在地上划出道道痕迹,在空中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以及火花。 那二十个人跑回来时,两人各自收了长枪,其中宋是真的长枪深深插进泥里,万朝云没管住自己的手,她拔了拔,那长枪纹丝不动。 “云妹妹,那长枪六十斤呢,你拔不动的。”宋是真笑道。 万朝云:“……” 心疼四哥,他为家族献出了自己的幸福,以后一定要加倍对他好!万朝云在心中暗暗发誓。 不过,在加倍对四哥好之前,先抱一下宋大佬的大腿,她凑到宋是真身边,亲昵的挽着她的手,“是真姐,往后余生,求保护!” “放心,保护你。”宋是真哥两好的勾住万朝云脖子,“谁敢欺负你,我打残他。” “嗯嗯!”万朝云重重点头,心疼四哥什么的都是浮云,四哥能娶到如此优秀的妻子,是他的福气…… 京城,五味居总司总账部,正在看账簿的万朝衍突然心脏抽痛了一下,疼得他眼冒金星。 他太难了。 妙书屋 099 小产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负重跑圈归来,二十个人,个个都是满头大汗,但他们没有用手去擦,任凭汗水从脸颊、脖子上淌下,浸湿了衣裳。 “云妹妹,第一排左边第一个到第七个,都是天赋不错的,不瞒你说,我爹很看重,你能不能把人让给我爹?不白要你的人,算我们老宋家欠你个人情?”宋是真直截了当道,压根不打算绕弯子。 宋提辖是长辈,自然不好意思直接找万朝云要人,但她不同,两人年纪相差不大。 万朝云长叹一声,她就知道结局是这样,“既然要留,就所有人都留吧,我不好偏颇,当初我也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把他们从捕快名单上踢下来的,能得宋叔看上,是他们的机缘,你的这个人情就当我用了。” “云妹妹,你虽然懒,但为人真不错。”宋是真很欣慰的拍拍万朝云肩膀,一副我已认可你模样,“你放心,我爹说了,你们要去京城,我随你们一起去,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闻言,万朝云没顾上她说自己懒,先是一惊,然后又一愣,“你要跟我们去京城?” “对啊,我爹说你四哥老了,让我去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若不喜欢便赶紧退亲,别耽搁他。”宋是真心不跳脸不红的道,说完还叹口气,“云妹妹长得这般好看,想来你四哥也没长残。” 万朝云:“……” 可能……是爹带出来的孩子与别的孩子都不太一样,武官爹带出来的,就更不同凡响。 ——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温氏在心里算了算,此去京城,快则两月有余,慢则半年,如今已然入夏,必是走不快的,再去台州耽搁些时日,怕是要年关才能到京城。 不算还不觉路途遥遥,想着江山风景如画,不慢慢欣赏,便对不起这大好河山,可算过后,她便前所未有的紧迫起来。 从宋府离开后,翌日便启程了。 也不知万朝英是如何知晓他们今日启程的,马车刚到城门口的时候便被她拦下了。 许是曾在书塾念过书的缘故,她此时眉眼虽也妩媚,却比那梅姨娘看上去顺眼多了,只见她今日着了身淡蓝底色云纹绣缠枝襦裙,头上朱钗绢花也只二三。 万朝云撩开车帘看去,发现她瘦了,没做多久的新衣,穿在她身上,如同罩了个不合适的罩子。 脸色也极差,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那张脸的憔悴。 “侄女来送送五叔五婶。”她站在马车前屈膝行礼,“还有六妹妹。” “三姐姐,其实你不必来送的。”万朝云知晓父亲气她当初冲动,便轻声道。 万朝英也明白当初自己的冲动直接辜负了五叔的维护,她如今很后悔,但已无用,便苦涩一笑道:“要来送的,六妹妹此去要注意安全,天渐渐热了,我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这是我适过的玉肤膏,晒黑了抹上一抹,有些许用。” 她亲自从下人手里拿过盒子,递给柳眉,柳眉不知该不该收,便看向万朝云。 “三姐姐给,便收下吧。”其实她与万朝英无甚仇怨,若只因她成了卑贱的妾室,就拒收,有些说不过去,“三姐姐,我也没什么可以回你的,等你生了侄儿,我再给他封份大礼。” 万朝英面色一白,然后挤出丝勉强笑容,“多谢六妹妹。” “英姐儿。”另外一辆马车的温氏突然过来,她见万朝英不过数日便清减不少,颇有些心疼,“你怎瘦成这样?” “许是天热了的缘故,五婶不必担忧。”她笑着又从侍女手里拿过相同的一个盒子,“还请五婶别嫌弃,侄女如今这身份,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每日便只能在胭脂水粉上下功夫。” “看你说的,胭脂水粉谁不用?难得你有心,五婶收下了,你过来,五婶嘱咐你几句。”温氏见女儿正瞅着,便把万朝英拉到一边。 柳眉发现听不到了,顿时便问万朝云,“姑娘,您说夫人跟三姑娘说什么?夫人以前不是不愿见三姑娘吗?” “有空打听,不如先看看你写的那字,也跟我娘学了好几年,字怎么那么丑?”万朝云给了她脑门一记,然后仰身躺下,偏头去看对面宋是真一遍遍擦拭她手里的长剑。 柳眉双手护住额头,吐吐舌,“奴婢笨嘛。” “笨鸟先飞,既然知道自己笨就多练。” “知道了……”柳眉咬唇委屈道。 “是真姐,你还用剑?”万朝云承认自己酸了,宋是真一身白衣,一柄长剑,活生生一个话本里女侠的形象。 擦拭宝剑的宋是真撩眼看她,笑道:“我本便是学剑的,长枪只是随便练练。” 万朝云:“……”继续酸。 马车外,温氏将万朝英拉到极远处,才关切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样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五婶。”万朝英被人关心,瞬间哽咽起来,三年多了,三年多以来无人关心过她,就连偶尔给她送银子的四弟,也只送银子,未有过只言片语。 “你五叔和我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你有什么事便说。”温氏见她哭,心里也不好受,若不是知晓她还会关心万朝衍,她是不会下马车相见的。 “五婶。”她摸着自己小腹,“我小产了。” 温氏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怎么回事?是不是他那正室所为?” “不是。”万朝英哭着摇摇头,“五婶,刘郎中被贬出京城,他们刘家便说我是丧门星,他他便把我打了一顿,孩子也打掉了。” “什么?你说是那大公子打的你?”温氏没见过打女人的男人,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混账如温品盛,也只是踩了一脚,把自己女人的孩子打掉的男人,她是头回听。 万朝英眼泪叭叭的落,“是,五婶,侄女回不了头了,也不想瞒您,只希望五叔早日高中,刘家看在五叔的面上,善待于我。”她说罢噗通跪在温氏脚边痛哭起来。 妙书屋 100 身份好用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鉴于台州真实存在,未来又要大篇幅书写,是以今日起台州更改为天极州,望周知。) 四两马车,一辆载着万朝云与宋是真,金乌升空时,万朝云嫌热,便把她赶去跟周嬷嬷、翠罗一起。 走在最前头那辆,坐着万澈夫妻,紧接着是老爷子,剩下一辆马车,便是装的一些路上用具,比如锅、被子、帐篷之类。 在马车旁侧,由万贵领队,二十个宋提辖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表面上是保护宋是真,其实哪能只保护她一人?二十个精壮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引起路人频频侧目。 回头望一眼,青州那座百年老城已然被甩在身后,依旧蜿蜒的官道壮阔波澜的伸延着,唯一不同的是,此次的心情不同。 当年,整个万家一片惨淡,如今万家欣欣向荣。 暑月蝉鸣,漫长、高亢、执着的蝉鸣,仿佛在送别,不过于万朝云而言,宋是真说烦人的蝉鸣就像吹眠曲,不多会她便哈欠连连,靠着软垫睡着了。 宋是真:“……” 另一辆马车里,温氏瞄了眼夫君,只见他正襟危坐,手执书卷,偶尔马车有颠簸,身形晃动,也很快坐稳。 “英姐儿小产了。”温氏自顾说着。 万澈眉头一挑,不过依旧不打算多问,只是看书的心境似已乱了。 “被那刘大公子打的。”温氏又说。 万澈心头一股怒气上涌,便觉蝉鸣格外刺耳,只是他想着这条路是万朝英自己选的,如今她已为妾室,是万家第一位为妾的女儿,丢尽了列祖列宗的脸! 就算再苦,再难,那也是她自己的事。 “听说刘家那位吏部郎中被贬离了京城,刘家把责任怪在英姐儿头上,哎,还不知这孩子日后该怎么活,好在前不久衍哥儿刚给她送了银子,有银子该是能熬过去。”温氏的声音温柔细软,轻轻将万澈浮躁的心情抚平,渐渐的,那蝉鸣也没那么刺耳了。 温氏说完,看向夫君,“我知道你只是表面上不关心英姐儿,其实你心里很关心她,上头几个哥哥里,大哥最宠你,你一中了举人便把你留在身边当差,还亲自上温家给你提亲,他亲儿子都没这待遇。” 说起兄长,万澈的气便也没那么重了,他放下书卷,把妻子搂在怀里,轻叹一声,“兄长忙于政务,孩子便没教好,我替他痛心,哎,好在衍哥儿是好的,又努力上进,英姐儿自然也没那么不争气,只是太冲动了,往后她可怎么过。” “总是能过的。”温氏宽慰他道,“英姐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知道该怎么过。” “哎。”万澈又长叹一声,“希望她能坚持到我高中的时候。” “嗯,一定能,就算刘家不让,她也会想办法坚持到那个时候的。”温氏轻轻抚夫君起伏的胸口,抚平他胸腔内的怒气和担忧。 马车每行驶一个半时辰,便要停下来,老爷子身子骨不利索,不能长坐,需得下车走走,活动活动胳膊腿。 这般走走停停,走了差不多四个月,从夏天走到秋天,又走完整个秋天,眼看便要立冬了,才到天极州,入了天极城离鱼家村便不远了,一行人停下来休整。 天极州远不如青州热闹,往来行人只稀稀几人,街道两旁的店铺也大多紧闭大门,一副要黄的模样。 不像青州,青州近来已有大型商队出入,这些人基本都是奔着河县的豆制坊来的,河县豆制坊属于朝廷作坊,信誉好,公平,许多商贾愿意到河县进货,或者贩卖自己收到的上好豆子。 河县带动了青州整体经济,就连小贩挣的都比以前多。 万澈夫妻二人从客栈出来,两人沿着街道,没找多久便找到了天极州最大酒楼——五味居。 两人对视一眼,温氏不确定的道:“不叫朝云,人家能认咱们吗?” “她起得来?”万澈问妻子。 温氏:“……” “就算五味居只认朝云一人,咱们不是还有衍哥儿吗?我就不信,凭衍哥儿的面子,问点事还不给答。”万澈给了妻子一个安心的笑容。 说着话,两人已到酒楼前。 作为天极州最大酒楼,五味居的小二也是有牌面的,不过近来生意越发惨淡,他竟沦落到走出酒楼,来街道上拉客的境地。 “客官!我们五味居是天极州最大的酒楼,小的观您二人眼生得很,可是头回来天极州?头回来天极州,可一定要到我们五味居吃顿便饭,方算到过天极州。”小二口才一流,长得又面善,只是太过于热情,给人一种——此人莫不是骗子之感。 “五味居不是哪里都有吗?”万澈随口问。 小二第一次招揽客人,便被挑了刺,顿时一窒,不过他很快调整策略,“客官,您有所不知,这五味居虽多,但天极州的五味居跟别地的五味居不一样,我们有自己的招牌。” “小二,我们找你们天极州五味居的掌柜,劳烦通禀一声。”温氏不打算废话,直接将属于股东的身份牌递过去。 小二闻言先是失望,然后才礼貌的接过牌子,看了眼,金乌的牌子上写着‘五味’两个字,难道是同行?顿时更失望了。 “客官里边先坐等,小的马上便给您二位请掌柜。” 此时的五味居大堂,别说人,一只苍蝇都没有,桌面擦得程亮,地上亦是一尘不染。 扫眼看去,柜台空空如也,掌柜显然不在。 小二请万澈夫妻坐下,又上了茶水,“客官稍等,小的去请掌柜。” 他说罢折身去了后院,此时天极州五味居掌柜陈建辛正在埋头苦想,天极州经济本便不景气,又恰换新知府,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便烧在他们这些商贾身上,哎,世道艰难。 “掌柜。”小二在屋子外喊了声。 “干什么?”他语气不好的问。 小二也知晓掌柜近几日心情不好,是以更小心翼翼了,“外面来了对夫妻,说是找您。” “不见!没见我这儿正烦着吗?”陈建辛本能的反应便是拒绝,一般来找他的均是商贾,基本都是来推销自己的食材,压根便没想过会有股东找上门。 “掌柜的,那二人有块写着‘五味’的牌子。”小二摸着那牌子道,“您要不出来看……” 话未说完,陈建辛已开门出现在他面前,“牌子呢?给我看看。” 小二愣然的将牌子递过去,陈建辛接过,那双透着猴精目光的眸子顿时一缩,然后又一睁,露出惊喜的光,“总司的东家!我就知道总司不会放弃我,老天有眼,总司的东家终于来了,去,告诉周三铲,铆足了劲给我做一桌他最拿手的,胆敢有半点差错,我把他那铲子砸了卖废铁。” 小二大惊,这个惩罚够狠! 妙书屋 101 这还不算早?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一杯花茶未尽,小二便从小门处出来了,万澈二人抬眸看去,只见一干瘦男子站在小二旁边。 “东家怎不先来个口信,好让小的去接您二位。”陈建辛亲自将牌子恭敬的递给万澈,低眸一看,那茶竟的当地花茶,顿时便怒了,回头瞪一眼小二,“怎么给东家上这茶?去,把今年新得的碧螺春拿来!” 万澈与温氏微不可查的对视一眼,这身份真是管用。 “东家,请楼上雅间请。”陈建辛呵斥完小二,立刻又讨好的道。 “雅间就不去了,我二人来是向你打听个人。”万澈道。 陈建辛心头一跳,难道东家不是为了天极州五味居之事来的?那新知府难缠得要命,油盐不进,他已是没辙,“东家,您不是为天极州捐款一事而来?” “不是,我们到天极州来,是为了鱼神医,此人你可听说过?”万澈见他紧皱眉头,瞬间无比失望的样子,不由得好奇问:“什么捐款?” “哎,新知府也不知抽什么风,非要在天极州搞个什么码头,朝廷不给他拨银子,他便勒令我们这些商贾,按能力出银子,五味居是天极州最大的酒楼,得拿出两万两,还是捐,将来有红利,只算朝廷的,跟我们半分关系也无。” 万澈与妻子对视一眼,两人均露出不信的目光,万澈也是见过世面的,既是新知府,那做事便不会如此不顾后果,“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触到朝廷底线的事了?” 陈建辛一愣,他心中暗暗叫苦,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既是京城来的东家,又岂能看不出里面的猫腻? 他调整了下神情,语气也更凄苦了,“哎,还不是那泰安楼!偷税漏税,竟高大三十万两之多,新知府刚来便查了泰安楼,然后顺手也查了其他几家,均有偷税漏税。” “你也不干净?”万澈语气凉凉道,他很同情天极州知府,他还做官的时候便最恨偷税漏税的。 “也没多少,就……几千两,让小的补齐,小的也不是不愿意,可直接加了三倍,小的实在吃不消,账上没那么多银子。”他说罢要抹泪了。 万澈依旧不为所动,“你们真的只偷税漏税?没有别的了?” 陈建辛:“!!!”他在心中哀嚎,这东家怎么比他还猴精? “嗯?”万澈冷哼了声。 “这……前几年从别处来了几个商户,要落地天极州,还是那安泰楼,竟联合其他几户,把人家整黄了,家破人亡啊,然后许多外地商户都搬走了,从此也没什么人到天极州来做买卖,哎,眼看着生意越发惨淡,小的心里愁啊。” 万澈嘲讽一笑,“排外,恶性竞争,偷税漏税,两万两都是小的,换做我,就不是二万两的事。” 陈建辛一惊,再看万澈,却发现气质不一样了,这哪里像商贾?分明是官老爷姿态,不过京城总司的东家们,哪一个没有官家背景? “东家。您说这可咋整?”他苦兮兮的求助问,此刻恨不得跪下。 “把银子补齐,积极配合新知府,新知府看在京城总司的份上,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万澈道。 “可是东家,没有银子啊,账上也就能正常运转,若生意再惨淡些,怕是要黄。”他不敢说欠了大批货款。 “那你想怎样?想赖着不给?”万澈目光一冷,“还不是你们把天极州搞成现在这样?新知府若不想些办法,能好过来吗?” “东家……”陈建辛还想卖卖惨,便被温氏打断了,“先别说这些,我父亲的身体要紧,掌柜的,你先派个人带我们去找鱼神医。” “哎,小的这便去办,夫人放心。”他忙点头,然后叫了方才那小二,“把库房那几样东西拿出来晾晾,我有用。” 说着话,第一个菜送出来了,万澈也不客气,“菜既做了,便不能浪费,装食盒送到好客来客栈吧,我们有差不多三十人,知晓你也不容易,银子我们会付。” “东家哪里话。”陈建辛听闻银子照付,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脸色也不再那么菜,“东家,可有忌口?” “有个不能食腥的老人。”温氏道。 陈建辛闻言瞬间心比黄连苦,天极州哪有不腥的菜?让天极大厨做菜不腥,跟让蜀地大厨做菜不辣,有什么区别? 此时,休息了一宿,刚起身的老爷子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嘀咕道:“谁在背后说我?” 院里,已练半个时辰剑的宋是真一个闪身来到老爷子面前,“老太爷,今儿风有些大,您要不再添件衣裳?” “我来过天极州,你去把朝云叫起来,我带她四处看看。”老爷子开心的道,明明昨日下马车的时候腿都动不了了,今日却仿佛年轻了十岁般,整个人处于激动状态。 宋是真不敢大意,忙进房间叫万朝云,此时躺在床上伸懒腰的万朝云打了个哈欠,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发现被子外面的空气极冷,又忙缩了回去。 “云妹妹,你快起来看你祖父,外面大冷天的,他非要去看看,说他来过天极州。”宋是真边说边给万朝云找衣裳,然后把衣裳丢到床上,“你快起,你爹你娘去五味居了,我估摸着马上便能有吃的。” “哦~~~~??????……”万朝云默默将衣裳收进被子里,企图用被子里的余温暖一暖冰冷的衣裳,“是真姐,天极州怎么这么冷?” “我哪儿知道,可能是因为明天立冬的缘故吧。”宋是真到不觉得冷,她依旧着的单衣。 在床边做了半个时辰女工的柳眉暗暗给宋是真竖了个大拇指,宋姑娘真厉害,每次喊姑娘起床都能成功,不像她,已经不敢打扰姑娘睡觉了,只能乖乖的等她睡到自然醒,若叫早了,非得被骂不可。 “姑娘,奴婢没想到天极州这般冷,是以没带手炉来,待明儿奴婢去市面上看看能不能买一个。”她放下针线心疼道,伺候这些年,她最是知晓,姑娘最怕冷了。 万朝云怕冷,是前世留下的心理阴影,当年儿子被焚于祁云宫,她想再生一个,哪想却被告知身子体寒过重。 是以重生后,她便特别怕冷。 “给我取件斗篷来吧。”万朝云道。 “哎。”柳眉立刻去开箱取斗篷,温氏不授课后,便见天的给万朝云和万澈、老爷子三人做衣裳,就连那披风、斗篷,都有好几件。 磨磨蹭蹭穿了衣裳,下地活动几下后,万朝云才觉得身体又有了暖意,柳眉取来一件月华织锦连帽斗篷,“姑娘,四公子去年从京城送来的那狐狸皮毛奴婢也带来了,过几日便给你做件毛领斗篷。” “云妹妹,你要不跟我练武?就不用穿那么多了。”宋是真保证道。 “练武必须早起吗?”万朝云颇有些心动,但一想到要早起,便迟疑了。 “鸡鸣便起,不算早。” 万朝云:“……”这还不早?那什么算早? 她无言以对,幸好门外响起温氏的声音,“起了吗?五味居送吃食来了。” “就来。”万朝云扬声道。 她话音方落,便听楼下老爷子大发脾气,“这什么猪食?我要吃那盘鱼!” “爹,您不能吃。”温氏无奈。 “不能吃鱼,那盘蟹给我。”老爷子已经开启耍赖模式,读书人的气度是什么,他不知,在荤腥面前,早抛九霄云外去了。 万朝云洗漱好,奔出去,在回廊上往下看,便见大厅内架起了六桌火锅,桌上摆着一盘盘食材,全是海鲜,唯独老爷子面前摆着几盘猪肉。 妙书屋 102 有点手痒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天极,一座领海城市,辖内包括几十个岛屿,天极人民均是以捕鱼为生,他们信奉的天神都与别处不同。 万朝云在吃食上,也继承了老爷子的喜好,海鲜,她所欲也! 顾不得斗篷没披上,也不喊冷了,万朝云几个健步冲下楼梯来到大堂内,万澈与温氏已坐定,并在身边留了两个位置给她与宋是真。 “哇,这么多!”万朝云匆匆扫了眼,都是她喜欢的,基围虾,海鳌虾,鲜活小海螺、大海螺、几大盘鲍鱼、海参、海蟹、鳕鱼、鱿鱼、鲟鱼…… 陈建辛生怕这帮刚来的吃不惯,吃出毛病来,还贴心的叫来大夫在旁边盯着,一有出问题的立刻医治。 是以,老爷子更坚持了,非要吃到几口,否则就绝食。 温氏没辙,她求助的看向女儿,万朝云刚把一盘虾放进锅里,接触到母亲的目光,她轻叹一声,“那边不是有大夫吗?请过来问问,大夫把过脉,说能吃,便吃。” 温氏瞪了女儿一眼,无奈之余,只得请来大夫。 大夫五十多岁的样子,据陈建辛说是天极州城最好的大夫,请他可是花了重金。 大夫过来先把脉,然后在老爷子极度期盼的眼神中,淡淡道:“可食,但必须少用。” “看看!大夫都说能吃!一群不懂医理的瞎闹。”老爷子仿佛得了圣旨,立刻雄赳赳气昂昂的昂首道。 温氏无语,谢过大夫,便开始给老爷子剥虾。 后来,老爷子没事,万朝云没事,万澈没事,柳眉没事……强壮的万贵却起了满脸疙瘩,红彤彤的,吓得柳眉收了再吃两只海蟹的心。 老爷子像是见过此场面般,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些小年轻懂什么?老夫我当年可是来过此处的。” “爹,您何时来过?我怎么不知?”温氏好奇问,吃饱喝足的万朝云也托腮望着老爷子。 老爷子年纪大了,便喜欢揪着后辈说关于以前的事,“当年中了进士后,想着十年寒窗,未有一日懈怠,便约了几个同窗好友,游历放松了大半年。” “难怪让您来天极州,您一口答应。”温氏失笑。 这边吃好喝好,陈建辛那边也没闲着,他趁柳眉如厕归来的空挡,拦在小门处问:“小姑娘,请问你们主家姓什么?” “你打听这做什么?”柳眉警惕的后退两步,并上上下下打量陈建辛。 陈建辛郁闷,怎么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也这般警惕? 顿时,他堆出满脸笑容,“我是五味居的掌柜,方才忘了问东家姓氏,现在又不好意思再去问,这不是怕办错事吗?是以便多嘴一问,还请姑娘告知。” “哦,五味居掌柜呀,我家主家姓万。”柳眉说罢用眼神示意他让路,陈建辛立马让开。 柳眉离开许久,他才偷偷松口气,原来是万管事的家人,万管事可是少东家如今最得力的心腹,一定要把万管事的家人伺候好,说不定万管事看在他办事得力的份上,在少东家面前美言两句,然后给他拨些银子…… 咦,不对,方才那分明是东家才有的令牌,难道万管事不只是管事,还是东家?肯定是!他本能点点头,万管事今年才十七,若不是东家的人,又如何在总司混得风生水起? 思及此,陈建辛活动了下脸部肌肉,然后干瘦的脸又堆上笑容,搓着手恭敬的来到万朝云那一桌,“东家,夫人,姑娘,饭菜可还可口?” “不错不错,不愧是五味居手艺。”老爷子今日最开心,他笑哈哈的接话,“不知那鱼家村离天极城远还是近,若近,咱们在城里租个小院,便不用去鱼家村住了。” “不远!”陈建辛立刻道,“很近,坐马车,半天路程。” “兮娘,禀忠,就这么决定了,租个小院住。”老爷子生怕女儿女婿不同意,直接在外人面前决定,一般这个时候,女儿女婿都不会驳他面子。 温氏与万澈对视一眼,两人并无异议,人生地不熟的,城里到底要比外面安全些,“听爹的。” “老太爷放心,小的这便派人给您找院子,保证让您住得舒心。”陈建辛比黄连还苦的心乐开了花,东家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那肯定不会忍心看着五味居黄咯,只要能先支给他两万两,暂时过了当下难关,他能保证,不出一年,这两万两定能连本带利还给东家。 “对了,鱼大夫有家训,鱼家子弟不得出鱼家村,是以去求医得先备礼,这礼可不是一般的礼,要是上好稀珍的药材,不过东家放心,给小的一日时间,小的给您备齐,再去鱼家村不迟。” 万朝云扫了眼积极的掌柜,没说话,饮了杯热水冲冲油便叫宋是真和柳眉出门了,昨日夜间才到天极城,都还没好好逛。 出了客栈,眼前便是立于两旁的二层小楼,小楼有些许老旧,大部分店门都是紧闭的,“好奇怪,大白天不开门做生意。”宋是真道。 “确实很奇怪,昨日也找了好久才找到客栈。”万朝云从紧闭的店门收回视线,又走了一段,依然如此,“不应该呀,怎么跟废城似的。” 三人逛了两刻钟左右,街上竟一个人也没看到,“可能是出海了吧。”宋是真猜测。 “不可能,城里的人不会出海,出海的一般都是渔民。”万朝云顿足,不打算逛了。 只是,就在她转身的空挡,左边巷子里传来厮打的声音,“有种你们打死我!”一道愤怒的声音传来,听那声音,似少年变声期公鸭嗓。 声音堪堪落下,便见巷子里跑出几个十四五岁少年,他们从巷子里出来,见到万朝云三人先是一愣,随后又看到三人身后跟着几位孔武有力的侍卫,顿时做鸟兽散撒丫子全跑了。 “咦,里面有人。”宋是真道。 “去看看。”万朝云抬脚便做过去,走近几人才发现巷子里的少年似被群殴了,鼻青脸肿的。 被群殴的少年艰难的爬起来,然后酷酷的擦掉嘴角鲜血,不可一世的眸子一瞟,“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眼睛。” 万朝云嘴角抽抽,看来被群殴是有原因的,她现在就有点手痒。 妙书屋 103 给你一剑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仔细打量了那少年几眼,粗眉毛,单眼皮,高鼻梁,两瓣丰满的唇红艳艳的。 乌黑的秀发被白玉冠束起,两条紫色逍遥带从发冠下垂下来,穿的是一身锦缎陈米色暗纹深紫镶边大氅,里边搭了件紫色白领交领衣,腰带中间镶了块白色羊脂玉。 万朝云的第一反应便是——有钱人! “嘿,哥们,我们救了你。”万朝云抬首道。 那少年低眸俯瞰万朝云,眼生没见过,不过他看天极州人,看谁都眼生,“你当本公子瞎?那群人明明是我自己打跑的!” “是吗?”万朝云摸了摸下巴,绕着少年转两圈,“那我现在叫人打你一顿,然后再救你,也来得及。” 少年望了眼万朝云身后的侍卫,一个个似乎都很能打的样子,他瞬间后退两步,双手做出防御姿势,“你们想干什么?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你爹是谁?”万朝云配合的问。 “我爹是天极州的知府!”他昂首高呼,且用鼻孔看人。 万朝云与宋是真对视一眼,宋是真手中长剑一拔,瞬间抵住他脖子,他个子虽然高,且也是俯瞰宋是真,可便是这一俯视,一仰视的姿势,那少年仍旧吓得脸色惨白。 “女侠饶命!”他瞬间怂了,本便鼻青脸肿,此时一怂,看起来更惨。 万朝云努努嘴,“蹲下。” 少年无比委屈的蹲下,然后萋萋的抬头仰视万朝云,“姑娘,你你你想怎样?” “问你个问题。”万朝云也是做过孩子王的人,往小巷墙壁一靠,痞子般看着那少年。 少年在心中暗暗发誓,等爷回府,叫上爷的人,让你好看! 但面上他还不敢表现出来,依旧怂成一坨,“你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城里怎么这么少人?” “额……”少年一愣,“你们不是本地人?” “你也不是?”万朝云一惊。 “都说了,我爹是知府,刚来没多久。”他一听万朝云几人不是本地人,立刻便不怂了,甚至有些心心相惜,感觉一变,他便想站起来。 然而身子刚动,宋是真手里的宝剑便横了过去,他忙又怂回去,“两位姑娘,我爹真是知府。” “你诓谁?知府大人的公子出门不带人?”柳眉看傻子般看着她。 少年苦着脸,“我今天接到单挑战书,我便自己独自出来了,没想到那群瘪三,竟然围攻我!” 万朝云:“……”这人是不是傻? 宋是真:“……”虽然傻,但挺有种。 柳眉:“……”李开泰都比他聪明。 “你知道这座城为什么人这么少吗?”万朝云环顾四周,便也只有这么个活人,不问他,便无人可问了。 少年两手一摊,一副你们求我模样,“本公子蹲着脑子便不太清楚,说出来的话不保证准确。” “那给你一剑,清不清楚?”宋是真的剑再次一横。 “清楚!”少年求生欲极强,立刻点头如捣葱,“这座城之所以人少,是因为搬走了好多人。” “这些人为什么要搬走?”万朝云第二个问题紧接着砸下去。 “这我哪儿知道?你们放了我,我去问过我爹,然后再来告诉你们。”少年试探问,他是真怕了那明晃晃的剑,也不知一个女孩子玩什么剑,就不怕伤到自己? 万朝云也不指望他知道太多,左右这种事不难打听,待会找陈建辛打听打听便知。 “走吧。”这般想,万朝云便不打算多留,理也不理那少年,转身便走。 宋是真自然是紧跟着,就连柳眉也未曾多看他一眼。 顿时,高傲的少年自尊心受到一万点暴击,他都说了,他爹是知府,这几个人小女娃怎不巴结一下他? “喂。”他挥手高喊。 然而没人搭理他,自尊心再受一万点暴击。 原路折返回到客栈,万澈与温氏正一左一右扶着老爷子出客栈,见孙女回来,老爷子不悦道:“不是说了带你们出去逛逛?跑哪儿去了?” “没什么好逛的,人都走光了,街道两旁就没什么店铺,人也见不到一个,像一座空城。”万朝云道。 顿时,万澈闻言回头看向陈建辛,陈建辛心头跳了几跳,忙上前解释,“东家,人少只是暂时的,小的可以肯定,那些人还会回来,天极城不可能成为一座空城。” “人为什么搬走?”万澈揪住重点问。 “这……”他迟疑了,若说了实情,东家会不会立刻撤了天极州五味居?如果撤了,他手底下那帮人今后以什么为生?那么多人,等着每月发月钱养家糊口呢。 万澈虽然没多少做官的经验,但到底三十多岁了,他一眼看出陈建辛心中有顾虑,说不得他方才的话真假参半了。 “你不说我们如何信你?”他淡淡道。 陈建辛心一沉,东家要生气了。 “东家。”他突然噗通一跪,“东家,海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海匪,三十多天前上岸烧杀抢掠,朝廷围剿了好几次也没能剿灭,有人又传那群海匪是海外别国的人,是杀不完的,战事将起,以前迁徙来的外地人全部走了,留下的大部分都是本地人,但也很多人去投奔亲戚暂时避难,大人,只要朝廷剿灭海匪,天极城还是会如以往般繁荣昌盛,五味居也会盈利,不会一直亏空的。” 众人愣住,没想到竟是这般境况,万澈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万朝云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前世天极城有过战事,不过也可能是那时候她还只是小宫女,无权知晓大事。 而且,大兴很大,周边各国每年都有摩擦,且大兴最大的敌人是离国,天极城被她忽略了也说不定。 “会有战事?”温氏当即脸色便白了,“要不咱们赶紧去找鱼神医,然后开了药,赶紧离开这里?”她不放心女儿和父亲在此处。 陈建辛那颗刚看见希望的心,瞬间又陷入黑暗,难道天要亡他? “这件事发生多久了?”万朝云突然问。 陈建辛心想一个女娃知晓什么,但他不得不回答,“不超过四十天。” “此去京城两月路程,朝廷肯定还不知道,不过天极城这么大一座城,又临海,是极为重要的战略城池,朝廷不可能放弃,放心吧娘,很快朝廷便会派重兵坐镇。”万朝云笃定道。 妙书屋 104 鱼家村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暂且不管海匪的事,不过看房子的心已没有了。 忧心忡忡的等到第二日,陈建辛带了几个盒子,领着小二亲自带他们一行人去鱼家村。 白日,坐在马车上,万朝云顾不得冷,撩开车帘目不转睛的看外面不同于青州的景色。 昨日被威胁一通的少年今日领了四五个人上街,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四处盯,终于,他看到了昨日威胁他的那三个女孩,奈何……人家浩浩荡荡的。 他回头看一眼自己的人,顿感凄凉,装模作样的弹弹广袖,道:“今日风大,走,归家去,人都没有一个,无趣。” 万朝云好笑的目送那少年领人灰溜溜离开,“是真姐,那可能真是新知府的公子。” “真的?那咱们下回见到,打他一顿。”宋是真笑眯眯道,“竟敢用不可一世的眼看姐!” 万朝云:“……”为四哥默哀三分钟。 马车一路出城,行事在比青州官道更为宽敞平坦的官道上,万朝云不禁又感叹,若无海匪,这该是一座多么繁华的城池。 出了城,路上便能陆陆续续看到行人,他们无疑都背上包裹,推着推车,有的推车里推的是食物、衣物,而有的推车推的是老父老母,亦或是婴孩。 万澈领队伍停下来,他跳下马车拦住个后生问道:“小哥,你们为何要逃?” “海匪要来了,不逃就要没命。”后生紧张道,“先生,你是外地人吧,快走吧,天极城已经不安全了。” 万澈不解,“海匪经常作案?”不是说三十多天前才作案一次吗? “哎,先生你是不知道,天极城祖祖辈辈都有流传,海匪来了就得逃,发现他们踪迹的时候就要逃,若不逃,会死的。”后生颇为心善的提醒,“先生,那些海匪最喜欢抢劫大户人家,你还是快走吧。” “小哥,你们还会回来吗?”万澈又问。 “回来?谁知道那些海匪什么时候走?我是不大可能回来了,我孙辈们或许会回来。”后生叹口气,那叹气里,有对故土的不舍。 “你们往哪里求生?”万澈生在万家殷实的时候,后来家变,也没怎么吃苦,实在难以想象背井离乡的人该如何生存。 后生倒是豁达,他望向远处,“天大地大,四海为家,总有栖身的地方。” 万澈怅然,回到马车上,队伍继续前行。 确如陈建辛所言,半日功夫便到了。 鱼家村是一座极大的村庄,整个村庄错落在海边,背靠峭壁高山,前是宽阔海滩,海边风大,村庄里种了许多高大树木,树叶茂密,遮天蔽日的,远远看去,只隐约看到林子里有屋舍。 车队在村口停下,万朝云与宋是真下得马车,前边温氏与万澈也已扶老爷子下车,二时多个护卫留在马车旁,只有万贵、翠罗、柳眉跟着,就连周嬷嬷也留在原地等待。 村里人看到几十人的队伍停在村口,都纷纷好奇的伸头张望。 陈建辛前头带路,往深处走,大约走了两刻钟,终于远远看到一处五进院子安静的坐落在灌木之下。 来到门前,紧闭的乌黑大门反射着亮光,门上匾额写着鱼府两字。 宅子的规模和气势虽比不得温家大院,但比万家村万宅气派许多。 陈建辛上前叩门,不多会门‘嘎’一声开了,却也只开了个缝。 门缝里探出个童子脑袋来,“你们找谁?” “求医,这是礼品。”陈建辛极懂规矩的将东西奉上。 那童子接下,然后‘嘭’一声把门关上,陈建辛生怕万朝云一家误会忙过来解释,“东家稍等,鱼家确认东西无误,会放我们进去的。” “好。”万澈与温氏心中极其紧张,老爷子的病特殊,看了许多大夫都没辙,如今千里迢迢赶来,若连面都见不到,那得气死。 没等多久,那小童再次出现,这回他大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主客里边请,下人便不必了。” 万贵为难,他看向万澈,万澈点点头,“你们在外面等着,爹,您慢点。”他说罢扶着老爷子往里走。 万朝云与宋是真立刻跟上,宋是真纯属好奇,谱这般大的大夫她还是第一回见,而万朝云则是忧心祖父,想知晓病情。 那小童颇有眼力见,知晓宋是真和万朝云不是下人。 一路随小童穿过抄手游廊,又拐进一处园子,穿过园子,才到待客的花厅,花厅中已有名老者静候。 老者闻声回头,第一眼便瞧向老爷子,他白了几根的眉毛轻轻皱起。 见他如此神情,万澈与温氏整颗心瞬间提起。 “鱼大夫,这是求医的病人。”陈建辛介绍老爷子,他像是极为了解鱼大夫的神情,不绕弯子,直截了当。 “这是鱼大夫,单名一个泽。”他又介绍。 “冒昧打扰,还请鱼大夫恕罪。”万澈拱手揖礼,温氏也屈膝行礼,万朝云自然也不敢怠慢,拉起宋是真屈膝行礼。 鱼泽眉毛白了几根,头发也白黑参半,不过慈眉善目,一派和煦,端是一副医者仁心姿态。 “不必多礼,请坐。”鱼泽和蔼的声音,听在耳里,莫名安心。 万朝云与宋是真一左一右站在温氏身后,片刻后有婢女端茶上来,“本地山茶,还望客莫要嫌弃。” “不敢,鱼大夫能放我等进来,已是大恩。”万澈恭敬道。 鱼泽点点头,这一家人比很多求医的病患家属礼貌,他目光再次看向老爷子,只见老爷子因为舟车劳顿气色有些疲累,整个人很瘦,不过还不到那种药石无医的地步。 “先生近年过得不错。”他笑眯眯道,他虽未出过鱼家村,但看人却很准,他看得出老爷子做过官,且官阶不低,而万澈与温氏身上亦有书卷气息,是以称呼老爷子为先生,是敬称。 他谱摆得虽大,但在大背景之下,士族的地位要远远高于医者。 老爷子闻言,顿时钦佩,“神医好眼光,这几年鄙人确实过得很舒心,女儿女婿孝顺,我自然便没什么烦心事。” 鱼泽轻笑,“先生是有福之人,儿孙孝顺懂事,对病情有极大的助益。”他说罢吩咐方才上茶那婢女道:“取我医药箱来。” “神医,这般说来,我父亲的病可治?”温氏小心翼翼问。 妙书屋 105 故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安静的客厅,充斥着淡淡药香。 几双眼睛至始至终盯着鱼泽,他从容淡定的笑着,“老夫也不敢夸海口,一切需得把过脉方知晓。” 话虽如此,但万朝云几人观他神情轻松,心也跟着放松许多。 没多久,那婢女再次回来,不大的医药箱放在桌上,然后恭敬的退到椅子之后, 鱼泽取出金丝软垫来到老爷子隔壁桌坐定,金丝软垫放下,老爷子很自然的把手枕上去。 在鱼泽把脉的时候,万朝云、万澈、温氏,三双眸子无比紧张的盯着,都不敢眨一下。 把脉时间不长,可三人却紧张得出了身汗,待鱼泽收回手笑道:“还未问先生贵姓。” “鄙人免贵姓温,这是我女婿,姓万。”老爷子倒不如女儿女婿紧张,还从容的介绍。 “温先生的病情虽复杂,却不难治,这主要取决于每日心情,若每日开开心心的,病不治也能渐渐痊愈,只是没那么快。” 老爷子想着吃小龙虾,便急切问:“若吃药,多久能痊愈?” “这个嘛,一年半载。” 顿时,老爷子有些失望,那么久…… 然,温氏已喜极而泣,她终于听到一个大夫说父亲能治好了,只要能治好,多久都可以等! “多谢神医!神医是我们温家的恩人。”温氏说罢便要下跪道谢。 鱼泽忙起身扶她,“不必谢,你们是付了报酬的。” “还是要谢的。”万澈也跟着道谢。 这种情况鱼泽也见多了,见夫妻二人执意要谢,他也没辙,只能等两人谢过了才写方子,“温先生这病不可再长途跋涉,最好在天极州养两年,老夫这里有套拳,先生需得每日晨起打两遍,有助康复。” 边上宋是真听了嘀咕道:“我就说教老爷子功夫,你们非不让。” 她声音虽小,鱼泽却听见了,他目光投向宋是真,视线最终停在那柄宝剑上,“姑娘想必功夫了得,不过温先生不能与你比,先生年事已高,你的那套练法,不适合他。” 宋是真忙低头,身体往万朝云方向靠了靠。 鱼泽的视线一移,来到万朝云身上,在方才几人进门时,他便注意到这女孩儿了,她有一双智慧的眸子,看起没什么攻击性的脸,却有着上位者才有的那股统御一切的威严。 若他猜测得没错,温老先生的官位做到最高,他女婿官位较低,但这两人身上那股威严都不及女孩儿,虽然她收敛得很干净,但他乃是能看出些蛛丝马迹。 不由得,他在心中生出此女贵不可言之感。 “多谢神医。”万澈与温氏又道谢。 “对了神医,我看天极城里的好些人都逃了,您呢?可要迁走?”万澈忍不住问。 鱼泽闻言一愣,他像是想起很苦恼,也很久远的事,最后无奈摇摇头,“若命该如此,老夫认命,是永远不会逃的。” “神医,要不你随我住进天极城?城里终究要安全些。”老爷子道。 “不必了,鱼家有祖训,鱼家后人不得离开鱼家村。”他说罢已把方子写好递给万澈,又从医药箱里取出拳谱,“每日三剂,饭后服用,忌腥辣,不可饮酒。” “多谢神医。”除了谢,已不知该说什么了。 正说着话,方才开门那小童进来了,他拱手道:“老爷,那少年又来了,说愿为公子试药。” 鱼泽闻言轻叹一声,“哎。” “老爷,收吗?”小童问。 “他也是一片孝心,既愿试药,便收吧。”他满脸不忍道。 万朝云微微皱眉,试药是什么意思她自然懂,有的人试药能活,有的活不了,也有的要死不活。 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谁又愿意去当药人试药? 顿时,场面诡异起来,菩萨般慈眉善目的神医,竟说出收药人的话,若真慈悲心肠,又如何会有人试药? 鱼泽一派坦然从容,他收了报酬,开方子治病,已尽到自己的责任,至于那些怀疑的眼光,他从未在意。 “温先生,若你住在天极城,还请一月来鱼家村一次,老夫要时刻知晓你的身体状况,好开适当的药量。”他说到,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杯。 送客之意,宋是真都懂,万澈与温氏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诚诚恳恳的又一次道谢才离开。 万朝云走在后头,一路原路返回,不多会便到了门口。 他们出去,有人进来,擦肩而过的时候,万朝云大惊,“马齐睿,你怎么在这里?” 跟在小童身后往里走的马齐睿低着头,他不敢抬头,并且不敢停留,走得飞快。 “马齐睿!我看到你了,你给我站住!”万朝云跑上去,一把拉住快步行走的马齐睿,他此时一身粗布麻衣,头发也乱糟糟的披在身上,犹如乞丐。 万澈与温氏也一愣,两人回头看去,恰好看到万朝云拉着的马齐睿飞快抬头又低头,那张脸脏兮兮的,已看不出当初俊逸模样,眸子也闪躲不跟正视他们。 不过当初对马齐睿印象太过深刻,他们还是从那脏兮兮的脸上看到了马齐睿的影子。 “当初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这回还要跑?走,跟我回去!”万朝云死拉着他不放,他却固执的不肯走,甚至想要挣脱万朝云的手。 万朝云比他小,力气自然也不如他,很快便被他挣脱了。 宋是真不认识什么马齐睿,但万朝云要抓的人,她自然不肯放过,只见她长剑出鞘拦住马齐睿去路,“我云妹妹叫你跟她走,你耳朵聋了?” 万朝云吓一激灵,忙上前让她收起剑,别拿剑指着未来首辅,万一被记恨就完了,“为什么要当药人?你告诉我。” 马齐睿转身,背对着万朝云,抿嘴不肯说话。 万朝云走到他面前,柔声道:“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帮你。” “你耳朵聋了?我云妹妹跟你说话呢!”宋是真最讨厌遇事扭扭捏捏的男人,恰好眼前马齐睿便在扭捏。 马齐睿充耳未闻,再次转身,就是不愿看万朝云。 “是不是你母亲也来了?如果你不希望你母亲无人照顾,你就继续不理我,反正也不是我的母亲,你试药死了也好,半死不活也好,随便你,反正你娘就算治好了,也没人照顾,我肯定是不会帮你照顾的。” 万朝云气愤道。 妙书屋 106 呵 男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丢下话,万朝云气愤的往外走,仿佛真的不要管他了。 马齐睿听着那脚步声,一声一声,越来越远,他想转身喊她,可不知为何却总是喊不出口,甚至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再次相见,她依旧光鲜亮丽,从容不迫。 而他,却成了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曾经与她能对月弹奏,能高谈阔论,可如今呢?他连母亲都救不了。 温氏无奈摇摇头,她女儿什么都好,就是不够温柔,她无奈走到马齐睿身边,轻轻掰过他的身体,让他面对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过去的,听婶婶一句话,那药人不能做,你有什么难处与婶婶说,我们不会不帮你的,告诉婶婶,你娘在哪里?” 大约是温氏的声音太过于温柔,温柔到足以冲淡世间所有的不公、所有的黑暗、所有的无奈,他忍不住眼泪哗哗落。 “来,咱们走。”温氏拉着他。 马齐睿紧绷的防线,在这一刻全面奔溃,他一步步跟在身后,终是出了门。 那小童也不拦着,鱼家治病不收银子,收珍惜药材,若无珍惜药材,便给鱼家做药人试药,很公平,若有人得珍惜药材而选择不做药人,他们也不拦着。 出了鱼家,马齐睿终于鼓足勇气抬眸看万朝云,那双桃花眼蓄满泪水,朦胧迷离。 “万姑娘,对不起。”他哽咽道。 “哼。”万朝云气得冷哼一声,好歹也是未来首辅,就这点出息? “胡闹。”温氏轻斥一声女儿,随即柔声问:“马公子,你母亲现在何处?” “在天极城外。”他已收了哽咽,既然跟出来,便要接受万家的帮忙,自然不能再隐瞒。 “娘子,你与朝云先送爹回去,我跟马公子去接他母亲,时候不早了,走吧,得天黑之前赶回天极城。”万澈当即决定。 没人有异议,说定后,一行人往村外走。 万朝云依旧与宋是真同一辆马车,万澈与温氏一辆,马齐睿一身臭烘烘的,他不肯上马车,便跟在马车旁走。 万朝云撩开车帘看他,他恰好也看来,四目相对,马齐睿苦涩一笑,眼神很快错开,然后他步子便慢了,远远落后于万朝云的马车。 “云妹妹,你认识他?”宋是真终于忍不住询问。 “以前螭南县知县的儿子。”万朝云吐口浊气道,心里虽然气他没有首辅风范,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人家还小,谁小时候不脆弱过?将心比心吧。 “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宋是真嘀咕,“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他可能觉得自己没脸见故人吧,毕竟他现在那副鬼样子。”万朝云懒懒的靠在软垫上,双手枕着头,“你别那么凶,老拿剑威胁人家不好。”尤其是未来首辅。 宋是真眉梢一跳,凑到万朝云跟前,两人的脸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云妹妹,你不对啊,我拔剑威胁那知府儿子,你眼皮都不挑一下,怎么换个知县的儿子,你便那般紧张?” “我有吗?”万朝云非常想说,她紧张还不是为了你? 宋是真无比笃定,“有,说,是不是有私情?” 万朝云起身,好奇的看着她,“不是说武夫的女儿晚熟吗?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说好的情商低呢?说好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呢?” “你说谁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宋是真眼睛一瞪,胸一挺,怒问。 万朝云扶额,哎,这人设不对啊,武功高强的女侠,不都是对情事后知后觉的吗?她怎么这般早熟? “我!”她指着自己,“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我知道,你刚才就是在说我,看我不挠死你。”说罢,张牙舞爪的扑来。 万朝云力气没她大,只能被欺负的份,“痒痒痒,我错了,错了,痒,哈哈哈……” 枯燥的赶路,突然传来女娇娥的欢笑声,顿时整个行程变得轻快起来,唯独万澈气得脸色铁青,“越发没有女孩子的样子!” “你要什么样子?”温氏不由得问,她觉得女儿这样挺好的,开开心心,有说有笑,比死气沉沉的贵女有生气多了。 万澈当即含情脉脉的看向妻子,“自然是娘子这般的,端庄,温婉。” 温氏羞涩低头,然后被万澈搂进怀里。 马齐睿的目光始终在前方那辆马车上,没看到脚下有石头,差点绊倒。 回去的路,似乎要快些,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的原因,还是真的快了,夜幕方降,便到了好客来客栈。 陈建辛办事妥帖,去之前便吩咐大厨看时辰准备膳食,到客栈时,几桌子饭菜便摆上了。 “夫人,院子……”他不确定的问温氏。 温氏也拿不定主意,陈建辛见她为难,忙笑道:“不急,夫人与东家好生商量,确定了派人知会小的一声便是。” “好,辛苦你了。”温氏颇为感激他,“今日若没你,我们怕是进不了鱼家的门。”她想起药人一事,心有余悸。 “应该的,能为东家分忧,是小的的福分。”他无比谦恭。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待遇我与相公商议过,明日便去告知你。”温氏不想耽搁,明日便是立冬,立冬后路更难走,不知何时才能到京城。 万朝云心里想着马齐睿的事,没什么胃口,吃几口便沐浴上床缩着了,宋是真吃饱回来见她靠在床头发愣,忍不住揶揄道:“想那位马公子?” “是真姐,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八卦!”万朝云转过身,背对着她。 宋是真却脱了衣裳上床,与她面对面,“其实那小子虽然脏了点,但洗干净应该长得不错,可以想。” 万朝云:“……” “我说真的,不过我觉得你帮过他,他心里会自卑,还是不要想的好。”宋是真突然无比正经道,“我姑姑便是这般。” 听她语气,是个悲情的故事,万朝云突然想听听,“然后被辜负了?” “呵。”宋是真嘲讽一声,“男人,永远只想让他的女人看到自己的辉煌时刻,那些灰暗的,会让他自卑。” 是这样吗?万朝云想起林见深,他最不堪的样子她都见过。 妙书屋 107 一笑泯恩仇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我姑姑曾经帮过姑父,在他最不堪的时候,后来他们成亲了,我姑姑本以为两人会白头偕老,可姑父得了官位,很快便跟别的女人好了,他与那个女人相识于春风得意时,那个女人不知他曾为活命,跟狗抢过剩饭,只知他才华横溢风度翩翩。” 宋是真说着说着,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竟是睡着了。 然而万朝云却辗转难眠,多相似的遭遇,可能她与林见深也是这般吧。 不过好在这一世不用煎熬了,她可以选择新的生活,他也是。 长叹一声,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强逼自己睡去。 今世与前世果真是不一样的,前世不管如何强逼自己,都如法入睡,这一世,她很快便睡着了。 连马齐睿与万澈半夜归来,也未听到。 许是昨夜想起不开心的事,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走马观花般做了很多梦,一会梦到自己在宫里,有妃子怀孕了,一会又梦到自己在万家村,母亲在窗边给她做衣裳。 空旷的城池,不知谁家未走,还养了鸡,几声鸡鸣,宋是真窸窸窣窣的起身,万朝云却睡得越发安稳。 再次醒来时,房间里只有柳眉在守着她,“姑娘,您醒啦,今日您比昨日晚起一个时辰。” 晚起一个时辰,那是因为昨夜晚睡,不过好在觉补回来了,“马齐睿母亲接来了吗?” 柳眉闻言跑到门口贴耳听半响,确定门外无人偷听,她才跑到万朝云身边,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道:“姑娘,您猜马公子的母亲得的是什么病?” “我哪知道?这种事怎么能乱猜?万一被人听到了,还以为诅咒人呢。”万朝云无语,这种事猜来猜去,多不礼貌。 “姑娘!”她嘟囔着嘴,“奴婢告诉您,马夫人得的是疯病。” 万朝云就知道她忍不住要说,只是听罢她一愣,“疯病?” “嗯!”柳眉点头如捣葱,“翠罗姑姑方才去哄小勇诚了,奴婢去给夫人上茶,听了一耳朵,马夫人的病好生奇怪,枫叶长的时候发病,待枫叶长全了,病会好转,枫叶落的时候,又发病,直到第二年枫叶将要再次长起来的时候又好了,然后枫叶长时再犯病……” 万朝云听得一愣一愣的,疯病她常听,但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听到,也可能是她没接触过,不知得疯病的人是什么临床表现。 “难道那鱼泽能治?”万朝云忍不住怀疑,虽然他有神医美名,可疯病可不是一般的病,极难攻克的一种病。 柳眉摇摇头,“奴婢不敢多听,不知能不能治好,马公子真可怜,马夫人现在根本不认识他,而且还攻击人,现在绑着她的双手关在房间里呢。” “给我梳妆,我们去看看。”她昨日的气也消了,难怪马齐睿不敢看她,原来是这般缘故,听说疯病是遗传的…… 洗漱后,万朝云穿了件薄荷底色云纹绣百合锦裙,头上簪的根玉质簪子,整个人看起来素静,清雅。 此时正是饭点,老爷子等人已在楼下,她刚从房间出来,老爷子立刻板着脸道:“你过来!” “是。”万朝云忙下楼过去屈膝请安,“给祖父请安,祖父万福金安。” “你起这么晚,我很不安!”老爷子跺跺拐杖,“我的病若不得痊愈,那肯定是因为你!” “为什么?”万朝云很委屈,刚起来,饿着肚子,还当着那么多人训她,很没面子的好不好…… 老爷子见孙女委屈,立刻便心疼了,“昨日是不是累了?” 万朝云点头,“嗯。”依旧满脸委屈。 “行行行,每次要说你,你便这般委屈,我也说不下去了,吃饭吃饭。”老爷子气得不想看她那张起晚但很有理的脸,女儿女婿都很勤劳,怎就生了个懒散的孙女? 万朝云知晓过关了,立刻笑嘻嘻的挽着老爷子手臂,“祖父,孙女就知道您最好啦。” “少拍马屁,明日要跟宋姑娘一起起。”他本也不想生气,可宋是真起太早,一对比,自己孙女懒得跟懒虫似的。 万朝云立刻点头,“好,听祖父的。” 边上温氏一直笑着,每次女儿答应得好好的,第二日照样睡到日上三竿,不过她最喜欢看这对祖孙就起床这件事争来争去。 其实,起早起晚,没多大关系,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将来就算出嫁了也是要在跟前的,是以不存在被婆家瞧不起之说,女婿敢对女儿有半句不满,她定然是不答应。 老爷子岂能不明白女儿的打算?其实他也是这般想的,是以才每次都重重提起,轻轻放下。 马齐睿给母亲喂了饭回来,站在楼梯上,第一眼便看到万朝云在祖父身边开心的笑着,那笑容,投射进他心里,甜甜的,暖暖的,他沉重的心情突然便轻了许多。 万澈看到他,招呼道:“下来吃饭。” 万朝云闻言回头看去,身上披了件天蓝色氅衣的马齐睿从楼梯上下来,干干净净的他,仍旧是温润公子,就连走路,都要比别人有范儿很多。 他一步步走来,先一一行礼,然后落座在万朝云对面的空位,虽依旧温润,眼眸却大不一样了,多了许多坚韧。 这才对嘛,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坚强,过去了便成功了。 感受到万朝云目光,马齐睿抬眸看过来,两人视线相对,不约而同都笑起来。 若问一笑泯恩仇的什么意思,大概便是此时两人的样子吧。 “你母亲可吃了?”温氏忧心问,她得知马夫人病情后,很是同情,对马齐睿更是赞赏,愿意为母亲献出生命的孩子,谁不心疼? 马齐睿微微点头回道:“用过了,多谢夫人关心。” “还客气。”温氏轻斥。 “那鱼大夫明确说你母亲的病他能治?”万澈问出了大家都关心的事。 顿时,好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马齐睿,经过一夜的调整,他已能从容面对,“他说不能根治,但可控制,控制后,只要母亲不受刺激,便不会再犯病。” 妙书屋 108 你还笑?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让一个疯子变正常,不管从什么角度去看,似乎都值得,万澈与温氏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已有决断,但五味居的股份毕竟是女儿的,让陈建辛误会没有解释,不过是觉得没必要,但若要继续用五味居,这事便必须得女儿同意了。 若女儿不同意,他们也会想办法帮马齐睿。 打定主意,两人看向万朝云。 万朝云突然接到父母的目光,顿时吓一跳,未来首辅大人的母亲能不救? 救,必须救! “陈建辛。”她扬声喊道。 在与万贵等人攀谈以套话的陈建辛此刻心里苦,万家的下人嘴巴可真严实,不管他怎么套,也套不出有用的信息。 听了声音他忙回头,发现是东家的女儿叫他,立刻便过来了,“姑娘,有何吩咐?” “昨日你准备的那些珍稀药材,再准备一份呗?”她说罢扬起个大大的笑容,似乎在说,你看本姑娘这笑容值不值那些药材? 陈建辛脸色一垮,便苦着眉梢道:“姑娘,那些药材极其难找,小的是收集了好些年才拿得出来的!” 万朝云失望,很显然,刷脸失败。 “掌柜,请务必再寻一份。”万澈请求道。 陈建辛脸色苦,心里也苦,“东家,实在没有,您也看到,如今天极城这样,实在不知去哪里寻。” 马齐睿原本充满希望,但越听越失望,他黯然的低下头,就连五味居也没有,那些稀珍药材哪里才有?难道真的要去当药人吗? “我有办法。”万朝云看向宋是真。 宋是真福至心灵,秒懂万朝云的意思,然后挑挑眉,表示有她在没意外。 顿时,所有人齐齐看向万朝云,“什么办法?”马齐睿急切问。 “别问,陈掌管,你把那些稀珍药材列个单子给我,马上。”万朝云起身,拍拍坐皱的衣裙,然后吩咐柳眉道:“取件斗篷。” “哎。”陈建辛不敢怠慢,找客栈老板要了笔墨,很快写好单子递给万朝云。 宋是真也麻溜上楼取剑,待一切备齐,三人又出门了。 护卫想要跟,宋是真直接吩咐道:“远远跟着就行,别露出行踪。” 这是高难度保护,好在他们都学过,点点头,便停在原地,待三人走远了才跟上。 早已知晓万朝云等人住在哪里的少年今日一早便躲在巷子里,就等她们出门。 他没有选在在客栈附近动手,鬼鬼祟祟跟了半个时辰,才带人一窝蜂冲出来,将万朝云三人团团围住。 数了数,他这次竟带了十个人,虽然都只是家丁,有个别还瘦弱不堪,但万朝云三人可是女孩子,顿时,他面色一热,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单挑!”他嚷道,十个大男人围殴三个女子,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之所以带那么多人,是为了对付那些护卫的,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些护卫今日竟然没有随行保护。 “噗。”宋是真没忍住笑起来,她抱着剑上上下下打量少年,“就凭你?单挑?” “我怎么了?那日我没出手,是因为我受了伤,今日我好了,到时候被我打哭,你可不许告状。”他孤傲道,一昂首,继续鼻孔看人。 只是处理过,但没好全的伤在那张傲娇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竟显得有些可爱。 “是吗?你要是输了怎么办?”万朝云笑问。 “你还笑?你们三个就数你弱鸡,你还敢问输的怎么办?我会输?”他嫌弃的俯视万朝云。 万朝云:“……”似乎打架是这样的,好吧,她此刻选择闭嘴。 宋是真忍着笑,凑到万朝云耳边道:“云妹妹,要不你跟我习武吧。” “鸡鸣起身?我才不要。”万朝云撇撇嘴,让她日日鸡鸣起身,她宁死,睡不饱的人生,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我问你,如果你输了,怎么办?”宋是真扬声问。 面对宋是真,少年收起满目轻视,正色道:“我要输给你,在天极境内,随你横行。” “不行,没有输,姑奶奶也随便横行,换一个。”宋是真挑眉,一副慵懒模样。 少年拧眉,努力丝毫,依旧没想出什么筹码来,便道:“你说,怎么办?” “我要是赢了,从今以后你得听我的,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让你给我拿金子你不能给我银子,如何?”宋是真说完还轻蔑的瞄了眼他身后的人,“本姑娘允许你们一起上,打我一个。” “什么?你侮辱我!”少年顿时气得变形,指着宋是真便道:“看我不打爆你。” “弱鸡。”宋是真‘切’了声,满目不屑。 少年像被点着的炮仗挥着拳头便冲了过来,宋是真纹丝不动,站在原地淡笑看他,少年冲过来,眼看拳头就要打到宋是真脸上了,也没见她要躲开,顿时,少年想收回拳头,可冲得太急,收不住了。 就是拳头马上便要揍到脸上时,宋是真轻轻侧身,躲过拳头,然后扬腿一脚,将少年一脚踢倒墙上。 他“啊!”一声从墙上滑下来,脸着地,眼斜嘴歪,还啃了满嘴灰。 “公子,公子你怎么办?”他的下人忙去扶。 几人七手八脚将他扶起来,他吐了几口,然后恨恨的看着宋是真,“都给我上!” 那几个下人可是看得明白,这拿剑的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力道不小,十个人,相互交换了眼神,然后齐齐冲了过来。 宋是真剑都没拔,几个横扫,轻轻松松撂倒大片,然后刹那间出现在少年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你叫什么?” 少年吓得后退好几步,不过没有害怕,反而激动的看着宋是真,“我姓燕,单名一个浩字,女侠,你收我为徒吧!” “燕小弟,你可还记得刚才答应我什么?”宋是真玩味问。 “记得!女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叫我给金子,我绝不给银子!女侠放心,保证做到,女侠,你现在是要金子还是要银子?”他期待问,恨不得将金山银山搬到宋是真面前,以讨他欢心。 燕家十个家丁,相互搀扶爬起来,听了自家公子那话,纷纷露出嫌弃目光,真是没眼看!做燕家的下人太难了! “是真姐,给。”万朝云将单子递给宋是真,然后笑眯眯的看着那燕公子,这公子怕是个受虐狂。 妙书屋 109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单子所列不长,所要的都是八十年以上的人参、灵芝,以及一些西红花、雪莲花之类。 一般上年份的人参和灵芝,都会被大户人家收藏起来,市面上轻易不得见的。 宋是真将单子递给燕浩,“这些东西你家有吗?” 燕浩的眼睛本便被打出两个巨大的紫圈,方才又一边脸贴墙滑落,此时根本睁不开,甚至开始肿,是以他此刻只能一只眼睛视物,看了半响才看完。 “后面那些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人参和灵芝我老家有,知府衙门没有。”他如实说,“我跟我爹刚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买。” 宋是真将单子贴在他脸上,剑一横,“有没有?!” “有!女侠放心,我这便去给你找,保证让女侠满意。”他立刻点头如捣葱,且无比诚恳的保证,满脸荣幸。 宋是真收回剑,满意的拍拍他手臂,“好好办事。” “是!”燕浩高声道。 回客栈的路上,万朝云笑得肚子都痛了。 宋是真撇眼看她,“云妹妹,很好笑吗?” 万朝云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费力的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那你是孤陋寡闻,在我们军营,大部分人都是越战越勇,永不屈服。” “能一样吗?”万朝云瞪眼。 “……”宋是真懒得跟她计较,提剑来了个飞檐走壁,当她轻飘飘从空中落下时,衣袂飘飘,长长的秀发也跟着飞扬,瞬间美呆。 柳眉都看呆了,她无法相信,女人也能这种飒爽,四公子真有福气,能娶到宋姑娘。 三人追逐着,说说笑笑在空旷的大街,突然上次打燕浩的那几个少年出现在眼前,他们也是一愣,然后对视一眼,再次迅速做鸟兽散撒丫子跑了。 “我怎么觉得这几个人有点问题。”万朝云收起笑颜凝重道。 “管他什么问题,总之,不敢惹咱。”宋是真不以为意道,艺高人胆大说的便是她。 万朝云也没多说,不多会便到了客栈。 一群人等着她们三人,见人归来,温氏立刻询问:“如何?” “婶婶,放心,不日便有人给咱们送来。”宋是真无比自信,她根本不怕那燕浩骗她,若燕浩骗她,再去打一顿即可。 温氏与与万澈是信的,其他人半信半疑,不过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选择相信。 “爹,娘,你们这是?”万朝云目光落在翠罗身上,她此时手里提了礼盒,且温氏身上也披了件遮风的斗篷,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温氏伸手为女儿理顺略有些凌乱的细发,柔声道:“若要在此处居住,需得去问过知府大人,看朝廷是不是真的会派兵,若派兵,你祖父与你便留在天极城,若不派兵,咱们便归家去。” “女儿陪您一起去。”万朝云当即便挽着温氏胳膊,说什么也不肯回房间。 温氏无奈,“好。” “婶婶,我也要去。”宋是真想去知府衙门看看,那燕浩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般,是知府的公子。 “都去。”温氏伸手也为宋是真理了理洒在额头上的细发,对宋是真,她是无比心疼的,打小便没娘的孩子,没长歪,依旧开心活泼,多难得。 依旧是陈建辛领路,只是几人刚走出客栈,那日那小二便跑来了,极为冷的天,他跑得满头大汗,可见是急事了。 “掌柜,京城来人了,是……”他看了眼万朝云一家,“是万管事。” “四哥哥?”万朝云立刻开心问,“我四哥哥来了?” “回万姑娘,是万管事来了,正询问你们住在哪里呢,小的本打算领人过来,但又担心你们去看院子过来遇不到,我便先过来看看在不在。”小二擦了擦汗回道。 万朝云抬头看向父亲母亲,二人也都满眼欢喜,“先见衍哥儿再去知府衙门,劳烦你把他带来。”万澈和气道。 “不劳烦不劳烦,能为东家办事,是他的福气。”陈建辛心中乐开了花,总司真的派人来了!东家来天极州是为求医,管事没道理是来游历的,这次肯定是为他而来! 几人折返回客栈大堂坐定,万朝云开始盘算,“陈掌柜,给我准备八爪鱼、带子、甜虾、鲡鱼、章红鱼、金枪鱼、剑鱼,都要最新鲜的,还能找到吗?” 陈建辛先是一愣,然后很快点头,“能,虽然人基本都搬走了,但还有大部分人只会捕鱼,别的不会,他们不愿意走,姑娘,要多少?” “三四人量即可。”万朝云摩拳擦掌,她要做刺身,许久未动手,不知刀工还能不能看,“再给我准备一把锋利的刀。” 陈建辛听前半部分觉得还正常,可听到还要刀,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姑娘,您要刀做什么?” “我家姑娘要亲自做饭。”柳眉插话,“陈掌柜,我和周嬷嬷跟你一起去准备吧,我家姑娘要求高,我怕你不知她到底要什么。” “哎。”陈建辛心中回忆,娇滴滴的小姑娘会做饭?刀拿得起来吗? 这个问题,他完全是瞎操心,因为这些年,周嬷嬷的刀工已经堪比大厨,都是万朝云训练的,而且她在万家有自己的刀,轻、薄、锋利。 陈建辛不敢耽搁,因为他还要赶回来见万朝衍,很快便领柳眉和周嬷嬷去选鱼了。 人生地不熟的,万朝云不放心,叫了两名侍卫随行保护,侍卫得宋提辖吩咐,路上要听万家人吩咐,是以很爽快的去了。 周嬷嬷和柳眉刚走两刻钟左右,万朝衍便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客栈。 “四哥!”万朝云盯着门口,一见万朝衍便奔过去。 三年多未见,万朝衍长高了,也成熟了,风度翩翩更胜往昔,他一身月华云纹大氅,里边配了件白色交领衣,腰间宽大腰带挂着镂空玉佩,温雅飘逸。 他见万朝云朝他奔来,笑着伸手,然后摸摸堂妹的脑袋,“嗯,长高了。” 三年多未见,他的心境、心性、情感早已不是当年模样,父母离世,兄弟鄙弃,他有过一段时间的低沉,甚至怀疑人生,可五叔一家将他视为己出,为他谋出路,让他见识到除青州和学院以外的世界,开阔了眼睛,丰富了阅历。 让他明白,人生的路很多条,只要努力,每一条都是康庄大道。 不过是瞬间,他便把三年以来的心历路程过了一遍,一开始的悲痛难过到愤怒、心酸再到咬牙坚持,才成就了今日的从容不迫。 眼眶有些湿润,六妹妹还如往常般,笑起来眼中有光,就像天上的太阳,能照亮他心中的黑暗,然后整个人便明媚起来。 “四哥,你可有想我?”万朝云开心的拉着四哥的衣袖,对万朝衍,她无比满意,在五味居总司丝毫没给她丢人,还混得风生水起,如今见面,她便明白,四哥哥将来肯定不止眼前成就。 他变了,由一个青涩的少年变成了从容坦然,仿佛任何事都打不倒的挺拔青松,只要给他时间,将来,他肯定能长成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巨木。 然后,她在巨木下好乘凉。 人生,没有什么比有人护持,然后慵懒从容的过更自在了。 她的目标是,把身边人都培养成大佬,然后做大佬的心中宝! 万朝衍轻轻刮了下堂妹鼻尖,“最想小朝云了。” “嘿嘿。”万朝云拉着他衣袖不放,想起宋是真,忙道:“四哥,是真姐也来了呢。” 妙书屋 110 举手之劳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极大的客栈大堂,还搭了说书的小台子,只可惜那说书的走了,不然每日听两段亦是极好。 万朝衍把目光从堂妹身上收回,放眼望去,五叔正严肃的看着自己,他更成熟了,但一点儿不老,五婶则笑盈盈的,似乎三年以来一点儿没变。 目光最后落在宋是真身上,她今日身上穿了件白色云纹袖口绣青藤襦裙,手里还提着把长剑,比之当年,她长高了许多,五官也张开了些,倒也没长成他当年以为的那种五大三粗,反而在女子特有的柔美中多了几分硬朗,很是特别。 他伸手想像小时候那样牵着堂妹的手,却无奈的发现堂妹已经九岁了,再过两个月便要十岁,再牵着她的手不合适。 于是,他改成摸摸堂妹的头,然后笑着走过去撩起长衣要下跪,却被温氏拦住了,“一家人,还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快走。” 但他坚持下跪,还磕了三个响头,“衍拜谢五叔五婶,若没有五叔五婶便没有衍的今日。” “起来,路还长着呢。”万澈道。 他也知晓自己与五房早已不是寻常叔侄关系,有些事不必浮于表面,起身后转向宋是真,抬手极为礼数的揖礼,“宋姑娘。” 宋是真并非养在深闺没见过几个人的无知妇孺,她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万朝衍,他果然如之前玩笑的那般,并未长残,甚至更加玉树临风,远比她所见过的青州那些所谓大族公子要有气度,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一直平静无波的心,突然快了一拍。 但她没感觉到他看到自己有什么特别,仿佛她跟与别的女子般,于他而言,都只是女子而已,纵然他与她有婚约,他看自己时,衣裳下的那颗心,依旧平静无波。 “四公子。”她难得淑女的回了一礼,然后他点点头,笑容不多不少,眼眸不动无波。 万朝云在两人身上打量了几眼,温氏也在两人身上打量,她觉得两人之间缺点什么,或许相处久了,就能有男女感觉了吧。 而万澈却觉得,相敬如宾便够。 这世上许多夫妻,都是相敬如宾的。 万家几人顾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并未注意到跟在万进身旁的阿谭,但马齐睿发现了,他激动的冲过去,“阿谭,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公子,小的终于找到您了,小子找您找得好苦。”阿谭噗通跪下,顿时泣不成声。 众人听到声音回头看去,才发现阿谭也在,且相比较上一次见面,他瘦了好几圈,双眼都要深陷下去了。 “四哥,他跟你一起来的?”万朝云问。 “嗯,听说天极州沿海发现海匪,郑指挥使亲自带兵从北雍城过来,途中许多天极州人逃出去,其他州郡却拒收,并且派兵守住各地关隘,外面都全乱套了,我在北崇州与天极州交界处遇到他,他他们似乎遇到了山匪,走散了,正好在京城见过,便带过来了。” “你还见过他?”万朝云表示不信,京城那么大,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 万朝衍失笑,伸手捏了下她的脸,然后压低了声音道:“马志远顶替了刘汀舟的位置,我能不知道吗?特地去调查过马家,这马家原是望族,可家里有人犯了事,家族便就此没落,按理说不可能起复才对,不知怎的,竟直接提拔去了吏部,那可是重要位置。” “四哥,五味居还有情报系统?”万朝云惊喜问。 “自然,没有情报网,如何能把买卖做得这般大?”万朝衍以前觉得弃文从商是无奈之举,可现如今却觉得,五味居实在是个好去处。 五味居,神秘着呢,世人只知五味居是酒楼,却不知五味居还有许多别的业务,就像一张网,将大兴,甚至周边各国网在里面,他所见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万澈见侄子跟女儿在说悄悄话,忍不住靠过来,问了同样一个问题,“衍哥儿,你如何识得那马家小厮的?” 万朝衍原话又说了遍,还补充道:“马志远顶替了刘汀舟的位置,不然也不会注意到。” 他并不打算跟万澈谈起五味居其他业务,万澈+与万朝云不同,并不是五味居的股东。 万澈惊讶,“你是说英姐儿嫁去的那个刘家?” “对,就是那个刘家,听说被贬去做了知县,如果没有大造化,这辈子怕是回不来了。”万朝衍冷冷道。 吏部郎中,和小地方的知县,那可是云泥之别。 万澈听了也无比解气,“衍哥儿,你可有参加今年的秋闱?” “五叔,我在京城,如何参加?过几年吧。”他目前并不打算参加科考,再过几年,更熟悉五味居的事务,再考虑不迟。 “也是,不过你的功课可不能落下。”万澈叮嘱。 “是。”他答得好好的。 说话间,马齐睿从阿谭口中得知事情经过,他立刻转身来谢,“多谢四公子出手搭救,若无四公子,阿谭要找到此处,不知要何年何月。” “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万朝衍笑道。 “公子的举手之劳,却帮了在下大忙。”他一个人照顾疯魔的母亲,确实有些棘手,尤其是身上钱财都用光了。 “别说那些客气话了,都坐下吧,时间紧迫,咱们还是先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温氏听夫君说起秋闱之事,瞬间又急了,再不启程,何时才能到京城? 众人闻言纷纷落座,万朝云特地把万朝衍推到宋是真旁边坐定,然后才回自己座位,大家见她如此举动,忍不住莞尔。 宋是真的脸上也飞上两团绯红,不过万朝衍却无比坦然,面色始终如常。 “衍哥儿,你是说朝廷会派兵到天极州坐镇,对吗?”温氏顾不得其他,紧张的问。 顿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这件事上,不由自主的都盯着万朝衍。 万朝衍神色凝重的点点头,“朝廷可能刚得到信息,不过指挥使和布政使大人均已知晓,指挥使郑大人亲自带兵过来,而且已有海军从七星岛先一步到来。” “如此说来,住在天极城也不算不安全?”温氏还是担心。 “五婶放心,朝廷一直便有在天极州海域设海军司的打算,这次肯定能成功,届时更安全。”万朝衍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万澈欣慰的看着侄子,衍哥儿真是不一样了,这些国家大事,张口便来,别的孩子十七岁时在干什么?恐怕只会做几首不怎么样的酸诗吧。 不由得,万澈觉得自己有些对得起兄长了。 妙书屋 111 刺身?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快去快回的陈建辛终于见到传说中的万管事了,他起初还不敢相信,特地问了小二,小二再三肯定就是这十七岁的少年,他才感叹:“真是年少有为!” 感叹完,也不敢直接插话,直到大家都问完问题后,他才战战兢兢来到万朝衍面前,先行了大礼,然后才恭敬的道:“万管事,小的是天极州这边的掌柜。” “陈掌柜,我知道你。”万朝衍道,脸上有淡淡笑容,那笑容无比亲切,看在陈建辛眼里,顿时心中便生起万管事和他是自己人之感。 “万管事,您是因为五味居要补税的事来的吗?”他小心翼翼问。 面对地方上的管理者,万朝衍的态度始终和煦,但当谈论到关键时刻的时候又有些疏离,“没错,正是为此事而来,在大兴谋生,便要遵大兴的国法,这一点你没有做好,总司一致决定,罚你五年俸禄,并责令你们把税补齐。” “是是是,万管事,我服从总司的决定,可现下您也看到了,根本没法做生意,人都没有。”他苦恼道,一大把年纪,在万朝衍面前却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万朝衍收了脸上笑意,神色凝重的点点头,“这确实很棘手,不过你放心,搬出去的人还会回来,因为别的州郡不收。” “管事。”陈建辛的脸还是很苦,仿佛吃了一肚子黄连般,“那新知府燕大人要一个月内补齐,不补齐的便要抓起来,万管事,那安泰楼的东家,欠太多,燕大人直接便抄了家,人全部下大狱,万管事,一个月,小的上哪里去找两万两啊。” 万澈眉梢一挑,“下狱?” “对啊东家,那燕大人强横得很,不补税,全家想出天极州都不可能,时刻有人看着,根本走不了。”他就差痛哭流涕来展现自己有多惨了。 万朝衍听他叫万澈东家,眼皮动了动,最终没拆穿,除了总司的核心人员和张山计,鲜少有人知晓真正的股东是万朝云,一个九岁的女孩,五味居最小股东。 “所以,你是怕被抓起来?”万澈说罢声音冷下来。 “不!东家,小的是真心想补税,也不会离开天极城,可一个月实在太短了,两万两小的根本拿不出来。”他快哭了。 “我来此处,就是助你补税。”他淡淡道,“距离让你们补税,已经过去数月,既能拖如此久,说明那燕大人也不是全不讲理。” 陈建辛闻言当即噗通跪下,“万管事救了在下的命!救了伙计们的命!”他感动得砰砰磕头。 “阿进。”万朝衍喊了声。 万进忙过来,“公子。” “把我带来的人叫进来。”他吩咐。 万进道了句‘是’便转身出去了,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两名男子,男子都在三十多年年纪,长得虽然一般,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看着倒也舒心。 “这是?”陈建辛心中咯噔一下,总司不会要换掉他吧?从普通小二走到掌柜这个位置,他是历经了千辛万苦的,若就这样被换下去,他不知该如何接受…… “这两位是我从海外带回来的大厨,擅长做各种海鱼海虾,天极城是一座临海城池,所有餐馆酒楼做的菜式都差不多,此地的五味居之所以称之为第一酒楼,不过是总司投了大把黄金打造出来的,事实上名不副实,今日我带来两名大厨,给天极城人民换换口味。” 陈建辛闻言松口气,不是换掉他就好。 “四哥,他们会做什么?”万朝云忍不住问。 “刺身,你没吃过,待会让他们露一手。”万朝衍脸上换上了笑容,温柔极了。 宋是真想,他对自己的妹妹真好。 万朝云闻言心头一跳,刺身?我去,她刚准备做来着。 恰好此时周嬷嬷上前禀报鱼的事情,“姑娘,您要的鱼和刀都准备好了,奴婢现在给您处理?” “不用,给这两位大厨,四哥带来的。”万朝云也想尝尝这个时代的外国大厨做的刺身。 大厨是万朝衍花重金请来的,似乎也听得懂几句大兴话,闻言看向万朝衍,万朝衍道:“周嬷嬷,领他们去。” 事关天极城五味居的生死存亡,陈建辛格外关心,他迫不及待道:“管事,小的也想去。” “去吧,不过别指手画脚。”他叮嘱道。 “小的明白。”陈建辛也清楚,因为他手底下的大厨周三铲最恨自己做菜的时候有人在身边聒噪。 得知指挥使大人亲自过来后,温氏已较为放心,她在心里思考半响,又问万朝衍:“衍哥儿,你此次来住多久?” “若无意外,至少两个月。”他道。 “那你跟朝云和我父亲住,这样也好有个照应。”她顿时放心不少,有他在,五味居照顾起来也会更加尽心尽力。 其实她多虑了,没有万朝衍,陈建辛也不敢怠慢。 “听五婶的。”他点头,“院子找好了吗?” “还没去看,待会去看看。”温氏还是很不放心,“最好能找到一个离衙门近的。” “娘,您干脆问问四哥,能不能把咱们安排到郑大人身边,郑大人统辖领海行省所有兵甲呢,更安全。”万朝云无奈揶揄。 温氏闻言顿时便怒了,“为娘这都是为了谁啊,小没良心的。” “女儿知道,您别担心了,朝廷还能让外国的人把天极城给屠了不成?放心。”万朝云忙挨过去抱住温氏胳膊,“爹明年若能高中,咱们就可以直接去任上,便不用如此担惊受怕了。” “五叔,有把握吗?”万朝衍不由得看向边上一直很严肃的万澈。 万澈闻言点点头,“信心是有,但还是要考了才知道。” 突然间万朝云想起前世的明年似乎有舞弊案,这一世应该不会再有,陈谦做了首辅,必然会安排最公正的人负责此事。 正这般想,万朝衍突然又吩咐万进,“把那几本书给五叔拿来。” 他吩咐完看向万澈,解释道:“五叔,我在京城结交了几个国子监学子,里面每年都有押题,这些都是他们给我的,你得空看看。” 万澈震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就连一直默默听着的老爷子也忍不住撩眼看来,“衍哥儿,你真是出息了,竟还结识了国子监的学生,了不得。” 妙书屋 112 奇怪啊,然后呢?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谦虚笑笑,目光投向万朝云,他哪有六妹妹厉害?宫里那位大皇子,见天的打听她,若不是他经常招他入宫,那几位会主动结交他? 人家可是世家子,眼高于顶呢。 接收到四哥怪异的目光,万朝云突然如坐针毡,“我困了,我想去休息休息。” “五叔,五婶,侄儿也有些疲累,想先休息一下,不知可还有空房?”万朝衍忙跟着起身。 “有!”温氏点头头,“翠罗,你去找客栈老板,再开一间房,然后给衍哥儿送些热水去沐浴。” “多谢五婶。”万朝衍起身,再仰头看去,万朝云的身影已消失在二楼。 待客栈老板亲自领他去到自己房间,他以太困要休息暂时不沐浴为由成功免打扰,客栈老板离开后,他忙循着方才关门的声音找过去,“六妹妹。”他压低声音喊了几声。 万朝云打开门,脑袋探出去,“四哥,怎么了?” “我有事问你。”万朝衍比较高,一眼便看到房间里似乎不止住着一个人,便不打算进去,“你出来。” “好,你等一下。”万朝云拿起方才摘下放在架子上的连帽斗篷,然后出门蹑手蹑脚的跟在他身后,两人都不敢有大动作,挨着回廊里边走,从左边来到右边,然后便是下楼的楼梯。 两人下楼来到后院,院子种了棵柳树,枝条很长,树干也极高,像是有些年头了,不过可惜的是,现下天冷,树是秃的。 穿过院子,两人看见一个小门,万朝衍把门打开,“六妹妹你先。” 万朝云从小门钻过去,外面是一条小巷,没有人,冷风扑来,钻进衣裳里,来了个透心凉。 “快把斗篷披好。”万朝衍亲自为她披上斗篷,“还冷吗?” “不冷了,谢谢四哥。”她扬起甜甜笑容,“四哥,你找我何事?” 两人很默契的沿小巷慢慢走,不多会便到了空旷的大街,“六妹妹,你认识京城里的人?” 他怕直接说大皇子吓到堂妹,是以用词比较迂回。 万朝云心想,何止认识,还有极深的纠葛呢。 但她还是笑着摇摇头,“不认识,怎么了?” “那就怪了。”万朝衍实在想不通,“有件事,我怕说了你会害怕。”可是他好想说,这件事放在他心里三年了,每当半夜时分醒来,想起此事便会吓得冷汗直流。 “你说,我不怕。”万朝云睁着无辜大眼看他,似乎很期待的样子。 万朝衍组织了下语言,又伸手摸摸堂妹的头,“宫里的大皇子经常向我打听你,虽然他都是套话,可我又不傻,还是听出来了。” “大皇子?”万朝云已明白是林见深,不过她面上没表现出来,“他都打听我什么?” “都是一些琐事,比如你喜欢什么,爱吃什么,六妹妹你是不知道,那大皇子就是个疯子,他吃虫子,我的天!那天我正好无事,他便叫我入宫,说请我吃美味珍馐,我一想御厨的手艺都不错,便去尝尝,哪想去了才知道,他要请我吃虫子,你说他是不是在戏弄我?可他自己吃得很开心,并不像戏弄我的样子。” 时隔许久,他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万朝云伸手拍拍他手臂以示安慰,“四哥,他还打听我什么了?” 万朝衍瞪眼,“你竟不觉得他奇怪?” “奇怪啊,然后呢?”她淡然问。 万朝衍:“……” “四哥,你不会害怕到现在吧?”万朝云好笑道。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还不是担心你?那大皇子对你如此上心,万一他将来要娶你入宫,然后让你天天跟他吃虫子,你受得了?”他满脸好心被当驴肝肺的委屈。 “四哥,这事你别告诉我爹我娘,我怕他们担心。”万朝云正色道,“他们还一直想着给我招上门女婿呢,若知晓我被大皇子惦记,还不得急死?” 万朝衍叹口气颇为心疼的看着堂妹,“你啊,可怎么办?要不还是告诉五叔五婶早日给你说个人家?” “我不想那么早说亲。”万朝云低头,神色恹恹的,还没忘记前世的伤痛,如何谈新的婚姻大事?更何况还是在这般的情况下,为了招婿而招婿,有什么意思。 万朝衍见堂妹神情低落,顿时心疼,习惯性伸手摸摸她的头,“没事,你还有四哥,四哥会保护你的。” “嗯。”万朝云抬头,眸子含泪,但脸上有安心的笑容,“四哥,听说你出海了,下次可别再去,太危险。” “嗯,不去了,接下来我会各地的跑,见一见世面。”他偏头垂眸,兄妹两人相视一笑。 走了一段,眼看着离好客来客栈极远了,万朝衍道:“回去吧,若五婶寻不到你会担心的。” “嗯。”万朝云也觉得极冷,而且刺身差不多也该做好了,她迫不及待想要尝尝。 两人正往回时,路过一个交叉路口,发现对面有家铺子竟开着门,似乎是专卖手炉的。 万朝衍见堂妹冷得直搓手,便道:“咱们过去给你买一个。” “好。”万朝云眯着眼,这该死的天气,风不要钱似的狂刮,仿佛不把人冷死不罢休。 两人穿过街道来到对面铺子,铺子门大开,但无人在外接待客人,两人走进去,听到里边有对话。 “祖母,等下次知府大人再给银子,孙儿便带您去五味居吃饭!” “好好好。”苍老的声音,笑着说好的应该是那祖母,“你也要留着点银子,到时候娶个漂漂亮亮的媳妇。” “祖母!”少年似羞涩了。 “知府大人也是个好父亲,竟这般费心费力的教子,你可莫要把知府家的公子打坏了。”温婉的妇人声音。 兄妹两对视一眼,万朝衍扬声喊道:“手炉卖吗?” 顿时里边安静下来,万朝衍又问:“手炉卖吗?” “卖。”一三十多岁的妇人撩起门帘出来,她望一眼兄妹二人,发现脸生,又听口音,便确定是外地人,她暗暗松口气,可别泄露了知府大人的事。 “四哥你给我选吧,我在外面等你。”万朝云撩起斗篷的连帽盖住头,转身便出了门,站在寒风中瑟瑟等待。 顶点 113 也不是妲己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黄铜镂空手炉,不大,双手刚好能握,外面还包了层粗布,万朝衍嫌弃那布粗,将手炉晃到堂妹面前时道:“找个绣娘给你绣个套子。” “四哥,你是如何得知我绣工差的?”万朝云吐吐舌问。 万朝衍一副何事能瞒我的高人模样,挑了挑眉,揶揄道:“我不光知道你绣工差,还知道你琴艺也差。” “别以为你是我四哥,我就不敢打你!”万朝云磨牙。 她还未伸手,万朝衍已几个健步冲到前面,“你打不到我。” 万朝云心想,得,还是没长大,方才那端方持重是装出来的,其实他心里还是个孩子。 不过,在这冷得要命的天气,她觉得跑跑可能会暖和些,便追了上去,然后万朝衍接着跑。 直到两人都跑累了,身子暖烘烘的才停下来。 突然,万朝云发现他手里只拿着一个手炉,当即便怒了,“四哥,你怎么只买一个?!” “你一个人用得了两个?”万朝衍不解问,而且他一个侄子,给婶娘买手炉也不合适。 他一副钢铁直男模样,万朝云顿时气得跺脚,“是真姐,给是真姐买一个!” “她习武之人,不怕冷。”万朝衍闻言脱口而出,“再说了,还未成亲,便私相授受,传出去不好听。” 万朝云都要被他气死了,走过去拉住他便往回走,“你们都定亲了,给个手炉不算私相授受,而且,人家千里迢迢来看你,你这样冷漠,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吗?” 万朝衍无奈,只得任凭她拉着往回走。 远处,一直鬼鬼祟祟跟着,但从不漏行踪的两名二十多岁男子对视一眼,其中长脸的男子对方脸的男子道:“写,与其四哥有肌肤接触。” “不算吧?你看,她只拉衣袖,而且,人家是兄妹。”脸方男子一本正经分析。 长脸却不敢苟同,摇摇头道:“堂兄也属于表哥一类,大意不得,必须写上。” “主要是写了殿下看见不高兴怎么办?”方脸又露出为难神色,顾虑颇多,“殿下虽然没说为什么要盯这万姑娘,可他说了,一定要破坏她的亲事,这用意昭然若揭啊。” “殿下没说过这话,是李公公说的。”长脸纠正,“你别过度解读,这万姑娘虽然长得挺好看,但她也不是妲己,殿下有这么在意?多写一些她的错处,殿下看了,也就死心啦。”他说得语重心长。 “你这人,那万姑娘跟你无冤无仇,你做甚要害人家?我看她除了起得晚些,其他地方没毛病,有的事能不能写便不要写,影响人家前程,是要遭报应的。”方脸满脸的不认同,甚至摆出要训人的姿态,准备继续叨叨下去。 长脸见他架势,立刻扬手做个暂停的手势请求休战,“罢了罢了,你不想写就别写。” “这就对了嘛,万姑娘又没得罪你,何故断送人家的前程?起得晚又不是道德性问题。” 长脸无奈,眼睛望向别处,努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在心里嘀咕:“那是起得晚吗?那是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哪家媳妇这般?哪家媳妇不是鸡鸣起身,然后去厨房做朝食?”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因为说了方脸有一百句等着他。 万朝云压根不知有人一直跟着她,并且记录她的一言一行,甚至几十起身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她与万朝衍买了手炉,便原路返回了。 回到客栈,带着一身冷意,刚推门进房间,便被宋是真堵住了,她挑眉,一副你自己招还是我打到你招的模样,万朝云很怂的选择将手炉递到她面前,“是真姐,四哥哥给你买的手炉,你看,是不是很漂亮?我的是黄铜的,你的是青铜的,有点重,不过你力气也大,拿着正好。” 宋是真闻言并未接,转身便趴在床上,“我以为我没看见,是你拉着他去买的,他本来只给你一个人买。” 笑容凝固在脸上,万朝云第一次感觉到练家子的可怕,她咬咬牙,脑子飞快的找对策,这个时候不能刺激她,而且她们两人又不是情敌,她在意的是万朝衍没有主动想起来要给她买。 想通这一点,万朝云走过去,将手炉放在她眼前,“我四哥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求学了,虽然是幼子,可远没有三姐姐受宠,后来好不容易回来,我大伯父大伯母又过世了,大伯父大伯父刚入土没多久,我大哥和三哥便分了家,他只分到一间睡觉的房间,什么也没有。” 听着的宋是真翻了个身,她看向万朝云,“然后呢?” 万朝云心中一动,卖惨是渣男的手段之一,虽然渣,但还别说,真挺管用,她立刻打起精神再接再厉,“然后她没地去,也没人给饭吃,就求我爹让他弃文从商,他在我家茅屋顶着大太阳跪了好几个时辰呢。” “我四哥哥的学问是几个哥哥里头最好的,我爹说,只要让他再学几年,肯定能中进士,你知道吧,我们万家几十口人,只有两个进士,一个我大伯父,一个我三伯父。” 宋是真无语,她虽然挺同情万朝衍的遭遇,可万家一门两进士,四举人,还要怎样? “所以,三姐姐,四哥哥对我好,是因为我爹在他微末的时候帮过他,你别生气,他会学会对你好的。”万朝云无比坚定的道。 其实听到万朝衍被兄弟如此对待,她便不气了,甚至有些心疼,“我哪有生气?他若对你不好,我还看不起他呢,手炉挺好看的,就是罩子太丑了,我不管,你让柳眉给我绣个好看的。” “好的!”万朝云开心也躺下,然后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外边已经够冷了,原本以为进屋后会暖和些,没想到更冷! 这天极州,真的是除了被子里,没有一处不冷。 “朝云?”门外突然想起温氏的声音,“你睡了吗?” “没有,娘进来吧。”万朝云缩在被子里,双手夹在腘窝处,那里暖和。 “你出来,娘有事跟你说。”温氏扬声道。 妙书屋 114 又改决定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老白曾写——十月江南天气好,可怜冬景似春华。 万朝云拢了拢身上的羽缎斗篷,从房间里出来,然后吐了口气,颇有童心的瞅着雾气湮灭于天地间,然后吸吸鼻子喊了声:“娘。” “来得不是时候,若春日来,此地风景无两,不过陈掌柜说再忍忍,过两月便好。”温氏心疼的搂着女儿,两人边说边往老爷子的房间去。 到老爷子的天字号房时万朝云才发现,父亲已在,两人已饮过一杯茶,似都在等她。 “好了,一家人齐了,咱们来说一下往后的事。”万澈放下茶杯道。 老爷子年纪大了,客栈老板也不知从哪里找老炭火,烧了一盆旺旺的置于屋子中间,人一靠近,便暖洋洋的。 “大部分人都搬走了,也无人给送炭,这是最后一筐。”温氏皱眉道,“还得省着点用。” 万朝云挨着老爷子坐,嘿嘿笑两声,打算今后日日带柳眉到老爷子屋里来做绣活,柳眉绣,她负责陪老爷子说话。 “衍哥儿不是说了吗?人很快就会回来。”万澈忍不住道,“再省,人得冻出毛病来。” “女婿说得对。”老爷子帮腔。 温氏:“……”她气乐了,她这都是为了谁呀?好心没好报。 万朝云眼看气氛不对,爹娘因为炭火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就不妙了,她赶紧插嘴问:“娘,您叫女儿来有何事?” 话题很快从炭火转到正事上,关于这个问题温氏也看向夫君,只听万澈幽幽道:“方才我们跟掌柜的打听了一下,这领海行省统辖之下有天极州和北崇州两州,天极州海岛多而小,但北崇州便不一样,有七星岛七座大岛屿,接壤内陆的地方亦是更为宽阔,还有大兴最大的港口,是以,方才爹跟你祖父还有你娘商议过了,我们去北崇州住。” 不等万朝云问,他又接着道:“从北崇州到鱼家村也不远,选一个最近的地方住,仅一日的路程便能到鱼家村。” “路程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北崇州有宣威将军坐镇,等闲海匪不敢造次,而且把你们留在天极州,我入京也不能安心科考。” 来不及惊讶父母又改决定,万朝云闻言眉头一挑,陆镇南怎么到北崇州来了?承天五年,他不应该在北边镇守吗?然后还负责给承天帝练三十万骑兵,骑兵将练成时,宦官王震进谗言,又栽赃嫁祸,他最终被贬官抄家死于非命,全家无一幸免。 林见深?难道是林见深把他弄到北崇州来了?他今年才六岁,有这么大本事? 不过王震都死了,谁还会去害宣威将军? 万朝云在心中轻轻一叹,开了挂的林见深,这一世怕是真的要得偿所愿了,前世他心心念念的创造太平盛世,没能成功,一辈子也只是在收拾他亲爹给他留下的烂摊子,好不容易收拾好,一转眼,人已经老了。 “朝云。”万澈叫了两声。 “啊?怎么了?”万朝云回过神来忙茫然问。 “你娘问你,你是跟我们一起去北崇州,还是先跟宋姑娘留在天极城,毕竟你四哥也在,他们的亲事,需得尽快定下来,别耽搁了两个孩子。”万澈 听半响,万朝云终是听出些问题来,她好奇问:“爹不进京了?” “若到了北崇州,这边没打仗,我便独自进京,若打起仗来,缓两年再考也不迟。”万澈答道。 “那我跟是真姐先在天极州住两月,等四哥哥要走的时候,我们再过去。”她立刻做了决定,宋是真与万朝衍有没有夫妻缘分就看这两月了,能有两个月时间相处,也不算盲婚哑嫁。 “我有个老友在北崇州开了个小私塾,去了北崇州,你得空去听听,他能力一般般,也就拿了个榜眼而已。”已决定好去留,老爷子便随意道。 万澈:“……”而已?知道榜眼多难拿吗?祖坟冒青烟才可能出一个! “爹,冒昧问一句,那小私塾是崇明书院吗?” “小书院而已,不足为奇,以前我被罢官在家时,他还曾亲自给我来信,请我去讲学,小书院,我都看不上。” 万朝云觉得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装逼能手,瞧瞧这傲娇小表情,她跟温氏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能选择微笑。 榜眼不算什么也便罢了,毕竟家里有个侄子是三甲,可崇明书院出了好几个状元呢,用桃李满天下来形容都不为过。 不过,老爷子也只在家人面前嘚瑟两句,又没有当面损人家书院,只要他开心,便也随他去。 正说着话,外头万进的声音传了进来,“老太爷,公子让小的来请您下楼用饭。” “做好了!”万朝云第一个起来,然后奔出门去,万进见六姑娘先出来,一愣,然后紧接着万澈与温氏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老爷子也跟着出来,他两手一摊,得,不用挨个请了。 “我去叫是真姐。”万朝云顶着寒气噔噔噔的往自己房间跑,可能是太冷,她的速度特别快,一眨眼的功夫,人便破门而入了,“是真姐,可以去吃好吃的了,走走走。” 宋是真正在床上捣鼓那手炉,她没用过,不知该如何用,有人破门而入,她立刻慌张的将手炉藏在被子里。 不过还是被万朝云看到了,她走过去,挽住宋是真的手,笑嘻嘻道:“这么喜欢我四哥哥送的东西,就多让他送你几件。” “谁喜欢了?我不过是没用过这玩意儿,想看看怎么用?我跟你才不一样,娇娇弱弱的。”她装作不屑的起身,然后抖了抖衣裳,酷酷的出了门。 万朝云切了声忙跟上,又挽着她手臂,笑眯眯问:“是真姐,我爹我娘还有我祖父要去北崇州住,我打算留下来陪四哥哥,你留吗?” 宋是真面色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不自然道:“你都留了,我能不留?” “嘿嘿,我就知道是真姐对我最好了。”万朝云立刻开心的笑起来,下了楼,遇到陈建辛都热情的打招呼,搞得陈建辛一脸莫名其妙。 宽敞的大堂摆的桌数依旧,目光投去,只见每桌都摆了漂亮的拼盘,有红色、白色以及绿叶装饰,边上还有一碟一碟的蘸料。 妙书屋 115 不被接受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人陆陆续续被万进叫下来,众人来到楼下,顿时都傻眼了,你看我我看你的,心中疑惑,却也不敢问。 最后,老爷子实在忍不住了,他望向万朝衍道:“衍哥儿,怎么是生的?” “老爷子,您的在这边。”万朝衍知晓老爷子不能吃腥,特地叫了当地五味居的大厨给他操刀,做的是外地菜,虽然没有北地和南边的大厨做的可口,却已算不错。 他说罢将老爷子请到自己的座位,单独的小桌,摆了炖肘子,烧花鸭,焖牛腩,肉炒千金菜,鸡蛋汤,小米粥。 老爷子后怕的坐下,他方才吓得脸色都白了,心想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什么都敢往桌上端,他老人家可经不起吓。 老爷子放心了,可万澈和温氏的脸却白了,很明显,万朝衍只特别对待老爷子一人,其他人都安排吃生鱼。 “衍哥儿,这如何吃?”温氏有些慌张的问。 “五婶别急,待会我会做个示范。”万朝衍将僵直的万澈和温氏请到座位上,其他人也忐忑的落座,几十双眼睛,羡慕的望向老爷子,事实证明,恰当的生病是必要的。 万朝云则没他们那么忐忑,她将宋是真拉到座位上坐定,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蓝鳍肉,这块肉薄厚适中,沾了些蘸料,酱油芥末之类的东西,然后放入口中吃起来。 “味美鲜香,口感不错。”她给了个大大的赞赏,“四哥,你请这两人花了多少银子?” “十两黄金。”万朝衍一直担心不被接受,也已做好不被接受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六妹妹竟如此支持他的事业,当即便开始科普,“这食生鱼,早在周朝时期,便已存在,只是咱们食得少,渐渐的便无人再食,于是在千年前,这道菜便被越海国的使臣带回了越海国,并且在越海国流传下来。” 众人哪里知晓这里,听了依旧对生鱼毫无下嘴之意,万朝云又吃了筷,然后帮腔道:“史书上记载,淡水生鱼不易生食,但海里的可以,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海水和淡水不同吧。” 其实是淡水鱼寄生虫比海水鱼多。 温氏皱眉看向女儿,“你在哪本史书上看的?我怎不知?” “就在以前我爹卖掉的那些书里看到的呀,一本杂记。”万朝云一本正经的瞎掰,说得跟真的似的,就连万澈都觉得他好像真有这么一本书,只是他没看…… 万朝衍立刻点头附和,“对,书里的确有记载,五叔,五婶,要不尝一块?” 温氏还是不能接受,她起身坐到老爷子旁边,然后吩咐翠罗给她拿副碗筷,“我还是吃肘子吧,反正爹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五叔!”万朝衍成万澈刚动,但还未坐到老爷子那桌时,便按住他,并亲自给他夹了筷鱼,沾上蘸料,“五叔,就尝一口!” “爹,挺好吃的,您尝尝。”万朝云笑着又吃了筷。 万澈咽咽口水,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他强压住恶心,然后闭上眼睛,吃了口。 然后,他慢慢睁开眼睛,“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但我还是喜欢吃熟的。” “四哥,别气馁,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万朝云笑着看向宋是真,“是真姐,你也吃,挺好吃的。” 宋是真的胆子要大些,她方才见万朝云吃得开心,便有些想动手了,此时闻言便不再客气,拿起筷子便学着万朝云的动作,夹了块鱼肉蘸料,然后放进嘴里吃。 理想是吃了第一块,便有第二块,第三块,但宋是真吃了一块便放下了筷子,她没有说话,但态度表明一切。 鉴于是第一次吃,而且是生的,万朝衍没让两个大厨做多,每人也便三四块的样子,饶是如此,还是剩了许多。 宋提辖选的护卫们,二十个壮汉,也学着两位姑娘的动作吃起来,尝完,大家都觉得难吃,依旧接受不了。 其实,一道菜能不能卖钱,看大众的反应便能知晓,万朝衍深深的担心着。 好些人吃不惯生鱼,他又吩咐陈建辛上火锅,再怎么的,也得把温饱解决了。 一顿饭吃下来,万朝衍显得忧心忡忡。 “四哥,没事,我爹和我娘带祖父去北崇州住,我留下来帮你打开局面,还有是真姐。”万朝云拍拍兄长手臂以示安慰,“你放心,十两黄金不会白花。” 万朝衍充满忧郁的脸闻言终是露出淡淡微笑,她伸手摸摸万朝云的头,“谢谢六妹妹。” “谢什么?我也是在给自己挣银子。”万朝云与他相视一笑,兄妹之间无需客气,万朝衍谢的也只是她安慰自己。 陈建辛在边上观察了良久,他此刻心中无比纠结,到底要不要此时禀报?可看管事的心情不太好,这个时候把事情报上去,他会不会发脾气? 应该不会吧?万管事看起来脾气挺不错。 哎,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跟那帮孙子做违法之事了,若他身正影子也不斜,双手干干净净,何必怕他? 可偏偏他身不够正,影子也斜了……真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万朝云好笑的看着他做天人交战,满脸的纠结,“陈掌柜,你在那想什么呢?” “啊?没有!”他本能的立刻摇头,可接触到两双似早已看透一切的目光,他选择了实话实说,“万管事,方才衙门又来人了,问什么时候补税,再不补,就要封铺了。” 被朝廷查封过的酒楼,影响是巨大的,有的直接缓不过劲来,有的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除负面影响,此时衙门来下通牒,这无疑是致命的。 “阿进,带上见面礼,我现在便去求见知府大人。”万朝衍立刻站起来,神色凝重的吩咐,此刻的他,与买手炉回来时的他,判若两人。 万朝云微微一笑,真好,年轻的心还在,但又不失持重,这样的四哥,是她所放心的。 他出门前特地询问了万澈与温氏,得到两人确定要去北崇州居住一段时间,他才放心的吩咐陈建辛:“收拾座小院来,给我六妹妹个宋姑娘住。” 妙书屋 116 性温水果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官道遥遥,寒风呼啸。 选了个没有毛毛雨的日子,万澈与温氏带了十个护卫以及万贵、翠罗、周嬷嬷护送老爷子去了北崇州。 万朝云对着车队消失的方向,望了又望,有许多归来的天极城人与他们背道而驰,这些都是逃出去,不被接纳,久候无果,最终选择撤回来的人。 “放心吧,我昨日向知府大人讨了通关文书,北崇州那边会放五叔和五婶进去的。”万朝衍伸手摸摸堂妹的头以示安慰,“等五味居补齐了欠税,咱们一起过去。” “嗯。”万朝云吐了口浊气,重生后,她还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呢,可能活得太久,思虑得太多,总是不放心。 可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自己的活法,而且都是独立的,就像父母对孩子,终究要放手般,若放手晚了,孩子还会废掉。 天空灰蒙蒙的,纵是没下雨,也给人一种风雨欲来之感,不是好兆头。 “四哥,知府大人那边怎么说?”她细细问。 万朝云是五味居的股东,没有年纪小就不跟她禀报的道理,五味居其他股东,选择继承人的时候,也是在很小年纪便让其接触五味居庶务,让他们明白手底下那帮人不好管,若管不好,没那个能力镇压住,就会被反噬,直到被迫退出五味居。 三年多五味居生涯,万朝衍早已看透其中道理。 他庆幸的事,六妹妹没有像一般村妇那样无知,她是聪明的。 “已同意再等两个月,如果两个月内没有筹齐两万两,总司会出这笔银子,然后卖掉五味居,撤出天极州。”万朝衍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寒风凛冽,那笑容却如暖阳,照得人心暖暖的。 暖到让人差点忽略他话里最后几个字,但万朝云抓住了,她疑惑问:“撤出?” “陈建辛偷税漏税,期满总司,已是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原本总司决定裁撤天极州五味居,但我观他御下极严明,颇为照顾穷苦渔民,也从未欺压过弱小,最主要的是,他拿出了自己的珍藏给你外祖父看病,我便打算饶过他一回,但若补不齐税款,五味居还是会撤出天极州,因为五味居需要信誉。” 万朝衍收起了笑颜,神色沉沉的,“除了补税,这次总司还将拿出三万两捐给天极州衙门,以保声誉。” “知府大人怕是看在那三万两的份上才同意再缓两月吧。”万朝云不禁眯了眯眼,“代价如此之大,对陈建辛的惩罚是不是太轻?”万朝云记得上次他说,罚俸五年。 “他毫不犹豫的拿出珍藏,我记他一功,而且他是吴王妃陪嫁大丫鬟的哥哥。” 万朝云闻言一愣,吴王?那个不受先帝宠爱,也不被承天帝待见的那个吴王?他竟也插一脚五味居? “他是吴王安排在五味居的?”万朝云不由得问。 “总司的管事基本都是各大东家安排的人,吴王却没有,只有陈建辛这么一个拐弯抹角的人在,还是天极城。” “吴王妃的天极人。”万朝云倒是知晓些,那吴王虽不受宠,她的妻子却是几位皇叔中最貌美的,夫妻二人的感情也好,没在总司安插人,大约是不被承天帝待见的缘故,是以那陈建辛才如此巴结他们,因为吴王府根本靠不住。 说话间,万朝云抬眸看向走在自己左边,努力遮挡寒风的万朝衍,看他神情似乎并不知五味居属于承天帝,那么恭王的身份应该也还没暴露。 “你知道的还挺多。”万朝衍笑了笑,心中也略微放心,六妹妹越聪慧,他越放心,因为五味居总司那些人来头真的太大了,吴王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不过他在五味居,身份更低,可以说最低。 三年前他刚去到京城五味居总司的时候,那些人都惊呆了,他们无法相信,五味居竟然进了个九品官的女儿,更无法接受要跟如此地位低下的人共事,一度被排挤了很久。 后来还是少东家,也便是五味居最大东家的儿子林延平帮了他良多,后来林见深见天的叫他入宫,那些人才开始慢慢接受他,觉得他可能也没那么低下。 万朝云莫名的便知晓堂兄的不易,她小荷包里取出两颗蜜饯递过去,“四哥,吃,甜的。” “女孩子才喜欢吃甜食。”他拒绝了。 万朝云拉过他的手,将蜜饯塞在他手心,“吃甜食,可以让人开心。” 恍惚间,脑子里回忆起在宫里的时候,那时刚得知自己体寒严重,林见深便勒令掌莳植蔬果的司苑全部进性温、热的水果,那些性凉的水果一律不得出现在宫里。 是以,那段时间,宫里日日吃桂圆、荔枝,吃得怨声载道。 毕竟桂圆荔枝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龙肝凤胆也有腻的一天。 她吃腻了,不想吃了,林见深便是这般拉过她的手,把桂圆塞进她手里。 其实现在想想,当初他要是剥好了,喂给她吃,她肯定会继续吃的。 就像现在,万朝衍嘴里说不要,但还是接过去一口吃了,若带着壳,他怕是不太可能吃。 回到天极城,宋是真已带着护卫们把行礼都搬去了陈建辛打扫出来的院子,院子极小,不过住万朝云和宋是真、柳眉三人足够了,甚至还有空余的屋子,思来想去,便把马齐睿的母亲挪了过来。 护卫们均与五味居的伙计住在一起,自然,院子便在五味居后边,只隔着了道小巷子,三分钟路程罢了。 万朝衍与马齐睿也住在五味居后院,方便处理庶务。 环视了下往后两个月要住的地方,柳眉特地收拾过,也按照她的习惯把桌椅都归置了一遍,又在窗边的角柜上添了个白色高颈瓶,瓶里插着三四只刚折下来的梅花。 握着添了炭火的手炉,万朝云不禁感叹:“真是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呀。” “姑娘,是什么意思?”正在墩地的柳眉仰头问。 万朝云斜了她一眼,“以后别说你是我娘的学生,她丢不起那人!” 柳眉幽怨的低下头,然后继续墩地。 恰此时,外边传来吵闹声,“我要见我女侠,你放我进去!女侠,女侠,我来给你送人参啦!女侠!” 妙书屋 117 势利眼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极为难听,且极大声的公鸭嗓,响彻整个小巷,就连已失去神智的马夫人听了都觉得难听,想冲出去打人。 神智还在的万朝云,两手将斗篷上的拉绳一系,便开门冲了出去。 她到门外时,宋是真已经到。 燕浩伤好了七七八八,露出张俊俏但无比傲娇的脸来,不过他在宋是真面前哈巴狗似的讨好。 “女侠,这是年份最长的,一百二十年,这是年份比较短的,一百年,这年份更短,不值一提,才八十年。” 万朝云无语,也就纨绔子弟能说出这话来。 “人参你哪来的?”宋是真不客气的道,扫了眼那三盒人参,并未收下。 燕浩脸一仰,傲气道:“有家药行偷税漏税,人被我爹抓了,我便摸进他们家仓库,翻了半天,对了女侠,这些都是我在那家药行翻到的,你看是不是你要的。”他说罢从下人手里摘下个包裹一股脑递给宋是真,“女侠,不够我还可以给你找。” “燕公子,你这样拿别人的东西不太好吧?”万朝云失笑道。 那燕浩闻言偏头瞅了眼万朝云,然后鼻孔出气冷哼一声,“弱鸡不配跟本公子说话。” “噗。”宋是真不是故意要笑的,她就是见惯了了大家对万朝云众星捧月,难得见到有人这般与她说话。 万朝云:“……” “你说谁是弱鸡呢?找打是不?”柳眉挽袖便要冲上去跟燕浩打架,好在万朝云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说的就是你家姑娘,没有我女侠,她早被我打趴下了。”燕浩哼哼唧唧的得意道,“女侠,这是我在老家的时候,我祖母给我的蜜饯,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吃甜食,给!” 他机器猫般又掏出个小荷包递给宋是真,那荷包绣工精致,布料上等,一看便知是豪门才能用的东西,万朝云微不可查的瞄了眼他尚未痊愈的脸。 燕家? 莫非是燕阁老那个燕家? “喂,势利眼,你老家在哪?” 燕浩充耳未闻,宋是真不吃他的蜜饯,他便绞尽脑汁的讨好,“女侠,那你吃话梅吗?以前我看那说书的爱吃,我便吃了一颗,是真的极好吃。” 话毕,又从袖口处掏出个小荷包,打开,倒出几颗话梅递给宋是真,宋是真见他辛苦,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吃起来。 “还行。”她淡淡道,如此评价,还是看在他把人参送来的份上。 吃了话梅,宋是真想起万朝衍的问题,便替她问了,“你老家在哪儿?” “京城啊,我怕我说我老家是京城,咱们有距离感,所以就没说,女侠,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我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就寻常人家,也没有不准跟江湖人士做朋友的规矩。”他絮絮叨叨的,目的只有一个,女侠千万不要拿了药材就甩开他。 万朝云神色一窒,还真是燕阁老的族人啊,也不知是旁支,还是嫡枝,罢了,待会问一下四哥,他应该知晓。 宋是真将药材递给柳眉,柳眉捧到万朝云面前,当众打开给她看。 低头扫一眼,除了人参和灵芝,她其实也不认识别的,“拿去给陈掌柜掌掌眼,若可行,便给马公子送去,她母亲的病拖不得。” “是,姑娘。”柳眉白了眼燕浩,心道姑娘得了药材,看宋姑娘还理你不! 燕浩福至心灵,竟看懂了,她立刻再接再厉的巴结女侠,“女侠,我待会叫人再给你送话梅来。” “不用了,我不太爱吃。”宋是真道。 “我爱吃,你送给我呀。”万朝云抱胸靠在门框上笑道,“是真姐,有道菜,叫话梅鸭,可好吃了。” “对对对,女侠,我给你找话梅,然后找肥鸭,很快就给你送来。”他说罢生怕宋是真拒绝,转身便跑,“女侠,你马上回来,你等我!” 宋是真:“……”这人是不是毛病? 万朝云摇摇头,一脸的艳羡,“哎,会功夫就是好,随便收个小弟就知府大人儿子起底,现在习武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云妹妹要练吗?”宋是真凑到万朝云跟前,眯着眼看她,似乎在说——玩归玩闹归闹,别拿你是真姐开玩笑。 若拿你是真姐开玩笑,打到你不会笑。 万朝云立刻缴械投降,满脸写着——你能打,你厉害,我惹不起的神情。 正好马齐睿和万朝衍听到动静过来,她立刻跑到万朝衍身边道:“四哥,那燕大人是从京城来的,是燕阁老那个燕家的吗?” “燕大人是燕阁老的侄子,颇得家族看重。”万朝衍扫了眼堂妹和宋是真,见两人神色有些异样,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对了,马公子,找到了人参,已经拿去给陈掌柜掌眼了,他若觉得可行,咱们明日便送你母亲去鱼家村医治。”万朝云赶忙转移话题。 话出口,大家的注意力成功转到此事上,马齐睿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对万朝云揖礼谢了又谢。 “马公子,你谢我做什么?谢是真姐,药是她找到的。”万朝云指着宋是真道。 马齐睿闻言转了个身,狂行大礼,“多谢宋姑娘,宋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将来定报姑娘大恩。” 被狠狠谢了一通的宋是真瞪了眼万朝云,然后转身进了院子,刚直起身的马齐睿愣然,他忐忑的问万朝云:“万姑娘,是不是在下说错了什么?” 这要怎么说?其实她也不太懂宋是真心里在想什么,难道是四哥态度不好? 顿时,视线投到万朝衍身上,只见他神色如常,并无异样…… 想了片刻,她尴尬道:“没有,是真姐只是不太习惯,你别多想,快去找陈掌柜。” “好!还请万姑娘代我再次感谢宋姑娘。”他揖礼道。 “好。”万朝云咧嘴一笑,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好在急着去找陈建辛,倒也没看见。 马齐睿走后,巷子里便安静了,万朝衍道:“六妹妹,你特地询问燕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就是好奇问问,对了四哥,若明日去鱼家村,你去吗?” 思量片刻,万朝衍摇摇头,“我便不去了,明日还要与当地的几个掌柜洽谈些事。” 不去好,不去好,万朝云在心里庆幸,她明日肯定是要去的,她去宋是真定然也会跟着,万一那燕浩又黏上来,岂不尴尬? 不对,宋是真不能去,不能让那燕浩再见她未来四嫂! 顶点 118 受虐狂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打定主意,万朝云回到自己屋便开始算。 “那八十年的人参,算二百五十两。” “一百年人参,算三百二十两。” “一百二十年人参,算五百两。” “一共一千零七十辆,一千一百两吧,免得别人说我占便宜,至于灵芝……”她无奈放下笔,她不知道灵芝是什么行价,“算了,问陈掌柜吧。” 正犯愁,柳眉回来了,她推门进来便道:“姑娘,燕公子虽然傻了点,但药都备齐了。” “真的?”万朝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燕浩一看便知晓是个纨绔子弟,整日上街挑事打架的那种,没想到办事还挺靠谱。 “嗯,陈掌柜说了,还多了两支上好人参,让奴婢拿回来。”她说罢将人参放在桌上,“姑娘,这人参如何处理?” “燕浩从人药行摸出来的,让他还回去吧,对了,你去问一下那些药材所需多少银子,咱们总不能白拿人家燕公子的东西。” 还有陈建辛的也不能白拿,需得给银子。 柳眉得令,又转身出了门,她走时细心的把门带上,生怕冻着万朝云。 抱着手炉,万朝云出了门,她来到对面宋是真门前,叩了叩门。 “进来。”里边传来懒懒的声音。 万朝云推门而入,便见宋是真正在擦拭宝剑,她这屋冷得令人发抖,不像万朝云那边,刚搬进来,便让柳眉找了炭,烧得旺旺的。 “是真姐,咱们去我那屋吧,你这里太冷了。”她如实道。 正在擦拭宝剑的宋是真突然直起身,宝剑一扬,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然后几个利落翻身,屋里的空气随她而动,万朝云觉得更冷了。 “我冷了便练练,然后就不冷了,我不需要烤火。” “你就当陪我说话解闷!”万朝云挽着她的胳膊,“是真姐~~~~”撒着娇。 宋是真无奈,并白了她一眼,“怕了你了,走吧。” “嘿嘿。”万朝云开心的笑两声。 然而,不等她开心太久,两人只在屋里烤了会儿火,燕浩又来了,“女侠,女侠,我给你送话梅和肥鸭来啦,女侠,你开门呀,女侠。” 宋是真锐利的目光射到万朝云脸上,似乎在说都怪你。 万朝云立刻扬手投降,她干笑两声,“我去打发他走。” 手炉都没抱,她便出了门,偏偏柳眉还未归来,可燕浩的嗓门实在太大了,她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出去。 “别喊了。”万朝云打量了眼在门前撒开嗓子高喊,手里拎着肥鸭的燕浩。 那鸭噗噗的煽着翅膀,似乎知晓自己要入锅了,便很生气的在他那紫色大氅上拉了身屎,臭烘烘的,他捏着鼻子继续喊:“女侠,女侠。” “小子,你还想见我是真姐吗?想见就给我闭嘴!”万朝云怒了,走到他面前便威胁道。 虽然这威胁很苍白无力,但燕浩信了,他立刻闭嘴,然后怒视万朝云,一副早晚会把女侠从你身边抢过来模样。 “你知道我是真姐定亲了吗?你这样上门大喊大叫,有损她的声誉。”万朝云瞅了眼四周,发现只有小巷出口偶尔有行人路过,且也不会进来,便压低声音道。 燕浩似被说动,他闻言吓得也瞅了眼四周,发现小巷内并无人才暗暗松口气,他轻拍胸脯,有些后怕的道:“女侠真的定亲了?” “那还有假?不日,她便会与我四哥成亲,成为我的四嫂子,这种事我能骗你?” 燕浩见她模样不像撒谎,伤还未痊愈的脸慢慢垮下来,憋着嘴,委屈道:“你四哥,就是那五味居的管事?” “可以啊你,竟连这都查到了。”万朝云挑眉,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目光。 然而,燕浩丝毫没有被夸奖的喜悦,他撇撇嘴,仿佛怄气般将肥鸭和话梅递过来,“喏,下回我不来找女侠了便是,但这个你必须帮我给她,真是的,女侠这么好的女子,竟嫁给你这种人家!” 万朝云:“……” 委屈、难受、可惜、怜悯种种情绪在燕浩那张青一块紫一块,眼睛还肿了一边的脸上变换,就像四川变脸般神奇,万朝云看得哭笑不得,这小纨绔还挺有意思。 “势利眼,你说清楚,我这种人家是什么人家。”她戏谑的问。 燕浩压根不拿眼睛看她,自顾自的伤春悲秋,“书香门第不像书香门第,商贾不像商贾,既要书香人家的清高,又要商贾的财帛!我女侠嫁进你们这种人家,真是倒霉!”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不被打一顿,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人?” 从陈建辛那里刚回来的柳眉挽起袖子便奔过去,扬手要打人。 万朝云眼疾手快忙拉住她,“行了行了,好女不跟男斗,算出来了吗?” “姑娘,给。”柳眉气鼓鼓的把陈建辛列的单子递出。 “你先进屋,我还有话跟燕公子说。”万朝云生怕她又不知自己什么身份出手打人,上次打燕浩,是因为他的身份没过明面,这万朝衍都去过知府衙门了,若再打,便不妥了。 柳眉瞪了眼燕浩才转身进门,待她的身影消失后,燕浩瞥了眼万朝云,不屑道:“连你的丫鬟都比你有血腥,我女侠是造了什么孽,竟要嫁进你家!” 万朝云这回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她好笑的打量燕浩几眼,少年正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年纪,长得虽不算谪仙般好看,却也够得上玉树临风,怎就是个受虐狂? “燕公子,有没有人跟说你过,你有一些特殊癖好?” 燕浩实在不知眼前这小姑娘笑什么,都被他嘲讽了,还笑得出?果真是没脸没皮!可惜他英姿飒爽的女侠,竟要给这样的人做媳妇,痛心! 见他不搭理自己,万朝云又说:“你说我万家既要书香门第的清高,又要商贾的财帛,这话说对了,我们万家,既有做官的官老爷,又有大把银子进项,女侠嫁入我家才不会受苦呀,你说是不是?” 燕浩:“……”歪理! 妙书屋 119 你抢劫?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一阵寒风袭来,从领口窜进衣裳里,万朝云顿时冷得缩了缩脖子,便不打算跟他废话了。 “还剩下两只人参,待会我派人连同银子一道给你送去,免得到时候药行掌柜找上门,你父亲难做,势利眼,后会无期。”挥挥手转身打算进屋。 刚走两步,想起肥鸭还没拿,便又转身拎了那肥鸭和话梅,“谢了。” 燕浩:“……”他是不是被过河拆桥了? 纵是如此,他还是要很潇洒阔气的一扬手道:“银子就算了,我们燕家不至于拿不出那点银子,再说了,你是看不起我吗?我能让人发现?” “以防万一嘛,百年人参可是用来救命的,我觉得还是还回去比较好,万一有人等着救命呢?还有,银子还是要给你滴,我们万家,从来不白拿别人东西,势利眼,就这么定了,后会无期!” 万朝云说完冲他咧嘴一笑,然后转身进了屋,“嘭”一声,门关得严严实实。 燕浩像是被门夹了鼻子似的,吓了一跳,那双单眼皮的眼,满是幽怨。 他就是被人过河拆桥了,想他堂堂京城四公子之一,竟沦落自此! 也不知他在门口站了多久,万朝云回到屋子里,吩咐柳眉将肥鸭拿去五味居后厨处理,净了手后,她便缩在火盆旁烤火。 “是真姐,明日便要去鱼家村,你去吗?”万朝云瞄了眼对面擦宝剑的某人,她似乎不知寒冷般,穿着单衣,离火盆远远的。 宋是真头也没抬,只问:“你去吗?” “去。” “那我自然也去。” 对话到这里,柳眉跑回来了,“姑娘,姑娘,不好啦,那燕公子在五味居大堂耍脾气!” 万朝云没慌,她摸了摸手炉,温度还不错,带出去起码要半个时辰才会熄火,“然后呢?” “他要吃话梅鸭,周三铲不会做,他砸桌椅,已经砸了大片了,今天还来了客人正在吃饭呢,被他溅了一身汤。”柳眉越说越气,这纨绔子弟,就应该打他一顿! 怕自己去太久,手炉凉下来又得受冷,万朝云便打开手炉,又添了块炭火,然后慢悠悠起身,“走,去看看。” “姑娘,奴婢去厨房拿擀面杖。”柳眉挽袖,又准备打架。 万朝云:“……”这丫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得如此暴力的?世界如此之好,她却总如此暴躁,真是非常不好。 “你回来!不许打人,他是知府大人的公子,打了他,是要抓紧大牢的。”万朝云摇摇头,面对柳眉时儿在线,时儿不在线的智商,她很捉急。 出门时,万朝云没叫宋是真,她却抱着宝剑跟了出来,三人直奔五味居。 从后门进入,穿过后院,不多会来到一楼大堂,当从小门进入大堂,入眼的是满目狼藉。 原本以为已做好心理准备,但万朝云还是被惊到了,第一次看到燕大公子的破坏力,委实不小。 陈建辛正在小心翼翼的陪着,“公子,这话梅鸭实在不知是什么,要不您给个提示?” “连话梅鸭都不知道,还好意思称第一酒楼?我看你们还是把招牌摘了吧!在我们天极城,不允许有欺骗老百姓的酒楼存在!”他说罢又踢了脚已倒地的椅子。 望了眼全倒的桌椅,还有洒了一地的汤,万朝云深深皱眉。 见万朝云出现,燕浩得意的冷哼一声,然后紧接着宋是真出现,他立刻露出开心神色,可他很快想起万朝衍的话,宋是真已经定亲了! 顿时,脸色又阴沉下去。 “姑娘,要不您先回去?”陈建辛实在害怕这知府家的燕公子伤到东家的女儿,娇嫩嫩的女娃,若磕到碰到,那他以死谢罪得了。 万朝云笑了笑,撇开陈建辛走到燕浩面前,他比较高,是以万朝云也没有很靠近,“你要吃话梅鸭?” “对!”燕浩鼻孔出气,不可一世的冷眼瞅万朝云。 同时心中无比愤怒,竟对他做出过河拆桥这种事! 这口气若忍下,他还是男人? 场面一度有些诡异,陈建辛不明所以的想挡在万朝云面前,虽然男人很少打女人,但有的男人就这么不要脸。 方才在大堂吃饭的是一家三口,其中有个七八岁女孩,直接被燕浩吓哭,撕心裂肺的哭出了五味居,她父母饭钱都没给。 可肉疼死他了。 万朝云再次撇开陈建辛,捡起一把椅子坐定,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燕公子,请坐,坐下来,咱们谈谈话梅鸭的价格。” “以为本公子吃不起?”他嘲讽的白已眼万朝云,见钱眼开的商贾!满身铜臭! 陈建辛很懂事的给他扶正一把椅子,挪到他屁股底下。 燕浩坐下来,睨了眼万朝云,“说!” “急什么。”万朝云看向陈建辛,吩咐道:“给燕公子上杯茶,好茶,然后算一下今日的损失。” 陈建辛:“……”他愣在当场,万姑娘胆子这么大? “还不去?”万朝云脸色冷下来,顿时,那股子属于皇贵妃的气势渐渐浮上眉头,陈建辛吓得一哆嗦,他也是见过吴王的人,吴王的气势都没眼前这位姑娘足。 他心跳如擂鼓,飞快的去拿算盘,然后开始清算损失。 燕浩眼眸也动了一下,他虽然是个纨绔,可到底也是见过许多贵人的,尤其那位伯祖父便是顶顶大的人物。 怎么回事?他方才竟像看到了伯祖父,太可怕了! 不由得,先前对万朝云的那股子轻视消失无踪,并且心有余悸的偷瞄了好几眼坐在自己对面,年纪不大,武力值渣渣的女孩。 柳眉已经习惯,她家姑娘时不时便会如此,气势比当年的大老爷还吓人。 宋是真倒是第一次见,她有些诧异,之前常听父亲夸赞万朝云,她都觉得是因为万四公子之顾,现如今看来,她有自己的优点,不全仰仗父兄。 很快,损失算出来,陈建辛躬身过来恭敬的禀报道:“姑娘,一共损失一百四十两。” 万朝云点点头,从怀里拿出张单子瞅了眼,然后扬声道:“这道话梅鸭三千七百五十五两。” “你抢劫?想钱想疯了?!!”燕浩瞪圆了双眼。 妙书屋 120 话梅鸭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面对数双震惊的眼神,万朝云神情淡然,从容淡定。 陈建辛吓得忙压低声音道:“姑娘,价格太离谱,朝廷会派人来查的。” 将单子铺在陈建辛刚扶正的饭桌上,上面详细列了那些药材所要的价格,一共六千八百两,其中燕浩找来的那份贵些,三千六百一十两,加上一百四十两的损失,剩下五两是买话梅鸭的银子。 “价格是高了点,燕公子你吃吗?”万朝云慢条斯理的收好单子,然后抬眸悠然的看着他。 “你这也太贵了吧,哪有三千多两的菜?”燕浩也看明白了,自己做吃这道菜,顶多掏一百多两,虽然是小菜一碟,可莫说三千多两的天价,就算是一百多两,亦是很贵了。 众人也觉得很贵,可方才万朝云那气势太吓人,他们没有张口。 大堂内出了天价菜,后厨好些人都好奇的跑出来围观,就连万进都不能幸免,他原本要去找万朝衍的,可万朝云很快请燕浩落座,他便没去。 茶上来,万朝云做了个请的手势,“贵吗?免费碧螺春都奉上了,公子竟还觉得贵?” “就算是天上的仙露,也不值三千两!”燕浩联想到自己方才才被过河拆桥,现在又被敲诈,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万朝云起身,轻叹一声,“看来燕公子要错过世上第一道话梅鸭,罢了,吃不起就算了,陈掌柜,损失也别找燕公子赔了,他穷。” “你少拿话来激本公子,本公子不吃你那套,我告诉你,今日话梅鸭我吃定了,要是做不出来,有你们好看的!”燕浩也起身,指着万朝云后背道。 万朝云立刻笑眯眯的吩咐陈建辛,“陈掌柜,先收银子,三千六百一十两就用那些药材抵。” “哎。”陈建辛松口气,幸好不是真要燕公子拿出三千多两,若真若此,明日知府衙门的监察就要上门约喝茶了。 吩咐完,她往后厨走去。 围观的伙计们纷纷钦佩的让出条道,其中大厨周三铲迎上来,“万姑娘,这话梅鸭小的实在不会做。”他苦着脸。 另外两个从外国来的大厨也摇摇头,他们更不会做,甚至都没听过。 万朝云扫了眼苦着脸的三人,噗呲一笑,“紧张什么?又不让你们做,柳眉拿过来的鸭处理好了吗?” “刚拔了毛。”其中负责处理鸡鸭的伙计道。 “尽快处理好。”她边吩咐边往后厨走。 五味居后厨很大,很干净,用具也极为齐全,不过大多都是处理鱼虾的。 万朝云取了个干净碗装满水,然后把燕浩送来的话梅取出十粒泡好。 “冰糖在哪里?”万朝云找半响没找到。 “姑娘,没有,用得少,后来便不用了。”周三铲道。 “去,给我找冰糖,鸭处理好之前给我送来。”万朝云不容反驳的吩咐,她做饭,除非条件不允许,否则绝不马虎,该用什么料,便用什么料。 周三铲点头,立刻吩咐二厨去找。 没让万朝云失望,二厨的速度很快,在鸭处理好的时候送了过来,周嬷嬷不在,切鸭这种事只能交给周三铲。 好在他虽是做鱼虾的,可到底是五味居的大厨,刀工一流,切半只鸭不在话下。 葱姜蒜也都备有许多,取用便是。 烧火更是有专门的学徒,真是比在家做饭方便太多。 待一盘开胃鸭做好,万朝云特地用筷子夹了一筷给周三铲,他尝过后点点头,“好吃!” “给燕公子送去。”她吩咐。 燕浩等得有些急了,心中很烦躁,他第一次吃饭先付银子! 而且,他此刻想起来了,那话梅和鸭都是他亲自去的! 一想起这些,他便如同吃了只苍蝇般难受。 小二将话梅鸭上到他面前时,他定睛一看,也没什么特别嘛,以为能做出花来。 持怀疑态度,他尝试吃了一块,嚼两下,然后眼睛渐渐亮起来,然后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 “还不错,再给我做一份,我带回去给我爹尝尝。”他吃着扬声道,嘴里含着肉,声音有些模糊。 不过不妨碍小二听明白,见这魔星终于被降服,他开心得一蹦三跳进了后厨,“姑娘,姑娘,那燕公子还要一份,说是打包回家。” “另外半只鸭,切了。”万朝云也是无比开心,虽然话梅鸭不是第一次做,但每次做有人喜欢,她都无比开心,就像自己的孩子被夸聪明懂事般。 第二份话梅鸭正在做的时候,陈建辛又喜又忧的进来,“姑娘,这第二道收多少银子?” “送,不收银子。”万朝云神秘一笑,她突然想起一个快速挣二万两的办法。 陈建辛很是赞同,毕竟是知府大人的公子,若得罪太过,别地的五味居倒是没事,总司更没什么影响,但他以后还是要在知府大人面前讨生活的。 第二盘话梅鸭做好,伙计装进食盒,跟在万朝云身后,两人来到燕浩对面。 万朝云慢悠悠坐下,美眸扫了眼已见底的鸭肉,开心的笑道:“燕公子,跟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吃得开心的燕浩,脾气也好了很多。 “未来两个月,你来五味居吃饭,我不收你银子,但你必须得天天来,我保证不重样的给你做,如何?” 一块鸭没吃进去,吓得掉了下来,燕浩抬眸,看灰太狼般看万朝云,“你会如此好心?” “瞧你说的,我是恶人?见过这么漂亮的恶人?”万朝云一指自己的脸,满是无辜和受伤。 燕浩撇撇嘴,继续吃剩下不多的鸭肉,“蛇蝎美人。” “燕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免费让你来五味居吃饭,还是害你?”她说罢示意小二将食盒放在他面前,“喏,你打包带回去的话梅鸭,也不收你银子。” “少来,这鸭和话梅明明是我带来的。”他白了眼万朝云。 万朝云撩了下额前碎发,不以为意道:“不乐意便算了,我去找别人,免费吃两个月,有的是人愿意。” “我也没说不愿意呀。”燕浩吐出最后一块骨头,“我只是想问,带朋友来也免费吗?” 妙书屋 121 管管你妹妹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陈建辛警铃大作,频频向万进使眼色,万管事怎么还未回来?不就是去隔壁茶楼谈点事吗?至于那么久? 就在他要吓出心脏病来时,万朝云轻启朱唇道:“也免费。” 陈建辛捧着心脏,向后仰,撅了过去。 好在小二眼疾手快接住了他,并迅速掐人中。 一口气喘回来,又听:“不但你请朋友来吃饭免费,燕大人宴请同僚也免费。” 第二口气没喘上,他又厥了过去。 小二很无奈,他赶紧再次掐人中,“掌柜的,您晕有什么用?您阻止万姑娘啊!万管事不在,也就您能阻止,我们哪敢多说半个字?” 陈建辛心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他爬起来便要阻止。 然而万朝云的声音再次轻飘飘飞来,“十五日后开始,两个月内有效,怎么样?燕公子。” “好!”燕浩起身与万朝云来了个击掌盟誓,“一言为定,若敢收银子,本公子以后日日来你这里砸店。” 陈建辛双眼一翻,第三次厥过去,这回小二掐人中他也没醒来,不是掐人中不管用,是他宁愿一睡不复醒! 等他实在放心不下五味居,想清楚就算死也不可能瞑目后,终于悠悠转醒,此时燕浩已提着食盒回了知府衙门后衙,万朝衍也从别处商务洽谈归来。 他哭爹喊娘的奔过去,“管事啊,您管管您妹妹吧,再这么祸祸下去,咱们五味居别开啦。” 万朝衍已从万进口中得知情况,扶起陈建辛安抚道:“你放心,我这便去问问六妹妹是怎么回事。” 陈建辛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挺高一大老爷们,此时吸着鼻子,满脸委屈,眼眸也甚是幽怨。 伙计们同样被万朝云的举动惊呆了,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吧唧便决定了未来两个月的事,若是普通人白吃白喝也便罢了,那可是知府大人的公子,若他呼朋唤友来,那生意别做了。 从掌柜,到大厨,到伙计,甚至是洒扫的大娘,都觉得万姑娘真真是顽劣,此前还看不出来,父母一离开便狂野了。 万朝衍安抚好陈建辛,亲自来找万朝云,而万朝云已趴在火盆旁的小几上睡着了,柳眉没心没肺的在她身边做女工,绣得是手炉的套子。 见万朝衍进来,她还做了个嘘的手势。 万朝衍无奈,只得取来架子上的斗篷给她披上,然后拉把椅子坐下来,耐心的等待。 如厕归来的宋是真见他一系列动作温柔耐心,眉宇间还有淡淡微笑,也跟着笑起来。 听到走路的动静,万朝衍回头,先是一愣,然后才礼貌的拱手揖礼,“万姑娘。” “四公子找云妹妹?”宋是真走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坐定后,她才发现挨着万朝衍,顿时脸色涨得通红。 万朝云微微点头,见她脸红,忙挪了个位置,“找六妹妹问点事。” “可是关于免费的事?”宋是真问。 “嗯。” 话题在这里戛然而止,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场面陷入死寂般的安静,只剩下炭火偶尔轻轻的爆破声,以及万朝云那平稳的呼吸声。 柳眉神经比较大条,她恨恨道:“便宜那燕公子了,哼!” “怎么?他得罪过你?”万朝衍问。 柳眉恨恨的声音,倒也缓解了尴尬。 “他竟敢瞧不起我家姑娘,哼!有机会,我让他好看!”柳眉说得激动,针不小心扎了下手指,疼得她直皱眉。 万朝衍摇摇头,六妹妹那般沉稳的人,她是半分没学到。 趴着睡得手都麻了,万朝云被迫醒来,恰好听到柳眉这话,她不由失笑,年轻人,就是要风风火火的,有血有肉有生气,否则和她这样的老妪有什么区别? 她空有年轻的身体,心却老了,闹是闹不动了,但她喜欢身边的人闹一点,闯祸也没关系,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哪怕闯得头破血流,爬起来继续闯,便是,没什么大不了。 “四哥,你怎么来了?”摸了摸嘴角,好像没流口水,她暗暗松口气松口气。 许是摸嘴角的小动作有些小可爱,万朝衍不由得再次笑起来,伸手拍拍她的后脑勺,“你啊,困了就上床睡,在这睡,不难受?” “我这不是等你的嘛,等着等着,便困了。”吐吐舌,又活动了下脖子和手,才问:“可是为了免费一事而来?” “正是,跟四哥说说,为什么要免费,四哥知道你不是一个胡闹的孩子。”万朝衍至始至终都表现得很信任,哪怕此刻问起,亦是怀着堂妹定有打算的想法。 边上看着的宋是真莫名的便很羡慕万朝云,有个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兄长,真好,可惜她只有一个人。 还好,柳眉立刻上了新茶,每人一杯,她心中那股淡淡的忧伤,也被茶香冲淡。 “四哥,我有个想法。”万朝云神秘一笑,然后吩咐柳眉去外头探,确定无人会偷听后,她才继续道:“五味居作为第一酒楼,面向的都是达官显贵,和富户,他们来,我们有银子,不来我们没生意,太单一了。” “那你想怎么样?”万朝衍问,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暂时没有解决方案。 “好办,咱们让天极城的五味居转变一下,保留雅间,留给接待贵人们,大堂改为自助式,按人头算银子,这样普通人也能一个月带着家人来吃一次,哪怕两个月来一次,那也是扩大了客源。” 她越说越有讲头,抿了口茶,继续道:“周三铲,天极州一流大厨,南菜北菜都会些,本地菜更是没的说,还有两个外国大厨,咱们便把三位大厨的拿手菜作为……” “六妹妹,你等一下,何为自助式?”万朝衍满头雾水。 “所谓自助式,便是把食材都洗干净处理好,然后摆出来,客人想吃什么自己拿,我们给她们上个小火锅,供她们把食材煮熟。” 万朝衍闻言眼睛瞬间亮了,俊俏的脸也忍不住笑起来,“六妹妹,你这个方法好。” “没有没有。”万朝云不好意思的道,曾经吃多了自助而已。 顶点 122 一头扎进事业的女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口头说不过瘾,万朝衍亲自去取来笔墨,边听边写。 “我们可以做个套餐,对了四哥,那两个大厨只会做刺身?”若是这般,便有些麻烦。 万朝衍闻言笑道:“你四哥是拿着十两黄金买两同款的人吗?” “不是。”兄妹两相视一笑。 “有个会做牛排,六妹妹你没吃过,待会我让他做一份给你送来,那牛排很不错,其中五分熟的最得我心。”说起牛排,万朝衍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万朝云也噎了噎口水,她超喜欢五分熟的! “如此,便好办了,三个大厨,一个做咱们大兴的菜,一个做刺身,一个做牛排,三种套餐,来咱们酒楼吃饭的人,按人头收费,每个人都可以任意点一位大厨的招牌菜,仅限一道,当然,像知府大人那种贵客,可以随便点,收费,自然也不能和普通老百姓一样。” “可是,自助食材放哪些好?”万朝衍又问,其实他心里已列了长长一列单子。 “一些便宜的虾、鱼、蔬菜、肉,管饱,贵的食材按点分,一天不能太多,确保每个人能吃三几口便好,不能让他们一次吃个够,不然下回不来了。” “有道理,六妹妹,你自己做买卖肯定也能挣钱。”万朝衍由衷道。 “我才不自己做,背靠五味居这棵大树多好,傻子才要单干。” 主要是单干了,抢五味居生意,林延平不得过来活劈了自己?那位年轻的恭王殿下,办事可是很心狠手辣的。 “你呀,懒就是懒,找什么借口。”万朝衍宠溺道。 万朝云一偏头,看向宋是真,“是真姐,你看我四哥,又说我懒!” 宋是真尴尬,还未成亲呢,她怎么管?顿时脸又通红了。 “六妹妹,这般说来,是不是要再请几个洗菜丫头?”万朝衍像是看不出堂妹的心思般,更没看见宋是真红了脸,一门心思都是五味居的事。 万朝云:“……”这怕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堂兄,哎,若不是包办婚姻,他这辈子能娶上媳妇? 她很怀疑。 “不但要再请洗菜的,洗碗的,收拾的,接待的,都要添人,而且还要好好调教。”万朝云想到某些自助餐厅的服务,便照搬了过来,“四哥,你要不去牙行买些人?那些有伺候人经验的,最好。” “好,我这便去,对了,是不是还要添些桌椅?” “添,而且大堂还要改造一下,四哥哥,最好请几位木匠师父来。”万朝云起身,她要去看看酒楼大堂,该怎么改,才能容纳更多人。 兄妹两说着相携出了屋子,直奔五味居,身后宋是真与柳眉对视一眼,两人方才听半响,像是听天书,一个字没听懂。 宋是真便很挫败,她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位未婚夫,以前父亲害怕她不通文墨与夫君聊不到一处,便让她去莲山书院念书。 可现在她识文断字,却仍旧听不懂,半个字也插不进嘴去。 一头扎进事业去的男人和女人都一样,往往容易忽略身边人的感受,万朝云吩咐柳眉找来笔墨,就在大堂画了个大概。 把宽敞的一楼大堂化为三个区域,区域与区域之间有陈放食材的架子,架子也要新打造。 除了架子,还有方便收拾、上食材的小推车,小火锅也要新添许多。 以上都好办,难办的是牛排的餐具,不过好在万朝衍从国外带来了几份回来,只要找铁匠照原样打造即可。 陈建辛满怀希望的等待,让他没想到的是,等来的却是关门整改的消息,据说他在自己房间,又厥了回。 万朝衍是总司的管事,人虽年轻,权限却不小,陈建辛根本管不了他,只得听命,亲自去找木匠,犹豫赶工,便找来了当地十个技术极好的木匠。 木匠找来,他还没资格吩咐,木匠都得听万朝云的,事业型万朝云压根不给他伤春悲秋的机会,又道:“外逃的人基本都回来了?” “回得差不多了,姑娘,要不您出去走走?街上已经很热闹了。” 万朝云像是没听到般,她点点头,“你去找几个洗菜洗得好的妇人,再去村里订五千斤蔬菜,不管什么蔬菜,只要是能吃的,都要,记住,谈好价格,付好订金。” “姑娘,没银子。”陈建辛两手一摊,真不是他故意为难,是真的没银子。 万朝云想了想道:“但凡愿意赊欠十天的,你都带来见我,我们五味居愿意写欠条。” “姑娘,能行吗?”他皱眉问。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绝对可行,五味居的信誉,比钱庄还好呢。 “还不去?”万朝云皱起眉头,她最讨厌自己认真做一件事时,属下质疑来质疑去。 陈建辛心头一跳,冷汗便落了下来,又来了又来了,那股比吴王殿下还要强势的气势!真是太可怕了。 他缩着脖子,麻溜下去。 与木匠们商定最终方案,万朝云吐了口浊气,还不能松懈,瞅了眼四周,恰好最得陈建辛喜欢的小二从楼上下来,她立刻招手道:“你,过来一下。” 小二接触过万澈、温氏还有万朝衍,是以胆子比较大,他小跑过来恭敬问:“万姑娘,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小二顿时激动,他可是万姑娘主动问名字的伙计! “小人叫古正。” “你可知这天极城内有哪些以卖字画为生的书生,穷书生。”万朝云说罢示意古正落座。 这是她的习惯,不管对方身份如何,一旦有正事交给他做的时候,便会习惯性请他落坐。 古正哪里敢坐,只站着回话,“知晓,而且好几个。” “好,你去后院找两个护卫,让他骑马带你去找这些书生,务必礼貌的将书生给我请来,不可怠慢,记住了吗?” 古正闻言立刻点头保证,“姑娘放心,您不吩咐,小的也不敢对读书老爷无礼。” “去吧。”万朝云笑道。 被领导的领导分派任务,古正满脸激动,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办差。 妙书屋 123 本有些大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马齐睿耐心的喂母亲吃下碗里最后一点米饭,又喂她喝了一罐满坛香汤。 那满堂香都是名贵食材熬制数个时辰而得,小小一罐,能喝几口罢了,便要三百文钱。 都说贵的不一定好,但这满堂香却是,很贵,但很好喝。 马夫人喝了一罐还想要,张嘴茫然道:“喝,喝,喝。” 说着,口水不停的流,好在脖子上挂了口水兜,不然不知一天要换多少衣裳。 “娘,明日再喝,大补的东西,不能喝太多。”他柔声道。 马夫人却听不懂,他凶悍的瞪儿子,起身便要抓过来。 马齐睿后退几步,避开了。 马夫人身上捆着绳子,她走几步便被拉了回去,但她不放弃,仍旧凶狠的要打儿子。 “娘,明日儿子便带您去鱼家村找大夫,您先忍忍,很快便好了。”他黯然的收拾碗筷,然后出门,上锁。 他把碗筷放到后厨,本打算亲自洗,负责洗碗的妇人立刻过来道:“公子,您放着,小妇人来洗,您身份金贵,可碰不到这些粗活。” 马齐睿只觉得无奈得很,住在这里,吃五味居的,用五味居的,想洗洗碗,五味居的人也不让。 他从后厨来到一楼大堂,想谢谢万朝云,却见万朝云正往楼上去,而大堂内木匠们的声响很大。 “万姑娘。”他喊了声。 万朝云没听见,且很快消失在二楼,似乎进了雅间。 他环视四周,只见所有人都很忙,就连小二都满头大汗,他顿感羞愧,所有人都忙里忙外,只有他闲着。 一咬牙,他也上了楼。 二楼竹字雅间并未关门,万朝云坐在主位,柳眉正在给主位下三名男子沏茶,三名男子年纪都不大,二十来岁左右。 三个大男人,两个小姑娘,终究不妥,他忙进去,揖礼道:“万姑娘。” 万朝云闻言抬眸看去,咧嘴一笑,“万公子来了,万公子请坐。” 他想着自己与万朝云关系要深些,便落在在她旁边,并与另外三名男子点头示意打招呼。 “我来介绍下,这位是马公子,吏部郎中马大人的公子。”万朝云扬声介绍。 三名男子闻言立刻起身见礼,“马公子。” “不必客气。”马齐睿亦是极为礼貌。 “马公子,这三位公子均是字画都上等的有才之士,郭承安,郭公子,擅长写意画;朱怀义,朱公子,擅长工笔画;贾文亮,贾公子字写得最好。” “见过郭公子,朱公子,贾公子。” “不敢当不敢当。”三人谦虚回礼。 “好了四位,咱们谈正事吧。”万朝云笑道。 马齐睿也无比好奇,好好的五味居,说整改便整改,他与在座的三位一样,也极为好奇。 “各位也看到,五味居正在整改,我需要三位各自十五天内完成两幅画,画要很长,很快,从二楼垂到一楼,门外也要摆,不要画梅,也不用竹菊,只需画虾、鱼、蔬菜,跟吃饭有关的即可,需要色彩鲜明,让人一看便很有食欲。” 她说完,害怕三位不接活,又补充,“一幅画,三百两。” 三人都是以字画为生的穷书生,每个月的收入也仅够温饱罢了,一幅画三百两,两幅就六百两,足够他们置几亩薄田,或者去崇明书院念书然后科考了。 顿时,三人都有些激动。 正要答应,又听万朝云道:“当然,三位还得帮我些小忙,我会做些小牌子,还请三位在上面画上些小画,对了,除了大画之外,还有些小画,不多,一百张,不知三位可否愿意?” 三人对视一眼,听起来活儿虽然多,但胜在简单,价格又高…… “我们愿意,只是万姑娘,你能做主吗?”其中郭承安不安的问。 “你放心,我可以跟你们签订契约,若我不付银子,你们可以带着我写的凭证去全大兴任何一家五味居讨要银子。”万朝云说罢立刻吩咐柳眉取笔墨。 她的字,是前世狠狠练过的,如今再也不用装,工整的写好三份合作声明,然后盖上五味居的印章,郭承安三人才放心,同时也暗暗心惊,五味居不愧是第一酒楼,真是卧虎藏龙,小女娃都能做那大的主。 送走郭承安三人,马齐睿拦住万朝云去路道:“万姑娘,你看我能帮你做什么?”白吃白喝,还拿别人的珍稀药材,他很过意不去。 万朝云想了想,马齐睿是读书人,让他干粗活肯定是不行…… 突然,灵机一动,她笑道:“马公子,十五日后五味居要重新开张,你帮我写几首打油诗,或者童谣,还有请柬。” “好!”马齐睿立刻开心的应下,他终于不是一无是处的人了。 安排得差不多的万朝云走到一楼柜台,翻了翻账目,能有的银子实在太少,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去北崇州的五味居调些银子过来用。 好在她手里有股东印玺,万朝衍手里有总司管事印玺,两个印玺加起来,可调万两白银。 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七百万软妹币呢。 考虑到本下得有点大,她只调用三千两。 北崇州五味居掌柜常关亲自检查了眼前三个食盒,千叮咛万嘱咐道:“赶紧送去,别让东家久等,那位温老爷子身子骨不好,又千里迢迢而来,更是大意不得,吃食万万不可凉。” “小的明白。”小二点头,北崇州十年不来一个东家,这回来了,一来便要住两年,他想着,以后得夹着尾巴做人咯。 食盒刚拿下去,外边送信的来了,“掌柜的在吗?” 来人似是军旅之人,嗓门很大,身姿也很魁梧,往大堂一站,冷着脸,让人无法不怕。 常关忙迎上去,“这位客官,里边请。” “我是来送信的。”说罢信递到常关跟前。 常关忙领人坐下,然后吩咐小二上茶,自己则走到柜台后拆信,信拆开,内容不多,但两个品红大印引入眼帘,他眉梢挑了挑。 “三千两?难道老陈连三千两都拿不出来?”他嘀咕。 妙书屋 124 没有银子啊姑娘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忙碌一日,大部分人都睡得极为安稳。 宋是真却辗转难眠,她起身披了件万朝云死活也要给她的羽缎斗篷出了门。 阴冷的天气,周围一片寂静,苍穹上不见星月,漆黑如墨。 不过院里点着灯,微黄的灯光,随风微微摇动,院中长得极高,但已秃的柳树在地上打了几道斑驳的影子。 侍卫好像已经睡着,她蜻蜓点水般翻墙而出。 巷子很黑,她看了一眼,便没有落下,而是踩着墙上了屋顶。 五味居是二层小楼,屋檐与隔壁铺子连成一片,虽然大部分人都睡了,但好些院子都还亮着灯,看着倒也不寂寞。 万朝衍住的那间屋子灯光微动,他的身影印在纸糊的床上,时儿坐,时儿立,似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她愣愣的看着那道人影,不知他在烦忧何事,轻轻叹口气,其实就算知晓她在烦忧何事,她也帮不上忙。 突然,她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已经努力去学诗文了,却还是觉得自己很浅薄,谈论起任何事,都插不上嘴。 万朝云不知宋是真在屋顶坐到半夜,她一觉睡到翌日天色大亮,若不是柳眉坚持叫醒她,她怕是还要睡上一个时辰。 柳眉也是很忐忑的,虽然昨日万朝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按时叫醒她,但柳眉是知道的,谁打扰她家姑娘睡觉,谁就要倒霉,她可不想倒霉。 万朝云记得自己昨日的吩咐,也没有怪罪她,只打着哈欠道:“给我洗漱,梳个正式一点的头。” “姑娘放心,今日给姑娘梳个双刀髻。” “求你饶了我!”万朝云怕了她梳的双刀髻,风大点,马车晃点,能散成疯婆子。 柳眉很伤心,她委屈道:“姑娘,这次奴婢保证,一定不散!” “在后脑梳个发髻,插两根玉簪,然后用逍遥巾馆上,即可!长长的黑发垂下来,好看,又不会散,好吗?”万朝云用恳求的语气。 柳眉继续难过,且按照万朝云的要求梳头,梳好又找来流彩暗花云锦裙给她穿上。 万朝云翻了翻自己的首饰盒子,如今的首饰盒子里已有满满当当的金银玉饰,不像当初在河县,只有三两件,寒酸得不行。 摸出块长穗两色宫绦,粉色流苏柔软漂亮,串着六颗大小不一,颜色奶白的珍珠,中间是雕刻精美的玉佩。 衣裳穿好,宫绦挂在腰上,她看了眼铜镜里的自己,不能用粉雕玉琢来形容,不过已然是亭亭玉立。 出了门,马齐睿已等在门外,她见万朝云今日打扮较为亮眼,先是一愣,然后才拱手揖礼,“万姑娘,我还以为你今日不去了呢。” “怎么会?说好陪你去鱼家村,便要陪你去鱼家村。”她灿烂一笑道,“马公子,今日要开心,因为令堂很快便能康复了。” 马齐睿点点头,似被眼前女孩灿烂的笑容感染,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仿佛鱼泽亲口告诉他母亲很快能康复般开心。 正说话,宋是真抱着剑从房间里出来,今日的她依旧一身白,很是飘逸。 “走吧。”万朝云道,“先去五味居用朝食!” “姑娘,其实您让他们把饭菜送来即可。”柳眉道,现在五味居一楼大堂内乱哄哄的…… 万朝云轻笑,伸手戳了下她额头,“你懂什么?” “奴婢是不懂,但太乱,奴婢只担心姑娘。”柳眉委屈的摸摸额头,她像是很笨的样子吗? 马齐睿却是明白些万朝云的打算,与伙计们一起吃饭,那些人干活更用心。 他暗暗佩服,万姑娘真是小小的人,大大的智慧。 宋是真也有些诧异,她经常在军营吃饭,父亲告诉她,想要治理好属下,除了能力强以外,还要学会如何和他们打成一片,让他们从心底把你当自己人。 没想到小小年纪的万朝云,也能有如此胸襟。 不多会,几人来到五味居,许多伙计已经起身,也都用过朝食,木匠和三位书生刚到,周三铲见万朝云过来,立刻问:“姑娘,在哪里用朝食?” “去大一点的雅间吧,几位师父,还有三位公子,楼上请。”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木匠与郭承安三人忙笑着唤了声万姑娘,然后随小二上楼。 “陈掌柜,用过朝食了吗?”万朝云问。 “未曾。”陈建辛正在整理愿意供应蔬菜人的名单。 “你去叫上我四哥,先用朝食再干活。”她一面吩咐一面往楼上走。 陈建辛其实不打算吃朝食,方才他随意啃了个包子,可万朝云吩咐,他不得不去请万朝衍。 昨日忙到半夜的万朝衍堪堪起身,好在他不用梳很繁琐的发髻,更不用抹胭脂,没让万朝云等多久,很快便到了。 他与陈建辛来时,只余下两个空位,陈建辛求生欲极强的一个健步抢到挨着马齐睿的位置,便只剩下宋是真旁边的位置空着了,他先是微微迟疑,然后还是坐了下来,“四哥,我今日随马公子去鱼家村,你要更忙些。” “无事,你们路上注意安全。”他笑道,神态依旧稳如泰山。 万朝云纳了闷了,他就不会脸红吗? 要不是忙,她非得逗逗这两人不可。 “陈掌柜,待会你用过朝食,把几位木匠师父和郭公子他们请过来,我有事想与他们商量。” 走前,开个小会,工作会更顺利。 可能是所有人都有种紧迫感,是以吃得狼吞虎咽,不多会便都吃完了。 万朝云:“……”她拿眼睛瞅了眼最后几个小晶包。 吃? 还是不吃? 最后,她还是慢条斯理的吃掉仅剩的几个小晶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很淡然的吩咐:“撤了吧。” 柳眉在心里偷笑,不听奴婢的,糗大了吧?关起门来吃,随您慢慢吃,大家一起吃,很容易暴露自己哒! —— 陈建辛请来木匠和郭承安三人,位置不够,是以大部分人都站着。 “大家有什么诉求,或者不明白的,现在可以问我。”她擦了擦嘴道。 木匠们今日做架子和新桌椅,倒是没什么不明的,郭承安三人对视一眼,由郭承安道:“万姑娘,我等不知去哪里找那般宽大的纸张。” “好办,用无花素绫,这事陈掌柜带三位公子去办。” 陈建辛脸色立刻再苦,没有银子啊姑娘! 妙书屋 125 记得报答哦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绢布作画,三位自然也是会的,只是不管是宽大的白纸,还是无花素绫,都将是一笔不算小的开销。 “几位师父没有问题吗?”万朝云看向木匠。 几位木匠摇摇头,均表示没有问题。 “既然都没问题,那便有劳了。”她起身微微揖礼。 十几个人忙连连摆手,然后都出去开始干活了。 陈建辛没有去,他苦着脸哀戚道:“姑娘,没有银子啊,账面上的银子,早用光了!” 而且,还欠着许多货款呢! “先去赊,北崇州那边很快便会送银子过来,到时候会先还一部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若办不妥,就是你无能。”女孩的声音,冷硬如刀,比屋外刮的风还冷。 陈建辛求助的看向万朝衍,万朝衍只回以微笑,然后伸手拍拍他胳膊,“陈掌柜,我相信你能办好。” “多谢万管事。”陈建辛此刻无比希望这位魔星赶紧走,去北崇州也好,回青州也好,总之千万不要在这里长待! “还有什么问题吗?”万朝云问。 “没有了。”陈建辛心如死灰道。 “四哥哥,你辛苦些,我去去便回。”万朝云起身,已往外走。 十个护卫,早已把马车备齐,马齐睿与阿谭把马夫人扶到马车上后,队伍缓缓开拔。 今日的天极城与前几日大不相同,不过清晨,街道上已来来往往许多人,街道两旁的店铺也都开了门,依稀可见往日繁荣景象。 来到城门时,守卫明显增多,城墙上站着一排排士兵,那些士兵身黑色铠甲,手握长枪,寒风中,纹丝未动。 万朝云想起一句话——你看不到的黑暗,都被别人挡在阳光之后。 向保家卫国的军人致敬。 可能是天越来越冷,队伍比上次晚到一些。 依然是上次那个小童开的门,流程还一样,先验过药材,然后才请他们进去。 这次万朝云与宋是真以及马齐睿三人随行进入,万朝云力气小,年纪也不大,是以由宋是真和马齐睿扶着马夫人。 马夫人得的是疯病,很不安分,从前门到花厅,便用了三刻钟之久。 鱼泽,上次见过,他第一眼打量的便是马夫人,然后才是万朝云,这几日他也查明了万朝云的身份,传奇一样的万家,犯了事还有勇气上书自罪,大兴头一个。 温家,那样的罪责,还能翻案,也是特例。 万朝云一眼,便明了他查过自己,不由得震惊于他的人脉,竟能如此快速查清楚,不得了。 “渊儿,你看看。”鱼泽道。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在鱼泽身后有位少年,十七八岁模样,一身白衣,秀发被一根逍遥巾简单的束起。 少年五官精致白皙,甚是飘逸。 但他眉宇间有股化不开的郁色,满脸写着忧心忡忡。 这便是鱼渊,成德时期的太医院院使,大兴医术第一人。 马齐睿不信任的看向鱼渊,他想让鱼泽亲自诊治,毕竟从年纪上看,鱼泽的医术似乎要高些。 但万朝云拦住了他,鱼渊虽然年轻,但他的医术远比祖父鱼泽要高,更有天赋和灵气。 一般医学院学医五年便可毕业,鱼渊学了十多年。 马齐睿选择相信万朝云,他按捺住心中怀疑,静静的看着。 鱼渊先是把脉,然后拿出一个瓶子放在马夫人面前,似放了什么气味,不多会马夫人便昏昏欲睡了。 马齐睿紧张得握紧拳头,若不是万朝云死死按着,他怕是要起身质问为何要迷晕他母亲。 马夫人晕过去,鱼渊才仔细查看她的眼睛、舌苔、耳朵等。 一切观过后,他道:“请问哪位是病人亲属?” “我是。”马齐睿立刻道。 “请问这位公子,你祖上,或者你母亲祖上,可有人犯过此类的病?” 马齐睿闻言瞬间脸色涨得通红,极为痛苦的低下头,但他没有隐瞒,点点头道:“我外祖家有过。” “你们这种情况,医术上有记载,有此遗传疯病的家族,所出后人,要么智多近妖,要么疯魔失智。”他说罢看一眼马齐睿,“可以治,但是治好后不能刺激她,吃食也诸多忌讳。” “还请神医出手相救。”马齐睿躬身揖礼。 “病人需得住在鱼家村数月,以方便观察,不知可否?” “可以,只是不知在下能否也住下?”马齐睿不放心母亲一人留在鱼家村。 “自然可以,不过要付食宿费。” 马齐睿瞬间尴尬,他没有银子…… “我出。”万朝云道,她拔下头上玉簪递过去,这两支玉簪虽说值不了多少银子,但三四十两是值的,单就食宿而言,只要不吃五味居那种死贵死贵的,足够了。 马齐睿立刻窘迫又感动的看向万朝云,“万姑娘,使不得。” “伯母好全了,日后你富贵了,还我就是,又不是给你的,我是借。”万朝云不容他拒绝,直接把簪子递给鱼家的小童。 鱼家小童接下,马齐睿才无奈叹口气,然后深深揖礼,“万姑娘大恩,在下没齿难忘,将来必定报答。” “我可记下了哦,不报答我可是要闹的。”她玩笑道。 顿时,马齐睿心中释然了些,目光复杂的看着万朝云,女孩皓齿明眸,浅笑嫣然,总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给予帮助。 人太多,也不好全部留宿鱼家村,是以马齐睿主仆留下。 他将万朝云送到村口,看着她上了马车,然后挥手道:“万姑娘,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尽快办妥。” “好。”万朝云在马车里扬声道,“我等马公子的打油诗。” 远处,跟了一路,冷得瑟瑟发抖的长脸和方脸对视一眼,长脸道:“写,与马齐睿关系亲密,语言暧昧。” 方脸蹙眉,颇为不赞同的道:“哪里暧昧?不就是寻常对话吗?” “关系亲密,可以写吧?”长脸气得瞪眼。 “亲密二字不妥,用关系较近比较贴切,我说你,跟万姑娘无仇无怨,何故要断送她前程?”方脸一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痛心表情。 长脸:“……” 妙书屋 126 她得帮四哥看住媳妇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冬日的夜空,沉沉的,仿佛一块很厚的黑布,随时都能压下来。 随着夜幕降临,阴雨绵绵的随风飘落,细细密密的,偶尔灌进马车,手中手炉早已没温度的万朝云,顿时冷得‘嘶’了声。 “姑娘,用被子裹一下。”柳眉道。 万朝云任凭她将被子披在自己身上,把她小小的身体裹成球。 可能是太冷,大家谁也没说话,只听得到寒风呼啸、马蹄声以及车轱辘碾压路段的声音。 亮出五味居的身份牌,入了城门后,城里热闹了些,偶尔听得有小孩听长辈讲故事而欢呼的声音。 又过了几条长街,到了知府衙门不远处,突然,几声惨叫传来。 马车又走近些,那声音更清晰了,只听巷子里传来:“只要本公子不死,明日又是一条好汉!” 难听的公鸭嗓,万朝云与宋是真对视一眼,两人撩起车帘看去,又看到几个少年做鸟兽散各奔东西。 “停下。”万朝云道。 马车停下,宋是真先下车,然后是万朝云。 外面太冷,万朝云拢了拢袖子,斗篷裹得更严实。 宋是真似乎不知寒冷般,已提剑走到巷子入口。 “怎么又是你?”宋是真的声音,有惊讶和嫌弃。 万朝云视线投过去,便见燕浩与他的小厮扶着墙慢慢走过来,“女侠,咱们真有缘,又遇到了。” 他本便未痊愈的脸,此时又添新伤,在微黄的灯光下,脸色如鬼般难看。 “你怎么天天挨打?”宋是真无比好奇,天天挨打,还天天出门,图什么? 万朝云觉得自己应该知晓些什么,她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打眼瞅了下那张没一块好肉的脸,倒吸口凉气,燕大人真狠,对自己儿子都下如此狠手,这燕浩以前得多纨绔? 燕浩擦掉嘴角血迹,不在意的道:“小伤,没事。” “哎,势利眼,你不疼吗?”万朝云都替他疼。 “疼,但本公子是不会屈服的!早晚有一天要打败他们!让他们跪在我的脚下叫爹!”他依旧嚣张。 万朝云无语的看着他那双不可一世的眼,实在不明白他是哪里来的自信。 “燕公子,你就不会找个人教你功夫吗?”万朝云实在看不下去了,想给他指条明路。 燕浩顿时萎下来,像霜打的嫩叶,“我家不允许,家族所有子弟只能科考。” 额……万朝云突然想起来,燕阁老跟武官不对付,尤其是马老将军,两人斗了一辈子,一见面便掐,不掐个两败俱伤不罢休。 “我教你几招。”宋是真突然道。 燕浩顿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听到了什么?女侠要教他功夫? 他没听错吧? 为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他忐忑问:“女侠,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明日你来找我,我教你怎么打败他们。”宋是真丢下话,转身便上了马车,一派高冷模样。 被天降馅饼砸中的燕浩顿时乐得傻在当场,幸福来得太突然,他需要缓缓! 万朝云心中咯噔一下,忙跟上马车,“是真姐,他一纨绔,你干嘛教他?” “虽是纨绔,却心性不坏。”她还记得第一次交手,他以为自己不会躲,想收拳来着。 万朝云撇撇嘴,她还记得燕浩叫自己弱鸡呢! “那我也要学。”她得帮四哥看住媳妇! 宋是真撩眼看来,戏谑道:“真的?” “真的!” —— 翌日,万朝云醒来,想起昨日的话,翻身便下床,“柳眉,什么时辰了?” 正在给她找衣裳的柳眉回首道:“辰时末。” 辰时末?!! 可是外边天阴沉沉的,根本不像辰时末的样子! 万朝云坐回床,脚抬起来缩进被子,然后躺下,天儿真是冷啊! “是真姐没有叫我?”她挫败的问。 柳眉已选好三套襦裙拿过来,“叫了呀,您没醒,姑娘,您今日穿哪个颜色的?今日外边下了毛毛雨,比昨日还要冷,要不穿这身红色的吧,显得热闹些。” “今日燕浩来找是真姐了吗?”万朝云不答反问。 “找了,天还没亮便来了呢,就在咱们院里练武,奴婢看着,没事。”柳眉没心没肺的道。 万朝云:“……” 她伸手拍头,怎就睡得这般死呢?肯定是昨日起太早,没睡够…… 没起来,心情不好的万朝云选了件亮蓝底色暗纹绣双蝶钿花襦裙,头上戴两支点翠步摇,本便冷的天,看起来更冷了。 用朝食的时间已过,只能随便啃两个包子,然后等着吃午饭,在五味居晃荡了两圈,郭承安三人找来,“万姑娘,您看一下样稿。” 三人作画的地方在二楼,万朝云来到二楼,进去瞅了一眼,她也不懂画,只觉得画得像便是好。 郭承安画了两只虾,不管从色彩和形状上看,都很像。 “万姑娘,若你同意,我打算画虾。”郭承安道。 “画虾在盘子里,更好。”万朝云道。 郭承安闻言一愣,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的画指手画脚,但这个小小的提议能接受,他点点头,“好。” “古正。”万朝云叫了声。 古正在楼下,但他神奇的听到了,嗒嗒嗒跑上楼,“姑娘,有何吩咐?” “去拿几只虾,摆盘后送到郭公子这里来。” “好嘞。”他躬身退下。 “郭公子,你画得极好,画工没得挑,加油,我看好你。”临走前,适当的夸了下。 郭承安心中的不快瞬间消散,笑道:“万姑娘放心,保证按你的要求画。” 从郭承安作画的地方出来,隔壁便是朱怀义的画室,她走进去,入眼的便是一副牛肉切好放在盘子里的画,顿时万朝云便满意了,“朱公子,这画好,就这么画,不过再添些蔬菜,便更好了。” “好,待会我去后厨看看牛肉是如何摆盘的。”他很明白万朝云的需求,不卖弄,画得很贴近生活。 万朝云想起牛排……暗暗吞了口口水,“去找大厨,做牛排的那位,让他给你做一份,然后照着画。” “能吃吗?”他玩笑道。 “当然能吃。” “那敢情好,能作画,还能吃。”他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 朱怀义这里相谈盛欢,万朝云又去了贾文亮处。 贾文亮画工不如前边两位,不过亦是画得极好,他画的是几棵大白菜,边上还有个大大的食字,字边添了碗米饭。 “贾公子,你画的虽然很好,但我建议你画火锅,主要突出火锅里的红艳艳,不知可否能行?” “行。”他满口答应。 妙书屋 127 洗洗铜臭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一连数日,都下着绵绵细雨,冷得街上行人一日比一日少。 自从第一日没起来后,第二日也起晚了,万朝云索性放弃,只嘱咐柳眉好好盯着燕浩。 —— 常关亲自护送三千两银子从北崇州过来,到时门是关着的,从门外头能听到里边敲敲打打,人声鼎沸,他喊了半响的门,才有小二裂了个门缝。 “我是北崇州的掌柜,老找万管事,劳烦开下门。”他双手拢在袖子里道。 古正开门让他进来,“常掌柜,您先稍等,万管事正在楼上议事。” 今日是新伙计培训第一天,万朝云与万朝衍两人都在。 主要是万朝云说,“对待过来吃饭的客人,一定要恭敬,伺候要周到,务必让每个客人宾至如归,当然,若有人寻衅滋事,也不要客气,只管找掌柜的。” 新来的伙计,都是牙行里买来的,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部分都是做过下人的,知晓如何伺候人,但万朝云要的不只是会伺候人。 “是。”二十几个人齐齐道。 “四哥,把手脚麻利的挑出来,让他们去学一下用小推车收拾和上食材,面善和气的让他们负责接待客人,能言善辩的负责接待刺头,机灵稳重的留在二楼接待贵客。” 万朝衍点点头,笑道:“你放心,这些事我做过,倒是你,第一次竟安排得如此好,六妹妹,你真的适合做买卖。” “你错了,我适合吃和睡,一切还是要劳烦四哥哥,就比如哪些人属于机灵稳重,我就看不出来,还得四哥哥去慢慢筛选。” 兄妹二人你来我往商业互吹,古正在外边听着,判定两位主子心情极好,这才进来禀报:“万管事,万姑娘,北崇州的常掌柜来了。” 兄妹二人又对视一眼,万朝衍道:“请到我那里。” 万朝云不打算见常关,毕竟她和万朝衍的年纪加起来都属于太年轻,若常关见了二人不交出银子,便麻烦了。 她两人加起来虽有权调用银子,但掌柜的若觉得银子去向有问题,也是可以拒绝的。 不见常关,却也不能闲着,那些愿意供应蔬菜的农户陆陆续续过来,他们虽然很放心五味居,但那些蔬菜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本,还是有张欠条比较安心。 是以,万朝衍抱着手炉去了对面茶楼,一有农户找来,小二便将人领到茶楼,先喝杯茶,然后拿着欠条离开。 到了傍晚,宋是真找来了,手里还提着食盒,“打算把茶楼当家?” “哪有,就是茶楼雅致,多待会,沾沾茶香,洗洗铜臭。”她说罢闻了下周三铲做的当地名菜——爆炒鱿鱼,“香!” “马齐睿给你送打油诗来了,写得还不错,通俗易懂,小孩子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一封信和几张写着打油诗的纸递到万朝云面前,信在打油诗的上头,‘万姑娘亲启’五字瞬间跃入眼帘。 “你说,他给打油诗就好了,做什么要写信?还你亲启,他什么目的呀?”宋是真终于找到机会揶揄万朝云,是打死也不会放过了。 万朝云瞥了她一眼,丝毫不为所动,淡定的吃了筷犹豫,“请柬该写了,眼看便到了重新开张的日子,请柬还没送出去,太失礼。” 妙书屋 128 耀眼的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茶香淡淡,炉上升起袅袅白雾。 隔着茶桌,万朝云觉得自己在看神仙,且是司战之神。 但对方一开口,又不是司战之神了,而是八卦之神,让她觉得好生无趣。 “忙里偷闲,且喝一杯茶去,苦中作乐,再倒一碗酒来。”宋是真突然从身后掏出瓶酒递过来,“大忙人,喝一杯?” “是真姐,你学坏了,你竟然喝酒!”万朝云咬牙切齿的道,然后后手也没闲着,接过那酒闻了闻。 正想喝上一口,酒瓶子却被夺了去。 “干嘛?” “不是让你喝的,是你四哥让我问问你,用这种酒当做免费酒,如何?” 话还没说完时,酒塞已堵住酒瓶,并给万朝云沏了杯茶,“喝茶。” “这种酒虽然便宜,但我以为不妥。”万朝云看了那茶一眼,摇摇头,她不爱饮茶,在茶楼坐了一天,也只煮茶,并未饮茶。 宋是真想起方才万朝衍的神情,他闻了闻此酒,然后也摇摇头,深深皱眉,奈何陈建辛强烈推荐,他才说拿给万朝云看看。 不由得她好奇起来,“为何不妥?” “此酒,烈,且便宜,贩夫走卒的首选之酒。” 宋是真还是不明白,偏偏万朝云不说了,急得她追问:“然后呢?” “五味居转型,从高端酒楼,转成一般酒楼,若再用此酒,贵人们还来吗?显而易见,肯定是不会来了,所以,此酒不能出现在五味居。” “若非要送酒,就要送让贵人们觉得没那么拉低身份,又可以让普通人能喝上平日里不怎么舍得喝的酒。” “如此一来,既平易近人,又不会得罪贵人,当然,贵人来咱们五味居不可能喝免费酒,但不能给她们一种身份被拉低的感觉。” “那什么酒合适?”宋是真不由问,她没想到一种免费酒而已,便能说出这么多道理来。 “什么酒?”万朝云神秘一笑,“酒不免费,喝酒容易误事,不提倡,我有更好的主意,常关走了吗?”她说罢往窗外看了眼,五味居依旧大门紧闭,看不到里头情况。 宋是真也瞟了眼窗外,笑道:“你不冷?” “冷啊,所以煮了一天的茶。” “噗。”宋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呀,可以回去了。” “常关走了?” “走了。” 万朝云闻言立刻起身,脚步声和吩咐声同时响起,“柳眉,明日你找两个人陪你走一趟,买几筐橙子,橘子,梨什么的。” “买那么多做什么?”宋是真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人回到五味居,常关果然已不在,此时天色已晚,木匠们正在吃饭,郭承安等人似乎也已经走了。 扫了一眼,楼上万朝衍临时办公的雅间亮着灯,万朝云提裙噔噔噔上了楼,“四哥。” “来了?”正在书写请柬的万朝衍抬头微笑道,见宋是真跟在后头,那笑容一愣,然后温润点点头,又低头继续写。 “方才我已告诉阿谭,请柬之事不用麻烦马公子了,我自己来,六妹妹,你看我的字如何?” 字,是好字,飘逸俊秀,字如其人四个字勉强可用在他身上,只是…… 不等万朝云接话,陈建辛又过来了,他忙得头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细汗,根本没时间规矩行礼,只敷衍的拱拱手道:“万管事,您来一下。” “好。”万朝衍放下笔,匆匆离开。 “你四哥明明那么忙,写请柬这种事为什么还要自己做?随便找个字写得好的不就行了?”宋是真走到已写好的请柬旁随便翻了一本,然后视线挪到摆得更高的那一垒大红烫金请柬上,这些是还未写的。 找半天没看到火盆,万朝云便打算回去了,她哪里知晓万朝衍在想什么,可能亲自写的比较有诚意,“柳眉,先去把炭火烧上,我马上回去。” “云妹妹,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宋是真凑到她面前,眼对着眼,鼻对着鼻,若再靠近,必得贴上。 这个问题…… 万朝云后退两步,耸耸肩无奈道:“你去问我四哥,我哪知道。” 说完她坏坏一笑,便揶揄回去,“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去找我四哥问问,然后告诉我。” 话说完,又等了一刻钟左右,万朝衍没有回来,不过能听到他的声音,正在楼下与已吃完饭的木匠们说架子的事,“两边虽然有窗,但中间区域离窗户太远,而且到时候人来人往,中间的光线便会受到更大影响,是以,我需要在这里几个地方树一盏树形灯……” “是真姐,你在这里等四哥吧,然后让他解你心头之惑,我先走了。”她打着哈欠离开。 宋是真虽然瞪了她一眼,但终是没有跟着出去,她方才之所以给我万朝云拿酒去,便是打定主意要跟万朝衍找些共同的话题,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自是不会离开。 只是,她等了许久,回到小院的万朝云都睡着了,被等待的人才姗姗来迟。 好不容易处理完所有事,又安排了明日的活儿,万朝衍想起来还有请柬没写,便上了楼,门是敞开着的,窗户也没关严实,寒风打在上头,然后顺着裂开的缝儿钻进来,灌了满室寒风。 宋是真等太久,便趴在案上睡了过去,万朝衍见到人先是一愣,然后赶紧把窗关严实。 关窗时,已是很小心,但趴在案上睡的人是潜睡,听到声响立刻便醒。 他关好窗,转身,四目相对。 预想中,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两人的脸蹭的同时涨得通红。 然而并没有,万朝衍神色依旧,眼里虽颇为惊讶,但声音还是淡淡的,“宋姑娘怎在这里睡?没有火,天又冷,别冻病了。” 宋是真找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手足无措的看着万朝衍,他的神色一点没变,看自己就像看着点头之交的女孩,眼里有关心,也只有关心。 思及此,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难过和纠结。 是以,更加手足无措了。 也是因手足无措,她显得很笨拙。 她莫名的很讨厌自己的自己,往日的潇洒不再了,自信也不再了,扭扭捏捏的。 “我……我……”后面的话就像卡在喉咙般,不管她如何努力,都说不出来。 “阿进,送宋姑娘回去。” 突然,似乎关切,但并不是想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来由的,心中便无比失望,想好的说辞也不想说了。 万进进来,第一眼看到宋是真失望的神情,立刻便道:“公子,你呢?” “请柬最迟后日便要送出去,我今日需得写好,然后再核算一下成本,明日好跟六妹妹商议价格之事,宋姑娘,早日休息。”他说着话,已坐下,开始写请柬。 宋是真回头,他认真的模样,比烛火还耀眼,而这个耀眼的人,眼里并没有自己。 妙书屋 129 太恶心人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寒风呼啸,在漆黑的夜里发出鬼泣般的声音。 一眼倒头的路,她却觉得好漫长。 “阿进,你家公子在京城有心仪的人?”她直接问。 话出口,她更讨厌自己了,为什么不直接问万朝衍?为什么要怕他? 好丢人! 万进一愣,然后想也没想的摇摇头,“没有,我家公子在京城都一个女子都不识得,丫鬟什么的更没有,宋姑娘怎么会这么想?” 不认识别的女孩,连丫鬟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她不由得深深皱眉。 可能是他情窦未开?不知该如何表达? 想起这个可能,她在心中不由得升起些期许。 “阿进,你家公子为什么要自己写请柬?那么多请柬,找别人不行吗?” 原也只是问问,她并不指望万进能回答。 奈何万进还真知道原因,他叹口气道:“以前公子觉得马公子人极好,配我家六姑娘,也配得,但吧,宋姑娘你也知道,马公子有那样的家族病,我家公子便觉得六姑娘还是不要跟马公子再有瓜葛的好,宋姑娘也别觉得我家公子冷酷无情,公子也是为六姑娘好。” 宋是真哑然,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缘由,看来他不是不懂……他对万朝云真好,对嫡亲妹妹也不过如此吧。 “怎么会?我也不希望云妹妹与这样的人家有什么瓜葛。”她暗暗吐槽自己,怎就没想到这一层? 那马齐睿看起来一表人才,可到底家族有疯病,是碰不得的血脉。 “宋姑娘,到了。” 宋是真点点头,闪身进了小院。 来不及想万朝衍的事,她无比内疚的走到万朝云屋子门前,屋里漆黑一片,想来人早已入睡。 她扬起准备敲门的手,停了片刻,终是缓缓放下。 翌日,天阴沉沉的,不断有毛毛雨从灰扑扑的天空落下,冷得令人发指。 燕浩却仿佛不知冷般,早早便来了。 人来,手头自然不空,“师父,我家厨子做的包子,你趁热吃,不同于天极的口味,很好吃的,师父你放心,也给万姑娘备了。” 他亲自提着装有小笼包的食盒递给柳眉,“柳眉也有哦。” 柳眉横眉冷对,“少贿赂我。” “我知道柳眉姑娘公正廉洁,是不可能收贿赂的,我怎么会自讨没趣去贿赂你呢?只是觉得我家厨子做的包子很好吃,想分享一二而已。” 柳眉看着他那张满面春风的脸,深表怀疑。 距离重新开张的日子越来越近,万朝云破天荒的起得比较早,醒来恰好听到院里燕浩的话,她立刻扬声道:“包子拿进来。” 顿时,所有人都是一惊,什么情况?往日不到辰时末不起的万六姑娘,卯时三刻便起了? 不由得,两双眼睛同时投向柳眉,柳眉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主子突然起太早,柳眉拿食盒的手都哆嗦了,战战兢兢进屋,食盒放在桌上,“姑姑娘,您今日怎起如此早?” “记得去买水果。”突然早起,柳眉还没给她温衣裳,是以此刻的衣裳冰冷无比,握在手里就像握着冰棍。 但一想到今天要做的事,也没那么冷了,飞速穿衣,然后下床,坐到梳妆台前,“对了,待会让古正去找些无事做的小孩和老人来,包吃,一天三百文钱。” “姑娘,找人做什么?”柳眉小心问,她担心姑娘没睡饱,对她发脾气。 “自然是做宣传,还有,吩咐后厨,伙食做好些。” 其实柳眉万全不用担心,万朝云今日哪有时间发脾气,忙都忙不完。 “姑娘,三百文钱是不是有点多?”柳眉提出自己的小小意见,“地主顾短工收麦子,才一百文一天呢,有时候更低。” “是吗?这么便宜?那一百五十文,天冷,多给些。”她实在不知雇短工要花多少银子。 柳眉拿出五味居养的那群捕鱼人的工钱做了个对比,点点头,一百文还算合理,“姑娘,京城来的厨子做的。”她将食盒往万朝云手边推了推。 京城来的包子,其实也不一定的京城口味,因为京城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很难吃到本地的吃食,而且本地吃食也不一定比外地的好吃。 不过总是一种慰藉,她打开食盒取出自己的那一屉,闻了闻,然后放了回去,“一般,还是周三铲做的蟹肉包闻起来有食欲。” “姑娘,家里的厨子再好,能比得过五味居的好?在价格上都要贵上好几倍呢。” 柳眉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万朝云点点头,赞赏道:“有道理,周嬷嬷够认真了,还是被五味居的厨子比成渣,看来是因为月钱太少。” “那当然啦,五味居的大厨一年八套衣,冬天还额外多两件毛领披风,更别说什么安家费呀,医药费啦,就月钱一项,整整多出二十倍,做出来的菜能一样吗?” 福利确实好,毕竟也是大国企,不过也正是因为福利好,五味居的质量一直领先同行。 领先同行? 一想到这个问题,万朝云心中的紧迫感便蹭蹭蹭的涨,催促着柳眉赶紧给她洗漱梳头。 好不容易洗漱妥当,随手很给面子的拿了个小包子出了门,门外燕浩正在扎马步,而宋是真在练剑。 “万姑……” 话还没说完,万朝云扬扬手算打招呼,人已出门。 巷子里的风更大,万朝云缩了缩脖子,才想起斗篷没带,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打开五味居后门,便直奔二楼。 万朝衍比她来得更早,正在跟陈建辛确定请柬是否遗漏。 “管事,我觉得李家不用请,他们家都败了,子孙多有不肖的。” “请吧,吃不穷你,这一代虽然败了,指不定下一代能东山再起呢?做事得往长远看。” “倒是这姜家,我有些拿不准主意。”万朝衍为难道,“吴王妃姓姜,却是在外祖家长大。” “管事,这事小的清楚,王妃娘娘的母亲就是被姜家人害死的,还有王妃娘娘的弟弟,瘸了一条腿,这些都是姜家人所为,但姜家惯会粉饰,外人不知,还以为姜家跟吴王殿下亲厚呢。” 万朝云前边没听到,从弟弟腿瘸那一句开始,听罢咋舌不已,没想到吴王妃还有这样的身世。 “姜家不请了。”她当即道,吴王虽然不得承天帝待见,但姜家这么做,太恶心人了。 妙书屋 130 太便宜?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真的?” 陈建辛感动得快哭了,他想起自己以前,虽然有心为王妃娘娘主持公道,但奈何人微言轻,许多时候为了五味居的业绩,还是要与姜家人虚与委蛇。 “自然是真的,咱们不差他姜家这一单买卖,不光开业那天不请,以后来也不必对他们客气。”万朝云冷哼道。 吴王虽不得承天帝待见,但她却是知晓的,王妃是个顶好的人。 是以,不管从哪方面考虑,都应该站在王妃这边。 “姑娘,姜家可是当地大族,这样树敌,会不会……”陈建辛仍旧不放心,毕竟五味居也是他的心血, 锐利的目光飘过去,他下面的话咽了回去,没敢再说。 “陈掌柜,五味居是一个整体,连东家的权益都不顾,那还做什么买卖?再说了,只要我们五味居孤立他,其他商户肯定也会跟风,到时候,让他亲自去求王妃。” 万朝衍拍拍陈建辛肩膀道。 “可是,他们会吗?”陈建辛依旧迟疑,“王妃娘娘说过,不要因为她,而坏了五味居的买卖。” “他们会的。”万朝衍无比笃定,五味居的数个东家里,就数万朝云没有强硬的后台,其他几个可都是大兴顶端上的人物,那些人不敢不看风向。 “放心吧,方才交代你的,你赶紧去做,然后回来商议定价的事。” 陈建辛感动得热泪盈眶,点点头下去了,干起活来,比昨日更加起劲。 “六妹妹,画画出来了,你来看一下是否满意。”万朝衍说罢往隔壁画室走去,竟是一刻都不想耽搁。 时间紧迫,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前所未有的忙和紧张,心情无比忐忑,就好比郭承安三人,作画的时候心平气静,但等待验收时,却煎熬得很。 来到画室,万朝云一愣,三人竟来得如此早。 “用过朝食了吗?” “未曾。”三人异口同声。 “待会一起用。”万朝衍道。 依旧是先看郭承安的,上次被万朝云稍微挑剔了一下后,他也明白了,酒楼要的不是多么有思想的画,要的是通俗易懂。 是以,他把能吃的虾都画上了,一盘盘虾配上些许贝壳,画在无花素绫上,栩栩如生,仿佛是鲜活的虾,要跳出来般。 “很好,待会定价出来,加上价格,就完美了。”万朝云由衷夸奖。 郭承安暗自松口气,能过关便好。 看过郭承安,接下来是朱怀义。 当看到朱怀义的画,万朝云更满意了,有了上次的启发,朱怀义不但画了牛排,还配上大厨低头煎牛排的样子。 “生动!”万朝云与兄长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对朱怀义的画极其满意。 前边两个都过关了,贾文亮更加忐忑,他的画工可比不得他们,看过了更好了,还能入眼次一些的吗? 没让他忐忑多久,万朝云兄妹两很快去到他作画的地方。 只见一副巨大的画陈列在屋里,画中是一家三口吃火锅的样子,通红的火锅冒着袅袅雾气,孩童的脸正对着大家,笑容满足、天真,令人见了忍不住也露出灿烂笑容。 画工确实比不上前头两位,但亦是极为逼真,尤其是那张笑颜,心情不愉之人,看了也要开心两分。 极其难得。 “不错,就这样。”万朝云对三人的理解很满意。 “六妹妹,这三幅画,一式两份,你打算怎么挂?”出门时万朝衍问。 环视了下整个酒楼,大堂虽然整改得极其宽敞,但似乎也不用挂那么多。 “四哥,你说这画用什么方式可以保存得久些,就算是放在外面吹风也不会很快褪掉。”万朝云偏头想,她不懂这一行,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说着话,两人已开始下楼,准备吃朝食。 “难道六妹妹让他们画两幅一样的,不是早已想好该如何保存?”万朝衍亲自给她拉了张椅子,自己也坐在旁边,笑道。 说起此事,万朝云便忍不住叹气,“之所以画两幅,是考虑到长久保存的问题,我打算一幅送去苏州最好的秀坊绣成绣品,成本可能高些,但也只能这样了,四哥有更好的办法?” “我觉得你不如送去军营,军队里怎么做旗帜,让他们如法炮制即可。” “那哪一样,还是送去秀坊靠谱。” 万朝衍给堂妹剥了颗水煮蛋,放进她面前的空碗里,闻言不以为意道:“这种事不归咱们管,咱们只管挣银子即可,若他们拿了银子,却让咱们的画很快坏掉,那便是他们的不行,让他们赔银子即可,然后再画。” “啧啧啧,四哥,你真的好生豁达。” “那当然,学会了挣银子,就等于别的也学会了,还不累,你说是不是?” 万朝云撇撇嘴,不搭理他,尽说歪理。 “六姑娘,管事。”陈建辛忙完回来,先揖礼后坐在末位,“方才说商议价格的事?” “对啊,马上便要重新开张了,价格还没定,这价格没定,别的也不好开展。” 万朝衍答了他,偏头看向堂妹,又道:“六妹妹是怎么个想法?” “四哥,以前大伯父教你食不言卿不语,都忘了?”已经是第三个蟹肉小笼包入口的万朝云眼眸都没抬。 周三铲不愧是天极州最好的厨子,一手朝食做得真是让人吃了还想吃,只个别做得不咋地。 吃着小包子,万朝云突然便有了个别的想法。 “那是在特定场合,这几日木匠师父们赶工,边吃边干活,咱们就别穷讲究了。”万朝衍不赞同的看着堂妹,“你可不许学那些酸文人的臭毛病。” “四哥,不如让周三铲多做些小包子呀之类的当做主食之一?这样一来,咱们的种类就更多了。” 话题跳得太快,万朝衍反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然后点点头,“可以,他做的好些朝食没得挑,各种粥,小包子,还有饼,都比硬菜做得好,就连这水煮鸡蛋,都要比别人煮的好吃。” “所以,我觉得咱们的定价应该是每个人五百文钱。” 万朝衍微微蹙了蹙,很显然,价格太便宜。 陈建辛直接跳起来,他就没做过这般便宜的买卖,“六姑娘!是不是太便宜了!” 妙书屋 131 养猪?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便宜吗?” 万朝云想起以前吃自助的时候,基本都是这个价,在他们眼中便宜的价格,对于当时的她而言,已是斥资。 “六姑娘!真的便宜,哪有吃顿饭才五百文钱的?” 在大兴,一两银子算七百软妹币,一两又折合成一千五百钱,五百文钱差不多了。 陈建辛见自己说不动万朝云,便频频看向坐在她旁边的万朝衍,“管事,您管管!” “六妹妹,为什么是五百文钱?”万朝衍不由得问,他很想相信自己的堂妹,但五味居从顶级酒楼,一下子变得太过于平易近人,他还无法理解。 “五味居不是在转型么?”喝了口羊汤,她含糊不清的问。 “是在转型,但你这转得太彻底了。”万朝衍道。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与堂妹发生分歧,心中很不是滋味。 而万朝云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她喝光最后一点汤,然后擦擦嘴,扫了眼两个着急的男人,“五百文钱不便宜了,一个人五百文,十个人就五千文,天极城有多少人?至少二十万人吧?以前只做二十万人中一千人的生意,现在直接做二十万人的生意,还便宜吗?” “真的?”陈建辛被说得热血沸腾,但还是持怀疑态度。 恰好此时古正路过,万朝云招了招手。 古正立刻过来,恭敬道:“万姑娘。” “如果咱们酒楼以后每个人吃一次只收五百文钱,你会带着家人来吃吗?” “会!” 古正毫不犹豫道,并且神情很激动,“万姑娘,真的只五百文钱吗?” “如果是五百文,你真的会带你的家人来吗?”万朝云不答反问。 古正重重点头,“当然会,我祖母今年六十多了,如果只收五百文钱,小的肯定带着全家老小来五味居吃饭,让祖母高兴高兴,不怕万姑娘您笑话,以前小的是不敢奢望的。” “很好,你祖母肯定能吃上五味居大厨的手艺,你去把郭公子他们叫来。”万朝云笑着吩咐道。 古正还想问是不是真的只收五百文,但目光突然接触到陈建辛那复杂的眼神,立刻不敢多问,赶紧上楼请郭承安三人。 郭承安三人下楼,万朝云示意他们落座。 三人揖礼后才坐下,古正很有眼力见的给他们上今日的朝食。 “郭公子,问你个问题。”万朝云慢条斯理道。 郭承安一愣,然后立刻点点头,“万姑娘请说。” “如果五味居从此按人头收费,每个人吃一次五百文钱,你会带着家人来吗?” 闻言,郭承安等人的神情与古正差不多,除了惊讶便是惊喜,“当然!而且是时常带家人过来。” “对,不怕各位笑话,若不是囊中羞涩,又岂能错过五味居大厨的手艺?”朱怀义也接话道。 “若每个人只五百文钱,我家中现有五口人,一个月吃一次,亦是可以的,若还是以前那般贵,莫说进来,怕是看一眼都觉羞涩。”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打消了陈建辛和万朝衍的顾虑,若真如预想那般好,将来五味居的买卖定是要更上一层楼。 “四哥,陈掌柜,还有疑义吗?”万朝云笑看脸色已变的两个男人。 万朝衍轻笑,然后摇摇头,“还是六妹妹神思通透,竟想到我等男儿前面去了。” “是是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陈建辛也跟着拍马屁。 万朝云起身,瞟了眼两人,“虽然价格定了,但还是要核算下,选定一下能用的食材。” “对对对。”陈建辛头一个点头,他起身紧跟在万朝云身后上了楼,见离外人远了才压低声音道:“六姑娘,五百文钱一个人,确实很便宜,那种贵的食材……” 万朝云回头,纯澈的眸子瞪着他,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噎住了。 “陈掌柜,如果彻底抛弃贵的食材,那我们的五味居就真的转成低端酒楼了,贵的食材要上,只不过不能随便上,要定时定量。” 跟在后头的万朝衍已想通许多,此时闻言他颇为赞同的接话道:“六妹妹言之有理,定时定量上上等食材,还可作为咱们五味居的招牌。” “招牌不是三个大厨吗?”陈建辛觉得自己脑子好像进浆糊了,一团乱。 “陈掌柜,知府大人不是说了?要建大码头,码头建城,天极城日后来往的客商将会更多,招牌多,名声就会响,名声响了,还怕没有银子挣?” 万朝衍摇摇头,这个陈建辛,就是太抠。 三人说着话,已到万朝衍办公的地方。 成本核算万朝衍此前便做过了,此时只需拿出来即可。 看着桌上的成本册子,万朝云吓一跳,“肉这么贵?” “猪、牛、羊的肉都贵,便宜的是那些鱼虾。”万朝衍道,“与咱们青州反着来,青州的牛、羊虽然也不便宜,但远比这里价格合理。” “四哥,要不你向总司申请,在天极州开个养畜场?”万朝云觉得这个可以有,毕竟五味居财大气粗,也不怕失败。 陈建辛嘴巴张成O字,“养什么?” “养猪。” “这个想法不错,回头我提一提。”万朝衍深以为然,“到时候,再也不怕猪肉贵了。” “嗯,刚好码头建成,运出去也容易。” 陈建辛:“……”这对兄妹能不能不要异想天开? 年轻人就是想得多! “咦,河县豆皮?”万朝云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无比惊讶。 “六妹妹不知,河县豆制品已享誉大兴,最近又推出一种淀粉,烹饪用的,我刚给周三铲送去几包,据说极好用。” 周立行不愧是周立行,人如其名,速度就是快,万朝云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周伯父的官位怕是不升则以,一升便是要连跳几级了。 正讨论着,柳眉回来了,她进来恭敬禀报道:“姑娘,人都给您带来了。” “四哥,陈掌柜,五百文还变吗?如果不变,我这便吩咐下去了。”万朝云搓搓手,她有些紧张,毕竟许久没着手做买卖了,万一血本无归…… 甩甩头,不吉利的不要想! “听你的,就五百文。”万朝衍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似乎在说,就算整个五味居都没人支持你,但四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妙书屋 132 好浪费哦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今日破天荒的放了晴,云层中竟有几缕阳光洒下,整个天空都因那几缕阳光而显得明媚起来。 万朝云从二楼俯瞰下去,大堂内站了四五十人,有大人,有小孩,也有身体硬朗的老人。 “姑娘,那些人说无事,奴婢便都请来了。”柳眉解释道。 冬日里本便不如农忙时活多,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门找些外快,也是极好,万朝云并未生气,反而赞赏道:“你脑子虽然不聪明,但有时候做事还是很懂得变通的。” 前一句,柳眉嘟了嘟嘴,后一句,又立刻雨过天晴。 万朝云摇摇头,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那些打油诗和童谣,你先拿过去教他们,教会了来找我。” “姑娘,能教会吗?”柳眉不是怀疑自己的能力,而是底下很多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教起来难度很大。 拍拍小妮子的肩,万朝云幽幽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钱不能白给。” 想起这些人到这里来都是拿工钱的,柳眉便端正了态度,就算是只猪,她也要给教会! 万朝云转身进了郭承安的画室,“郭公子,上次说的小画,画好了吗?” “画好了,都是按照酒楼的需要所画,万姑娘请看,我们三个的都在这里。”他把万朝云领到一叠画旁道。 随手翻了几张,上面画的基本都是五味居的菜式,虽简单,却很是生动,看之令人食指大动。 银子没白花呀,万朝云在心中暗暗感叹。 “郭公子,麻烦你去把朱公子和贾公子都请过来,我有事要说。” “好。”郭承安看在银子的份上,很积极。 不多会,朱怀义和贾文亮被请过来,三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齐齐望着万朝云,“万姑娘,不知有何吩咐?” “是这样的,酒楼不日便要重新开张了,按人头收银子,每人五百文。” 三人闻言神色一动,又交换了个眼神,由郭承安激动道:“万姑娘,不知五百文能点些什么菜式?” “一个人五百文,除了架子上的食材能随便吃之外,还可点一位大厨做的一道招牌菜,到时候还请三位公子带着家人光临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三人激动,一个人区区五百文钱,就能来五味居用饭,实在是太划算了! “不过,现下还需三位把所定价格简明扼要的写在这些小画上,我急用,不知可行?” “没问题!”三人立刻立刻着手,“万姑娘,不知大厨的招牌都是哪些。” “不固定,每天会更换,只需把收费方式写上即可。”万朝云搓了搓手,天虽然放晴了,但还是很冷!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扬声补充道:“写上节约光荣,浪费可耻,凡浪费食材者,罚款一百文。” “什么意思?”三人没接触过,一下子懵了。 “就是不能浪费食材,能吃多少拿多少,拿多了,吃不完,罚款一百文。” 三人似懂非懂,也不敢多问,又埋头苦写。 楼下,年轻人和小孩学得很快,只是……年纪大的老人,真是费了柳眉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教会。 “柳眉姑娘,这也太难了吧!”其中一位阿婆道。 “阿婆,你想啊,我们花银子教你们念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您用用心,一定能学会,你看他们,基本都会了。”柳眉无奈,但又不能发脾气,脸色跟冬天和了水的泥巴般难看。 “他们年轻,我们老了呀。”阿婆也很无奈,不是他们不努力,是年纪已经不允许。 “阿婆!!”柳眉想跺脚,但又怕阿婆觉得她太凶,便耐着性子道:“要不服老,要永远有颗年轻的心!” “柳眉姑娘,什么是年轻的心?” 柳眉:“……” “噗。”刚下楼的万朝云闻言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全神贯注的柳眉才发现主子下来了,“姑娘!真的好难教!”她哀求着看着万朝云。 “不会念诗,就教别的。” 阿婆一听,终于不用念诗了,立刻投给万朝云一个赞赏的目光,并竖起大拇指道:“还是这位姑娘懂得变通,我们拿了银子,自然是要好好干活的,不会念诗,但会别的嘛,你就是太不懂变通。” 柳眉:“!!!” 万朝云好笑的拍拍柳眉手臂,“阿婆说得对。” “姑娘!”柳眉感觉自己要吐血了。 “行了,我来说吧,水果买好了吗?” “已经让古正带人又去买了,厨房存着好几框呢。”气归气,但好歹摆脱了难以完成的任务,柳眉暗暗松口气。 “那行,你去楼上把小画搬下来。” “哎!”柳眉脚下生风,嗖的便上了楼,跟逃命似的。 陈建辛在柜台后边,一直忍俊不禁的看柳眉被气得吐血,压根不打算出来。 然而,一双冷飕飕的视线射过去,他立刻从柜台后出来,恭敬道:“六姑娘,请您吩咐。” “跟柳眉去搬画。” “是!”陈建辛举得还是万管事好相处,这位六姑娘有时候那气势真的能吓死人。 小画不多,不过郭承安三人补得不快,是以两人在上头等了两刻钟。 好不容易把小画搬下来,万朝云已把今日外出宣传的要点讲了三四遍,“大家记住,每个人五百文钱,但若浪费食材,要罚款一百文,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众人齐齐回答,尤其是那几位阿婆,答得最笃定。 “把画给大家分一下,每人一张。”万朝云吩咐,“这些画,就是凭证,希望大家这几天好好为我们五味居宣传。” “好嘞,就是带个话的事,就能有银子挣,万姑娘放心,我们保证都给你通知到了。” 柳眉:“……” 陈建辛:“……” 原来小画是这么用的……好浪费哦。 几十号人,乌央乌央出了五味居,知府大人的小厮才终于挤进来,“万管事,万管事在不在?” “我是这里的掌柜,请问你找我们万管事有何事?”陈建辛忙上前询问。 妙书屋 133 女人啊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那小厮似认得陈建辛,闻言瞅了他一眼,然后道:“你们万管事在不在?” 陈建辛真的很想白他一眼,奈何他见过这小厮,是知府大人身边的人,虽说是个小厮,但也万万不可轻易开罪。 “在。”他最终还是点点头。 “你去通知一下,我们大人找万管事,请他一个时辰后到知府衙门议事。”小厮说完掏出个政令的东西递给陈建辛,“我还要去通知别的商户,就不久留了,告辞。” 陈建辛握着那政令,一纸文书,愣愣的看着小厮离开,待他回过神来,那纸文书已到万朝云手里。 “码头位置已定,三百间铺面预售。” 万朝云:“……”知府大人上辈子是个商贾? “燕大人办事,还真是不按常理出,六妹妹,依你之见,这铺面,要,还是不要?”从楼上下来的万朝衍在两人身后道。 万朝云回头,便见兄长在楼梯旁笑看自己,那笑容明明是心中已有定论,之所以问,更像是在考万朝云。 “知府大人都上门请了,若不买,便有些不知好歹了,现在不支持知府衙门,将来恐怕也很难得到知府衙门的支持。”万朝云笑着回道。 陈建辛闻言吓一跳,他刚才还在心中核算能用的银子,压根没想那么长远,如今听了这番话,那铺面却是不得不买了? 哪来的银子? 没有银子了呀! 欠了一屁股债! 还要被强买铺面? 这是要逼死他呀! “六妹妹言之有理,那六妹妹想要什么铺面?”万朝衍说罢走过来,把那纸文书收进怀里,仿佛先生考学生般看着堂妹。 作为被考的学生,万朝云想撇撇嘴,四哥真是的,当年她帮林见深挣银子的时候,生意做得不比五味居小,不过……被考也别有一番意味。 “自然是选最好的铺面,现在选铺面,既是为五味居考虑,也是在帮知府大人,若不是缺银子,知府大人断不会这般做。” 陈建辛闻言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掏掏耳朵,他刚才没听错!在拿不出一两银子,欠一屁股外债的情况下,万姑娘还想买最好的铺面! 女人啊!就那么喜欢买吗? 家里那位母老虎已经很能买买买了,但他万万没想到,万姑娘更能买,这才多大呀,花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且,花的数额,一个比一个大! “就依六妹妹所言,买最好的铺面,多买两个。”兄妹两便这般愉快的决定了。 陈建辛:“!!!” 他急得眼睛都要充血了,“管事,六姑娘,要不咱们再考虑考虑?” “陈掌柜,做买卖要都像你这般,还是不要做了的好。”万朝衍笑着摇摇头,然后揣着那纸文书出了门。 陈建辛:“……” “六姑娘,您今儿必须告诉小的,为何一定要买铺子!” 他拿万朝衍没办法,对上万朝云气势也不足,但就是有股执拗的想法——一定要知道原因! 有的人呢,天赋异禀,比如万朝衍,读书能读好,做买卖能做好,而有的人注定只能做些小事,比如陈建辛,这辈子也只能做个小掌柜,眼界问题。 当然,他与万朝衍之间有如此巨大的差距,也可能在于,万朝衍在京城总司学习过,又跟着商队漂洋过海,见识自然不凡。 而他陈建辛,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京城——拜见王妃娘娘。 做过最成功的是——成为五味居掌柜,还经常得差点糊掉。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万朝衍背靠总司,得林延平信任,身边堂妹还是股东,而他却只有天极城五味居一个小小的酒楼,靠山是不被今上待见的吴王,且还非血亲。 万朝云好笑的看着一脸迷茫的他,摇摇头,“陈掌柜,四哥哥和我这是在投资未来,未来天极城肯定会如同北崇州般繁华,我们抢先占据最有利的位置,将来日进斗金不是梦,你就坐等收银子吧。” “可是六姑娘,咱们没有银子!”他依旧眉梢不展。 “所以,就要看五味居在燕大人眼里值多少银子了,我说的是所有的五味居加起来,而不是天极城这一间小铺面。” 这般说,他似乎明白些了,可还是不够明朗,“六姑娘,是不是又赊?” “当然。” 轻飘飘两个字落入陈建辛耳朵,他心头颤了三颤,又追问:“那你们走了,是不是我来还?” 万朝云失笑,在上楼的时候回头瞅了他一眼,只见他苦大仇深、无比哀怨的盯着自己,“你放心,总司不会不管你的。” “可是一直处于负债状态,总司会有惩罚的。”这句话他只敢嘀咕,不敢大声嚷嚷,谁让他之前就没经营好呢。 若他经营得很好,会引来这两位魔星? 花钱如流水,根本不知挣钱不易的魔星! 万朝云双手拢在袖子里,冷得直哆嗦,“给我把手炉拿来呀!还有,楼上升盆火!” —— 天极城。 这座临海大城,在迎来新知府的那天开始,便决定了未来,北雍城有的,它也会有。 万朝衍从知府衙门回来后,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彼此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于是,五味居的开业标题是——贺天极州码头选址,迎美好未来。 通俗易懂,积极向上。 这还没完,翌日又让雇来的人除了大街小巷的宣传五味居转型之外,还让他们顺势歌颂了一下知府大人。 燕浩得知后,撇撇嘴,对万朝云道:“切,马屁精,果然改不了商贾做派。”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万朝云一笑置之,极其的大度端庄。 但知府大人燕文杰知道后,大力的嘉奖了五味居,然后又把全城比较有影响力的商户都请去了知府衙门,除了再次动员大家捐款之外,便是赞赏了五味居,把五味居当成楷模,让同行们学习。 同行们当面笑嘻嘻,表示一定学习,背地里却:“我呸,马屁精!” —— 十五天实在太短,许多东西都还没准备好,不过已不能再拖。 是以,五味居重新开业的时间到了! 开业当日,门还没开,门外便排了长长的队伍,住得近的,老早便被吵醒了,可谓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万朝云今日比往日起得早很多,天还未亮,她便梳洗结束了,让宋是真咋舌不已。 因是开业的日子,她特地穿得一团火红,毛领斗篷上还绣了长青枝叶,寓意长青不败。 从小院来到五味居,万朝衍、陈建辛和所有伙计都到了,大家无一例外的都换了新衣,其中万朝衍破天荒的也着了身带有红色的大氅,黑底暗纹暗红镶边,偏偏少年郎,瞬间便沉稳了许多。 “四哥,喜庆。”她笑道。 “六妹妹也很红火。” 两人说罢相视一笑,于是大家也跟着笑了,方才紧张的气氛稍稍得以缓解。 “今天重新开张,所有人都有赏!”万朝衍扬声道。 “谢万管事。”大家闻言欢呼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伙计们的心情是激动、开心的,但作为管事,思虑得多些,难免忐忑,不过心里苦如陈建辛,也没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摆出张臭脸。 “陈掌柜,你是这里的掌柜,开业第一天,这门,你来开。”万朝衍把陈建辛推到前边,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往后五味居,将更加红火。” 陈建辛没想到这种事能轮到自己,顿时感激的看向身边的万朝衍,眼眶都湿润了,“啥也不说,往后,一定红火!”他重重点头。 妙书屋 134 开张咯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陈建辛屏住呼吸,双手激动的扶在门上,终于要开业了,是死是活,全看今日。 古朴、陈旧的门,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庄重,仿佛承载了他的一生。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过往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新的开始,终于来了! 身后,万朝云与兄长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催促,静静的等陈建辛缓过神来。 他缓了许久,才终于鼓足开门的勇气。 那双瘦瘦,但很有力的手,微微用力,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一阵寒风扑来,窜进衣裳里,里边的人顿时都打了个激灵,不过空气无比新鲜,就像新的五味居,很不一样。 门外,排了长长的队伍,其中打头的便是郭承安以及他的家人,郭家小公子此刻正坐在他肩上,一派天真无邪的笑道:“爹爹,开门了!” 陈建辛突然忍不住再次热泪盈眶,被期待的感觉,原来这般美好。 “陈掌柜,可以进去吃了吗?” “今日有些早。”陈建辛找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吞了口口水润喉,在郭承安露出失望眼神时接着道:“不过可以进来坐了,食材昨夜便已备下,都是新鲜的。” “爹爹,可以吃啦!”孩童开心的声音,引起后边一阵骚动。 陈建辛第一次遇见这般景象,以前五味居开业的时候,也不见这般多人。 不由得,他回头看向万朝云兄妹,这对兄妹虽然爱花银子,但他们好像是对的,今日来的人真的很多。 “陈掌柜,说咱们的规则呀。”万朝衍笑着鼓励道。 陈建辛闻言立刻点点头,心神归位,他扬手让大家都安静下来,待再也听不到七嘴八舌的声音后,他才扬声道:“各位,想必各位都已清楚五味居的新规则,按人头收费,五百文钱一人,但不可浪费食材,若浪费了,需得罚款一百文。” “陈掌柜,就怕吃穷你们五味居,浪费?是不存在的!”人群中有人笑道。 “哈哈哈,陈掌柜,准备好被吃穷。” “哈哈哈。” 顿时,场面一片笑声,惹得陈建辛也跟着笑起来。 待笑声熄下,他再次扬声道:“人太多,先暂时只能进一部分人,座位有限,现在太早,我建议大家饭点再来,今日我们的摘牌菜是牛排、刺身、红烧猪蹄。” “先让我们进去,没座的一会再来。”郭承安道。 “请进,这边先付银子。”陈建辛做了个请的手势。 以前,柜台在楼梯下,现在改在进门处,账房立在柜台后,见人来先问:“几个人?” “七个人。”郭承安道。 “小孩几岁了?”账房又问。 “今年五岁半。” “五岁半不收费,六个人,二两。” 郭承安一愣,便看向站在旁边的万朝云兄妹,两人接收到惊讶的目光点点头,“郭公子,小公子再长大些,就该收你银子了。” “第一次遇到你们这种酒楼,真是哪哪都不一样,感谢,感谢。”他激动的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柜台上。 “郭公子,还要收取您六百文押金,吃完若无浪费,全额退还。”万朝衍亲自道,他态度诚恳,语气和煦,生怕郭承安接受不了。 毕竟,押金这种东西,少见。 哪想郭长安却掏得很痛快,“应该的应该的。” 收了押金后,抱着点菜单的古正立刻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客官里边请。” 郭承安随古正进入大堂,首先入眼的是三幅画从二楼垂落下来,悬在空中。 画下,或四座、或两座、或六座、或八座,一排排排放整齐的座位,桌椅好些都是新做的,旧座椅也擦拭得程亮。 而这些桌椅,分为三个区域,而区域与区域之间有陈放食材的架子,上面有新鲜的肉、鱼、虾、蔬菜,甚至还有已切好的水果。 “客官,这些食材,您都可以拿,架子最底那一层有盘子,还有这些夹子,取食材用,对了,客官,我们这里是火锅式,目前有清汤、酸汤、红汤,鸳鸯锅,您要哪一种?” 郭承安看眼前的食材,都看花了眼,是以此刻不知挑哪种好。 “什么汤好?” “小的见您带了小孩,不如来个清汤和红汤的鸳鸯锅?”古正建议,“这鸳鸯锅是我们万管事从京城那边带来的吃法。” “好。”郭承安点点头,“就鸳鸯锅。” “今日的招牌菜,不知您点哪位大厨的,我们这里有三位大厨,分别做牛排、刺身,和我们大兴的各种硬菜。” “牛排和刺身就算了,听说都是不熟的,我还是点咱们大兴自己的菜,让周大厨看着做就行。”郭承安道。 “那行,您稍等。”古正把郭承安所点的都记下送到传菜伙计手里,然后又回来道:“客官,小的领您去取食材。” “好。”郭承安还挺忐忑,这种新吃法他第一次见,还担心不会而丢人。 其他陆陆续续进来的食客也被伙计领着开始选食材,古正把郭承安领到放各色肉的地方,介绍道:“这是猪肉、这是牛肉、这是羊肉,不是时刻都有,每天定时定量,因今日是开业第一日,是以管够。” 郭承安毕竟喜欢吃牛肉,便取了一盘,边取边拿眼睛看古正,看他会不会阻止自己。 然而古正神色未动,静静的看他取食材,取够了才道:“这边是蔬菜。” “不吃素菜。”郭承安摇摇头。 古正嘴角抽抽,只吃肉,也会腻的。 “这边是各种肉丸子,鱼丸、虾丸。” “这边是各种鱼,海鱼,河鱼。” “这边是各种豆制品,豆腐、豆皮、豆腐乳。” “这边是熟食,小包子、满头、点心。” “这边是水果。” “这边是各种茶,虽然都是普通茶,但去去火,还是可以的。” 郭承安挑花了眼…… 其他人亦是,挑花了眼不说,进来时觉得自己能吃下三大缸,当真正吃时,才发现其实自己的食量没那么大…… 能免费吃两个月的燕浩先是去跟宋是真练武,然后才施施然过来,当他看到万朝云的穿着时掩嘴笑道:“红配绿。” “睁开你那双势利眼看看!红色的花,下面是什么颜色!”万朝云今日心情好,不跟他计较,不过还是要为红绿正名一下,红配绿,也不丑! 燕浩张张嘴想反击,奈何宋是真过来了,他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我要吃饭。” “带燕公子去两人坐的位置。”万朝云道。 “我要去雅间!”燕浩差点跳起来。 “抱歉,免费的没有雅间可以坐,作为知府大人的儿子,请你与当地百姓打成一片,谢谢!”万朝云直接忽视他的请求。 燕浩哀求的看向宋是真,宋是真的视线却看向门口。 “哎呀,来晚了来晚了,恭喜恭喜。”门口处传来属于同行的贺喜声。 陈建辛忙上前招呼,“李老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李老楼上请,楼上请。” “老陈,够气派的呀。”又一位同行提着礼盒进来。 “哪里哪里,都是借各位的光。” 五味居重新开业,天极城大部分商户都陆陆续续来了,接到请柬的自然不能拖家带口,是以都安排在雅间。 大家都在天极城混,打眼一看,五味居大不一样了,心中感慨之余,不免要与相识的同行讨论一二。 “改得更敞亮了,这种新吃法,还是第一次见,人是真的多呀。” “可不是?前几天,大街小巷的有人在传,几乎是人尽皆知啦。” “听说是来了位五味居总司的管事?” “是啊,那位万管事来了后,便开始关门整改,不愧是总司的人,有几分手段呐。” “年少有为。 雅间内,大家都在讨论,而楼下,万朝云与兄长坐在柜台后,安静的看伙计有条不絮的工作,桌上的盘子空下来,立刻有人去收,谁的汤锅干了,立刻有人去加汤。 第一日开业,还是成功的。 “管事,城里的二瘤子来了,那几个二瘤子是天极城有名的地痞流氓,咋整?”陈建辛紧张兮兮的跑过来道。 妙书屋 135 可怜的燕浩呀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游手好闲的流氓? 社会的毒瘤。 万朝云好笑的看着陈建辛,不明白,他背靠五味居这棵大树,是如何做到连流氓都怕的。 不等她说话,同样觉得好笑的万朝衍道:“陈掌柜,你抬头看,那是什么字。” 陈建辛一脸懵逼的抬头,恰好看到柜台之上写着五味居天极城分铺字样,“怎么了?” “那些渣渣是不是经常欺负弱小?”万朝衍再问。 这个他倒是知晓,闻言立刻点点头,“对,以前小的上街,经常看到他们吃霸王餐还殴打小铺面的掌柜,买东西从来不给银子,街上遇到走得慢的老人、小孩,直接把人家撞倒踩过去!所作所为,极其恶劣!” “这种人,就不配来咱们五味居吃饭,陈掌柜,你记住了,心里要有一个谱,我们开门做生意,是做正常人的生意,那些人渣的银子会脏了我们的门槛。”万朝衍冷声道。 以前五味居价格贵,门槛自然极高,现下一下子变得平易近人,自然会招来许多不三不四的人,陈建辛学会了如何在贵人面前伺候,忘了如何在人渣面前不辱五味居声威。 “拒之门外?”他狐疑问,做生意哪有把人拒之门外的。 万朝衍点点头,“对,拒之门外,但凡不做人事之人,不配踏进这个门。” “他们要是闹起来怎么办?” “宋姑娘,能否借你的人一用?”万朝衍看向宋是真。 宋是真一直很想帮忙,奈何不知从何处插手,现下终于有机会,自然是愿意,她点点头:“好。” “多谢。”万朝衍拱手道谢。 而后对陈建辛道:“人来,就赶出去,若他们闹,不必客气,若他们告到官府,随他们,咱们奉陪到底,我们要对来五味居消费的正常人负责,明白了吗陈掌柜?” “明白,小的这便去。”他望了眼得令过来的那十个护卫,个个虎虎生威,一脸不好惹相。 他出门赶二瘤子时,万朝衍所有所思的道:“若能联合衙门出一份名单,限制住这些人渣,大兴将会更好。” 听了半响的万朝云露出惊讶神色,四哥哥这思想很超前呀,古人智慧不容小觑,“四哥哥,你这个愿望,在未来肯定能实现。” “也不知何年何月。”他感叹一声。 “不久的将来。”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因为知府大人来了,五味居很支持他的工作,他自然也懂得赏光,是以,中午的时候,知府衙门大大小小的官员,呼啦啦全来了。 这回是万朝衍亲自接待,“小的代五味居所有伙计,拜见各位大人。” “不必多礼,我们是来吃饭的,不是来打扰你们做买卖的,万管事,快起身。”燕文杰笑哈哈道。 他今早一直关注五味居,派了好几个小厮过来打探,得知五味居生意异常红火,队伍排得老长,心下便无比欢喜,五味居生意红火,那五万两加上五个上好地段铺面的银子有望短期拿到。 只要有银子,他的码头就能建成,建成码头后,往来客商就会多,往来客商一旦多起来,天极城就会变得越发繁荣,这样业绩也就有了…… “多谢燕大人,多谢各位大人驾临,燕大人,各位大人,楼上请。”万朝衍直起身,大方得体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不卑不亢,又异常诚恳,尤其是脸上的笑容,如和煦春风。 衙门里的官员看着纷纷点头,不愧是五味居总司来的人,气度就是不一样,原本以为燕文杰特地让他们过来有些低姿态,毕竟五味居买卖再大,也不过是商贾,但见了万朝衍后,他们改观了,这个少年身上半分铜气也无,甚至比许多读书人还要像读书人。 在上楼时,其中通判大人忍不住问:“万管事,你今年十七?” “马上便十八了,张大人。”万朝衍回道。 “将来可还会参见科考?”他接着问,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 万朝衍想了想,“家中叔父一直教导衍不可忘科考之事,衍不敢忤逆叔父。” “哈哈哈,跟我家那小子一样,让他好好念书,来年下场子,他非不干,非要习武,你说说现在的年青人,是怎么想的?”燕文杰插话打断了通判的询问。 他可不能让通判给万朝衍下绊子,他还指望着五味居生意兴隆,好给他的政绩添砖加瓦呢。 此时,燕文杰嘴里那不肖子正在楼下吃牛排,他由一开始的嫌弃,然后到现在的吃了三份,甚至还有再点一份的冲动。 万朝云领着宋是真笑眯眯的走过去,往他对面一坐,“燕公子,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他虽然觉得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满身铜臭,但不妨碍他欣赏方才下肚的三份牛排,“明日本公子还会来。” “五味居倒屣相迎。” 燕浩觉得,自己在吵嘴方面定不是她的对手了,还是莫要多费唇舌为好,免得一会自己下不来台,还要看她笑容天真的样子。 眼睛一动,他便起身准备走人,“吃饱了,告辞。” “燕公子慢走。”万朝云笑着挥挥手,丝毫不介意他对自己的冷淡态度。 燕浩:“……”这人脸皮真厚。 从角落出来,路过楼梯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他亲爹那爽朗的笑声,瞬间,汗毛都竖起来了,伸手拉起身后飘着的两条逍遥巾自欺欺人的遮住脸,脚下生风,奔出了门。 恰好此时陈建辛又在赶那些闻讯而来地痞流氓,地痞流氓不肯走,大声嚷嚷着:“你们店大欺客!” “小店不会拒绝任何正常人入内,但你们几个不行。”陈建辛的态度也异常强硬,面色冷如寒霜,眸子仿佛能杀人般,他绝不会让这些人坏了他五味居的买卖! 燕浩看着仿佛要杀人的陈建辛,吓一跳,见多了他点头哈腰的样子,都忘了他还有骨气……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地痞流氓他知道,专干横行乡里的恶事,作为天极城街上第一纨绔,他岂能放过? 尤其是刚练了几日武。 是以,他摩拳擦掌,嘴角勾起几分邪魅笑意,大步上前刨开陈建辛道:“好呀,本公子正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身后,目睹这一切的宋是真偏头问某人,“这就是你免费让他吃两个月的原因?” “两个月,足够让那些宵小之辈在心底生起再也不入五味居的心了。”某人吹吹手指,指甲有些长了,待会让柳眉给修修。 宋是真:“……”可怜的燕浩啊,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妙书屋 136 竟是养猪大户?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亥时末,天地一片寂静。 但五味居仍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个点本该陷入深睡的万朝云,受到陈建辛和酒楼里其他伙计的欢喜感染,仍旧神采奕奕。 “这是最后九桌了。”陈建辛搓着手道。 “刨去成本,今日挣多少银子?”他迫不及待的问。 账房老刘噼里啪啦打了一天的算盘,都打得手酸了,心情也由起初的激动,到渐渐木然,闻言神色不变,头也未抬的道:“四千二百三十九两五百钱。” “这这这这么多?”陈建辛感觉自己的嘴巴无法合上,他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了,以前一个月的利润都没这么多! 老刘非常理解他的心情,中午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么激动过了,以前有客人的时候挣个几百两,没客人的时候一两也没有,而且淡季时好几天才来一波客人。 哪像现在,人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是以,老刘很耐心的等,等他激动劲儿过去,然后才告诉他道:“食材基本都没了,万管事已派人连夜去采购。” “好!今夜我亲自盯,让他们把食材都处理好再睡。”他仿佛打了鸡血般,斗志昂扬,丝毫不知困倦。 三更的时候,万朝云实在抵挡不住困意,只好先睡,万朝衍与陈建辛两人亲自带人处理食材,不知弄到几更才睡。 睡得晚,起得便晚,翌日醒来,已是午时,最先听的却是燕浩的消息,只听柳眉一面给万朝云梳头一面道:“姑娘,今日燕公子可威武了,把那些纨绔子弟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那些人扬言明日还会来,燕公子就说,会在咱们五味居候着。” “倒是挺上道,吩咐大厨,可要招待好咱们的守护神。”万朝云笑道。 说罢瞟了眼柳眉,“你以前不是很看不惯燕浩吗?” “那是以前,您以前不是常教导奴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奴婢对燕公子刮目相看了!”说话间,难掩脸上笑意。 万朝云也跟着笑起来,生意红火,就好。 其实她也异常忐忑,毕竟投了那么多银子,若收不回来,她和万朝衍是承受不住总司怒火的。 好在,没让她失望。 开张第二日,火爆依旧,甚至人更多,知府衙门那些官员体验过一回后,回家告诉家人,是以,第二日,大部分官员的家眷都在五味居吃饭。 开张第三日,大家口口相传,五味居的食材新鲜,不限吃,还便宜,那些观望的,也忍不住过来了。 开张第四日,势头没减,甚至还有回头客,毕竟自己在家准备不了那么多种类的食材,但五味居可以,还便宜。 开张第五日,没得请柬的姜家,气得摔桌,本想着坐等五味居闹笑话,没想到人家不但没闹笑话,反而生意兴隆,有头有脸的都得了请柬,就姜家没有,现在他们姜家成了笑话。 开张第六日…… 第七日…… 第八日…… 第十一日……再次来闹事的地痞流氓被燕浩第十一次打趴在地,他们表示,再也不会过来闹事了。 在第十二天的时候,万朝云命人抬了五万两银子去知府衙门,燕文杰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当即顾不得有商贾在,便吩咐属下:“去,择了良辰吉日,咱们择日动工!” 万朝云闻言立刻很恰当的拍马屁,“天极百姓有福了,小生替五味居那些伙计,多谢燕大人,将来码头建成,他们的生活,将更上一层楼。” 话,说得很接地气,但就是实打实老百姓关心的,只要生活质量能上去,不就是建码头吗?建! 燕文杰觉得万朝衍这个少年前途不可限量,不像那些酸书生,满口大话,整日只知道伤春悲秋感叹怀才不遇。 看看人家万朝衍,小小年纪,就知晓民生的重要性,比会做诗强多了。 “别忘了还有五个铺面的银子。”欣赏归欣赏,银子的事还是要提一提。 万朝衍立刻正色保证道:“大人放心,两个月内,保证给您筹齐。” “你谦虚啦,用不了两个月,小万啊,好好干,大兴就需要你们这种年轻人,有能力,会做事。”称呼已从万管事成了小万,关系是五万两近千里。 “是,多谢大人夸奖。”万朝衍恭敬揖礼,“天极州在大人的治理下,小生相信,定能很快繁荣富庶起来,五味居自然不敢拉大人后腿。” “嗯,你觉悟很高嘛,听说你们五味居还要在天极养猪?” 万朝衍:“……”内心一片无奈,陈建辛那只猪脑子,这种话也往外传? 尴尬了一瞬间,他便笑道:“还得向总司申请。” “快快申请,本官看好了一块地,正打算拨给你养猪,地不大,也就能养个三万头左右,五味居财大气粗,小万你又能力出众,本官相信,养猪这项事业,你一定能做成,小万呐,本官很看好你啊,以后猪养成了,本官给你优惠,知府衙门的用肉,都找你订。” 万朝衍闻言暗暗咋舌,燕大人还真有一套,他这是要赶超北崇州? 替北崇州默哀! 听了半天的商业邀请,万朝衍回到五味居,见到堂妹便长叹一声。 “四哥,知府大人为难你了?” “没。” “那你叹什么气?” “燕大人让我留在天极州养猪……”他欲哭无泪。 万朝云:“……” “噗。”宋是真倒是先笑了,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丰神俊逸的翩翩公子,竟是养猪大户? 偏偏陈建辛在这个时候没什么眼力见,还无比兴奋的道:“这么说燕大人很支持我们?管事,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向总司申请吧!” “陈掌柜,我四哥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养猪?”万朝云无奈道。 “没关系啊,万管事如此聪慧,一学就会……哎,管事,您去哪儿?小的还没说完呢……” “哈哈哈。”宋是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万朝云也是忍得辛苦,脸都憋红了。 若不是古正进来报:“六姑娘,掌柜的,姜家的人来了。”,她非得憋出病来不可。 妙书屋 137 清风不识字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姜家,天极州的望族,书香门第,世代簪缨。 势力盘根错节,可以说没有任何商户敢得罪他们。 没接到五味居请柬,是他们头回被人如此怠慢。 是以,来的是姜家的一个纨绔,叫姜墨,年纪与万朝衍相仿。 古正的话刚落下,姜墨便进来了,他一副与燕浩有得一比,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情,昂首进来,身后还跟着三五个孔武有力的小厮。 小厮开道,直接推开古正,“你配接待我家公子吗?叫你们陈掌柜出来!” 陈建辛在柜台后,闻言想出去,万朝云拦住了。 不知死活的纨绔子弟,她很久没收拾了,有些手痒。 “这不是姜公子吗?姜家的家教原来是这般,说什么书香门第,世代簪缨,也不过如此嘛。” 一道清脆悦耳,甚至有些甜的声音进入耳朵,姜墨寻声看去,只见柜台后走出一十岁左右的少女,少女一身月白,身上披了件毛领斗篷,那毛领将她精致甜美的容颜拢着,更衬肤白如雪。 他神色立刻便变了,眼中令人恶心的欢喜渐渐放大,“早就听说五味居的万管事有个妹妹长得美丽可爱,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你比传闻更美,来来来,陪爷喝两杯。” 他说罢便伸手过来拉万朝云。 然而,还未碰到,手便被死死捏住了。 当他感觉到痛,定睛看去,捏住自己手的也是个美娇娥,顿时痛也不喊了,反而露出贪婪的目光,“哎哟,两个小美人儿,一个甜美,一个火辣,啧啧啧,都是爷喜欢的。” 他那几个护卫见主子被扣了手,起初先是一怒,紧接着再看主子那满脸的享受,便轰笑起来。 “是吗?”万朝云走过去慢条斯理问,并示意宋是真放开他。 宋是真狐疑,但到底还是选择相信放开了。 或得自由的姜墨眉开眼笑,心想小美人肯定是被他的风流倜傥迷倒了,示意,他做了个撩头发的动作,“小美人,你长得这么好看,本公子自然是真的喜欢你啦。” “姜公子,不如楼上雅间请?你的几位随从便在楼下,可好?”万朝云还装作羞涩了一下。 宋是真:“……”这丫头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好!”姜墨笑成一朵花儿,万朝云那一抹羞涩进眼里,更是晕乎乎了,美人虽然小,但养养就长大了。 这模子,妥妥的美人,十三四岁时,正是花期,那就更好看了。 宋是真原本不想上楼,看一眼姜墨都觉得恶心,但又不放心万朝云,是以便跟着。 姜墨心中更美了,五味居敢不请他们姜家,以为多厉害呢,原来不过是一群软骨头。 看看,这么小的美人都要出来招揽生意了,真是……下贱! 不过,贱归贱,人还是很美的,不玩玩怎么对得起她们这幅好样貌? 进了雅间的门,万朝云立刻吩咐古正,“去,按着最好的,给姜公子上。”她说罢亲自给姜墨倒了杯茶,“碧螺春,不是公子可喜欢?” “喜欢,只要是美人给本公子的,本公子都喜欢。”他伸手接茶,想摸一把万朝云的手。 奈何万朝云放得快,一片肌肤都没碰到,不过他觉得这是女人惯会的把戏,欲擒故纵。 “姜公子,听说您文采出众,不知是真是假?”万朝云又软软糯糯的问。 她长得没有攻击性,声音甜软,故意带着撒娇的语气,姜墨整个人都酥了,恨不得时间飞过,好让她快些长大。 “那是自然,本公子出身书香世家,区区诗文,怎会不懂?”他大言不惭道。 万朝云闻言立刻露出崇拜的眼神,姜墨瞬间神魂颠倒,只恨时间太漫长,小美人还没长大。 “姜公子,要不您给小女子做首诗吧。” “好!”姜墨大手一挥便道:“笔墨伺候。” “快,给姜公子取笔墨。”万朝云立刻吩咐。 古正气得脸色铁青,但又不敢不听,只能乖乖取来笔墨。 恰好此时一阵寒风袭来,掀飞案上几页宣纸,“姜公子,便以风为题吧,小女子见方才风吹起宣纸的样子,意境甚是美妙,只是苦于肚里文墨太少,不能赋诗。” 她深深蹙眉,憋着嘴,一副委屈模样。 正在处理水果供应商抬价之事的万朝衍得知姜家的人来了,堂妹正在接待,吓得赶紧跑过来,来到柜台前又被告知去了二楼雅间。 顿时,他冷汗直流。 蹭蹭蹭,跑上楼,一个健步冲到雅间门前,门是敞开着的,里边姜墨正在故作高深的作诗, “姜公子,风也不识字,却偏偏爱翻书,真是好笑,您说是不是?”万朝云挖空了心思提示。 变着法的提示好几遍了,那姜墨还是只能写几个狗屁不通的字。 这次的提示已经很直白,若再写不出来,她打算叫人上来打他一顿,然后扔出去。 “有了!”在被暗示了无数遍的姜墨,灵感乍现,沾墨写到:“清风不识字,偏偏乱翻书……偏偏……何故,对!何故乱翻书。” “哇,好诗好诗,姜公子,您真的是好有才,小女子佩服!”万朝云最后两个字是咬牙说的,虽然提示了很多遍,但好歹写出来了。 姜墨得意,生怕别人抢了他的佳作般,忙不迭的在落款处写上自己的大名。 “如此佳作,姜公子,小女子不敢独自欣赏,不如拿去分享给其他人?”万朝云满脸崇拜的望着姜墨。 姜墨从未在诗文上被人如此崇拜过,顿时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就是大文豪,大文豪的诗文做出来就是要拿去给人膜拜的。 “拿去吧!”他豪迈道。 “多谢姜公子。”万朝云拿着落款是姜墨的诗文出了雅间。 万朝衍原本是冲过来保护堂妹的,但听到姜墨那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后停住了,他惊讶的看着堂妹,她怎么知道太后的小字叫清风? 不等他问,万朝云已拿着诗文下了楼,“大家快来看,姜公子的诗文。” 楼下吃饭听到姜公子三字,不由都侧目看来,其中有人看了诗句赞赏道:“难道是姜宇姜公子?” “哪个说是姜宇的?没看见本公子的大名在上头吗?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姜墨立刻大怒,冲过去就要打人。 万朝衍眼疾手快拦住了他,“姜公子,请你向这位公子道歉!” “凭什么要我道歉?!”姜墨怒不可制,甩开万朝衍,“本公子还没让他道歉呢!本来,他认个错也就算了,但你竟然让本公子道歉,那这事便没那么容易了,你和他得跪下求本公子,本公子就不再追究。” 妙书屋 138 自己的堂妹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原本温馨、悠然的吃饭环境被姜墨打破,顿时好些人都怒视他。 “不就是没看清落款吗?你至于如此说人?”有人忍不住站出来道。 “就是,明明没什么文采,被人认错也是情理之中,乱叫什么?以为这是姜家?任凭你胡闹?” “万管事,别怕,这姜墨就是姜家的一纨绔,本身就没得什么宠。” “你说谁呢?!想死是不是?”姜墨指着出言相帮的人,“还不快把这些人都给本公子赶出去?本公子在的地方,这群杂碎不配出现!” 他一声令下,那几个孔武有力的随从立刻站出来要出手粘人。 正此时,宋是真带人过来了,她的人迅速将那几个随从控制住,姜墨见了差点气得吐血。 “大家有所不知。”万朝衍走到楼梯出,居高临下的看着大堂里的众人,他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手揖礼并扬声道:“当今太后尚在闺中时,小字清风。” 顿时,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沉默了,太后的事,他们也略有耳闻,这件事算不上什么秘密,当年太后可是光明正大的复仇了。 那些害太后的人,如今臭名昭著,甚至沦为吓唬夜啼孩童的虎狼。 太后娘娘年少时曾受奸人所害,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害她之人常以她聋哑为由嘲笑她,欺辱她,是以,到了十岁后幸得神医相救,治好了耳疾,方能说话。 可十岁后才学诗文,为时有些晚,是以,在京中贵族里的好些诗会文会她都是垫底的那个,此事她被嘲笑了很多年。 后来入宫生为嫔妃,也被后妃嘲笑。 不过她很争气,踩着那些嘲笑她的人,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成为太后后,那些害她的奸人,全部拖去菜市口砍了头,数条大罪公布天下,她并不打算隐瞒幼年的凄苦,反而因为这份凄苦,大家都同情她,支持她。 是以,当得知太后的小字后,这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但姜墨不懂,他仍旧怒不可制的道:“好,好得很,敢扣我的人是吧?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他也知晓双手难敌四拳的道理,骂骂咧咧的出了门。 没人拦他,因为大部分人都知道,姜家有麻烦了。 万朝衍深深看一眼堂妹,然后亲自带着那纸诗文出了五味居,直奔知府衙门。 这件事呢,其实可大可小,大兴很少有文字狱,但想要搞一个人,文字狱最简单快捷。 威严的知府衙门,修得比周围房屋要高上许多,燕文杰近日非常烦躁,时常爱去后院花园那座亭子吹风,仿佛只有寒风才能让他冷静些,不至于暴跳如雷。 今次到天极城,他没带夫人,小妾也无,只带了个儿子,儿子哪里懂得宽慰他? 是以,只有通判大人提了壶酒过来与他诉诉不易。 两杯酒满上,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商户虽然都拿出了银子,可还是不够,那几个望族,当本官的话是耳旁风,请不来也便罢了,本官亲自去拜访,竟还称病不见!” “大人,要属下说,把姜家搞定了,便什么事都解决了。”通判大人说项道。 “哼,不就仗着吴王的势吗?他姜家这一辈,也没出几个有出息的。”燕文杰气得直颤抖,吴王又不管事,能仗得了他的势?这姜家也是昏了头,竟敢给他难堪! 通判老张也觉得很为难,姜家是没几个出息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天极城还是很有势力的。 “大人,属下打听到,五味居开张,没给姜家下请柬。”通判老张面色如霜道,“会不会是姜家见您与五味居走得进,故意给您下马威?” 说起五味居,外边小厮便过来禀报,“大人,五味居万管事求见,说有要紧事。” 虽然通判老张方才下了一记药,但燕文杰想到五味居的势力和银子,还是没让万朝衍多等,立刻道:“请来。” 万朝衍头回到知府衙门后院,不过他没乱看,规矩的随小厮来到亭子前,“小生参见燕大人,张大人。” “小万啊,你找本官何事?”燕文杰问。 万朝衍不废话,直接将怀里的诗文递过去,“大人,姜公子在五味居做的诗,请您过目。” 燕文杰与通判老张对视一眼,随即点点头,小厮将诗文接过呈给他。 诗文很短,前两句不值一提,后面两句却令人眉头一皱,“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这……”通判老张心一凛,忙看向落款,“姜墨?” “大人,小生不知该如何处理,还请大人赐教。”万朝衍再次揖礼道。 “姜墨?”燕文杰先是一愣,然后心中狂喜,连看对面老张那张老脸都觉得眉清目秀了。 想他新官上任,对付商户他就费了大力气,更别提当地望族了,好些人拿乔不搭理他,尤其是姜家! 现下好了,万朝衍不但能给他送银子,还给他送刀,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天生讨人喜?! “此事,你莫要管了,本官会处理。”他起身,无比欣慰的拍拍万朝衍肩膀,“小万啊,上次说养猪的事,你申请了没有呀?” “大人,小生这便回去申请!”万朝衍算怕了,再跟他提养猪,他立刻就回京城去! 燕文杰点点头,心想,少年能力出众,还积极,大兴就该多出这样的年轻人。 万朝衍逃命般回到五味居,刚进门,惨白着一张脸,陈建辛第一个怕得上下唇打颤,“万万万管事,燕大人怎么说?” “燕大人说此事我们不用管了。”看到陈建辛那张脸,万朝衍便想起养猪,心情顿时无比复杂。 他想回京城了。 “四哥,燕大人有提养猪的事吗?”万朝云冷不丁道。 不提还好,一提,万朝衍的脸色便沉下来了,“姜家的人来,你不找四哥,自己逞什么能?你可知道,你爹娘就你一个女儿,若磕到碰到,他们得多伤心?” “好了,我错了,下回肯定请四哥帮我遮风挡雨,再也不敢胡来了。”万朝云甜甜一笑,扯着兄长一抹衣角摇啊摇的撒娇。 万朝衍:“……”哎,堂妹软甜软甜的,谁忍心苛责? 算了,自己的堂妹,含泪也要宠完。 妙书屋 139 分明一样厚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郑板桥有云‘晨起开门雪满山,雪睛云淡日光寒。’ 翌日,万朝云醒来,柳眉卖关子般将她推到窗边,然后神秘兮兮的打开窗,“姑娘!下雪啦!” 雪光刺眼,万朝云伸手遮挡片刻眼睛便适应了,她靠近些,探头往外看去,只见院里、屋顶白雪皑皑,满目银装。 “雪都下了,春天还远吗?”万朝云笑道。 “姑娘,你看!”柳眉指着窗外。 视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而对面一个雪球却迎着目光袭来,万朝云一拉柳眉,两人堪堪躲过,那雪球砸在身后椅子上,散了一地。 “哟,还不错。”燕浩那张讨厌的脸出现,瞬间破坏了眼前美景。 “燕公子,你怎么能这样?砸到我家姑娘怎么办!”柳眉气得跺脚,以前那些刮目相看全不见了,只剩下愤怒。 然而,燕浩比她还愤怒,怒气冲冲的走到窗前,鼻孔对万朝云:“好你个万朝云,你竟敢拿我当打手!” 万朝云:“……”这么久才看出来,智商有问题啊,替燕大人默哀。 “我家姑娘自己有人保护,用得着你吗?再说了,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保护得了我家姑娘吗?”柳眉轰炸机般噼里啪啦一通,说得燕浩脸色铁青。 他伸出颤抖的手,“利用了我还不承认!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等着!” “哎,燕公子,别急呀。”万朝云忙扬声喊住他。 燕浩此刻一门心思只想要个交代,闻声顿住脚步,“没个像样的说法,本公子可是不会罢休的!” “燕公子!”万朝云出门,一脸的诚恳相,“我不过是给你找了个练手的机会,你看你,跟我是真姐学武,没人练手,功夫怎么进益?现下好了,你已经是天极城一流高手了,等陷入不是你对手,你说你是不是得感谢我?打完了架,进来吃饭,吃了饭出去打架,多方便?” 一流高手?柳眉震惊,就他还一流高手? “按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咯?”燕浩气得吐血,奈何对方一派天真烂漫模样…… “咱们的交情还用谢吗?不用。”万朝云摆摆手。 “你!”燕浩已是全身颤抖,“你脸皮怎么这么厚?我跟你有什么交情?” “哎,本来我要留在临海行省住两年的,可燕大人的公子不待见我,看来我只能随我爹去京城了,燕公子,以后再也没有哪个脸皮厚的人给你免费饭吃咯。”她装作难过的样子,轻轻蹙眉,瘪着嘴巴,眼眸含泪。 燕浩一听要去京城,先是一喜,然后立刻想到什么,他猛的抓住万朝云的手臂紧张问:“你去京城,那我师父呢?” “自然是一起啊?我走了,她留在这里做什么?无亲无故的。”万朝云耸耸肩,表示很不能理解他这个问题。 燕浩闻言,突然很尴尬的挤出几丝笑容,“万姑娘!方才是本公子给你开的一个小玩笑,本公子岂不知晓你是为本公子好?还要多谢万姑娘,本公子近来身手见长,都是万姑娘的功劳啊。” 万朝云摆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身手拍拍他手臂,“应该的应该的。” 燕浩内心仿佛受到一万点暴击,无语得要死。 两人正面和心不和的交锋,一大早便去了五味居的宋是真回来了,她欢喜道:“云妹妹,你猜谁来了?” “我爹我娘我祖父?”万朝云开心的问。 宋是真撇撇嘴,“你这人忒没劲了,怎么就那么聪明,一猜就中!”说到最后她也眉开眼笑起来,好些日子不见温氏,她还怪想念的。 “还真是呀!” 话音落下,她已急不可耐的出了门,然后宋是真也跟着回去,柳眉断后,三人风风火火般消失了。 燕浩:“……” 五味居里,老爷子这里瞅瞅,那里看看,脸上笑容根本掩不住,“北崇州都在传,说五味居有了新吃法,有的商铺跟风,也做了个什么自助,隔壁住的那家还邀我们同去,我们哪能去?定是要吃咱们这正宗的。” 他笑哈哈的拉着万朝衍一个劲的说,“新吃法,好?就是这么便宜,你们能挣钱不?” “老爷子放心,能挣!”小心伺候的陈建辛搭话道,说罢还颇为骄傲的报数:“老爷子,咱们一天最少能挣二千两,最多能有五千两呢。” “这么多,可以可以,衍哥儿,看来你在京城没少学东西。”老爷子开心的夸赞。 “老爷子您误会了,这法子是六妹妹想出来的,我只是付诸行动而已,要说功臣,六妹妹绝对是第一位。”万朝衍与有荣焉的道。 “哦?真的吗?”老爷子挑眉,心里更乐了,同时赞赏的看着万朝衍,不错不错,不冒领功劳,是个好孩子。 说着话,万朝云从后门冲了出来,“爹,娘,祖父!” “这呢这呢。”温氏扬手。 万朝云寻声看去,只见温氏是坐着的,火锅刚好挡住了她的脑袋,边上的万澈,他正笑着看自己。 不过是一个多月没见而已,万朝云却觉得好几年般久远,想念得很。 她奔过去,然后被满满一桌子肉惊呆了,“爹,娘,这是谁拿的?” “咋地,你爹吃你几盘肉,还不开心了?”万澈笑道,“坐下,那边是你喜欢的牛肉,也不知宋姑娘喜欢吃什么,就给你也拿了几样肉。” “多谢万叔。”宋是真道谢后才落座。 万朝云就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坐下便开吃,“爹,还有一种酸汤吃法呢,您要不要试一下?” “能上两个锅?” “别人不能,您是谁啊,东家她爹呀,能不能吗?古正,再上个锅,要酸汤。” 古正跑得飞快,那叫一个效率。 “朝云,北崇州都有照着你们这个样子做的酒楼了,会不会生意被抢?”温氏忧心问。 “娘,做人哪能那么贪心,咱们天极城人也不少呀,没事。”万朝云豁达道。 跟风这种事是禁制不了的,再说了,也不能吃独食,和气生财嘛。 “你能想开便好。”温氏点点头道。 老爷子与万朝衍逛了一圈过来,在万澈边上坐定,“我看这仗是打不了了,要不咱们搬回天极城住?天天来五味居吃饭。” 万澈:“……” 温氏:“……” “万全可以!” 万朝云还没接话呢,燕浩却插嘴了,他自来熟的坐到老爷子身边,“晚生给您找房子,要多大的?三进?五进?” “这位是?”老爷子好奇问 “燕浩,燕知府是我爹。”燕浩舔着脸自我介绍,根本没记得方才他还说过万朝云脸皮厚。 宋是真觉得,这两人的脸皮分明一样厚。 知府大人的公子?老爷子一惊,坊间传言燕大人是个有能力的好官,他儿子怎么这样…… 惊疑中,陈建辛紧张的过来禀报:“管事,姜家家主来了。” 妙书屋 140 第一次见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酸汤锅初上,放进去的鱼还没熟,万朝云堪堪将是如何得罪姜家的过程说完,姜家家主姜学志便进来了,他满脸寒霜的扫了眼大堂,然后发现里面基本客满。 “谁是这里管事的,给老夫出来!”他六十多岁的样子,不过身体很坚朗,黑须黑发,目光冷冽。 万朝衍准备起身,却被老爷子拉住了,只见他扶着拐杖起身,同样目光冷冽的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姜老大,数年不见,你变得没以前有礼数了,亲自上门给我孙女道歉,却空手而来,啧啧啧,听说姜家败了,我起初还不信,现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万朝云:“……”还是老相识? 万朝衍:“……”这事没听说过。 温氏:“……”习惯了,她爹的故交遍天下。 万澈:“……”同夫人。 姜学志定睛一看,想了半响才想起来眼前看上去比自己老,但姿态傲然的老头是谁,他冷笑道:“原来是温老二啊,怎么?温家起来了?” “我温家遭了那么大的冤枉,还没糊,证明比你们姜家有能耐,姜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咯。”老爷子满脸的嘲讽。 对面神色也没好到哪里去,“老东西,你们温家起来再来跟老夫说话。” “到时候你们姜家还有没有资格跟我们说话就不知道了,毕竟今上孝顺,敢非议太后娘娘的人,老夫可不敢随便对话。” 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姜学志便暴跳如雷,“万朝云在哪里,给老夫出来!” “你打住!”老爷子跺了跺拐杖,“不要欺人太甚!我孙女才九岁,她胆小!吓坏了,你担不起责任!” 万朝云一听老爷子说自己胆子小,赶紧几口吃掉嘴里的牛肉,然后嘴角一瘪,眼睛一眯,“呜呜~~~!”便放声大哭起来,“祖父,孙女怕!” “你看看你看看,你以前是个挺懂礼数的人,怎变成这般粗鲁?都把我孙女吓哭了!”老爷子立刻心疼的走过来拍拍孙女的头,安慰道:“不怕不怕,祖父在呢。” “他他他好凶凶,孙女怕怕~~~”说罢吸吸鼻子,手暗暗掐了下大腿,瞬间疼得直落泪。 万澈:“……”女儿何时解锁的这技能? 温氏:“……”不知道啊。 宋是真:“……”厉害了,换做她肯定做不来。 燕浩:“……”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姜学志虽在之前便打探过万朝云的消息,但哪想真见到人,却是个软萌可爱的小姑娘,那张没任何攻击性,甚至还有些甜的脸,是那个欺负自家孙女的狡诈女子? 不像。 难道是那小子为了逃避责任哄骗与我? 万朝云眼睛裂开一条缝,便见姜学志在天人交战,立刻又狠狠抽泣起来,“祖父,以后别让姜墨来咱们五味居吃饭了好不好?他好凶,好可怕,吓得孙女晚上睡不着~~~~~呜呜呜呜……”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走走走走,孙子吓唬我孙女还没完,老子又来,也不怕人笑话你们姜家没规没矩!”老爷子冷声嘲讽道。 姜学志整个人是懵的,他今日是上门讨说法的,怎么像是欺负人似的? “你姓温,她姓万,怎么是你孙女的?”他尴尬道。 “老夫的外孙女,不是孙女吗?!”老爷子瞪眼。 姜学志:“……” “还不走?要我喊人赶你?”老爷子的拐杖指着门口道。 姜学志气得脸色通红,偏偏好些吃饭的食客正瞪眼看他,其中还有人道:“姜老爷,我可以作证,那日确实是姜公子欺负了两位姑娘。” “什么?两位?”燕浩跳起来,“哪两位?” “一位是万姑娘,一位是那位姑娘。”食客指着宋是真,“那位姑娘懂些武功,不过姜公子带了好些人过来,都不是善茬。” “好呀,连本公子的师父都敢欺负!姜墨是吧,本公子让他在天极城待不下去!”燕浩‘嘭’一拳砸在桌上,然后双眼如刀的看向姜学志,“早便听闻姜家是天极城的大户,我原想着,应该是礼数之家,没想到却是这般的没规没矩,也是,小地方的大户,算什么大户?又不是天子脚下的大户!” “燕公子,这你就不对了,姜家可不能代表我们天极城,你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啊。”食客站出来反驳,并怒视姜学志。 “姜老爷,你管管姜家那几个公子吧,到处惹事,都把我们天极人的脸给丢尽了。” 姜学志:“……”他明明是来讨伐万朝云的,怎么惹了众怒了? 他想反驳,奈何食客太多,你一言我一语,他插不进嘴。 而温老爷子一脸嘲讽,燕浩满脸怒容,万朝云哭得更惨……他气得拂袖而去。 “这老东西,越发不成样子,孙辈吵嘴,他亲自上场,我是第一次见。”老爷子坐下后摇摇头,表示很看不上这天极城大户姜家。 边上食客闻言忍不住搭话道:“老爷子您有所不知,原先姜家是老二当家,姜二老爷那是真正的大善人呐,奈何好人不长命,早早便去了,二老爷去后,姜大老爷当家,原先只知他是个礼数周全的读书人,没曾想却极不着调,姜家也有人不服他,嚷着要分家呢。” “竟是如此?”有八卦听,老爷子兴致便来了。 大家伙也都竖起耳朵听,万朝云抹了眼泪,不哭了,专心听八卦。 “但姜大老爷有个女儿嫁给了吴王做正妃,是以,姜家目前还是他说了算,哎,宠着那姜墨,无法无天。” 每一个纨绔身后,都有一个不着调的母亲或者父亲,哎。 万朝云摇摇头,好好的孩子,硬是养歪了。 这般想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燕浩。 然而燕浩却看向宋是真,他此刻无比痛心,师父大人被欺负了,他竟才知道! 宋是真心情比较复杂,那日万朝衍冲过来,她还欢喜过,以为他也是在意自己的,然而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担心的只有他的六妹妹。 他对自己的关心,还不如燕浩。 妙书屋 141 可怜的小李子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除夕将近,天极城、青州城、京城……大兴大大小小的城池、村庄都年味十足。 街上或大或小的年货摆得满满当当的。 京城,祁云宫,专门存放桂花酿的库房又添了几坛酒,小李子把最新入库的酒记录入册,然后蹙眉嘀咕:“大殿下酿这么多桂花酿做什么?” 没人能回答他,因为此刻林见深正在一页一页的看从天极城传来的信,信很厚,一整页一整页的字,仿佛话本。 远处伺候的宫女余光偷瞥他,只见他一会开心的笑,一会冷如寒冰的怒,吓得小宫女又挪远了些。 小李子放好酒回来,他运气不好,恰好碰到林见深看到姜墨到五味居闹事那一段,“好大的胆子!”冰冷的童音在空旷的大殿回响。 原本躬身进来的小李子吓得噗通一跪,“殿下,奴婢已把酒存进去了,可是奴婢做得不好?” “哭了?伤心欲绝……死定了!” 离得远,小李子似乎听不真切,有几个字没听到,但就这几个字,便足以让他吓破胆,“殿殿殿下,奴婢哪儿错了?” “罪不可赦!” 小李子绝望了,眼泪便叭叭的落下来,“殿下,奴婢到底哪儿错了?” “去慈安宫。” 小李子伏在地上,眼角余光瞥见一双小脚从自己身边路过,他忙不迭擦干眼泪跟上,刚才殿下说的不是自己? 好像不是…… 出了祁云宫,小李子望着走在前边的小身影,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子,真是愚笨,殿下分明是看了天极城来的信才怒的,看来是谁惹殿下不快了。 走着走着,小李子发现不是去慈安宫的路,他忙出声提醒,“殿下,这是去宣政殿的路。” 林见深头也未回,话也未接,反而加快了脚步,小小的人儿,走得飞快,小李子无比担心他绊倒自己。 不多久,宣政殿便在眼前,值守的太监远远见到大皇子过来,立刻个个露出笑容,“殿下,您来了。” “我要见父皇,你去通传一下。”他不容置疑的道。 顶替王震位置的陆信是个极为老实的老实人,闻言恭敬的便进去了,不多会他又出来道:“殿下,陛下宣。” 林见深小脚跨过门槛,一个人进去了,他小小的身影,看起来极其稳重,仿佛小躯壳里,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 然,事实却是如此。 承天帝略有疲惫的靠在龙椅上,手捏着眉心,双眸紧闭。 龙案上堆积了小山般高的奏折,有几本被摔落在地,伺候的太监还没来得及捡起来。 林见深过去,捡起奏折轻轻的放在案上,面对父亲,他脸上总有孺慕依赖。 承天帝睁开眼睛,儿子那双明亮的眸子正对着自己,满脸依赖,他不由得便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儿子还小,江山仍需要他。 不管多难,多累,都不能懈怠, 长舒一口气,又活动了下肩膀,他挤出抹笑容道:“深儿找父皇何事?” “父皇因何事烦忧?儿臣想为父皇分忧。”尚有奶气的童音,听在耳里,莫名让人放松。 这话若换做别的皇子说,必得被皇父猜忌,是不是受母亲教唆窥视帝位? 然而承天帝了解自己儿子,很有主意,贤妃根本管不住这个儿子,遇到大事时还要向儿子拿主意。 且,这个儿子自会说话那日起,便表现出了其他皇子所没有的沉稳和睿智,是他心中定了三年的太子人选。 “你也识字,奏折在这里,你先看看。”承天帝疲累道。 “是。”林见深过来便是来看奏折的,他看了几本,大概明白承天帝因何事烦恼了,还是与离国边疆起摩擦的事,离国之事由来已久,倒不急于一时。 又翻了几本,终于在偏下的位置翻到燕文杰的奏折,这种事关皇室的奏折,基本都会直通天听。 “咦,有人作诗讽刺皇祖母。”林见深道。 承天帝蹙眉,接过奏折一看,立刻怒不可制道:“这个姜家,朕忍他们很久了!” 林见深神色不动,心中却明了父亲为何动怒,不是忍姜家很久了,是忍吴王很久了,这回终于找到机会迁怒了! “来人呐,姜家写诗讽刺太后,罪不容恕,立刻派人去天极州,将姜家全族打入大狱!” 林见深明知晓父亲这一责罚有些重,但他没有出言规劝,敢欺负他的女人,全族下狱都是轻的! 为万朝云出气后,他从宣政殿出来,又去了御膳房,亲自提上太后喜欢的点心,才直奔慈安宫给太后请安,顺便安慰…… 这回圣旨是走水路先到北崇州,然后走陆路到天极城,比全走陆路快上不少,传旨的小李子像是屁股后面有饿狼般,连夜赶路,半分也未停过,甚至专门让走在前边的船只靠岸让路。 紧赶慢赶,终于赶在除夕前夕赶到了天极城。 圣旨分别传到知府衙门和姜家,燕文杰和姜家都没想到会这般严重,大兴吸取前朝的教训,鲜少有文字狱,纵是有,也只追责当事人,从未有过累及全族的。 姜家这是第一例。 原本燕文杰只想给姜家一个小小的教训,好让他们配合自己工作…… 万朝云其实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想教训一下姜家,替吴王妃出口气,没想过要累及他们全族…… 不过,当小李子出现在五味居的时候,她便都什么都明白了,林见深在给自己出气? 不对,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和姜墨有过节的? “万姑娘,咱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小李子笑呵呵的道。 “李公公,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还赶得回去吗?又被排挤来的吧?”万朝云示意柳眉给他沏茶,自己则坐在他对面。 小李子在京城便听说天极城五味居有了新吃法,正好奇呢,是以,一进门便看了好几眼,确实处处都透着不一样。 “杂家想厚着脸皮在五味居过年,不知五味居那日开不开门?” “开,怎能不开?就是价格稍微贵些,不过没关系,李公公是在皇上身边当差的,不差钱。”万朝云笑嘻嘻道。 小李子摸了下腰包,忐忑问:“怎么个贵法?” “也不是很贵,您这样的贵客,也就五十两一顿而已。” “五……”小李子胃疼,他方才打听过了,吃一顿才五百文,怎么到他这成五十两了? “李公公,这除夕套餐,可比别的不同,五十两,值。” 小李子嘴角抽抽,再值也不能比别人贵那么多呀。 傍晚,宋是真实在好奇得不行了,拉住万朝云问:“我看那李公公人挺好的,你做什么要为难人家?” “他嫌贵可以走啊。”万朝云不以为意道。 “人家毕竟来自宫里,你就不能和气点?不说巴结,起码不得罪吧,免得将来人家给你四哥穿小鞋。”宋是真很是无奈,觉得小李子有些可怜了。 万朝云叹口气,“我巴不得永远不和宫里的人打交道呢。” 妙书屋 142 像是年礼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天极州过年和青州颇有些不一样。 在青州,过年当天要先祭拜祖宗,然后祭拜各路大神,家外头的,比如什么桥神,山神,观音大士…… 家里头的神,比如灶神、门神、财神等。 但天极州不大一样,过年当天先祭拜祖宗,然后大伙一起去祭拜海神,祈求来年大海风平浪静,他们好出海打渔。 海匪没再袭扰天极州后,老爷子也不回北崇州了,天天赖在五味居,跟食客人天南海北的聊,纵是不能吃海鲜,也聊得无比开心。 万朝云为了哄老人家更开心,绞尽脑汁的找了好些海鲜以外的吃食,比如野兔、野鸡…… 正午,干净的天空洒下几缕阳光,刺眼,但并不暖和,小李子换了身常服,七拐八拐的拐进了一家客栈。 长脸和方脸在客栈内等候多时,小李子一露面,两人便围上去见礼,“李公公,你可来了!” “你们两个没被发现吧?”小李子惊魂不定的道。 “没有。”两人同时摇头。 小李子依旧有些狐疑,“我怎么感觉万姑娘发现了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李公公放心,我们从没在万姑娘面前露过面。”长脸无比自信。 “漏过。”方脸立刻反驳,“你忘了,上次我两还去五味居吃饭来着,万姑娘就站在柜台后面,抱着手炉看我两给的银子。” “那能一样吗?!”长脸无语,并白了他一眼。 小李子懒得听他两絮叨,直接道:“殿下有新指令。” 方脸和长脸立刻正色恭敬的冲皇宫方向揖礼,“请李公公明示。” “殿下令你二人,除了破坏万姑娘婚事以外,还有保护她,断不可让她再受欺辱,若姜墨之事再发生第二次,你二人直接提头去见,听明白了吗?”小李子严厉道。 “听明白了!”两人异口同声,答得掷地有声。 小李子点点头,“你们放心,殿下不会亏待你们的。” 长脸觉得万朝云实在没什么优点,还不如宋是真出众,是以,好奇的他忍不住问:“李公公,您说殿下看上万姑娘什么?” “殿下看重什么,是你能揣测的?办好你的差事即可!”小李子冷声道,其实他也不知看上万朝云什么。 “好了,杂家明日便要动身回京,你二人好好办差,俸禄会直接送到你们家人手中。”小李子说罢摸了摸腰包,兜里还有二百两,对付两日够了。 不等方脸和长脸谢,他便弹弹袖口出门了。 跟了一路的宋是真躲在客栈旁边卖糖人的摊位后,小李子从客栈出来,左右看了眼,没发现,便快速离开了。 待他走远,宋是真才起身,看了眼客栈,从敞开的门可以看到方脸和长脸正在上楼,她好看的眸子一动,这两人她见过好几次,在五味居门外。 考虑到可能事关京城,她没有冲动,而是选择先回五味居。 她的速度很快,赶在小李子到五味居前先到,她一把将万朝云拉出五味居,回到两人住的小院,“云妹妹,我看到李公公在来福客栈见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我见过几次,经常在我们五味居旁边转悠,而且,李公公是换了常服去密会他们。” 万朝云闻言微微蹙眉,“你确定?他们是在我们五味居转悠?” “我确定!”宋是真重重点头,说得无比笃定。 万朝云深深蹙眉,她实在想不通林见深要做什么,监视自己? 在天极城他也没仇家,除了她这个老熟人,便没什么人值得他派人到天极州盯梢了。 更无什么金矿、银矿、铁矿将被开采。 难道是他猜到自己也重生了,然后担心自己跟他竞争? 没理由呀,他们性别都不一样,生活目标也不一样,不存在竞争一说…… 难道,是小李子的私事?她们误会了? “是真姐,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针对我们?”万朝云实在想不通这里边的关系,干脆直接问。 宋是真闻言一愣,然后想也没想的摇摇头,“没有啊,咱们一直很顺,我爹还常说,你们家是他的贵人呢,没认识你爹之前,他过得不太顺,认识你爹后,事事顺利,直接从末等官升为四品呢。” 万朝云哑然。 重生以来,似乎一切都很顺利。 姜墨之事,简直可以说是雷霆手段,圣旨来得也太快,就像……什么人特地给她的年礼般。 她不想去求证了,心里已经肯定,林见深肯定在这里边担当了重要角色,帮着她。 补偿? 恕罪? 她嘲讽一笑,可惜晚了。 “云姐姐,燕浩又来找你练武了,你去吧,我去看看李公公要吃些什么。”她整理好情绪道。 宋是真感觉到她心情不是很好,但又觉得没来由,她有父母疼爱,哥哥帮衬,应该没有什么烦心事才对。 “好。”她点点头。 抱着手炉,万朝云又回到五味居,此时小李子已在大堂点了个酸汤和红汤的鸳鸯锅,明知不可能吃回本,但还是拿了满满一桌子肉。 万朝云走过去,直接坐在他对面,“李公公,拿这么多,吃得完吗?” 小李子心想,就算撑死,也要吃完!要吃回本! “杂家饭量大,万姑娘请勿担心。” “李公公,你刚才穿得的好像不是这件衣裳。”万朝云招手让古正给她拿了双筷子,随意道。 小李子吓得差点噎住,“咳咳。”狠狠咳了几声,又灌了杯茶,才看向万朝云,只见对面少女神色如水,平静无波。 “万姑娘哪里的话?杂家一直这身衣裳啊。”他打死不承认,反正对方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万朝云夹了块牛肉,沾了些蘸料,然后放进嘴里吃起来,看着她吃饭的样子,小李子突然很有食欲,他似乎懂了殿下看重万姑娘什么了。 看着她吃饭,很开胃。 “来福客栈条件不是很好,不如好客来客栈,好客来客栈热水管够。”万朝云接着道。 小李子闻言僵住,到嘴边的羊肉掉了下来,恰好掉进汤里,溅了他一身,“哦,这事呀,瞧我这记性,我有两个同乡,正好住在来福客栈,我去看看而已。” “这样啊,同乡经常到五味居转悠……李公公,你这两位同乡是做什么的?” 小李子:“……”万姑娘嗅觉这么灵敏的吗? “做买卖的。”小李子随意扯了个谎,“走商。” “这样啊,卖什么的?”万朝云继续问。 “一些山货什么的。”小李子身后渐渐起了汗,心中凄苦无比,万姑娘怎么跟殿下一样难对付? “是吗?我想买些,不知李公公可不可以介绍?咱们也是熟人了,价格方面你放心,五味居绝对不会亏待你同乡。” “不巧,卖完了,没货了。”小李子急中生智道。 “没关系,我买断他们以后的货,还请李公公介绍!” 小李子抬眸,接触到对面那双洞察一切的目光,突然心一沉,有种被看穿的心凉感,瞬间冷汗直流。 妙书屋 143 谁说不是呢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窗外是融了七七八八的雪,雪水滴滴答答从屋檐上聚成一条线滴落。 阳光正好,泥土、树叶、屋舍……一切看起来都比往日要亮。 五味居内人声鼎沸,大家都在谈论自己来自哪里,家里有几口人,儿子要读书缺银子不得不留在天极州过年,亦或是女儿要出嫁,得留在天极州挣银子回去备嫁妆。 没有人特地关注小李子和万朝云这一桌,然而小李子却突然听不到那些杂乱的谈论声了,只听得到万朝云的声音。 “怎么?李公公有难处?” “没有!”他立刻摇摇头,“同乡卖完货,离开了。” 决不能让万姑娘知道殿下派人跟着她,还记录她的事,一言一行,晨起晚睡……这件事太可怕了,没有人能忍受得了吧。 他虽然不知殿下具体看重万姑娘哪一点,但他敢确定,殿下肯定非常非常看重万姑娘,如果这么早便在万姑娘心里留下对殿下不好的印象,那么……他将死得很惨。 万朝云闻言轻笑,笑容灿烂甜美,就像祁云宫那满宫桂树,突然齐齐绽放,挂了满树金星。 “可惜。”少女清甜的声音,不重,可以说完全被隔壁一莽汉的声音压着,但他神奇的听见了。 擦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小李子挤出丝笑容,“确实挺可惜的。” “李公公,什么时候走?”万朝云淡淡问。 “明日!”小李子恨不得今日就走,好早一日告知殿下天极城的情况,奈何跟来的随从被他放去游玩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万朝云点点头,“真可惜,我四哥说李公公是好人,收五百文即可,我刚给你降价,你就要走,哎,可惜。” 小李子:“……” 真的是因为自己是个好人才降价吗?不然吧!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殿下还想要万姑娘给他做吃的呢,咋整? 这个情况该如何开口? 有没有人可以支个招!很急! 踌蹴了许久,想起林见深那冰冷可杀人的目光,他打了个寒颤,还是殿下更可怕。 “那个……”他不知该如何启齿,“万姑娘,你忙不忙?” “忙。”万朝云眼看他要提要求,立刻便起身,“五味居一堆事,忙都忙不过来,李公公,你慢用。” “万姑娘!等一下!”他立刻起身拦住万朝云,起得急,手扫翻了茶杯,瞬间泼了一桌。 “李公公,有事?”万朝云回头狐疑问。 “没……什么大事!”他急中生智,话说到第二个字硬生生改了方向。 “那有什么事?” “上次首辅大人吃了万姑娘您做的糍粑,觉得特别好吃,还还还想吃。”他编到后面都编不下去了,殿下的本意是做糍粑以外的东西。 但这个情况,他只能如此说了。 万朝云闻言立刻拒绝,“李公公,不好意思,天极城的糯米和青州的不一样,做不出来。” 小李子被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还能这样拒绝人的? “李公公,若没有别的事,我可以走了吗?” 想起祁云宫那位的手段,小李子摇摇头,紧拦着万朝云不放,“万姑娘,就没有别的可以带回去了吗?” “你可以去买些绿豆糕、百合糕之类的带回去,虽算不得天极城特产,但也算天极城的东西,你若非要带特产,可以带些鱼虾之类的,只要勤换水,是可以坚持到京城的。” 小李子:“……”那能一样吗,要你亲手做的! 不等他接话,万朝云又道:“李公公,我已经很久没亲手做饭了。” “万姑娘,首辅大人非要吃呢!”他发了狠。 “那你让首辅大人把我抓去。”万朝云面色也冷下来。 小李子无语,直到万朝云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想再追上去,人却已入了小门消失不见。 “哎,九岁的孩子都这么聪明,这以后可怎么当差哦。”他长叹一声。 看到泼了茶过来收拾的古正闻言,接话道:“客官说得对,我们家六姑娘呀,可是顶顶聪明的,一般人比不上,尤其是我等愚笨之人。” 小李子瞥了眼古正,“有酒吗?” “客官,我家六姑娘说了,喝酒误事,一楼大堂不提供酒水的,您若渴了有茶,有凉白开,还有水果,都是新鲜的。”古正很热心的介绍,“客官,您需要哪样?若不方便,小的给您拿。” “你们这种类还真是多,罢了,我自己拿吧,自助自助总得自己拿才叫自助。”他在忧虑回京后该如何交代,哪里得空跟小二闲扯。 古正收拾好了餐桌,道了句:“客官慢用。”便下去了。 小李子往锅里放了许多肉,自言自语道:“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万朝云回到后厨,便听到老爷子在跟万朝衍说话,“今天怎么还这么多食客?” “燕大人心急,新码头开工,一日未停,就今日才放工人们休息几日。” “正月不能动土,燕大人忘了?”老爷子忧心道。 “老爷子,天极州和咱们青州不一样,而且,早前燕大人便祭天告知了神灵,不怕。” 燕文杰恨不得两个月内建成,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是要赶在任期内做出政绩来。 “对了,听陈掌柜说你想在天极城养猪?”老爷子突然很关心的问。 万朝衍:“……” “祖父。”万朝云走过去,“别听陈掌柜的,我四哥风流倜傥一美少年,怎么能成养猪的?咱们不养。” 万朝衍好笑又感激的看向堂妹,挣钱的方法有很多,养猪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那有什么?你向你们总司申请银子,我替你养。”老爷子一副不服老的样子,说得无比认真,“反正我也要在这里养几年病,正好。” 万朝衍无奈,他不解道:“老爷子,您再怎么说也是博学鸿儒,多少年轻人想要拜您为师,跟您学习,您怎么能去养猪?您若想开家书塾,晚辈立刻便给您申请银子。” “养猪怎么了?很丢人吗?老夫正常纳税,正常售卖,有什么问题吗?养猪丢人,那你们别吃猪肉呀!我就想养猪,我不管啊,你必须得给我申请银子。”他见万朝衍兄妹有不同意的趋势,立刻耍赖道。 万朝衍求助的看向堂妹,你的亲外祖,你来搞定。 万朝云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老爷子耍起赖来,谁也挡不住啊。 “祖父,要不咱们养别的?” “不行,就养猪。”他已经开始急眼。 “为什么非要养猪?”万朝云无奈问。 “猪比牛长得快,一年就能吃肉,催肥的话,不用一年,我就在这里待两年,养猪合适,到时候做出规模来,一卖,就可以走人。” 万朝云与兄长对视一眼,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您执意要养,晚辈给您申请银子。”万朝衍道,只要不让他在天极州管养猪场,他怎么都行,反正五味居有很多其他产业,莫说养猪,养鸡鸭的也有。 当温氏得知这一消息时,都吓傻了,乌衣门第、簪缨世家、两榜进士、曾执掌一方政令、人称鸿儒大家的温品翰老爷子要开始养猪? 要吓死个人啊。 这个年,过得太惊心动魄了。 小李子:谁说不是呢!他都不想回宫了。 妙书屋 144 桂花酿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据说正月初一要砍柴或者捡柴,这样一年中就能发财。 万朝云也迷信了回,起得很早,寓意着这一年都能早起。 虽然柳眉都不信,但她是信的。 温氏给她和宋是真一人做了件红底金线绣桂花的衣裳,她是拒绝的,但奈何温氏期盼的眼神,她拒绝的话说不出口,还是穿了。 “燕大人做了个诗会,给你祖父和你爹并你四哥哥下了请柬,今日就咱三去捡柴。”温氏递给女儿一个小背篓道,“咱们这样人家不能随便捡,要捡桑木、竹之类。” “这又是什么讲究?”万朝云往年都是不去的,因为往年起得没今年早,而且往年大年初一万澈也不用参加什么诗会。 “其实娘也不知道……”温氏尴尬道,“图个盼头吧。” 万朝云:“……” 望望天空,只见天空一碧如洗,干净得令人心情愉悦,她揉了揉眼睛,努力克服困意,跟温氏出了门。 陈建辛亲自带路,目标城外神女山。 今日与她们一样出门捡柴得人有很多,许多大户都带着仆从浩浩荡荡的出门了,万朝云与温氏的马车淹没在人群里。 “娘,咱们只带了陈掌柜、万古和柳眉三个,能抢到吗?”万朝云怀疑。 温氏无法回答,她现在有些后悔让翠罗在家看孩子了,万贵又跟着去了知府衙门,实在人手不够。 “咦,阿进,你怎么才出门?”撩开车帘,恰好见到万进背着包裹走在旁边。 万进闻言回头先请安,“给五夫人、六姑娘请安,原本天没亮小的便该走了,但公子让小的跟李公公一起走,是以晚了些。” 万朝云探出头去往后看,果然看见小李子的马车就在后头,不同于刚来,这回马车旁边多了两个人,方脸和长脸,那两人见她探头看去,忙避开视线,装作看向别处,差点撞到行人。 “你们是去北崇州坐官船吗?”温氏问。 “回夫人的话,是坐官船,公子有恭王府的身份令牌。”万进如实说。 温氏一愣,“这事我怎么没听衍哥儿提起过?”她担心恭王府高门大户,是非多。 “娘,恭王府在五味居有股,四哥有恭王府的身份令牌不足为奇,许是恭王殿下看女儿势单力薄,想借势给四哥靠靠。”万朝云忙打住温氏,恭王的事可不能随便打听。 温氏闻言果然不再多问,又开始担心别的,“你说五味居能批银子给你祖父养猪吗?” “我觉得八成会批,祖父什么身份?书香世家之后,两榜进士出身,还做过官,博学多才,他养出来的猪,都是书香之猪,噱头足足的,五味居傻了才不批。”说起来万朝云就想笑。 “可是你祖父年纪大了,如何养得了。”温氏是说不出的惆怅。 面对母亲的不乐观,万朝云却完全不同,她抱住母亲胳膊道:“娘,你以为五味居真让祖父养猪啊?肯定除了批银子下来,还会派专人来帮祖父,到时候农场建起来,数百号人呢,不会真让他操心的。” “真的?”温氏不太懂这些,也没经历过。 “嗯嗯。”万朝云重重点头。 出了城,古正驾马车往神女山方向走,身后小李子想下车寒暄两句,却是没机会了,有马车直接插队进来,万朝云的马车想停也不容易。 神女山,高耸入云,站在神女山顶峰,可以俯瞰整个天极城。 不过很少有人上得去,顶峰陡峭,风劲如刀,绝壁上布满苔藓。 大部分人只在山脚下的矮峰、山涧活动,到了山脚,马车难行,万朝云三人只得下马车步行。 选了个人少的地方,三人慢慢行走,宋是真嫌长袖碍事,直接用绳子捆在肩上,温氏见了也学起来,顺便把女儿的也绑好。 “桑树!”古正惊叫道,“夫人,好大一棵。” “捡地上的就行了,莫要砍伐。”温氏一面走过去一面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树亦有生命。” 万朝云:“……”自己的娘,说的都对,谁敢说不对,就怼他! 宋是真:“……”不敢。 陈建辛点点头,心想,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出来的,六姑娘该学学,不要连鸡都敢杀!太影响淑女形象了。 —— 捡柴,意思意思,捡到些就够了,他们并未捡完,甚至还招呼其他夫人:“这里还有桑木。” “多谢。”对面找不到桑木的夫人遥遥道谢。 宋是真仰头看了眼犹如神女俯瞰人间的高峰,掂量了下自己的实力,她可能上得去,不过今日不是时候,温氏肯定不允许她上去。 改日一个人来,她这般打定主意。 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万朝云也想,奈何她知道自己肯定上不去,突然间往事袭上心头,当年她觉得宫里气闷,奈何不能轻易出宫,林见深便给他建了拥有宫里最高塔楼的折桂宫,种了满宫桂树,又可以登高望远。 可后来太后过生辰,想在折桂宫过,林见深允许了。 他的母亲,她本不计较。 可,渐渐的,别的嫔妃也可以去折桂宫过生辰,然后是皇子……原本是她的折桂宫,慢慢成了只有她不会踏足的地方。 何其讽刺。 有一日,皇后说:“折桂宫不再只是你一个人的,是你没能耐守住。” 她只淡淡一笑,与林见深之间的感情,她从不屑于去守,如果不再了,就证明,他并没有深爱。 既然不是深爱,那便请离开! 不知是如何回到天极城的,万朝云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一回来便脱了衣裳倒头便睡,温氏以为女儿起太早,没睡够,也没在意。 —— 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挂红灯。 不过,天只放晴了几日,便又下了场大雪,大雪铺地,梅花盛开,红白相间,满鼻雅香。 这样的盛景,就连宋是真都背了几首咏梅诗应景。 万朝云懒懒的坐在火盆旁,抱着手炉,慵懒的看燕浩在外边和柳眉、宋是真玩堆雪人,看着看着,便困了。 待柳眉和宋是真玩累归来,发现她已呼呼睡去,柳眉压低了声音道:“我就说,正月初一起得早,不代表全年起得早。” 宋是真掩嘴而笑。 “不过,不日便是姑娘的十岁生辰了,宋姑娘,奴婢想给姑娘做件新衣,您说什么花色好?” 宋是真想了片刻,“我觉得,绣什么都不要绣桂花。” 祁云宫,等了十几日,也没等到小李子的林见深独自去了酒窖,他望着满满当当的桂花酿,脸上突然便绽了笑颜,“桂花酿,两年陈酿绝佳,你十岁生辰,便送你你最爱的桂花酿。” 妙书屋 145 纨绔公子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五味居的生意渐渐稳定下来,每日维持在最低两千两的收入里,供应商抬价之事也完美解决,万朝衍不那么忙了,他原本是要回京的,奈何万朝云生辰将近,他便延后再走。 似乎,大家都在给万朝云准备生辰礼物,宋是真想了想,她女工不行,字一般,画不能入眼,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比三脚猫功夫强点的武功。 但总不能耍一套拳脚当生辰礼物。 燕浩见师父心不在焉的,便忧心问:“师父,何事烦忧?说给弟子听,弟子为您排忧解难。” “马上便是云妹妹十岁生辰了,我还没想好送她什么。”说罢她又叹了口气。 燕浩无奈,他还以为什么大事呢,隔日,他便送来了一尊玉观音,“师父,这尊观音如何?” “你这哪是送云妹妹生辰贺礼,你这分明是送给老太君的贺寿礼。”宋是真无语。 燕浩挠挠头,“还挺贵的。” 宋是真白了他一眼,半个字都懒得给。 一个时辰后,把玉观音搬回去又折返的燕浩抱了一堆名画过来,“师父,这总没问题了吧?” “多少银子?” “不贵,也就五百多两而已。”他毫不在意道。 宋是真将画塞回他怀里,“赶紧拿回去,别让我再看见,不然揍你!” 燕浩委委屈屈的将画抱回去,恰好碰到万朝云回来,他立刻凶巴巴道:“好你个万朝云,我师父为了你竟然要揍我!梁子结大了!” “咱两何时没的梁子?梁子不是一直很大吗?” 燕浩:“……” —— 宋是真又思来想去,想了很久,突然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 不等燕浩再次归来,她已出了门,不过燕浩运气好,在半道上遇见了。 他这回提了方砚台,正打算给宋是真过目,“师父,你去哪儿?” “出城。”宋是真言简意赅道。 “你等我,我去牵马!”他激动的赶紧撒丫子往后衙跑。 宋是真觉得,有匹马骑也不错,便站在原地等他。 燕浩格外积极,没多会便骑一匹牵一匹出现在视线里,“师父,我把我爹的逐日给你牵来啦。” 宋是真是懂马的,牵着的那匹栗色马是名马,只见那马颈高,肢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 马到近前,燕浩把绳子扔过来,宋是真接住,然后翻身上马,那马认主,载着宋是真便狂跑,想要将她颠下来。 然而宋是真骑术了得,任凭马儿如何发狠,她都牢牢坐在马鞍上,且整个人越来越兴奋,“真是匹好马!” 燕浩没想到马会发狂,吓得他赶紧跟上,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都被远远的甩了一头,且渐渐看不到宋是真身影。 追到最后,他只能靠马蹄印辨别宋是真的去向。 追着追着,到了神女山脚下,马背栓在树干上,而宋是真正在溪边洗脸。 “师父,你没事吧?”他忙下马赶去看。 宋是真不但毫发无损,心情还无比舒畅,见他过来,难得的露了笑脸,“马不错。” “师父你要是喜欢,这马送你了。”燕浩豪迈道。 宋是真颇有些心动,“你不是说这是你爹的马?随便送我不适合吧?” “合适!没有什么不适合的,我爹就我一个儿子,他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匹马而已,我能做主。”燕浩生怕宋是真不肯收,又再接再厉道:“师父,其实这种马在我们燕家很多的,逐日送你了,我爹还可以去家族再挑一匹。” “你何不去你们燕家给我挑一匹无主的?”宋是真虽然舍不得逐日,心里很喜欢,但到底是有主的,她不好夺人所爱。 “京城离这里走陆路太远,等去了京城,我再给你挑更好的,这匹逐日你先骑着,我爹是个文官,他都不会骑马。” “是这样吗?”宋是真半信半疑,文官不大会骑马是真的,万澈就不行。 燕浩为了自己的话有说服力,点头都比往日多些力气。 “对了师父,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望着远处高峰,近处溪流,无比疑惑。 “我准备攀峰。”宋是真擦了擦手准备进山。 “那么高……师父,爬得上去吗?” “我上得去,你就不知道了。”宋是真信心满满。 山路难行,两人牵着马沿小路而行,走得不算缓慢,但绝算不上快,宋是真常年随宋提辖呆在军营,上仙爬坡,下河深游,都不在话下,走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后,燕浩便有些拖后腿了。 宋是真瞟了他一眼,他立刻强打精神,努力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被看扁! 硬撑着,终于在走了两个多时辰后到达巨峰脚下。 巨峰是从半山腰开始陡峭的,把马拴在巨峰下,两人开始攀爬,燕浩累成了狗,也不敢说休息,咬牙紧紧跟着。 宋是真回头看了他一眼,纨绔公子已累得脸色苍白,汗流浃背,但倔强的不肯服输,她不由得惊讶,原以为是个白面公子,却没想到骨子里还有几分坚持。 不由自主的,她放慢了脚步,爬到半山腰时主动道:“歇会吧。” 只要不是自己主动喊歇息,燕浩就不会拒绝,他毫无形象的坐下,“师父,我听说攀登需要备好绳子,你这什么都没备,如何攀?” “所以,我先来踩点,看看需要准备什么,回去准备好了,再来。”宋是真无比寻常道。 燕浩:“……” 山风袭来,一股透心凉,他很无奈道:“师父,找几个采药的问问,不就行了?何苦来回奔波?” “有道理,咱们回去吧。”她起身,便潇洒的往下走。 其实她差不多心里有数了,就算是询问采药的,也必得亲自来探,心里才会有底。 燕浩觉得气血有些上涌,师父办事有些莽夫行为! 他起得急,一个没踩稳,直接一脚踩斜,脚‘咯’一声,崴了,整个人向下滚去。 听到动静,宋是真忙几个大步过去捉住他,她纵是再眼疾手快,坡高且陡,燕浩年纪又比她大,体重摆在那里。 拉住燕浩一片衣角,却控制不知他继续下滚的趋势,连带着她也被卷了下去。 妙书屋 146 我愿意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许多狗血的爱情,都是从滚山坡开始的。 燕浩觉得,来一场话本一样美的爱情,也是可以的,不枉费他滚一回。 然而……天公不作美,宋是真眼疾手快抓住一枝枝条,堪堪稳住身形,正打算拉他起来,却没想到拉住他的那片衣角,划到荆棘,荆棘上的刺又划破了衣角。 只听一道布被撕碎的声音,他整个人如同失去支点的石头,快速从山坡上滚下来。 宋是真扬着片衣角站在风中凌乱。 “嗯!啊!嘶!”几道代表不同痛度的惨叫,一声声传来,宋是真都替他感到疼。 滚到一半,他被一簇荆棘接住,扎了满身的刺。 “你别动,我救你出来。”宋是真关切道。 燕浩眼泪汪汪的望着宋是真,无比感动,“师父,你是在关心我吗?” 宋是真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煽情? “你先别说话,我救你出来。” 燕浩觉得没有像话本那样亲上,但情肯定要煽,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这满身伤痕? “师父,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宋是真给了他一个白眼,“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扔这?” 燕浩立刻委屈的咬唇,可怜兮兮的望着宋是真,静静的等着她扒开荆棘,把他拉出来。 徒手扒荆棘,有些难度,宋是真是废了好大劲儿才开出一条道,当燕浩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已经没有一块儿是好的。 荆棘丛里,还挂着几片布,寒风袭来,飘飘荡荡。 燕浩低头扫了眼破破烂烂犹如乞丐的自己,立刻转身,完了完了,师父看到他不帅的样子了! 怎么办,怎么办?太影响形象啦! 然而,当他转身,却听到宋是真“啊!”的尖叫一声,“你干嘛转身!” “怎么了师父?”他忙回头。 宋是真捂着眼睛,羞得满脸通红,“你流氓!” “我没有啊。”他一脸无辜,满头雾水,“师父,你怎么了?” “你你你你后面!”宋是真气得跺脚,紧闭着眼睛,还用手捂着,双层保护自己的双眸。 燕浩后知后觉的伸手往身后一抹,被荆棘划破的手摸到两片柔柔的肉,他漏腚了! 心一跳,双手立刻握住后腚,无比歉意道:“对不起,师父,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故意的。” 宋是真也知晓他不是故意的,但就是太难为情了,让她没办法直面。 几下将身上的斗篷解下递过去,“披上!” 燕浩要高些,但只高出一个头,宋是真的斗篷倒也能替他遮挡住漏出来的腚,他慌忙接下,然后披上,“师父,可以了。” 此刻的宋是真心情很复杂,甚至有些怨燕浩,睁开眼后便不搭理他,直接下山,走得飞快。 燕浩明显感到她生气了,手疼,脚疼,哪哪都疼,但也不敢喊,只默默跟着,跟不上就小跑,跌倒了就爬起来。 两人一先一后下了山,宋是真马也没牵,像是要与燕浩撇清关系般。 燕浩急得眼眶都红了,方才被荆棘网在中间,满身刺,也没红眼。 他觉得,如果自己追不上,就真的会再也见不到她。 顾不得身上扎着的刺,他跑着去牵马,然后努力跟上。 但宋是真的速度太快了,快得他根本追不上,不多会便失去了踪影。 照着原路返回,差不多傍晚了,他才走到可以骑马的地方,两旁山风呼啸,天光冷冽,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冷,更感觉不到痛,他只想赶紧追上宋是真。 他翻身上马,一甩马鞭,“驾!” 两匹马在大路上飞驰,跑了两刻钟的样子,终于远远的见到宋是真走在前面,她健步如飞。 “师父!”他高喊。 前面的人听到声音,走得更快了。 然而,两条腿,终究不如四条,她很快被马拦住去路。 宋是真低着头,脸色如冰,绕过马继续前行。 燕浩继续追。 她继续绕。 绕了四五回,燕浩终于忍受不住了,他翻身下马,一把抓住宋是真,“你能不能看着我?” “放手!”宋是真猛的抬眸,那双漆黑的眸子,冷硬如刀。 小小的眼神,大大的伤害,燕浩只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 但他方才在追赶的路上想明白了,他就是喜欢跟宋是真呆在一起,就是喜欢被她欺负,就是喜欢看她练武的样子,就是喜欢她! 望着没有她的路,他觉得整个人生都没了意义。 她那么特别,比那些出口成章的世家女立体,比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贵女有人气,她的一喜一怒,都那么的独一无二。 她就是他找了许多年的那个女孩儿,没有人比她更吸引他,没有人比她更特别。 她就像盛开的月季,美丽,但有刺。 可他就是喜欢带刺的。 “我不放!我放了就要失去你,我死也不放。”他无比坚定道,那双眸子,泛着光,耀眼无比。 宋是真看到泛光的眸子里有自己,那双眸子,全是自己。 她震撼,震撼得后退两步。 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可怜他,想教他几招而已,并无别的想法,他也师父师父的叫。 她便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万朝云和万朝衍都看着着,他们并无越矩,一直以来,都恪守本分。 “你知不知道,我有婚约在身。”她无奈道。 燕浩眉梢一动,有些黯然,但很快,他眼中又迸发出亮光,“但你们还没成亲,还没成亲就不算夫妻!你若退婚了,我就可以娶你。” “你住口!”宋是真觉得心口某种防线被触碰,她迫不及待想要逃避。 “我说的都是事实!又没有人规定不能退婚!你们相处了那么久,他并没有把你当做特别的那一个,我看得出来,他对他六妹妹更好!你嫁给他,我不放心!”他越说越大胆,真真是一往无前。 宋是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但这番话就像尖刀,深深扎紧她心里,痛得想要窒息。 “你们燕家高门望着,我只是个武夫的女儿,家里也无兄弟姐妹,你娶我,是要来我宋家做赘婿吗?”宋是真嘲讽道。 “我愿意!” 宋是真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去你们宋家当上门郎,只要你让我娶你,我什么都愿意,以后你若想让孩子跟你姓,我也愿意,没有任何意见,可以吗?”说到最后,他近乎哀求。 宋是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陌生人般看燕浩,难以理解他对自己的感情,仿佛来得太突然。 妙书屋 147 我的马呢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天色渐晚,阴沉了一冬天的苍穹,难得的出现了抹火烧云。 都说夕阳无限好,浪漫在黄昏。 在泛着金光的云层之下,两人对视了许久。 最后,宋是真别开眼,轻声道:“以后再说吧。” “好。”他也不想逼得太紧,“我给你时间,但我是不会放弃的,你跟万朝衍在一起不会幸福,他满脑子是如何振兴万家,他的眼界,已经不在一个小小的青州,或者天极州,他的舞台更大,更广,他不会愿意跟你回小地方,但我愿意。” 宋是真回头冷冷的盯着他,“就算他对我再不好,你也不许诋毁、贬低他!” “好。”他点头道,神色有些黯然,但眸子里的欣赏更盛了,“如果你也这般维护我,我会很开心。” “回去吧。”宋是真翻身上马,看了他一眼,满身刺,脸上和手上都流了血,“你得赶紧回去看大夫。” “你还是关心我的。”他笑道,浑然不知疼痛。 两人策马而回,临近城门时,不约而同的都停下了,宋是真回头望了眼燕浩,只见他人虽狼狈,脸上却笑容不变,像是开心得紧,“这件事,不许告诉别人。” “听你的。” 他一副妇唱夫随的样子,宋是真瞬间无语。 “不过这马说送你就送你了,你不许不要,也不许像刚才那样扔在那里,不然我就告诉别人今天的事。”他得意的威胁道。 宋是真瞪了他几眼,“皮痒了是不是?” “你若手痒,打我几下?” 宋是真:“……” 两人在知府衙门前那条街分开,燕浩直奔后衙,马跨进后衙那一刻,他再也坚持不住从马上栽了下来。 “公子,公子,怎么了公子。”燕家下人吓得肝胆俱裂,老夫人的心肝宝贝呀,可不能有事! 燕文杰得知儿子满身伤痕的回来时,也吓了一跳,他发现最近儿子常去五味居,人也没那么纨绔了,便停止了请人揍他的事,怎还满身伤回来? 他顾不得还有公务要处理,直奔后衙,当看到儿子躺在床上,紧闭双眸,脸色苍白如纸,且满身是刺,大夫细心的挑了整整半个时辰,便心惊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他忧心问。 “小的也不知晓,公子回来便从马上栽了下来,至今未醒。”家奴道。 燕文杰又问大夫,“大夫,本官儿子这是怎么了?” “除了这满身刺,便是气急攻心,不过公子心志坚定,坚持到家了,无碍,把刺全部挑出来,再擦几天药,便能好。”老大夫中肯道。 燕文杰松口气,然而不等他彻底松下来,外边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老爷,逐日不见了!” “什么!”燕文杰心头一跳,那可是伯父赠他的,燕家唯一一匹汗血宝马! 顾不得儿子还没醒,他奔到马厩,果然看见马厩空空,上好的马草也只吃了小半,他瞬间心凉半截,“今日谁来过?” “无人。” “那好端端的,马怎么不见了!”他怒问,这匹马是他的爱驹,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平日里根本舍不得骑,宝贝般供着。 “公子来过。” 燕文杰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有种马再也回不来的恐怖感觉。 美美睡一觉的燕浩翌日天色大亮才醒来,梦里,他梦到自己牵着宋是真的手走在漫天花草里漫步,她笑着依偎在自己怀里。 是以,醒来时,他是笑着的。 那双单眼皮一抬,突然吓了个激灵,“爹,您在这儿?” “你还有脸说?我的马呢!”燕文杰咬牙问。 “马?什么马?”燕浩眼神闪躲,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 “我问你,我的马呢!”燕文杰厉声呵斥,他是真的怒了。 然而燕浩半分不怕,反而回头暼了他一眼,“我送人了。” “你竟敢拿我的马送人?!”燕文杰气得脸都狰狞了,他撸袖,“来人,拿家法来!” “又想打我?花银子请人打我还不算,现在想亲手打?”燕浩也不顾满身疼痛,豁然起身,把脖子递到父亲面前,“打,打死我算了!反正我只是你不想要的儿子,死了也干脆!” 燕文杰一愣,然后整个人气势便弱下来,他没想到儿子什么都知道,“你但凡争气些,我会打你?” “是,我不争气,做不来你争气的儿子,你正好有理由打死我。”他说罢噗通往冰凉的地上一跪,“打吧,反正我是你的儿子,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母亲不就是你这样打死的吗?!” “啪!”响亮的声响,瞬间让房间的温度降到冰点,燕文杰打完双手颤抖起来,他头回亲自打儿子,还是打脸,打完立刻便后悔了,“你母亲是意外,意外!” “是,是意外,但我母亲死了,这是事实,是你亲手将她送走的。”说起母亲,父子两之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隔着永不可跨越的沟壑。 燕文杰终究熄了火气,他伸手扶起儿子,“我们父子两就不要争锋相对了,马我也不问他去了何处,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你不问,我却要说,我送给宋姑娘了,我要娶她!”他起身,无比坚定的直视燕文杰的眼睛道,脸上那道五爪印如同不存在般。 燕文杰眉头一皱,“你说娶谁?” “我要娶宋是真,青州人士,宋是真!”他再重复一遍,依旧无比的坚定。 “你可知道她有婚约在身?她是万朝衍的未婚妻,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燕文杰指着儿子,痛心疾首道。 燕浩却坚持不改,“又还没成亲,退婚便是,反正,我要娶他,你拦不住!” “我不拦你,你想娶谁就娶谁,我担心的是你祖母能答应吗?宋姑娘愿意吗?万家能答应吗?”燕文杰摇摇头,满脸无奈,“儿子啊,你想事情能不能不要那么简单?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不是两个人的事!” “所以,你娶我娘,只是因为家族需要,娶回来,你又对她不好,她终日以泪洗面,你也希望我将来这样对自己的妻子吗?”他丝毫不退让,“祖母若不同意,我大不了不再回这个家了。” “你!”燕文杰知道儿子叛逆,但没想到竟叛逆到如此地步,简直无可救药。 妙书屋 148 千万别退给他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柳眉摘了最后几支梅插在高颈瓶里,修剪好,拿进来,带了一阵凉风。 万朝云‘嘶’了声,然后心里越发觉得自己太废,生命在于运动,她该动起来了,不然随随便便一点寒风就能把她打倒。 “姑娘!”柳眉放下花瓶,嘟囔着嘴,一副极为气愤的样子。 万朝云抬眸看到,这小妮子的脾气见长? “怎么了?谁惹你了?” “还不是那燕公子!”柳眉气得脸都青了,“姑娘,您说说宋姑娘,让她别教燕公子功夫了,教那么久,应该学得差不多了!” “学功夫哪是一两月就能成的,到底怎么了?”万朝云还是颇有耐心的,主要是太闲,人闲下来就得交流,不然会退化,比如说话都不利索。 柳眉依旧嘟嘟嘴,满脸不忿,“燕公子送了宋姑娘一匹马,叫逐日,宋姑娘可喜欢了!” “她本来就爱马,自然喜欢呀,有什么稀奇的?燕家财大气粗,是真姐教他燕浩功夫,难道不值得一匹马?”万朝云豁达道,“你气什么?是真姐的,就是我四哥的,让燕浩送,越多越好。” 柳眉:“……” 好心累哦,姑娘怎就没有危机感呢? 万朝云岂能不知她在想什么?摇摇头笑道:“你呀,别想太多,那燕浩什么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吗?但胳膊扭不过大腿,燕家高门大户,会同意他娶是真姐?” “万一呢?”柳眉还是不放心。 “燕家可与温家不同,燕阁老最恨武夫了,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想起那位燕阁老,万朝云便有些想笑,那个老头,每日的乐趣便是与武官掐架。 “可是,燕阁老是燕公子的伯祖父,能管得到他头上吗?” 万朝云心中一叹,看来要教教她什么是宗族了,燕阁老一族之长,他若不同意,别人还能有办法? 族人为讨他支持,敢忤逆他? “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燕阁老绝对会管。”万朝云怕她再冒出问题,忙道:“我有点饿了,你去找周三铲给我做点小吃。” “是。”柳眉忧心忡忡的下去了。 见她眉梢不展的模样,万朝云便觉得四哥太不像话了,好好的媳妇,从来不看! 柳眉刚走,还没出远门呢,温氏便火急火燎的进来了,“朝云!燕浩送了一匹汗血宝马给是真!” “汗血宝马?”万朝云也是一愣,心中震惊,那可是汗血宝马,皇帝的坐骑也不过汗血宝马而已! 她起身,“在哪?” “你们这小院太小,放不下,她牵去我们那个小院关着了,我趁她刷马赶紧过来跟你商量一下,这可怎么办?我就知道那燕浩没安好心,这是要撬你四哥墙角!”温氏看得出那是汗血宝马,是以比柳眉担忧。 汗血宝马,并不是人人都认得,家族没点底蕴,没见过的,良驹摆眼前都不知那是宝贝。 万朝云走几步又退了回来,“是真姐有说什么吗?” “没,就说燕浩送了她一匹马,名字叫逐日。” 宋是真没提别的,她火急火燎的过去,算怎么回事? 重又坐回座位,“娘,我觉得该让四哥有些危机感,你看看四哥,从来没带是真姐出去逛过,逢年过节也不给礼物,更别提什么嘘寒问暖了,我要是是真姐,我也不要他,你看人家燕浩多上道?暖得都不用生火,四哥呢,冷得跟冰块一样,生再多的火也暖不起来。” 这般说来,温氏也觉得很对不起宋是真,心中升起愧疚,“哎,谁说不是呢,是真母亲早逝,又没有兄弟,咱们就更得多心疼她一些,你四哥确实有些过分,娘去说说他。” “好,娘您去吧,女儿去看看那汗血宝马。”万朝云再次起身,她竟有些激动…… 母女俩分工明确,出了小院便分开走,温氏去五味居,万朝云去温氏、万澈、老爷子住的院子,这是一处三进院子,比她与宋是真住的那个大。 叩了门,翠罗亲自开的门,“姑娘来啦。” “翠罗姑姑,是真姐呢?”万朝云一面往里走一面问。 “在马厩。”翠罗说罢便把她往马厩领,“姑娘也听说宋姑娘得了匹好马?” “嗯,想看看到底有多好。” 两人边走边说,翠罗跟着温氏也是见过许多世面的,她笑道:“可了不得了,汗血宝马呢,以前温家想要一匹,奈何都找不着门路买,听说是陛下赐,才能有的。” “那更得看看了,没想到我竟能沾是真姐的福,得见汗血宝马。”万朝云接话道。 翠罗心中打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是让她们都当这事是寻常? 那可是四公子的未婚妻! 不多会,马厩近在眼前,宋是真正在很细心的刷马,“是真姐,听说你得了匹好马,可得带我去兜风。” 万朝云笑着走过去,脸上神色除了开心看不出任何情绪,宋是真心中其实很忐忑,但一回头,发现万朝云一派坦然,脸上和眸子里没有任何异样,心中突然大定。 “好呀,这匹马可跟别的不一样,我也是费了好大劲才降服的。”她道,“就怕你这娇滴滴的,受不住。” “翠罗姑姑,你去忙吧,这里我帮是真姐就行。”万朝云支开翠罗,这个时候宋是真肯定是紧张的,还是不要有第三个人在为好。 翠罗福了福身便退下了,顿时马厩里只有宋是真与万朝云两人,安静了一会,只听得马咀嚼马草的声音。 “是真姐,什么时候带我去兜风?”万朝云还真是有些心痒痒,毕竟汗血宝马呢。 “等你过生辰。”宋是真心中对万朝云是感激的,感激她没有询问,感激她一如既往,感激她贴心的支开其他人。 虽然还没成亲,但她与万朝衍已经定亲,总觉得对不起他,马又不能退,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是真姐,这么好的马,你可得看好,那燕浩若反悔,可千万别退给他,你教他功夫,这匹马就当束脩了。”万朝云生怕她有心里负担,是以说了这番话。 不过……她还真挺舍不得这汗血宝马的,反正放在知府衙门也浪费,给宋是真,还能马为所用,体现它的价值。 宋是真微微一笑,突然便感动得热泪盈眶,万朝衍待她是冷淡了些,但万家人待她极好。 妙书屋 149我说你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看着长长的队伍,陈建辛感叹道:“位置远远不够,管事,要不咱们再开家分铺?” “你是想把旁边盘下来吧。”站在他旁边的万朝衍戳破他的小心思,开分铺得再选一个掌柜,利润跟他就没有半分关系了。 陈建辛讪讪笑起来,“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也行,你去隔壁谈吧,价格合理便盘下来,打通就不用每天排队那么久了。” 两人都沉浸在日进斗金的欢喜里,没人发现温氏已走到身后,当温氏说“衍哥儿,你跟我来一下。”时两人都吓了一跳。 万朝衍回身揖礼,然后跟在温氏身后直接离开了五味居,天气冷,街道上行人不多,有人也是去五味居排队吃饭的。 “五婶,可是出了什么事?五叔呢?”万朝衍突然有些心慌,温氏很少单独找他谈话,且此时她神色阴沉沉的,给人一种不妙的感觉。 温氏哀叹一声,摇摇头,颇为恨铁不成钢道:“你什么事都知道,就是身边人的事不知道,让我说你什么好?” 鉴于万朝衍不是她儿子,她伸手但没有真揪万朝衍耳朵,若换做亲儿子,必得是揪着耳朵一路拉到宋是真面前赔礼道歉。 万朝衍吓得脸色都变了,同时也很是莫名其妙,五婶素来都是温婉贤淑的,第一次冲他发火。 “五婶,到底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温氏气得声音都抖了,“我问你,宋家是不是对我们不薄?是不是有恩?” “是。”万朝衍差不多猜到了,立刻敛去所有情绪,乖巧的听着。 看他态度诚恳,温氏也不那么气了,只恨铁不成钢道:“既然宋家对我们有恩,宋姑娘千里迢迢来看你,你是不是得对人家热情点?!” “是侄儿的错,侄儿知道了。”万朝衍无奈道,宋是真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抛弃的人。 突然间往事袭上心头,他想起被定亲那一日,这辈子,只有宋是真有资格抛弃他,他永远没有资格说离开。 “衍哥儿啊,是真多好一姑娘啊,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省省心吧,她是你微末时订下的亲,不图你的银子,你图你的家势,什么都不图你的,这样的妻子,上哪儿去找?” “是。”万朝衍点头,态度极好。 “现在咱们有银子了,家族也慢慢有了起色,再得的亲事,五婶是有理由怀疑她另有所图的,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温氏放了最后的狠话。 万朝衍何等聪明,岂能听不懂? 他马上点头,“五婶放心,衍此生定不负宋姑娘。” “你心里清楚就好,别叫人家戳你们万家脊梁骨,说忘恩负义。” 说着话,已到院门前,恰好万澈和老爷子从外边访友归来,见二人神色不对,万澈立刻问:“夫人,发生了何事?” 想着宋是真和那匹汗血宝马就在院内,有些事还是先知会一下比较好,她便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可千万不要迁怒是真,我们都知道她是个好孩子,是那燕浩,不安好心。” “夫人放心。”万澈刮了眼万朝衍,大意在说‘媳妇都看不好,要你有何用?’ 几人整理好情绪,这才入内,而里边的万朝云和宋是真两人恰好有说有笑的走出来,几个人撞了个正着。 “祖父,爹,娘,四哥哥。”万朝云唤了声, 旁边宋是真也福身行礼道:“温老爷,万叔,婶婶,四公子。” 温氏见她懂事乖巧的模样,眼眶都湿了,忙怜爱的拉住她的手道:“外面冷,快快回去,让翠罗生上火,烤烤。” 宋是真想说不冷,奈何温氏太热情,她的话始终没机会出口,转身折返时她看了眼万朝衍,只见他也看着自己,那双眼眸依旧如以前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不知为何,她突然便不忐忑了。 感受到她情绪变化的万朝云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本英姿飒爽的女孩,此刻却因万朝衍目光没有异样,而平静下来,多可悲? 她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她属于自由,属于自己,不应该看别人的脸色。 “是真啊,我看好了一匹布,正好衬你的肤色,你想要什么样式的?”温氏此刻恨不得把所有的好都堆在宋是真身上,连亲生女儿都越过了。 然而,别人再好,也敌不过万朝衍一个人好。 进屋时,万朝云突然放慢脚步,然后拉了把万朝衍,两人没有跟进去,留在院里。 这座半旧院子,庭院深深,枝条遮天蔽日,两人选在一棵海棠下坐定,“六妹妹,如果是关于宋姑娘,请不要说了,我已经明白该怎么做。” “我不说她,我说你。”万朝云将手炉放在石桌上,然后手心压着石桌放好,冰冷的触感让她更清醒。 万朝衍闻言一愣,疑惑起来,“说我?” “当年在河县,宋叔帮过我们,后来在螭南县,他又帮过我们,可以说老宋家对我们有恩,因此也才有你的这桩亲事,四哥,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是以身相许,如果你不愿意,是可以拒绝的。” 少女清甜的声音,在寒风中轻轻入耳,听在耳里,暖在心头。 万朝衍震惊的看着堂妹,“你不觉得我错了?” “如果你不喜欢她,就没错,反而是对的。” 最要命的是,明明不喜欢,却要碍着家族原因硬是对别人好,让别人误会,从而痴心错付,那才在大错特错。 如果不喜欢,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希望,让她自己看明白,然后换一个喜欢的人,说不定此生能幸福。 两个灵魂不在一起的人,纵有再多的恩情也无用。 “你现在要搞清楚的是,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如果喜欢,就赶紧定亲,绝了燕浩的念头,如果不喜欢,你也别耽搁人家燕浩对是真姐好。” 一番话听下来,万朝衍愣在当场,他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喜欢? 不喜欢? 难道很重要吗? 他此生已注定会娶她,喜欢或者不喜欢都不重要。 想了许久,他抬眸缓缓道:“六妹妹,我只能说,将来若成亲,我会把中馈交给她,会尊重她,孝顺她父如亲父。” 其实,夫妻之间能做到这几点已是极好,宋是真嫁给他可能不是最幸福的,但是最稳妥的。 兄妹二人坐了许久,万澈出门喊了两人才进去,临进门前,万朝云突然偏头看兄长,“四哥,让是真姐自己决定吧。” “好。”他点头。 妙书屋 150 有那么重要吗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两坛桂花酿封存好,从宫里运出来,进入五味居总司。 负责送礼的吴达确定了好几次,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眨巴了几下眼睛,帖子上还是写着正月二十六万朝云生辰贺礼字样。 “怪了,万东家跟宫里有关系?可是她都没来过京城……”他百思不得其解。 跟他学了三年的吴用见师父眉头紧蹙,便很积极的为其排忧解难,“师父,何事烦忧?” “你看看这上面的字是不是错了?” 十三岁的吴用接过信纸一看,“没错呀,上面还写用五味居的名义,师父,宫里的事,哪是咱能懂的,大殿下不是很看重万管事吗?顺便给万东家送生辰礼物,也是合理的。” “合理你个大头鬼!”吴达气得拍了下小徒弟脑袋,“本来就备好了给万东家的生辰礼物,这下好了,还得重新准备。” “为何?”小徒弟年纪小,不懂,但他有个优点,那便是不耻下问。 吴达觉得,有时候小徒弟话太多,不过谁让他是自己选中的徒弟呢,将来五味居给各方送礼这项差事还是要交给他的,便无奈道:“万东家虽然占了股,却没甚背景,以前都是随便送些,今年宫里也有礼物,自然不能随便打发了,得重视起来。” 他在心中感叹,果然,五味居的东家,没一个简单的,前几年送去青州的生辰礼太过简单,万东家会不会记恨? 顿时,他有些忐忑,准备礼物便更用心了。 花了几天时间,他终于敲定了份厚礼,赶紧派人走水路连夜下北崇州,赶着正月二十六那日把礼物送到。 礼物并那两坛桂花酿刚上船没多久,小李子终于还是回宫了,为了晚一日受责罚,他找遍借口,拖到今日。 他走到祁云宫门前,先理了理衣裳,确保一尘不染,才偷偷问院里洒扫的宫女,“月圆,殿下在吗?” 月圆好久不见小李子,乍见脸上一喜,便行礼道:“李公公回来啦,殿下正在殿内看出呢。” 她的声音极大,里边的林见深听见了,他立刻放下书卷扬声道:“小李子,滚进来!” 小李子气得狠狠瞪了眼月圆,“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是个洒扫宫女吗?” 月圆茫然问:“为什么?” “太没眼力见!”小李子咬牙切齿。 月圆委屈,她没有眼力见吗?她觉得自己挺有眼力见的呀。 大殿内除了林见深,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此时站在中央,脸色难看的盯着蹑手蹑脚进来的小李子。 “给你一路畅通无阻的特权,竟也耽搁到今日才回,说吧,做什么让本皇子不高兴的事了?”少年冷清的声音传来,仿佛带着杀伐之意。 小李子去死一死的心都有,“殿下,小的……” “没空听你废话,说重点。”他的声音明明没有特意加重,也没有刻意表现得怒气冲冲,可以说平平常常,但却能给人一种此人不好惹之感。 小李子噗通跪下,想了一路的说辞在这一刻全忘光了,他带着哭腔道:“殿下,万姑娘发现有人跟踪她,逼着奴婢把人撤回来了。” 林见深没想到是这事,他神色一动,忙问:“她可有明说?” “没有,奴婢谎称那些人是奴婢的同乡,是去天极州做买卖的,万姑娘便没有追究了,只是奴婢觉得若不撤回,万姑娘肯定会生气的。” 他也不敢说殿下您这么做好变态,更不敢表示任何不满,只跪伏在地,等待责罚。 林见深却是一叹,低声呢喃道:“她还是那么谨慎。” 可若不是她谨慎,当年他们两人便不能活命。 “起来吧,收拾一下,我要去天极州。” 等半响等不到责罚,却等到了主子要亲下天极州的话,小李子顿时吓得三魂去七魄,“殿下,您三思!皇上和娘娘是不会同意您出宫的。” “你只管去准备,我自有办法。” 小李子心里苦,那万姑娘有那么重要吗? —— 据说正月二十六是观音开库的日子,二十五中午陈建辛便出门了,柳眉打听到,他今夜要守在城外观音庙门前,只求明日能第一个冲进观音庙向观音菩萨求取财运鸿通。 作为五味居的股东,万朝云非常欣赏陈建辛的积极。 陈建辛没想到今日出城还能跟万朝云一起,顿时觉得自己的积极被领导看到了,很开心,做事更积极了。 “对了,六姑娘,您跟宋姑娘这是去哪儿?” 去哪儿? 万朝云看向汗血宝马上唇红齿白的宋是真,只见她一身月白色束腰素裙,长长的青丝被玉冠绾在头上,两根逍遥巾一前一后搭着秀发,寒风袭来,长发随风飘飞,远远看去,甚是英姿飒爽。 今日这位英姿飒爽的小姐姐神秘兮兮的说要提前给她生辰礼物,于是便将她拉出门了,奈何她骑马,她坐马车,心甚是不平衡呢。 “陈掌柜,听说你打算把旁边的铺子盘下来,打通?”万朝云不答反问。 这个话题远比万朝云要去哪里让陈建辛激动,他闻言立刻叭叭的说起来,说到激动之处脸色通红,“只要打通,咱们的生意将更加红火!” “不错不错。”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万朝云便笑得更甜了。 出了城,又同走了一段路,宋是真才打马与陈建辛的马车分开,直奔神女山。 万朝云愕然,怀疑宋是真要带她上山落草…… 马车来到没大路的地方,宋是真道:“云妹妹,下车吧。” 柳眉撩开车帘,定睛看去,“咦,上回咱们就是来的这里捡柴。” 万朝云也记得,那棵桑树就在不远处的山上,如今还是秃的。 “是真姐,你在山里发现了金矿?”万朝云不得不怀疑,神秘兮兮的,让她好奇得紧。 宋是真无语的白了她一眼,“你除了银子,脑子里还有什么?” “有你啊。”话出口,并抛了个媚眼。 宋是真:“……” 她觉得,万朝云若是个男儿,定会祸害很多良家少女,有时候,太会接话! “先上山,有点远,你要有心理准备。”她道。 “我没事,就怕柳眉拖后腿。”万朝云提裙便开始上山,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很有气势。 输人不输阵嘛。 柳眉闻言顿感委屈,立刻也提裙跟上,表示自己肯定不会拖后腿,一口气走了老远。 然后万朝云便笑得东倒西歪,衣裳被荆棘勾住了才停住。 这回是说说笑笑,倒也不累,不知不觉便到了巨峰脚下。 抬头,巨峰高耸入云,望之,心中顿感人类的渺小。 巨峰脚下是潺潺溪流,溪水清澈,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令人看之心情愉悦。 “云妹妹,这边。”宋是真站在略高的位置探头出来道。 万朝云走过去,惊讶的发现在一处绝壁上,几条粗大的绳子从上头垂落而下,在绳子之后是绳梯,绳梯崭新,是刚做的。 “云妹妹,你敢上去吗?”宋是真揶揄问。 妙书屋 151 谁换了我的酒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独峰立于群山之中,峰顶一面有凸出来的岩石,远远看去,仿佛神女低头俯瞰人间。 已是傍晚,抬头仰望,那独峰好似撑起了天幕。 万朝云闻言不服输道:“我自然是不怕的,就怕柳眉怕。” 柳眉这回学聪明了,她傲娇的哼了声,“姑娘莫激奴婢,奴婢才不怕呢,以前在万家村的时候,爬树奴婢可没输过。” 闻言,万朝云与宋是真相视一笑,都摇摇头,然后宋是真道:“那开始吧。” “好。”万朝云暗暗吐了口气。 宋是真拉过一根绳子捆住万朝云的腰,“柳眉,你自己来。” “哎。”柳眉有样学样,也拉过一根绳子捆住自己的腰,然后她惊讶的发现竟然有三组绳梯,“我还以为只有一组绳梯……” “一组绳梯如何承受我们三个的重量?待会你可要顾好你家姑娘。”宋是真笑道。 “我不用她顾,她顾好自己就行了,别摔下来成了肉泥,还害得当地村民不敢到此处砍柴。”万朝云手上也没闲着,她试了试那绳梯,很结实,承受她的重量是妥妥的了。 只是,有个问题,她一直想问。 “是真姐,这些都是你弄的?” “也不全是,不过大部分是。”宋是真说罢已绑好自己,开始攀爬,“云妹妹,如果太累,你就靠在壁上休息,但千万别松手,绳子虽然很稳固,但站不稳摔下来,腰还是会很疼的。” 万朝云第一次爬那么高的绝壁,心中很是斗志昂扬,果然,人是需要刺激的。 她点点头,握住绳梯,然后开始攀爬。 当爬到十几步的时候,她发现绑着自己的绳子的另一头好像有人在拉扯,以至于,她爬得不怎么费劲…… 绳子一头有人拉,爬得便很快,天刚刚黑下来,三人便爬到了峰顶。 上了峰顶,脚踩在地上,脚底下传来坚实的触感,她才感觉到已经着陆了,方才飘忽在崖壁上时,她的心是提起来的,说不害怕,必然不是真的。 适应了十几秒,她才有精力去看周围环境,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眼前却是一马平川的平地。 树木不多,且都是低矮植物,杂草居多,绳梯和绳子都是绑在平地中间的巨石上,有宋是真的护卫在那里护着,见三人上来,他们便准备下去。 “姑娘,用我给你生火吗?”其中一个护卫问。 “不用,你们回去吧。”宋是真解下腰间绳子便朝不远处的帐篷走去。 四个不大不小的帐篷,已搭建好,有点斜三角形的样子。 帐篷周围的杂草全部被拔除了,还撒了防蛇虫的药粉,中间堆有干柴、银炭、火盆、肉等。 不多会,护卫悉数下了崖,峰顶上便只有万朝云三人了。 柳眉很自觉的生火,这种事对于她来说信手拈来,不多会便生了旺旺一盆。 万朝云检查了下肉,种类很多,调料都有,还细心的备了竹签,“是真姐,要烤肉吃?” “我别的也不会,但在军营里跟几位叔伯学了些。”她笑道,颇有些羞涩。 “有口福了!”万朝云立刻灿烂一笑,“是真姐真厉害。” 宋是真无奈摇摇头,认识万朝云这么久,她似乎从来不恶意用言语去打击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赞美多些,似乎跟她在一起,永远不用担心自信心问题。 柳眉手脚麻利的串肉,然后宋是真烤,她娴熟的上料翻转,不多会,便能闻到香喷喷的肉香。 峰顶风大,且更冷,饶是吃着烧烤,烤着火,三人也冷得全身冰凉,就算披上毛领斗篷也没什么用。 宋是真从帐篷里拿出一坛酒,揭了封口的红布,“柳眉,拿碗来,喝两口,暖和暖和。” “这是什么酒?”柳眉问。 红布揭下,酒香溢出,万朝云便闻到了桂花酿的味道,且还是两年陈酿,她瞬间很无奈。 宋是真一愣,蹙眉道:“咦,我买的明明不是这种酒,谁换了我的酒?” 妙书屋 152 是来告别的吗?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酒香散开,花香竟更胜酒香, 熟悉的味道,令人不由自主的去追忆那些美好又不美好的往事。 万朝云低眸,看着眼前火盆,银炭烧了大半,寒风袭来,吹走白灰,露出里面的橘红。 她曾经喜欢桂花酿,想来也没什么原因,大多是随了万澈,酒量不行。 正好桂花酿度数低,口感绵甜。 也曾试着喝别的酒,但清酒辛辣易醉,每每喝过后翌日便头痛欲裂,后来便再没碰过了,倒是这粘稠的浊酒,独得她钟爱。 “爷喝桂花酿时先要烧热,奴婢以前也给爷热过,奴婢会。”柳眉自告奋勇的去烫酒,浑然不知万朝云脸色惆了下来。 宋是真自然也知晓桂花酿,她可不喝这种绵甜的酒,转身又去帐篷里翻找,竟翻出一坛原定的清酒,她笑着将酒塞进万朝云怀里,“知道你不喜欢桂花,喏,特地给你准备的。” 万朝云抱着酒坛装作生气的道:“给我准备的?分明是你自己给自己准备的,我又不喝酒,少诓我。” 小谎言被戳破,宋是真也不脸红,反而把酒从她怀里提了过去,“真没劲,你不喝,我自己喝。” 封酒的布扯开,顿时比桂花酿醇香无数倍的酒香溢出,万朝云未喝先醉了。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哎,酒量还是不行。 宋是真给柳眉斟了小半碗,“柳眉,你替你家姑娘喝。” 柳眉的酒量没随万朝云,倒是极能喝,她擦干手接过白瓷碗喝了口,“宋姑娘,一杯……” 抱着酒坛的宋是真在柳眉开口时就酒坛喝了口,然后眉头一皱,“也不是我的酒!谁换了我的酒!” 她猛的起身,突然眼睛一晃,似乎看不清楚了,她甩甩头,然而头像是被打了无数个结,瞬间便忘了她刚从说的话,和接下来要做的事。 万朝云震惊的看着她摇摇晃晃倒下,一坛子只喝了一口的酒洒了她满身。 “是真姐!”万朝云一个健步冲上去,堪堪扶住她,才不至于倒进火盆里,不过那酒却是没扶住,洒了个精光。 眼皮已经睁不开的柳眉艰难的说完最后一个字,“倒!“ 一杯倒? 听了名字,万朝云立刻便后退几步,远离那股浓烈的酒香,饶是后退了好几步,眼前也有些晕。 阵阵寒风呼啸,吹得她跌坐在地,手掌触到坚石,才稍稍回过神来,这酒太烈,她连闻都闻不得。 又吹了半响风,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峰顶开阔,狂风呼啸,酒香已被吹散七八分,万朝云取出手绢蒙好口鼻,一个一个的将两人拖进各自的帐篷,然后依次给两人换衣,盖上厚厚的被子。 待做完这一切,外面的银炭已经烧完,整个峰顶漆黑一片,她不得不把她帐篷里的灯点上。 不放心宋是真和柳眉,她再三检查,两人的帐篷门已系好,被子也没有踢,又把两人的衣裳放在置物的帐篷里晾起来。 许是一直在活动,倒也没那么冷,不过从帐篷里出来时,还是缩了缩脖子。 高高的悬崖,风呼啸着,仿佛鬼泣,但对于一个活了很久的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方才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远处的天极城,现如今放眼望去,万家灯火,点缀茫茫夜色,仿佛天幕中盛开的花,鲜艳,鲜活,涤荡所有孤独和寂寞。 万朝云微微一笑,笑容灿烂而满足,这个时候,父亲应该还在温书,母亲定然在他旁边做女工,亦或是磨墨。 红袖添香是两人每日都要做的事,令人艳羡。 “长曦。”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随风而来,惊起心头数道涟漪。 恭肃端慎靖荣皇贵妃,姓万,名朝云,字长曦,外号万独宠。 姓是家族给的,名是父母取的,字是林见深赐的,外号是后妃们对她的妒忌。 承天帝还未复辟成功前,她与林见深在外讨生活,每日都要提防被害死,把每一个早晨都当成人生中的最后一个早晨过。 除了担心下一顿没吃的外,还要担心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是以,当他登基的时候,便赐了个字给她——长曦,寓意长长久久的太阳。 很多人并不知她还有字,后来林见深见她的次数少了,她便也不大记得自己有字了。 可再次听到这两个字,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翻江倒海般袭来。 往事一幕幕,清晰的闪过,似乎在告诉她,有些东西是忘不了的。 慢慢回头,他就站在帐篷旁边,豆大的星火跳跃着,将他的身影晃得明明灭灭。 当年那个跟她一起在宫外讨生活,时常脏得跟乞丐般的孩童与眼前华服满身之人重合,那跳动的光突然停了,他整个人明亮起来,犹如夜空里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开了挂的你,果然不一样了。” 压住心头那股子翻涌的情绪,万朝云嘲讽道。 林见深脸上久别重逢的激动笑容渐渐凝固,他小小的脸上满是委屈,为了赶在正月二十六前到达天极城,他连夜坐船赶来,从未停歇,吐了一路也没有上岸片刻,直到来到北崇州。 随从都建议他在北崇州休整几日,可他坚持过来,只为见她。 当得知宋是真要给她惊喜,他便想把自己当做惊喜给她。 他满怀欢喜的来,想着虽然两人都重生了,但他依然是她的,而她永远是他的长曦。 可,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他的心凉了半截。 “我想,我们要好好谈谈。”他走过来。 万朝云后退,身后是深不见底的绝壁,林见深停住了,他心惊胆战的道:“好,我不过去,你别退了好不好?” 从他的位置看去,万朝云背靠万家灯火,可在他眼里,她比万家灯火还要明亮,只是她不再像当年那样对他笑,与他闹。 “我记得,我死的时候,你在给你儿子过生辰。”淡淡的语气,随风飘入对方的耳,伴随着残存的酒香,令人沉醉,“陛下是觉得当年没来得及告别,所以来跟臣妾告别的吗?” 153 再无万长曦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长曦,风大,喝口酒暖身子。” 他慢慢蹲下,捡起地上的桂花酿,倒了一杯遥遥一递。 声音低沉温柔,带有淡淡忧伤和无奈,伴着鬼泣般的风啸,听在耳里,让人忍不住的要落泪。 可万朝云想起往日种种,心便冷硬如刀,再掀不起丝毫温情。 “不必了,再冷,也抵不过那些年的心冷,大皇子若没什么事,还是请回吧!” 她说罢转身,迎风看向对面万家灯火。 而那灯火在眼里渐渐模糊,重叠,最后凝成一滴泪,缓缓滑落。 多年不见,他仍能掀起她心中惊涛骇浪,可也只是惊涛骇浪。 “你素来谨慎,酒被换了,却丝毫不慌,更没有要求助的意思,我以为你知道是我,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如果你来找我,只为了说这些废话,那么可以走了。” 她的声音比这寒风还要冷,就像冰锥般,狠狠的戳进对方心里,丝毫不留情面。 然而他没有走,而是从麻袋里拿出银炭,然后笨拙的点上,几十年没亲手生火,很生疏,怎么努力都点不燃。 “你身子不好,别吹风。”他仿佛不知自己不受待见,依然声音温柔的说着。 “呵。” 万朝云嘲讽轻笑,没回头,铁柱般固执的站在那里,脸被寒风吹得麻木也浑然不在意。 “你永远这样,气我便气我,为何拿自己的身子与我怄气?”好不容易点燃的火又被吹灭,他轻叹一声,也固执的继续,今日他必得把火生上不可。 “林见深,你摸着你的良心想一想,我的身子是因为我作废的吗?”这句话触到万朝云的痛点,她猛的回头,怒视那个艰难生火的人,“如果你不娶那么多妃子,宫里就不会那么乱,我就不会吃坏身子,皇后说我没本事,保不住自己的儿子,保不住自己的身子,是,是我没本事,可我千防万防,绞尽脑汁防,还是会中招。” “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谁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陪着你从废太子走到成德帝,不是为了过一日比一日更惊心动魄的日子!” 有些话开了个头,仿佛脱了闸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 “在宫外的时候,防着你皇叔给我们下毒,没有一日懈怠,回了皇宫,你龙袍加身,贵为九五之尊,手握大权,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能害你,而我呢,接着防,防那些一波接一波的妃子害我,初一防,初二防,初三初四防,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你却觉得我疑心病重?然后疏远我。” “嫌弃我不如那些解语花年轻貌美,不如她们善良温婉。” 他没想到万朝云怨气那般重,听得直起了身,就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她。 年轻的身体,还没长成,可站在他面前,她就是那个与她同甘共苦的皇贵妃。 “我没有嫌弃你。”他紧张的为自己辩解。 “如果不是你觉得我疑心病重,疏忽了守卫,淑妃怎能得手?”万朝云歇斯底里的控诉。 儿子的死,是她心中永远不愿触碰的痛,她的一生,仿佛随着儿子的死,也再没有色彩,似深陷无间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林见深沉默了,那年淑妃初入宫,确实天真烂漫,善良得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去佛堂念半卷超度经。 那时万朝云便时常说淑妃不安好心,让他不要大意,可他没看到淑妃的蛇蝎心肠,全以为是万朝云还没从宫外那种高度紧张的状态走出来,还让她没事学淑妃念念经,平息一下心中那股戾气。 这件事上,他没资格辩驳。 “我儿子死了,可你还有很多儿子,多得可以一年生好几个,自然没什么大不了,太后说我善妒,群臣说我献媚奸妃,其他女人说我独宠,我却不知自己哪里独宠了,宫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然后她们说我独占恩宠,陛下,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接触到冰冷的目光,藏着滔天恨意,林见深心惊,她竟恨自己? “皇室需要开枝散叶……”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打断了,“是,皇室需要开枝散叶,那你倒是放我出宫呀?你那么多女人,那么多儿子,缺我一个吗!一定要我痛苦的在宫里熬着,看着你儿孙满堂,左拥右抱?” 想起那些年的煎熬岁月,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片刻间洒满衣襟。 “朕只是想生一个可爱的给你养。”他眼眶红了,没想到,因为他,她那么痛苦,“我给她们吃了药,易得子,基本上一次便能怀上,我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是吗?可到了后来,想见你一面真难啊,十天半个月不见半片衣角,最长的有半年碰不到,陛下的心,可真硬。” 万朝云脸上满是嘲讽,狡辩再多,也改变不了那些以泪洗面的日子,改变不了她一日日痴等,换来的却是陛下去了某某宫,陛下今日在教某某皇子认字。 “马卿说你在气朕,见到朕气更盛,等你气消了,朕才能去见你。”他委屈的道,“马卿说,他与马夫人也是这般,两个人有矛盾了,先分开冷静一下,他每次都等马夫人气消了来找他,两人便和好如初。” 万朝云想掏掏耳朵,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林见深嘴里说出来的,难道那些冰冷煎熬的夜,全都是笑话? “长曦,我真的好想你。”他温情脉脉的看过来,明明是孩童的脸,却丝毫不违和,甚至因为那精致白皙可爱的脸,更惹人怜惜。 万朝云眼神如刀,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表现得嫌恶。 可灯突然灭了,他没看见。 “长曦,我先点灯,你站好,别动。”他立刻笨拙的去点灯。 多年没亲手做过这些小事,点个灯也点了半天,再从帐篷里出来时,吵架的气氛突然变了味,“长曦,对不起,以前是我没做好,往后不会了。”他神态诚恳,眼中含情。 “世上只有万朝云,再无万长曦,忘大皇子自重,这一世,还请放过,往后余生,民女万朝云,再不想与殿下有任何瓜葛。” 把心里好些话说出来,万朝云突然间觉得心没那么沉重了,但远离他的心更胜。 宫里那些日复一日的争斗,她再也不想过,只想开开心心的做个万家女,每日数数银子,然后看父亲母亲秀恩爱,顺便逗逗柳眉。 或许她将来会嫁入,还会养只猫,或者养只狗,亦或是像老爷子那样养些花草。 但,绝不会再参加任何宫斗。 望着他悲痛的神情,万朝云冷漠道:“陛下,您还不明白吗?我们不可能了。” 154 长曦你看,火生起来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这该死的风。 林见深很生气,努力用小身体挡住那呼啸而来的风,一门心思只想着把火生起来。 第三次了。 火第三次被吹灭,像极了她拒绝自己的那三次,都是在这般冷冽的天气。 第一次,他登基那年,她拒为贵妃。 但他还是成功留住她了。 第二次,她拒绝留在宫里,他的心里全是她,都是她,她却要走。 后来,他还是成功了,把她留在宫里,就算她恼他,气他也没关系,只要能时常见到她,知晓她有吃有穿没人敢欺负就好。 至于第三次…… 第三次啊…… 他低下头,眼泪一颗颗滴在银炭上,很快打湿一片,怕是更难点燃了。 第三次,她病了不找太医不吃药,勒令宫人不许告诉他,直到薨逝的那天。 她真的好狠的心,就算是死,也要离他而去。 现如今,他追到这千里之外,她仍旧冰冷着面孔,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擦掉眼泪,他慢慢直起身,然后回头看万朝云,万朝云却背对着她,双眼不知看向何处。 这样也好,许多话,看着她的眼睛,他是说不出来的。 “那天,朕在看奏章,鱼渊突然来告诉朕,说你不行了,拖太久,已药石无医。”他哽咽着,努力控制好渐渐失控的情绪,“然后你派人来告诉朕,你要见朕。” “你怎么那么狠心?你竟叫朕亲眼看着你死去,而无能为力,朕纵是千般不是万般对不起你,你也不该如此对朕,你不愿见朕,朕便消失在你眼前,你不喜欢哪个妃子,朕便贬黜哪个妃子,甚至你不喜欢皇后,朕也二话不说的废后,你到底要朕如何做才能看到朕对你的心?” 听到这些话,万朝云转身,目光依旧冰冷,她张张嘴想要接话,但他打断了,“你不要说话!” “煜儿的事,是朕对不起你们娘两,你怨朕,恨朕,朕没资格辩驳,但他也是朕的儿子,还没生下来的时候,朕便想立他的为太子。”想起儿子的死,他情绪无比低落,心痛得麻木。 缓了很久,才继续道:“朕想跟你再生一个,起初是不能,后来你不愿,朕便想跟别人生一个聪明可爱的,然后抱给你养,将来朕便立他为太子,可你根本不给朕机会。” “朕每次见你,你都冷着张脸,极不愿见到朕,鱼渊说,气大伤身,马卿说等你自己气消便好,可是你总那么容易生气,朕想见你,也只能远远的看一眼,还不敢让你发现,长曦,以前在宫外,你不是这样的。” 他满目悲痛和不解,甚至感到很委屈,不管怎么做,都得不到她欢心,挫败和痛苦萦绕在心头。 以前,他也想过放弃,多的是女子对他投怀送抱,可不管那些人容颜如何妍丽,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与他并肩走来的贵妃。 他是皇帝,是九五至尊,是天下的主人,他觉得自己做得够低三下四了。 可她仍旧不满意。 万朝云嘲讽的看着他,“是啊,我在宫外不是这样的,可你回宫后不也变了?我为什么不开心你不知道吗?你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没做到!你说过会保护好我,你没做到,我儿子死了!你说过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却跟别的女人缠绵!” “林见深,我永远无法忘记,你昨夜跟其他妃子缠绵,然后翌日便跑过来跟我说你多想我,你不觉得恶心吗?我觉得真的好恶心!” “说什么跟别人生一个给我养,我跟别人生一个给你养,可好?!” 林见深愣在当场,他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想的,心中许多疑惑,也豁然开朗。 面对一声声质问,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蹲下继续生火,一次又一次,仿佛要永不停歇。 激动过后,万朝云渐渐平静下来,望着他一遍遍生火的背影,淡淡道:“认命吧,你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你只认为我没看到你的付出,我们两个观念不和,在一起根本没有幸福可言,这一世,你还会是皇上,女人还会很多,而我不可能容得下那些女人。” 当年,她穿越过来,雄心壮志,心高气傲,如何能与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你说我不喜欢哪个妃子,你便废哪个妃子,可陛下,我不喜欢你跟那些女人有任何瓜葛,一旦有了,在我眼里,你就不是我的了,所以,放手吧,去找适合你的女人,我不适合你。” 重新来过,再次见到林见深,把心中的积怨说出来,她已释然,对儿子再耿耿于怀有何用? 她儿子怕是早已投胎做人,与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无缘了。 左右她现在还有父亲母亲,还有祖父和兄长,也有朋友,比前世过得开心许多。 做人呐,还是要往前看,总留在过去的悲痛里,负了韶华,也负了父母亲人。 “我死的那日是想和你做个了断,你是个好皇帝,却不是我的好夫君,既然做不好我的夫君,做个好皇帝也不错,你觉得不管做什么都讨不了我的欢心,但你做了,我还是很感激,然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你给煜儿取名时曾说过,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是对他给予厚望的,可他与我们无缘,我也陛下也无缘,我相信失去他你的痛苦,但是,我们还是要看清,重活一事,不是让我们重蹈覆辙的,不是吗?” 冰冷的风,不知停歇般袭来,一阵又一阵。 话音落下,场面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惊喜的跳起来,开心得像个真正的孩子,“长曦你看,火生起来了,只要坚持,就会成功的对不对?” “你不喜欢我有很多女人,我就不要她们,你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我就不回宫,你觉得我哪儿不好,我就改,只要你想要我做的,我都去做。”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双眸期待的看着万朝云,固执的拉着她的手,“你说我没做好你的夫君,只做好了皇帝,那么这一世,我不做皇帝了,只做你的夫君,可好?” 妙书屋 155 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可好? 万朝云双眼突然迷离起来,她也不知好不好。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林见深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不当皇帝便不当。 “我以为重来一世,你不会那么天真。”她慢慢抽出自己的手。 他还是那样,时常担心弄疼她,而选择放手。 但大方向,他从来都把控得死死的。 夜间的峰顶,真的太冷,她想挪动,但双腿已经麻木,分毫挪不动。 他伸手扶了一把,“你纵是再恨我,也请让我把你扶到火盆旁,别跟自己过不去,可以吗?” 他轻轻的恳求。 万朝云低眸看着他精致的容颜,突然想,如果没有前世那些记忆该多好。 由他扶着,她艰难的挪到火盆旁,银炭烧起来后,风越吹,烧得越旺,不多会便红彤彤的了。 吵也过吵过了,哭也苦过了,现在已没那么激动,林见深坐在对面,喝了口桂花酒,“只要我不想,没人能奈何我,那个问题,你也不必急着答复。” 他说着放下酒坛,然后把肉串起来,撒上料慢慢烤着,“你这一生,终究是要成亲的,你也不能保证新人就比我这个旧人好。” 万朝云淡淡的看着他,如今的他,除了更干净了,其实与曾经没什么区别。 当年在宫外,他就算穿着乞丐装,也通体贵气,气质卓绝,后来果然是贵不可言。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万朝云也串了串肉烤,两个人就像老朋友般一面说一面烤,没有丝毫羞涩可言,“我只要嫁一个比我大的,我比他老得慢,就会很有自信心,虽然这么说,显得我很弱,但事实就是如此。” 林见深哑然,他没想到强大如她,也会没有自信心的时候,不过他很开心,说明她是在乎自己的。 “我虽然不想当皇帝了,但我还是皇子,将来少不得要封王,谁敢娶你,我就弄死谁。”说罢一串肉已经烤好,然后递过来,“吃吃看,技术是不是生疏了?” 既然要撇清关系,万朝云觉得这串烤肉还是不吃为好,“几十年没亲自烤,技术肯定生疏了,我还是不吃为好,你自己吃吧。” 对于她的想法,他心里清楚,但还是忍不住情绪又低落了几分。 “林见深,王震是你扳倒的?”这个问题曾困扰过她,既然要来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那么便把所有问题都解决吧。 “自然,我不能纵容他唆使我父皇御驾亲征,现在打离国还不是时候。”他接话道,见万朝云愿意与他说话,心中不禁升起几分欢喜。 王震的问题解决了,那么便是马齐睿的问题。 “马齐睿呢,你为什么要把他弄到螭南县去?” 想起马齐睿,林见深便想起他那些情感言论,说什么等她气消,都是歪理,现如今看来,越等气越大! “我起初觉得自己抢了他的造化机缘,便给了他父亲一个机会,去螭南县做知县,但条件是必须把权柄给你父亲,然后我找机会把他父亲提拔到吏部。” 许多事情似乎瞬间明朗了,“这么说来,是你让马志远顶替了刘汀舟的位置?” “我听说刘家要买你三姐,折辱你们万家,顺手给你出口气。” 万朝云一愣,真真替刘汀舟冤枉,明明是族人的问题,他却遭了秧。 “那青州不设守备,提拔宋提辖呢?” “也是因为你,他女儿是你未来四嫂,且你四哥与你亲厚些,便顺手提了个建议。”他说得很随意,小小地方官,于他而言不过是顺手为之,不足挂齿。 “温家呢?” “温家本来就是当时顺手找的一个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塞子,这些年过去,风声早过了,我将来要娶你,你的家族和外祖自然都不能太弱,是以,得从小开始替你们打点,温家和万家颇有几个有才干的,给个机会,肯定能将家族发扬光大。” 万朝云都要没脾气了,想得还真周到。 “不过我怎么记得前几日父亲才说四伯父还没官位,三伯父去的地方也不太好。” “谁让他们跟你爹不是一条心,这种亲戚,还是早早断了比较好,免得将来影响你爹的官声。” 万朝云听罢白了他一眼,“我爹还没下场子呢,你如何知晓他还有机会走上仕途?” “有。” “你可别搞舞弊,我爹清高,不可能接受的。” 林见深突然轻笑,她骨子里压根没变,宁愿自己手掌沾满鲜血,也不愿在乎的人脏分毫。 “你要相信你爹能考上,只要他中了进士,我自然会给他安排最好的去处。” 万朝云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不过,相比较前世她救林见深的次数,这些还不足以报恩。 “就当你前世还我的恩情。”万朝云淡然道。 林见深闻言没说话,只是又开始串肉。 不知不觉,天边露出鱼肚白,帐篷里也传来宋是真和柳眉翻身的声音,万朝云立刻道:“你赶紧走!别让她们看见。” 林见深顿时很受伤,“我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你是脑回路怎么变得如此之奇怪?你一个皇子,突然出现在这里,不怕别人怀疑?赶紧走!”万朝云说罢起身推他,把他手上还没串好的肉扔了回去,“以后不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受不住你带来的惊涛骇浪。” 林见深被她推得没脾气,两世加起来,也就这个女人敢如此对他。 哎,能怎么办?自己中意的女人,再苦再累也要宠完。 他恋恋不舍的最后看一眼站在晨曦中的女孩儿,五官还是当年的五官,精致美丽,可气质却大不相同了,当年为了保护他,这个女孩儿年纪轻轻便已凶名在外。 而现下的她,从头到脚,处处都是从容和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软软的,声音也甜甜的。 这样的她,他更不可能放手了。 “殿下,小的带您下去。”前世今生都忠心耿耿的侍卫从远处走过来,行礼道。 “好。” 帐篷里好像有声音传来,他不得不走了,可他还会出现在她面前,直到她原谅他,重新接受他为止。 妙书屋 156 小看谁呢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露湛朝阳,星环紫极。 万朝云仰头,任凭冲破云层的朝阳打在自己脸上,虽不暖和,但无比绚烂。 看着绚烂的晨曦,她的心情不由自主的变得欢快,整个人愉悦起来。 想必这便是宋是真要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吧,可惜她还醉倒在帐篷里,无福享受天地间第一缕晨光了。 不过这个礼物,她算是收到了。 在峰顶看夕阳,仿佛伸手可摘,远处的天极城已升起炊烟,安静、祥和,仿佛花卷般徐徐铺开。 美极了。 若是无人打扰,会更美。 “我师父呢?”深夜翻墙赶来的燕浩,千辛万苦,终于爬上来了。 然而他累死累活爬到峰顶,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万朝云,这让他很不爽。 “还没睡醒。”万朝云如是说。 他闻言立刻放轻脚步,“你怎么起这么早?”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懒鬼万朝云起得比他师父早? 真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 万朝云将烤好的肉递给他一串,“你怎么来了?” 燕浩不客气的接过烤肉,吃起来,吃完一抹嘴边的油道:“我爹把我关家里,但我记得师父说过今天是你的生辰,我若不出现,她得说我,我便让人打听了下,谁想到你们出城了。” 他担心吵到宋是真,声音压得低低的。 见他贴心的模样,万朝云便替自己四哥捏把汗,两两一对比,四哥真的太差了。 “你家还有汗血宝马吗?”万朝云挑眉问。 燕浩吓得身体往后仰了仰,警惕的看着她,“你想干嘛?” “没想干嘛。”万朝云失笑,“不过是想找你要匹而已。” “而已?我家就只有一匹!到了你嘴里成了而已?”燕浩气得瞪眼,一副你小地方的女人没见过世面的嫌弃模样,“我给我师父那匹,就差点被我爹打死。” “噗。”万朝云没忍住笑出了声。 如果古代也有新闻APP,那么标题应该是【震惊,豪门公子为讨心上人一笑,竟以父亲全球限量款豪车相赠!】 “问你个问题,你就那么喜欢我是真姐?” 万朝云以己度人,希望宋是真幸福,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还得自己过,才明白谁才是最适合的。 燕浩冷哼一声,无比笃定道:“那是当然!我不怕告诉你,本公子要撬你四哥墙角。” 啧啧啧,还真是嚣张,万朝云看着他迷了眼。 “是真姐是独生女,出身也低,你觉得她嫁进你们燕家能过得好?后宅里的弯弯绕绕,别告诉我你不清楚。” 这是正事,她说得无比认真。 燕浩见她严肃,也忍不住摆出副不苟言笑的面容,他虽然爱跟万朝云斗嘴,但心里清楚,万朝云把宋是真当朋友,对她很是关心。 对于关心自己师父的人,他愿意给予最大的善意。 “我可以搬出来跟她住外面,住进宋家,燕家多的是儿子,不缺我一个。”他诚恳道。 万朝云闻言沉默了许久,她没想到燕浩能做到这一步,一个男人,主动这么说,已是很难得,尤其是豪门望族之后。 没想到他纨绔的表象下,却有着值得敬佩的灵魂。 “你爹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吗?” “我爹已经续弦,早晚会有别的孩子,我正好离开,不碍他们的眼。”说起父亲的续弦,他神色冷冽起来,带着化不开的怒气,眸子也迸着火光。 这里头肯定是个悲情的故事,原本不该问的,但事关宋是真,万朝云还是想问。 在心中组织了下语言,她轻声道:“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的续弦是我母亲的庶妹,早便跟他眉来眼去了,被我母亲发现,他便打我母亲,我母亲自小在外祖母外祖父的宠爱下长大,哪里受得了,被打后便寻了短见,我母亲刚走没多久,那女人便进门了。” 燕浩是真想娶宋是真,是以他愿意与万朝云坦诚布公,那些血淋淋的事,愿意说出来,让她考评他这个人。 听了这番话,万朝云愣住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知晓燕文杰没带妻妾过来,只带了个儿子,更没听说过他的现任妻子是续弦,可见那女人也是厉害的。 “俗话说,胳膊拗不过大腿,你可以吗?”万朝云倒不是担心他,是担心宋是真。 宋是真的成长环境简单质朴,若嫁入豪门,怕是斗不过里面的女人,吃苦是肯定的。 而且,宅斗会磨灭一个人的棱角,她不想宋是真将来成为木偶一样的人。 “你小看谁呢?”燕浩不爽的道,他狠狠的吃掉一串烤肉,并白了一眼万朝云,“那女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儿子了,就算他给我爹纳妾,然后抱养妾室的孩子,将来我也会告诉那孩子真相,欺负我娘的女人我不会让她好过。” “至于我爹,他不让我娘好过,我就让他的女人不好过。” 他满脸轻松,似乎不以为意,万朝云无法想象,这些事会发生在一个十几岁大的少年身上,他表面纨绔,其实心里是懂事的吧。 “如果让我发现你纠缠我是真姐,是为了报复你爹,报复燕家,我会让你后悔。”万朝云的语气也淡淡的,这种事,于她而言,也寻常。 不知为何,燕浩突然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她就是有那个能力。 听了大部分的宋是真安静的躺在毯子上,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她没想到燕浩的身上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她以为,燕浩是被祖母宠坏了,才导致纨绔不堪。 母亲早逝,父亲新娶,想必对他的打击都很大。 外面说着说着,不知何时偏离了正题,“我师父为了你,竟然布置这么久!她都没为我浪费过半刻时间!” 浓浓的醋味,狂风都吹不散。 万朝云听了这话,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跟我争!你要不要脸?” “你有那么多人疼,你还要和我争,你才不要脸!” 宋是真听着听着,不由得露出微微笑容,这样,真好。 若不是柳眉突然醒来,打破了外面的有说有笑,她真的想继续听下去。 “姑娘,您怎么不叫醒奴婢。”柳眉被子披在身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蓬头垢面的从帐篷里出来,揉了揉眼睛,竟看到燕浩嫌弃的看着自己。 顿时,小妮子就炸毛了,“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燕浩回怼,古正从地下爬了上来,“六姑娘,可算找着你们了,快跟小的回去吧,酒楼出大事啦!” 妙书屋 157 想不到吧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古正一语惊起千层浪。 不光万朝云慌了,就连宋是真也惊得想冲出帐篷,奈何身上只着了里衣。 “先别慌,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万朝云起身安抚古正,生怕他心头慌乱说不清楚。 古正喘了会,然后道:“小的也不知道,万管事让小的出来找六姑娘您,说是酒楼出大事了。” 万朝云:“……” 心头几个念头转过,最后林见深的身影浮现在脑海,想必是四哥知道林见深来了,给吓的。 “收拾东西,先回去。”猜到应该不是酒楼真出事,万朝云一颗心便安定了下来。 还未吩咐时,柳眉便开始收拾,此时已从置物帐篷里拿出自己和宋是真的衣裳,两人在帐篷里快速穿衣,待出来时,宋是真的护卫们已差不多都上来了。 万朝云微不可查的观察了下几人的神情,他们似乎并不知昨夜林见深来过。 也是,她魔怔了,林见深做事,岂能让他们知晓? 依旧是像来时那样,用绳子绑住身体,然后慢慢扶着绳梯下崖,上来时虽颇为费力,但下去却更加不好走,竟比来时慢了两刻钟,腿都软了。 不过下了崖,出山便快了许多,心里藏着事,大家都没有喊累,默默的赶路,护卫们先是收拾了帐篷,然后才追赶过来,他们的速度快,万朝云几人到官道时,他们也赶上了。 然而让万朝云没想到的时,刚从山里出来,便看到几辆马车停在官道旁。 乍一见到马车,万朝云心咯噔了一下,莫不是林见深? 正想对策,马车车帘被撩开,万澈探出个脑袋来,“朝云,快下来。” “爹?”见到父亲,万朝云整颗心突起来,难道父亲知道了? 这个念头闪过,很快被她摈弃,林见深才六岁,这个年纪不可能直接去找父亲。 “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万朝云走到马车前问。 一共三辆马车,竟一个人也无,只有万澈一个人在马车里。 扫了一眼马车,寒风撩起最后一辆马车的车帘,露出里面的被褥等物,这是要走长途?” “还有你四哥,不过他带人去取山上摘些草药,马上回来。”万澈心疼的看着女儿,好好的女儿,养在千里之外的青州,竟也能惹来皇子窥视?他实在想不通。 女儿被皇子看上,他没有半分欢喜,皇宫那种地方,他压根没打算让女儿进去,那就不是人去的地方! 万朝云心中再次咯噔一下,看来父亲知道了? “爹,为何走得这么急?” 万澈正打算安慰女儿,万朝衍的声音便远远传来了,“六妹妹,你和宋姑娘坐中间那辆马车。” 关心为何走得如此急的,还有燕浩,他方才已是很不爽,现在更加不爽,“万叔,你们为何走得如此急?” “春闱将近,等不及了,今日便能赶路,正好明日坐官船入京。”万澈自然不会跟燕浩说实话。 不过燕浩不想知道个中原委,他只需要知道,他师父也要跟着入京即可! 师父要入京?那怎么行? “古正,你回天极城后,麻烦去知府衙门知会一声,就说本公子回京了。”他说罢也不问万朝衍可否借马,直接翻身便上了马,然后顺手抛出二两银子给古正,“记得把话带到。” “哎。”古正摸着二两银子,心里乐开了花,刚才万管事才赏他五两,加上这几个月剩下的,快有三十两积蓄了!再存一年,就可以回家娶个媳妇咯。 有人欢喜有人忧,万朝衍见自己的马被霸占了,也不想跟燕浩多废唇舌,只得无奈摇摇头准备跟万澈挤一挤。 宋是真瞪了眼燕浩,牵来逐日道:“云妹妹,我骑马,你自己坐马车。” “好。”万朝云点头,心里暖暖的,她是看出来万朝衍有话说,才故意这般的。 这次跟着入京的只有万进和柳眉,万贵、周嬷嬷和翠罗都留在天极城照顾老爷子和温氏。 不过有宋是真的十个护卫,加上五味居的一些伙计,看起来队伍浩浩荡荡的,倒也不冷清。 万朝衍感激的冲宋是真点点头,然后吩咐柳眉去后头那辆马车先将就,他则进了万朝云的马车。 车队缓缓开拔,安静的行事在人烟稀少的官道上。 马车里,万朝衍先是一叹,然后才道:“六妹妹,我昨日看见大皇子了。” 万朝云装作惊讶的样子问:“大皇子?” “嗯。”他脸色有些苍白,语气低沉,“他说来北崇州念书,然后听说我在这里,就过来看看,见面没说两句就开始问你的去向,我岂能告诉他?” 他的判断一向准确,大皇子林见深绝对是来看他妹妹的,这还得了? 万朝云怜悯的看了四哥一眼,林见深还是找到了你的妹妹呢。 “六妹妹放心,五叔和五婶都不可能让你进宫。” 万朝云看他满脸认真严肃,忍不住笑起来,“四哥,你怎么知道大皇子看上我了?” “别笑,四哥的判断从没错过,不过你放心,虽然皇族势大……我这般说有些异想天开,但你要相信我们,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太祖皇帝初开国时,想娶当时世家大族赵家的姑娘为后,你道如何?” “赵家嫌弃太祖血统不够高贵,连个庶女也不肯嫁,偏偏太祖还不能拿赵家如何。” 万朝云无奈的看着兄长,“四哥,人家赵家乃乌衣门第,历朝历代都是大世家,才有那底气,咱们哪有?” “那又如何?四哥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咱们不是没有选择,只要运作得好,皇帝也会无能为力,相信四哥。”他信心满满的拍拍堂妹脑袋。 此时他心中的感叹与万澈般,好好的堂妹,养在千里之外的青州,竟也能招惹来皇子? “我相信四哥。” 万朝云甜甜一笑,不管成功与否,这份心都让她感动,许多人家,得知女儿被皇族之人看上,恨不得立刻敲锣打鼓宣告天下。 唯有她的父母和兄长,想方设法的要摆脱这泼天富贵。 “四哥,你看到了大皇子,所以带我连日进京?” “嗯。”他点点头,俊俏严肃的脸突然展颜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他来北崇州念书,我们便入京,让他错过,等五叔高中,咱们便走得远远的。” “四哥,既然大皇子看上了我,那爹为何还要科考?” “若我们是平头百姓,他更好拿捏我们,但若我们家族昌盛,五叔有政绩,而你手头又有银子,便有更多周旋的空间。” 万朝云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这么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林见深可能死也想不到,他刚以来北崇州念书为借口找到她,翌日她便被带去了他的地盘。 妙书屋 158 前世仇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包括前世,万朝云都没坐过有特殊权限的官船。 在大兴,船分两大类,大船和小船。 这大船和小船又分官船和民船。 其中官船再分普通官船和特级官船。 遇到特级官船,不管是民船还是普通官船,都必须停下来让路,特级官船先行,且不会停船。 北崇州许多年也没来过一次特级官船,一次是小李子来姜家传旨,这次便是因为林见深。 负责船运的官员实在想不通,大皇子不过是来崇明书院念个书,竟也要特级官船?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万朝云一行人,万朝衍手里握有恭王给的令牌,带人上特级官船也是可以的。 是以,一行人紧赶慢赶,压根没去北雍城停留,便直接到了码头。 特级官船不会停留太久,是以,一行人赶到时,船差不多也要走了。 好在没多少人有上船的权限,船舱位置随便挑,而且可以一人一间。 只是……让万朝云没想到的是,她晕船! 就算船上有人晕船,不是皇子、王爷那个级别的,船是不会停的,速度也不会减。 于是,万朝云在船上昏昏沉沉到京城,船上的她迷迷糊糊间记得,下船是万朝衍背着她下去的,然后就是躺在马车里,去了万朝衍在京城租的院子。 待人彻底清明,已是三天后。 “你可算回魂了。”宋是真无奈摇头,“我怎么不知道你晕船?” “不光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万朝云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对了,我爹和四哥呢?” 不光没见到万澈与万朝衍,连柳眉都没看见。 “你爹明天下场,可能去准备去了吧,至于你四哥,刚才五味居的人来找他,可能是有事,柳眉去五味居给你挑药膳了。” 宋是真说罢给她倒了杯水,“你饿不饿?厨房温了粥,我去给你拿。” “好。”万朝云摸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之前她什么都吃不下,吃进去便吐,肚子一直空空。 宋是真放下水杯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万朝云一人,她打量了下自己住的房间,这是一处半旧屋子,中规中矩,不过分华丽,也不过分简陋,标准的京城建筑,不过要比青州的大部分院子显得精致。 她披了件连帽斗篷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支开格子窗,屋外有棵至少有三十年年龄的西府海棠,此时枝头已缀点点绿意,阳光打在绿叶上,泛着亮光。 再远处,便是抄手游廊,游廊两边种了两排各色花草,其中美人蕉居多。 想来是叶宽花艳的美人蕉独得此间主人喜爱。 不多会,宋是真从抄手游廊过来,手里托了托盘,上头是一盅白瓷红花小罐。 她走到门前时,柳眉的身影也出现在游廊那头,跟着的还有燕浩。 “不冷?”宋是真推门进来问。 “冷。”重回坐会床上,她笑道。 此前还未上船时,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再次入京,境况大不一样,她很好奇入京时的心情。 然而没想到的是,身体根本不容许她伤春悲秋,待有精力伤春悲秋时,却发现不过如此。 京城,承载了她过去一生的地方,现如今再次踏足这片土地,她竟没什么感想。 “你要不要先洗漱?”宋是真没伺候过人,也没被人伺候过,压根不知流程。 万朝云笑看她,“要不给你买个丫头?” “我才不要。” 她话音落下,燕浩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要的要的,京城的牙行比其他地方的专业,调教出来的丫头不但忠心,还多才多艺。” “你给我站住,这是我家姑娘的房间!”柳眉气得跺脚。 燕浩站在门口一米开外,也没打算进来,闻言瞪了眼柳眉,“求我,我也不会进去。” “我呸,你明明都定亲了,还见天的往我们这跑,谁给你的脸?”柳眉的嘴巴可从来不会饶人,“你不要脸,我们宋姑娘还要脸呢。” “我何时定亲了?你哪里听来的谣言?”燕浩不甘示弱。 “我刚才在五味居,听到的!你的未婚妻是王家嫡枝大房的嫡长女,当我耳朵聋了?”柳眉越说越气,都要忍不住出手打人了。 屋里听了半响的两人对视一眼,心思却各异。 宋是真突然觉得心中缺了块,闷闷的,很不舒服。 而万朝云却心中冷哼一声,王家?能与燕家门当户对的王家,除了淑妃的娘家,还有哪家? 若当年煜儿没死,她的一生可能不是那样的凄苦,而这一切的凶手,就是淑妃,那个擅于伪装的恶毒女人。 在上船之前,她还曾想,要是遇到前世的仇人该怎么办? 是放她们一马? 还是……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不用想了,她是不可能放过淑妃的。 淑妃是王家大房幼女,上头有两个姐姐,前世王家大房嫡长女并未嫁入燕家,也没听说燕家和王家联姻。 可能是她与林见深重生了,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但不管如何,淑妃,她都要让她不得好死! “柳眉,进来给我更衣。”万朝云拼住心中欺负的怒气,扬声道。 柳眉把门“嘭”的关上,然后气鼓鼓的开始给万朝云更衣,“姑娘,宋姑娘,奴婢真的好气,方才在五味居的时候,那些人把王家嫡长女夸上了天,说什么秀外慧中,温婉大全,根本不是什么小地方来的能比的,她们什么意思?气死我了,要不是五味居的伙计拦着,奴婢非得上去撕碎她们的嘴不可!” 万朝云闻言一惊,“你是说她们在说是真姐?” “不光说是真姐,还说姑娘你,说我们所有人,说我们是从小地方来的,不懂规矩,粗鄙不堪。”柳眉鼓着的两个腮帮子,像塞了两鸡蛋般。 万朝云轻轻撩眼,“小地方来的倒是没错,但粗鄙不堪就过分了,走,去五味居瞧瞧。” “姑娘,她们可能走了。”柳眉这回终于想起来她家姑娘还在病着,都瘦了好几圈,实在不宜出门。 万朝云还没看镜子,不过她自己能感觉得到,她清减了很多。 “她们不会走的,就等着我们呢,我们才来几天,外边便传上了,说明什么?说明有人一直掌握我们的行程。” 说话间,她望向门外,隔着门,她似乎也能看到燕浩愤怒的样子,那个女人可是个厉害的,她之前便说过。 妙书屋 159 希望不要怂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洗漱过后,吃了盅五味居的特制药膳,万朝云便出门了。 燕浩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听到开门的声音,原本愤怒的神情立刻变为紧张,“我没有定亲!是那个女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他话音落下,三双眼睛齐齐投去,看傻子般看着她,柳眉嘲讽道:“我家姑娘早猜到了,还用你说?点用没有,被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万朝云孺子可教般看向柳眉,竟能看懂她的眼神,不错不错,有长进。 不知为何,燕浩并未因为柳眉的话而生气,反而开心的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望着宋是真,只见宋是真神情淡淡,方才那缕不悦,早不再了。 “什么我们?你是你,我们是我们。”柳眉道,她也不知为何如此看不上燕浩,可能是因为他恬不知耻的跟她家四公子抢媳妇的缘故吧,看到他,总想刺两句。 燕浩也不生气,他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万朝云与宋是真被人非议了,没资格生气。 “燕公子,其实你有一件事可以做。”万朝云看着他神色变换,在宋是真面前丝毫没脾气的样子,淡淡道。 燕浩闻言立刻眉梢一挑,急问:“什么事?” “不是说你跟王家嫡长女有婚约吗?正好你也是个纨绔,你去街上,各大酒楼,茶舍,去宣扬,就说你不喜欢王家大姑娘,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你也不可能娶她。” 燕家那位继室想要通过王家的女儿诋毁宋是真,那么她便用燕家的嫡子去中伤王家的女儿,看她们还让不让那位继室利用。 “这好办,我最拿手,你们且等着。”燕浩弹弹衣袖那不存在的尘埃,抬脚便往外走,今日他要让王家颜面扫地。 他先走,万朝云才出门,出了门是条两头通的巷子。 “姑娘,左边是去五味居总司的路,右边是别的大街。”柳眉道。 万朝云朝左边看去,恰好看到万朝衍提着点心走来,他身边除了跟着万进外,还有一位三十多岁年纪的男子。 很快三人便到了近前,“六妹妹,你怎么起来了?京城比天极城还冷,快回去吧。” 他话音落下,边上的男子扫了眼宋是真与万朝云,最后视线落在万朝云身上,“想必这位姑娘便是万东家了,小的冬青,见过万东家。” “上次跟你说过的,佐冬青。”万朝衍介绍道,“外边冷,进去说。” 佐冬青是万朝衍在总司的副手,也算是她的人,万朝衍不在时,他负责代表万朝衍在五味居管理属于万朝云的财物。 是万朝衍出海回来后才找的人,恭王林延平介绍的。 “四公子,有人在五味居说姑娘的坏话!”柳眉气鼓鼓的告状。 万朝衍与佐冬青交换了个眼神,由佐冬青道:“此事小的与万管事已处理,那不加以制止的掌柜被撤下来了,往后几个月,他将在总司喂马。” “撤下掌柜?可是不是他说我家姑娘坏话呀。”柳眉疑惑道。 “虽然不是他说东家的坏话,但他没有制止,让流言污语在五味居流传,且事关东家,便该罚,至于那舌长的,管事也已想到对策。”佐冬青国字脸,浓眉大眼,看起来满身正气,丝毫不像商贾之人。 不过,光看外表,柳眉便信了。 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没错了。 万朝云无奈摇摇头。 “既然四哥都想好了,那我们进屋说。” 几人转身折返,没有去客厅,而是去的书房。 万朝衍的书房没几本关于科考的书,都是一些经商、食谱、游记以及出海带回来的外国书,万朝云粗略扫了一眼,书桌上竟有一方四四方方玻璃围成的小盒子。 玻璃的年代似乎有些久远,整体颜色上略微显黄。 万朝衍见她盯着那玻璃盒子,笑道:“六妹妹,这可不是琉璃,是四哥从海外带来的东西,就是没有大块的,不然做窗户正好。” 以前的玻璃确实没有特别大块的,就算有,也不会那么快传到大兴,好在她用纸糊窗户也用惯了。 “您带回来那么多,总能摸出他们的配方。”佐冬青接话道。 万朝云哑然,她没想到在大兴,玻璃竟是她四哥带来的,犹记得曾看过一个帖子,说是意大利人把制作玻璃的工匠送去一个孤岛,让他们在孤岛上制作玻璃,一生都不得离开。 想来,这秘方不会那么容易得到。 不过,她也不会就是了…… 万朝衍有些不赞同佐冬青在此时说公事,扫了他一眼,佐冬青立刻闭嘴,不过心里却嘀咕,一个是妹妹,五味居正儿八经的东家,一个未婚妻,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个问题,他自然是不敢多嘴问,便转移话题道:“其实这件事挺好办的,挑事的是燕公子的继母,她原本无权过问燕公子的婚事,这件事被燕家老太君把控得死死的,但宋姑娘突然来了京城,她便有操作空间了,跟王家的婚事,是燕家老太君亲自上门求的,还没订,不过小的看快了。” 宋是真脸色一红,便羞愤的低下头。 而万朝衍神色不变,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般,“我们查到她这几年来,频频求医,时常去拜送子观音,想必是极想要个儿子,她人虽然没有跟着去天极城,但却派人一路监视,燕浩都没有回燕家,她便知道了。” “既然她那么想要儿子,那我们就给她,能生的女子很多,买几个好看的会疼人的送去天极城,外祖父不是还要养猪吗?燕文杰肯定不会拒绝咱们送的人。”万朝云道,既然她那么闲,就给她多弄几个庶子庶女,让她当母亲当个够。 佐冬青暗暗咋舌,东家可真是够狠的,那燕夫人善妒,通房小妾都管得死死的,燕文杰去了天极城一个都没带。 “你亲自去办,把她的人都控制起来,直到孩子生下来,另外,人选针对燕文杰的喜好训练,务必让他深陷其中。”万朝衍面无表情的吩咐。 五味居不但有酒楼,还有自己的牙行,调教人这方面,是专业的。 燕家那继室倒是好解决,王家却不好碰到,希望她们这次不要怂。 林见深把王家留到现在,至今没有要收拾意思,想必是留着她亲自来动手吧。 要对付王家,没有人是不行的,王家家大业大,势力盘根错节,不好对付。 万朝云眯眼想了想道:“四哥,我想添些丫鬟婆子。” 妙书屋 130 二舅舅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话音放落,佐冬青便笑着接话道:“东家,管事他都安排好了,待会人便上门给您亲自选,知道您嘴刁,还从酒楼给您调了个厨子来。” “谢谢四哥。” 除了多谢谢,万朝云不知该说什么了,真是的,好不容易重生,手握金手指,却没什么发挥的空间…… 选丫鬟的时候,已是下午,外出的万澈也回来了。 牙行的牙婆是个差不多一百八十斤的妇人,不再年轻的脸上堆满脂粉,头油抹得能发光,还着了身牡丹色裹胸裙,更要命的是,头上戴了朵绢布做成的牡丹花。 她也知晓是东家选丫头,是以格外热情,一见面便端着三百六十度的热情道:“牡丹见过东家。” 万朝云闻言扶额,这名字…… 差不多二百斤牡丹略微尴尬了一下,不过脸色没变,听到她名字后如同万朝云这般反应的多了去了,她已经习惯。 “东家,今日带了四十个人过来,其中男的十个,小的十个,十七八岁的十个,婆子十个,就在门外,您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万朝云正说带进来,外边万进便急匆匆进来了,“五爷,六姑娘,外头来了个人,说是温家的,小的看他颇为威严,便请去花厅了。” “温家?”万澈微微蹙眉,老爷子没说京城还有温家的人呀。 万朝云看向父亲,“爹,温家有谁在京城?” “可能是其他几个院的。”万澈道,也只能这么解释了,老爷子那三兄弟的后人,似乎都不在京城,当年温家在京城的宅子也被皇帝收回去了。 “四哥,你先让他们进来,我待会便过来选。”万朝云一面说一面跟在父亲后头朝花厅去。 父女两从抄手游廊走过去,远远的便看见花厅里坐着位青年男子,走近了看,他与温继华差不多年纪,五官轮廓也有些相似,不同的是他身上有着温继华没有的狂傲气质,仿佛,有他在的地方,他便是唯一。 这是一种侵略性极强的气质,强行将人比为绿叶,而他是那朵最俏丽的花。 万朝云抬头看了眼父亲,只见父亲嘴角抽抽,眸子里有排斥的光。 “二舅哥,好久不见,你怎么在京城?” 万朝云愕然,父亲母亲那些不喜欢二舅舅的话犹言在耳,没过多久,便见到了他本人…… 温继佑从椅子上站起来,扫了眼万澈父女,神情不变的道:“虽然以你的资质不可能拿到好的名次,但看在兮妹妹的面上,我还是要提醒你几句。” 万澈闻言脸都要绿了,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见面说话还是这么直接,真是好想打人! 脸色同样绿的万朝云嘴角抽抽,她终于知道二舅舅为何不受待见了,就这说话的风格,不被打死已是万幸。 “多谢二舅哥。”万澈心里吐槽归吐槽,但他个人还是很识实务的,温继佑再讨厌,他也是大兴最年轻的三甲,他既然要指点,他便受着。 温继佑嫌弃的打量了番这座半旧宅子,然后把目光放在万朝云身上,“你们搬到温家去住吧,反正那边房间很多,有人住也免得房间长虫,这是云丫头吧,长得怎这般软绵?你爹娘的优点全没遗传到,竟随了不好的。” 万朝云:“……” 她压住心头回怼的欲望,干笑道:“朝云见过二舅舅,二舅舅,朝云第一次见您,您怎么不给见面礼?” 这回轮到温继佑愕然了,他没想到看起来软绵绵的女娃,竟是个胆子大的,是以,他顺手从腰上摘下块玉珏递给出来,“你也拿了我们大房不少好东西,给块玉珏不能再多了,收好。” 他若不提,万朝云还不记得那琴和棋盘,此时想起,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谢谢二舅舅。”她一派天真的甜甜道谢。 “嗯。”他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看来父亲没有夸大,那琴和棋盘确有可能是这女娃凭本事得去的。 “二舅哥,你何时来的京城?”万澈问,这是父女两都关心的问题。 恰此时柳眉端茶过来,温继华扫了眼茶色,然后便没兴趣了,“陛下下旨让我入去都察院任职,已上任半月有余,以前温家的宅子也回来了。” 万朝云与父亲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御史一职确实适合他! 林见深还真是知人善任,就凭温继佑这嘴巴,去别的地方怕是要把所有同僚都得罪光。 不过……真为都察院的御史们感到惊恐,一个带着未来皇帝亲自给的光环,空降的御史,是他们挤不走的。 “二舅舅,你现在是几品?”万朝云想知道林见深是如何给温家人开后门的,是以便直接问。 万澈不赞同的看着女儿,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家几品的…… 正忐忑,温继佑却说话了,“正四品。” 这回忐忑的万澈也跟着惊讶了,他记得温继佑被发配去挖矿是刚中状元没多久,意思便是说他挖的那几年矿,其实跟其他人做的那几年官是一样的,与他同期的进士,现在四品的也是凤毛麟角。 万朝云暗暗心惊,看来林见深要着重培养温继佑,想让他振兴温家。 心头几个念头打转,万朝云已决定抱紧二舅舅大腿,将来让他跟林见深对着干! “二舅舅,等爹爹考完,朝云便搬过去。”她立刻自来熟的亲自给温继佑奉茶,“茶不太好,还请二舅舅莫要嫌弃,待明日朝云让五味居给您送最好的茶叶,最好的饭菜。” 温继佑眉梢一挑,心想,这个外甥女,真不是一般的势力,不过够真实,他喜欢真实的人。 “行,我不爱吃辣,最多微辣,不吃大蒜。” “好嘞。” 万澈:“……”他也觉得女儿很势力,怎么办?捉急。 “三妹夫,你先随我去温家,我有些要点要跟你讲。”他最终还是没喝那茶,觉得劣质茶,配不上他的智商。 万澈忙交代了万朝云两句,便跟着温继佑去了温家。 被温继佑狂傲气质镇住的柳眉,在两人走得极远后才拍拍胸脯道:“姑娘,二舅老爷真的好可怕,奴婢都不敢看他。” 万朝云失笑,不光她害怕,万澈似乎也有些怕,不过他掩饰得极好,一般人看不出来,“走吧,选丫鬟去。” 妙书屋 161 被打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见温继佑没花多少时间,是以两人回去时,所有人也刚按等级站好。 万朝衍以前也亲自选过下人,勉强算有些经验,站在第一排的是要被选做一等大丫鬟的,第二排则是二等丫鬟,末一些的应该是粗扫,至于婆子亦是分三六九等的,与大丫鬟等级侍女站在一排的,则代表更优秀些。 柳眉乍一看,第一排几个水灵姑娘,个个长得如花似玉,且仿佛颇有些聪明的样子,顿时警铃大作,双眸便委屈的看向万朝云,她不会失宠吧? “六姑娘来啦,六姑娘,您看,都是这一批最好的几个,快,快给六姑娘请安。”牡丹大约是万朝衍提点,她不再唤万朝云为东家了。 牡丹话音落下,四十个男女老少齐齐行礼道:“见过六姑娘,六姑娘万安。” 万朝云走到台阶上,俯瞰下去,四十个人,都规规矩矩的保持着揖礼的姿势,似乎若没有她的首肯,他们是不会直起身的。 且,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有的只是恭敬。 万朝云点点头,不愧是五味居牙行调教出来的,这牡丹有两下子功夫,难怪她知道自己是东家,而不是东家的女儿。 “免礼。”她轻轻道。 “谢六姑娘。”四十人又齐齐道。 第一排站了八个年轻女子,两个婆子,她此次要选一个一等丫鬟,一个婆子,两个二等丫鬟,四个粗使丫鬟,还有给万澈选个小厮。 过几日搬去温家住,少不得要几个家丁。 扫了眼第一排那八个年轻少女,她们分别都在十四五岁年纪,打小便在丫鬟听教,练就了一身做大丫鬟的本事。 八个少女,容颜同样的妍丽,但气质各有不同,其中一位圆脸少女入了万朝云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被点到,忙福身揖礼道:“奴婢八号。” 万朝云一愣,没想到还没有名字,竟以序号为代,牙行想得倒也贴心,去了新主人家,主家赐名,更容易有归属感。 “你擅长什么?”万朝云又问。 八号保持着揖礼的姿势,微笑道:“回姑娘的话,奴婢擅长女工,识字,懂些茶道。” 这里懂些,想必是做得极好,而女工她用了擅长两字,那必然比柳眉好太多。 “以后你就叫蔷薇,跟我了。”万朝云道。 其他几位少女没被选中,也没有表现得失落,反而带着恭喜的目光看向蔷薇。 选大丫鬟这种事,得看眼缘,第一眼便不喜欢的人,能力再强,留在身边也觉得不得劲,恰好蔷薇颇得万朝云眼缘。 选好了大丫鬟,便是嬷嬷,站在第一排两位嬷嬷,年纪都差不多,一个略胖些,其中一个神色略微有些阴沉,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姑娘,秦嬷嬷原是侯府出来的,在侯府时也是做的掌事嬷嬷。”牡丹指着那位略有些阴沉的婆子道。 说罢又指着略胖些的道:“元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以前在宫正司当值。” 万朝云眼睛一亮,竟是宫正司出来的,看她微胖,一副和气模样,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就元嬷嬷了。” “老奴谢姑娘。”元嬷嬷揖礼道。 第一排的大丫鬟和嬷嬷都选好了,剩下的便是选二等丫鬟,牡丹将第一排的领走,露出第二排少女。 这些少女要比第一排的小些,十二三岁模样,颜色也逊色于第一排的少女,都是按照二等丫鬟培养的。 万朝云感叹,这个看脸的世界,真是够了,当个丫鬟也要按颜值分等级。 扫了眼第二排几个少女,挨个问了名字,又问了几个问题,答案都在伯仲间,万朝云便选了两个说话声音好听的,“你叫青欢,你叫青喜吧。” “奴婢多谢姑娘赐名。”两人福身揖礼。 第二排未被选中的人牡丹依次领走,露出后面的粗使丫头,这几个粗使丫头看起来远没有前边的有灵气,不过长相气质都颇为憨厚,也算是讨喜。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来的,人品没有问题,智商也不相上下,是以只需凭眼缘挑即可。 “你们四个留下吧。”万朝云挑了四个看起来憨憨的道,“你叫春兰,你叫夏荷,秋霜,冬梅。” “多谢姑娘赐名。”四人齐齐福身行礼。 丫鬟选毕,剩下的便是给万澈选小厮,万贵是自小跟着的,情分自然不一样,将来是要做万家管家的,是以,只能挑个腿脚利索机灵的做常随。 “你们有谁练过武”万朝云看了一水的少年,个个眉清目秀,且一副机灵模样,又不是给自己选,不能靠眼缘决定,便询问道。 几个少年没有交换眼神,站得笔直,闻言其中一人站出来道:“回姑娘的话,小的练过几日。” “你在什么地方练过?” 这些少男少女们都是统一调教,没道理只有他练过,若练过,也是入牙行之前。 “小的以前在护国将军府给公子做伴读,跟着公子练的。” “既在护国将军府当差,为何又出来了?”万朝云接着问。 少年也不掩藏,坦坦荡荡回话道:“公子是庶出,生母犯了事,小的便被发卖了。” 这种事在豪门望族中常有,并不奇怪,万朝云点点头,“行,就你了,叫万顺吧。” “是,多谢姑娘赐名。”他欢喜道谢。 人选好了,其他人已陆续被带出去,万朝云看向兄长,“护院以后再选吧,慢慢添。” “行,你决定。”万朝衍道。 不多会带人出去的牡丹又领三十个进来,“管事,六个大丫头,四个嬷嬷,十个二等,十个粗使,您选?还是六姑娘选?” 万朝云没来得及发愣,便听兄长道:“宋姑娘,你挑几个顺眼的。” 听了这话,宋是真心底一暖,脸上便绽了笑颜,“不用,我不用人伺候。” “是真姐,我四哥难得开窍,你还是选吧。”万朝云立刻抱着她手臂,把她拉到台阶上,“你看哪个顺眼,就选哪个,反正这些人都是经过调教的,选定了便能用上。” 看着万朝云兄妹两期待的眼神,宋是真最终道:“那我选两个就行。” “那怎么行?必须跟我一样的配置,不能被别人看不起。”万朝云嘟嘟嘴反对,京中贵女基本上都是八个婢女一个奶嬷嬷,少了,会被看不起,说什么小门小户,连个下人都用不起。 她要配齐了,好上阵。 “那好……”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燕浩的小厮便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宋姑娘,宋姑娘,不好啦,公子……公子被人打啦!” 柳眉闻言的第一反应便是,关我们宋姑娘何事?不知道去燕家找人? 妙书屋 162 坚持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燕浩的小厮是初八生的,他老子娘便给他取名初八,被分配给燕浩做小厮的时候,他也懒得改,便一直这么叫。 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万朝云吩咐气鼓鼓的柳眉去给他倒杯水,“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别急。” 她一面问,一面朝花厅去,宋是真想跟,却被她制止了,“是真姐,你先选丫头,这件事我来处理。” 牡丹也是打听过了的,知晓这位宋姑娘是他们万管事的未婚妻,万管事得大少东家信赖,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必得巴结好,是以她一个健步冲到宋是真面前,热情道:“宋姑娘,小妇人给您介绍,根据您的喜好,小妇人这回带来的都是练过的,保证以后能陪您练武……” 万朝云听到这边便听不到了,她颇有些心动,想找个能打的侍女。 “万姑娘,咱们快去救公子吧。” 燕初八的声音第二次传来,万朝云才回神,“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小的刚才说了呀……”燕初八苦着脸道,他觉得,还是应该找宋姑娘,这位万姑娘压根不想管他家公子! “是吗?”万朝云歉意的笑问。 柳眉虽然讨厌燕浩,但方才她倒水回来时可是听得真真的,燕浩这回是真的危险了,“姑娘,燕公子在鸿文楼和马老将军的孙子打起来了,那马公子自小练武,燕公子根本打不过。” 万朝云闻言微微蹙眉,“他去鸿文楼做什么?” “万姑娘!您忘啦,您让公子去的,公子到了鸿文楼刚起了个头,就被马公子打了。”燕初八觉得他家公子命真是苦,都没人关心他! “不好意思……”万朝云瞬间无比尴尬,“那个,这样,你先去跟你家公子说,让他坚持住,能说话千万别动手,等我们过去。” 燕初八差点惊掉下巴,“什么?您就不给小的几个人过去?” “我家姑娘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柳眉觉得她家姑娘愿意管,已是仁至义尽,还挑三拣四,太不懂事了。 “是……”燕初八委屈的低头下去,心口有一万句对柳眉的怨言,但不敢说。 不过不妨碍他在心里咒骂柳眉——哼!凶巴巴的,嫁不出去! 目送燕初八急匆匆离开,柳眉好奇问:“姑娘,咱们真的要去帮燕公子吗?” “那当然,他可是咱们的盟友。”万朝云说着话便往回走,宋是真素来做事讲究效率,丫鬟选得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两人回到选丫鬟的地方,果不其然,宋是真已经选定了八个丫头,一个嬷嬷,正在赐名字,她的风格与万朝云的不同,万朝云喜欢有颜色的,她则喜欢听起来有些冷的。 两个大丫头,一个叫寒烟,一个叫寒影。 二等丫头,一个叫冷月,一个叫冷凝。 就连四个粗使丫头的名字都带着冬天的温度,分别是冰栉,冰风,冰沐,冰雨。 栉风沐雨,用以形容经常在外面奔波劳碌,倒也适合她们。 嬷嬷没有改名,还是沿用以前的名字,叫梅嬷嬷,乍一听像是没嬷嬷。 “是真姐,燕浩可能快不行了,咱们先去吧。”万朝云说罢看向蔷薇,“你跟我出去。” 蔷薇方才还颇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融不进主子身边,毕竟柳眉看起来很得宠的样子,但没想第一天进万家,她便能跟主子出去,顿时心一喜便福身道:“是。” 宋是真见万朝云带新丫头出去,她有样学样对寒烟、寒影道:“你们两也跟我出去。” “是。”两人同时福身揖礼。 第一次使唤这么多奴仆,宋是真有些不适应,她胡乱的点点头,然后走到万朝云身边,两人手挽手出了门。 “是真姐,燕浩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得住,你要不骑马先过去?”万朝云到门口时突然道。 “我不认路……” “姑娘,奴婢识得,奴婢也会骑马,只需要给奴婢一匹马,奴婢带姑娘过去。”寒影立刻站出来替自己主子解围,虽然不识路也不是什么尴尬的事,但她能及时站出来,免于主子求助他人,可见是个机灵的。 宋是真一喜,立刻道:“好,你跟我来。” 看着她跑得飞快的身影,万朝云轻叹一声,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极关心燕浩的吧。 想到这一点,万朝云气闷的跺跺脚,四哥真的是太不争气啦!刚才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两个出门,竟然不拦着! 正在领着其他丫鬟去下人房的万朝衍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又打了一个,边上万进冷不丁道:“公子,八成是六姑娘在说您。” “她能说我什么?”万朝衍失笑,那笑才到一半,喷嚏再次袭来,打得他没脾气。 万进撇撇嘴,颇为嫌弃的道:“肯定是说您没看着宋姑娘,公子,宋姑娘去救燕公子,您难道没别的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她以后若嫁给我,便是你的当家主母,你莫要背后非议她,要相信她。” 万朝衍摆出训人的姿态,万进只好选择方才那些话没说过,规规矩矩的去给新丫头讲万府规矩去了。 那边宋是真娶了两匹马,一匹逐日,一匹普通马,两人骑马直接从后门出发,寒影起初还信心满满,没想到跑到一半,她只能看到宋是真的一道残影,若不是宋是真不识路,总停下来等她指路,早跟丢了。 “姑娘,这条街直走,左拐直走,右拐有个三岔路口,走中间那条,就能看到鸿文……” 寒影望着远去的背影,默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来姑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鸿文楼,是不同于五味居的酒楼,五味居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而鸿文楼不是。 虽说鸿文楼的饭菜也可口,但它最出名的便是读书人能靠文采免单,是以许多赶考的学子首选是鸿文楼,因为不但可以免单,还没有五味居的饭菜贵。 据说林延平原本也想搞这么一出,奈何鸿文楼百年底蕴,素来如此,若强行竞争,怕是要引得两败俱伤,是以她便放弃了。 此时,在有着百年底蕴的鸿文楼一楼大堂内,燕浩已被虐成血人,但他依旧不怂的坚持着,被打趴下了又起来,起不来也要强撑着起来。 燕初八都要看哭了,他家公子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坚持过,看着真的好心疼…… “说!说你配不上王姑娘!”一只脚狠狠的踩在燕浩头上,踩得他脸贴着地,汗水、血水混杂在一起,打湿他的衣襟。 但他没有屈服,依旧怒目圆睁,怒吼着:“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本公子也不会娶王氏女!不可能娶!” “不知好歹,我打死你!”背上的脚抬起来,然后重重落下去,踩得他吐了好几口血。 妙书屋 163 女罗刹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贺知章曾作诗‘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然而京城天气较为寒冷,春天也要比南方来得晚些,繁华的街道两旁依然随处可见光秃秃的树木,丝毫看不到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景象。 以前常听人说南方大部分地方是四季分明,而京城只有夏天和冬天,这也不是没有道理,京城的春天短暂,然后便进入炎热夏天,紧接着秋天也没多久,便是漫长的寒冷气候。 万朝云坐在马车上,竹帘车窗始终卷起,让她看得见外边不断后退的店铺、摊子。 包子铺、面馆、成衣铺、首饰铺……这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曾经为了助承天帝复辟,她偷偷做生意,开过包子铺,开过面馆,卖过布,卖过米,卖过菜,卖过鱼。 为了不被发现,时常是铺子运营正常便立刻转手卖掉,然后再投向下一个买卖,不可为是不辛苦。 方才还觉得再次入京没有太多感触,没想到这才刚上街,记忆便接踵而来,她自嘲一笑,终究是不能免俗。 而另一边,宋是真已经看到鸿文楼的匾额,还未等她下马,燕浩便被一脚踢出了大门,此时,街上人来人往,纷纷围过来围观,并指指点点,“这是谁啊?” “都成血人了,看不清楚。” “真惨,怕是得罪了哪个纨绔。” 路人议论着,也没人想着去扶一把,身旁惹怒犯浑的纨绔。 燕浩满身是血,脸上也没一块好地方,压根看不出往日风采,他此时已经被打蒙,完全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但心底有股子执念支撑着他,一定不能怂! “嘭。”一声跌倒在门口后,他滚了两下,然后双手撑地,“本!公!子绝!不娶王氏女!”他凭着一口气,喊出这几个字,喊完吐了几口血。 宋是真翻身下马来到他身边,那口鲜血恰好吐到她的鞋上。 “燕浩。”宋是真蹲下来要扶他,然而燕浩已认不出人,只本能的说着那几个字,“本公子……绝不……娶……王氏女!” “放你娘的狗屁,就凭你也配??”鸿文楼追出几个少年,其中打头的那个最为得意,眸子甚至藏着满满的怒气,那句不配便是他说的。 看到燕浩几度想爬起来都没成功,几个少年哄然大笑,“哈哈哈,就嘴巴喊得凶,还京城四公子,我呸,我看是京城第一爬虫,哈哈哈。” “哈哈哈,爬虫,起来啊,爬虫。” 宋是真漆黑而有神的眸子闪过杀气,她慢慢起身,眼皮一抬,看向门口那大笑的几个少年,“是你们打的他?” “哟,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还蛮俊俏,是我们马哥打的,怎么地?你想给他报仇?”其中一位少年指着中间那得意的少年道。 “本公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马松是也,小娘子,你便是他看上的那粗鄙女子?”马松上上下下如同打量货物般打量宋是真,最后得出结论道:“长得还可以,要不你别跟燕浩了,跟我,我让你做个妾。” 宋是真冷笑一声,马鞭甩给刚过来还没下马的寒影,然后她一个健步冲到马松面前,迎面一拳直接把马松打进鸿文楼里。 身上也挂了彩的燕初八激动得都哭了,他一面流泪一面去扶他家公子,“公子,宋姑娘来了,宋姑娘来给帮您了。” 燕浩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但神奇的听见了‘宋姑娘来了’这几个字,然后满是血的脸,扯出抹微笑。 鸿文楼此时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好些人在里面喝着茶看热闹,压根没想过一直碾压燕浩的马松会被一拳打进大堂。 他整个人如同被掷出来石头,带翻好几桌,撒了在坐书生满身茶水。 宋是真的速度非常快,马松后背堪堪碰到地面,她的脚便踩了上去,稳稳当当踩在他胸口,“不过如此。” 她的语气轻蔑极了,眼眸里满是不屑,仿佛脚下踩着的是垃圾般。 马松没想到自己一个照面便被打败,他想抓住宋是真的脚,然而手不过是刚抬起来,便被宋是真顺手移来的椅子压住,疼得他大叫,“啊!疼疼疼!” 宋是真仿佛没听到般,她回头看寒影,“燕浩身上多少血?” “满身血。”寒影都惊呆了,她方才听牡丹说新主人是武将之后,应该喜欢练些拳脚功夫。 但……这哪里是喜欢练些拳脚?这分明是真功夫!起码有十年功底,马松是将军府的公子,并没去过军营…… 寒影话音落下,还没猜到新主人要做什么,下一刻她再次惊呆,只见宋是真直接拳打脚踢,单方面碾压将马松打了一顿。 鸿文楼里喝茶的基本都是读书人,他们也都惊讶得身体往后仰,宋是真每一拳落下,他们都很配合的做出个很疼的神情,场面滑稽又安静。 方才跟在马松身边的少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他们甚至忘了发言,只愣愣的看着马松挨打。 不能怪他们没义气,实在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刚猛的女人。 不对,这哪是女人,这分明是母老虎! 不,比母老虎还凶。 简直是女罗刹! 马松被打得连连求饶,“女侠饶命,饶命,女侠饶命,我知道错了,知错了。” 然而宋是真并未因为他的求饶而停手,直接一脚将他踢出了鸿文楼,落的位置刚好是方才燕浩落地的位置。 围观的路人再次哗然,“这位又是谁?” “好像是马家的公子,但现在看不出来了。” “这姑娘是谁?” “没见过,怕是新贵吧,刚来京城,不懂事,以为还是在小地方能横行无忌呢,瞧吧,得罪了马家,有她好受的。” 路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注意到万朝云的到来。 万朝云下了马车,穿过围观的人群,第一眼便看到躺在地上痛苦闷哼的马松,然后才是站在台阶上大声问“刚才还有谁参与?!”的宋是真。 其他人看了她的武力值,就算参与,也不敢承认,所有人都摇摇头,甚至有人小声喊:“是马松一人所为。” 地上痛得想死的马松闻言,那个寒心啊,恨不得起来暴打一群那几个小子。 万朝云越过马松走到宋是真身边,拉着她的手臂低声嘀咕了几次,宋是真不解的看着她,“为何?” “你照做便是。”万朝云神秘一笑,“快去。” 164 青州人士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不同于五味居的鸿文楼,处处显露着书香气息,书生们饮的是茶,谈论的是诗词歌赋,几乎所有人都举止文雅。 包括那些武将之后,在外边不管如果的粗鲁,进了这鸿文楼也要刻意表现出几分斯文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万朝云实难想象马松竟能将燕浩打成血人。 宋是真伸手从寒影手里拿过马鞭,冷酷的走到大堂中央,仰头望了眼从二楼垂落而下的绢帛,上面详述了鸿文楼的规则,但凡能对出对联者可以免费在鸿文楼吃一个月,还能额外得到回乡的盘缠,对出下联者需出一上联,供后来人接。 而此时鸿文楼正中央摆着副对子,上联是“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对子边上常年备着笔墨,时时有笔墨小童伺候,所有人都看着宋是真,这个彪悍的女人要做什么? 宋是真“啪”一声将马鞭拍在桌面上,顿时,小童吓得弹了一下,心里十分害怕这位女罗刹打他,恨不得掩面而去。 “磨墨。”宋是真清冷的声音在大堂响起,没有人说话,他们太震撼了,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娇娥,竟这般凶残,是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伺候笔墨的小童没反应过来,马鞭又在桌面上敲了几下,“磨墨!” 简单而又无比清晰的字眼,似乎在昭示着此女罗刹惜字如金,小童更害怕了,哪里还有力气磨墨,说话舌头都打了结,憋得脸色通红。 掌柜的实在看不下去,从柜台之后走过来,挡在小童身前,陪笑道:“姑娘,您要对下联?” “磨墨。”依旧是简短的两个字,声音都没有任何变化。 掌柜讨了个没趣,只好磨墨,他也想看看这位凶悍的女罗刹能对出什么样的对子来。 宋是真的字与她方才的行事风格一般,并不秀气,反而有几分狂意,不过看起来倒也别有一份韵味。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掌柜的读出下联,“好对。”他率先称赞道,顿时看宋是真的眼神便不一样了,能文能武的女娇娥,实在不多见! 边上听到下联的其他书生也都点点头,“确实不错。” 很快,下联在人群里传开,大家对宋是真的看法瞬间便变了,不再是女罗刹此类词语,甚至有些人点评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难得,难得。” 宋是真也明显感到大家看她的神色不同了,她感激的看向万朝云,也有询问的意思。 万朝云神秘笑笑,她方才站在门口时,便看到正对着的上联,正好这幅对联她见过,便有了此计。 “姑娘,按规矩,您需出上联。”掌柜吩咐人将已成对的收好,准备表在墙上,然后似故意为难般,没有准备纸,反而是让人拿来两米长的素白绢帛,铺好。 宋是真眉梢微微皱起,想要质问掌柜,万朝云眼疾手快拦住了。 不能质问掌柜,她只能为难的看向万朝云,她随便写写还可以,要让她写那么大的字,她写不出来! 万朝云摇摇头,这件事只能她来完成,否则效果事倍功半,不划算。 所有人有屏住呼吸看着她,有些人已猜到她的为难之处,有书生起了恻隐之心,扬声道:“姑娘,要不我帮你写?” “不必了。”宋是真也清楚万朝云的顾虑,她辛辛苦苦想的对子,她不能浪费。 若万朝云知晓她这般想,怕是要汗颜死,她并没有想的辛苦,抄而已…… 一声不必了,让所有人的心又是一沉,有些人甚至生出女子怎如此不知好歹之心来,这般想时便想看看她的笑话。 但也有好些人心疼的看着她,年纪不大的姑娘,能对此如此好的对子,已是不易,又何必苛责? “掌柜的,你把布挂上去,挂好我再写。” 在各异的心思中,宋是真说话了,她的声音亦如方才,清冷而平稳,丝毫不显慌张。 掌柜的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无比笃定,便吩咐人去挂。 不多会,月白绢帛挂上,从二楼垂落下来,大家都仰头看去。 恰此时,宋是真一手拿着毛笔,沾了墨,然后身体瞬间腾起。 众人只见一道俏丽的身影自中央而起,然后刹那间便到了二楼,少女手中马鞭一甩,也不知她是如何做的,马鞭牢牢捆住护栏,借着力,她荡到绢帛前,手中的笔化作剑,在空中飞舞。 当人从二楼稳稳落下时,绢帛上已有一行字,“烟锁池塘柳。” 此次的字,处处皆是不完美,但那股子狂意无限放大,仿佛一个目空一切的少女冰冷的站在众人面前,原本这种气质令人所不喜,然那少女偏偏长得貌美无双。 美女,再傲,也有人愿意多看几眼,是以,那字里的缺点,便被忽略了。 “这……”有心为难一下的掌柜顿时心里堵得难受,如此潦草张狂的字,要请何人来写下联才配得上?他这里养的笔者可不擅长写这种风格的字。 没人在意他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家都交头接耳的谈论起下联,好些人当场对了几句,都纷纷摇头,“不好不好,这句难对,难对咯。” 大部分人都试了一遍,然后发现自己对不出来,顿时,看宋是真的眼神又变了,能文能武,才华卓然,有狂的资本! 他们时常泡在鸿文楼,想着对上一联声名远扬,亦或是挣些盘缠回乡,不过更多的是以文会友。 是以,有人忍不住了,扬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本姑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青州人士,宋是真。”宋是真清冷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传去。 她这一声惊起千层浪,最近各大酒楼、茶楼似乎都在传燕浩看上了个小地方的武夫之女,似乎也是青州人,姓宋…… 难道是这位? 好些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摇头。 不是说宋是真是一门心思想嫁入豪门的寒门女? 不是说宋是真是做妾都不配的小门小户? 一门心思想要嫁入豪门的女子能如此能打?这般能打,嫁什么豪门?做个女侠多惬意? 如此才华横溢的少女做妾都不配?哪个有那福气娶她为妾? 想娶她做妾?怕是没睡醒。 围观的人很多,都差点挤进鸿文楼了,万朝云扯了扯宋是真衣角,示意她看向一个坐在箩筐里的小男孩,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一双明亮纯澈的眸子好奇的看着鸿文楼里的众人。 挑着箩筐的似乎是他的父亲,箩筐里一头是买回去的肉、盐等日常用品,而另一头坐着他。 宋是真心领神会,脸上突然绽放笑颜,只见他指着小男孩对掌柜道:“一个月免费吃我给他了,此去青州的盘缠给他父亲,掌柜的,掏银子吧。” 妙书屋 165 装逼这种事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打脸装逼这种事,不能常做,做多了容易引起反感。 做完也不能长留,得赶紧溜,免得被无情拆穿。 是以,宋是真丢下话便潇洒出了鸿文楼,当她翻身上逐日的时候,众人又是大惊。 “那是汗血宝马?!”识得汗血宝马的书生大惊问道。 “好像是,看体型似乎和书上说的差不多。” “就是汗血宝马!”终于被下人扶起来的马松咬牙恨恨道,他都没有,这山沟沟里冒出来的母老虎居然有! 宋是真没有理他们,马鞭一甩,追上了前面已经缓缓移动的马车。 没有去别处停留,两人很直接的回了万朝衍租的院子。 万朝衍也没有闲着,他的人早已把鸿文楼的事报与他听,“公子,宋姑娘真有如此文采?”万进表示不信。 “回总司。”万朝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脚往外走。 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开头,后面有的是仗要打,既要打,便要打得漂亮,六妹妹已开了局,他又怎么能拖后腿? 是以,万朝云两人回来时,他已去了总司。 三年总司生涯,他虽年轻,却凭着自己的努力,赢得大部分同事的认可,就算有少部分不认可之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林延平信任他。 刚进总司的大门,他便吩咐佐冬青道:“叫人过来,我有事吩咐。” 佐冬青的办事效率也很快,不多会总司里该到的人都到了,大家聚拢在平日里开会所用的偏厅,主位没有人坐,万朝衍坐在主位之下左边的位置上,其他人或站,或依次而坐,都拿眼睛盯着他。 “我六妹妹来了京城,想必大家都知道。”他抿了口刚上的茶淡淡道。 “知道,万东家要来总司?”其中一人问。 五味居一共有八个大股东,但只有林延平管事,其他股东从来不去总司,都是派人去,不过万朝云略有不同,没什么背景且不说,天极城五味居分铺改造得很成功,是个参与经营的,是以他们才有此一问。 说起天极城分铺,总司大部分人都很佩服她,不少之前没把她放在心上的人,此时也多了几分敬意,十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可以用经商天才来形容了。 “不来,近来有不少关于我六妹妹的流言蜚语,想必你们也知道,我六妹妹的意思是,不必将这些人拒之门外,掌柜也不用制止,只需告诉他们,鸿文楼新出了副上联,而出此上联者是名少女,对得出来,五味居奖白银千两。” 众人震惊,“千两这么多?” “对,只要对得出来,从我六妹妹的红利里出,不走公账。”万朝衍无比笃定的道。 顿时,大家都对那上联好奇起来,千两的对子,他们第一次见。 “好了,此事我希望一个时辰内传达到各分铺。” 五味居在京城有二十多家分铺,大大小小,皆是口碑极好,生意红火。 “是!”佐冬青带头道。 五味居二十多家分铺一掺和,这件事在一天之内便传遍京城个个角落,平民百姓家,书香门第里,武将大宅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甚至是宫里的贵人们也得了消息,千两的对子,史无前例。 承天帝看着太监口述他亲自写在宣纸上的一行字,“烟锁池塘柳。”他轻轻呢喃,然后深深皱眉。 太监陆信偷瞄了眼皇帝,知晓他对不出来,立刻便把头埋得低低的,千万不能让陛下看出他已猜到他对不出来…… 然而,宫里的妃子们无比神通广大,得知陛下竟有对不出来的对子,便铆足了劲思考,企图对出以讨皇帝开心。 世家大族的读书人们,也人人执着张写着这幅上联的纸皱眉思索,有些真有才华的才子倒是对出好些,但都觉得不满意,从而摇头继续思索。 马老将军自然也知道了,他先是去看了眼躺在床上喊疼的孙子,然后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说你,打谁不好,打燕家那小子做甚?” “孙儿不是气不过他祖伯父老气您吗?孙儿只是想给您出口气。”马松委屈的替自己辩解,但一说话,扯东嘴角肌肉,疼得龇牙咧嘴。 马老将军看他一副不争气的样子,便更加气闷了,指着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的道:“武打不过,文比不上,你这是出的哪门子气?今日起,给我禁足读书!对子对不出来,就别出门!” “祖父!”马松哀嚎,要他读书还不如让他去死…… 被当事人之一的王家大姑娘王慧怡,听丫鬟绘声绘色的说了鸿文楼的事,气得脸色铁青,她白嫩纤细的手紧紧握成拳,“这分明是要喝我的血,啃我的骨,还要踩上两脚!好一个能文能武,我倒要会会她,看看到底是如何的厉害!” “姑娘……”丫鬟小芦不敢说燕浩的那些话,但又不能不说,是以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慧怡满肚子气,见她支支吾吾,便没好气道:“你有话就说!别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小芦听出主子是真怒了,她吓得忙噗通一跪道:“姑娘,那燕公子在鸿文楼说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他也不会娶您,所所以马公子才打他的……” “嘭!”王慧怡的拳头砸在檀木雕花圆角桌上,“呵,燕阁老嫡枝来求娶,本姑娘都还要考虑考虑,就凭他?” “姑娘,您和燕公子的婚事是燕家老太君亲自上门求的,老爷和夫人好……” 小芦不敢说下去了,她接触到主子那仿佛要杀人般的目光,吓得立刻改口,“姑娘深得老爷和夫人的喜爱,只要姑娘不愿,老爷和夫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我去找爹。”王慧怡气冲冲的冲出自己的院子 租的小院里,万朝云吃着京城有名的小吃,然后躺在摇椅上一下一下的摇,身边五味居刚调过来的厨子正在细心的询问柳眉关于主子的喜好。 宋是真颇有些忐忑的看着她,看着看着便无奈摇摇头,“罢了,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放心,没人会来找你切磋诗词歌赋,若来了你便让她先对对子,对不上你理她做甚?” “万一别人对得出来呢?” “对得出来?你想多了,不可能,以后我若不在你身边,有人拿下联给你看,你只管说不好即可,若她再问你哪里不好,你不搭理便是,装高冷神秘你向来有经验。” 宋是真听罢无语,只能也学着她躺在对面摇椅上,提前享受老年人生活。 吃完桌上所有小吃,万朝云打了个饱嗝,才终于舍得起身,她伸了个懒腰道:“准备准备,咱们今日便搬去温家住。” “为何?” “明日你便知道了。”她笑看一脸懵懂的柳眉。 妙书屋 166 真不客气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温家在京城的宅院比不得青州老宅的规模,不过亦是三个五进大院组成,中间花园还有假山溪流,亭台等,与其他望族在京中的宅院其实不相上下。 毕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在京中至亲有官在身的,且是大官,才基本上父母兄弟妻妾儿子都住在京城,像那种小官也不过是带个老子娘和妻妾儿女罢了,兄弟是无力顾全的。 如今温家只有一个温继佑在京中为官,他又素来不讨兄弟姐妹的喜欢,是以没有任何人要过来投奔他,就是他老子娘也没有进京的打算,生怕被这个儿子气死。 万朝云父女并宋是真都没带多少行李过来,是以很快便收拾妥当搬了过去。 离开前万朝衍还没回来,万朝云便留下青欢在宅子里等他,让他回来立刻搬到温家大宅去住。 温府,居住了温家历代掌权者,出过四个正一品辅政大臣,加官太傅,以及太师,可谓是荣极一时。 如今府邸再次回到温家人手中,却无比凄冷,再无往日门庭若市之盛况,万朝云看了眼劣迹斑斑的门墙,感叹道:“是时候修葺一番了。” 得到下人禀报出来随便看看的温继佑闻言脸上扬起抹笑颜,“外甥女。” 万朝云闻言后退两步,她警惕的看着这位嘴巴堪比毒蛇的二舅舅,“朝云见过二舅舅。” “你方才说什么?”温继佑走到外甥女身边,然后俯视她,企图用他那强大的气场将她压倒。 然而万朝云又后退两步,咧嘴一笑道:“没说什么,说温府真大,不知道我们住哪里。” “我都安排好了,跟我来。”温继佑心道真是只小狐狸,不过还嫩了点。 万朝云心中突然打鼓,觉得这位二舅舅此时出现没那么简单,以他的行事风格完全可以派小厮带她们过去。 心中打着鼓,但还是要跟着他走,走着走着,便走到一处满是尘埃的院落,院子的墙皮已脱落,门窗红柱上的漆也掉得七七八八,院中那棵桃树倒是长得不错,已经与屋檐平高,枝叶蔓延得极开,若再过些时日,绿叶长起来,怕是要遮天蔽日。 “这是东正院的曲安阁,里面配有小厨房,地方也宽敞,你以后就住这里。”他指着院门上那被爬山虎干藤遮得看不清的匾额道。 万朝云示意柳眉进去看一眼,不多会她便出来了,道:“姑娘,地方确实很宽敞,比在天极城住的那个小院还要大三四倍呢。” 那倒是挺大的,万朝云点点头,“多谢二舅舅。” “不必客气,我带你去看看你父亲和你四哥的院子。”他依旧笑眯眯的,像是一只正在谋划着怎么坑人的老狐狸。 看到这个笑容,万朝云便觉得慎得慌,偏偏丫鬟们还觉得温家的二舅爷笑起来真好看…… 一行人随老狐狸来到另一处破败的院子,这回柳眉很主动的直接去看面积,回来便道:“姑娘,只缺了个小厨房,其他的都极好。” “外甥女,这是墨香楼,整个东正院只有这么一处适合你父亲住。” 万朝云无奈的看着这处处透着需要修葺的院子,有种二舅舅可能只是为了坑她银子的荒谬想法。 当来到万朝衍要住的飞羽小筑时,这个感觉越发强烈了,因为……实在太破败了。 温继佑丝毫不觉尴尬,他坦坦荡荡道:“温家出事之前,家里便有些退步趋势,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二十年没修葺过了,你们将就这住吧。” “是,多谢二舅舅。”万朝云福身道谢。 温继佑给了她一个懂事的眼神,“好了,不耽搁你们收拾,我还有公务,先走了。” “恭送二舅舅。”万朝云再次福身相送。 待再也看不到温继佑身影后,万朝云才看着破败的院子长叹口气,“好在去年的红利还没花完,蔷薇,你对京城熟,说说一万两能修好温府大部分院落吗?“ “回姑娘,若只是把墙和漆补上,是可以的,但要精修,怕是还要再添几万两。”蔷薇很快回话。 豪宅就这点不好,光维护修葺就是一大笔银子,“从账上支出两万两,用作精修东正院,其他院落把门墙修葺一下即可,再支出一万两把花园整理好,记住,找最好的师傅。” “是。”蔷薇暗暗心惊,一个小地方来的,家里没什么背景的小女娃,一出手便是三万两,真是好大的手笔,怕是京中无一贵女可做到吧,就算是公主,也不可能一张口就是三万两的开销。 柳眉已经习以为常,反正五味居每年都会给她们家送银子去,一次送几十万两呢,看着新人满脸震惊,柳眉心里别提多美了。 哼,就算你们再会讨好主子,她也是元老!你们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先给爹爹收拾,他明日要下场子。”万朝云道,说罢又吩咐蔷薇,“你带着万顺去看看还有什么没准备的,都给爹爹备上,对了,要多放些水,贡院窄闷,多喝水总没错。” “是。” —— 十几个丫头齐齐动手,收拾一个多时辰,院子看起来终于像人住的了,就是好些家具都没有,卖的卖,被盗的被盗,处处都不算很方便。 不过万朝云、万澈、宋是真、万朝衍几人也不是那打小金尊玉贵的,茅草屋都住过,何况这显得有些破败的前豪宅? 蔷薇等人担心了一宿,翌日醒来发现主子们均是神采奕奕,这才暗暗放心。 今日是万澈下场子的日子,温继佑早早起来坐在正院里,叫人从五味居拿了几盒朝食过来,唤了万澈和万朝衍、万朝云几人吃过后,他亲自送万澈入贡院。 万朝云自然也是要去的,在府里并没有那种紧张气氛,当来到贡院门前时,看到送考的人山人海才觉到紧张,许多大臣都亲自送儿孙入贡院,贡院门前停了无数马车。 “幸好二舅爷来送,不然咱们就显得太寒酸了。”柳眉低声嘀咕。 万朝云伸手给了她脑门一记,“外地来的考生独自一人都没说寒酸,你看看人家,满脸自信。” “是,奴婢错了。”柳眉低头,不敢再多嘴。 万朝云训斥完柳眉,转头看向父亲,“爹,记得平心静气,若实在浮躁,便喝口水,会好些。” “知道,你二舅舅都说一百遍了。”万澈无奈,以前不熟,并不知温继佑是个话痨。 温继佑闻言冷哼两声,“我只是看如今温家势单力薄,想着你若能高中,或许能添两分助力而已。” 万澈与女儿对视一眼,两人都一副想翻翻白眼的神情,他们算是看出来了,温继佑此人,就算做好事也能被记恨。 “好了,我进去了,你们回去吧,不必等我。”万澈道,他长舒口气,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这次只是去适应一下环境,不中下次再考。 这些时日他确实没温习好,主要是太奔波了。 目送父亲进入贡院后,万朝云仰头看向温继佑,咧嘴一笑道:“二舅舅,朝云觉得家里的家居都需要换新,你要哪种风格的?要不你自己去挑,然后让他们送来,银子我付。” “既然你孝顺,我也不好推迟,正好今日我告了一日的假,这便去。”他很满意外甥女的懂事,有银子又懂事的外甥女,可惜不是亲的,不过也没太旁支。 万朝云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二舅舅一开始便打了让她出银子修葺温府的主意! 柳眉等丫头:“……”二舅老爷真不客气。 妙书屋 167 是时候震惊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姑娘,那就是宋是真,她旁边那个是万朝云,一个武夫之女,一个商贾之女。” 丫鬟小芦的情报明显不准确,万澈和温氏不是商贾,她自己是。 王慧怡藏在人群里,神情如冰的目送万朝云一行人离去。 贡院距温家极远,差不多一个多时辰的车程,柳眉算了下时间,道:“姑娘,若回府吃午饭怕是要赶不及,奴婢方才来时看到附近好像有家五味居,咱们要不去那儿吃午饭?” “有道理,去,五味居。”温继佑先一步接话。 众人:“……” 万朝云无奈笑笑,其实二舅舅也没那么讨厌,“二舅舅,可有我大舅舅的书信?” “没有。”他言简意赅的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大舅舅颇有政绩,陛下昨日还特地叫我去问了一下,好像已经下旨让你大舅舅做知县,破格提拔。” 他说罢心想,大哥不愿再科考,看来他得更努力些了,否则以温家现在的状况,想要再破格提拔,怕是难如登天。 万朝云嘴角抽抽,脑海里立刻浮现林见深的脸,又是他搞的鬼? “二舅舅,陛下怎么会关注一个小小县丞?” “这事陛下也说了,你爹去年不是下令砍伐了大片树木吗?卖木头挣了大笔银子,后来你大舅舅用部分银子买了油菜花种,打算种几十万亩油菜花,还要在螭南县办个炼油作坊,耗费银子有些大,知府不敢做主,就上报到布政使那里,布政使没做过这种事,但河县又非常成功,他不敢做决定,就上报到陛下,陛下批了。” 万朝云张张嘴没说出话来,几十万亩油菜花?那开花后得多美?!不行,她要回螭南县看油菜花! 不过…… “二舅舅,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她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 温继佑伸手敲了敲她脑门,“别装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才是五味居的东家,那些点子都是你想出来的吧?原本螭南县要种树,但你大舅舅觉得收益慢,而且不好看,才改成种油菜花。” 被拆穿,万朝云嘿嘿傻笑,“二舅舅,五味居到了,您请。” 温继佑施施然进了五味居,万朝云看了眼堂兄,“四哥,我有个点子,你想不想听?” “你说。”万朝衍靠近了些,然后压低声音问。 “油菜花四月开,漫天遍野都是,四哥,咱们五味居分铺多,还可以搞一个旅游项目,到时候,带人去螭南县看油菜花,而且,我们还可以租下螭南县其他地方,种别的花,一到花季,就是旅游旺季,各种商机……” 她说得激动,万朝衍一脸似懂非懂,“旅游?什么意思?” “就是游玩的意思!比如,京城的人去螭南县游玩,距离远,就叫旅游。”万朝云解释。 这般一说,万朝衍便懂了,且脑子里还想到好多商机,“六妹妹,你陪温大人用饭,我去恭王府。” 他话音落下,人已隐入人群。 宋是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今日他都没有看过自己,可能他真的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吧。 万朝云看出她的低落,伸手挽着她的胳膊,眼睛一动,转移了话题,“是真姐,每家五味居都有自己独特的招牌,明日开始,咱们一家一家的吃。” “好。”她挤出丝笑容,不管如何,万朝云还是她的朋友,不能把脾气发在朋友身上。 今日与他们般到五味居用饭的人有很多,其中王慧怡便是其中之一,她没有很没教养的在大庭广众下为难万朝云等人,而是在几人隔壁开了间雅间。 奈何五味居的隔音做得不错,她什么也没听到。 点了一桌子菜,没吃两口,气鼓鼓的出五味居时,万朝云一行人早奔木匠行去了。 温继佑知道外甥女不缺银子,是以往最好的买,什么花梨木衣柜,什么金丝楠木…… 好些没有,不过他一副不急不躁的让木匠上门量尺寸订做,他的要求很挑剔,近乎完美,不管是材料,还是做工,都要最好最精致的。 跟木匠们磨了三个时辰,万朝云趴在桌上都睡了一觉后,他终于说完自己的要求。 “订金六十万,是小的随您去钱庄?还是去府上取?”单子太大,老板亲自来接待,敲定好所有细节后,他恭敬的问。 可不得恭敬吗?做完这一单,他关店一年都不会穷。 万朝云听了订金数额,仰天轻叹,哎,看来还得努力挣银子。 “去钱庄。”她道,跟土豪出门挥霍般,全身上下充斥着人傻钱多的气质。 去到钱庄,钱庄已经关门了,但听说东家亲自过来,掌柜立刻从小妾的肚皮上爬起来,火急火燎的开了门。 “哪位是万东家?”他精明的双眸的扫了眼众人,木匠行的东家他认识,不可能是他们五味居的人。 先是温继佑,立刻便摇摇头,这位傲得跟天王老子似的,怎么可能是商贾? 那么便只剩下两个女娃,一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仿佛再多看一眼她就能把他的眼睛挖出来般,不不不,肯定不是! 最后一个,看起来倒是和气可爱,没有任何攻击性,仿佛邻家阳光灿烂的妹妹。 但……也太小了吧。 木匠行的老板也是一愣,这里头竟有五味居的东家? 五味居的东家,他都知道个大概,但具体的便不知道,比如新晋万东家,他就没查到太多信息,能查到的,都没什么用。 就在这两位猜来猜去的时候,万朝云上前一步,“你就是这家钱庄的掌柜?” “是,小的是五味居易通钱庄青石大街分铺的掌柜,您是?”他心中有个震惊心神的猜测。 难道,这位便是万东家? 万朝云随意的从怀里取出小印,“把我名下六十万银子转到李掌柜名上。” 掌柜看了那小印一眼,顿时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您您您是万东家?” “不然呢?”万朝云抬眸问道。 “没没没问题。”那是东家专属小印,别人不可能有。 “还不转?”万朝云没想到自己的身份亮出来这么吓人,不过,是时候凹一下人设了。 “是是是。”他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真是没想到,万东家不是万澈,竟是他的女儿! 妙书屋 168 你的终生大事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小人物想要出名,难如登天。 有钱人,想要出名,易如反掌。 不过一日,万朝云的大名便传遍商圈,然后是贵族圈,甚至连承天帝都知道了。 他素来不过问五味居的买卖,只要每个月都有银子即可,但万朝云年纪太小了,他好奇的找来林延平问。 “那水代法便出自她?”承天帝表示不信,那会她才多大?六岁! 想想,六岁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在为每日不想去念书而哭鼻子…… 再看看人家万朝云,六岁的时候已经入股五味居,现在每年分着大把银子…… 人比人气死人,哎。 “陛下,还有自助吃法也是她最先提出的,如今臣也打算在京城开一家,不日便开业,到时皇兄可要去体验一把?”林延平也很庆幸当时大方,若当初她没有给万朝云总司的股份,她怕是不会把那些点子给五味居,为了银子,她肯定会开铺子。 她无法想象,一个有着天才经商天赋的人成长起来是如何的可怕。 “对了,朝衍昨日来找臣,说是要办个旅游项目,臣觉得可行,陛下以为呢?”林延平揉了揉极为疲惫的眼睛,昨日她与万朝衍商议旅游项目到天明,敲定后她便立刻进宫禀报承天帝。 “你做主便好,不用禀报。”承天帝对林延平的挣钱能力很放心。 林延平揖礼,道:“陛下,此次事关国花。” “牡丹?”承天帝挑眉问。 “是。”林延平组织了下语言,继续道:“朝衍昨日与臣说了,温继华要在螭南县种油菜花,臣弟见过大片油菜花开的样子,美极,是以,朝衍与他堂妹都觉得以螭南县作为试点,但油菜花太过于单调,是以,臣以为,不如多种些。” 承天帝听到一半便觉得可以同意了,牡丹被称之为国花,是因为开国皇后独爱牡丹,他可不爱。 “准,多种些,还可以养养蜜,把各地小吃拢一拢,带些过去。” 林延平失笑,“是,还是陛下想得周到。” “你呀,也别只想着做买卖,也该考虑一下你的终身大事?”他看得出林延平是忠心的,这些年也为他挣了不少银子,眼看她年纪越来越大,便替她着急些。 林延平一愣,这是承天帝第一次跟她提这件事,她顿时惶恐起来,“陛下,不知臣哪里做得不好?” “看你,别多想,朕是真的关心你的后半生,再多的银子,也不如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来得实在,你终究是女儿身,要考虑起来了。”承天帝扬手安抚她。 林延平从来没考虑过这件事,骤然说起,脸不禁有些红,“陛下,臣……臣一直以男儿身示人,如何变成个女人?” “有朕呢,有朕给你撑腰,谁也不敢说你半句不是,行了,就这么决定吧,虽然朕想着让你恢复女儿身,但五味居的事,还得你来定夺,朕只相信你,可明白?”承天帝起身,伸手拍了拍林延平肩膀,“最近朕听说郕王在打听你的事,你要注意些。” “是。”林延平眼眸闪过一丝杀气,郕王调查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五味居有独立的情报系统,只不过他还没有调查到核心,她不予以理会罢了。 承天帝突然让她恢复女儿身,怕也是因为郕王的缘故,她自小以男儿身示人,若被郕王查出来,她的外祖父一家和她怕是难逃欺君之罪。 “下去吧,开业记得叫朕,朕去看看,还有,小万也叫上。”他突然没记住万朝云的名字,便只能用小万代替。 林延平躬身道:“是,臣告退。” 回到恭王府,刚进门,一直等着的万朝衍便迎了上来,“殿下,您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可是陛下为难?” 林延平看着他紧张的面孔,有瞬间的恍惚,想起他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那天。 天下着漂泊大雨,她从外地归来,在城外被人截杀,她的人为保护她,与刺客同归于尽,她也受了重伤倒在地上。 他那时年纪还小,不过全身上下充斥着自信的光芒,他撑着伞出现在她面前,她只来得及说一句:“恭王府。”便彻底晕了过去。 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再次醒来已在恭王府,他人也不见了。 第二次见面,却是在五味居,原来他是万朝云塞进来的亲戚,原以为读书人做不来商贾的事,因为她见多了读书人的清高。 可没想到,他做得很好,很努力。 也并未挟恩求报,更是从未提起救过她,是以她也没机会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女的。 一转眼,他已经长大,而她也开始老了。 “没事,陛下同意了,这件事你全权处理,记得细心些,陛下可能玩心重,有想去看的意思。”她疲累的叮嘱两句,便进屋休息去了。 万朝衍望着她低落的背影,心情也跟着变得闷闷的。 不过,他很快被事业的激情充斥,出了恭王府便往总司去,他要立刻把这件事提上日程,宣传、建设一样不能落。 万朝云在温府忙前忙后的监督木匠们干活,没怎么关心外边对自己的谣传,有五味居在把关,黑她的人都无处下手,五味居的业务实在太多了。 去吃饭,五味居的伙计只准食客们夸他们小东家。 去钱庄存银子,钱庄的伙计只准他们夸他们小东家。 去牙行买个丫头,牙行的婆子听到有人说他们小东家满身铜臭,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想去街上传些不好的谣言,比如抛头露面之类,都能被路过的五味居伙计追三条街打。 王慧怡想,去小胭脂铺总可以吧! 然而小小胭脂铺的掌柜都是从五味居镀金回去的…… 王慧怡听了小芦处处碰壁的禀报,气得摔烂了满屋子瓷器,小芦让底下的人重新置办,然而底下的人来回话,瓷器涨价了! 除了官窑,最好的瓷器都是五味居烧的…… 王慧怡跌坐在椅子上,“去,给我下帖子,我要办个花会,请温家表姑娘赴会!” “是。”小芦心想,早该这般,姑娘的才华在京城可是有着响当当名头的,保证把那商贾之女比成渣。 躬身退下的小芦又回来,“姑娘,要请宋是真吗?” “她?不过是仰仗万朝云的银子罢了,昨日不是跟你说了吗?把万朝云踩进尘埃里,区区一个宋是真算得了什么?” 这也是她放弃直接针对宋是真的原因,毕竟想要找宋是真麻烦,得先过了万朝云那一关。 不过不得不承认她的蠢顿,以为书香门第,就可以随随便便对付商贾?也不看看人家的后台,真是可怜。 正在擦剑的宋是真打了个喷嚏,似有所感有人用区区两字说她。 剑,更亮了,仿佛要饮血般铮亮! 妙书屋 169 太可怕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狂长数年的绿植,已经非常有自己的个性,若不是还能隐约看到些城墙,万朝云都要以为自己住在山里了。 “温大人,这花园是恢复原样?还是另做设计重做?”来自江南的园林大师问温继佑。 温继佑闻言看向外甥女,“银子是你出的,你说。” 大师:“……”温大人真是与众不同,用外甥女的银子都用得这么脸不红心不跳。 万朝云也不客气,扫了眼脚边杂草中的荷塘,荷塘里淤泥都已经积得要冒出水面了。 “重新设计吧,您是最好的大师,我们相信你。”万朝云想起又划出去的二十万两银子,才请来了这位据说大兴最好的园林大师,最主要的是,是拿了恭王的名帖才请到的。 可谓是难请如登天! “好。”大师腰杆很直,丝毫没有卑躬屈膝,“温大人,万姑娘,如果没有别的事,还请二位回避,完工时我会通知二位。” “好。”温继佑点头,他还有公务在身,没时间在家盯着,很干脆便转身走了。 万朝云也明白大师在做事的时候不喜欢指指点点,就冲他二十万两的身价,相信他一次吧。 “辛苦先生了。”她福身揖礼。 大师点点头,表示你可以走了。 离开花园,万朝云扶了扶胸口,有些气不顺,“柳眉,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除去要付给木匠行的,就只剩下二十两了,姑娘,咱们没银子了……”柳眉哭丧着脸,“姑娘,奴婢实在不明白,这是温家,又不是咱们家,干嘛要用那么多银子?” “上次在青州温家的时候,叔外祖父的一个妾室都敢欺负到我祖父头上来,我就是要用银子砸他们的脸,让他们知道,温府就算回来了,也是我祖父的外孙女出银子修好的,银子是小,替祖父出气才是真,我要让他们时时刻刻记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祖父,哼,没银子了,可以再挣,但祖父老了,能为他做的事越来越少。” 几个丫头听着,心思各异,姑娘对老爷子真好,为给他出气,不惜一掷千金。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回走,刚进曲安阁的门,留守的蔷薇便迎上来了,“姑娘,王家的人来下帖子了。” “跟燕浩有婚约那个王家?”万朝云轻笑,意料之中的事。 蔷薇为自家姑娘担忧,王家长房大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才女,姑娘忙着做买卖,没读过几天书…… “姑娘,王家大姑娘是京城出名的才女,她办的花会,少不得要有诗词歌赋这些,奴婢的意思是,要不您让二舅老爷给您做几首背下来?京城好些贵女都这样。” 万朝云笑着看她,“我谢谢你的耿直,但这会我不去。” “啊?”蔷薇震惊,“姑娘,王家可是书香世家,得王家邀请,是好事,为何不去?” “我为什么要去?我有空吗?家里忙里忙外,没空,你去回了吧。如果不出意外,我未来两个月都不会出门作客,你告诉王姑娘,就说温府修葺一新的时候,我请她到温府作客。” 万朝云边说边往里走,宋是真磨好了剑,正在所有所思的看着桌上的请柬,她听到了万朝云的话,抬眸问:“为何不去?” “没空。” “说实话。” 万朝云无奈,两手一摊,坐在椅子上,“她想把我请我王府,然后对付我,我岂能给她机会?” “我们怕她?”宋是真皱眉,“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 “我自然是不怕她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她神秘一笑。 “那什么时候是时机?”宋是真不以为万朝云做事看时机,她永远有办法解决一切突发事件。 万朝云长叹一声,“以前我二舅舅刚高中状元的时候,有个公主看上了他,可是我二舅舅不愿意,这回我二舅舅重回京城,那公主却半分音讯也无,我这心里很不安,所以得等等,我不是怕王家姑娘,我是怕那公主。” “她很可怕吗?”宋是真立刻忧心问。 万朝云眯眼,仰头,回忆了下,安平公主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可怕,人很善良,很讲义气,很单纯天真…… 但宫里长出来的孩子,天真? 鬼都不信。 是以,她才提防着。 “如果,安平公主记恨二舅舅,那她肯定会出手对付我们,我们得静观其变见招拆招,以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她现在一丁点信息都没有,我心里很不安,先看看再说吧。” “安平公主?”蔷薇脸色都白了,“姑娘,您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她要质疑姑娘,实在是太震惊了,那个安平公主竟然看上了二舅爷? 太可怕! 万朝云回头一看她脸色,瞬间便吓得不轻,“怎么?你知道安平公主?” “姑娘,奴婢有个姐妹被安平公主府买去了,有一次上街,奴婢看到她领着四五个长相俊俏的男子进公主府,后来有一次奴婢又看见她出门采买,就套了两句话,她很警惕,但奴婢还是觉得那……那些男的都是面首,因为……” 她羞得说不下去了,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把喉咙里的字吐出来。 “你看见那些男的出门,穿着锦衣华服?”万朝云替她说。 “是。”蔷薇羞得满面通红,头都不敢抬了。 万朝云嘴角抽抽,公主养面首也不是独大兴这一朝有,过去许多朝代的公主都养过,甚至太后都有养男宠的,并不奇怪,前世她光在后宫与林见深斗气了,并未注意这些。 或者是林见深把信息过滤了才让她知道,是以她并不知道安平公主养面首。 “二舅舅好可怜。”万朝云同情道,她记得前世安平公主是有驸马的,但驸马早逝,她就一直寡居,得知时她还说她对驸马情深…… “蔷薇,安平公主有驸马了吗?”这是顶顶重要的,万朝云希望她有! 然而蔷薇摇摇头,“原本陛下也要给她招驸马,有段时间还闹得沸沸扬扬的,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愿,陛下也就没下文了,公主那么多,陛下日理万机,怕是也没空管她。” 公主多是事实,先帝就有十多个儿女,承天帝女儿也不少,老公主,小公主,加起来能组建一个军团。 “你们知道我四哥在哪里吗?”她必须要一份安平公主的情报!太可怕了,这个女人。 妙书屋 170 同意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金乌西沉,春风渐冷。 万朝云让青欢在桃树下置了两把摇椅,宋是真与她一人一把,老年人般躺在上头,看天边火烧云。 谁也没说话,想着各自的小心事。 万朝云把前世还记得的事都回忆了一遍,突然发现,一切可能教坏她的信息都被林见深隔绝在外,比如养面首……又比如改嫁,和离等这些字眼。 她轻轻一笑,做那么多事,却永远不会来她面前说句对不起,她一生气便跑得远远的,非逼得她自己气消了,他才会出现。 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越走越远罢了。 “姑娘,四公子回来了。”柳眉来禀报打断了她的思绪。 长舒口气,从摇椅上起来,“我去找他。” 宋是真没有起身,她越发发现自己在万朝衍面前不知该说什么,看着他与万朝云侃侃而谈,她却一句话都插不进去,追着去,难堪的也是她自己。 —— 飞羽小筑。 被打扫过的飞羽小筑看起来虽然陈旧,格局却格外大气文雅,一眼便看出这宅院曾经主人的诗书气质。 万朝云走进去正好听到万进道:“公子,小的给您打水洗漱。” “好。”疲惫不堪的声音。 “四哥。”她叫了声。 万朝云原本要解衣,闻言又系上腰带,“进来。” 万进开了门,万朝云走进去,环视了眼兄长的房间,房间很简单,没有什么复杂名贵的摆件,不过那件玻璃盒子依然在。 “四哥,你看起来怎么如此憔悴?可是没睡好?” 不等万朝衍回话,万进便气鼓鼓道:“姑娘!公子昨夜根本没睡,今日白天,也一整日未休息。” “四哥,何事如此紧要?让你连觉都不睡?”万朝云不赞同的看向他。 万朝衍笑笑,感激道:“多谢六妹妹关心,你放心,四哥清楚,对了,你来找我何事?” “四哥,我二舅舅以前被安平公主看中过,但我二舅舅没看上她,你能不能给我找些安平公主的情报?” “没问题,我明日给你。”他无奈一笑,“六妹妹,四哥现在实在是困。” “好,你好好休息。”万朝云还是很关心他的身体的,身体是本钱,他若垮了,她靠谁去? 然而,她刚转身出门,去打水的万进便领了个人进来,“公子,恭王府的人来找。” “请进。”万朝衍的声音立刻传来。 那人似乎也知晓万朝云是东家,他恭敬的行了一礼才进去。 万朝云没有立刻走,她站在外面听,只听里边传来万朝衍的声音,“殿下可是有事?” “殿下请您去一趟。”不知是为保密,还是那人也不知情况,竟什么都没说。 万朝衍没做犹豫,立刻便又出门了。 出门时见万朝云还在,他道了句:“六妹妹,天色不早,你赶紧回去吧。”便快步而去。 目送他急匆匆离开,万朝云轻叹一声,“也不知这样对四哥好,还是不好。” 柳眉瞅了眼主子,不解道:“姑娘,奴婢最近总听您叹气。” “能不叹吗?是真姐跟我们都好几个月了,她的事却丝毫没有进展,我现在都不知该如何办了,四哥这个样子明显不是托付终身的良配,可是真姐怎么办?” 她望了望天,大片火烧云撒在天边,仿佛在燃烧最后的热情。 柳眉也沉默了,这件事她不知该如何安慰。 “燕浩呢?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他?” 此刻,燕府,被问起的燕浩狠狠打了个喷嚏,“哪个在骂我?”他没好气的道。 “公子,待会您要吃什么?小的给您去厨房拿。”房间外的燕初八道。 被死死关在屋里的燕浩翘着二郎腿,“我要吃五味居的。” “公子,您别为难小的,小的虽然没被关起来,但小的能活动的范围只有咱们院子和厨房,别的地方若敢走半步,老夫人都要打断小的的腿。”燕初八苦着脸道。 燕浩眉梢郁气浓烈,充斥着烦躁气息的眸子扫了眼封得死死的门窗,灵机一动,“初八,你去告诉祖母,就说我同意娶王家女。” 燕初八震惊,“啊?公子,您不是要娶宋姑娘吗?” “少废话,快去说!”燕浩不耐烦道。 燕初八一副我看错你了的神情,慢慢挪出了院子。 燕家二老夫人和大夫人关系融洽,燕阁老也很敬重这位弟妹,处成闺蜜的两位老夫人时常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燕初八被带到两位老夫人面前时,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两位老夫人,公子说同意娶王家姑娘。” “真的?”一身素衣,并未着金银首饰的二老夫人欢喜问,虽老态但并未浑浊,甚至还很精明的眼满是期盼。 燕初八低着头回答,“是,公子是这么说的。” “哎呀,终于想清楚了,我就说他会想通的,外面的小姑娘也只是一时新鲜,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二老夫人笑眯眯的道,对燕浩的识趣非常满意。 大老夫人与二老夫人想必是同类人,穿得亦是极其的简单,身上几乎看不到一支金簪,唯一值钱的便是手上那翡翠手镯,和扶额上那枚羊脂玉。 “你呀,就等着抱重孙吧。” “这回我可不用羡慕你了。” 燕初八听着两位老人家开心的对话,他心中轻叹一声,可能公子不是移情别恋,而是想让老夫人开心吧。 毕竟老夫人那么疼他。 “初八,快,去把浩儿放出来,猴儿一样的人,哪里是能关的?别关出病来。”二老夫人心疼的吩咐。 这件事,第二天便传到了宋是真的耳朵。 木匠在温府的动静很大,平日里根本没法呆,万朝云便带上宋是真到京中各景点游玩,事情便这样传到了耳朵里。 柳眉心疼的看着宋是真,宋姑娘真可怜,原本就算没有四公子,至少还有个燕公子。 可…… 负心汉!柳眉在心里恶狠狠的骂。 万朝云听了燕浩要与王家大姑娘定亲的传言轻轻一笑,“有人想拿我们当枪使,别上当。” “何人?”柳眉迟钝的问。 妙书屋 171 发生大事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傻柳眉。”万朝云伸手戳了下她额头。 蔷薇等人也掩嘴儿笑,同时心里也有些羡慕,柳眉命真好,什么也不懂,但就是得姑娘喜欢。 众人在笑,柳眉越发苦恼起来,她是不是太笨了? “五味居的自助酒楼要开张了,我听说是由五座二层小楼围成,中间区域是两层楼高的食材区,天南海北的吃食都齐集了。”万朝云转移话题道。 说起五味居最近要开的自助,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就连那传播谣言的也倾耳倾听,现如今城里可都传遍了,五味居有个小东家,正是万朝云。 东家说的话,肯定没错。 “姑娘,什么时候开张?” “也就这几天了,到时候我带你们去,住二楼最好的包厢。” “姑娘,这里的价钱和天极城一样吗?”柳眉心大的问,燕浩要娶妻的事瞬间抛于脑后。 万朝云沉凝了片刻,“应该不一样,京城物价和天极城不一样,会贵些,不过肯定不会贵很多,怎么?你还怕你家姑娘养不起你这只猪?” “姑娘!”柳眉跺****婢哪里是猪。” “脑子。” 柳眉:“……” “哈哈哈。”见她窘,万朝云笑得肚子都痛了。 然而,余光瞥见宋是真,她神色恹恹的,似乎没什么心情。 “回去吧,我饿了。”万朝云收了笑颜道。 宋是真怕是挺在意燕浩要娶妻了,空气中,她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 恭王府。 并不算热闹的宽大府邸,处处透着硬朗风格,院中清一色不开花不落叶的树冠,甚至墙外伸过来的海棠都常年不开花。 剑、长枪、桩子……王府里最常见的东西,来来往往的人中,也只有男子,甚至连倒潲水的都是老伯。 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恭王真的是男的。 “问题出在哪里?”林延平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那颗杉树,长了许多年,如今它已遮天蔽日,但她的身份快遮不住了。 “殿下,万管事带到。” “进来。”她的神情恢复了如水般的平静。 万朝衍托着疲惫的身体进来,先是恭敬的弯腰行礼,“衍见过殿下。” 林延平没有转身,依旧望着窗外,只给万朝衍一个背影,“那日你救本王时,可有何发现?” 万朝衍闻言陷入回忆,那日雨很大,云层黑压压的,后来天也黑了,他其实什么也没看见,甚至到了五味居,也只是觉得相似,并不敢确定。 不过,他救人也不是图人家的回报,便不是很在意所救之人是谁。 “没有。” 林延平回头,四目相对。 良久,林延平相信了他的话,那双疲惫但仍旧生机勃勃,充满朝气的眸子,没有撒谎。 “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泉水般动听的声音,被语气里那些冰冷所掩盖,让人对她无法有其他猜想。 但为什么郕王会查? 这一点让她很疑惑。 万朝衍从怀里取出张纸条递过去,“一切都没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贵太妃,她临终前单独与郕王对话,不知说了什么,之后郕王便开始查您。” “贵太妃?”林延平蹙眉,太后和贵太妃不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她母妃与太后关系甚笃,也是众所周知的事,郕王……难道他的目的是皇位? 是不是皇兄察觉到了什么?所以让她恢复女儿身? 可是也太快了,她都还没准备好,之前的情报都是郕王没查到什么,但不过半天而已,他便查到了紧要的。 “殿下,郕王在查何事?” 林延平自认做到万无一失,就连身边人都不知道她是女的,郕王却知道…… 瞬间,她惊慌起来。 许多年了,她第一次惊慌。 “走。”她立刻转身出门。 万朝衍此时已困得睁不开眼睛,但林延平明显是遇到了棘手的事,他放心不下,也跟着出了门。 马厩里好些马,林延平随便牵了一匹,万朝衍忙跟上,两人并几个侍卫前后出了恭王府。 马一路驰骋,林延平在一家成衣店停下,她翻身下马,进了成衣铺。 “可以现在换上?”她问。 强大的气场让掌柜失了声,待万朝衍进来,他替掌柜道:“可以换,里边有试穿的地方,殿下,您这是?” 林延平随手拿了件锦缎红裳,“在哪里换?” “这。”万朝衍撩开垂门,一脸狐疑。 林延平走进去,快速解衣,然后换上,然而她打小男装示人,不会穿女装,捣鼓了半天也没系好。 万朝衍皱了皱眉,嘀咕道:“殿下是不是拿错了?” 他打眼看了遍,发现对面有几件大氅,其中一件银色的,甚是好看,他走过去拿到垂门前问:“殿下,您是不是拿错了?” 他说着便掀开竹帘垂门,想把正确的衣裳给林延平。 两个大男人没什么,万进都是这么伺候他的,但…… 竹帘门掀开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身上的困意瞬间被扫空,只剩下震惊以及……砰砰砰的心跳。 林延平发冠已摘,满头青丝垂落,一身红衣,衬着她冷清中多了几分娇艳,因不会穿女装,束腰的腰带反了,玉珏也没有挂对。 “你……”万朝衍发现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听得到心脏的狂跳声。 “本王不会穿,你会吗?”林延平打小跟男人在一起生活,被灌输的都是男人思想,并不觉得让万朝衍帮忙捆一下腰带有什么问题。 万朝衍顿时羞红了脸,他忙退出来,“我……我去给你找人。” “我赶时间,赶紧的。”林延平此刻心急如焚,满心只想赶紧提前爆出自己女儿身的身份,好打乱郕王的计划,哪里还想那么多? 万朝衍却头一次不听话,也不准那些侍卫进来,只寒着脸对掌柜道:“找个婆子来,快!”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掌柜,再次被吓傻,不过没有傻太久,立刻跑去后院叫老伴出来伺候。 温府,有心问开业时间的万朝云坐等右等,也没等到万朝衍,“四哥是不是好几天没回府了?” “自从上次恭王府的人来请,四公子便没回来过,万进哥回来取过一次干净衣裳。”柳眉回道。 “情报何时给我?你去打听……” 万朝云话没说完,青欢便跌跌撞撞跑过来,满脸惊吓过度的道:“姑娘,发生大事啦!” 妙书屋 172 疯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好好说话,姑娘面前如此失仪,成何体统?”蔷薇呵斥道。 万朝云笑眯眯的看着她,等她缓过来说大事。 青欢在一米开外停住,深吐几口气,才缓过劲来,“姑娘,外外外面都传遍了!” “传遍什么了?”柳眉比万朝云还急,“你倒是快说啊。” “说,说恭王殿下是女的。”青欢伸出左手,露出白嫩的肌肤,上面有条红痕,“姑娘,您看,奴婢自己掐的,好疼,是真的,外面传恭王殿下是女的,是真的。” 万朝云觉得自己安静如鸡不太好,起码得装作稍稍惊讶,然而不等她装出来,身边众人便惊呼了出来。 “真的?”宋是真第一个提问。 也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她心情莫名松了下来,就好像老母亲看儿子有了着落般的放心感。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不知从何处而来,总之整个人都很放松。 万朝云坐在她旁边,回头看她,却见她在笑,且笑得莫名其妙。 “好了好了,不关我们的事,干活去吧。”万朝云此刻有许多疑问需要静静思考,人多吵杂,她不知从何思起。 前世,恭王后半身寥落,且毁了容颜,可以说是下场凄惨。 这一世,承天帝似乎没有御驾亲征的意思,朝中也没有特别大的奸臣,陈谦作为首辅,朝政一派清明,可以预见大兴未来的中兴之路。 那么,她为什么要爆出女儿身? 难道是,有什么不得不恢复女儿生的理由? “四哥怎么还没来!”想到这里,她低低道了句。 “你四哥怕是最近都不能回家了。”宋是真突然道。 “为何?”万朝云转头看她,却见她没有半分紧张,反而老神在在的饮茶。 宋是真抿了口茶,慢条斯理放下,然后才看向她,不急不躁道:“你姐我呢,昨夜去跟踪了下你四哥,不过他身边好几个高手,我没能近身,不过我发现另一伙人正在跟踪他,你猜是谁?” 万朝云无语,“你跟踪我四哥,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跟你说你才知道,我不说你知道吗?”宋是真笑了笑,脑门上仿佛写着你奈何我。 万朝云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是真姐,你学坏了,谁教的你?告诉我,我弄死她。” “那你弄死你自己吧。” 万朝云:“……” “不闹了,跟踪你四哥的人是郕王府的,不过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太厉害,我不敢靠近,也只跟了一段,就回来了。”她说得坦坦荡荡,仿佛是家常便饭般。 万朝云听到郕王两字,心情顿时复杂起来,郕王确实当过皇帝,不过是上一世,这一世承天帝不御驾亲征,他可能没机会。 难道他不安分?想要谋权篡位? 万朝云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如果郕王想要谋反,除了要积累自己的力量之外,还要打击承天帝的力量,切掉他的左膀右臂是必须的。 “蔷薇。”她扬声道。 方才陆续出去的婢女,闻言对视一眼,蔷薇轻脚走了进来,“姑娘,有何吩咐?” 此时万朝云的神色极其严肃,向来觉得她和气的蔷薇,也不敢抬头。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我四哥叫回府,就说我有顶顶重要的事要跟他说,让他务必尽早回府!” “是。”蔷薇躬身退下,脑海里已开始预想万朝衍可能在的地方。 蔷薇下去后,想不通宋是真为何发笑的万朝云又问:“你方才笑什么?” “我笑你四哥为了恭王连命都不要了。”她那双仿佛天上星晨般好看的眼眸眨巴了一下,“我没别的意思,其实跟着你们这么久,我也想明白了,不合适就是不适合,你四哥的世界跟我的世界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闻言,万朝云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出来可能有些好笑,最近经常发些你四哥处理事务到很晚,每一件关于恭王的事都格外细心,但凡是恭王府的事,他积极得比遇上你的事还要上心,以前我还以为他是个……你懂的。” 她抛来个眼神,吓得万朝云嘴角抽抽,“我不懂。” “骗人。” “就算我懂,那也不可能呀,我四哥才多大?恭王多大?你想多了吧,而且你有证据吗?” “直觉。”宋是真起身,“你可以不信,但我的直觉很准,要不咱们赌一把?” “好啊。”说万朝衍跟别的什么郡主或者县主,她还信,跟恭王? 不可能! 万朝衍才多大?今年十八,正直青春年少,最好的年华。 而恭王,今年少说也二十八了,早过妙龄,说得难听点,就是即将人到中年,与她同龄的,孩子都议亲了。 这两人能走到一起? 不可能! 万朝云坚信自己的判断,万朝衍工作努力,是因为万家没落,在京中没有势力可依靠,他必须靠着恭王府,是以才事事上心。 绝对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而,林延平她也见过,五官长得虽然美丽,但半分女儿姿态都没有,行事作风完完全全是个男人。 一个不修边幅,行事作风硬朗的老女人,还能俘获小鲜肉的心? 异想天开呢? 尤其,万朝衍也不是牺牲色相以求高官厚禄的人。 宋是真怜悯的看着她,摇摇头,“行,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 “我又不是小孩,哭不了。”她还是无法相信,甚至觉得有这种念头的人是疯了。 两人正讨论,运气极好的蔷薇便把万朝衍叫回来了,宋是真起身特地避开,并不想听兄妹两的对话。 满身疲惫的万朝衍,眼睛都充了血,平日里极在意形象的他,似乎未发现衣角沾了泥。 “六妹妹。”纵是疲惫不堪,他的态度依旧极好,脸上有淡淡宠溺笑意,“情报。” 他说罢将一叠情报放在桌上,“突发急事,把这事给忘了,六妹妹可要恕罪,哥哥过几日带你出去玩,当赔罪可好?” 他哄小孩儿般道。 看了眼桌上厚厚一叠情报,万朝云没有动,而是先问别的,“四哥,我听说郕王在查你?” 闻言,万朝衍一笑,“宋姑娘告诉你的吧?六妹妹,你找机会劝劝宋姑娘,我虽手无缚鸡之力,却没人能轻易动得了我,她的关心,我心领了,但她这样做真的危险,我不光要顾着她,还要顾着敌人发现她,难免难以兼顾。” 妙书屋 173 不能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此刻的心情,就像拂面的风,有些凉。 “四哥,要不,你跟是真姐,把婚事给办了怎么样?”万朝云突然觉得,所有事都没她四哥的终身大事来得重要。 万一,他重口的看上了林延平……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老妻少夫的日常,在这个整容事业还没开始萌芽的时代,一个年长十岁的妻子,跟一个年少十岁的夫君,那画面…… 不能!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了,不能出现这种情况! 众所周知,爱情都是一开始的冲动,如同猪油蒙了心,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如胶似漆,然后紧接着会慢慢发现对方的缺点,最后才会发现两个人根本不适合,导致分道扬镳。 但在这个时代,一旦走到被猪油蒙心那个阶段,就不会有后面的分道扬镳,因为时代根本不允许。 就算和离成功了,那各方面损失也是很大的,万朝云觉得她四哥负担不起后果。 是以,必须要在萌芽状态棒打鸳鸯。 老妻少夫,她也是见过几起的,一开始确实是你侬我侬,令人羡慕,口号喊得很响亮。 什么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是我的妻子啦。 什么此生不负她啦。 什么一生一世守护她啦。 什么不离不弃啦。 结果,啪啪打脸,根本走不下去。 她也不是觉得万朝衍会成长为渣男,但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合法的,万一他将来辛辛苦苦回到家,看见妻子如同妈,想保养一下吧,还没有好的胭脂水粉。 然后越看越堵心,渐渐的,堵心变变心。 到头来,苦的是两个人,以及他们是孩子。 “宋姑娘还小,不急。” 万朝衍不急不缓的声音,成功打断万朝云的胡思乱想。 瞬间,她的心更凉了。 “不小了,她这个年纪差不多可以成亲了。”宋是真今年差不多十三岁,虚岁十四,确实有点小…… “可以先定亲,然后过两年再过门,你觉得呢?” 万朝衍好奇的盯着堂妹看,只见她皓齿明眸,越发精致好看,也没发现往媒婆那个方向长,怎就揪着这件事不放? “六妹妹,是宋姑娘的意思吗?” “不是。”没被看上,宋是真已经很没面子了,若加上个催婚的名声,那以后还如何在万朝衍面前抬得起头来? “我怕燕浩抢我嫂子,不行吗?” “行。”万朝衍无奈,宠溺道:“你呀,还是先看看情报吧,安平公主从生下来到现在所有的情报我都给你带来了,快看看,最近她还真打听过你二舅舅的事。” 万朝云扶额,她就知道! 安平公主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天真善良的女子,又怎会是简单人物?这种人,记仇是基本设定。 万朝衍困意袭来,脑袋都有些晕了,他起身拍拍那叠资料道:“你好好看,我先去歇会。” “四哥,郕王可能对皇位有想法,你小心点,咱们只是做买卖的,没必要掺和进去,还有,恭王府有能力与郕王争锋相对,咱们没有。”她起身提醒。 万朝衍没有回头,他只是顿住了脚步,道了声:“好。”便离去了。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万朝云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有些事,似乎已在不再强控范围内。 —— 皇宫,宣政殿。 大朝会,与往常一月一次的大朝会一样,平日里不用上朝的闲散宗室,以及六品小官在这一日都来上朝了。 只是,今日又略微不同,朝中出现了个女人。 六品小官,到一品大员。 闲散宗室,到实权亲王。 都在小声议论,“女人?她竟然是女人?平时完全看不出来!” “女子,也登入朝堂,成何体统!” 林延平仿佛没听到议论声般,如同往常大朝会般,站在最前面的位置,昂首挺胸,下颚微微扬起,眉眼冷清,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不同于往日的是,她今日一身品红宫装,青丝垂落身后,长长的裙尾迤逦拽地,老古董们不敢直视她,便拿目光瞅她迤逦在地的红裙,大胆的一些的一路往上看。 纤瘦的背影,气势却半分不弱,明明是女子,却散发着战神般的气势,仿佛只要他们敢大声质疑她,她便会一个转身,手起刀落,让他们歇菜在这金銮大殿。 郕王今日也没有缺席今日的大朝会,他站在恭王落后一些的位置,他没有像身后那些臣工般与人议论交头接耳,也没有攀谈恭王,只是抱着手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他刚拿到证据,原本想着在大朝会的时候当着群臣的面公之于众,没想到她却抢先自爆出女儿身,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以前他也不知道五味居是她创办的,最近才查到,而且皇帝也有参股,五味居每年挣那么多银子,皇帝肯定保她。 思及此,郕王心头便如同被锥刺刺般难受,母妃明明说皇位应该是他的,应该是他的! “皇上驾到!” 陆信尖细的声音将一切交头接耳打断,也将郕王的心思隐了下去。 所有人下跪行礼,嘴里齐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天帝走到龙椅前,先看了眼一身红装的林延平,满意点点头,不等下边的朝臣开口,也不先说免礼平身,便道:“朕早让你多穿女裙,你偏不,这回是改了性?竟然主动换了衣裙。” 皇帝这话谁来不明白? 显而易见! 皇帝就是要包庇这个欺君罔上的恭王! “是,臣的错,应该听陛下的话。”恭王恭声道。 “哈哈哈,你呀,总是那么调皮,行了,朕又不怪你。”承天帝看了眼将所有情绪掩藏得极好,脸上看不出任何心思的郕王,笑容便冷了下来。 众臣:“!!!” 这是调皮? 这是欺君,好吗! 她都快三十了,用调皮两个字,合适吗? 要包庇,也想一个好一点的理由! 这么敷衍,当他们没脑子? 承天帝扫了眼群臣,心道你们就是没脑子,精挑细选出来的臣子,给俸禄,给地位,却没一个女人会办事。 知道恭王这些年给她输送多少银子吗?说出来吓死你们。 “陛下,燕阁老,膝盖不太好。”恭王提醒道。 “咦,朕刚才没说免礼平身吗?” 众臣低头,不敢说话。 燕阁老跪得满头大汗,脑子里那些女人不得进朝堂的那些话全不见了,唯一想法是赶紧起身,解放膝盖。 “免礼,平身。”承天帝觉得差不多了,才淡淡道。 “陛下,臣有事要奏。”群臣刚起,中间位置便有一臣子站出来高喊。 妙书屋 174 你来放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后世给承天帝的评价,褒贬不一,不过有一点出奇的一致。 承天帝是个好人,但并不是个好皇帝。 在前世,他的一生并不光彩,宠信奸佞小人,御驾亲征兵败被俘,堂堂九五之尊沦为阶下之囚,后来九死一生复辟成功,又把陈谦这位大忠臣给杀了,可以说昏君的路他走了大半。 但他心地善良,对付他有一招,屡试不爽。 那就是卖惨。 把自己说得越惨,越容易得到他的宠信。 不应该说是宠信,应该说是扶持。 “何事,奏来。”他看向扬声有事的温继佑。 站在温继佑旁边的都察院官员一惊,纷纷拿眼睛给他示意,恭王的事皇上明显偏袒,而且这些年恭王的政绩丝毫不比男人差!甚至更加出色,你别吃饱了撑着乱弹劾! 就算要弹劾,也要等我等男子做出更好政绩,再去弹劾! 如此,才不会脸红。 然而,温继佑不是个看人脸色的。 都察院上到主官都御史,下到监察御史,对他的态度咬牙切齿! 监察御史偷瞄都御史大人,用眼神请求,大人拦住他! 都御史气得回瞪回去,他是宫里直接安插进来的,又没犯错,在大朝会上,他怎么拦? “陛下,臣要弹劾马老将军。”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他要弹劾恭王的时候,他慢悠悠丢了这样一句话。 把自己当局外人,垂首昏昏欲睡的马老将军还没听见,他儿子伸手拉了下他衣袖,“爹!有人弹劾您。” 马老将军一听有人弹劾自己,立刻来了精神,也不看看是谁弹劾他,立刻指着膝盖还在疼的燕阁老道:“我说你个老东西,你没玩没了是吧?上次你让户部克扣军饷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马老将军的儿子:“……”想拉,却是拉不住了。 燕阁老膝盖疼,瞬间炸毛,膝盖也不疼了,腰也能直了,吹胡子开始反击,“本官何时让户部克扣你军饷了?你别血口喷人,污蔑当朝阁老,可是大罪!” “哼,不承认?满朝上下,除了你,谁还会跟老夫过不去?不是你是谁?”马老将军挽袖,大有要论个对错出来才罢休的趋势。 “呵。”燕阁老冷哼,嘲讽的看着他,“本官每日公务堆积如山,有空去为难你?你也不想想,就你那几个兵,用得了那么多军饷吗?临海行省那边要扩建海军,离国边境又摩擦不断,哪里不需要银子?哦,就因为你年纪大,朝廷就要紧着你?” “哈!你承认了,就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克扣我军饷,陛下,您也听见了,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他说罢哀嚎着跪下,一副若不得公道便长跪不起的样子。 燕阁老却也不怕,冷笑连连,“哼,本官从来没有让户部克扣过你的军饷,军饷为何不够,怕是要查查。” 说罢他抱着玉笏恭敬揖礼,“陛下,老臣请求彻查此事,马将军不能月月军饷不够!” 承天帝轻叹一声,这两位一吵起来他就头疼,“爱卿,你先说说,弹劾马老将军何事?” 马老将军问号脸:“……” 燕阁老嫌弃的看着他,不分青红皂白! “陛下,臣得到举报,西凉城去年秋天被离国骑兵洗劫过!然而,下面的人隐瞒不报,流民被阻挡在外,死伤惨重,尤其冬天来临,饿殍遍野。” 这一记重磅,终于让所有人的心思回归,恭王是不是女人不重要了,恭王身为女人却被封王而不是公主也不重要了,燕阁老有没有授意户部克扣军饷没有人再提起。 马老将军呆住了,他愣愣的看着温继佑,这个后生他觉得面熟,但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陛下,这是证据。”他从怀里掏出两本奏折呈上。 陆信忙小跑过来接圣旨,然后呈给承天帝看。 承天帝看完龙颜大怒,将奏折狠狠甩了下来,“岂有此理,西凉城二十万百姓,五万守军,竟让离国骑兵如入无人之境!百姓钱财洗劫一空,朕的军队呢?朕的封疆大臣呢?在哪里!” “陛下息怒。”群臣高呼。 “息怒?”承天帝虽然能力有限,但心地善良,最见不得百姓受苦,西凉城二十万百姓被洗劫,致使过不了去年冬天,想想他便心痛难以自已,“温爱卿,朕命你为钦差,带上朕的尚方剑,朕准你先斩后奏!” “是!”温继佑立刻跪下领命,“臣定不负陛下恩典!” 燕阁老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那双并不浑浊的老眼,格外精明铮亮,他悠悠的看着温继佑,不愧是三甲,有点本事,知晓陛下最在意什么,真会见缝插针。 “西凉城守将是马老将军的得意弟子吧?”承天帝虽生气,却因心地善良,不忍苛责老将,缓声问。 他越是如此,马老将军心中越内疚,“陛下,臣监察不力,甘愿受罚。” “陛下,微臣虽弹劾马老将军,却并不是真的让他替弟子受过。”温继佑的声音再次响起。 承天帝和马老将军,以及群臣都看向他,好奇他这句反转用意何在? 难道是惧怕马老将军的势力,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也没用啊,反正已经得罪了,若是聪明的,就立刻投入燕阁老的怀抱,跟马家势力斗争到底! “往下说。”承天帝也好奇问。 温继佑抱着玉笏,再次揖礼,“陛下,马老将军年纪大了,难免力不从心,臣建议陛下放马老将军在家养老,这种拼命的事,该让给后生了。” 燕阁老突然觉得这个后生好生顺眼,立刻站出来附议,“臣附议!陛下,大兴再也受不起一次洗劫啦,二十万人的啊!”他说得痛心疾首。 这般一说,马老将军的儿子想给老爹求求情,都来不及了,承天帝最见不得百姓受苦,哪怕是还在萌芽状态,“两位爱卿言之有理,既如此,马家军由马忠台接管,至于西部战报先交由恭王处理。” 如果是以前,西部战报给恭王处理没问题,但现在她是女人! 群臣交换了个眼神,大家都没站出来反对,经过刚才的激动后,他们已经冷静下来了,恭王在很小的时候就有过胜仗,且战功赫赫,她是个能打仗的女人,不是一般女人。 郕王听不到群臣的反对,气得脸都白了,一群窝囊废,被个女人震慑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若群臣知晓他心里想什么,定会说那你放,赶紧放! 妙书屋 175 真是巧呢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厚厚一叠资料,从安平公主的母族,到出生后这几十年来她所遇到的决定性事件,以及心性转变,都一一记录在案。 看完,已是深夜。 万朝云不禁猜测,不知五味居情报系统里有没有她的资料,想必也是有的吧,不过那封针对万家的举报信,肯定不会被查到。 只要那两封举报信不被查到,那么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姑娘,该歇息了。”柳眉递十次催促。 万朝云看了她一眼,小丫头片子已然昏昏欲睡,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你去睡吧,我待会自己睡。” “不行,蔷薇说了,奴婢不能先睡。”柳眉想起有人要跟她争宠,立刻便打起精神,“奴婢去拨一下灯芯。” “去吧。”万朝云又低头看上面的内容。 安平公主出身一般,不过母妃专宠过一段时间,也便是那段时间她看上了温继佑,不然先帝也不会开口招温继佑为驸马。 驸马在当朝并无实权,让温继佑尚主,是委屈他的。 但当时先帝宠爱安平公主母妃,为她开了口。 温继佑拒绝了,温家也不愿意,可能是这件事在先帝心里留下了不好的阴影,才导致了后面温家被推出去当塞子。 不过,先帝已驾崩,这个猜测得不到证实了。 安平公主也在这件事中有了些许改变,曾情伤过一段时间,但也只是一段时间,后来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她作为前朝公主搬出了皇宫,然后就很少出现在世人视野中。 唯一一次是承天帝要给她招驸马,她拒绝了,闹得满城风雨,后来又沉寂了。 就在温家昭雪没多久,她开始养面首…… 这波操作万朝云委实是看不懂,既然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心里对温继佑肯定是放不下的,若继续等下去,可能还真的能等到。 但,突然破罐子破摔养起面首,这不是断了所有可能吗? 温家虽然败落过,但温继佑好歹是状元郎,货真价实的才华,想要光复温家只是时间问题,根本不可能娶一个养面首的公主。 合上资料,万朝云揉了揉眉心,想得她脑壳疼,“明日将资料还给四哥。” “是,姑娘,可要歇了?”柳眉期待问。 “嗯。”不睡,也想不通。 翌日,万朝云起了个大早,从五味居调来的大厨连朝食都还没做,她便起身了,比她起得更早的还有人。 温继佑看了眼不停打哈欠的外甥女,无奈道:“起不来就多睡会,我又没让你晨昏定省。” 万朝云打完哈欠,活动了几下面部肌肉,才回话,“您五更上朝,让我晨昏定省,不如让我去死。” 说罢她略微一惊,“咦,二舅舅,你今日又不上朝?” “上什么朝?待会就要出门去西凉了。”温继佑看了眼窗外灰扑扑的天,距离万澈出贡院还有几个时辰,他怕是要等不了了,“待会我可能不能去贡院接你爹了,你自己去吧。” “二舅舅去西凉做什么?”她没记得西凉在今年有什么大事啊。 面对看似智多近妖的外甥女,温继佑也不瞒着,“去年离国骑兵到西凉城打秋风,守将隐瞒不报,陛下让我去看看,尚方剑都给我了,所以,在京城,你遇事别怂。” “二舅舅的意思是,朝云可以仗你的势横行?” “现在没有势让你仗,只是叮嘱你被欺负别怂,我走了,你爹从贡院出来后,记得让他少出门,安静准备殿试。”他起身拂了拂官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埃,阔步出了门。 万朝云望了眼他自信伟岸的背影,暗暗期待,希望安平公主是真的死心了,她二舅舅可不能去当什么驸马都尉! 她要辅助他登阁入相,成为内阁权臣,然后做她坚强的后盾之一。 而驸马都尉在权臣面前根本不够看,别说做后盾了,别整日看公主脸色就不错了。 边上的蔷薇心中暗暗感叹,二舅爷真是底气十足,还没放榜呢,便觉得老爷已经能高中了,不愧是曾经的三甲状元郎。 —— 最后一科考完,已是中午,万朝云与好些考生的家属般早早便等在贡院门口了。 会试一共考三科,今日考最后一科,考前面两科时,为不影响万澈状态,万朝云从来不去打扰,也不让俗事打扰到他,是以半个月没见到万澈人了。 柳眉环视了眼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富贵的,清贵的,清苦的,不同的人,脸上的神情在此时出奇的相似——期盼。 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有着期盼的神情,期盼即将出来的学子能高中,期盼着他们光宗耀祖。 万朝云自然也是期待的,盼着万澈高中,毕竟他年纪不小了,再不中,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王慧怡今日也来了,她兄长第一次参加会试,以前她都是站得远远的,但今日她站在万朝云身边。 “你就是温家表姑娘万朝云?”她明明知道,却明知故问。 万朝云以前并不认识她,不过这般拐弯抹角讲话,又似有过节的,想必便是王家女了,淑妃现今还只是个奶娃娃,肯定是不能出来作妖,看年纪,一猜便知是王家长女。 微不可查的看了眼边上的宋是真,只见她神情淡漠,仿佛没听到般。 “正是,不知你是?”她也明知故问。 “上次给你去帖子,请你参见花会,你不得空,没想到今日在此处碰见,真是有缘。”她脸上表着得体的笑容,任凭谁看了,都要夸一句举止有度,大方。 万朝云脸上也有笑容,丝毫不落下方,贵族什么做派她就什么做派,甚至比王慧怡显得更像贵族。 “实在是对不住,辜负了姐姐的好意,下回妹妹做东,再给姐姐赔礼道歉。” 王慧怡脸上笑容僵了一下,心里大骂道;‘谁是你姐姐!’ 但脸上的笑容也只是僵了一下,她很快调整状态,和气道:“妹妹这是在等你父亲?” “是呀。” 王慧怡派人打听过,万澈都三十多了,这种年纪的人,基本都是考了好几次都考不中的。 瞬间,她心底便更轻视了,“我也在等我哥哥,我哥哥今年十九,第一次科考,我娘和我爹说了,不过是来走个过场,他还年轻,第一次不中也没什么,多的是考了几十年也没考上的,你说是吗?万家妹妹。” 早在她那句温家表姑娘万朝云便看明白了,她就是在看不起万家家族势微。 “是呢,多的是从十几岁便开始考,考到六七十还没考上的呢,不过姐姐的兄长肯定不是那种蠢人。” 万朝云笑眯眯回话。 蔷薇胳膊碰了下柳眉,柳眉福至心灵,秒懂她的意思,立刻便接话道:“我们家爷可是辞官科考的,这几年忙公务去了,都没时间温书,考不上也没什么,又不是那种天天在书院泡的。” 不二妃 不二妃 176 美好的期盼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今日的风格外和煦,云层中打下的朝阳也比前几日暖和了许多。 但王慧怡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她摆出副说教的姿态对万朝云道:“万家妹妹,你家门丫头都这么没规没矩吗?主子在说话,有她插嘴的份儿?” 万朝云的神色也跟着冷下来,说教的姿态摆得比她更高,“你也说了,是我家的丫头,我家丫头没规没矩也好,规规矩矩也罢,都是我家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说教了?” “你!”王慧怡没想到看起来软绵绵的万朝云会唇齿反击,而且说话如此凌厉,丝毫不惧怕王家的势力,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这什么态度?”她声音拔高,瞬间吸引了大部分人注意。 然而,万朝云的神情瞬间由说教变面无表情,她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镇定自若,丝毫不慌,“妹妹先谢过姐姐,但我的丫头出言维护我爹有何错?在姐姐眼里,我爹爹是三十多岁了还未高中的蠢材,但在我家丫头眼里,他是一家之主!诸位评评理,有这么埋汰人的吗?” 众人闻言又纷纷拿异样的眼神看王慧怡,甚至有人出言道:“多的是人从十几岁开始考,考到三四十也没考中的,自古以来,十几岁考中的凤毛麟角,二十多岁考中的便已是天才,这位姑娘家中可是出了天才?” “王姑娘哥哥今年十九,可能会中哦。”柳眉被自家姑娘出言维护,感动得一塌糊涂。 “原来还未中啊,还未中说什么?说不定还要考个十年八年呢,到时候也差不多三十了。” 周围的人,好些人的或是夫君,或是儿子,或是兄弟都是考了好几次没中的,三年一考,考两三次年纪就上去了。 是以,王慧怡这话完全是在捅马蜂窝。 王慧怡闻言气得狠狠瞪万朝云,两个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找人评论,她不要脸? 万朝云淡然自若的看着她,大庭广众怎么了?说别人还怕被曝光呀? “你给我等着。”她突然凑到万朝云耳边撂了句狠话,然后带着丫头狼狈而逃。 “随时奉陪。”万朝云笑容灿烂道。 恰好此时贡院的门开了,陆陆续续有学子从里边出来,方才帮万朝云说话的大娘冲着儿子便去了。 人潮涌动,万朝衍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他将万朝云等人带到墙边马车旁,站在车辕上盯着贡院门口。 万澈是后面那一拨出来的,待他冒头时,贡院门前已走了大半人。 “五叔!”万朝衍扬声喊道。 万澈寻声看来,见侄儿站在马车上向他招手,他忙与身边的学子揖礼告别,才快步走来。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用来接吗?”万澈心里暖暖的,不过心里还是颇不好意思。 三十多的人了,还要人接…… “五叔,今日五味居有家新铺开张,您今日正好考完,可以放开的喝,走,位置我已经命人留了。”万朝衍开心道,他今日天还没亮便起身去忙了,好在终于没来迟。 说起吃,柳眉最开心了,她期盼的看着万朝云。 万朝云一挑眉,也开心道:“走,今日所有人都放开吃。” 柳眉闻言瞬间开心得飞起,她摸摸肚子,得意道:“昨日我便知道今日开张,然后昨夜没吃饭,早上朝食也没用,哈哈哈。“ 万朝云:“……” 其他人:“……” —— 五味居自助在京城最中心的位置,也就是皇城边上,铺面很大,远远看去,恍如个小型宫殿,四面八方都有路通往此处。 每一条路上都排了长长的队伍,达官显贵,普通老百姓,外来科考的考生,形形色色的人,都很有素质的排着。 不是他们不心急,而是五味居跟别的店铺不一样,后台实在太硬,今日,八个股东,明面上来了七个,有心人已打听,便知道,这个东家们都出自什么家族。 一两个还可为难一下,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但七个,京城贵族圈的半壁江山啊,谁吃饱了没事去搞事? 不过也有其他因素,京城本便自成规则,书香门第的住在一个片区,武将住在一个片区,富商有是另外几条大街,是以四面排队的人,也都分了三六九等。 普通老百姓排一路,书香门第的排一路,武将领一路,寒门学子还自有一路。 各阶层的人遇不到,摩擦便少了很多,场面秩序更好维持。 万朝云撩开竹帘看了眼长长的队伍,道:“柳眉,你带青欢他们几个去一楼吃吧,蔷薇跟我去二楼。” “好!”柳眉有经验,二楼远没有一楼自由,也没一楼有气氛,相比较二楼的雅致,她更喜欢一楼的热闹。 蔷薇有意阻止,但这几日她算是看明白了,姑娘是个和气的人,只要没坏心眼,好好办差,忠心耿耿,她便愿意宠着。 柳眉带人下车立刻欢喜的去排队,丝毫没想过要插队。 落后一步的承天帝望了眼马车上的标志,上头有个万字,他低声问身边陆信,“这就是那万朝云?” 陆信看了眼马车边上的汗血宝马,立刻点点头,“回主子,是万东家,那匹汗血宝马是她朋友的。” “这个燕浩,把朕赏给燕家的汗血宝马转手便送人。”说不上来是怒,还是乐,语气平平。 陆信听半响听出来了,主子没生气,不由得暗暗为燕浩捏把汗,也亏得主子脾气好,若换了先帝,非得问罪燕家不可。 “咦,她的丫头竟然去排队?”承天帝很显然没在汗血宝马这事上给太多注意力,他的注意力都在万朝云身上。 陆信也是一惊,“万家教导有方。” “嗯,不错。”承天帝满意的点点头。 前方万朝云的马车进了五味居,掌柜的亲自来牵马和安置马车,万朝衍亲自领着人上楼。 走进五味居万朝云还是被惊讶到了,真的很大,桌椅一排排,排列整齐有序,分很多区域,双人的,三人的,四人、五人、甚至是十人桌都有。 中央是食材区,天南海北的食材在那里都能找到。 上楼时,万朝云听到有外地学子惊喜的道:“竟然有我老家的盐酥肉!” “看多了你就习惯了,这里呀,只有你没见过的,没有他们找不到的。” “真希望能高中,然后留在京城,这家自助才八百文钱一个人,却能吃那么多种类的美食,我想带我爹我娘来吃。” “谁不想呢,京城真好,希望我们都能高中。” 多么美好的期盼,万朝云轻轻一笑,她也希望父亲能高中。 妙书屋 177 隔壁小万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二楼包厢除了有单独的空间之外,其他与楼下没什么区别,食材还是需要自己拿,除非极个别特殊贵族才会有人伺候。 蔷薇和万顺都是第一次吃,进来后懵了,两人对视一眼,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 宋是真此次只带了寒影一人,她走的风格与蔷薇不同,但同样不会。 不过好在还有个万进,他招呼了声,“你们三个跟我来。” 万朝衍此次预留的雅间不算大,中等规模,特别适合这种小家庭聚会。 三人分主次落座,然后万朝云与堂兄一左一右的看着万澈,“爹,考得怎么样?” 万澈原本想边饮茶边说,但万进三人还未归来,他只能干说,“今年比往年略有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万朝衍关切问。 “以前的题我也都看过,都是书本上能找到的,但今年的题似乎全部针对如何治理一方水土,我洋洋洒洒写了很多,都是经验之谈。” “这么说来,那些没经验的学子危险咯?”万朝云很快找到关键,“爹,现在考完了,你说一下题是什么?” “其中一题是如何做好一县父母官。” 与堂兄对视一眼,万朝云嘴角抽了抽,这好像脱离了八股? “还有一题,背景是咱们家,以你大伯父上书自罪以及后续对青州的治理为要点,让考生阐述自己的观点和想法,其中对青州百姓的解决方案不能照搬万家的解决方案,要有自己的思路。” 万朝云无语,开了挂的林见深,还真是无孔不入。 一路给他们家开绿灯,还奋斗个屁?直接就能走上人生巅峰了…… 万朝衍与万澈两人当然不知是林见深暗中帮忙,就考题一事议论开了,“这般以来,那些埋头苦读的学子怕是写不出什么来了,他们没有经验,甚至有人不知万家的事。” “可不是吗,好些人出来都感叹这三年书白看了。” “也不能说白读,有真才智慧的人还是能答得出来的,这次的考题去了浮华,回归质朴,是好事。” “大部分举子若高中,基本都是要从知县开始做的,若不会治理,光会做文章也是不行,而且有些人文章做得不好,但会治理。” “对于百姓来说,算是好事吧。” 隔壁贴着墙听半响的承天帝点点头,心道这个对叔侄是干实事的,他最讨厌文章写成花,办点事却都办不好的花架子。 陆信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陛下出了宫怎就换了个样儿?竟然听墙角! “大东家,在吗?”门外恭王的声音传来。 承天帝立刻坐到座位上,半分不尴尬的道:“进来。” 恭王今日未着女装,一身银色束胸书生袍,腰间挂了块羊脂玉玉珏,手执玉扇,风度翩翩,她推门而入,瞬间,紧闭门窗略显昏暗的包间立刻明亮起来。 “都摆上。”恭王让了一步,把身后的五味居伙计让了出来,七八个伙计的样子,人人手里都托着托盘,每张托盘上都有几碟新鲜食材。 伙计也不乱看,规规矩矩的把食材放下,便又排着队走了。 恭王亲自关上门,恭敬揖礼道:“大东家请。” “隔壁小万你叫过来一下。”承天帝道。 不二妃 不二妃 178 承天帝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二月十七,宜开市、嫁娶、祈福。 万朝云觉得今日自己忌出门。 恭王来请,且只请她一人时,不好的预感便萦绕心头。 安静雅致的包间,除了陆信便再没伺候的人,恭王不知遇到了何事,刚把万朝云领来便被叫走了。 万朝云望了眼主位上坐定的承天帝,心情无比复杂,这一世的承天帝不同于上一世,上一世他被俘虏过,被软禁过,堂堂帝王,整日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整个人由内而外的自我怀疑。 这一世,此刻的承天帝,全身上下充满着自信和和善的气息。 “民女参见陛下。”她压根不给承天帝编造身份的机会,直接行了跪拜大礼。 陆信心一跳,她竟知道陛下的真实身份?!谁告诉的? 恭王? 不可能啊,万朝衍都不知道陛下就是大东家…… 承天帝也是眉梢一挑,饶有兴致的看着万朝云,“你是如何知晓朕身份的?” 万朝云指了指他腰上的真龙玉佩。 陆信心头一惊,老老实实接受来自承天帝问责的目光,这块玉佩小,一般人不会特地去注意,没想到小小的疏忽让陛下被认出来了! “小万姑娘,请坐。”承天帝并未生气,脾气极好,还做了个请的手势,极有绅士风度。 万朝云没有落座,而是揖礼道:“民女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朕准你坐,你便坐吧。”他宽和道。 万朝云其实也不想站着,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客套,她还担心承天帝由着她呢,不过还好,承天帝不忍她一个小女孩儿站着伺候。 “民女多谢陛下。”她道谢后落座在末位。 “跟朕说说水代法是怎么想出来的。”他直截了当问。 两人也不熟,实在没必要寒暄,万朝云丝毫不觉得突兀,闻言飞快答道:“根据做豆腐的办法。” 承天帝哪里会做豆腐,听罢也不懂,不过他见万朝云回答得恭敬诚恳,猜测她没有撒谎,便点点头。 “那这自助的吃法呢?”他头回见酒楼还可以这么开,实在是神奇,热闹又便宜,委实是一种极好的吃法。 “当时在天极城,陈掌柜漏税,民女为帮他补税,想尽快挣够银子,便想着做少数人的生意远不如做大多数人的生意银子来得快,实属无奈之举,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好一个无心插柳柳成荫,万姑娘,朕有个问题想考考你。”承天帝来了兴致,觉得眼前小女子怎么看怎么有灵气。 万朝云立刻起身福身揖礼道:“民女洗耳恭听,不知陛下要考民女什么。” “做买卖的手段再多,也得要老百姓有银子,你说说怎么才能让老百姓有银子,人人都能上酒楼花银子。” 这个问题不属于商贾所要考虑的范畴,一般都是当官的想方设法提高老百姓收入,然后商贾绞尽脑汁从老百姓兜里掏银子。 不过,看承天帝这康健的身体,和身边大部分忠臣,他应该还能再做几十年皇帝。 未来几十年内,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必须得好好回答。 思量片刻,万朝云突然想起一个让林见深知难而退的办法。 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她现在就开始干政,承天帝肯定不能让他儿子娶一个对政事指手画脚的女子。 思及此,她眼眸笑成了弯月牙。 “陛下,民女长在民间,最知晓我们这些老百姓需要什么了,我们需要吃得饱,民女觉得陛下应该把擅长种地,对谷物有深度研究的人才聚集起来,大家一起商议一下如何种地产量更高,然后全国推广,吃饱了,才有力气干别的呀。” “有道理,这些工部都有专人。”承天帝眉头再挑,她没想到眼前女孩儿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解,若让她成长起来,假以时日,定成气候。 可惜是女子,若是男子,他定要大力培养扶持! 万朝云微愣,没想到工部有人在研究谷物产量问题,不过转念一想,工部负责水利、制造等,顺便研究一下产量也在情理之中。 回忆了遍近几年的收成,谷物产量并不高,大部分老百姓仍需要省吃俭用才能活过寒冷的冬天。 “陛下,民女以为,需要专门成立一个研究机构,大力扶持,我家屋后便有丘水田,稻米在长成之前,还会有害虫,或者生病,需要专门研究一下解决方案,然后大力推广,以提高产量。” 承天帝起初只是来了兴致考考万朝云,可听着听着便觉得极有道理,甚至纵容她继续说。 “吃饱了饭,有了余粮才能想起别的。” “有道理,然后呢?”承天帝问。 “其实,咱们大兴地大物博,人也不算多,只是大部分土地被有钱人占领了,大部分穷人没地可种,把地重新再分一分,再想办法提高一下耕种效率,不如改进一下犁田技术,收割技术,之类的……” 承天帝认真考虑万朝云的话,最后长叹一声,“其他的朕现在便可以下令去办,唯独土地再分配问题难办。” “慢慢来,其实还有其他办法。”万朝云接话道。 “什么办法?”承天帝紧接着问。 “因地制宜,比如河县,河县种稻米的人没多少了吧,几乎都种豆子了,陛下能说河县百姓过得不好吗?” 承天帝想起河县的成功立刻摇摇头,“不能,河县是成功的,前几日上来的折子说,河县已经没有任何一户算贫困了,大部分人家都有存粮,就连曾经最穷的那一户,今年都能送小儿子去书塾念书了。” “对啊,只种地吃不饱,可以干别的,我大舅舅不是要种油菜花吗?到时候炼油作坊办起来,又解决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 承天帝似乎听到了关键,“就业问题?” “对啊,没事做怎么挣银子?”万朝云反问。 “你继续说。”承天帝鼓励道。 万朝云:“……” 她无语了,“陛下,民女只是一介草民,国家大事,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陆信嘴角抽抽,您都说半天了,好吗! “无妨,朕准你说。” 不得不说承天帝真是个好人,若换做其他帝王,早猜忌,然后想办法做掉了。 顶点 179 少东家们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金乌西沉,苍穹上火烧云盖了半边天,云层之下的五味居,依旧生意红火,甚至已经开始有回头客。 万朝云在包间里与承天帝嘀咕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若不是恭王来禀报陈谦有要事禀报,他怕是要听到日落月升。 承天帝离开,万朝云终于解脱双嘴,她长舒口气刚踏出房门,便被五个比她年长的少年围住了。 “你就是万朝云?” 其中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扬声问,他和气的脸上颇有傲气,也不知他是如何将和气和傲气同时表在脸上的,很是神奇。 万朝云挑眉,扫了几人一眼,“你们想干什么?仗着人多想欺负我一个小女子?” 少年们被她这般一说,脸色立刻便变了,依旧是最先讲话的少年开口,“我们是五味居的少东家,想请你一起喝……” 他原想说喝一杯,但考虑到万朝云是女子,话到嘴边改了口,“喝喝茶,我姓林,单名一个萧,长你几岁,你叫我林萧哥哥好了。” 姓林? 吴王的儿子? 林萧哥哥? 万朝云差点被这句林萧哥哥雷得笑出声,也太中二了吧。 “见过小王爷。”她福身揖礼。 林萧点点头,“在五味居不必多礼,你要不愿意叫我林萧哥哥,叫林公子也可。” “好,林公子。”万朝云从善如流。 “我姓孙,孙膑之,看样子便知,我比你大。” 万朝云无奈,纠结年龄有用? 不同于林萧,孙膑之整个人冷冷清清,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就连声音都带着寒冬之气。 “孙公子。”万朝云点头示意。 孙膑之,孙太后娘家的人,能接受五味居的股份,应该是颇得家族器重,起码是嫡枝。 “我姓郑,郑樗。” “我姓陈,陈柏昇。” “安槐。” 五人一一做自我介绍。 这些人万朝云心里都有数,郑樗出身一品景国公府,陈柏昇应该是陈阁老的孙辈,至于安槐,则出自武安侯安家。 这几个人,每一个的来头都不小,随随便便搬出一个,都是门楣显赫。 “见过几位公子,小女子正是万朝云。”万朝云回忆了一遍,眼前这几位在将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随便跺跺脚,各界都震上三震的那种。 是以,在一开始,便要打好关系。 “万姑娘,请。”林萧和气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似乎继承了吴王的所有优点,俊朗的外表,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神情,以及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令人观之便要沉醉其中。 见到吴王儿子,万朝云不禁想起承天帝不待见吴王的原因,说起来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年承天帝还是皇子。 儒雅,风度翩翩的皇子,偶然间见了一面吴王妃姜氏,惊为天人,从此日思夜想,害了相思病。 与他同时看上姜氏的还有吴王,论相貌,吴王更讨女人喜欢,恰好姜氏也是个俗人,偏爱长得好看的。 承天帝心地善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他拉上吴王,找到姜氏,让姜氏自己选,然后姜氏选了吴王。 承天帝还被情伤困扰了好些时间,后来终于走出来,娶妻生子,但对吴王夫妻有了偏见,看到吴王便想起自己的失败,看到吴王妃便想起自己那些年的痴心错付。 于是,一有机会,他便恶心一下吴王,比如姜家的事。 但,也是一有机会,他便帮一下吴王妃,比如姜家。 姜家那件事,是把双刃剑。 “万姑娘,请坐。”林萧的声音打断了万朝云的神游天外。 她道谢后落座,下人们陆续离开,包间门关上,便只剩下几个少东家了。 “万姑娘,今日冒昧请你过来,其实是我们有事相求。”林萧开口道,他看起来和气,又是小王爷,大家自然都给他面子,是以他是少东家里的头。 万朝云挑眉,看向他,直视他那双桃花眼。 勾魂夺魄的眼眸,在万朝云眼里,一切化为本质,她仿佛看透了他的目的,让他不由自主的觉得矮了一截。 “何事?” “是这样的。”听到声音,他终于找回自己的思绪,“万姑娘年纪轻轻,便多次创佳绩,我们几个却庸庸碌碌,一事无成,是以……家里人命我等找你学习学习。” 万朝云无语,“找我学习?学什么?” “自然是学做买卖,万姑娘,你是不知道,我祖父得知你那些事迹后,把我拉到祠堂,整整数落了两个时辰,又愣是让我跪祠堂跪到天明,最后他老人家放话,若学不到精髓,就让我提头去见。”安槐哭丧着脸道,“我是个粗人,不懂做买卖,还请万姑娘赐教!” 武安侯是军功封侯,家里烧火的丫头都能练两手,这安槐的性子也秉承了武夫的耿直,有事说事,从来不拐弯抹角。 安槐开了个头,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自己有多苦。 “万姑娘,原本呢,我祖父看小王爷不会做买卖,觉得我不会也没什么,又看其他几位,更不会,就不管我了,但你太会了,一比较,我祖父整日里说我是废人,万姑娘,事是你挑起来的,你必须对我负责。”郑樗直接耍赖。 万朝云嫌弃的看着他,亏他方才还觉得叫樗这个名儿的人应该是个翩翩君子,没想到是个无赖…… “对,你必须对我们负责。” 万朝云:“……” 得,都是无赖! “你们真想学?”万朝云被几人盯得发毛,忙不迭道。 “自然。”林萧点头,虽然他们的先生常说士农工商,但他们又不是傻子,岂能被俗世的条条框框所限制? 学习,是真心的。 被逼无奈,也是事实。 “行,明天开始,你们来温府吧,我教你们。” 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嘛。 于是,翌日,天刚亮,公子们便带着小厮上门了,万朝云没出现,蔷薇负责接待,“我家姑娘说了,三年学徒便免了,但三个月学徒不能免,几位公子,请随奴婢来吧,今日你们的任务是帮忙添瓦。” “添瓦?”林萧几人满脸问号,“添瓦是什么?” “添瓦,就是给漏雨的屋顶添瓦,修补屋顶,不过我家姑娘说了,几位公子都是贵公子,屋顶便不要上了,有师傅呢,几位在下头递瓦便可。”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他们怎么有种被当免费劳动力的感觉? 顶点 180 如果古代也有朋友圈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二月的天,乍冷还寒。 尤其是清晨,几位少年的脸,还未变糙,正是细皮嫩肉的时候,不多会便累得白里透红。 饭间时万澈不忍的道:“都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你作甚要人家去做苦力?上午添瓦还没完,下午又让人去搬砖?” 万朝云亲自给父亲夹了块红烧肉,“二舅舅说让您安心在家准备殿试,这事您便别管了,他们自己愿意。” 万澈:“……” 罢了罢了,女大不由爹,随她去。 几位公子被告知自己回府吃饭,然后再来时,都惊呆了,竟然不管饭?! 蔷薇却不给他们询问的机会,话传到便回了曲安阁,留下公子们在风中凌乱。 如果古代也有朋友圈,那今日几位公子的朋友应该是—— 林萧:先表白我爱的大兴。今天是承天六年二月十八,晴。人生第一次体验庶民生活,琉璃瓦有些重,但心是充实的,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与民同乐。【配阳光自拍图】 点赞人数:吴王、吴王妃、王府管家、王府一众丫鬟、宗室各公子宗女、孙膑之、安槐、陈柏昇、郑樗…… 吴王妃评论:“娘的儿子懂事啦,开心,加油!” 承天帝评论:“嗯,比他父王懂事。” 吴王默默取消了点赞,并让儿子把自拍删了,换上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 承天帝:摔!拉黑!屏蔽!不看他的动态! 孙膑之看了全家福朋友圈,很自觉的拉上祖父自拍,并附文:太后常教导膑之,体察民情,才知民意,方能为陛下分忧。 孙太后点了赞,太后身边的嬷嬷评论道:太后开心,多吃了两碗饭呢。 承天帝……朕没加他好友! 安槐看了眼兄弟们的朋友圈,很有个性的配了张真实无滤镜图,附文:今天要搬的砖,太阳有些大,砖烫手,不过为了成功,拼了! 武安侯府的老太君第一个评论,“我可怜的孙儿啊,苦了你了。” 老侯爷第二个评论,“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都吃不了,别说是我的孙子!” 老太君怼老侯爷:“你个老不修的,凭什么虐待我孙子?!我告诉你,我孙子要累出点毛病来,我跟你没完!” 老侯爷:“痴母多败儿!” 安槐默默下了线,还是搬砖好!耳朵清净。 陈柏昇和郑樗就聪明多了,对长辈全部不可见,然后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陈柏昇配茶雾袅袅图,附文:幸好老子生在富贵人家,搬砖这种粗活哪里是我这种翩翩公子干的。擦汗 底下一片羡慕声。 郑樗配万朝云美图,并配文:今天的转头格外烫手,微风吹过我的脸庞,我很迷茫,多希望图上的小姐姐能看到我的逞强,让我去做个监工。坏笑 陈柏昇评论:梦里什么都有。鄙视 安槐:小姐姐是不可能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鄙视 孙膑之:举报!拍马屁都不走心!鄙视 林萧:是本世子举不动刀了?还是你飘了?竟敢想做本世子的监工? 郑樗统一回复:我太难啦。哭 万朝云:“……”拒绝加这群傻逼的好友。 —— 温府经过差不多两个月的修葺,终于焕然一新,所有家具都到齐了,盆景摆饰,也都没有落下。 整个温府看起来底蕴依旧,但更加富丽堂皇,既有书香门第的墨香,又有权臣府邸的气势,让人看之忍不住感叹,真是人生赢家的府邸! 造就这一切的,除了银子功不可没之外,还有温府原有的底蕴和几位公子的费心费力。 大师改造花园结束的当天,温继佑回来了,他像是特地来验收的般,时间掐得刚刚好。 万朝云倒不在意那些,她去了易通钱庄,把账划给李掌柜和大师,然后肉疼得一宿没睡好。 好在第二日便是会试放榜的日子,对万澈成绩的期待,压过了对于秒变穷人的肉疼。 虽然朝廷会有人挨家挨户的报喜,但哪里等得及?所有人都早早等到贡院前,等待着名单贴出来。 万朝云被万朝衍与父亲保护在中间,岿然不动的站着,巧的是,不远处王慧怡也在等待放榜,她挑衅的看了眼万朝云,那眼神似乎在说你爹肯定没戏! 这种未知的事,万朝云从来不评断,是以并不理会,只专心等待放榜。 很快,榜单贴出来,一面长长的墙,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许多人一竖行一竖行的找,万朝云几人也一样。 耳边不停的充斥着,“哥!你中啦!第七名!” “相公,你也中了,第二十三名。” 耳边越来越多的惊喜声音,听得人烦躁不已。 王慧怡派好几日一起找,找了两遍没找到他兄长的名字便放弃了,毕竟家人并不抱希望,第一次考就中的人太少,尤其是二十岁味道,若考中了那才怪呢。 她视线瞄向万朝云,发现万家的人还在找,她挤过去在万朝云耳边道:“我就说,有的人二十岁考不上,三十岁肯定也考不上,你就认命吧,永远做个举人之女。” 万朝云闻言轻笑,怜悯的看着她,“王姑娘,你瞎,我可没瞎。” 说罢她手一扬,指向万澈的名字,“甲榜第六。” “怎么可能!”王慧怡当即变厉声道,“你爹明明才华平平!” “你是说考官不公正吗?”万朝云脸色立刻冷下来,“王姑娘,质疑考官,可是要拿出证据来的,否则我可以去衙门告你。” 王慧怡也没蠢到授人把柄的地步,但她很快收声,“我只是惊讶罢了,恭喜万妹妹!” “不用,不缺。”万朝云说罢理也不理她,转头对万澈和万朝衍道:“爹,四哥,咱们走吧。” “走什么走?”温继佑从人群中插进来,轻蔑的瞟了眼王慧怡,冷声道:“王姑娘如此关注我妹婿,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别有所图?” “你!”王慧怡立刻羞愤得眼眶湿润,一口气憋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王家越发不成样子,竟教出这般不知体统的女儿,真是替王大人感到惋惜,养女不教,如养猪。” 王慧怡想反击,可接触到温继佑冰冷不屑的目光,哪里还说得出话?委屈得直落泪。 “得体的闺秀,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撒泼的。”说罢还险恶的瞟了眼王慧怡。 王慧怡哇一声哭出来,掩面而逃。 万朝云:“……” 突然觉得二舅舅好帅,肿么回事? 妙书屋 181 为财?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春闱高中后,便是三天后的殿试,温继佑对万澈进行了特别的指导,内容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总之,状元郎作指导,是求也求不来的事。 万朝云忙前忙后,亲自给考生亲爹做美食。 自然了,曾经的状元郎指导师二舅舅也不能落下。 两人都是男子,自然是不吃点心之类甜食的,是以万朝云特地亲自下厨做了份鸡汁脆笋,清蒸鲈鱼,蜜汁脆皮虾,蒜蓉长青菜、红烧肉、焖牛肉,以及爽口木耳、土豆丝等几个凉菜。 温继佑边吃边感叹,“到底是年轻,还差些火候。” 然后把所有菜都吃光了,汤都不剩,万朝云便用眼神问他,还差火候? 差火候,你吃得汁都不剩? 还真是不挑! 温继佑白了她一眼,对万澈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今日殿试,皇帝不上朝,百官集体沐休,温继佑便负责送万澈进宫。 作为女儿,万朝云跟到宫门口便进不去了,温继佑道了句:“你先回府吧,我去都察院处理些公务,你爹没三个时辰出不来。” “是。”万朝云规矩答道。 她规规矩矩的样子温继佑还颇为不习惯,不过他确实有事,不然非得问个究竟不可。 万朝云望了眼高高的宫墙,不由自主想起曾经的样子,就是这高高的宫墙锁了她一辈子,像一只宠物一样。 她低头,敛去眸中幽怨,脸上重新焕上笑颜,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不是吗? “回去吧。”她淡淡吩咐。 “姑娘,不去逛逛?”柳眉很没眼力见的问。 蔷薇胳膊碰了她一下,低声道:“宋姑娘今日没来,姑娘一个人逛,宋姑娘怎么想?” “也是……”柳眉知罪般吐吐舌不敢再乱说。 万朝云没有理会两人,大约是看到了宫墙,让她想起过往不开心的事,她此刻整个人恹恹的。 突然,马车突然停下,她整个人因惯性往外扑去,蔷薇与柳眉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这才免于扑到车外面去。 “怎么回事?”蔷薇厉声问。 然而外面没人回答,整条街安静得可怕,刚才还能听到小贩的叫卖声,以及孩童的欢呼声,可不过片刻功夫,那些声音都听不到了,仿佛从未出现过般。 万朝云慢慢伸手,一把撩开车帘。 瞬间,她瞳孔一缩,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冰冷的看着那些围过来的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人没有人说话,他们仿佛听不到般,亦或是没有自己的自主意识般,一步步走向马车。 柳眉早已吓得全身颤抖,面色惨白,但她还记得自己万朝云的丫头,饶是怕得要死,也拼死挡在万朝云面前,“姑娘,奴婢挡着,您先跑!” 蔷薇虽是刚来没多久,但她是受过严格调教的,断没有弃主而逃的道理,她也挡在万朝云面前,“姑娘,找机会走。” “你们两个让开。”万朝云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响起,这种情况她前世遇到过不知凡几,眼下黑衣人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她。 而,一切阻挡他们的人,只有一条路——死。 柳眉和蔷薇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挡在她面前,也只有一个死。 她不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自然不能看着她们两个死。 一把刨开两人,用不容置疑的声音道:“你们两个,一定要先活着,才能救我。” 她说完,毅然走出马车。 黑衣人愣住了,他们看到马车里本该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女孩,突然出来,然后冰冷的看着他们,漆黑有神的眸子,带着威压,将他们的气势压得死死的。 他们头回见到有如此气势的小女孩,就连上头那位都远远不如。 “谁派你们来的?”女孩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冷得令人胆寒。 黑衣人驻足了,他们心中有些犹豫。 但,命令是死命令,人带不回去,就会死。 再强大的气势,在生死大事面前,也只能让他们驻足片刻。 “废话少说,有人要你的命。”其中一个黑衣人扬声道,似乎这道声音重新给了他们力量,瞬间便扑了过来。 马车,在这一刻,四分五裂,两个丫头各自到在街角,待她们拼着一口气爬起来时,哪里还有主子的影子? 只有四分五裂的马车,被一箭当胸的马夫,以及那一滩血,在远处是受惊发狂,也被一箭射杀的马。 柳眉看如此情景,一口气没提上了,撅了过去。 蔷薇受过严格调教,这种情况也演练过,但也只是演练。 不过好在没柳眉那么惊慌,她起身背上柳眉,慢慢往温府的方向挪。 这条街已进入贵人区域,住的都是书香门第,显赫豪门,是以街上人少,走极远都看不到一个人,先前的吵闹声,仿佛是伪装出来的般。 —— 万朝云被麻袋套住,手脚被捆,嘴巴也塞了团布,眼睛看不见,根本不知被抓到什么地方。 只能感觉到他们一路疾跑,跑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听到开门的声音,又疾走了一段,她被放下。 地是平的,坐在地上很冷,很光华,可以判定她此时应该在富贵人家,因为普通人家用不起大理石做地板。 没有人理她,那些人似乎不打算问话,也不打算放开她,更不打算给她喝水。 此时,她渴得不行,想喝水! —— 最先得知万朝云被掳走的是万朝衍,他第一时间让人莫要声张,然后立刻去了五味居总司。 “冬青,六妹妹被掳走了。” 他一语,惊得佐冬青差点噎死,“什么?为财?” 在他眼里,掳走万朝云的人,八成是为了银子,不然为什么?万家又不是什么权贵人家,掳走并无价值。 “不像,听蔷薇的意思,那些人应该是死士。” 佐冬青更惊讶了,“死士?只有豪门大族才会有死士,东家是得罪了什么人?” “并没有,我六妹妹为人和气,出手阔绰,从未得罪过什么大敌。”万朝衍笃定道,“唯一有过不开心的也只是个姑娘家。” 王慧怡不可能派得起那么多死士,她虽是王家嫡长女,但也不够格驱使王家死士。 而王家家主也不会因为女儿被人说两句,便派死士杀人灭口。 “那会是什么人?”佐冬青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 “先别管这些,今日是我五叔殿试的日子,你现在开始,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五叔知道这件事,让他顺利过了殿试。” 妙书屋 182 无处可施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佐冬青深知万澈此次殿试对万家而言有多重要,作为万朝衍的副手,万朝云在五味居的嫡系,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带人离开了总司。 万朝衍吐了口浊气,也出了总司,七拐八拐去了五味居秘密情报部门。 这是一处极其隐秘,不起眼的宅院,周围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任凭谁看了都觉得只是普通农家,根本不会联想到五味居这三个字。 万朝衍进了门,然后从密道来到一处宽敞幽静的庭院,里面人不多,但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守卫十分森严。 “管事。”有人对万朝衍行礼。 “我六妹妹被撸,你们知道了吗?”万朝衍直截了当道。 “刚得到消息。”那人低了头。 “什么人干的?”不知不觉间,万朝衍的语气已有杀气,翩翩公子的形象,瞬间变得冷酷许多。 他此刻的心情的忐忑的,担心堂妹有个三长两短,若她有什么不测,五叔五婶该如何面对? 想,他都不敢想。 不说万澈与温氏,就只他,也不能接受活生生的堂妹出事,早在很多年前,他便将这位堂妹当做亲妹妹了。 那人递过来一张纸条,“管事,此事事关皇族,需要告知上头。” “我知道,我亲自去。”万朝衍眸子里的怒意仿佛要化为实质,幽静的宅院,冷得让人人打颤。 他的速度很快,离开后直奔恭王府。 恭王恢复女儿身后,府里买了几个丫头伺候着,不过一贯作风没变,依旧随处可见有刀剑、木桩。 穿了二十多年男装的恭王也不习惯女儿装,穿的依旧是男儿的衣裳,她此刻正在处理西部战报,此次温继佑从西凉回来,带来了许多有用的信息,以及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她正一件一件的解决。 “殿下,万管事求见。”婢女在门外低声禀报。 “请进来。”恭王合上折子,看向门口。 万朝衍敛去眸中冷意,但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冷若冰霜,恭王一愣,她头回见这般怒气冲冲的万朝衍,以往他都是和和气气的,“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请看。”万朝衍将纸条放在桌上。 纸条是打开的,无需动手便能看到上面的字,她深深蹙眉,“胆子也太大了!” “殿下,我六妹妹今年十岁,平白被人掳去,声誉必定受损,这让她以后如何在人前抬得起头来?”万朝衍豁出去般道。 恭王对自己的声誉不甚在意,但也深知深闺女子声誉的重要,她立刻起身吩咐几个属下,“你们今日听万管事差遣,本王进宫一趟。” 王府诸人:万管事就是不一样,一句话,王爷便亲自入宫! 羡慕,嫉妒! 然而并没什么用,还要听人家差遣。 恭王与万朝衍一同出门,只不过两人方向不一样,一个入宫,一个往宗室居住的片区去。 亲王府,有八百府兵,恭王带着护卫一路直奔皇宫,今日殿试,大臣们都不会入宫,是以承天帝除了亲自做考官外,便无其他事可做了。 “陆公公,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本王有要事找陛下。”恭王客气的对陆信道。 陆信虽比不上王震会谄媚主上,却也是极会看眼色,他哪里敢受恭王的客气,恭王可是现下陛下最得力的亲王。 虽然是个女的,但陛下没有撤掉恭王的封号,更从未说过要封她为公主。 这公主和王爷,从血脉上说,都是皇族血脉,但到底是不一样的,公主哪里能和王爷比? “还请王爷稍等,奴婢这便去禀报。”他恭声道。 陆信进去,承天帝正在问考话。 许是心血来潮,承天帝今年改了殿试方式,不再是笔试,而是直接问话,看考生的临场作答。 几位阁老做陪旁听,是以陆信也不好打扰。 —— 万朝云在地上滚了几滚,发现滚到墙角了,她立刻用脚踢,把木板踢得砰砰响,然而……还是没人理她。 满腹计谋,无处可施! —— 都察院。 刚斥资修葺过的都察院,处处透着被皇上看重,尤其是与隔壁大理寺一对比,简直就是亲妈的儿子,宠得不能再宠了。 刚刷过漆的柱子,在阳光下反着光。 突然,“嗖”一声,一支短刃飞来,深深扎进朱红漆的大门上,坚实的门都晃了两晃。 负责守卫的侍卫立刻四处查看,然而什么也没发现,再回到大门处,发现短刃上扎着封信。 取下来,信上写着温继佑亲启字样。 侍卫将信送到温继佑手里,忍不住问:“温大人,您得罪了什么人?” 温继佑摇摇头,“本官从未得罪人。” 侍卫嘴角抽抽,不敢说实话,只笑笑,心里道:您从未得罪人?整个都察院的人您都得罪光了好吗! 信打开,温继佑眉头立刻皱起来,他顾不得交代什么,飞速收了桌上的文书,便奔出了衙门。 奔几步,春风袭来,他浆糊般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不能慌,慌就中计了。 思及此,他快步往温府走,入了温府,被等在门口的蔷薇拦住,“二舅爷,姑娘被掳走了,怎么办?” “我知道,别着急,急也没用,在家给我守好了。”他面无表情道。 说完不再理蔷薇,直接从书房取了枚黄玉玉佩,然后直奔护国将军府。 温家与护国将军府其实并无深厚交情,不过是当年的同僚之义罢了,薄如纸。 但当温继佑亮出玉佩,护国将军府的人便将他恭敬的请了进去。 时光如梭,时间如白驹过隙,当年年少轻狂的温继佑如今三十出头了,而护国将军府也差不多该到了换主人的时候。 即将继承家业的楚沐阳也不是第一次见温继佑,但温继佑第一次登门,他先是一愣,然后便道:“温兄从未登门,今日登门,是来还玉佩的?” “当年,你将玉佩给我,允我一个要求,可还算数?”温继佑将玉佩拎在手里,扬声问。 楚沐阳看了眼黄玉玉佩,点点头,“自然算数。” “借你几个人,我不要普通死士,要最好的。” —— 万朝云踢累了,便消停下来,静静的等待救援。 突然,门开了,有人靠近。 “万姑娘,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妙书屋 183 发疯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麻袋的透气性不是特别好,加之她刚才用力过度,嘴巴又被堵着,是以此时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乍听有人来救,立刻点头如捣葱。 然而千呼万盼的解开麻袋没有来临,反而先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这些人也不说话,见不是自己的人便砍,又把万朝云独自留在麻袋里。 也不知打了多久,万朝云努力调整呼吸姿势,好不容易呼吸顺畅了,便静静的听身边那些人的打斗。 这伙人似乎势均力敌,谁也没讨到便宜,场面陷入诡异的胶着状态。 突然,一声惊呼传来,“有刺客!” 下一刻,又是兵器的碰撞声,以及人的惨叫声。 似乎是两伙人联合起来绞杀了抓刺客的,他们的身手明显不是抓此刻那批人能比的,没多会,声音便再次停下。 “你们是什么人?与万姑娘有何仇何怨?我们是来救万姑娘的!”也不知是谁灵光闪现先说话。 两伙人都分别看向自己的头。 两伙人的头在心里权衡了下继续打下去的胜算,发现胜算不大,便打算谈和,“我们是奉温大人的命令来救人。” “我们是奉万管事的命令救人。” “你们怎么证明?”两个头子同时问对方。 “那这样,我们同时将万姑娘护送回府,如何?” “成交。” 万朝云在麻袋里翻了个白眼,来救她不商量一下?万一火拼得两败俱伤,岂不是损失惨重? 正胡思乱想,麻袋解开,嘴上的布也被拿走,她整个人从麻袋里如同剥香蕉般露了出来。 重见天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心里更坚定了找个会武功侍女的决心! “万姑娘,请跟我们回府。”两个蒙着面的男子齐声道。 想必这两人便是他们的头子,都是没听过的陌生声音,万朝云分别打量了两人一眼,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 “这是什么地方?”她冷声问,不慌不忙,脸上丝毫没有十岁小女孩该有的惊恐。 两拨黑衣人都是暗暗心惊,如今警惕,她会跟他们走吗? “是安平公主府。”其中一名黑衣人头子道。 这回轮到万朝云震惊了,安平公主? 掳走她做什么? 难不成她以为用自己威胁温继佑,然后温继佑就娶她? 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或者,她只是想利用她,把温继佑引过来? “万姑娘,请随我等出去。”头子有些急。 这个时候,单纯的人会直接跟着黑衣人出去,疑心病重的人会甩开这些人,企图通过自己的能力出去。 万朝云这一世,既不是单纯的人,也不是疑心病重的人,所以,她选择不走。 “我们去会会安平长公主。”肆意张扬的笑,嘴里说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然而两个头子不敢轻视,因为眼前少女整个人都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只听她朱唇再启道:“我不能白让人给掳来,左右事情也瞒不住,要闹,就把天给捅破了,谁也别想讨到好。” 她说完,没有征求两个头子的意见,踢开脚边麻袋,阔步往前走。 两名黑衣人头子对视一眼,两人想阻止,但谁也没先开口,生怕给对方可乘之机,最终都跟着往前院去。 这是一片厢房,没什么人,就连侍卫都没有,似乎前院遇到了麻烦,他们都被调过去了。 公主的府邸都是工部建造,布局基本相似,万朝云以前正好去过其他公主府,依着记忆,不多会便来到了正院。 还未到正院,便听到前方传来吵闹声,哭泣声,哀嚎声。 前院果然是出事了,万朝云没有掩饰行踪,直接走过去,守护正院的公主府侍卫看见他们,有人过来拦,无一例外,全部被斩杀。 然而那些人还是前赴后继的扑过来,少女轻盈稳健的步伐没有停留,扑过来的侍卫一个个的倒在她脚下。 很快,一条血路杀出,万朝云站在正院门槛上。 此时的公主府正院,已看不出原有的奢华干净,盆栽倒了一地,怪石堆积而成的小假山也倒了,过不了多久便会开花的桃树被砍去七七八八,甚至连防火的大水缸也碎了一地,几大水缸的水将正院淌得面目全非。 盛装打扮的安平公主一身浅紫宫装,满头珠翠,犹如木桩子般立于中央,而她对面是温继佑。 温继佑背对着万朝云,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不过可以想象,他眼中是厌恶的吧。 安平公主看到万朝云和两伙黑衣人出现时,瞳孔缩了缩,不可置信的道:“怎么会?你们温家的死士明明全部死了,你哪里找来的人?!” 温继佑回头,看见侄女站在自己身后,神色一松,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大半,“所以你找人掳走我外甥女?你办事能不能动动脑子?” 被心上人说没脑子,安平公主眼中出现一抹痛色,不再年轻的脸更是怒容满面,近乎扭曲。 “温继佑!我跟你没完!”她尖叫起来。 万朝云走到温继佑身边,微微扯动他衣角,低声问:“好好的院子,怎么搞成这样?” “她问我,她有了别的男人,我吃不吃醋,我说与我无关,她就自己发疯砸的。”温继佑丝毫不给面子的道。 安平公主此刻是痛心又难堪,她奔溃的后退好几步,又哭又笑的,“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可笑?” “嗯。”温继佑诚实的道。 万朝云嫌弃的看了眼自家二舅,对女孩子说话能这么说吗? 不过,如果给了她希望,温继佑怕是跑不掉了,毕竟对方是公主。 “温继佑!”她再次大叫,“你就不能骗一下我?我为你,什么都不要了,公主的尊严,女人的自尊,我都不要了,你为什么就不能骗一下我?” “因为我不喜欢你。”温继佑极其诚实的道,看安平的眸没有任何波澜,犹如一潭死寂的死水,令人心寒。 “我以为,只要我坚持,你就能看到我的心意,就会被我感动,你的心是铁做的吗?”她豁出去般道,什么也不要了,在这一刻,她只想发泄心中的怨愤和爱而不得。 万朝云看向二舅舅,想阻止他在说出什么戳心窝子的话来。 然而,还是来不及了,只听他淡漠道:“人心肉长,你的心意我也很早便知道,但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努力一百年都没用,若遇到我喜欢的,我会比你主动。” 万朝云无语,替安平公主默哀。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不是男神高冷,他只是对你高冷,在他女神面前,他是热情的舔狗。 “温继佑!是你逼我的!”对面被刺激得奔溃的安平公主突然凶狠的道,“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杀了!” 随着话音落下,房屋之上的弓箭手,纷纷冒了出来,拉满弓弦,箭指万朝云舅甥两。 顶点 184 目的是什么?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二月的风,寒意甚浓。 一阵清风袭来,将对面安平公主那头乌黑长发吹起,露出她精致苍白的五官。 万朝云实在无法相信,是什么样的心境,让她执着至此? 若是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可能她们林家有这样的基因吧,想要得到谁,就一定要得到,若得不到便发狂。 多可怕的,这种人,让人不看靠近。 粗略扫了眼屋顶上的弓箭手,那些人的精神面貌跟之前遇到的侍卫比较,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弓箭手,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一看便知是日日训练不落下的精兵,而之前那些侍卫,不过是一群弱鸡。 万朝云与温继佑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眉头,这些人不是安平公主的人。 谁? 与温家过不去? 亦或者,跟安平公主过不去? “温继佑,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娶不娶我?”安平公主仍旧期待的问。 温继佑望了眼瞄准他眉心的弓箭手,再看一眼疯婆子般痴狂的安平公主,这些女人,随她母亲的样貌,容颜其实秀丽,然而他就是喜欢不起来。 最后,他低头看万朝云,只见少女也瞪着双纯澈的眸子望向她,外甥女的脸,有堂妹的影子,也与万澈有两分相似,几乎是齐集了两个人的优点,美丽,没有攻击性,看起来干净,顺眼。 如同春日朝阳下清澈见底的溪,让人眼前一亮。 容貌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还很年轻,刚过十岁生辰,人生还有很大一截没过。 说来,他尚未补外甥女的生辰礼。 还坑了她百来万两银子。 真是个不称职的舅舅,临了又连累她在此,小小的女孩儿,被人掳走,声誉有了污点,甚至可能连性命都不保。 突然,他颇为愧疚的蹲下,直视万朝云的眼睛,宠溺的问:“告诉舅舅,你怕不怕?” 万朝云已经习惯总被当做小孩,她摇摇头,明亮的眸子眨巴了一下,俏皮可爱极了,“朝云不怕。” “如果死了,会不会怪舅舅?”温继佑又问。 万朝云依旧摇头,“不怪。” “好。”他伸手拍拍万朝云的头,满意起身。 视线向安平公主投去,只见她也看着自己,双眸深情得让人害怕,“公主,我……” 他话还没说完,安平公主便害怕的打断了,“你别说了!放箭!把他们都杀死!杀死!” 她不敢听后面的话,她无法面对心仪的人,死都不肯娶她。 不能! 雨一般密集的箭‘咻咻咻’射出来,两拨黑衣人立刻保护,温继佑也将外甥女护在怀里,用身体给她挡箭,左肩中了一箭,但他一声不吭,还把箭拔了出来。 安平公主退到屋檐下,她恶狠狠的盯着温继佑,癫狂笑着,“你给本公主去死,都去死!本公主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我告诉你,本公主看上的人,不从,就得死!” “哈哈哈哈。”她笑得颠倒西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着笑着,便扑在地上嚎啕大哭。 院内,刀光剑影,似乎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想把心中所有不甘和烦闷都哭出来。 然而,越哭,越不甘,越恼怒。 突然,打斗的声音更加激烈,站在屋顶,有绝对优势的弓箭手一个个从屋顶倒下,被逼得防守的黑衣人终于找到机会冲了上去,反守为攻。 “温大人。”恭王带着人冲进来,她先打量了眼万朝云,发现她毫发无损,稍稍放心。 但很快,她发现院里没有万朝衍,不等温继佑揖礼,便急问:“衍呢?” 万朝云闻言立刻看向之前说听命于万朝衍的黑衣人头子,“我四哥呢?” 那人挡住一支破空的利箭,道:“万姑娘,我们来自宫里,方才只是为了让你跟我们走,才如此说,至于你四哥,我们没见过,既然万姑娘安全了,我等告辞。” 黑衣人丢下话,几个纵身,带人离开了安平公主府。 剩下那拨黑衣人收拾掉最后几个弓箭手,也遥遥冲温继佑抱拳揖礼,“温大人,万姑娘已找到,告辞。” “替我多谢贵家主。”温继佑抱拳回礼。 “好说。”第二批黑衣人往另外一个方向离去。 顿时,院子里清净了下来,安平公主听不到刀剑声,抬起头,露出布满泪痕的脸,“没死?你怎么可以没死!” “你闹够了没有?”恭王上前一把揪起安平,将她举起抵在门上,“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哈哈哈。”安平双眸陌生的看着恭王,突然嗤笑起来,仿佛疯子般,“十弟?哦,不对,十妹,你不装男人了?为何要恢复女儿身?莫不是也思春了吧?” “嘭!”一声巨响,门被恭王一拳打穿,安平公主整个人直接从门上被摔进了屋内。 若不是屋里被丫鬟打扫得一尘不染,怕是此刻的情形便是尘土飞扬。 “咳咳。”安平的咳嗽声从里边传来,恭王确定她还没死,走进去便再次将她提起来,犹如提一只小鸡,“说!你的目的是什么?!谁给你的兵!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安平吐了口血,厉鬼般笑了两声,“目的?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要跟男人争个高下?我不过是想得到我爱的人罢了。” “我再问你一遍,谁给你的兵!你可知,你府里的侍卫,已经越过了规矩,可论罪谋反!”恭王犹如一只狼王般,在面目全非的正院,格外耀眼。 安平公主闻言终于重视了,她看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过了?” “公主府只能豢养三百府兵,王府八百,而你这里,弓箭手都不少于三百人,你哪来的弓箭手?说!”恭王丝毫不知何为怜香惜玉,将安平吼得一愣一愣的。 安平在恭王面前,素来不敢造次,张了张嘴想说话,却突然爆炸声在身后响起。 “轰!” 万朝云站在不远处,圆睁的双眼只看到高过她好几倍的屋子,瞬间砸开,琉璃瓦满天飞,木头、木板朝她一股脑砸来。 妙书屋 185 哭什么哭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当危险来临,人的临场反应能力是平时的数倍,速度变得更加敏捷。 在千钧一发之际,足以砸死人的木头、木板,以及满天飞的琉璃瓦砸下来的时候,万朝云的速度很快,她拔腿便跑。 然而,身体的年纪终究太小,脑子运转到极致,明明可以躲过,身体却跟不上。 “嘭”一声闷响,万朝云眼前一黑,被压着倒下了。 有瞬间的憋闷,不过很快,空气便顺着越来越亮的光线透进来,她大口大口的吸气。 伸手摸了把压着自己的物体,发现有热热的液体。 “别动。”温继佑的声音传来。 听到声音,万朝云才发现挡在自己身上的是二舅舅,他受了伤,伤口正在流血。 “轰!”又一声巨响,震得万朝云脑袋嗡嗡的。 “轰!” “轰!” 巨大的声响,仿佛要将安平公主府夷为平地。 来自宫里那批黑衣人听了轰隆声,回头看了眼已冒起巨大烟雾的公主府,没做犹豫便折返。 而另一批则望了眼,没有动。 黑衣人赶到时,轰隆声已经停下,但安平公主府已被夷为平地,曾经精致奢华的府邸,此时已成废墟。 “走,救人!”黑衣人头子的声音都颤抖了。 踏进废墟,他们仔细的寻找,轰隆声过后的废墟,躺着无数恭王府的府兵,他们有的死了,有的受了伤,整个废墟,充斥着询问声。 “老三,你有没有事?大牛呢?大牛?!” “我没事,但吴老五死了。” “王爷,你们看到王爷了吗?” “快,去找王爷!”受了伤,但好歹活下来的恭王府府兵相互惨扶着,开始翻找。 起初他们看到黑衣人,纷纷捡起地上遗落的兵器准备殊死一搏,然而黑衣人却叫停了,“我们是来救万姑娘的,不冲突,别误会。” 府兵们也要找恭王,两方只是相互警惕,没有动手。 “万姑娘,万姑娘。”黑衣人没有受伤,速度很快,不多会便找到了这边。 温继佑不敢出声,他低低问万朝云,“这些人你认识?” 万朝云第一个想到林见深,应该是他的人,不然无法解释突然有人来救她。 “嗯。”她道。 她确定后,温继佑便放心了,“我们在这。”他费力扬声道。 黑衣人们寻声找过来,先是没看到人,又问了句:“万姑娘?” “在这儿。”温继佑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这回黑衣人终于确定人在何处了,原来被倒塌的墙压在底下,“快,救人!” 黑衣人都是练武的,动作快,不多会,压在温继佑身上的墙被移走,他也被扶起来。 但由于他用双手撑起墙,太过用力,一时半会弯曲的手臂直不回来,甚至不能活动。 他被扶起,露出被保护在底下的万朝云,黑衣人头子眼眶都湿润了,幸好没事! 万朝云起身,正好看到二舅舅血肉模糊的后背,以及扎在他身上的瓦片,有的扎得很深,甚至贯穿他的身体,鲜血泊泊的往外流,染红了衣裳。 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二舅舅……” “哭什么哭,没出息。”温继佑伤得很重,得救后再也撑不住,那口气落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嘴巴还是那么毒。 “是李公公派你们来的吧?”万朝云也不等那些黑衣人回答,便直接吩咐,“还请把我二舅舅送回温府。” “万姑娘,请你也跟我们回去。”黑衣人头子道。 “不行,恭王还没找到,请你们留下几个人帮忙寻找恭王和安平公主。”她不能放着两个皇族不管,尤其是恭王,她可是她在五味居的靠山。 就在黑衣人还想继续劝说的时候,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七八人模样,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不用猜,肯定是恭王。 而且,这几个黑衣人,功夫了得,战斗力不弱,但受了伤的恭王府府兵压根不是对手,基本一招便毙命。 当那七八个黑衣人见另外一伙黑衣人时,先是一愣,然后兵分两路,一路朝万朝云几人袭来,另外一路继续寻找。 “保护恭王!”万朝云立刻道。 她此刻不是万家软绵绵的六姑娘,而是执掌六宫几十年的皇贵妃,属于皇贵妃的气势瞬间散开,让小李子的人不敢说半个不字。 他们也分了两路,一路保护万朝云与温继佑,一路去寻找恭王。 两伙黑衣人,没有任何言语,瞬间交火,在废墟中打得不可开交,他们在争分夺秒,爆炸声太大,五城兵马司的人很快便会过来,他们要在那些人来之前,解决掉对方。 然而,双方实力相当,竟是打成了僵局。 没过多久,两声哨起,双方人马骤然分开,分别往各处散去。 不过片刻功夫,整个场面安静下来,只有万朝云与温继佑站着,其余人全部倒下了,甚至连疼痛闷哼的声音都没有。 “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温继佑扶着那棵快被砍秃的桃树道。 他话音落下,便听到有声音传来,“还有人活着吗?” “有!”万朝云率先出声,她怕温继佑出声,扯动伤口。 听到声音,五城兵马司的人迅速赶过来,他们先是仔细辨认,才辨认出伤痕累累的是温继佑,“温大人,您没事吧?” “死不了,恭王和安平公主不知被埋在何处,你们快找,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撑不住了。”温继佑虚弱道。 随着五城兵马司一起来的还有宋是真、青欢等人。 宋是真见到万朝云那一刻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你吓死我了。”她跑过来一把抱住万朝云,“我把寒影给你,她身手不错。” “不要,不够看,我要找更厉害的。”她吐吐舌嫌弃道。 宋是真见她还有心情嫌弃,身上又没有伤口,这才彻底放心,只是温继佑伤得太重,此时已晕在五城兵马司带来的担架里。 “是真姐,麻烦你送一下我二舅舅,恭王还没找到,我不能走。”她说完又补充道:“我四哥好像也出事了。” 她的声音不大,轻轻的,在一片喊声中,宋是真还是听到了,但她惊奇的发现,自己并没有发狂的担心。 甚至,万朝衍在她的心里,远没有万朝云来得重要。 妙书屋 186 或许还有救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姑娘,你的心是好的,但你在这里,反而碍事。”五城兵马司的人插话道。 按理说,确实是碍事,但万朝云是不可能走的,刚才她也看到了,有人要杀恭王,谁知道这些人里边有没有刺客? 是以,她必须留下来,找到恭王,确认她到底是生还是死。 “王爷刚才是为了救我和我舅舅,才来的此处,我不能扔下她不管,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万朝云不容反驳的道。 她突然锐利起来的眼眸,看得五城兵马司的人一愣,看起来明明没有攻击力的女孩儿,却能有如此可怕的眼神,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们与其在这里废话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找王爷。”她说罢转头对青欢等人吩咐道:“照顾好我二舅舅。” “姑娘,我陪着您。”青喜苦着脸道,“您赶,奴婢也不走!蔷薇姐姐和柳眉姐姐都受了伤,奴婢若不看好姑娘,她们痊愈了会生吃奴婢的。” “行吧,你留下,青欢负责照顾好我二舅舅,记住,立刻请最好的大夫,我很快就回去。”她有条不絮的安排。 五城兵马司的人不敢耽搁,毕竟温继佑是四品文官,品级不算低,若死了,他们难逃其咎,担着人便往外走,青欢忙带人跟上。 宋是真没有走的意思,“你四哥真出事了?” “我猜的,不过八成出事了。”万朝云轻叹一声道,刚才爆炸声太大,她脑袋还嗡嗡的。 “我先送你二舅舅去看大夫,然后再去找你四哥,你别担心,你四哥身边有高手保护,应该不会有事。”她安抚道。 万朝云此时心里很乱,没注意她的神情,只胡乱点点头,“拜托了。” “你照顾好自己,你爹马上便出来了。”她叮嘱。 —— 青喜扶着万朝云,在废墟里翻找,“王爷,王爷……” 占地极广的公主府,没有墙的阻隔,能远远的看到个大概,五城兵马司的人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又来问万朝云,“万姑娘,请复述一下当时情形。” 万朝云心里也很着急,但还是选择细心的复述,“当时王爷与公主挨得很近,第一声爆炸从两人身后响起,然后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再后来,我二舅舅保护的我,你们也看到了,他遍体鳞伤。” 黑衣人的事,她没有说,相信恭王也不会说的,至于安平公主,她这次就算不死,也将自身难保。 “再找找。”五城兵马司的人又四处搜寻,他们并不以为万朝云会撒谎,因为眼前的女孩,长了张让人信任的脸。 找了不下三遍,终于有人大喊:“找到公主殿下了。” 众人围过去,来到一片池塘前,安平公主的躯体浮在水上,被拖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 “没气了。”士兵探了鼻息后道。 万朝云离得进,安平公主身上没什么伤,甚至只有少血的鲜血染在衣裳上,整张脸白得可怕。 她正想说可能是喝了太多水,几个士兵便冲了过去,他们似乎知晓如何救溺水之人,不多会安平公主便吐出好几口水,恢复了呼吸。 “公主殿下,恭王呢?” 安平公主刚清醒,还在咳嗽,便被问起,脾气立刻便上来了,一巴掌拍过去,“刚才是谁允许你碰本公主的?” 救人的士兵被扇了一巴掌,但没有动,他有着极好的军人素养。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沈复刚从别处寻过来,正好看见自己的人被扇了一耳光,他立刻走过来厉声问:“怎么回事?” 他没有先行礼,而是质问发生了何事,甚至对上安平公主时,眼神带着寒光。 安平公主起身,颐指气使的道:“沈复!你的人竟然非礼本公主,本公主让你杀了他!” 沈复岂能不知自己的人并非非礼,而是救人,但安平公主素来不讲理,解释是没有用的。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他抱拳行礼,然后对自己的兵呵斥道:“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罚你十军棍!” 士兵也不觉得委屈,他明白自己的上司是什么意思,怪他自作主张救人!若不救,就不会被打,反正这种情况死了,跟他们也没关系。 万朝云懒得看安平公主那张丑态百出的脸,她只担心恭王,“大人,可有找到王爷?” 沈复摇摇头,声音沉沉道:“没有。” 话音落下,他没有再说其他,很快便吩咐,“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王爷!” “你们找我十妹?”安平公主突然道。 众人看向她,依旧是沈复说话,“公主知晓王爷在何处?” “老天真是不公平,都是先帝血脉,她是王爷,而我只是公主,她能养八百府兵,而我只能有三百侍卫,她有封地,我没有,呵呵。” 她答非所问。 沈复又耐心的问:“公主殿下,还请您告知王爷的下落。” “罢了,姐妹一场,我也不能真不管她。”她一指边上那片宽大的池塘。 几乎是瞬间,沈复的身体便跳入了池塘,丝毫不在意寒冷的池水。 其他会水的士兵,也纷纷下水寻找,不多会,一具湿漉漉的躯体被捞了出来。 相比较安平公主,恭王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按理说如此多伤口,早该找到的,但池塘一片浑浊,而且,池汤边还倒着府兵,血水早已染红池塘,便被忽略了。 “王爷,王爷?”沈复大声喊着。 然而,满身伤痕的人听不到,往日里雄风万里的恭王,此刻面色苍白,双眸紧闭,仿佛要离开这个并不怎么美好的世间。 所有人都挤了过去,很快将安平公主遗忘在原地,她苍白的脸露出恶毒的神色。 万朝云也跟着挤过去,此时没人会管她,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恭王身上。 沈复如法炮制,企图像救安平公主般救恭王,但似乎救不过来了,许多士兵都露出悲痛神情。 恭王平日里去军营,从未像别的王爷般摆架子,很平易近人,尤其体察入微,明白他们需要什么。 但有时候,有些事实,他们不得不接受。 “没呼吸了。”士兵颤抖的道。 恭王在沈复心里,比一百个安平公主都重,他怒斥属下,“你胡说什么?!王爷怎么可能没呼吸?!” “大人……”士兵无奈,但接触到沈复充血的眸子,什么话都不敢继续说了。 “或许,还有救。”万朝云弱弱道。 () 搜狗 187 怎么死的?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怎么救?”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往往会死马当活马医。 沈复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只要有人说能救,他便会排除万难去支持。 万朝云走过去,站在恭王面前,“放开她,让她的身体仰卧。” 沈复见她认真,气势也极强,便依言照做。 “走开。”万朝云蹲下,仔细检查恭王的口鼻,发现口中都有些污泥,她招呼青欢,“把王爷口中的污泥清理干净。” 青欢一身伺候人的本事,做起来也没那么难,很快,污泥被清除掉。 万朝云扯了扯把恭王衣领,衣领松了才罢手。 做好这些,她伸手捏住恭王两腮,迫使她张嘴,然后把舌头拉了出来,“托住,让她的头部后仰。”她对沈复道。 沈复立刻照做,已不敢质疑万朝云了,见她有模有样的,仿佛真能救人般,让他看到了希望。 这些动作,以极快的速度完成,没用多少时间。 万朝云一手捏住恭王鼻子,一手捏住她的两腮,深吸一口气,便开始人工呼吸。 她年纪还小,人工呼吸对于她而言已经属于力气活了,也不知口对口吹了多少气,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恭王快点恢复呼吸! 有时候,做事情,都是靠着一口气,此时的万朝云便是,就算手酸得没了力气,也不敢懈怠。 不知吹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恭王终于恢复呼吸。 听到激烈的咳嗽声,万朝云虚脱般坐在地上,摸一把额头,才发现已满头是汗。 “王爷,您觉得如何?”沈复一个大男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恭王好不容易咳完,劫后余生的她扫了眼士兵们,最终视线停留在沈复身上,“你们救了我?” “是万姑娘救了您。”沈复边抹泪边道,又哭又笑的,甚是滑稽。 其他士兵亦是,有的没忍住,激动得哭出声,“王爷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恭王视线落在万朝云身上,身边的小女孩已累得虚脱,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却平稳极了,仿佛小小的躯壳里住着并非十岁灵魂般。 不得不说恭王看人很准,万朝云这具小躯壳里住着的,确实不是十岁小孩。 “多谢,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万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她身上有伤,不方便起身,便直接道。 就算没有别的动作加持,恭王的话,依旧一诺千金。 万朝云咧嘴一笑,努力将这件事淡化,“没事啦,民女只是想,您是民女在五味居的靠山,没了您,民女不得被欺负呀?所以,您有事,民女肯定义不容辞。” “你倒是有意思。”她也跟着笑起来,“不过,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以后,不光做你在五味居的靠山,别的地方也是你的靠山。” “嘿嘿,多谢王爷。”万朝云装作欢喜的拼命点头。 恭王谢了救命恩人,立刻便想起还有事没解决,她收了笑颜,沉声问沈复:“可有查到可疑之人?” “回王爷,还未来得及。”沈复恭敬答道。 此时的恭王,全身湿漉漉的,衣裳贴着肉,凸显出她的好身材,但沈复不敢看,其他士兵也不敢看,都恭敬的低着头,哪怕是余光,也不敢多瞄一眼。 万朝云暗暗心惊,恭王在这些士兵心中地位还挺高,与安平公主一对比…… 不对,安平公主根本没资格跟恭王比。 她不过是个纠结于情情爱爱的小女子,三观还不正。 恭王,可以用顶天立地才形容,她是遮天蔽日的大树,可为他人遮风挡雨。 而安平公主,在大树下乘凉后才要砍大树。 云泥之别。 “咦,公主怎么睡在地上。”万朝云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安平公主,她此时正曲卷着躺在地上,整个身体呈现出会产生不适的姿势。 众人闻言,皆不以为意,但离得近的士兵很快发现问题所在,“公主殿下?” 安平没有回,士兵又喊了声,“公主殿下。” 还是没有回应。 连续几声后,安平都如同没听到般,这时,大家都慌了。 沈复亲自扶着恭王起来,她忍着身上的伤痛走到安平公主身边,“皇姐?” 安平没有应,甚至圆睁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皇姐?”恭王弯腰推了她一把。 缩卷着的安平公主嘴角溢出口鲜血,同时圆睁的眼睛,鼻孔,耳朵,也同时溢出鲜血。 “皇姐?!”恭王伸手探了下鼻息,发现安平公主已经没了气息。 “怎么回事?”她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刚才我明明护着她,她没受什么伤,怎么会突然没了呼吸?” 沈复一听王爷竟护着这女人,而刚才这女人还不想救王爷! 死了,也活该! 只是,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刚才还活蹦乱跳,打人也极有劲。 “刚才可有看到可疑之人?”沈复问。 士兵们面面相觑,刚才他们一门心思全在恭王身上,哪里还注意安平公主? 是以,所有人都摇头,并齐声道:“没有。” “怎么可能?查!”沈复虽然讨厌安平公主,但活生生的人,就死在他身边,这事不简单。 作为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他绝不容许这件事糊里糊涂过去。 “先送王爷回府吧。”万朝云也不甚关心安平公主,她之所以死,不过是被灭口罢了,那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不是她的兵,自然是有主的。 虽然不知道那些兵的主人是谁,但可以肯定,杀死安平公主的人,绝对是那些弓箭手的主人。 “对,王爷,微臣先送您回府。”沈复立刻道。 恭王心里藏着事,而且身上确实伤势过重,拖不得了,便点点头,“后续的事,按流程走吧。” “是。”沈复看也不看安平公主一眼,扶着恭王离开了废墟。 很快,京兆尹的人也来了,后续的事正好可以交给他们。 这些万朝云都管不着,她与恭王同一辆马车离开,恭王躺在马车上,勉强挤出丝笑容问:“可是担心你四哥?” () 搜狗 188 一波未平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不担心,是假的。 万朝云点了点头。 她低着头,在昏暗的马车里,看不清神情,不过恭王自动将她归类于受惊的小孩,很照顾。 “来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跟万姑娘去温府。”她把自己最后见万朝衍的情形说出来后,低声补充道:“你放心,我会找到你四哥的。” “是。”是沈复的声音。 公主府与恭王府距离不是很远,马车平稳的走了一段,便该到分开的时候,万朝云起身下马车,对着马车福身揖礼,“多谢王爷。” “该是我谢你才对,快回去吧,你二舅舅应该伤得不轻。”她很感动万朝云能留下来找她,若她没留下来,她恐怕已经被宣告早逝了。 人生才过去一小半,她怎么能死呢? 万朝云没有再客套,上了另一辆马车,直奔温府。 路途有些远,马车快马加鞭的赶,赶到半路还遇上出来寻的万澈。 “爹。”她喊了声。 万澈听到声音,惨白的脸才有了些许血色,他双手颤抖的捏了捏女儿的脸,还好还好,温度还在,又仔细检查她身上,衣裳上有鲜血,但没有伤,他更放心了些。 不过他刚才看了温继佑的伤,真的是遍体鳞伤,后背没有一块好肉,是以,他还是很担心,担心女儿,生怕她也有什么不测。 这一路走来,在脑海里想过无数可能,唯独一种是他不敢想的,可不知为何,忍不住要去想,越想心越怕,怕得通体生凉。 “爹,您的手怎么那么凉?”万朝云把父亲拉上马车后问。 万澈死死盯着女儿,仿佛在担心她随时会飞走般,“没事,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过二舅舅伤得挺重。”万朝云接话道,比刚才更危险的事她都经历过,是以,早已习以为常。 万澈也是狐疑,按理说女儿应该被吓得六神无主才对,可这一对比,他怎么觉得六神无主的那一个是他这个做爹的? “真没事?”他还是不放心的继续问。 万朝云无奈的拉过万澈的手,“您摸摸,女儿不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吗?爹,您顺利通过殿试了?” 万澈彻底无语,他都要担心死了,她还有心情问殿试? “爹,您不会没参加殿试吧?” 不好的猜测在心头升起,万朝云瞬间便握紧拳头,“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事,否则我让他好看!” “行了。”万澈戳了下女儿的额头,“殿试之前我还不知道你们出事,过后才知道的,佐冬青都告诉我了,你四哥让他阻止了那些人,不过还真有人打算在我上场之前告诉我。” “那人呢?”万朝云立刻问。 “也不知我们得罪了谁,那人被佐冬青的人抓住,立刻便自尽了,还是个太监,女儿,咱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万澈见女儿没事,活蹦乱跳的,还有心情问别的事,提起的心便彻底落下。 不过经万朝云这么一问,他便越发觉得整件事都透着诡异。 “并没有。”万朝云摇摇头,王慧怡有那么大本事? 绝不可能是她。 “难道是咱们挡了谁的路?”万澈又分析。 万朝云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眸闪过锐利光芒,她想起来了。 ——郕王! 郕王的人在查恭王,而万朝衍是恭王信赖的人,宋是真看见过。 现如今想来,郕王应该是想用恭王女儿身的事实弹劾她欺君之罪,但恭王提前爆出了自己的女儿身,承天帝还包庇她。 郕王见欺君之罪这条路走不通,就打算…… 也不对呀,他怎么能断定恭王一定会去安平公主府? 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才如此笃定? 整件事,表面上看,似乎是安平公主爱惨了温继佑,然后抓了他外甥女,逼迫他前去公主府相见,跟恭王没什么关系。 背后之人这么九曲十八弯的做,是为何? 又或许,恭王只是意外之喜,那人的目的只是简单的想除掉她? 万朝云想了一路,万澈问她万朝衍为何还不见人,都没听见。 万澈又问了两遍,“朝云,你四哥呢?” “啊?”万朝云回过神来。 “你四哥呢?”万澈忧心的看着女儿,难道之前的镇定不是镇定?是被吓傻了? “可能被抓了。”万朝云不打算隐瞒。 万澈一惊,“怎么回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的心脏快经受不住了,万朝戎和万朝弘的不争气,让他痛心不已,是以,对万朝衍便生出许多期望来。 若万朝衍出了事,他岂不是对不起兄长? “恭王是受四哥之托入宫求陛下,然后才带人闯公主府的,四哥与王爷分开后,目的是去公主府救我,但他始终没出现,后来也找不到人。” 万朝云与父亲般,心里都是担心和焦虑,万朝衍虽不是她同胞兄长,但却胜是同胞兄长。 “是不是五味居得罪了什么人?”万澈呢喃,还未到温府,他便要下车,“我去京兆尹报案。” “爹,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都知道了,王爷也派人在找,您放心,五味居也有自己的人手,现在好多人在找四哥呢,您就别去了,外面乱。” 万澈看着拉住自己的女儿,她不急不躁,沉稳得不像个孩子。 是了,女儿何时像个孩子? 这京城,水深如海,她却能游刃有余。 他此时云山雾罩,她却清明透亮。 “爹,最近少出门,女儿觉得,这只是个开始,更可怕的还在后头。”她无比笃定的道。 万澈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像是有冷箭袭来般,打了个激灵。 “谁说的?”他还是无法相信,一个十岁女娃能懂他都不懂的事? “王爷。”毫无心里负担的撒了个小慌,反正万澈也不可能去问恭王。 听到‘王爷’两字,万澈闭嘴了。 “万姑娘,到了。”五城兵马司的士兵道。 门外,负伤的蔷薇和柳眉以及先回来的青欢等人都等在门口,看见马车,立刻迎上前,“姑娘?是姑娘回来了吗?” 万朝云撩开车帘,便见柳眉抱着受伤的手臂又哭又笑的杵在那里。 189 我的老腰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下了马车,几个丫鬟噗通便跪下了,其中柳眉带着哭腔道:“是奴婢没保护好姑娘,奴婢该死。” “奴婢也没保护好姑娘。”蔷薇也跟着说。 两人此时无比羡慕寒影、寒烟,练过,可能结局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那轰隆声,和漫天烟雾,她们可都是看着的,当时柳眉听了声音,立刻便晕了过去。 万朝云笑着将人扶起,轻轻替柳眉拭去脸上泪痕,并拍拍她肩膀,“行了,这不没事吗?走,去看二舅舅。” “奴婢已经跟寒影说好了,以后跟着她练武。”柳眉越说哭得越凶,最后话都含糊不清了。 万朝云笑容渐渐变得无奈,“你之前不是跟是真姐学过?” 柳眉:“哇~~~~”哭得更伤心了,练过还如此的不堪一击,真是双重打击。 “对了,是真姐呢?”万朝云看了一圈没找到宋是真,以她的性格,按理说她应该在这里等才对。 不对,按她的性格,应该出门找才对。 “宋姑娘把二舅爷送回来后,立刻便出门了,寒烟和寒影都带走了。”蔷薇回话道。 果然,她不可能坐在府里等消息。 “先进去吧。”万朝云道。 她话音刚落,一骑快马过来,众人回头,发现是宋是真的逐日,她的马背上除了她以外,还多了个人。 万朝云与万澈对视一眼,都期盼她背后之人是万朝衍。 然而,人下马之后,两人都失望了,来人不是万朝衍,而是宋是真在半路遇到的太医。 “我的老腰。”老太医下马后,扶着腰哀嚎。 逐日太快了,一阵风般,他老胳膊老腿,哪里受得了? 偏偏下马后,宋是真也丝毫没有手软,拉着他便奔向温府大门,“慢点,慢点!” “宋姑娘,我领太医进去吧。”万澈立刻上前接受,生怕暴躁的宋是真将太医拎废了。 太医也知道宋是真情急,但他年纪大,哪里受得了那般快的速度,忙猫到万澈身后,警惕的看着宋是真,“病人呢?”他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太医请跟我来。”万澈立刻领人进府。 万朝云也跟着进去,边走边问:“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凭空消失一样,毫无踪迹。”宋是真气馁道,“京城……藏龙卧虎,远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这一点万朝云自然知道,京城的水,深不见底,深不可测。 一行人快步来到东正院,此时温继佑早已昏迷,大夫处理过伤口,但医术终究及不上太医。 而温家已然败落,温继佑又只是四品,根本没资格去太医院请太医,若不是恭王开口,太医不会登门。 看了处理过的伤口,太医又改动了些,用上太医院给皇族用的上好疗伤药,才道:“忌口的东西之前的大夫想必已经说了,你们严格执行即可,老夫明日还会再来,这是太医院特制的药膳,温大人暂时是吃不了,但可以喝汤,过几日他能正常吃了,再吃。” 太医说罢递过来一份单子,和几瓶药,看了眼之前大夫写的药方,他提笔添了一味。 “太医,我二舅舅何时能醒来?”万朝云忧心问。 这是太医经常能听到的问题,几乎每个病人的家属都会问上这么几句,他看了眼温继佑紧闭的双眸,叹口气道:“伤得太重,至于何时醒来,就看他造化了。” “不可能啊,王爷的伤势比我二舅舅还要重,她都没昏迷不醒。” 万朝云话音刚落,便接收到老太爷不满的眼神,“王爷是练武之人,温大人是文官,能一样吗?” 这……万朝云无法反驳,若再反驳,老太医怕是要直接说温继佑是只弱鸡了。 “那还能醒过来吗?”万朝云立刻端正自己的态度问。 老太医给了她一个算你懂事的眼神,“放心,醒肯定是能醒过来,就是有些晚而已,若造化好,明日便醒,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听了,自动忽略后面的话,只要能醒过来就好。 “老夫就先走了,记得床前时常要有人照顾,不可喝凉水。”老太医再次检查了一遍没有疏漏后道。 “是,多谢太医。”万澈行了个大礼。 “不必客气。”太医扶着老腰避开宋是真所在的位置,警惕的出了屋子。 万澈亲自送太医,派万顺用马车把太医送回家。 —— 看着包成粽子的二舅舅,万朝云感慨万千,二舅舅嘴巴虽然毒了点,但肯舍命护她,这世上肯舍命护她的人,怕是没几个。 “你去吃点东西,然后歇歇,你二舅舅这里有我,养好了精神,还要找你四哥呢。”送走太医的万澈回来道。 万朝云身体年龄小,确实已是疲惫不堪,脑子快处于浑浊状态了,她点点头,吩咐青欢:“去取被子过来,我就在隔壁睡。” “是。”青欢立刻下去。 “姑娘,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菜,奴婢让他们端过来?”柳眉终于不落泪了,不过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嗯。”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有精力接接下来的事? —— 不同于温府,有香喷喷的饭菜,软乎乎的床。 这是一处冰冷,散发着恶臭的地牢,水滴答滴答的滴在地上,发出让人心浮气躁的声响。 万朝衍被捆住双手吊在半空中,他此时已经昏迷,身上被有倒刺的鞭子打得血肉模糊。 “倒是个硬骨头。”一满脸横肉的大喊在不远处的门边喝酒。 坐在他对面的,是刀疤脸,手里端着土碗,碗中装满了烈酒, “有他开口的时候。”刀疤冷笑着看了眼不远处摆成一排的刑具,脸上闪过享受的神情。 横肉与他极为默契,秒懂他的意思,目光也顺着看了过去,此处别的没有,但有酒有刑具,“哈哈哈哈,来,干!” —— 被吊着的万朝衍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泼在身上,他迷迷糊糊中醒来,几乎黏在一起的双眼努力裂开一条缝,他先是看见火光,然后才看见两个人。 他脑袋很晕,不多会,两个看成了四个人,四个人变成更多的人,然后又陷入了昏迷。 “他娘的,这么不经打?”横肉愤怒的拿起烧红的火钳,贴在万朝衍身上。 感受到痛,万朝衍的意识再次恢复,他努力睁开眼睛,可双眼却睁不开。 横肉与刀疤发现他恢复了意识,立刻便问:“说,叶落山庄在哪里!” 叶落山庄,五味居情报总部。 妙书屋 190 画图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天刚擦亮,万朝云便醒了。 偌大的温府,谁也不敢发出声响,只有风吹起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鸡鸣声。 “姑娘,不再睡一会?”柳眉一只手挂在胸前,不肯休息,非要来伺候,万朝云便也由着她。 “不了,你去取笔墨来,我要用。”她下地,一面穿鞋一面吩咐。 柳眉忙去取,留下蔷薇等人伺候,蔷薇身上也有伤,不过没柳眉的重,柳眉的手骨头错位,昨日才正的骨。 “姑娘,爷昨日守了一夜,二舅爷呼吸很平稳,您放心。”蔷薇知晓她担心,便先禀报。 别人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自己亲眼看一眼,万朝云穿戴整齐,口也没漱,蓬头垢面的便去了隔壁。 万澈还在,他当真守了一夜,此时看起来更加憔悴了。 万朝云蹑手蹑脚进去,声音很轻,不过还是没瞒过万澈的耳朵,他回头看女儿,不赞同的低声道:“怎么不多睡会?” “爹,我不困,你来守着二舅舅,你去休息吧。”万朝云看了眼温继佑,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比昨日好了些。 万澈摇摇头,“我不困,我得守到太医过来,昨夜你二舅舅呓语了几句,这情况我要亲自告诉太医,我怕你说不清楚。” 万朝云也不再劝,她退出房间,洗漱梳头后,简单了喝了两口粥,柳眉恰好也取来笔墨,摆在隔壁的花梨木圆桌上。 “蔷薇和柳眉留下,其他人去忙吧。”她吩咐。 说罢,落座在圆凳上,提笔开始画,起初蔷薇与柳眉都不知她要画什么,但看着看着便明白了,这是一副京城的布局图。 京城的布局以皇城为中心,然扩散开来,先是各大衙门,比如都察院、大理寺、六部、光禄寺、翰林院等,然后才是宗室、清贵、勋贵、各大豪门的宅院,慢慢远去,便是普通老百姓的居所。 至少百万人口的京城,是青州城的数倍,人流量更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多,往来的商贾,探亲的外地人,赶考的考生,外邦客商、使团,等等。 巨大的城池,关系错综复杂,街道、小巷,多不胜数。 想要找一个失踪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是以,必须针对性的去找。 渐渐的,京城地图的大概轮廓画了出来,蔷薇忍不住想,姑娘才来京城多久?竟能把京城的样貌画得如此精准。 —— 恭王府。 承天帝亲自出宫探望受伤卧床养病的恭王,并带来了数百御林军暂时保护恭王府。 “臣……”恭王想起身行礼,却被承天帝拦住了。 “别动,朕都问过太医了,你伤得不轻。”他心疼的道,这个妹妹帮他良多,又忠心耿耿,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在他眼里,这个妹妹胜过其他所有兄弟姐妹。 这一点万朝云是万全同意的,前世承天帝被俘,恭王亲自去救,最后毁了容颜,一手创下的五味居也垮了,不是亲人,做不到这一步的。 “臣多谢陛下。”恭王依旧在床上行了礼。 承天帝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养伤,一切有朕。” “陛下,万朝衍还没找到。”恭王直奔主题,这个时候不适合寒暄太久。 承天帝点点头,神色无比凝重,“他知道的太多。” “陛下放心,他是不可能出卖我们的。”恭王立刻打包票。 “朕信你,你信他,那么朕也信他。”承天帝愿意给出最大的信任,毕竟他实在无法控制心中的那股子善良。 不过说完,他皱眉道:“你与深儿都叫朕小心郕王,难道这事跟他真的有关?”之前不过是猜测,林见深叮嘱他,他才让恭王恢复女儿身的。 恭王先是惊讶于‘深儿’两字,然后才答话,“他太狡猾了,臣刚查到点什么,他立刻便毁灭了证据,他比臣想象的还要藏得深。” “朕还是想不通,郕王跟安平素来没什么交集。” 恭王也疑惑这一点,她就像顺带的一样,事情的表面,似乎真的只是安平为了逼温继佑,“可弓箭手和炸药哪里来的?” “京兆尹、刑部、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跟朕禀报过了,京城最近没有流入大批量炸药,这些炸药可能是日积月累来的,可谁会费尽心思的,只为除去一个万朝云?” 在承天帝眼里,万家,万朝云,只不过是稍稍有些银子,比他们更富有的大有人在,根本不值得布那么大的局。 “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万朝衍,和查清害死皇姐的凶手。”恭王想起万朝衍是在她府邸附近被劫走的,安平是在她身边被杀死的,便气血上涌。 凶手太猖狂了。 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如此猖狂,若放任不管,实在无法想象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你先好好休息,刑部已经在查。”承天帝安抚道,“朕今日来,还有一事要与你商量,西凉之事,你怎么看?” 他说罢递过去一本折子,“温继佑的折子。” 恭王按下心中担忧和愤怒,先看折子,看过后她缓缓道:“虽然只是来打秋风,后来当地官员也做了补救,并没有之前报的那般真的饿殍遍野,但死人是事实,臣觉得此风不可长,知错就改是好事,但错就是错,而且,臣以为,有人在背后给西凉众部做靠山。” “朕也是如此认为,只是不知此人是谁。”他不愿用恶意去揣测臣工,办事从来都是看证据。 恭王也清楚他这一点,便道:“陛下放心,臣定会彻查此事。” “你先好好养伤,不急。” 恭王点点头,这事自然不急,因为安平的死,让沉寂已久的京城瞬间炸了锅,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还有之前安平养男宠,对温继业爱而不得,等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廷似乎并不打算管安平公主的生后名,反而所有人都在说她不珍惜自己的身份,没有担起公主的责任,甚至忤逆天子的传言也有。 而朝廷的旨意也很快传来,安平蓄意谋害朝廷命官,伤及恭王,贬为庶民。 万朝云得知情况的时候,暗暗咋舌,这是连死后的体面都不给了,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没有公主身份的安平,所有人都肆无忌惮的议论着,甚至有人以她的故事编成话本,供人观看取乐。 万朝云自然是没空看的,她画了好几张图,亲自送去了恭王府。 妙书屋 191 传说出现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今日天有些冷,外面春雨沙沙,时不时还能听到雷鸣声。 林延平对万朝云的印象跟其他十岁小孩是不一样的,是以她颇为期待这位小友上门,但她没想到的是,她来得如此快。 万朝云也没想到恭王直接请她去书房,按理来说,恭王这种负责西部战报的亲王,书房内定是有许多机密,轻易不许人靠近。 来到宽大,且摆满各色书籍的书房,万朝云惊讶的发现,陈谦也在。 陈谦,这位在她的世界里永远是传说的人物,骤然出现在眼前,她还有些不适应。 “这位是陈大人。”恭王介绍。 万朝云知道他是陈谦,当年他被处斩,她还特地去看过,当时菜市场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在为他请命,可见人心之所向。 只可惜,当时承天帝受过种种痛苦折磨,恨他扶持郕王为帝,硬着心肠不肯赦免。 说来陈谦也没什么错,当时承天帝被俘,成了离国俘虏,离国国君张口便是百万两黄金赎人,刚刚兵败的大兴哪里拿得出来? 尤其是,就算给了金子,离国也不可能放人,救又救不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另立新君。 成为太上皇的承天帝没了利用价值,离国见拿不到金子,便想着把承天帝放了,让他回国复仇,搞乱大兴朝政。 他刚回到大兴,陈谦又立刻主张将他幽禁起来。 先是抛弃,后来又是幽禁,能不恨才怪。 郕王做皇帝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没有那些没用的心软,也不会轻信奸佞,大兴在他的治理下,尚算中兴,但谁又能想到郕王最后没撑住?龙椅坐着坐着便崩了。 承天帝复辟成功,第一件事就是将陈谦下狱,根本不顾百姓的恳求,也不顾及百官的求情,冤杀了陈谦。 后来,林见深登基,才为他昭雪。 “草民参见王爷,参见陈大人。”万朝云福身揖礼,见到活生生的陈谦本人,她心中感慨万千。 前世命运多舛,最后冤死的陈谦,谁又能想到他这一世会成为大兴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 四十多的年纪,配上俊朗的五官,剑眉星目,又刮了胡子,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的样子,一身暗红官服,威严而沉稳。 “万姑娘免礼。”陈谦打量了万朝云一眼道。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比许多男子的声音都要好听,仿佛听了会怀孕般,万朝云很喜欢。 “万姑娘坐,你寻本王何事?”恭王指了指椅子示意万朝衍坐。 万朝云没有落座,她将手里卷成长筒的纸放在书案上,“这是我画的地图,或许能找到我四哥。” “哦?”陈谦先是一惊,他颇有些诧异,并审视的看着万朝云,他对眼前少女的印象,只仅限于救过恭王。 别的,便再没有了,他是首辅,日理万机,实在没时间去关注别的小事。 恭王行动不便,万朝云便直接将纸铺开,京城的轮廓便引入两人眼帘。 陈谦与恭王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震惊的看向万朝云,“这是你画的?”陈谦问。 “是。”万朝云无奈,她就知道要被质疑。 “不错。”来自首辅大人的赞赏之声。 “你画这些,有什么作用?”恭王忍不住问,她比较关心万朝衍在何处,心中满是担心,没太多精力去惊讶于其他人的优秀。 万朝云不喜欢废话,恭王问,她便直截了当的答,“这个地方居住着京城本地的普通老百姓,基本不会有什么户籍变动,这边是外来商贾居住的地方,流动性比较大,这片大部分是书香世家的府邸,这边住的大部分是将军们。” 话说多了,有些口干舌燥,顿了顿。 “这些我们都知道,你想说什么?”恭王紧接着问。 “我要说的是,这些地方都不可能有我四哥。” 恭王快被她气乐了,说一大通,有模有样的,没想到一点用没有。 “那,依你之见呢?”陈谦的看法却不同,且比恭王有耐心。 “但,这一片,不太一样。”万朝云指着另外一片区域,这片区域属于京郊,“这里,有好几家大家族的家庵。” 顿时,陈谦与恭王神色立刻凝重起来,他们都看向万朝云手指的地方,家庵,大家族关押族中犯大过错女子的地方。 一般这种地方,大部分人不愿提及,因为家庵,代表了不光彩。 不被提及,便会被遗忘,等闲人想不到。 万朝云也不会没事想起大家族的家庵,还是前世林见深被郕王关在那一片区域,她才记得。 也由不得她不记得,夜深人静时,家庵里传出来的那些撕心裂肺鬼泣般的声音,让她毛骨悚然,久久挥之不去。 郕王虽然不会轻信奸臣,但他做人还真不怎么样,他似乎没懂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 明面上是将林见深送去行宫,背地里却把他送去别处,让他自生自灭,甚至找人日行一欺负,就算在行宫里,也不给米粮,侍卫、宫女、太监都可以随便欺凌。 “我这便派人去。”恭王不想耽搁,立刻道。 万朝云闻言恭敬行礼道谢,“民女多谢王爷。” “不必客气,你且先回去吧。”恭王扯出抹勉强的微笑道。 “王爷,我也先告辞了,之前跟你商议的,我回去后便拟折子递给陛下过目。”陈谦也起身告辞。 恭王没工夫应付他,只得客气的点点头,“陈大人慢走。” “万姑娘,我送你一程?”陈谦突然低头笑眯眯的看着万朝云,就像猫咪看到了鱼…… 万朝云心头咯噔一下,陈大人不会要问她地图的事吧? “多谢陈大人。”不过能和首辅大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不可放过,首辅大人耶! 今日她若被首辅大人送回府,明日身价立刻便会涨,到时候不管做买卖,还是干别的,都要顺利许多! 此时,地牢里,万朝衍再次被泼醒,烧红的铁饼烙在他身上,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坑。 “嘴巴硬?那老子给你换种玩法。”刀疤脸上浮现出折磨人的快感,将铁饼扔回火盆,走到摆放刑具的地方慢慢挑选。 顶点 192 他微微一笑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时间,回到万朝云刚走进恭王府,尚未打开画卷之前。 就在此时,超级豪门,书香世家,簪缨世家——燕家。 燕家乍一看并不奢华,甚至很质朴,没有暴发户那些浮华的东西,但仔细一看,处处透着底蕴,从下人的举止言行,到主人的极高文化素养;从族人的亲朋好友,到家族弟子在朝中的官职;无一不体现着这个家族的庞大势力。 但,有句话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每个超级大家族中,都会有那么几个毁掉一锅汤的虫子。 而燕家这一代,被视为家族耻辱的后辈——燕浩,此时正满脸期待的扶着祖母问:“祖母,咱们什么时候去王家提亲?您不是说要给孙女娶王家嫡长女吗?您不会反悔吧?” 二老夫人闻言笑得后槽牙都要露出来了,她扫了眼今日归拢在她院子里闲话家常的女人们,一戳燕浩额头,“你呀,猴急什么?” “能不急吗?王姑娘那么好的人,若不赶紧,被人娶走了怎么办?祖母,您赶紧去帮孙女把婚事定下来呗?” 陪二老夫人解闷的女人们,多的是看不惯燕浩的,她们面上没表现,但心理却都在骂他谄媚,马屁精。 而这些女人中,小郭氏便是其一。 她左等右等,没等到燕浩拒婚,反而等到他主动要去求娶,心下便咯噔的不安起来, “浩哥儿,安平公主刚去,这个时候说亲,不太好吧?” 她故意将个死人提出来,为的便是恶心燕浩。 然而等不到燕浩接话,二老夫人便瞪了她一眼,“陛下都下旨贬为庶民了,你怎还一口一个公主?” “是,儿媳说错了,母亲教训得是。”小郭氏忙福身认错,不过心里却不以为意,被二老夫人说几句又如何? 说两句能死?反正,她是无所谓的。 燕浩都不搭理她,亲自从碟子里取了块绿豆糕递给二老夫人,“祖母,您吃。” “好好好,吃。”二老夫人立刻喜笑颜开,接过绿豆糕吃起来,“好吃。” “祖母,等孙儿娶了媳妇啊,让新媳妇给您做。”燕浩不放过任何机会,“祖母,殿试马上便要放榜了,您也知道,孙儿以前没怎么念书,功名肯定要晚些,孙儿担心王姑娘被别人抢走,祖母……” “好好好,知道你急,不过上回你过分了些,这事不好办。”二老夫人并未生气,只是觉得事情有些难办。 燕浩立刻认错,“都是孙儿的错,以前孙儿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让祖母为难,是孙儿的不是。” “知道就好,行,正好我今日也无事,天色还早,我便去王家串串门,先探探口风?如何?”二老夫人说罢起身。 “多谢祖母!”燕浩高兴得像个二百斤的胖子。 边上小郭氏狐疑的偷瞄他,难道真转性了? 如果这小子转性,真娶了王家嫡长女,那么她在这个家还有地位吗? 答案是没有! 不行,不能让他娶王家女! 小郭氏的心思活动开了,之前之所以闹出王家女这么件事,不过是想拆散燕浩和他的心上人,现在他将计就计娶王家女,立刻转败为胜…… “母亲,儿媳昨日还听说王老夫人身子骨有些不利索,要不咱们过几日再去?”她立刻出声阻拦。 二老夫人闻言,立刻关切问:“严重吗?” “严倒是不严重,但身子骨不利索,难免无暇接待您。”小郭氏也不敢往严重了的说。 “那我更得去看看。”二老夫人动作变得迫切起来,“带上前些日子得的那支老参。” 小郭氏闻言吓得脸都白了,整个人愣在当场,不过到底是身经百战的人,很快恢复正常,“母亲,儿媳陪您去。” “祖母,您可一定要让王家原谅孙儿。”燕浩扬声喊道。 —— 与陈谦一起出门,原以为是坐他那辆帝王恩赐的二驾马车,然而没想到的是,皇帝新赐了宅院,陈谦是恭王的邻居…… 不过就算是邻居,像他们这种豪门大户,占地极广,从一户去另一户,也是要走几条街的。 是的,走着离开。 外面的雨小了,就算淋在身上,也不会很快被打湿,陈谦大约是觉得屋子里闷,出门淋淋雨可以清醒头脑,便冒雨前行。 万朝云很无奈的跟在后头,毕竟她只是个小民女,人家是大首辅。 然,陈谦走着走着发现万朝云没跟上,便停下来等,“万姑娘,不必拘束。” “是。”万朝云乖巧点头,她觉得,在首辅大人面前,还是要乖点好。 “万姑娘,方便说说你是如何绘制的京城地图吗?” 果然,万朝云在心中吐槽,陈谦绝对不可能让她含糊过去,“之前到处游玩过,记得。” 之前也确实带宋是真各处游玩,勉强能扯上。 “万姑娘记性不错。”陈谦不说相信,也不说质疑,很快便转移了话题,“本官记得你大伯父,他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可能是真的没话说了吧,他扯到万全身上。 提起过时已久的大伯父,万朝云心中也是唏嘘,“嗯,民女也这么觉得。” “本官记得,当年你们万家一个家奴,一头撞在我面前,那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万朝云哑然,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还要感谢大人给万家一个机会。”她深深鞠躬道谢。 陈谦没躲开,受了她的礼,“方才本官听说温御史是你舅舅?” “是民女二舅舅。” 陈谦低头俯视眼前乖巧的女孩,她……长得真的没有任何攻击性,软绵绵的,根本看不出来是刺头温继佑的外甥女,但她身上却有一股让他觉得熟悉的气势,可仔细一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伯父是万全,一个抄家灭族大罪都敢自首的人物。 舅舅是状元郎,现在朝堂第一刺头,见人就怼的那种。 而自己又救了恭王的性命。 这一切联合起来,陈谦便觉得眼前少女不简单。 万朝云抬头,恰好接触到陈谦审视的目光,她大方接下,还咧嘴一笑。 少女皓齿明眸,笑容灿烂,充满勃勃生机,但又不去沉稳持重。 “陈大人。”恰好路过的燕二老夫人唤了声。 陈谦收回目光,极有礼数的施礼,“燕老夫人。” “陈大人,一直想找机会多谢陈大人,没想到今日在此遇上。”二老夫人压根没注意到万朝云的存在,只顾着与陈谦说话。 陈谦他有极好的素养,礼貌施礼道:“老夫人客气,本官替亡妻受了老夫人的谢,日后此事便不必再提。” 万朝云震惊,陈谦的妻子死了?怎么从未听说过? 她正要多听些,远处青欢便跑过来了,“姑娘,出事了!” 万朝云将她拉到远处,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刚才有人乔装成倒潲水的,进温府要抓老爷,被宋姑娘发现,他们翻墙跑了,然后宋姑娘追了出去,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这不胡闹吗?为何现在才来报!”万朝云立刻厉声训斥。 突然,陈谦知道少女身上的气势是什么了,那种上位者日积月累才有的威严,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 有意思,他微微一笑。 妙书屋 193 小看他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两人虽压低了声音在对话,但抵不过小郭氏会唇语,也不知她何处学来的技能,万朝云记得这种技能很难。 是以,她并不知小郭氏此时已经知道宋是真可能出事了,她压下心中的不安回到陈谦身边福身道:“陈大人,民女家中有事,先行告退。” “来人,送万姑娘。”陈谦招呼皇帝给他配的侍卫道。 二老夫人有些惊讶,这个万姑娘莫非就是前段时间在京中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 看起来软绵绵的,哪有传言中那么凶悍? 不等她得出结论,万朝云便已匆匆离开。 随着万朝云的离开,小郭氏身边的婢女也往燕府折返,二老夫人倒是有心问一句,但都被小郭氏搪塞过去了。 燕府,燕浩懒洋洋的躺在院中梨花树下藤椅上,边上小几摆了各色茶点,以及肉,点心没见他动过,不过几盘肉吃了七七八八,腻了便喝杯茶,日子过得极滋润。 用燕家其他上进公子的话,便是好吃懒做! 燕初八苦着脸站在远处,心里有话想问,又不敢问,纠结得眉头皱成一堆。 “听说了吗?前些日子打马公子那位宋姑娘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好像被掳走了。” 京内都在议论安平的事,倒也没人注意万朝衍失踪的事,是以他们并不知实情。 但对付燕浩,也不用知道太多。 正在吃酱牛肉的燕浩立刻起身,冷冷道:“你们几个过来!” 几个议论的丫头闻言小心翼翼的过来,“公子。” “你们刚才说的可是事实?”他知道可能是小郭氏的陷阱,但就算是陷阱,他也不得不跳。 “是,奴婢听到万姑娘和她的丫头对话,说宋姑娘都失踪一个时辰了。”那丫头重重点头,仿佛真的是亲眼所见般,“奴婢还听说,是有人乔装成倒泔水的去温府要抓万家五爷,被宋姑娘发现,宋姑娘追出去,就再没回来。” 若只说前面两句,燕浩可能还不信,但后面几句太真了,由不得他不信。 他听罢,一言不发,直接出了门。 燕初八一愣,“公子,您去哪儿?”他忙小跑追着出去。 一刻钟后,燕府正大门边上的侧门开了,三十几个家丁并十来个丫鬟婆子手里拿着家伙,有的拿擀面杖,有的拿刀,有的拿木棍,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在燕浩身后,从侧门内出来。 —— 万朝云没有回温府,温府没有可以用的人,是以,直接去的五味居总司。 总司路远,车程最少半个时辰,她颠得快吐了终于赶到。 “去把佐冬青叫来。”还未下车她便吩咐。 “姑娘,您不进去?”蔷薇问。 “不去了,把人叫出来吧。”进入还得应付那些管事,麻烦,耽误事。 蔷薇闻言不再多问,下车便赶紧去找。 五味居总司是一座五进院子,占地极广,不过负责接引的人认识蔷薇,知道她是万朝云的婢女,领着她抄近路去佐冬青办公的地方。 此时,佐冬青正在听底下人禀报,“还是没找到?” “都找遍了,郕王像是敞开了故意让我们找般,没有任何阻力,但就是找不到。” 佐冬青皱眉,他想不通,万家没什么仇家,若真严格算起来,就只有郕王了,毕竟万管事查过他。 不是郕王? 那是谁? “佐管事,蔷薇找。”门外传来声音。 佐冬青神情一凛,忙起身出去,“蔷薇姑娘,你找我何事?” “姑娘在门外等你,佐管事,请你跟我出去一趟。”蔷薇满脸急色,进来便花了半刻钟,由不得她不急。 佐冬青闻言不敢耽搁,立刻便往外走,“蔷薇姑娘,东家找我何事?” “刚才有人乔装成倒潲水的要抓老爷,被宋姑娘发现,宋姑娘追出去,至今未归,姑娘担心宋姑娘出事。”蔷薇简单的将事情说给他听。 佐冬青深深皱眉,他想得比蔷薇远,“竟严重到要来抓老爷的地步?到底是何仇何怨?” “谁知道呢,咱们万家友善相邻,姑娘出手又阔绰,接触过的哪个不说姑娘好?”蔷薇真是要恨死那贼人了,把万家弄得鸡飞狗跳的。 两人边说边走,不多会便到了门口。 万朝云没有下马车,她端坐在马车内,车帘掀开,佐冬青一愣,乍一看还以为王爷坐在里头呢,气势太像了,不,更盛。 “冬青见过东家。”佐冬青揖礼。 “想必你也知道发生了何事,今日有人去温府想抓我爹,但温府如今比不得往昔,没什么人可用,我也没银子了,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请些镖师去保护一下我爹和二舅舅。” “东家放心,凭您的身份,镖局也不会不给面子。”佐冬青一拍脑门,他怎么就没想到镖局? “我是真姐失踪了,你有没有人可用?帮忙找找。”现在时间还没到,去京兆尹报案,京兆尹都不搭理。 佐冬青立刻点头,“有,东家放心,只是要出些银子,不多,万两左右,若姑娘拿不出来,小的这里有。”他也知道万朝云最近花了太多银子。 “好,你先垫上,要快。”万朝云松口气,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家丁护院还是得尽早落实。 吩咐完佐冬青,万朝云便虚脱了般靠在马车车壁上,“回府吧。” 回去,马车没那么赶了,行得很平稳,行了一段,马车突然停下,“怎么回事?”蔷薇问。 “马车里是什么人?我们燕府找人,不配合者,后果自负!”马车外燕浩的声音传进来,声音狠厉,若胆小的听了怕是要被他吓哭。 燕浩? 万朝云已经许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没想到今日在街上遇见,她坐直了示意蔷薇撩开车帘。 车帘撩开,燕浩先是一惊,然后便是急切的问:“她呢?她在哪儿?” “你怎么知道她失踪的?”万朝云蹙眉问。 “她真失踪了?”燕浩眸子冷光闪现,“她虽然有些功夫,但哪里打得过那些死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让她去冒险!” “你这样找,根本没用。”万朝云亦是冰冷道。 “我知道没用,但我还是要告诉所有人,动她就是得罪我燕浩,但只要她好好的活着让我找到,一切我都可以不追究。”他神色低落下来。 万朝云一愣,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想的,倒是小看他了。 妙书屋 194 本王来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原本热闹的街,被燕浩带人搞得怨声载道,路过的马车不管是权贵之人在里头,还是普通百姓,他都要盘查一下。 很快,便又闹得满城风雨。 万朝云没有再管他,他是燕家的公子,自有燕家善后。 回到府上,她先去看过温继佑,发现他呼吸平稳,睡得安稳,这才放心些。 万澈亦是守在边上,他看了女儿一眼,知晓女儿已得知事情经过,父女两便默契的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听过禀报,但她还是想听当事人说一下细节。 “我方才门口看书,突然冲进来两个人掳我,恰好宋姑娘过来送药膳,被便与那两人缠斗起来,那两人见惊动了府上的人,便干净利落的撤了,后来盘查,才知道,他们是乔装成倒潲水的。” 他说罢关切问:“怎么样?你这么久没回来,是不是去五味居总司找人了?” “嗯,燕浩也在帮忙找。” “哼!算他有良心。”柳眉哼哼唧唧的道。 “爹,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女儿回来是想跟您统一下口径,待会女儿会去京兆尹报案,就说有人要刺杀二舅舅,二舅舅是朝廷命官,肯定会引起重视。” “好,就这么说,不过你太累了,爹去吧。”他心疼的看着女儿,似乎这些年以来,很多事都是女儿解决的,他这个当爹的没什么用。 万朝云摇摇头,她总觉得这件事跟万朝衍失踪那件事是两件事,可能有什么敌人在暗处她不知道。 “还是我去……” “别争了,爹去,温府距京兆尹又不远,天还亮着,爹就不信,他们敢在大庭广众下抓人,你放心。”万澈不容置疑的道,说罢生怕女儿不允,是以万顺跟上,拔腿便走。 万朝衍:“……” 大约是打草惊蛇了,万澈来回都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府尹大人胡冯义还亲自上门询问情况,他其实也是不愿的,温继佑嘴巴太毒,他也被怼过,但温继佑得承天帝信赖,不来又不行。 温继佑还睡着,不能唤醒,是以回答问题的还是万澈,线索太少,胡冯义为难的看了眼盯着自己的父女两,心中毛毛的,“这样,本官留些人在这里保护温大人,然后再慢慢探查,你们觉得如何?” “多谢。”万澈忙施礼道谢。 他彬彬有礼的施礼,胡冯义很受用,对嘛,做人就该如此,温继佑那吊炸天的样子,做给谁看? “不必客气,本官职责所在。”他捋了捋胡须道。 “大人。”一直沉默的万朝云突然出声,胡冯义寻声看去,不等他问,她便道:“方才我回来时看到燕家的人也在寻我是真姐,按理说才刚出事,没有人知道才对,燕家却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这事透着奇怪,还请大人去燕家问问,是不是知道什么!” 胡冯义闻言一愣,心中便打起鼓来,这事似乎没那么简单,越听越复杂,最近京城到底怎么了? 事情怎么扎堆的冒? “好,本官这便安排。”胡冯义觉得还是赶紧走为好,免得温继佑醒来,又要对他冷嘲热讽,毕竟这事他一时半会想不出个所以然。 胡冯义逃似的刚离开没多久,镖局的镖师便来了,佐冬青亲自令人过来,万澈见女儿满脸疲惫,吩咐柳眉带她去休息,而他则跟佐冬青一起安排过来的十几个镖师。 —— 恭王府,恭王拖着伤,强行穿上铠甲,提了长枪,翻身上马,动作虽有滞缓,但依旧气势不减。 高坐马上,她清冷的容颜在雨中犹如绝壁上不畏风霜的花,坚挺而美丽,杀气凌冽的眸子一扫眼前站得笔直,满身肃杀的御林军,“出发!” 简短的两个字,气势如虹。 马蹄声在人烟稀少的青石街响起,街道两边府邸里的人纷纷竖起耳朵听,“五百人,至少。”有人低语,能与恭王做邻居,身份都不低。 以前恭王还是男人的时候,他们心服口服,但自从爆出女儿身后,心中便难免生出不服来,总觉得陛下太过于宠信恭王。 紧接着,更多的脚步声整齐响起,那低语的主人微微皱眉,“三千人?” 他豁然起身,直奔离声源最近的地方,命人搬来梯子,他爬上墙头,顿时眼里满是阴霾和暴戾,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来了! 恭王在做什么? 三百御林军还不够,还要把五城兵马司的人调过来听她差遣? 很快,部队开拔,不多会巷子便回到清净。 京城,很久没有数千人部队集体出动了,尤其直奔一个地方。 很快,消息便传播开来,京城众人顿感不安,莫不是要出什么事了吧? 每当京城有什么军事变动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政变之类的字眼,他们自认现在的生活很安稳,去五味居吃自助的银子也拿得出来,不想搞什么政变动荡。 在一片猜测中,恭王带人围了几家家庵,以及周边所有房屋。 —— 阴冷潮湿的地牢,充满恶臭,被吊在半空中的人,奄奄一息,仿佛随时都能断气。 原本一身白衣的翩翩少年,此刻已被自己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满头长发也打了结。 刀疤从墙上取下拶子,邪笑着走过来,“嘴硬是吧,老子最喜欢嘴硬。”他说罢把万朝衍放下来,与横肉一起将人绑在长凳上,拶子套入万朝衍双手。 两个绳子用力一拉,万朝衍痛苦大叫,“说,叶落山庄在哪!”横肉捏着他下巴问。 万朝衍苍白如纸的脸,突然嘲讽轻笑,“呵,就算死,我也不会告诉你。” “不说?”刀疤又一拉,力气更大了,万朝衍疼得整个人青筋直冒。 但他依旧是铁骨铮铮的样子,“有本事你们杀了我!” “杀?岂不是便宜了你?告诉你,落在我们兄弟手里,你别想那么容易死,就算死,我也要让你尝尽十八般痛苦。”刀疤脸上,眼中,尽是折磨人的快感,仿佛这样,他就能得到满足。 都说十指连心,万朝衍疼得不知该如何形容,撕心裂肺都不足以表达。 “说不说?”横肉一耳光扇过去,“叶落山庄在哪里!” “在这里。”突然,一道冰冷如刀的声音传来,杀气瞬间充斥满昏暗的地牢。 横肉与刀疤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回头,便见恭王一身银色铠甲,手提长枪,犹如战神般站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的地牢门口,眸子如淬了冰般冷冽的看着他们。 两人先是一愣,通体生寒,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刀疤从腰间抽出匕首准备刺向万朝衍头顶。 “你敢!”恭王长剑一掷,匕首还未落下,长剑已贯穿他的胸膛。 横肉惊吓得后退几步,再去看同伴,只见他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不过是片刻迟疑,恭王已来到他面前。 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于非命时,恭王却蹲下来去解开套在万朝衍手上的拶子,“别怕,本王来了。”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血肉模糊的人。 妙书屋 195 冒犯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几乎黏在一起的眼睛,很努力的睁开,却也只能看到一条线的光。 然而,此时就算不睁眼,看不清周围情况,也是有安全感的。 少年被扶起来,他双腿已断,无法站立,整个人趴在恭王身上,在彻底晕过去之前,低低的道了句:“冒犯了。” 大约是低沉的声线,昏暗的空间,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般,令恭王一震,久久没有话语。 很快,御林军冲进来,一把制住横肉,“王爷,先离开这个地方。” 御林军话音落下,恭王便立刻大声喊道:“太医,请太医!” 远处,跟过来,但不敢露面的人,借用梯子趴在墙头,“动用三千人,只为救个普通管事?呵,看来万朝衍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 几个御林军帮忙,把万朝衍抬出地牢,三百御林军跟着一齐回了恭王府,而五城兵马司的人则留下来找线索。 偷看的人目送恭王离开,也离开了墙头,他丝毫不担心五城兵马司的人能找到线索,那横肉和刀疤,只有刀疤知道他的存在,而他给刀疤下的命令是一旦有人救援,立刻杀死万朝衍。 如今万朝衍活着出来,那么证明刀疤已经死了,留下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横肉。 万朝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是万朝衍获救的时候,她带人又去了恭王府,如猜测的那般,恭王没有送万朝衍回温府,而是带去了恭王府。 想必是万朝衍知道许多机密,以防万一,自然是不能回温府的。 守门的侍卫见她不但没拦,反而亲自领她进去,一路穿过回廊,来到后院一处幽静的院子里。 太医已经来了,正在里面抢救,恭王则焦急的站在门外等候,身上的伤口裂开,鲜血染红了铠甲也不在意。 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眸子冷若冰霜的恭王,万朝云微微福身行礼,“参见王爷。” “你四哥没事。”她开口的。 话出口,她便不再想说话了。 万朝云表示理解,她在焦急担忧时,也不喜欢说话。 两人等了许久,眼看着天要黑了,太医却依旧没有出来的意思,只看见一盆盆血水被药童搬出来,屋内几个太医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许多专业用语万朝云都听不懂,也不知到底情况如何。 日落月升,恭王可怜她年纪小,道:“万姑娘,你先去休息,这里本王替你看着。” “王爷身上有上,王爷去休息才对,里面的人本便是民女的四哥,民女理应守着他。”万朝云心想,怎么敢让您亲自守,您若守了,我四哥醒来,该如何自处? 她话音刚落,外边侍卫便来报,“王爷,府外有人找万姑娘。” “你先去吧,你四哥会没事的。”恭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事情实在太多,万朝云发现自己实在无法两边顾及,只能福身行了一礼,“有劳王爷看顾民女四哥。” “你放心,你四哥身上背负太多,本王会看着的。”她点点头。 她也不只说出来让万朝云安心,她是真的决定在这里守着,毕竟万朝衍知道的,真的太多,她半分不敢大意。 再次行礼道谢过后,万朝云出了恭王府。 冷清的门口,两尊石狮子前,一高瘦男子站在风中仰望王府,“万姑娘,就是他找你。”侍卫指着男子道。 高瘦男子与万朝云闻声同时看向对方,都相互打量了两眼,万朝云发现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男子。 “你是何人?” “有人让我给你送信。”高瘦男子从怀中取出封信放在狮子脚边,“万姑娘,看信便知。” 他放下信后便开始后退,打算走。 “抓住他!”万朝云大喊一声。 听到声音,男子加快脚步飞奔离去,而侍卫没有追,动都没动一下,“对不起,万姑娘,我们只听命于王爷。” 万朝云气得想踹他一脚,奈何不是自己的人,只能作罢。 蔷薇把信取过来递给她,“姑娘,信。” 万朝云三两下拆开信,露出里面一张纸,纸上只有一行字,自己娟秀,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想要她活命,明日未时一万两换,城外五里坡山神庙,过时不候。” “求财?”蔷薇有些不信,“女匪?” “明日一去便知。”万朝云面如寒霜,她从未被勒索过,想从她手里拿银子,做梦! “走,找王爷借人去。” 原路返回,而太医们依旧还未出来,恭王如同木桩子般站在门口,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中亦是很担忧。 “王爷,您看。”万朝云将信递给恭王,“我未来嫂子被绑架了,绑匪扬言要一万两,而我已经没有银子了,还负外债。” “你需要我做什么?”恭王也知道万朝衍有未婚妻,是个武将的女儿,且是独女,长得眉清目秀得体大方,尤其武功还不弱,只是年纪小,功力浅,遇到一般人还可对付,若遇到真正的高手,便力所不能及。 很显然,她这次遇到真正的高手了。 一个真正的高手,却是为了一万两而绑人? 似乎,有些牵强,这里头更像是一个圈套。 她此刻心里很乱,迫切需要一些外力来集中一下注意力,恰好这件事可以,便审视的看着万朝云。 眼前少女给她太多惊喜,她想知道,她小小的身体里藏着多大能量。 万朝云知道,若自己没有那个价值,别人是不会帮自己的。 就好比拉投资,得让投资商看到商机。 “这只是一个问路石,有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在对付我,或者说是万家,这个人不是抓走我四哥的那一伙,他们是两批人,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或许这里面有互通之处。” 恭王哑然,她再次对眼前少女刮目相看,以前只知道她有经商天赋,会抓机会,后来那份地图,让她改观,觉得她或许还懂得更多。 如今听了这番话,她彻底坚信自己的判断,眼前少女若能成长,她将成为一个很可怕的人。 “说说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妙书屋 196 殿下回来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凛冽的冷风呼啸而来,从领口窜进衣裳里,令人冷得直打颤。 恭王细心的挡在万朝云身前,为她遮挡了大半寒风,只是天依旧冷,冷得脸颊麻木,手脚冰凉。 不过,心是暖的,她没想到堂堂亲王,心如此细腻。 往往粗中有细的人才能干大事,有勇有谋,不会瞻前顾后,也不会顾头不顾腚。 “我爹是家中老幺,幼时父母疼爱,兄长照顾,从来没吃过苦,后来家族遭变,日子也没过得很艰难,没什么成就,也不知五味居的机密,是以民女判断,抓走四哥和要抓我爹的,是两伙人,不过这两伙人的格局是不一样的,前者有着更大的目标,而后者,似乎只要我万家不好过。” 长长的一席话,让恭王沉默了,她也认同万朝云的判断,抓走宋是真的那伙人明显格局小得多。 “说罢,你希望我做什么?”她颇为欣赏道。 万朝云福身行礼,“民女先谢过王爷。” “不必客气,毕竟咱们还是合伙人。”她飒然笑着,笑容自信、张扬,很是有感染力。 万朝云第一次见这样的恭王,记忆里,她都是一身肃杀之气,高冷不好相处。 她这般一笑,她很是不习惯,“民女想向王爷借些人。” “好说,我可以借人给你,只是……万姑娘,你借人做什么?”她很好奇,在她看来,要救宋是真只有两条路。 一,给银子。 二,绝对的实力打败对手。 后一条似乎没那么容易做到,对方有个高手。 “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很重,我自己肯定是抬不去,我需要两个高高手帮我抬银子,同时,我还要准备一万两的银票,如果他们不要银子只要银票,就会去钱庄换银子,我需要王爷帮忙去各大钱庄蹲点。” “可以。”恭王对这个办法没任何异议。 两人刚敲定,太医便出来了,院使钟兰鹤揖礼道:“王爷,万公子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只是伤势太重,微臣也不敢保证他能活下来,能不能度过这个关口,就看他造化了。” 钟兰鹤是如今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他都如此说,那必然是很凶险。 “有劳钟太医了。”恭王略微回了一礼。 钟兰鹤不敢受,避开了,“王爷,病人现在需要安静,还请勿要打扰。” 为使恭王放心,他又补充道:“微臣让人时刻守着万公子,以观察病情,王爷放心。” “多谢。”恭王看向室内,“本王能进去看看吗?” “现在可以了。”钟兰鹤道。 他话音刚落,恭王与万朝云便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屋内血腥味很重,有年轻的太医和药童正在清扫,见两人进去,都自动让出位置避到一旁。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如纸,紧皱着眉头,似乎很痛苦,血衣也都换下了,白色里衣,将他的脸衬得更加憔悴。 万朝云看着床上的四哥,心闷得厉害,前世身边没亲人,亲情淡薄,没机会体会至亲遭难的心痛,现如今终是体会了一把。 那滋味,她此生不想再要。 她回顾了重生以来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是违背道德的,没有一件是伤天害理的,从未草菅人命,从未强取豪夺。 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 然而,纵是如此,也还是有人想要害她身边的人,既是如此,那也别怪她不客气。 原本沉静如水的眸子,冷光练练。 “双腿被打断了,能接好,但从此以后真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双腿承受不住,身上被铁饼烙的伤,疤痕会永久存在,十指倒是没什么大碍,养几个月便能痊愈。”钟兰鹤跟着进来叹息道。 好好的少年,人生只过了十几载,便遭此大厄,可惜可怜可叹。 “钟太医,天冷,腿会疼吗?”万朝云发现自己声音都颤抖了。 “注意些吧。”钟兰鹤轻叹声,“王爷,看也看过了,您身上还有伤,微臣给您号号脉。” “好。”恭王去了屏风外的椅子坐定,并不打算离开。 —— 夜,万籁俱寂,偶有几声狗吠在巷子里响起。 一盏孤灯,灯光微黄,固执的在寒风中摇曳,就是不熄。 孤灯旁边,圆石桌旁坐了位男子,灯光微弱,笼罩不到他身上,他整个人隐在大片阴影里,双眸如星的盯着那盏随风跳动的灯火。 “主子,查清楚了。”突然,灯下出现一蒙面人,若万朝云在此,定能认出,此黑衣人便是那日要杀恭王的人。 男子目光不变,依旧盯着前方那盏微弱但努力坚挺的灯火,“说。” 他的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给人一种——此人太久没见到太阳,嗓子发了霉的感觉,听起来极其不舒服。 “有人浑水摸鱼,抓了万朝衍的未婚妻。” “哦?什么人?”饶有兴致的声音,有几分雀跃。 “只知道领头的是个女人,还摸不清楚是什么身份。” 阴影中的人更有兴趣了。 不对,应该说是兴奋了,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什么样的女人,能做到你都查不到?” “属下无能。” “不。”男子立刻扬声道,听得出,他此刻的兴奋的,“这个女人,有意思,去查。” “主子,属下查到万朝衍的未婚妻被关在城东。” “愚蠢!”突然,声音变得凌厉。 蒙面人立刻跪下,“请主子明示。”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女人,你能查到,别人自然也能查到,亏我还觉得她有脑子,原来也是个没脑子的。” 突然,又失去了兴趣,声音恢复低沉,略带沙哑,仿佛对什么事都不怎么在意。 “不过,还是要查一下,把人找到,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是。”蒙面人领命而去。 —— 皇宫,祁云宫。 宫里种的月月桂又开了,小李子命人捡花瓣捡到深夜,打着灯也要等花落下来,然后捡进罐子里装好。 他抱着还未满的罐子,思绪早已飘了老远。 突然,有人拉了他一把。 他回头一看,是月圆,“拉我干什么?” “李公公,您发什么愣?殿下回来了,叫您去呢。” “啊?”小李子惊得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然后顺手捏了一把手臂上的肉,不疼呀…… “李公公,我知道我平日里不会说话,你觉得我没眼力见,但你也不用掐我吧!还只掐皮,都破了!”月圆护着自己的手,一个劲的呼呼。 小李子尴尬一笑,“不好意思,下回请你喝酒赔罪,杂家先去给殿下请安。” 妙书屋 197 小橘猫呀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漆黑的夜,如同刚放出笼的野兽,席卷天地,光明不在,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在这一刻肆意滋长。 好几拨蒙面人在庞大的城池内活动,他们似乎在探查着什么,或者寻找着什么,碰面了也只是远远观看,并未交手。 一处专用于出租的小院落内,装潢并不精致,甚至很敷衍,家具都是不知转了几手的旧货。 这种小院便宜,且可以短租。 在小院厨房附近,有间不大不小的柴房,柴房的门是关着的,里面点了盏似乎随时都能熄灭的灯。 被封住的窗户,仅容手臂通过。 漆黑夜色下,一只骨瘦如柴的小橘猫‘喵’了声从窗户那小小的口子爬进来,它先警惕的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少女,看了很久,发现她似乎没什么威胁,便一跃落在地上。 宋是真被绑住双手双脚扔在柴房里,没有人搭理她,任凭她自生自灭,被抓到现在,滴水未进,她的唇看起来有些干。 若有人进来看一下,定会发现捆绑她双手的绳子已快被她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磨断了。 她此刻很镇定,有条不絮的将所有力量用在解开绳子上。 橘猫围着她转了两圈,还是没感觉到危险,便心大的往地上一趟,后腿一伸,开始舔自己。 舔干净后,它又开始在墙角刨,刨着刨着,刨出半只老鼠接着吃。 突然,柴房的门开了,小橘猫嗖一下跑到宋是真身后的柴堆躲起来,并警惕的看着门,仿佛一只猛兽,要捍卫自己的领土。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蒙面人,他看了眼宋是真,又看了眼手里的画像,发现对得上号,才走过去给宋是真解绑,“万姑娘让你与她里应外合。” 宋是真双手解放,自己去解脚上的绳子,“你是谁的人?” 她清楚万朝云有多少力量,万家势薄,又是寒门,根本没有死士可以用,这不是银子可以马上解决的,死士是豪门世家经过几代人的培养才有。 没有死士,也不认识武力高超的人。 “恭王。”蒙面人道。 宋是真抬眸看她,少女幽深的眸子,表示怀疑,不过最终没说什么,只把疑惑藏在心里,“万家四公子救回来了吗?” “救回来了,目前在恭王府,万姑娘也在,这是给你的。”他递过来一包吃的,有软软的包子,和烧鸡。 “多谢。”宋是真接过,没有吃。 蒙面人不再多说,直接出了门。 柴房,又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身后小橘猫吓坏了,它一面瞄宋是真,一面瞄那窗口。 宋是真没有理会它,似乎又不动了,于是……它做出要跳跃离去的动作,身子刚动,窗户的出口就在眼前。 突然,眼前一黑。 短短两刻钟,突然来得有点多,它的内心有些绝望。 下一刻,它看到一张浅笑的脸,“小东西,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小橘猫亮出自己的锋利爪子,做出凶悍模样,奈何……长得太可爱,半分威慑力也无,爪子也没抓到人。 它心想,奸诈狡猾的人类! 坏人! 它气坏了,疯狂的挣扎挪动, “小家伙,别动,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试吃一下这肉,如果你不死,我就养你一辈子,如果你死了,我就给你找块好墓地,请大师给你念经超度,让你下辈子做个帝王。” 小橘猫很聪明,它虽然听不懂,但它能感觉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要死? 怎么可以! 它才刚断奶! 离开娘亲才几天,刚学会抓老鼠,未来的生活眼看着就要越过越好,怎么可以死? 它不要死! 它还要抓老鼠,还要抓鱼,还要去吃隔壁街老张家挂在院子里的腊肉! 咦……这是什么味道? 鸡肉! 啊啊啊啊啊,阴险的人类,竟然拿鸡肉来诱惑它! 不吃! 坚决不吃! 有别的味道,不吃! 可是……可是……吃一口试试?自从离开娘亲,就没吃过鸡肉了……好怀念。 舔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到底是谁那么丧心病狂,好好的鸡肉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了,小东西,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宋是真将小橘猫放在双膝上,“你说你,怎么那么倒霉碰上我?” “你死了,可千万别怪我。” 小橘猫脑袋一偏,傲娇的看着可望不可即的窗,内心一片凄凉。 哼,阴险的人类! 等我长大,一定挠你! 吃光你家鱼塘的鱼! 观察了半个时辰左右,小猫没有中毒迹象,宋是真开心的吃起来,还细心的撕了块鸡肉给它。 闻到肉香,小橘猫低头嗅了嗅,哼,既然阴险的人类有意赔礼道歉,它就勉强接受。 是接受肉肉,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 张嘴吃了口。 然后,第二口,第三口……吃到最后一只鸡腿都吃光了,它觉得自己快撑了,可阴险人类还给它喂,真是愚蠢! 可是……有肉不吃,好难受。 这一顿不吃,下一顿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得吃…… “小东西少吃点,以后天天给你鸡肉吃。”宋是真温柔的摸摸小橘猫的脑袋道。 小橘猫先是警惕,不是你喂的吗?愚蠢的人类! 额……被摸头的感觉好像不错……享受…… 哎,还挺舒服,给朕摸摸下巴。 撸猫,无师自通,宋是真吃饱后,闲来无事,便开始给小橘猫顺毛按摩,直把它伺候得通体舒畅。 —— 黎明前夕,夜色尤为漆黑,恭王府却是灯火通明。 万朝云借了人,接下来便是借钱。 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伸手找别人借钱,不过恭王心细,没有等她开口,便主动奉上一万两白银,和一万两银票。 这让万朝云感动不已,恨前世不能早些认识这位女中豪杰,若前世能早些认识她,两人强强联手,定不会把后来的日子过得那般不堪。 鸡鸣四起,天光破晓。 雨停了,城市恢复正常秩序,昨日动兵带来的恐慌经过一夜的沉寂,已随风而散。 佐冬青去温府寻不到万朝云,便猜测她在恭王府,又火急火燎的往王府赶。 妙书屋 198 你是不是眼光有问题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佐冬青很少来恭王府,每次有什么重要的事,都是万朝衍亲自过来。 是以,守门的侍卫并不认识他。 “劳烦通报一下,我找万姑娘。” 他话音方落,万朝云正带着恭王借给她的人从里边出来,“冬青。” “东家,可算找到您了。”佐冬青抹了把汗迎上来,到万朝云身边时压低声音道:“昨日不知是谁把这个送到小的手里,您看一下。” 他说罢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地址,城东老张家隔壁短租小院。 “小的也派人去查了,宋姑娘好像就关在那里,但没有万管事的命令,好多人小的都指挥不动,而且,万管事失踪,咱们的情报系统瘫痪了大半,办事效率大大减弱,小的怕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您看?” 他瞄了眼身后跟着是御林军,这位……好像是姜统领的徒弟卫玦吧,王爷对万家还真是不薄,将姜统领的徒弟借给东家。 历届御林军统领都是靠实力当选的,第一要最能打,姜雷便是。 而卫玦虽出身不算高,但先祖也曾跟随太祖南征北战,血统里留着武人之血的,又得姜统领悉心教导,想来在武力方面要远胜一般将士。 不等万朝云接话,他又问:“东家,这卫公子是王爷借给您的人?” “嗯。” “那咱们的胜算就大了,卫公子身手不错。” 万朝云挑眉,“王爷说卫公子虽师从姜统领,但未过明面,没几个人认识,你怎么认识?” “小的熟悉过京城大大小小家族的人员,是基本功底。”佐冬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 万朝云想起兄长也这般说过,便不再多问,“知道是什么人给你送信的吗?” “不知道,最近西部的战报都报到恭王府,王爷无暇顾及五味居,许多情报工作都是四公子接头,他一失踪,好些事情都没法查,只能查到浅显的。” 万朝云闻言咋舌,没想到四哥这么重要,难怪那些人要抓他,“罢了,你派人盯着城东那边,不要轻举妄动,我去会会背后之人。”万朝云脸上神情一收,瞬间寒如冬霜。 “啊?”佐冬青吓得脸都白了,东家,您不能冒险!”他立刻拦住,“您若出了点什么事,小的万死也难辞其咎。” “你少咒我。”万朝云用眼神示意他让开,他坚决不让,似铁了心般。 “佐冬青。”万朝云无奈道。 佐冬青立刻恭敬的道:“在。” “我问你个问题。” “东家请说。”佐冬青恭敬的低着头,但身子没让开。 “我是东家还是你是东家?” “您是。”佐冬青老老实实作答。 “大点声!”万朝云的声音突然拔高,跟在边上伺候的蔷薇和青欢青喜吓了一跳。 就连身后的卫玦也瞄了眼眼前只比桌子高那么一点的小女孩儿,她背对着他,但气势丝毫不减,令人下意识的便想对她低下高贵的头颅。 “您是我佐冬青的东家!”佐冬青大声喊出来。 突然,笼罩在身上那股压力散去,耳边传来软甜的声音,“现在我布置一下任务,你负责盯紧城东那边,不可轻举妄动,记录好那边出来或者进入的每一个人,视情况抓人。” “是。”佐冬青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不敢再抗命。 待他抬起头来,万朝云已带人远去,他望着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充满不解和疑惑,原以为万朝衍已经很厉害了,不及弱冠便掌管那么多机密要务。 然,没想到的是,年纪更小的万朝云竟有如此迫人的气势,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摇摇头,扫去方才心中的不适,他忙转身去办事去了。 万家虽势单力薄,但一点儿不好糊弄,还是好好办差为好。 京城地广,有大片平原,但也三面环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据说当年太祖年迈时最后一次到京郊山上布防,步行了五里地便走不动了,于是自嘲的把那片山命名为五里坡。 万朝云到五里坡山前时,看了眼陡峭巍峨的山脉,直感叹太祖雄风,如此高且大的山,别说走五里地,走一里地她恐怕都不行。 “万姑娘真是个讲信誉的人,不过这两个兄弟我得检查一下。”昨日送信的男子从山里走出来,站在远处扬声道,他身后还跟了两名男子,看样子都懂些拳脚。 “请便。”万朝云坦坦荡荡道。 此次来五里坡,蔷薇等人留在城里,她只带了六个侍卫,这六个人身上均穿着普通麻布衣,低着头,倒也看不出个什么来。 “你昨日也没说不让带人,我寻思着银子太重,我一个人拿不动。”万朝云站在一边,任凭那人在卫玦等人身上摸索。 仔细盘查后,没找到武器,就连万朝云头上的簪子都是玉质的,便作罢了。 “好了,万姑娘请。”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万朝云微微蹙眉,颇有些派头,不像一般仆从,倒像是那些家道中落被迫为奴的人。 隐去心中狐疑,她抬步往山里走,只是山路实在不好走,跌跌撞撞的,累得万朝云满身大汗,不过好在没往山上走,而是去了一处山涧。 山涧内流水潺潺,绿树遮天,偶有鸟鸣响起,听着莫名让人心中宁静,“到了。”男子道。 万朝云抬眸望去,只见宋是真站在小瀑布下水塘边的一块巨石上,双手被捆住,嘴巴里还塞了一团布。 而在她不远处站了位全身都裹在黑布里的女子,她身姿曼妙婀娜,想必黑布下也有着张精致美艳的脸。 “万朝云,没想到你还有点良心。”女子开口,陌生的声音,带着浓烈的仇恨意味。 “我们认识吗?”万朝云蹙眉问,她在记忆里搜了一下,查无此人,声音极陌生。 女子冷哼一声,“认识吗?万朝云,如果不是你们万家,我会过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所以,你就绑架勒索?” “哈哈哈,我今日只是想看看我的仇人到底长成什么样了。”她仰天大笑,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万朝云只觉得云山雾罩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现在看到了?” “是,看到了!”她咬牙恶狠狠的道,“你长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 “好吧,可是别人都说我长得蛮好看的,你是不是眼光有问题?”万朝云说着,右手动了动,示意卫玦伺机而动。 顶点 199 水土不服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我呸。” 对面蒙面女吐了口唾沫,“就你?人面兽心。” “冤枉,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万朝云学着西子捧心的动作,满面委屈,“有误会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误会解开,你就会觉得我长得好看了。” “哼,误会?数十口人命,你一句误会就揭过?万朝云,你们万家的人都这样视人命如草芥吗?”她歇斯底里的吼着,整个人处于盛怒状态。 万朝云蹙眉,正色道:“你说什么?人命?” 难道是当年青州还有人饿死? 不对,她嘴里的几十口人,应该是一个家族的人,既是家族,应该不会饿死……螭南县人? 也不对,螭南县只杀了几个当事人,没有连坐家族。 赶出螭南县,去别地谋生,不算不共戴天之仇吧? 而对面蒙面女分明一副与她不共戴天的样子。 “你不记得了?”她大声质问,“你竟然不记得?!” “我应该记得什么?”她淡淡道,她确定万家没有背人命,而且是几十口,绝对没有。 “哼!我会让你想起来的!”她说罢抬起右手,一支袖箭‘咻’的一声飞了过来。 就在此时,卫玦动作如鬼魅般突到对面,伸手一带,将宋是真带到一边,而迎万朝云额头射来的袖箭被身边的侍卫挡住,五个侍卫瞬间将她保护在中间。 “我倒是小瞧你了,原来你不止有钱,还有人。”蒙面女一箭射不中,便果断退去,她的身手不错,可以看得出刻苦练过,不过明眼人还是能看出她绝对打不过宋是真。 但,她身边的男子实力不弱于卫玦,护着她迅速退去,“万朝云,今日只是跟你打个招呼,你给我等着,我此生定让你们万家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她的退去,山里冒出几个蒙面人,他们冲出来抬着银子便要走。 然而,一万两银子刚抬起来,还没走,又有一伙人冲了过来,“都不许动!” 所有人寻声望去,只见燕浩带着人从山里冲出来,那句不许动便是燕浩喊的。 黑衣人见自己被围住,立刻拔剑,出手便是杀招。 燕浩只是燕家的公子,并非家主,他根本没权利调用燕家的死士,是以,他带来的人碰面就倒了两个。 “快过来!”万朝云焦急大喊,燕浩要是出了事,燕家得恨死她,她可不想跟燕家为敌。 “燕浩?哈哈哈哈,还真是个痴情种,给我杀了燕浩!”蒙面女的声音已经很远,卫玦想追,却是来不及了。 方才那名男子看似寻常,其实他隐藏了实力,实力与他不分伯仲。 “保护燕浩!”万朝云又大声道。 卫玦想先给宋是真解开绳子,省得一会还要分心顾她,正低头,却发现宋是真已经自己解开绳子,冲了过去。 只见她伸手捡起地上燕家家丁掉落的兵器,奋力掷出,扎中了扬刀要砍燕浩的蒙面人。 她的速度很快,几个健步来到燕浩身边,不客气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救你。”燕浩的气势瞬间颓下去,委屈的道,“师父,你没事吧?” “没有你捣乱,我就没事。”宋是真一把将燕浩推开,避过了刺来的长剑。 万朝云提裙跑到装银子的箱子里,一把打开箱子,将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抛,箱子差不多掏空了,终于看到把剑,“是真姐,剑。” 此剑是她在恭王府特意挑的,与宋是真平日里用的那把尺寸差不多,且更锋利。 剑抛过去,宋是真接住,瞬间如虎添翼,那些蒙面人再难近她和燕浩的身。 卫玦没想到自己要救的人竟如此能打,微愣过后也加入战斗,不多会蒙面人渐渐不支,边打边退。 “抓活的。”卫玦与几个属下对视一眼,几人一前一后夹击,逼得那数名蒙面人走投无路。 蒙面人明显不是一般的杀手,他们交换了个眼神,知道打不出去了,立刻选择自刎。 他们的速度很快,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死士?”万朝云挑眉,她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一个用得起死士的女人说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难办。 难搞。 脑壳疼。 “你说你,来捣什么乱?没有你,肯定能抓活的。”宋是真气得瞪了眼燕浩,嫌弃他帮倒忙。 燕浩委屈得眼眶都湿润了,不过看到她没事,心里的委屈也被开心所代替。 “是真姐,你没事吧?”万朝云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番,发现宋是真只是衣裳脏了些,没有伤,便放心了。 “没事,那些人把我抓走后,就不理我了,其实我早就可以逃出来了,但你派人跟我说要里应外合,我才陪他们走一趟的。” 两人说着说着,万朝云的神色渐渐凝重,“你说什么?我派人?” “不是吗?”宋是真问。 “我没有啊,王爷说就算不提前通气,卫玦也能帮我救人,他的速度很快,而且,王爷还暗中派人保护,所以我没让人去跟你说。” “那是谁派人来?还如此了解你?” 山风徐徐,宋是真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似有阴风袭来,让她毛骨悚然,昨夜她便有直觉,现在想来,幸好她没失警惕。 万朝云在脑海中过了几个人,最后锁定林见深。 可能是林见深? 肯定是他,只有他才会如此了解她的思路。 万朝云几乎确定是林见深暗中派人搞的鬼,还有佐冬青手里的信,应该也是他的人送的。 开挂的他,真是今非昔比! “算了,回去再慢慢查吧。”她拉着宋是真的手,嘟囔了下嘴,“可担心死我了,四哥昏迷不醒,二舅舅也卧床不起,你还丢了,让我一个人好生不安。” “好,这回是我大意,下回一定注意。”宋是真笑着保证。 “万姑娘,查不到什么线索。”卫玦搜了那几个蒙面人的身,发现这些人身上没有标记,也没有身份牌,除了那蒙面女的话,可以说此行他们一无所获。 “罢了。”万朝云不甚在意的道,“方才你也听见了,人家只是来打个招呼,自然不会让我们查到什么,回去吧。” 京城的春天远比南方来得迟,二月的南方桃花盛开,姹紫嫣红已见端倪,可在京城,柳枝还是秃的。 不过拂面的风已去了大半凉意,天上渐升的金乌也有了几分春日迟迟的意思。 离去时,万朝云感叹,若能此此处修一座院子,夏日避暑,定有奇效。 与他有相同想法的人突然出现,就在小径拐角处,他一席明黄衣袍,善财童子般精致的容颜,令人眼前一亮。 “好久不见。”林见深咧嘴一笑,整个山涧因他的灿烂一笑,似乎瞬间变得轻快起来。 春风拂面,潺潺流水,正太的笑。 “你不是去崇明书院念书了吗?”万朝云张口便道,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林见深已经习惯了,这个女人不喜欢大兴的繁文缛节,见他经常不起身不行礼,跪拜更是少之又少。 “水土不服,就回来了。” 万朝云:“……”这理由,也是没谁了。 妙书屋 200 哭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从皇宫到五里坡,得有半天车程,瞎溜达也溜不了那么远。 林见深好看的眉梢一挑,星眸笑意甚浓,“瞻仰太祖雄风。” 万朝云:“……”去皇陵岂不是更能瞻仰? “参见殿下。”卫玦还以为万朝云不清楚林见深的身份,忙上前一步行礼,并拉万朝云跪下。 万朝云避开了,没有跪。 燕浩先是吩咐自己带来的人顾好伤员,至于被一招毙命的,则就地掩埋,便一直想找机会跟宋是真说话,直到这句参见殿下他才得空看别人,这一看立刻行礼,“参见大殿下。” 佐冬青和宋是真看了眼万朝云,万朝云微微点头,两人才行了礼,“草民/民女参见大殿下。” 林见深扶额,这两人还真是……就那么听万朝云的话? “免礼,你们来此处做什么?”他明知故问。 然而除了万朝云,其他几人也不知道他知道此事,卫玦上前一步准备如实相告,万朝云却抢先了,“瞻仰太祖雄风。” 林见深:“……” 众人:“……” 就不能编个不那么敷衍的理由? 林见深心情突然变得闷闷的,她还是不想自己插手她的事,万家势薄,就算她再努力,也不会很快赶上那些大世家,毕竟别人数百年的底蕴摆在那里。 只要她愿意,他的人,还有他,全部可以给她差遣。 不过闷闷的心情很快被他挥去,“正好,可以一起。” “我们已瞻仰过,就不打扰殿下了,民女先告退。”万朝云丝毫不给面子,引得卫玦等人惊恐不已。 不等林见深挽留,卫玦等人也没机会打圆场,万朝云便走远了。 众人:您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拂谁的面子?那可是大殿下!今上最喜欢的皇子,早已内定的太子,未来的国君! 万朝云走得飞快,国君又如何?又不是没嫁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滋味一点不好受,谁要谁拿去。 她这一世,要自己做枝头。 林见深热情的笑脸渐渐淡去,无奈的看着万朝云离开,“没事,你们走吧,本皇子自己看。” “是,殿下。”卫玦等人觉得,此时山风阵阵,甚是寒冷,半分春来日暖都感觉不到,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一行人沉默的下了山,直到走到官道,也没人吱声打破沉默,就连燕浩都安静了。 走了很久,眼看着金乌西沉,京城的城门也遥遥可见,燕浩终于第一个忍不住了,他问出大家的心声,“你认识大殿下?怎么认识的?” “很奇怪吗?我连恭王都认识,多认识一个皇子而已,不可以吗?”万朝云知道他们要问,她早已想好说辞,而且林见深绝对不会揭穿。 重生,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燕浩无语,一副看傻子般看着万朝云,“你知不知道你口中而已的皇子是什么身份?他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所有人都看好的太子,首辅大人的门生。” 卫玦跟着点头,“燕公子说得对。” “然后呢?”万朝云反问。 燕浩觉得自己可能要窒息了,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此刻很欠扁,“你不觉得自己很幸运吗?” “没有,燕浩,我问你个问题。”万朝云更欠扁的摇摇头。 燕浩扬手,但想到对方是个女人,他扬起的手摸了摸发型,算了,不能与小民女一般见识,底层眼界限制了她的想象,她根本不知道大殿下在大兴的地位。 “你问。” “你有亲妹妹,或者姐姐吗?” “没有。”这跟她们现在聊的话题有关吗? “那你有关系好的堂妹?” “没有。”他独得祖母喜欢,那些个姐姐妹妹们,都以扳倒他为乐趣,怎么可能关系好? 万朝云无奈耸耸肩,“那我没辙了,我原还想你如果有妹妹,就赶紧嫁进皇宫,将来做个皇后,我好仗势欺人。” “狗女人!”燕浩气得伸手要戳万朝云额头,被万朝云避开了。 “噗。”宋是真笑起来,就连卫玦和佐冬青都忍不住了,一件沉重的事,突然因为这一声笑,变得风轻云淡起来。 也是,认识个皇子有什么了不起,于是万朝云便免去了回答如何认识这个问题,也没人再问起。 气氛重新回到融洽轻快,城门也已在眼前。 还未入城,等在城门出半天的万顺立刻迎上来,“姑娘,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见他情急,万朝云一颗心瞬间提起来。 “陛下恩赐了宅子。”万顺一下秒笑容满面,与有荣焉的样子,仿佛被恩赐的是他般,“而且,那宅子就在东正院隔壁,只隔了一堵墙!” 众人立刻竖起耳朵听,陛下赐宅子? 一般被赐宅对象都是功臣,或者得力的文官,比如陈谦之类。 万家,好像没人能有此资格吧。 万朝云提起的心慢慢放下,不过眉梢却微微蹙眉,疑惑问:“陛下为何要赐我宅子?” 她第一时间想起林见深,难道又是他? “圣旨上说姑娘您救了恭王,陛下感念,就赐了座宅子下来,还蛮大的,小的方才和老爷去看了,比东正院大,但是比整个温府小三倍。” 万朝云被他这言辞逗乐了,“你还想被赏个温府?” “千金买邻,你知道这个成语吗?”燕浩无语道,“能跟温家做邻居,就是跟大片书香世家的人做邻居,有银子都买不来的。” 这话万朝云倒是认同,邻居是做什么的,很重要。 “姑娘,老爷说了,温府刚修葺,家具也都是新的,味太大了,咱们正好搬过去,也利于舅老爷的康复。” 万朝云心情被他一句一个‘老爷’带得复杂不已,爹爹都成老爷了,以前下人们都叫他五爷。 “先回去吧。”万朝云道,不管是不是林见深在背后捣鬼,她都受之无愧,她救过恭王是事实,曾经无数次救过林见深也是事实。 如果是林见深在背后搞鬼,那她就当是他对自己的补偿,毕竟也不是非得闹个你死我活,他有意补偿,她便受着。 这样,她好受,他也好受。 至于其他的,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可能。 马车入城,卫玦没有离开,他要安全将人送回温府,佐冬青自然也没走,他还要把今日的事整理分析,然后进一步调查。 于是,万朝云看向燕浩,“你该走了,你们燕家走那条街,这条街是去温府的路。” “我知道,我不想回燕家,我想去温府住几天,你不能不让吧?温府那么多院子,你们人又少,不缺屋子给我住!!”他耍起赖来,就是不走。 万朝云幸灾乐祸一笑,“哦,我知道了,有些人不敢回府,怕被家法伺候,真是胆小鬼。” “谁怕了?我才不怕,我只是想跟我师父待在一块,狗女人,去去去去去,本公子不想和你说话。”被无情揭穿,他瞬间恼羞成怒。 他话音刚落,脑袋便被重重敲了一记,疼得他龇牙咧嘴,“道歉!”宋是真能杀人的声音响起,吓得燕浩立刻抱头,满脸委屈,“她说我!” “道歉!”宋是真不容反驳的重复着这两个字。 燕浩见委屈没用,便恶狠狠的瞪了眼万朝云,不情不愿道:“对不起。” “我原谅你了,狗男人。” 燕浩立刻看向宋是真,委屈的告状,“她骂我。” “骂你两句怎么了?” 燕浩:哭了。 卫玦和佐冬青忍得辛苦,卫玦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 “哎呀,我忘了一件事。”宋是真突然道,“停车停车。” “怎么了?”万朝云被她满脸急色吓到了,立刻询问。 “我把那小东西给忘了,它还被我绑在柴房呢,你们先回府,我现在去把它带来。”她说罢便想下马车,但温府就在眼前了,她顿了顿又道:“还是先牵我的马再去吧。” 燕浩咬唇,小媳妇般看着她,“他是谁?” 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地位越来越低? 难受,想哭。 妙书屋 201 大人,天黑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入了府们,万澈激动得奔出来,扫了眼发现女儿没事,提起的心放下,再扫一眼没看到宋是真,心再次提起,“宋姑娘呢?没救回来?” “救回来了,她现在应该在马厩。”万朝云回道,“爹,二舅舅怎么样了?” “刚喝过药膳汤,睡过去了,对了,陛下赐的宅子,就在隔壁。”万澈将圣旨递给万朝云,“陛下对恭王可真是看重,你不过救了她一次,便赏赐宅子,还是如此好的地段。” 他与有荣焉的摸摸女儿的头,“我女儿是有福之人啊。” “那咱们明日便搬过去吧,温府的味儿确实有点重。”万朝云心里想着事,对宅子便没那么热衷,“爹,咱们家是不是有什么仇家在京城?” “怎么了?为何又如此问?”万澈收了笑意,神色凝重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仇家问题了。 “绑匪说我们万家害了几十口人命,要让我们万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爹,何人与咱们有如此重的仇怨?”她索性将绑匪的事都说出来给万澈听。 万澈听了深深蹙眉,想了许久才摇摇头道:“没有啊,你祖父只是普通种地的,虽然读过书,但止步秋闱,然后便本本分分的种地,养活你大伯父我们几个,一辈子规规矩矩,友善相邻。” “至于你大伯父……难道是冤案?可是我记得他每当审案都格外仔细,反复推敲,确认几遍后才定罪上报,按理说记恨不到他头上才对。” “大伯父做官的那几十年,可有判过家族的罪?比如贬为奴籍之类的。”她觉得那名男子以前也是读过书,受过良好教育的,他的举止动作,颇有几分公子的谱。 “有,有过两家,两家都是书香世家,其中一家家道中落,后辈没什么出息,便娶了个商贾之女做宗妇,陪嫁数百万两银子,那家人受不住诱惑,贪得无厌,夺了亲家的家产,还宠妾灭妻,商贾一家子几十口人命啊,当时我还小,知道的不甚清楚,不过青州百姓都知道,那家人最后被抄没家产,贬为奴籍,当事人秋后处斩。” 万朝云咋舌,原来戏文不是乱唱的,还真有这样的事…… “还有一家,虽也是书香门第,但略有不同,是兄弟相争,原配不得宠,儿子争气,贵妾得宠,儿子不争气,为了抢夺家业,贵妾母子把原配母子残忍杀害。” “包括下人,以及孩童,几十口人命,而那家人却包庇贵妾母子,杀人灭口,又牵扯了数十条人命,原配娘家把他们告到知府衙门,你大伯父判贵妾母子斩立决,其余包庇的人降为奴籍,这两家都是皇上批了的,其中贬为奴籍也是皇上自己加的。” “按理记恨不到大伯父头上才对。”万朝云觉得那蒙面女人不会是这两家的后人。 做官的,每年都会判几个死刑,难道一被判死刑就要怨恨当官的? “是啊,要记恨也是记恨原告,跟咱们是没有关系,你大伯父都是按证据办事,也没收贿赂。” 这万朝云倒是清楚,万全一辈子规规矩矩,只犯过一次错。 一次,足以要命。 “罢了,万顺,你亲自去京兆府,把信交给胡大人。”万朝云招呼万顺,把那封勒索信递过去,“跟胡大人说,主谋是个女人,身姿曼妙,蒙着面,还有一名男子,可以让画师过来,我口述他的长相。” 京兆尹,正在看卷宗的胡冯义狠狠打了个喷嚏,“阿秋!” “谁在背后说本官?”他甩甩头嘀咕道。 “大人,查到啦。”正好属下进来,打断了他。 “查到什么了?”胡冯义赶紧问,很是急迫。 这一天天的,恭王受伤,公主被杀,公主府被炸,事关此两案的万家有人被掳,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虽主要的是刑部负责,但万家这事上头都给他下通牒了,能不急吗? “宋是真被抓,燕家和万朝云同时得到消息,奇怪的是,万家没有人去燕家通风报信。” “没人报信,燕家却能第一时间知道?说明什么?”胡冯义激动起来,他好像看到了线索投来的橄榄枝! “说明什么?” “说明燕家有人参与此事!走,跟本官走一趟,去燕家查!”他激动坏了,终于找到线索了,上头别想把他的头拧下来当夜壶! “大人,天黑了……”下官指指漆黑的苍穹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了,贼人毁灭证据,你负得起责吗?” “负不起。”下官低下头。 “走,带上人。”他一招呼,便大步出了门。 说来也巧,他刚集结完人马,万顺便到了,亲自将信递给胡冯义,并道:“还请大人做主,我家姑娘说,主谋是名蒙面女人,还有一名男子,我家姑娘可以配合画师画出那名男子的样貌。” “好,明日本官便上门。”胡冯义客气的道。 燕家,二老夫人刚在王家探口风,王家表示只要燕浩懂事,她们愿意把女儿嫁过来,毕竟燕家还有个阁老,而王家并没有如此大的官儿,这门政治联姻是可以成的。 然而,不等二老夫人高兴,便传来了燕浩带人不顾一切寻找宋是真的消息,当场撅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燕家众人都来了,侍疾的侍疾,探望的探望,大老夫人更是一个劲的抹泪,说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谁陪我说话之类。 “浩儿呢?”她睁眼后虚弱的问。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不敢告诉她实情,燕浩带人出去后便没再回来过。 二老夫人看向小郭氏,眸子变得锐利起来,“老身的浩儿呢?” 小郭氏看得出,二老夫人是真的怒了,她立刻噗通跪下,“母亲息怒,儿媳已经派人去找了。” “你是他的母亲,看看你把他教成什么样子了?”二老夫人双手“砰砰”的拍打着床沿,“我们燕家娶你过门有何用!连一个浩儿都没看住!” “是,是儿媳的错。”小郭氏跪伏在地上,眼泪默默的流着,燕家众人看了,不少人替她感到委屈。 作为继母兼姨母,她又如何不想燕浩好?可燕浩素来纨绔,她能如何? 罚重了,会被人说虐待继子。 轻了,又说她没教好。 “母亲,不关大嫂的事,都是燕浩自己不争气,您别怪大嫂。” “是啊,平日里燕浩根本不尊重大嫂,她如何教导?”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纷纷帮小郭氏说话,埋头跪在地上的小郭氏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抹得意的笑。 “你们!”二老夫人气得要坐起来,奈何体力不支,怎么也起不来,还是大老夫人安抚她,情绪才稍稍平稳下来。 “行了,你们都下去,别在这里给你们母亲添堵。”大老夫人深知弟妹疼惜燕浩,惹得她也颇多关注,比别人更了解些,燕浩看似纨绔,其实心里明镜似的,他是恨小郭氏呢。 众人刚离开,下人便来报:“老夫人,京兆尹胡大人求见,说是查案。” 门外,胡冯义静静的等待燕家大门开启。 “大人,这可是燕阁老的家,您直接上门查案,不太好吧?”下官忧心道。 “怎么不好?把燕阁老等人传去到公堂?”胡冯义冷哼一声,“朝中又不是只有一位阁老,本官能做京兆府尹这个位置,不是靠左右逢源,是靠只忠于皇上,若畏惧阁老权势,明日本官便会被赶出京,你懂什么?” 他没有说,昨夜睡到半夜,大殿下突然派人给他传信,让他格外上心万家的事,他哪敢怠慢?而且,陛下刚刚给万家赐宅子,说明什么? 说明万家得陛下看重,是冉冉升起的新贵。 大殿下又发了话,别说是燕阁老的家了,就是首辅的家,他也是要闯的。 202 以德服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宽敞,通风良好,但药味依旧很浓烈的房间,两位老夫人都沉默了。 “可是关于浩儿?” “老爷呢?” 两位老夫人同时开口。 下人亦是机灵,先回答大老夫人的问题,“老爷还在宫里,胡大人没说,只是燕家有人涉嫌绑架勒索,他要进来盘问。” “敲诈勒索?”两位老夫人交换了个眼神,由大老夫人开口问。 “是。” “胡说,我燕家何需敲诈勒索?”大老夫人恼怒的一拍床沿,“去,把老爷请来,欺负燕家无人吗?” “是。”下人也觉得胡冯义太过分,区区京兆府尹便敢深夜上门查案,真当燕家无人了。 二老夫人冷静了下来,她吩咐嬷嬷扶她坐起来,用靠垫垫在身后,“嫂子,要不去问清楚?” “怎么?你觉得此事可疑?”大老夫人很尊敬这位老妯娌,许多事也愿意听她的。 二老夫人点点头,“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出门前,浩儿还信誓坦坦的让我好好说,要求得王家原谅,可我刚过去,他便出门了,你也知道,浩儿只是不喜欢小郭氏,他其实很懂事。” “你如此说来,我便也觉得疑点重重,这样,你先休息,我亲自去问问那胡冯义。” 他身为燕家宗妇,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不管是大事小事,都要妥善处理,若处理不当,大厦倾倒也不是不可能。 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好。”二老夫人虚弱点头。 “你好好休息,一有消息我便来告诉你。”大老夫人言罢忧心忡忡的去了。 燕府之大,温府都比不了,大老夫人由下人抬着,赶着去,也是两刻钟后才到门口。 极有耐心的胡冯义等着,脚步都没动一下,他今日一定要进府查探,也有信心能进去,燕阁老虽然总与马老将军过不去,但其实他是个好官,是忠臣,家里若出了害群之马,他是零容忍的。 左等右等,燕家的门终于再次开启,他定睛看去,来的却是大老夫人。 “见过老太君。”他恭敬行礼。 大老夫人从肩辇上下来,生生受了他的礼,“老身也不与你废话,你要进府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告诉老身,到底发生了何事,燕家不能平白遭人议论。” 堂堂阁老的府邸,被京兆尹搜查,传出去,影响确实不好。 胡冯义再次行礼,面对一品诰命,他拿出十成的恭敬,“应该的,下官前来,是因为贵府有人涉嫌参与绑架新晋贡士,绑架未遂,改而绑架青州宋提辖之女宋是真,并敲诈勒索一万两。” 贡士,也只是现下的说法,过不久殿试放榜,便是进士了,进士可直接封七品以上官职,宋是真又是武将侄女,是以,罪不轻。 况且,敲诈勒索一万两,保底二十年牢狱是跑不了的。 “你有何证据?”大老夫人冷笑,“燕家是没落了吗?需要敲诈勒索过日子!” “本官已查明,宋是真被掳,燕家与万朝云同时得到消息,万朝云不可能自己敲诈自己,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燕家就有?”大老夫人语气如冰。 “燕家确实没有,但燕家个别人有,老太君,还请让下官进去查明真相,好还燕家清白。”他说罢弯腰施礼。 “你当燕家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没有陛下旨意,老身看哪个敢闯!”她摆明了态度,堂堂燕府,门楣显赫,岂容他人污蔑? 她话音方落,胡冯义正想再说,身边便响起燕阁老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让他进去。” “老爷!”大老夫人不赞同,若今日让胡冯义进去了,有损燕家威严! “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族人真做了违法之事,本官也不包庇,胡大人,你去查,来人,把人都给老夫叫起来。”他一锤定音,丝毫不容置疑。 胡冯义虽说不畏权势,在燕阁老强大的气势下,还是很有压力,额头起了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多谢燕老。”胡冯义这几个字,带着钦佩。 不愧是阁老,以德服人! 有燕阁老发话,燕家无人敢有半句怨言,除去虚弱的二老夫人,所有人都起身来到前厅,接受问话。 京兆尹办案,流程与其他衙门都差不多,先问姓名、年龄、案发时间身在何处,有何证人,都见到了谁等。 众人一一作答,办案官员拿着这些去一一查证,没问题的便不会再询问,但如果有问题,会被再次传唤。 燕家人多,胡冯义亲自审问,闹了大半夜才结束。 燕阁老自然不必询问,问过大老夫人后,胡冯义看了眼名单,客气道:“敢问二老夫人可在?” “你别欺人太甚!”大老夫人气得‘砰砰’拍桌子。 “老身来了,你问。”二老夫人由嬷嬷搀扶着过来,她脸色惨白,颤颤巍巍,但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燕家树大招风,不容有失,务必做到身正。 胡冯义恭敬施礼,“见过二老夫人。” “问吧。”二老夫人冲燕阁老微微行礼后落座,虚弱道。 “还请问老夫人昨日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可有证人。”他有些不忍,二老夫人身子骨不是很好的样子,他真怕问出什么事来。 二老夫人很配合,没有拿身份压人,更没有倚老卖老,“那日我先是与儿媳们在家闲话,后来便去王家串门,老大媳妇跟我一起去的,还有几个丫头婆子,在路上碰到陈首辅,和……万姑娘,她的下人匆匆来报,至于报什么我没听见,不过我看她神情紧张焦急,然后我就去了王家,陈首辅可以作证,王家众人也可以。” 胡冯义一一记下,扫了眼其他口供,又道:“打扰了,本官还要询问几个下人,还望燕大人允准。” “你问。”燕阁老也想借此机会肃清一下燕府,家族经营到现在,没有问题是不可能的,想要长远走下去,定期肃清很必要。 万朝云不知胡冯义如此积极,她还以为起码要等上一日才回去燕家。 她这几日太累,派人去恭王府看过万朝衍,知道他气息平稳才放心入睡。 翌日,天擦亮,她便去隔壁看承天帝赐的宅子,宅子的主人似乎刚搬走没多久,墙壁、廊檐等都完好,家具也都还在,据万顺打听,这座院子原是皇帝赐给功臣居住的,现如今收回来,家具什么的他们自然不能带走。 属于,拎包入住型。 “把二舅舅挪过来吧,然后找人把那堵墙打通,装上门,蔷薇,你带人打扫一下,四哥也要接回来住,不能总在王府。” “朝云,为父觉得该买几个护院家丁。”万澈也起得极早。 “好,青欢,你去把牙婆请来。” 五味居自己的牙行,赊几个家丁应该可以? 万朝云扶额,她从来没赊过账…… “爹这里还有三千两,买家丁够了。”万澈献宝般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别告诉你娘,爹藏的私房钱。” “不说不说,谢谢爹。”万朝云抱着银票开心得眼睛笑成弯月牙。 “谢什么,这还不是你给的?爹福气好啊,生了个聪明可爱还能挣银子的女儿,别人都没这命,就爹有。”他无比得意。 甚至脑海里已出现百年后别人对他的评价。 本名:万澈 别称:万老爷,五老爷 所处朝代:大兴朝 出生地:青州万家村 主要成就:万朝云 如果万朝云会读心术,怕是要笑晕。 “爹,选家丁的事恐怕要您费心。”万朝云想起另外一件事,宋是真被掳走,对女子而言,有伤声誉,她必须得想办法将事情的伤害降到最低。 对于这个时代的而言,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事在人为。 妙书屋 203 试探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处理宋是真的事之前,万朝云需要入宫谢恩。 是以,她用过朝食,盛装打扮,准备入宫谢恩,也不知能不能进去,但不管能不能进,都得去一趟,态度要端正。 柳眉的手还没痊愈,挂在胸前,自然是不能跟着去。 好在蔷薇没有伤在明处,是以,万朝云带了蔷薇。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皇城根下,不许普通人逗留,加之此时朝臣们都已去上朝,是以街道冷冷清清的。 万朝云下车后由蔷薇扶着来到守门侍卫面前,“我是来谢恩的,姓万。”她言明自己的身份,心里其实是期待不能进的。 然而,话音刚落,侍卫便恭敬道:“万姑娘请,陛下吩咐了,您直接去宣政殿等陛下,万姑娘请。” 万朝云:“……”她真的只是来做做样子而已…… 蔷薇激动坏了,姑娘真有本事,以民女之身,竟能入宫!她跟对主人了! —— 熟悉的宫道,又有些陌生。 回首望了眼敞开的宫门,她稍稍放心,只要那扇门开着,就好。 时隔差不多五年,再次走进皇宫,她百感交集,她甚至还记得第一次入宫的情景。 那时,几十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穿着统一服饰,排着队走进来,长长的队伍,她走在中间,好奇的打量宫墙,那时觉得哪哪儿都新奇,甚至不知天高地厚的充满斗志。 后来,她很争气,得太后喜欢,提拔她,护着她。 可能是用力过猛,太后觉得她能力出众,竟派她去照顾林见深,这一去,一生便不一样了。 直到后来,她才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月盈则亏,凡是差不多就好,不要太拔尖。 如果她当年没那么出类拔萃,太后就不会派她去照顾林见深,到了年纪就会出宫,凭着本事,她可以过得很好,就不会尝尽那些政治斗争的苦。 更不会跟林见深纠缠不清,让他把自己关在宫里,如同牢笼困兽。 “万姑娘,宣政殿到了,陛下还在上朝,您请在此处稍作等待。”侍卫说罢躬身退去。 他刚走,小李子便从角落里冒了出来,“万姑娘,又见面啦。” “小李子,好久不见。”万朝云收了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笑着打招呼。 “万姑娘,您来谢恩?”他找了圈没看到柳眉,好奇问:“怎么没见柳眉?” “她受伤了,不能来,李公公想她了?” “没有。”他立刻摇头,“大殿下。”他躬身行礼。 万朝云回头,发现林见深站在自己身后,他年纪小,长得不高,不过小小的人,气势却不弱,站在那里,婉若一座大山,无形中给人无限压力。 “见过大殿下。”万朝云微微福身行礼。 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她还要为万澈和温氏考虑,不敬皇族是大罪,她不能留人把柄。 “免礼。”他走到台阶上,与万朝云平视,“小李子,给万姑娘奉茶。” “多谢大殿下,民女是来谢恩的。” 言外之意便是,不是来喝茶的。 “万姑娘,您要谢恩,大殿下恩赐,哪能不受?”小李子急了。 “罢了,万姑娘第一次入宫,许多规矩不懂,你别太苛刻。”林见深忙打住小李子,他怕小李子说出什么惹她生气的话来。 万朝云没有接话,她望着这座巍峨宏伟的宫殿,曾经她经常出入这里,后来来得就少了,听说那些妃子日日来,不是送补品,就是送香囊鞋子。 林见深也沉默了,他想起他刚登基那日,就是在此处决定立她为贵妃,太后还不允,但拗不过他,还是册立了。 他其实想立她为皇后的,可她的出身实在太低了,根本没有运作的空间,他只得放弃。 不知这样沉默了多久,承天帝的声音传来,“爱卿,你可得替朕多去恭王府探望皇妹,她性子要强,从不肯示弱,可朕知道,她伤得不轻。” “是,臣定常去看望王爷。”陈谦恭敬道。 “咦,万姑娘来了,朕还担心你不知规矩被人诟病呢,看来万家家教甚好。”他赞了句。 “民女谢主隆恩。”万朝云行了跪拜大礼。 “免礼,平身。”承天帝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心情格外好,“那日你与朕说的一番话,朕现在还记得,刚才跟陈卿家说了,他也觉得万姑娘很有想法。” “万姑娘确实不同于后宅中的那些女子。”陈谦接话道。 “深儿,寻朕何事?”承天帝像是终于看到林见深般,忙问。 林见深无语,万朝云怎就如此引父皇注意了?竟让父皇试探他! “儿臣参见父皇。”他隐去疑惑,揖礼道。 “臣见过大皇子。”陈谦也施礼。 “见过老师。” 万朝云觉得头有些大,宫里就是这么麻烦,时间都浪费在繁文缛节上了。 不过…… 陈谦竟然是林见深的老师? 难怪他上次说抢了马齐睿的机缘,原来是这个意思。 也对,没了陈谦弟子这层身份,马齐睿的仕途之路要难很多。 “万姑娘,你恩也谢了,朕还有事,便不与你多说了,来人,送万姑娘出宫。”承天帝在自己儿子和万朝云身上扫了一眼道。 虽然林见深藏得很好,但到底是做爹的,自己儿子什么心思,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这种眼神太熟悉了,就像当年他看吴王妃姜氏般,炙烈! 简短的见面,证实了那个猜测,他儿子怕是看上了万朝云。 万朝云对政事随便就能提出意见,可见是个会干政的女子,他个人对干政的女子其实没偏见,但祖训有言,女子不得干政。 是以,他这个做爹的,只能棒打鸳鸯。 “是,民女告退。”万朝云巴不得赶紧走,她一点不想在宫里呆。 “陛下,臣也先行告退。”陈谦紧接着道。 “去吧,方才朕与你说的事,务必放在心上。”承天帝不放心的叮嘱,“多替朕去看看皇妹。” “是。”陈谦无奈道。 几个念头在万朝云脑海里回转,承天帝什么意思?陈谦妻子死了,就打算让恭王嫁他? 驸马不是不能有实权? 他脑袋生锈了?要毁掉一代贤臣? 还是,他要为恭王不尊祖训? 万朝云与陈谦一前一后离开宣政殿,紧接着林见深也离开了,刚离开,他便语气冰冷的吩咐小李子,“去查一下父皇为何要试探我。” 妙书屋 204 留步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宫道很长,两边的宫墙很高,地板是切割整齐的青石,墙壁是冷硬的岩石堆砌而成,严丝合缝,风都能拦截,走在道上,给人一种压迫感,只想早些离开这里,去向那抬头便能看到树冠,平视能有鲜花的地方。 她只是个小小民女,在宫里不能坐辇,只能步行,可恨的是宫道很长,走得她心浮气躁。 陈谦走在后头,不多会便追上了,“万姑娘。” “民女参见陈大人。”她福身行礼。 “不必多礼,还真是巧,陛下刚跟本官说万姑娘的高见,转眼便遇上了,本官想请教万姑娘,那些想法,是令尊教你的吗?”他颇为欣赏万朝云,很有想法,但述说的对象选错了,怕是要耽搁前程,是以他决定帮一帮她。 父亲在家高论两句朝政,被女儿听了去,然后不懂事的说出来,也是可以原谅的,又不是什么反动谋逆言论。 万朝云心思电转,很快便扬起抹灿烂的笑容,摇摇头道:“不是啊,是我自己这么想的,跟我爹爹无关。” 陈谦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她是故意的,故意让陛下防备她。 为何? 泼天富贵不要? 还是,她志不在此? “万姑娘,心思玲珑剔透,是本官想岔了,万姑娘,本官奉命去恭王府看望恭王,你可要一起去?”陈谦笑着伸来橄榄枝。 “民女能跟陈大人一起吗?”万朝云笑容更加灿烂了,甜甜的,还朝气蓬勃。 陈谦看着少女的笑,微微一愣,似乎在她身上找不到上次所见的那股子凌厉了,若不是他记忆力好,怕是要怀疑自己当时眼花。 “当然。”陈谦大方道。 出了宫门,陈谦与万朝云各自上自己的马车,一前一后缓缓往恭王府去。 马车里,万朝云想了许久,权衡了各方势力,以及事态的影响,才终于想出个不算好办法的办法,虽然这个办法有利有弊,但宋是真是跟着她来到京城的,也是因为她才遭此横祸,她不能不管。 “姑娘,恭王府到了。” 蔷薇撩开车帘,搬来凳子,万朝云动作熟练,并不需要人扶,便下了马车,而前边陈谦已站在台阶上等她。 “让陈大人久等了。”她忙走过去行礼道。 “万姑娘,在本官面前无需这般多礼,莫要太过拘束。” “是。”万朝云依旧恭敬。 陈谦是治世能臣,忠臣,值得她的尊敬。 两人进了恭王府,卫玦亲自出来迎接,“大人,万姑娘。” “王爷呢?”陈谦问。 “王爷在书房。”卫玦恭敬回话。 陈谦闻言抬步朝书房去,万朝云紧跟其后,不多会便到了书房。 书房的门是敞开的,从门外可看到恭王此刻正在批阅战报,“王爷,陈大人和万姑娘来了。” 恭王从战报堆里抬起头,脸上露出抹笑容,“快请进。” 两人走进去,恭王已起身与陈谦相互见礼。 万朝云也赶紧福身行礼,“民女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陈大人今次来可是有事?”恭王的注意力主要放在陈谦身上,如果没记错,他前两日刚来过,就算她是亲王,也不必如此殷勤吧,更何况,他陈谦是百官之首。 陈谦很无奈,但他深知恭王是个坦荡的人,他亦不是那猥琐之辈,便直言了,“是陛下命我来的。” 恭王一愣,很快便想起什么,眉头微微蹙起,“陛下,还真是操心。” “王爷什么态度?”陈谦问,他就没把恭王当女人,所以问这些话,根本没压力。 恭王也没觉得害羞,脸色如常,甚至还有些苦恼,“本王没什么态度,陈大人放心。” 卫玦满脸疑惑,这两人在打什么机锋? “臣明白了,王爷放心,臣会找适当的机会与陛下谈的。”陈谦心头提起的心稍稍落下,他的原配刚走不满三年,便有无数人惦记他继室的位置,连皇帝都不能免俗,能不提心吊胆吗? 恭王摆摆手,犹如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必,本王自己找皇兄说,陈大人不必费心。” 两人说完,恭王才看向万朝云,“你四哥的情况有所好转,你去看他吧。” 万朝云没有动,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严严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民女多谢王爷对民女四哥的救命之恩,但王府门墙高深,我四哥身为一介草民,实在不适合住在此处,还请王爷允准民女带四哥回府,他日四哥好转,定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以报救命之恩。” 恭王神色冷下来,卫玦吓得赶紧用脚提醒万朝云,让她别说了。 然而,万朝云没有停,“民女知道,王爷关心民女四哥,但民女全家也都很担心他,民女父亲至今没见到四哥,每日担心得茶饭不思,还请王爷允准。” “你父亲可以来王府探望,但本王现在不能答应你,起码要等到你四哥醒来,明白吗?现在外面到处是要抓你四哥的死士,他一旦离开王府,必死无疑,本王不骗你。”恭王压住心中不快,耐心道。 万朝云哑然,她抬头,与恭王四目相对,卫玦似乎听到了眼神交锋,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最终万朝云妥协了,恭王眼里只是担心万朝衍泄露秘密,没有其他情愫。 只要没有其他情愫,她就放心了。 更何况,在恭王府更安全。 “起来吧,去看看你四哥。”恭王道。 “是。”万朝云不再多说,福身揖礼后离开了书房。 陈谦望了眼她离去的背影,莫名有些心疼,不过这点心疼很快被扫去,他拱手道:“王爷,臣还有要务在身,便不打扰了,告辞。” “陈大人慢走,卫玦,送陈大人。”恭王对陈谦的态度亦是极为尊敬。 —— 万朝衍一直昏迷不醒,他的身旁时刻有太医守着,医案清清楚楚的记录着他的伤势情况。 “太医,我四哥何时能醒来?”她低声问,怕吵到床上的人。 “看他造化,不过恢复得不错,应该能醒。”年轻的太医满面怜悯的道。 “多谢太医。 “职责所在,不必客气。”太医笑了笑,给万朝云搬来张椅子坐,“喝茶吗?” “不用麻烦,我看看就走。” 坐在床前,赔了半个时辰左右,万朝云才起身离开,想去找恭王告辞,她却不见自己,可能是因为那番话,惹她不高兴了吧。 从恭王府出来,刚准备上马车,便被一男子拦住了,“万姑娘,请留步。” 妙书屋 205 来信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仰头看了眼拦住自己的男子,他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俊朗大气,举止动作颇有清贵家公子风范,只是有些急。 以及,不知何缘故的脸红。 万朝云若是年长些,怕是要怀疑他是来跟自己表白的。 “你是?”她问。 “对不住,忘了做自我介绍,还请万姑娘恕罪。”他礼貌揖礼,“在下姓陈,乃是首辅陈谦之子。” 万朝云蹙眉,满脸疑惑,“见过陈公子,不知陈公子拦住我去路是何意?” “万姑娘千万别误会,在下只是有事想问问陈姑娘,不知可否能赏脸去茶楼坐坐?”他有求于人,态度格外的好。 万朝云有些无语,你都说自己是陈谦的儿子了,我能不赏脸吗? “好。”她笑道。 “万姑娘请。”陈家起做了个请的动作。 马车来到最近的酒楼,陈家起要了雅间,两人一前一后带人进入,落座后,陈家起看了眼蔷薇,明显是有事不想让蔷薇知道。 “万姑娘,你看,你年纪小,在下老那么多,不会对你的声誉有碍的,这一点你放心,而且,在下已经打点妥当。” 万朝云抬眸示意蔷薇离开,蔷薇福身道:“姑娘,奴婢就在门外。” “嗯。” 蔷薇出了门,雅间的门立刻关上,陈家起的小厮也没在里边伺候,顿时宽大的雅间内只剩下两个人。 陈家起纳闷的看着万朝云,难道是自己气势不够? 她一个小小的民女,竟丝毫不怯场。 不应该啊。 他努力再摆出副更严肃的模样,然而对面的万朝云依旧神色不改,漆黑大眼盯傻子般盯着他。 “陈公子,你不是有事吗?” “对对对,有事。”陈家起点点头,“那个……万姑娘,我想问你,我父亲在恭王府,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你问这做什么?”万朝云反问,特别的话,肯定是有的,但凭什么告诉你啊。 陈家起眼睛立刻一亮,随即神色又黯然下去,“万姑娘,你四哥还要在恭王府养多久伤??” “几个月吧。”万朝云随口道。 “那陈姑娘,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他希冀的望着万朝云。 “什么忙?” “不会有危险,只需要你留意我父亲与恭王说的话,比如关与情……就是比较腻歪的话,顺便留意一下我父亲跟恭王是不是走得很近,然后你告诉我,我不白让你帮忙的,你需要我做什么,可以尽管提。” 万朝云算是听明白了,这位陈公子怕自己爹娶个公主继母,又不知该如何阻止,然后让她打探情况呢。 好办。 她刚才还愁如何说动那几个少东家帮她处理宋是真的事,没想到首辅大人的公子救主动送上门了。 “陈公子,你何不自己去问问你父亲,比我告诉你的直接多了。” “不能问。”他想起父亲的严厉,立刻摇摇头,太可怕了,他还是选择消失在他眼前比较好。 “你可以直接去问恭王府的下人啊。”万朝云又道。 他依旧摇头,“恭王府铁桶一般,多少银子都不好使。” 万朝云放心了,看来自己是他唯一的希望,“陈公子刚才说我可以提要求,是真的吗?” “当然,我陈家起一言九鼎。”他保证道。 “好,我有个姐妹,被绑匪掳走,还敲诈勒索我一万两,你也知道,女子被人绑架有损声誉,你能不能帮我控制一下舆论?”万朝云也不拐弯抹角,“只需要把这件事压下去,不让更多人知道,即可。” “这有何难?万姑娘还不知道吧,燕家出事了,现在大家都在说燕家的事,没人理会你这事。” 万朝云一愣,立刻好奇问:“出什么事了?” “昨夜京兆府尹胡大人夜探燕府,查了一整宿,然后查出燕家二房的大夫人会唇语,当时二老夫人就炸了,非说她害燕浩,燕阁老大怒之下一查,嚯,还害了不少人命,燕浩得到消息,更是大肆宣扬,说小郭氏害死了他母亲,都快把燕家的人气死了,燕家正在清理门户呢,那郭氏,怕是已成了下堂妇。” 万朝云:“……” 事态的发展有些疯狂,当时她只是觉得燕浩能那么快得到消息很可疑,便把这条重要线索告诉胡冯义,没想到竟能查出这么多事来。 “燕阁老就不控制一下舆论?”她还是无法想象,堂堂阁老的家族,竟让人茶余饭后的谈论,是不是有点不够严肃? “我猜测是燕阁老有意放纵,他也想清理门户。” 万朝云彻底无语,当阁老的对自己人也这么狠吗? 看来,真的不能随便得罪。 “陈公子,其实你不必担心,方才我听清楚了,王爷和陈大人都没那个意思,陈大人是奉命去看王爷的。” 陈家起有些发愣,他怎么觉得眼前少女刚才并不想告诉自己实情……到底又是什么,让她良心发现了呢? “陈公子,若有人谈及我姐妹时,还请您帮忙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陈家起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晴空万里,只要不是公主继母,将来什么继母他都能接受。 “陈公子,告辞。”万朝云起身行礼道,她得赶紧回府! 大戏,不可错过。 “陈姑娘慢走。”他极有礼貌的抱拳相送。 除了茶楼,万朝云吩咐:“加快速度。” —— 御赐的宅院内,温继佑已经被挪过来,就住在正院附近的一座小院内,挨着正院书房,方便他看书和处理公务。 此时,万澈拿了块门匾过来,上头万府两个大字特别醒目,漆的味道还很重,显然是刚做好裱上去的。 “二哥觉得如何?” 身上被裹成粽子,但就是不肯在房间里休息,非要出来躺在躺椅上,用他的话说就是屋里闷。 扫了眼门匾,“一般,气势太平了。” “平就对了,太张扬不好。”万澈满意道,他心想,幸好二舅哥动弹不得,不然他非得亲自写不可,他那龙飞凤舞的字体,不适合万家。 万家,还是平和些比较好。 “去拿梯子来,我要亲自把它放上去。”他招呼远处候着的万顺。 万朝云的马车来到门前时,车门撩开,便见父亲带着下人们正在放门匾,门口的灯笼也换了新的。 “朝云,你看,怎么样?”万澈站在梯子上回头问。 “好看。”万朝云一面下马车一面道,比万家当年在青州的院子更气派,“娘和四哥在就好了。” 他从梯子上下来,看了眼女儿回来的方向,是从王府那边来的,便忧心问:“见到你四哥了?” “嗯。”万朝云点头,“太医说好多了。” “总在王府也不是个事,得把他接回家。”他忧心忡忡的,家里还有个宋是真呢,燕浩赖在府里,都不肯走,他真担心出事。 “王爷说目前还不行,不过您可以过去看。” “行吧,我待会就去看他,不然这心里总是提着。”他说罢从怀里掏出封信,“你娘的信,猪场已经开始养猪了,待放榜后,你四哥好起来,咱们就去天极州,说不定那时候小猪已经长大,就可以吃肉啦。 顶点 206 拓展业务的能力有点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从大门进来,便正好看见元嬷嬷带刚来的家丁护院们认人。 “这是咱们家姑娘,快给姑娘请安。”元嬷嬷避到一旁福身行礼,刚来的护院家丁也都纷纷行礼,“见过姑娘,老爷。” 万朝云回头瞅了眼老爹,他一点儿也不老,看起来二十七八的样子,儒雅而稳重,是男人年纪最好的时候,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爹,您是老爷了。” “去去去去,别拿你爹开玩笑,赶紧看你娘的信。”万澈装作老学究的样子道,奈何并不像。 万朝云吐吐舌,然后问了下元嬷嬷,“元嬷嬷,我的院子打扫过了吗?” “回姑娘的话,打扫过了,只是老爷说院子的名得换成以前青州府里的,匾还没做好。” “没事,能住人了就行。”万朝云望了眼四通八达的小径,“往哪走?” “奴婢带您过去。”元嬷嬷做了个请的手势,无比恭敬的带万朝云往后院走。 “爹,您安排管家了吗?”万朝云回头问了句后头跟着的父亲。 万澈一愣,他还没想过这茬呢,今日亲自把温继佑挪过来,又选了家丁,便是做门匾,哪有时间。 他摇摇头,“还没,不过爹打算把管家一职留给你贵叔。” 元嬷嬷和几个下人竖起耳朵听,他们起初觉得万家不过是稍有些银子,在京城,大部分家族都很富有,是以,比较而言,万家顶多算殷实,也没有大权在握的人物,家族底蕴更是薄如纸。 但,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们发现,万家似乎要崛起了!贵人很多呀! 是以,这职位,对于他们而言,就尤为重要了。 万澈有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常随,还娶了夫人的陪嫁丫头,翠罗可是温家的家生子奴才,情分自然不一般,管家他们就不想了。 但,除了管家,还有很多位置嘛。 “行吧,那一会女儿再安排。”她淡淡道。 “好。”万澈相信女儿能办好,一般这种事,他都不过问的,都是温氏安排,除了那年万朝云遭难,他赶走两个嬷嬷,便几乎没插过手了。 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万朝云将来要居住的院子,匾已摘下,门上空荡荡的。 “姑娘,便是此处了,里头配备了小厨房,和小花园,小花园里置了秋千,还有个塔楼,最适合赏月了,塔楼周围种了几株桂花,可惜不是花期,得等秋天才开花,到时候定是花香阵阵。” 元嬷嬷被万朝云冷了些日子,她想明白了,在万家,有从微末时便不离不弃的柳眉、周嬷嬷、翠罗、万贵,她虽出自宫里,但不能跟他们比,情分不一样。 可既然来了,便要好好办差,争取在往后的日子里能有一席之地。 是以,此刻特别卖力。 万朝云微微一笑,能想通就好,她很欣慰。 “还有桂花?”她蹙眉问。 “是,看样子颇有些年份了呢。”元嬷嬷道。 万朝云沉默了,她往里走,大路是青石板,平稳干净,小径铺了鹅卵石,道路两旁的冬青刚修剪过,再往里走,便能看到小花厅了。 比小花厅的屋檐更高的是正屋,更里边,侧面,是高出好几截的塔楼,桂花便种在塔楼旁边。 小花园绕着塔楼,种满了各色花草,君子兰、吊兰…… 宋是真抱着小橘猫正在秋千上坐着,荡来荡去,见万朝云一行人过来她忙跳下秋千过来行礼,“万叔。” “咦,这小猫这么乖?”万澈惊讶了,想伸手去摸一摸。 然而,手刚伸过去,小橘猫便凶他。 “万叔,它跟您还不熟,过些日子就好了。” 被它死死控制住的小橘猫若能说话,肯定会说:“朕跟你也不熟!有本事别捏着朕的后颈肉!” “长得真好看,顺子,你弄些鱼来给它吃。”万澈笑着吩咐,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万朝云顿时警铃大作,有种自己要失宠的感觉。 “万叔,它比较喜欢吃鸡肉。” “鸡肉也弄些来。”万澈又道。 万朝云:“……” 默默的上了塔楼,塔楼从基建数起,一共四层,再多朝廷便不允许了,技术也达不到,一楼是基建,二楼也差不多,基本没什么布置,三楼有花花草草,茶海桌椅,书架、书籍等,四楼则很随意了,四面没有窗户,挂着竹帘和帷幔,中间置了琴台,窗边有两张藤椅、小几,可以靠着看月亮。 廊檐处有护栏,伸头往下一看,恐高的顿时头晕目眩,万朝云倒觉得视野开阔,心胸也舒畅起来。 往远处看去,便是附近各家庞大的府邸,不过看不到很多,也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屋顶成片,绿荫掺杂在中间,与其他府邸的塔楼遥遥对望。 这座府邸的全貌,倒是能看清。 站在上头,风很大,吹得万朝云青丝凌乱。 “美中不足的是楼下种了桂花树,元嬷嬷,你去找花匠,看能不能把这几株桂花树挪到别的地方去,比如五味居什么的,然后种上桃树,多种些,桃花成片才最好看。” “哎。”元嬷嬷微愣,姑娘不喜欢桂花? 这事宋是真最明白,她开口道:“种些紫藤花也不错,紫藤花还可以吃。” “有道理,元嬷嬷,你去找花匠吧,咱们府占地也不算小,需要个花匠打理。” “是。”元嬷嬷忙记下。 万澈往藤椅上一坐,元嬷嬷很懂事的立刻沏茶,他享受的喝了一口,“不错,这个地方赏月甚好。” “爹,要不您和娘住这个院子?”万朝云道,她并不是很喜欢赏月。 万澈闻言指了指东边,那是正院,挨着塔楼,“那里有门,我想赏月,自己来。” 他又指了指后院,“女儿你看,那边是后花园,有个亭子,不比这塔楼矮,爹更喜欢那里。” 万朝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后花园里有一处小山包,山包上是凉亭,高度与塔楼不相上下。 “你四哥的院子在正院隔壁,正好挨着后花园那片梅林,我寻思着他应该喜欢,你慢慢看,我去看看你四哥。”万澈起身,一面说一面下楼。 他走后,万朝云坐在那张藤椅上,宋是真也不再拘束,两人一左一右犹如退休老太太般悠哉悠哉的晃着。 万朝云开始分配职位,“元嬷嬷,以后后院你便多操心些。” “是。”元嬷嬷福身道。 “以后翠罗姑姑来了,你还得多教她,你放心,你来了万家,万家便负责你终老。” 元嬷嬷心中也明白,自己没有翠罗年轻,也没翠罗跟主家情分深,不过已经很不错了,她出宫再为奴,也不过是找个地方养老。 “至于管家的位置,我父亲说了,留给贵叔,现在贵叔不在,前院暂且由万顺管,将来贵叔上京,万顺仍旧做我爹的常随,贵叔则负责做管家。” 常随和管家,都是顶顶重要的位置,万顺新来的,定然不敢挑肥拣瘦,而且,能做主家的常随,是走大运了。 “其余的,你看着安排吧,厨房管事的位置,记得留给周嬷嬷。” “最近几日,让五味居的注意一下,别让人传我是真姐的谣言,对了,你们也别惹是生非。”万朝云补充。 正说着话,下头还没走远的万澈又折了回来,不过他没上楼,而是在楼下喊道:“朝云,胡大人又来了。” “又来了?”万朝云爬起来嘀咕道。 “一大早便来过了,燕家的事已经查清楚,是燕浩那继母会唇语,她陷害的燕浩,燕浩已经回燕家了,怕是要闹个不可开交。”宋是真也跟着起身,神色郁郁的,看样子是担心燕浩。 摸了把怀里的信,万朝云忙拆开看,两张纸,一张是温氏写的,除了一些叮嘱她加衣别忘记吃饭外,便没别的了。 老爷子的信,就颇有意思,其中有一句是这样的,“猪粪太多,起初卖给附近的农户,但越来越多,卖不出去了,我就打算种些菜,现在种了大片,你看看能不能运去京城卖。” 万朝云:“……” 猪粪都卖? 拓展业务的能力要不要这么强? 有钱途…… 不过,从天极城到京城,路途遥远,卖菜肯定是挣不了几个银子,吃力不讨好,而且不易保存,最主要的是,当下小农经济,大部分自给自足,加之京城各大酒楼都有固定供应商。 万朝云想了想道:“赶紧取笔墨来。” 好在楼下便有,蔷薇去取来后,摆在小几上,万朝云提笔开始回信,“可以只种兔子吃的菜,养兔子,卖兔肉。” 元嬷嬷瞄了一眼,想起一个姐妹正在伺候的闺秀,那闺秀特别喜欢兔子,养了好几对,跟伺候宝贝似的伺候,让它们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怎么轮到她的闺秀,就是卖兔肉? 信写好,满满当当一张,吹干墨迹,万朝云亲自封了蜡才递给蔷薇,“送去给佐冬青,让他尽快送到天极城。” “是。”蔷薇暗暗咋舌,传言中的老爷子,不是鸿儒大家吗? 万朝云起身,理了理略有些褶皱的衣裙,“走,别让胡大人久等。” 妙书屋 207 要去哪儿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胡冯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前厅的摆设,都是上好的花梨木,就连角落里的大青花瓷都是官窑出的。 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宅子赐给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万家。 不过,能得陛下如此恩赐,说明不能轻易得罪! “胡大人请喝茶,我女儿马上来。”万澈道。 胡冯义颇为威严的面上满是笑容,丝毫不在意这已经是第二杯了,万朝云还没来。 “万兄,放榜后有何打算?” 万澈没有职位,他只能如此称呼了,总不能称万贡士。 这一声万兄,让万澈受宠如今,立刻抱拳冲皇宫一礼道:“全听陛下安排。” 胡冯义心想,别的进士都是吏部统一安排,就你不一样,陛下亲自安排。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只笑着接话道:“万兄福泽深厚,得陛下看重,放榜后定是留在京里,只是不知哪个部。” “愚弟倒不想留在京城,最好找个远些的地方做一方地方官,造福百姓。” 胡冯义一愣,狐疑的看着万澈,还有不想做京官的?一个六品京官,比地方四品都要值钱,他竟然不想做京官? 但看万澈不像说假,心中更狐疑了。 恰好此时万朝云来了,她依旧是方才入宫的装扮,轻移莲步来到前厅,“民女见过胡大人。” 胡冯义突然眼前一亮,心中突然透亮了,那日没仔细看,今日她盛装打扮,他算是看明白了。 如此标志的独生女,确实该跑得远远的,免得被哪位权贵看了去,到时候别富贵没得,却把女儿给搭了进去。 万朝云不是那种特别惊艳的美女,但不管单个看,还是与其他人做对比,都有一种让人非常舒服的感觉,没有攻击性的脸,眸子明亮纯澈,肌肤白皙如雪。 身材比例也极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且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笑起来,很有感染力,那笑容似能化作一双温柔的手,扫平眉间郁气。 胡冯义在京中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万朝云虽还没长成,但他已看到她及笄后的样子,定是能入宫为妃且会得宠那个级别的美丽。 女子入宫,权贵女靠出身。 民女,靠美貌。 这不,大殿下是看上了万姑娘…… “万姑娘免礼,本官今日来,主要是想请你口述一下绑匪的面容,本官好着手追查。”他的态度瞬间更好了,说罢吩咐衙门里负责画丹青的画师走过来。 万朝云敏锐的感觉到他态度的微变,不过她没特别表示,她坐在画室对面开始讲述那名男子的样貌特征,“比我爹矮半个头,弱冠之年,身材纤瘦,粗眉,高鼻梁,眼眸深邃……” 不多会,画师画好了递给万朝云看,“是这样吗?” “下巴有些短,应该长些,他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但功夫很好,不像是一般家族能出的人。” 画师又改,“是这样吗?” “有点像了,他的颌骨再高些。” 画室再改,“这样呢?” “对,就这长相!”万朝云钦佩的看着画师,“真了不起。” “应该的。”年轻的画师腼腆道。 “那蒙面女没看到眉眼吗?”胡冯义不死心的问,他看了眼画上的男子,很眼生。 万朝云陷入回忆。 “我看见了,那双眼睛很冷,很黑,若再遇到,我一定能认出,凭眼睛。”宋是真接话道。 胡冯义点点头,“若抓到可疑之人,还请宋姑娘帮忙。” “好。”宋是真满口答应。 “二位姑娘,还有别的线索吗?”他又问。 万朝云与宋是真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摇头,“没有了。” “那本官先告辞,近日还请二位姑娘和万兄少出门,就算要出门也要带上足够的人随行,燕家那边查出来了,是燕家内部的家斗,跟万家无关,目前此案仍无眉目,还请几位多注意。” 他耐心叮嘱,就怕万朝云他们再出事,他担不起责任。 “听胡大人的。”万澈起身拱手道。 “若有别的问题,本官再登门拜访。”他说罢转身离开了万家,出得府们,回头看了一眼新放上去的门匾,长叹一声,“富贵真是玄而又玄的东西啊,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 普通来百姓报案,亲自上门;有身份的,他上门,哎,万恶的森严世界啊。 —— 皇宫,祁云宫。 小李子气喘吁吁的小跑进殿,“殿下,殿下,查到了。” “说。” 轻,但裹带着浓烈怒气的一个字,让小李子立刻不敢喘气了。 他收敛住心神,禀报道:“老忠远伯昨日入宫了,他与万姑娘都是青州人,忠远伯在陛下面前夸了万家几人,把天极城着重说了一遍,还说临海行省是个福泽之地,万姑娘去过,您也去过,然后您就回京了。” 林见深闻言,幽深的眸子闪过杀气,周身犹如附了冰,空旷的祁云宫瞬间变得幽森起来。 小李子立刻把头埋得更低些,“陛下,忠远伯是给万姑娘穿小鞋呢,他在替螭南县那些人出气。” 林见深没理会他,这一点他比他更清楚,“让人去查忠远伯,偌大的一个伯府,总会有那么点不能见光的东西。” “是!”小李子想立刻领命下去,在殿下面前的压力太大了,万姑娘在就好了,万姑娘在,殿下都是笑着的。 “那伙绑匪查到了吗?”林见深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转身下去的小李子提起十二万分的专注力,忐忑道:“端掉了他们两个巢穴,但都没什么线索,奴婢怀疑……”他有些不敢说。 “你怀疑他们来自世家大族?” “是。”小李子点点头。 “用得起死士,定然出自大族,秘密查,查到蛛丝马迹就送去京兆尹,胡冯义知道怎么做。”他那双不属于孩童的眸子,深不见底,令人望而生畏,挂在脸上极其的违和,不过他很快便隐掉了,眸子恢复孩童的清澈。 正在往京兆衙门赶的胡冯义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此时压根不知在未来,他将得罪多少门阀权贵。 一连数日,万朝云父女轮流去恭王府看万朝衍,然后在府里把院子的名字都换上,她住的院子用青州时的名字,叫长喜院。 万澈与温氏的正院没有花里胡哨的名字,就叫正院,大气严肃。 万朝衍在青州万家是跟兄弟们一起住的,后来他外出求学,兄长成亲,他便不常住了,是以万澈考虑再三,决定给他取个新的院名。 他想了两天,又一直等不到万朝衍醒来,便大笔一挥,把院子命名为——世安院,寓意一世平安。 老爷子将来自然要一直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是以把家里老祖宗的院子给他住,取名星辉堂,寓意他老人家在后人心中,如星辉璀璨。 温继佑住的院子,则取名墨韵居,他自己取的,毕竟状元郎住过的院子,墨水都要比别处的香。 其他院子便暂且不提,但书房的名字,万澈和温继佑一人一个主意,两人僵持了许久,还是万朝云道:“二舅舅,隔壁东正院不是有个大书房吗?您还跟我爹争?” “您爹水平不行,取什么红袖斋,那是书房该叫的名字吗?”温继佑气得扯动伤口,然后疼得龇牙咧嘴。 万澈也不示弱,“我平日里看书,兮娘都给我磨墨,正所谓红袖添香是也,我觉得就叫红袖斋合适!” 万朝云扶额,哎,取个院门都能吃狗粮,她能不能选择狗带? 最后,在万澈的坚持下,温继佑选择以后再不来这边书房,气死他了,母胎单身的他,受不了这委屈! 万朝云默默远离红袖斋,并没有体验过幸福婚姻的她,也受不了这委屈! 于是,两个受不了委屈的人默默来到塔楼,塔楼也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望安楼。 温继佑是被抬上去的,不过几个镖师力气大,会功夫,倒也不是事,万朝云让人多加了把躺椅给温继佑,她与宋是真一左一右犹如退休老太太般在藤椅上晃。 “不学女工,不练字,琴棋书画也没见你碰过,每日就知道在藤椅上一趟,然后喝茶吃点心,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将来嫁人,一无是处,岂不是要给我丢人?” 温继佑很看不惯的开始数落,“去,给你们姑娘请两个绣娘来,教她绣花。” “您啊,就躺好吧,再说就别怪我待会不送你下去。”万朝云抿了口茶,挑眉到。 温继佑闭嘴了,幽怨的看着外甥女不停的吃坚果,“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二舅舅在这里?” “大夫说了,您有忌口,还是别吃的好,多看看云卷云舒吧,陶冶情操。” 温继佑轻叹一声,哎,早知道就不该说方才那番话,应该等伤好再说! 后来,万朝云还是给他挪去了些核桃,“谁让你是我二舅舅呢,人虽然讨厌,但血浓于水啊。” “哼,算你有良心。”温继佑哼哼唧唧的。 两人斗嘴了一会,发现宋是真似乎神情呆呆的,眉宇间一股浓烈的郁气,看得两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了,怕打扰到她。 “她怎么了?”温继佑压低声音问。 万朝云也压低了声音,“可能是担心燕浩,现在外面都在传燕浩母亲的死。” “都是怎么传的?”温继佑问,他正在脑海里拟奏折,准备就此事弹劾燕家。 “柳眉,你来说。”万朝云其实并不怎么关注,不过柳眉八卦,她每日都关注。 柳眉得令,蹲下来轻声道:“外面都在传燕公子的母亲与他父亲有婚约,但庶妹小郭氏却背地里勾引他父亲,两人眉来眼去,然而燕家绝对不可能让他父亲娶庶女,后来他父母成亲,小郭氏仍旧对燕大人纠缠不清的,然后被燕夫人发现了。” “燕夫人要和离,两大家族,怎么可能和离嘛,两人就吵闹起来,燕夫人说了一句狗男女,刺激到燕大人了,于是他失手打了燕夫人一巴掌,被燕浩看见了,后来……” “后来,小郭氏设计让燕夫人看到自己跟燕大人苟且,燕夫人受不了屈辱,想不开,就自尽了。”说到此处,她脸色微红,不过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她也没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至于温继佑,满脑子弹劾,根本没想歪。 柳眉说得口干舌燥,蔷薇很贴心的给她递了杯茶。 “燕夫人过世没多久,小郭氏便挺着肚子上门了,燕家人不松口,后来怕闹太大,就允许她做个妾,小郭氏也愿意。” 她喝两口茶润喉,接着道:“但燕浩不愿意,他去翠红楼要了份方子,偷换给小郭氏喝了,六个月大的男胎滑产,小郭氏也伤了根本,小郭氏就此事做威胁,以继室的身份进了燕家。” “然后呢?燕阁老怎么处理的?”温继佑已基本确定该如何弹劾,治家不严一项是跑不了了。 柳眉又喝了口茶,“燕阁老自然是严惩不贷,小郭氏下堂,郭家也不收她,她现在被关在燕家家庵,至于燕浩,被打了五十大板,这回躺床上呢,燕公子现在的名声除了纨绔,还有狠毒,可狼藉了。” “一条人命,就五十大板?”温继佑蹙眉,他习惯性从律法的角度考虑问题,在他看来,燕浩母亲是自缢,而小郭氏的儿子是他杀。 万朝云看了眼依旧呆愣的宋是真,立刻道:“当时燕浩还小,而且,他是为母亲报仇,五十大板不轻了。” 若换做她,小郭氏别想活着,燕文杰也别想安安心心在天极城为官。 还能让他们蹦跶如此久? “罢了,看在宋姑娘面上,本官放燕家一马。”温继佑难得心善的道,毕竟,他也挺同情燕浩的。 又过了几日,温继佑可以走动了,一能走动便闲不住,非要出门,伺候的下人劝不住,只能来找万朝云,“姑娘,您劝劝吧,小的实在没辙了。” 万朝云正在思考晚上做什么,闻言只能暂罢,从长喜院来到墨韵居,刚进门便见穿戴整齐的温继佑气鼓鼓的在院子里。 万澈拦住他的去路,“二舅哥,你哪儿也不能去,绑匪还没抓到,你伤还没痊愈,太医说了,要静养!” “我都养发霉了,只是去走走而已。”温继佑不敢做大动作,会扯动伤口,不然他早刨开万澈走了。 “二舅舅,你要去哪儿?”万朝云忙问。 “去祭拜安平。”万澈道。 万朝云哑然,再看温继佑的神情,他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铁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爹,我陪二舅舅去。” 妙书屋 208 上坟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城外五里坡中的一处山坳,左和右是两翼峰峦。 前是东边,天光破晓后第一缕阳光正好打在坟头,后是西边,金乌下沉时,最后一缕阳光也正好能照到。 墓虽比不上公主陵,但也属于厚葬。 “有人刚来祭拜过。”万朝云扫了眼还未燃尽的香低声对温继业道。 温继业闻言抬眸看了看还在燃的三炷香,淡淡道:“她生前也是有亲朋的。” 万朝云看了眼郁郁葱葱的山脉,没有说话,微微施了一礼,“虽然你做人不怎么地,但死者为大。” 温继佑亲自一样一样的将就祭品取出来,摆好,“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枇杷是我爱吃的,我想着你以前如此痴迷我,应该也爱吃枇杷。” 万朝云:“……” “你们女人喜欢吃甜点,听说宫里种了挺多桂树,我寻思着,那是你的家,就带了些桂花糕来,老费劲了,我外甥女不吃桂花糕,府上没有,我是去别处给你买的,我刚才尝了一口,也没那么难吃,不明白她为何挑食。” 万朝云:“……” “你说你呀,日子过得那么滋润,左拥右抱的,做什么想不开,你那些男宠我也不知道都去哪儿了,等我好了,做几个给你烧过去,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了。” 万朝云:“……” 温继佑边说边从筐里拿出纸钱来烧,烟雾升腾中,万朝云突然觉得,其实二舅舅也没那么冷血,不然也不会能走动后第一时间来祭拜安平公主。 “你就是这样,冲动,愚蠢,不听劝,我那日话还没说完,为了我外甥女,我是可以牺牲一下娶你的,但你没给机会说。” 说到此处,他沉默了很久,然后长长叹气,“何苦呢。” 两人没在墓地旁呆太久,烧完两筐冥币就离开了,在下山的路上,万朝云好奇问:“二舅舅,你真愿意娶她?” “当时,三百号弓箭手对着我和你,我死了倒是不打紧,你是你娘的唯一孩子,我岂能不顾?她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多了解我,其实,她最不了解我,所以我才不喜欢她,哎。” 万朝云往后瞄了眼,身后突然阴风阵阵,就像安平的鬼魂就在身后盯着他们般,“回府再说……” “怕甚?我在挖矿那几年,她还曾去看过我,我不愿离开,她还恼怒打了我一顿,哎,这个女人,暴戾得很。” 万朝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安平其实马上就要成功了,可最后一步没走好,终究输给了自己的自以为是。 走着走着,万朝云莫名觉得身后有一道炙烈的目光,她猛的回头,便看到山坳处站了个人,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身灰袍随风而飞。 “二舅舅,有人!”万朝云忙拉住温继佑。 温继佑回头,望了眼,那人却转身了,他背对着两人,不知在做什么。 “姑娘,面首,奴婢见过他,他是安平公主的面首。”蔷薇惊呼。 风将声音送进男子的耳里,他绝美的脸淡淡一笑,面首?是吧,确实是,但她现在只是他一个人的了。 谁还在乎,是不是面首呢 山风呼啸的吹,似乎是鬼魂在叫嚣,又似在哭泣,画面在这一刻定格,一道灰袍男子的身影常立于安平公主的墓前,萧索,唯美,忧伤,令人不忍多看。 温继佑望着那道背影笑了,笑容是释怀,也是放心,她也有守护的人,他便没那么沉重了。 万朝云不经意间看到温继佑脸上的神情,她愕然。 原来,人最怕的是深情,承受不起的深情。 马车缓缓在官道上行驶,柳眉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会说燕家的八卦,一会说吃的,时常惹得蔷薇掩嘴而笑。 来到闹市,马车的速度便慢了很多,车外小贩的叫卖声,行人交谈声,声声入耳。 “你们听说了吗?边境又打败仗了,是马家军打的败仗,听说是马老将军亲自制定的作战方案,原本以为能赢,没想到不堪一击,哎,马老将军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马老将军不是在家荣养了吗?” “他闲不住,而且马家军哪能不是他指挥?” “我记得上次马老将军就打过败仗,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国之柱石就这样?” “对是,太让人失望了,不配国之柱石四字!” 万朝云听罢微微蹙眉,堂堂护国将军被人如此非议,朝廷威严何在?就没人管管? 撩开车帘,恰好看到一大婶说得吐沫横飞,她便好奇道:“非议朝廷命官,可是大罪,你们不怕被治罪吗?” “这位姑娘,关你什么事?怎么?马老将军给你好处了?”买菜的妇人白了眼万朝云,“人家高官厚禄,你是什么?瞎操心。” “就是,打了败仗就要接受批评,怎么?打败仗了就不兴人说?拿着我们的血汗钱养兵,差遣着我们的儿子上战场,输了,还不让说?就他马老将军尊贵?我们就活该给他打的败仗负责?” 万朝云都气乐了,“你负什么责了?” “我儿子就在马家麾下当兵,他打败仗,我儿子性命不保!” “马老将军就不行。”边上的人也跟着附和,“他就不配国之柱石四个字。” “对,不配!” “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在府门前摆国之柱石?他不配!” 万朝云看着越来越激动的人,她吓了一跳,好奇也不敢好奇了,赶紧放下车帘,“走走走。” 一路逃似的回到万府,温继佑不厚道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说你蠢,你还真蠢给我看,哈哈哈,笑死我了。” 万朝云无语,“舅舅,堂堂大将军被市井如此非议,你就不管管?” “管?你没看出来吗,是有人授意的,没人授意,那些人敢吗?”温继佑看白痴般看着她。 其实万朝云心里也清楚,但她还是无法想象,就算是政治斗争也不用把朝廷威严牵扯进去吧? “不过这事蹊跷,我得去查查,嘶。”他扯动伤口,疼得倒吸了口凉气,“我去找你爹。” 他丢下话,一瘸一瘸的走远了。 万朝云看了眼通往厨房的路,她已经很久没做新东西了,今日有些手痒,正打算去厨房,守门的便过来了,“姑娘,陈大人问今日有人去王府看四公子不,若去,他想您一道。” 万朝云一愣,陈谦真是……每次去恭王府都来叫她或者万澈一起。 “今日我去。”她想着温继佑有事找万澈,便不打扰他们两人了,“去请陈大人进府稍坐片刻,我更衣便去。” “是。”门房躬身退下,万朝云赶忙回长喜院更衣。 今日,家里两个病号,她的衣着都很素净,不是浅蓝色,便是白色,今日她换了身月白素衣,头上插了根白玉簪,倒也相衬。 从长喜院出来,万朝云以为陈谦在前厅,便直接过去了,到了却发现没人,“陈大人?” “奴婢去问问。”蔷薇道。 不多会,她问话回来,“姑娘,陈大人没进府,在门口等着呢。” “怎么办事的?”万朝云忙提裙朝大门奔,“怎么能让陈大人在门外等?” 门房恰好听到这话,苦着脸道:“姑娘,小的也没辙,陈大人就是不进来。” 站在门口的陈谦闻言,微笑道:“是本官想站着吹吹风,万姑娘别怪罪他们。” “让陈大人久等了,是民女的不是。”万朝云忙福身揖礼。 “无碍,走吧。”他和气的先一步走下台阶,上了自己的马车。 万朝云的马车正从侧门出来,蔷薇扶着她上去,柳眉则瞪了眼门房,扬了扬刚好没两天的手,吓得门房赶紧躲开,“柳眉姐姐,如此凶,怎找婆家?” “要你管。”柳眉又扬了扬手,门房躲得更远了,她才赶紧上马车。 两辆马车,缓缓驶向恭王府,依旧如同那次般,万朝云下得马车,陈谦已站在台阶上等候,两人一同入府。 卫玦引路,先把两人领去书房,见过恭王,陈谦留下来与恭王讲话,万朝云则去看万朝衍。 然而,这次她刚准备离开,便被陈谦叫住了,“万姑娘,本官与你一同去,不打扰王爷处理公务。” “好,陈大人慢走,待会两位回去可直接离去,不必到书房告知于我,今日事多,还望陈人和万姑娘见谅。”恭王神色凝重的道。 “告辞。” “慢走。” “民女告退。”万朝云福身行礼,转身跟在陈谦身后离开了书房。 “万姑娘知道王爷在忙什么吗?”陈谦突然问。 万朝云亮亮的眸子看向他,他笑了笑,成竹在胸的微笑,充满了令人着迷的魅力,若不是万朝云定力好,怕是要看呆。 有的男人,年纪越大,越有味道,尤其是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开始成熟稳重,事业也走到成功或者即将成功的步骤,这样的男人,全身上下充满了温厚之感,似乎没什么是他们搞不定的。 陈谦今年应该四十五六了,但他显年轻,看起来不到四十,成熟稳重中,又多了几分仙风道骨,可谓是十分有魅力。 “民女不知。”她摇摇头。 “不,你知道。” “难道是因为街上那些流言?”她猜测到。 “没错,万姑娘怎么看?”他笑眯眯问,化身为狡猾的老狐狸,想套路万朝云。 万朝云岂容他套路? 她眨巴了下眼睛,然后苦恼的摇摇头,“民女没看法。” “万姑娘那日与本官儿子谈论的事,可是涉及到泄露朝廷机密了哦。”他依旧笑着,笑容无比和煦。 万朝云无奈了,果然还是瞒不住他。 “民女没经历过马老将军那个时代,但民女觉得对于马老将军打败仗,只能说英雄迟暮,不能说他不配,在他那个时代,他配就够了。” 陈谦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哈哈哈。”他满意的看着万朝云,不错,不错,配得上他的学生。 说着话,不知不觉见到了万朝云所在的院子,他还是没醒,不过伤势恢复得不错,“太医,我四哥何时能醒?” “快了,万姑娘放心,四公子恢复得极好,醒来的时间就在这几日了。”年轻的太医也为万朝云赶到高兴,最主要的是,万朝衍醒了,他就不用一直呆在恭王府了,这个地方他不是很喜欢。 “有劳太医了。”万朝云客气道。 “职责所在。”太医也很客气。 看过后,万朝云与陈谦一前一后出了恭王府,抬头望了眼一碧如洗的天,陈谦道:“万姑娘,本官还有事,先行一步。” “陈大人慢走。”万朝云已经没那么拘束了,只微微福身算是行礼。 陈谦上了马车离开后,万朝云也上了自己的马车,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 也不能算跟,陈谦可能是去衙门,她则是回万家,顺路。 马车,拐过两条街,前方便到了闹市,陈谦的马车突然停下来了,他的人也走下了马车。 不多会万朝云的马车靠近,便清晰的听到陈谦在慷慨陈词,“你今年不过二十岁吧,如此年轻,是没有在马老将军那个年代走来的人,如果你经历过那个时代,那么你不会问这个问题。” “你刚才问我,为何要呵斥你,那么我现在告诉你,非议朝廷命官,是大罪,但我不是因为你非议朝廷命官而呵斥你,我是因为你非议马老将军而呵斥你。”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的传来,听在耳里,再浮躁的心,也会渐渐得到平静。 相反,如同死水般的心,也会渐渐荡起涟漪。 “如果,马老将军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放下一切,把责任交给别人,他就不会有败仗,行军生涯就不会被人诟病,英雄已经迟暮,但光辉仍在,年轻人,有些辉煌曾经有过,那么便永远存在,或许会有很多年轻的将军在这个期间打了胜仗,那么也不代表,马老将军不配拥有国之柱石四个字,而年轻的将军,也可以获得这个四个字。” “并不冲突,没有百胜的将军,只有败而不怠,愈战愈勇,最终成功保家卫国的人。” “说得好。”不知是高喊了一句,那些跟风非议马马老将军的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陈谦上了马车,他的马车缓缓而行,就走在万朝云前面,很近,但也很远。 万朝云微微一笑,道:“陈大人,果然是陈大人。” 妙书屋 209 不能再做瞎子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在京城的日子远没有在万家村悠然,仿佛有忙不完的事。 马车不过刚冒头,万朝云的影子都还没看见,小李子便奔过去了,“万姑娘,您可来了!” 车帘撩开,小李子那张苦瓜脸便到了眼前,“我的祖宗耶,您这是要小的去死啊。” 蔷薇没见过小李子,但看得出他是名太监,怕给万朝云招恨,没敢说话,只拿眼睛询问。 柳眉却没那么多顾虑,且也认识小李子,她先一步下车,然后把小李子逼退好几步,“李公公,你说可得讲证据,我家姑娘清清白白,平时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怎么逼你去死?” 万朝云扶额,笑着看柳眉,过了过了,她哪有那么善良。 小李子瞄了眼心情似乎不错的万朝云,不打算跟柳眉纠缠,他绕过柳眉来到万朝云面前,“万姑娘,您说您好好的做什么要把那几株桂树移走?” “桂花太香,我闻着头晕,有问题吗?”她蹙眉问,神情无辜极了。 小李子:“……”他无言以对。 “李公公,我家姑娘移走两株桂树,跟你没关系吧?这宅子是陛下赐给我家姑娘的,又不是你的。”柳眉退回来插在小李子与万朝云中间,又把小李子逼退好几步,“你冤枉我家姑娘,也找几个好一些的理由,别那么敷衍。” 小李子都想将心掏出来给她看了,“哎哟,柳眉姐姐啊,杂家哪敢敷衍万姑娘,这桂树真的不能挪。” “为何?”柳眉反口问。 “树挪死啊,万姑娘心地善良,菩萨心肠,不能看着这几株老桂树被挪死吧?”小李子开始道德绑架,这一招在世家大族的闺秀面前,常有奇效。 然而不等万朝云接话,柳眉却冷冷回击了,“李公公,你是说我家姑娘若是挪了那桂树就心思恶毒,蛇蝎心肠?” “没有没有,杂家不敢。”小李子心头一紧,看柳眉的眼神顿时警惕起来,这妮子长大了?说话夹枪带棒,到底是谁教的? 再看万朝云,却见她看戏般盯着自己,顿时心比黄连,“万姑娘,真的没商量?” “没商量。” 小李子绝望了,眼前少女明明笑着,那笑容却没有温度,冷得可怕。 “听到没有,没商量。”柳眉得意的叫嚣。 小李子幽怨的看着她,有机会一定给你穿小鞋! “李公公还有事吗?没事我进去的。”万朝云并不打算请他入内喝茶。 小李子心中感叹,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但面上却不敢表现,赔笑道:“有。” “何事?” 万朝云站着不动,似在等他下话。 小李子彻底无语,有事也不请进去,殿下是多不讨这位姑娘的喜欢啊!连累他茶都喝不上一口。 “是这样的,殿下让杂家查那伙绑匪,连续端掉了他们两个窝点,却都没查到线索,那伙人仿佛人间蒸发了般,难觅踪迹,是以,还请万姑娘少出门,平日里注意些,殿下也会派人保护您和万老爷。” 他话音落下,万朝云突然敛去脸上所有表情,一声不吭进了门,不光小李子纳闷,就连柳眉和蔷薇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柳眉姐姐,万姑娘这是?”小李子求助般看向柳眉。 柳眉心里也不清楚,但她是不会承认的,跺了跺脚,愤怒的道:“谁是你姐姐?你比我老那么多!” “敬称……”小李子委屈。 “哼。”柳眉哼了声便小跑跟上去了。 蔷薇觉得小李子到底是宫里来的,虽然她不清楚情况,但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是以她微微福身歉意道:“李公公,实在对不住,我家姑娘今日心情不好,还望您见谅。” “无妨。”小李子顿时觉得蔷薇真是人美心善,要是人人都如同她一般,该多好。 “李公公,我家姑娘离不得人,先行告退。”蔷薇也不敢多说,怕麻烦中又多生枝节。 小李子望了眼写着万府两字的门边,以及站得笔直的门房,长叹一声,殿下是造了哪门子孽,小小年纪,看上谁不好,看上这位,这位一看便是那冷血无情之辈。 想想她舅舅,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皇家公主…… 难道是传承问题? 小李子刚走没多久,心情烦闷的万朝云更了衣,打算去厨房亲手做几个菜静静心,门房又来报,“姑娘,胡大人来了。” “爹呢?”她实在不想见外人,此刻心乱得很。 “老爷和舅老爷去恭王府了,说是有事。” 万朝云微微蹙眉,二舅舅是闲不住的,他肯定是去插手马老将军的事了,说起来马老将军为人也不错,马松那件事,他也没大肆打击报复。 只是,她有些愕然,原来万家和恭王府已紧密连接在一起,包括温继佑也不能幸免了。 她抬眸,看向窗外,一缕阳光正打在郁郁葱葱的金边吊兰上,骄阳之下,吊兰的颜色更浅了。 也不知呆愣愣的看了多久,蔷薇再次提醒,她才回过神来,然后洒然一笑,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更何况,她只是个懒散的,没什么远大志向的咸鱼。 万咸鱼简单收拾了下自己,便急匆匆去了前厅,胡冯义这回没带画师,只带了个常随,他似乎有急事,茶几上的茶他没用动,而是不停的在前厅踱步。 “胡大人。”万朝云微微屈膝行礼。 “无需多礼无需多礼,万姑娘,你可算是来了。”胡冯义焦急道,也不跟万朝云客套寒暄,便直奔主题了,“万姑娘,真的没有别的线索了吗?” “没有。”万朝云无比确定的摇头, 胡冯义希冀的眼神慢慢变成失望,然后化作无奈,最后颓废的坐在椅子上,“毫无头绪,本官为官二十载,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大人,不着急,慢慢来。”万朝云出言安慰,别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万姑娘,你再好好想想,整件事,从公主府,到你万府,然后城外,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他死马当活马医般道,“实在是没办法了,刑部也没有任何进展,你得好好想想。” 最主要的是,陛下每日询问,陛下问完殿下问,他都快疯了。 万朝云也觉得颇有意思,竟然连刑部也查不到任何线索,这人得多聪明。 “胡大人,我把事情的经过,再跟您说一遍?” “好,有劳了。”胡冯义立刻收敛心神,专心致志的听。 “当日……”万朝云回忆了一遍后,按照上次的思路跟他复述了一遍,“大人,有疑问吗?” 胡冯义摇摇头,万朝云说的跟恭王、万澈、宋是真、温继佑等人说的一致,通过他们的口述,该查的都查过了,但依旧毫无线索。 “万姑娘,打扰了,贼人还未抓到,还请姑娘万事小心。”他起身,长吁短叹的走了。 万朝云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能做瞎子了。”她低声呢喃。 柳眉与蔷薇对视一眼,柳眉蹙眉道:“贼人生孩子去了?不然怎么找不到?” “噗。”蔷薇被她逗笑了,“既要做贼,如何生孩子?” “也是。”柳眉故作很懂的点点头。 “去恭王府。”万朝云突然起身,往外走。 “姑娘,不是刚从王府回来吗?”柳眉赶紧跟上,生怕自己被落在家里般。 马车里,万朝云想了想吩咐道:“避开父亲和舅舅。” “姑娘,那得绕路。” “绕。” 绕路,得多花一个时辰的时间,马车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柳眉和蔷薇的肚子便同时咕噜叫起来,两人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蔷薇难为情的笑了笑,“奴婢没吃朝食。” 两个丫头的肚子一叫,像是能传染般,万朝云的肚子也跟着叫起来,摸摸肚子,肚子都快饿扁了。 “附近有五味居吗?”她扬声问外面的车夫。 车夫立刻扬鞭把马车停在路旁,恭敬道:“姑娘,五味居过了,得往回走,一盏茶便到。” “回去吧,先把五脏庙祭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她是个好主子,怎么会让手底下的人饿着肚子办事呢。 马车往回走,一盏茶的功夫,果然到了,柳眉欢呼雀跃的从马车上跳下来,“姑娘,这家好像没吃过。” 五味居负责接待的小二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宽容的笑了,外地入京的食客基本如此,他见多了。 万朝云被蔷薇从马车上扶下来,她抬眸看了眼门口摆的招牌菜菜单微微一笑,自从天极城五味居把菜单贴出来后,所有五味居也跟着有样学样,有的还发扬光大,做得极好。 “姑娘,里边请,才京城吧?”小二热情的招呼着,顺便闲聊,努力让食客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柳眉点点头,“是刚来。” “那姑娘得尝尝我们这儿的鹅掌了,别的五味居可没我们这个味儿。”小二开始介绍他们的招牌菜,“还有鸡心,鸭肠。” 进了店门,入眼的便是幅绣品从二楼垂落下来,绣品上绣的是一盘鹅掌,有个孩童正在开心的吃着,笑容天真灿烂,令人看了忍不住跟着会心一笑。 学得真快,万朝云感叹。 “怎么大部分都是内脏啊?”柳眉看了菜单问。 “姑娘,京城所有的五味居招牌菜都不一样,您若不喜欢鸡心、鱼籽之类的,还有猪蹄、和一起常见菜,但既然来了,小的还是建议您吃招牌菜,毕竟味道比别处要好很多。” 小二耐心的讲解,丝毫不知东家在此。 “上招牌菜吧。”万朝云淡淡道,她挺喜欢吃鸡心和鸭肠、鹅掌的,鱼籽若做得好,味道也极好。 “好嘞,姑娘楼上雅间请。”小二咧嘴一笑,还是做主子的爽快,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人。 一行人上了二楼,梅兰竹菊之类的雅间,只剩下挂着梅字的那一间了,不算大,但也不小,容下主仆四人绰绰有余。 马夫是镖行的人,名叫吴老七,最近一直负责给万朝云赶车,他不爱说话,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不多会,小二领着人把菜端上来,“客官,您慢用。” 柳眉饿得直吞口水,拿起筷子便道:“那些内脏看起来挺吓人的,没想到做成菜,还挺好看。” 蔷薇:“……” 小二得意道:“多谢姑娘夸赞,大师傅们会更用心钻研,做出更好的……” 话音未落,隔壁突然响起破窗的声音,紧接着,敞开的窗户外闪过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掠过屋顶,跑远了。 “怎么回事?”万朝云猛然起身,冲出雅间,正想去隔壁看看,隔壁雅间的门却开了,露出里面满地狼藉。 “陈大人?” 万朝云没想到在此处能遇到陈谦,而且他身上被泼了酒,湿了大片,很显然,刚才他被袭击了,不过好在没受伤。 “万姑娘,真巧。”他儒雅笑道。 “陈大人,可是遇到了麻烦?”可能是太过紧张,看到蒙面人就想到自己,便没多做考虑就过来了。 陈谦摇摇头,浑然不在意,“习惯了,自从本官升任首辅以来,三两日便被刺杀一次。” 首辅出事,掌柜的立刻亲自过来,“陈大人,您没事吧?”掌柜都吓傻了。 “没事,你去忙吧,你们东家在此呢。”陈谦不想应付掌柜,便笑着看向万朝云。 掌柜的转头看过来,立刻又吓了一跳,并狠狠瞪了眼小二,东家来了你都不禀报!月钱还想不想要了! 小二委屈的低下头,他只是个小二,哪里认识东家嘛…… “东家,您怎么来了?可是小的做错了什么?”他开始自查,上个月业绩一般,没有达到上头定的目标,难道东家为此事而来? 万朝云无语的看着他神情变化,心理活动真丰富,“只是来吃个饭,你去忙吧,没事别打扰陈大人,我来招呼便好。” “是。”掌柜的巴不得赶紧离得远远的呢,闻言立刻左右行礼,拽着小二退下了。 “陈大人也是来吃饭的?”万朝云笑问。 “当然。”陈谦很无奈,他的目的也很单纯,只是想吃这家的菜……又正好路过,便进来的,哪曾想,鹅掌刚上,刺客就来了,白白浪费一盘上等鹅掌。 “陈大人若不介意,便与民女一起用如何?” “完全不介意。”他说罢笑哈哈的抬步进了雅间,定睛一看,有鹅掌、鸡心、鸭肠,脸上的笑容更盛了,都是他喜欢吃的。 万朝云把主位让出来,自己坐在下属,蔷薇和柳眉以及吴老七自然不敢再坐,其中柳眉极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你们几个去楼下吃吧。” “是!”柳眉立刻眉开眼笑。 两个丫头并吴老七离去,雅间内便只剩下万朝云与陈谦,万朝云好奇的左顾右盼,没看见陈谦的随从,便忙去关窗,担心有人放冷箭。 “万姑娘不必紧张,本官有人保护,快走,菜要凉了。” 万朝云闻言一拍脑门,与陈谦老朋友般相视一笑,“陈大人也喜欢吃鹅掌?” “喜欢,但家里人不喜欢,本官只能自己偷偷过来吃了。”他给万朝云夹了筷鸭掌道,“本官没想到的是,万姑娘也喜欢。” “民女不挑食,什么都吃。” “不挑食好。”陈谦赞了句,转口便问:“万姑娘是专程而来,还是路过?” 万朝云抬眸,正好撞到他审视的目光,她心头一惊,陈谦为何会如此看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陈谦心中亦是微微诧异,眼前少女皓齿明眸,但那双表面无比纯澈明亮的眸子,眼底却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深渊,上次他以为自己眼花,如今认真看,他更加确定,她不简单! 蓦然间想起方才承天帝与他说的那番话,“此女惯会欲擒故纵,拿捏人心,吾儿不是其对手,她本无错,朕亦不忍无端苛责,但吾儿身负江山,大意不得,还望陈卿出手相助,让他回头是岸。” 妙书屋 210 凭什么相信你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小玉碟里的鸭掌,酥软爽口,骨节已剔,吃起来丝毫不费劲,根本不用担心没吃相。 万朝云收回目光,在对方炙烈的注视下,坦然的吃掉碟子里的鸭掌,“自然是路过。” 陈谦神色未变,依旧是儒雅的笑着,没有多问,刨根问底便有些失礼数了,“鹅掌不错,多吃些,咦,竟还要鱼籽镶豆腐,这家的鱼籽做得最地道,没有丝毫腥味,但又保留了鱼籽的鲜美。” “看来大人对鱼籽深有研究呀。”万朝云不想谈论其他,是以拼命将话题扯到美食上。 “就好口腹之欲。”陈谦笑道,“早年在地方上的时候曾吃过一种腌制的鱼籽酱,味道绝美,只可惜会做那种酱的老人家去世了,他们家又不是做买卖的,配方没流传下来。” 万朝云第一时间想到贼贵的鲟鳇鱼籽酱,那玩意儿她不是很喜欢,曾吃过一勺,后来再没碰过了。 很显然,鱼籽酱是谈论不下去了,“那是挺遗憾的,大人不妨看看这爆炒鸡心。” “不错,不过那小二没认出你来,这道菜应该不是大师傅做的,火候不够。” 万朝云吃了一口,诧异的看向陈谦,他还挺懂。 陈谦也诧异,看样子,她也懂。 不由得,他便更好奇了,这般小的小孩,到底能懂多少。 他吃了脆口凉拌鸭肠,微微蹙眉,“一般人尝不出来,这道鸭肠有些老,肯定是新手做的。” 万朝云有些不信,他堂堂大首辅,舌头这么灵敏? 她尝了口,顿时折服,“民女都要怀疑陈大人是厨子了。” “哈哈哈,本官可没那金刚钻,也就会吃而已,万姑娘,下到你们五味居来吃饭,记得表明身份,要吃便吃大师傅做的。”他笑道。 那笑容,儒雅,和煦,莫名的便能给人一种安全感,可能是受他笑容感染,万朝云突然觉得烦闷的心情变得轻快了,此前种种的钻牛角尖也都豁然开朗起来。 一顿饭吃下,菜不尽如人意,但两人都没挑食的吃饱了。 从五味居出来,陈谦先上马车,“本官先行一步。” “大人慢走。”万朝云福身行礼,目送他的马车缓缓离开。 吃饱喝足的柳眉三人过来,柳眉嘟嘟嘴纳闷道:“怎么老遇到陈大人?” “走吧,爹爹和舅舅应该已经回府了。”万朝云神色有些清冷,陈谦方才笑容满面,一派和煦的,但她能感觉得到,他说的好些话都是有目的的。 马车里的陈谦撩开车窗竹卷帘,回头看了眼,正看到万朝云上马车,那家的掌柜卑躬屈膝的相送,他嘴角勾起抹微笑,“越来越有意思了。” —— 恭王府,书房。 恭王把头从堆积如山的折子里抬起来,一双锐利的眸子看着万朝云,“你刚才说什么?” 万朝云无奈,她这个身体还是太小,就算刚才她用不少于一千字述说自己的目的,以及自己的优势,和决心,恭王都觉得是在开玩笑。 她耐着性子,再次道:“民女想接手四哥负责的所有事务,包括情报,民女想让四哥醒来后好好养伤,然后好好念书,将来考科举入仕途。” 恭王放下手里的狼毫,挑了挑眉,甚至有些好笑,“万姑娘,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四哥负责的事,不是做些小买卖,是,本王承认你在做买卖上很有天赋,但你还小,且是女子。” “王爷!”万朝云打断了她的话,“您也是女子,您应该很明白被人以性别为由看不起的心情,民女觉得,您的话不妥。” 恭王愕然,随即诚恳道:“本王失言了。” “民女明白王爷只是担心民女做不好,但请王爷放心,民女一定会做得比四哥好。”万朝云保证,小小的脸,晶莹如玉,软绵甜美,然而笃定的样子,让人忍不住跟着严肃起来。 恭王似乎有些看不透这位小姑娘了,就好像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小姑娘一样。 也似乎不是小民女,而是与她对等,甚至姿态比她还要高。 再认真看去,她还是她,没什么变化。 难道是眼花? 恭王自嘲一笑,怎么可能眼花。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她饶有兴致的问。 万朝云与她对视,丝毫不怯场,就如同她方才所想的那般,姿态比她还要高,“王爷又凭什么相信我四哥?”她不答反问。 恭王心想,小姑娘越来越有意思的哈,竟然反问她,不过这个问题她以前也深思过。 “万家,无所依仗,但人够聪明,也上进,当然了,最主要的是他是你四哥,所以我经过几番考验之后,决定用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万朝云闻言点点头,她相信恭王的话,如果没有经过考验便贸然启用新人,便太不负责了,“那,我亲自接手,您为何不放心?” “很简单,你是东家,他是伙计,我对你不能像用他那般用。”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五味居一共八位东家,其中承天帝占大头,而承天帝又全权交给恭王负责,是以她手里的份额加上承天帝的,便在五味居最有话语权,而其他东家的份额都是相等的,加起来正好又超过她与承天帝的,是以她不能把任何一个东家当伙计使唤。 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她还是觉得万朝云不能胜任。 “王爷的回答很显然没有说服民女,民女这里有番话,不知王爷可愿听。” 恭王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放弃,便点点头,“你说。” “王爷一手创办五味居,值得人钦佩。” 简短的几个字,让恭王微愣,不过很快她便释然了,万朝衍知道的,肯定全部都告诉她了,他们兄妹两比亲兄妹的感情还要好。 不过,万朝衍是何时知道的,这笔糊涂账,早已算不清了,可能是他救她时,也可能是她把落叶山庄交给他时。 “但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让领头人失踪,情报链就瘫痪的局面出现。” 恭王突然轻笑,人不大,口气却不小,“说说话,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妙书屋 211 准备好了吗?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书房养了盆君子兰,深绿色的叶片犹如扇形展开,看年份应该不少于三年,只可惜没有开花,整个书房,依旧显得严肃和冷硬。 万朝云瞄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又思量了片刻,才接话道:“民女四哥做得很好,这不可否认,但他错就错在把自己当成情报链的一部分,太不妥了。” 这一点恭王也意识到了问题,她把落叶山庄交给他时没想过,他和她是不一样的,她是东家,而他是伙计,这两种身份的人去处理同一件事,所能用的方法是截然不同的。 “依你之见?”她开始相信万朝云可以胜任了,但仍旧不能说服她,因为眼前的少女,实在太小。 “我们的主营业务是五味居酒楼,然后才是其他产业,但随着其他产业的不断发展,已经成为我们不可忽视的一部分,比如易通钱庄,甚至是牙行,以及其他产业,这些让我想起,我们是干什么的。” 说着说着,万朝云便忘了用民女,若不是重生了好几年,她甚至有可能蹦出本宫这样的话来。 恭王也不在意那些细节,静静的听着。 “我们是做买卖的,不是哪个组织的细作,也不是单独为哪个组织服务,虽然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服务于陛下,但陛下有朝臣,那些人绝非区区店小二能比,也不是一个细作可以比的,所以,我们只需要把银子提供到位即可。” 恭王越听越糊涂,忍不住问,“然后呢?” “酒楼是买卖,钱庄也是买卖,为什么落叶山庄不能是买卖呢?当我们明码标价,把我们的宗旨广而告之,那么谁还会费力的去抓它的管理者?” 万朝云说到这里,便闭嘴了,她静静的看着恭王,等待她的反应。 恭王思考了很久,万朝云的话没有错,陛下有朝臣,也有许多细作,最主要的是有庞大的军队,他若想知道什么情报,肯定不比落叶山庄得到的消息晚。 是以,这些年以来,落叶山庄服务的其实都是五味居,此次之所以被盯上,全是因为有人想要铲除她。 说白了,万朝衍是受她连累。 “有个问题,如果落叶山庄暴露于人前,那么咱们的牙行就开不下去了。” 这个问题万朝云也考虑过,不光牙行开不下去,之前卖出去的那些人,可能也会被怀疑,从而影响他们的前程。 “我们也不缺牙行这门买卖,牙行开不下去,就卖掉,换成做别的买卖,正好我还有很多点子,之前卖出去的人我们也可以买回来,我知道,这是一大笔银子,但做买卖的,千万别做暗地里的买卖,要做就做明面的,谁也挑不出咱们的错来。” 这句话深深打动恭王,她有几次还在担心,若将来新帝登基,还容得下五味居吗? 这是个问题。 五味居早已不是她和承天帝的五味居,是许多人的五味居,他们靠五味居的月钱养家糊口,五味居的存留,影响着无数家庭。 “若我同意,你会怎么做?” 万朝云闻言咧嘴一笑,自信接话道:“先整改五味居的内部问题,然后合力把落叶山庄打造成只认银子,不认人的情报组织,铁律就是不过问朝堂之事。” “如此,还有市场?”恭王微微蹙眉,老百姓可不会花银子买情报。 “当然,我说的不过问朝堂之事,是不管朝堂何人找我们买情报,只要价钱够,就给,当然,不是价高者得,是做个定价,一口价不议价,谁来买都给。” 恭王沉默了很久,最后深深看了眼万朝云,小小的人儿呀,主意挺多,不过她当年也是小小年纪便独自处理许多事,就连创立五味居时,年纪都还很小。 “你需要我怎么配合你。”以己推人,她最终还是同意了。 万朝云立刻开心的福身行礼,“多谢王爷,王爷只要不反对,把事前全权交给我处理就行。” “落叶山庄可以交给你。”恭王无奈道,“其他的不行。” “那我想开个股东大会。”她立刻接话。 “股东大会?”恭王挑眉,这词儿挺新鲜。 “就是所有东家聚在一起商议一下未来走向,简称股东大会。”万朝云挠挠头,颇有些尴尬。 恭王轻笑,“行,落叶山庄的事,我放手给你做,但其他的,则要看你的本事了。” “多谢王爷。”万朝云又福身行礼,“民女不会让您失望的。” “本王静候你的佳音。”恭王说罢招手,不多会卫玦进来,她吩咐道:“把落叶山庄的管事召集起来,本王有重要事情宣布。” “是。”卫玦看了眼万朝云,方才他也听了一耳朵,深深震撼,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十岁小女孩竟能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难道是他以前太笨了? 恭王说完,从书案后出来,对万朝云道:“走,本王带你去落叶山庄,如果你收服不了那些管事,本王可是要收回方才那些话的,万姑娘,你准备好了吗?” “王爷请带路。”万朝云吐了口浊气,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只能智取,是以便不存在什么准不准备的了,只能见机行事,恭王要的,也是她的见机行事。 从书房出来,上了抄手游廊,然后到花园,又七拐八拐的走了一段,来到不起眼的柴房,恭王亲自打开门,然后把柴堆拢到一边,伸手按了下青石切成的地板。 “咔。”一声清响,柴房中央的一块青石板动了,露出幽深的地道入口,“随我来。” 地道入口处接的是楼梯,恭王率先下去,万朝云紧跟其后。 下到地下,发现甬道壁上有火把照明,放眼望去,一条长长的甬道不知通向何处。 万朝云吸了吸鼻子,发现火把虽然多,但不影响正常呼吸,想必有通风口在看不见的地方。 小心的跟在恭王身后,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两人从一处假山出来,眼前的光线不再是普通火光,而是太阳光。 “参见王爷。”已被聚集而来的几名管事候在出口处,两人一出现,整齐有力的声音便响起。 妙书屋 212 胃口真大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扫了眼周围环境,只见自己身处一花园之内,身后是两人高的假山,其中有巨石挡着,看不见入口。 左边是一条青石小路,小路两旁栽种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长青树,如今正值草长莺飞的季节,树叶恣意生长,郁郁葱葱的。 右边,则是不大不小的荷塘,几株荷花飘在水面上,倒也颇有两分诗意。 前方则是亭子,亭子之后是房屋,从房屋的新旧程度来看,这座院子应该存在了不少于六十年,不是新建院,又如此幽静,很显然,不在普通老百姓居住的区域。 万朝云迅速在脑海里寻找它所在的位置,方才从恭王府走地道,差不多一个时辰,她走得慢,恭王照顾她,也放慢了脚步。 她想起上次与宋是真出门游玩,许多地方都是步行,不同的是那次她走得很慢,这次快了些。 以此推断,可以确定,这座院子应该还在书香门第与勋贵家族、宗室这一片。 而这一片的院落,想要不被郕王发现,很难。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地方是郕王想不到的。 什么地方是郕王想不到的? 她思考了片刻。 就在恭王对着四名属下介绍:“这位是万东家,想必你们也知道,她是衍的妹妹,今日起,落叶山庄的事,全权交由她处理。” 话音刚落,万朝云便想起来了,她轻轻一笑,似对恭王,又似对那四个人道:“没想到吴王府还有这样的地方。” 郕王不可能不知道承天帝不待见吴王,而只要时刻注意,把落叶山庄的据点设在吴王府,他是有可能查不到的。 顿时,所有人一愣,随即恭王哈哈哈笑起来,“你是如何猜到此处是吴王府的?” “很简单,凭我聪明。”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神秘一笑。 起初那四个心中有些轻视的人顿时一凛,看万朝云的眼便有些不一样了,他们无比确定万朝衍为了她的安全考虑,没有把地点告诉她。 “你啊,别贫了。”恭王又放心了许多,能猜出落叶山庄在吴王府,说明不蠢。 “这是高止。”恭王开始介绍。 “高止见过万东家。”高止年纪最长,留着胡须,浓眉大眼的,看起来丝毫不像做情报工作的,反而像武夫,不过既然能做到管事的位置,想必是粗中有细。 “这是叶圩。” “见过万东家。”叶圩应该是老二哥,年纪在四十五六的样子,一副老夫子模样,颇为儒雅,不过跟陈谦比,在同样的年纪,他似乎要显老十岁。 “这是苏隐,于思。” “苏隐,于思,见过万东家。”两人异口同声抱拳行礼道。 于思的年纪最小,三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与街上行走的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 不过苏隐却格外特别,他整个人犹如病书生般,脸色苍白,弱不禁风,努力克制着咳嗽。 “苏隐,胎里带来的病弱,至今仍在求医。”恭王解释道。 “可有去过天极州鱼家?”万朝云立刻想起鱼渊,他的医术可是达到了前人不能及的新高度的。 苏隐闻言施礼回道:“看过了,鱼大夫也没办法。” “我说的是鱼渊,不是鱼泽。”鱼泽的医术,根本不能跟鱼渊比,虽然他医术也不错,但人往往分天赋型和努力型,当天赋型人才比努力型更努力的时候,努力型的人是怎么赶都赶不上的。 鱼渊,恰好是这个天才。 “下回去天极州,一定去看看。”苏隐微愣,鱼渊比鱼泽更有天赋,他是知道的,也一直在等待他的成长,但他没想到的是,万朝云也知道。 “好了,我呢年纪小,还请各位往后多多关照。”她笑容灿烂,落落大方。 四人交换了个眼神,其中最年轻的于思作为代表道:“万东家,您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女孩子就该呆在后院好好过日子,何必掺和进来?” 意思,就是他们不打算认万朝云这个头。 她一挑眉,颇为不以为意,“王爷也是女子。” 几人无语,你能跟王爷比?脸不要那么大! 但这话他们没说,不过神情已经告诉万朝云了。 “我四哥出事,你们束手无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我不明白你们几个在我面前哪来的优越感,瞧不起我女儿身,瞧不起我年纪小,是什么让你们如此的自大?是年纪吗?是你们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要多吗?” 几句话,让四人瞬间面红耳赤,但几人的隐忍力似乎很强,没有接话,他们是没有找到万朝衍,能找到万朝衍是万朝云自己画好了图,让他们按图去找,才找到的。 “怎么?不说话了,如果你们只有这点本事,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那落叶山庄还要你们做什么?”近乎刻薄的质问,犹如有力的手,在啪啪打他们的脸。 尤其是说这番话的人是名十岁小姑娘,几人脸色瞬间极其难看。 不等他们接话,万朝云放低了声音,缓缓道:“落叶山庄要从暗处转到明面了,你们现在便可以考虑留下,或者离开。” 恭王:“……” 她微愣,万朝云的态度也太强硬了些,这些人都是她费尽心思网罗来的,为五味居立下过汗马功劳。 “当然,离开的人,我会给一笔遣散费,留下来的人,将不再是阴影之下的影子,而是和其他管事一般,可以在人前表露自己的身份。” 做五味居的管事,在普通人面前可是很有面子的,也很有保障,一人的工钱,便足够养家糊口,甚至还能使唤几个下人。 谁不想活在阳光下? 能活在阳光之下,何必在阴影中苟且? 四人心神震荡,他们从没想过,做这一行的,还能走到明面? 其中年纪最大的高止忍不住问:“万东家,怎么个明面法?” “以后,落叶山庄的情报,明码标价,意思就是说,从今以后,落叶山庄就是个卖情报的。” 这般说来几人都明白了,有了价格,就不会有人费尽心思的抓人了,很大程度上保证了他们的人生安全。 “愿闻其详。”高止拱手道。 “详细的,我会出个方案给你们看,这座院子别用了,我们换个地方,还有,不光要做大兴的情报买卖,还要做离国的,越海国的,以及周边各国的,这个咱们以后慢慢拓展。” 恭王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万朝云,胃口真大! 妙书屋 213 双标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叶落山庄转型,是一件从长计议的事,是以,一连数日,万朝云都很忙,策划案写了无数个都没满意。 而皇宫,宣政殿。 刚讨论完朝政,内阁几位大臣都纷纷退下离开了皇宫,唯有陈谦没走。 “爱卿还有事?”承天帝关切问。 陈谦颇有些踌蹴,仿佛是有什么事难以启齿般。 “你我君臣,有何事便说。”承天帝干脆将奏折放下,语重心长的道。 这些年,两人已经处得极融洽,私底下有种朋友的感觉。 陈谦心一横,便道:“陛下,您别让臣去恭王府看王爷了,臣不打算续弦。” 承天帝一愣,很是不解,“前几天你那话是暗示朕?” 陈谦无奈点点头,那日他便暗示过,奈何皇帝他没听出来,而恭王又忙得脚不沾地,怕是早把这茬给忘了,是以,他只好直言了。 “爱卿,怎么能不续弦?你还年轻,皇妹又出众,正好可并肩共进,你是不是担心朕剥你权柄?” 陈谦闻言脸色微变,立刻跪下请罪,“臣不是这个意思,陛下误会了。” “你多虑了。”承天帝亲自扶起他,安抚道:“你是朕的首辅大臣,朕知晓你的才华,怎会让你埋没?驸马都尉不能参议朝政没错,但朕许你例外,你大可放心,娶朕的皇妹不耽搁你的凌云壮志。” 他说罢还笑着拍拍陈谦的肩膀,“朕的皇妹,聪明,大气,巾帼不让须眉,是许多男人都及不上的,朕看了京城所有俊才,都配不上她。” “陛下。”陈谦很无奈,太优秀也很苦恼,“臣与王爷都没这个意思,还请陛下体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承天帝感到很可惜,“你真不愿娶朕的皇妹?” “臣无意娶续弦。”他行礼道。 承天帝扫了眼他坚定的神情,不由得轻叹,陈谦不是一般人,强迫不得,“哎。”他叹了口气,“罢了,既你意如此,此事朕便不再提。” “多谢陛下。”陈谦轻吐口气,终于不用奉命去恭王府了,每次去都很尴尬。 “对了。”承天帝突然想起什么般,“陈卿,马上便是殿试放榜的日子了,前三名朕还没决断出来,你与朕分析分析,这状元,朕该给谁。” “陛下原本想给谁?”陈谦立刻敛去杂念,恭敬问。 “万澈中举后便在知府衙门办差,后来又去了县里,经验可谓是极其丰富,其他学子文章虽也妙笔生花,但到底经验不够丰富,大多是华而不实的东西,此次上榜的就属他的文章最得朕意,是以,朕的意思是,状元给他,但你也知道,他女儿胆子也太大了。” 陈谦自然知晓他在意的是什么,无非是万朝云议论朝政,承天帝生怕将来她的家族起来,又嫁入皇宫,会把自己儿子吃得死死的,然后干政。 “陛下,臣近日也特意了解过万姑娘,她似乎挺懒的,属于那种戳一下,她动一下,不戳,就不动的人,您的担心是不是有些多余?” 承天帝个人对万朝云是没什么意见的,甚至挺欣赏,奈何祖训摆在那里,他也不得不从。 “朕回忆了一下,温家昭雪,是深儿在推波助澜,今年的春闱,也是他鼓捣朕换的题,以前朕没多想,可你看看今年科考的题,就好像专门为万澈量身定做的般,爱卿,朕无法不多虑呀。” 他苦哈哈着脸,长吁短叹。 陈谦有些无语,陛下您有些双标,您知道吗? 顶点 214 您少说两句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陛下,臣看殿下极有主见,不是那种会任人摆布之人。” 陈谦几个念头打转,最终还是决定帮一把自己的学生,话出口,不等承天帝接话,他又说:“殿下还小,不如先看几年?放榜后把万澈派得远远的,殿下不就见不到了吗?” “哎,只能如此了。”承天帝感叹,“朕实在不想做恶人,但不得不做,深儿一路推波助澜,就是想抬高万家门楣,你说,这状元朕若不给万澈,深儿会不会怪朕?” “三年出一次状元,没什么稀罕的,也没见哪个寒门状元真的能一代便把家族带成门阀巨户,没个几代人的经营,如何能成就?陛下多虑了,若万澈真有那才华,他应得该得的,陛下只需秉公办理即可。” 陈谦一番话,算是说进承天帝心里了,“既要把他们都送去远远的,温继佑也不能留在京城,再过上几年,深儿不记得的了,便给他觅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 “陛下是殿下的父亲,他定然听您的。”陈谦笑了笑,笑容颇有深意,只不过承天帝没看见,他已经提笔准备写上这一届状元的名字。 仿佛是算好的般,他刚写上万澈的名字,外头陆信便来禀报,“皇上,大殿下求见。” “宣。”承天帝立刻道。 不多会,殿门大开,林见深由远及近来到承天帝面前,犹如观音跟前仙童般精致的五官,很好的继承了贤妃和承天帝的所有优点,光线从身后敞开的门打进来,正好笼在小小的身体上,令他整个人似身在神光之中。 承天帝由衷的觉得,儿子真的太优秀了,必须配这世间最好的闺秀,稍微有一丁点瑕疵的都配不上。 “儿臣参见父皇。”林见深走到跟前行礼。 “免礼。”不知不觉,承天帝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的慈祥。 林见深直起身,又冲陈谦道:“老师。” “殿下不必多礼。”陈谦也很满意这位学生,倒不是因为长相,而是他对朝政的许多独到见解,许多时候,他都觉得这位殿下不是小孩,而是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九五至尊。 说起来,他身上这种奇异的气质,与万朝云身上那股子凌厉有些相似,都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深儿寻朕何事?”承天帝问。 林见深敛去心中烦躁,恭敬道:“父皇,儿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远去求学,老师事务繁忙,教导儿臣时难免顾此失彼,学得不全面,是以儿臣想去崇明书院。” 承天帝闻言与陈谦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林见深会来这么一手,难道知道了他们要安排他的终生大事? “为何突然要外出念书?上次不是水土不服吗?”承天帝想起儿子去没几日便回来,然后告诉他水土不服,起初他没多想,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子就好像特意去给万朝云过生辰般…… 这般揣测一个六岁的孩子,实在太不应该,也很可笑,但他儿子实在太不像六岁小孩了,智多近妖,许多时候,对朝政的见解比他这个做爹的还要透彻。 由不得他不多想。 而且,别的小孩这个年纪,正在苦着闹着不愿去念书,而他呢,一点就透,还会举一反三,聪明得有些过…… 行为举止也不像个小孩,他稳重,淡然,对什么都不好奇。 就好像一个老人,什么都见过了,什么都拥有过了,然后一切都是浮云,没有什么可以提起他的兴趣,唯独万朝云。 承天帝想起前几日几个皇子公子陪太后说话,蝴蝶飞来,皇子公子们都去扑蝶了,只有他端坐在那里,还一副慈祥的神情。 “儿臣是皇子,岂能向水土低头?是以,儿臣比较属意去崇明书院念书,还请父皇恩准。”林见深将早已想好的话铿锵有力的说出来,态度无比坚决。 儿子想去念书,没有理由不让,这一点比其他儿子强多了,那几个小子,说到念书就哭天喊地的,像要他们命一样。 承天帝看向陈谦,“爱卿以为呢?” “殿下正在打基础的时候,臣能教的其实不多,不如先让殿下去书院打几年基础,然后再回京,臣继续教。”陈谦心中狐疑,不过说的也是实话。 他虽然是林见深的老师,但每日忙得晕头转向,能教的时间太少,是以,让他去书院是最好的办法。 “话虽如此,但京城也有书院,皇家书院的先生更都是鸿儒大家,你舍近求远,又是为何?” 这一点陈谦也很关心,他想起温家老爷子和万朝云的母亲在天极州,听说是斥资开了个大农场,骑马都要一个时辰才能跑完。 “昨日先生问儿臣的问题,儿臣都答了,但儿臣问先生的问题,先生无法作答,儿臣觉得,在皇家书院已经学不到东西了,儿臣想去外面学些京城学不到的。” 承天帝:“……” 陈谦眉梢跳了一下,在他教林见深的时候,比如这句诗是什么意思,这个字怎么念,之类的浅显问题,他从来不闻,只问一些比较深奥的,比如如何提高国民收入,如何治理贪官污吏,如何提高谷物产量等等,许多先生只会做文章,哪里晓得这些问题该如何回答。 问题问到最后,先生只能说这不属于他的教学范围。 “陛下,不如让陛下去吧,见多识广总是好的。”最终陈谦建议道。 承天帝眼神询问他,他不会是为了万朝云吧?万朝云的外祖父和母亲都在天极州。 陈谦用眼神回答他,那您让殿下去白鹿洞。 “朕不能拿你的身体开玩笑,你既要外出求学,便去白鹿洞吧。”承天帝一锤定音,“要去便早去。” “儿臣多谢父皇。”林见深恭敬行礼,没有要换的意思,“儿臣先行告退。” “去吧。”承天帝心里稍稍放心了,白鹿洞离崇明书院极远,两个月车程呢。 从宣政殿出来,林见深脸上的神情立刻降至冰点,吓得小李子大气不敢出。 两人走了一段,林见深问:“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语气有些森然,听的人忍不住便心头发颤。 “殿下放心,那伯府现在乱着呢,鸡飞狗跳的,过不了几日,消息传开,有的是人笑话他忠远伯。”小李子忙低声回。 “嗯,去收拾吧,明日便出发。” 小李子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万姑娘还在京城呢,殿下为何要走? “殿下,真走?”他冒着生命危险问。 “嗯。”林见深的速度很快,快得小李子直担心他绊倒自己,似乎速度快些,就能集中精力,就能少在意一点她对自己的不在意。 离开吧,离开一阵子,静静心,想一想他们之间的问题,或许是他又想错了。 “把她移走的桂树挪到祁云宫来。”走着走着的人突然停下,然后沉声吩咐。 小李子呆愣了片刻,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儿女情长了?作为皇长子,难道关心的不应该是自己的地位吗?宫里那几位可是一只惦记着太子之位,殿下就不担心自己被取代吗? 不懂,小李子摇摇头,真是搞不懂他。 走过两条宫道,林见深的速度慢了下来,恰好陈谦也终于追上,“殿下。”他在身后喊。 林见深回头,便见陈谦疾步走来,“老师。”他拱手揖礼,眼眸微不可查的扫了眼陈谦,发现他眉头紧锁,不由得问:“可是有事?” “殿下即将离京,臣有几句话想说。” 此时宫道两头都没有人,空荡荡的,倒也不担心被人听了去。 “老师请讲。”林见深对陈谦,与对别人是不同的,他不敢有任何轻视,甚至很谦虚。 师生二人漫步前行,犹如两个老朋友般,气氛融洽轻松,“殿下,臣心中一直有个疑惑,还请殿下解惑。” “是,学生定对老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谦对这句话是不信的,他看得出来,林见深有很多秘密,不过于朝政无关,他便懒得去探究。 “殿下明知道万家五房人丁不旺,家族底蕴又浅薄,太过抬举他们会招来许多麻烦,为何还要如此?臣觉得,你把万家抬得太高了。” 以万澈的才能,换在往年根本不可能拔得头筹,可这次的考题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是以,他便显得格外出众。 “老师也知道,万家家族底蕴薄弱,若不提拔,他们要何年何月才有资格在京城立足?饶是如此,学生都觉得太慢。”他恨不得万朝云有七八个亲哥哥,奈何她没有,让他想抬举都无从下手,只能把他爹的身份抬高些。 “臣想知道,殿下为什么这么做?”所有的铺垫,只为问这个问题。 林见深抬眸,发现老师正注视着自己,眼里有探究和不解。 陈谦第一次问这个问题,其实早不久之前他发现了端倪,也清楚林见深为万朝云做的一切,他当时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两个从未见过的人,相隔千里,是什么让他如此? 神仙吗? 他不信这世上有神。 “学生每日都会做一个梦,梦里有名女子,身穿大红嫁衣嫁给我,起初很困扰,直到看见了万朝衍,他与我梦里的女子有几分相似,我便打听,发现他有个妹妹,后来我特意派小李子去查,终于查到,她就是我梦里的女孩。” 陈谦觉得这个故事有些是曾相识,回忆了许久,终于想起来,游记里就要这么一则故事…… 但看林见深不像撒谎的样子,他没拆穿,“殿下,还是先好好念书吧,你们都还小,过些年再说。” “嗯,多谢老师,学生不在京里,还请老师多关照万家,学生感激不尽。”林见深弯腰深深一礼。 “好。”陈谦点点头,不过是举手之劳。 林见深出京,没有去找万朝云告别,可能是怕扎心吧,默默的走了。 而万朝云也没空去管他,因为万朝衍醒了。 万朝衍醒来的那一日,喜鹊在房头叽叽喳喳的叫,柳眉便说有好事要来,起初万朝云还不信,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便信了,卫玦亲自来报,喜得万家所有人都恨不得涌去恭王府。 不过,毕竟是王府,最终也只有万朝云、万澈以及温继佑三人带了几个丫头前去,刚进门,便见万进哭成了个泪人。 就连恭王也一直保持着笑颜,和和气气的,整个人温柔了不少。 “四哥,你可醒了。”万朝云吸着鼻子道。 万朝衍伸手向小时候那样捏了把堂妹的脸,依旧软软的,不过肉多了些,脸也大了些。 “是啊,你若再不醒,五叔便要去你爹娘跟前请罪了。”万澈眼眶也红红的。 温继佑无奈摇摇头,把空间让给他们一家人,他则去问钟兰鹤,“钟太医,这小子还要养多久?会不会遗留什么病根?” 钟兰鹤对温继佑是敬而远之,但今日远不了,只能硬着头皮道:“温大人放心,万公子几个月便能痊愈,只是以后莫要用大力,平日里注意些,少饮酒,即可。” “你是院使,我信你。” 钟兰鹤:“……”你不信也没办法啊。 那边万家三人已过了激动劲,开始说说笑笑,“衍哥儿,这回你可得好好谢谢王爷,若没有王爷,你怕是都回不来。”万澈道。 万朝衍抬头看向恭王,只见今日她着了身品红暗纹束腰常服,玲珑身姿尽显,张扬大气,满身英气中又多了两份女子独有的妩媚,他差点看呆。 “衍是本王的属下,又受本王连累,本王救他是应该的,无需言谢。”恭王笑道。 她的笑容自信,从容,丝毫不扭捏作态,万朝衍突然词穷,找不到词语来形容那笑有多美,只觉得好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最香醇的酒,未喝先醉。 “怎么能不谢呢?衍哥儿,王爷为了你能好好养伤,一直把你留在王府,如此大恩,可要铭记在心。”万澈又道。 万朝衍闻言,心头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喜悦,她竟一直把自己留在王府。 万朝云观他神态,吓得脸都白了,忙拉住父亲,“爹,四哥刚醒,您少说两句!” 妙书屋 215 太难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澈压根没发现不对劲,只以为女儿在恭王府拘束,便没再多说,转而叮嘱万朝衍安心养伤,其他事一律不用操心。 与万澈般没觉得不对劲的还有恭王,她神经大条的跟着万澈的思路,不停附和,“没错,你好好养伤,别的事,有本王呢。” 见她神情坦然,眼眸没有任何别样的情愫,万朝衍心中突然一阵空落落的,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般难受。 他的神色渐渐勉强起来,万澈以为他刚醒没精力,便立刻道:“你先好好养伤,过几日五叔再来接你,咱们在京城也有自己的宅子了,你的院子早已收拾妥当,就等你回家。” “多谢五叔。”万朝衍挤出丝笑容,整个人片刻功夫,便已显得疲惫不堪。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万澈拍拍他肩膀,“别多想,好好养伤。” “是,都听五叔的。” 他抬头,一双双关切的眼都看着他,他瞬间心神一震,刚才在干什么?!岂能因小小的不如意,便辜负那么多的关心? 迅速敛去心中那丝失望,脸上恢复劫后余生的开心笑容,然而那笑容在万朝云眼里却太过刻意,她心中轻叹一声,到底是年轻,如何能完全克制住青春期的萌动? 只可惜恭王压根没看出来。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爹,王爷,让四哥休息吧,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叙话。”她开口道,许多事在这一刻,她便决定要重新规划了。 宋是真的归宿问题便是头等大事,比落叶山庄的事还要重要。 当年艰难时,宋提辖出手相助,这份情不能忘,原本两家永结秦晋之好是,最为妥当。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万朝衍对宋是真明显不能产生爱情,若一生只有相敬如宾,那日子该多难熬? 她不敢保证万朝衍永远谦谦君子,万一他老了,跟温品盛般乱来,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这是一件棘手的事,三人在回万府的路上,她便一直想这个问题,是以万澈问了好几遍宋是真是不是不舒服,她都没听见。 还是蔷薇轻轻碰了下她手臂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在想什么?如此入神,爹问你,宋姑娘今日怎么没来看你四哥。”出了恭王府,激动过后,他渐渐冷静下来,最近宋是真似乎很少出现,也不知她在做什么。 万朝云回忆了一下,最近宋是真的神情都恹恹的,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就连万朝衍终于醒来,她也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表示知晓,便没别的了。 “她身子不舒服,爹您别管了,我会照顾好她的。”万朝云可不敢让万澈知道这对人要分道扬镳,他那老思想,知道了非得棒打鸳鸯和乱点鸳鸯谱不可。 “找个大夫好好看看,你宋叔把她托付给咱们,咱们便要负责,切莫大意。”他蹙眉叮嘱,本该高兴的心,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忐忑。 万朝云点点头,又陷入了思考。 若这桩婚事要作罢,必得有人先提出来,让宋是真主动提出来吧,显得万家欺负人,明明是万朝衍先没心思,还让女方做恶人……想想便觉得很婊。 但,万家提出来吧,也很欺负人,宋提辖对万家有恩情,万全还在时,便定下亲事,万家稍有气色,便把婚退了,女方太可怜。 可以想象,若两家接触婚约,那些盯着万家的人肯定会大肆宣扬,宋是真不应该承受这些。 回到万府,万朝云往长喜院的躺椅上一趟,便哀嚎起来,太难了! “是真姐呢?”她长吁短叹的问。 “好像出门了,还带了剑。”青欢道。 妙书屋 216 有没有兴趣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觉得躺在躺椅上,视线有点低,便从躺椅上起来,然后爬到望安楼,躺在藤椅上,仰头望的位置,恰好有片白云飘过,她无比可惜的嘀咕道:“也不知舅舅种的瓜子怎么样了,此时此景,没有瓜子,人生都不完美。” 蔷薇看着从一个地方躺倒另外一个地方的万朝云,整个人都很无奈,偶尔出门遇到曾经的姐妹,便会谈论起自家姑娘,姐妹们伺候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熏陶得她们也懂不少。 然而,她家姑娘呢? 屋里躺会,楼上躺会。 “青欢呢。”躺着看白云飞过的万朝云在遗憾没有瓜子之余问。 蔷薇忙收敛心神,回道:“兴许是在忙,没跟上来。” “方才说是真姐带剑出门了,你去问问,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是。”蔷薇忙下去。 楼上便只剩下万朝云和柳眉,万朝云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笔直的站在身后,眼眸都不敢随便动一下,跟在青州时判若两人,“你怎么了?” “姑娘,元嬷嬷说了,奴婢要有个做大丫头的样子,不可再像在青州时那样了,显得咱们家没规没矩的,别人会嘲笑姑娘。” 万朝云闻言失笑,没有再说,她现在没心情管别的事,就万宋两家的婚事,都够她头大的。 不多会蔷薇上来,禀报道:“姑娘,青欢说宋姑娘往王府方向走了。” “什么?”万朝云猛的坐起来,“往哪里去了?” “王府方向。”蔷薇无比确定的道。 “坏了坏了,你再去看看,她拿走的那柄剑是不是我从恭王府给找的那柄。”她说着话,已起身下楼。 噔噔噔的下楼声,听得蔷薇心中毛毛的,忙小跑去问宋是真的丫头,宋是真出门不是带寒影就是带寒烟,两个大丫头必得留一个。 她找了半刻钟左右,终于找到留府的寒烟。 “可算找到你了。”蔷薇焦急道。 她焦急,连带得也吓了寒烟一跳,“怎么?可是我家姑娘出了什么事?” “那倒不是。”蔷薇一窒。 寒烟拍拍胸脯,提起的心放下,“那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 “我家姑娘想问一下,宋姑娘方才出门带的是哪柄剑?” 寒烟无语,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闻言放下正在晾的衣裳道:“我去看看。” “好,我在这里等你。”蔷薇点头,她与寒烟也不客气。 宋是真与万朝云关系极好,也没什么矛盾,更没有利益冲突,是以两人的丫头关系也极好。 不多会,寒烟从屋里出来,顶着蔷薇焦急的眼神道:“从青州带过来的剑还在,从城外带回来的那柄不见了。” 她不知道那把剑是万朝云在王府给宋是真挑的,只以为是在城外打斗中,宋是真顺手捡的。 蔷薇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也顾不得寒烟满脸疑惑,便转身去禀报了。 万朝云得知宋是真竟然带着那把剑去了王府,吐了口浊气,一言不发,又去爬望安楼,然后整个人躺在藤椅上,望着天上飘过的云朵。 “姑娘……”蔷薇忍不住轻轻唤了声,“万姑娘可能去王府了。” 万朝云没搭理,动都没动一下,“去五味居带些新鲜食材回来,顺便带个火锅,一会是真姐回来咱们在这里吃火锅。” “姑娘,在望安楼?”蔷薇不确定的问,望安楼这种地方,帷幔,清风,云朵,最适合抚琴吟诗作对,而她家姑娘要用来吃火锅? “嗯,去吧。”懒懒的声音,仿佛随时都能睡去般。 然而,她今日注定要失眠,是没那么容易睡着的,她只是不想说话,想呆着。 不过,吃还是要吃的,既然人生那么多辜负,那么美食便不要辜负了,不然太亏。 蔷薇下楼吩咐青喜去五味居,刚好楼下花匠已把桂树全部成功移走,又新添了许多桃树,她正好检查树苗。 楼上的万朝云听到下头有声音,闭着双眸问:“楼下怎么了?” 柳眉往下看了一眼,道:“姑娘,是花匠们把树苗运来了,正在种呢。” 万朝云闻言爬起来,挑眉道:“我自己种。” “姑娘您会……”吗字还没出口,万朝云已噔噔噔下了楼。 检查树苗的蔷薇突然见到自家姑娘出现,忙叫上花匠行礼,“快,见过姑娘。” 花匠立刻行礼,“见过万姑娘。” 万朝云点点头,敷衍的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她一面说一面看那些树苗,七八株一米左右高的树苗,都是刚从泥地里挖出来的,树枝上的绿叶还生机勃勃,生命力丝毫未流失。 此处不大,种太多桃花难免喧宾夺主,而且将来开花,也影响睡眠。 “我自己种。”她拿了把锄头开始挖坑,那几株桂树已被挖走,坑很大,还未填,“你们把坑填了。”她不打算老坑种新树。 蔷薇吓一跳,忙小心道:“姑娘,这种粗活,让下人们做即可,您看着便好。” 万朝云不为所动,已经开始挖坑,她就是要自己种,今日开始,她就再也不喜欢桂花了,她喜欢桃花,而且自己种的,更心疼,更喜欢。 桂花可以酿酒,桃花也可以。 世面上有桂花糕,她便做桃花酥。 而且,桂树结的果子不能吃,桃子却能吃,还很好吃,为什么不喜欢? 唐寅曾作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多悠闲的生活,正是她所求的。 是以,桃花,必须多种! 心中提着口气,她挥动锄头,挖得很起劲,说永远不会踏入红袖斋半步的温继佑得了消息,拉上万澈要一同来围观,然而万澈表示当年在村里什么没做过? 种棵树值得大惊小怪? 温继佑是头回见,觉得值得大惊小怪,便从红袖斋出来,直奔长喜院。 当他看到万朝云挥汗如雨,满鞋泥土,衣裳也脏兮兮的,瞬间爆笑如雷,“哈哈哈哈,花猫。” 万朝云抬起头,也不生气,脏了一道的脸咧嘴一笑,“二舅舅,一起种桃树啊。” 温继佑被她那一笑渗得打了个激灵,立刻收了笑,然后落荒而逃。 “二舅舅,一起种树啊。”身后万朝云的声音远远传来。 温继佑跑得更快了,回到红袖斋,气都顾不得喘,便对万澈道:“我觉得朝云有些不正常。” “你才不正常。”正在给温氏写信的万澈反口便道。 “真的,真的不正常。”他都急了。 万澈放下笔,抬头,一副你再说我女儿我就跟你急的神情,“二舅哥,兮娘来信总会问你的情况,对你的终生大事很是关心,而你呢,你竟然说她女儿不正常?你有良心吗?” “得,我什么也不说了,行吗。”温继佑无语,万朝云明明很反常,尤其是那笑容,那眼神,作为状元郎的他都找不到词来形容。 就好像,辜负与被辜负,歉疚与痛苦。 “我看你挺反常的。”万澈冷不丁道。 温继佑也不想辩驳了,提笔便开始给温氏写信,边写边好奇道:“上次送走的信,可能都还没到天极州,你又写,日日写,不嫌腻?” “怎么会腻?给娘子写信,就算是写一辈子都不会腻。” 温继佑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就知道不该来这什么红袖斋,简直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老天啊,世上怎能有如此腻歪的人! 刷刷几下写完信,他弹弹袖口那不存在的尘埃,阔步出了让他差点怀疑人生的红袖斋,走着走着,三条路出现在眼前,一条是回墨韵居的,一条是往前厅的,一条通往大门,他想了想,打算出门走走。 近日,绑匪没抓到,炸公主府的人也销声匿迹了,但胡冯义总时不时提醒,让他没事别出门,在家原本想跟万澈聊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然而他开口闭口聊温兮,他堂妹。 无聊透了。 刚出门,便碰到宋是真在门前下马,那匹逐日别提多扎眼了,他嫉妒得整个人都快扭曲了,汗血宝马,汗血宝马啊! “温大人出门?”宋是真下马福身行礼后,顺口问。 温继佑敛去心中翻腾的羡慕嫉妒,故作高深的道:“出门办点事。” “步行?”宋是真看了眼,没有马车在门口等,马匹更没有。 温继佑原本想点头,但不知为何,可能是汗血宝马太珍贵了,他突然鬼使神差的道:“不知宋姑娘可愿出借宝马?” “可以,温大人请便。”宋是真大大方方的将马鞭递给温继佑,然后心情极好的进门了。 温继佑出身世家大族,骑射是学过的,拿着马鞭,他开始摩拳擦掌,好马配好鞍,他这么优秀,肯定得配汗血宝马这种坐骑。 于是,他翻身上马,一声“驾。”未出口,逐日已狂跑起来,颠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翻出来了。 而进府的宋是真丝毫没想过她的逐日认主,当年在燕家时,燕文杰舍不得骑的原因是驾驭不了,偶尔能骑一两次,也是看逐日的心情,而燕阁老之所以把逐日给燕文杰,也是他驾驭不了。 宋是真以为,温继佑出身世家大族,精通骑射,驾驭逐日不是问题,然而她忘了,有时候,学过几年便是精通,懂些皮毛便是钻研过。 俗称,捧臭脚。 一路哼着乡间小曲回到长喜院,还未进门,便遇见了被蔷薇吓住而一直焦急等待的寒烟,“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奴婢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吓坏奴婢了。” 这些日子以来,宋是真已经习惯身边有丫鬟伺候,闻言笑了笑,“我能出什么事?” 她说罢直奔望安楼,如果没意外,万朝云应该在望安楼。 然而来到望安楼楼下,便见万朝云还在挖坑,边上的下人想帮忙,都被她拒绝了,非要亲手种下八棵桃树。 蔷薇见宋是真回来,忙求救道:“宋姑娘,您可回来了,您劝劝姑娘吧,这泥又不是种菜的,硬着呢,不好挖。” 宋是真看了眼,这里的土都被踩压得很紧,挖一锄头,就要费很大力气,确实不轻松,更何况万朝云才十岁,小小的身体,哪有多少力气。 不过她了解万朝云,她不是一个胡来的人,既然她坚持自己做,便是有坚持的道理。 “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我在。”她吩咐道。 听到声音的万朝云直起身,然后两人相视一笑,“你可不许帮忙,我自己能种完。” “懒得帮你,我就在这里做监工,挖不好,我还得说你。”宋是真在台阶上席地而坐,一副坚决不会帮忙的样子。 蔷薇:“……” 柳眉:“……” “你们赶紧走。”宋是真催促道。 蔷薇与柳眉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同时看向万朝云,满脸委屈。 “走吧走吧,没事别过来,这土有些硬,我也是要面子的。” 两人无语,都累得满头大汗了,还在乎面子? 不过两人不能帮,便也不忍看,相携着下去了。 小院里,瞬间安静下来,万朝云继续一锄一锄的挖,边挖边问:“见到我四哥了?” “嗯。”宋是真点点头,抢先道:“你四哥恢复得不错,这么久没去看他,挺说不过去的,不过我今日做了个决定。” 万朝云没有抬头,坑挖好了,她需要把树苗栽进去,一手扶树苗,一手刨泥土,这些黄泥很硬,不过桃树跟多肉之类的脆弱绿植不一样,相信它能茁壮成长,最后长成参天巨木。 参天巨木有些夸张,能活下来,然后开花结果便好,她如是想。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当初说要保护我的话可不许忘,我都记着呢。”她随意道。 宋是真突然笑起来,那笑容轻松、灿烂、自信。 她想起去王府的路上,她整个人的状态都极其不好,仿佛身上压着千斤重担。 与万家的亲事是幼时定下的,当初父亲跟她说,万家落难了,但万家有几个人还不错,值得伸手帮一把,然后顺便把亲事定了。 那时说得随意,但其实父亲也看准了万朝衍这个人,他跟上头两个哥哥不一样,也没随万全和王氏。 万家虽然比不得温家传承久远,但也是出过知府的人家,家族中进士、举人都有几个,也算得上书香之家,父亲便担心她将来受欺负,便让她去念书。 想来,便是从那时开始,在与万朝衍之间,她便有些不自信了,总觉得他那么优秀,什么事都能有条不絮的处理好,底下的人也恭敬。 可是后来燕浩出现了,他就像伯乐一样,从许多的不好中一眼看到她的好,让她觉得,不是才女也可以被追捧,也可以很自信。 她仿佛找到了没去莲山书院念书前的自信,那种就算老娘有缺点,也是可爱的缺点般的自信。 她想明白了,但就是想明白了,她才更明白,万朝衍不会因为她变得自信而注意到她,他不喜欢她这样的女孩,既然未来不可期,又何必继续下去? 而且,万朝衍昏迷不醒,她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担心,反而燕浩被家法伺候,更让她揪心,只是她现在还无法判断,担心燕浩是因为她吹捧自己,还是因为别的。 不过,期待了许多年的人,一朝从自己的人生摘除,心里还是很难过。 直到见到万朝衍时,她突然便释然了。 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个小妹妹,一个很重要的妹妹,没有多余的情愫,但两人身上背着婚约,他显得有些尴尬和无奈。 淡淡龙涎香的屋子,把药香掩得很淡,万朝衍双腿不便,但躺在床上,而是被挪到窗边坐着,手里执着一卷书,他见到自己时,把书放下,温雅一笑,“宋姑娘来了。” 当时宋是真便想,他好像变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他还是他,俊朗不凡。 “来看看你。”她回答。 然后场面再度陷入尴尬,她便想,如果是燕浩,绝对不会如此,他会费尽心思的跟自己搭话,不理会他,他也能自说自话。 她个人虽然安静,但当两个在一起时,便很不喜欢这样安静的气氛,太压抑了。 “我来还你一样东西。”她鼓足所有勇气把玉佩从怀里取出来,连同那柄剑一起,放在梨花木小几上,“当初我爹太霸道,你别介意。” 万朝衍看了眼玉佩,心中震惊,他倒没怀疑宋是真看不上他双腿已断,只是觉得这件事让女孩儿背负恶名,有些不妥。 不过,婚事解除,他也松了口气。 “是衍对不起宋姑娘。”他诚恳道,“衍双腿已废,太医虽说能接好,但终究不如从前,是衍配不上你,将来不管遇到何事,只要宋姑娘一句话,衍万死不辞。”他想起身,奈何双腿不争气,只能愧疚的看着宋是真。 宋是真笑了笑,放下玉佩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如同卸下满身重负,整个人无比轻松,“好,将来若有事,我不会客气。” 收起纷杂的思绪,在被挖得面目全非的小院里,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带走泥土芳香,不知要吹向何处,但她的心终于找回来了,便落落大方对万朝云道:“我把玉佩还给你四哥了,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未来四嫂嫂,不知万六姑娘还会不会收留我呢?” “那要看这位已经不是我未来四嫂嫂的宋大姑娘愿不愿意留下来保护我了。” 两人相视一笑,没有产生任何隔阂。 万朝云担心宋是真觉得万家对不起她。 而宋是真却担心她退婚会让万家误会,误会她嫌弃万朝衍双腿。 不过,相视一笑后,两人发现,想多了。 万朝云除了宋是真便没有别的朋友了,在她心中,她早已不只是未来四嫂嫂。 而宋是真亦是,她也只有万朝云这么一个朋友。 “对了,你干嘛自己挖坑?”宋是真问出了蔷薇等人的心声。 万朝云艰难的种好一棵桃树,接着种第二棵,“得来太容易,就不会珍惜,我想好好珍惜它们。” “不对,你有心事。”宋是真一语中的。 被猜到,万朝云也很无奈,她已经很小心的隐藏心事了,可能是心事藏在心里太久,溢出来了。 她继续挖坑,边挖边道:“你今日与过去告别,我自然也是,只是我们情况不一样。” 她没有往下说,只是闷声挖坑,仿佛要把所有的烦恼都埋了般。 挖着挖着,心更浮躁了,想着干脆把林见深埋了算了。 如果他没重生该多好,没有那些记忆,他就不会缠着她,就不会对她好。 一面是曾经那些劣迹斑斑的记忆,一面是他的好。 如果前世没有走心该多好,拿着林见深给的权势和地位,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没有? 但人心肉长,她偏偏走心了,人一旦走心,便只想是唯一,别的就再也看不见了。 许多时候,她催眠自己,林见深对她好是应该的,前世她救过他那么多次,甚至承天帝复辟成功,也有她挣银子支持的原因,他就应该对她好。 但这一世,她没有救过他,也没有支持承天帝复辟,又理所当然的接受他的好,做法是不是贱? 可能,一开始就是错的。 所以,当她知道宋是真去王府时,便知道她是去与万朝衍解除婚约,两人之间没什么纠葛,想散便散。 她很羡慕,说散就能散,真好。 其实,林见深的好,她看在眼里,心中也会感动,但他此生注定不会只有一个女人,这是她无法接受的。 若她将来嫁人,所嫁之人不是林见深,那个男人与许许多多大兴的男人一样,有通房妾室,她也不会在意。 区别对待,对林见深很不公平,可人生中最浓烈的情感都给了他,所以她不允许他有别的女人,而其他男人不可能得到她全心全意的情感。 不在乎,便不会心痛。 当种到最后一棵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累虚脱了,但心中那口气还在,她硬是咬牙全种上了。 五味居送来的食材也已悉数搬到楼上,沐浴更衣后,与宋是真两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食材,蔬菜,肉,鱼,应有尽有。 “人生苦短,唯美食不可辜负!”她说罢吃了块片成纸般薄,一烫便能吃的鱼肉豪迈道。 “鹅肠不错,你试试。” “咦,今日的鸭血做得好!我还以为送那么远,鸭血会变老呢。” 两人吃着吃着,烦恼似乎都忘光了,满桌子食材,也不知是怎么吃光的,最后撑得如同死狗般躺在藤椅上,摸着肚子哀嚎,“下次不能吃这么多了,太撑!” 青欢火急火燎来报:“姑娘,姑娘,舅老爷从马上摔下来啦。” “啥?” “二舅老爷从马上摔下来啦,还撞到了别家姑娘的马车。”青欢低着头又道。 “二舅舅受伤了吗?”万朝云关切问。 “那倒没有,就是蹭破了点皮,大夫说无碍。” “二舅舅不像那种能摔马的人呀。”听说无大碍,她便懒得起身去看了。 宋是真偏头看向万朝云,笑道:“我的逐日,你二舅舅刚才借走我的逐日,可能是逐日不认他。” “哈哈哈哈哈哈。”不厚道的笑声一连串传来,在墨韵居擦的温继佑仿佛都听到了,心顿时凉了半截。 望安楼这般笑过之后,万朝云收拾好心情,把所有负面情绪赶走,对宋是真道:“是真姐,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可能回青州。”宋是真有些惆怅,除了回青州,她也没地可去,与万家的婚事作罢,便不好一直留在万家。 万朝云起身,看向她,“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大方向,你有什么打算。”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宋是真想了许久,才缓缓道:“我爹年纪渐渐大了,他一直希望我能有个像样的家,不要像他一样,一辈子孤独。” 这个时代的女子,就算习武又怎样?还不是得乖乖嫁人? 万朝云神色有些黯然,平凡没什么不好,就怕不平凡,她年纪其实还小,若燕浩一门心思对她好,不动心很难,以她的家势想要嫁入燕家不容易,就算嫁进去了,日子也难过。 “是真姐,我这里有件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她希冀的看着宋是真,女人啊,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才不会在感情上受挫后手足无措。 她的事业有了,五味居能源源不断的给她输送银子。 而宋是真没有,所以,作为朋友也好,作为对她的补偿也罢,她都应该伸出援手,为她的未来打好基础。 “什么事?”宋是真问。 “我打算把五味居改成一个大集团,旗下有酒楼,有农场,有钱庄,以及情报系统,你有没有兴趣去做落叶山庄的庄主啊?不用你亲自去收集情报,你只要去做个头领,然后高冷的等待买主即可。” 宋是真极聪明,“做庄主?要不要签卖身契?” “不用,你可以入股落叶山庄,当然比不得直接入股整个集团,不过每年的红利应该不少。” “我没银子……”宋是真很心动,奈何囊中羞涩。 “我借你。”万朝云说罢便在心中盘算,应该可以提前预支今年的分红…… 妙书屋 217 只想大树底下好乘凉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听说佛能洗心,茶能洗性,旁边蔷薇在煮茶,茶雾袅袅,茶香弥漫。 伴随着夜风徐徐,掀起帷幔纷飞,仰头望去,满眼群星璀璨,银河横跨苍穹,好一派绚烂夜色。 然而万朝云只想起茶能解腻,风很清爽,星罗棋布明日必是个艳阳天。 俗人没错了。 而宋是真则完全被她方才那句话震惊到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借给你呀,到时候挣了银子,你还我就是。”她说罢眉梢一挑,给出个你看我够意思吧的表情。 宋是真知道万朝云出手大方阔绰,万家也有银子,但她无法想象那是多大的一笔银子,“需要多少银子?” “想当一把手,八百来万两吧,以后我会接手五味居的掌控权,由我经营,别的不敢说话,如果没有天灾人祸,我两年的红利足够了,如果遇到天灾,亏本了,我四年的红利,不会年年亏。” 她自信道,现如今大兴国泰民安,又无战事,做买卖基本都只亏在天灾面前,但也不是年年亏。 宋是真吓得脸都白了,“这么多银子,我要还到什么时候?” “如果顺遂,市场打开后,最多十年便可还清,如果不顺,十五年内肯定能还清,你放心,在五味居旗下做买卖,有五味居保驾护航,亏不了。” 大树之下好乘凉,便是这个道理。 她说罢看向柳眉,“去取笔墨来,我要接着写策划案” “姑娘,真的?”柳眉都替她心疼,八百万两啊!那是多少银子,能把长喜院堆满吧! 万朝云‘啧’了声,“还不去?” “马上去。”柳眉吓得赶紧下楼。 宋是真也觉得银子太多,有些不敢受,“云妹妹,太多了,我怕我还不起。”,之前在天极州她便听不懂那些生意场上的话,又如何能做得了庄主? “没事,你先跟着我打理落叶山庄,慢慢的建立自己的威信,也想一下,如果是你管理落叶山庄该如何管,等你觉得自己可以接手了,我便借你银子。” 宋是真年纪到底年轻,一下把重担压在她身上,不现实。 不多会,柳眉将她之前写过的策划案拿上来,一共五十几张纸,写了密密麻麻的字。 宋是真看了一眼,字她认识,但组合起来便不知是什么意思了。 “云妹妹,真的看不懂……”她抿嘴道。 “自信点,像刚才那样,你刚才不是很自信吗?女孩子自信才美。”给她投去个鼓励的眼神,万朝云把关于落叶山庄的那部分递过去,“你看一下,这是关于落叶山庄的,有不懂的问我。” 说罢她又埋头继续写,五味居是酒楼的名字,但整个集团不能叫这个名字,显得不够严肃,提起便觉得只是个酒楼。 庞大的商业集团,完全现代化管理肯定的做不到,但必须改变管理和经营模式,不然走不久,从这几年的红利来看便知晓,旗下有钱庄、连锁酒楼、米庄、成衣铺、农场、牙行等等。 如此多的买卖加在一起,每年分到的红利,仅够把温府换新……这不是亏本是什么? 前世奋斗了一辈子,早已积累丰富的经验,又有些现代化知识,策划案写起来倒也没那么难。 “云妹妹,资源整合是什么意思?” “就是优化资源配置,获得整体的最优。”她反口便道。 然而宋是真还是没听懂,“什么意思?” 万朝云一拍脑门,这么说她肯定不懂,太笼统了,“就是把合适的放在一起,提高办事效率。” 宋是真觉得,读书人家的孩子懂得真多,她还是不太懂。 “你看完了吗?”万朝云觉得自己写得很通俗易懂,属于看过便懂的类型,根本不用解释。 宋是真点点头,“还有,信息共享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懂。” “怎么说呢,就比如我知道的事,你不知道,然后我告诉你,就是信息共享,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万朝云有些头疼,她不擅长教学……也不知道有没有讲歪。 好在宋是真没再问这个问题,而是抛出另一个问题,“那档案楼是干什么的?” “就是,咱们这个大集团会有很多管理者,而集团管理会出很多文书,每年都会产生大量的账目之类的,专门建一个档案楼放这些东西,还有会每周,或者每月举办一次会议,会议记录之类的东西都放在里面,设置权限开放,想看的人随时看。” “账目也可以看?”宋是真不解道,账目应该是该隐藏起来的东西。 “当然,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她说到这里补充道:“开会,就是信息共享的途径之一,我带你做段时间你就懂了。” “睡吧,明日我正式接管落叶山庄,然后再把魔抓伸向总司。” 她伸了个懒腰,踌躇满志的样子,激励着宋是真,她咬咬牙,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拖后腿,云妹妹那么小,就什么都懂! 万朝云若知晓她想的是什么,怕是要汗颜死,当初刚穿过来,她还是拥有金手指的穿越人士呢,也被欺负得很惨,后来拼命努力,每天奋斗,才把那些企图把她踩在脚下的人击垮。 如果,她什么都懂,儿子就不会死了。 人,都是跌了一跤又一跤,才成长起来的。 一夜无梦,翌日,万朝云起了个大早,带着策划案便去了恭王府。 万朝衍以为她是来问退婚一事的,兄妹两刚见面,他便愧疚的道:“是四哥不好,委屈宋姑娘了。” “四哥知道就好,将来可得帮着些是真姐,别让别人说她被抛弃。”万朝云凉凉道,多好的媳妇,就这么没了,真是太不争气! 万朝衍忙不迭点头,“定万死不辞。” “行了,你万死不辞了,对未来嫂嫂不公平,好好养伤,把腿伤养好,然后好好念书,先考个进士回来再说,明日殿试放榜,我爹便是进士了,你别拖后腿。” 万朝衍闻言失笑,心里暖暖的,六妹妹经常这般,在不经意间便把关心的话说出来,若不够细心,怕是还感受不到。 “宋姑娘那里,六妹妹多照顾些,四哥感激不尽。”他最终沉声道,再愧疚,也觉得比之前轻松。 万朝云点点头,“要我帮你也可以,但你得把落叶山庄交给我,否则,我是不可能帮你的。” “落叶山庄?”他一愣,脸色渐渐变得更白,“是总司觉得我没管好?要收回权限吗?王爷也同意了?” “四哥,你不过受了一场伤,怎就不自信了?总司怎么可能让你交出权限?是我让你交出来,因为我要亲自管理我自己的产业,而你,好好念书就行了,大伯父一生都想在仕途上走得远,你该继承他未完的心愿。” 万朝衍闻言微微一笑,“你吓四哥一跳,四哥还以为给你惹麻烦了,不是总司那些人找麻烦就行,你怎么想起来要亲自管理落叶山庄?那可个玩命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 “这你就别管了,我接管以后,落叶山庄将从暗处走向明处,从此以后不会发生你遇到的事了,四哥放心,我的营销手段你懂的。”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万朝衍是信的,便问:“你打算怎么做?” 策划案往万朝衍面前一放,笑道:“四哥请看。” 有过经商经验,又足够聪明的万朝衍狐疑的看起来,渐渐的,眉心舒展,看到最后完全放心了,他震撼的端详已经长高许多的堂妹,不明白她脑子里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 软甜可爱的女子,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能娶到她如此优秀的妹妹。 万朝云觉得,优秀不敢当,只想大树底下好乘凉,所以,请你给我高中,给我当官,给我青云直上! 看过策划案后,他也不问什么,有些不懂的词儿,结合上下文便懂了。 他提笔写了几个名字,“这些人掌握重要情报链,你让高止他们去找,自己别去,危险。” 万朝云看了眼名单,微微诧异,宫里竟然有不少人…… “好,四哥好好养伤,等过几日我便和爹爹来接你回府。”她拿起名单便走,时间紧迫,根本不敢多耽搁。 “好。”万朝衍笑道。 从万朝衍视线里消失,万朝云去了恭王府书房。 安静的书房,有淡淡龙涎香,恭王依旧是一身束腰红装端坐在椅子上批阅战报,卫玦把她领进去时,恭王听到声响抬起头来,“你来了。” “民女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坐。” 以前恭王很少让她坐,不过这回待遇不一样,恭王说完话没有低头继续看战报,而是饶有兴致的问:“怎么样?什么时候动手?” “王爷请看。”她把策划案恭敬的递到书案上。 恭王翻了几页,以她的眼光来看,这份企划案不错,不像一个十岁小孩能写出来的,但当年她也小,所以她相信万朝云是天赋异禀。 “不错,放手去干,本王是你的坚实后盾,本王顶不住了,还有陛下,陛下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能不站他们这边吗?挣了银子他是大头,心里这般想,话却不能乱说,万朝云福身行礼感谢,“民女多谢王爷。” “去吧,卫玦借你用,有他在,总司的人便明白本王的态度。” 万朝云没想到还能得了卫玦! 这算意外之喜,“王爷如此支持,民女定不辜负。”她保证道。 “去吧。”恭王也很期待落叶山庄转型后是什么样子。 干事业的女人是可怕的,温继佑这般觉得,他摔下马都一天一夜了,平日里老在他跟前转悠的外甥女愣是没出现,只派蔷薇来瞅了一眼。 他心情很不好,觉得在外甥女那里失宠了。 不过,提前放榜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提前放榜这件事,万朝云是晚上才知道的,她去了落叶山庄,将名单递给高止等人,又吩咐他们几个搬来温府住,好商议事情。 待回到万府,万澈已把圣旨恭恭敬敬的供在香案上,“女儿,你猜猜爹第几名?” 万朝云瞄了眼圣旨,第四名肯定是没资格拥有圣旨这种东西的,“探花?” “聪明!”万澈激动道,“而且,陛下还直接授予爹翰林院正七品编修!” “额……”万朝云愣了愣,她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是探花。 “探花而已,激动什么?状元郎直接授予正六品修撰。”温继佑淡淡道,一副高人模样。 在状元郎面前,万澈没敢得意,谦虚道:“是是是,二舅哥说的是。” “恭喜爹爹高中,以后咱们家就是出过探花郎的书香门第了,这都是爹爹的功劳。”万朝云敛去惊讶,立刻开始拍马屁,“爹,您可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好好做政绩。” “肯定的,只是不知会派去哪里。”他开始期待,“最好是去南方,爹喜欢南方。” “我觉得北方更好。”温继佑幽幽道,“北方雪景甲天下。” 万澈无法反驳,确实美。 —— 皇宫,宣政殿。 忙了一日,还未得以归家的陈谦被承天帝留下来一起用膳。 宫里的膳**致味美,但陈谦还是觉得五味居的鹅掌更好吃,不在于味道,在于吃饭的氛围。 是以,没吃几口便开始聊政事,“陛下,万澈从状元换成探花郎,您打算把他安排在哪里?” “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此次的文章确实最出彩,但他是胜在有经验,另外两个没什么经验,但头脑聪明,才华横溢……罢了,不提,也不知深儿会不会怪朕,作为补偿,便把他留在京里吧,你看着安排个好些的位置,至于万朝云,深儿也不在,无妨。” “殿下又没跟您说要让万澈做状元,既没说过,何来怪罪?您多虑了。” 陈谦心中微叹,陛下样样都好,就是心地太善良,他不忍另外两名学子输在没有经验上,期待他们的未来,又对万澈愧疚,……更奇葩的是,还防着人家的女儿。 防也就防了,心底还挺欣赏。 他很想问一句,您累吗? 欢喜万分的万澈,压根不知自己跟状元擦肩而过,不过能中个探花,已是意外之喜,他清楚自己的才学,若不是有在知府衙门和县衙为官的经验,是绝对不会取到如此高名次的。 妙书屋 218 绝对不会亏待属下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东启明,西长庚,南星北斗,朕乃摘星汉; 春牡丹,夏芍药,秋菊冬梅,臣是探花郎。 万澈这位探花郎自然是没有刘凤诰那样的传奇,但探花郎三字,在大兴和以往各朝代,除了代表第三名以外,还是英俊与美貌的代名词。 是以,放榜后,万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人气丝毫不比状元郎低,甚至榜眼都不如他受欢迎。 若不是万澈早已成亲,媒婆怕是都要上门了,不过还是有不少小家族的人上门,觉得可以搏一搏,万一万澈抛弃糟糠之妻了呢? 豪门大族自然是不屑于这么做的,状元、探花三年出一个,于他们而言,能拉拢则好,不能则罢,没什么大不了。 万澈进宫谢恩后,征得承天帝同意,翌日便独自离京去给他娘子报喜去了……留下万朝云应付那些登门的。 “姑娘,这是帖子,说要邀老爷去作客。”蔷薇将几十张帖子放在万朝云面前,“奴婢都看过名单了,一些小家族。” 豪门世家只向状元抛出橄榄枝,探花郎都不够格让他们主动。 “家族虽小,但一样不能得罪,你去准备厚礼送去,然后说爹爹去天极州了,着重提一下爹爹是特地亲自去报喜。”她还真担心哪个不长眼的要跟她娘抢人。 “哎。”蔷薇这几日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她没想到自己运气那么好,刚来万家时出门在街上遇到曾经不对付的熟人,还被奚落过,说万家没根基,浅薄。 哼,这回老爷是探花郎了,根基不就有了?过些年,四公子再高中,万家又更好了。 万朝云压根不知她们丫鬟之间也攀比,她以前用过朝食便回去正院给万澈请安,然后再去瞅一眼温继佑,然而万澈去了天极州,温继佑也恢复了每日上朝。 是以,她便剩了许多时间。 高止等人已从吴王府搬到温府,温府的家具都是新的,墙和门都刚修葺过,味道还没彻底散去,不过也不用住太久,而且他们粗枝大叶的,根本不在意。 “东家。”四人行礼,微不可查的瞄了眼万朝云身边抱着剑站得笔直,眉目冷清,一眼看去便知不太好相处的宋是真。 宋是真也不想他们这么认为,但她想了许久,觉得还是应该高冷一下,高冷一词她还是揣摩了许久才懂其中奥义,懂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以前那些做派就是高冷。 “人找了吗?”万朝云问。 “找到了,但明瞳现在还无法脱身,还请东家宽她几日。”高止回话道。 明瞳,便是重要情报链重要的那一环,根据需要,她进宫了,出宫还得费些周折,万朝云点点头,“可以,现在来说说最新情况。” 她说着示意四人落座,宋是真则坐在她下属,这一举动令四人微微一愣。 不过万朝云没做介绍,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高止看了眼于思,于思拱手道:“东家,那伙人销声匿迹了,就像从没出现过般。” “没有痕迹,就是最大的痕迹,再好好查,肯定是哪里遗漏了,公主府的事呢?”她又问。 这回是苏隐起身回答,“刑部等也没有线索,查来查去,竟然查到是安平公主自己带炸药回京,她有一次离京去看望温大人,而郕王那边一切正常,郕王也闭门不出,曾经活跃的几个死士,凭空消失了一样。” “可有牵扯到我舅舅?”万朝云眉梢紧锁,心微微提起。 苏隐摇头,“没有,温大人当时拒绝得极其坚定。”他都有些佩服温继佑了,能如此拒绝公主的青睐,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没有牵扯便好,对了,上次街上那些流言是怎么回事?”她隐隐觉得,这几件事其实是一件事。 叶圩从座位上起身,拱手道:“是离国细作所为,王爷已将人抓起来,谣言也都平息了。” 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但万朝云却觉得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既然敌人收起了尾巴,那咱们便先忙咱们的事,我看好几个地方,你们看看。”她将写好的策划案递过去,“看完咱们再商量。” 策划案只有一份,四人便铺在茶桌上,一起看。 关于落叶山庄的内容不多,三四页的内容,只写了大概方向,细枝末节还得重新商定。 四人不多会便看完了,他们与宋是真不一样,年纪大,有经验,也聪明,一看便看得清楚明白。 “东家,把落叶山庄搬离京城,离总司是不是太远了?”高止道。 “我倒觉得离开京城或许更好,我们就能放开手脚干,只是这云峣山是离国和大兴的边界,一半儿是大兴国土,一般属于离国,且地势陡峭,人烟稀少,打仗都不去这个地方打,咱们把落叶山庄放在这个地方,会不会太偏僻了?” 于思说出自己的顾虑。 万朝云看向苏隐和叶圩,“你们两呢?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搬到海岛上去极好,船比马车快。”叶圩的想法也不一样。 苏隐一直没发表自己的意见,苍白的脸有股悲悯之色,眉梢也紧锁着。 “你觉得呢?”万朝云挑眉问。 苏隐抬起令人忍不住想要保护的眸子,隐忍的咳了两声,“我觉得云峣山不错。”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想来是长期咳嗽伤到了喉咙。 “为何?”于思问,他不主张搬去云峣山。 “云峣山靠近北寒江,北寒江通一线湖,一线湖直通北崇州,若两国交战,会第一时间抢夺北寒江,但不会来云峣山打,与我们有利。” 万朝云闻言轻笑,笑声吸引了所有人,众人纷纷看向她,只见她朱唇轻启,“不错,这是个好地方,你们还有意见吗?” “云峣山我去过,普通人根本上不去。”于思依旧不赞同。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选天慕山吧。”万朝云点点头附和,然后说出了个四人都觉得不妥的地名。 “为何?”高止紧接着问,“天慕山除了风景好些,不管是地势还是位置,都不如前几个好。” “对,风景好,风景好就足够了,天慕山,天都羡慕的山,那得多美啊。”万朝云神往的样子,令得众人无言以对。 “我,绝对不会亏待我的属下,不管是环境,还是吃住,都要最好的,而且跟朝廷的大人们一样,每月都有休沐,甚至比他们还要多,就这么定了,你们尽快收拾,我会随你们一起去天慕山亲自把基地做起来。” 众人:“……” 这么好的东家,上哪儿找去?! 妙书屋 219 逛逛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旭日东升,金色的光穿过云层,铺洒在天地之间,将绿叶上的露珠照得更加晶莹了。 万朝云蹲在刚栽不久的桃树旁仔细的观看,土不算太紧,湿度也够,就是施肥不太容易,主要是之前栽的时候她没想过这个时代没有化肥,种地基本靠天然肥料,有味道。 “蔷薇,你去找些草木灰来。”她扶着锄头起身道。 蔷薇学过插花,在大家族里做大丫头,插花是必须要学会的,但没学过种花……是以,也不知道万朝云要做什么,领命便下去了。 待回来时,还带了张请柬,“姑娘,王姑娘邀您参加诗会呢。” “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万朝云一面检查自己种的桃树一面随意的问,最近她找到了更想做的事,王家有点不能入她的眼了,淑妃还是个奶娃娃,对一个奶娃娃下手有什么意思? 得等她长大,然后日日打击她,那才有意思呢。 “可能是看到老爷中了探花郎,便想考考您的才学。”蔷薇对这些诗会很了解,里面的猫腻也门清,若万朝云做不出诗来,便是无才,然后映射到万澈。 若做得出来,她们便会在别处找事,总之是个是非之地。 万朝云闻言冷笑一声,“她还真是有恒心,上次被二舅舅如此下颜面,还给我帖子,不去都有些对不起她了。” “姑娘,您要去?”蔷薇吓一跳,她并不希望万朝云去。 万朝云检查完最后一株桃树,“找些泥,把草木灰和一下,铺在上头,以前栽的时候应该埋在土里,增加透气性的,哎,当时没想到。” 蔷薇默默记下,姑娘更喜欢种树,不喜欢去王家。 “对了,上次说温府修葺好便邀她到府上作客,可不能忘,帖子上是邀我哪天去?” 蔷薇都快跟不上万朝云的速度,忙打开请柬看,“六月六。” “还有许久,你去下帖子,我要六月一那天请她到府上作客,如果她还指望我去赴她的诗会,便不会推辞。”万朝云说罢微微蹙眉,“对了,上次上门送礼的,也都邀过来,不送礼的就算了。” “姑娘,这样不好吧。”蔷薇觉得既然要立足于京城,便要先放低姿态,然后慢慢融进去。 万朝云拍拍手上的泥,“没什么不好,你去办吧,把平日里玩的都备齐。” 在大兴,闲人的娱乐活动一般有投壶,陆博,斗蟋蟀,打雀牌,下棋等。 陆博有些像象棋,雀牌差不多是麻将,不过玩法不太一样,下棋则是围棋。 以上若不喜欢,女人们会看戏、听书、八卦、雅集,而夜间男人们的夜生活更丰富些,各种花街柳巷走一遭,保证都忘了家里的糟糠之妻。 不过,在家办雅集,必准备吃食,这次她打算做些不一样的。 蔷薇端来水给她净手,忍不住问:“姑娘,您不是说要去天慕山吗?” “去肯定是要去的,可我没银子,得让总司给我银子,你且先把事办好,办好了,总司会乖乖送上银子。”她自信道。 蔷薇觉得自己要怀疑人生了,她家姑娘一点不像十岁的小姑娘,比她懂的都多,她可是系统的学习过的,外面那些小家碧玉都不如她呢。 不敢多问,生怕暴露浅薄的自己,蔷薇有些伤心的去办事去了。 刚练完剑过来的宋是真狐疑问,“云妹妹,你要怎么让总司的人乖乖给你送银子?” “周嬷嬷在就好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宋是真满头雾水,“跟她有什么关系?” “周嬷嬷在她就可以帮我啊,哎,算了,你帮我吧,反正你力气大。” 宋是真:“……”她怎么觉得这不是一句好话? 用过朝食后,万朝云便去了大厨房,小厨房不比大厨房,小厨房只能做些简单的吃食,但大厨房分门别类,样样俱全,单拿做豆腐来说,便有单独的磨房。 以前从五味居调来的大厨前不久不知找了什么门路,走了,又调了一个过来,名叫周升,很年轻,二十五岁便已是大厨,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了,不过也不知他是得罪了谁,还是怎么地被调来给万朝云做饭。 来了以后,还经常被温继佑嫌弃,说他做的东西分量太少,于是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缺二两。 “姑娘,您今日要吃什么?”周升见万朝云带人过来,立刻擦干手上前行礼。 周升长得不算好看,但整个人很干净,作为大厨,干净是最让人放心的,这一点万朝云很满意。 “你会做奶酪吗?”万朝云问。 “会,姑娘要吃奶酪?” 小女孩基本都爱吃,并不稀奇,不过他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 万朝云摇摇头,“会就好,你是怎么到我府上的?” 她看了眼万朝云,少女笑容浅浅,甜甜软软的,逆着光,一派和气,他低下头,不敢多看,“掌柜的让小的来,小的便来了。” “行吧,你不愿说,我也不多问。” 周升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万朝云,这位在五味居已成传奇的小东家,她似乎拥有一双能看穿人心的眼,在她面前,他无处遁形。 但,他的事,又如何能说? 万朝云不喜欢刨根问底,问一遍不说便算了,这件事很快过去,她看了眼大厨房被打扫得很干净,可以说一尘不染。 “你做你的,待会二舅舅回府要吃饭的。”说罢已走进厨房,扫了一眼自己需要的食材都没有,便吩咐道:“去准备马车,我要到卖洋货的地方逛逛。” 在大兴,一般漂洋过海来的便统称洋货,有专门的一条街,那里还有各色外国人,生意还算兴隆。 周升挠挠头,目送万朝云匆匆离开,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方才应该跟东家说自己的不平! 可惜,错过了,下回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 从万府到专门卖洋货的地方,有些远,马车行了一个半时辰才到,刚一下马车,便有个外国人顶着一头金发过来,操着熟练的大兴话推销自己的东西。 “这位姑娘,看着眼生,可是第一次来?鄙人先自我介绍,鄙人的大兴名字叫马三月,我是马年的三月来的大兴,本明叫……有点长,不重要,姑娘,这里有上好的咖啡,你可要尝尝?很好喝的,免费尝,不收银子,我看你是初来乍到才特许你免费喝的,别人都没这待遇。” 万朝云闻言差点没忍住,这个时候咖啡还没全世界流行吧,而且来大兴这等有着数千年茶文化的国度推销咖啡?怕是得努力上几百年才有成效。 而且,看她年纪小,好骗吧。 “你都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好嘞!”马三月立刻开心得眉毛都跳了几下,真希望以后每天都来这种好骗看上去又有银子的小姑娘。 妙书屋 220 免费劳动力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街道两旁的二层小楼连成一片,每栋楼都挂着各色各样的旗帜,代表着他们来自什么国家,或者是代表着商队。 万朝云特地抬眸扫了一眼,发现马三月带她去的小楼挂了四五面旗帜,不过看了也白看,因为她根本看不出来那些旗帜代表着哪里。 “姑娘,我们这里有各种宝石,香料,以及好多好玩的玩具,只要您看了,保证都喜欢。”马三月瞄了眼万朝云头上戴的玉簪以及赤金花钿,推销得更加卖力了。 小楼里还有别的如同马三月般的人,他们都在推销自己的货物,不同的是与他们对接的都是各店铺来的掌柜,或者是各大家族来的管事,见马三月领着个穿金戴银一身华贵的小姑娘进来,都露出羡慕的神情。 有的人甚至露出想抢小肥羊的眼神,马三月立刻将小肥羊护得死死的。 “都拿来看看。”万朝云笑道。 “好嘞。”马三月把万朝云领到二楼坐定,亲自沏了杯茶,“姑娘,春茶,毛尖。” 马三月不光大兴话说得标准,就连茶也是极了解。 万朝云抿了口茶,发现茶里加了奶和糖,虽然不多,但不得不说很讨小女孩的喜欢,万朝云多喝了几口。 马三月将几盒宝石和香料以及一些玩具抱过来放在桌上时,见已见底的茶杯顿时一愣,“我再给姑娘倒一杯。” 方才他可能是忘了万朝云是大兴人,跟他的口味不一样,这回记得清楚,便没放奶和糖,按着大兴的习惯给她沏茶。 他给万朝云的茶算不上好茶,茶色混浊发暗,茶香也无,万朝云没有动,也不提醒他,只把目光放在那些宝石上,这些宝石都是彩色宝石,比如石榴石,橄榄石,碧玺等。 “姑娘,您肌肤白皙,用这种红宝石做成手串戴在手上肯定好看,而且夏天凉凉的,我这里有一串,您试试。”马三月将一串石榴石手串递给万朝云。 这串手串颇有些重量,给人一种肯定是好东西的感觉。 蔷薇接下手串给万朝云戴上,确实很好看,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而手串的色泽似乎也更鲜艳了,像是在相互成全般。 “这手串多少银子?”万朝云像是极喜欢的问。 “看姑娘第一次来,鄙人想交姑娘这个朋友,不骗姑娘,这红宝石可是鸽血红宝石,红宝石里的极品,给您一个折扣,二百两,如何?” 万朝云与蔷薇对视一眼,两人都呆住了,他怎么说得出口? 马三月一看,心想莫非小肥羊没带够银子? 很快,他心里便有了策略,“姑娘,您要是觉得这红宝石不能入眼,还有绿宝石,马上便要夏天了,戴着绿宝石看起来清爽,这里也有一串,您可以试戴一下。” 他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串橄榄石手串,蔷薇给万朝云另外一只手戴上,也是颇有重量,不懂的人第一反映便是他应该没骗我。 “这串多少银子?” “祖母绿,也是极品绿宝石,不多,一百五十两,姑娘,要是您没带够银子,您头上的金钗随便拔下两件就够了。”他瞄向万朝云头上的赤金花钿。 万朝云失笑,将两串手串摘下来放在桌上,慢条斯理道:“马三月,石榴石当鸽血红宝石卖,橄榄石当祖母绿卖,你还真会做买卖,你信不信我通知衙门,让你在大兴待不下去?” 马三月闻言微愣,再定睛看眼前少女,哪里还是那好骗的模样,眼冒精光,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分明就是个硬茬。 顿时,他心下突突,坏了坏了,原本以为是个好骗小肥羊,没想到是只狼! “姑娘,您开玩笑?这是我刚从别的商队买下来的,他们告诉我是鸽血红宝石和祖母绿。”他脑子也活络,立刻甩锅。 万朝云笑着看他,并不打算说破,行业里这种行为很多,不管是大兴人还是外国人,都会用次一等的宝石当做极品宝石骗钱,奸商嘛,是通病。 “是吗?那你亏大了,不过你想骗我,却是不能,我家也是做买卖的,五味居知道吗?”万朝云淡淡道。 马三月立刻瞪大眼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万朝云点破他的伎俩,他还是有些信的,“你家是五味居的东家?” “算是吧。”她点点头。 “哎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姑娘手下留情,我也是被别人骗了,不是要故意骗您的。” 万朝云好笑的看着他,懂的还挺多,大水冲了龙王庙都知道,“行了,以后好好做买卖,别再骗人,否则新账旧账一起算。” “是是是,以后鄙人一定擦亮眼睛。”千万别把狼认成羊了! “我看你大兴话说得挺溜,我正好需要找些东西,你跟我做我的通译,就算你对我的补偿。”万朝云说罢已经起身,看也不看桌上的其他东西。 马三月一拍自己的嘴巴,“叫你多嘴!叫你不长眼睛,被人当免费劳力了吧!” 来大兴做买卖的,有来了十几年的,也有刚来的。 腻在大兴十几年的人自然而然便学会了这边的话,而刚来的则需要翻译,想找个好的翻译不容易,且需要花银子。 陪马三月唠一刻钟,得他免费做翻译,也不错。 从楼下上来,一行人一家一家的去找,找七八家后,还是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不过看到一个外国人穿着双毛线袜,袜子造型说不上好,甚至有点丑,但这在大兴是没有的。 “马三月,你去问问,那种袜子他卖不卖。” 马三月走过去,操着口不知是哪国语言的话问,那人看了眼万朝云,然后摇摇头,不多会马三月回来道:“他说不卖,是他国内的未婚妻送的。” 万朝云挑眉,看向蔷薇,“取一百两,买他的袜子。” “是。”蔷薇心里觉得贵,但相信万朝云有自己的打算,毕竟方才她看着那些宝石都心动了,而她家姑娘弃如敝履。 在银子的威力下,那人还是卖了一双穿过但洗干净的毛线袜,“收好,回头给冬青送去,让他把线拆下来,批量生产这种线。” 又找了半个时辰,万朝云还是没看到她想要的甘薯……按理说土豆有了,甘薯应该也有才对,但她愣是没见过。 “算了,不找了。”她颇有些失望道。 马三月闻言也松了口气,幸好不用逛了,不然他那一船的货要何时才能卖得出去?尤其这次的货色次些,没什么市场。 然而,下一刻,万朝云的声音再次响起,“马三月,我看你在这里也呆了不少时日,不如我聘请你教我学你们那里的语言?” “啊?”马三月的脸瞬间垮下来,他的货都积了两个多月了,再卖不出去,就要亏本了呀! “你的货我给你卖,但你必须好好教,不让你白教,给你发月钱。”万朝云面色凝重,她方才看到许多外国商人用自己的货物换大量茶叶、瓷器以及水果。 而水果,又主要是换橘子、橙子、猕猴桃之类的东西,这类水果再未成熟前采摘,用冰镇,易保存,可以漂洋过海。 丝绸更不用多说,大量销往海外。 万朝云看到了商机,她需要更多人才为她效力。 “可是,我下个月就要回国了。”马三月自然不愿意留下来当个先生,那能挣几个钱啊。 “你不教,我就把你骗我的事告诉别人。” 万朝云一副你随意但后果自负的样子,吓得马三月立刻点头,“只教您一个?” “自然不是,几十个吧,反正都是教。”她哪得空学,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马三月:“……” 妙书屋 221 无商不奸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逛得差不多了,万朝云打算回去,瞄了眼马三月,淡淡道:“你的货我会派人接管,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马三月心中的逃跑计划才刚萌芽,便被掐灭了,他苦着脸道:“真的不能再商量一下?” “不能,你若不走,我立刻叫人抓你。” 老天似乎都在配合万朝云,话刚落下,街上便迎面走来巡逻的士兵,这些士兵不是普通士兵,他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装备精良,有着极高自律的精兵。 大兴之所以派这些精兵来此巡逻,为的便是防止他国细作盗取本国的技术,如果外国商人想带走大兴的桑树,不好意思,属于窃取大兴机密,人会被扣留,甚至秘密消灭。 不过这种事防不胜防,可能有的国家早已学会,只是当成国家机密罢了。 马三月吓得吐吐舌不敢多说,如果在大兴被抓进衙门,他的货物肯定会被缴收,搭进去货物,人能不能出来还不一定,划不来。 由于路途遥远,万朝云允许他牵他自己的马一路跟在马车之后,当远远的看到万府两个大字,他才惊讶的看着万朝云,原来这位就是前段时间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万小东家,他服了! 温继佑下朝回来,吃了饭又休息了一会,这回正出门准备到衙门处理公务,看到万朝云回来还带了个金毛外国人,顿时蹙眉问:“你带他来做什么?” “五味居还缺通译,我让他来教几年,培养几个人才。” 万朝云说罢将宝石一事说给温继佑听,温继佑哼哼两声,“待会便弹劾市舶司。” 市舶司,负责海外贸易的衙门。 马三月:“……” 奸商! 无商不奸! 刚才还说不会告诉别人! 温继佑离开后,万朝云小大人般背着手进屋,马三月幽怨的望着她的背影,苦着脸嚷道:“你骗人!我都答应教了,你还告诉官老爷!” “我没告诉官老爷啊,我只是告诉我舅舅,只不过我舅舅正好是官老爷而已,不好意思,这回你恐怕麻烦了,只有好好给我当教书先生这条路了,你放心,我会护着你,市舶司的人不会找你麻烦的。” 万朝云一副你看我对你好不好的神情,眨巴了两下眼睛,转身便继续接着走。 马三月:“……” 小小年纪,脸皮怎如此厚? “马先生,请。”蔷薇做了个请的手势,浅笑嫣然,让马三月想发怒也不好打她这个笑脸人,只得憋屈的进了万府。 恰好那边已收拾妥当,打算先一步离开前去天慕山的于思过来辞行,见到马三月也吓了一跳,“东家,带个外国人做甚?五味居有专门的海商。” “我知道,他是我请的教书先生,你看有没有机灵,想要培养的人,推荐过来,跟他学一些外国语言。” 于思微愣,然后飞快点点头,“好。” “你这是要先去天慕山?”万朝云瞄了眼他背上的包裹。 “对,毕竟我们在那一带没有任何根基,还是得先去探探路,到了会给东家您递消息。”他说罢揖礼辞行。 “一路平安。”万朝云很欣慰能有如此尽责的员工,只要他把落叶山庄当家,她便愿意倾力培养。 马三月又看呆了,于思三十多岁人了,竟对一十岁小女孩俯首? 难道这小女孩有通天彻地之能不成? 于思走后,前厅陷入安静,万朝云打算晾晾马三月,便吩咐蔷薇道:“带他下去休息,一日三餐不可怠慢,但出府和乱闯不可以,还有,通知冬青,处理下他的货物。” “是。” 马三月觉得自己好像被软禁了,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机会,然而话还没出口,万朝云却已走远,他只能冷着脸对蔷薇,蔷薇并未生气,保持着优雅的微笑,让他气都气得不顺。 万朝云回到望安楼,往藤椅上一趟,微风袭来,吹散身上的疲惫,柳眉再沏了杯茶,她喝一口,顿时神清气爽,哪儿也不想去了。 “去取笔墨纸砚来。”她懒懒吩咐。 柳眉噔噔噔去了楼下,不多会又噔噔噔上楼,笔墨便带了上来,放在小几上。 “我念,你写。”万朝云双眸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精神似乎在这一刻得到升华,便更贪婪天上那一抹颜色了。 柳眉忙坐下,时刻准备提笔书写。 “虾,馒头,鸡蛋,淀粉,白胡椒。”她打算六月一那日做黄金凤尾虾,面包糠肯定是没有的,但馒头烤干捏碎后的粉末可以代替。 “牛乳,多一些,水果,你随便挑,新鲜的就行。”到时候想做个蛋糕,但所需要的材料都没有,只能自己做,好在京城不缺牛奶,只要有牛奶,她就可以做得出来,就是有些麻烦,不过也就做一次,以后教会别人,她就可以负责吃了。 牛奶还可以做些奶茶之类的饮品。 “土豆。” 到时候还可以做些土豆片,土豆泥,薯条…… “对了,再买些鸡胸肉,记住,是鸡胸肉,别的不要。”炸个鸡米花也好。 “没有黄油,我自己做吧。”万朝云长叹一声,必须得教几个徒弟,然后坐着等吃! 没有黄油就做不了泡芙,泡芙可是她的最爱,必须吃上! 以前为了做成泡芙,她可是试过了无数种办法,碰了无数壁,才在没有烤箱的情况下做成功。 “就这么多吧。”她长叹一声道,这些都要自己亲手做,还不能随便找人帮忙,这样才能拿着技术跟总司谈价钱,有得累咯。 好在这些前世都做过,许多记忆还清晰,并不需要她碰壁,直接吩咐柳眉去找原材料,她关起门来自己做即可。 除了蔷薇几人好奇之外,其他人完全想没注意万朝云,任凭她神神秘秘的,也没多予关注,这个期间大家都在关注新进士的派官问题,哪里会注意到她,五味居总司的那些人更加不知道有人打算朝他们伸手了。 很快,六月如期而至,蔷薇也将雅集所需备妥,只等着闺秀们上门。 王慧怡没有龟缩在王家不敢来,她还呼朋唤友带了几个闺中密友壮胆,加上一些企图拉拢万澈的家族中的闺秀,万府瞬间变得热闹非凡。 妙书屋 222 雅集一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六月一号,儿童节。 万朝云起了个大早,柳眉和蔷薇使尽浑身解数把她打扮得贵气逼人,用柳眉的话说便是要比过那些京城闺秀。 其实,也没几个长得倾国倾城,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出身好些一些,穿着华贵些,但就是这出身好一些,让她们自小便接触到诗书礼仪,养了满身书香之气,就算换上粗布麻衣丢在大街上,她们亦是很出众。 想跟这些闺秀们比,打扮不易太过艳丽,她们会觉得俗。 是以,蔷薇很有主张的给万朝云选了身丁香色襦裙,淡淡的紫,淡雅娇柔,不过被万朝云否了,她选了身上朱红,交领洁白,衣上绣两枝桃花,下身洁白,裙摆处绣了几朵桃花,藏在袄子里的腰带挂了朱红双流苏玉佩,垂落而下,伴随走动轻轻摇晃。 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发髻上错了些红色珠花,红宝石做成的花穗子随青丝垂落而下,甚是好看。 “姑娘真好看,穿什么都那么贵气。”蔷薇由衷夸张。 万朝云轻笑,那是当然,好不好看不打紧,女人先要自信,自信了,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好,不信的可以试一试。 而反观宋是真,她则丝毫不在意穿着打扮,不过就是那份不在意,才使得她时时刻刻有股子随意的美。 也是一身红,不过这一身红跟万朝云的不一样,束腰交领长裙,素锦裁的衣裳只有暗纹,没有绣别的花色,秀发也只梳了一个发髻在后脑,简单得有些敷衍的簪子绾着,那簪子有些像生铁的颜色,不过大半被多得过分的秀发藏在里边,只有在她走动偶而看见。 此时,她站在门口等万朝云,透过窗,能看到她站在望安楼下,窈窕的身姿,长而黑的秀发,微风荡起裙摆,就算是女人,远远的看她的背影,也忍不住要沉沦其中。 万朝云许多时候都在想,宋是真她娘肯定是个绝世美女,不然至凭着粗狂的宋叔,如何能生得出如此貌若天仙的女儿。 又一次替自己四哥觉得可惜的她从屋子里出来,“是真姐,走吧。” 今日宋是真没有拿剑,不过拿了把折扇,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回头的瞬间,折扇一展,帅得蔷薇、柳眉等人差点尖叫。 两人带着丫头从长喜院出发,来到主办雅集的隔壁温府花园。 如今的温府没有人住,但每日都有下人打扫,花园与卧室不同,这里通风好,没什么味道。 缺二两已将万朝云昨日连夜做好的蛋糕、泡芙、奶茶、薯条、凤尾虾、鸡米花,以及寻常雅集所需要准备的东西都搬到了温府花园。 温府花园很大,中间有个活水小湖泊,由栈桥相连,许是知道万朝云要在六月请人上门作客,湖里的荷花星星点点的开了几朵,在摇曳成一片的伞盖绿色中添了几分俏丽。 从栈桥走过,来到湖中央的亭子里,里面摆了各色吃食,琴、棋等。 亭子不算小,边上还栽种了几棵柳树,柳树年纪不小了,如今绿满枝头,遮天蔽日的,甚至阴凉。 王慧怡等闺秀是在辰时末陆续到来的,她们以为雅集的地点在万府,然而她们错了,负责接待的婢女只带她们在万府走了一圈然后从小门离开来了温府。 进入万府的时候她们便暗暗感叹万家恩宠,陛下竟将如此精致的宅子赏赐给没什么背景的万家! 然而到了温府后,她们心中更不平了,温家真的太大,就一个东正院便比她们整个家族住的院子还要大。 王慧怡与身边两个密友轻蔑了瞅了眼小家族的闺秀,轻道一声:“没见过世面!” 几个小家族的闺秀们也有些不好意思,便纷纷红着脸收了羡慕嫉妒的眼神。 穿过整个东正院,来到花园,从抄手游廊下来,率先入眼的是一株长了许多年的银杏,此时扇形叶子正是翠绿的时候,见过秋天银杏的人肯定能想象到八月时它金灿灿的样子。 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一路能看到各色兰花藏在怪石嶙峋中,不知不觉间,几人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这是绿色带来的神奇效果,心平气和。 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知看到了多少珍贵的花草,出身大族的王慧怡都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今日的王家完全比不上昔日的温家。 不过,今日的温家,已经被今时的王家远远甩在后头,如果没有万朝云的那些银子,这里只是一片积满尘埃的废墟。 不由得,她重新思考她与万朝云之间的差距。 突然,她冷笑一声,呢喃道:“如果母亲允许我抛头露面,我也可以挣那么多银子。” 一行人来到栈桥,万朝云已站在桥头等待,她没有远迎,没别的原因,纯属懒。 除了王慧怡,其他闺秀都是第一次见万朝云,曾经无数次猜测,没想到见到真人时,却是个软甜软甜的小女孩儿,来前想好的无数话在这一刻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王家姐姐倒是见过,其他姐姐是第一次见,都不知该如何称呼,这是我是真姐,姓宋,想必大家也听过。” 王慧怡颇有些不服气的瞄了眼宋是真,长得也不怎么样嘛,除了头发多些,黑些,也没什么优点,“不光万家妹妹第一见,这几位我也是第一次见呢,哦对了,忘了做介绍,这是我的闺中密友,礼部尚书的幼女,李禾竹,这是大理寺卿的孙女罗晴雪。” 礼部尚书万朝云知道,今年应该五十五了,眼前李禾竹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身丁香色襦裙,优雅贵气,五官精致,肌肤白皙,与王慧怡站在一起,显得她很安静随和,也更美丽。 而罗晴雪却比两人逊色不少,肌肤并没有如同她的名字般洁白,反而有些黝黑,五官也不精致,龅牙,小眼睛,粗眉毛,脸上还有颗黑痣,可能是常年在两位貌美如花的闺秀身边,她显得有些自卑,没有说话。 “听说京城新来了位可爱的姑娘,早便想来结实了,只是总不得机会,不请自来,还请云妹妹莫要介意。”李禾竹上前一步,姿态温柔大方的道。 她语态很平,属于那种自小便被家长要求规规矩矩的平稳,但她把刻意掩藏得极好,令人观之忍不住侧目于她的出众。 蔷薇与柳眉暗暗松口气,幸好没穿那件定量色襦裙!还是姑娘有眼光,看看这群闺秀,都是淡雅的颜色,唯独她家姑娘最亮眼! 万朝云微不可查的瞄了眼王慧怡,很显然她没想到自己闺蜜张口便是云妹妹,不过礼部尚书的幼女似乎没被养残,她漆黑如墨的眼眸深不可测。 “自然是不介意,王家姐姐,李姐姐,罗家姐姐,请。”她做了个手势。 王慧怡有意单独问下李禾竹那句云妹妹是什么意思,没再纠缠,往亭子去了,身份不够的闺秀自然不敢抢在王慧怡两人前边。 “不知几位姐姐怎么称呼。”万朝云和气的道。 顶点 223 雅集 二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新的花梨木桌椅,打磨得光滑铮亮,所雕刻的花纹也栩栩如生。 王慧怡与两个闺中密友来到主位下的位置上坐定,负责接待的青欢上了茶,便恭敬的站得远远的。 “禾竹,你干嘛对她那么客气?”王慧怡不解道。 李禾竹眼眸微动,端庄的笑道:“我爹方才得知我要来万府作客,让我客气些。” “李伯伯?”王慧怡蹙眉,满脸的不可置信,“为什么?” “我以前听我爹跟我娘说过,本来科举的题目定下了,但不知为何陛下亲自授意换题目,你知道的,我爹负责科举的事,他肯定是看出了什么,才让我客气些,我劝你也别惹事,万家看似不起眼,其实有靠山。”她漆黑的双眸充满探究。 王慧怡闻言却不以为意,她实在想不出万家有什么靠山,“是不是李伯伯小题大做了?不就是个探花郎吗?谁家没出过状元?我们王家老祖就是状元出身,而且,我都派人去查过了,万家其他亲戚寒酸着呢,一个个的眼皮子浅,给二百两就什么都说了。” 李禾竹清楚她的个性,是劝不住的,便没再多嘴,只收了眼里的探究,把注意力放在桌上的吃食上,亭子中央有个半人高的台子。 台子上装了个盒子,不知里面盖着什么,不过可见的点心有些是她没见过的,微风徐来,奶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不多会万朝云已与几位闺秀相互认识,并相携同过来,“诸位姐姐请落座。”万朝云扬声道。 宋是真看一眼自己的位置被王慧怡抢了,便坐在她对面,万朝云坐在主位,其他人依次落座。 “我呢,也不会作诗,填词也不会,抚琴更是没天赋,画画吧,别提了,直线都画不直,下棋……算了,说出来都是泪。”她开始说开场白。 王慧怡闻言轻笑一声,“万妹妹这不行,那不会,那万妹妹会什么?我们这些书香门第的姑娘,琴棋书画拿不出一样来,可是辱没家门的事。” “王家姐姐说的是,但王家是书香门第,我们万家可是普通耕读人家,比不得的,不如此情此刻,就外面飘飞的青柳,你赋诗一首?”万朝云神情不变,笑着面对,笑容软甜和气,跟王慧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平稳,一个急躁。 王慧怡自然也不是傻子,她今日可不是来作诗的,而且作诗需要先在家打磨,她前几日打听过,万府把桂树移走了,种了桃树,是以她只准备了颂桃的诗,没准备柳树的。 现作倒是可以作得出来,但容易有瑕疵,影响她才女的名声。 迅速收拾落一茬的心境,她也笑道:“万妹妹说笑了,你做东,要作也得你先来,禾竹,你说是不是?” “什么诗啊,词啊,琴艺啊,我都不想看,我就想知道万妹妹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好香。”她的笑容颇为真诚,若不晓得的,还以为她不是第一次来温府作客。 边上一直没什么存在暗的罗晴雪也机灵的帮腔道:“这圆圆的点心我还没见过呢,不光禾姐姐嘴馋,我也都看饿了。” 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把那几个小家族来的闺秀当回事,不过那几个似乎早已学会在京城贵女的夹缝中生存,各自寻找同伴议论起桌上的吃食来。 万朝云今日其实是找她们来做宣传的,无意撕逼,如果非要来几场撕逼大战,也要等她把东西宣传出去再说。 她起身来到中央,端起桌上的泡芙,笑盈盈道:“各位姐姐,这东西叫泡芙,我们五味居新推出的东西,大家尝尝,不过要小心些,里面有奶油,不小心会溅到衣裳哦。” 她说罢亲自示范吃了一个,这种简单的奶油泡芙,是她的最爱,复杂了做反而失了原本的味道。 几位闺秀早已被香气吸引,学着她的吃法也吃了个,“好吃!”王慧怡率先出声,“怎么只有一个?” 万朝云神秘一笑,“王姐姐,好东西吃一个就够了,下面还有更多好东西呢。”她又端起凤尾虾,“这叫黄金凤尾虾,想必大家也没吃过,同样是新出的,大家尝尝。” 话说完,她先吃了一个,吃完把虾尾放回碟子。 凤尾虾的虾是万朝云亲自挑选的活虾,新鲜肥美,所有食材纯天然,做法火候也恰到好处,瞬间便又引起满堂喝彩。 “云妹妹,下回你办雅集定要给我去帖子。”李禾竹赞道。 万朝云立刻点头,高兴得眼睛都笑成了弯月牙,看来可以狠赚一大笔,“以前是不认识李姐姐才没下帖子,这回认识了肯定要下的。” 凤尾虾每人也只有一只,剩下的便是少许鸡米花,不过她没有马上介绍鸡米花,而是端起边上切成小块的西瓜,“各位姐姐,若觉得腻,吃块瓜会好些。” 瞄了眼切了好多的西瓜,她眯了眯眼,应该做成西瓜汁的,事情挤在一起,给忘了。 众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思路走,吃了小块西瓜。 其实,本来也不腻,数量太少了。 吃了西瓜,她端起鸡米花,鸡米花不多,几粒,“这是鸡米花,大家可以尝尝,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 “云妹妹,你是嘴是被养刁了,我觉得很好吃。”李禾竹将碟子里为数不多的鸡米花吃光,还意犹未尽。 万朝云看几人神情,心里美滋滋的,目的达到,相信用不了几日,五味居就要来找她要配方了。 “姐姐们看,这是奶茶。”她端起一杯茶,“用茶叶,牛乳,糖粉制成,不宜多喝,但偶尔可以喝。” 奶茶这东西,人喝多了真的长胖,死吃不胖的不算人,那是气死人。 有了方才的美味,几人迅速喝起来,不多会一杯奶茶见底。 “云妹妹,这也是你们五味居的新品?”李禾竹问,就一杯她已爱上这个味道! 有句玩笑话,——女人靠什么续命? 靠拆快递和奶茶…… 万朝云觉得毫无根据,她就不喜欢喝奶茶,更喜欢喝柠檬水和果汁。 “万家妹妹,你有如此多的好东西,怎就不跟你的堂姐妹们分享?我听说她们的日子过得苦哈哈,你随便抬抬手,就能改善许多,到底是同根姐妹,你也别太不近人情。” 王慧怡喝光奶茶,一副还不错的样子,挑了挑眉道,就在方才李禾竹一口一个云妹妹,她便极不高兴了。 不二妃 不二妃 224 雅集三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声音落下,亭子里陷入死寂。 万朝云脑海里冒出个念头,我只是想推销点点心,你却要和我撕逼?代价用不用这么大?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她不回击些什么说不过去。 “王姐姐真是善心动天,只是妹妹我只是她们的堂妹,不知该如何去对她们好,妹妹自认为平日里对姐姐们足够尊敬,如果这都不算好,那怎么算好?姐姐既然如此说,想必对你那些堂姐妹、庶妹庶弟极好,妹妹想请问姐姐,你是如何对她们好的?我也想学学。” 王慧怡气得豁然起身,“你别扯别的,庶女庶子如何同嫡出的堂兄妹比?” “这个问题与我问你的问题是两码事,妹妹只是想请问姐姐,你是如何对堂兄妹好的?是给银子?还是给地位?”万朝云长着张软甜的脸,却丝毫不退让,眸子里的坚毅眼神让诸位闺秀为之一震。 王慧怡冷哼一声,“我的堂姐妹过得比我好,她们自然是无需我的照顾,跟你不一样。” “那依姐姐之见我该如何对我的堂兄姐好?养着他们?天下哪有堂妹养着堂姐的道理,王姐姐怕是还不知道的,我的堂姐们都已出嫁,万家未出嫁的都是后一辈,姐姐的意思是我得养着堂姐,养着堂姐夫家?还是帮堂兄们养女儿?” 王慧怡语塞,她只是想表达你日子过得好了别忘记亲戚,揭一下她的出身是如何的低贱! 没等到她说话,万朝云又接着道:“我父亲只是中了探花,但尚未派实职,光有个编修的名头而已,试问如何帮别人?他的着落都不知在哪里。” “而我,确实是五味居的东家,难道我要让我的堂姐们来跟我一起做买卖吗?”士农工商,多好的借口。 “王姐姐一句抬抬手,说得轻巧,而且,我几个姐姐的夫家颇为殷实,根本不需要我的抬抬手,若我给银子,王姐姐怕是要觉得我拿银子砸人,若我给他们买官,也无门路,诸位姐姐觉得呢?” 几位小家族的闺秀自然不敢发表什么意见,此前她们以为只有她们几个,倒是真准备了一肚子话,但此刻王慧怡和李禾竹都在,她们可不敢乱说。 最终还是李禾竹笑着打圆场,“云妹妹莫要动气,慧怡也只是见不得别人过得不好,她含着金汤勺出身,觉得只殷实便是苦日子,云妹妹,你别跟她置气,她也是好心。” 万朝云立刻换上笑颜,丝毫不在意的道:“哪里不知王家姐姐是好意,我也气性大,见不得别人说我家堂姐过得不好,有吃有穿,哪能不好?王姐姐是不知道,当年我们家差点饭都吃不上,现在的日子好到天上去了,只要有吃有穿,我就满足了。” 王慧怡一只手被李禾竹死死拉住,不让她乱来。 “都过去了便好,云妹妹,中间盒子里的装着什么?”她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中央的盒子上。 没人打扰,万朝云继续推销,挣银子才是大事,有银子了便什么都有了。 她神秘一笑,亲自解开盖子,露出里面圆形奶油蛋糕,蛋糕上精心了铺了切成小块的时令水果,中间还写了两个欢迎字样。 众人眼前一亮,连王慧怡都没那么怒气冲冲了,李禾竹甚至来到蛋糕面前新奇的观看,“云妹妹,这是什么?” “蛋糕。” “蛋糕?蛋在哪里?” “李姐姐尝尝。”万朝云切了一块给她,还细心的准备了竹片当做餐具。 她尝了一口,“有点像泡芙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东西。”万朝云一面说一面给所有人都切了一块,王慧怡起初冷哼一声没有吃,万朝云转头便把蛋糕给了罗晴雪。 罗晴雪无奈的亲自喂她,她才尝到。 不过八寸的蛋糕已经分完,没有剩下,她想再要却是没有了。 众人安静的吃着,边吃边点头,“好吃,云妹妹,这也是五味居的新品?” “对,都是。”万朝云点头。 “太神奇了,只是我还是没吃到蛋。”李禾竹蹙起眉头,拼命寻找。 柳眉忍不住捂嘴笑,不过被蔷薇轻声呵斥了。 李禾竹颇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机灵,很快便想起了不耻下问的美德,“云妹妹,你就告诉我吧。” “其实,蛋被做成了蛋糕,已经没有蛋的味道了,至于配方,请恕妹妹不能告诉你,不过以后李姐姐可以去五味居买,不贵的。” “不知在哪家有卖?”五味居分店很多。 “不清楚,应该都会有卖吧,妹妹只是东家,不是掌柜,具体的不清楚。”万朝云两手一摊,装作为难的道。 李禾竹也不追问,左右就在京城,到时候派人多跑几家即可。 吃光了新品,剩下的绿豆糕之类的,她们便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万朝云立刻亮出新做出来的薯条和土豆泥,如同前几样,都得到好评。 几个闺秀吃了还想吃,奈何已经没有了,只好静下心的说话,谈的都是一些时新的衣裳花样,以及新进士们,哪家的闺秀跟新进士定亲了,谁家姑娘下月出嫁。 万朝云听半响,听出来这一届的状元和榜眼年纪都比万澈小,但也都二十四五了,妻儿俱全,没有上演陈世美的戏码。 临走时,万朝云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蛋糕、泡芙、鸡米花、凤尾虾、奶茶,数量还不小,足够她们回家跟家里人分享。 虽分享,但绝对品不出配方来,奶茶可能能做出来,但丝毫不影响她找总司要银子。 王慧怡全程被李禾竹压得死死的,不让她再闹幺蛾子,是以大家到最后都挺开心。 到了傍晚,好不容易送走一群闺秀,万朝云和宋是真回到望安楼,往藤椅上一趟,晚饭都不想吃了。 还是温继佑在楼下骂骂咧咧,两人才起身往下看。 “二舅舅,您发什么疯?”万朝云不解问。 “为什么只给我留两只虾?留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舅舅?给别人那么多,只给我留两只。”他在楼下气得跳脚,那泡芙和蛋糕他根本不喜欢吃,奶茶也是,喝一口就不喝了,但凤尾虾不错。 万朝云眨巴了下眼睑,很认真的道:“我亲舅舅不是在螭南县吗?” 温继佑:“……” 他无言以对,但脸皮厚,很快嚷嚷道:“白疼你了!做事不知主次,我不管,明日给我做十只虾,派人给我送去衙门。” “您明天下朝回来吃不行?” “哪有空?陛下让我去吏部,一堆事,你爹的官位下来了,去市舶司做副提举,也不知是哪个给你爹穿小鞋,我本来都已经给他看好了个极好的县,做两年知县有政绩了就能升,陛下却让他留京,我又看好了户部一个位置,他却被派去市舶司,气煞我也。” 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的对喊,也不怕被听了去,反正温继佑怼人从没输过,传到陛下耳朵里也不怕,在皇帝面前他也是这幅性子,许多时候二愣子得可怕。 不过,许是为了得个明君的名声,承天帝也由着他,温继佑靠着这讨人厌的性子,竟有了些许口碑,大臣们不敢说的话他说,别人不敢捅的篓子他捅…… “二舅舅,市舶司不好吗?”万朝云觉得管外贸的挺好。 “你懂什么,市舶司的政绩岂是那么容易做的?想升要等到何年何月?做个知县,政绩逐年稳步上升,眼睛看得见。” 他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市舶司负责管外贸,但这个时代航海事业不发达,做政绩确实不容易。 “二舅舅先忙吧,我明日给您做二十只虾,让您吃个够。” 温继佑虽然嘴巴不讨喜,但总会替万澈考虑,也是很暖心的。 “别忘了,我忙着呢,没空提醒你。”他说罢便离开了长喜院,往墨韵居而去,缺二两已准备好吃食摆在院里。 万朝云与宋是真重新躺在藤椅上,同时喝了杯茶,“得让爹爹学些外语,免得将来被通译和老外骗了。” “云妹妹,你觉得万叔去市舶司挺好?”宋是真可是听出温继佑很不满。 “有我在,不怕爹爹没政绩,市舶司多缴税才是硬道理,有外商就有税,你放心,爹爹不会在市舶司呆太久。”毕竟正提举也才从五品,副提举从六品。 其实万澈已经很幸运了,还没上任便由七品编修升成从六品副提举,不过对于温继佑而言,哪怕是正提举,也不如先做个知县来得合适。 吏部的任命文书下来时万澈还没从天极州回来,不过万澈去天极州是得承天帝特批的,市舶司倒也没催。 翌日,万朝云早早起身,除了做凤尾虾之外,还做了些泡芙和蛋糕、鸡米花、奶茶一并送去了吏部。 数量不算少,绝对够四五个人吃上一顿,衙门里相互一发,保准好几人都能尝上。 一连送了三四天,五味居的人终于上门了。 来的是总司管事,级别与万朝衍一样,在总司全权代表东家。 顶点 225 营销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代表东家的管事们一共有六个,这些管事们分管店铺、钱庄、牙行等。 此次前来的便是负责管理点心铺的管事,他是陈阁老陈家的人,名叫陈跃,据说很挑嘴,非美食不吃,他经常会去酒楼视察,若吃到差一些的吃食,能把掌柜和大厨骂得狗血淋头。 听名字会给人一种此人轻盈之感,然而见到人时,会被他的体重吓一跳,比陈建辛还要胖,粗略目测应该有二百斤。 万朝云在望安楼上接待的他,当他托着一身肥肉气喘吁吁的来到四楼时,躺椅上躺着的两个人都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 “柳眉,倒茶。”万朝云道。 “多谢万东家。”陈跃揖礼道,十根粗大白胖的手指,跟他那快拉下来的肥下巴一样惹眼。 万朝云打量了他几眼,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吃成这样的?” “东家,您就别笑话小的了,小的也不想。”他已经习惯,每次认识新的人都要问这么个问题,他都快麻木了。 “给陈管事拿凳子。”椅子他坐不下,屁股太大。 陈跃不想坐,但托着一身肥肉,他自己也觉得累,便坐下了。 落座后,眼睛便粘在小几碟子里的蛋糕上,他吸吸鼻子,“东家,这是什么?好香,闻之有食欲。” 万朝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胖了,估计是太能吃。 “这是蛋糕,这是泡芙,这是薯条,这是凤尾虾,我是真姐喜欢吃薯条,我二舅舅喜欢吃凤尾虾,我喜欢吃泡芙,林管事尝尝,看哪样是你喜欢的。” 生怕他太胖够不着,柳眉很贴心的送过去。 “多谢。”他拿起一只凤尾虾吃起来。 吃第一口便眼前一亮,然后几大口吃光了一整吃虾,“东家,这虾好吃,不知是怎么做的。” “不急,你再试试别的。”万朝云慢条斯理道。 陈跃来前便觉得这事有猫腻,吃第一口凤尾虾后他便肯定这事是个圈套,眼前小不点般的万东家要坑他! 是以他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然而吃了口泡芙后,他又吃了几个,直到有些腻了,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 贴心的柳眉给他送上一杯茶,“陈管事,喝茶解腻。” “多谢。”他喝了杯茶。 “陈管事,这蛋糕跟水果一起吃味道更美。”万朝云笑眯眯的示意蔷薇给他切蛋糕。 吃了蛋糕,又吃鸡米花,然后喝茶,接着吃薯条…… 不多会,望安楼小几上的东西被他吃了个精光,吃完后意犹未尽,“东家还有吗?” “没有了,陈管事,你确定你这个样子能管好铺子?”万朝云很怀疑,一般长得胖的人容易生病,一旦生病便会脑子迟钝,迟钝了就会犯错。 作为一个管理者,脑子迟钝可是大忌。 陈跃尴尬一笑,“小的其实只负责吃,具体的都是下头的人管。” 这般说来,倒也能胜任,万朝云点点头,她没指望这个时代能有多么先进的管理体系,不然她也无用武之地。 “那我这些东西可能入你的眼?”万朝云问。 陈跃闻言立刻点头,“好吃!” “好吃就行。” 话说到这里便没了下话,她盯着陈跃,脸上的笑容淡淡的,陈跃直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陈跃觉得气氛似乎不对,小东家的眼神太渗人了,得赶紧要完方子然后走人! “小东家,最近好些人来咱们糕点铺买方才那种吃食,但整个五味居都没有,您看能不能把方子给小的,小的让厨子们做。”他小心翼翼的问,不过心中颇有几分理所当然,作为五味居的东家,提供几个方子,不过分,反正挣了银子也是她自己的。 万朝云微微皱眉,脸上的笑意也收了,“方子?” “对,有了方子那些大厨便会做了,以后就不用东家您自己做了。”方才他可是问过缺二两,缺二两说了,所有的新品都是东家自己做的,他看都没看到。 万朝云闻言为难的摇摇头,“陈管事,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五味居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那么多东家,我根本拿不到多少红利,不过我想好了,我自己开几家点心铺,到时候五味居可以来我的点心铺买。” 陈跃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起来,这东西他吃一口就爱上了,更别说别人!尤其是女人和小孩,肯定都喜欢! 在京城这种地方开几家铺子,生意必定红火!那五味居自己的点心铺岂不是要坐冷板凳? “东家,咱们有自己的糕点铺,何必要重新开?”他满脸堆着笑道。 “是挺麻烦的。”万朝云赞同的点点头。 他见有希望说动,立刻再接再厉,“这选掌柜,选伙计,铺子的摆设,样样都是麻烦,咱们有现成的,只需要把方子给厨子即可,多方便。” “你有没有认识在家无事可做的掌柜?要有经验的,我重金请他。”万朝云笑眯眯道。 陈跃:“……”合着刚才是白说了。 “东家,小的觉得真没必要,您要不愿意无偿给方子,其实我们可以出银子买,到时候您还是可以参与分红利。”这种情况以前也有,毕竟大大小小东家不少,也有不愿意无偿给的。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万朝云装作思考的样子点点头,“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只是你能做主吗?我可不会贱卖。” “东家打算卖多少?若要价不高小的可以做主,但要价太高小的便不能做主了,需要几个东家点头,才可以。”他希冀的望着万朝云,希望她年纪小不懂行情,少要些银子。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 万朝云想都没想便张口道:“我也不要多,二百万两吧。” “银子?”陈跃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二百万两?有没有搞错,他管理的所有糕点铺十年加起来都没挣到二百万两! “你要是给金子我也收。”万朝云都乐了,他可能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这个时代卖糕点确实不怎么挣钱,大家族的厨子自己就会做,还有那些姨娘、夫人什么的,没事便整天在家做各种酥、各种糕以讨好夫君和婆婆。 “不能给银子也可以,但我要接管所有糕点铺,你必须听我的,如果做不到,那我自己开。”这才是她的目的,先卖第一批蛋糕挣银子,时间不会太久,然后再要更多的银子。 陈跃一愣,不过他反应也挺快,立刻点头,“东家放心,您亲自管,小的不敢不听的,至于我家夫人,她从不过问,只是王府那边……” “你放心,王府那边我已征得同意,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便去把铺子里的人都召集过来,还有,把负责供应咱们牛乳的人也叫来,我要重新跟他们签订合作契约。” 别看陈跃胖,脑子还挺灵活,噔噔噔下楼后,小跑着便去了,一个时辰后,糕点铺的门也都关了,吓得五味居其他人以为糕点铺不挣银子,被强行裁撤了。 京城糕点铺没几家,一共只有四家,与酒楼的收入没法比,甚至许多时候都需要酒楼拿出银子来补贴。 是以,在五味居里,糕点铺的掌柜、厨子、伙计都是被看不起的,抬不起头来做人,当他们得知万朝云有新方子,都激动的期盼着。 在五味居下面的铺子干活,待遇好,他们自然不想被赶走,是以都铆足了劲的想学。 四家铺子,四个掌柜,八个做糕点的师傅,其中还有个妇人,看样子应该是孩子的娘,身上肩负着养家糊口的重担。 万朝云先见掌柜,四个掌柜,年纪都差不多,普通长相,也不胖,个个都能做出副笑脸迎人的模样。 “见过万东家。”四人行礼。 依旧是望安楼楼上,万朝云没有躺着,而是站在护栏之内,背对着他们,一副高深莫测形象。 “知道为什么糕点卖不出去吗?”她淡淡问。 “回东家的话,小的觉得是咱们卖的,别人都会做,除非没空自己做才会到铺子里来买。” 这是实情,现在的大丫头没个做点心的手艺,都拿不出手,蔷薇就会做绿豆糕、桂花糕、荷花酥…… “错,是你们卖的方式,我来问你。”万朝云转身,看向眼前四人,他们都低着头,不敢直视万朝云,但身高差异有些大,还是看到了万朝云冷着的那张脸。 “能被陈管事选中的师傅是不是有自己的特色?” “自然,吴四娘会做水晶桂花糕。” “你是不是让她一天做很多?”万朝云追问。 “起先是做很多,但日子渐长,便没那么多人买了。” “一天一个人做很多,会影响口感,当食客吃了一个不好吃的桂花糕,你便会永远失去这个食客,行了,我知道你们是怎么卖的了,柳眉,给他们准备笔墨,我念,他们记下,回去按我的方式卖。” 有时候,食物本身的质量重要,但营销方式同样也很重要。 柳眉噔噔噔下楼取笔墨,一一铺上,还亲自给他们磨墨。 顶点 226 塑料关系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没学过市场营销,想要做得完美,那是不可能,是以她只能依着记忆里别人的营销手段,比如什么饥饿营销,联合营销等策略说出来。 虽没具体学过,但前世为了挣银子,她试过很多方法,什么情怀营销,事件营销,体验式营销等等,都做过。 七七八八说出自己的经验,几个掌柜也是做了一辈子买卖,许多词听起来新鲜,但融会贯通后便能明白具体是什么意思。 “东家,您是说咱们搞联合饥饿式营销?”其中一位掌柜问。 虽然没能领会万朝云的最真实想法,但已差不多,“糕点铺先停业几天,你们几个先就我方才说的做个营销策划,谁做得好,奖励五十两。” 四位掌柜眼睛一亮,立刻便赶紧十足,五十两可不是小数目,差不多四个月的月钱呢! 正说着话,陈跃回来了,他擦了擦汗道:“小东家,人带来了。” 牛奶供应商很重要,万朝云立刻下楼亲自去前厅接待。 这年代专门养牛卖奶的不多,差不多属于刚好够,时常还缺货,是以万朝云很重视。 到前厅时,便看到里边站了三名男子,他们年纪不一,年纪大的差不多五十多岁,年纪小的才二十出头。 “三位,见过我们东家。”陈跃颇为威严道。 三人忙把目光放在万朝云身上,均是微微一愣,此前便听过五味居有个小东家,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很小…… “见过万姑娘。”三人行礼。 万朝云福身回礼,端庄的微笑道:“三位不必多礼,商场上三位还是小女子的前辈,该是小女子向三位前辈行礼才是。” “万姑娘客气了,我们哪里算得上做买卖,不过养几头牛罢了。”其中年纪最大的男子道。 “东家,这位是庄掌柜,庄新才,在京郊养了三十头花牛。”陈跃介绍。 庄新才想起自己的牛,瞬间一顿骄傲,那可是他的财神爷,在京城这地界,能源源不断的给他输送银子。 “这是钟福钟掌柜,家里养了二十三头花牛。” “还请万姑娘将来多照顾。”他的牛少些,与五味居的合作也没庄新才久,是以很谦虚。 “这是岳岩,家里十五头花牛。” “见过万姑娘。”岳岩拱手揖礼,他年纪最小,二十出头的样子,看样子刚继承家业。 万朝云脸上笑意浅浅,这个时代,在小地方养三头牛就算小地主了,三十头,那是大财主,以花牛的产奶量,产奶高峰期三十头花牛,那得是多少银子? 她立刻心热起来,同时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贪心,贪心不足蛇吞象! “各位与五味居长期合作,互利共赢,理应互相照顾,还请几位前辈以后多多关照。”她态度极好的道,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位,坐。” 她说罢在主位上坐定,陈跃很懂事的站在她边上,没有落座。 几人平日里都是跟陈跃接头的,陈跃不坐,他们也颇为不好意思。 “陈管事,坐。”万朝云和煦道。 陈跃得了话才敢坐,岳岩三人见他坐下,便安心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蔷薇很懂事的将茶水端上来,然后与柳眉一起站在万朝云身后。 “是这样的,将三位急匆匆请来,是想重新拟定了一下我们双方的合作契约。”她抬眼看向柳眉,柳眉机灵的将笔墨纸砚摆好。 庄新才资格老,闻言便蹙眉问:“重新拟定?怎么个新法?” 五味居给的价钱在京城来说是最公道的,也很稳定,他并不想失去这个合作伙伴。 其他两人心中也打起了鼓,难道要减价?五味居的糕点铺可不挣银子…… “为了回馈老伙伴,我决定加价,在原来的基础上多加一成的银子,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什么?”还是庄新才先出声,“万姑娘,我没听错吧?” 哪有主动要求加价的? “自然,不过这份契约要签三年,三年内不能以任何理由、任何形式毁约,若毁约,五味居会要求三位赔偿全额损失。” 都是成年人,在世上摸爬打滚过来的,岂能不知她的意思? 但岳岩年轻,有些不懂,“全额损失是多少?” “五味居一日,或者一月,一年的净利润,不清楚,需要具体清算。”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这一成的银子拿起来有些沉。 “如果出现断货呢,牛也不能一直有牛乳。”岳岩又道。 “那是你们的事,做买卖的,就是要让顾客满意,我不需要一个月给我很多牛乳,我需要全年都有,如果做不到,我们可以立刻终止合作。”万朝云笑意浅浅,但话语却极为冷酷,丝毫不讲情面。 三人又交换了个眼神,其实也不算难,只是他们没想到万朝云如此强势,这与陈跃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庄新才将目光投向陈跃,只见陈跃低着头,像是在看自己的脚尖,丝毫没有插话的意思。 “万姑娘,若你们毁约呢?” “我们不会毁约,若毁约,五味居赔偿你们全额损失。” 万朝云再次感叹在大树底下果然好乘凉,随随便便便能开出别人想也不敢想的条件! 感谢拓荒者恭王,感谢五味居的先驱们。 “好,我签。”岳岩第一个点头,他相信五味居。 庄新才许是年纪大了,做事犹豫不决,害怕风险,犹犹豫豫的道:“万姑娘,家里的事我一个人也无法做主,能否容我回去商议商议?” “可以,不过三天内要有结果,若没有,五味居将与你终止长期合作。”她霸道的道。 钟福分别看了眼岳岩和庄新才,犹豫了半响,一咬牙,便做了决定,“我也签。” “好,陈管事,你掌笔,我念你写。” 这个时代的合同并不健全,漏洞很多,不过也没办法,万朝云口述了份契约,陈跃写了四份,岳岩、钟福和万朝云三人分别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便算完成。 “合作愉快。”万朝云将合约交给柳眉收好,便起身送客。 送走三人,时间已过去一个时辰,万朝云望了望天,天色还早,是该去教师傅们做蛋糕了。 做糕点的八位师傅此时正等在大厨房,或站,或坐,或仰头望天,没什么交流,都在静静的等待。 万朝云茶也没顾得喝上一口,便直奔大厨房,到时八位师傅都快无聊得发霉了。 “我来晚了,让各位久等,不好意思。”她笑眯眯的走进去,扬声道。 几人闻声立刻站好,纷纷恭敬的看向她,“见过东家。” “不必客气,蔷薇,搬椅子来。”万朝云做事之前习惯开个小会。 蔷薇立刻脚上青欢等人去搬椅子,几个大厨立刻受宠若惊的表示不用坐,站着即可。 万朝云于他们而言,是传说中的人物,突然,传说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他们一时半刻还无法适应,是以都很拘束。 “要的要的,你们可都是五味居的功臣,怎么能让功臣们站着?”万朝云笑容和煦,带得整个气氛轻松了不少,不过几人还是不敢造次,毕竟身份有别。 不多会,蔷薇带人将椅子搬过来放在厨房的院子里,万朝云率先坐下,“坐,陈管事也坐。” 陈跃差不多已摸到万朝云的办事风格,她似乎是个和气的东家,虽然偶尔凌厉,不过大多时候都是笑眯眯的。 就万朝云身边的椅子坐下,“你们也坐吧,东家不会吃了你们。” “是,多谢东家。”几人忙忐忑落座。 万朝云脸上的神情不变,“我知道各位都有一技之长,我在各位面前呢,是完全不够看的。” “东家谦虚了。”其中吴四娘腼腆道。 “不不不,你们会做的,我都不会做。”万朝云笑着摇头,很快话锋一转谈到正题,“今日呢,把大家聚拢过来,是为了让大家学做蛋糕,这是一种不同于传统糕点,但又有相同之处的吃食。” 她轻吐口浊气,最艰难的时候来了,希望尽快教会,教会后她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还请东家赐教。”几人恭敬的道。 “跟我来吧。”她起身,活动了下双臂,准备开始干活。 几人都是长期与各种点心打交道的,学得比万朝云预期要快,而且手艺也不错,能做得很漂亮。 教得差不多后,万朝云从厨房出来,发现天已完全黑下来,而她还没吃晚饭,肚子咕咕直叫,饿得前胸贴后背。 “蔷薇,派人去几位师傅的家里通知一声,接下来几天她们都住在万家,还有,不许他们任何一个人出门,也不许有人上门接触到他们。” “是。”蔷薇明白,这个时候需要保密。 语毕,万朝云急匆匆回了长喜院,简单的用过晚饭后开始在望安楼写写画画,糕点铺的装潢不适合她的新理念,必须要重新设计装修,但重新装修伤财,是以她得设计几个好看的展台,和食盒。 这一写,便月上梢头,三更已过,“云妹妹,该歇息了,别太累。”宋是真关切道。 万朝云头也不抬,嗯了声继续写,写着写着开始发布命令,“蔷薇,明日派人去把那几个公子哥儿请来。” “姑娘,您说的是少东家们?” “嗯。” 连续出事后,那几个便不上门了,关系还真是塑料,万朝云在心中默默感叹。 妙书屋 227 警告和鼓舞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桌上的青菜瘦肉粥冒着热气,食香随晨起的清风扑鼻而来,万朝云低着头检查自己做的方案,确保没有纰漏才抬眸问站在面前的一排人。 “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四个掌柜看了陈跃一眼,陈跃坐在万朝云下属,没有回应,只贴心的给万朝云把粥挪近了些。 “东家,小的觉得可以让酒楼的帮忙卖,以前也做过,效果不错。” 糕点放在酒楼,绑定销售倒也是可以,但没有说到点子上。 万朝云吃了口粥,没有回应。 “东家,不如我们限量销售?” 一碗粥吃了大半,她依旧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几个掌柜的面面相觑,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东家,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像酒楼那样请画师和绣娘来画图……” “除了学别人的,你们就没自己的思想?你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捡别人的那叫剩饭,能吃饱?”万朝云吃掉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擦了擦嘴,淡淡道。 几人立刻闭嘴,心下有些不服气,也感觉到很无力,但又没有任何办法。 “我问你们,在五味居的异军突起中,为何鸿文楼能屹立不倒,我记得许多酒楼都开不下去了,它为什么一直存在?” 几人低着头,不敢看她淡淡,但威严的面庞。 “陈管事,你说。” 陈跃本来想给万朝云沏茶,咋然间被点名,忙起身恭敬的回答道:“因为鸿文楼有自己的特色。” “知道你们为什么只是掌柜,他是管事吗?看问题,要透彻,正因为鸿文楼有自己的特色,所以不管多少年,有多少异军突起,它都能有条不絮的经营下去,我们在想那些花里胡哨的推销方式的时候,想一想能让我们经久不散的特色,糕点,不是有配方就是特色,走不久的。” “还请东家赐教。”陈跃出言替属下解围。 “是是是,请东家赐教。”几人也忙出声道。 “端午吃什么?吃粽子,除夕吃什么?吃饺子,你们发挥一下想象力,什么时候吃蛋糕?” “诞辰?”陈跃随口道,他只是顺嘴说的,根本没经过大脑。 然而,话出口立刻接到万朝云赞赏的目光,“对,吃蛋糕,一旦让人们有了这个思想,那咱们的生意就不愁了。” “可是东家,生辰不是吃长寿面吗?”其中一位掌柜为难道。 陈跃气得走过去拍他头,“死脑筋,叫你吃长寿面,长寿面!” “吃长寿面也不妨碍吃蛋糕,生活要有仪式感。”陈跃快气颠了,当初是怎么看上这死脑筋的! 沉重的气氛突然变得轻快起来,几个掌柜看同事被打,纷纷掩嘴而笑,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万朝云也忍不住笑起来,“陈管事,这件事你全权负责,最好请几个书生给蛋糕赋诗传唱,然后把老客户的生辰统计一下,再做个感恩老顾客的主题,五味居的管事或者掌柜的过生辰也可以送一个蛋糕过去,尽量搞得温馨些,要让食客感受到来自我们的关怀。” “是,小的立刻出个安排,到时候还请您前去检阅。”陈跃开了新思路,无数想法在脑海里演练,干劲十足。 “对了,可以做个积分,或者会员,把客户绑定一下。”说罢将昨夜写的策划案递过去。 “东家,小的不太懂。”陈跃接过策划案挠挠头,最近听到的新词太多。 “比如我花十两在糕点铺买了东西,可以得一积分,积满十分送泡芙之类,会员呢,就是在咱们糕点铺花一百文钱开个会员,然后买东西打折。” “是。”陈跃闻言觉得以前那些卖东西的方式实在太随意了! “去吧。”万朝云吐口浊气。 陈跃刚带人离开,青欢便进来禀报,“姑娘,高先生求见。” “请进。”她挪也不想挪一下,昨日睡太晚,现在昏昏欲睡的。 不多会高止进来,抱拳揖礼道:“见过东家。” “怎么了?” “东家,学外语的人选出来了,什么时候能学?” 万朝云闻言一拍脑门,她差点忘了马三月还被限制在厢房,也不知他发霉没有,“这样,你把人交给冬青,让他找个院子做成书院,过几日便开始学,对了,明瞳出来了吗?” “还有几日,还请东家稍等,明瞳出来会第一时间前来复命。” 不等万朝云接话,青欢又进来了,“姑娘,佐管事来了。” 万朝云叹口气,起初还不觉得,现在才发现接手了万朝衍在五味居的工作后,真的好忙…… “请进来。” 说罢看向高止,“你去整理一份总司人员资料给我。” “是。”高止与佐冬青没什么交情,是以只在门口简单的交流了接下来的工作便分开了。 佐冬青走进来,一愣,“姑娘正在吃朝食?是不是小的们吵到姑娘了?” “没事,说吧,何事?”万朝云微笑问。 “是这样的,之前不是有个做旅游的项目吗?刚开始万管事便出事了,现在您接手管理,小的来问问,接下来该如何做。”他同情的看着万朝云,别的十岁小姑娘娇滴滴的养在后宅,而万朝云却要在这里处理庶务。 “以螭南县试点,先把景区打造好,方向呢,文人墨客喜欢什么,你就怎么打造,然后培养一批专人负责接待,让地方上的五味居掌柜与当地客栈谈一谈合作问题。” “是。”佐冬青忙应下,说完旅游项目的事,还有毛线的事,“东家,小的找了好些人才看出那袜子是何物织成,小的发现那些线除了做袜子以外,还可以做别的。” 万朝云给他投去个赞赏的笑容,“没错,还可以做毛衣,毛裤,帽子,围脖,什么都可以,你还要找方法制造不同颜色的毛线,这件事是你今年的重中之重,不管什么人才,请不到,就花重金,但记住一点,别泄露消息。” “东家放心,小的省得。” “我知道,你很忙,我准许你培养几个得力助手,放手去干,别担心有人排挤你,我接手了落叶山庄,整个落叶山庄和我都将是你的后盾。”万朝云笑道,笑容如同阳光般徇烂。 然而,佐冬青却不敢深想,他知道这句话是给他鼓舞,也是给他警告,忠心耿耿就是靠山,若有歹念,她会第一时间知道,就算天涯海角,在落叶山庄的追踪下,他不可能逃得掉。 “是,多谢东家。”他忙低头道谢,半分别的念头也不敢有。 顶点 228 怕了怕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俗话说打一巴掌要给颗甜枣。 万朝云笑眯眯的,一派和谐,“你的月钱我也会给你涨,只不过我现在还想不出该以哪种形式涨,容我想两日。” 佐冬青心下一喜,但没敢表现出来,只是眼中的光亮了亮,“多谢东家,东家能如此看重小的,小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去吧。”万朝云摆摆手。 “是。”他躬身退下,离开万府时,回头看了眼门匾上那个苍劲有力的万字,心情复杂,当初刚来到万朝衍身边时,他便有轻视之心,觉得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可这才几年,顶头上司换了个更小的…… 饭厅里,万朝云懒懒起身,若是以往,她肯定是往望安楼走,但今日不行,活动了下面部肌肉,慢慢朝大厨房去。 此时,几个大师傅也起了,正在做黄油,力气活。 万朝云原本想进去打个招呼,然而青欢再次过来禀报,“姑娘,几位公子来了,在前厅喝茶。” “冤家们来了。”万朝云冲厨房里的大师傅们笑了笑,算打招呼,便直接转身去了前厅。 前厅离厨房颇远,到时几个已经聊开了。 “那身材,那勾魂的眼神,要我说,这天下女子,还是西域的有风情。”陈柏昇一脸陶醉的道。 “你又去逛花楼了?”安槐惊问,“你前几天不是被你爹关在家里念书吗?” “兄弟我是谁啊?区区院墙能拦得住我?再说了,我哪里去逛花楼了?我只是去视察一下自家买卖。” “去你的。”安槐嫌弃的道。 “去就去了,怎么不叫上兄弟我?”郑樗极度不满。 万朝云听半响,无奈摇摇头,就这群公子哥,五味居未来的掌舵人?难怪前世恭王倒下后,五味居迅速落败,原来原因在这儿。 “咳咳。”她咳了两声。 几位公子哥儿寻声看来,忙见礼,“万姑娘,许久不见,你又好看了。” 光花楼的陈柏昇还抛了个眉眼,万朝云后退两步,满脸嫌弃,“陈公子,不觉得自己很辣眼睛吗?” “辣眼睛?没有啊,怎么会辣眼睛?” 万朝云懒得搭理他,微微福身见礼后在主位上坐下,“几位最近都忙什么呢?也不找我学做买卖了。” “父亲逼得紧,得念书,万姑娘恕罪。”一双桃花眼,脸上三分笑意的林萧和气道。 “是啊,逼着我念书,不念就打我,真的好苦。”郑樗和陈柏昇演戏演全套,抱头痛哭,宛如一对难兄难弟。 万朝云无语,这个借口真是完美。 “万姑娘,你叫我们几个来,可是有事?”林萧问。 这是其他几位公子哥都关心的,也不闹了,都盯着万朝云,等她回答。 “能有什么事?就是想请几位过来亲自做些东西带回府给家里人,不知几位愿不愿意?” 亲自动手这种事情,除了吃饭、读书、睡女人外,他们实在想不起来什么事还需要亲自动手,便都好奇起来。 “何事?”依旧是林萧问话。 “几位就说愿不愿意。”万朝云不答反问。 林萧几人交换了个眼神,这种问题能说不愿意吗?说不愿意岂不是不孝? “自然是愿意。” “那跟我来。”她起身,“蔷薇,给几位公子准备围裙穿上,别弄脏了衣裳。” “是。”蔷薇狐疑,男人穿围裙?她第一次听闻。 几位公子哥儿也是第一次听闻,陈柏昇忍不住问:“万姑娘,你要我们做什么?我告诉你,君子远庖厨!” “既然如此,柳眉,你去把做蛋糕的材料,用具都搬到前厅来,”万朝云重新坐下,正好今日铺子没开门,可以尽情的祸祸。 公子哥们:“……” 看来是非要他们亲自动手不可了,于是几人同时想起出门前长辈的嘴脸——你要是像万朝云一样有主意,我也不至于如此担心! —— 柳眉是全程帮万朝云一起做蛋糕的,她知道需要什么东西,福了福身便告退下去了。 一盏茶的样子,她带人把东西搬过来,有做好的奶油,戚风蛋糕,水果,碟子,工具。 “这是什么,好香啊。”陈柏昇最是聒噪,东西还未放下便伸手去拿,手指沾了一点奶油放在鼻尖闻了闻,香气扑鼻,然后没忍住舔了一口,“还挺好吃。” “是吗?是吗?我也尝尝。” 然后几个公子哥儿,一人吃了几勺奶油,连温润的林萧,冷冷清清的孙膑之都没有例外,可能是觉得万朝云身份不高,或者当她是自己人,无需在她面前注意言行吧。 好在昨日几位大厨练手,做了许多。 “尝够了吗?”万朝云起身问。 几人尴尬的咧嘴一笑,“够了够了。” “几位公子,府上可有亲人过生辰?”万朝云亲自从蔷薇手里取来围裙围在腰上,打算亲自教他们几个做。 “没有……”几人同时摇头。 万朝云:“……”还真是巧! “也没关系。”不是只有过生日才可以吃。 “翠红楼的明月姑娘过几日过生……”陈柏昇话还没说完,便接触到万朝云杀人般的眼神,后面的字硬生生吞进了肚子里,小姑娘太可怕了!跟祖父一样吓人。 “这种东西呢,是每日都可以吃,但如果过生辰,做法会不一样,今日我们就做简单的吧,做好后几位公子便带回家,给家中女眷尝尝,你们亲手做的,意义非凡,公子们觉得呢?” 几人无语,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不做,难免显得冷情。 “自然,还请万姑娘赐教。”林萧似乎永远和气,勾魂夺魄的桃花眼,自带三分笑意的脸庞,温润的声音,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万朝云再次感叹吴王妃的明智的,因为据说跟好看的人生活在一起,养眼,且延年益寿。 “几位公子随我一起做。”她开始一面解说一面做,所需的用料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只是将东西堆得漂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和审美,万朝云做出来的东西偏可爱风,而几位公子做出来的就…… 后来,在浪费了过半奶油和蛋糕后,几人终于找到窍门。 日薄西山,金灿灿的夕阳从云层里铺洒进来,正好打在陈列成一排的蛋糕上。 首先是林萧的,他做了个两层的,梯状,切了些夏橙作为点缀,然后放了几个桃子,又在顶层桃子间做了个寿字,一看便知是送给老人的,“太后的寿诞快要到了,到时候我再亲自做一个,万姑娘觉得如何?” “好看。”万朝云由衷夸赞。 孙膑之做的也颇为好看,他只做了个一层的蛋糕,四四方方的,将蛋糕表层化为四个正方形区域,分别代表春夏秋冬,夏天区放了桃,冬天区全是白白的奶油。 春天区一片绿色,走尽一看,原来他把黄瓜切成了丝,一根根插在上头,犹如草地。 秋天区则是黄色,切好的夏橙。 其他几人也各有特色,但都不如这两人做得精致漂亮。 “我明日还来!”陈柏昇不服气道。 万朝云嘴角抽了抽,还想做?门都没有,要不是为了宣传,能让你这么祸祸? “明日还有别的事,不做蛋糕,虽然你们做得不够精致,但也已经很好看了,毕竟是人生第一次,意义更重要,天色不早,大家先回去吧,蔷薇,找食盒来把蛋糕装好。” 她赶紧打消陈柏昇的念头,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蔷薇看出万朝云疲累,忙上前救场,“姑娘,舅老爷回来了,找您有事。” “各位,明日见,不送了。”万朝云忙抽身离开,教他们做蛋糕,比在万家村爬山还要累,怕了怕了。 几位公子哥虽然觉得第一次做的不尽如意,但还是很珍惜,盯着蔷薇亲自把蛋糕撞进盒子,然后亲自小心翼翼的提回府。 聒噪的陈柏昇,一回到陈府,立刻高调的让小厮将人都聚到陈阁老的院子,没有其他人的做对比,他做的蛋糕看起来就很出众了。 众目睽睽之下,盒子打开,他嘚瑟的道:“祖父,孙儿亲手做的,这东西叫蛋糕,来人,拿碟子。” 陈阁老年纪一大把,但丝毫不老眼昏花,那双精明得过分的眼眸满意的瞅着孙子,孙子进步了啊,知道孝顺他了。 陈柏昇亲自切好蛋糕,每人一小份,差不多够两口,陈夫人想多吃点还没有,那也没办法,陈家人丁兴旺,一人两口,都不够分。 “昇儿,还有吗?”陈夫人忍不住问,她喜欢吃各类点心,这蛋糕第一次吃,新鲜,也味美。 “娘放心,有儿子在,您想吃什么,都尽管吩咐,儿子给您找。” 话说完,才想起万朝云说过明日不做蛋糕,咋整?算了,明日再想办法。 不同于陈府,人丁兴旺,吴王府只有一家四口,吴王夫妇,林萧和他妹妹。 蛋糕往桌上一放,瞬间吸引了吴王妃和小郡主的眼睛,两人围在蛋糕面前,“好香啊,萧儿,你刚才说是你亲手做的?” “对,儿子第一次做,手艺不精,还请母妃莫要嫌弃。” 母子两说着话,小郡主已经开始吃了,“哥,好吃!” 万府,与宋是真在长喜院用过晚饭的万朝云,懒懒的躺在望安楼藤椅上遥望星空,丝毫不担心蛋糕不受欢迎,今日只是利用几家人做个宣传,讨好一下夫人、闺秀们。 楼下,青欢踌躇了许久,还是一咬牙上楼了,她忐忑的禀报道:“姑娘,门外有个叫明瞳的找您。” 躺着的万朝云闻言微微蹙眉,不是说还要几日吗? “请。”落叶山庄才是重中之重,她丝毫不敢大意。 妙书屋 229 吉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灯光微黄,清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灯光随着摇曳。 万朝云亲自扶起行礼的明瞳,亲切道:“免礼,坐吧。” “是,多谢东家。” 不管万朝云实力如何,她都与万朝衍不同,她是东家,是以,明瞳的态度很恭敬。 她三十出头的年纪,因底子好,又常年练功的缘故,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五官深邃立体,双眼皮,眼角狭长,朱唇艳红,前凸后翘,身姿婀娜,极其娇媚。 不过她在万朝云面前收敛了所有攻击性的妩媚,看起来颇为随和。 相对于她妩媚动人的身姿,万朝云更在意她的技能,万朝衍那里给资料显示,她幼年在山林里长大,养大她的是一只狼,是以她的听力特比灵敏,也比别人跑得快。 不过这毕竟要谈及她的伤心过往,万朝云只能作罢。 “查到了什么?”她开门见山,直接问。 明瞳也喜欢直接的上司,但此处不只有万朝云,还有个宋是真,她欲言又止。 “你只管说,是真姐不是外人。”看出她的顾虑,万朝云开口道。 明瞳闻言递给万朝云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几个名字,“这是?” 纸条上有这一届状元和榜样的名字,其他人万朝云也认识,不过似乎与她没什么关系。 “四公子让属下去查大皇子,属下查到这些都是大皇子的人,不过他们隐藏得很好,一般人不知道。” 万朝云万万没想到,明瞳进宫是去查林见深,“查他做什么?” “四公子没说,主要让属下查大皇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万朝云无语,“有吗?” “除了特别爱桂花之外便没了,不过那日属下看到大皇子在桂花树下哭,哭完翌日便出京了。” 万朝云:“……” “以后别查大皇子了,可有郕王那边的消息?” “有。”明瞳说罢从腰封里取出枚玉佩,玉佩是残破的,看缺口应该是才摔坏没多久,玉佩极普通,是时新的纹路,玉石铺子里随处可见,玉也是一般的青玉。 “这是?” “东家,这枚玉佩是属下亲眼看见一蒙面女子递给郕王的,只不过郕王不小心摔碎了,那女子便将玉扔进了御花园的湖里。” 万朝云闻言眉头深深皱起,她想起绑架宋是真的人,“然后呢?” “属下去京兆尹看过画像,在宫里发现了那名男子,不过他只在宫里出现过一次,那时属下正好有事,不能跟着他,并不知他去了哪个宫,后来属下遍寻皇宫,也再没见到过他。” 去了宫里?难怪京兆尹和刑部都找不到人。 “宫里最近有没有得宠的年轻妃子?”万朝云突然问。 “有,李昭仪,刚有了身孕,还不知是男是女,陛下便连升两级封了昭仪。”明瞳不明白万朝云为何突然转了话题,“怎么了?” “李昭仪是哪里人?”万朝云紧接着问。 “好像是京城人,父亲是户部侍郎李文志。” 万朝云闻言自嘲一笑,自己真是太异想天开了,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罢了,先忙别的事吧,我需要整改一下五味居,你既回来了,便暂时放下别的事,去把五味居里的账房都给我查一遍,做一份资料给我,过几日有用。” 敌人不出现,证明敌人正在强大自我,她不能落后,必须得走在他们前面。 明瞳也略有耳闻,五味居最近出了新糕点,还没正式面世,不过吏部的好些官员都已赞不绝口。 “是。”她恭敬退下,望安楼上便只剩下万朝云与宋是真,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轻叹了声。 “云妹妹,你是不是觉得那人躲进了宫里。”宋是真轻声问。 隔得近,万朝云倒也能听到,她躺下,望着满天繁星,呆呆的看得出神,就在宋是真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淡淡的声音响起,“是啊,除了宫里,哪里还能逃得过京兆尹和刑部的查探?” “如果人在宫里,你打算怎么办?” 苍穹星光璀璨,点点星光如同千头万绪的事,令人理不清楚,“如果在宫里,我只能说一句厉害,躲得过林见深的人,说明不好惹。” “算了,睡吧,明天还要许多事等着我去做。”她费力爬起,托着疲惫的身躯下楼。 蔷薇备好了热水,见她哈欠连连,忙心疼的道:“姑娘,您沐浴吗?” “累,困,明日再洗。”困得眼睛直流泪,哪里还有心思沐浴,碰到床便睡着了。 蔷薇与宋是真相视一眼,都无奈摇头,她到底只是个十岁小女孩儿,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难得了。 疲累的身躯,并没有一夜睡到天亮,相反,今夜注定是个多梦难免的夜。 方才明瞳的话像是有画面般,一遍一遍的在万朝云梦里出现,她仿佛飘荡在空中,远远的看到桂花树下立了个人,他是林见深成年的样子。 俊朗的五官没什么表情,但又似乎有表情,他好像在哭,流着泪,那双续满泪水的眸子满是炙烈和悲痛。 那抹炙烈太过于触目惊心,她猛然间醒来,发现自己惊出了身冷汗。 值夜的柳眉听到动静,忙走进来忧心问:“姑娘,您惊梦了?可要喝水?” “不用。”万朝云擦掉额头上的汗,拥着被子侧躺着,背对柳眉。 “姑娘,是不是做噩梦了?”柳眉不放心又问。 除了刚重生回来那几日睡得不甚安稳,后来都没做过噩梦,是以,柳眉格外忧心。 许多人做梦后会去解梦,以前万朝云从来不信解梦,但一闭上眼睛便看到林见深那双炙烈的眼,她的心便砰砰跳,根本睡不着。 转了个身,窗外院子里传来微弱灯光,刚好将柳眉的身影照出来,看着熟悉的人,她安心了许多,“柳眉,你说梦见人哭,代表什么?” “姑娘,梦见人哭是好事啊,吉兆,证明有好运来。”柳眉没心没肺的道。 万朝云:“……” 分明是沉重的一个梦,却因柳眉这一句吉兆,气氛瞬间转为轻快,万朝云忍不住失笑,“罢了,管他什么梦,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便好,你也睡吧,明日还得早起。” 妙书屋 230 提拔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状似柳叶的桃树叶子更绿些,页面也更宽,移到望安楼下后,由起初的蔫垂无力,到现如今的生机勃勃,万朝云每日都看在眼里。 难得有时间睡个懒觉,却睡不安稳,她只好起来看自己种的桃树了。 以前常听人说多种花种草可陶冶情操,她不信,这回却是信了,看着小树苗们焕了生机,她便忍不住笑起来,沉闷的心也得到舒缓,仿佛一切都能迎刃而解般。 “姑娘,陈管事来了。”青欢由昨日的忐忑到今日的淡然,万朝云也看在眼里,这丫头已经习惯总有那么多人找她了。 “请。”万朝云蹲下,仔细的检查树根,虽然不懂,但还是要看看有没有传说中烂根的事发生,以前她见人种君子兰,根茎都烂掉了,然后君子兰便死了。 陈跃绕过前头正院,从小后门进来,直接便到了望安楼下,“东家。”他施礼道。 万朝云双手撑着膝盖起身,拍了拍手里沾到的泥土,“说。” 言简意赅,吓陈跃一跳,以为自己做错了事,但余光瞄到万朝云的神色,她今日神色平和,不像发怒的样子,便略略放心,“方才那庄新才来找小的,说不合作了。” “不合作便不合作,咱们又不缺他一家。”万朝云随意道。 “东家,他家花牛最多,每年供乳量也最多,若以后不供乳了,咱们会缺货。”陈跃方才特地去统计了一下,就昨日几位小魔星便祸祸了不少,照这挥霍量,三十多头花牛根本就是供不应求。 万朝云伸手将枝条上一片枯叶取下,细心的埋在土里,希望它来年能成为护花泥,“怎么会?不会的,你放心,对了,铺子布置得如何了?” “买了些新桌椅,已经摆上去了,只是小瓷瓶还没有到,估计下午便会送到铺子,姑娘,真的要把其他四家都卖掉?”他的心在滴血,四家糕点铺已经很少了,但万朝云一下子便砍掉三家,只留下地段最好的那一家。 一只虫子跳入万朝云眼帘,正在啃食桃叶,她拔下头上簪子,过去便是一戳,将虫子拨到地上,伸脚随意的将虫子碾死了。 陈跃:“……” 东家其实是男人吧,假扮成女的。 “卖掉那三家,得了银子,便把中心地段那家附近的铺子盘下来,还有,新铺子开张,伙计们的月钱也得涨涨,不卖铺子哪来的银子?你这些年又没挣到银子,勉强够糊口而已。” 陈跃愧疚的低下头,不挣银子是事实,他不敢辩驳。 “东家,为何要涨月钱?”他觉得伙计们的月钱已经够高了,比同行的高就行了,太高不划算。 “不光要涨月钱,住的地方也要换更好的,这件事我自己去办,你把铺子给我布置好就行,还有,就定在三日后重新开业。”这个时代没有冰箱,食物存不久,早开业早好。 陈跃满肚子的话,正想说,蔷薇插话了,“姑娘,王姑娘邀您初六雅集,您别忘了。” “不去了,你去下帖子,请她们到铺子里吃蛋糕。” 蔷薇:“……” 陈跃:“……”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主子太任性了,陈跃小心翼翼道:“东家,王家不比那养牛的庄家,随意开罪不得。” 万朝云微微蹙眉,许是以前做了太久皇贵妃,重生后又过得随心所欲,是以越来越不喜欢被人质疑,“陈管事?交代给你的事办好了吗?你每日若能挣个千八百的,还用担心得罪人?” “是,小的知错。”陈跃心里苦,果然有银子才有人权,今日起,奋斗! 有陈跃的前车之鉴,蔷薇没敢多说,斟酌了半响道:“姑娘,那请王姑娘吗?” “请,还有上次那李禾竹和罗晴雪也别落下。” 话音落下,望安楼后,高止和明瞳、苏隐三人一同过来,蔷薇忙后退到万朝云身后福身见礼,陈跃则懂事的告退离开。 几人走到万朝云面前,拱手揖礼同声道:“见过东家。” “蔷薇,上茶,我们楼上说。”万朝云说罢率先朝望安楼三楼走去,三楼类似于书房,但又不只是书房,有待客的桌椅,茶海等。 万朝云在主位上坐下,几人也不客气,分别在下属落座,“东家,这是管事们的资料。”高止将本册子递过来。 蔷薇接下递给万朝云,册子很薄,上面的字都是新写的,还有淡淡墨香,万朝云没有看,压在手底下看向三人,“一起来,是有什么事吗?” “东家,新得的消息,在温大人去吏部之前,有几道任命书发了出去,其中您的三伯父被提拔入京了,现在怕是正在进京途中,而就在昨日,大殿下的人好像才知道消息,然后给属下递信。”明瞳道。 万朝云微微蹙眉,一个普通知县,直接升到京城,如果没有背景,就是能力通天,万慎两者皆不具备。 “你们也没有消息吗?” “东家恕罪,您三伯父能力一般,并无资格让我等时刻注意,而且自陈大人成为首辅后,整肃官场,那些歪风习气已极少,我们便没在多加关注了。”明瞳说的是事实,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能力一般的小小知县,他们是为五味居和承天帝服务的。 “知道是谁提拔的吗?”万朝云问,这件事关键不在于万慎,而是在于背后之人。 几人为难的摇摇头,依旧是明瞳说话,“属下惭愧,尚未查到,只能来提醒一下您。” “知道了,这件事尽快查清楚。” “是。”几人同时应下。 “东家,还有一份任命书是给您三姐夫的,去大理寺做掾吏。” 万朝云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她口中的三姐夫是谁,当初万朝桑成亲的时候见过,东照的寒门子弟,善交际,懂讨人欢心。 但就算再擅交际,再懂讨人欢心,也不可能直接从小地方到京城来做掾吏,掾吏虽是微不足道的小官,但京城这种地方,是许多人挤破头都要抢的,他凭什么被直接任命? “查,给我查清楚,还有,去查一下庄新才为什么不合作了。” 五味居是他最好的合作选择,然而他直接舍弃了,万朝云不信他是因为不满新合约。 () 搜狗 321 条件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虽不爱喝茶,茶却是她每日必喝的,这个时代实在没什么乱七八糟的饮品可解馋,喝着喝着,心便平静了下来。 一盏茶过,明瞳又道:“东家,温家三房,您的七舅舅和他母亲入京了。” 与三姐夫一样,这个七舅舅万朝云亦是想了许久才想起来是谁,梅姨娘的儿子。 “他上京做什么?又无功名。”想起梅姨娘万朝云便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极其不善。 明瞳几人面色为难,这回明瞳没说话,年长的高止道:“东家,是属下疏忽了,待会一定派人去查清楚,只是,您得做好准备,毕竟温府可是您出银子修葺的。” 万朝云冷笑,想直接来享受?门都没有。 “你们不必自责,若他不是我七舅舅,根本没资格让你们注意到,这件事查清楚即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把落叶山庄挪去天慕山,其他事都是次要,先这样,有消息再来告诉我。” 几人起身,便见青欢站在楼梯口,她是来禀报的,几位小魔星又来了。 “东家,您忙,属下先行告辞。”高止几人抱拳揖礼道。 “去吧。”万朝云微笑相送。 几人下楼后,彻底听不到声音了,青欢才禀报,“姑娘,几位公子已经等在前厅了,陈公子嚷着要做蛋糕。” “蔷薇,去给几位公子上茶,我待会便来,别让他们祸祸我的奶油。”万朝云起身坐到书案前,示意柳眉磨墨。 蔷薇掩嘴而笑,“姑娘放心,奴婢看着他们如此浪费奶油,奴婢心里也气着呢。” “姑娘,今日要让他们做什么?”柳眉好奇问。 蔷薇有心听,但又担心林萧几人去大厨房祸祸奶油,便赶紧下楼了,后边的话没听到。 “营造一种东家很关心伙计的气氛。”万朝云提笔开始在宣纸上画,“俗称收买人心。” “姑娘,如何收买?”柳眉挠头问,这个问题太深奥,她不懂。 写写画画的万朝云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姑娘~~~~”柳眉开始撒娇。 “别撒娇,我又不是我娘,撒娇没用。” 说起温氏,两人同时轻叹一声,柳眉苦着脸道:“好想夫人,现在遇到不认识的字奴婢会问蔷薇,可奴婢还是喜欢听夫人教。” 说着话,上下床的样图已画出来,虽然丑,但不影响看出框架轮廓,“备马车,先去糕点铺。” “是。”柳眉瞄了眼,没看出来纸张是什么东西,有心问,万朝云却已将纸卷起来,起身下楼了。 她忙去吩咐准备马车,然后火急火燎跟在万朝云身后直奔前厅。 两人疾步而去,还未靠近,便远远的听到陈柏昇的声音,“我不管,本公子今日就要做蛋糕,万朝云呢?我要见万朝云!你一个丫头跟我说不着。” “陈公子,我家姑娘说了,今日不做蛋糕,您别为难奴婢。”蔷薇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让陈柏昇满意,他铁了心要给母亲做蛋糕,任凭蔷薇如何解释都不听,到最后甚至闹起来。 万朝云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来到前厅,蔷薇看到主子立刻迎过来,一脸挫败的道:“奴婢无能,惹怒陈公子,还请姑娘责罚。” “陈公子,你不是素来最是怜香惜玉的吗?怎么?我家蔷薇不够好看?”万朝云笑眯眯踏进前厅,扫了眼其他几人,除了林萧之外,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他们家与林萧不一样,人丁兴旺,昨日都答应了今日还会带蛋糕回去,然而来了万府却不让做。 这能满意吗? 他们可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公子哥。 “万姑娘见谅,他就那性子,不是要为难蔷薇,只是为何今日不让我们做蛋糕了?”林萧和气的打圆场。 他一说话,其他几个也跟着问,七嘴八舌的,“对啊,为什么?” “我想做蛋糕,我都答应我妹妹了。” “在妹妹面前失信没什么,她也不会抛弃你,再抛弃也血浓于水,我可是答应了我家……你们懂的,不能在女人面前失信!总之,我要做蛋糕。” “万姑娘,你看着办。” 万朝云微微蹙眉,不过脸上仍有笑意,她走到主位上坐定,“做蛋糕呢,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陈柏昇第一个问,他最聒噪。 “当然,但你们必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然今日就算你们打死我,我也不可能让你们做蛋糕。”万朝云且笑着,但态度强硬,不容置疑的样子看得几人一愣。 陈柏昇最聒噪,熟悉之后,说话总是第一个,“什么条件?”他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是这样的,我打算将伙计们住的地方好好整理一下,你们几个跟我去,做也要做出一副关心伙计的样子,如果做不到,不好意思,没蛋糕可做。” 几人一听,也不知什么难事,就是五味居伙计很多。 “关心每一个人?” “自然不是。”万朝云起身,无奈的扫了眼几个公子哥,带着这帮青铜真是心累,“跟我走吧,一会态度和煦些就行,不许对伙计发脾气。” “行行行,你说什么是什么。”陈柏昇在心里想,要不是因为你是女子,我才懒得搭理你。 不同于上次被家人逼迫,心境自然不一样,他这般想,其他人亦是如此,都觉得万朝云一个软甜的妹子对他们提要求,拒绝了太没风度,左右不是什么为难事。 几人浩浩荡荡从前厅出发,来到门前,有骑马来的,有坐马车的,仆从站满了门口。 恰好此时万府侧门打开,马车缓缓驶出,马车出来后,宋是真骑着逐日出现,一身红装随风飘荡,瞬间吸引了几位公子哥的眼睛。 “哇,燕浩的眼光不错,要不是跟他有些交情,我都想出手了。”陈柏昇搓搓手,就差流口水了。 许久没听到燕浩消息,万朝云微微侧目,没有问。 “几位跟在我的马车后头,我去哪儿你们去哪儿。”万朝云扬声软甜道。 清风徐来,几位公子哥觉得,马上有高冷之花,马车上有小甜心,这一行,也没那么枯燥嘛,甚至充满了期待呢。 332 给你送银子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最近关于万朝云的传言很多,传说她长得倾国倾城,惹得几位公子成为座上宾。 有人说她其实只个二百斤的大胖子,一只粗壮的胳膊能抡起大铁锅做菜,人虽然长得丑,但厨艺了得。 也有人说她背靠权贵,不知是哪个贵人的小情人,后台硬得很。 不过这些消息都没传到万朝云的耳朵里,他们也不敢来五味居说,只敢在府里闲暇时谈论。 上了马车后,万朝云吩咐道:“去木匠行。” 温府的家具都来自木匠行,车夫自然知晓该如何走,只是后面的公子哥纳闷了,但看着前方宝马上的靓影,便没多问,大有一种美人就算带他们去死,也甘愿的气势。 与初见时,大不一样。 马车里,万朝云又看了几遍图纸,然后摇摇头叹气,“画技,真的差……” “姑娘,夫人和老爷画得都极好,老爷画春兰画得最好,花蕊都能画出来,栩栩如生的,夫人最擅红梅,白雪,枝条,红花,甚是好看呢。”柳眉不知不觉间在自家主子身上插了一刀。 万朝云幽怨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画的不好?”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奴婢不敢。”柳眉忙摇头。 说着话,车夫的声音传来,“姑娘,到了。” 柳眉松口气,忙起身撩开车帘,急匆匆跳下马车给万朝云放脚踏。 木匠行的伙计远远看到一排马车过来,又看到扎眼的宋是真,早已飞跑去禀报,是以万朝云下马车时,便见刚有新外号的李老板——李万金笑眯眯的从门口迎过来。 为何叫他李万金呢,据说是他做了万朝云这一单大买卖,够几年吃喝了,同行便给他取了个李万金的绰号。 对这个绰号,他欣然受之,还乐在其中。 “什么风把万姑娘吹来了?”他笑哈哈的,丝毫没把万朝云当小孩对待,极为谨慎的将她当做商界大咖,毕竟白花花的银子摔他那儿了。 万朝云亦是笑着,笑容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生疏,恰到好处,“来给你送银子,不知可欢迎?” “欢迎,必须欢迎,万姑娘大驾光临,哪里有不欢迎的道理?”李万金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林萧几人从马车上下来,新奇的看着万朝云,刚才在府上的万朝云可不是这个样子,此刻的她敛去软甜,干练得过分,犹如那些浸泡在某件事上许久的老油条,游刃有余。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心底生出股忍不住仰望之感,那个矮个头的万朝云就像巨人,而他们像幼儿,几个幼儿在家长的带领下来见世面…… 最奇妙的是,他们心底竟生不出反抗。 “这几位是?”李万金分明知晓几人身份,但第一次接触,还是要假把式的问一下。 万朝云回头看了眼几人,“不重要,我们谈我们的。” 几人:“……” “……”李万金虽然也不想行一套繁文缛节,但毕竟是贵人,不好忽视。 “哈哈哈哈,开玩笑,这几位是我们五味居的少东家们。”万朝云还是介绍了,“小王爷,陈公子,孙公子,安公子,郑公子。” “小人见过小王爷,见过陈公子,见过孙公子,安公子,郑公子,几位公子能驾临,令鄙地蓬荜生辉。”生意做得再大,也要在贵人面前低头,他恭敬的一一行礼。 万朝云感叹,这就是无数商贾愿为权贵奉上无数金银,只求给个功名的原因。 “李掌柜不必客气,今日我们来是谈事情的,难道就在这里谈?”万朝云笑眯眯道。 若以前被抢话,陈柏昇等人要发飙了,但看万朝云干练、利落、谈笑风生的样子,几人心中黯然,自愧不如,便没异议,林萧甚至都看呆了。 心中压力极大的李万金亦是极为佩服,一个小姑娘家家,不但没躲在男人身后,还把男人当景布,厉害。 “几位里边请。”他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万朝云率先走进去,林萧几人紧跟其后。 这是一个不算小,很精致,也极为热闹,里面有伙计谈论声,和孩童的欢声笑语。 到了前厅,李万金不敢坐主位,他的本意是将主位让给林萧,毕竟他是小王爷。 然而林萧也没坐主位,只坐在万朝云对面,一副懂事乖巧的模样。 “李东家,我昨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伙计们住的是大通铺,我觉得很不方便,也占地方,所以我想到了一种上下床,你看,这是图,不知能不能做出来。” 万朝云是来谈事的,不是寒暄,是以直奔主题。 李万金与家具打了一辈子交到,一眼便看出高低床的价值,他立刻谨慎的,犹如捧着金子般,痴迷的看着在万朝云眼里巨丑的图纸。 “万姑娘,这让我做?”让他做,便是把图纸给他,让他挣第一波银子。 万朝云点点头,“自然,只是……” “万姑娘放心,优惠,肯定优惠,我免费送万姑娘三十张这种床,用上好的木料。”他极为大方的道。 做买卖嘛,互利共赢才是正理,万朝云笑得诚恳了些,“不用多么好的木料,只要足够结实,我便满意了,毕竟上面睡人,若不够结实,容易出事。” “万姑娘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给你安排最好的木匠。”他粗略在脑海里算了一下住大通铺的伙计,发现不计其数! 甚至宫里的宫女太监也都住大通铺,若都换上这种高低床,那得是多少银子? 越想,心头越澎湃,激动得脸都红了。 “我急用,不知多久能做好?”万朝云微笑着问。 李万金看了眼这种上下床,简单,没有复杂的纹路,而他手底下几十号木匠,木材也现有,“不用多久,明日便能做出三十张。” “好,李掌柜,你手底下的木匠我放心,这床便交给你了,明日做好送到青龙街五味居糕点铺。” “好,万姑娘就放一百个心吧。”他揣着图纸,开始想挣银子的招了。 从李万金的铺子告辞出来,天色尚早,万朝云上了马车,又打头直奔青龙街五味居糕点铺。 333 没人性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此时的糕点铺关着门,马车刚靠近,便听到陈跃在里头骂人,“你是死脑筋吗?做了这么多年掌柜,你不知道有些人忌食?还不去给我统计?别到时候送出事来。” “是。”被骂的掌柜委屈的下去了。 柳眉扶着万朝云下马车,然后想去叩门,没想到林萧却派他的小厮先了一步。 万朝云看向他,他回以微笑。 生机勃勃的少年,迷人的桃花眼,天生自带三分笑意的俊俏脸庞,逆着光,仿若光里走出来的少年。 然而万朝云犹如铁人一般,无动于衷,只觉得稍微好看些罢了。 不是她不懂欣赏,实在是……心老了,看到小年轻也只是感叹一声年轻真好,却不会真的心动。 林萧觉得万朝云的眼眸有些疏远,她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却感觉远在天边。 不知为何,他心中一阵失落,像是喜爱的东西得不到般。 陈跃得知万朝云亲自过来,忙迎出来,笑容堆满脸上的肥肉,“东家,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万朝云一面说一面进去。 陈跃又给几位公子哥行礼,才拖着肥肉一抖一抖的领着万朝云往里走。 陈柏昇望了眼发愣的林萧,“哥们,你不会吧。”他满脸不可置信。 两人不愧是兄弟,林萧秒懂他的意思,忙辩解道:“想什么?没有的事。” “没有?你当我瞎?你眼睛都看直了好吗。”陈柏昇摇摇头,“啧啧啧,哥们,不是我说你,这个菜真的不好吃啊。” “你闭嘴!”林萧瞪了眼陈柏昇,忙跟了上去。 冷冷清清的孙膑之走过,自言自语道:“不能怪他,刚才万朝云游刃有余的样子,确实迷人。” 孙膑之说完跟着进了铺子。 郑樗随后到,与陈柏昇并肩而立,摇摇头,很同情的道:“很显然,人家万朝云压根没看上他。” 说完郑樗也进了铺子。 粗人安槐挠挠头,“怎么没看上?没理由啊?林萧长得那么好看,好多小姑娘都喜欢,我几个堂妹整日嚷着让我帮忙递荷包呢。” 陈柏昇没搭理他,望着林萧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可怜哦。”他感叹。 铺子里,伙计纷纷行礼,在万朝云面前头都不敢抬,有的甚至紧张得满脑空白。 “陈管事,带我们去大家住的地方看看。” 陈跃没反应过来,“什么?” “带我们去大家住的地方看看。”万朝云好脾气的再次道。 “东家,这不合适吧?”陈跃颇有些尴尬,“那地方脏乱差,您金尊玉贵,怎能入那种地方?” “没听见我说的话?”万朝云脸色冷下来。 陈跃看了眼几位公子哥,尤其着重看了眼陈柏昇,却发现陈柏昇饶有兴致的盯着林萧,而林萧直愣愣的盯着万朝云。 几位少东家们,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他有些绝望。 “请东家随小的来。”他无奈道。 伙计们住在后院,除了掌柜的有单独房间外,其他人都住大通铺,一排床,许多被子没叠,屋子里乱糟糟的,还有一股子味。 万朝云在里面没坚持到两分钟,便憋着气出门了。 踏出房门,她面色如霜。 “东家……”陈跃压根不知哪里惹万朝云不快了。 边上围观的陈柏昇捅了捅林萧,低声道:“你看,这么凶,你确定你能降得住?” “我让你闭嘴!”林萧生怕万朝云听到,气得直接捂住陈柏昇的嘴。 陈柏昇隔壁站着的是孙膑之摇摇头,“我觉得,降不住。” “要不你放弃吧。”郑樗同情道,他是不可能看上万朝云的,太厉害了,根本降不住,看上她,就是等着被她踩在脚下蹂躏。 林萧见捂住陈柏昇的嘴不管用,其他人的嘴他捂不过来,便转身出去了。 陈柏昇自由后,嚷嚷着,“你等等我呀,我有三十六计,不要不要学?” 万朝云蹙眉看着伙计们住的屋子,门窗时刻紧闭,里边采光还不好,“陈管事,以后我会专门成立一个部门管理住宿卫生,不达标的,扣月钱。” 陈跃一愣,听不明白,“东家……” “我已经去木匠行给伙计们新作了床,乘着有太阳,你让他们先把被子拿出来晒晒,洗洗,才好配新床,晒好被子,我请大家吃自助。”说到最后一句话,万朝云已调整好神态,笑道。 前一刻还如霜降大地,下一刻便是笑颜如花,软甜的笑颜,就像昨日吃的蛋糕,香甜可口,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林萧觉得心跳有些快,似乎要跳出来了。 伙计们听说万朝云要请他们吃自助,立刻欢呼雀跃起来,不就是被要求晒被子吗?他们晒! 不光晒被子,衣服也拿出来晒。 五味居的自助虽然不贵,但以他们的月钱,也只是一个月吃一顿,多了舍不得。 这家糕点铺在京城繁华地带,而自助亦是,都不用上马车,走两刻钟便道了。 四个掌柜,加上陈跃,十来个伙计,以及上万朝云一行人,浩浩荡荡而去。 来到门口,发现自助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陈柏昇懒得排队,直接便想进去,却被万朝云拦住了,“排队。” “为什么?我可是少东家!”陈柏昇不服道。 “少东家也得排队。”万朝云最讨厌插队的人,是以态度极其不好。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林萧立刻上前拉住陈柏昇,“大家都排队,你插什么队?显得没家教,去排队,别为难万姑娘。” 陈柏昇闻言瞬间哀嚎,“你还是不是人?我才是你的兄弟。” “你不知道女人面前无兄弟吗?”郑樗幸灾乐祸的道。 “没人性!”陈柏昇气鼓鼓的抱拳站在一边。 其实作为东家,是可以直接进去的,让伙计们排队即可,可万朝云生怕带不动这群公子哥,是以想让他们体验体验普通生活。 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在刷羊肉的陈谦看了这一幕微微轻笑。 他的幕僚夏智观循着他目光看去,正好见一身月白襦裙,俏生生的站在人群中的万朝云,不知身边的丫头跟她说了什么,引得她笑起来,少女皓齿明眸,般般入画。 334 闹事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人生总有不期而遇的惊喜。 排了一刻钟的队,终于有人吃饱出来了,陈跃有心请万朝云几人先吃,但万朝云拒绝了,“让伙计们先吃。” 陈跃忍着要流下来的口水,很违心的让掌柜带几个伙计先进去,他接着排。 又排了一刻钟,伙计们差不多都进去了,这家自助的掌柜终于得了消息,忙迎出来,“哎呀,东家,少东家,怎么能在这儿排队?派人知会小的一声,小的亲自安排雅间。” 掌柜的万朝衍亲自选的人,若分派系,他应该是万家人,名叫田助,不似陈跃般肥胖,也不似陈建辛般干瘦,身材匀称,笑容可掬。 “今日不必将我等当做东家,你照常伺候后其他客人即可。”万朝云表着标准微笑,配上她软甜的长相,极为亲切。 林萧突然握紧拳头,心中冒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若她的笑容只对他一个人该多好,好想将她藏起来,他不想与别人共享她笑…… 正说着话,陈谦的常随来到面前,“万姑娘,我家大人有请。” 万朝云认识陈谦的常随,以前见过几次,闻言一愣,“陈大人也在?” “是。”那常随恭敬,许是得到陈谦的影响,对于她这种抛头露面的女子,也没有表露出半分瞧不起。 万朝云开心一笑,转头对林萧道:“小王爷,你顾好他们,我去见陈大人。” “万姑娘。”就在万朝云转身时,林萧紧张的喊了声,在万府时,他还没那份紧张,事情就这样,突然到来。 “有问题?”万朝云回头问。 面对她精致的五官,纯澈的眸,林萧说不出别的话来,只道:“好,万姑娘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他们。” “我相信小王爷。”万朝云展颜一笑,并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林萧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单独把事情交给他,对他笑,是不是…… “兄弟,走远了,别傻。”吧唧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给林萧来了个透心凉,再看去,万朝云的身影早已消失,哪里还有那一抹笑比桃花。 楼上,雅间内,门敞开着,万朝云走进去,便见袅袅茶雾里,陈谦正在洗茶,听到她进门的声音,陈谦抬头,儒雅一笑,犹如午后穿过浓密树叶斑驳打在地上的阳光,点点凉意,点点暖意,恰到好处。 “民女见过陈大人。”她福身行礼。 “万姑娘不必多礼,请坐,本官冒昧请万姑娘过来,还请万姑娘恕罪。”她说罢给万朝云倒了杯茶。 万朝云坐在他对面,看了眼茶杯里的茶水,茶水清澈,茶香淡淡,如同对面坐着的人,慢条斯理,运筹帷幄,藏着乾坤。 “陈大人能在百忙中见民女,是民女耽搁大人才是。”她笑道。 “万姑娘最近似乎很忙?”陈谦一副老友闲谈的模样。 万朝云点点头,“确实有点,不过见陈大人的时间民女有的是。” “哈哈哈。”陈谦大笑,“听说万姑娘独创了一种蛋糕,过生辰的时候吃?” 万朝云哑然,陈谦的消息好快,不过首辅大人亲自问,她自然要详细讲解! “是,只是并非民女独创,以前看过游记,也不知是谁做出来的,民女拾人牙慧罢了。”她颇为不好意思的道。 陈谦轻笑,“本官母亲过几日七十大寿,本官想给老人家一个惊喜,不知万姑娘可能帮忙?” “自然!民女亲自做,保证让老夫人开心。”万朝云激动得差点端起茶杯牛饮,有首辅大人帮忙做宣传,不怕蛋糕卖不出去! 陈谦看出她的打算,没有生气,反而心情愉悦。 两人正说着话,楼下突然吵闹起来,“凭什么不让我进?我是你们万东家的伯父!” 小二没有动,刚才他可看得清楚,万东家自己来了也排队,伯父又怎样?也得排队! 而且,他可没听说万东家有伯父。 万东家的舅舅时常来,人家四品官老爷,照样排队。 “这位客官,不管是谁来,都要排队,就是我们万东家,也是要排队的。”小二缓声相劝。 “不让我进去是吧?你把万朝云给我叫出来,我倒要看看,我这个伯父能不能说她!”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万慎怒气冲冲道。 楼上万朝云微微蹙眉,不是说任命书才发出去没多久吗?他怎么现在就在京城了? 看来落叶山庄的情报系统还得完善。 田助听说有人闹事,还是万朝云的伯父,忙跑出来处理,“这位客官,您说您是我们万东家的伯父,您有什么证据?” “这还要证据?”万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看白痴般看着田助,“我知道万朝云来了这儿,赶快把她给我叫出来,生为万家女儿,不知贤良淑德为何物,反而抛头露面做买卖,我们万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从万朝云的位置看去,正好看到他嫌恶的吐了口口水,“五弟不会教女,我来替他教!” “客官,请你说话注意些,我们万东家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非议的,信不信,我去衙门告你。”田助脸色渐渐变冷。 “去衙门告我?”万慎冷哼一声,“我管教万家女儿,谁能说我半句不是?” 这是最为繁华的地带,人很多,不多会便围了许多人,万慎却丝毫没有罢休的样子,“作为万家的女儿,整日抛头露面不说,还与一群公子出出进进,成何体统?万家家风都给她败尽了!我若还不管,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一起跟来的万朝桑与万慎般,亦是风尘仆仆,她从人群中走出来,假意拉万慎,“爹,别说了,六妹妹做买卖有银子,咱们斗不过她的。” “斗?为父是替你五叔教训不孝女,如此不顾家族颜面,给家族蒙羞的女儿,合该打死!为父今日便要为万家清理门户!”万慎一副被不肖侄女气得肝胆俱裂的样子。 “爹,六妹妹早不认咱们是一家人了,不然万府的人也不会不让我们进去。”万朝桑委屈的道。 顿时,围观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看样子不是骗子,应该是万朝云的亲伯父,听说他爹是老五,上头好几个伯父,把伯父拒之门外,也太过分了。” 顶点 335 维护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楼下的议论越来越过分,田助已跟万慎吵了起来。 而万慎毫不退让,唾沫横飞的说着。 万朝云想起四个字,人前教子,在这种时代,往往会得到个好名声,万慎这般一闹,便摆明了告诉别人,万家的女儿只有万朝云一个抛头露面,万家其他女儿都是贤良淑德的。 在楼上听半响,宋是真忍不住要下去教训人了,万朝云反而轻笑起来,然而那笑容如同淬了冰般冰寒。 “让他闹。”万朝云淡淡道,“闹够了,便不好意思来万府住了,我也不打算招待他们,正好借此机会断绝关系!” 宋是真气得看向别处,“万府本来就是陛下赏赐给你的,又不是赏赐给万家的,圣旨写得明明白白,不让他们住,也在情理之中!”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人情社会,这个道理却不是这个道理,她嘲讽一笑,“京城多的是人想看我笑话,现如今便是他们所期待的。” “难道就任凭他欺负吗?”宋是真愤愤道。 万朝云看了眼一唱一和的父女两,面色如霜,“自然不是。” 楼下,万慎将万朝云贬得一文不值,似乎她不以死谢罪便是最家族的亵渎。 而万朝桑一副可怜模样,哀哀戚戚的博同情,“爹,六妹妹是不会听您的的,以前在青州,她便不与我们来往,现在她有银子了,就更不认了。” “哼,万家还轮不到她来做主!” 楼上,陈谦在万朝云的脸上扫了一眼,发现无比镇定,丝毫没有慌乱。 “万姑娘,你要不坐本官的马车离开?”他起身,“在这种地方吵,两败俱伤。” “多谢陈大人。”她感激的道,她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争吵,再怎么有理,也只是让人看笑话。 陈谦摇摇头,“不必客气,本官欣赏万姑娘的通透,那些跳梁小丑不必在意。” 万朝云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万慎到底是她的亲伯父,却被说成跳梁小丑,她的脸上也无光的,但这就是背后之人把他们送上京城的目的,陈谦没有说错,他只是说出了事实,既已是跳梁小丑,又何须在意? 宋是真气不过,气冲冲的先下楼了,既不能在这里闹,那便回府等着,她骑上逐日,嗒嗒嗒的走了。 陈谦的马车在后院,下楼后,他道:“万姑娘先进马车,我在门口等你。” “是。”万朝云福身行礼后便去了后院。 陈谦目送她的身影消失,理了理有些褶的衣袍,负手朝吵闹的地方去。 越靠近,越能听到围观人的议论声,“确实有些不像话,一个姑娘家家的,我方才还看见她跟几个公子哥儿去了木匠行。” “没想到她在家也不睦兄弟姐妹,如此乖张,难怪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家姑娘的盛情邀请。” “抛头露面的女人,有几个是好东西?” “咳。”陈谦假咳了一声,“你是万姑娘的伯父?”他站在台阶上俯视万慎。 万慎的视线投来,先是被陈谦的气势所震慑,但今日他势必要将万朝云打入尘埃,便强撑着道:“正是,今日便要替我那不争气的五弟教女!” “作为伯父,丝毫不为侄女的名声着想,大庭广众之下诋毁于她,你确定你是她伯父?教女,大可带回家教,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伤孩子颜面?” 他说罢不等万慎接话,又道:“本官瞧万姑娘行得正坐得端,又聪明伶俐,样样出挑,并不需要你来教。” 万慎没见过陈谦,并不知他是首辅,此时受到质疑,立刻便跳脚了,“你是谁?我教训我万家女儿,关你什么事?” “你是万朝云什么人?”万朝桑的心思比万慎龌蹉,她立刻联想到不好的,“我听说我六妹妹傍上了个权贵,是不是你?” 陈谦冷笑,怜悯的看着她,“心思歹毒,口无遮拦,生为姐姐,如此诋毁污蔑妹妹,我看你这个女儿才是需要好好的教导。” “你如此为她说话,没有别的什么关系,打死我都不信。”万朝桑笃定道,丝毫没考虑到万朝云才十岁。 “本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陈谦是也,本官很欣赏万姑娘的聪明和远见,不觉得她做得不对,倒是你们,句句都在败坏她的名声,居心叵测,令人心寒。” 马车缓缓从侧门出来,端坐马车里的万朝云正好听到,心中不禁感叹,自己人拼命的诋毁,外人去出言维护,万家,真是烂透了。 “你,刚才说万姑娘不认你们,万府的下人拒绝你们进入,意在污蔑她不敬亲长,就凭你们父女句句诛心的话,万府的下人如何能让你们进入?下人都知道要维护万姑娘,而你们作为伯父和姐姐却不知这个道理。” “你,作为伯父,在大庭广众之下怒骂侄女抛头露面败坏家风,本官从你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家风,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都不知,谈何替弟教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陈谦说得口干舌燥,但忍不住还想说,心中有口气,不说出来,堵得慌。 “你,出言便给本官设陷阱,意在污蔑堂妹与男子有染,本官足以做万姑娘父亲,而万姑娘才十岁,你作为堂姐,怎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他看向万朝桑,眼眸冰冷,吓得万朝桑眼都不敢抬,只死死的握紧拳头,指甲生生镶进肉里。 “综上所述,你们父女,才是真正败坏家风,需要清理的人。” 他说完朝马车走去,踩着脚踏,掀起车帘迅速进入马车,也无人看到万朝云在里头。 方才太震撼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们听到了什么?首辅大人维护了万朝云? 是首辅大人本人吗? 是,就算他! 万澈虽没见过陈谦,却是知晓他的,反应了许久,又看了周围人的反应,他才反应过来。 什么情况? 首辅大人亲自出面维护万朝云? “我就说她傍上了权贵!”万朝桑低声道,这回她不敢大声嚷嚷了,毕竟陈谦她也知晓。 马车缓缓驶离,渐渐,耳边议论的声音少了,万朝云才出言道谢,“民女多谢大人出言维护。” “本官说了,与本官,万姑娘不必客气,不如你与大殿下一样叫本官老师吧,本官还没收过女弟子,正好,你聪明,本官想收。” 万朝云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陈谦是见万慎如此闹,让她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想给她一个昂首挺胸的身份。 “民女想知道,大人为何对民女好?”她有些哽咽的道,许久没有这般温暖过,稍稍感动,便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陈谦了,他想了许久,首先想明白的是,帮她绝对不是因为林见深。 不知思考了多久,他长叹一声道:“你与别的女子不同,聪明,通透。” 缕缕清风从竹帘车窗透进来,带来点点凉意,万朝云望着坐在对面的陈谦,他与年纪不符的样貌,俊逸,稳重,眼有乾坤,胸有成竹,眉宇间还有股悲悯,点点光斑落在他身上,为他更添了几分仙风道骨。 突然之间,万朝云想起曾看过的一句话,——你归来是诗,离去是词,且笑风尘,不敢造次,我糟糠能食,粗衣也认,煮酒话桑,不敢相思。你轻笑是诗,不语是词,泪眼望去,尽是相思,我烛火也持,五谷也食,不见你时,又添红烛几只。 她不记得作者是谁了,只觉得这句话放在陈谦身上极合适,不管什么人,在他面前都是自卑是吧。 妙书屋 335 你不配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回到万府,刚进门,留府的蔷薇便哭着跪在地上,“姑娘,奴婢无能,请姑娘恕罪。” 万朝云看了眼站在一边,犹如冰柱般的宋是真,以及低头站成一排,大气不敢出的下人们,再看蔷薇,发现她脸上有两个红五爪印,脸也肿了,分明是被人打过,且看爪印不像是宋是真打的,她的手纤细修长,打不出这种粗壮的印子。 “谁打的你?”她寒声问。 蔷薇抬眸,满脸泪痕的看着万朝云,带着哭腔道,“方才来了一家人,门房不认识,便问他们是谁,哪想那家人的女儿便嚷嚷着门房狗眼看人低,然后就往里闯,一面闯一面说姑娘您有辱家风云云,奴婢气不过便想赶人。” “但那家人的男主人说他是您的伯父,奴婢不敢赶了,只是想请他们去前厅等您回来,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您还没回来,他们便说姑娘您攀了高枝,不认他们了,故意拿乔,不敬尊长,又问您去了哪里,奴婢不敢说,然后她们便骂骂咧咧的要走。” 她说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奴婢不敢放他们走,那家的男主人便打了奴婢两巴掌,说奴婢没规矩藐视他,姑娘,奴婢无能,没能将人留住,还请姑娘责罚。” 自从万慎几个合伙卖万朝英那一日开始,万朝云便知晓,这个男人不是好东西,现如今不知别人许了他什么好处,果然暴露了本性! 她面色如霜,眸子仿佛孕了刀子般,随时能杀人饮血。 “去把高止给叫来。” “是。”柳眉握拳咬牙道,她平日里虽与蔷薇争宠,可她遇到不认识的字,问蔷薇时,蔷薇也耐心教导,最主要的是蔷薇是自己的人,就算欺负,也只能她欺负,一个外人,凭什么? 元嬷嬷从事发到现在,一直思考对策,此时心头有个想法,想了想,便上前福身道:“姑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万朝云冷声道,她不知方才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蔷薇被打了,而她元嬷嬷好好的,没出什么力,也没受欺负。 元嬷嬷心知万朝云对她有不满,这件事她无可辩驳,万慎上门的时候她正好不在府上,回来万慎早走了,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家被人嘲笑,她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 “姑娘,这件事不管您如何处理,都已沦为笑话,不如冷处理,他毕竟是长辈,由您出面就算说出花来,他也总有个不敬尊长的罪名扣在您头上,依奴婢之见,不如等老爷回来,由老爷出面。” 她滔滔不绝的样子,明显还未说完,万朝云没打断。 “他闹任他闹,我们甚至还可以推波助澜,把事情闹大,老爷回来,直接衙门见,由官府评断,也好压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这种亲戚奴婢的意思是,不要也罢,正好借此事彻底断绝关系。” 彻底断绝关系,张口便能说,然而在这个时代想要真正施行起来难如登天。 普天之下,尽是宗族,脱离宗族,便等于不要祖宗,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不过,万朝云冷冷一笑,“高止来了吗?” “姑娘,属下来了。”高止小跑着过来,刚好听到万朝云的话。 寻声望去,高止从小径过来,“派人去把万家所有人都给我带来,他万慎既然不想好,想让我无容身之地,我便让他成为家族弃子,我倒想看看,他能笑到几时。” “是。”高止也知晓了事情始末,心中无比愧疚,还是他们做得不够,不知万慎今日便到京了。 “元嬷嬷,你是从宫里出来的,在我这里做掌事嬷嬷,现在我有难,希望你能出份力。”她淡淡道。 元嬷嬷闻言立刻福身恭敬应道:“请姑娘吩咐。” “想个法子,让他们犯点事,然后去京兆尹报官,提醒一下胡大人,最好多关些时候。” 阳谋元嬷嬷想不出,阴谋却是满脑子有,“是,奴婢绝不会让姑娘失望。” “去吧。”万朝云说罢托着疲累的身躯朝长喜院去。 而就在此时,她所不知的是,温继佑得了消息直接便去了五味居自助,万慎在经过陈谦的震惊后,已恢复了神智,“首辅大人肯定是被她的花言巧语骗了,一个抛头露面,与男子同进同出,不顾家门颜面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今日,我便是要清理门户,我知道你是这里的掌柜,你把她给我叫出来,你放心,有我在,她不敢拿你怎么样。” 田助冷笑,“不劳烦您费心,我们万东家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心地善良,从来不随意苛责伙计,倒是你,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 围观的人很多,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着,有了陈谦的维护,许多人开始倾向于万朝云。 “作为伯父,如此下侄女颜面,真是没点分寸,啧啧啧。” “是啊,听听他说的那些话,是人话吗?” “怎么?做了还不允许人说?你看看京城哪个闺秀,如她万朝云般,做买卖,跟几个公子哥同出同进?” “想逍遥快活,又想要好名声,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恭王殿下不是女子吗?你怎么不说恭王殿下抛头露面?我瞧出来了,你就是欺软怕硬。” “她能跟恭王殿下比吗?云泥之别好吗!” 听着这些议论声,温继佑拨开人群来到万慎面前,二话不说,一拳便打了下去,直接将万慎打趴在地上,巧的是,恰好是上次万澈打过的位置。 “你谁啊?你疯啦?”万慎捂着痛处嚷道。 万朝桑忙上前拉住父亲,“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打我爹!我要去衙门告你!” “滚!”温继佑无视万朝桑,他盯死人般盯着万慎。 万慎被打蒙了,当缓过神来时,终于想起来眼前男子是谁,不就是当年青州名噪一时的状元郎吗? 他冷笑起身,嘲讽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曾经的状元郎啊,温继佑!”他愤怒的指着温继佑,“我告诉你!我们万家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万朝桑在得知万澈中了探花后,羡慕嫉妒恨,暗暗打听过万朝云在京城的事,知道她有个舅舅是四品京官,而且是曾经的状元郎,这种出身,她觉得只有她配拥有,万朝云不配。 是以,此时,闻言冷哼道:“爹,咱们别怕他,温家有什么了不起?满府花的都是万朝云的银子,这种人家,都不配书香门第四个字!” 温继佑轻笑,怜悯的看着她,“我外甥女对我好,你嫉妒?嫉妒她也不会对你好,长得不好看就别学别人当蛇蝎美人,你不配。” 他说完,挥手又是一拳,万慎是个书生,有心防备,但还是被打了个正着。 再次被打趴下,温继佑走过去,抓着万慎便提起来,满含警告的道:“我告诉你,想诋毁我外甥女,你还不够格!” 说罢,他将万慎重重推倒,然后从腰间掏出钱袋,打开,特地兑换的一袋子铜板倒出,撒在万慎身上,“医药费,只要你还在京城一天,我便打你一天,你放心,医药费我会出,还有,你可以去衙门尽情的告我,本官不怕。” 话说完,他嫌恶的吐了口唾沫,正好吐在万慎脸上。 围观的人都吓傻了,温继佑他们自然有所耳闻,那可是出了名的嘴毒,然而今日他们算是明白了,温继佑不止嘴毒,手也辣,同是书生,他是如何做到打万慎如打提线木偶的? 万慎,毫无反抗之力…… 温继佑活动了下手腕,无比庆幸,幸好有过挖矿经历,不然还真打不过。 打完人,他转身便走,万慎想要拦,却没力气,万朝桑更是抱着父亲哭成泪人。 最要命的是,背后之人为打击万朝英,让万慎提前入京,是以,今天是只身前来,并未带什么人,就连唐氏和杨三郎也不在。 妙书屋 337 你去哪儿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热闹非凡的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温继佑打爽了,大步离去。 围观的人都看呆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头,他们才回过神来。 “哇!我喜欢这个舅舅!”有小姑娘星星眼,满脸崇拜。 “胡闹,你若被人如此非议,你舅舅也会维护你,不过谁又想得到如此的维护呢?”小姑娘的母亲怜悯道。 经过一波三折,围观的人们也再不是人云亦云,有些人看万慎的目光变得轻蔑起来,一个连侄女的名声都不顾的人,不配得到尊重。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群中不乏是非不分自诩善良的,“怎么能这样?士可杀不可辱,万朝云太过分了,竟然让他舅舅来打自己的伯父。” “看穿着就知道,伯父是穷亲戚,舅舅是高门第,孰轻孰重,她岂能分不清?都说无商不奸,说的便是她这种人。” 万慎见舆论与想象的不一样,面色有些菜,不过他没有退缩,爬起来继续质问田助,“我知道万朝云在里面,她到底出不出来见我?我倒要问一问,她的心里,可还有我这个长辈?” 田助看着他嘴角染血,狼狈不堪,很无语,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罢休,是多大仇? 正为难,人群中突然有人冲过来,莽撞的撞了下万慎,直把他撞得头晕目眩,万朝桑伸手扶他,父女两一起摔在地上。 “你长没长眼睛?”万朝桑大怒。 那人没停留,扒开人群继续跑,不多会便不见了。 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没有人去注意,大家只关心接下来的好戏,他们很乐意见到万朝云出来,然后与亲伯父吵个你死我活,最后闹到衙门去,那才有意思。 “啧啧啧,就这脾气,比我们东家差远了。”田助嘲讽道。 “爹,他们人多势众,咱们走吧。”万朝桑秒变委屈,眼泪叭叭的落,“爹,咱们斗不过她的。” “除非她从此不做万家的女儿,不然我这个伯父,永远管得着她,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不允许万家有这般不尊长辈,有辱门风的人存在!”万慎死死的占据这一点,咬死不放。 酒楼内,林萧等人起初看傻了,后来反应过来,却接着是陈谦出言维护万朝云,陈谦走没多久,温继佑又过来,是以他们一直在酒楼内观看。 陈柏昇唏嘘道:“万朝云虽然是奇女子,但不得不说说她伯父说得对,女子嘛,就应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倒好,出门做买卖。” “你闭嘴!”林萧怒道。 陈柏昇忙后退两步,双手挡在胸前,“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倒是没什么瞧不起之类的想法,左右我也不喜欢她,看多了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偶然看一下她这样的,也挺有意思。” “你这话便狭隘了,谁说女子不如男?”孙膑之不赞同的道,“恭王殿下便是巾帼英雄,战功赫赫不说,现如今接手西部战事,也管理得井井有条。” “你要这么比,那就没意思了,恭王和万朝云是两种类型的女人,恭王跟男人一样,万朝云呢?软萌可爱,哪里像能上战场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 林萧没搭理他,他似在做什么决定,双手紧握,面色坚毅,眸子里泛着光,就在身边几个哥们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的时候,他阔步出了酒楼。 “哎,你去哪?”陈柏昇吓一跳,忙上前去拉他,“你别冲动,哥们,听我一句劝,这件事总会过去,当风头过去,你怎么对万朝云好都没关系,但现在不行。” 林萧甩开他的手,坚定道:“现在不帮她,何时帮?等她日子过好了,再去锦上添花?我做不到。” 他说完,不顾陈柏昇等人劝阻,直奔门外。 几人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 “我觉得他是认真的,如果今天不让他出去,他可能会恨我们。”孙膑之冷静分析。 门外,艳阳高照,金色的阳光打在少年身上,如玉般的他,似从光里走来,迷了门外许多小姑娘的眼。 他决然的走到万慎面前,满含警告的道:“你打扰到本公子用饭了。” “你是谁?”万慎本能的觉得这是个贵公子,但到底多贵看不出来。 万朝桑瞄了眼谪仙般存在的林萧,顿时眼中的嫉妒似要化作实质般,凭什么?凭什么如此俊俏的公子会帮万朝云? 万朝云哪一点比得上她? 琴棋书画样样不如她,甚至连女子基本的女工也远远被她甩在后头,一无是处的万朝云,凭什么! 林萧寒霜般的面庞,令人望之生畏,没有要搭理万慎的意思,他看向田助,面无表情道:“田掌柜,你是怎么做掌柜的?你若不会做,五味居有的是人会做。” 田助心一凛,知晓自己犯了个错,不该让万慎在门口闹这么久。 思及此,他立刻招呼伙计,“来人,此人搅扰小王爷用膳,罪不容恕,送去衙门。” “是。”伙计早忍不住了,立刻上前便要架住万慎。 万慎岂能让他们架住,他虽是书生,但力气还是有的,他奋力的挣扎,嘴里大喊着:“仗势欺人!你们仗势欺人!我也是朝廷命官,有功名在身,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要去告御状!我要去敲登闻鼓。” 力气虽有,却还是被架住了,。 “你们放开我爹!放开!”万朝桑没想到京城的人那么不好对付,她还以为京城的人都如同东照那几个妯娌般,任凭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呢。 这边奋力挣扎,大喊着,没有人注意,人群中有人扬起手,袖里有袖箭,袖箭瞄准了万慎。 万慎压根不知自己,他离死亡,只差一步。 就在袖箭已瞄准万慎眉心,准备射出时,胡冯义带人过来了,“干什么?干什么?都散了,散了。” 众人见京兆府尹过来,忙让开一条路,但并未离开。 方才温继佑没有穿官服,而胡冯义一身暗红官府,极为惹眼,万慎见到官,眼睛一亮,立刻道:“大人,大人,他们仗势欺人,以多欺少!这里是天子脚下,不应该发生如此有损天家威严的事。” 胡冯义冷哼一声,来时便听了事情经过,他实在无法相信,亲伯父竟如此对侄女,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天家威严,跟你这事无关,万慎对吧?”胡冯义公事公办的样子。 万慎点点头,“是,在下正是万慎。” “行了,找的就是你,有人举报你偷窃,来人,搜。”胡冯义吩咐属下。 几个捕快围上去,不顾万慎挣扎,一顿搜,然后在他袖子里搜出枚羊脂玉佩,“大人,找到了。” 胡冯义拎着玉佩看了几眼,淡淡道:“就是这枚玉佩,抓起来。” “大人,大人,是不是误会?这根本没……”话还没说完,胡冯义亲自将一团布塞进了他的嘴里,他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人群中,瞄准他眉心的袖箭在胡冯义出现那一刻收起,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没有人在意一个普通人的转身离开,他们只想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大戏。 “小王爷。”胡冯义行礼,他眼里有些狐疑,林萧时刻都是和煦的,为何突然冷得如此吓人? 林萧此刻难有笑容,他淡淡回礼,然后负手离去。 万朝桑愤恨的视线,粘在他背后,原来他是小王爷,长得俊俏风流,身份又高,万朝云凭什么这么好命! 如果当初不是万朝云作祟,她也不用嫁给普普通通的杨三郎!杨三郎从家势到长相,那点配得上她? 胡冯义想起林见深对万朝云的关注,微叹口气,吩咐道:“她也带走,可能是同伙。” 妙书屋 338 看你被气死没有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人群中,元嬷嬷亲眼看着万慎父女被带走,她才暗暗松口气,回了万府。 此时,万朝云面如寒霜的站在望安楼上,她没有目的的看着远方,那里有几只鸟飞过,无忧无虑的遨游田地。 “姑娘,事情办妥了。”元嬷嬷来到她身后,福身禀报。 “好,元嬷嬷,近日事多,府上不能再出事,你费心些。”她淡淡道。 “是。”元嬷嬷暗暗心惊,遇到如此大事,十岁大的小女孩儿像没事人般沉稳,难怪可以成为五味居的东家。 外头那些人目光短浅,说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她却是不赞同,宫里的娘娘们,哪个不是拼出了血路才熬出头?为了能踩着别人上去,什么事做不出? 比起那些龌蹉手段,万朝云已是极为坦荡了,如此坦荡能干的姑娘,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佩服的同时,她也打定主意要好好辅佐,前半辈子没能遇上个好主子,后半辈子好不容易遇上,她绝不允许那些人毁咯。 —— 万朝云不知元嬷嬷是何时离去的,她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直到陈跃上来问,“东家,三日后糕点铺还开张吗?” “开。” “是。”陈跃敬佩的看着万朝云,十岁稚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换做他肯定做不到。 满城风雨后,还选择开门做买卖,胆识过人,也坚毅果决。 “你去安排吧。”万朝云回头,脸上神情虽淡,却没有气馁,见陈跃面带菜色,她还笑笑以示鼓励。 “是。”陈跃这回回答得慷锵有力。 夜,如期来临,柳眉吩咐人将吃食摆在望安楼上,宋是真、万朝云两人面对而坐。 宋是真观察了许久,她发现万朝云真的像没事人般,照常吃,且吃得比昨日还要多,面色更是没什么异样,一切正常得可怕。 夹了块牛肉放在万朝云的碟子里,“云妹妹,多吃点。” “好,你也多吃些。” 宋是真:“……” 正吃着饭,温继佑噔噔噔从楼下上来,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了,“朝云,我那件大氅破了,你给我补补。” 万朝云闻言放下碗筷,看向楼梯口出,温继佑火急火燎而来,手里拎着件灰色暗纹大氅,“我最喜欢的大氅。” “您吃晚饭了吗?”万朝云问。 “吃了,衙门里有个同僚不知发哪门子疯,突然请我吃饭,后来吃着吃着就套我话,问你可有定亲,你舅舅我能让他套了去?” 万朝云无语,“二舅舅,说罢,什么事,你这个借口一点都不好,问我可有定亲需要套你话?” 温继佑见瞒不过,大氅往椅子上一放,愤愤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被气死,现在看来你没事,不过你那三伯父就不一定了,刚才被我狠狠打了一顿。” 虽然人生总有不如意,但暖心要比不如意多得多。 被人维护的感觉——好极了! 她咧嘴一笑,亲自给温继佑沏茶,“多谢二舅舅,我就知道二舅舅对我最好了。” “得得得,不想给我补大氅就算了,何必说好话哄我?元嬷嬷呢?我找元嬷嬷给我补,真是,这么大个人了,缝缝补补都不会,走了走了,看到你这不争气的样子我就烦。” 他咧咧的起身,拽着大氅便下楼,不过临行前到底是把茶给喝了,喝完不满道:“万朝云!你没洗茶?没洗也给我喝?” “对不住了二舅舅,下回给您好好沏……”万朝云吐吐舌,有心事,沏茶时难免一心二用,疏忽了。 “哎,心累。”温继佑摇摇头又噔噔噔下楼,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 陈府,幽静、干净,处处透着书香气息的宅院,任凭再聒噪的人来了,也忍不住平心静气,不敢大声喧哗。 一株十年青桐树下,陈家起面色为难,踌躇不前。 “去啊。”他的夫人狄氏催促道,“我刚才看到夏先生出来了,说明爹现在没有政务要忙,你现在去,正好能说上话。” 陈家起望着那敞开的书房门,透过门,可看到陈谦正执书细看,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他是喜还是忧,是以陈家起不敢进去。 “相公!你到底去不去!”狄氏恼了,跺脚低声道。 陈家起无奈,“爹不过是出言维护了下万朝云,有什么大不了的?爹每年帮助的穷苦人不计其数,帮万朝云,跟帮那些人是一样的性质。” “能一样吗?我可听说了,万朝云身边跟了个长得倾国倾城的女子,你就不怀疑爹帮万朝云是因为那女子吗?”狄氏不敢大声,把声音压得只有他二人能听得到。 陈家起无语,“娘子!你多虑了,那女子我见过,长得虽好看,但还小,却绝对入不了爹的眼,你就放心吧。” “我不放心,我姑姑可是等了两年,你也说了,爹还年轻,早晚要续弦,既然迟早要续弦,为何不能是我姑姑?我姑姑嫁过来,还能不向着我们?” 陈家起有些不高兴,幽幽问她,“你们是不是一个个的都盼着我娘让位?” “没有,你看你,又误会我!好了好了,不问就不问了,有亲婆母,谁想要继的呀。”他见陈家起不高兴,忙软声哄。 陈家起也暗暗松口气,幸好不用去问,要真的去问,他非得被发配到边疆去不可。 正这般想,夏智观突然出现,笑道:“公子,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找我?何事?”陈家起指着自己,满脸的不愿意。 他爹,当朝首辅大人,外面的人挤破头的想要跟他沾上些关系,而他,却恨不得不姓陈,这做人儿子的,跟做人相公一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不想去,但又不得不去,便蹑手蹑脚进了书房。 看书的陈谦听到声响抬眸看去,就一眼,陈家起立刻站直,不敢有半点歪斜,“爹,您找我?” “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去历练历练了,我昨日已向陛下讨了旨意,这是任命书,你收拾收拾,明日便启程。” 陈家起大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爹,您真要把儿子赶走?”他伤心的道,“儿子走了,谁来照顾您?” “你若争气些,为父会如此费心安排?”陈谦无奈摇摇头,表示对亲儿子很失望。 “那爹,东姝母女呢?儿子舍不得她们。” “一起走,京城要乱了,你带着她们出去避避风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回来。” 陈家起突然觉得幼年时,那个伟岸高大的父亲,更加高大了,就像一座山,时刻为他遮风挡雨,“爹,您保重。” “爹知道,外地不比京城,你万事谨慎小心。”陈谦说罢将任命书递给他。 () 搜狗 339 我很不喜欢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起风了。 万朝云伸手,风从袖口灌入衣裳里,给她来了个透心凉。 “姑娘,小王爷求见。”柳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闻言,万朝云微微蹙眉,“他来做什么?” “小王爷是只身前来,他说有话对您说。” 到底是小王爷,以后还要一起管理五味居,万朝云没有赶人,她转身下来,“请他去前厅。” “他已经在前厅了。” 原本万朝云想更衣再去相见,但想想,更狼狈的都被看去了,何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再说了,她今日的衣裳也未脏。 沉默着,从长喜院一路来到前厅。 此刻,前厅内,林萧坐立难安,茶都凉了,也没动过。 “小王爷找我何事?”万朝云走进去便问。 林萧闻声转头,上上下下打量万朝云,发现她似乎没什么变化,这才稍稍放心,“万姑娘,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多谢小王爷,我没事。”万朝云微愣,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情…… 林萧这波操作,她委实没看懂。 “万姑娘,你放心,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不像他说的那样,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林萧紧张的道,紧张得手心冒了层冷汗。 万朝云闻言愣愣看向他,只见他俊逸的脸涨得通红,往日的沉着冷静不再了,换却的是忐忑和紧张。 经历过人事的万朝云一眼便看出他的不一样,她脸色顿时一阵烧红,不过很快恢复正常。 “首先,多谢小王爷关心,但我真的没事,而且,别人怎么看我,我根本不在意,所以小王爷不必特地跟我说这些,虽然咱们同为五味居的东家,但我还是觉得小王爷应该向上次那样,离我远远的,不要掺和进来。” 林萧脸色一白,瞬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万姑娘,上次……上次是我不对,我以后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你放心,我会保护你。” 万朝云无语,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奔放吗? “小王爷,真不用!”她看得清楚,虽然林萧各方面都很优秀,但她是不可能喜欢他的。 既然不喜欢,便不能给他希望,哪怕得罪林萧会雪上加霜。 “小王爷。”她耐着性子,语气放缓,“你听我说,我不需要你保护,我自己会处理好所有事,你别碍我事就行,还有,以后这种话勿要说了,我很不喜欢。” 林萧都不算直白的表明心迹,他今日只是来安慰万朝云。 哪想一腔关切,换来的只是冷冰冰的一句很不喜欢,顿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尴尬、愤怒、难过、不解等等情绪在心头过了一遍。 “小王爷,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以后请不要只身一人来万府,我虽不同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但也深知男女有别,以后见面,还是所有人一起吧。” 林萧只觉得贸然上万府来就是个错误,他不该来,不该同情她,不该想要保护她! 她根本不领情,说话还如此无情无义! 小少年,情窦初开,那份情还未宣之于口,便被冻成了冰。 “打扰了。”他难堪的低声道,不敢看万朝云的脸,转身便匆忙而去。 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万朝云长叹一声,如果她没有那些记忆,可能会娇羞的接受了,但可惜的是,记忆还在,她不是真正十岁的小女孩。 几位夫人在家中等儿子的蛋糕,左等右等没等到,反而等到了街上那一出闹剧。 陈柏昇刚进门,便母亲叫到她的院子里问话,“怎么回事?” “可能是万朝云的亲戚见她日子过得好了,想讹银子,可惜了,蛋糕没做成。”陈柏昇两手一摊,表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陈夫人却不这么想,她一拍儿子的头,“出这么大的事,那糕点铺还开门做买卖吗?那蛋糕娘可是很看好的,自助开业的时候,娘没看好,这回好不容易看好了,又出这档子事……” 陈柏昇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娘!儿子累了,儿子想休息,糕点铺的事,您不是素来不管吗?” “怎么不管?以前不管是因为不挣银子,这回眼看着要挣银子了,我能不管?你睡什么睡?一天天的,不是睡就是玩,你能不能像点样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陈柏昇习惯了,打小便是被这么埋汰过来了,他掏掏耳朵,“您吃蛋糕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儿子懂事!” “不行,我得找你爹商量商量,先帮万朝云这一回,至少得把糕点铺做起来。”她压根没听到陈柏昇最后那一句话。 陈柏昇嘴角抽抽,翻了个白眼,然后摇摇头往自己的院子去,作为陈家嫡子,她娘压根不宝贝他,以前他跟孙膑之讨论过这个问题。 当时孙膑之是这么说的,“都说母凭子贵,你母亲身份高贵,自然不能跟那些身份低微的小妾比,只有小妾才时刻想着母凭子贵,你娘不需要。” 陈柏昇望天长叹,生做嫡子,还怪他咯? 吴王府。 不同于陈柏昇家的热闹,和陈府的幽静,吴王府极为温馨,踏进王府的门,随处可见暖色调,令人不禁心生愉悦。 等着蛋糕的小郡主从小径奔出来,甜甜的叫着,“哥,哥,蛋糕呢?” 林萧此刻心如死灰,只觉得整个天都是灰色的,根本看不到任何色彩,他不想说话,不想见人,只想躲起来,不被人打扰。 “没有。” 虽有那般多的不想,但对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只是语气淡了些。 饶是小小的不同,小郡主也还是听出来了,“哥,你怎么了?” “没事,我想静一静。”他说罢便往自己的小书房去。 落后一步,从小径而来的吴王夫妇对视一眼,作为父母,两人一眼看出儿子的不同。 “萧儿。”吴王妃唤了声。 “你方才去哪儿了?” “万府。”林萧哪里晓得母亲在套路他,他此刻只想早点去一个无人的地方,讲话压根不过脑子。 吴王夫妇闻言,没再揪着他不放,反而阻止小郡主问东问西,“萧儿,是不是很累?若累,便去休息。” “多谢母妃。”林萧敷衍的行礼,然后逃似的走了。 目送儿子离开,吴王妃长叹一声,“哎,看来那姑娘不止聪明,还通透,人品也不错,要不咱们帮帮她吧。” () 搜狗 340 非你莫属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三天时间,转眼便到。 万慎还被关在京兆府的牢房里,是出不来闹事了。 晨起,还没来得及吃朝食,苏隐便过来禀报,“东家,目前尚未在京城发现万家其他人,您七舅舅也还未到,今日应该不会有人闹事,您放心。” “好。”万朝云点点头,又问蔷薇,“帖子都送到了吗?” “放心吧姑娘,都送去了。”蔷薇努力表出笑颜,她做不到像万朝云一样淡然,她此刻很紧张,若待会开业没人来该怎么办? 就算有人来了,却不是来买蛋糕,而是来闹事又该怎么办? “别紧张,有我在。”看出她担忧,万朝云微笑着拍拍她手臂,以示鼓励。 蔷薇重重点头,“奴婢不紧张!” 今日又是艳阳天,露水还未褪去,万朝云便带人出门了,蔷薇和柳眉都带,留元嬷嬷在府里住持大局。 温继佑难得的休沐,一副不情不愿的等在门口,见万朝云出来,还嫌弃道:“拖拖拉拉的,做事利索些!” 万朝云都懒得搭理他,也不明白他为何明明是紧张,却非要说些难听的话来气人。 宋是真今日没有骑马,而是与她坐轿子,两人今日的穿着一红一绯,犹如两朵娇艳的花。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糕点铺,还未下马车,便听到妇人的谈论声。 “好久不见姐姐了,姐姐好像又年轻了。” “哪里哪里,就是久不出门,太阳晒不着,显得白些而已。” 万朝云闻言微笑感叹,女人啊,明知是假话,却深信不疑。 “咦,这是万姑娘?” 蔷薇撩起车帘,几十双眼眸投来,场面瞬间安静。 她们也很想看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万朝云到底长什么模样。 万朝云从马车里出来,瞬间听到几位夫人失望的声音,“这……也太软了些吧。” “是啊,我们万姑娘,性子好,软绵绵的,那些人便觉得她好欺负,天可怜见的。”头回见万朝云的陈夫人犹如老熟人般,亲切的过来扶万朝云,“慢点。” 这种自来熟,不是真热情,就是别有所图,万朝云瞄了眼保养得极好的陈柏昇母亲,一眼看出,她不是真热情。 不过,转念一想,作为家族宗妇,她管着中馈,五味居是来银子最多的产业,她自然要上心些。 “多谢夫人。” “你啊,就是太懂事,太知书达理,说过多少次,不必拘礼。”她怜爱的摸摸万朝云的头,心中哀叹不止,看看人家温氏多会生,只生一个女儿,便能给她带去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而她呢,拼死拼活生了个儿子,却是来讨债的。 思及此,她狠狠瞪了眼远处乱瞄的陈柏昇。 陈柏昇:“……”我又做错了什么? “云妹妹,我可来晚了?”李禾竹一从马车下来便直奔万朝云,她浅笑嫣然的样子,与那日所见一般无二。 “哪有,妹妹也是刚到。”万朝云与她相互见礼,礼过后,没看见王慧怡,好奇问:“李姐姐,王家姐姐没跟你一起来?” “我与她不顺路。”李禾竹属意捏造了个借口,“云妹妹,什么时候能吃蛋糕?姐姐都馋了。” 与她有同样想法的人有不少,这些人许多都不是万朝云邀请的,不出意外,应该是陈柏昇母亲请来的。 还未回话,远处又有马车驶来,“是吴王妃。”陈夫人惊喜道,“王妃轻易不出门,看来蛋糕打动了王妃。” 吴王妃由吴王亲自搀扶下马车,惹得夫人们艳羡不已。 这些年有吴王疼爱,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吴王妃,仍旧如同少女般,阳光,灿烂。 而吴王,上了年纪的他,风流不减,随着岁月流逝,绝美的脸庞,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加上生为王爷的王霸之气,刚一出现,便抢走了所有风头。 让万朝云意外的是,林萧也来了,他站在吴王身边,静静的看着她。 两人眼神有过片刻的接触,不过都心照不宣的快速错开,万朝云依旧淡然,而林萧心潮澎湃。 陈跃在人群中找了半响,才终于找到万朝云,他抹了把汗,压低声音焦急道:“姑娘,人来得有些多,咱们准备的蛋糕似乎不够。” “不够便把礼品全部取消,礼品以后再送,先让大家尝尝味道。”万朝云有些无奈,陈夫人和吴王妃都带人来,让她始料未及。 陈跃得令,忙小跑回去,不多会,门便开了。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剪彩之类的仪式,不过不是新店开业,倒也不用太多仪式。 吴王夫妇身份最高,所有人都等着他们先进去,然而吴王妃却看向万朝云,和气的道:“万姑娘,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这第一个,非你莫属。” “王妃都这么说了,万姑娘,还不谢过王妃?”陈夫人立刻接话。 万朝云心思复杂,她能看得出来,吴王妃是真心帮她,不像陈夫人只为银子。 她也真心实意福身道谢,“多谢王妃。” “客气什么,都是自己人。”王妃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犹如天上的太阳,令人一看便有种,此人过得很幸福的感觉。 真好,万朝云在心中感叹,她喜欢看别人幸福,似乎看到别人幸福,她便更能坚信自己也能幸福般。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慢慢走近糕点铺。 焕然一新的糕点铺,最先入眼的便是柜台,柜台上摆了一捧新摘的粉色鲜花,花瓣上还有未掉落的水珠,晶莹剔透。 从门口有条道直通柜台,道的两旁是桌椅,这里的桌椅是平日里饮茶的普通桌椅,不过都铺了格子桌布,看不出桌子原本的样子。 桌子中央,同样有白瓷瓶插着新摘的鲜花,鲜花同样粉色。 有粉色鲜花做点缀,整个铺子的气质瞬间由老旧普通变得温馨鲜活起来。 陈夫人不由自主的露出赞赏目光,果然有两下子,这般一装扮,立刻比其他糕点铺高档次许多! “各位坐,都是熟人,我便不请了,坐坐坐。”陈夫人明显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招呼起人来落落大方,又不拘泥于繁文缛节。 有她招呼,万朝云倒乐得清闲。 在门外看时,觉得人很多,但其实主要多的是下人,真正能进来的夫人、姑娘们不多,十张桌椅,刚好够坐。 女人们都进来了,吴王和温继佑相视一笑,都没有进门的意思。 “吴王兄,稀客呀。”突然出现的恭王扬声道。 妙书屋 341 沾福气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在给各位夫人、姑娘们上糕点前,陈跃神神秘秘的将一个大盒子推出来,盒子和人等高,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李禾竹挨着万朝云,如同闺中密友般,这让后来的王慧怡倍感刺眼。 “云妹妹,里面装的什么?” 她问出了所有人的好奇,陈夫人和吴王妃都投来询问的目光。 “今日,是我们五味居糕点铺重新开业的日子,为感谢大家的光临,我特地让大师傅们做了这个蛋糕。”她说罢微微福身,浅笑嫣然,配上软甜的样貌,顾盼生辉。 在吴王妃、李禾竹等一众美女中,丝毫不逊色。 话毕,她示意陈跃打开盒子。 巨大的食盒打开,露出里面的六层大蛋糕。 六层大蛋糕,呈梯田状,层层递进,每一层都摆了搭配得当的水果,还有用奶油做成的白色重瓣花,又用猕猴桃的绿配做叶片,远远看去如真花般,令人眼前一亮。 在蛋糕的最上一层,则用艳艳的樱桃铺了个旺字,寓意兴旺。 “我的天。”有夫人忍不住惊呼出来,“好看,又香。” “云妹妹,你真厉害。”李禾竹也笑道。 一直没被搭理的王慧怡气得跺脚,不过她现在不想惹事,吴王妃、陈夫人等都在,而且他们邀请来的夫人皆是她惹不起的。 “哪里,这也不是我做的,是大师傅们做的,大师傅们才厉害。”这蛋糕是吴四娘他们几个连夜做的,她自然不能居功。 “这要怎么吃?”陈夫人见过八寸小蛋糕,是用竹片刀切,但这么大的蛋糕,要从何处入手? 陈跃带人端着两盆热水过来,干净清澈的水盆里有几把竹片刀,其中一把极大,水盆都装不下。 万朝云净手后亲自擦干那把大竹片刀,然后恭敬的递给吴王妃,“王妃,咱们这里您最有福气,请您允许我们沾沾您的福气。“ “我?”吴王妃指着自己,福气倒是有,也不怕被沾,但这么大个蛋糕,她不会切…… “王妃请放心,不会倒。”陈跃也贴心的鼓励。 诸位夫人、姑娘们也都纷纷出言鼓励,“王妃娘娘不必担心,我看这蛋糕结实着呢。” 门外听半响的恭王没有打算进来,按照身份来说,她的身份比吴王妃高太多,吴王只是闲散宗亲,而她是实打实的权王。 恭王不入内,吴王妃此时的风头一时无两,她在诸多双鼓励的眼神中净手,然后慢慢拿起竹刀片,小心翼翼的开始切。 吴四娘从旁相助,不多会,费了老大力,六层大蛋糕终于切了第一刀。 软软的蛋糕,一副一碰就塌的样子,切得吴王妃直冒汗,门外看她聚精会神切蛋糕的吴王,忍不住露出痴迷眼神。 边上,温继佑立刻嫌弃与他拉开距离,真是的,也不收敛一点! 吴王妃切第一刀后,接下来便是吴四娘等几位大师傅切,他们也不敢让贵妇们动手,第一刀虽切得平稳,但难保第二刀手不抖。 不过他们也没什么经验,是以格外的小心,如同吴王妃般,切个蛋糕,切出了满身汗。 蛋糕切出来,陈跃吩咐伙计将一块一块的小蛋糕放在白色碟子里,再配上竹片做成的叉子,方便她们食用。 万朝云觉得用生日蛋糕抹得满头都是是陋习,是浪费,是以她完全不提倡,不过这个时代,食物金贵,也没人会如此浪费。 奶油蛋糕,配上水果,只要多吃,一点儿不腻,夫人、姑娘们吃了一块还想吃,奈何今日只做了个这么大一个,小的还要留给待会过来的同行们。 是以,陈跃很有眼力见的将凤尾虾、鸡米花、奶茶、薯条等吃食端上来,按照万朝云的要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用餐具,绝不与她人掺用。 趁着大家都在吃凤尾虾,陈夫人来到万朝云身边,将她拉得离人群远些,然后压低声音道:“万姑娘,就只有这么多?” “夫人,这蛋糕不易保存,而且大师傅们也是刚学会,所以真的没有了。”万朝云很无奈,本来她还准备了礼包,但谁能想到这二位各自带人来捧场? 以前不闻不问,开业当天,突然带人来,谁也顶不住。 陈夫人倒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闻言哀叹一声,“来前我跟我几个姐妹说了,让她们带些回去,没有就算了,自己人也不必在意那些。” “夫人若要送亲友,可以预定,只是您也知道,牛乳金贵,会做的大师傅又少……” “我付银子。”她立刻接话,由于东家太多,她们来五味居吃饭也都是付银子的,从来没白吃白喝过。 “夫人放心,您是第一个预定的,明日我便让大师傅们做好给您送去。”万朝云笑眯眯道。 陈夫人一愣,这姑娘,比她还财迷! 吴王妃此时已吃光六只凤尾虾,又吃了几粒鸡米花,觉得有些腻了,然后喝了杯奶茶,顿时饱得她差点没形象的打嗝。 她一面吃一面瞄万朝云,见陈夫人终于放过她了,才起身走来。 “王妃。”万朝云福身揖礼。 “万姑娘,太后的诞辰快到了,你记得多准备些材料,到时候吴王府可能要送蛋糕给太后。”她没有说这个主意是林萧提的,方才她也看得清楚,万朝云对她儿子没什么心思。 若说年纪小不懂事,她是不信的,万朝云的早熟,是她生平仅见! “王妃放心,一定给王府备好。” 忙里忙外,晕头转向的陈跃猛然间见到恭王与吴王站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谈论什么。 他吓了个激灵,赶紧走到万朝云跟前,抹着汗道:“东家,您看。” 许是她不让伙计们禀报,是以万朝云也是这回才看到恭王,看见了自然不能当做没看见,她忙出门去见礼。 “见过恭王殿下,吴王殿下。” 吴王闻言摆摆手,“叫本王就不用加殿下了,本王觉得殿下是用来称呼小年轻的。” “王爷哪里的话,王爷您现在正是最好的年纪,一点儿不老。”万朝云立刻笑着接话。 林萧站在父亲身边,心情复杂,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握成拳,胸口也闷得厉害,她游刃有余的样子,便如同天上的太阳,耀眼灿烂,衬得他黯然失色,是不是因为他不够优秀?所以,她才不喜欢? () 搜狗 242 何人能入你眼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六月,虽是初夏,但天已经很热了,只在阳光下站了片刻,便起了身汗。 万朝云见礼后,便道:“二位王爷,为何站在外面?不进去坐坐?里面的吃食虽然大部分都是我等女子喜爱的,但虾味道不错,我二舅舅便极喜欢。” 温继佑嘴巴虽然毒,但心不毒,闻言立刻点头附和,“对对对,凤尾虾不错,王爷不妨尝尝。” “不了,里面都是女子,本王进去诸多不便,皇妹可以进去。”吴王摇摇头道。 他只是阐述事实,没有任何看不起女子的意思,也没有对恭王如今的权势羡慕嫉妒,神情亦是诚恳,万朝云暗暗惊讶,还真是淡泊。 恭王闻言立刻摇头,“本王就不进去了,让她们好好享受。” 店内的夫人、姑娘们其实也发现了恭王,但都默契的当做没看到,一来不管多谄媚,恭王都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原则;二来,她们都是文官的家眷,与恭王攀不着。 “那民女给二位王爷带些回去。”万朝云无奈道。 “可以,你四哥今日起了个大早,想着过来捧场,许是太激动,摔了一跤,本王让他在府上休息,你给他带些。”恭王随意接话。 “四哥无碍吧?”万朝云立刻揪心问。 “无碍,你放心。” 她说得随意,但吴王却深深看了眼万朝云,少女皓齿明眸,软萌可爱,一言一行得体大方,能养出如此明媚的女儿,想必万澈夫妇也极为恩爱,可惜啊,今日无缘得见。 不过,万朝衍他倒是见过,与万朝云有几分相似,能看得出是同一个家族出来的,但在他身上看不到那种幸福感。 一个由丰富包裹着长大的孩子,眼神跟别人的不一样,就算再会伪装,也学不会幸福的模样。 越想,他便越遗憾,听说温氏只有一女,万澈也没纳妾,对她始终如一。 想得出神,万朝云后面说的什么他没听见,回过神来时,万朝云已进了铺子。 “温大人已过而立之年了吧?”吴王突然道。 温继佑瞬间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审视,面带不善,顿时暗叫不好,“是。” “我皇妹都入不了你的眼,不知这世上何人才配得上你温大人!”吴王语气有些许森然,不管安平犯了何事,在他心中,自己的妹妹追求一个男人,没了底线,没了尊严,就是这个男人的错。 温继佑又后退两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然后神情肃穆的道:“安平的事,下官很抱歉,下官不知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还请王爷恕罪。” “本王恕不恕罪有什么关系?本王的妹妹再也活不过来了。”他长叹一声,想起曾经在宫里,追在自己后头喊哥哥的妹妹,当初是那样的活泼可爱,可遇到了温继佑,便注定了一生的悲剧。 温继佑默然,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安平固然自作自受,凶手固然该死,但安平走到今日,他不能撇开所有责任。 “对了,王爷,凶手可有线索。”温继佑默哀片刻,想起来凶手还未抓到,便忙问。 恭王摇摇头,安平也是她的亲人,虽没什么情分,但到底血浓于水,谈及安平的死,她也无法做到脸有笑容。 “没有。”想起这件事她便头疼,“线索断了。” 就连郕王也收起了所有尾巴,整日在府上斗鸡遛狗,仿若真正的闲王。 当然,这话她不能跟温继佑说,说到底,牵扯上郕王的事,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她们皇族内部的事。 而且,她也没有证据说郕王不轨。 “那抓万朝衍的凶手呢?”温继佑又问,这个问题他是替万朝云问的。 恭王依旧摇头,“没有,不过温大人放心,本王绝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温继佑信,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告诉他,有的案件,往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真相大白,没关系,他们还有大把时光等待,只是让凶手逍遥法外那么多年,想起来心口便堵得慌。 说着话,万朝云亲自带着打包好的东西出来,蔷薇和柳眉一人提一个食盒,宋是真与她一人手里也提一个。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一个美得扎眼,让人第一眼必须看她,一个软甜可爱,越看越好看。 恭王微微挑眉,上次见宋是真,也没发现她如此好看,许是许久不见,她长开了,不对,应该是稍微长了些肉。 宋是真能让人眼前一亮,除了好的底子外,还有寒烟几人的打扮,轻施粉黛,换上适合她的衣裳和簪子,整个人立刻便判若两人。 见宋是真如此出挑,恭王不由得替万朝衍可惜,如此好看的姑娘,白白放过……是不是变傻了? 吴王余光瞄到儿子,他不懂得掩饰,直勾勾的盯着万朝云,这让他瞬间很没面子,于是手臂碰了碰林萧,“还不去接?” “是。”林萧回过神来,脸色蹭的便红了,眼睛也不敢再看万朝云,只奔到宋是真面前接过食盒,便立刻回到吴王身边,低着头,再没抬起来过。 吴王:“……”这倒霉孩子,就不能有点出息? 随从们接过食盒放到马车上,恭王便要回去了,她鼓励的拍拍万朝云肩膀,“做得不错。” “多谢王爷夸奖。”万朝云福身道谢。 “应该的,本王还有事,五味居便交给你了。”她今日之所以过来,是来看看万朝云到底有没有能力胜任,今日看了,店铺布置得雅致温馨,待人接物也落落大方,她很放心。 万朝云许久没去恭王府,也不知恭王在忙些什么,不过她最近都没有过问五味居的买卖,应该是在忙西部的战事,那可是国家大事,五味居自然要放到一边。 恭王走了,吴王在外面等王妃,没让他等太久,这里毕竟只是糕点铺,不可能逗留太久,王妃出来狠夸赞了一番吃食,便与吴王离开了。 其他夫人、姑娘们也陆续离开,李禾竹和罗晴雪是最后走的,万朝云有些诧异,刚才真的……没看见罗晴雪,可能是她太普通了,所以不易被发现。 “对不住二位姐姐了,本来是备了礼品的,但蛋糕不够,只能下次补上,下次我请二位姐姐到我府上吃蛋糕。”万朝云抱歉道。 “可不许耍赖,晴雪,咱们过几日便去万府吃蛋糕,到时候可不许说没有。”李禾竹一副已与万朝云很熟了的样子。 罗晴雪聪明,跟着李禾竹的思路走,亦是热络,“耍赖了,咱们便罚她。” 宋是真突然便觉得这两人特别碍眼,什么意思?跟她抢人?于是她瞪了陈跃一眼。 “不敢不敢。”万朝云笑着摆手。 陈跃福至心灵,秒懂宋是真的意思,他立刻上前恭敬道:“姑娘,李掌柜等人马上便要来了。” 顶点 243 如芒在背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有陈跃救场,李禾竹和罗雪晴才悻悻离开,两人磨磨唧唧的,万朝云都要怀疑她两是想留下来偷师了。 送走贵妇和姑娘们,糕点铺立刻便迎来一波同行,以及五味居的管事们。 这些人,自然无需万朝云亲自招待,都是陈跃代理,她坐在后院坐镇,顺便视察了下高低床。 伙计带着她与宋是真以及温继佑三人来到后院,进入伙计们住的屋子,换了新床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温继佑见了高低床,眼睛立刻便亮了,“这种床可以放到军营里!” 说罢还怪万朝云没先把图纸给他看,“就这床,我可以给你讨个大功,这么大个功劳,随随便便便交出去,是不是缺心眼?” 万朝云无语,“要那么多功劳做什么?扎眼,我只想好好开铺子,挣银子。” “朽木!”温继佑恨铁不成钢。 万朝云撇撇嘴,表示自己一点不在意。 “不行,我必须讨回来,哪怕赏赐些银子下来也好。”温继佑不想放弃。 “舅舅,不用。”万朝云立刻拉住他,“这种床您现在看着好,那是因为这间屋子住的人少,万一碰到黑心肝的,一间屋子,住几十号人,出点什么事,还得怪在我的头上。” 温继佑一愣,脑海里迅速形成画面,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真不要?” “不要,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功劳,您别浪费那精力。” 温继佑心疼的拍拍万朝云脑袋,沉默了,但终是心有不甘,便只得找些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对了,方才我问过王爷了,凶手的线索断了,你以后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些。” “二舅舅你也是,要小心。”万朝云一想起还有人在背后等着杀她,便如芒在背,是以,更迫切了,她需要更多的人力,更多的银子,更高的地位! “二舅舅,以后朝中,您努力些,努力做个更大的官,让我能仗势欺人。”她软软道,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惹得温继佑以为自己眼瞎,外甥女对他撒娇? 不过,他也是这般想的,温家遭了难,几乎伤及元气,许多曾经远不如温家的小家族,现在都把温家远远甩在身后,是以,他得更努力。 不过,嘴毒这毛病改不了,但他可以做个名臣。 “也不知你爹何时归来,你三伯父毕竟没真盗窃,关不久,你们万家,是该好好整顿一下家风。”他是很看不上万家大部分人的,若万澈不是他妹夫,他一个都看不上。 “对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王家那些人,都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万朝云闻言皱眉,面露震惊,“二舅舅,您是说……” “没错,我想了一下,你们万家没什么仇家,那人既然是奔着你们万家来的,那必然是你们万家的仇人,你爹说过,他说你们万家没有仇人,说明,你们不是主动得罪的。” 他这般分析,万朝云顿感后背发凉,“二舅舅的意思是,仇家是因为万家的事,家破人亡,然后把罪过怪在万家头上?” “没错,我记得你大伯父被发配,而其他有牵扯的人,抄家的抄家,斩首的斩首,得查查这批人,说不定是这批人在搞鬼,毕竟这件事你们万家虽然付出了两条人命,但你祖父本便年事已高,你大伯父罪有应得,而万家其他人都好好的,且越来越好。” 万朝云沉默了,长长的沉默,她在思考,当初这件事收牵连的官员很多,商贾也不少,其中商贾以王家为代表,以及万全的几个连襟。 至于官员……通判李鹏海,守备陈都,都没好下场。 “得查查。”万朝云发现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这些人虽不再富贵,但大部分还活着,如果想报仇,是能找到办法的,“我娘,和祖父还在天极州!” 她不敢再猜测,再猜下去,得疯。 “别担心,我觉得此人是在京城得了势力,手还伸不到天极州那么远的地方,不过得早做准备。”温继佑冷静分析。 语毕又道:“我明日亲自去找胡冯义,让他从这方面查,希望有些线索。”温继佑语气沉沉,只要知晓敌人是谁,便好办了。 两人话说完,陈跃刚好找过来,他拿着厚厚的单子,“东家东家,订单已经订到年后了!” 万朝云努力压住心中的担忧,微微轻笑,生意兴隆,也算是好消息吧,她就知道,糕点铺的生意不会被万慎影响,五味居又不止是她一个人的,那么多实力雄厚的东家,轻易黄不了。 “东家,其他几位东家虽人未到,但都派得力管家过来捧场,还给东家送了礼。”陈跃将礼单递过来,“方才几位少东家来过了,不过小王爷没在,他们便走了。” “这些礼我自己回,你代我去说一声谢,还有,你记住了,不管食客如何要求,也不能轻易改变咱们的定量,多了不做,哪怕来的是陛下,也要坚持我们的原则。” “是。”陈跃尝到了甜头,哪有不听的道理,以前哪能一日便能收到如此多的订单?虽然许多人没吃过,只听闻,便下了订单,但下订单,便有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不会骗人,他管理的糕点铺,要发达啦! “对了,伙计们的住所虽然有了高低床,但不宜人多,一间屋子最多住六个人,多了我为你是问。”她也怕出事,“有了银子,便把周围盘下来,打通,做个大的糕点铺,伙计多了后院住不下,便去别处租或者卖个小院,不要省银子,你对伙计们好了,他们自然忠心耿耿。” “是。”陈跃依旧点头,半分不敢违逆。 “你找个机会,跟几个大师傅敲定一下保密协议,告诉她们,我会给他们涨月钱。” “是。”陈跃发现自己好像只会说是了,别的话说不出来。 “去吧。”万朝云摆摆手,她也打算回万府了,糕点铺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从糕点铺回到万府,已是下午,缺二两已做好晚饭,正等着主人归家。 因有宋是真在,万朝云与温继佑分开吃,两个女孩儿在长喜院用饭,温继佑在墨韵居,今日的菜都是他喜欢的,缺二两在被他数落过几次后,菜量多些了,不过缺二两这个名字叫顺口了,也懒得改。 正吃着饭,门房急匆匆来报,“舅老爷,舅老爷,外头有人请您出去。” “谁?”温继佑不以为意的问,同僚肯定不可能来找他,同窗……更不可能,当年他被发配去挖矿,同窗没一个伸手帮一把,现在他回来了,便也没搭理他们。 “小的不知,那人在马车里不肯下来,只派丫鬟来传话,小的瞧着,应该是个姑娘。” “姑娘?”温继佑吓得瞬间没了食欲,“什么姑娘?” 安平已经死了,哪个还会上门来找他? “小的不知。”门房无奈,他只是个看门的,哪里知晓那么多。 “就说我不在。”温继佑一想起安平,便觉得麻烦,还是莫要再沾惹其他姑娘为好。 主子的话,门房不得不听,躬身退下后,温继佑继续吃饭,一碗饭还没吃完,门房又来了,“舅老爷,那人说上次您撞了她,她想要个赔礼。” “什么赔礼?不是赔过了吗?”温继佑差点跳起来,女人真的好麻烦! “那人想要蛋糕,那人的丫鬟说了,温大人男子汉大丈夫,若不想赔礼也可,她会日日上府来讨要。”门房擦着汗,这姑娘真敢说,就不怕舅老爷那张嘴巴把她毒死? 温继佑一拍脑门,麻烦,太麻烦! “你去告诉她,过几日,蛋糕会送到她府上。”无奈之余,他选择了妥协。 女人,麻烦! 长喜院,万朝云与宋是真吃完饭便在望安楼看夕阳,红了半边天的火烧云,千姿百态,正是——拂拂生残晖,层层如裂绯。天风剪成片,疑作仙人衣。 看了会,明瞳过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明瞳见过东家。”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与你商量。”万朝云坐起来,示意柳眉给明瞳搬椅子。 近来,万朝云都喜欢在望安楼接见管事们,柳眉便叫人把椅子搬到楼下,要用的时候搬上来即可。 不多会,一阵噔噔噔的,椅子搬上来,明瞳道了谢坐下,“东家,这是京城五味居包括酒楼、糕点铺、牙行、钱庄等的账房资料。” 万朝云接过翻了几页,发现这些账房基本都是各大股东安插进来的人,吴王那般淡泊的人也安插了个账房。 都说财务是老板的心腹,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 “你可会看账本?”万朝云放下资料问。 明瞳一愣,随即点点头,“会,不止属下,苏隐他们也会,还会看假账。” “很好,我打算成立一个审计部门,以后落叶山庄的事你不必插手了,你安心帮我把审计部门做起来。” 明瞳心咯噔一下,自己是哪里没做好吗? 还是东家嫌弃她是个女人? 也不对呀,东家自己便是女子。 等等,审计部门?部门两字她第一次听,但审计一次早有耳闻,朝廷便有审计司,是独立于户部之外隶属刑部的财政部门,审计司的人品级都不高,专门负责为朝廷审计账目等。 “东家,您是打算……”她已懂万朝云的想法。 “你猜对了,这些资料你也看到了,基本上每个账房都是被安插进来的,缺乏统一管理,你迅速去招募一批老练的账房先生,把班子组建起来。” 明瞳有些犹豫,朝廷的审计司职权并不高,属于上头让他们做什么便做什么的类型,她并不想往后余生都与这些枯燥的数据打交道。 万朝云岂能看不出她的犹豫? “明管事,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审计绝不是检查账目那么简单,它需要监督各项制度、计划的贯彻情况,为我以后的经营决策提供依据,以及揭示经营管理薄弱环节,促进五味居整体的健全自我约束机制,明管事,你不会不愿意帮我吧?” “东家……”明瞳无奈,“您真的是需要属下,而不是因为属下没做好?” “自然是真需要你,明管事多虑了,你做得很好,只是这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你去做较为合适。” “可是东家。”明瞳还是有些犹豫,“落叶山庄的许多情报,需要女子去获取,男人没办法做到,不如您考虑一下苏隐?” “苏隐啊,行吧,你让他来见我。”万朝云不想强人所难,其实也不是非她不可。 只不过,她怜她是女子,不忍她每日在刀口上讨生活,有时候为了情报,还需要牺牲色相,太艰难。 但话又说回来,是她自己不愿,要一条路走到黑,并不是她这个东家不厚道。 明瞳松口气,幸好不用真的去做审计,“东家,有个消息,您七舅舅明日便会到达京城,您做好准备。” “好。”万朝云点头,温继阳她压根便没放在眼里,再不济,还有个二舅舅能制他。 想到温继佑,他便来了,在楼梯口与明瞳相互见礼后来到万朝云面前,很随意的往她对面一坐,态度强硬的道:“给我做个蛋糕。” “不做。”万朝云也回答得强硬。 温继佑习惯了她的没大没小,也不气馁,“会不会跟舅舅说话?不会我教教你。” “不学。” 温继佑眯了眯眼,小丫头越发不像话了哈,“说罢,要怎样你才肯给我做蛋糕。” 万朝云闻言脸上突然绽起笑容,一副得逞的得意模样,“二舅舅,我刚得到消息七舅舅明日到达京城,应该还有他姨娘,您把他们母子制得死死的,我便给您做蛋糕。” 温继佑挑眉,脸上没有兄弟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是冷漠,“他来做什么?” “谁知道,估计是来投奔您的。” “看他就不爽,你放心,他交给我,保证叫他后悔来京城,想起京城便睡不着。”他面色冷峻,语气森然。 244 自己种的才珍惜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共识达成,夜幕降临,温继佑也不好多留,便回去了。 望安楼恢复安静,两个女孩又躺在藤椅上看正在一颗颗冒出来的繁星,夏季是星星最多的季节,一个月,总有大半月能看到星星,有时候甚至能看到星月同挂的盛景。 “是真姐,你以前学过看账簿吗?”万朝云慵懒问。 宋是真摇摇头,“一般般的倒是能看懂,但像五味居的那种肯定是看不懂,更看不懂假账。” 这不能怪她,原生家庭并未赋予她这一项技能,“你这几日跟着我,可有什么感想?”万朝云又问。 “有,云妹妹你懂得好多,许多事情,我要思考好几天,才明白是什么道理。”她气馁道。 这也不能怪她,她是实打实的少女,万朝云不是。 “没事,学就会了,明日开始,你学做账吧,作为管事,首先要学会看账,而想要一眼看出问题,会做是最好的办法。” “好。”宋是真点头,她一定要学会,做一个游刃有余的人。 见多识广,胸有丘壑,才能游刃有余。 只要跟在万朝云身边,便能见更多世面,其他的,便只能她自己学习,积累,才能做到游刃有余。 翌日,天大亮,万朝云才醒来,宋是真已练完剑,正在院子里看账本。 这些是万府的账本,简单,不过她还是学得很认真。 洗漱后,用过朝食,万朝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自己种的桃树,翠绿翠绿的叶片,勃勃生机,在朝阳之下,泛着光。 夏天,干,燥,前几日才浇过水,今日地面便很干了,万朝云要亲自去打水,然后慢慢浇,柳眉想帮忙,她拒绝了。 苏隐过来的时候,万朝正在打水,“东家,属下帮您。”他挽袖准备帮忙。 万朝云忙摆摆手,“不用,我自己来,自己种的树,才更珍惜,对了,明瞳可与你说了?” 苏隐点点头,“说了,属下愿为东家分忧。” “好,你去招募账房,记住,要人品好的,刚正不阿的,脾气臭些没关系,只要是有原则,有本事。”她不放心的叮嘱。 苏隐有些想笑,东家还真是……太不像十岁小女孩了,不知不觉间,他也没把她当小女孩,“东家放心,属下明白。” “去吧。”万朝云说罢将水提到桃树下,开始浇水。 “姑娘,几位少东家来了。”青欢来禀报。 万朝云正浇到第六棵桃树,闻言道:“请他们去前厅喝茶。” “是。”青欢躬身退下,余光瞄了瞄那些桃树,心想,这些桃树遇到姑娘,命真好,日日亲自伺候打理。 万朝云却觉得她能遇到这些桃树是她命好,每日亲自打理照顾它们,内心会得到平静,那些因为前世不开心的事,也渐渐被抚平,她现在又多了一样可以平心静气的事,值得开心。 浇完最后一棵,净手,更衣,才去前厅见几位魔星。 魔星们还如上次般,在前厅激烈的讨论着,“我跟你们说,她昨日搭理我了,我今日一定要亲自给她做蛋糕!我这次是认真的,我一定要给她赎身。” 依旧是陈柏昇的声音,他此刻无比激动,脸色潮红。 “你祖父若是知晓你又讨那些姑娘欢心,非得打死你不可,这都第几次了?出一个花魁,你认真一次,你的认真,一点价值没有。”郑樗摇摇头,贬了陈柏昇,便开始吹嘘自己,“我跟你不一样,城外有家猎户,那家人的女儿生得水灵标志,最主要的是够有性格,还很能打,就是昨日,她竟然让我滚,我的乖乖,从来没人叫我滚过,我好喜欢,好有个性!” 万朝云:“……”这得多贱? 一直注意着门口的林萧第一个看到万朝云,他激动的迎出来,“万姑娘。” “见过小王爷。”万朝云的态度疏远了许多。 林萧心口一疼,她就如此不愿见自己吗? “我想亲自给太后做蛋糕,但你说过,让我不要独自上门,我便把他们都叫来了,还请你恕我冒昧。”他的姿态很低,一副生怕万朝云生气的样子。 万朝云无奈,“小王爷多虑了,民女不敢。” 林萧突然便觉得自己好失败,为了拒绝他,万朝云‘民女、不敢’这等伤人的字眼都出来了。 但他是不会放弃的! “万姑娘。”几位公子听到两人对话,纷纷停下自己的滔滔不绝过来见礼。 万朝云一一回礼,“几位公子今日是来做蛋糕?” “对啊,怎么样?今日可以做吧?” “自然是可以。”万朝云突然冒出个念头,其实可以开一家体验店,让食客自己动手做蛋糕。 想到,她立刻便吩咐柳眉,“去告诉陈管事,尽快把周围的铺子盘下来,然后分出一间,作为食客体验店,让食客自己亲手做蛋糕。” “是。”蔷薇丝毫不敢耽搁,她怕耽搁了忘记万朝云话的原意。 —— 今日,万朝云也要亲自做蛋糕,回礼以及温继佑的那一份,还要着手给陈谦做个大蛋糕。 有得忙咯。 尤其是大师傅们都去了铺子,没人能帮她了,只能靠柳眉和蔷薇帮她做奶油等。 柳眉、蔷薇、宋是真几人把奶油、戚风蛋糕做好,搬去前厅,已是下午,几个公子等着等着,便只剩下林萧和陈柏昇了。 万朝云没有出面,她在大厨房做蛋糕、泡芙、凤尾虾以做回礼,林萧伸长脖子望了许久,也没见期待的人出现,便问柳眉,“你家姑娘呢?” “我家姑娘在厨房做凤尾虾,小王爷找我家姑娘有事?”柳眉心大,没看出来林萧别有所图。 林萧摇头,“无事。” 不出来相见没关系,他明日再来,明日若还不得见,后日接着来,总有一日,她会看到自己的真心。 这般打算,她安心多了。 万朝云压根不知自己摊上了大事,只在大厨房专心致志的做蛋糕。 做没事,能令她忘我,以求味道达到极致。 傍晚时分,林萧与陈柏昇满意的带着蛋糕离开,而她准备的回礼也出炉了,分别没家一个小蛋糕、一盒泡芙、一盒凤尾虾,量不算多,但也不少。 “蔷薇,你亲自去。”看看天色,已是不早,但这些食物不能放久,放久了会变味。 蔷薇早已备好马车,只等万朝云的蛋糕。 “姑娘放心,奴婢晓得走哪些路近。”蔷薇心疼,她家姑娘才十岁,却要亲自做吃食,手都起茧子了。 这具身体确实太小,做完,提起的那口气落下,疲惫瞬间袭来,她简单的沐浴便扑到床上沉沉睡去。 温继阳与他姨娘进了温府,她都不知。 不过有温继佑,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温继佑吩咐人把蛋糕送走,然后背着手,去了温府。 245 没规矩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经过散味,温府已闻不到太过浓烈的漆味了,配上上好的家具,精美的各种摆件、名贵诗画,想要被嫌弃很难。 梅姨娘刚踏进温府的小门,便看呆了,青州温府够精致富贵了,但哪能跟刚修葺的京城温府比,这里的房屋,更大气,更典雅,更精致,风富丽堂皇。 最主要的是,住在京城倍有面,听说京城的贵妇都要高别人一等。 她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般,东张西望,看花了眼。 温继阳不愧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气质,见到院落便激动的道:“娘,您看,秋千院,适合您住,住进去,保准娘您千秋万代。” 也不知他的书是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是怎地,这种话也敢对一个姨娘说。 “就你嘴甜,不过娘也钟意这两个字。”梅姨娘眼睛尽是贪婪,眉开眼笑,心里美滋滋的,已把自己当成京城那些夫人们,说话都拿了腔调。 “咦,怎么院门是锁着的?”她想上前开门,却发现上了锁。 温继阳没多想,“娘,现在温府只有二哥一个人住,如此多的院子,家具摆件都贵重,不锁,招小偷。” “对对对,咱们一会去找你二哥要钥匙。”梅姨娘点头,以为自己是当家主母般,说得理所当然,压根不记得自己在青州温府,也不是什么得盛宠的贵妾,被打的那几十大板,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再去看看,然后给你选个院子,这宅子蛮大的,布局跟青州也不一样,不知道正院在哪里。”她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觉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满腹经纶,住正院也是住得的。 两人又看了一路,来到墨香楼,这是万澈曾经住过的地方,现在高止在住,“门没锁,进去看看,咦,有人,儿啊,这院子名字特适合你,以后你就住这个院子。” “听娘的。”温继阳粗略扫了眼院内的摆设,房舍大气,雕刻精美,院内的设计也舒心,比他在青州的院子强了不知十倍。 他是庶出,在青州再得宠也分不到最好的院子,尤其是青州温府也许久没修葺,墙壁脱落,漆被风化得劣迹斑斑,然而墨香楼样样都好。 高止从里头出来,见二人带着下人闯进来,微微蹙眉,“你们是?” “你是谁?我们是这宅子的主人!”梅姨娘傲气道,当初猫的那件事,丝毫没在她心里留下教训,反而更加不像样子。 说罢上上下下打量高止,只见高止身穿米白麻布衣,并非市面上那些金贵的丝绸,立刻便轻视起来,“你是二爷的下人?怎如此不懂规矩?也不出门迎接一下我们,还不见过七公子?” 高止冷笑,若不是温继阳吩咐,小门都不给你们开,还去迎?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张张嘴想说话,温继佑负手过来,“七弟。”他沉沉的声音。 “二哥。”温继阳心底还是怕这个二哥的,闻言转身赶紧行礼。 梅姨娘也跟着转身,原本想拿乔一下长辈身份,却发现温继佑眼里压根没有她。 “七弟,温家的规矩都忘了,上京怎带个姨娘?姨娘就该留在府上伺候主母,你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见到我也不行礼,如此不懂规矩,到京城来不是给温家丢人吗?”言语中,极度不满。 这对母子太久没见到温继佑,忘了他的嘴巴从来不饶人。 梅姨娘被他一通说,气得脸色惨白,她咬牙道:“见过二爷。” “让你给本官见礼,是礼数,非是本官强迫,你这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做给谁看?怎么?希望别人说本官不孝?简直是不知所谓。” 温继佑不光嘴巴毒,面色也难看,眼里满是轻蔑,负手立于风中,就算不说话,也在无形中给人一种他看不起我的感觉。 梅姨娘哪里受得了这委屈,立刻便哀哀戚戚的哭起来,“请二爷恕罪,是贱妾不懂礼数。” “说你两句,又没冤枉你,你哭什么?这里没有外人,你哭死也没人看见,他们也不能冤枉我欺负你。” 梅姨娘瞪大了眼睛瞅他,这人的嘴巴怎如此不饶人? “二哥,我娘……”温继阳不忍母亲被为难,想帮说两句。 然而话出口,温继佑便打住了,“你娘?你娘不是三婶吗?怎么?三叔把小妾扶正了?” 如果上面的话毒辣,那么最后这句,便是诛心,如同刀子般,狠狠的扎进梅姨娘的心口,扎进去,拔出来,又扎几下,梅姨娘方才入京的欢喜刹那间被伤心取代,眼泪落得更快了。 “二哥,我我……姨娘不是故意的。”温继阳弱弱的道,心里纵有一万个不服,这一刻也不敢表现出来,温继佑不怒而威的样子太可怕了。 “说话吞吞吐吐,满身小家子气,跟姨娘长大的,就是如此没出息,你若不是我堂弟,我都懒得管你,这是清风院的院子钥匙,住进去后多看读书,别整日里在姨娘跟前,好的没学到,学了一身臭毛病。” 温继阳委屈得快哭了,他什么都没干,就被贬得一文不值。 “行了,说你是为你好,别一副我亏待你似的,知道你要来,我已经联系了书院,明日便去念书,作为温家男子,没个功名,说出去都丢人,没学出个名堂来,不许说是温家人,若被我知晓你在外面惹是生非,我打断你的腿。” 温继阳低下头,心中不服,但不敢说。 温继佑岂能看不出他的不服?但那又如何?他自小便不喜温品盛,温品盛的庶子,更看不上。 “我知道你心里在骂我,我虽排行老二,但不可否认,我才是温家真正的长房嫡长子,而且,如今温家,我官位最高,温家家主是我,其他几院的人来,也得听我的。” 温继阳不敢说话,心里依旧不服。 温继佑说得口干舌燥,打算回万府,万府虽小,但温馨,他更喜欢住在那里。 丢下话,看也不再看母子两一眼,便转身离开。 梅姨娘发现自己没地方住,总不能和儿子挤在一起吧? “二二二爷,贱妾住哪里?”方才想反抗,但反抗不起来后,她从心底里知道,自己压根不是温继佑的对手,差距太大,气势便弱了。 温继佑顿住,没转身,“你是三房的姨娘,不是我大房的,问元嬷嬷。” 梅姨娘,都没资格被他安排,顿时,梅姨娘又扎心了。 “元嬷嬷?谁是元嬷嬷?”她哀戚的心突然焕起希望,温府现在没有女主人,只有她一个! 那么,中馈……肯定也是她管! 这般一想,方才的委屈便散去了,眼泪也不流了。 元嬷嬷是温继佑离开后才过来,她看了眼在墨香楼门口的母子两,微笑着走过去,福身行礼,“见过梅姨娘,七公子。” “你就是元嬷嬷?”没有温继佑,梅姨娘立刻恢复颐指气使,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 元嬷嬷不卑不亢,不急不缓,礼数到位,就连微笑都恰到好处,“正是奴婢,梅姨娘,依照您在温府的身份,您住扶水楼,奴婢带您过去。” “什么扶水楼?我要住千秋院。”梅姨娘不满的尖叫。 元嬷嬷神情不变,但眼中略有轻视,“还请梅姨娘慎言,千秋院是温家大老爷和大老夫人的院子,那里要住当家主母。” 意思就是你不配。 “你怎么说话的?”梅姨娘瞬间恼怒,为人妾室是她心里的痛,最恨人提起,影射也不行,温继佑说便罢了,人家有本事,可一个奴婢算什么东西?也敢嘲笑她是妾室? 元嬷嬷神情依旧,“姨娘,这里是温府,温二爷当家做主,你是三房的姨娘,你们三房没规没矩也便罢了,大房和二房可有规矩,妾就是妾,妻就是妻,妾想占妻的院子,绝无可能,还有以后请梅姨娘遵守规矩,没有家主的同意,不得出门半步,温府,没有妾出门招摇过市的道理。” 说话间,不忘把大房、二房和三房区分开来,没规矩的是三房,大房和二房可不一样。 “你什么意思?你想软禁我?”梅姨娘气得想上前撕烂元嬷嬷的嘴。 元嬷嬷没有动,相对于梅姨娘没有底气的恼怒,她笑眯眯的道:“天下姨娘都在伺候主母,怎么就独你梅姨娘不一样?梅姨娘,请你清楚一件事,京城的温府,温二爷当家做主!” 温继阳拉住梅姨娘,他算是明白了,二哥是要给他们母子下马威,温家就二哥一个京官,确实得罪不得,只要讨得二哥欢心,还怕一个奴婢? 思及此,他的心舒服多了,“娘,咱们先休息,日后再说,我好累。” “好好好,累了就早些休息。”梅姨娘对儿子百依百顺,生怕他受半点委屈。 说罢狠狠刮了眼元嬷嬷,“今日的账,以后再跟你算!” 元嬷嬷在心中轻叹一声,当年的温家如日中天,出来的三等丫头都知书达理,遭了一轮罪,怎就如此不堪了? () 搜狗 246 做得好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翌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万朝云难得的睡了个懒觉,起来时,金轮已高挂苍穹,大厨房那边炊烟已过,缺二两都做好了温继佑下朝回来要吃的午饭。 几个丫头走路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她,尤其是柳眉,以前在青州,她家姑娘都是睡到自然醒的! “几时了?”万朝云洗漱时问。 “午时初。”柳眉道,“姑娘,您还困不困?要不再睡会?” 万朝云闻言幽怨的看着她,“你当我是猪?” “姑娘,猪辰时初便知道叫食了。” 万朝云磨牙,“你是说我比猪懒?” “没有,奴婢是说,您跟猪不是一个作息,所以不是猪,姑娘放心,没人知道您午时起,而且,宋姑娘养的那只猫,整日都在睡呢,猫多可爱呀。”柳眉一本正经的辩解,说得还颇有道理的样子。 万朝云白了她一眼,没再接茬,“有人找我吗?” “有,他们都知道姑娘您累,等着呢,您放心,也没多少人,就是陈管事,高先生,苏先生和小王爷。”柳眉掰着手指数。 “先请高止过来。”万朝云亲自挑了根碧玉簪插在头上,便起身出房门朝望安楼去。 宋是真此刻正在三楼学做账,听到她上楼的声音扬声道:“云妹妹,我想跟苏先生去学些东西。” “好,他正好也过来了,你先去见苏先生。”万朝云满口答应,有人教,总比她自个儿琢磨强,尤其是苏隐看似病弱,其实胸有城府。 两人已很熟悉,无需那些繁文缛节,也能维系亲密的关系,是以,并未见到面,万朝云便上楼了。 不多会高止上来,拱手揖礼道:“东家,今日清晨大殿下的人送来这个。” 他将一封信恭敬的递到万朝云面前,信封上没有字,蜡也动过了,万朝云接过,从里头取出信笺,粗略一扫,随即深深蹙眉,“他怎么查得如此快?” “姑娘,是皇家暗卫,不知是何故,皇家暗卫开始为大殿下效力,是以他查得比我们快许多。”高止自叹不如,同时心中也艳羡不已,如果落叶山庄能做到像皇家暗卫一样,该多好! 万朝云默默又看了一遍信的内容,林见深开了挂,自然想要什么便有什么,能掌握皇家暗卫,不足为奇,奇的是有人专门到万慎为官的地方传她的谣言,把她传成一个没有底线的婊子,然后同僚和名流都看不起他,原本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人际关系,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然后那些人开始攻击他和唐氏,攻击万家,传得很难听。 是以,万慎才一入京立刻便大闹五味居,他是真的恨极了万朝云。 “背后之人分明便是要利用他搞垮我,温家那两个为何入京查清楚了吗?”万朝云放下信问。 高止点点头,“查出来了,那温继阳好套话得很,昨日苏隐略施小计,他便什么都说了,原来是梅姨娘在青州温府过不下去了,于是有人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带着儿子入京。” 梅姨娘既得不到温品盛的钟爱,又得罪了二房,不讨大房喜欢,以她的性子,自然是过不下去。 “你把消息告诉二舅舅,他知道怎么做,可晓得唐氏她们何时到京?”她比较关心这个,唐氏抵达后,第一时间肯定是要打官司,到时候又是麻烦,得提前做好准备。 “姑娘放心,至少还有十几日才能到。” “那接着关,时刻关注京兆尹那边,一旦有人想救,或者伤害万慎,立刻便抓人。” “姑娘放心,属下明白。”不管是救人,还是害人,都是背后之人在捣鬼,抓住了,便是线索,不过那背后之人极沉得住气,竟没有任何行动。 “还有别的事吗?”万朝云问,她时光宝贵,还要见其他人。 “有。”他立刻道,“都已准备妥当,我们随时可以离开京城前往天慕山,东家,何时动身?” 这个问题,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总司的人还没给她银子,“不急,先等等,对了,我是真姐,我想把她安排在落叶山庄,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你得空教教她。” 高止深深望一眼万朝云,这是要安排自己的人过来做统领,也是,五味居那么大,万朝云又怎么可能只看到一个落叶山庄? “是。”他没有任何不满,毕竟万朝云是东家,且颇有能力,他愿意服从有能力之人,至于宋是真,想要做落叶山庄的庄主,还远着呢。 “先去忙吧,有事随时来找我。”万朝云给他投去个鼓励的笑容。 高止心情复杂的离开了望安楼,小小年纪,却如此的野心勃勃,对五味居而言,不知是喜,还是忧。 “柳眉,请苏隐。”万朝云慵懒的吩咐。 “是。”柳眉近来越发的像样,言行举止,端庄了许多,规规矩矩的,很有些大家族一等丫鬟的气派了。 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苏隐上楼,他实在太弱,不过是从一楼到四楼,便已气喘吁吁,来到万朝云面前时,脸色苍白得近乎要透明了。 他强忍着咳嗽的冲动,憋得脸色通红。 “想咳便咳,我理解。”万朝云不忍道。 苏隐没有咳,他强压着冲动,勉强一笑,沙哑道:“东家,人已招募到,要如何做?” 万朝云哑然,“这么快?” “过去一天了。”苏隐还嫌自己的办事效率不高。 万朝云暗暗咋舌,这还不快?要怎样才算快? 还真是不能小瞧他,看起来风吹都能倒,做起事来,却丝毫不含糊。 “基本审计流程都知道吧?”万朝云没实际干过审计,但大学的时候学过一些,公司里基本也都有审计。 “都清楚。”苏隐答。 “这样,你们先以糕点铺为列,做一次给我看看,还有,这名称什么的,也改一改,这是我写的管理方案。”她将上次写策划案时顺手写的职员职称也做了规划。 以后要管理好五味居,便得有自己的一套流程体系,这体系,从改变职称开始。 苏隐扫了眼上头那罗列整齐的字,财务总监苏隐?还挺新鲜,听起来也不错…… “对了,我要给糕点铺的伙计全体加月钱,你带着招募来的人,核算一下,该加多少,怎么加适合。” “好。”苏隐不敢大意,他隐隐觉得,五味居很快便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行了,你去忙吧。”万朝云摆摆手,“柳眉,请陈管事。” 落叶山庄要走到明面,是以来万府,高止和苏隐也都没躲着陈跃,甚至还相互见礼了,陈跃心神震荡,与苏隐的感觉一样,觉得五味居要变天了,不知是有人要倒霉,还是别的事发生…… 心思沉重的来到望安楼,马上便要见到万朝云,他不敢多想,收敛起心神,拖着一身肥肉上楼。 来到楼上,万朝云正在喝奶茶,并且颇有不满,“少放些糖,太甜了。” “是,奴婢记住了。”柳眉立刻认错,并将太甜的奶茶撤走,换上清茶。 万朝云长叹一声,周嬷嬷在就好了,她做事认真,尤其是做吃食,柳眉根本就没有天赋。 “东家。”陈跃施礼。 “陈管事,如何?”万朝云笑眯眯问,仿佛方才嫌弃奶茶的不是她般,少女软甜可爱,给人一种易推倒的感觉,然而陈跃知道,少女是硬茬,磕一下就得崩掉牙。 他闻言把组织好的语言说出来,“东家,周围的铺子狮子大开口,要价高了三倍。” “不是早就叫你去谈了吗?” “谈了,但他们临时变卦。”陈跃愤愤道,并在心中大骂奸商。 “罢了,既然他们临时变卦,你也不必去谈了,这样,做好了糕点,送到酒楼去卖,就说是我说的,那些掌柜若不愿意,让他们来见我。” “姑娘,别的酒楼还好说,可自助如何收银子?”陈跃为难道。 万朝云颇为赞许的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个问题,我便放心了,自助那边你亲自去找田助谈,蛋糕直接卖给他,剩下的他该如何挣回本钱,是他的事,作为掌柜,若这点本事都没有,我有理由怀疑他不能胜任。” “是。”陈跃恭敬应下。 送走陈跃,剩下个林萧,万朝云头疼,见吧不适合,不见吧,他赖着不走。 “小王爷呢?”她懒懒起身,颇有些不耐烦的问。 “在前厅,一直等姑娘您。”蔷薇道,她是被林萧催促特地过来看看万朝云得空没有,“小王爷问,您何时得空见他。” 万朝云正想说没空,青欢便火急火燎跑过来了,“姑娘,姑娘,宫里来人把叫走小王爷了。” “宫里?”万朝云第一反应便是林见深回来了? “嗯!奴婢还见过呢,好像叫李公公。” 万朝云蹙眉,小李子没随林见深去白鹿洞? 不过,算了,懒得去搭理,这两兄弟,她现在一个都不想看见。 “去看我的桃树。”她一想起生机勃勃,不出几年便能开花结果的桃树立刻便开心了,噔噔噔的下楼,百看不厌的一棵棵看过去。 蔷薇几人无奈摇头,姑娘不管什么时候看都不像孩子,唯独这回,每日盯着那些桃树看的时候才像个真正的十岁孩子。 桃树并不需要日日浇水,这让万朝云很苦恼,只能看,不能浇水便很难受,许多时候她会忍不住手痒去浇水……但又担心水太多,把树浇死了。 原来,种树也有如此多的烦恼,不过,就算是烦恼,也是开心的烦恼。 也不知看了多久,元嬷嬷笑着从温府那边过来,便直接到万朝云跟前禀报,“姑娘,那梅姨娘嚷着要出府,奴婢不让,她便要来见您,奴婢哪能让她来您跟前蹦跶,奴婢说了,她没资格。” “你啊,做得好。”万朝云轻轻擦去叶面上并不多的的尘埃道。 “还不止呢,舅老爷给七公子找了家书塾念书,今日刚去,便被打回来了,现在鼻青脸肿的,正哭呢。”想起温继阳满头包的样子,她便忍不住想笑。 万朝云听着听着,来了精神,便八卦道:“他为何挨打?” “舅老爷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书塾里的那些学子们的父亲恰好都是舅老爷得罪的,奴婢觉得,那家书塾之所以同意舅老爷送堂弟过去念书,是为了报复。” “哈哈哈哈。”万朝云没忍住,笑得东倒西歪,“二舅舅这个法子,好!” “对了,派个小厮跟着他,记得多拉仇恨,比如说什么他是我二舅舅的堂弟,谁动了他就是与我二舅舅过不去,我二舅舅不会放过他之类。” 元嬷嬷秒懂万朝云的意思,立刻点头,“姑娘放心,奴婢保证安排得妥妥的,一定让那些公子们有技巧的打,疼,但看不到伤口。” “对对对,折腾几日,他自己便回青州了。” 主仆二人在谈论怎么整人,而被整的温继阳丝毫不知情,只以为是自己初到书塾,没准备礼物,所以才遭同窗不待见…… 温继阳到底只是个小插曲,笑过后,万朝云收拾好心绪,沐浴更衣,便吩咐柳眉,“备车,无陈府。” “哪个陈府?”柳眉问,京城有两个陈府,都是豪门望族,一个陈阁老哪个陈府,一个首辅大人陈谦那个陈府。 “首辅大人,陈府。”答应给老夫人做蛋糕,便要去询问一下老夫人是否有忌讳,别到时候触了霉头。 许多时候柳眉都机灵,但也有时候迟钝,她不解道:“姑娘,去见陈大人要递帖子,咱们没递,就这么贸然上门,能见到人吗?” “我是去见府上的管事,又不是去见主子,难道见个伺候老夫人的管事,也要递帖子?” 柳眉:“……”她委屈了,您又没说清楚。 每日想要见陈谦的人那么多,不过是做个蛋糕,不至于小题大做的惊动他,只需亲自到府上询问伺候老夫人的下人即可。 显得有诚意,又不麻烦。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到陈府后,还真见到了陈谦,他正在与老夫人说话,许是听了下人禀报,便叫万朝云过去。 陈府,府邸雅致幽静,府上的人也都和气和煦,给人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最主要的是,后院种了好几颗桃树,不过花期已过,桃树上挂满了还未成熟的果子。 顶点 247 一派儒雅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年迈的老人,苍老的面庞纵横沟壑,一条条深深的皱纹醒目的布在脸上,根根银发梳得整齐,没有哪怕半分杂质。 身为首辅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老人却很朴素,发髻只用布抱着,再配上一条暖玉扶额,身上的衣裳也是素衣,没有繁复的绣纹。 “民女见过老太君。”万朝云恭敬行礼,这位老夫人,早年命运多舛,好不容易熬出头,却如此朴素低调,实属难得,许多妇人,在儿子飞黄腾达后,便变得颐指气使,满头珠翠。 陈老夫人眼睛似乎不太好,盯着万朝云看了许久,这是后宅女人的通病,早年做女工,伤了眼睛。 做女工极伤眼睛,就算不日日做,一年做几套衣裳亦是很伤,是以,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女子到了晚年,眼睛都不太好。 “这么可爱的姑娘,是哪家闺秀啊?”老夫人看清万朝云样貌后咧嘴一笑。 老人的牙齿掉了大半,但笑起来丝毫不滑稽,并未影响到她身上那股子洗尽铅华淡雅如菊的气息。 “母亲,上次儿子带你去吃自助,您还说人多热闹,她便是那家自助的东家。”陈谦耐心的介绍。 老人耳朵倒是没有问题,能正常交流,“那上次你带给我的泡芙也是她做的?” “是。”陈谦笑着向万朝云道:“万姑娘,好几次你给你二舅舅送吃食,我也分到了不少,带回家后我母亲都喜欢吃。” 万朝云被夸,颇有些不好意思,“民女别的不行,便也只能做些吃的。” “莫要妄自菲薄,小姑娘要自信。”老夫人不赞同的笑道,“对了,你今日到府上来是有何事?” “陈大人告诉民女,不日便是您的生辰,民女今日是上门问问您可有忌口的,好回去给您做蛋糕。”万朝云恭敬回答。 看得出来,老夫人很随和,心胸也宽广,并未因为听说她是酒楼东家便觉得是铜臭商贾。 听了她的话,老夫人立刻便瞪了眼陈谦,无比严肃道:“莫要因为你是首辅,便随便吩咐人为你办事,你是百官之首,要做好表率。” “知道了娘,您一日三说,累不累啊?”陈谦无奈。 边上听着的万朝云哑然,原来陈谦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难怪他能成为名臣,不管死后多少年,都有人铭记他,歌颂他。 “老夫人多虑了,民女收银子的。”她一本正经道。 见她小小年纪,一本正经少年老成的样子,老夫人不由得失笑,“好好好,你可莫要纵容他,他若欺负你,你只管到我这里来说,不就是个首辅吗?还得听我的。” “是,有老夫人您这样有原则的母亲,陈大人怎会做出那等不智之事?所以,说了那么多,民女还是不知您都有哪些忌口。” 陈老夫人亲切和善,她都忍不住要撒娇了。 “没忌口,就是不太喜欢吃酸的果子。”老夫人似想起梅子,或者是什么酸的水果,所剩不多的牙便有些酸了,表情也拧着,“吃不了太酸的。” “民女明白,民女也不喜欢吃酸的果子。”也不知为何,酸菜她能吃,酸的橘子却吃不了,甚至苹果都觉得酸…… 老夫人看不太清的眼亮了亮,“你也不喜欢吃酸的?” “嗯,不喜欢。”她重重点头。 “那你可喜欢吃寒瓜?” “喜欢,但我母亲总不让多吃,说吃多伤身。” “对,虽然甜,但莫要多吃,尤其是我们女人,女人体寒很容易胖的,而且最先胖肚子,除了寒瓜少吃……”老夫人嘚吧嘚的一个劲说。 旁边完全被忽略的陈谦无奈摇摇头,而且这个话题他也不适合听,便道:“娘,万姑娘,我还有些事,先告退。” “去吧。”老夫人随意道。 陈谦:“……” 万朝云:“……”亲娘没错了。 陈谦走后,老夫人拍拍自己边上的软垫,“来,坐到跟前来。” 万朝云没有推迟,坐了过去。 近了,老夫人终于彻底看清楚少女模样,她慈爱的笑起来,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又能干。 陈谦回头看了眼不知在说什么的一老一少,他也温润一笑,在外边等着的夏智观顺目光看去,好奇道:“老夫人好像很喜欢万姑娘。” “母亲为了不被人钻空子,从来不与那些夫人、姑娘亲近,万朝云没有显赫的家势,又是家中独女,与母亲有些相似,许是引起了共鸣。”陈谦想起母亲年轻时的种种不易,便遗憾,现在能对母亲好了,可她却垂垂老矣。 夏智观赞同的点点头,“东姝姑娘跟跟家起公子离了京,老夫人是寂寞了,能有个人与她说说话,也好。” “对了,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陈谦敛去多余情绪问。 夏智观也立刻反应过来,回到:“郕王果然参与这件事,大人,您下令吧,郕王私底下的动作已经很多了,他甚至在南边养私兵。” “证据确凿吗?”养私兵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夏智观摇摇头,“他太狡猾了,目前只查到些蛛丝马迹,想要有确凿证据还得等一个契机。” “上次污蔑燕阁老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就是郕王干的,我们也抓了几个人,但证据不足,郕王咬死不承认。”夏智观气得咬牙,面如寒霜。 “放些消息出去。”沉凝许久后,陈谦才吩咐。 “是。”夏智观心想,早该如此了,上次马老将军被人议论,朝中许多人上书参燕阁老,说那些言论是燕阁老所为,后来虽没对燕阁老造成什么损失,但一朝阁老,被人如此污蔑,终究不好。 —— 说了许久话,老夫人累了,她歇下后,万朝云才打算离开陈府,然而出得院门,却见陈谦换了身粗布麻衣从抄手游廊走来。 玄青的交领宽袖衣袍,搭白色里衣,一派儒雅气质。 “陈大人。”万朝云福身行礼。 “万姑娘,多谢你今日陪我母亲说话。”他感激的微微施礼,谦谦有礼,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万朝云忙摇头,“老夫人能与民女说话,是民女的福气。” “万姑娘千万不要如此说,对了,万姑娘这是要出府?”他的目光顺着敞开的院门看去,只见软垫上已无老夫人身影,便猜测她已歇息。 “是。” “本官送你。” 万朝云正想说不敢之类的话,夏智观便也一身粗布麻衣过来,并道:“大人,米和菜、油都备妥了,还买了些点心。” “走吧。”陈谦点点头。 万朝云狐疑,这身打扮,又准备米和油,要做什么? “大人,您这事?”她好奇,便开口问。 夏智观张了张嘴,打算把往日用惯的借口说出来,没想到陈谦却直接道:“有个孩子,生下来便听不见,他母亲又受了伤,我给他送些吃的过去。” 不二妃 不二妃 248 稻花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陈谦一直是这样一个人,当年林见深为他昭雪,给他追封,整理他生前诗集、事迹,万朝云有幸见过那些整理成册的书籍,便知晓他品性高洁,心地纯良。 “民女想与大人一起去,尽一份绵薄之力,不知可否?”她也想做一个日行一善的人,尽量让人生充实饱满,不留遗憾。 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陈谦没做考虑便点头了,“其实,本官之所以与你说起这件事,便是想请你帮个忙。” “大人请说,只要是民女力所能及之事,定不负大人期望。”她很高兴自己对陈谦有用。 “到了你一看便知。”陈谦没有直说,语毕突然想起什么般,一拍脑门懊恼道:“瞧我,怎把这事给忘了,万姑娘,家里的桃子有些已经成熟,本官摘些作为吃你那些泡芙的回礼。” 其实万朝云都没给陈谦送礼,他吃的那些都是数日前她送去吏部给温继佑,温继佑分给同僚,同僚又分出些给他。 “大人不必客气。” 陈谦不容她拒绝,说罢已奔园子去。 万朝云无奈,只得跟着一起过去,夏智观担心万朝云尴尬,便找话题与她说话,“万姑娘,咱们南陈的桃子可是远近闻名的,每年上门讨桃子吃的人不计其数,大人都舍不得给。” 听这话,万朝云哑然,原来陈谦的府邸被称作南陈,也对,他的府邸在以南的方向,而陈柏昇家在以西。 “能吃到陈府的桃子,是民女的福气。”万朝云诚恳道。 拐过游廊,小径,来到花园,花园是去老夫人院子的必经之所,是以属于往外走,走了一路也没看到陈家其他主子,万朝云有些纳闷,陈家起呢? 她并不知陈家起被他爹派去了外地为官,不过就算陈家起在,加上他夫人,陈家的人丁也太少了吧。 人如此稀少,难怪夏智观生为幕僚,也能出入后院,后院根本就只有老夫人一个人。 “万姑娘,以后说话莫要生疏,上次我说,让你叫我老师,可不是说着玩的。”陈谦伸手摘了个红了半边的桃子递给夏智观,“今年的桃子比往年长得好。” “如今天下太平,繁荣向上,连桃子都给面子。”夏智观接话道。 “待会出城看看,水稻也该开花了。”他与夏智观一面摘桃子一面交谈,似乎万朝云不在般。 夏智观思考了片刻,“可能还要等几日,不过也有些开了,但想要看到大片水稻花,可能得等几日,大人何不过几日再去?” “今日得空,今日去,过几日若得空,再去。”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摘了许多桃子,夏智观从旁边提来的竹筐都放不下了。 努力搜寻记忆,却始终想不起来水稻花长什么模样的万朝云忙阻止,“大人,太多了,吃不完……” “也没了,剩下的还没熟。”陈谦笑道,他拿了三个果子,亲自到旁边池子里洗净,然后递给万朝云和夏智观,“天色不早,咱们得抓紧。” 他赶时间,万朝云便不好再推迟,于是,柳眉和蔷薇合力提了沉沉一筐桃子上马车。 陈谦和夏智观走偏门,两人的马车也极其低调,若不是亲眼看到陈谦坐在里头,她压根不会想到如此普通的马车竟然坐着当朝首辅。 马车里,万朝云吃了口桃子,有些软,很甜,是她喜欢的口感,“好吃,你两也吃。” 蔷薇和柳眉倒也想吃,奈何桃子上有桃毛,是以,只能眼睁睁的看万朝云把比她拳头还要大的桃子吃得只剩下颗小小果核。 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姑娘,到了。”车夫的声音传来。 万朝云下车,首先入眼的便是一片低矮房屋,这些屋子不成院子,看起来陈旧,凌乱,正是人们忙碌的时候,是以房前屋后很少看到人。 陈谦亲自从马车上扛了一袋米,夏智观提着油和菜,万朝云立刻上前帮忙拿糕点,又吩咐柳眉道:“拿些桃子。” 几人从狭窄的小巷进入,拐过有些发臭的石板小路,小路两旁是屋墙,采光不好,有累积的臭水,但前方扛着米的陈谦丝毫不在意。 走了大概一刻钟,终于来到一户农户前,年代久远的门是紧闭着的,不过能听到里边有鸡的叫声。 陈谦腾出一只手叩门,不多会陈旧的门打开了,露出张苍白的妇人脸来,那妇人三十多岁模样,五官端正,但由于太过于憔悴,看起来很显老。 她见到陈谦时,眼睛立刻便亮了,仿佛黑夜骤然遇到了光般。 “您来了。”她咧嘴一笑。 人虽普通,但笑起来莫名有些楚楚动人。 “给你送些米过来,付学呢?”陈谦神色悲悯,语气亲和,破旧的环境,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不再腐朽。 “在。”妇人激动的让出位置,露出正在窗边写字的小少年。 陈谦扛着米进去,夏智观冲妇人笑了笑道:“刘娘子可好些了?” 刘娘子也笑着点头,但面对夏智观,眼里没有光,只有感激,“多谢夏先生关心,好很多了。” “那就好。”夏智观手里的油是用坛子装的猪油,不比大米轻,手有些受不住了,忙进屋,把油和菜放下。 这时,刘娘子才注意到万朝云,少女一身贵气,软甜可爱,一看便知出身富贵人家,“这位姑娘是?” “我家姑娘姓万。”柳眉不知为何,莫名的便不喜这位刘娘子。 万朝云微微福身,算是见礼,“冒昧上门,搅扰了。” 刘娘子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恢复正常,“姑娘能屈尊降贵来我这小破屋,便是我的福气了,哪里能是搅扰?万姑娘请。” 也不知为何,万朝云觉得这刘娘子对她莫名有敌意,而且似乎知晓她不是陈谦的家人,应该对陈谦很了解。 屋子狭小,摆件也古旧,但打扫得很干净,墙上还挂着干花,以及一首陈谦的诗,看字迹并非出自陈谦手笔,应该是妇人自己写的,也不知她有怎样的出身和遭遇,竟会写字,且字迹娟秀。 陈谦放下米后坐下来,看小男孩写字,小男孩听不到声音,是以也并不会讲话,但已能认识许多字。 他在纸上写了写了行:“付学感谢云先生。” 万朝云一愣,云先生?说的是陈谦吗? 夏智观看出她的疑惑,忙拐弯抹角提示道:“我们云先生经常帮助这一带需要帮助的人,不必客气。” 在京城不认识陈谦的权贵极少,最底层的人却很难有机会认识他,京城有如此之大,他特意想要隐姓埋名,还是不难的。 万朝云觉得他两心真大,难道就不怕她说漏嘴? 正这般想,陈谦投来信任的目光,像是在说本官相信你的聪明…… 陈谦提笔写了几句鼓励的话,便要告辞离开,并未停留太久,但万朝云还是看出了刘娘子极力忍耐的的不舍,反观陈谦,却是一派坦然,谦谦君子模样,眼里没有任何除了悲悯以外的任何情愫。 出了门后,离开小屋,几人上了马车,又一路朝城外去,这回差不多半个时辰便到了。 走下马车,入眼的是大片稻田,绿油油的水稻,稻香四溢,一浪一浪的涌来,日头偏西,金色的暖阳打在整片绿色中,好一副水满田畴稻叶齐的盛景。 陈谦站在田埂上,万朝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瞭望远方,那里是稻田的尽头,又看着他弯腰检查水稻抽穗情况,阳光之下,他的身影伟岸高大,就像为天下百姓撑起天幕的巨人。 “大人,齐穗时,稻香更盛。”夏智观轻轻掰过一枝水稻细细的看。 陈谦沿着田根慢慢走,遇到水稻叶黄,便停下来看很久,遇到有虫子,细心的赶走,这个时代没有农药,他此刻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希望有个好收成。”他期盼道。 万朝云跟在他身后,也蹲下去观察那些水稻,发现好些白色小花从稻壳里开出来,若不留意,定然不知那其实是花。 “原来水稻的花长这样。”她低声呢喃,真是长见识了。 陈谦接着往前走,万朝云紧跟其后,偶尔见陈谦伸手把长得像水稻,但没有稻穗的稗草拔出来,见过几次后,万朝云也认识了稗草,便努力寻找,还真给她找到了一株。 看着手里的稗草,万朝云突然想起四个字——忘恩寡义。 “大人。”她叫住陈谦。 陈谦回头,“嗯?” “大人,人们种水稻,倾力照顾,水稻回报以稻米,但有时候种下水稻,收获的却是稗草,您倾力帮助别人,就不怕遇到稗草吗?” 陈谦闻言失笑,“万姑娘请看,水稻一大片,却只有少量稗草,这说明还是好人的多,而且,稗草可以拔出,又何须担心?再说了,本官帮助别人,并不图回报。” “是民女狭隘了,从大人不以真名示人便知晓,大兴能有大人,必定风光霁月,繁荣昌盛。” 陈谦很无奈,“万姑娘,在本官面前不必说话如此客气,随意些,对了,方才那刘娘子你看可行?” 后面那句有些莫名其妙,万朝云听得满头雾水,“知书达理。” “她以前也是耕读人家的姑娘,后来父母双亲病故,又生了个聋哑儿子,被夫家抛弃,兄嫂也不顾,若不是本官偶然遇见,他们母子怕是早入了黄泉。” 万朝云又想说些真心恭维话,却被陈谦打住了,“以后莫要说那些华而不实的话,本官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帮帮他们母子。” 万朝云愕然,“大人希望民女让刘娘子去五味居做工?” “正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本官总不能一直养着他们,虽然养得起,但终究不妥当,人到这世上,终究是要学会自力更生的。”陈谦悲悯道,“若你为难,也无事,本官断没有把事情强压在你头上的道理。” “大人放心,我可以给她安排,让她有能力养活儿子。”刘娘子识字,安排倒是不难。 “若为难便告诉本官,你为许多人提供了做工的机会,解决了许多家庭的生计问题,本官必得护着你。”他说罢失笑,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万朝云开心一笑,心里暖暖的,“多谢大人,大人放心,民女一定不做违法乱纪的事。” “哈哈哈,你啊,人精,对了,听说你要整改五味居?”陈谦饶有兴致的问。 万朝云再次愕然,“这您都知道?” 陈谦没有接话,只问:“说说看,你要如何改?” “民女能不能不说?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说了不要自称民女,本官这里,没那些虚礼。” “好,民女知道了。” “……” 回城的时候,已是傍晚,斜阳挂在西山,摇摇欲坠,马车缓缓而行。 马车里,柳眉好奇道:“姑娘,大人都说了,让您叫他老师,您为何不叫?” 万朝云闻言深深蹙眉,陷入沉思,“拜师得有仪式,没有仪式,便贸然称老师,不妥。” “对了,把刘娘子安排在糕点铺吧,你亲自去,让陈跃给她安排个活计。” 柳眉哼哼两声,“若不是看在陈大人的面上,奴婢才不去。” “刘娘子惹你了?”万朝云失笑。 “那倒没有,但奴婢就是不喜欢她,不过她儿子挺可爱,虽然听不见,却没有自卑,笑起来的样子挺灿烂。” 万朝云也注意到了,许是听不见,不知这世间诸多丑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才使得他如同白纸般干净。 入城后,万朝云先到,万朝云去行礼告别时,陈谦没有下马车,只撩开车帘嫌弃她多礼,便走了。 “姑娘,陈大人好儒雅。”柳眉忍不住道。 “自然。”不但儒雅,还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把桃子洗了送些去给二舅舅,其余的放在望安楼,这几日,我只吃桃子。”万朝云吩咐。 夜幕如期来临,刚到长喜院,便闻到了缺二两做的红烧肉,外出一天,肚子立刻咕咕叫起来,瞬间饿得前胸贴后背,仿佛不吃饭,会原地去世般急切。 偏偏苏隐等在她通往饭厅的必经之路,“东家,您要的,都做出来了,请您过目。” () 搜狗 249 忙碌中等待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缺二两做的红烧肉、清蒸鱼、烧白菜都极好,不过对于饿了一天的万朝云来说,哪怕桌上摆的只是咸菜馒头,她都能吃得很香。 一顿饱餐,她扶着肚子上了望安楼,柳眉给苏隐搬来张椅子,宋是真以学生的姿态站在旁边旁听。 万朝云翻了翻手里的资料,上面有成本核算,利润,以及伙计们的工钱。 按理说工资应该是人事做,但现在没有这个部门,单独将月钱表格抽出来,“这是谁做的?” “属下。”苏隐道。 “做得很好。”伙计和烘焙师以及掌柜的月钱都安排得很合理,且比其他糕点铺高,“咱们目前的烘焙师不够,还需要培养,我自然是不会再亲自教,月钱上加一笔对学徒的培训费。” 对于大厨改称烘焙师,苏隐还有些不习惯,反应稍微迟了些,“是。” “还有,卯时初到戌时初,做工时间太长了,而且一个月只有一天休息时间,太不人道,这样,一个月休息十天,做工五天休息两天。” 苏隐一愣,很不解,“东家,是不是太多了?咱们给的月钱比同行高三倍,还休息十天,这……” “怎么?作为你的东家,我如此人道你还不满意?行了,就这么办,咱们来说一下月钱,月钱比同行高三倍,还包吃住,确实不应该再加别的,但我想说的是,逢年过节工钱再加三倍,对了,朝廷过年的时候有休沐,咱们逢年过节自然也要有。” 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敲打在桌面上,国庆长假在这个时代不能用,她灵机一动道:“陛下生辰在七月二十九,放七天假,除夕和陛下生辰一样,也是七天,清明放三天,端午三天,中秋三天,重阳三天。” 苏隐:“……” “别愣着了,按我说的去办,糕点铺上五天休两天这件事,人员之间需要合理错开,别到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对了,之前四个掌柜,现在只需要一个了,你替我去安抚一下,到时候还要开其他分铺,有用他们的时候。” 苏隐还想劝说,然而万朝云已是哈欠连连,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苏总监,我困了。” “是。”极其无奈的声音。 下了望安楼,离开万府,他便直奔恭王府,然而恭王听说他求见,只丢下一句话:“五味居的事向万朝云禀报。” 苏隐:“……”疯了,王爷和万东家都疯了! 虽然他很不赞同万朝云的做法,但还是把万朝云的话传给了陈跃,陈跃以为自己听错了,翌日清晨特地跑到万府询问。 彼时,万朝云正啃着桃子观看她的桃树,陈跃磕磕绊绊将事情一说,便小心翼翼问:“东家,真放那么多假?” “自然,伙计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家庭,难不成你想人家累死在岗位上?” “不是,东家,别家都没这样。”陈跃为难道。 “别家会做蛋糕吗?” “不会。”他立刻摇头。 “那不就行了?对了,这件事你把几个掌柜的叫来,我们开个小会。”她望望日头,还早,“申时初吧。”那会她午觉差不多应该刚醒来。 “是。”陈跃神情低落的离开,他也觉得万朝云疯了,哪有一个月只干二十天活的?别的糕点铺,哪个不是每个月差不多做满? 而且,陛下生辰为何要放假?伙计告假都是要扣工钱的! 不得不说,他是个为东家考虑,压榨伙计的好管理者。 陈跃离开,不多会青欢过来了,“姑娘,小王爷又来了。” 万朝云瞬间无语,脸色也垮下来,真是麻烦! “姑娘,小王爷是来告别的。”青欢想起林萧的话,若万朝云不高兴便如此说。 果然,万朝云闻言面上的不悦立刻消失,扔掉果核,净手后道:“去前厅。” 来到前厅时,林萧正负手而立,双眸期待的看着来路,他看起来平静无波,其实内心早已紧张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方才在路上想好的话也都忘得一干二净。 “见过小王爷。”万朝云福身揖礼。 “万姑娘,我……我要去白鹿洞念书了。”他神情难过的道,说完立刻想抽自己一巴掌,之前想好的开场白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一见到万朝云便乱了分寸? 万朝云一愣,立刻想到林见深,也不知他是如何操作的,人在白鹿洞,却能把林萧安排得明明白白。 “为何去白鹿洞?京城也有很多书院。”她明知故问,只为确定一点。 林萧双手紧紧握成拳,虽然猜不透真正的原因,但他隐约觉得是因为他喜欢万朝云的原因,“大殿下一人在白鹿洞,无人照拂,我生为大殿下的堂兄,陛下让我去陪大殿下念书。” 万朝云无语,无人照顾?亏他林见深想得出来,皇家暗卫都用上了,还差人照顾? 不过,也算是为她解决了一个难题。 思及此,她脸上瞬间绽放笑颜,“祝小王爷一路顺风。”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林萧急切的看着她,眼里的情义似要溢出来般。 万朝云瞪大双漆黑眸子,装作不懂,无辜的瞅着他,“那小王爷想听什么?我年纪小,不懂。” 林萧一窒,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你你你……我我……我去白鹿洞了,会给你写信的!” 他丢下话,羞涩的跑了。 万朝云:“……”现在的小年轻这么容易害羞吗?莫名其妙喜欢一个人,莫名其妙害羞? 她挠挠头,表示不解。 不过这个插曲很快过去,万朝云在府上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又看了会府里的账簿,申时便到了。 陈跃带着四个掌柜过来,铺子这几日生意都很火爆,几人脸上时刻带着笑,对万朝云也越发的恭敬。 开会的地点设在前厅,万朝云端坐主位,陈跃下属,其他人依次而坐,“柳眉,准备笔墨。” “是。”柳眉很快拿来笔墨纸砚,放在茶几上,每人一份。 “开会,要做回忆记录。”万朝云沉沉道,“蔷薇,你写字快,待会做好记录。” 蔷薇第一次做记录,有些慌,不过为了不给万朝云丢脸,她硬着头皮上。 “这几日以来,诸位都有什么感想。”万朝云问,她神色和悦,一看便知是个脾气好的东家。 几人对视一眼,他们是第一次开会,都不知流程,不过话还是要回的。 从左边开始,依次有人说话。 “一家的订单都超过以前我们四家的了,东家,您太厉害了,小的佩服。” “对,照此下去,咱们糕点铺的利润,绝不比酒楼差。” 几人七嘴八舌,都说的恭维话,万朝云听着听着,脸色便黑下来,“你们就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没有。”几人齐齐摇头。 日子还短,想要短时间内发现问题确实有些难度,万朝云也不打算太为难他们。 “可有做满意度回访?”万朝云问。 当初给陈跃的策划案里有写,此时说出来,他们也懂是什么意思。 几人闻言纷纷点头,“有,都很满意。” “记得做好每一个食客的细节把控,记住他们喜欢什么口味,不喜欢什么口味,咱们面向的都是达官显贵,稍微得罪一下,就够咱们喝一壶的,可明白?” “明白。”几人齐声道。 “对了,把伙计和烘焙师的衣裳换成统一的白色,还有帽子,务必将头发给我藏起来,要让时刻时刻看到,我们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因为目前伺候的大部分都是达官显贵,唯有她们才消费得起几十两上百两的蛋糕,这个定价虽然贵,但物以稀为贵,她们也不冤枉。 “东家,白色会不会不吉利?”陈跃说出自己的担忧。 “怎么不吉利?我让你用白麻布了吗?用好一些的素缎,一人做两套,记住了,要干干净净,不许脏兮兮的出现在铺子里。” 陈跃尴尬的挠挠头,也有道理,喜欢穿白色衣袍的人很多,并不是一穿白衣便是披麻戴孝。 “好了,说一下我对工钱和休息时间的安排。”万朝云说得口干舌燥,果然开会什么的太麻烦了,她还是适合在家数银子。 这群人,何时才能成长为可以遮阴的巨木? 陈跃颇有些为难的将关于假期和工钱的事说出来,说到工钱时,几个掌柜都面露喜色,但说到假期时,几人都懵了,休息那么多天,谁来干活? “东家,休息时间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就这么办,你们可听过,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 众人没有反驳,默默接受了万朝云安排的一切。 “行了,有问题过几日开会再提,先这么办。”她一锤定音。 陈跃领着四个掌柜心情复杂的离开,五人出了万府后,有一肚子话要交流,便相约着去了就近五味居。 万朝云则照常上望安楼,以前宋是真总会与她一起,一人躺一张藤椅,可现在宋是真跟苏隐学习,四楼便空荡荡的。 “柳眉,你去告诉高止,让他想办法拖住唐氏,让他们晚几个月入京。”要不了多久,她便能彻底掌管五味居,在此期间,她不想被打扰。 时光,在等待中,总是漫长而难熬的,不过对于糕点铺的伙计们而言,时光总是不够用。 自从每个月可以休息十天后,他们发现,做工时特别的充实,以前三个人才能完成的事,现在一个人也可以做好,休息时,还能走走亲戚,回京郊老家看看父母。 有孩子的,陪妻子儿子买买衣裳首饰,带父母上自助吃一顿,再也不用担心时间不够被扣工钱。 日子过得从容而充实起来。 起初,只有少部分五味居的伙计知晓,渐渐的,所有五味居的伙计都知道了,纷纷表示很羡慕。 影响,就这么慢慢的渗透在五味居内部。 万朝云自然没空时刻关注这些,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在忙碌中等待着事态的发酵。 太后的生辰要比陛下的来得早,而陈老夫人的生辰又比太后的早几日。 林萧去了白鹿洞,吴王府那边传信来,吴王妃和吴王希望亲自学习做蛋糕。 于是,万澈从天极州回来时,便碰见吴王夫妇在他家大厨房忙忙碌碌,当时便吓傻了。 “爹,您回京怎么不派人提前说一声?女儿好叫人去接您。”万朝云亲自为万澈沏了杯茶,“娘和祖父可好?” 万澈风尘仆仆的,但状态极好,看得出天极州一行,他收获颇丰,“好,都好,你祖父听你的,养猪,种菜,养兔子,卖得不错,对了,我带了一车腊肉回来,还有你娘给你做的衣裳。” “衣裳让绣娘做就好,娘也不怕伤眼睛?”万朝云嘟嘟嘴,她不忍心温氏伤眼睛。 万澈亦是心疼,“我说了,但你娘舍不得你穿别人做的衣裳。” “我娘真是,不过娘做的衣裳好看,我也喜欢穿。” “对了,听说你三伯父为难你了?”万澈神情极其不悦。 万朝云撇撇嘴,“嗯,三伯父说我有辱家风。” “有辱家风?他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他卖你三姐姐的时候可想过家风?亏他说得出口,他在哪儿?女儿别怕,爹爹去给你出气。”他语气森然道。 “在京兆府衙门大牢。” 万澈:“……”看来他女儿没吃亏,很好,不愧是他的女儿。 “爹,您打算怎么处理此事?”万朝云问,她担心万澈心软,顾忌兄弟之情。 “哼,当年他卖你三姐姐的时候,我便看透了他这个人,现在又来糟践我女儿,给他脸了,此事你别管,免得别人说你闲话,咱不受那冤枉。” 万朝云心里暖暖的,有父亲可依,有舅舅维护,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如此努力,不就是想要个健全的家吗? 真好,她的家,是健全的。 “听爹的。”她甜甜笑道。 万澈回京,翌日便去市舶司报到,万朝云也再没过问万慎的事,只专心给陈老夫人做蛋糕。 忙碌时,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陈老夫人的寿辰,万朝云代表五味居,带着蛋糕一大早便过去了。 妙书屋 250 祝我们的阿中日益富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今日的南陈府高朋满座,门庭若市,一改往日的幽静,热闹非凡。 万朝云是去送蛋糕的,是以从后门进入,正门,是朝中大臣,社会名流,宗室王公等走的地方。 她也不觉得委屈,面子什么的,虽然重要,但里子更重要,今日之后,糕点铺又将迎来一波火爆。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她心里头美滋滋。 与她一样心里美滋滋的还有陈跃,今日她带吴四娘陪万朝云前来,人不算少,蔷薇、柳眉、宋是真、寒影、寒烟以及几个家丁并两个镖师。 人不少,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寒影寒烟两姐妹的任务自然是保护万朝云和宋是真,而宋是真的任务是多见世面。 蔷薇手里提着特制的生日蜡烛,今日是老夫人七十大寿,她准备了七根蜡烛,没有别的颜色,红烛特小号。 柳眉手里拿着切蛋糕的竹片刀和餐具。 红烛和餐具都是从糕点铺现提的,不费什么事,费事的是蛋糕。 为了做好这个蛋糕,她闭关了几天,才堪堪齐集所有需要的材料。 陈跃难掩心中激动,盒子里的蛋糕他方才见过,是他带人亲手装进大盒子里的,他没想到,蛋糕还能有别的颜色! 他以为只有奶白色和配上水果的颜色! 是他单纯了,世上颜色缤纷多彩,怎么可能只有这几种单调的颜色? 就在方才,他和吴四娘一样,多了件魂牵梦绕的心事,他们都想知道蛋糕上的那些颜色从何处而来! 他知道,才子们会作画,作画也有许多颜色,但方才他尝了一口做蛋糕剩下的有色奶油,发现,完全不影响口感和气味! 蛋糕缓缓推入,被单独放在一个房间内,陈谦没有过来,接待万朝云的是管家,他扫了眼封得严严实实但装裱精美的盒子,眼睛一亮,心中便好奇起来,也不知这蛋糕会是什么样子。 管家名叫陈修,其他下人们都叫他修叔,或者老修,一副精干模样,中年四十岁。 陈修今日很紧张,今日是他被提拔以来,第一次打理老夫人寿辰,而且,今日也是家主升任首辅以来,第一次给老夫人过大寿。 老夫人低调,像六十六岁,六十三岁之类的从不铺张浪费,今日是七十大寿,才宴请高朋。 不过他表面功夫做得好,看起来游刃有余,丝毫不慌。 外面宾客差不多都到了,他才再次过来问:“万姑娘,这蛋糕何时上?” “酒水都上了吗?” “上了,马上便要开席。” 万朝云立刻吩咐陈跃,“可以上了,一定要在开席之前上。” 餐前把蛋糕送上,提高氛围,但餐后,都吃饱了,谁还在意这个? 陈修闻言立刻给万朝云开门,领着她带蛋糕从偏门进入。 陈老夫人过寿,寿堂张灯结彩,香案上两支大红烛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字样,从凌晨燃到现在。 此时,陈老夫人端坐在寿堂之中,一身正红诰命服,翠冠霞帔,霞帔上是代表着身份的蹙金绣云霞翟纹,胸前补子绣了只一品诰命才能绣的仙鹤。 她和蔼的看着每一个前来祝贺的宾客,笑容满面,很是开怀。 蛋糕盒子被推到寿堂,由于体积不小,引来宾客侧目,若说以前关注蛋糕的只是女人,那么现在,许多男人们也纷纷投来目光。 在寿堂中,齐集大兴如今最重要的大人物,以恭王为首的几位王爷,陛下的皇叔们,几位阁老和他们的夫人,以及数位柱石大将军。 剩下的比如什么公主、郡主、县主,千金大小姐,世子爷、公子哥儿们,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想要与他们比肩,这些人至少还需要十五年时间。 “这是蛋糕?”也被称作陈老夫人的陈柏昇的祖母仗着自己夫家姓陈,便攀亲戚,离老夫人最近。 “是啊,这丫头,特地上门来问我可有忌口,我哪里有忌口,苦日子过惯了,什么都吃。”老夫人喜笑颜开的道。 “老姐姐休要说这话,苦日子早过去了,现在是享福的时候。” 两个陈老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带得大家都对蛋糕生出许多期待来。 蛋糕盒四四方方的,每一面都写了个大大的寿字,绑着盒子的绳子也是五颜六色的,极绚丽多彩。 盒子抬到中央停下,万朝云领人上前说祝词,“祝老太君福如水深,寿比山长。” 祝词虽没什么新意,但绝不犯错,也不抢别人风头。 老太君都快听麻木了,见她带人说完忙点头笑道:“好好好,老身多谢你们。” “老太君,请您移步。”万朝云上前恭敬道。 “做甚?”老夫人虽如此问,但还是好脾气让嬷嬷把她扶起来。 “老太君,请。”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着她话音落下,陈跃和吴四娘合力将蛋糕盒子慢慢打开,盒子褪去,一个巨大的蛋糕呈现在众人面前。 蛋糕直筒圆状,壁面裱了两只仙鹤乘云而上,而最上头是仙人贺寿,南极仙翁的形象栩栩如生的站在蛋糕最顶层,他手里托着个大仙桃。 壁上仙鹤头各立一个数字,一个是七的,一个是十,两个字被烤过的杏仁片装点,金灿灿的。 而在大蛋糕的旁边,有一块八寸小蛋糕,蛋糕只有一层,壁面的奶油被杏仁片掩盖了白色,装点得金灿灿的,上头是殷桃铺成的红色寿字,殷桃细缝里分别插了小蜡烛,此时的蜡烛正燃着点点星光。 “这……”老太君被震惊到了,她见过的糕点不下数十种,唯独这种给她的惊喜最多。 “老太君,请您吹蜡烛。”万朝云恭敬道。 “吹蜡烛?” “对,吹蜡烛,许心愿。”她真怕老夫人不能接受,而且,老夫人牙口不好,吹不灭怎么办…… 老夫人脾气极好,没有不愿,也乐意配合,她准备了半响,然后‘噗’的吹了一口,许是今日高兴,她一口气便全部吹灭了,然后开始许愿,她不知许愿要默默的,便扬声道:“愿大兴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万朝云:“……” 可以,这很老太君。 最神奇的是,宾客也跟着说:“愿大兴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万朝云:“……” 许愿过后,万朝云吩咐人将小蛋糕移走,毕竟这蛋糕可能沾了老夫人的口水,别人不肯吃,她今日虽然诚心诚意来祝寿,蛋也是诚心诚意来推销蛋糕。 是以,她准备了两个,一个吹蜡烛提高气氛用,一个可以切来吃。 竹片刀递过来,万朝云恭敬的递给老太君,“老太君,请。” “我?”老太君指着自己,满脸不可置信,“老身不会……” “老太君,只需您沾沾手,我们也好沾您的福气。”万朝云上前挽住老夫人的手,然后带着她将竹片刀放在蛋糕上,轻轻切了一下,“多谢老夫人让我等沾您的福气。” “沾,都沾,哈哈哈。”老夫人也觉得自己很有福气,一般觉得自己有福气的人,过得都不差。 剩下的蛋糕由吴四娘带人切,这个空档,自然不能让宾客盯着吴四娘切蛋糕,陈谦示意陈修。 陈修立刻心领神会高喊一声:“起寿!” 宴席正是开启,众人纷纷落座,陈谦一一上前敬酒。 陈谦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许多人便没再关注蛋糕,待三两杯酒下肚,蛋糕全部切好整齐的摆在每个人面前,男人便罢了,酒桌上重要的是时政,但女人和孩子就不一样了,纷纷拿起来吃。 若说今天之前只有部分人知道蛋糕,但今天之后,蛋糕将被广而告之,那些不屑于知晓的人也都知晓了。 万朝云看着大家满意的样子,她很欣慰,辛苦手工提炼色素,配色,装裱,打奶油……这些活都没白做! 虽然,她累得全身酸痛,但只要想到大把大把的银子,她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 真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女子啊。 蛋糕上场,万朝云悄悄退场,今日老夫人寿诞,她才是众人目光的中心,她不应该抢风头。 回到府上,她安静的躺在望安楼楼上,望着傍晚里烧成一片的晚霞,壮丽的颜色,真美。 “噔噔噔。”急切的上楼声。 “东家,东家!”人未到声先入,陈跃激动得起了身鸡皮疙瘩。 万朝云懒懒坐起来,看向楼梯口,不多会便见拖着一身肥肉出现的陈跃,她此刻满头是汗,但丝毫没注意到。 “东家!有六十单要做方才那种蛋糕,规模差不多,您看能做吗?”他激动而小心翼翼的问。 万朝云看白痴般看着他,“不能做我费那劲干嘛?” “是是是,小的想岔了,东家,您亲自做?还是?” “只有陈老夫人那个级别的才配我亲自做,让吴四娘他们做。”万朝云说罢甩出一张报价表过去,“这是大型蛋糕的价格。” “九百九十九两?”陈跃吓得手都抖了,“东家,会不会太贵?” “不贵,他们有银子。”万朝云笑眯眯的将早已准备好的食用色素递过去,并附上用法,至于如何提取,她暂时还不想交出去,“让他们赶紧练,练好了才能接更大的单。” “姑娘,能来得及吗?其中有三单后日便要。” 这确实来不及,万朝云微微蹙眉,毕竟差不多一千两的东西,不能糊弄,“我做吧,让他们过来旁观学习。” 于是,万朝云立刻便又忙得脚不沾地,整日在厨房呆着,就连恭王亲自上门嘉奖她都没见到人。 陈谦送来的谢礼,也放在望安楼蒙尘。 急需的三个大蛋糕,都是文官的家眷。以大兴文官绣鸟,武官绣兽的规矩,万朝云只需按照品级做就好。 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 不过,这三个蛋糕所服务的对象年纪偏小,自然便不能裱这种严肃庄严的花样,只能换成可爱的。 而三个蛋糕中,有一个要送去给公子祝寿,这对于万朝云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送给公子的,便做了个蓝色的一帆风顺,整个蛋糕以一层层蓝色海浪上卷,托着帆船;给姑娘的便是粉色和红白相间,粉色的大蛋糕,上头做了本书的形状,寓意姑娘知书达理,红白相间的蛋糕上头则是梅花,寓意姑娘如寒梅高洁。 这三个蛋糕,也迅速在年轻人之间流传开来,糕点铺再次迎来火爆高潮。 而万朝云已累得虚脱,什么也不想干,只想躺着! 最主要的是,为了做蛋糕,她已经三天没有去给桃树浇水了! 狠狠睡了一天,她才稍微缓过神来。 望了眼陈谦送来的谢礼,万朝云伸手打开,发现里边只有一串红色珊瑚手串,做工甚是精美,带在手上,配她白皙的肌肤,倒也相得益彰。 “姑娘,吴王和吴王妃来了,老爷和舅老爷都不在,今日三老爷出狱,他两去去京兆府了。”青欢来报。 万朝云蹙眉,“什么?我三伯父出狱了?” “是,三老爷已洗清冤屈,今日从衙门释放,三夫人和姑爷也来了。”青欢恭敬回到。 万朝云:“……” “叫去温府叫人来。”她面如寒霜般吩咐,语气冷得犹如寒冬里呼啸而来的冷气。 不多见,高止和明瞳、叶圩齐齐过来,三人见万朝云寒着脸,心下明白,她为何而不高兴。 “东家。”三人理亏,气势便不足。 “解释一下。”万朝云语气冰冷。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由高止道:“东家,您三伯父终究没真偷窃,我们冤枉不了他,胡大人也不会因为您受了委屈便让我们冤枉他。” “好,我接受这个解释,但请你告诉我,唐氏是怎么这么快到京的。” “东家恕罪,属下原本是安排了人,可我们的人受到两拨人马的冲击,没能完成任务,只阻挡了几日。”高止低头,他没想到区区一个唐氏,能引来如此多的势力。 万朝云‘啪’一巴掌拍在小几上,“两拨人马,抓到了吗?” 几人把头埋得更低,“东家恕罪,属下无能。” “我记得我四哥哥曾说,说你们能力出众,没有你们办不好的事,怎么?欺负我年纪小?糊弄我?”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威严犹如重重的铁锥,深深扎进几人心中,他们不由得心神颤抖,原来,软绵绵的东家,盛怒的时候,竟如此之可怕。 “东家恕罪。”他们没办法辩解,以前的对手哪有现在的难缠,根本就是两个级别,而且那两拨人,相互帮忙,双拳难敌四手啊! “我对你们太失望了。”万朝云丢下满含无奈和失望的话转身下了望安楼,她要赶紧去京兆府看看。 妙书屋 251 出事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春来日渐长,就连天空都要比别的时候干净,一碧如洗的。 心烦气躁时,抬眸看一眼澄净的天空,心中便能得以少许的宁静。 万朝云走出万府的门,马车还没到,她抬眸望了眼天空,只见天际茫茫,偶有两朵云飘,也很快飘走,不愿影响湛蓝湛蓝的天空。 “朝云,你要去何处?” 远处,传来万澈的声音。 收回视线,寻声望去,却见万澈与温继佑二人徒步走来,身后并未跟其他人。 “爹,三伯父呢?”她以为万慎会跟父亲一起回来,毕竟父亲虽然嘴里说看透了他,但到底没那般狠心,总会顾念血溶于水的情分。 万澈原本看到女儿挺开心,然而一听‘三伯父’三个字,脸色立刻便垮下来,“以后他不是你三伯父!” “怎么了?”万朝云忙问。 万澈心情极度不好,放下话,便气冲冲进府了,也不回万朝云。 “二舅舅,发生了什么事?”老爹不回答她,只能问温继佑了。 温继佑摇头,一叹,“你那三伯父做事也太没分寸了,有什么事,两兄弟坐下来好好谈,我们和和气气的解决问题,他非不,一从大牢里出来,他便对你爹嚷嚷,扬言要清理门户,他又不是你们万家的族长,还清理门户,看把他能的。” “然后呢?”如果只是这般简单,万澈不至于如此生气。 温继佑冷笑一声,“你爹让他回来解决问题,他不肯,说不把你送去做姑子,就永远不踏进你家门。” 万朝云闻言气乐了,“那正好,我还担心我爹把人领回来呢。” “好什么好,他去裴开俊家了。”温继佑说罢也是一脸寒气。 “裴开俊?谁啊?”陌生的名字。 “谁?我的对头!此人仗着与郕王沾亲带故,平日里没少和我作对,你三伯父着急忙慌的上京,原来是来给人当探路石!” 万朝云哑然,上杆子去当炮灰? “二舅舅,那裴开俊和我三伯父认识?”她确实想不起来这号人。 “你爹方才说了,你四姐夫的至交,你三伯父除服后能补缺,就是他帮的忙。” 补个知县的缺对于吏部郎中而言确实不算难事,就像温继佑,现在也是郎中,官职比不得那些大员,但也不乏上京求他的进士。 想了半响,万朝云终于想起来,这件事似乎听说过,当时没在意。 “家丑不可外扬,他倒好,巴不得扬得远些。”温继佑摇摇头,表示对万慎的脑回路不理解。 万朝云却是理解,她冷笑道:“自然要扬得远些,要把我和她的女儿区分开来,让别人唾弃我,赞扬她女儿知书达理。 “我呸,他配吗?比都没资格比,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葱。” 两人说着话,已到花园,万澈已坐在亭子里。 万朝云鲜少来这里,此时上得亭子,发现登高望远,所及之处竟不比望安楼差,不过她还是喜欢在望安楼上,因为望安楼可以躺着,这里只有石桌石椅,坐久了还冷。 “爹,见到胡大人了吗?” “见到了,说来也巧,你三伯母刚抵达,那小偷便抓住了,还是你三姐夫亲自抓住的。”万澈已觉得事情不简单,“到底是得罪了谁?”他嘀咕。 万朝云也想知道敌人是谁,奈何敌在暗,她在明。 “放心,慢慢查,总能查到的,胡大人方才说了,刑部也派人去了青州,从源头查起,前几日,公主府一案、你四哥案以及宋姑娘被抓案,已并案,刑部的同僚一直认为,这是同一宗案件,有刑部的人插手,凶手逃不了。” 万朝云自然相信以陈谦为首的大兴官员,只是案子难查,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明,还得想个办法引蛇出洞才好。 正打算说自己的想法,青欢过来,“禀告老爷,舅老爷,姑娘,刑部来人了。” “刑部?”万朝云与刑部的人没有接触过,顿时便有些疑惑,“刑部谁来了?” “来了一个郎中,姓沈。” “我认识,走,看看去。”温继佑起身道。 万澈也收了脸上的情绪,三人离开亭子,直奔前厅。 不多会来到前厅,厅中饮茶的年轻官员闻声立刻起身,放下茶杯拱手见礼道:“温郎中,万提举。” “沈郎中登门可是有事?”温继佑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问。 沈方打量了眼福身行礼的万朝云,“想必这便是万姑娘吧。” “小女子见过大人。” 他虽觉得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但万家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是掌上明珠,人家万澈夫妻想怎么养便怎么养,又不妨碍别人。 “万提举和万姑娘,本官今日上门,主要是想问几个问题。” “沈大人请说。”万澈道。 蔷薇很有眼力见的上茶,然后退出去静静的等着。 沈方在温继佑对面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开始,“本官是河见清吏司郎中,在昨日整理案宗时发现一个问题,当年万全上书自罪,而作为当时青州的守备和通判与万全交情甚笃,然后就是这两个交情甚笃的人上书把罪责全部推到万全的头上,以至于惹得陛下勃然大怒,有他两人的衬托,陛下对万全的怒气少了许多,万提举,此事你可知晓内幕?” 万朝云闻言,如果这件事是万全一手策划,那么只有一个字可以概括——高! 不得不说万全是有本事的,不然也不能从耕读走向书香,尤其是他为官时,与同僚、社会名流关系都极好。 可以说情商和智商都很高了,只可惜,人非圣贤,他还是犯了错,如果他不犯错,或者是娶一个如同陈老夫人那样的妻子,他的成就绝对不止是知府。 说不定,他能将万家带到更高的高度。 可惜了。 温继佑的想法也是这般,万全这一招确实很高,用同僚来衬托他的良心发现,这样承天帝和负责他那件案子的主官便会觉得他天良未泯,从而想给万家一个机会。 “这,不知……”万澈也不知当中内情,那时他已经去河县了。 “万姑娘,请你再复述一下那日在城外黑衣人女子的话。”沈方又道。 当日情形,万朝云还记得很清楚,是以,又说了一遍。 万澈直听得冷汗淋漓,“大人!一定要尽快抓住那女贼!” “万提举放心,本官问完话,便要亲去青州。”他说罢再次问万朝云,“万姑娘,你确定没有漏掉任何细节?” “没有。”她摇摇头。 “好,我没问题了,在案子还未水落石出期间,还请万提举勿要离京,出行记得带好人。”沈方叮嘱。 “是,多谢沈大人。”万澈拱手道。 沈方说罢起身,拱手回礼,“温郎中,万提举,告辞。” “沈大人慢走。”万澈把人送到门口才回来。 万朝云与温继佑还在前厅,他回到前厅时,与温继佑交换了个眼神,很默契的去了红袖斋,而温继佑忘了,他曾多次发誓再也不去红袖斋。 临走前,万澈回头叮嘱道:“少出门,记得带镖师。” “知道了爹。”万朝云无奈,满京城,也只有她把镖师带回家,看来是得好好甄选几个厉害的护卫。 慢悠悠回到望安楼,高止几人还在等着,不过没有在楼上,而是等在楼下,如同木桩子般杵在桃树旁。 “站远些,挡住我桃树的阳光了。”万朝云不悦的道。 叶圩忙退开,恭敬的揖礼。 很显然,几人方才商议过了,高止欲言又止了半响,终于开口道:“东家,是属下无能,还请东家息怒。” “你们打算怎么做?”万朝云凉凉问。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依旧是高止说话,“东家,我等打算与大殿下的人结盟,大殿下一直很友善。” “是,很友善,然后结盟后,你等能力不足,会慢慢被架空,吞并,那我的人还是我的人吗?你们就成大殿下的人了,不过也不错,毕竟他能使唤得动皇家暗卫,说明已是太子人选,不错不错,确实是个好去处。” 万朝云快被气死了,心口堵得慌,前世就是因为她负责挣银子,林见深负责培植势力,然后那些人都只听林见深的,她想离开皇宫都做不到。 重生一事,好不容易有点自己的人力,到头来,特么还要主动去结盟! 几人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方向,不明白为何万朝云会如此动怒,“东家,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只是觉得,想要抓住幕后之人,与大殿下的人结盟,互享线索,查起来更快些,毕竟咱们面对的也是两股势力。” “好了。”万朝云冷冰冰打断他,“这件事我希望你们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再提,你们既没办法,便先帮我收了五味居,还有,没事时好好教导我是真姐,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让你们比别人更快知晓消息。” “东家,您既有办法,何不现在告诉我等?宋姑娘那边您放心,有您的话,我们自然会尽心教导。”高止觉得万朝云在这件事上有些不理智。 “告诉你,也做不到。” 几人:“……” “行了,也不能怪你们,毕竟五味居虽遍布大兴,也终究抵不过那些人的多年钻营,先查一下裴开俊。”她轻叹,如果她现在培植死士,可能要十年后才能用,或者更久……不过也不能不培植,轻轻咬唇,她做了个决定,“其他人先退下,明瞳留下。” “是。”几人下去,明瞳站着没动,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万朝云让她去干别的。 望安楼下除了她,便只剩下万朝云,宋是真早早的便跟在苏隐身后学习,蔷薇和柳眉亦是极有眼力见的避开。 绕着长势极好的桃树转了两圈,万朝云慢条斯理的道:“知道你们为什么总比不过别人吗?” “能力不足。”明瞳不可否认的道。 万朝云却摇摇头,“不,你们很厉害,只是对手太强,我需要你训练一批死士,从小培养,将来为我所用,你可能做到?” “女子?”明瞳立刻问,她对于这个问题比较敏感,做她这一行的女子不少,有别国细作,有权贵的奸细,虽然她不愿意离开,却也不愿让更多可怜女子搭进来。 “不管是女子也好,男子也罢,我只要有能力之人,如果有人愿意,我将买断她的人生。” 明瞳沉默了,很多家庭因为孩子太多,养不起,会把儿女卖掉,一般这些被卖掉的孩子,会成为大户人家的奴,从此一生不得自由,根骨好些的,就会成为死士。 孩子嘛,懂什么,都是被卖,然后接受,悲苦一生。 她无法回答万朝云,落叶山庄之所以没别人强,也有一部分心软的原因,他们没办法滥杀无辜,没办法像别人那样去训练死士。 训练死士,一百个人,可能只能活一个,太残忍了。 “做不到吗?”万朝云耐心的问。 “对不起,东家,恕属下无能,无法做到。”她低着头,态度坚决。 万朝云长叹,“好,我不为难你,救助一些苦难之人,让他们为我做事,总该可以吧?” 明瞳抬眸,脸色好了许多,“落叶山庄一直如此。” “为难你了,既然不能训练死士,那你给我找几个女侍卫,总可以吧?” “东家放心,属下下午便给您带来。”明瞳松口气,她真担心万朝云会毫无底线的训练死士。 “好。”万朝云点头,“你去忙吧。” “是。”她领命转身离开。 目送明瞳的身影消失在长喜院,青喜才弱弱道:“姑娘,王爷和王妃还在厨房等您呢,奴婢见您忙,自作主张把剩下的奶油和戚风蛋糕拿出来给王妃了,还请姑娘恕罪。” 万朝云一拍脑门,失笑道:“竟把王爷王妃给忘了,你做得很好。”她说罢赶紧奔向大厨房。 吴王不理政事,来万府也只是做蛋糕,从未与万澈和温继佑谈论任何朝政,甚至都不太想见他们。 经过几次后,温继佑也懒得去见礼了。 而吴王也好脾气的默认,没有为难。 “对了,你去告诉陈跃一声,体验店还是找个幽静的院子吧,到时候王爷王妃就不用来万府了。” 她说罢,人已离开前厅,然而事务繁忙,青喜匆匆而来,“姑娘,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万朝云心一提,立刻问。 “您让陈管事给一个叫刘娘子的人安排活计,因她识字,又是您推荐的人,陈管事便把她安排在糕点铺管理会员资料和订单,这本是轻松的活,就算她伤还没好全也能做,可她却非要学做蛋糕。” “吴四娘见她独自抚养儿子,可怜她,便答应让她做学徒,可搬牛乳的时候力气不够摔了一跤,泼了一地的牛乳不说,还摔到了头,刚送去医馆,最可气的是,陈大人不知从何处回来,刚好碰到她满头血的样子,她哭哭啼啼的,陈管事担心陈大人误会,请您赶紧去一趟。” “摔破相了吗?”万朝云问。 “额头有一道口子,怕是不能好全了。” “赶紧去备马车,我先去见王爷和王妃。”万朝云无奈道。 柳眉在旁边愤愤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事的!” 蔷薇见万朝云神色不悦,忙拉住柳眉,不让她继续说。 万朝云的速度很快,不多会便到了大厨房,此时的大厨房热闹非凡,站了一排的王府府兵和婢女,其中大丫头和吴王的太监正在恭维吴王妃做的蛋糕。 原来,久等等不到万朝云,吴王妃自己做了个蛋糕,她虽会做些糕点,但到底是王妃,手生,做出来的蛋糕并不美观,不过水果摆得倒也整齐。 “民女参见王爷王妃。”万朝云福身行礼道。 吴王妃闻声抬眸看向她,咧嘴一笑,“万姑娘,你快来看,我总抹不平这些奶油,裱的花也不好看,你快教教我。” 做蛋糕其实很简单,但许多人都选择买,除了怕麻烦以外,还有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抹面和裱花看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极难,吴四娘几人之所以很快上手,是因为他们常年与糕点打交道,能做出很漂亮的糕点。 “王妃,您打算做一个什么样的蛋糕?”万朝云问。 可以看出,吴王府,是王妃当家,吴王一副什么都听媳妇的模样,在旁边做壁上观。 吴王妃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上次你给陈老夫人做的那个便很好看,起初我以为生辰蛋糕都是那个样子,后来发现还有别的样子,我便想着,在壁上画一个凤凰,然后上头也是仙人祝寿,只是我现在连抹面都做不好……” “离太后寿辰还有些日子,王妃可以慢慢练,练废了没关系,其实这没什么技巧,主要还是多练,尤其是凤凰并不好画,民女觉得王妃还是把凤凰这一步练好,其他的若实在做不好,可以做一些金片掩盖。” “对对对,王爷,你快画一只凤凰给我看,我照着做。”王妃立刻点头,“对了万姑娘,那些金灿灿的金片是怎么做的?” “方法很多,能用的材料也多,王妃放心,到时候给您备几种。”万朝云赶时间,不想多说,“王妃,五味居出了点事,我要去处理一下,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元嬷嬷。” “好,你去忙吧,我自己做就好。”吴王妃极其和气的表示理解。 万朝云感激的福身道谢,然后才急匆匆离开。 糕点铺就近的医馆,离万府倒也不是太远,半个时辰便到了,不同于出门时的焦急,在马车上冷静半个时辰后,她突然失笑,急什么? 不明白方才到底是急什么。 “姑娘,到了。”车夫的声音传来。 柳眉撩开车帘,便见陈跃焦急的等在马车前,“姑娘,您可算是来了。” “怎么了?” “姑娘,刘娘子知道自己破了相,正闹呢。”陈跃擦了把汗,亲自给万朝云放脚踏,“姑娘,您快去看看吧,陈大人也在。” 万朝云下了马车,便见陈谦真站在医馆门口,他一身朱红官服,格外醒目。 “陈大人。”万朝云走过去福身行礼。 陈谦回头,脸上有悲悯之色,不过见到万朝云那一刻,眉梢舒展开来,“万姑娘怎么来了?” 像这种情况,五味居每年都有发生,一般都是管事处理,东家从不露面,是以他有些惊讶。 “糕点铺出事,怎能不来?” “情况我都了解了,不怪你们。”陈谦道。 正说着话,里头突然冲出个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女人,那女人噗通一声跪倒在陈谦面前,“先生,请先生恕罪,我……我辜负了先生,我什么都做不好,不但不能帮忙,还给铺子惹麻烦,还请先生恕罪。” 陈谦避开,轻叹一声,掩藏的身份被拆穿,他很无奈。 “这话你应该对万姑娘说。”陈谦避开,把万朝云让出来,落在刘娘子面前。 刘娘子闻言立刻在万朝云面前砰砰磕头,“万姑娘恕罪,是我没办好事,不关铺子里伙计的事,请您不要怪罪她们。” 万朝云闻言神情淡淡,“我的伙计,我自然清楚,不用你说,你身上还有伤,先诊治吧,你放心,医药费我还是会给你出,不是因为可怜你,我是可怜付学。” “多谢万姑娘,可奴家容颜已毁,实在无颜活在这世上,只可怜我的儿,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她说罢哭得肝肠寸断。 万朝云无语了,破了相就活不下去? 是什么道理。 正想说话,刘娘子突然跪爬过来,伸手要抓陈谦的衣角,陈谦立刻避开,她伸出来的手,难堪的收回,“先生,我知道您一定不会嫌弃奴家粗鄙,也不会嫌弃奴家破了相,奴家愿给先生为奴为婢,以报答先生恩情。” “万东家又没说不要你,你在糕点铺做得好好的,能养活你和付学,为何要为奴为婢?”陈谦颇有些痛心,他之所以开口让万朝云帮忙,便是可怜她身世凄苦,又独自抚养聋哑儿子,品性该是高洁的。 而此时刘娘子竟然要自甘堕落去为奴为婢,这不是辜负他苦心吗? “奴家已破相,无颜再呆在五味居,只想在先生身边做个洒扫之人,不见外人,便也吓不到别人,不然,奴家真的活不下去了。”她说罢抬眸,泪眼汪汪的看着陈谦。 252 大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刘娘子五官虽不是绝美,甚至比蔷薇都不如,但哭泣时,天然有种楚楚可怜的气质,哭声又悲戚,令人闻之落泪,见之伤心。 不过陈谦明显不为所动,在他的眼里,只是欣赏她独自一人抚养聋哑儿子,欣赏她柔弱外表里面的刚强。 然而,此时他却觉得被欺骗了。 脸上多了一道疤便活不下去了? 战场上因为保家卫国,浴血奋斗的勇士们,有的不光脸上有疤,甚至失去了腿,失去了手,失去了眼睛、耳朵,就算如此,他们依然不悔入军营,仍旧以此为豪,从来没因为如此这般便要死要活的活不下去。 他失望的看着刘娘子,“多少奴籍父母,为了孩子能有个好未来,再艰辛也要努力脱离,你倒好,不过多了一条疤,就将儿子的未来置之于不顾,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大人,付学他耳朵聋了,也不会说话,他不能参加科考,也不能像万姑娘一样出门做买卖,只要大人肯给他一口饭吃,奴家这个做母亲的便心满意足了。”她铁了心要进陈府,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陈谦摇摇头,眼中的失望渐渐化为淡漠,他救急不救穷,刘娘子被夫家打得奄奄一息,他遇到,顺手救下,她伤还没好,他亲自送去米粮以解她燃眉之急。 可她如今已找到能养活他们母子的活计,却因为一条疤痕这般想不开。 这不具备他救助人的资格。 “本官救急不救穷,你这般自甘堕落,本官对你已无能为力。”他语气漠然,并未在意渐渐围观而来的百姓。 有的百姓只看到陈谦的冷漠和刘娘子的哭泣,便开始议论,“陈大人也太过分了,又不是养不起,为什么不能给个机会。” “对啊,陈家奴仆成群,也不多她一个。” 面对这种愚昧无知的,也不乏理智之人,那些人听了议论声怒斥道:“大人都说了,救急不救穷,大人对他们母子已仁至义尽,而且,五味居糕点铺的月钱比其他糕点铺高三倍,还做五天歇两天,如此好的去处,她竟然不要,非要为奴为婢,这能怪大人吗?你们就说说,如果有这机会,你们是愿意为奴,还是做五味居的伙计?!” 顿时,愚昧的人如雷灌顶,瞬间清醒过来,“自然愿意去五味居,我娘身体不好,整日汤药不离口,家里三个孩子要养,如果能进五味居做伙计,不但能养活孩子,我还能每个月照顾我娘十天,总比现在一年四季天天不得归家,发了月钱也只能捎回去的好。” “这不就对了?听说五味居住的还好,一个屋子只住六个人,那种高低床,一人一个,下头是桌椅,上头是人睡的地方,比我们住的大通铺好多了,可惜,我们东家舍不得银子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了,还有从地方上上京,上访,求陈谦为他们做主的人,闻言都惊呆了,还有这种铺子? 如此安排,铺子还能挣银子吗? 刘娘子也听到了议论声,她埋得低低的头,眼眸闪过冷光,不过很快便被绝望代替,当她再次抬起头,眼里的神情犹如毁天灭地般的绝望。 她楚楚可怜的道:“大人,奴家没本事,不会做买卖,只想请大人给付学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为何在大人眼里,奴家便如此不堪?做买卖便不是自甘堕落?万姑娘分明是书香之后,父亲更是探花郎,她却出门抛头露面做买卖,这难道不是自甘堕落吗?为何大人要对奴家区别对待?” 陈谦更加失望了,他摇摇头,“万姑娘给你自力更生的机会,你却觉得她自甘堕落?你可能不知道,万姑娘给多少人创造了做工的机会,那些家庭,因为她,而吃上饭。” 说到此处,陈谦转身,面向围观而来的百姓,以及那些蹲他的上访之人,严肃道:“本官知道,不少人觉得女人就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万姑娘悖逆天下,不尊礼法,抛头露面,以探花郎女儿的身份做买卖,是自甘堕落,是有辱家风,但本官却以为不然。” “五味居在不久前,新开了一家作坊,这种作坊主要生产毛线,这种毛线可以织成毛衣,它虽然看起来没有丝绸飘逸美丽,但在寒冷的冬天,只要有件毛衣,就能降低被冻死的风险。” “毛衣还没问世,但本官得到消息,许多家庭,因为进入新作坊做工,从而有了生计来源,他们的孩子可以吃饱,他们的家人可以穿暖。” “如果你们觉得这还不够,那么五味居糕点铺由四家合并成小小的一家,万姑娘却没有裁掉任何一名伙计,还给他们加月钱,让他们能够有歇息时间,如此安排,试问哪个东家能做得到?” “你们可见过被裁掉的伙计?他们是不是瞬间失去了生计来源,一家人扶着肚子过日子,不敢吃饱,不敢买任何东西。” “万姑娘,让他们过得昂首挺胸,从小心翼翼变成自信乐观,这如何是自甘堕落?” 场面鸦雀无声,许多人因为他慷慨激昂的话而热泪盈眶,心中根深蒂固的觉得,万朝云做了很大贡献。 万朝云:“……” 不过,心中确实是满满的感动,眼泪在眼眶打转,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肯定她,哪怕是在前世,她做买卖挣了银子,支持承天帝复辟,承天帝也没有如此的肯定她,林见深更只是把她当成他的女人。 而陈谦,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却能在如今这个女子不可抛头露面,遵三从四德的大环境下,站在整个礼教的对立面肯定她。 “万姑娘的祖父,簪缨世家,两榜进士出身,曾为官一方造福百姓,如今年迈,在天极州开农场,上百人因为他的农场直接受益,无数人因为他的农场间接受益,难道温老先生也是自甘堕落吗?” 他回头无比失望的看着刘娘子,“在你眼里自甘堕落的人,无时无刻不在造福别人,而你却把他们跟你比较,本官替付学因为有你这样的母亲而感到难过。” 刘娘子再次把头埋得低低的,她不敢让人看到自己脸上的嫉妒和恼怒,甚至是恨,她觉得如果不是万朝云,她一定可以进陈府,以陈谦对她的特别,她肯定可以在陈谦面前占据一席之地,那怕只是个妾,也比现在好! 别人不知她如何想,万朝云却是知道,她冷笑一声,还真当自己是根葱。 正此时,人群中有人高呼,“云先生?云先生怎么穿着官服?” “什么云先生,这可是咱们大兴的首辅大人,陈大人!”有人自豪道。 那人闻言立刻跪下,“我上个月突发疾病,家里无银子医治,恰好碰到云……不对,是陈大人,陈大人救了我,事后还亲自送药材过来,那时便问陈大人尊姓大人,好将来报答,大人说自己叫云清祀,原来,大人从未想过我的报答,大兴能有如此首辅,是我等百姓之福。” “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真是云先生,前年,我在铺子里做工,娘子出门买菜摔倒,动了胎气,差点一尸两命,还是陈大人路过叫来了大夫和稳婆,才保住我儿子和娘子的命,后来大人又送补药过来,不然我娘子的身体怕是要恢复不过来,那时我问大人名字,大人也说叫云清祀。” 这条街,并不是书香门第、达官显贵区域,许多平头百姓会路过,渐渐的,越来越多人围观,越来越多百姓站出来,说自己与云清祀这个名字的故事,有孩童,有老人,有妇人,有青年男子,有少女,他们眼中只有尊敬和感激,以及满满的自豪。 原来,一身粗布麻衣总是和煦的人是首辅,他们都不敢想,高高在上的首辅,竟能如此亲民。 刘娘子跌坐在地上,原来自己并不特别。 远处,低调但精致的马车,已停了许久,卷起的竹帘车窗,可见一名精致的少年,正面如寒霜的看着被围在里面的人。 陈谦,二十二岁中进士甲等,同年以卓绝的手段平淮王之乱,后远赴地方,做出了番同僚远不能急的政绩,他被冤入狱流放时,无数人为其上书请命,在大兴,他的诗集广为流传。 如今,年四十便已是百官之首,大兴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身在高位的他,早已是一位闪亮的星星,他的五官不是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绝美,但亦比许许多多普通人俊逸。 然而,就算把天下最漂亮的男人找来,他亦是丝毫不逊色,因为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威严,悲天悯人的气质,运筹帷幄的自信,胸怀天下的广阔,足以让他远超所有人。 他一身朱红官服,却穿出了飘飘然仙人之姿的气质,亦如他胸前补子上的那只仙鹤,超然物外。 无数围着他的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眼里都是崇拜、敬仰、自豪,包括离她最近的万朝云。 林见深突然想起来,当年他替死去许多年的陈谦昭雪,给他追封,又命人收集整理他的诗集和事迹,万朝云便时常拿来看。 曾经传说中的伟人,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维护她,帮助她,又怎能不动容? 尤其是更加优秀的陈谦。 林见深不知不觉把拳头握得很紧,虽离得远,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仰望的头落在眼里,格外扎眼。 陈谦能更加优秀,是他给了他机会,是他为他扫清一切障碍,是他用见不得光的手段让他永远无需变得不折手段,让他永远站在阳光里,让他的双手永远干净无尘。 不然,以他不折的性格,还是会被冤枉,被流放,然后被杀。 虽然他现在学会了有些手段,但底线还是太高。 人群里,陈谦说得口干舌燥,见没有人在议论纷纷才停下来,“万姑娘,她既然想为奴为婢,你便成全她吧,你们五味居不是有自己的牙行吗?卖多少银子,直接给付学,让他以后能好好生活,虽然他的母亲不知好歹,但本官还是想恳请你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万朝云好不容易掩去心中激荡,陈谦又用温和的口气跟她说话,顿时一阵哽咽,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付学是个可爱的孩子,我可以培养他成为一名画师,他虽然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但看得见美。” “文雅而体面。”陈谦点点头,极为满意,“万姑娘思虑周到,本官替他感谢你。” “大人严重了,老天对付学已经很不公平了,我们生而为人,不能视而不见。”万朝云说得诚恳。 曾经,她见过因为先天残疾而后半辈子凄惨的人,他们或是普通的工人,或是在街上乞讨,但也有人足够优秀,成为艺术家,科学家等。 像这种先天残疾,他们往往比别人更加专注。 围观的百姓闻言纷纷羡慕不已,“能得五味居的东家培养,做梦都要笑醒。” “可不是,我儿子想学认字,都没银子。” 刘娘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陈谦,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竟然真的想让他们母子分离? “大人?奴家就算失言,您又何至于让我们母子分离?你怎能如此狠心?” 陈谦听了他的话,突然想起万朝云说过的稗草,刘娘子就是那根稗草,寡恩薄义!不顾儿子前程要为奴为婢的,以活不下去为理威胁的,都是她。 现如今,却倒打一耙,说他狠心。 “刘氏,难道不是你主动要为奴为婢吗?你说的,无颜再呆在五味居,只求做个洒扫的奴婢,怎么?想反悔?你现在反悔,我也不要你了,没有五味居给你活计,你拿什么养活你的儿子?” 刘娘子闻言顿感难堪,但她不敢死心,因为认命了,就什么都没了,她跪爬到陈谦面前,伸手抓住他的官服,陈谦这回没有避开,只冷漠的俯视她。 “大人,奴家只求您收留,在陈府里,做个洒扫的奴婢,也好过在这里受人白眼,大人,您也听见了,五味居不要奴家了,大人,您若不收留奴家,奴家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歇斯底里的哭泣,伤心不已。 陈谦无动于衷,她便砰砰磕头,不多会额头便磕出了血,脸上更可怖了。 饶是她如此可怜,陈谦还是无动于衷,他救急不救穷,他是首辅,考虑的是整天国民的生活,而不是单个人。 边上围观的百姓此刻也清醒了,没有人再道德绑架。 蔷薇微微碰了下柳眉,柳眉心领神会,扬声道:“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我家姑娘说了,你卖身的银子,便是你儿子的学费,怎么?作为母亲,你难道连儿子都不顾了吗?去陈府,你为奴婢,他也是奴,又听不见,只能做些倒夜香之类的活计,难道比当画师高贵?” “我若卖身,我儿子又能高贵到哪里去?”她突然冲柳眉吼。 此刻,她心中憋屈极了,觉得陈谦不要她,辜负她,万朝云侮辱她,现在就连一个奴婢也敢对她指摘! 柳眉丝毫不惧,“你也知道因为你,你儿子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你问我高贵到哪里去,那么我告诉你,在我们五味居做画师,做的是干净活儿,挣的是实力钱,若将来他成才了,工钱自然高,还能请两个下人伺候,娶妻生子绵延后嗣,跟你去陈府做下人能怎样?你难不成指望陈大人纳你为妾,然后把你儿子视如己出?” “你!”刘娘子被戳中心事,顿时一阵面红耳赤,不过脸上都是血看不清楚,但她神态的变化巨大,还是被心细的人发现了。 顿时,有人不满道:“陈大人岂是你能觊觎的?脸真是大!” “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又不是倾国倾城的天仙,哪来的自信?” “我说她怎么回事,缠着大人,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愧是我崇拜的大人,拒绝得好!这种人,不配!” 粉丝在面对偶像感情时,往往会表现出强大的不理智,会觉得世上根本没人能配得上偶像!哪怕女方美若天仙,他们也能挑出许多毛病来。 更何况刘娘子又不是绝色美人,还不再年轻,最最最主要的是,成过亲,有过儿子! 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起初,刘娘子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但陈谦太温润了,太细心了,太暖了,他就像天上的谪仙,偶尔出现在凡尘,她不能忽视,不能不去期待,不能不越想越多,所以她只想在他身边,陪着他,看着他。 “刘娘子,你可要想好了,卖身后你不知会被送去何处,从此与你儿子再也没有干系了。”万朝云冷冷道。 刘娘子听着围观的人说她不配,唾弃她,嘲讽她,心都快死了,偏偏陈谦冷漠得判若两人,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味居也不要她了,陈府又不进去。 以后,该如何活? 她并不是真的想死…… 万朝云看出她的不知所措,忙称热打铁道:“我要是你,我就好好抚养儿子,他虽然听不见也不能说话,但可以慢慢教,教他学手语,叫他发音,总有一天他可以开口说话,还可以培养他才艺,比如书法、比如作画、比如雕刻,不管做什么,都能养活自己。” “是啊,万姑娘说得多有道理,我认识一个先天耳疾的,人家一开始确实不会说话,可后来慢慢的就会了,还做得一手好菜,后来娶了个妻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刘娘子突然觉得自己今日这般豁出去,难看至极,她爬起来,掩面便拨开人群奔了出去。 万朝云立刻让陈跃带人追过去,她脸上的伤是在五味居伤的,不管总说不过去。 陈跃忙跟上,心中快气死刘娘子了。 “罢了,莫要再说了。”人消失在街头后,陈谦淡漠道,“她既不想卖身为奴,就知该好好过日子,她也识字,会做女工,只要好好努力,总能养活自己和儿子。” 说罢轻叹,他又如何真的想让他们母子分离?那些话不过是吓唬她的罢了。 “为母则强,希望她从此刨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将付学抚养成才,大人放心,只要付学愿意,五味居仍旧会培养他成为有用之才,不光是他,天下与他这般有先天残疾之人,大可到五味居来,我承诺,会倾力培养,让他们有自食其力的能力。”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刚好能让安静场面里的每一个人听到,大家纷纷感叹她小小年纪却如此大气。 陈谦越发觉得眼前少女如同瑰宝,她聪明,大气,睿智,懂礼,难得的是,还有一颗造福她人的心。 万朝云接触到陈谦赞赏的目光,不由得心漏跳了一拍,难怪刘娘子控制不住自己,他真的…… 如何说呢。 小住人间一谪仙,说的便是他了! 远处,马车缓缓而行,车帘早已垂下,没人能看清车里那位未来的九五至尊寒如霜的面庞,更加没人能知晓,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马车没有去往皇宫,而是折返,出了城。 白鹿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浪费许多时间,但他还是秘密回来了,一是为承天帝和太后祝寿,而是想看看她。 可,回来却见到不想看的场景。 马车来到城门外又停下,车里少年冷冷道:“送这封信去万府。” 医馆前,夏智观组织围观的百姓散去,又收下来自地方越级投递来的折子和举报信。 而陈谦因为官服被刘娘子抓了两爪子血印,自是不能再穿了,万朝云立刻吩咐柳眉去不远的成衣铺给他买了一套,在医馆里换下。 他没有从医馆正门出,而是绕过后门。 常随来通知万朝云时,万朝云一愣,然后忙到后门去看。 陈谦借了医馆的马车,像是要出城的样子。 “大人,您这是?” “工部最近发现了一种水稻,比当初拨给青州的谷种颗粒更大,而且是旱稻,这太难得了,本官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多谢万姑娘的衣裳,本官知晓,还你银子,你定是不收,若你有兴趣,本官带你去看看新发现的玉米品种。” 蔷薇想提醒,吴王和吴王妃还在府上…… 然而万朝云点了点头。 马车,低调的从小巷一路离开,直奔城郊。 万朝云坐的是自己的马车,跟在陈谦身后,也没人会怀疑什么。 不过,停在城外的马车,马车里的少年通过再次卷起的竹帘看到挂在马车前那个万字,眸子先是一亮,想下车相见,然而马车却没有停留,直接越过他的马车,朝更远的地方而去。 两辆马车,宋是真不在,他好奇起来,“远远的跟上去看看。” 陈谦所要去的那块农田在山里,有好一段距离马车过不去,只能徒步上山。 林见深见到万朝云跟在陈谦身后,她走得有些不稳,陈谦便放慢脚步等待,马车里的气息已降到冰点。 山路不是很好走,爬上高高的山,来到山顶,万朝云累得气喘吁吁,反观陈谦,却没事人般。 “是本官思虑不周,忘了万姑娘还小。”他颇为不好意思的道。 万朝云摇摇头,“大人,您怎一点不累?” “我家大人平日里都会早起练练,身子骨自然比别人好。”常随道。 “万姑娘,你看,就是那里,如此高的山,水稻却能长得如此好,你说是不是奇迹?只要把这种水稻普及全国,大兴的百姓,就更多一重保障。”陈谦充满期待的指着远处一片稻田。 这是几座连绵的山,从这座山,还要翻过更高一座山才能到,不过已能看到稻田里的稻米,以及田埂之下斜坡上种的大片玉米。 “万姑娘,这种品种的玉米有些糯,一根玉米里,有多种颜色,去年被发现,我便叫人种在此处。” 许是看到了目的地,走得也没那么急了,便慢慢走,不多会,气息平稳,稻田也在了眼前。 这处稻田不大,田里没什么水,似乎快要干了。 一阵山风袭来,稻香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看着随风摇曳的稻穗,万朝云觉得,方才的累也不算什么了,这个时代是农耕文明,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政务了。 “万姑娘,你看,这些颗粒比一般的大米都大,还能在山上存活,你看,水都快干了,它们依然长得极好,我打算明年再阔种,如果产量高,耐寒,就发行全国,尤其是那些住在山地之人,生活便多了一重保障。” 万朝云不会看水稻的大小,也做不出杂交水稻,不过她能肯定,千百年来,水稻的繁衍,都是经过一代代人不断的选育,农耕文明才得以延续。 “大人,当初送去青州的谷种,您也是亲自挑选的吗?”她轻轻问。 陈谦看那稻穗看得入迷,“不光是我,陛下也会亲自选谷种,工部还有许多官员,会每年去各地选最好的谷种,这样才能保证够吃。” 饶是如此,也还是经常出现饿死现象。 “大人,我能做什么?”万朝云问,在陈谦面前,她自惭形秽。 “你已经很好了,听说你要开学院教外语?” “嗯。”万朝云点点头。 “这是好事,外国总有间谍,企图偷我们的茶树、桑树、优质水稻等,本官抓了好些人了,学了外国的语言,我们也可以去学习一些别人的生存手段。”他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他考虑的是大兴人民的生计。 万朝云愕然,植物间谍? 绕着稻田走一圈,见稻田的水确实少了很多,有的地方都干了,他便打算去水渠看看。 水渠是挖出来的,很长,从更高的山头过来。 万朝云跟在身后,见他不停的弯腰梳理水渠,也忍不住帮忙,奈何她生疏,总是做不好。 梳理到源头时,水渠的水也没多少,不过在水头处有座干栏式屋子,倒是让万朝云一惊,屋子一楼应该是关牛的地方,周围堆了许多干柴,二楼住人,有窗,三楼很矮,应该不能住人。 屋顶盖的是茅草,看得出经常有人打理,丝毫不用担心漏雨。 “大人,这怎么有房子?” “这里以前是牛棚,后来朝廷征用后,工部的官员经常来这里观察水稻,便盖了这干栏式屋子,不过风吹热晒的,看起来有点旧。” 他沿着楼梯上楼,屋里没人,门是锁着的,不过他知晓钥匙在何处。 取出钥匙打开门,露出堂屋里的桌椅,“万姑娘累了吧,坐坐。” 万朝云第一次见这样的屋子,觉得新奇,走进去四处都看了下,发现厨房竟然有腊肉! 有的腊肉看起来一两个月了,而有的是昨日才挂上去的。 除了腊肉外,还有一些蔬菜瓜果,她暗暗咋舌,难道把这儿当家? 闻到肉香后,“咕~~~”肚子开始抗议,五脏六腑需要祭奠了! 许是熟悉了,陈谦也没把她当小孩,毕竟万朝云除了身体像个小孩外,别处哪哪都不像。 两人相视一笑,“罪过罪过,饿着万姑娘了。” “大人,可以在这里做饭吗?”万朝云问。 “你亲手做?”陈谦愕然,并挺期待。 扫了一眼厨房陈设的万朝云,点点头,这里有腊肉,有刚挂上去一天还未成为腊肉的五花肉,以及一些蔬菜,锅是铁锅,做饭倒是可以。 最主要的是,有个甏。 “大人,可听过甏肉干饭?” 陈谦摇摇头,“万姑娘要做?” “正好就地取材,给大人做一甏。” “哈哈哈,好,本官就等万姑娘的甏肉干饭。”陈谦开心一笑道,“本官可以帮你做什么?” “大人等着就好。”万朝云立刻道,并吩咐蔷薇和柳眉去洗菜。 陈谦见万朝云不吩咐,忙道:“我生火,本官虽然不会做菜,但生火还是会的。” 万朝云见他蹲下来生火,满脸认真的样子,愣了愣,有的男人,没什么本事,还跟大爷似的,在家什么都不干,只等着吃,他却不一样,堂堂首辅,给她打下手…… 虚荣心好满足! 远处,跟过来的少年不敢走近,因为陈谦有暗卫保护,他怕被发现,怕难堪。 距离远,听不到交流,只看见茅草屋升起了炊烟,丫鬟进进出出,洗菜、搬柴,而随从则站在门口当护卫。 甏肉干饭虽然简单,但却极耗费时间,在等待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便谈了许多。 “万姑娘,据我所知,大殿下很关心你,你是怎么想的?”这个问题他也不知为何要问,原本不该问的。 万朝云思量了片刻,摇摇头道:“我与大殿下不是一路人。” “为何?”不贪恋皇权富贵的女子太少,陈谦有些诧异,不过心中却有意料之中的感觉,并更欣赏了。 万朝云没有思量许久,直接道:“我只想像我爹我娘那样,过好自己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平凡,简单。” 陈谦想起万澈与温氏,两人的感情极好。 不由得,他感叹起来,他与过世的夫人,谈不到一处去,一辈子只得了个相敬如宾。 思来,很是羡慕万澈,还有吴王。 也不知多久,不知不觉间,食香阵阵,食香随风而去,远处的林见深嗅了嗅,是没吃过的味道,慕然间,心中便极不是滋味,前世,她的一切都围绕着他,可这一世,她仿佛脱困的狐狸,再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的了。 屋里,香喷喷的甏肉干饭端上来,陈谦吃了一口,立刻赞叹道:“好吃,万姑娘这双手,巧!” “大人喜欢就好。” “喜欢,本官很喜欢。”陈谦展颜一笑,瞬间令得有些昏暗的屋子亮堂起来。 吃了饭,一行人从屋里出来,锁好门,沿着水渠回到稻田,又去看了玉米,现在的玉米还未成熟,不过郁郁葱葱的,惹人喜爱,“等成熟了,第一个给万姑娘送去。” “好。”万朝云也不再客气,甜甜应下。 一路下山,原路返回,时光已去了大半。 待回到府上,吴王和吴王妃已走,青欢将信递到她手里时,天色已黑。 在望安楼上,信打开,里面只有一句话,‘今夜,城外十里长亭一叙,若不来,想一下温庭钧。” 看字迹,便知晓是林见深! 万朝云看完气得将信揉成一团,还不解气,张开撕碎,然后扔进茶杯里,茶水浸湿,字迹很快晕染开来,慢慢的,再也看不清上头写的是什么。 “姑娘,方才明管事找您,您不在,她有事便走了,只留下两名侍女,要带过来吗?”青欢轻声禀报。 万朝云收了脸上怒色,淡淡道:“带来吧。” “是。”青欢躬身退下,不敢多待,方才姑娘太可怕了,感觉整个四楼都被冰冻了般。 不多会,她再次恭敬出现,身后还跟了两个年级在十五六岁的少女,“姑娘,人带来了。” 万朝云躺在藤椅上,宋是真还未归来,是以,上头只有她一人,抬眸看去,入眼的是两名长相秀气的姑娘。 “属下揽茝。” “属下余善。” “见过姑娘。”两人齐声行礼。 “你们是明瞳给我找的女侍卫?”她淡淡问。 “是,属下是明瞳之徒。” “好,跟我出城一趟。”她相信落叶山庄的忠心,也相信明瞳的忠心,并不打算对这两名女侍卫进行试探。 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揽茝和余善跟蔷薇不同,她们的职责是保护万朝云,而不是管她是不是遵守大家闺秀的本分,闻言齐声道:“是。” 妙书屋 253 陛下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长亭十里,古道慢慢。 一轮残月高挂苍穹,伴随着田间山里的蛙声虫鸣,倒也热闹非凡。 远远的,便见长亭中孤灯摇曳,万朝云扬手,揽茝和余善停下,隐于夜色,暗中保护。 步子不紧不慢,不急不缓,从脚步声可判断出,此时她心情淡然,平静无波。 走了半刻钟左右,来到亭子里,亭中人背对着她正在烹茶,茶香迎风飘远,她竟闻不到半分。 “陛下。” 努力了很久,还是习惯直接叫他陛下,而不是大殿下,叫他太子的时间多于叫大殿下,而叫他陛下的时间,多于叫他太子。 习惯了,想改,总是困难些。 “坐吧。”心中满腔怒火,也在看到她时消散于天地之间。 万朝云在他对面坐下,他递过来一杯茶,“你知道为何朕爱饮茶吗?” “茶能提神。”万朝云道。 “很多时候,需要处理政务,提不起精神来,喝杯茶,精神就好多了,渐渐的,茶越来越浓。”他似意有所指,“就像你于我而言。” “都过去了,不是吗?”万朝云没有饮茶,她不爱饮茶。 “若我不提你表哥,你是不是就不会来?”他期盼的望着比她高许多的万朝云,如今她将渐渐长成,过不了几年,便要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见过她长成少女的模样,婉约,甜美,美丽不可方物。 “陛下又何必明知故问?”她淡淡道,“我表哥一心治理河道,你知道的,陛下,你是个好皇帝。” “若我偏要做个昏君呢?” “那我前世那些年的付出,便是错付了。”她语气变得森然。 “为了你表哥,你如此揣测我?你是真怕了我会对付他吧!” 他气,气她不信他。 气她为了她表哥赴约,而不是真的想见他。 “是,人是会变的,你都拿他来威胁我了,我能如何?!”也不知为何,明知说两句软话便能化解的矛盾,却非要这般的疾言厉色,仿佛只有这般的疾言厉色,才能将心中那许多的不满发泄出来。 林见深看陌生人般看着她,满脸悲痛,“你若不抗拒我,我至于这般没有底线?” “陛下,我很不明白,我们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你为何要对过去纠缠不清?我们两个根本就不适合!”万朝云厌烦道。 眼中那道厌烦彻底激怒林见深,他霍然起身,怒气冲冲道:“你避我如蛇蝎,是不是早就看上了别人?” “你发什么疯?我看上谁了?”万朝云无语,这人还是堂堂帝王?说话怎如此幼稚! 林见深冷哼,嘲讽道:“陈谦,我今天都看见了,她对他崇拜,仰慕!以前你就常拿他的诗集看,对他的事迹了如指掌!对他的诗词倒背如流!现在看到真人了,他比以前更加出众,你心动了!是不是?!” 他一句接一句的质问,问得万朝云面如寒霜。 “说来好笑,他有个名字叫云清祀,你不知道吧?我也是才知道的,你整理的那些他的事迹,不过是冰山一角!你怎么有脸说自己的功绩!” “如果不是我,他早被冤枉流放了!”林见深不服气道,幼稚得像个真正的孩子。 万朝云冷笑,丝毫不示弱,“你是为了他吗?你是为了你们林家的江山!如果没有他,你们林家的江山能有如此欣欣向荣之势?当初你父皇被俘,若你不是他当机立断,哪还有你们后来的复辟?怕是何时做了亡国君都不知!还有脸杀别人!” “呵呵。”林见深气得脸色煞白,“你现在为了他开始与我吵,他在你心里,比我重要了吧!” “是,比你重要,他每时每刻都在做事实,都在造福百姓,你呢?你只知道拿我表哥威胁我,只知道缠着过去不放,只知道做些幼稚得可笑的事!” 林见深觉得心脏都要气出来了,他摇摇头,不敢相信这是万朝云说出来的话,当初她对他多温柔,让他觉得世上最温柔的人就是她。 可现在呢,刻薄! “好,那朕不护着他了,也不管你了,你们就自生自灭吧!”他说罢越过万朝云冲入夜色。 万朝云回头,扬声道:“如果你敢对我表哥怎样,我保证你会后悔!” “万朝云!”夜色中的人冲回来,满脸怒容和悲痛,“你别仗着我爱你,你就这般的欺负我!我告诉你,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对以前的事无动于衷!我也可以忘记你,然后爱上别人!” “我谢天谢地,祝你跟未来皇后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你!”他指着万朝云,说不出话来,哽咽得眼眶都湿润了,过了许久缓过神来,“我真的不明白,我哪里做得不好,以至于让你如此的恨我。” “陛下,你看。”她指着天上,那里挂了轮残月,“你说我远,还是月远?” “月。”他本能的回答。 “你还是不懂。”万朝云自嘲一笑,“当初,于我而言,月时常得见,而陛下你遥不可及。” 她的神情缓和下来,没有那般的剑拔弩张,年轻的容颜,添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哀伤,“以前我一不高兴,你便消失不见,那时我便想,你若哄哄我,我就原谅你,可是你没有。” “朕给你送去如此多的奇珍异宝,为你差不多把国库搬空,你都没看见?” “是,我看见了,陛下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在告诉我,你万朝云辅佐我父复辟,我封你为贵妃,赐你奇珍异宝,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你知道当时别人是怎么说我的吗?” 想起当年艰辛,她轻叹一声,那时她是真的年轻,不懂得做人要佛系,平白吃了许多苦,若换做现在,她自然是不在意那些言论的。 “如何说?” “罢了。”她突然不想再提起,左右都过去了,此生再也不可能出现那样的境遇,再耿耿于怀,只能平添烦恼,没有丝毫作用,“你问我为何恨你,我现在便告诉你。” 她没有停太久,语气也没有带刺,敛去心中不平,心平气静的道:“当年,我为你付出所有,满心都是你,我以为我能接受你后宫佳丽三千人的事实,可真到那一刻,我奔溃了,我无法接受要与别人分享你。” 曾经做过夫妻,现如今说这些肉麻的话,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只是林见深听得动容。 “可你没看到,你只以为女人嘛,吃醋而已,给些奇珍异宝就好了。”说罢眼泪不自觉落下来,“可我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有时候你为了前朝,亦是如此对其他嫔妃,我并没有体会到我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初太爱你了,所以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你,陛下,几十年的纠葛,我们并不快乐,请看在我为你出生入死的份上,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可好?” 林见深现在知道月远还是她远了,月在天边,她在天边的天边,遥不可及。 “你说你心里都是我,又让我怎么放手?”他眼中的深情,仿佛要溢出来了般。 “可是陛下,我真的想起在宫里的日子,便觉得气不顺,闷得慌,想要逃,逃得越远越好,我再也无法说服自己重蹈覆辙,重来一遍,我依然无法以平常的心态去看待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里,是牢笼。” “如果当初煜儿活着,我有了别的寄托,可能会慢慢的学会如果做好一个贵妃,或许会为了儿子,彻底融入后宫,可煜儿死了,压垮我最后一根稻草,你还当我寻常吃醋,避而不见,说来可笑,我现在睡觉身边必须有人,如果没有,会觉得很不安。” 夜色如幕,蛙声一片,与虫鸣掺杂在一起,仿佛来到无忧无虑的王国,可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却把这欢乐隔绝在外。 林见深无法相信,自己于她而言竟如此的沉重,可没有她,他会抓狂,会疯。 “我们现在都不一样了,不用过苦日子,我会帮你父亲,到时候你身份高了,就可以直接做皇后,我们再生一堆小皇子,长曦……” “不要再叫这个字。”万朝云声音拔高,“我不喜欢,我不想再做你的太阳,不想做你金屋里的宠物,我要自由!” “我没有把你当宠物。”他辩驳。 “我要出宫,你不让,你变相囚禁我,我从未想过你会如此可怕,陛下,你还不明白吗?不管多浓烈的爱意,都早已磨光,回不到从前了。” “我不信!”他固执道,“我不信你心里对我一点情谊都没有。” “陛下,你为什么总喜欢自以为是?”她摇摇头,“没有,早在那些煎熬的时光里磨没了。” “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回头?”林见深见说不动她,便直接问。 话出口,顿时便觉得时光好漫长,但又好短暂。 期待答案,又害怕答案。 “如果你觉得害我一世还不够,还想继续害我,你便一意孤行吧。”她轻轻一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也逃不到哪里去,更不能如何反抗,为了我爹我娘,为了我的亲人,我也只能唯你是从,只是,也只是一具躯壳罢了。” 林见深后退,再后退,别过眼,不敢看她心如死灰的样子,“我们都冷静冷静,我会在白鹿洞念书,体验一下曾经没有体验过的书院生活,如果在此期间,你爱上了别人,就离得远远的,不要让我看见你!但我会永远等你回心转意,你不喜欢我叫你长曦,我便不叫,你不喜欢宫里,我便不勉强你,你不喜欢的一切,我都可以依你。” 他知道,自己的坚持,会让她窒息,他愿意给她时间去沉淀自己的感情,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世上,只有他,最爱她。 话说完,他转身没入黑暗,再也没有回来,承天帝也不知他儿子来了京城,原本是要给他祝寿,却因为万朝云而折返了。 夜色中,万朝云在亭子里站了很久,久到腿都麻了,单薄的身子被夜风吹得通体冰凉。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慢慢转身,步行离开。 远处,望着她走远的背影,林见深长叹一声,轻声道:“走吧。”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会换一种方式爱你。 时光重来了,那些不好的记忆却还在,如同万千沟壑,汪洋大海,天与地,阻隔着,让我们不知该如何重新来过。 这世上,感情独一无二,不可复制,不可模仿,只是独一无二,走过一遍,便永远存在心间,镌刻在石头上的文字可以更改,但刻在心里的往事,无法磨灭,哪怕再粉饰,血液里,该排斥还是会排斥。 万朝云落了一路的泪水,如果不是曾经那样的深爱,又如何被伤得这般深? 被伤过的心,又如何再去爱? 皇后?他说这一世会封她为皇后,可她在意的又不是皇后那个位置,前世皇后不过是她的傀儡,那个人人争夺的位置,早已不被她看在眼里。 她要的,不过是天冷时,有人加衣。 天晴时,有人给撑伞。 做饭时,有人添柴。 写字时,有人磨墨。 那个人,只为她一个人加衣,只为她一个人撑伞,只为她一个人添柴,只为她磨墨。 仅此而已! 什么王权富贵,她全可以自己去争。 什么金山银山,她都可以自己去挣。 唯独,这个人,她无法勉强。 他来,或者不来,都得听老天安排。 前世,她以为这个人来了,她倾尽全力,精疲力尽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也会为别人加衣,也会为别人撑伞,也会为别人添柴,也会为别人磨墨。 那一丝丝特别的期待,犹如一个天大的笑话。 眼泪落得失神,突然前方传来打斗的声音,揽茝瞬间将她护在身后,三人隐进官道旁的树林里,“快,快去,把图抢回来!” “听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万朝云蹙眉。 “别管我,快去!”那人的声音又传来。 这回万朝云听出来了,是陈谦谋士夏智观的声音,“揽茝,去帮忙,余善,我们过去看看。” () 搜狗 254 报信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这里离城门口不远,放眼望去能看到城门的灯在夜色中遗世独立。 “姑娘,血!”余善道。 两人走了好一段才遇到血,余善鼻子灵敏,刚到事发地点就闻到了血腥味,“方才肯定是在这里打斗。” “夏先生。”万朝云压低声音喊,若夏智观躲在附近应该能听到。 唤了一声没有回应,她又唤了声,“夏先生。” “夏先生。”余善也跟着唤。 躲在的暗处的夏智观听了许久,终于确定是万朝云的声音,他从一簇荆棘中出来,“万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我有点事。”万朝云立刻奔过去,余善拿出火折子打了火,恰好照到夏智观满身的鲜血。 “您这是怎么了?” “几个小毛贼,没事,万姑娘快回府,这里不安全。” 他并不打算与万朝云说实情,不过万朝云能猜到七八分,方才他说了图一字,能被当成机密的,不是藏宝图就是国防图,而他是陈谦的谋士,不可能找藏宝图寻宝,那必然是国防图,既是国防图,那他口中的小毛贼便是他国细作。 “夏先生,我们送您回去吧,您受伤了。”万朝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夏智观是陈谦的谋士。 夏智观摇摇头,“多谢万姑娘,抓不到贼人我不可能回去,若万姑娘有心帮忙,便请去陈府送信,就说我遇到了贼人,大人听了自然知晓是怎么回事。” 他说罢深深揖礼,“夏某多谢万姑娘了。” 万朝云见他坚决,且此时大意不得,立刻点头,“夏先生保证,我这便去报信。” “多谢。”夏智观再次道谢。 “不必客气。”万朝云说罢没有多做逗留,也不再步行,而是由余善骑马带她回城。 京城宵禁,不过万朝云是五味居的东家,手里有恭王府给的令牌,畅通无阻,“去南陈府。” 从身上的衣裳里撕下两块布,两人蒙住半张脸,在已无人烟的街道驰骋而过,天光来临之前到了陈府。 万朝云亲自上前叩门,叩了许久,门房才醒来,隔门伸着懒腰问:“谁是?” “夏智观出事了。”万朝云压低声音道。 里头迷迷糊糊的门房闻言吓了个激灵,忙又问:“你是谁?” “万朝云。” 万朝云也不知自己的名字是否有用,但此刻也不知报谁的名字更有用,若用假名字,说不得还会被无视。 很显然,门房是知道万朝云的,但在他眼里,万朝云只是一个小女孩儿,一小女孩儿大半夜跑陈府来做什么? “万姑娘有何事?”他不敢贸然开门,毕竟深更半夜,一个姑娘家突然造访……说出去,都没人信。 “方才不是说了吗?算了,我要见陈大人,快去禀报!”万朝云无语。 门房此时有些迟钝,不是他太傻,实在是……一个姑娘家大半夜造访,让他觉得匪夷所思,难免不够重视。 “我家大人歇……” 门房的声音还未落下,万朝云便打断了他,“如果你不去禀报,耽搁了事,你担待得起吗?若没有急事,我会星夜前来?” 若方才门房只觉得万朝云是个小女孩,那么此刻,听了她动怒之后的声音后,他心中一凛,有了别样猜测,难道真有事? 这般想着,他也开始着急起来,“万姑娘稍等,我去禀报老爷。” 他说罢顾不得深夜寒冷,打着灯笼便小跑去禀报了。 门外,第一次在万朝云面前听后差遣的余善暗暗心惊,方才姑娘突然拔高的气势,丝毫不比曾见过两面的恭王殿下弱,难怪小小年纪便能执掌落叶山庄。 没等多久,门房回来了,他第一时间打开门,“万姑娘,请进。” “大人呢?” “大人正在起身,姑娘请随小的来。”他恭敬的在前头领路。 此刻的陈府,熄了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许是黎明要降临,月色敛得干干净净,半分月华也看不见。 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终于遥见灯火摇曳,而陈谦已等在台阶上。 他一身广袖白衣,肩上套了件同色披风,腰间时常挂的玉佩也摘下了,长而黑的头发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为他平添了几分白日里绝不可能看到的风流,刚睡醒的他,神情有些稀松,姿态略微慵懒。 “大人。”万朝云走过去福身行礼。 陈谦对她的多礼都没脾气了,自主略过这一环节道:“慢慢说,不着急。” 万朝云直起身,摘下面上的布,露出因为赶路而发红的脸,精致的五官,白里透红,在微黄的灯光下,更加光彩照人,陈谦微微一愣,不过没多注意,他很快做了请的手势,两人往前厅去。 “大人,夏先生出事了,满身血,他让我前来报信,说这般说您便能明白。”还未落座,她便道。 陈谦闻言果然秒懂,他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方才乍现的那股子风流,瞬间被凝重取代,“万姑娘稍等,本官去去就回。” 他说罢不等万朝云接话,便直奔出了前厅,没入夜色中。 差不多两刻钟的样子,他再次出现,依旧是方才的衣着,只是长发有些许凌乱,身上的那股子风流又出现了,这样的陈谦,不再只是随和,更是温柔的。 可能,随和给别人,温柔给家人吧,万朝云这般想。 “万姑娘,多谢你前来报信,只是你夜半三更在城外做什么?” 不等万朝云找理由搪塞,陈谦又似并不想知晓事情般极不赞同的道:“城外那种地方,青天白日都有人贩子出没,更何况晚上?你一女子,深夜还在城外,着实不妥,下回可切莫如此了。” “是。”万朝云赶忙点头,“大人,话带到,我便不打扰您休息了,这便告辞。” “天都要亮了,你现在出去,到你们万府,正好天色大亮,到时候你如何解释?”陈谦指了指天边那抹微弱天光道。 万朝云愕然,原来,天要亮了。 “你一路赶回来,定是累极,朝食一会便上,用了朝食,你坐本官的轿子离开,本官把你放在你们五味居,你从五味居回府。” 顶点 255 生命的美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鸡鸣三遍,天光破晓,然而此时才卯时初,或者是寅时末。 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然,对万朝云而言,一晨之计在于吃什么样的朝食。 陈府的饭厅安静而质朴,没有太多人,老夫人年纪大,怕是还未醒,是以只有万朝云一人吃,陈谦吩咐人给她上朝食后便去处理公务了。 陈府的朝食并不是为万朝云准备的,不过朝食做得很精致,小晶包,煮鸡蛋,豆浆,还有一些薄饼和瘦肉粥。 这些都是极有饱腹感的朝食,抗饿,也是她平日里吃的朝食,这个时代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能每天吃上这般丰盛的朝食,已是家里很殷实了。 给余善分了两个鸡蛋和饼,起初余善不敢吃,万朝云道:“你不吃如何保护我?” 她听了才默默在旁边吃起来,陈谦回来时正见她在吃最后一个鸡蛋,不由得一愣,随即微笑起来,“万姑娘,吃好了?” “吃好了,多谢大人。”万朝云起身行礼。 陈谦无奈摇头,他已经懒得说些让她无需多礼的话,“本官要上朝了,万姑娘若吃好了,咱们出发?” “好。”万朝云笑道。 马车停在院子里,是上次在五味居坐过的那辆。 “请。”陈谦让她先上去,他后上,万朝云也没拒绝,提裙上了马车,坐在当初坐过的那个位置。 车帘放下,马车里瞬间便黑了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见外头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以及陈修与余善说话的声音,“姑娘,你从后门走。” 马车缓缓驶出陈府的门,安静的街道,车轱辘碾压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以及陈谦呼吸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许是为缓解尴尬,陈谦捡了个可信度不高的话题道:“本官有个孙女,今年三岁,叫东姝,皮得很,经常到本官的马车上上下下的。”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男子一般十八岁成亲,而女子十六岁若还未议亲要瞧不起了,陈谦如今才四十出头,便有个三岁的孙女也不奇怪,只是此时谈起,气氛总有些不对劲。 “陈姑娘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如大人般。”万朝云恭维道,她记得陈东姝,下场并不好,事实上陈谦死后,陈家所有人的下场都不好。 陈家,因为陈谦而如日中天,也因为他而备受苦难,从另一个角度看,可以说南陈府除了陈谦,其实并无什么人才。 陈老夫人是家中独女,虽然父母有过继继子,可到底与陈老夫人不是一母同胞,人心隔肚皮,总是没有亲兄弟亲,而且老夫人娘家也没什么成器的人。 而陈家,陈谦亦是独子,许是遗传了老夫人那边的基因,一代单传,而其他堂兄弟也均不成才。 有人说两家把所有气运都给了陈谦,其他人才均不成才,无人接替他的衣钵,是为一大憾事。 万朝云却不以为然,一个流传千古的人物,其实早已超越了宗族,继承他衣钵的人早已不能局限于家族,漫漫历史长河,总有人继承他的遗风。 也不知是不是万朝云把天聊死了,还是怎的,陈谦突然沉默了。 就在万朝云想开口化解尴尬时,陈谦突然“嘘”了声,“别出声,不对劲。” 万朝云立刻提高十二分的警惕,竖起耳朵听,只听外头车轱辘依旧在转动,其余别的声响便听不到了。 “过来。”陈谦突然伸手,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带到他身边,然而一声清响,马车的车窗和门处升起两块挡板,“待会可能会有颠簸,别怕。” 万朝云正想问是不是有事发生,便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晃动,她整个人重心不稳往车壁摔去,天旋地转后,痛感没有传来,头触碰到一只有力的手,护住她的头,免于撞到车壁。 “大人,怎么了?”她死死扶着底座,低声问。 “应该是别国细作,别怕,近来他们会时常来这么一次,你放心,一次不成功,他们便会退去。”他声音沉沉,上次在五味居便也是被刺杀,那时万朝云也在,倒没必要瞒着她。 万朝云没有多问,所谓别国细作,肯定是离国,也只有离国有与大兴一战的能力。 大兴是农耕文明,而离国是游牧文明,两种不同文明的碰撞,战争必不可少。 前世,陈谦被追封时,史官给出的评价时,陈公值百万雄兵,别国细作派人刺杀他并不奇怪。 突然,又一阵巨大晃动,万朝云差点整个人栽到对面车壁,陈谦及时扶住了她。 马车在无人的大街上狂奔,街道两旁陈谦的暗卫、明卫分别同数名黑衣人搏斗,也不知他们用的什么兵器,竟听不到什么声响。 “针,大人小心!”突然,车夫的声音传来。 “万姑娘,得罪了。”陈谦的声音在耳边低沉响起,下一刻,万朝云发现自己被抱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淡淡墨香袭来,令得她心跳如狂。 “别怕,本官在这里。”声音犹如天外传来。 噗通,噗通……心脏仿佛要跳出来般,马车之外的声音她都听不见了。 如果,传说中的人物出现在你面前,他飘飘然有仙人之姿,风流倜傥,他身居高位、手握天下实权,却对你细心保护,他不光从人品还是才华都远高当代绝大部分人。 他不冰冷,他如同晨起的太阳光,温暖明亮。 他不高高在上,亲和得令人想要靠近。 这样的人,突然之间,在你面前,与你近在咫尺,亲切的说‘我在这里’。 你会怎样? 会心动吗? 或者是不敢亵渎? 万朝云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神情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干涸得寂寞的心河,仿佛迎来了春雨。 重生四年了,四年足以忘掉一些东西。 当然,四年并不能彻底忘记。 不过,不忘记,并不代表不能走出来,她早已不再过去沉沦。 生命的美,在于向前看。 不知过去多久,陈谦的声音再次传来,“万姑娘,你有没有受伤?” 万朝云回过神来,此时马车已不再颠簸,门窗的铁板也已撤走,天光从微微飘荡的车帘里传进来,让她看得见他的脸。 他低头俯视,满眼担心。 “没有。”她红着脸离开他的怀抱想要坐到对面,却被陈谦再度拉了回来,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扑进他怀里。 他的怀抱,温厚,坚实,仿佛能给他人能说得出口的所有安全感。 “有针。”他除了担心之外,没有其他什么情绪,在他眼里,万朝云只不过是一个聪明的,会做买卖的,不拘泥于后宅的小姑娘。 与许许多多,有才,有能力,有思想的人一样。 万朝云明确的感觉到他的情绪,她忙收起心中那不可思议的漪想,回头看去,果然见到就在她方才坐的地方,扎了好几根异常锋利的针。 这辆马车应该在车壁里装了网状铁皮,能抵御刀剑,又不妨碍透气,但抵御不了如此小的针。 “大人,你有没有受伤?”万朝云忙问。 “整个马车,只有这个位置最安全,好了,五味居到了,万姑娘下车吧,让你受惊了,实在对不住。”他谦谦有礼道,没有把万朝云当小孩,也没有更多别的。 万朝云点点头,把心思收得丝毫未漏,下马车后微微福身,然后进了五味居,余善在里头等她。 “回府吧。”她淡淡道。 余善牵来马,两人从五味居后门离开。 那些细作似乎真的退走般,一路没有受到任何攻击,晨起的人们也都走上街头,或卖菜,或买菜。 白白软软的包子,更是十里飘香,令人食指大动,一切,仿佛没发生过。 妙书屋 256 还有别的事吗?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一路驰骋,回到万府,揽茝早已在长喜院等候。 她明显未将事情告诉蔷薇和柳眉两人,当两人见万朝云从门外归来,都吓了一跳,“姑娘,您去哪儿了?” 柳眉打小与万朝云一起长大,又在村里生活过,村里的姑娘别说出门抛头露面了,上山砍柴,下田插秧,样样在行,是以,她对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嗤之以鼻,她主要担心万朝云的安危。 而蔷薇则不一样,于她而言,保护姑娘声誉与保护姑娘性命同等重要,虽然近来女子不可抛头露面的这一陋习在她心里得以动摇,但她断断接受不了万朝云夜不归宿! “待会他们过来,先让冬青来见我。”万朝云并不打算解释,而是直接交代今日的工作顺序。 自从接管万朝衍在五味居的工作,她每天都要听底下人工作汇报。 柳眉与蔷薇对视一眼,两人默默将心里的想法收起来,忧心忡忡的道了声:“是。” “揽茝,跟我来。”她一路朝望安楼去。 此时,宋是真在望安楼下练剑,见她进来不由得停下询问:“昨夜去哪儿了?” “大事!”万朝云抛下两个字,便噔噔噔上楼了。 宋是真好奇,收了剑也跟上来。 初夏的风,都是暖的,天光刚破晓,露水还未褪去,却也不觉得冷,来到望安楼上,往藤椅一趟,顿时疲惫去了三分。 “揽茝,说说,怎么回事。” 揽茝瞄了眼宋是真,她听说过宋是真,但并未见过,是以不敢贸然禀报。 “不是外人,你说。”万朝云出言道。 揽茝闻言才揖礼恭敬禀告道:“姑娘,图已追回,有另外一伙人帮忙,但夏先生小心,并未让属下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过通过交手属下猜测,敌方应该是离国细作。” 另一伙人? 应该是林见深。 万朝云点点头,“辛苦了,图已追回即可,你与余善去休息吧,今日我应该不会出门,还有,不许告诉我爹和我舅舅我昨夜未归。” 此话出口,她主要深深看了两眼刚跟上来伺候柳眉和蔷薇,两人闻言对视一眼,然后同时低下头,柳眉道:“姑娘,您下回可莫要夜不归宿了!” “是啊姑娘,这不出事还好,若出点什么事,您可是老爷和夫人唯一女儿。”蔷薇也苦着脸道。 万朝云就知道这两人话不少,忙一副知错的样子,“好好好,都听你们的,下回定然不会如此了,二位姐姐,可以去给我打水洗漱了吗?” “姑娘!您这般嬉皮笑脸的,奴婢如何信您?”蔷薇跺脚,气得快哭了。 万朝云:“……” 女人,都这么麻烦的吗? 也不对啊,她就没这么麻烦。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夜不归宿了!”她再次严肃保证,“二位姐姐可能放过我?” “姑娘,佐管事来了。”青欢及时出现,她并不知楼上发生了什么,话说完便接收到蔷薇与柳眉两个大丫头警告的眼神,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然而万朝云很开心,和气的吩咐:“请佐管事来,青欢,你与青喜近来辛苦,每人赏一套夏衣。” “多谢姑娘!”青欢立刻欣喜的道谢,并在心里猜测,肯定是姑娘赏赐她和青喜,而蔷薇、柳眉两位大丫头没有,她们嫉妒了。 这般想时,她忍不住飘飘然起来。 蔷薇:“……”待会就把这小妮子收拾了! 柳眉:“……”还敢飘? 小小的插曲,终究过去,佐冬青来到望安楼,蔷薇上茶,柳眉带人去给万朝云准备洗漱的水,宋是真没有再下楼练剑。 佐冬青已经习惯宋是真的存在,是以一过来便施礼道:“见过东家,宋姑娘。” “冬青,快坐。”万朝云做了个请的手势,“近来可顺利?” 佐冬青也不客气,在新搬来的椅子上坐定,然后开始禀报事务,“书院已找好地方,在就南城,虽然偏些,但地方宽敞,住的也够,就是目前只有十二个人,小的觉得人少。” “十二个确实不多,我昨日说过,会培养那些先天聋、哑、盲人,免费培养,这样,再为这些人量身定做一些课程,加以培训,年纪大的便算了,我不是歧视他们,主要是年纪小的容易学,我虽然免费培养,却不是慈善机构,天底下苦人那么多,包括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顾不了那么多。“ 佐冬青早已肃然起敬,闻言忙道:“姑娘,您能开设书院培养他们,已是大善,没人会因为您没有收留全部人儿指责您。” “指责也不怕,我无愧于心,对了,毛线生产得怎样了?”她比较关心这个,毛线可是未来数十年,五味居除酒楼以外来银子最多的作坊。 可以当成种子项目去重视。 说起毛线,佐冬青立刻从袖口掏出一团,“东家,红色的!您看可还满意。” 反正他是很满意,看着手里的毛线,嘴角忍不住上扬,乐得合不拢嘴,“东家,还有绿色、紫色等,甚是好看!” “可有黄色?” “有!”他重重点头。 “待会你派人把所有色样的毛线都送过来,我有大用,还有,毛线作坊的伙计们下个月开始,按照糕点铺伙计的作息制度,若活太多做不完,休息日做工的,给加工费。” 佐冬青早已想到万朝云会这般做,万朝衍便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属下厚此薄彼,万朝云自然秉承。 “哎,小的知晓了。” “也别小的小的的,好好说话。”万朝云无语道,她要打造的是先进商业集团体系,为了凝聚力,必须得给下属尊严,有了尊严,他们会更加维护五味居,因为去别处没有这里好。 佐冬青忙欢喜应下,“对了东家,这毛线如何定价?昨日陈大人把此事一扬,好些人都来问了,若能有个定价,那订单能排到年后去。” 万朝云见他一副财迷模样忍不住失笑,有陈谦亲自做广告,订单不多才怪,“此事不急,待会苏隐过来,我让他亲自去找你谈,务必商议个合理的价格来,价格贵了,只能卖给达官显贵,若便宜些,便能做更多人的生意,其实都是一样的。” “是。”佐冬青也知道,现在糕点铺的财务都是苏隐的人在管,从成本到收益以及月钱,管得井井有条,没有丝毫错漏,以前偶尔手脚不干净的伙计,也不敢了。 佐冬青倒不想从中捞好处,他从糕点铺便看得出,万朝云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伙计。 “还有别的事吗?” “有。”佐冬青忙又抓紧时间禀报的其他事,这才离开。 从望安楼上下来,便见陈跃、苏隐等已等在楼下,都是同事,虽都是点头之交,但在五味居里,他们都是万派,是以,见面时,便觉得格外亲切。 相互见礼后,没有停留,他很快离开万府,去办事去了。 而苏隐与陈跃等人则好等了一会,万朝云沐浴更衣、梳妆后才吩咐人把两人同时叫上去,方才四楼只有一把椅子,多了个人后,柳眉亲自抬了一把上去。 “二位坐。”万朝云和气道,“今日又有什么事?” 陈跃与苏隐对视一眼,苏隐做了个先请的手势,陈跃便不客气的先禀报,“东家,也不知为何,只要小的出面,不管是铺子,还是商铺,价钱都极高!” “待会我亲自去找我舅舅,让他给我半个院子,反正温府大,又不住什么人,上次让你招募的学徒,招到了?” 陈跃点头,“小的一放出消息去,立刻便有许多人要来,正在甄选。” “嗯,那刘娘子呢?” 说起刘娘子,陈跃脸色便不太好,“那刘娘子还能怎样?她现在如同过街老鼠,门都不敢出了,小的听您的把银子和药送过去,她照常收,不过小的与付学交流过了,他愿意接受您的培养。” “那就好,不必跟这种人置气,做好分内事就行。” 刘娘子的格局太小,若不是恰好与陈谦扯上关系,她根本连知道都不用。 陈跃又禀报了些其他事,万朝云一一作出自己的决定,便轮到苏隐了,他拱拱手道:“东家,我等在糕点铺的用武之地实在太少,目前略有人心浮动迹象。” “正好,毛线作坊也需要定价了,你带人去制定出一套方案来,还有,伙计们的月钱,福利,务必要做到一碗水端平,方才我忘了与冬青说,你此去见他,传达一下我的决定,以后他所管辖的所有项目的财务都将由你接手,先把新项目的财务做好,那些老的,比如酒楼什么的,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 新事物往往更容易接收改革,而改革是一件极其考验人耐力的事,欲速则不达。 “是!”苏隐早已不甘于只负责糕点铺了,糕点铺的生意虽然红火,但完全不能跟整个五味居比,他比较喜欢做有挑战性的事。 陈跃在一旁听着暗暗心惊,看来东家要开始行动了,从佐冬青起,要开始慢慢渗透进整个五味居。 不过他也乐得见到这样的局面,五味居表面上看欣欣向荣,其实许多地方已经腐朽,若不出台政策整理,怕是要出大问题,好在他所管理的糕点铺一直不盈利,手脚很干净。 两人回去时,高止和明瞳几人正在楼下候着,苏隐道:“东家叫你们几个一齐去见他。” “东家心情可好?”高止问。 “不错。”在陈跃心里,不发怒就是不错。 几人闻言松口气,最近落叶山庄办事不利,他们几个有些无颜见万朝云,明瞳甚至有些羡慕苏隐,早知今日,当初她就该接受万朝云的建议…… 不过,她也只是这般想一想,心里依旧眷恋落叶山庄。 楼上,万朝云神采奕奕,丝毫没有一宿未眠而精神不济,几人上来时,她心情极好的道:“都坐。” 柳眉早已把椅子搬上来,只是没有茶,几人道谢后落座,还未说话,便听万朝云问:“我三伯父的情况如何?” “回东家,万慎已去衙门报到,目前住在裴府,不过您三伯母与姐姐正在找院子。” “记得看好人,可千万莫要再出什么事了,万家其他人何时能到?” “约莫在陛下寿辰后。”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可大意。” “是。” “还有别的事吗?”万朝云发现,这句话已成近来自己的口头禅。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各自禀报了其他事,万朝云一一给出自己的决定,几人才下去。 见完几个管事,已快到中午,缺二两按照她的喜好,把吃食送来,不过万朝云此刻没心情去欣赏美食,她要织毛衣…… 织毛衣得有工具,以她粗糙而浅薄的织毛衣技术,只知道织毛衣有两种工具,一种是两头尖的织毛衣针,这种毛衣针大多是由铁或者竹子削成。 一种是做毛线鞋所用的钩针,鉴于她浅薄的做毛线鞋技术,万朝云决定,还是亲自削几根毛衣针先凑合用用。 此刻,她无比希望,天下绣娘都会举一反三,发明更多织毛衣技术,因为她实在……不会。 拿了把柴刀,亲自去柴房,没找到竹子,于是她到青欢等人住的下人房把晾衣杆给砍了,晾衣杆是经年老楠竹,做成毛衣针正好。 柳眉与蔷薇一路跟着,就连向来忙于万府内务而不常在跟前伺候的元嬷嬷也好奇过来围观,“姑娘,您要做什么?” 万朝云在削第一根毛衣针,削得极认真,奈何不得其法,不管怎么做,都有小刺扎手,不过毕竟是亲手做的第一套毛衣针,她还是精心的打磨,耐心的修到最后。 是以,佐冬青派人把毛线送来时,她才做好四根。 “姑娘,您要做什么?”蔷薇再次问。 “你们找这个样子再做几根。”万朝云指着毛线针道,方才在削竹子的时候,她想了许久,愣是没想起来织毛衣的更多针法,只记得一种长平针。 她现在需要集众人智慧,一起织毛衣。 蔷薇与柳眉两人忙有样学样也一人削了四根,然后窝在望安楼上——织毛衣。 妙书屋 257 毛衣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斗转星移,时光如梭,太后的寿辰到了。 吴王妃却还没学会如何在蛋糕上裱个凤凰,于是她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对羊脂玉手镯,一双翡翠耳环,一副红宝石头面。 万朝云看着盒子里的贵重礼品,吓得赶紧让蔷薇还回去,然后放下织成一半的毛衣着急忙慌的跑去大厨房帮忙。 吴王妃也不知万朝云最近在忙什么,竟躲在长喜院不出,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不过,她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事情的人,见万朝云出现在大厨房,她立刻像是盼来了救星般松了口气,“万姑娘,你可算来了,我太笨,总是做不好,明日便是太后寿辰了,你想想办法。” 看在那些被退回去的贵重物品,和同为五味居东家的份上,万朝云淡淡笑道:“王妃莫急,明日才是太后寿辰,莫说做一个蛋糕了,就是两个,也来得及。” “万姑娘,给太后的蛋糕可得比陈夫人的漂亮。”作为太后的儿媳,她清楚的知道,太后不喜欢被人超了风头。 这个道理万朝云也懂,前世伺候过太后几年,身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太后时常都是和气的,但若有老姐妹盖过她的风头,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是以,她灵机一动,严肃道:“既如此,就做两个蛋糕,王妃给我打下手可行?” “行行行,必得我亲自动手,才能送去。”她的本意是全部亲手做,奈何裱花实在太难,只能寻求帮助。 在大兴,太后寿辰办得并不铺张,只是宗室、大臣以及宫里的嫔妃、皇子、公主们庆贺。 到了皇帝寿辰,便隆重多了,各地官员都会准备贺礼献上,番邦属国也有使臣前来祝贺,不过均不如大清那几个皇帝那般的铺张,搞什么万寿节,甚至连唐时的千秋节也未曾有人提及过。 太后寿辰当日。 作为小官的女儿,万朝云自然是没有资格像王慧怡般被邀请去参加太后寿辰的宫宴,为此王慧怡还颇为得意。 然而,当坐在末位的她,看到吴王妃与吴王带着吴四娘,亲自推着两个精致大盒子进来,眼里的妒火瞬间便被点燃了,蛋糕!又是万朝云! 近日,万朝云的风头可以说是一时无两,有陈谦维护,又会做蛋糕,挣的盆满钵满! 吴王是最后才献上贺礼,是重头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两个盒子上。 保养得极好,宫装华服的太后早已听闻蛋糕大名,尤其听说陈老夫人过寿辰时那个大蛋糕上画了两只栩栩如生的仙鹤,她顿时便心痒痒,直期盼皇室的人有点眼力见,别让她在陈老夫人面前失了颜面。 方才她便一直在等,寿礼中什么玉、宝石、头面、衣裳、对联、手抄经书等等,多不胜数,但愣是没有蛋糕,她有心问,却落不下面子。 承天帝离得近,明显便感受到了来自母后的不悦,但他也没办法,五味居糕点铺订单限订,而且要严格排队,他派人去问了,若抢不到排在前面,就得等。 不过好在吴王妃会做人,以尊贵的身份,亲自去五味居学习,这才能让万朝云为她做。 当两个大蛋糕被抬进来,太后心中的不悦被期待取代,她满脸慈祥的道:“这是?” “恭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吴王夫妇齐声道,两人没有在祝词上下功夫,说出花来,也不如那些文臣会做文章,若用词不当,说不得还要闹笑话,是以两人学万朝云捡最常听的说。 太后压根不在意他们说的什么祝词,只想知道她的蛋糕是什么样子,“好好好,有你们在跟前陪着,哀家怎样都好。” “母后,这是儿子与王妃亲自给您做的蛋糕,做得不好母后可不许怪罪儿子。”吴王虽不是出自太后,但他一心只想与王妃过世外桃源般的日子,倒也不惹太后不喜。 他话出口,太后立刻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就你那粗枝大叶的手?哀家看,是王妃亲自做才对,尽抢功劳。” 太后的话引起满堂欢笑,不过吴王并不在意,还颇为不好意思的逗太后开怀。“母后真是明察秋毫,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母后,还请您准许臣妾现在打开盒子。”吴王妃忙插话道,她不喜欢大家笑话自己夫君。 太后心里也极好奇,“好好好,准。” “多谢母后。”她道谢后,亲自解开捆着的绳子。 绳子解开,盒子便围不住了,吴四娘立刻把盒子移走,露出第一个大蛋糕,这个蛋糕与陈老夫人的差不多大,只是裱花不同。 太后,凤也。 是以,按着图腾的样子,万朝云在蛋糕上裱了个凤于九天的图,上头仙人祝寿也不再是南极仙翁,而是王母祝寿。 偌大的寿桃,亦是格外惹眼,而在王母祝寿旁,立了一行字——恭祝太后千秋,千岁千岁千千岁。 顿时,偌大的宫殿,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轻易破坏突然降临的美。 太后也被震撼到了,“这……如此生动?” 她起身,由嬷嬷扶着来到蛋糕面前,嗅了嗅,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紧接着承天帝也过来,他仔细观察,然后赞赏道:“妙。” 殿内的宗室、大臣、命妇、公主等纷纷起身,齐声高喊:“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好好好。”太后过了许多个寿辰,今日这个最为特别,气氛最好,顿时凤心大悦。 众人高呼千岁过后,再次抬起头来时,第二个蛋糕盒已打开,盒子收去,露出里面一个等高大蛋糕,圆状,上头裱一副人像,恰好太后站在旁边,虽看不见脸,但神态气质与太后有九分相似。 “这……”太后第一反应便是那雕像是她自己,顿时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 只见蛋糕端庄严肃的立于殿内,上面人像身穿凤袍,头戴凤冠,背对众生,有种悲悯天下之气势。 托着蛋糕的底盘上竖了一行字——敬捧霞觞介眉寿,千秋万载沐恩慈。 朝臣们见了字样,立刻又端起酒杯恭声道:“太后圣寿无极。” 整齐和恭敬的声音过后,吴王妃亲自端来专门用作插蜡烛的寿字小蛋糕到太后跟前,“母后,请您吹蜡烛许愿。” 太后早已听宫人们提起过陈夫人是如何吹蜡烛的,她牙口比陈夫人好得多,整个人也精神抖擞,一吹便灭了,然后扬声道:“愿大兴五谷丰登,国泰民安,江山万代。” 大臣们闻言又恭敬的复述了一遍,“愿五谷丰登,国泰民安,江山万代。” “哈哈哈,赏!”承天帝见母亲被哄得开开心心,立刻便大手一挥道,看吴王也没那么不顺眼了,不过看吴王妃更加后悔当年的不坚持,若他坚持,可能吴王妃就是他的妃子…… 甩甩头,把那不切实际的想法赶走,举起酒杯豪迈,“敬母后。” “敬太后。”殿内所有人跟着举杯。 欢饮后,本该是切蛋糕,但太后的蛋糕裱的是凤凰和她自己,总不好把太后吃掉吧? 是以,便略过了这个环节,只当蛋糕是摆设。 对这一安排,太后极满意,亲自拉着吴王妃的手,慈爱道:“来,坐到哀家旁边来。” 其他几位王妃闻言顿时脸色微变,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往日里吴王妃也不常入宫,都是她们时常去跟前给太后解闷,然而今日太后明显不想搭理她们…… 吴王妃受宠若惊的坐下,勤快的给太后斟酒。 万府,望安楼。 万朝云织了条围脖,倒也没那么丑,就是配她的襦裙总有些奇怪。 这只是试手,围脖织好,便是织毛衣,鉴于会的针法不多,她打算先织几块,然后拼凑出来。 许是皇帝寿辰将近,有朝廷把控,四处戒严,万慎也没来万府找麻烦。 是以,万朝云的耳朵很清净,每天分出半天时间来处理五味居的事,剩下的时间便是织毛衣。 起初她根本不会把一块一块的织品组成衣裳,强行拼凑出来的巨丑无比,后来,渐渐的,摸到了些窍门,便做出了件坎肩。 还有蔷薇比较聪明,用她平日里做女工的经验,摸索出了第一件毛衣,不过是大氅的样子。 万澈和温继佑都分别试了一下,温继佑嘴里嫌弃太粗,但私底下却跟万澈抢着,吵得面红耳赤,还是万朝云告知要进献给承天帝,两人才罢休。 七月二十九,如期来临。 这一日,京城人流量达到一年内的顶峰,边疆属国的使团,各方封疆大吏,藩王,各大雄踞一方的家族,以及社会名流,都来了。 万朝云作为一个小官的女儿,自然还是没有资格被邀请去参加国宴。 不过温继佑官拜四品,还是在吏部那般重要的要职,国宴名单他有位置,万朝云将两件做好的毛衣装好,亲自交到出门前往皇宫参加国宴的温继佑手里。 “二舅舅,一件是这世上第一件毛衣,一件是目前世上最好的一件,记住没?” “行了行了,罗里吧嗦的。”温继佑心里其实也挺紧张,不过嘴巴就是硬,打死不承认,还嫌弃别人啰嗦。 万朝云习惯了,只把他那些不好听的话当放屁,只吸取有用信息。 温继佑拿着毛衣上了马车,而万朝云只有等待的份。 温继佑紧张的抱着盒子进宫,经过检查,然后按着品级顺序上前说祝词献礼。 他是四品,排在很后面。 —— 蛋糕,在太后寿辰后,又迎来了一波热潮,远近闻名。 而此时,五味居糕点铺,只有一个门,门匾上高挂恭祝陛下万寿无极彩旗,还推出了凤尾虾和鸡米花免费的活动。 而在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陈跃拿着号牌亲自出来发,他一面发一面道:“各位对不住了,今日我们糕点铺放假,伙计也大部分归家去了,本店今日不外送糕点,且一样一人只能点一份,请见谅。” 号牌发到第二百个时,他便在门口竖起售罄字样。 字样刚竖起,便闺秀手挽手过来,“表姐,这就是五味居的糕点铺,我告诉你啊,这里的所有东西都特别好吃,我娘答应我,等我过生辰也来这里订蛋糕。” “表妹,售罄了。”外来的闺秀指指立牌道。 “咦,怎么就售罄了?以前不会这样啊。” 陈跃刚好听到两位闺秀议论,他解释道:“今日是陛下寿辰,五味居糕点铺给伙计们放假,大部分伙计都归家去了,姑娘们还是过几日再来吧。” “过几日?” “对,陛下寿辰我们糕点铺放假七日,在此期间,每日只接待二百位客人。”陈跃颇为骄傲的道,一般蛋糕都是直接下订单,亲自到糕点铺坐着吃东西的,点的都是奶茶、泡芙、鸡米花、薯条、鸡米花等,在此基础上,他还加了一些大师傅们的招牌糕点。 听说糕点铺放假的其他五味居掌柜,也好奇的过来看,发现店内伙果然少了很多,不由得好奇,现在人流如此之大,他们却放假? 不做买卖? 不要银子了? 没拿到号牌的人失望离开,而拿到号牌的庆幸自己来早了一步。 宫里,交泰殿,等了许久,温继佑终于等到自己上前献礼,若换做以前他半点不怯场,不过今日略微紧张。 但他掩藏得好,在其他同僚眼里,温继佑此人依旧狂妄。 承天帝脾气好,对他诸多包容,不过见他恭敬的举着礼盒从人群里走出来跪在中央,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希望这位刺头今日别挑事。 “微臣,恭祝吾皇万寿无疆,龙体康泰,恭祝大兴,国运昌盛,盛世清平。” “爱卿有心了,平身。”承天帝和气道。 太监上前过来接寿礼,盒子打开张了张嘴要扬声念出来,比如燕阁老进献的玉如意,太监会高声喊:燕阁老,玉如意一对。 然而此时太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这是啥玩意儿? “皇上,这是毛衣,第一件是世上第一件毛衣,第二件是世上目前最好的毛衣,特此进献给陛下。”温继佑扬声高喊,生怕别人听不到般。 承天帝闻言好奇起来,“毛衣?” “还请陛下过目。” “呈上来。”承天帝吩咐。 太监将两个盒子都呈上去,两件明黄色大氅静静的躺在盒子里,承天帝伸手去拿,毛衣触手不及丝绸丝滑,不过很快便能感觉到暖和。 “这衣?”承天帝第一次见到这种材质的衣裳,忍不住拿出来摸了摸,还把另外一件递给同样好奇的太后。 “是。”温继佑恭敬回答,“陛下,盒子里有此毛线的制作原料。” 承天帝忙看去,果然见到盒子里放了张写有娟秀字迹的宣纸,他拿起来看了几眼,“羊毛,兔毛极其他动物毛。” “皇帝,哀家觉得极暖和。”太后把毛衣放在双膝之上,不多会便能感觉到极暖和,“温卿家,此衣从何而来?” “回太后,臣外甥女亲手所织,因臣外甥女第一次织此种衣裳,还不会做成更美观的,不敢贸然进献给太后,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闻言都乐了,“你啊,明明是给外甥女讨功劳,却说得好似她故意把不好的给皇帝似的。” “臣向来只说实话,太后赞誉了。”他立刻道。 聪明的人觉得他会说话,这般说外甥女的风头便没那般盛,若找来华词堆叠褒扬,难免被人诟病。 “皇帝身边,有你等说真话的臣子,哀家才放心。”太后一派大气姿态。 “此物,应该适合冬日保暖。”承天帝虽然比不得那些圣德明君,却亦是极为聪慧,很快便看到毛衣的前景,“万姑娘可在批量生产?” “是。” “楚爱卿。”承天帝得到温继佑肯定的答复,立刻唤工部尚书楚经广。 楚经广起身揖礼道:“臣在。” “你立刻组织人去学习此种技术,朕觉得此衣物用在军营,应该好用。” 不得不说承天帝是个好皇帝,第一时间想到边疆苦寒之地的将士们。 “臣,遵命。”楚经广余光瞄向温继佑,心想,这小子走运了!真令人羡慕! 温继佑挑了挑眉,一副有本事你让你妹妹也给你生个能干的外甥女样子。 “万姑娘织毛衣有功,赏。”承天帝虽然不喜欢万朝云跟他儿子扯上关系,但他个人对万朝云还是很欣赏的,该赏自然会赏。 同时,他在心里可惜,若她是个本分之人,该多好! 若她本本分分的,就凭发明毛衣,就足以赏赐个县主的虚名。 不过万朝云也不稀罕,更何况毛衣又不是她发明的,受之有愧。 皇宫的赏赐下来,她看都没看,便去照顾那些桃树去了。 皇帝寿辰翌日,万朝云刚起身,正准备吃朝食,青欢便火急火燎来报,“姑娘,不好了,不知谁在外边传老爷不睦兄弟,不敬兄长,让兄长一家客居他府,甚至有人说您从中作梗,让他们一家租不到院子。” “高先生呢?”万朝云淡淡问。 “在外面。” “请进来。” 青欢着急忙慌的下去,她现在虽然只是个二等丫头,但可体面了,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比一般家族的大丫头还有面子,自然不希望万府出任何事。 不多会,高止进来,“东家,出事了。” “我知道,此事你不必紧张,只需悄无声息的推波助澜,趁现在外国使团、各封疆大吏还未离京,务必将事态闹大,越大越好。” 高止秒懂万朝云的意思,脸上长痘痘的时候,一定要等它成脓,再挤,才能更彻底。 妙书屋 258 棋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信息时代,一则谣言的传播只需五分钟。 在大兴,需要半天,或者一天。 承天帝寿辰第三天,京城从达官显贵,到平头路人,都在议论万家那点破事。 绝大部分人只当个笑话在茶余饭后闲聊两句,然后笑几声。 王慧怡却把今日当节日过,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到处串门,与人谈论这件事。 万慎在衙门也受到了冲击,许多八卦的人会或隐晦,或直接的问两句,有人甚至表现出一种同情和怜悯,看得万慎很不舒服。 万朝桑就不一样了,但凡有人问起,她便卖惨,把万朝云说成一个不敬祖宗,不懂礼数之人,总之怎么难听怎么来。 许多人也想亲自问万朝云具体情况,奈何她不出门,忧心问万澈,万澈躲在市舶司不出来。 胆子大的问一句温继佑,然后被数落得颜面无存。 五味居的伙计们像是说好了般,放任谣言传播,没有制止的意思。 南陈府,陈谦处理完今日政务,卸下一身疲惫坐在书房里看书,听了夏智观的禀报,他微微蹙眉,“如此非议一个女孩子,污蔑当朝探花郎,成何体统?此事,你去处理一下。” 夏智观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大人,万家不像是束手无策的样子,再说了,五味居上面还有王爷顶着,她都没出面,证明事态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而且,此事若能由万家发酵开来,会事半功倍。” “让你去,你就去。”陈谦此刻有些心浮气躁,他知道作为首辅,这是不对的,但方才有刹那的控制不住自己。 很快,他恢复理智,依然吩咐道:“朝廷尊严不容有失,如此污蔑当朝探花郎,是对朝廷的蔑视。” “是。”夏智观轻叹一声,大人自从认识万朝云后,便好几次没什么理智了,他承认,万朝云是个特别的女子,这个日益亭亭玉立的女孩儿,犹如头顶光环般,走到哪里都惹人注目。 但!万慎明显是郕王的棋子,大人大可用万家与郕王下一盘生死棋,何乐而不为?待万家的事发酵开来,然后再把那些证据不足的事传出去,打郕王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大人并不这么想。 承天帝生辰后第四日,高止亲自来报,“东家,出事了。” “何事?” “原本大家都在谈论万家的事,但不知为何,今日起大家都在谈论当初马老将军那件事。”他百思不得其解,紧锁着眉头,“方才也问过李公公,并不是大殿下的人在帮咱们。” “马老将军?”万朝云放下手中的毛衣针,无比重视的询问起来,“具体怎么回事,说清楚。” “当初边疆吃了场败仗,便有人说马老将军指挥不当,后来有人在朝廷弹劾燕阁老,说燕阁老为了平息不利于燕家舆论故意派人中伤马老将军,此事被王爷压下,但今日此事又爆出来了。” 万朝云自然记得当初那件事,说来因为曾被人茶余饭后议论过,燕家现在格外低调,燕浩已许久未出现在她面前了。 “外头都在传是郕王意图不轨,嫁祸燕阁老,还说他在远疆养私兵,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各方封疆大吏以及藩王都还在京城,不知此事被爆出来是要做什么。”高止忧心忡忡道。 万朝云敏锐的嗅到了事情的不寻常,到底是谁在帮她? 林见深? 高止说过,不知他的人。 林见深此人他清楚,若是他做的,他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让她知道。 “王爷那边?” “离国与阿塔娜城结盟,今年秋天可能会侵犯西边疆域,王爷正在处理此事,此时已远赴西疆。” 阿塔娜城位于离国西边,虽只是一座城,但却拥有当今世上最先进的冶铁技术,由阿塔娜城出来的哪怕是菜刀,都要更加锋利些。 当年林见深也曾派遣使臣出使阿塔娜城,企图与该成来往贸易,却被拒绝了,理由是离国能保护他们,而大兴隔着整个离国,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是林见深,不是恭王。 万朝云想起一个人——陈谦。 但又觉得不可能,他能出言维护,已是难得,又怎么可能如此帮她? “罢了,既与我们有利,便莫要追究了,万家其他人何时能到?” “您四姐和四姐夫明日便能到。”高止道。 “我明日亲自去迎。”她对万朝琼的印象还不错,虽然不指望她为了自己与亲生父母对抗,但起码要告诉她,自己对她没有恶意。 人,活在这世上不容易,能多个姐妹,谁也不想多个仇人。 高止心中感慨,每个家族都有害群之马,是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郕王府。 一处水榭旁,一身常服的郕王静静的烹茶,溪水叮咚中,茶香弥漫,雾气升腾,犹如置在仙境之间。 “陈谦还真是沉不住气,本王还以为他多厉害呢。”他轻轻一笑,慢条斯理的洗茶。 “对了,万家那边怎么样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回王爷的话,一切都已安排好,过不了几天,便可断恭王一臂,她现在人去西疆,待归来,五味居定然大乱,没有五味居源源不断的供银子,看她拿什么跟王爷您斗。” “银子,是个好东西。”郕王无比可惜道,“五味居能做到如今的规模,不得不说,她很厉害。” “再厉害也是王爷的手下败将。” “哈哈哈哈。”郕王大笑起身,将那与他对话之人露出来,原来是个小矮人,他站立时,只到郕王腰部,甚至还要更矮些,坐下时,还不及茶海高。 “听说万朝云很不安分?”郕王负手而立,望着水榭下那一溪清流,正直药芍盛开,大朵大朵的红色花瓣随水飘来,而在溪流的上头,站着位婀娜多姿的美人儿。 美人浅笑,又抛下几朵药芍,仿佛在邀请,邀亲王一聚。 小矮人没有看美人,他回道:“是,看她的动作,像是意在五味居。” “正好,顺水推舟一把。”郕王说罢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信步朝美人而去。 顶点 259 再见四姐姐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马车在闹市一路而过,有人担着箩筐正在卖新鲜果子,柳眉嘴馋买了几颗,又去附近五味居洗了才拿给万朝云吃。 黄梅酸甜,倒也可口,只是万朝云不喜有酸味的水果,只看柳眉和蔷薇吃得开心,她便也微微一笑。 “姑娘,您不喜欢吃带酸的果子,咱们可以把果子切碎,加牛乳和糖,您肯定就爱吃了。”蔷薇道,“舅老爷说,您这般挑食,定会长得不好。” 万朝云将一枚果子扔她身上,装作生气的道:“你说谁挑食呢?” “姑娘,奴婢就说您挑食!”蔷薇说罢躲在柳眉身后,柳眉不让,两人便在马车里相互挠痒痒,引得一路欢声笑语。 都是花朵儿一样的年纪,满身朝气蓬勃,万朝云觉得,整日跟她们在一起,自己也变得年轻了。 “姑娘,来了。”旁边骑马跟着的高止道。 顿时,马车里安静下来,车帘撩开,万朝云探出头来,远远望去,果然见到一辆低调马车正在接受城门守门士兵的盘查。 万朝琼和庄阔下了马车接受盘查,两人带了一个婆子四个丫鬟和六个小厮,其中庄阔贴心的扶着万朝琼。 “四姐姐。”万朝云下马车后迎上去,“可算把你跟四姐夫盼来了。” 万朝琼回头,见妹妹朝她走来,咧嘴一笑,脸色因舟车劳顿略显疲惫,不过笑容比在万家时要从容了许多,“方才你姐夫还说让人去打听一下你现在住哪儿,真真是说不得的,他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来了。” 她说罢庄阔也见礼道:“六姨妹。” 说话间已来到跟前,万朝云福身回礼,“四姐夫。” “六妹妹,你长高了。”万朝琼拉着万朝云与自己比较,“过不了多久,你怕是要比四姐姐还要高。” “哪能,咱们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顶多跟你一样高。”万朝云挽着她的手,低头看隆起的肚子,“四姐姐,我又要当小姨母了!” “不害臊。”万朝琼羞涩一戳他脑袋,满脸了甜蜜,“应该还有三个月就能生,接到你的信,你姐夫就说不如来京城生,京城大夫多,保险,其实,咱们粗糙惯了,哪有那么金贵。” “哟哟哟,你才粗糙呢,你粗枝大叶,我可是不粗。”万朝云心里也很高兴,看她从容的神态便知婚后生活得极好,女人婚后,如果夫君疼爱,她会变得越来越柔和,只有出嫁后在夫家是外人,在娘家也是外人的人会满身刺。 “咱们一个祖宗,我粗你如何不粗?粗人。” 万朝琼心中也感慨万千,若放在以前,她哪里敢和万朝云这般闹,以前万朝云在她心里,是真正的娇娇女,父母手里的明珠,而她呢,母亲偏心,父亲漠视,整日里过得小心翼翼。 都说女人出嫁后是一次新生,她很庆幸,自己活得了重生,再也不用过往日那种小心翼翼的日子。 不过,这一切还要感谢万朝云,是她指点迷津,才让她明白该如何做。 “奴婢见过四姑娘,四姑娘,我家姑娘可日日都盼着你来,还专门让厨房备了您喜欢的吃食。”柳眉带着蔷薇去见礼。 万朝琼此时才得空看柳眉,乍一看,还有些认不出来,如今的柳眉可不是当初在万家村那个样子,在蔷薇的熏陶下,文静了许多,穿着打扮也是京城时新的样子。 “柳眉都长大了,我快认不出来了。” 柳眉羞涩一笑,“瞧四姑娘说的,才多久没见,您就不认识奴婢了,奴婢可要伤心了。” “奴婢蔷薇见过四姑娘,四姑爷,姑娘,四姑娘身怀有孕,又舟车劳顿的,咱们还是先回府吧。”蔷薇出言提醒万朝云。 这个问题,顿时让场面陷入尴尬,来前高止派去的人便告知了事情经过,此次万家所有人都会入京,然后万家或分宗,或把哪一房逐出去,但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是万朝琼所想看见的。 万朝云是她在万家最要好的姐妹,而万慎是她父亲。 “六妹妹,我们先住客栈,过几日你姐夫租到院子,我们安顿下来,再去看你,可好?”她与庄阔早已商议好对策,万家四房和三房的事他们不掺和,保持中立,谁也不帮。 她语罢,庄阔也歉意道:“六姨妹,四姐夫站你这边。” “多谢四姐夫,这样,我派人去给你们找院子,四姐姐大着肚子也不好奔波,我们先去五味居吃饭,吃了饭,差不多就能搬进去了。” “那敢情好。”万朝琼没有客气,立刻便挽着万朝云的手馋虫般问:“我在路上便听说五味居有种糕点叫蛋糕,买蛋糕还得排队,六妹妹,能给姐姐走个后门不?” “走走走,我亲自给你做,可还行?”万朝云笑道。 因着万朝琼身怀有孕,也不去远,就在就近的五味居吃饭,高止负责去找院子,这里五味居离城门近,许是为了吸引住刚进城的外地人,好些铺子都做地方名菜,其中五味居便有好几个会做地方名菜的厨子。 “京城果然不一样。”万朝琼道,她第一次进京,看得眼睛都花了。 庄阔很显然不是头回入京,他细心的给妻子讲解,丝毫不在意她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姿态。 夫妻之间,最温馨的便是如此吧。 出门在外,也没在家里那般多规矩,三人一桌,在雅间里吃,下人们在楼下吃,掌柜的得知万朝云过来,亲自伺候,样样都上最好的。 庄阔暗暗惊叹,看来这个六姨妹比想象中的还要有本事。 —— 万慎,因为流言,让他在衙门里备受排挤,上任以来,每日到衙门,都只干看着,同僚和上司对他客客气气的,但就是不给他派活干。 有心帮忙,别人却不给机会。 他气闷的回到裴府,女儿和妻子也刚相看院子回来,唐氏累得腰酸背痛,直让下人给她捶背捏腿。 “又没找到院子?” “爹,稍微好些的院子都贵得离谱!便宜的又不是人住的。”万朝桑满脸怨色道,“肯定是万朝云搞的鬼,她就不想我们租到院子!” “你也别太奢侈,京城本就寸土寸金,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万慎清楚女儿的性子,吃不得苦。 “老爷这回便错怪桑姐儿了,比咱们万家村老家还不如的院子,一个月都要二两租金,还得给六两押金,而且,离衙门极远。”唐氏出言帮女儿说话,“不是我对你们万家有意见,咱们都到京城多久了?衍哥儿也不来看一眼,我看哪,他是铁了心站在五房那边,是不会再认你这个叔叔了。” “四弟眼里只有六妹妹,只有五叔,何时有过我们?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天掉馅饼呢。”万朝桑冷哼道。 一家人在这里埋怨,却不知万朝琼已然入京,且住进了万朝云安排的幽静院子里。 () 搜狗 260 开会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安顿好万朝琼后,万朝云接到了明瞳最新送来的五味居情报。 桌上的纸条字不多,信息量却很大。 “易通钱庄大管事带一部分人和大客户去了袁记钱庄?”她怎么有些不信,甚至想起了红楼梦的一句话,满纸荒唐言。 作为易通钱庄的大管事,统管所有易通钱庄掌柜,同时还是易通钱庄股东,竟然跳槽? 他脑袋被驴踢了? “不止,东家,五味居几乎是所有,没有签订死契的管事、伙计都要走。”明瞳忧心忡忡的指了指另外一张纸条道,然后取出份她统计过的名单,“五味居的产业庞大,人员杂多,有的是签了死契的,而许多不是,他们想走就能走,东家,王爷不在,怎么办?” 万朝云咋舌,这可能是最早的员工跳槽事件…… “迅速去请其他几位东家,我们在总司商议,对了,这是个机会,立刻通知苏隐,带上他的人,暗中做一下财务调查。” 对于做过情报工作的苏隐,这件事于他而言,并不难。 事情发生,一个时辰后,叶圩过来,恭敬的递上对裴开俊的调查结果,“东家,裴开俊为人很小心,在政务上没什么错漏,与同僚之间也和睦,可以说挑不出什么错来,但他在外养了个外室,还有儿子。” 这个时代的男人三妻四妾养外室,并不奇怪,传出去,也不过是被弹劾几下罢了,不痛不痒,尤其是对于裴开俊这种有点背景的人,风头一过,照样顺风顺水。 “想办法让裴夫人知道。”万朝云淡淡道,“让裴家热闹热闹。” “是。”叶圩答道。 语罢,他犹豫了半响,“东家,这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万朝云明白,他指的是管事带人带客户跳槽的事,这种事,她以前也考虑过,只是不知符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情况,现如今这个时代,大部分产业的管事都是奴籍,签了死契的。 但五味居太大了,名下有酒楼、钱庄、丫鬟、糕点铺、农场等等,可以说各行各业都有所涉略,如此庞大的商业链,仅靠愿意签死契的下人管理,肯定是管不好的。 有头脑的,谁都不想做下人。 “待会你叫上高止几人,我们一同去总司。”她心中有些唏嘘,原本按照她的设想,再下个月,就靠糕点铺的收入进军总司,同时接管,然后再把银子挪去建设落叶山庄。 但没想到中途出现变故。 不过,她也习惯了,最初的设想是总司看到她挣钱能力,主动找她。 然而,总司的人并没有过来。 叶圩见她成竹在胸的样子,心中狐疑,却没再多问,这些日子以来,他看着万朝云一点点把糕点铺的做起来,是相信她的能力的。 —— 第一次股东大会,万朝云特地换了湖蓝色男装,但因越发长得软绵可爱,什么英姿飒爽,八面威风,英姿勃发等字眼,跟她压根不搭边,看起来还是那么的软甜可爱。 不过,好在她颇为气势,折扇一展,看上去,便有几分男子气概了。 股东大会,一个长见识的绝佳机会,宋是真自然也要去,她见万朝云着男装,也换了身。 出门时,万朝云默默望了眼逐日上的宋是真,一身白衣,玉带冠巾,腰间挂了把宝剑,眉宇间英姿勃发,一举一动,帅得频频引人注目。 “宋姑娘看起来真好看,她要真是男子,我去给她做妾都愿意!”柳眉很没出息的道。 万朝云:“……” 长得不帅,是原罪。 她默默收回视线,上了马车,正襟危坐。 坐半响,觉得太过于刻板,身体不舒服,便斜躺下来,算了,帅什么的,不重要,舒服才重要。 长得不帅,不是她的错,是基因决定的,谁让她是文官之后呢。 安慰了下自己,五味居总司到了。 “姑娘,陈夫人已经到了。”佐冬青亲自在门口迎,一见面便压低声音道。 许多家族中,一般掌中馈的人会一并管理家族产业,除非特别没能力的,才会把权柄让出来。 第一次见面,万朝云便知晓,陈柏昇她娘不是那种会把权柄分给他人哪怕丝毫的人。 “其他人呢?” “都还未到。” 佐冬青话音方落,陈府的下人便到跟前见礼了,“奴见过万姑娘,我家夫人正等着姑娘,还请姑娘移步相见。” 特地派人到此处等,用意很明显,陈夫人有自己的计划。 “前面带路。”西陈府确实不容小觑,万朝云很慎重。 佐冬青为代表的万派管事般差不多都集中一个院子,而陈派管事们在另外一个院子,不过这两个院子万朝云都没去过,倒也没什么概念。 随着陈家下人一路来到管事们平日里办事的地方,环境一般,管事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栽种了盆景和挂些书画,但整体而言,还是太差。 “万姑娘,你可来了。”陈夫人在院子里踱步,见万朝云的身影出现在月亮门处,立刻笑着迎出来,“上次见你,我便知晓你是个有主意的姑娘,这回你有何主意?” 陈夫人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没有寒暄客套,直奔主题,仿佛与万朝云极熟稔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夫人如此态度,可比笑脸人难打多了,不过万朝云也不打算此刻便把她的决定说出来。 “夫人严重了,我年纪小,哪里有什么主意,听了消息便立刻去找大东家了,可大东家不在。” “我知道王爷不在。”她一语点出大东家身份,堵住了万朝云接下来的话,“万姑娘,整个五味居,只有你、我、王爷,我们三个女人说得上话,如今王爷不在,咱们便是去了主心骨,你若有什么办法,可得提前告知于我,我好配合你。” 她说罢瞅了眼四周,发现没人偷听,又压低声音道:“其他几位,可是很有想法,这回王爷不在,大有要一举夺权的意思。” 万朝云狐疑的看着她,一个内宅妇人,又没有落叶山庄那种机构帮忙,懂得还挺多。 陈夫人见万朝云像是不信,立刻补充道:“自从王爷被爆出是女儿身后,我就什么都知道了,私底下也去拜访过。” 正说着话,佐冬青的声音传来,“东家,其他东家都到了。” 顶点 261 不妥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其他几位东家,来的均是男子,大多万朝云在这一世都没见过。 听闻都到了,陈夫人与万朝云对视一眼,她道:“万姑娘,你跟我交个底,你是不是要接受总司?” 万朝云颇有些诧异,不愧是燕阁老选中的宗妇,很聪明。 “陈夫人想说什么?”万朝云站定望着她问。 作为西陈府宗妇,陈夫人出身隐世家族段氏,身份高贵,修养极好,长袖善舞,端庄大方,始终带着两份笑意,三分和气,四分威严,还有一分傲慢。 “陈跃是我的心腹,他对你很推崇,王爷无暇顾及五味居,我愿意支持你,但……”她顿了顿。 “夫人请说。”万朝云眼睛一亮,立刻问,虽然知晓后面就是条件,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毕竟股东大会,能多一票是一票。 陈夫人很满意万朝云如此上道,也不枉费她主动示好,“我听说你要开一家做蛋糕体验店?” “对,就开在温府。”万朝云点头。 “这样,你把糕点铺交给我管,别的你管,如何?” 万朝云:“……” “陈夫人为何对糕点铺感兴趣?” “在家闲来无事,而且在京城,我没得罪什么人,有我接手,糕点铺的买卖肯定更加红火。” 她话倒没错,由她亲自管理糕点铺,京城那些贵妇们肯定更给面子,如此会省心很多。 “可以。”她沉凝片刻后应下,糕点铺只有一家,就算将来还要多开几家,也做不到像酒楼那样遍布全大兴,因为专业养花牛的太少了。 “你放心,我不会搞砸咱们糕点铺的。”她乐得立刻笑道。 糕点铺跟酒楼不一样,酒楼接待的都是形形色色的人,而且男子居多,但糕点铺却大多是贵妇,就算铺子每日都有人光临,来的也大多是女子和小孩,男人鲜少过来。 她出面管理,方便。 “东家,该过去了。”佐冬青再次提醒。 “对对对,走。”陈夫人得偿所愿,亲切的牵着万朝云的手,熟稔得像她闺女般。 其他几位东家,分别是吴王,孙膑之的父亲老国舅爷孙晋,武安侯安健翔,郑家景国公之弟郑乐生。 这几位,吴王和武安侯、孙晋都没有实权,在如今的大兴充当吉祥物,除了吴王,其他两人曾经也辉煌过。 会议地点选在院子前厅,这里一般都是接待各地入京的掌柜,或者当初恭王处理事务的地方。 走了差不多半刻钟的样子,便能清晰听到对话声。 “要我说,都签死契,我看还敢走。”粗狂的声音,想必便是武安侯了。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只是一下子走那么多人,咱们去哪里找有能力的下人顶替?” “这有何难?培养呗,多教教,就会了。” “说得轻松。” “几位久等了。”陈夫人端庄的笑道,说罢轻移莲步进走了进去,然后微微福身行礼,“几位可有什么对策吗?” 五味居以前是女人当家,此次再见两个女子过来,武安侯等倒也不稀奇,只都拿眼睛好奇的打量了几眼万朝云。 “小女子有礼了。”万朝云也跟着福身行礼。 几人拱手还礼,没有接话,吴王身份最高,恭王不在,承天帝又不可能驾临,他此刻便端坐主位,主持大局,只见他眉梢一挑,笑道:“陈夫人,万姑娘,请坐。” 其他几人回礼后也坐了回去,万朝云看了眼最末位的位置,安静坐下。 “我府上几个管事办事机灵,我可以派他们过来补缺。” 粗略扫了一眼,武安侯万朝云前世见过,太后的娘家人国舅爷也见过,而此时说话的男子,他没见过,看样子就是景国公府的郑乐生了。 “我府上几个管事也不错,留在府里屈才,也可以派到五味居来补缺。”孙晋接话道。 万朝云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解决方案都是派家中奴才出来接管五味居那些缺人的岗位。 不是她看不起人,若真派府里那些家生子奴才出门管理五味居,怕是不出三年,便要关门大吉。 “陈夫人觉得呢?”吴王问。 在这里,他们所有人的股份都一样,不存在谁压倒谁之说,每个人都有发言权,陈夫人虽是女子,却代表整个西陈府。 陈夫人微微一笑,看向末位的万朝云,“万姑娘怎么看?” 虽然万朝云闹出了不少动静,但她年纪小,出身又低,武安侯、孙晋、郑乐生三人拉不下脸来问,在他们心中,万朝云只配跟他们儿子对话。 不过他们也承认,五味居的下一代人中,万朝云的确将其他几位继承人远远甩在身后。 是以,此刻,几人面色沉沉,一副不屌万朝云的样子。 万朝云自然不会在意他们的态度,闻言起身行礼道:“我认为派下人出来接管五味居不妥。” “怎么是下人接管呢?下人们还是要跟我们汇报的。”孙晋道。 承认万朝云能力是一回事,与她共事又是另外一件事,孙晋此刻的态度可以说相当恶劣。 万朝云依旧不在意,“那国舅爷,谁来做决定?陈家的下人不可能去孙家禀报吧?” 这个问题难住了孙晋,他面色不爽的道:“大家商议着来。” “没错,商议着来,按您说的办,我们都派下人到五味居当管事,那么现在分配一下,我们谁的人该管哪一部分。” 他们的股份都一样,自然是均分,然而五味居挣银子的不多,许多产业都不盈利。 几人对视一眼,如何分配,这是个难题。 “如此一分,五味居便四分五裂了,不妥。”吴王道。 四分五裂的五味居,很快会被同行碾压,而且那些不盈利的产业,得立刻关门,许多产业,不是为了挣银子,而是方便落叶山庄探查情报。 “以前五味居是王爷一人说了算,现在王爷无暇他顾,不如我们选个总管事,统领五味居,我首推万姑娘”陈夫人有意帮万朝云,在众人一筹莫展时道。 自从恭王暴露女儿身后,许多人对她更加关注了,自然也知晓五味居是她一手创办,由她独裁,他们自然没话说。 但万朝云算什么? 一个后来者。 年纪还小。 “不妥。”郑乐生最先反对,他主要负责管理家族庶务,就算五味居换统领者,那个人也应该是他。 妙书屋 262 谁说僵局?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有人反对,是必然的。 不等陈夫人替万朝云说话,她立刻便扬声质问郑乐生,“郑先生可知前朝如何而亡?” “自然是前朝施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太祖顺应天命取缔之,万姑娘,这好像不是我们今日要讨论的事吧。”他的态度与孙晋差不多,恶劣。 万朝云并不在意,“前朝早已过去,当年衰帝是如何为帝的,我们不得而知,但前朝盛行卖官鬻爵,腐败遍生,许多商贾,在通过手段得到财富后,买卖官爵,渗透官场,才导致衰帝无能为力,以至灭亡,太祖曾言,重农抑商乃基本国策,先生想做被朝廷打压的出头鸟?” 在大兴,重农抑商的最根本原因,一是为了确保老百姓利益,二是为了打击奴隶主,此策略在当今并无错,大兴走到今日,对商贾的管束已是很宽松,但宽松归宽松,太祖的话依旧摆在那里,想什么时候拿出来用,就拿出来。 “万姑娘,你一女子,妄议国策,你可知罪!”郑乐生‘啪’一声拍案而起,怒目瞪眼。 他的目的是吓唬万朝云,然而万朝云丝毫不惧,迎着他的目光,极其冷静的接话,“商,不能不知政,不能不依附政,朝廷利益高于一切,陛下君威高于一切,我如何不能议论?不懂,如何以君为本?” “巧舌如簧!”郑乐生甩手坐下,别开眼,不看万朝云。 “大家都知道,五味居是王爷一手创办,能走到今天,离不开陛下的支持,若领头人换成了郑家,各位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能睡得安稳吗?” 众人交换个眼神,这确实是个问题,五味居可以说是大兴最大的商户,除了涉及各行业外,还有自己的情报部门,若换了统领之人,皇帝怕是要睡不安稳了。 皇帝睡不安稳,就要出台政策,到时候一项项政策压下来,五味居举步维艰。 若皇帝不出台政策制裁五味居,就得出台政策制裁景国公府,总之他得睡得安稳。 “王爷终究还会回来,五味居还是她说了算,我们要讨论的事,如何度过当下难关,万姑娘不要混淆视听。”孙晋幽幽道。 万朝云冷笑,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在座的,除了吴王,怕是都盼着通过此次事件而彻底统领五味居,反正恭王要忙军事,没时间管理五味居。 “好,那咱们言归正传,各位有什么高见?”她笑容满面,游刃有余的样子,惹得孙晋面色如霜。 此刻,孙晋和郑乐生一样,心里在想,这莫不是个妖怪?! “方才不是说了吗,先派管事过来顶一阵子。”孙晋没好气道。 “顶一阵子?我怕到时候就撤不回去了吧。”万朝云语气颇为嘲讽。 顿时,感受到来自她的轻蔑,郑乐生再次拍案而起,“你一个女娃懂什么?大人的事,大人解决,你一个小女子,就该在后宅绣绣花,读读《女则》!” “郑先生这般说就没意思了,一开始,你便没想过要跟我好好商议,带着有色眼睛看我,那么我们投票决定吧,我不同意派遣下人进驻五味居!” 她语气坚决,说罢也收了笑容,面如冷峻。 陈夫人暗暗吃惊,这小女娃胆子真大,不过她喜欢。 “我附和。”她立刻投赞同票。 “我主张派下人进驻五味居,所有管事伙计必须签死契。”孙晋道。 郑乐生点点头,“同意。” 万朝云闻言冷笑一声,没有说话,所有管事和伙计必须签死契,就成全国第二大奴隶主,承天帝再善良也会好好想一想,这个由几大家族联合组成的组织该不该留在世上。 “两票对两票。”陈夫人说罢看向吴王和武安侯,“二位呢?” 吴王生为皇族,他的思维方式要略微不同,“我不同意派下人入五味居。” “以前我们也派下人入五味居,我觉得没什么,所以,我同意。”武安侯发表自己的意见。 陈夫人有些为难,“三票对三票,僵局。” “谁说是僵局?”一道温柔的声音从外传进来。 众人不由得寻声看去,声音落下,一名少年坐着轮椅被推了进来,推他的是佐冬青,而轮椅上的少年正是许久未见正在养伤的万朝衍。 他手里高举恭王令牌,“王爷有令,五味居的事,全权由万朝云处理。”他说罢已被推到万朝云面前,令牌往前一递,“六妹妹,王爷说,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她都支持你,许你三年,此三年内,无论亏损还是盈利,她都不再过问,但三年后,仍旧亏损,她则会再度接手五味居。” 万朝云松口气,终于盼来了,方才她便一直在等,之所以还与他们费唇舌,纯属拖延时间,事态紧急,她没时间一一去改变这三位老古董的观念,然后让他们支持自己。 郑乐生和孙晋以及武安侯觉得恭王肯定是疯了,把偌大一个五味居交给万朝云,万朝云才多大?今年刚满十岁! 然而他们忘了,五味居也是恭王幼年时创办的,当年年幼的恭王,不仅创办了五味居,还立下过赫赫战功,在她心里,年纪不是问题,有没有智慧才是关键。 而万朝云,是她看好的接班人。 恭王手握承天帝的股,独占四股,而其他人一人一股,她支持万朝云,万朝云手里便七股的绝对权。 “五味居是王爷创办的,几位若不愿意听从我的安排,可以退出,但五味居这三个字,你等不得再用。” 陈夫人愕然,这个万朝云,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 没有五味居,自己个做买卖,能挣几个银子?陈家的产业够多了,但所有利润加起来,都不如在五味居这一层股,他们舍得退出才怪。 话音落下许久,孙晋和郑乐生以及武安侯都没有吱声,他们还想靠着五味居的银子好好过日子呢,听说又要开什么毛线作坊,还直接与朝廷合作,那可是大笔银子。 “都不退出对吧?”万朝云声音在安静的前厅响起,“既然没人退出,我就来说一下我的决定。” 少女的声音略有些冷清,但她长得甜美,若无偏见,会觉得此女极和善。 吴王此刻便是这般觉得的,越发理解儿子为何会看上年纪尚小的万朝云了,就在此刻,她身上不见孩童稚气,通体上下,都散着一种上位者才有的威严。 “愿闻其详。”他道。 妙书屋 263 戊戌商行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说起恭王,没人不服的,就算不服,也藏在心里,不敢表露出来。 此时,场面鸦雀无声,都静静的等待万朝云下话。 他们不是畏惧万朝云,而是畏惧恭王。 身为女子,却封亲王,还摄军政,为当朝第一实权亲王。 万朝云感叹,背靠大树,果真是好乘凉。 “苏隐。”她扬声喊道。 “在。”苏隐从院里进来,手中拿着一叠资料,恭敬的递到万朝云面前,她粗略扫了眼,上面是今年开年以来的收益情况,“大家过目一下。” 她把资料首先递给吴王,吴王接过,仔细查看。 “这是今年的收益情况,从此资料可看出,五味居只有酒楼、钱庄和一些青楼盈利,农场,自给自足,牙行面前维持成本,糕点铺也是我接手后才开始盈利,其他产业与要么是和牙行差不多,要么便是干脆亏本。” 吴王看完,递给就近的孙晋,孙晋看得也仔细,翻了几页,发现万朝云说得都是实情,但纵是如此,五味居给他们带去的财富,也是相当可观。 当他看到糕点铺时,发现糕点铺一个月的盈利,竟超过开业以来的总额,握着资料的双手不禁颤抖,这个女孩,在做买卖方面,怕是比恭王还要厉害。 有天赋的人,真让人嫉妒。 “如此多的产业亏本,是它们本身便不挣银子吗?不是,是管理不当,经营不得其法。” 资料还在传阅,她继续说,“说到经营,便不得不谈到人才这个问题,忠心固然重要,但能力也相当关键。” “朝廷,有负责管理军队的将军,有负责治世的文臣,还有负责监察的御史,人人各司其职,才有了如今的太平之势。” 她慢慢说着,等待所有人看完资料。 “五味居所涉及的领域太多,需要大量人才,古语有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天子选拔人才尚且不拘一格,我们为何不可?这是我反对任用府里下人的原因。” “朝中大臣,以六廉为基本标准,以律法为治世之刃,我们自然比不得他们能力大,但可效仿,设定一套属于五味居的规章制度。”她说罢对外喊了声,“柳眉。” 柳眉进来,手里捧着当初她写的策划案,她接过策划案递给吴王,“大家看一下,这是我对五味居的改革所做出来的设想,我们都是股东,所能拿到的利润都是一样的。” 吴王这回看得极其仔细,遇到不懂的还问,万朝云一一解答。 策划案再次传阅,待所有人都看完时,沉默了。 “我知道,大家想让伙计们签死契,无非是担心他们的忠诚,但我这套方案,不但可以给伙计尊严,还能保住我们的利益不被侵犯。” “法子是好,但还是有弊端,你的法子管理底层伙计好管,但高级别管事,如何管?比如你说的财务总监。” “这就是合同的重要性。”她早已想过这个问题,“蔷薇。”她又喊了声。 蔷薇进来,奉上她早已拟定好的合同样本,这份合同是结合了卖身契,又摒弃卖身契一些条款而拟定的,“大家方才也看到了,我要成立一个人事部,人事部的工作,其中一项就是与伙计们签订合同,然后拿着合同到衙门盖官印,有了朝廷的约束,想必没人敢轻易违约。” “又不是卖身契,衙门会给咱们盖印吗?”武安侯表示怀疑。 万朝云看向吴王,吴王低头,全身上下写着,不要找我,我是不可能进宫求皇帝的! “我会以上呈我的改革方案,让朝廷同意合同的法律效力。” “你放心,回府后,我会如实禀告,我们陈家肯定站你这边。”陈夫人成竹在胸的道。 有陈阁老的支持,再去求一下陈谦,便有两个阁老的支持,想必不会太难。 “就算得到了朝廷的支持,咱们当下也缺少人才,燃眉之急如何解?”郑乐生态度没之前恶劣了,但依旧冷着脸。 万朝云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拉不下脸来很正常,“把上次统计的管事资料拿来。”她吩咐。 不多会,已出去的蔷薇再次回来,手里多了份资料,她恭敬的递给万朝云。 “这是我之前做的调查,五味居大大小小管事,百余人,账房数十,其中各位派来的心腹,数十,在五味居分成几个派系,这样很不好,是以,我奉劝各位,要么收回你们的人,要么放他们的奴籍。” 她说罢不等其他人反对,又道:“当然,如果能力不够出众,一旦改革成功,庸碌之辈,还是会被慢慢挤走,郑先生问如何解燃眉之急,很简单,提拔有能力之人,上司走了,也该是他们出人头地的时候了。” 众人:“……” “这个办法好。”陈夫人第一时间赞同,“只是咱们被带走的几个大顾客怎么办?” “五味居如果够强,他们自然还会回来,顾客的事,咱们先暂且不提,先把内部整顿好,对了,如果大家没有意见,请在策划案上签署自己的名字,代表咱们一致同意。” “没问题。”陈夫人第一个签,然后是吴王。 郑乐生与孙晋对视一眼,两人心有不甘,但也觉得万朝云的解决方案好,想了想,跟着签了自己的名字。 武安侯见这两人都没话说了,他自然也不再反对。 “糕点铺……” “我放陈跃奴籍。”陈夫人当即便道,很支持万朝云的工作。 陈跃没想到,几大东家开了场会,他便从奴变成了良民,再经营几代,后人就能参加科考,彻底改变家族命运了。 正因为,这一举措,奠定了他未来几十年的忠心耿耿。 “糕点铺小,陈跃的位置便不动,酒楼的总管事也暂时可不动,但钱庄的总管事走了,得提拔一人上来,各位可有推荐之人?” 众人闻言重默了,这个人选太重要,他们一时半刻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 “既然大家没有人选可推荐,那咱们做一个综合考核,胜者为之。” “我看行。”陈夫人积极道。 “冬青,你立刻去通知,易通钱庄的大管事走了,我们要选拔一名大管事,易通钱庄的所有掌柜有意者可报名,通过考核,便会被任命为易通钱庄总掌柜。” 佐冬青心里其实挺眼红这个位置,但他手底下的毛线作坊刚跟工部的人接头,正是欣欣向荣的时候,放弃也舍不得,闻言立刻领命下去。 “把名单拿上来。”万朝云又吩咐。 不多会,离开的管事名单呈上,万朝云将两份名单做对比,划掉已走的,“这些是咱们五味居现存的管事,经过我的调查,有的吃回扣,有的苛待伙计,他们有种种或大,或小的毛病,我都可以不追究,依旧用他们,但新合同下去后,还敢做小动作,就别怪我不客气。” 几人不啃声,但心里默默记下,让自己的人手脚放干净点。 “有个叫吴达的人,大家想必也知道,此人以前负责给京里的达官显贵,以及咱们五味居内部人员送礼,既熟悉内部人员,又了解达官显贵,可暂为人事主管。” “我没意见。”郑乐生道,他知道吴达是恭王的人,用恭王的人,自然是较为可靠的,而且吴达做事圆滑,总能在一派刁难中把事情般得漂亮妥帖。 郑乐生没有意见,其他几人自然都点头。 总司里,听说万朝云要总领五味居后,吴达正忐忑,以前他给万朝云送礼并不走心,担心她掌权后对付他。 前厅,万朝云吩咐人去请他时,他正忐忑得直祈祷,祈求神灵看到他知错就改的心。 “吴管事。”蔷薇的声音响起。 吴达自然知晓蔷薇是万朝云的心腹侍女,乍听到她的声音,吓得脸色惨白,“蔷蔷蔷薇姑娘,有何事?”他暗暗抹了把汗,难道是万东家要让他滚蛋? 蔷薇见他一脸惊慌,莫名非常,“吴管事,东家们请您过去一趟。” “何事?”他努力挤出丝笑容,企图从蔷薇那里打听点消息。 蔷薇也咧嘴一笑,然后摇摇头,“不知。” 吴达:“……” “吴管事,东家们等着呢,还请您随奴婢过去。”蔷薇催促道。 吴达心中哀嚎,希望不是真让他滚蛋,五味居待遇好,又体面,最最最主要的是,他在这里经营了许多年,早已把五味居当家……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还是跟在蔷薇后头到了前厅。 蔷薇没有跟进来,他独自一人进来,紧张得手心满是冷汗,“见过各位东家。”他恭敬行礼。 “吴达,好些管事走了,你可有想过解决之法?”万朝云率先问话,不给吴达考虑的时间。 原本吴达还想瞄一下吴王,此刻,吴王看起来最好说话。 “这……小的听东家们的。”他哪敢在几位东家面前拿主意。 面对他忐忑不安的神情,以及小心翼翼的做事方式,万朝云很失望,他需要的是不卑不亢,敢于说出真心话的人。 “罢了,你下去吧。” 吴达也聪慧,敏锐的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立刻当机立断鼓起勇气补救,“小的以为,可破格提拔其他人以补缺。” 话说完,他暗暗松口气,后背也冒了身冷汗,并用眼神偷偷瞄万朝云,生怕她不满意。 万朝云心中虽还是不甚满意,但现在缺少人才,他能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且想法和她的不谋而合,也是难得。 “那么,你有什么人可推荐?”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此刻的吴达半点不敢藏私,也不敢做小动作,那些任人唯亲的想法更是冒都不敢冒出来。 “差不多每个掌柜都会培养一个学徒,小的认为,把年限长的学徒提拔上来,也可。” “好,此事交给你去办,我这里有份资料,你拿去先看看,有什么疑问再来问我。”她把关于人事以及合同的策划案单独抽出来递过去,“这是我新拟定的合同,你照着这个,派人用楷书写上几百份,到时候在整个五味居推广开来。” 吴达:“……” 他是不是被委以重任了? 是不是被提拔了? 是不是要开始走上人间巅峰了? 好像……是! 顿时,激动如潮水般袭来,乐得合不拢嘴,“东家放心,小的保证办得妥妥的!” “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万朝云看向其他几位东家。 “没有。”陈夫人第一个开口。 其他人跟着摇头,万朝云的一系列措施,都是他们所没见过的,哪里插得上手。 “既然没意见,那我们制定以下会议制度,以后每个季度开股东大会,希望各位能参加。” 郑乐生觉得,什么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开什么会? 不过,他没把话说出来,起身道了句:“好。”便要走。 “先生请留步。”万朝云喊住他,“五味居要改革,那么便不能再称之为五味居,我们是集酒楼、钱庄、牙行得产业的集团,我们需要商议出一个新的名字。” 郑乐生重新坐下,“今年是戊戌年,就叫戊戌商行,如何?” “不好吧,太敷衍了。”陈夫人反对。 “宝地生意年年盛,福门财源日日增。我看可以叫宝福商行”孙晋开口道。 “宝福好。”陈夫人点头赞同。 吴王也露出满意神色,“可以。” “我觉得戊戌商行比较好,宝福商行和其他什么富余商行,宝玉商行差不多,没什么辨识度。”武安侯有自己的看法。 “万姑娘,你觉得呢?”陈夫人看向万朝云。 “戊戌,前一位是丁酉,后一位是己亥。论阴阳五行,天干之戊属阳之土,地支之戌属阳之土,好。” “那就叫戊戌商行吧。”陈夫人毫无原则道。 其他几人:“……” 郑乐生瞄了眼万朝云,傲娇的想,别以为你同意叫这个名字,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别忘了王爷还没回来呢,到时候王爷不同意,看你怎么办! “大家都没意见了吧?” “我没有,叫什么无所谓,只是王爷能同意吗?”孙晋表示忧心。 “国舅爷放心,王爷说了,我六妹妹做任何决定,她都支持。”万朝衍接话道。 孙晋心中冷哼,你们兄妹把王爷哄得言听计从,他能说什么? “没别的事了吧?”他冷峻道。 “你们没有,我便没有。”万朝云心情极好,今日起,五味居就在她的掌控之下了! “没事我先走了。”孙晋起身,率先离开。 郑乐生见他离开,立刻起身跟上,随后是武安侯。 陈夫人见他们三人离去,冷哼一声,“本事不大,脾气倒挺大。” 吴王:“……” “万姑娘,我方才想了一下,咱们的农场可以养些花牛,你觉得呢?”她的想法很简单,做不了整个五味居的主,就经营好糕点铺,起码不能在万朝云做出来的基础上更差。 万朝云点点头,“正有此意,夫人这个想法好,到时候咱们糕点铺培养出更多烘焙师,所需牛乳会更多,花牛必得多养。” “对对对,以后咱们精诚合作,亮瞎他们的狗眼。”她意有所指道。 万朝云失笑,她并不在意郑乐生几人的看法,到时候利润上去了,他自认无话可说。 “天色不早,我先走了。”她客气道。 “夫人慢走。” “不送。”她知晓万朝云接下来还要收服总司其他人,便没再多留。 吴王只是来当布景板的,全程没什么主意,而且此刻极其想离开,他从主位上站起来,“万姑娘,本王也先走了,你忙你的。” “王爷慢走。”万朝云福身相送。 吴王走得潇洒,不多会便离开了总司。 把命令颁发下去的佐冬青刚好赶回来,“东家,掌柜们报名需要些时间,约莫明日下午结果就能出来。” “好,你先去把其他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说。”她颇为威严道。 () 搜狗 264 任命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方才,在其他几个东家面前,万朝云是和善的。 但此刻,在总司所有人面前,她神情专注而冰冷,令得有心多瞧她几眼的人,赶忙收回了眼神。 而心中觉得她年纪小,能多大本事的,亦是不敢再过多揣测。 她坐在吴王方才坐的位置,边上茶几上放着恭王的令牌,这块令牌在五味居就是定海神针,让浮动的人心慢慢归拢沉静。 扫了眼得令过来的管事和伙计们,这些管事有些是早年便跟着恭王一起打天下,而有的是恭王费心挖来的。 他们没有走,一是看在恭王的面上,二是看到五味居越来越好的前景。 “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想必你们都认识我。”她幽幽开口,语气带着些慵懒,但没有人敢轻视,她身上那股子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不是装出来的。 “大家也都看到了,王爷把令牌给了我,从今往后,五味居一切事宜均由我做主,今日起,五味居总司改为戊戌商行总司。” “新的制度很快会颁发下来,月钱也会给你们加。” 伙计们闻言顿时欢呼,他们对糕点铺的伙计们羡慕得不行,月钱高,还不用天天干活,这回终于轮到他们了! 普通伙计想的不多,只要有月钱,体面,换谁领导都无所谓。 但管事们却不一样,他们已经学会了站队。 一个女娃而已,管事们心里想,然而当抬眸看到站在万朝云身后的一群人,心中不由得一凛,这些人身上都有着凌冽的杀气,以前鲜少见过,且见过也不知她们是做什么的,后来终于知晓,原来是落叶山庄的人。 “管事的留下,其他人都先去忙。” 伙计们陆续离开,便只剩下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管事,这些管事中,有各大家族插进来的心腹,有靠本事拼上来的能人。 “大家也都知道落叶山庄是干什么的。”她手轻轻放在厚厚的资料上,一下一下的叩动手指,昭示着她的慢条斯理,“你们在座的,有人吃回扣,有的苛待伙计,有的以赖充好,我都知道,五味居家大业大,现在自然不在乎你们那些小动作。” “但是!”她声音突然拔高,双眸如刀,“若以后还敢如此,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落下,诸人一颗心提起,她的语气又缓了下来,“以前你们是什么样子,我不管,也不去追究你们犯的那些错,但谁若敢再犯,新账旧账一起算。” 众人沉默,前厅鸦雀无声。 “谁是贾南。”万朝云问。 人群中走出名男子,四十多将近五十岁的样子,长了副精明模样,他拱手揖礼道:“小的是贾南。” 贾南,有真本事之人,奴籍,系恭王派系之人,颇得恭王信任,许多时候五味居都是由他管理。 万朝云点点头,然后看向吴达,声音清冷的道:“今日起贾南为我戊戌商行最高执行长,去奴籍,这事你去办。” “东家,此事需得王府的人出面……” “待会我带上王府管家陪你去。”万朝衍适时开口道。 吴达忙点头,同时心里暗暗惊讶,这对兄妹,到底给王爷施了什么惑心术,怎么什么都让他两决定? 贾南心中已惊起惊涛骇浪,佩服万朝云的胆识,别人都想方设法让伙计签卖身契,死契,只有她反其道行之,难道她就不怕五味居从此散了吗? “多谢万东家。”他深深行礼,方才若还有些许不想配合的心,此刻也歇了,就冲为他去掉奴籍这一点,他理应对她忠心耿耿。 “谁是刑寺。”万朝云又道。 人群中走出个干瘦男子,三十到四十岁之间,比贾南要矮些,“见过万东家,小的刑寺。” “米铺开业到现在,六年时光,你年年亏本,告诉我,你卖个米是如何做到亏本的?” 刑寺面色一燥,难堪的低下头,“东家教训得是。” “东家,刑管事从未哄抬米价,也不做那些在米里掺沙的事……”吴达自认为与万朝云关系近些,毕竟万朝云第一个提拔的就是他,便出言帮刑寺说话。 然而话音未落,万朝云便不善道:“这就是做买卖亏本的理由?罢了,米铺关了吧。” 刑寺此刻已难堪得无地自容,但听闻万朝云要关米铺,立刻噗通跪在万朝云面前,“东家,请您再给小的一个机会,方才您也说了,以前我们是什么样子您不管……” “你质检处做管事吧。” “啊?”刑寺都快哭了,然而万朝云的话硬生生给他把眼泪制住了,“质检处?做什么的?” “这是质检处的策划书,你拿去看看,人员你自己配备,还有花时间去熟悉商行里所有产业,若商行出现因为质量问题被顾客投诉之类的事,我为你是问。” “是,小的一定尽心尽力。”他抹了把汗,好险,幸好没被裁掉,只要不被裁掉,哪怕还是奴籍也没关系,家里媳妇刚生了个大胖小子,他还得养呢。 “一年为期,做好了,我给你去奴籍。” 刑寺立刻眼睛一亮,激动得要再给万朝云磕头,被她制止了,“行了,别来那套虚礼。” “是是是是,听东家的,东家放心,小的一定好好干。”他连连保证。 “路清池是谁?”万朝云接着问。 前面两人都被重新安排,牙行总管事路清池已做好心理准备,只是他颇有些忐忑,不知自己被安排在何处,米铺年年亏本都能有个质检处管事当,他应该不会太差。 “即日起,牙行停止对外售卖下人。”万朝云道,落叶山庄要走到明面,牙行便不能再开,而且这个路清池是郑乐生的人。 路清池同样露出惊讶目光,他没想到能保本的牙行竟然要关门? “为何?”情急之下他问了出来。 万朝云没有解释,扫了眼还正在等待安排的管事,对贾南和吴达道:“这是我针对商行写的策划,你们好好研究研究,贾南,路清池以后就是你的人,你看着给他安排个位置,吴达协助。” 以后五味居还是要他们来经营,她不好事事亲自安排。 “除了牙行和米铺,其他照旧,不过制度需要改一改,若实在不能盈利,再考虑裁撤,苏隐。”她吩咐道。 苏隐从身后站出来,“属下在。” “你带人对商行财务进行清查,米铺关了,但铺子别盘出去,冬青,以后米铺给你用。” “是。”佐冬青正想说铺子问题呢,毛线已生产了不少,从万府里流传出来的毛衣针也正在生产,冬天之前一定能拿出来卖。 刑寺怀疑万朝云关掉米铺的目的,只是为了给佐冬青腾地方! 他怀疑得没错,其实米铺整顿整顿还是能盈利的,但米商不少,她不想去争夺市场了,刚好把铺子让给佐冬青,省事又不浪费钱。 “你们几个先商议一下,我去一趟南陈府。”她要尽快找陈谦帮忙,五味居现在等不得。 妙书屋 265 黄桃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酷暑天,葵榴发,喷鼻香十里荷花。 “姑娘,好几日不下雨了,怕是又要旱一段时间。”柳眉抹着汗道。 人来人往的街道,几乎是所有人都频频擦汗,卖扇子的小伙忙得顾不过来。 马车里,万朝云一面用团山扇热,一面琢磨见到陈谦时该说些什么。 正想得入神,车夫的声音传来,“姑娘,到了。” 蔷薇撩开车帘出去,给万朝云放好脚踏,又打了把油纸伞遮阳,“姑娘,可以下来了。” 万朝云从马车里探出去,身体暴露在阳光之下,犹如从一个蒸笼到另一个蒸笼,灼人的光线从一碧如洗的天空直接投下来,将街上的青石板烤的发烫。 万朝云下了马车,放眼望去,只见几十人围着陈府正门,这些人都是从地方上过来的百姓、官员,甚至还有外国人。 “姑娘,奴婢去叩门?”柳眉问。 天实在太热了,还没有风,炙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姑娘,你们认识陈大人?”突然有人上前询问,眼里满是希冀,他摸了摸身上的包裹,“姑娘,我是从西疆来,求见陈大人,有要事禀告,姑娘,还请您行个方便。” 万朝云身上没有行礼,穿着又是京城时新的花样,很容易便能看出不是远道而来。 “陈大人有专门的幕僚收你们的举报信或者陈情书,不好意思,我不能帮你。”万朝云赶紧避开,往侧门去。 柳眉很有眼力见的立刻去叩门,不多会门房探出头来,见是万朝云立刻便放了进去,“万姑娘,我家大人还在宫里,您怕是还要等等。” “没关系,我去给老夫人请安。”万朝云心中焦急,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门房闻言,瞄了眼柳眉和蔷薇,见两人两手空空,不由得暗暗嘀咕,这个万姑娘,上门给老夫人请安不带礼物?虽然他们南陈府不缺她那点礼物,但上门作客空手来,好不知礼…… 万朝云不知自己在门房心中已经划伤了不知礼数的等号,也不是她故意这般失礼,实在是她是来找陈谦办事的,若送礼,会被人诟病。 循着记忆一路往老夫人的院子去。 天太热,老夫人也没能睡着,正在水榭处自己与自己下棋,听说万朝云来了,忙笑呵呵的吩咐人上茶。 此处水榭万朝云第一次来,若不是知晓这是西陈府,她还以为此处是荒郊野地呢,只见水榭周围长满了各种野花野草,没有丝毫人工雕琢的痕迹。 这种天然去雕琢,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金安。”万朝云福身恭敬道。 “别那么多虚礼,来来来,我正好无聊,你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老夫人招招手,笑容满面的样子和蔼极了。 万朝云想起自己亲祖母,祖母没有老夫人睿智,一叶障目多年,但她是万家为数不多的明智之人,若当年温家没有被降罪,她可能也会这般和蔼慈祥的对自己笑。 依言坐下,看了眼棋局,波云诡谲,难以捉摸,正是以前看过的残局,“老夫人在研究此局?” “你也看过?”老夫人当即便来了兴致。 “看是看过,但不知该如何解,老夫人可看出什么门道了?”她虚心询问。 “老身哪能看出什么门道?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老说什么多动脑能延年益寿,非要给我。”老夫人满脸的嫌弃,然而眼中开怀和骄傲是藏不住的。 万朝云咋舌,若她能有陈谦这般出众的儿子,做梦都笑醒……不过真有这般出众的儿子,她也会对外人说‘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怎么怎么样!’ “来吃桃,这是黄桃。”老夫人把边上的果篮推过来,“就是有些硬,老身这牙口不好,你年轻,多吃些。” “老夫人,其实黄桃腌制一下更好吃。”她说的是黄桃罐头,但怕老夫人不知罐头是何物,她又得解释半天,便用腌制二字代替。 老夫人明显不打算跟万朝云这半大孩子讨论棋艺,顿时便问:“如何做?” “不如,借厨房一用?” “用,万姑娘随便用。”她说罢要起身,万朝云忙上前去扶。 边上的嬷嬷无比欣慰,在京城老夫人向来不敢跟其他闺秀走这般近,生怕她们钻空子,但万姑娘是特别的,不过今日的万姑娘可比当初的老夫人要容易得多。 想当年,老夫人没有贵人,没有做买卖的本事,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 一老一少慢慢来到厨房,柳眉机灵的把那筐黄桃也带上。 此时,厨房里已有厨子在淘米做饭了,见万朝云扶着老夫人过去,忙前来行礼,“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可是有吩咐?” “你忙你的。”老夫人和气摆摆手,说罢向万朝云道,“以前啊,我也爱下厨做些吃食,现在老咯,只能看着你们做,万姑娘可莫要嫌弃老身只吃不做。” “老夫人哪里话,能给老夫人做吃食,是我福气。”把老夫人扶到石桌前坐定,万朝云便挽袖进了厨房。 厨房依旧朴素,跟万府比,乍一看,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不过仔细打量,却发现处处透着精致。 “柳眉,烧火。”她吩咐。 厨房里有好几个灶眼,倒也不妨碍厨子们给陈谦做饭。 柳眉动作麻利的开始生火,这一点蔷薇自叹不如,便自觉的去刷锅,而万朝云则清洗黄桃,洗好后把桃核取出来,桃肉切块,“可有冰糖?”她问陈府厨子。 “有。”厨子忙把冰糖拿过来。 正好锅也刷好了,火很旺,架锅,放水,又放了把冰糖。 老夫人坐不住,来到窗前伸头望去,见万朝云在白水煮冰糖,不由得好奇,不过她没问。 万朝云寻了一圈,没看到瓶子之类的东西,只有一些陶瓷罐,不过都不符合她的需求。 不多会,冰糖化了,她忙放入黄桃。 煮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起锅,把黄桃以及水到入洗净的两耳簋中,盖上盖子,“有冰吗?”她问陈府厨子。 “没有。”厨子摇摇头,南陈府可不比西陈府奢侈,府上从来不备冰。 “那水井在何处?”她又问。 “就在院里。”厨子指了指窗外。 万朝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院里有口深井,井口还放了打水的桶。 “柳眉,你去。”她道。 柳眉秒懂,以前在万家村,家里没有冰,夏天做消暑的吃食时,便会把做好的吃食放入井里凉一凉,这种事,她熟悉得很。 似乎陈府的厨子也这般干过,倒也不阻止,只好奇的等着。 老夫人也同样好奇,如同孩童般,愣是等到傍晚时分也没打算走。 两耳簋取出来时,已是日薄西山。盖子打开,黄灿灿的黄桃罐头呈现在眼前,万朝云用勺子小心的挖了一勺递给老夫人,老夫人吃了口,立刻眼睛便眯了起来,“好吃,软,甜,可真有你的,一个桃子也能吃出花来。” “老夫人喜欢便好,不过不能多食。”万朝云叮嘱。 “可学到了?”老夫人开心的问陈府厨子。 厨子忙点头,“老夫人放心,小的学到了,以后常给您煮。” 正说着话,处理完今日政务的陈谦过来,扬声问道:“学到了什么?说给我听听。” “我牙口不好,万姑娘便想了个法子,把黄桃煮了给我吃,这煮过的黄桃,又软又甜,你来尝尝。”老夫人见儿子回来,立刻招手让他来尝尝。 万朝云亦是面带笑容的行礼,“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陈谦的注意力在黄桃上,远远的,便闻到香气了,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万朝云觉得陈谦对自己的态度与以前不同了,有些可以的疏离。 不过她脸上依旧表着良好修养的微笑,亲自给陈谦新盛了两勺递过去,“大人尝尝。” “好。”陈谦接过尝了一口,尝完点点头,“不错。” “万姑娘玲珑心思,普普通通的桃子,便能做得这般可口,难怪能做出蛋糕那种讨喜的吃食。”他吃罢赞扬道。 万朝云敏锐的发现他并不是很喜欢吃,不过他既开口赞扬,她便当做他也喜欢,“大人过誉了。” “五味居庶务繁多,万姑娘到府上来,想必是有事,是何事?”他吃光两勺黄桃,便直截了当问。 万朝云看了眼老夫人和厨子,陈谦意会,道:“书房说,母亲,儿子待会再来陪您说话。” “去吧去吧,老身今日也累了,想歇歇。”老夫人摆摆手,心情依旧极好,陈谦像不太吃蛋糕般不太喜欢吃煮过的黄桃,但她喜欢。 从厨房到书房,有很长一段距离,万朝云走在陈谦身后,踌蹴了片刻道:“大人,五味居出事了。” “本官知道。”他不光知道五味居出事了,还知道是谁干的,只可惜没有证据,而且之前放出去的舆论,也被平息了,郕王毫发无损,这招棋算是废了。 不过他也不是怪万朝云,只怪自己不够冷静。 “我想了个法子。”万朝云又道。 “说来听听。”陈谦负手而行,且放慢了脚步,让万朝云能跟上他,又不至于太累。 “我想改个五味居,招募更多人才,大人,我需要您的帮助。”万朝云快步走到陈谦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仰头期待的望着他。 陈谦低头,俯视眼前软甜可爱的少女,她满脸期盼,眼中还有丝丝对他的依赖。 “你希望本官如何帮你。”他不知不觉便心软了。 “大人,这是我写的合同,还请您过目。”万朝云从蔷薇手里拿过合同,这份合同内容很多,几十页纸。 陈谦接过合同,扫了几眼,少女的字娟秀有力,是一手漂亮的楷书,从字里行间可看出她成熟的智慧和冷静的思维,不由得心中震荡。 “书房说。”他沉声道。 “是。”万朝云心中突然雀跃,方才感觉到的疏离好像不见了。 一路来到书房,此处无婢女伺候,夏智观亲自奉茶,烹茶的技艺很是粗糙,不过万朝云也不是来饮茶的。 陈谦看得入迷,看过后又反复琢磨,心里有数时,已过去半个时辰,“万姑娘,此事非同小可,我需要与皇上商议,你得等等。” “大人,等多久?”她急切问。 “你很着急?” “五味居着急,若不尽快解决,五味居将损失惨重。”一天能损失数万两银子,无数人的心血啊。 陈谦沉凝片刻,“按理来说,本官得把你这份合同上报内阁,内阁商议后,再与陛下商议,然后颁发律法,通晓全国,你既如此着急,这样,本官带你去见陛下,你把你的想法全部阐述给陛下听,若陛下同意,相关政策自然便很快能下来。” “现在?”万朝云惊喜问。 陈谦:“……” 本想摇头,但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现在。” “多谢大人!”她雀跃的笑起来,整个人都焕发着光芒。 陈谦看她笑得如此开心,轻叹了声,罢了,累便累些吧,想必陛下现在还未歇下,不过得抓紧时间,“去备车。”他吩咐夏智观。 夏智观张张嘴想说您还没吃饭…… 但接触到陈谦坚定的目光,他闭嘴了,大人永远这般为民着想。 马车很快准备好,原本万朝云是要坐自己的马车,但陈谦道:“刺杀本官的刺客,一般都在夜间活动,你还是坐本官的马车吧。” 万朝云看了眼蔷薇和柳眉,坐陈谦的马车,便不能带这两人,“蔷薇,柳眉,你两先回府,然后让揽茝和余善到宫门口接我。” “是。”蔷薇也知晓自己保护不了万朝云,忙应下。 陈谦耐心的等万朝云吩咐侍女,待万朝云上马车时,夏智观熟练的把包子和卷饼递给已在车上的陈谦,并递给万朝云一份。 万朝云:“……” “这卷饼还不错,里边有牛肉,若渴了,本官这里还有茶。”他晃了晃手里的竹筒,一派坦然。 万朝云突然便有些负疚感,他忙碌了一天刚从宫里出来,饭还没吃上一口…… 妙书屋 266 弹劾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皇宫,灯火通明。 还在宣政殿处理政务的承天揉了揉眉心,挑灯看了一个多时辰奏折,眼睛有些受不了。 陆信心疼的为他把灯又挑亮了些。 门外,等候多时的宫女不停的催促守门太监,“这都亥时了,你们是怎么当差的?陛下龙体不重要吗?” “我说夕秀姑姑,这陛下不出来,奴婢能怎么办?奴婢也没办法,陛下可是说了,他处理奏章的时候,谁也不许打扰。”太监苦着脸道。 “我们昭仪娘娘等陛下用膳,都等两个多时辰了,娘娘等得,小皇子如何等得?”夕秀气得跺脚。 殿内,听到动静,陆信立刻蹑手蹑脚出来,门外夕秀立刻迎上去,“陆公公……” “嘘。”陆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了声音道:“夕秀姑娘,陛下正在处理奏章,你还是莫要大声说话为好,惊扰了陛下,陛下还得怪罪昭仪娘娘,你说是不?” 陆信是承天帝目前最信任的太监,夕秀自然要给几分面子,“可是我们娘娘等陛下三个多时辰了……” “哎哟,那可使不得,陛下知晓了必是要心疼的,饿着谁也不能饿了小皇子呀。”陆信意有所指。 夕秀也是人精,立刻便听出来了,但李昭仪哪能什么都不吃?岂能真饿着自己?她今日是来请陛下去看李昭仪的,别的妃子不能从宣政殿把陛下请你,李昭仪就要做给其他妃子看,别人请不动,她却能请! 是以,她闻言装作听不出来,“谁说不是呢,可昭仪说了,小皇子也想父皇了,陛下不去,它便闹着,昭仪一阵一阵的疼,奴婢看着都替娘娘难受。” 陆信无语,这个李昭仪,也忒不懂事了,不过他也没贸然得罪,相对于其他妃子而言,李昭仪可是宫里最受宠的妃子。 “那杂家去禀报,可不敢保证陛下会听。”陆信无奈道。 “多谢李公公,我们昭仪不会忘记公公的。”夕秀立刻露出笑颜。 陆信面上不显,心里却颇为不屑,不连累他就好了,记不记得不强求,后宫多的是因为妃子犯错而被连累的太监,他可不想被连累,好不容易坐稳太监首领的位置,得坐长久些才行。 这般想,他转身进了宣政殿,还未出来,陈谦便领着万朝云到了。 皇宫早已下锁,但陈谦身份不同,能星夜入宫禀报事情。 夕秀恭敬的退到一旁福身行礼,“参见陈大人。” “嗯。”陈谦淡淡回应,没有给与太多的心神,他此刻正在思考待会该如何与承天帝说起这件事,才能让他立刻便答应万朝云的事。 夕秀身为李昭仪的大宫女,心气也是高的,一般小官吏压根看不上,能看上的却太老,陈谦刚刚好,虽四十出头的年纪,却不显老,且身上那股子成熟稳重是小年轻拍马也赶不上的。 一双美目频频瞄向陈谦,希望得到他的关注,若能得到陈谦的关注,再求一下李昭仪,她定然也乐意帮自己去拉拢陈谦,再在陛下跟前说上两句话,自己肯定能进陈府,听说陈府至今无女主人…… 正想入非非,万朝云挪了个位置,正好映入她眼帘,顿时,美目一瞪,这是谁? “陛下,臣求见。”陈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探究。 殿内听到声音的承天帝立刻扬声道:“进。” 得承天帝同意,陈谦低头温和对万朝云道:“跟本官进去。” 夕秀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陈大人星夜带个女孩儿入宫做什么? 万朝云跟在陈谦后头,踏入曾经来过的宫殿,不自觉的便想起曾经种种,矫情得她都觉得可怕。 炙烈的目光,让她猛然惊醒,立刻敛去铺天盖地而来的矫情,脑子恢复冷静,并回头淡淡看了眼夕秀。 夕秀接触到她投去的目光,瞬间一凛,低下头颅,心中暗暗震惊,这女孩到底是谁?好可怕的眼神。 收回视线,万朝云紧跟上陈谦的步子,不多会便来到承天帝面前。 承天帝见到万朝云先是一愣,然后才对行礼的两人道:“免礼,赐座。” 这赐座二字,对象自然是陈谦,陆信也只搬来一张椅子。 陈谦道谢后落座,万朝云乖巧的站在他身后。 “爱卿星夜而来,有何事?”承天帝问,手上反复看了好几遍的折子合上,疲惫的双眸看向陈谦。 陈谦将手里合同递给承天帝,“陛下,请看。” 承天帝示意陆信取给他看,陆信忙呈上,他安静的看起来。 宣政殿,远远没有林见深当政时富丽,整个殿宇看起来空旷而庄严,略微扫了几眼,万朝云便低眸看自己脚尖,鞋被裙摆遮盖在里头看不见,只看到裙摆上栩栩如生的白色小兔子。 这是温氏给她做的新衣,许是觉得兔子可爱,但养在身边不方便,便绣了这对小兔儿在裙摆上,看起来俏皮可爱极了。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承天帝终于放下合同与陈谦道:“爱卿,你先看看这份折子。”他说罢把一本奏折递给陆信,陆信转交给陈谦。 陈谦坐着,万朝云在他身后,折子打开,正好能看到里面的内容。 这是一封御史台弹劾陈谦的折子,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但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陈谦纵容商女哄抬物价,致使京城攀比、奢靡之风盛行。 折子很快看完,陈谦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询问般问承天帝,“陛下以为呢?” 敢这般与皇帝说话的不多,陈谦算是一个。 承天帝轻叹一声,与陈谦老朋友般道:“物以稀为贵,蛋糕的价格确实贵了些,也确实引起了一股奢靡攀比之风,朕正头疼,爱卿可有良策?” 万朝云:“……” 当着我的面说我的蛋糕贵,合适吗? “陛下正好可借此机会扶持农户多养牛,也是进项。”陈谦说罢回头看向万朝云,“想必万姑娘也很乐意与他们签订合作契约。” 万朝云嘴角抽抽,她还想在自己的农场养牛呢,看来承天帝和陈谦都不赞同她一人独占市场,也罢,和气生财嘛。 闻言立刻点点头,“价格保证公道。” 承天帝当即露出满意的笑容,五味居能挣银子,他是最大的收益者,百姓能做挣银子,他也是最大的收益者,何乐而不为? () 搜狗 267 降价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夜风徐来,灯火摇曳。 夕秀在门外又等了许久,可始终没等到承天帝要回后宫的旨意,她再三催促,陆信被惊动再次出去。 “陆公公,陛下何时回宫?”她脸色已极其难看。 陆信心里也苦,他方才正在禀报,话还未说话陈谦便到了,皇帝自然是优先召见首辅大人,“夕秀姑娘,要不你回去让昭仪先歇下?陛下怕是还有一阵子。” 夕秀一方手帕搅得变形,她心想,这陈谦也太不知轻重了,都夜半三更了,还来找陛下商议国事!一点不为龙体着想。 心虽做如此想法,却没表露出来,只道:“陆公公,方才进去那女孩儿是谁啊?” “夕秀姑娘,后宫不得干政,你啊还是少问为好,免得给昭仪招祸。”陆信脸色冷下来,宣政殿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夕秀见陆信拉脸,心中不痛快极了,但想到他是皇帝身边的人,便把心中不快压下,福了福身道:“还请公公告知陛下,我们昭仪娘娘等着他。” “一定一定。”陆信恨不得她赶紧走,答得飞快。 而此时,殿内,陈谦正与承天帝讨论关于蛋糕的定价问题,“价格太贵,普通老百姓根本吃不起。”这是陈谦的话。 承天帝点点头,他跟陈谦一样,并不怎么喜欢吃蛋糕,但后宫里的女人们喜欢,上次太后过生辰的蛋糕被她恩裳下来,女人们吃了,纷纷派宫人出去订。 “万姑娘,你看能不能降降价。”陈谦问万朝云。 万朝云心里是不想降的,本就是物以稀为贵,才刚问世没多久就降价,那她还有什么赚头? “大人,牛乳金贵,而且做蛋糕也不容易……” “北疆诸部每年都会上贡数万斤牛乳,朕还嫌弃牛乳无用,不过是做些酥饼,你若嫌少,朝廷可以卖给你。”承天帝立马接话,看看,银子也不是那么难挣嘛,不明白户部为何整日哭穷。 万朝云:“……” “陛下,这不合适吧?毕竟是北疆诸部的贡品,您直接卖于臣女,会不会惹他们不快?” “无妨。”承天帝摆摆手,“莫非万姑娘不肯降价?” “陛下,臣女这不是为咱们的利益考虑吗?哪能不肯。” “那便好。”他点头。 万朝云无语,闻言又小心道:“陛下,北疆离京城万里之遥,牛乳运到京城,还能用吗?” “能,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做的,保存得挺久。” 万朝云:“……”后路被堵死,难受。 “那陛下,牛乳能便宜卖给臣女吗?”既必得接受朝廷那些曾经多到给妃子们洗澡也用不完的牛奶,那价格便要好好说道说道了,毕竟不管怎样处理,承天帝都是受益者,而她不是。 承天帝心中好笑,这个财迷,五味居交给她亏不了。 “市价。” 万朝云无语,“能再便宜些么?” “再便宜,朕如何跟北疆诸部交代?”他耍起赖来。 万朝云:“……”她真想提醒一下,糕点铺也是你的! “陛下,万姑娘,不如这样,万姑娘亲手做的,乃是原价,其他烘焙师做的便宜些,如何?”陈谦接话道,他自认为如此安排是给万朝云台阶下。 “可以。”承天帝立刻点头,毕竟那些轰动一时的蛋糕都是万朝云做的,精致得如同艺术品,贵些也在常理之中,而且她是戊戌商行的东家,那些烘焙师的身份则低很多,技艺也不够精湛。 “万姑娘以为呢?”陈谦还是想得到万朝云的同意。 万朝云心中无奈,两位大佬逼她降价,她还能怎样? “臣女没意见,明日便通知下去。”她应道。 “蛋糕既降价了,这份折子的事便算了,咱们现在来谈谈合同的事,万姑娘,这份合同可比不得卖身契,你就不怕底下的人不够忠诚?”承天帝无比好奇的问。 万朝云咧嘴一笑,成竹在胸的反问:“陛下担心陈大人不够忠诚吗?” 这是个敏感问题,但陈谦一副坦然模样,似乎并不担心自己被承天帝猜忌。 确实,承天帝现在极其信任陈谦,不像当年那般非要杀了他,两人相处得极其融洽。 “自然不担心。”他无比肯定的道。 “那臣女为何要担心属下不够忠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且,臣女的还会设定许多规章制度约束属下,设立监察部门,不怕他们不好好干活。” “陛下,万姑娘的意思是,以后去戊戌商行做工不用签卖身契,每一个伙计,都按本事吃饭,这样一来,许多人便有了劳作的机会。” 承天帝闻言陷入深思,他确实也想到了这一层,庞大的商行,需要无数人才,许多人自然也眼红商行开出的丰厚月钱,但碍于身份,而错过施展才华的机会。 这份合同一旦得到朝廷的承认,便会有许多社会人才加入,比如中榜但一直无缺可补的进士、举人等,再比如家中有人读书,没有什么进项,只能靠缝补补贴家用的妇人,又或者那些有经商天赋但没有启动资金的人。 想了许久,承天帝道:“爱卿明日让内阁拟一份对应法案,朕过目后正式颁布全国。” “臣女多谢陛下!”万朝云真诚道谢,合同一旦得到朝廷承认,她就能开展接下来的部署。 “天色不早,陛下,您早些歇息,臣先告退。”三更了,再不走,天要亮了。 承天帝闻言顿感疲惫袭来,坐太久,腰部一阵酸痛,“你也早些歇息,朕记得,你不比朕年轻多少。” “是。”陈谦拱手回道。 万朝云也福身行礼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前世,承天帝没有对不起她,对于这个兢兢业业的皇帝,她还是尊重的。 “出宫去吧。”承天帝扶了扶腰道。 “是。”万朝云深深看了眼疲惫的他,然后与陈谦转身出了宣政殿。 殿内,陆信扶承天帝起来,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昭仪娘娘方才派夕秀来找您,奴婢见陈大人在,便没打搅您,还请陛下恕罪。” “她怎么了?”承天帝颇为关心的问。 “说昭仪等您用膳。”陆信心中暗暗为自己捏把汗,看来陛下对李昭仪还是颇为特别的。 “摆驾玉明宫。“承天帝道。” 妙书屋 268 命令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夏日的夜晚,总是繁星璀璨,房前屋后,虫鸣蛙声,极其的热闹。 走在长而深的宫道上,谁也没说话,只听得见脚轻轻踩在地砖上的声音。 出了宫门,揽茝和余善带了两个镖师等在门口,见她出现忙迎上来,“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万朝云说罢看向左边正好上马车的陈谦,他也回头看了万朝云一眼,然后吩咐道:“送万姑娘回府。” “多谢大人。”万朝云福身道谢。 “可会生本官的气?”他突然问。 万朝云愣了片刻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忙笑着摇摇头,“管事们也觉得卖太贵,我何气之有?连累大人被弹劾,大人可生我的气?” “北疆诸部都是在陛下生辰的时候献上牛乳,万姑娘若不知该如何把那些牛乳保存下来,我安排人教。”他摇摇头表示一点儿也不气,并贴心的道,这件事本不该他管,但他怜惜万朝云小小年纪撑起偌大商行,便忍不住想要帮她一把。 万朝云眼睛一亮立刻便笑得更甜了,“多谢大人。” “说了不必如此多礼,罢了,天色不早,你赶紧回府吧。”他说完上了马车。 万朝云福身行礼后才上揽茝几人给她带来的马车,上了马车后,过去差不多两刻钟的样子,她做了个决定,“揽茝,去总司,把贾南、陈跃、苏隐、明瞳他们都叫过去,我有事吩咐。” “姑娘,天快亮了,何不等天亮?”揽茝心疼道,她来伺候万朝云到现在,便没见她好好歇息过,一直在忙碌着。 “天亮就来不及了。” 已经有人开始弹劾陈谦,而陈谦是护着她的人,那些人肯定不只拿陈谦开刀,说不定有更阴险的招儿等着她,所以她必须争分夺秒。 “是。”揽茝不敢违逆,应下后,便吩咐车夫改道。 马车在夜色中疾行,速度比往日里快了两倍,到总司的时候,万朝云都愣了一下。 总司的门是关着的,揽茝叩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守门的是名老兵,是恭王从军队里带来的人,大兴军队士兵的年纪从二十二岁到五十岁之间,许多士兵五十岁后无事可做,又没能被提拔,恭王便给他们安排去处。 “东家?”老兵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 “辛苦了,还请把管事们叫醒来,我有事要吩咐。”万朝云点点头吩咐道。 她说罢往里走,而揽茝则去了温府通知苏隐等人。 大部分管事住在总司后院,倒也不用等太久,主要是苏隐几人比较麻烦,而陈跃则住在了糕点铺,他担心有人来偷配方,也是操碎了心。 贾南被叫醒时,距离他睡下其实才一个时辰,万朝云把策划书交给他,让他安排,他为难许久,是以,直到此刻,他都没有完成万朝云交给他的事。 穿衣时心是忐忑的,原本他根本不用怵万朝云,但万朝云拿出杀手锏,他没法不多想。 是以,他特别积极,第一个来到前厅。 “见过东家。”他拱手行礼。 “你来了,坐,我刚从宫里出来,陛下同意让内阁商议出台相关政策,但陛下也是有条件的,就是让我们按市价买北疆诸部上贡来的牛乳,放了有一段时间了,我担心不能再用。” 贾南先是一愣,他没想到万朝云能如此毫无芥蒂的与他谈论,他还以为起码要试探一下他的忠心。 不过好歹见过世面,他很快恢复正常,接话道:“陛下有心挣咱们的银子,咱们肯定得接着,小的知晓北疆诸部上贡的量,八万斤,总司能拿得出银子,亏了可以从别处补。” 这些年商行都是这么干的,拆东墙补西墙,不过没关系,酒楼盈利,补得起。 万朝云无语,这都是谁给他灌输的思想? “你知道因为蛋糕,牛乳现在很贵。”万朝云抬眸看他。 少女眸子深幽,意味不明,贾南一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下,很快想出对策,“知道,外面都在传蛋糕是牛乳做的,许多人跟风,企图做出来,目前没人成功,而且有您之前与钟家、岳家签订的契约,价格还控制在可接受范围。” 说到此,贾南便不得不佩服万朝云的先见之明,只不过可气的是庄新才没合作,他的牛乳最多,又把价格抬得很高,狠狠赚了一大笔。 “配方肯定是不能瞒太久,我原想挣够了就降价,哪想有人借此弹劾陈大人,说他包庇纵容我哄抬物价,掀起奢靡、攀比的不良风气,陛下责令我降价。” 贾南一愣,无比重视起来,“东家,若降不到一个满意的价格,御史可能还要弹劾,这对我们很不利。” “谁说不是呢,而且要抢在消息压不住前降价,这样,你立刻起草一份通告,大意是陛下爱民如子,要把北疆上贡的牛乳与民同享,为感沐皇恩,糕点铺的蛋糕等包括泡芙和奶茶在内的所有吃食全部永久降价,那些交过订金的也降,并立刻通晓所有下订单的顾客。” 贾南微愣,他脑子里还在想对策,没想到万朝云已有了打算。 “是。”他恭敬道。 “待会陈跃会过来,我怕我忘了,你且先记下,让他组织几个烘焙师天亮到我府上学习做饼干。”原本她想做酸奶,但自制酸奶的保质期也不长,想想还是饼干放得久些。 贾南看宝藏般看着她,还有什么是小东家不会的? 若万朝云知晓她这么想,肯定要笑死,她不会的多了,比如干燥剂是怎么做的她就不会,玻璃瓶是怎么做的更不会,若会这些,买卖更好做…… “苏隐什么时候到?价格该降多少才合理?”她犯起愁来。 贾南没管过糕点铺,并不知具体操作流程,此时也说不上话。 苏隐还没到,万朝云便想起今日吩咐贾南的事,便问:“路清池你是如何安排的?” “小的还未安排……” “你要尽快适应新制度,将来你可是要拍板大事的人。”万朝云宽容道,他习惯了以往的做事风格,急不来,“路清池虽然是郑家的人,但个人能力还是有的,经他手培养出来的下人个个出类拔萃,原本我打算把他放在人事,可以做伙计的培训,但我们为商行培养人才而不是下人,所以他并不适合。” 此时,路清池穿戴整齐正过来,到门口恰好听到这番话,立刻便停住了脚步,躲在门外迟迟不进,他今日揣测了一天,心想万朝云是不是因为自己是郑家的人而故意整自己。 “那东家,他去哪里当差合适?”贾南虚心问。 “他看人准,会调教,但没有给商行挣到银子,这是最大的问题,落叶山庄调查过,他不挣银子的原因是调教成本太高,就拿我身边的蔷薇来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这还不算,女工、厨艺以及做小妾的那套狐媚子功夫,我很多时候都自叹不如。” 贾南:“……”后面一句让他有些尴尬。 路清池:“……”他在心中辩解,如此调教,还不是为了让商行有口碑?从他管理的牙行出去的丫头、小厮,主家没有不夸的,有的做了妾,还掌起中馈,哪一点不是他的成功? “其实,每个家族都可以自己调教下人,何必费那心思?只需挑选清白之人待卖即可,他这是本末倒置。” 路清池:“……”这般嫌弃,你可还记得蔷薇你用得很开心? “我不可否认,蔷薇用得很顺手,但他没给商行挣到银子是事实,这样,把他安排在后勤处做个管事的,不能挣银子我也没办法。”万朝云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路清池可是看了策划书的,知晓后勤是干什么的,顿时便有些不忿,冲了进来,“东家,小的不想去后勤!” 他突然冲进来,吓了万朝云一跳,贾南立刻呵斥道:“路清池,你住口,简直毫无礼数,冲撞到东家了,还不快请罪?” 万朝云闻言忙摆摆手,“无事无事。” 说罢和气的看向一脸不情愿的路清池,“那你想去哪里?” “小的不明白,为何要关掉牙行,我又没亏本!”过去数年,恭王都没想过要关掉牙行,他真的不明白,为何万朝云一上来就要关。 万朝云面对他的质问,没有生气,依旧和煦,“不挣银子就该关。” “那我降低调教成本,可行?”他做出退步。 万朝云摇摇头,敛去和煦神情,眸子也冷下来,“不行,你若不想去后勤做管事,可以回郑家。” 贾南闻言心一惊,没想到万朝云决心如此坚定,立刻便劝路清池,“后勤有什么不好?管着作坊、酒楼的维修、维护,还有安保,总司食堂……” 他话还未说完,路清池立刻便冲他怒气冲冲的嚷道:“你觉得不错你去当,把首席执行长让给我!” “你放肆。”万朝云纤细白嫩的手重重拍在桌面上,“你当商行是儿戏?说让便让?你若不想去后勤就回郑家去。” 后一步到的吴达听到前厅里头的吵闹,立刻着急忙慌的奔进来,拉住愤怒的路清池劝道:“哎哟,我说路管事,你在商行还有个后勤部长的名头,你回郑家有什么?郑家管家可是做了几十年的,能让给你?” 路清池瞬间清醒,不过心有不甘,而且下不来台。 万朝云适时给他台阶,“后勤对商行很重要,若你做不好,我照样换人,别给我挑肥拣瘦的,天亮了立刻给我去招募人才,三天之内班子组不起来,为你是问,听明白没有。” 路清池委屈,这哪里是台阶?这分明是死命令,不过面子好看了些,低下头不情不愿的道了声:“是。” “这就对了嘛,我正好认识一个老木匠,一手木匠活儿无人能敌,织机有什么毛病,他一修准能再用几十年。”吴达调节气氛道。 路清池怀疑的看向他,是不是哦? 陆陆续续赶来的管事们听了里头的声音,心中都不免为自己担忧,万朝云看着软甜软甜的,其实不好说话,还是小心点为好! “见过东家。”相约而来的其他管事们纷纷行礼。 “都坐,贾南,你来说。”万朝云把话语权让给贾南。 贾南明白,这是万朝云让他树立威信,机会不可错过,他立刻整理了下思路,然后沉声道:“陛下已经同意让内阁出台政策,咱们的合同很快就能得到朝廷认可,届时人人都能脱去奴籍,不在奴籍的,也不是全无好处,想必大家也都清楚,所以我希望大家配合东家,配合苏总监尽快让商行走上正轨。” 在座的,没有一个比贾南更会挣银子,他们自然无话可说,尤其是钱庄的总管事陈洞走后,更无人能与他媲美了。 万朝云选择他做首席执行长算是选对人了,只要他不飘,商行应该能走得更远。 “全听东家和执行长吩咐。”众人齐声道。 万朝云轻笑,适应得挺快,执行长都叫上了,“药行管事是哪个?” 人群中,一微胖男子站出来,“小的邱项泽拜见东家。” “你的药行做得不错,但我们不是专业的,这样,以后药行转为内用,只为商行服务,但凡在商行做事的,任职期间,无论职位大小,医疗费用一律免费,但若有人谎报,滥用,立刻开除。” 邱项泽震惊,看诊用药不要银子?这是菩萨下凡吧!如此乱搞,能挣到银子? “东家……” 万朝云扬手制止,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药行所在的铺子给冬青用,你带着大夫和伙计搬到总司来,原掌柜若愿意继续留在铺子里卖毛线也可以,若不愿意,再另行安排。” 邱项泽:“……”他有一种与刑寺相同的感觉,东家是为了省银子,所以让他把地方让给冬青? 也对,毕竟冬青才是她的心腹! “元运是谁?”万朝云继续点名,本来可以等贾南自己安排,但不知他何时才能适应,索性全安排了。 邱项泽坐下,原总司账房元运站起来揖礼道:“小的元运,见过东家。” “你带着原人马组成财务部,你做财务总,对账由原来的一月一对改成七天一对,每月用完的账册和凭证交于审计统一管理。” 元运看起来快六十了,做事颇有原则,几十年从业生涯,从未有过挪用事件,万朝云的安排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觉得自己被质疑,被侮辱了。 不等他发怒,万朝云又道:“总司要做好带头作用,审计的人还会到各地去查账,希望您老配合。” 这般恭敬的语气,稍稍安抚了下他脆弱的玻璃心,但心中那股子不舒服依旧在,万朝云又接着道:“以后但凡支银子,必得过了云总才行,预算过大,元总可以驳回。” 元运微愣,以前他可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权柄,心中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一项项命令下去,苏隐等人也过来了。 顶点 269 分宗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鸡鸣嘹亮,犹如命令,一声令下,天光冲破层层云层来到人间,瞬间黑暗褪去,朗朗乾坤再现。 耀眼的朝阳均匀的洒下,洁白的茉莉更加晶莹了,芳香袭袭,笼罩在总司大院里。 苏隐对糕点铺的成本、利润都很熟悉,重新拟定价格并不需要太久,很快定好的蛋糕新价格便被赶来的陈跃火速送往各处,每家五味居酒楼都张贴了告示。 奉天殿,皇帝每日早朝的地方。 天已大亮,原本天擦亮便会出现在奉天殿的皇帝没有看到人影,蠢蠢欲动的臣子们左等右等,又等了半个时辰,仍旧没等到人。 “大人,陛下这是?”有人询问陈谦。 陈谦抱着玉笏站在最前方,闻言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详情。 “陛下自登基以来从未缺朝过,这到底出了什么事?”臣工们忧心忡忡。 “我听说毕竟最近颇为宠爱李昭仪,莫不是后宫出了妖妃?” “休要胡说,此话可莫让李大人听到,他女儿颇为贤德的。” “如何不能说?我等作为臣子,就要时刻警醒劝谏陛下,此乃我等的分内事。” 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像是要吵起来,陈谦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悠然的听着。 突然,陆信从侧门进来,抱着拂尘走到台阶上扬声道:“陛下有旨,今日龙体不适,罢朝一日。” “陆公公,太医怎么说?陛下到底怎么了?”燕阁老率先问,其他臣子亦是满脸关心的等待陆信的回答。 陆信瞄了眼陈谦,然后笑道:“偶感风寒而已,大人们莫要太过关切,陛下说了,前朝之事还得仰仗各位大人,切勿因过分关心他,而耽误了国事。” “应该的应该的。”燕阁老立刻抱拳冲着甘泉宫方向揖礼道。 其他人立刻跟上,表示自己关心皇帝又不会耽误政务,只有陈谦微微蹙眉,昨日承天帝明明好好的,看不出第二日会病得不能早朝的程度,想必是给戊戌商行时间。 他轻轻一叹,看来陛下还是很缺银子,宗室的人越来越多,养起来越来越费银子,得想个法子让这些人自力更生才好。 甘泉宫,早起的承天帝阴沉着脸看账簿,陈谦的忧虑没有多余,他正愁下个月要发给宗室的恩银,宗室差不多七十万人,人人靠他养,根本快养不起了。 有承天帝配合,糕点铺所有吃食降价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又因为万朝云拍得一手好马屁,给皇帝圈了一波民心,下午时分,他老人家便病愈召见了内阁大臣。 而这个时候,万朝云在总司面试竞争钱庄老总的掌柜们,这是个棘手的事情,她不太懂,便没有独自面试,请了贾南、苏隐、元运、吴达四人陪同面试。 易通钱庄主要经营银钱兑换、存放业务,属于中小型钱庄,比不得那些能放贷款的大钱庄,不过因为背靠戊戌商行,与所有钱庄均有合作,收入倒也可观。 贾南是个生意人,主要问那些面试的掌柜们如何让钱庄盈利,每个人的回到均不一样。 而苏隐是审计,主要询问一些关于财会的管理制度问题,每个人的回答也颇有差异。 元运的问题其实与苏隐差不多,回答各有差异,但也有相通之处。 吴达则不同,他会问一些若统管易通钱庄后会如何管理下属,如何做才能比已走的陈冬管得好。 万朝云的问题就更不一样了,她只有一个问题,“你有什么梦想?” 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用精彩纷呈来形容,有人泪声俱下的说:“以前,家里穷,亲戚都看不起,爹娘抬不起头来,从小,爹爹就告诉我,要争气,要做给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看!所以,我的梦想是让爹娘在亲戚面前能昂首挺胸做人!” 万朝云点点头,并赞扬道:“是个孝顺孩子,你会做到的。” 下一个的回答,又出了新高度,“我的梦想是做一个像东家您一样有深度的人。” “不错,你一定能成功的。” 下下一个回答,答者上来先哭了会,然后道:“从小,我娘便告诉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万朝云一脸冷漠脸,听着一个一个的卖惨,一个又一个凄苦的故事,心中触动很深,她想起自己的父母,就算在万家村,日子过得很难的时候,温氏和万澈也没跟她说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哪怕受人非议,被人诟病的时候,万澈也没跟她说过‘女儿啊你一定要为父母争口气。’ 看看,这都是什么教育理念?把自己的无能强加给孩子,算什么父母? 只能说,做这种人的孩子,是不幸。 有人明显感觉到万朝云的不悦,便狂妄道:“我的梦想是,让易通钱庄成为大兴第一钱庄!” 除了这些卖惨、狂妄、阿谀奉承的,倒也有真才干的,“小的见过东家,执行长和苏总、元总、吴总。” 听着称呼万朝云便点点头,是做个调查的,这么短时间内就适应了商行的改革,很机灵。 又观看他落落大方一派镇定模样,便知是个镇得住场子的人。 “小的姓范,单名一个樵字,还小的时候,我的梦想是吃饱饭,后来吃饱了,我的梦想变成能识字,我识字了,识字后我的梦想是有银子,后来我遇到了王爷,每年都有数十两银子的收入,比一般官吏高很多。” “银子有了,成了家,我就想给儿子做个好榜样,把钱庄经营好,我没有很大的梦想,但会有很多小梦想,并且会一一实现。” 万朝云闻言微微点头,是个脚踏实地的人,而且在针对贾南等人的问题时,回答得也很好。 交换了个眼神,四人纷纷点头,万朝云笑道:“行,以后你就顶陈洞的位置。” “多谢东家,小的一定好好干,不让您失望。”他真诚道谢,并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得比陈洞好! 三天后,在陈阁老、陈谦和承天帝的支持下,内阁不得不全票通过出台政策,同时戊戌商行也正式更名,总司门匾上的字换成戊戌商行,旗下所有酒楼、钱庄都有戊戌字样。 做好这一切,万朝云以为可以歇会,没想到万家其他人都到了,同时万慎也得了消息,不过他们依然住在裴府,没有找到合适的院子,京城好一点的院子都很贵,而便宜的万朝桑又住不下,只能赖在裴府,闹得万慎颜面无存。 再次见到万家其他人,万朝云的心情是复杂的,因着他们舟车劳顿,她没有给脸色,让蔷薇安排厢房给他们住下。 只不过大房的万朝戎夫妻、万朝弘夫妻依旧讨厌,一进万府便到处观看,贪婪的目光都要溢出来了。 至于二房,万钧依旧唯唯诺诺,没什么主见,跟在祝氏身后跟个小媳妇似的,大气不敢出,不过看到万府的富贵,依旧是艳羡的。 祝氏对万朝云的态度更好了,拉着她的手侄女长侄女短的。 虽然讨厌,但万朝云还是礼貌的给他们准备了接风宴,温继佑嫌弃他们便没有同桌。 万澈是探花郎,又是京官,顺理成章的坐在主位,万钧半个不字都不敢说,万通则透明人般,至始至终没说过话。 “把各位请来京城,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原因。”酒过三巡万朝云开口道。 虽然他们今日才到,但万朝云不想拖,便撤了男女不同席中间的屏风,让所有人彼此能看见。 她扫了眼万家众人,男丁,女眷,外嫁女和女婿,除了万慎一房,所有人都在。 听了万朝云的话,几人点头,“三叔也太过分了。”万朝昇愤愤道,他倒没长残,品性不错,在路上听说时便愤怒了,方才一进门也慰问了万朝云。 万朝云很庆幸,万家还有救,不然她真的要放弃。 “多谢二哥。”她福身道谢道,“三伯父如此污蔑于我,污蔑于我爹,扬言要清理门户,既然三伯父不想与我做一家人,我也不勉强,今日把大家都接来,便是讨论一下分宗的事,把三伯逐出家门的话我说不出口,便只能分宗了。” 万澈闻言吓了一跳,面露震惊,此事女儿没跟他商量! 不过,话说出口,他也不能拂女儿面子,他若不站在女儿这边,不知别人要如何非议她,而且他也气万慎说的那些话,便立刻接话道:“没错,分宗,我们万家也不是什么名望大族,统共就我们几房,愿意跟着三哥的,我们不强留,愿意与我一宗的,双手欢迎。” 万钧有意说兄弟之间何必如此,话还没出口,祝氏便抢先接话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三叔倒好,到处宣扬,莫说云姐儿没做错了,就算做错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如此说?太不把你二哥放在眼里了。” 祝氏这么痛快,在万朝云的意料之中,如今万澈什么身份?当朝探花郎,还未上任呢,便升了一阶,任凭谁看了都是皇恩浩荡。 祝氏话音落下,万朝戎便道:“五叔,何必呢?亲兄弟哪有不吵两句的?何必做得如此绝?”他的本意是想威胁万澈,如果不给好处,他就不同意分宗,奈何说话的技巧没学到。 “五叔,大哥不是这个意思,大哥是想说如此大事,我们还是把三叔请来,一起商议,若实在谈不妥,再分宗也不迟。” 身为大姐,万朝冉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她毕竟是大房出去的姑娘,若万朝戎得罪了万澈,对她没有任何好处,万家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可以带领万家走得更远的人,岂能得罪? 万朝戎想反驳,却被她瞪了回去。 万朝云深深看了眼这位在万家没什么存在感的大姐微微一笑,转向万朝英,并关切问:“三姐姐,近来可好?” “多谢六妹妹关心,自从五叔高中的消息传到青州,我的日子便好过了,刘家还想让我掌中馈,被我拒绝了,如今只想脱离那个地方,六妹妹,五叔。”她说罢站起来走到万澈面前,噗通一跪,哭着道:“还请五叔救侄女,侄女知错了。” 万澈一听刘家竟这般不要脸,万家微弱时动辄殴打,万家一出了个探花,立刻便变脸,甚至不惜牺牲原配以讨好万朝英,如此家族,真的太让他失望了。 又想起万全,当年他最宠爱万朝英,若他还在世,又如何能看女儿受苦? “哎。”叹了口气,他亲自拉起万朝英,“好,既然你有此意,也知错,五叔帮你。” 万朝英忐忑的心彻底放下,喜极而泣,砰砰砰又磕了三个响头,“五叔大恩,侄女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起来。”时过境迁,万澈对万朝英的气,早已没当初那么强烈。 “侄女多谢五叔。”万朝冉携同夫君起身给万澈行礼,并瞪了眼坐着不动的万朝戎和万朝弘两夫妻。 万朝戎和万朝弘夫妻无奈,只好跟着道谢,“多谢五叔。” “坐吧。”对万朝戎两兄弟万澈可没消气,态度淡淡的,惹得他们夫妻四人好没面子,尴尬的坐下后不再发一言。 祝氏见此情景,心中美翻了,万澈心软,好说话,又是探花郎,以后他儿子得了功名,肯定不愁补缺的事,温家还有个在吏部的四品官呢。 “他五叔,还要多谢你对昇哥儿的照顾,若不是你和云姐儿,他在京城怕是都找不到住的地方。”祝氏用眼神示意万钧与她一起端起酒杯敬酒,“以后昇哥儿中了进士,还得你多多提携,这一杯你二哥和我敬你。” 万澈一愣,“昇哥儿来了京城?” 万钧和祝氏一愣,然后点点头。 跟着父母起身的万朝昇不好意思道:“当时五叔和六妹妹住在温府,我便不好意思打扰,若让别人晓得五叔和六妹妹住外家,还带了本家族人,面上不好看,不过我也没受苦。” “昇哥儿也来参加春闱?”万澈立刻问。 万朝昇羞愧的低下头,“落榜了。” “哎呀,没事,一次不中,再多考几次,儿啊,你可要好好的用功,多向你五叔学习。”祝氏这回没骂儿子死心眼,反而很开心儿子能如此懂事,不像大房那两个。 想起大房,没看到万朝衍她便关切问:“衍哥儿呢?” “四哥受伤,在王府养伤呢。”万朝云淡淡道,“王府高门大户,我和爹爹都不得常去,便莫要打搅他了,当初也说过,四哥的事与大房无关,大房也管不着四哥。” 她意有所指道,万朝戎两兄弟一听弟弟竟然攀上了王府,立刻心思便活络开了,哪里听得进去万朝云的言外之意。 “严重吗?”祝氏一副关切模样。 万朝云淡笑,以前也没见你如此关心,不过面上没表现出来,“严重,双腿废了。” 万朝戎兄弟闻言顿时失望,都成废人了,还顶什么用? “如此严重,更要去看看了,也不好一直住在王府啊,五叔,不如把四弟接出来,让他与我们一同回青州?”万朝冉还是关心这个弟弟的,觉得父母不在了,弟弟受伤还要在别人的府里养伤,难免会受委屈。 不等万澈回答,万朝云便抢了先,“怕是要让大姐失望了,四哥得罪了权贵,没有王府庇护,出来怕是要尸骨无存。” 顿时,所有人噤声了,谁也没说话,过了许久,最关心万朝衍的万朝英怯怯问:“怎会如此严重?” “需要王爷才能庇护,仇家不是咱们万家能得罪的,还是莫要多问为好,具体我也不知。”万朝云扫了眼脸色惨白的几人,继续道:“你们能安全来到京城,是因为不知真相,若不小心知道些什么,怕是要比四哥更惨,四哥有王爷庇护,那些人都能把四哥双腿废了,势力之大,可想而知。”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顿时吓得静若寒蝉,后背直起冷汗。 “吃饭吧,明日把你三叔请来,商议分宗之事,分宗后二哥二嫂仍旧回青州,老宅不能没有人,下回昇哥儿入京春闱,也无需住客栈了,直接到府上来,莫要学那外人行径。” “对对对,吃饭吃饭。”祝氏反应过来,心有余悸道。 桌上的饭菜是万朝云特地吩咐缺二两做的,好看而味道一般。 一顿饭下来,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想法,这好看的饭菜还不如在老家随便糊弄来得可口,看来富贵也只是表面富贵。 是夜,所有人住进蔷薇亲自安排的厢房,看着精致的家具,上等的被料,大部分人又睡不着了。 首先是祝氏,不当着万朝云和万澈的面,便忍不住了,横眉竖眼瞪了万钧几眼,“你看看,你看看!”她抓着绣着腊梅盛开的锦缎,“以前在青州,一匹锦缎都要抢破头,还要得母亲喜欢才能有,现在呢?厢房的被子都是锦缎做的,你怎就如此无能?泼天富贵,让你弟弟挣了去!” “挣了泼天富贵也还是我弟弟。”万钧嘴硬,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既为弟弟感到高兴,又嫉妒他比自己有能力。 祝氏闻言嘲讽冷哼道:“你弟弟?你刚才没听明白?人家不打算让我们住在京城,让我们回青州!若真把你当哥哥,怎不留咱们一起在京城享富贵?” “来的时候你不知道吗?接我们的人说这宅子的陛下赐给云姐儿的,又不是五弟的,住侄女的宅子,我住不下!没那脸。”万钧鼓起勇气硬气道。 祝氏嘲讽得更厉害了,“啧啧啧,五弟有儿子吗?没有,不还是从我们几房过继?你明日就去说,让他过继咱们一个儿子去。” “你怎又提此事?五弟如此护着衍哥儿,不是想过继他是什么?” “你是不是傻?衍哥儿都废了,他会过继个废人?”祝氏想敲破万钧的脑袋,看看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竟然敢跟自己顶嘴。 同样对万澈继子这个位置感兴趣的还有万朝戎和万朝弘,两人关起门来,同样先羡慕嫉妒了一番万府的富贵,然后窃窃私语的谈论起继子之事。 “四弟废了,五叔肯定不会过继他,我年纪又大,他说过,不想要那么大的儿子,不如跟他说说,把咱儿子过继过去?”万朝戎道。 小王氏表示担忧,“这样能行吗?哪有过继孙辈的道理?” “怎么没有?只要不是出了五服,都可以。”万朝戎想起满府的富便心痒难耐,“看看这万府,就连丫鬟穿的都比咱们好,五叔只有个女儿,将来难不成要便宜外人?” “也是,好歹咱们是自己人。”小王氏点点头。 巧的是万朝弘的想法与万朝戎夫妻的一致,觉得自己年纪大,肯定不被万澈喜欢,便打算把自己儿子过继给万澈,然后接受万府。 而接风宴上一直没说话的万通和杨氏在厢房里也谈及了自己的看法,“娘子,三哥和五弟闹起来,我们怎么办?我看五弟是铁了心要分宗。” “自从英姐儿那事后,五弟对你便有了成见,你没见吗?今日他都没看你一眼。”杨氏忧心忡忡道,“当初谁又能想到五弟会高中探花?现如今更是留京任职,温家也起来了,以后万家怕是要仰五弟鼻息了。” “哎,悔不当初。”万通捶着床沿道。 “不过我觉得五弟不是那种公报私仇的。”杨氏说了句公道话。 “虽如此,但他到底对我有成见,届时分宗,我们若跟他一宗,怕是要得罪三哥,三哥现在也是京官,女婿和女儿都得力……”万通有些难以抉择。 杨氏闻言冷哼一声,“五弟虽然是探花郎,但他只有一个女儿,哪里比得过三房?三房女婿四平管,杨家三郎又懂钻营,我看不出几年,三房未必比五房差,既有成见,咱们便索性得罪到底。” 万通看了眼坚定的妻子,心中不由得萋萋,若当初没有万朝英那事,兄弟齐心,万家是何等的风光?比大哥在世时更加繁荣。 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和心思,这一夜,没人睡得安稳。 万朝冉了解自己的兄弟,忧心忡忡了一夜,翌日起来,整个人憔悴得脸色惨白,万朝云立刻吩咐人请大夫,照顾得直让她不好意思。 而万澈那边与温继佑商议了翻,天未亮便派人去裴府蹲守,万慎一出门便把人堵住了,“三老爷,万家所有人都到万府了,请你过府一趟,商议分宗之事。”万顺面无表情道。 万慎一愣,他压根不知万家人都入京的,“你说什么?”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三老爷,还请你带上三夫人到万府商议分宗事宜,若你不去,万家只好把三房逐出万家家谱,大老爷不在了,二老爷还在,想必三老爷清楚,二老爷做得出来。” 万慎闻言脸色一变,便麻利转身进了裴府,万顺说得对,万钧压根没有话语权,二房一切都听祝氏的,而祝氏为了巴结五房,真的能做得出来。 他一进府,不顾唐氏还未睡饱,把她拉起来,着急忙慌的道:“万家其他人都入京了,都在五弟哪里,五弟的人说,若今日不过府,就要把我们三房逐出万家家谱,此事非同小可,你得随我去一趟万府。” 唐氏闻言一个机灵,吓得睡意全无,“真做得出来!” 分宗和逐出家谱性质完全不同,她自然不希望三房被逐出家谱,一面穿衣,一面不解问:“二房和大房是什么时候入京的?” “万朝云势大如天,她想把人接进京还不容易?”万慎冷哼一声,“迎来送往,抛头露面!万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顶点 270 顺利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慎到万府时,万朝琼和庄阔也刚到,见到女儿,万慎瞬间怒不可制,“逆女!你入京怎不与为父说一声?” “岳父恕罪,我与娘子昨夜才到,原本想着今日再去拜见,却不知您住在何处,正好五叔派人来请,便先过来了。”庄阔立刻挡在万朝琼面前,态度强硬的道。 作为四品武官,庄阔身上的气势一般人根本挡不住,万慎又联想道自己还住在别人府上,便悻悻的收回了眼神,负手怒气冲冲的进了万府。 唐氏原本想刺两句女儿,却碍于庄阔的强势,把话收住了,只带着万朝桑和杨三郎倨傲的跟在万慎身后入了万府。 万朝桑一进万府,便被万府的精致迷了眼,恶狠狠的嘀咕道:“不知道巴结了多少人才得来的这些富贵!真不要脸。” 跟在她身后的万朝琼脸色一臊,气得眼眶湿润,五妹妹怎说得出这般不堪的话?六妹妹也是她们的亲人啊! 庄阔感受到妻子的悲痛,轻轻揽着她的腰,低声安慰道:“不是说不管了吗?别听,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即可。” 万朝琼闻言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庄阔忙心疼的给她擦,“很快就好了,没事,我在呢。” “嗯。”万朝琼如同孩子般哽咽的点点头。 走在前面的万朝桑突然回头,看到腻腻歪歪的两人,瞬间觉得刺眼无比,再看一眼杨三郎,与自己哪里有那般的亲昵? 不多会,一行人来到万府前厅,除了万朝衍和年纪小的孩子外,万家人都齐聚了,包括女婿,一个不少。 万澈端坐主位,丝毫没有让位的意思,按理说他排老五,不该坐在主位才对,但这里是万朝云的院子,他又是官阶最高的,当之无愧。 万慎进来,一眼看到他坐在主位,气便上来了,“五弟,母亲没教过你要尊敬兄长?” “兄友弟才恭,三哥请坐吧,今日之后也不必碰面了。”万澈淡淡道。 万澈冷哼,心想也是,便在万钧对面坐定,而属于三房的万朝琼和庄阔、万朝桑、杨三郎等均站在他身后。 而万通选择坐在他身边,万朝戎和万朝弘对视一眼,两人觉得万澈更富贵些,便坐在万钧那边。 从座位上看,便看出了所有人的态度,很明显,万通要跟万慎一宗,而二房和大房则选择了五房。 “别的也不说了,浪费口舌,既过不下去了,便分宗。”万澈率先开口道,连相互见礼都省了,他不想听万澈当众再中伤女儿,“家以前也分过了,田地不用再分,京城的宅子是陛下赏赐给我女儿的,其他人无权分。” “都是兄弟,兄弟哪有隔夜仇?”万钧觉得自己是二哥,大哥不在了,他应该做出一家之主的样子,便弱弱道。 然而,他的话没人听,万慎冷哼,看向万澈,“分宗便分宗,我不耻与你们一宗!” “正好,我也不耻与你同宗。”万澈说罢立刻吩咐人笔墨伺候。 万慎目光看向万钧,开口道:“二哥,你有什么打算?是跟五弟分出去,还是留在本宗?” 这句话便很有意思了,分出去,和留下,分出去是没资格带走祖宗牌位的。 “三弟,我与你二哥自然要留在本宗,是你分出去。”祝氏这个时候智商在线,幽幽道,“你二哥是老二,你是老三,长幼有序,就算继承家业,是轮不到你。” “你!”万慎气得语塞,话虽难听,却也是那个理。 祝氏心情极好,三房四房分出去,将来她儿子高中,万澈就更能全心全意培养她儿子了。 这般想,她便看向万朝戎和万朝弘兄弟,“戎哥儿、弘哥儿,你们怎么想?是跟你三叔分出去,还是留宗?” 两兄弟早已想好了,闻言立刻道:“爹娘不再了,侄儿自然是听二叔的。” 祝氏心中冷哼,就算留宗,你们也没出息,万澈是不可能提拔没出息之人的。 “三弟,你也看到了,大房,我们二房,还有五房留宗。”她甚至都没有问万通的意思。 “我与三哥一起。”万通自己发表意见。 万慎闻言心中有了些安慰,大房和二房都跟五房,他便不能再留宗,而是分出去,一字之差,却是有区别的,分出去的,只能供奉父母的令牌,其他祖宗的牌位是不允许带出去的,当然,也有人会重新做灵牌供奉。 “既是要分出去,祖宅你们便不能住了。”祝氏心中得意,但聪明的没表露出来,“你们是自愿分出去的,没道理分宗了还要住在一起。” 万慎和万通都只有一个儿子,倒也不在乎万家村的破院子,其他的家产老夫人在世时都分过了,不用如何再分,“二嫂放心,没人跟你抢,我们不至于眼皮子如此浅。”语气颇为嘲讽和意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祝氏当即怒视万慎。 万慎心中堵着一口气,但既要分宗,也没必要吵,便嘲讽道:“字面意思。” “你!”祝氏气得脸色潮红。 “好了,三哥四哥看一眼,若无异议,便签字画押,一起拿去衙门备案。”万澈把写好的分宗告祖宗文和申请分宗书写好,递给万慎过目。 万慎接过仔细看起来,写得中规中矩,倒也挑不出错来,便爽快的签上自己的名字,其他人依次签字。 万朝云有些诧异,她以为会扯皮很久,没想到如此顺利,不过也好在当初分过家,不然还真不能如此顺利。 签字后,万澈、万慎、万钧、万通和万朝戎等男子去了衙门,温继佑早已等在衙门门口,兄弟几人一出现,他立刻便亲自去求见管理户籍的官员,像这种从地方直接越级到京城衙门办理的案子也不少,只要有人,并不难。 而万家女儿女婿们,先是庄阔,分宗后还未出万府便立刻向唐氏辞行,“岳母,小婿还有要务在身,不能久留,需得即可启程回任,若耽搁了,上头怪罪下来,小婿吃罪不起。” 唐氏虽然偏心,但看在四品官的份上,还是压住了自己的情绪,颇为宽容道:“去吧,前途重要。” “多谢岳母。”他说罢也不与其他人交谈,拉着万朝琼便离开了,没有丝毫停留,至于是真离开京城,还是假离开,便不得而知了。 万朝冉见顺利分宗,又见万朝琼夫妻跑得快,也想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奈何万朝戎和万朝弘却不是这般想的,她想了想,还是咬咬牙打算把大房的人一起带走,免得他们在京城惹事。 万朝琼走后,唐氏拉了杨氏离开了万府,咬牙破费去了客栈,万府瞬间便清净了许多。 温氏不在,这招待的活儿得万朝云亲自出面,祝氏有心巴结,她便乐得用她,“二伯母,难得来京,侄女带您到处逛逛,还有二嫂,买几身好看的衣裳带回去。” 祝氏心中欢喜,更加卖力了,亲切的拉着万朝云的手,“你啊,真是长大了,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比那些眼皮子浅的不知强多少倍。” 万朝云当做不知她指的是谁,只笑眯眯的道:“二伯母,您可别夸侄女了,趁着爹爹还未回来,大嫂、二嫂、三嫂我们一起陪二伯母去吧。” 祝氏一听还要带大房两个媳妇,心中顿时便不高兴了,必须把亲属关系确立起来! 思及此,她立刻显得无比慈祥,“云姐儿,伯母知道你心疼伯母,但咱们是书香人家,还是莫要乱逛的好,免得给你爹丢人。” “这……”万朝云也不是真想带她们出去逛,只不过刺激下祝氏罢了,而且她也没说送给她们啊…… 祝氏见她动摇,再接再厉,“而且,你爹现在在京城为官,哪能不用到银子?还是莫要浪费为好。”她说罢看向小王氏和岳氏,“大媳和三媳没意见吧?” “哪能有意见,都听二伯母的。”两个媳妇干笑道,她们蔫坏儿的时候是关起门来,当面哪能说得出不去白不去这样的话?不光如此,心里地祝氏恨得要命,也没表露出来。 祝氏得意,大房倒了两个,以后青州万家,就是她说了算!只要巴结好万朝云,不愁五房不支持她,将来儿子高中,顺利补缺,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在家做个老封君咯。 不得不说,她想得有点多,就算万朝昇高中,顺利补缺,她也当不成老封君,老封君的儿子至少得四品,这是最低要求,万朝昇想当到四品,不知何年何月,他又不是温继佑,没那胆子当耍嘴皮子的言臣。 然而,还没等到老封君的到来,智商持续在线的祝氏,很快发现万朝戎和万朝弘竟然打算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万澈,顿时便怒不可制,分宗后第三天不顾自己也想把儿子过继给万澈,便伙同万朝冉把两兄弟强行带离了京城。 鉴于她如此会办事,万朝云吩咐蔷薇给她买了几身成衣和几匹布带回去,让她回万家村也有炫耀的资本。 当然,小王氏和岳氏和万朝冉也有,多少给些,面子是要做的,不光她们有,这次分宗跟五房一边的,大大小小的人儿都有新衣,只不过祝氏多些,有她在万家村磨,不怕万朝戎几人翻天。 分宗后,万家清净了,而戊戌商行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渐渐走上正轨,苏隐开始了全国查账之旅,而万朝云也教会了吴四娘等人做奶油饼干以及各种手工能做的饼干,用密封干燥的罐子装,能存放差不多一个月之久,远销各地。 秋末,毛线也开始投入市场,朝廷先订了第一批,只第一批,就挣回了所有本钱,虽然被迫把技术给了工部,但市场那么大,就算五五分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戊戌商行全部采用万朝云之前制定的放假制度,后来考虑到交通不便,家离京城远的伙计可以把假都积累到过年,如此安排就能回家与家人团聚。 在戊戌商行蒸蒸日上时,老爷子养的兔子比养的猪还要挣银,不光兔肉可以卖,兔毛也可以卖! 于是,老爷子爱上了做买卖,病好后,上京,吵着要到总司来做事,万朝云不得不给了他一个副执行长的位置,但贾南自认不如老爷子,毕竟老爷子曾为官一方,主动把首席执行长的位置让了出来,他次居副执行长,把他乐得似乎年轻了十岁。 朝廷一看,好家伙,万家这么多人在做买卖,便有人建议皇帝给万澈挪个地方,怕他在市舶司以权谋私,于是把他挪去了跟商贾没往来的吏部,万朝云很无奈,她还没帮父亲挣到政绩呢……朝廷根本不给施展才华的机会呀! 而温继佑凭着嘴毒又被挪到了都察院。 郕王没想到五味居不但没倒,反而改革后改变了整个大兴商界,许多人纷纷跟风她的制度,朝廷也大力支持,派人弹劾陈谦也没有达到效果,反而让陈谦揪住了他好几个心腹。 万慎那颗棋子也因为分宗而废,于是万慎被裴开俊随便找了个理由赶了出来,一家人不得不挤在狭小的院子里,没有郕王的支持,没过多久,万慎便被贬去了偏远地方做县令,白折腾一场,他一走,杨三郎再会钻营,没有进士的功名,直接被免去了职位,只能回老家继续读书。 万澈一封书信递到青州,为万朝英要来了休书,她便留在了万府,没有再回去。 恭王很快从边境回来,并带来了与离国长达十年的和平休战书,郕王瞬间沉寂下去,收起所有尾巴乖乖做人, 居住在温府的温继阳母子实在受不了京城生活,温继阳只要一出门便被温继佑的仇家欺负,没有一日安生,便主动要求回青州,温继佑顺理成章把人送走。 一切,走向正规,看起来坚不可摧。 直到,两年后陈谦发动改革,隐藏在繁荣之下的矛盾瞬间被点燃,一场轰轰烈烈的反改革运动爆发。 顶点 271 一人,牵动天下风起云涌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承天十二年,春。 六年过去,陈谦的改革也历时四年之久。 朝堂动荡,两千多名官员受牵连被罢免,而朝廷也分出了两个党派,一个保守派,一个革新派,因为革新风波,政务处理滞缓,当年的案子,便至今没个说法。 轰轰烈烈的革新,如火如荼展开,就在万朝云及笄没多久,革新即将成功千秋时,承天帝终于承受不住宗室日日卖惨,对陈谦革新喊停,陈谦、燕阁老、陈阁老等革新派核心人员心灰意冷辞官离开了京城。 随着陈谦的离开,许多革新派官员纷纷被罢免,此次革新以保守派卖惨而赢,作为陈谦派的温继佑和陈谦,本不能幸免,但承天帝还要靠商行的银子去养宗室,倒没为难。 陈谦辞官后,漂泊大雨倾天而下,半月未停,他舍弃了皇帝赏赐言明永不收回的一切,轻车简从,带着母亲,在京城万民相送里,冒雨消失在城门外。 这一日,仿佛老天哭了,百姓哭了。 承天帝把自己关在甘泉宫七天七夜未踏出一步,听说堂堂九五至尊伏案嚎啕大哭,他因为心软,辜负了长达四年的革新,一切回到起点,国力因为两派斗争倒退十年。 万府,长喜院。 车马已收拾妥当,温氏恨不得把整个万府都搬到马车上让女儿带走,“你是真姐干得不错,你何故还要去凑热闹?你不在,谁管得住你祖父?”温氏念念叨叨的,一早上了。 万朝云双手张开,任凭蔷薇为自己整理今日出门的衣着,闻言无奈道:“娘,您放心,祖父年纪虽然大,但他好歹为官一方,人又精神,在大是大非上,做出的决定比女儿做的还正确,这几年祖父做执行长,商行更好了,他比女儿更能压得住人,再说了,这不还有二舅舅和爹吗?” 许多老人,退休后得了老年痴呆,而那些每日动脑子的人,健健康康的,是以,人老了也不能停下,因为停下老年痴呆就来了,不过不能太辛苦,动动脑子,是可以的。 “说起你二舅舅我就来气,那姑娘的家人又递帖子要上门了,说什么姑娘因你二舅舅相思成疾,熬成了老姑娘,你二舅舅偏偏无意娶妻,可把娘愁死了。”温氏满脸哀愁,“你又要去天慕山,娘一个人可怎么办?” “娘,您可以问四哥啊,他以前管过商行,对这种难缠的事有办法,。” “你四哥要下场子,马虎不得,娘哪敢打扰?” 万朝云语塞,嘟嘟嘴,蹙蹙眉,突然灵机一动,“娘,二舅舅必得娶妻的,哪有不娶妻的道理,我看那姑娘怕是当年被二舅舅撞傻了,若不傻能看上二舅舅?这种傻人不多,您做做二舅舅的思想工作,赶紧把人家娶过来,也好有人帮您管这偌大府邸。” 温氏想起还有两座府邸等着她管,更不想女儿走了,“前儿青州才来信,你伯外祖还是不肯入京,你爹说温家人是没脸来住,这院子是你花银子修的,他们住得不踏实。” 万朝云嘿嘿一笑,当初她就知道会如此。 “要不是二舅舅要求,女儿哪能花那银子?所以您累了就去二舅舅面前哭,他烦了就娶妻了。” 温氏:“……”怎不听劝呢,她是这意思吗? “那与你有过节的王慧怡呢?她爹最近可很得势,你不管了?以前你可是很讨厌她的,你就任凭她在京城搅动风云?”温氏祭出王慧怡,企图用敌人拖住女儿,也是操碎了老母亲的心。 万朝云干笑两声,“就凭她?搅动风云?不是女儿看不起她,再过十年,她都没那本事。”而且淑妃现在还没长大,过两年她长大了,她也该回来了。 不回来也不行,万澈和温氏年纪渐渐大起来,再远行便是不孝,是以得抓紧时间到处走走。 王慧怡留不住女儿,温氏立刻祭出李禾竹,“李禾竹呢?你不是说这个人不简单吗?她爹可入了内阁。” 这倒是颇为棘手,万朝云立刻正色道:“娘,李禾竹此人你得小心,没事最好别招惹她,有什么事,您只管去找王爷,王爷会罩着咱们的。” “姑娘,今日雨小,可以出发了。”揽茝道。 “好。”万朝云立刻道,说罢抱了抱温氏,“娘,出门记得带护卫,女儿把高先生留在京城,他会给爹和您送情报,也好叫你们知晓京城的事,还有,女儿就不等爹和二舅舅下朝了,替女儿告诉他们,回来给他们带特产。” 温氏无语,“有商行在,哪个地方的特产没有?要你带?” “不一样嘛,娘,保重,出门一定记得带人,至今凶手都还没抓到,朝廷又动荡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不可大意。” 牙行关掉以后,那些懂武功的下人基本上都来了万府,现在的万府,挑水的小厮功夫都了得,后来商行彻底走上正轨,又从落叶山庄挑了些高手分别保护老爷子、万澈等人,她离去倒也放心。 从长喜院出来,去星辉堂给老爷子请安辞别,老爷子现在可精神了,此时正在接见元运,有一笔银子要支出去,两人正商量该不该批。 “祖父,孙女此去天慕山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您老保重,待孙女归来时,可不许身体有恙。” 老爷子挪了在身子,瞄了眼孙女,招招手道:“银子够不够?不够跟祖父说,祖父再给你批三百万两。” “够了够了,朝廷现在正动荡,银子还是留着好,别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没银子周转。”万朝云颇为忧心,陈谦走了,以承天帝的性子,肯定又得心善得没原则,一没原则,朝廷肯定乱。 老爷子也颇为忧心的点点头,“祖父知晓,你放心,定把控得好好的。” “是,孙女拜别祖父。”她老老实实磕了个响头。 万朝云离开京城,消息很快被传到一女子手里,数年过去,女子早已不再是当初青涩模样,她的手满是金玉,富贵异常,“她怎离京了?”声音颇为诧异。 “宋是真早两年便离京了,她想必是去找宋是真,虽然还未查到宋是真离京的目的,但可以肯定她没有回青州,不知在做什么。”男子轻声回答。 “能腾出人手去半路拦她吗?”女子说罢眼中闪过杀气,寒如玄冰。 男子摇摇头,“那几个不好对付,咱们还是先对付那几个,等你地位更稳固,再对付万家不迟。” “哼,那就再让他们多活几年!” 城王府,万朝云离京的消息摆在桌案上,郕王看罢笑了笑,“戊戌商行?以前便罢了,现在不能倒,国库养不起宗室,得靠商行来养,万家人暂且先别动,我观了多年,万家人是真会挣银子,狗皇帝没了陈谦,我看他拿什么跟我斗!朝中安排得如何了?” “都换上了咱们的人,只是温继佑和陈谦该如何处理?” “明日本王亲自入宫,把他两挪去编书。” 万朝云不知自己刚走,父亲和舅舅便被挪去了翰林院,双双被贬,不过也是意料之中,陈谦不在,朝廷把持在守旧派手里,不贬才怪。 城外,马车冒雨而行,沙沙的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万朝云撩开车帘看了眼,外面灰蒙蒙一片。 “姑娘,陈大人今夜应该在松阳县落脚,与咱们不顺路。”揽茝探路回来禀报道。 “去松阳县。”她没做思考考虑,陈谦带着母亲,多有不便,他又舍弃了承天帝赐予的一切,怕是此去再也回不来,她不能坐视不管。 揽茝微愣,不过没多问。 陈谦带着母亲,走得很慢,万朝云诧异的是,还未到松阳县便追上了。 他撩开车帘回头看了眼,刚好看到马背上的揽茝和赶车的余善,忙停下马车等待,两辆马车相遇,他从马车下来,一身月色长衣,在浓雾中,犹如从仙山里下来的仙人般。 “万姑娘,你这是?”这几年,他忙于革新政法,对万朝云的关注比较少,是以想象不出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万朝云下得马车,一身铅白束腰云锦绣春兰广袖纱裙,头上发髻只缀了单色花钿,玉质花滴从花钿上垂落下来,随青丝微微晃动,将少女衬得灵气十足。 曾经软甜的容貌,长到如今,一笑一颦犹如掺了蜜般,甜到人心坎里。 少女,从马车上下来,莲步轻移,来到陈谦面前,般般入画,耀如春华。 “大人,您这是返乡?”万朝云福身问。 “我已身无官职,这句大人还请姑娘收回。”他一派坦然道,话虽如此,姿态也坦然,但眉宇间的悲悯之色更浓郁了,他深知,自己走后,朝廷将引来大劫。 饶是如此,他还是走了,因为就算留下,革新也不能再继续,索性眼不见为净。 万朝云岂能看不出他的忧虑,不过不点破,只道:“先生,当初您说收我为弟子,可还算数?” 陈谦一愣,并不算久远,但被他忘却的记忆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他温润一笑,“自然算数。” “那么请先生受学生一拜。”万朝云深深揖礼,“先生,学生要去天慕山,还请先生随学生同去。” “天慕山?” 万朝云点头,“对,请先生随学生去看一眼,您呕心沥血治理的山河,那些山明水秀,山清水秀,千山万岭;那些壮阔波澜,鬼斧神工,湖光潋滟;那些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姹紫嫣红;那些皓月千里,云蒸霞蔚,银河倒泻。” “这些哪里不能看?为何非要去天慕山?”陈谦被她一连串词语逗笑了,阴郁的心情看着她甜甜的容颜,也不禁雨过天晴了些。 “学生想去……先生……”万朝云一双无辜的眸子期盼的看着他,“待看过了天慕山的景色,咱们再去别处,可好?” “你也及笄了,怎还到处乱跑?你爹娘可同意?”陈谦想起万朝云已及笄,声誉再也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便正色道。 万朝云撇撇嘴,“爹娘同意了,先生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我假名字都想好了。” 陈谦无语,不过仍旧不能同意,“不行,我不能答应,再说了,我娘年纪大了,回乡是她的心愿。” 这倒是万朝云没考虑道的,她闻言立刻便道:“那我随先生回乡,反正我是您的学生,您说了,不许反悔。” 陈谦:“……” “那也不行!”他依旧严词拒绝。 “夏先生您都不带,您如何斗得过我?揽茝,把老夫人接到我的马车里去,正好我带了老夫人喜欢的点心。”万朝云耍起赖来。 揽茝和余善闻言立刻直奔陈谦的马车,老夫人早已听到外边的声音,都要被万朝云逗笑了,是以揽茝和余善去请的时候,她很配合的下马车,然后对儿子道:“人家万姑娘是陪我回乡,你自作多情什么?万姑娘,别听他的,老身带你回去。” “多谢老夫人。”万朝云开心的亲自扶老夫人上马车。 老夫人见她笑容甜甜,心坎儿都要软了,心想,就是年纪小些,不然配他儿子该多少。 陈谦:“……” 他就这样被亲娘给卖了? 老夫人上马车后,马车立刻缓缓而行,都没有要等他的意思,还时不时听到一老一少交谈的声音,什么好吃您多吃些之类。 拗不过老娘,万朝云又耍赖,他只好长叹一声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紧跟其后。 浓雾中,一男子来到马车曾停的地方,望着早已看不见的马车轻叹一声,“他终于离开了。” 语气是如释重负,也是庆幸。 “王,陈谦现在无人保护,要不要?”属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很明显。 被称作王的男子摇摇头,“陈谦是值得尊重的治世之人,刺杀一个有贡献之人,我于心不忍,罢了,只要他不再回到大兴朝廷,便不是孤的敌人,若可能,孤想与他做朋友,那想必是人生之乐事。” “跟着他走的那女孩儿呢?她可是戊戌商行的东家,就是她,破坏了大兴郕王的计划。” “英雄,总有美人为之痴狂,罢了,她不过是个会做些吃食的小姑娘,现在不也随陈谦走了吗?没有陈谦的大兴,孤根本不会看在眼里,当初的十年之约还有四年,回吧,这个天下,终将是孤的。” 一人,牵动天下风起云涌。 居则天下安,怒则诸侯惧,出则天下乱,谋则强敌亡。 妙书屋 272 自责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松阳县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县丞,繁华热闹,这里有商行的产业,毛线铺,酒楼等。 正是初春,乍暖还寒,人人身上都能看到见毛衣,这些毛衣有的是成衣铺买的,但大部分都是她们自己织的。 织毛衣的技术还是冬青根据万朝云开的头,找人专门研究,工部再派人到全国各地去教,不光如此,朝廷还派人到各地去采集可以做成毛线的毛,以便于制作毛线,然后便宜卖给百姓。 天快黑的时候,马车缓缓来到松阳县门前,让万朝云震撼的是,松阳县门口聚集了无数百姓,这些百姓望着陈谦,眼眶已湿润,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松阳县县令摘了管帽前来见礼,“大人。” 一声大人,他已跪下磕头。 “起来。”陈谦去扶。 “大人,请您让下官给您磕头,新法被废,下官要离开了,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大人。”他一面说一面落泪,砰砰砰的响头磕着,周围的百姓也纷纷跟着磕头,此时,他们不知该说什么,唯有一个一个的响头能代表他们心中的不舍和爱戴。 陈谦沉默了许久,新法全面被废,他无能为力,“快起来,是我无能,连累你们了。” “不,是我等无能,帮不了大人。”县令擦了眼泪,努力扯出抹微笑,“大人,请允许下官最后一次接待您。” 一个大男人,眼泪断了线的珍珠般落,让万朝云唏嘘不已,松阳县距离京城近,此地县令一直以来都是京中权贵的人担任,陈谦革新变法后,采取了回避制度。 什么是回避制度呢,就是本地人不能在本地为官,官员不是本地人,便减少了许多人情乱法、豪族割据的情况,同时也让陈谦把从京城到地方所有权贵大族都得罪了个遍。 如今新法全废,回避制度自然也不能继续下去,松阳县知县的位置再次回到京城权贵的手里,而眼前这位县令,或去他地,或被罢免。 “被罢免了,还是是调去了别的地方?”陈谦关切问。 “贬去黔州做县丞,大人放心,下官初心不改,到了黔州,依旧会为百姓谋福!”他无比坚定道。 “大兴需要你,不管到哪里,都要坚守底线。”陈谦拍拍知县的肩膀笑了笑,“接待便不必了。” 他说罢看向泪眼看他的百姓们,笑容依旧温润,“大家都回去吧,天冷,别冻着了。” “大人,请。”数人齐声道。 陈谦无奈,轻叹一声,想连夜赶路,但到底还是不忍母亲与他奔波劳累,进了松阳县。 他没有去驿站,而是找了最近一家客栈,客栈老板知晓陈谦要入住,激动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不小心狠狠咬了下舌头,疼得眼冒金星,“大大大人,小的带您上楼,待待待会热水和饭菜就端来。” “好,多谢。”掌柜如此热情,他很无奈。 万朝云原本想去五味居住,奈何陈谦不配合,她便随他了。 因着陈谦的缘故,松阳县的百姓对万朝云也格外热情,说话都用敬称,搞得她极不好意思。 是夜,老夫人洗漱后已睡下,陈谦敲开了万朝云的房门。 “先生有事?”万朝云斜靠在门框上,颇为不正经的盯着他,换了身浅灰色大氅的陈谦,那股子仙人味道依旧未减,只是脸上的无奈很扎眼。 “万姑娘,我们谈谈。”他道。 “先生请进。”万朝云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谦没有进去,反而让出位置,“你出来。” “那就在这里谈吧,反正左右都没有外人。”万朝云一副我有老夫人撑腰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陈谦深深的无力,以前他怎没发现万朝云有无赖的一面? “罢了。”他拿万朝云没办法,便只好妥协,“你跟来,可是为了要保护我?你觉得我失去了权势,无力保护自己,所以你是来保护我的。”他虽有疑问,却已确定了七八分。 万朝云垂眸,然后眨巴了两下眼睛,抿嘴不说话,算是默认。 “首先,我很感谢你,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我已经不在其位,没有人会想着要杀我。”他无比笃定。 万朝云想起王安石,这位政治家变法失败后是病逝的。 所以,是她想多了? “您之前不是经常被刺杀?” “那是以前,万姑娘,你年纪还小,清誉要紧,莫要跟着我,明日天亮便回京吧。”他说罢很礼貌的施礼,“还是要多谢你的关心。” 王安石虽然是病逝的,但却是积郁成疾,她还是要跟着,免得他看着自己的新法被废除,国力倒退,离国卷土重来而积郁成疾。 “我不走,除非你跟我去天慕山,我在天慕山有买卖。”她知道说道理肯定是说不过,便干脆耍赖,一副偏要如此的娇蛮模样。 陈谦再次无奈,“你跟着我做什么?以后我再也不能庇护你,反而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名声。” “我的名声早就不好了,我亲伯父都说我败坏家风,我不在乎,我爹我娘也不在乎,我舅舅说了,谁敢当着面说我的不好,他见一次就把那人说哭一次,至于背后,无所谓,我又听不到。” 陈谦:“……” 万家教育孩子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万姑娘,你已及笄,跟着我,会很不方便。”他再次道。 “怎么不方便?我带了丫鬟家丁,带了银子,又不麻烦你,而且,我还可以给老夫人解闷,我觉得挺方便的。” 陈谦:“……” “天色不早,大人早点歇息吧,我困了。”她说罢毫不犹豫的关门,上床,盖被子。 陈谦:“……” 伸手想再次叩门,却最终扬起的手没有落下,而是慢慢收回,无奈的回房去了。 躺在床上的万朝云撇撇嘴,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咬了咬唇,她知道自己跟着陈谦很没面子,但新法正在全国范围内被废,未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动荡,他一定会看到,看到后一定会难受,长期郁郁寡欢,会生病,然后会短命。 她一想到他会短命,会被自己的新法折磨得生不如死,就无比心疼。 当初他变法的初衷,是好的,许多法度确实存在问题,他的新法确实可以治理这些顽疾,但良药苦口,不愿喝的大有人在。 设想一下,若当初商行革新失败,她也会难受,也会无法面对,甚至为意志消沉。 回到房间的陈谦,镇纸铺开,磨墨,提笔,又放下,亲眼看到新法被废,他的心情极复杂,甚至犹如挖心般痛。 夜深了,闭上的墨滴在宣纸上,晕成了一个不规则的黑点,充满尖刺。 过了很久,纸上依旧只有一个黑点。 鸡鸣了,黑点早已干涸。 陈谦望着摇曳的孤灯长叹一声,他自上任以来,运筹帷幄,自信满满,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失败。 他偶有埋怨没有遇到携手并进的明君。 但很多时候,他都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手段太过于激进? 纵观历朝历代,没有任何一朝的变法如他这般全面彻底,是他的问题吧。 不知不觉天亮了,天光从窗户传来,取代了烛火那微黄的光,整个房间变得更加清晰明亮起来。 “先生,该吃朝食了。”万朝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他闻言恍然醒来,自嘲一笑,失败的阴影犹如夜幕,将他遮盖。 又坐了半刻钟左右,他敛去阴郁的神情,把所有不快和失意藏在心里,洗漱后,依旧温润如谪仙般出了房门。 楼下,万朝云正给老夫人盛粥,“老夫人,我方才打听了一下,咱们今日应该能到容州,容州的五味居有一种糯米团饭,可好吃了,软软的,不粘牙,到时候老夫人您陪我去吃好不好?” “明明是想带我去吃,说什么陪?去就是了,老身年纪大了,别的不好,就好吃。”老夫人慈爱道。 万朝云立刻笑着接话,“能吃是福,以前我祖父在天极州治病的时候,不能吃鱼虾,可痛苦了,不过现在好了,祖父病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你祖父可是传奇人物,年纪一大把了还做买卖,听说管着偌大商行,你也不怕他老糊涂,把商行做黄咯?” “不怕,黄了又做起来就是了,祖父开心最重要,而且人越老越要多动脑子,不然容易便傻,不过老夫人肯定不会变傻。”万朝云说罢也为自己盛了一碗粥,坐在老夫人身边,一面陪她说话一面吃。 老夫人诧异,“还有这种说法?” “嗯,所以,什么都可以懒,脑子不能懒,真的会变傻,变迟钝。”她无比笃定道。 “说得我都害怕了。”老夫人伸手慈爱的戳了下万朝云的额头,“你个鬼精灵。” “嘿嘿。” 楼上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陈谦不禁诧然,就算孙女东姝都没能把母亲哄得这般开心,这个万朝云,说话一套一套的。 他从楼上下来,万朝云听到声音,立刻指着对面道:“先生,对面是你的。” 陈谦看去,桌上放了一杯豆浆,一颗鸡蛋,两个小包子,还有一碗粥,是他平日里常吃的朝食。 默默吃着,万朝云似乎并不打算搭理他,而是说各种小笑话给老夫人听,逗得老夫人频频大笑。 用过朝食,蔷薇领着人收拾东西,套好马车,万朝云扶着老夫人上车,依旧没搭理他,陈谦无奈,只得上马车跟在两人的马车之后。 从客栈出来,相送的百姓站满了街道,有人拿着鸡蛋,干粮,衣裳等要送给他们曾经的首辅大人,然而马车已装满,怎么也装不下。 陈谦在马车里向送了一程又一程的百姓挥手,笑容至始至终犹如太阳般,没有任何郁色,生活还要继续,他不能因为自己而引起民愤。 然而,百姓越不舍,越拥戴,他越愧疚,心情越难受,一直一直觉得自己没做好,若自己方法更加得当,反对的声音是不是要小些?承天帝的压力是不是就没那么大? 马车没有停留,午饭也是在车里吃的干粮,雨也停了,倒也适合赶路,不过距京城不远的官道一直好走,平坦宽敞,是以,傍晚时分便到了容州的容城。 远远看到城门高楼巍峨挺立,城门之下,是迎接的百姓,密密麻麻的站成两排,迎接他们返乡路过的首辅大人。 “停车。”陈谦突然道。 马车停下,众人不知原因,只以为他身体不适,老夫人便派人去问,得到的回答却是要改道。 “为何改道?”万朝云问。 “你不是想让我去天慕山吗?我陪你去天慕山,正好会路过我儿子所在的县。” 这是他的解释,然而万朝云却是知晓,他痛恨自己的失败,觉得愧对百姓的爱戴,甚至国力倒退,他觉得自己是罪人,再也见不得百姓爱戴他的样子。 他快奔溃了。 受着万民爱戴,却失败了。 新法废除,党派斗争,国力倒退。 他把责任都揽在身上,他无颜面对那些爱戴他的百姓。 “真的?谢谢先生!”万朝云雀跃的道,少女甜美的笑颜,如同初生的朝阳,光芒灿灿。 却在这一刻,无法照亮他自责的心。 马车很快掉头,万朝云派揽茝骑马过去通知当地百姓不必再等待,并感谢他们的。 此时马车掉头,是赶不到投宿的,只能野地扎营,不过揽茝等人很在行,马车里也带有设备。 很快,几个帐篷立起来,篝火也升起来,揽茝还去附近猎户家买了山鸡、野兔、野猪肉腊肉回来,而柳眉则在山里摘了些菌菇,正好下了好久的雨,正是菌菇生长的最佳时期。 但考虑到老夫人牙口不好,这些肉都需要炖很久才能软烂,于是万朝云便决定今夜先熬粥吃,加上一些干粮,饼干,差不多对付一夜。 等老夫人睡后,她才吩咐柳眉把从京城带来的调料和糯米等食材都拿出来,准备先用调料喂一下食材,然后做份小鸡炖蘑菇、焖兔肉、腊肉烧麦。 陈谦原本想看书,脑海里却不停的闪现一张张期盼的脸,新法时期减免的赋税,肯定又要调回来,国力倒退,赋税加重,很快将民不聊生。 一想到这些,他再也看不进去,烦躁的出了帐篷。 远处,万朝云正在做烧麦,一边做一边与丫鬟说话,“你们知道这糯米除了吃还能做什么吗?” 柳眉立刻问:“做什么?” “用糯米跟泥土混合做成墙,坚不可摧,百年不倒。” “姑娘,好好的米,为何要用来做墙?”柳眉不解。 “当然是抵御外敌入侵,或者野兽吃人。” 柳眉从未遇到过此种事,无法想象,她还是不能接受如此浪费米,“姑娘,吃都不够吃,谁还舍得用米来做墙?” “以前是舍不得,但前几年大人选了更好的谷种,这几年收成不错,人们有了余粮,就舍得了呀,变法虽然失败了,但老百姓家里有余粮,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只要不打仗,应该能撑下去。” 听了全部的陈谦暗暗问自己,那些余粮真的可以度过这个难关吗? “先生。”万朝云起身回头看到陈谦站在自己身后,“先生,天冷,你得活动活动,不如来帮我做烧麦?” “我不……” 他话还未说全,人便被万朝云推了过去,“我教你。” 陈谦被按着坐下,他抬眸看去,少女的脸如玉般光洁,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漆黑的双眸犹如会发光般,令人看着不想移开眼。 “很简单的,跟包饺子差不多,只不过馅儿不一样,还要漏些出来。”万朝云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拿起擀好的皮便开始包起来。 陈谦微愣,人生第一次有人要教他做烧麦……不过心中烦躁,找些事做也不错。 于是他净手后,学着万朝云的动作,笨拙的开始包。 () 搜狗 273 这是她们家姑娘吗?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做烧麦嘛,馅儿和皮都做好了,只需要用皮包住馅儿即可,确实很简单。 然而架不住陈谦第一次动手,愣是包出了个四不像,万朝云看了立刻好不给面子的笑起来,“哈哈哈,好丑。” 人生做的第一个烧麦被嫌弃,陈谦假装气恼的偏头瞪了万朝云一眼,然而少女笑着的样子灿若桃李,灯火照耀下,甜美的五官仿佛被渡上了层光辉,猝不及防间,仿佛心魔,趁虚而入,心头狠狠一颤,令他措手不及。 脸色,片刻间苍白如纸,手中握着的烧麦也捏得变形,更加丑陋不堪,心控制不住的砰砰乱跳,整个人慌得像是做错了事般,方寸大乱。 感受到他的异样,万朝云忙说别的转移注意力,“哎呀,皮不够了,我得擀些。” 柳眉有意说奴婢来,然而万朝云已拿起擀面杖,“先生,你知道烧麦皮和饺子皮的不同吗?” 听到声音,再看万朝云,她面色如常,陈谦立刻敛去心中慌乱,像羞于被人知晓般,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有何不同?” “比饺子皮薄,而且要擀成荷叶边,这样才能做出漂亮的烧麦。”她说罢一张皮儿已做好,然后把擀面杖递给陈谦,“先生,你来做一个?” 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就是做事,做完一张烧麦皮,她镇定多了。 陈谦伸手接过擀面杖,学着万朝云的动作擀起来,然而用力不当,把皮擀破了,他歉意道:“坏了……” “没事,可以再擀回来。”万朝云从他手里拿过擀面杖,把坏的皮擀好,“先生,你为何不说君子远庖厨那些话?” “君子远庖厨是一句劝谏语,劝谏君王用仁术治国,并不是说君子不能进厨房。” “那先生觉得做饭是女人的天职吗?”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看天赋吧,有天赋做得好吃,便多做些,做得不好吃别莫要浪费食材,比如我,就没什么天赋,做出来的饭菜难以下咽,人与人之间,是一个相互帮助,相互包容和理解、成全的过程,不存在某件事是谁的天职。” 万朝云放下擀面杖,偏头看他,方才手沾到面粉,似乎手又碰到了脸,此刻他脸上有一道白色,破坏了他谪仙般的气质,身上瞬间多了些人间烟火。 看不出真实年纪的脸,在火光照映下,气宇轩昂中多了三分风流。 有才的人,果然很有魅力,万朝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越看越想看,不过她忍住了,只有些痴的道:“先生,如果我很有才华,会写诗,会写词,会那些美美的词语,我一定给你写一本书。” 听了这话,陈谦有瞬间的恍惚,百年后的史书工笔,不知该如何写他,是褒是贬?其实也不甚重要,赞扬与否,从来不是他所追求的,他想要的,不过是亲手缔造一个朗朗乾坤,繁荣盛世。 可惜,终究失败了。 万朝云感受到,从他身上蔓延开来的消极气息,铺天盖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瞬间里,心酸满眼,眼眶便湿了。 曾经,她看过他的诗集,看过他的生平事迹,心疼他的遭遇,愤怒他的冤死。 现在,亲眼看到他被失败折磨,岂能无动于衷? 许是发现自己情绪外露,他瞬间敛去心神,整个人恢复如常,影响人的负面情绪,仿佛被风吹走,亦或是不存在过。 “先生,不如你教我作诗吧,我也想当个出口成章的才女。”万朝云期待的看着他,清眸流盼,撩人心怀。 陈谦无奈,想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亭亭玉立的站在一个成熟男人面前? 不过很快,他便被心中那股子突然冒出来的罪恶感谴责,少女虽然长大,但她比你小太多!做你女儿都可以! 可,她的表现丝毫不像小少女,比同龄人不知成熟多少倍! 但,就算如此,她仍旧是那个刚长成的少女。 深吸口气,将心中杂念摒弃,想拒绝,下一刻四目相对,面对那双剪水般的眸子,‘不’字愣是说不出口,硬生生改成了,“好。” 说话间,馅儿已用完,万朝云吩咐柳眉道:“先放好,明日老夫人起来时再拿出来蒸一下。” 陈谦好奇,“你还带来了蒸笼?” “对啊,不光带了蒸笼,锅碗瓢盆都有,喏,装了三马车,就这我娘还嫌少呢,恨不得把万府都搬来。”万朝云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却又满是幸福。 “对了,还有棋盘,先生,你困了吗?不困教我下棋?” 昨夜便未睡,陈谦此刻其实已极其疲惫,但有心事,怎么也睡不着。 猜测到他失眠,万朝云又立刻摇摇头,“下棋不好,冷,不如先生教我打拳?以前府上的人说你经常打拳。” “好好的为何想学打拳?”陈谦不解问,女孩子不都是想学一些淑女必备的技能吗? “冷……烤火也只暖和烤的地方,其他地方还是会冷,先生不愿意教我吗?”万朝云立刻表现出难过的样子,大有一种我不委屈不委屈,只是难过的矫情样子。 陈谦无语,分明不是小女子心性,偏偏做出小女子姿态,她到底有多少副面孔? “好。”他想着此处都是她的心腹,也不怕被人看见,传不出去,便点点头,“不过打拳辛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先生放心,保证不喊累。”万朝云雀跃道,立刻净手蠢蠢欲试。 陈谦也净手后来到距离篝火远些,又不会吵到老夫人的空地,“你看好了,我打一遍给你看。” “嗯。”万朝云重重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瞪大眼睛好好学。 陈谦相信了她的话,便开始做示范,他打的应该是大夫发明的养身健体拳,不算复杂,但打起来很有力量感,而且由谪仙般的他打起来,更添了几分唯美。 一遍打完,他问万朝云:“可看清了?” 万朝云茫然摇头,“没有。” “我再给你打一遍。”他无比耐心道,说罢接着又打了一套,打完问:“这回呢?” 万朝云咬唇,一副挫败模样,然后弱弱的摇头,“还是没有,先生,我是不是很笨?” 边上柳眉和蔷薇瞪大眼睛,都惊呆了。 这是她们家姑娘吗?这不是! 是哪里来的妖精占据了她家姑娘的身体! 真的太颠覆她们的认知了! “没关系,我再给你打一遍。” “嗯嗯!”万朝云点头如捣葱,脸上绽起发自肺腑的笑颜。 柳眉啧啧啧的摇头,这是她们家姑娘,坑人的时候都会这么笑,真诚得令人发指! 第三遍打完,一宿没睡,又舟车劳顿的他有些体力不支了,脸上和身上都起了细汗,“会了吗?” 万朝云立刻自责的低下头,双眸无辜的望着他,“先生,对不起,学生愚钝,还是没学会。” 蔷薇碰碰柳眉的胳膊,提醒她记住重点!以后坑人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得很无辜! “一点没学到吗?”陈谦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教学方式不对? 万朝云闻言立刻摇摇头,“学到了前面,但后面忘记了,先生要不再打一遍?” “好,别着急,慢慢来。”他无比的耐心。 万朝云趁他打拳偷偷吩咐柳眉去热水,然后安静的等待他打完问自己。 作为先生,他的耐心让万朝云诧异。 “会了吗?” “方才努力去记后面了,前面的忘……忘了……”她满脸自责的道。 蔷薇自叹不如,感觉这些年在牙行白学了,跟她家姑娘比起来,她那哪够看?看看那自责又害怕的脸,活脱脱就是在说对不起但我真的不会你要是凶我我就哭给你看。 “没关系,你会多少,打一遍给我看?”陈谦决定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教。 万朝云点点头,学着他的起式做起来,然而动作极其不规范,他立刻纠正,“手要平。” “是这样吗?” “再抬高些。” 手抬了抬,“是这样吗?” “太过了。” 手放了放,“是这样吗?” “太低。” “现在呢?” “哎,这样。”他走过来,把万朝云的手扶到正确高度,“转。” 万朝云身体一转,奈何脚没跟上,直挺挺便往地面摔了下去,陈谦忙扶住,“脚也要跟着动。” “忘了……”万朝云尴尬,这回是真的忘。 “再来一遍。”耐心依旧。 万朝云从头开始打。 “手不够平。” “太低了。” “太高了。” “哎。”他再次亲自把万朝云的手扶到正确位置,“转,注意脚。” 万朝云提醒自己一定要记得挪脚,然而好像是提醒多了,四肢跟不上脑子,再次摔倒。 陈谦无奈,把她扶起来,“我再打一遍,你仔细看。” “好。” 打完一遍,陈谦道:“你打一遍。” 万朝云这回有些认真了。 然而…… “手太僵硬了,有力不是僵硬。” “太软了,那种力量感。” “手又太低了。” “哎,这样。”陈谦再次扶平她的手,“脚,要跟上。” 这回万朝云的脚跟上了,手的动作却极其不规范,陈谦摇了摇头,“笨蛋,学会了用脚,手却忘了。” “我再给你打一遍,仔细看。” 万朝云望着他一遍遍打拳的身影,在火光中翩翩而动,仿若天人。 蔷薇:“……”她已凌乱,原来她家姑娘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 不知打了多少遍,柳眉瞧瞧来报,“姑娘,水烧好了。” “先生,好累,能不能明日再学?”万朝云问,目测陈谦现在已经到了极限,再练下去,得废。 陈谦已疲惫不堪,里衣已全是汗水,强撑着一口气罢了,不过只要万朝云说不休息,他肯定会一直教,“好。” “柳眉,给先生送热水沐浴,免得着凉。”万朝云立刻吩咐。 陈谦闻言突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又不知到底哪里不对,只好依言去沐浴更衣。 许久未睡,加上舟车劳顿,又打了好几遍平日里只练一次的强身拳,此时他已很疲惫了,沐浴后,困意袭来,他再也坚持不住,沉沉睡去。 万朝云那边也没抗住,吩咐蔷薇记得早起把喂好的食材炖了,便在沐浴时忍不住,趴着浴桶睡着了,还是揽茝和余善把她挪到床上去的。 这一夜,陈谦睡得很沉,很安稳,万朝云也没中途醒来。 翌日,天色大亮,老夫人都起来了,万朝云才睡醒,刚睁眼,便闻到飘来的食香,顿时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 爬起来,穿戴整齐,火速洗漱,便奔了出去,老夫人见她从帐篷里出来,笑哈哈道:“可是闻着味儿来的?” “老夫人~~~”万朝云大囧。 “哈哈哈哈,别害臊,老身也是,本想着再睡会,却被这香味勾起了馋虫,方才柳眉说,你连夜做的,你呀,别太辛苦。”她心疼的把万朝云拉到身边坐定,仔细看她脸上没有黑眼圈,面色也不憔悴才稍稍放心,“我没那么娇贵,路上随便糊弄便可。” “那哪行,什么都可以随便糊弄,唯吃不行,要做个有追求的吃货。”万朝云一本正经的反驳。 恰好此时陈谦也醒来,在帐篷里洗漱时听到两人对话,不由得轻笑,面上尽是不自知的温柔。 睡一觉,他反应过来了,万朝云昨日是故意的,让他出汗,然后沐浴,疲惫到极致,沐浴时身体会得以舒缓,正好困意铺天盖地而来,想扛都扛不住。 不过,昨夜他睡得很安稳,睡醒后,许多钻牛角尖的想法,突然便豁然开朗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郁气,也莫名消了些。 洗漱后,从帐篷里出来,烧麦已蒸上,而炖鸡和焖兔肉也端了上来,还煮了米饭,蔷薇贴心的考虑到老夫人牙口不好,便同时熬了粥。 食香诱人,不过想起昨夜,陈谦还是有些尴尬,然而万朝云没事人般,他尴尬半响,便释然了。 万朝云都没多想,他在这里纠结什么? 真是越发不大气了。 只是,怎么觉得万朝云有些忽冷忽热? 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思想摒弃掉,正好万朝云看向他,并甜美一笑,“先生,可以吃饭了。” 一般朝食不该吃这般油腻的,但出门在外,昨夜又只吃干粮,此时大伙儿也没那么多顾虑了。 老夫人吃得最是开心,“这烧麦好吃,只可惜我牙口不好。” “您喝粥。”万朝云把粥挪过去,“还有鸡汤,对了,兔肉您也可以吃,软软的,入口即化。” 她说罢亲自给老夫人夹了一块兔肉,老夫人筷子一戳,肉果然便脱落了,“真有你的,老身若被你养刁了,可如何是好?” “那我天天给老夫人您做饭,能给老夫人您做饭,是我的荣幸。” “嘴甜的哟。”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脸上丝毫没有儿子丢官的阴霾,可见是个豁达而淡泊的老人。 陈谦始终注意这这边,一切尽收眼底,心中说不出的感动。 妙书屋 274 那是什么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改道后,没有人能猜到陈谦要去哪里,便也少了全城百姓相迎的事,加上万朝云的马车浩浩荡荡的把陈家的轻车包围在内,不知情的人只道是富商路过。 是以,在接下来的投诉,都得以顺利入住戊戌商行旗下的酒楼或者客栈,再不济,也有掌柜亲自安排小院入住。 陈谦不想那么麻烦,但万朝云只打着给老夫人安排的旗号,他也无法,再怎么说,老夫人也高龄了,大意不得。 好在老夫人有个乐观的心态,无论走到哪里都笑呵呵的,惹得陈谦更加不敢表露任何失意情绪,在自我调节,和万朝云有意无意的干预下,他没有刚出京城时那般的心灰意冷了。 不过,想要彻底从失败的阴霾里走出来,谈何容易。 “我看不清,前面是不是就是城门了?”老夫人撩起车帘眯眼看前方。 蜿蜒的官道,连接着另一头的县城城门,即将抵达的县城名叫长宣县,正是陈家起所在任的县城。 得知陈家起在不同的地方当了六年知县,万朝云暗暗佩服,若换做别人做首辅,起码要给亲儿子安排个四品以上的实权官,而陈谦并没有任人唯亲,反而把儿子派到最基层。 陈家起她见过,能力连他父亲的十分之一都没达到,确实不够格在年纪轻轻便做到四品以上的位置。 在大兴,三十岁以下的正四品官几乎没有,有也是从四品,才华斐然,能力卓绝,挑不出任何毛病的那种,三十出头的也少之又少,温继佑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之一。 并不是老一辈要打压新人,实在是治国首先需要稳。 就是陈谦,四十多了,做首辅,也有大把人说他太年轻,年轻在许多官员眼里等于冒进,冒进等于会失败。 “前面就是长宣县了,老夫人很快就能见到陈大人了。”万朝云道。 老夫人许久未见到孙儿和重生女儿,顿时激动,“好好好。”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长宣县里的陈家起并不知父亲和祖母已抵达,他还在县衙后衙长吁短叹,废除新法的圣旨到两天,父亲等核心成员辞官的事他也清楚了,圣旨勒令他在长宣县全面恢复旧法废除新法。 别的便罢了,新法是他父亲数年的心血,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父亲为此付出的努力,虽然被父亲派到这弹丸之地,但作为他的儿子,他是骄傲的,是自豪的。 现在,父亲所追求所努力的一切都将不存在了,被人如同扔垃圾般扔掉,说不心痛是假的。 就连年纪小的陈东姝都知晓父亲心情不好,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她,也安静了。 城外,马车缓缓而行,陈谦突然道了声:“停车。” 马车停下,他走下马车,放眼望去,不算巍峨,但仍旧坚挺着守护一方人民的城墙屹立前方,他看了良久,最后走到陈老夫人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母亲,请恕儿子不孝,不能陪您去看大郞,请母亲先去与大郞团聚,儿子……想明白了便来接您。” 他说罢再次磕头。 不知为何,他明明没有外放任何负面情绪,万朝云却觉得已能看到他千仓百孔的心,他还是无法面对吧,无法听到新法的任何字眼,无法看到自己亲手缔造的一切被废去。 老夫人一直很坚强,很乐观,很开朗,在这一刻眼里也续满泪水,她亲自把儿子扶起来,眼泪一颗颗的滴在他修长有力的手背上,“儿啊,去吧,你累了大半辈子,也该出去走走了,不管你走到哪里,娘和家起,还有东姝,都会等着你,咱们家什么都不怕。” 陈谦闻言点点头,温润一笑,“母亲放心,长宣县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没有人会看得上这里,家起很安全,只是今后若想升迁怕是难了,还请母亲告知于他,望他莫要因升迁一事做错事。” “好,为娘帮你看着他。”老夫人说罢轻拍儿子的手,知晓他已隐忍到极限,不打算再说,便拉起万朝云的手,又伸手摸摸她的脸,“真好。” 也不知她这句真好是什么意思,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吩咐马车驶向长宣县。 望着那顶孤蓬远去,万朝云感触颇深,做一品诰命时,她初心不变,再回寻常时,也毫无怨言,有母如此,后辈想不成才都难。 “蔷薇,给商行送信,来长宣县开家酒楼。”她担心老夫人吃不惯这里的吃食,担心没有好厨子给她做饭,也想帮帮陈家起。 陈谦没有阻止,望着母亲的马车消失在城门处,他整个人犹如遇秋的叶子,迅速萧索,凄然得令人心疼。 不过很快,他便敛去了那些让人看着不愉快的情绪,温润一笑道:“万姑娘,可还能赶路?” “自然是能的。”万朝云咧嘴一笑,用了揽茝的马,打马前行,“先生,咱们来赛马呀,你敢不敢?” 心情不好时,有人选择躲起来哭一场,有人选择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而此时此地显然不适合躲起来自艾自怜,找些事做是个不错的选择,“好,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输?我的人生就没有输这个字,倒是先生你,输了可是要没面子的。”万朝云一扬马鞭豪迈道。 蔷薇与柳眉对视一眼,两人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姑娘的骑术……她怎么好意思夸下如此海口?又不是宋姑娘。 余善很识趣的把自己的马给陈谦,他和揽茝的马都比较温顺,倒也不像逐日那般不好驾驭,陈谦翻身上马后,万朝云立刻大喊一声:“开始!” 话音落下,她已绝尘而去,只留下陈谦在风中凌乱。 不过他也没生气,只无奈摇摇头,然后打马追上去。 车队忙跟上,绕过长宣县直奔下一个城镇。 当陈家起得知父亲到了家门口却未进,着急忙慌追出来时,城门哪里还有什么车队,空荡荡的官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万朝云的骑术……可以用一言难尽来形容,就算先走一步,也还是被追上了,眼看着陈谦要超过她,她立刻加快速度,马鞭打在马身上,马儿吃痛撒丫子狂奔,她受不住差点摔下来。 陈谦吓得心惊胆战,然后再也不敢超过她。 比了一段,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她自己也觉得太心惊胆战了,便主动停下来,“先生,我赢了哦。” “甘拜下风。”陈谦好笑道,这小女子,完全跟在京城不一样嘛,在京城时落落大方,端庄睿智,哪里是现在这幅模样?为了赢他,提前跑。 “先生,我知道,你方才让我了。”万朝云感激道,也是找话题聊天,车队被甩在身后,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不找点话说,显得很尴尬。 陈谦摇摇头,“没有,是我骑术不精,不过你以后莫要如此拼命,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万朝云偷瞄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被传奇人物关心的感觉,还挺好。 她不自觉的笑起来,跟二傻子似的。 陈谦见她笑,那笑容甜甜的,在夕阳的金辉下,格外摄人心魄,他忙收回视线。 当年的小女孩真的长大了。 “先生,前面好像有人。”万朝云突然指着前方道。 陈谦放眼望去,果然见前方路边坐了名老汉,老汉看起来得有六十了,佝偻着干瘦的身体,骑马很快到老汉的面前,只见他一身粗布麻衣都已湿透,而在他歇息的边上是看起来百斤重的野菜。 万朝云认识许多野菜,但也有许多不认得,粗略猜测,绝大部分是人不能吃的,应该是喂猪的猪食。 “老丈,我来帮你。”陈谦下马道。 老汉闻言立刻起身,仔细打量陈谦与万朝云一眼,只见两人气度不凡,身着又是金贵的绸缎,先是手足无措,然后才连连摆手,“多谢多谢,小老儿能背得动,不必劳烦贵人。” “没事,用马给你驮,累不着。”陈谦说罢便要去动那猪食。 “使不得使不得,会脏了贵人的马。”老汉又拒绝。 万朝云摇摇头,忙去帮陈谦,“老大爷,没事的,您家在哪儿呀?我们用马给您拉过去,很快就到。” 老汉见两人坚持,而且已经上手,打肯定是打不过,便接受了帮助,笑呵呵道:“就在前面的小秦村,小老儿姓秦,排行老三,村里人都叫我秦三,还不知二位贵人如何称呼。” “我姓万,我家先生姓云,老大爷,这么重,您是如何背得动的?”她想起陈谦的假名字云清祀,索性便用了,陈谦也没反驳。 秦三见万朝云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不由笑起来,“从小干这些粗活,习惯了,也就能背得动了。” “老大爷,这些是做什么的?” “喂猪,家里两头猪下崽了,得多喂些。”说起家里的猪,他脸上的笑容更加大了,满眼都是猪。 “您家真顺遂。”万朝云接话道,在大兴,老百姓都会养几头猪,一头过年杀,两头卖银子,剩下的便等家里有个红白喜事用,若无用便杀了卖。 也就是如此的社会背景,老爷子的猪场才没有养兔子值钱。 “可不,尤其是首辅大人免了税,我们的日子就更好过了。”老汉由衷道。 牵马的陈谦有一刹那的顿了顿,不过秦三没注意到,只自顾着说,“陈大人真是个好官呐,以前玉米种子贵得离谱,我们都没银子买种子,后来大人直接免费发,有了玉米,又免了税,小老儿我活了一辈子,就这几年的日子最好过。” 万朝云不由得看向陈谦,只见他默默牵着马,仿佛没听到般,废除新法的旨意还没下达到村子,不过很快,要不了多久,秦三可能便高兴不起来了。 莫说他,全国的老百姓怕是都高兴不起来了,届时恐怕会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思及此,万朝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只能说活好当下吧,谁知道动荡是明天,还是后天到来。 默默把老大爷和他的猪食送到小秦村,陈谦有心事,觉得愧对百姓,不顾挽留,执意快马离开。 万朝云默默跟着他,没有说话,不知该如何安慰。 陈谦的新法取消了人头税,这是史无前例的事,取消人头税,按照个人收入纳税,有点像个人所得税,绝大部分百姓的收入都不用纳税的,而赋税的重头便压在了地主豪族身上,这些人能干才怪。 取消人头税,万朝云觉得陈谦做得有些过,这个时代根本不适合这么干,但不得不说他的政治头脑。 换而言之,不过是社会发展力跟不上他的政治思路罢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彻底黑了,万朝云想事情想得入迷,被从道旁延伸过来的荆棘刮到了手背,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嘶。”的一声,忙去吹手背上的伤。 陈谦听到马上停下问:“怎么了?” “没事,被荆棘划了一下。”她甩了甩手道。 天,黑了,苍穹上挂着轮弯月,微弱的月华根本不足以照亮前路。 陈谦下马,摸索着走到万朝云身边,“你先下来。” 万朝云依言下马,想摸摸火折子,发现……她已经很多年不自己带火折子了。 陈谦与她差不多,多年来都有人伺候起居,哪里会带火折子这种东西。 “是不是很疼?” 万朝云模模糊糊的看能见有人在自己身边,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山风呼啸,“不疼。” “这是哪儿?我们是从哪头过来的?”她环视四周,发现都是高高的灌木,黑黝黝的,看久了后背还发寒,不由得便朝陈谦靠近了些。 “对不起。”陈谦真诚道歉,他也分不清方才是从道路的哪头过来的了,“都是我不好。” “没事,把马放回去,马会自己去找揽茝和余善,然后带她们过来找咱们。”万朝云道。 “放一匹马回去吧,留一匹。”陈谦歉意道,此刻他无比自责,也看清了一些事,自责是没有用的,不想自责,在做事之前便要深思熟虑! 放走一匹马,两人也没有动,万朝云偏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有略显白色的东西,不由得好奇道:“先生,你看那是什么?” 陈谦的视力还不及万朝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只看到有些隐约的白,“不知。” “现在蛇出洞了吗?” “惊蛰未到,应该还未出洞。”陈谦道。 “没有蛇,咱们过去看看那白色是什么东西。”万朝云搓搓手,好奇心爆棚,根本忍不住。 顶点 275 故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作为一个只怕蛇这种动物的女汉子,万朝云一旦有好奇心,那是受不住的。 两边高大灌木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发出沙沙的声音,若换做一般小姑娘,早怕得不敢动了。 陈谦对万朝云的胆大包天也很无语,其实他误会了,万朝云是胆子大,在此次好奇,主要是想知道那白色的东西是什么,不看清楚,她后背发寒。 这主要是基于当初上中学时的一件事,那年她十三岁,刚上初中,除了周末,每天都要上晚自习,有一日,她做完昨夜,同学们都走了,她一个人回家。 就在回家的途中,路灯灰暗,还坏了两盏,便有一段路看不见,只能借助更远的路灯发出的微弱光芒,大概摸索着过去。 就在那漆黑漆黑的路边,一抹白出现了,在还有些微光时,白色的东西在晚间就格外的显眼了。 她好奇,走过去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没被吓死。 当时她就吓得坐在地上,腿软走不动,差点吓过去。 原来,路边那一抹白是个死人,被停在路边,盖了白布,但人行直挺挺的躺在架子上,只要不傻就都能猜到那是个死人。 她也不知是缓了多久,最后摸爬打滚的回了家,翌日醒来,都不敢再走那条路回学校,绕路走! 再后来,她便证实了晚上看到的就是个死人的尸体停在那里,没有人看守!而且,那具尸体还是名年轻女尸,老一辈都有个说法,不是寿终正寝的,都是不得好死,会化作厉鬼。 当年她年轻啊,深信不疑,于是每日都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那一抹白的人形,直挺挺躺在架子上。 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于是有人告诉她,想要克服恐惧,就直面它! 为了克服心中的阴影,她疯狂看了许多恐怖片,由起初的听声音都睡不着,到后来疯狂吐槽太假。 所以,她现在是去直面那抹白,虽然早已没有当年那么害怕,但她又是穿越又是重生,对鬼神玄学还是保持着复杂情感的,而且直面恐惧这个习惯仍然在。 借着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月华,她朝那抹白走去。 陈谦忙跟上,怕她摸索出个好歹来。 好在那抹白也没多远,就在路边不远处,奇怪的是,路边的低矮灌木被人处理过,让他们毫无阻碍的便过去了。 走到那抹白前,万朝云蹙了蹙眉,走得更近,那抹白的大概轮廓便出来了,是出殡时架在棺木上的白花…… 这是一处新坟,不知是谁把人葬在路边。 陈谦也看出来了,忙伸手拉住万朝云,“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打扰了。” 万朝云:“……” 陈谦见她站着不动,又拉了她一下,“死者为大。” 万朝云无奈,只得学他的举动施礼,也说了句:“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而来的声音,吓得万朝云一激灵,整个人瞬间便挂在陈谦身上,“我我我给你银子!” 她闭着眼睛大叫,“车,房,银子,我我我都可以给你烧,美女,丫鬟,都可以!都可以!” 陈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蹭便红了,好在天黑看不见,他伸手想把万朝云扒下来,哪想她抱得更紧了,脸深深的埋在他怀里。 少女的体香,随风淡淡入鼻,他瞬间有股口干舌燥之感。 “万姑娘,是活人,不是鬼。”他轻拍万朝云脑袋,“别怕。” 万朝云闻言,有些不信,但忍不住抬起头看去,天黑,看不见陈谦的脸,只感觉到他心跳很快,连带得她也忍不住心怦怦跳起来。 “谁说我是鬼了,我说姑娘,你也不看清楚再说。”那道声音再次传来,且甚是耳熟。 万朝云确定说话的是个活人后,悻悻从陈谦身上下来,无比尴尬道:“你又是谁?” “我是此处的守墓人,此处葬着我娘。”男子道。 万朝云立刻朝坟墓方向作揖,“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打扰的,只是你守墓为何不点灯?” “我刚来。”男子说罢取出火折子,点了火,顿时光亮传来。 与此同时,万朝云也看清执着烛火的男子,她满脸震惊,“马齐睿?” 马齐睿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在母亲的墓地能遇到万朝云,听到万朝云第一时间认出他,心下激动得脸色通红,“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激动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母亲过世以来,他多日未展笑颜,此刻忍不住露出满脸笑容。 “我路过,鱼渊没治好你母亲?”她关切问,不应该啊,这才几年,若清醒过来,再活二十年没问题的。 说起母亲,马齐睿脸上的笑颜瞬间收去,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母亲清醒了,但父亲前两年因为忤逆陈谦那狗贼被下狱,母亲受了刺激,我们又变卖所有能变卖的,也没能救出父亲,最后母亲再也受不住,没等到父亲出狱,便一病不起了。” 这一世,他并不认识陈谦,不知他嘴里的狗贼就在自己面前。 万朝云先是愤怒,竟然叫陈谦是狗贼?你全家都是狗贼!然后是无尽唏嘘,前世的师徒,今生的仇人,真是造物弄人。 不过,前两年陈谦在打击守旧派上确实用过些手段,不过也没杀人,只把人关起来,别人受得住,江氏又如何受得住? 陈谦沉默了,他没有说话,对于守旧派,他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你节哀,以后的日子还长,夫人也不想你太过伤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安慰他,只能说些大家都会说的。 自古,党派之争最伤国本,谁对谁错,从来不能一概而论,不过私心里,她更加倾向于陈谦,觉得那些守旧派都该被罢免,若不是他们,大兴早已一片欣欣向荣,哪里会像今日这般乌烟瘴气。 人,独自一人时,往往很坚强,但一被安慰就忍不住了,马齐睿噗通跪下,伏在地面大喊道:“母亲,陈谦狗贼已经辞官,爹也很快能出来,母亲放心,此仇我一定会给您报!” 万朝云震惊,他没想到马齐睿对陈谦的恨到了此地步。 转头看向陈谦,只见他面露悲悯,眉宇间已尽是同情,他都不忍心告诉马齐睿,这几年的革新,入牢狱的都是一些小鱼小虾,绝大部分都是被当了替罪羔羊,而那些代表人物,现如今登阁拜相,好不风光。 他不知这个少年的老师是谁,但如此教导一个孩子,绝对是居心叵测。 “马公子,你节哀,陈大人已经辞官,你何必如此恨他?”万朝云实不想这对前世师徒成仇敌。 马齐睿闻言抬起头来,少年精致的五官已挂了两行清泪,“我要看着他亲手建立起来的一切,全部成为笑话,我要让他成为历史的罪人!” 万朝云无语,少年你口号喊得真响,陈谦会不会成为历史的罪人,你说的算吗? 你后来的老师到底是谁? 都给你灌输了什么垃圾思想? 脑子呢? 就这还能成为未来首辅? 罢了罢了,跟陈谦过不去,就是跟她过不去。 不知不觉间万朝云的脸色冷下来,语气也满是冷漠,“马公子,你好好守孝,夫人也不懂政事,说这些她不会开心,你还是说些开心的吧,我还要赶路,告辞。” 马齐睿多年不见万朝云,如今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明眸皓齿,盼顾生辉,一举一动,犹如画里走出来的般。 原本他该表达一下自己这些年总想起她的事,又或者是好好叙叙旧,再不济也该问她过得好不好。 然,这些都还没有说,她便要走了。 顿时,他拭去泪水,紧张问:“你要去哪里?” “四海为家,走到哪里是哪里,马公子,保重!”她说罢借光转身,顺手拉了把陈谦朝大路走去。 马齐睿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瞬间满是黯然,目光停留在那双牵着别人的手上,她…… 多年不见,再见时,伊人已牵别人的手。 张口想要挽留的话,被生生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并排而走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的消失在夜色中,他保持着目送她离开的姿势,站了许久,久到腿都麻了,也没动一下。 风,把烛火吹灭,他没有再用火折子,只任凭黑暗和山风在身上肆虐。 “你,终究不再是我认识的万姑娘。”他暗自呢喃,“可,我还记得答应你的一件事,还记得有银子没还你。” 没有人听到他的话,轻而殇的话,随风而走,不知飘向了何处。 陈谦跟着万朝云毫无目的的走着,他牵着马,马儿时不时尥蹶子,发出闷哼声。 许是运气好,竟遇到了来寻的揽茝,揽茝举着火把一直叫着‘姑娘,姑娘’。 “揽茝,我在这儿。”万朝云立刻放下陈谦的手扬声道。 手被放开,那股子独属于少女的温度消散,陈谦竟觉得手有些凉,不自觉的缩进了袖子里,像是要小心翼翼藏着什么东西般。 他方才感觉得到,万朝云很愤怒,她不能接受有人如此诋毁他。 揽茝听到声音立刻跑过来,见万朝云没事这才暗暗松口气,“姑娘,您吓死属下了,方才蔬菜找到小秦村,小秦村的人说您离开,便一直找,可这里岔路多,我们便分几波人找。” “不好意思,辛苦你们了。”万朝云歉意道。 揽茝忙摆手,“姑娘哪里话,保护姑娘是属下的职责。” “车队在哪里?我们过去吧,有些饿了。”万朝云摸摸肚子道。 “姑娘,先生请。”她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举着火把在前边带路。 许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万朝云是往回走,是以离车队也并不远,差不多走了两刻钟便到了车队驻扎的地方。 柳眉和蔷薇见姑娘回来了,激动得不停抹泪,“姑娘,您去哪儿了?奴婢都找不到您,可吓死奴婢了。” 万朝云最怕这两哭,立刻缴械投降,并撒娇道:“饿了,有吃的吗?” “有~~~”蔷薇抹泪道,说话都咬字不清了。 万朝云拍拍两人的肩膀,“这不有先生保护吗?赶紧去做饭,好饿,我要吃好的!” “您得等一下,方才余善在山里捉了只竹溜,奴婢已经处理好了,待会便能做好。”蔷薇的厨艺虽然一般,但受过调教,做个爆炒竹溜是可以的,起码比柳眉做的好吃。 “奴婢去烧水。”柳眉也给自己找事做。 主子回来,篝火也得生起来,万朝云搬来椅子给陈谦,“先生,你别生气,那些保守派肯定会中伤你,不过我相信你,讨厌他们。” 陈谦闻言失笑,少女恶狠狠的样子甚至可爱,半点威慑力也无,不过他心中暖暖的,“我从来未在意。” “先生,我冷,你继续教我打拳好不好?”万朝云想让他转移注意力。 陈谦无奈点头,不过严肃道:“好好学,不可像那日般。” 万朝云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又嘟嘟嘴,用很不真诚的口气道:“知道了~~~” “你啊,肢体是真的不协调。”陈谦见她嘟嘴,不忍责备,只能用无比无奈的口气道。 万朝云撇撇嘴,她也是才知道,以前哪里知道自己肢体不协调…… 找了个空地,老夫人不在,也不用担心打扰到她,还是陈谦先打一套给万朝云看,然后万朝云打一套给他看。 “手,你别把注意力都给脚,手的位置不对,这样。”他伸手扶了一把,帮助万朝云规范动作,“好,现在向前一步。” 万朝云伸脚。 “左脚。” 万朝云收回右脚,踏出左脚。 “是,手也要跟着出。” 万朝云依言伸手,但神经好像错乱了般,右脚忍不住也踏了出去,整个连贯的动作立刻乱套。 “笨蛋,不是这样的,再来一遍。” 第二遍,左脚踏出,然后是手,手出去的时候,右脚还是忍不住动了…… “再来一遍,我给你挡着。”他站到一侧,用脚挡住万朝云右脚,“开始。” 第三遍,左脚踏出,然后是受,手出去的时候,右脚依旧忍不住动了。 可他挡着,踏不出去,万朝云整个人中心前倾,不受控制的摔了下去,陈谦忙扶住,把人抱了个满怀。 远处,做饭的蔷薇恰好看见,忙勒令其他人转头,并轻声道:“谁敢说出去,我缝了谁的嘴!” 其他人纷纷表示不敢。 而远处,追着过来想说还银子事的马齐睿看了整个过程,原本便黯然的双眸,更加无神,原来,她真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犹如太阳,一回眸便能照亮他整颗心的姑娘了。 拳头,不知不觉紧握,骨节发白。 妙书屋 276 恢复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教得太过于投入,别人觉得是不恰当动作,教和学的人却没太多感觉,以至于蔷薇和柳眉操碎了心。 “自从夫人和老太爷入京后,多少人上门提亲,姑娘一个没看上,怎就看上了陈大人?”柳眉表示很不解,并满脸同情,“姑娘莫不是被下降头了吧……” “呸呸呸,胡说什么?!姑娘正常着呢,陈大人多好,就是有点老……”蔷薇遗憾道,“若陈大人再年轻十五岁,不,十岁!也好啊!” “谁说不是呢,而且现在还不是首辅了,就平民一个,姑娘还巴巴的跟着人家,也就咱姑娘,别家姑娘早断绝关系了。” “不懂了吧,陈大人虽然没了官职,但人家曾经是首辅,大兴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而且陈大人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是那些公子哥儿能比的吗?” 柳眉闻言点点头,这倒是真的。 被议论的两人,依旧专心致志,万朝云好胜心上来了,她一定要克服这四肢不协调的毛病! 当她一门心思完成一件事时,其他事都得靠边站,陈谦看着她一遍又一遍的练,有些发愣,不过很快便释然一笑,万朝云就是这种人,不管做什么事,不做则已,做了便会做好。 收拾好心头郁气,他打起精神更加认真的教起来。 此时,遥远的白鹿洞书院。 安静的书院,刚迎来一场春雨,后山的几株桃花也开了,惹来好几波学子对着它赋诗。 最大的那棵桃树下,温庭钧手执一卷书正看得入神,浑然没发现身上已落了几朵桃花,甚至桌上的砚台也收了几瓣粉色,独属于春日的礼物。 林见深提起垂落在路中间的桃枝朝执书看得入迷的少年走去,“庭钧,你原来在这儿,让我好找。” 温庭钧闻言抬眸见来人忙起身行礼,“见过大殿下。” “说了,无需多礼,你怎总记不住?”林见深摇摇头,折扇放在小几上,坐在他对面,好看的眸子扫了眼书名,意料之中的《治水论》,“我明日要回京,你去吗?” “我去年刚从京城回,祖父身体康健,没什么挂心的,打算下回春闱再入京。”他揖礼后落座,看起来与林见深关系不错,数年同窗,已是极熟稔。 林见深从广袖取出陈谦等人辞官的信递给温庭钧,“跟我一起回京吧,老师、陈阁老、燕阁老等重臣辞官,之前革新又有二千多名官员受牵连,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想必会开恩科,你也正好试试。” 温庭钧看完信,沉默良久,“陈大人为何要辞官?革新的各项政策不都挺好?” 林见深与他相交数年,自然明白他是妥妥的革新派,不光他,与万朝云有关的人,基本上都是革新派。 虽然他本人也是革新派,但一想到万朝云如此拥护陈谦的政治主张,便心情烦躁。 不过,温庭钧的这个问题让他颇为尴尬,革新艰难,这是众所周知的,每一位决心革新的帝王,都应该有信心,不该半途而废,但他父皇便半途而废了。 “宗室和许多开国老臣的后人,以及地方上的豪族阻挠。” 不用他解释,温庭钧已明晓,他轻叹一声,“罢了,若陛下真开恩科,我便随殿下您入京。” “你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启程。”林见深得他同意,微微一笑便起身离去,他还要动员另外几人一同入京。 —— 小秦村附近,万朝云练得满身大汗,实在是体力不支了才停下,好在柳眉已烧好水,她与陈谦分别沐浴更衣后才出来吃饭。 蔷薇的厨艺远远比不上缺二两,但温继佑吃惯了缺二两的手艺,换人还学别人挑食,是以,缺二两留在了京城。 “姑娘,您尝尝。”蔷薇忐忑的奉上筷子,做出副等待审判的神情,双眸仿佛在说您轻点批。 万朝云接过筷子,夹了块竹溜肉放进嘴里吃起来,咸淡适宜,肉也不柴,还算不错,她点点头道:“不错,若这么简单的菜都做不好,就别说是我的人,丢不起那脸。” “多谢姑娘夸奖!奴婢方才放了两次盐,还担心咸呢。”她轻拍心口,好险好险。 万朝云无语,作为她的丫头,做菜的要求竟然是不咸? 对面陈谦也吃了一口竹溜肉,然后也点点头,“听说这竹鼠以食竹得名,我还是第一次吃,没想到能如此好吃。” 万朝云闻言顺势给他夹了几块肉,心想,国家保护、私捕违法的动物,能不好吃吗?尤其是野生的,那些大批量养殖的根本没法比。 “说起竹子,我便想吃竹笋了,新鲜的那种,先生,咱们路上若看到去摘些可好?”她其实不是特别爱吃鲜笋,主要乐趣在于摘笋,摘了鲜笋,然后腌制或者晒干,再炒肉,最是好吃。 “听你的。”陈谦温润道。 万朝云听他同意,又道:“这个季节应该有蕨菜了,咱们明日路上多留意,正好马车里还有腊肉,蕨菜炒腊肉味道一绝!还有凉拌蕨菜,真的是我的最爱之一!” 说起吃,她满脸眉飞舞色,惹得陈谦也跟着心情好起来,“当年我在地方上做官时,吃过农家用蕨菜做的饭菜,甚是美味,就是用蕨菜与米一起煮,熟了便可食。” 这万朝云倒是没吃过,闻言立刻接话道:“咱们摘了蕨菜然后试试。” “好。” 不知不觉间,陈谦的语气多了几分不自知的宠溺。 吃饱喝足后,没多久,困意来袭,这是扛不住的,万朝云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恨不得身后就是床,倒地便能睡,她起身,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些,“先生,早些歇息,晚安。” 话毕,也不等陈谦接,转身便朝帐篷奔去,柳眉提醒她洗漱的话还未说出口,均匀的呼吸声便轻微传来。 “罢了,姑娘今日也累了,随她去吧。”蔷薇心疼道。 柳眉心想也只得如此了,姑娘最恨睡觉时被吵醒,她可不敢去唤醒她起来洗漱,不过好在方才已沐浴,仅仅没漱口而已。 万朝云睡后,陈谦坐在篝火旁良久,他依旧难以入眠,无数繁杂闹心的事在脑子里萦绕,仿佛要把他逼疯。 他不睡,柳眉和蔷薇都不敢睡,站在远处候着,频频打哈欠。 许是考虑到伺候的人需要休息,他起身进了帐篷,吹了灯,躺在简易小床上闭目养神。 帐篷外,篝火已熄,大部分人都睡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山风吹打树木的沙沙声。 不知躺着多久,再次听到人声时,天已大亮,蔷薇和柳眉也起来了,正在熬粥煮蛋,许是万朝云还没醒来,外面活动的人都格外的小声,他从小床上坐起来,穿上鞋子,便出了帐篷。 “先生。”柳眉正好看见忙行礼,“奴婢已烧了热水,先生您洗漱。” “不必了。”他看向远处小溪,走过去直接用冰冷的溪水洗脸,这个时节的溪水还很冰,触到脸上,黏糊糊的脑袋瞬间清明,身上的疲惫也被压了七八分。 他低头,看着水里的自己,憔悴了,胡子似乎也要长起来了,不知为何,他摸了摸冒头的胡子,起身便回帐篷开始刮胡子。 万朝云睡到自然醒才起来,当洗漱后穿戴整齐出帐篷时,已是日上三竿,蔷薇熬的粥热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她休息的帐篷,其他帐篷已全部收好放进了马车里。 她扫了眼众人,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大家早。” “姑娘,巳时末了……”蔷薇压低声音道。 万朝云:“……”确实有点尴尬,不过她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尴尬,“先生早。” 陈谦坐在车辕上,闻言放下挡脸的书,温润一笑,“早。” “你们吃早饭了吗?” “姑娘,您不起,奴婢们哪敢先吃。”柳眉一面端粥和鸡蛋过来,一面道。 “说了多少次,先吃,不用等我。”万朝云顺手拿了个鸡蛋剥起来,并发表自己的不满。 柳眉瞪了眼蔷薇,摸着肚子道:“还不是蔷薇,说什么有外人在,不可丢了万府的人,所以不让奴婢吃。” “先生又不是外人。”万朝云剥好鸡蛋,放进嘴里,吃起来,蛋黄有些干,蔷薇很贴上的奉上温水。 陈谦也饿了,放下书本坐到万朝云对面开始喝粥,“先喝水,再吃早饭,会好些。” “先生,你是不是又失眠了?”万朝云蹙眉,陈谦看起来比昨日又憔悴了,整个人更加没精神。 陈谦一愣,他今日刮了胡子,换了干净衣裳,举止动作也都行云流水未有滞缓,她是如何看出自己一宿未眠的? “没有,赶紧吃饭,该上路了。”他说罢亲自给万朝云剥了个鸡蛋,“再吃一个,抗俄。” 他不承认,万朝云也没办法,只好边吃鸡蛋边想法子,人怎么能不睡觉?不睡,会废的。 她不懂医理,开不出安神药,吃什么能助睡眠? 吃米饭人真的会困……不对,是吃饱了就会困! 似乎对陈谦没用…… 哎,早知如此,带个大夫一起上路多方便! 路上,马车缓缓而行,天上金乌高悬,暖洋洋的阳光从撩开帘子的车门处照在身上,直教人打瞌睡,所谓春困夏乏是也。 再次昏昏欲睡的万朝云趴在车窗上看了眼陈谦,车帘是撩开的,他在马车里正襟危坐,也不看书,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还没困? “停车。”万朝云道。 马车停下,发呆的陈谦没有注意,直到万朝云上了他的马车,他才吓一跳,“万姑娘,你作甚?” “出发。”万朝云吩咐。 语闭,也不回答陈谦的问题,只坐在他对面,盯着他看,像是在研究什么新奇的物件般,看得陈谦起了身鸡皮疙瘩,“万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就看你能扛到什么时候,从现在开始,你不睡我也不睡,看谁扛得住。” 陈谦:“……” 半个时辰过去,万朝云甩了甩头,该死的春困!过分了!她坚决不能睡! 一个时辰过去,马车也颇为颠簸呀,但怎么感觉像摇篮一样?果然不是金枝玉叶的命,明明颠簸得要死,却还是困。 不过,不能睡! 今早可是睡到自然醒的! 再睡就要闹笑话了! 一个半时辰过去,那双纯澈的眸子终于阖上,整个人歪在马车里熟睡过去。 陈谦摇摇头,取来一件大氅给她盖上,又坐在她旁边,护着她,免她在马车颠簸之时摔倒。 熟睡的某人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车队停在码头,接下来就是水路了。 当地五味居掌柜得知东家到了,立刻麻溜的过来伺候,准备了好些干粮不说,还单独雇了一艘船送万朝云。 犹豫天色已暗,万朝云决定歇息一晚,翌日启程,掌柜乐坏了,“东家,明日祭海,您何不观了祭海礼再走?” “祭海?”万朝云想起在天极州的时候,据说那里也有祭海一说,不过地方与地方不同,方式自然是不同。 掌柜点点头,“对,祭海,咱们五味居有个放生的名额,东家若想,小的可以给您安排。” “放生?” “是,每年祭海,都会把一些育苗放归大海,我们称之为放生,这放生不是人人都可以的,咱们五味居有一个名额。” “明日便是祭海的日子,想必放生的人已选好,我又何必抢他人的荣耀?罢了,我不是当地人,到时候去观礼就好,后日再启程。”宋是真和明瞳等人在天慕山,她并不急于过去,是以,一路上只要有好吃好玩的,便会停下来。 掌柜心中叹服,不愧是东家,平易近人!平易近人! “东家,您是住后院,还是住客栈?后院怕是住不下,咱们这儿的店小。” 万朝云此次带来的人确实不少,若不是大酒楼还真容纳不下,“客栈吧。” “得嘞,小的这便去给您安排,还请东家先到咱酒楼用饭。”他激动道,能接待东家,可是三生有幸的事! 说着话,一行人往城里走,天快黑了,但明日便是祭海的日子,街道上比往日要热闹许多。 突然,一阵喧闹声响起,“官爷,不是说人丁税不收了吗?为何又要收?” “问题怎么那么多?让你交税你就交。”官差凶狠的道。 “一两四钱,你把我卖了都没那么多银子啊!” “我管你有没有,总之,这银子,必须交!” 陈谦停下来,憔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般,但整个人都不可控的充斥着愤怒,那种隐忍到极致,再也忍不住的愤怒。 前方的喧闹依旧,身边路过也人也纷纷在议论,“说好了不收,却又收!原本我家老三和老四出生时没去登基,朝廷说不收了,我和他爹欢欢喜喜去衙门登记,这才多久?又收!好了,比以前要多交四钱,哪来的银子!” “可不是,我家也三丫头和四丫头起初也没登记,官府说不收人丁税了,我才去登记的,多了四钱银子,这可咋整?本来就没银子交齐……” 在大兴,人头税和土地上是国库银子的主要来源,许多人为了逃税,会隐瞒实际人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能吃饱就算好的了,许多人真的没银子交税。 但陈谦取消人头税后,人口一年之内由不足一亿到暴增两个亿,恢复人头税,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人来人往的街头,路过身边的人说得最多的不是明日的祭海,而是朝廷恢复人头税,不知去哪里找银子云云。 陈谦突然觉得周围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他能看到那些人的嘴巴在一张一合,但就是听不到声音,他努力去听,却不管他如何努力,都听不到。 心中一股无力感冒出来,瞬间达到顶点,犹如承天帝叫停革新,让他束手无策。 突然,有人伸手拉他,一张甜美的脸出现在自己眼里,她满脸焦急,看嘴型应该是在喊自己,可是他听不见。 他想要听到她的声音,双手去抓耳朵,拍打头部,可是依旧什么也听不见。 焦急,慌张,充斥在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轰!”一声,他听到声音了,可头似被人敲开了般,疼得他瞬间抱头缩卷起来,仿佛如此,才能减轻些痛苦。 “先生,先生!”焦急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的响起。 万朝云吓傻了,陈谦突然摔倒,叫他也不应,整个人充斥着绝望,脸色苍白如纸,犹如死人般触目惊心。 她喊了很多声,他都无动于衷,紧接着双手抱头,身体瑟瑟发抖。 “先生。”她伸手拉他,奈何力气太小,拉不动。 “东家,我来。”掌柜叫了两个伙计把陈谦抬上马车,火速往医馆赶。 此处医馆不算小,坐堂大夫有两人,万朝云把一袋银子往柜台一甩,“我要最好的大夫!” 医馆掌柜见多了她这种焦急而失去理智的医属,淡定收下银子,然后叫来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大夫。 万朝云还是尊重大夫的,做不出那种揪着别人衣裳说治不好要你陪葬之类的话,只焦急的等待结果。 伙计把陈谦抬进医馆,老大夫瞅了眼瞬间便重视起来,脉都没把便道:“他受了什么刺激?” “大夫,怎么说?”万朝云忙问。 大夫吩咐药童把陈谦的手硬掰下来,他开始诊脉,就在万朝云即将失去耐心时,老大夫才慢悠悠道:“急火攻心,积郁成疾,我开个方子,抓几帖药先吃,莫要让病人受刺激。” “大夫,严重吗?”万朝云又问。 “再这般受刺激下去,过不了多久,你就得给他准备后事,病人有心病,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这老夫治不了,只能治标。”老大夫说罢指指脑袋,“他这里受了刺激,以后怕是会常痛,多注意些吧,再受刺激,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万朝云不敢质疑,默默捡了药准备带陈谦去客栈。 然而陈谦的头似乎疼痛难忍,把脉后他双手始终保持着抱头的姿势,整个人已疼得满身是汗。 “把他放平,我给他施两针,你再派个丫头跟我学些按摩头部的手法,可帮病人缓解痛苦。”老大夫经验丰富,眼里有物。 “我学。”别人她不放心。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他是你什么人?” “我老师。” 老大夫眼神古怪的再瞅了她一眼,最终没说什么,起身去给陈谦施针,说来也神奇,两针下去,原本疼得僵硬得身体,也松缓下来。 见他没那么痛苦了,万朝云立刻福身感谢老大夫,“多谢大夫。” “不必客气,你来,我教你给他按摩。” 不二妃 不二妃 277 闹事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又一个艳阳天,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穿过浓密的树荫,趁着窗户敞开,淌在打扫得溜光水滑的地面。 饶是被灌了药,陈谦也没睡得安稳,眉梢一直在动,时不时蹙眉呓语,想必是做了什么噩梦。 万朝云坐在床边,轻轻为他抚平皱成川字的眉梢,一下一下的沿着老大夫说的穴脉给他按摩。 外出的柳眉着急忙慌的从外头冲进来,在门口生生刹住,然后蹑手蹑脚走进房间,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外面闹开了,祭海成了闹事,老百姓围了县衙,讨要说法呢。”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当初河县也是百姓围县衙,然其实是有刺头带头挑事。 虽然不排除有百姓顿悟而揭竿而起,但绝大部分百姓若无人引导,是做不出这种与官府对抗的事的。 而且,这些年风调雨顺,家有余粮,就因为恢复人头税便大举围攻县衙?说无人刻意引导,万朝云是不信的。 “衙门那边是怎么处理的?”她忙问。 柳眉冷哼一声,“奴婢方才看得真真的,有人动手了,然后打了起来,再然后衙门又说不准打老百姓,说老百姓先动手,把人给抓了,那些人反抗,然后官府的人就地正法!” 打人? 抓人? 就地正法? 这不是官逼民反吗? 不动手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旦动手,性质就不一样了。 “要乱了,赶紧收拾东西,我们今日便走,还有,把掌柜给我叫来。”万朝云当即吩咐。 柳眉也是经历过河县事件的,知晓轻重,得令忙小跑下去,先吩咐人收拾行礼,然后亲自去找掌柜。 此处掌柜也急得眼睛充血,眼看着生意越来越红火,他拿的工钱也越来越多,城外更是有因为做五味居掌柜后置下的百亩水田,这世道一乱,谁还在意那是不是他的?多的是强占和明抢! 听了柳眉的话,立刻便擦着汗跑到万朝云面前,屋里陈谦还没醒来,不过没那么痛苦了,睡得也安稳了些,万朝云便出门在院子里见他。 “东家,外面都乱套了,官兵到处抓人,好多人扛起锄头镰刀反抗。”他心疼刚置办的水田,那都是他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血汗钱啊! “打得严重吗?” “打得不可开交,今日祭海,来了很多人,乱哄哄的,东家,咋办?”他急得六神无主。 “你先别急,先把门关了,我寻思着朝廷应该会有个说法,在此期间,没事别乱开门,万一遇到打砸的,你没地说理,还有,把银子和存粮都藏好,给每个伙计发两个月的月钱和粮食,让他们跟你守好酒楼,我爹和我舅舅都是陈大人的革新派,现在对头得了势力,咱们更要小心翼翼,不过没事,咱们还有王爷撑着。” 掌柜闻言都要哭了,“东家,朝廷何时能有个说法呀?总不开门也不是个事,两个月的利润就不少。” “我知道会损失惨重,但这明显有人暗中挑事,人没事就行,银子以后还能赚,我今天便要走,船还能走吗?”她担心封海。 “船没问题,但走不了了!” 万朝云蹙眉,这么快? “衙门说有人闹事,一早就把城门关了,现在只许进,不许出。” 正说着话,本该在收拾行李的蔷薇急冲冲奔来,满脸菜色,像是吓得不轻,“姑娘,不好了姑娘,外面围了好多人,他们让先生出去给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万朝云声音突然拔高,寒声问。 蔷薇被她突然而来的怒意吓了一跳,福身后弱弱道:“有人说先生故意先取消人丁税,让他们去登记,现在登记过了,又恢复人丁税,说先生故意坑害他们,所以……讨个说法。” 闻言,那双剪水般的眸子闪过暴戾的杀气,“带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没良心,他们隐藏人口,养不起还一个一个的生,这回交不起税了,倒成了先生的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话音落下,万朝云已大步而去,穿过月亮门来到前院,果然便听到门外吵吵嚷嚷,甚至有石子从墙外扔进来,“把门打开。” “姑娘,不行啊,外面人太多,而且他们失去了理智。”抵门的揽茝扬声道。 万朝云走过去,恰好一颗石子从墙外扔进来,生生砸在她脑门上,疼得头晕目眩,心里的怒气更盛了,“打开!” “姑娘……”揽茝吓了一跳,姑娘很少表现出这般吓人的一面,许多时候都是软甜软甜的,她与余善缓缓放手,门栓瞬间被撞开飞了老远,而一群穿着各色衣着的男男女女冲进来,“我们要个说法!!” “大家快看啊,陈谦住着大房子,家里奴仆成群,吃着山珍海味,这些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啊,他搜刮民脂民膏,罪该万死!我们把他找出来!”有人在人群中大喊。 万朝云听了这话,气得眼睛充血,不过没冲动,而是示意揽茝,揽茝意会,动作灵敏的冲到人群中,把那带节奏的男子揪了出来,万朝云的动作也很快,抽出余善腰间的弯刀,一刀砍在那男子的子孙根上。 剧痛传来,男子瞬间捂住裆部满地打滚,惨叫声一声接一声,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万朝云执着滴血的刀犹如一尊冰人般站在院子中央,“能生不能养,索性做个太监!” 她说罢,美目一扫,接触到她威严目光的人纷纷别过头,不敢与她对视,“我看谁敢撒野,隐瞒人口,你们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地?人丁税,自古有之,不单这一朝!能生不能养,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是合格的父母吗?交不起税就少生!” 她慢慢抬手,手指向所有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有的人,生了儿女,养不起,就把他们卖了,让他们一生为奴为婢!还有,生女儿只为给儿子挣讨媳妇的彩礼钱,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家大人?他为了你们,被贬了!辞官了!现在躺在床上生不如死,你们还要怎么?逼死他吗?!” “还有脸来这里撒野,你们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挣银子,怎么让家里过得好些!一没银子,就说是朝廷害你,就把责任怪在我家大人头上,你们怎么不想一想,为什么别人能有银子,你没有!” 见众人渐渐冷静下来,万朝云气势也没那般盛气凌人了,缓和道:“我知道,有的人一家便有七八口人,但却只有很少的田,所以你们交不起是情有可原的。” 冲进来的人,基本都是被洗脑的,脑袋一热,便冲进来了,他们哪里有陈胜吴广的将相宁有种乎的觉悟,先是被万朝云一刀镇住了,然后又听她说了几番话,想起自己的处境,顿时便热泪盈眶。 “先生为了你们,得罪权贵,他被赶出了京城,你们不拥护他,反而听别人挑拨而污蔑他,真令人心寒。”她表示失望的摇摇头。 人群中还有挑事的,听了万朝云的话想反驳,但看了眼躺在地上满身血,已痛晕过去的男子,捂紧裆部选择了闭嘴。 “大人病了?”人群中走出个老人,他方才愤怒的扛起了锄头,一下一下的敲打院门,此刻冷静下来,觉得无比汗颜。 万朝云轻叹口气,“你们不信可以去医馆问。” “姑娘,不是我们不信,是衙门逼我们现在就补齐,我们哪有那么多银子?”一妇人垂下了头,她有三个成年儿子隐瞒不报,现在衙门让她补齐,一大笔银子,卖了她都不值那么多银子。 “所以,你们要更加拥护新法,与权贵抗争,而不是过来这里闹,陛下是个仁德的君王,只要你们表达自己的诉求,陛下听到了,一定会收回成命,实在不行,你们去白鹿洞,大皇子在白鹿洞念书,若找不到大皇子,可以去找恭王,王爷爱民如子,肯定不会不管的。” 万朝云想把人引开,陈谦现在受不起半分刺激,所以……林见深,恭王,对不起了。 “姑娘,白鹿洞在哪?”有人根本没听说过白鹿洞书院。 但也有人听过,当即便道:“姑娘,白鹿洞太远,我们只能找到陈大人,姑娘,陈大人什么时候能好?我们告诉他我们的诉求,求他给我们做主。” 众人说罢纷纷跪下,七嘴八舌道:“求陈大人给我们做主。” “大家听我说,大人需要休息,他现在受不了刺激,我求求各位了,不管有什么事,等他好了再说可以吗?”万朝云无奈,就差给他们下跪了。 然而众人依旧不动,再次七嘴八舌的高喊:“求陈大人给我们做主!” 喊完一声不算,接着喊,“求陈大人给我们做主!” “求陈大人给我们做主!” “求陈大人给我们做主!” 万朝云握刀的手都颤抖了,偏偏,这些人不是那别有用心挑事的,他们是真的有难处,手里握着极少的资源,却与豪门大族所交的税一样,搁在谁身上,谁都会觉得不平。 “带我去见当地知府。”陈谦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很虚弱,但强撑着来到院子里,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能倒下般。 “先生!”万朝云忙扔下弯刀过去扶,“先生,你现在需要休息!” “带我去见当地知府。”他没有力气去与万朝云解释,只能重复自己的要求。 万朝云当即便狠狠瞪了眼跪着的人,恨不得一巴掌将他们拍飞,世上就只有陈谦一个官了吗?凭什么需要陈谦一个人去对他们所有人负责? 都辞官了好吗! 说好听些是辞官,说实情就是被赶出了京城! 这个江山又不是他的,是他老林家的,他老林家的皇帝不在乎自己的子民,凭什么让别人去在乎? 还有这些人,被人稍微一煽动,便能把陈谦以前所有的好都无视掉,如此愚昧无知!凭什么还要为他们伤自己的身体! 许是感觉到万朝云的怒气,陈谦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听话。” 一句听话,有气无力,听得万朝云眼眶瞬间便湿了,“就不,大夫说了,你不能再受刺激,那知府分明便是故意的,我不想你受委屈。” “我没什么精力了,听话,送我过去,乖。”他知道万朝云是为他好,但此时此刻,他不能不去。 万朝云吸了吸鼻子,违心的吩咐道:“备车。” 陈谦听罢,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倒下来,万朝云立刻去扶,好在还有其他人扶着,不然准扶不住。 “先带先生过去。”万朝云咬牙吩咐。 陈谦的常随与蔷薇、柳眉一起忙把陈谦扶下去,而万朝云捡起地上的弯刀,慢条斯理的道:“我记住了你们的脸,若先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是罪人!一个,我也不会放过!” 她说罢不管跪着的人是如何感想,转身便去了后院。 马车早已装好,原本是要离开的,而今却载着奄奄一息的陈谦前往知府衙门。 这是一个小地方,人少,不够繁华。 地方的不繁华,除了本身没什么资源的原因外,便是当地地方官不作为。 在万朝云看来,此地前是大海,背靠内陆,实在不该是小地方才对,北崇州便不比较了,当年的天极州没有码头,后来建成了,现如今也不比北崇州差,这就是地方官作为才有的成绩。 有人护道,载着陈谦的马车畅通无阻的来到知府衙门前。 还未到,闻讯的知府便火急火燎赶来,不过是见着了马车,人的衣角都未看到,他便跪下了,“下官见过先生。” 这句话就很有意思了,自称下官,又叫先生。 车帘撩开,强撑着坐起来的陈谦无比虚弱的看了眼马车前的知府,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马上停止你的横征暴敛。” “先生,可不是下官的意思,是陛下下的旨意,勒令民众补齐税款,然后赦免他们欺君之罪。”那知府抬起头来,想努力看清陈谦模样,却率先看到了个怒目盯他的女子,女子手里捂着把弯刀,仿佛要生吃人肉般可怕。 “贪而弃义,必为祸阶。”陈谦的声音很轻,但响亮的名头摆在那里,无人敢大声喘气,都屏住呼吸仔细的听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陛下有错,臣子理应劝诫,若不尊本分,古时鱼肉百姓之人的下场,历历在目,你当引以为戒。” “先……” 知府刚起口一个字,弯刀便哐啷一声扔了出来,落在知府面前,血已经凝固,但依旧异常醒目,“你此时违抗圣意,我不知会不会死,但你此时违抗先生的话,我保证你活不过明天,本姑娘出身落叶山庄,想必你是听过的。” 落叶山庄在天慕山的房舍虽还未建成,但有商行作为基石,落叶山庄的大名早在几年前便传遍大江南北,有点势力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情报组织,组织内高手如云,且后台很硬。 知府吓得脸色煞白,当即便不敢说反对的话了,“先先生,下官可以暂时不让他们补齐税款,但若陛下迟迟不收回旨意,下官也没办法。” “不必你费心,陛下一定会收回旨意。”陈谦说罢微微一笑,他看向又气又怒的万朝云,虚弱道:“回去吧。” “给我开城门。”万朝云怒气冲冲的冲知府嚷道,“先生若得不到最好的救治,我保证你全家不得好死!” 知府闻言,被吓出了身冷汗,想起传说中落叶山庄的后台,忙起身退到一边,吩咐人给万朝云开城门。 一看这狗知府便是个软骨头,现在迫于无奈暂时不强逼百姓补税,也只是暂时,她不想陈谦一直陷在此处。 顶点 278 铁腕政策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出了城,一直沿着官道走了很远,道路两旁的小矮山坡突然便冲出几个人,揽茝还以为是打劫的,瞬间兵器便亮出来了。 “云妹妹。” 一声云妹妹成功让她收了兵器,并迅速下马行礼,“庄主。” 马车里的万朝云闻言立刻撩起车帘定睛看去,便见一身红衣,身姿窈窕,却英气凛凛的少女端坐马上,那匹马正是她熟悉的逐日。 依马龄来算,当年宋是真得到逐日时,逐日刚成年没多久,如今虽几年过去,它却正好是漫长的壮年时期,看上去越发的健硕和威风。 而马上的少女,经过岁月的沉淀,加上跟几位大管事学习,见多识广,胸有乾坤,早已褪去青涩,成了一位江湖上抬一抬眼眸就能吓走大批毛贼的少年庄主,让人不敢去窥视那张一顾倾城的脸。 “是真姐,你怎么来了?”万朝云惊喜问。 “万叔给我传信,说你要去天慕山,我便出来接你,你们走走停停的,我等了好几天。”宋是真打马来到马车旁,视线越过车门看到躺在里面的陈谦,他此刻面色苍白,虚弱不堪。 “陈大人怎么了?” “是真姐,我刚才还想让揽茝去走一趟,现在你来了,你替我走一趟,城里有个老大夫,医术还不错,你去帮我把他掳来给先生扎两针。” 陈谦的样子还能撑些时候,她想着是先到了地方,按着之前的药方煎药,然后晚上再把老大夫掳出来。 宋是真闻言失笑,也不语,只是往身后看了一眼,在她身后的一名女子便骑马过来拱手揖礼道:“庄主,何事?” “给陈大人看看。”宋是真道。 万朝云:“……” 见她震惊,宋是真笑了笑,“商行里有自己的医馆,我们山庄也应该有,你放心,素怀是我找了许久才找到的大夫,与如今名声鹤起的鱼渊鱼大夫比试过,鱼渊险胜,但素怀的医术,鱼泽是自叹不如的。” “不错嘛是真姐,离开我两年,你就做事有模有样了。”万朝云由衷夸赞。 “应该的应该的。”宋是真在她面前也不谦虚,露出颇为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说没辜负你的栽培。 素怀上了马车,先把脉,又看了陈谦的眼睛,然后取出银针,扎了两针,“这是我特制的安神药,先暂时服用,以大人的病情,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养伤,不能伤神,也不能再受刺激。” “能好吗?” 素怀沉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能,就是有些难,若他从此不过问政事,不忧心操劳,治好后应该不会再复发。” “恐怕有些难,云妹妹,你有所不知,皇帝不知吃了什么错药,竟然全面恢复旧法,并且,勒令那些隐瞒人口的全部补税,有的一家需要补几十两银子,这不是要把人逼死吗?好多地方开始闹事。” “不止如此,许多地方官员都不再任上,出了事,也没人管。” “为何不在任上?”就算调任,也要等新官到了才能走。 “朝廷先下恢复旧制的旨意,把官员都调回原籍,然后才下旨委派官员,最后发现没人可用,听说陛下要准备开恩科选拔人才。” 万朝云:“……”这不是乱搞吗? “这主意谁出的?”她无语了,承天帝好歹当了这些年皇帝,怎如此不知轻重? “郕王。” “呵。”万朝云冷哼一声,她就知道是这瘪犊子,狗了这么些年,终于狗到了大展神威的时候,不把大兴弄垮,他是决不罢休了,可承天帝昏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大臣们就不劝?” “劝了,他们劝陛下恩裳地方豪族、宗室以示安慰,毕竟新法时期受委屈了,陛下就连下了数十道圣旨。” 万朝云:“……” “算了算了,反正不是我们的江山,去天慕山,还有,立刻派人把我爹我娘还有我祖父接来,照这么下去,离国的铁骑很快就会踏进大兴的领土,直逼皇城,不过也没关系,朝代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素怀等人是头回见万朝云,在戊戌商行里,她已经被传成了神,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原来神如此的接地气。 喂陈谦吃了颗药,马车缓缓开拔,没有走水路,而是秘密走陆路离开。 京城,巍峨的皇宫,红墙绿瓦之间,时不时传来承天帝两声哀叹,“陈卿的消息还没有吗?” “陛下,陈大人原本是要返乡的,没想到走到松阳县却跟万姑娘走了,万姑娘您也知道,那手段通天的,奴婢实在没辙,暗卫倒是跟了一路,跟到小秦村却被落叶山庄的人给摆了一道,跟丢了。” “陈卿是对朕冷了心啊。”承天帝再次哀叹。 就在陆信不知该如何安慰之时,守门的小太监进来恭敬的禀报道:“陛下,郕王求见。” “宣。”承天帝立刻道,一桩接一桩的事被禀报到殿前,他压力很大,许多事以前还能和陈谦商议,现在却只能自己一个人扛,是以迫切的需要一个人为他分担。 郕王阔步从殿外走来,施礼道:“臣弟参见陛下。” “你来得正好,八百里加急,西疆诸部闹事,离国的铁骑又出现了,西凉城已失陷,皇妹的意思是加派兵力,你怎么看?” 郕王闻言面色如常,心中却狂喜,“陛下,现如今国库空虚,兵部要军饷,咱拿不出,增兵可以,但军饷问题得先解决,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可如何时好?户部是干什么吃的!”他立刻便恼怒起来,这些年风调雨顺,虽有灾情,却也只是小范围内,并无大面积旱灾或者涝灾。 郕王满面悲恸,“陛下,这不能怪户部,大兴原本在编的人口不足一亿,现在有三亿之多,这两亿多不纳税,国库如何有银子?当务之急是让那些欺君罔上的刁民先补税,两亿多人口的税,足以支撑咱们打到离国国都!就是那阿塔娜城也不在话下!” “百姓兴许有难处……”承天帝终究是善良的,虽然作为皇帝不咋地。 郕王心中冷哼,对这个皇帝是颇为看不上,“陛下,一个人区区几钱银子而已,一家也不过最多二十两,许多都只需补几两,一个蛋糕都数百两,区区几两银子,是难事吗?不是!他们是藐视朝廷!藐视君威!” 承天帝不是开国皇帝,不知生活的艰辛,更加不知菜多少银子一斤,米多少银子一斤,他只知道蛋糕数百两一个,只知玛瑙、羊脂玉等一些稀珍物件儿价值不菲,他觉得,他的子民生活都很容易。 见他有所松动,郕王又道:“陛下,戊戌商行最普通伙计都能每年十几两的收入,一家人,至少有四个人有能力挣银子,那就是差不多六十两的收入,区区十两的税都交不起吗?陛下,您太善良了,才让那些刁民如此胆大妄为,甚至欺君罔上!” “那皇弟以为该如何?之前不是下过旨意了吗?”承天帝依旧于心不忍。 “陛下,就算下过旨意,地方上的官员也不敢态度强硬,臣弟以为,当下危机关头,必须施以铁腕政策!” “此事……” “陛下!西疆诸部已乱,若被离国收服,后果不堪设想呀陛下!您要为大兴百年基业着想!不可妇人之仁呀陛下!若陛下不忍,就让臣弟去做,臣弟为了大兴,为了陛下,甘愿做个恶人!若被天下臣民记恨,那就恨吧!”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大义凛然的,瞬间便把承天帝镇住了。 然而,承天帝还是没下定决心,毕竟铁腕手段四个字听起来太可怕,这意味着酷吏和血腥,这些年,在陈谦的引导下,他一直以仁术治国。 就在此时,门外守门的太监又来了,还带了个宫女,宫女一进殿立刻跪下哭道:“陛下,淑妃娘娘听说刁民作乱,离国进犯,便发愿,用自己换取天下太平,已经绝食,陛下,小皇子还年幼,不能没有母亲呀陛下。” “这不是胡闹吗?”承天帝当即便怒了,“她现在何处?” “正在小佛堂。”宫女哀戚的答道。 “陛下,就连淑妃娘娘一介弱女子都能如此为大兴着想,您还在犹豫什么?难道要等离国铁骑踏入大兴国土,对大兴子民烧杀抢掠吗?!”郕王摆出副豁出去般的神情,真真是好生忠心为国。 承天帝闻言长叹了一声,“罢了,此事你去办吧。” “多谢陛下信任,臣弟绝不辜负陛下期望!”郕王得逞,声音都洪亮了许多。 说起信任二字,承天帝深深看了眼对自己俯首的郕王,当初他怀疑过他,最后以没有证据而不了了之,后来数年他也很乖顺,从未做过出格之事,虽然当年的凶手还未查到,但他不愿怀疑自己的血亲。 若万朝云再次,一定要无语死,皇帝当成这样,也是极品吧。 万朝云等人来到天慕山时,新一轮强硬手段颁布,整个大兴几乎同时陷入混乱当中。 看了眼传来的情报,万朝云只说了句:“秩序一旦乱,就很难再恢复,就算恢复了,也会伤筋动骨,大兴百年中兴怕是要毁于承天帝之手了。” 言语之中,有可惜,也有恨铁不成钢,也总算明白承天帝堂堂帝王在前世为何会被一个太监撺掇去御驾亲征了,他就是该! 当初被俘虏,大兴伤筋动骨,陈谦好不容易搬回来,他复辟成功后,立刻便把人杀了。 这一世,不御驾亲征了,当初变法也是说好了的,不管遇到什么难处,都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下,一切都会乱套,他又没坚持住,宗室和豪族卖些惨,就叫停了。 如今,天下大乱,一个字——该! “先生醒了吗?” 素怀摇摇头,“还没,可能是不愿面对,他的身体其实好大半了,按理来说应该恢复意识了。” “罢了,不愿醒就算了,也不必强求,这事搁谁身上都难受。” 素怀见她脸色不加,心情郁郁,便提着药箱下去了。 不多会宋是真进来,随意的捡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扔过来一壶酒,“喝一杯?” “你还学会了喝酒?”万朝云瞄了眼,酒壶是竹筒做的,上头雕了竹叶青三字,是烈酒。 “早就学会了,不过不知道你敢不敢喝,这酒烈。”她说罢变戏法般掏出另外一罐,打开塞子喝了一口,畅快道:“好酒。” “你这般豪饮,可是因为商行亏本了?” “不是亏本那么简单。”她摇摇头,紧接着愤怒的骂了句,“这狗皇帝!简直气死我了,现在官府,横征暴敛!民怨四起,根本没用正常营业,每一日都数以万计的损失,云妹妹,过不了一年,咱们商行的收入就会缩水一半以上,或者说三成都保不住。” “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再挣,咱们先把天慕山建起来,这都两年了。”万朝云望了眼远处还未建成的殿宇,“建这般豪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女皇呢。” “这只是门面,后面还有呢,我带你去看,这天慕山一共有三十六座山峰,主峰自然要盖得气派些,对了,后山有温泉,我方才已叫人打扫出来了,你是自己住进去,还是把陈大人挪过去?” “把先生挪过去吧,我闲来也无事,巡视一下三十六峰都长什么样,听说天慕山是大兴最美的山脉,不看看岂不是可惜?”当初为了买下这一片山脉,可是花了不少银子! “行,我带你去。”宋是真当即起身。 万朝云提上酒,与她并肩出了屋子,直奔其他山峰。 天慕山是个神奇的存在,其中两座三座山峰峰顶有湖泊,且面积不少,足以供应三十六峰的生活用水和灌溉若需。 除了湖泊,还有瀑布,常年河水丰沛,不管何时去,都给人一种银河倒挂之感。 有湖,有瀑布,不足为奇,还有石峰,形成一面独到的天然屏障,在石峰里设置机关,足以抵挡外敌入侵。 不二妃 不二妃 279 追月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站在仅次于主峰高度的山头,这里有一座屹立于寒风呼啸中的凉亭,虽然是老二,但放眼望去,依旧能深切体会何为一览众山小。 “是真姐,这些山峰都有自己的名字了吗?” “没有,等你来取。”宋是真望着对面高耸入云的主峰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云妹妹可得好好想这些名字。” 主峰比所有山峰都要高出一大截,半山腰往上全部被冰雪覆盖,而殿宇便建造在寒冰之中,远远看去,盖了一半的殿宇仿佛天庭宫阙,悬浮于那云深之处。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主峰上的殿宇便叫扶摇殿吧,俗是俗了点,但好听。” 宋是真闻言点点头,“好名字,既叫扶摇殿,那主峰的名字便也以扶摇命名,云妹妹是这个意思吗?” “自然,咱们落叶山庄没有庄主不能谈婚论嫁的规定,叫绝情殿也不适合。上头冷冰冰的,我肯定是不会住的,细胳膊细腿的承受不住。”她说罢朝宋是真挑挑眉,大有挑衅之意的道:“燕阁老辞官了,想必更有时间管燕家的后生们,燕浩年纪一大把了还未娶妻,也不知道他在等哪个。” “你闭嘴!”宋是真羞得忙过来捂住她嘴,“严肃!严肃!” 万朝云嘴巴被捂住,力气又没她的大,只能眨巴眼睛求饶,不会武功真的太吃亏了! 见她求饶,宋是真放开手,再三叮嘱,“严肃,你可是东家,要严肃!” “是东家又如何?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县官不如现管……呜呜呜……”嘴巴又被捂住了,只好继续用眼神求饶。 宋是真又好一番叮嘱,然后才慢慢放开,“主峰有名字了,咱们脚下这座山峰呢?” “哟哟哟,会转移话题了。”万朝云一面说一面往远处跑,怕被捂嘴巴。 然而……下一刻,又被捂住了! 尤其是,她根本不知道宋是真是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 再次感叹,不会武功真的好吃亏! 这回眨巴眼睛求饶已经不管用了,只听宋是真威胁道:“再说,我就告诉外面那些人陈大人在这里!” 顿时,万朝云安静了,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的妥协。 宋是真信了她,慢慢放开手。 得到自由,万朝云瞬间跳到远处,大声冲山下嚷道:“姓燕的,你死定啦!某人得罪了我,我要报复你!” 话音落下,嘴巴又再次被捂住,然而回声一声声在大山里回荡,直把宋是真气得百爪挠心,捂住万朝云的嘴也不管用了。 看她无奈放开手,羞得满脸通红,万朝云心情大好,两步并做一步往山下走,顺手摘了支伸到路旁的狗尾巴草抛给宋是真,“这座峰的名字你来取吧,在落叶山庄,你可是老二。” “云妹妹,陛下知晓了,会不会打你?”宋是真这些年可是把商行里所有人的复杂关系都摸透了,没有她不知道的,甚至万朝云不知道的,她也知道,妥妥的女神通,江湖还有人戏称她是当代百晓生。 万朝云闻言冷哼一声,“打我?他也要打得到,咱们这里离京城还是有段距离的,就算打仗也不会先打到这里,到时候万一改朝换代,我作为地头蛇,新皇帝也不能对我赶尽杀绝,哈哈哈哈,不怕不怕。” 宋是真:“……” “云妹妹,这话你可万不能与她人说。”她无语,也被吓到了。 万朝云不以为意道:“放心,这里不只有我两吗?就算我说了又如何?大兴皇室现在事多着呢,自己作还不让别人说?他们现在也就能威胁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能威胁到我?呵,不是我看不起他们,他们自己祸起萧墙,早晚都要灭亡。” “云妹妹,你对大殿下成见为何如此大?不惜诅咒人家亡国,我觉得大殿下人挺好的,对你也关心。”宋是真不明真相,替林见深不公。 “在这里禁止提这个人。”万朝云脸色瞬间垮下来,她已经很久没听到林见深相关的信息,基本上快忘了这个人,但一旦被提及,还是会影响心情。 “就算陛下诸事缠身,商行不是还有别的东家?你如何一家独大?”身上忙转移话题。 “就凭庄主是我的人啊,不听话的,有他们好看,嘿嘿,庄主大人,取名啦。”万朝云一想到大兴将面临建国以来最艰难的难关,且可能渡不过去,心情就大好,林见深做不了皇帝,看他拿什么权势压人。 遥远的林见深,他正在赶路,马车不好走,时不时还遇到平日里根本不见,但最近无比猖獗的劫匪骚扰,就在再次赶走一波劫匪后,心头突然一疼,他伸手摸了摸,蹙起眉头,不知为何突然心有所感,但又抓不住那微妙的感觉。 宋是真摇摇头,也不好继续这个话题,只能绞尽脑汁想名字,可是取名字这种事,她真的不在行,想了许久,想到脑袋打结了也没想出个好名字,“云妹妹,要不你取?我真的想不到好听的名字!” “想不到就用你的名字命名吧,山庄能有现在的规模你功不可没,当得起。” 然而宋是真闻言连连摆手,“不不不,当不起当不起,而且,是真山?好难听……” 确实不是很顺耳,寓意也不明。 正纠结,一只身材健硕的长毛橘猫从路旁窜出来,蹲在宋是真面前‘喵’了一声,然后傲娇的瞅了眼万朝云,发现是个不熟的,便跑远些,坐下,开始舔毛。 “这是……” “以前在京城收养的猫,叫追月,逐月过来。”她蹲下朝橘猫招手,橘猫似乎听懂了,停下舔毛的动作迈着标准猫步朝她走来,用头蹭了蹭她手,又用尾巴和身体挨着她,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万朝云也蹲下,瞅着那叫逐月的长毛橘猫,它不肥不瘦,长得恰到好处,通体只有黄白两色,没有多余的杂毛,猫脸看起来也不阴沉,反而有一种倔强的可爱,胡须很长,眼睛很圆,脑门上的川字纹路也很清晰。 是一只地地道道的橘猫,且是橘猫中的仙女猫,优雅,骄傲,可爱。 尴尬的是,是只公猫,两只蛋蛋挂在毛茸茸里,直让万朝云想去捣捣……捂脸。 宋是真抱起追月,把它的脸对着万朝云,耐心的教导道:“这位,落叶山庄的主人,可不许挠她。” 追月看了眼万朝云,骄傲的转头,‘喵’了声,从宋是真怀里跳出去,一个纵身到了远处,那里逐日正在吃嫩草,它几个纵身,跳到逐日身上,犹如一只巡视地盘的大王,威风凛凛。 万朝云:“……” “是真姐,燕浩知道你养了只猫,还取名追月吗?” 若让燕文杰知道自己心爱的汗血宝马,在多年后沦落为一匹猫奴……可能会吐血吧。 “不知道,不过山庄里都知道,追月可乖了,还特别聪明,你多在它面前晃,它就会记住你。”她开始得意的吹嘘自己的猫,压根不记得还要取名这回事。 万朝云:“……”只要不是智障,就都会记得好吗! 直到离开,来到宋是真口里的后山温泉,两人才想起名字还未取,不过不重要,万朝云已经被眼前美景震撼住。 只见不算大的山谷内,一汪一汪形状不规则的温泉,清澈见底,赏心悦目。安安静静的,犹如满面桃花的绝世美人,站在眼前,等待心仪之人的垂爱。 这些温泉没有经过人工开凿,全部纯天然,后期宋是真派人建造精致五舍也尽量不破坏原有的状态,只是把长年累月积累而来的淤泥全部清除了,在水底铺上五颜六色的圆润石子,温泉边沿也仅找来石头堆砌。 云蒸雾绕中,远处还有泉水叮咚,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这种温泉有多少?”她不由得问。 “前面还有一片,我命人改造成两个院子。”宋是真伸手试了试水温,“云妹妹,你舟车劳顿的,要不要泡泡?” “先看完三十六峰再说,此处便叫天泉谷。”万朝云一锤定音道,此处虽说是后山,其实也可以说是比第二高峰低很多的小山谷,“长期住在此处难免潮湿,好在有两个院子,分男女院,就当个解乏的地方吧,山庄内所有人都可以来,但不能在此处留在私人物品。” “听你的。”宋是真有些诧异,她还以为万朝云至少要占用一个院子,没想到她开口便是共享。 不过,这也是万朝云的一贯作风,不然也不会在商行如此得人心。 正打算穿越天泉谷去看别的山谷,余善却急匆匆跑来扬声道:“姑娘,大人醒了。” 陈谦虽然辞官,但除了万朝云,似乎所有人都习惯称他为大人。 深入人心的东西,改起来,很难。 陈谦醒过来,巡视山峰的艰巨任务自然不能再继续,万朝云与宋是真对视一眼,两人迅速提裙回第二峰。 这座山峰比扶摇峰要矮很多,院落依山而建,隐藏在郁郁葱葱的青翠之间,陈谦被安排在半山腰一处幽静小院里。 下山的时候不觉得很累,上山便能深切感受到力不从心,宋是真倒没什么,仿佛不知疲累般,如履平地,只是苦了万朝云,她感觉老命都要爬没了,还是没到! 陈谦醒来后,发现守在房门之外的是两个陌生的药童,顿时便警惕的防备起来,掀开被子起身后,不顾药童的阻挠执意离开,急得药童快哭了,忙去找素怀。 素怀听说他醒了,先派人禀报万朝云,然后才去给陈谦把脉,哪想陈谦却不配合,并无比警惕的提防着。 “陈大人,民女叫素怀,落叶山庄的大夫,您放心,我不会伤害您。”素怀耐心的解释。 陈谦抿嘴不语,打量了眼周遭环境,此处院落都是崭新模样,倒也符合落叶山庄新建天慕山基地的样子,只是没见到万朝云,甚至连蔷薇和柳眉也没看见,他仍旧不能放心。 “我要见万姑娘。” “民女已派人去请。”素怀恭敬道,对于陈谦,想必只要不愚昧,都会执以恭敬态度,那些愚昧无知,自私自利的人才会给他不痛快受。 素怀是女子,也不在京城活动,但她明白,陈大人每年都会亲自挑选颗粒更大,更多的作物种子分派全国,把水利和老百姓的收成当做每年最重要的政事去处理。 对打压贪官污吏,也从未手软,是真正的为民为官的好大人。 现在外面闹得很凶,不是刁民要闹事,而是官逼民闹,豪族大户,占着绝大部分的土地,几十亩,几百亩,几千亩,几万亩的占,而穷苦老百姓只有少量,甚至不足以糊口,只能给豪族打长工,短工,甚至卖身为奴。 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豪族和老百姓纳的税竟然一样! 这谁受得了? 以前没办法,只能隐藏人口,以缓解家庭压力。 可一道取消人丁税的旨意颁布全国,并且开设书院,只需要交少量的束脩便能让孩子入书院念书,为了能给后人一个好的未来,许多家庭都选择去衙门登记实际人口。 后来恢复旧法,废除新法,许多人都说陈谦是故意的,她却不以为然,陈谦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叹只叹,皇帝太昏庸! 对峙中,等了许久,万朝云还是没有到来,陈谦都感觉有些冷了,偏偏一直伺候他的常随没在,也不知去了何处。 冷,陈谦便想活动活动,抬步离开了院子,出了门,一股山风袭来,风中有股淡淡香气,闻之令人精神一振,放眼望去,答案找到,原来不远处开了满山的杜鹃,红艳艳的,犹如一件织女亲手织的红衣裳,披在山坡上,美得惊心动魄。 正看得入神,堪堪爬到院门的万朝云长舒了口气,这才把他的神思拉回来。 “先生,你终于醒来。”万朝云扶了把汗道。 “你……”他意有所指。 万朝云尴尬的再次擦汗,然后把细汗都没出半颗的宋是真拉到面前,“现在,这是落叶山庄的庄主,姓宋,你以前见过的,后来她独自来到天慕山,把天慕山建造成如今模样。” “见过陈大人。”宋是真抱拳揖礼,行的是江湖儿女的礼。 陈谦点点头,目光并未停留在那张美得入魂的脸上,反而忧心道:“你身上起了汗,门外风大,别受凉了。” “我知道。”万朝云无奈,感觉陈谦要变成第二个温氏,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素怀,快给先生把脉。” 她话音落下,蔷薇气喘吁吁的过来,她原本与柳眉一起收拾万朝云接下来要长住的院子,哪想有人登门拜访,她只得前来禀报,“姑娘,沈方来访,他要见您。” 沈方? “刑部郎中?” “正是。”蔷薇点头。 () 搜狗 280 沈家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沐浴更衣后,蔷薇给万朝云选了身鸭卵青束腰薄纱长裙,头上发髻簪了套同色簪子,看起来整个人素雅闲淡。 柳眉不太喜欢这身装扮,便挑了件白色金线抚胸长裙,配两支足金步摇,有金色,但不素也不俗,反而给人一种相得益彰之感。 万朝云对于穿什么倒是无所谓,只是一人执一套,让她难选。 “这鸭卵青的太素了,不好,咱们姑娘可是东家。”柳眉率先表达对蔷薇选衣的不满。 蔷薇闻言也不甘示弱,立刻便驳道:“姑娘是东家,又不是管事,低调些更妥当,免得下头伙计对她评头论足的,而且你挑的什么簪子?姑娘正是花朵儿般的年纪,戴金步摇?未免太老气了。” “那也不能太没存在感呀!”柳眉不服气。 “宋姑娘一身红,长得又好看,握着把剑,往人群里一站,谁还有存在感?既挣不了锋芒,就做个淡雅到极致的低调……” 万朝云无语,什么意思?说她不好看?当丫头是这么当的吗? “好了好了。”她制止道,“先生穿的什么颜色?” “鸦青。”柳眉口快些。 “那我今儿穿蔷薇选的那套,你们要知道,跟先生在一起,别人就不会看是真姐了,都看他,跟他穿一个色系的衣裳,自然就不低调了。” 蔷薇:“……”突然觉得她家姑娘好没出息,要靠别人来体现自己的存在感,不过也好难,明明长得很甜很可爱,在宋姑娘那扎眼的美面前,根本就没反击能力嘛! 柳眉:“……”白了她一眼,我呸,姑娘是在意存在感的人吗? 再说了,姑娘没存在感吗? 看样貌,谁能比她家姑娘甜? 更何况,绝美如宋姑娘,还不是要听姑娘的? 姑娘是看上陈大人了,好吗! 一直在暗示,从未被重视。 好难! 好惨! 万朝云眯了眯眼,“你们两个什么表情?” “没有!”两人同时摇头,然后配合默契的给她梳妆。 正是花样的年纪,淡妆都不需要,往花前一站,照样是人比花娇。 穿戴整齐后,万朝云出了门,然后挑了挑眉,等在门外的陈谦换了身灰白色大氅,而宋是真则不再是一身正红,穿了件黑色束腰长裙,秀发被玉冠绾在头上,腰间挂了柄长剑,整个人看起英姿飒爽。 蔷薇:“……” 柳眉:“……” 万朝云眼睛一亮,看宝藏般看着宋是真,“哇,是真姐,你穿黑色也好好看!” 再次为四哥哥感到可惜,如此绝色佳人竟然生生错过! “沈方还在等你。”陈谦提醒道,“沈家在这一带颇有威信,你不可大意。” “先生竟也知晓他区区一个郎中?”万朝云颇为诧异,在六部,最不缺的就是郎中,单户部而言,标配就是十三个,但事实上,数量远不止这个数,其他主事等小官更是不计其数。 “之前他负责你那起案子的青州部分,留意过,不过我不知他是何时被罢了官,可能是被我罢的,你小心为上。”他特意等在门口就是为了提醒万朝云此事。 听罢万朝云也严肃起来,那起案子至今没个说法,确实是块心病,“先生放心,我知晓了,山里冷,你快进去休息吧,素怀呢?给先生把脉了吗?” 站在远处的素怀忙过来禀道:“回东家的话,先生身体已无大碍,头疼也制住了,但今后需得格外注意,属下这便去给先生配止疼药。” “这般说来是不能根治了,只能止疼?”万朝云微微蹙眉。 素怀沉默了,她为难的看着万朝云。 “无妨,你先去忙吧,已耽搁许多时辰。”陈谦倒不甚在意,于他而言,活到这个岁数,已知天命,生死早已看淡。 “云妹妹,走吧,大人的病急不得。”宋是真也道。 万朝云自然知晓急不得,但也不能不急,不过当下还是要先去见沈方。 沈方没有要求见陈谦,陈谦不必露面,就算求见,以陈谦的地位,也不必搭理他。 两人相携着下山,路上宋是真简要的说了下天慕山这边的情况,“咱们天慕山原本在曲田行省安州的管辖范围内,这些年行省布政使换了三个,知府换了两个,但每一个对咱们都算客气。” “以前新法时期便不说了,那时的布政使和知府都是外地人,但全面废除新法后,布政使是安州人,安州城虽然离咱们极远,但天慕山在安州境内,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安州知府便是沈家家主,沈家在安州经营三百多年了,可以说是当地一霸。” “布政使是安州人,跟沈家又是姻亲,沈方此次直接过来,拜帖都未投,可见不一般。” 万朝云闻言轻叹一声,“大人的回避制度多好,那沈家若是个好的便罢了,若不好,当地百姓岂不是遭殃?莫说当地百姓了,就咱们这些做买卖的,也没好日子过。” “沈家,大家族,总有几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打不得,骂不得,稍微动手,就上升到藐视沈家的高度,轻易无人敢得罪。” 大家族自然不想别人插手他们的家事,家中就算出了不肖子,也不允许别人说哪怕半句,把不肖子带回家,母亲、祖母、姐姐弟弟的求求情,关几天祠堂又放出来为非作歹。 “沈家没少为难你吧?”万朝云问,很是心疼,宋是真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姑娘,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其中艰辛,外人根本想象不到。 宋是真却是豁达,“为难肯定是为难了,但咱们落叶山庄有整个商行做后盾,他沈家也得掂量掂量。” 说话间,已到待客的前厅,此处是山脚,因主峰还未建成,便在此处临时设了待客的前厅。 “沈先生。”万朝云踏进大门便扬声道,“小女子见过沈先生。” 多年未见,沈方老了些,不知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跟四十多般沧桑。 沈方原本在饮茶,闻言起身施礼道:“不敢当,万东家,别来无恙。” “好说,先生请坐。”万朝云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当仁不让的在主位上落座,宋是真则坐在她下属,沈方的对面。 沈方见她越发落落大方,言行举止宛如历经万事,沉稳端庄,从容不迫,心中便暗暗心惊,但他面色不改,“万东家,是这样的,此次冒昧登门拜访,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当年的案情。” “您请说。”万朝云态度极好的道。 沈方先从广袖里取出叠资料递到万朝云桌前,“这些年沈某一直没有放弃,查到了许多,但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沈某,万东家,这些案情你先过目,看过了我再提问。” 妙书屋 281 逼死强迫症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沈方的字有些潦草,字里行间里,能看出他当时书写这些案子时心情的浮躁,不过字尚且能看。 万朝云道了谢才仔细看,内容写得很杂,以时间为线轴,记录了他这些年的查案所得。 其中有几条记录到最近朝廷明显不让查了,但他还是私底下查,后来新旧党派之争,他因为族人受到牵连下狱,好不容易被捞出来,没了官职,也还在继续查。 许是这些查案的人有股子执拗,或者是强迫症,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除了一些琐事之外,剩下的便是案子相关的人和事,前面大部分万朝云都是知晓的,就算不知晓,也在意料之中,后半部分却很有意思了。 “先生怀疑针对万家的女贼在宫里?”万朝云看完问道。 沈方神情凝重,极其的严肃,闻言点点头道:“对,证据已搜集得差不多,但宫里沈某不方便查,而且沈某现在身无官职。” “先生怀疑谁?此事与我相关,我自然帮先生。”万朝云追问。 沈方把厚厚一叠资料拿回去,从里边抽出一张单放在一边,“万东家请看,这是当初青州势力图,当初你伯父是知府,通判李鹏海,守备陈都,其中通判管钱粮,统筹政务,守备管军事,这两人都有权监督你伯父,但当时他们三人关系甚笃,可以说是通家之好。” 这一点万朝云倒是知晓些,万全在团结同僚上颇有办法,“然后呢?” “当初我也提出过我的疑虑,互为通家之好的三人,却有两人同时上书弹劾你伯父。”他说起此事时,紧蹙眉头,像是仍有不明之处。 万朝云安静的听着,没有插话打断。 “后来的事天下人都知道,万家得以保全,这是大兴史上所没有发生过的,而另外两家却因为上书把罪责全部推到万全头上,而触怒龙云,下场凄惨。” 他说罢又抽出一张资料,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人名,“这是李家和陈家的后人名单,按照大兴律,李家和陈家的后人均没为奴籍,这些年,分散各地为奴的李、陈两家人,无论是已身死,还是其他境遇,我都已找到,唯有李鹏海幼女李幼丹不曾寻到。” 李幼丹? 万朝云想了许久没想起此人是谁,倒是旁听的宋是真说话了,“我记得她,她当初与你五姐姐万朝桑关系极好。” 沈方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话。 “李幼丹进宫了?”与万朝桑关系好,想必比她要年长几岁,现在二十多的年纪吧,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华,褪去青涩,风情万种。 在厚厚的资料里翻了翻,沈方抽出第三张纸铺在另一边,“这是户部侍郎的几个女儿,其中小女儿与李幼丹同年,承天五年授命入宫,成为昭仪,后诞下皇子,获封淑妃。” 这还是一出替嫁记?万朝云都要乐了,好狗血! “先生可有证据?”宋是真经历得不多,头回听说还能如此操作,瞬间便来了兴趣。 沈方点头,“证据自然是有的,李大人的小女儿如今已嫁为人妇,过得也美满幸福,生了一对龙凤胎,沈某特意去看了眼,实在不忍禀明圣上。” “先生确定那人就是李家女儿?”宋是真又问。 “确定。” 万朝云与宋是真交换了个眼神,宋是真道:“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的李侍郎,现在是李尚书,执掌户部,并且因为女儿是淑妃的缘故,还入了内阁。” “如此欺君罔上之人,您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李家姑娘幸不幸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您可是违背了为臣之道。” 沈方闻言神情很复杂,“话虽如此,可稚儿终究无辜,而且我已无官一身轻。” 万朝云无语,你的人设呢?作为曾经的刑部郎中,如此的妇人之仁? “罢了,先生既觉得稚儿无辜,我们便不为难李家姑娘,而替嫁进去的女子也成了淑妃,还有皇子傍身,陛下就算知晓了,也会看在皇子的份上原谅淑妃。”以承天帝那个尿性,只要淑妃哭一哭,立刻便同情心泛滥,就原谅了。 沈方不语,不过赞同万朝云的话。 “难不成就任由她做大?”宋是真不赞同道。 “你忘了,还有林见深,他会允许有人动他的地位?淑妃的儿子做不了太子,将来顶天也只是个亲王,淑妃便做不了太后,谁怕太妃呀?”太妃多了去了,京城就住着好几个,京郊行宫也住了好几个,尼姑庵都有太妃称号的人,世人只记得冠军,谁记得住第二三四名? 沈方:“……”这两人,怎当着他的面大肆议论皇室? 成何体统! 万朝云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干笑两声,淡淡道:“先生觉得淑妃的儿子可能成太子?” “这……沈某不知,议论皇室,可是大罪,二位姑娘还是收着些为好。”他善意提醒。 万朝云闻言立刻点头,“是,先生教训得是,小女子定不会再多言。” 沈方知晓她只是敷衍,不过戊戌商行能做得如此大,他心下是佩服万朝云的,在原先的基础上,让商行的收入翻了数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毛线,造福了许多人。 对于敬佩之人,他自然不做那小人行径。 自然,万朝云只是试探他,若他是代替沈家来试探她的,或者沈家见陈谦倒台了就为难天慕山,这两句话,便是把柄,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但话出口后,他真诚的提醒,说明他本人,并不是代替沈家来试探的。 “沈某方才说要问万东家一个问题,现在你也看完了我所调查得的结果,想必能回答了。”他踌蹴了片刻后道。 万朝云做了个请的手势,“但问无妨。” “万东家,据我所知,万家当时收到了举报信,举报之人却似有通天彻地之能般,人间蒸发,再也没出现过,我多方问询,终于找到当初的举报信,你看。”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老旧的信放在桌面上,“这是当初的举报信,据我所知,此信上的字迹,与大殿下的字颇有些相似,可当年大殿下刚会说话,年纪尚小,绝写不出此信。” 万朝云:“……” “万姑娘,据说当初是你捡到了信,当真没看到投信的人?”他一副被这件事逼疯了般,急切的问万朝云。 这……要如何说? “先生,没看到。”她无比诚恳的摇摇头。 沈方仿佛真的被这件事逼疯了,他站起来,入魔般奔到万朝云面前,“不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无缘无故消失?你是不是撒谎?我怎么可能差不多?我怎么可能差不多!” 他突然抓住万朝云手臂,恳求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忘了什么细节?淑妃的事只要我能入宫,就一定能查清楚,不,就算不入宫,我也能查清楚,但这封信到底是谁投的?字迹像大殿下的,但时间对不上,不可能是他,万姑娘,你好好想想,我求你了!” 万朝云:“……” 完了,遇到强迫症了…… 但她也只能逼死强迫症! 妙书屋 282 你走吧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落荒而逃。 万朝云一口气从山脚跑到半山腰,看到院门的那一刻,再也没有力气,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双手不停的扇风解热,并气喘吁吁的道:“我的天啊,吓死我了。” 宋是真悠悠然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挑了块干净的石阶也坐下,“所以,那个投举报信的人是谁?” 万朝云闻言瞬间起身,跳得远远的,“我怎么知道?” “别紧张别紧张,我又不好奇,不过你方才跑的时候沈方说了,他还会继续查的,喏。”宋是真把一叠资料往万朝云眼前递,“这是他被罢官后查到郕王养私兵以及在公主府埋炸药的证据,你看着办。” 万朝云后怕的接过,无比警惕的看了几眼,然后随意的放在一边,并不当一回事,“他给我干嘛?直接给刑部不行?” “他没说,不过我觉得他对当今朝廷很失望,之所以继续查案是因为好奇心,而不是为了朝廷。”宋是真两手一摊,无奈道。 万朝云:“……” “云妹妹,你就没什么安排吗?”她意有所指,说话时看着哪叠资料。 “安排什么?皇帝自己不在乎自己的江山,把先生赶出京城,我才不管他呢,对了,山庄的情报生意在周边国家开展得如何?”她比较关心的是银子。 说起此事,宋是真便一叹,“海上行船时长久,而且不够安全,越海国那边信息传得很慢,不过毛线和蛋糕在越海国卖得不错,已经风靡越海国,至于离国,还不错,只是……”她沉默了。 “只是什么?”万朝云问。 “只是离国的权贵最近频繁向我们买大兴核心权贵的情报,而我们还没办法给大兴提供离国核心权贵的情报。”她一改方才的悠然,满脸心事,“唯一值得开心的是,蛋糕和毛线在离国也传播得很广,山庄可以依托这些优势收集情报。” “情报卖了?” “虽然我们不卖军国情报,但做不到公平,自然没卖,不过差不多了,再过两年,差不多就可以卖离国那边的情报了,最近都用其他小国以及大兴内部的内销填补那边的财政空虚,其实我觉得大兴就是个很大的市场,何必还要插手离国?” “商行的买卖要做到他国,情报买卖一起过去,顺道,且能方便我们自己,不说了,我有些冷。”她捡起地上的情报,往同样气喘吁吁的蔷薇怀里一扔,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院子依旧叫长喜院,与京城万府的院子名字一样,饶是陌生的地方,当看到长喜院三个字时,便有股亲切感。 院子很幽静,种了许多她喜欢的桃树,只是这里的桃树与京城的似乎有些不一样,花期极长,此时正开得繁茂,粉盈盈的桃花,有的还在枝头,有些已落在青石地板上。 走进院子,先被满园桃色迷了眼,然后才看到桃树下一席灰白长衣正在烹茶的陈谦,他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眼,恰好一瓣桃花落于少女眉心,她浑然不觉,只冲他笑了笑。 甜而软的笑容,仿佛有魔力般,刻入心魂。 山风撩起她脸颊旁的细发,少女伸手,把不听话的细发藏在耳后,不过是简单的动作,却道尽了般般入画四个字。 “先生,你等一下。”万朝云小跑回屋,立刻吩咐蔷薇和柳眉伺候她沐浴更衣,“天色尚早,待会我带先生去好好看一看我们天慕山,挑件利索些的。” “姑娘,要不那件白底苏锦束腰暗纹长裙?再配上次夫人给您挑的白玉簪子。”蔷薇立刻便有了主意。 “行,走山路,不要梳太重的发髻,差不多得了。”按她的思想,剪个短发更舒爽,可以每天洗,也不重。 不过在大兴,莫说是剪短头发了,就是掉头发都要默念两句罪过。 两人明晓,天慕山实在太大,确实不适合穿得太繁琐。 —— 沐浴更衣后,万朝云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嫌弃道:“我记得小时候眉宇间还有股英气,怎越长越没有?我长残了!” 蔷薇扶额,内心哀嚎,“姑娘,您长得已经很好看了,集老爷和夫人身上的所有优点。” 这一点柳眉很赞同,忙点点头附和道:“对啊,姑娘,奴婢有时候看着您都能看呆,跟糕点铺的蛋糕似的,甜!” “滚。”万朝云无语,起身便出了房门。 柳眉:“……” 她说错什么了? “蛋糕本来就甜啊!” 蔷薇同情的拍拍她肩膀,压低了声音道:“蛋糕还油腻呢。” 柳眉:“……”没有啊,哪里油腻? 万朝云来到院中,陈谦已煮好茶汤,正转碗摇香,见她出来,示意她坐对面,然后递了碗茶过去,茶色黄蕊,香气淡淡。 “沈方可有为难你?”陈谦问,视线始终在茶上,刻意不去看,越发甜美的少女。 抿了口茶,想起封魔般的沈方,万朝云尴尬一笑,“没有。” “你们商行生意遍布各地,区区一个沈家,对你们而言不足挂齿,是我多虑了。”陈谦说罢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突然之间的感觉,不知该对万朝云说什么,找不到可以继续谈下去的话题。 心中轻轻一叹,看来是时候离开了,若再待下去,可能会疯吧。 万朝云很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一个常年以国事为重的人,突然失去了重心,搁在谁身上都会自闭。 “先生,我带你去看看天慕山的风景。”万朝云起身,走到陈谦身边,要扶他。 哪想陈谦却避开了,仿佛微不可查,亦或是随手的一个举动,却让万朝云笑着的脸瞬间有些僵。 小小的动作,却有大大的伤害,疏离之感瞬间弥漫。 “不了,多谢万姑娘这几日的照顾,我……”他顿了顿,后面的话在少女脸色渐渐冷却而说不下去,似乎只要往下说,就是伤害她一样,可不得不说,“我该启程了,以前说做你老师的话,可能也要失言了,不过我一会会写封信,给你找位学问不输于我的先生,他会好好教导你。” 遥远,万朝云想起这两个字,陈谦就站在自己面前,可以说是近在咫尺,可实际上却离她很遥远,够不着,摸不到。 原本雀跃的心,也渐渐变得麻木,原来,他不只是自闭,他是要走! 在这一刻,心中某样东西慢慢清晰,让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当初重生归来,她便打算找个比自己年长的夫君,然后生两个孩子,以全了前世的遗憾。 当一个传说的人物走到自己面前,他不再是史书里冰冷的字,不再是别人口中歌颂的词,不再是庙宇里的画像,也不再是祠堂里供人跪拜敬仰的雕像。 他是活生生的人,会出言维护她,会与她谈论吃食,会给她摘桃子,有血有肉有温度。 所以,别人再优秀,也与她无关,她只想对这个从传说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好。 可是,他并不需要。 “好,但今日天色已晚,先生还是歇一晚再走,明日清晨,我派人送先生下山。”她很快收拾失落的心情,笑着道。 别人不需要,她自然也不强求。 良久,陈谦没有看她的眼睛,怕看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只是沉默了良久才点头。 山风呼啸,吹得桃花纷飞,一瓣一瓣,一朵一朵,落在还未饮完的茶汤里,落在足边,落在发髻上,落在两人衣间。 陈谦的手动了一下,想为她捡去头上的花瓣,却最终没有真的抬手。 相对无言,却又似有千言万语。 “此山占地极广,外面乱了,必有流民进山,你让你的人小心些,若……若有冲突,别伤到自己。”他说完这番话,转身便朝院外走去。 他渐渐远去,欣长优雅的背影,穿越在漫天桃色里,开始变得模糊,就像要溶于天地之间般。 若说是谪仙,那么此刻他便是要乘风而去,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没有眷恋的人间。 “先生,可以说为什么要走吗?”这句话终究忍不住问出口。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万朝云知道,他这一走,将再无可能相遇。 他远去的背影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你看这桃花,开得多好,你就是盛开的桃花,需得那十里春风才相配。” “我不是桃花!”万朝云心头升起股怒气,几个大步冲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而他却再次避开。 “在你心里,我只是支可观赏的桃花?” “不是。”他感觉到自己失言,忙否认。 “既然不是,那我跟你一起走。” 她仿佛赌气般,却说出句让他心惊胆战的话,“万姑娘,你不要为了我损你自己的清誉,你还年轻,如此任性,将来会后悔的。” “如果因为你,我以后都没人要了,下场凄苦,你会不会后悔?” “万姑娘。”他无奈,视线落在她倔强的脸上,却见她眼眶蓄了泪光,顿时不忍再继续说下去,可有些话,不得不说,又是沉默良久,移开视线,不再看她的脸才接着道:“你这又是何苦?除了这件事,你要求的,我都可以答应,你还小,往后余生还很长,为我有损清誉,不值得。” “我有成群的属下,有大把的银子,我要求的,他们都可以给我做得很好,我为什么要要求你?你只说,会不会后悔?” 陈谦第一次见这样的万朝云,刨开故作的骄傲,其实很脆弱,也很寂寥。 “万姑娘,我……” “我叫万朝云,万家灯火的万,大兴朝的朝,云卷云舒的云,你可以叫我万朝云,可以叫我朝云,就是不要叫我万姑娘。” 当桃花长了刺,便朵朵扎人,陈谦愣愣的看着她,少女倔强的样子,令他原本死寂的心,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后来,想起这句话,都还忍不住发自肺腑微微一笑。 只是,此刻,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少女皓齿明眸,面若桃花,般般入画,他不是寺庙里清秀的僧人,也会心动,尤其是少女犹如一只花海里翩翩而来的碟,围绕在他身边,浅笑软语,无需更多,便只是那寻常的一举一动,足已撩动他心弦。 问他会不会后悔? 自然是后悔的,若当初对她没有过多关注,便不会有往后的纠葛,她的人生没有他的出现,必将更加朗朗清明,未来更加可期。 而他,怕是时日无多,如何抵得过她年轻的生命,和漫长的余生。 “我……不会同情愚蠢之人。”他用尽全力,才把这几个字,一字一句的说出来,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万斤。 在他心里,她分明是那样的聪明,那样的可遇不可求,那样的与众不同,那样的甜美可爱。 “你走吧,是我愚蠢,不该说这些话困扰你,对不起。”万朝云转身,大步离去,直奔山顶凉亭,那里风大,就算被风沙迷了眼,也不会有人笑话。 他低着头,没有看她离去的背影,只听着渐远的脚步,头痛便瞬间来袭,然而心痛更甚百倍,随着脚步声消失,他感觉到到本便沧桑的心迅速枯萎,失去支撑的力量,整个人跌坐在满园桃色里,一句含糊不清的“对不起”仿佛是说给风听。 蔷薇和柳眉吓傻了,来不及跟万朝云去山顶,却同时被突然倒下的陈谦吓了一跳,二人对视一眼,蔷薇去找素怀,柳眉去追万朝云。 素怀很快到来,把了脉,面色白了白,随即面露怒色,“谁又刺激大人了?不是说不能受刺激吗?!如此不长记性,我救得了一次,可救不了两次三次,不把大夫的话当人话,看什么病?直接等死不就好了?” 她正在配止疼药,遇到了些难题,心情正不好,陈谦刚好的身体,又受刺激倒下了,瞬间便点燃了怒火。 蔷薇敢说是她家姑娘吗? 不敢! 便赔笑道:“大夫,很严重吗?” “不严重能倒下?你以为是普通的头疼?普通头疼我能治不好?”素怀脾气上来,连万朝云都骂。 蔷薇更不敢说是谁刺激陈谦了,只继续赔笑问:“那……这次能治好吗?” “哼,也就是遇到了我,若遇到普通大夫,就等着办后事吧。”对自己的医术,素怀还是很自信的。 蔷薇暗暗松口气,“有劳大夫了。” “东家呢?她不是学了按摩吗?请她给大人按按,会好些。” 蔷薇尴尬…… “还愣着做什么?去啊。”素怀摇摇头,起初看这丫头颇为机灵,今日怎跟傻子般? “大夫,我家姑娘有事,您不会?” “我哪有空?山下来了流民,跟山庄的人起了冲突,我需要赶过去医治,大人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素怀说罢已扎了针,又喂了药,陈谦陷入沉睡。 蔷薇:“……” 她不敢啊! 283 不酸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少女立于亭内,山顶冷风扬起她的发丝,令得她眼底那化不开的悲凉更加凄然惊心。 突然,她笑了笑。 这诡异的一幕落入刚追上来的柳眉眼里,她吓了一跳,心疼道:“姑娘,您没事吧?” “柳眉,你看,这里,一年四季的风光都有,山顶梅花开,山下桃花开,山上白雪皑皑,山下春风拂面。”她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般,指着前方扶摇峰道。 柳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风景与他处不同,可她此刻没心情欣赏这与众不同的风景,只心疼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那双纯澈的眸子里满是哀伤。 “姑娘,奴婢听说山下水田离有黄鳝,奴婢待会去捉些,咱们做黄鳝粥?” “能拥有如此美景,可见人幸运到什么程度,我用尽所有运气,得到财富,得到家人安泰,得到无数寿命,不能再贪心的,你说是不是?” 柳眉从未有一刻心那般慌,以前的姑娘虽然少年老成,虽然少了些朝气,可却从未如此的悲凉过,就像一朵正在盛开花,还未到花谢的时候,便要枯萎了。 “姑娘,您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懂,什么幸运不幸运的,这些都是您该有的。”她带着哭腔道。 万朝云回头看她,轻轻一笑,“你不懂,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跳下去的,你家姑娘,没那么脆弱。” “姑娘,奴婢想陪着您。”柳眉摇头。 “下去!”万朝云脸色冷下来。 柳眉不敢再说,只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的下了山顶。 耳边恢复安静,万朝云换了个方向,在亭子旁边坐下,眼前不再是第一高峰,而是绵延的群山,远山里,漫山遍野,朵朵花开,更远的地方还有梯田层层而下。 真真是人间仙境般的美景。 她想起一句话——花光所有运气,只为遇见你。 花光所有运气,穿到大兴,成为贵妃,权倾后宫,得到了地位和权势,失去了作为母亲的资格。 重生归来,得到了财富和家人安泰,失去了拥有爱情的资格。 她其实早已没有爱一个人的力气,但年轻的生命,让她多了几分生气,她的要求不高,只要一个自己愿意付出的人。 不过,别人既然不需要,便也罢了。 有些东西,不是必需品,有是锦上添花,没有生活也能继续。 不知坐了多久,她起身,拍拍衣裙上沾到的泥土,深吸一口气,再吐口浊气,转身准备下山。 山顶,真的,冷! 虽然有些失落,一时半会好不了,但时间总能抚平来路的所有悲伤,煎熬如前世,也早已过去,如今想起,心境不再有起伏,只能叹一声,没能早些想开。 慢慢往山下走,不多会便遇上方才没跟她进院的宋是真,见她形色匆匆,忙问:“怎么了?” “山下来了大批流民,像饿鬼似的,一上来就抢,被护山的护卫打伤了几个,咱们的人也伤了些,但那些流民实在太可怜了,素怀正在医治,我让人熬粥先给他们垫垫肚子,云妹妹,怎么办?” 她绝美的脸上,既生气又心疼,气的是自己的地盘被人闯入,心疼的是那些流民无家可归,饥肠辘辘。 “来了多少?”万朝云面色凝重问,流民,以农民为主,失去土地,无法再生活,而成为流民。 也有官员、士大夫、兵、罪犯。 新法被废,恢复旧法,地主趁机兼并土地,许多家庭被逼无奈,而成为流民,这些人没有组织性,只要方法得当,其实很好安抚。 “我看远处不是有田吗?把人统计出来,分给他们种,按时给我们交税就行,若田分不过来,就分出几座山,建些房子、作坊,得让他们自力更生才好。” “不行啊,我打算把三十六座山峰圈起来的,人太多,杂,又乱。”宋是真虽然怜悯那些人,但那些人会破坏原来的平衡。 “而且那些田,我是打算给咱们山庄内部自己种的,且也不算多。” “山外呢?”山内的田不能分出去,只能把视线放在山外了。 “山外倒是有,但得买,那都是有主的。”宋是真此刻真的非常讨厌承天帝了,若他不叫停新法,会有如此局面? “我觉得不止有这一批流民,若我们收留了他们,还会有更多的流民过来,到时候几十万人,咱们如何收留?根本养不起。”宋是真说出了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万朝云沉默了,她深深看了眼宋是真,原来当年那个酷酷的姑娘,早已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庄主。 “这个问题,还得朝廷来解决,只有朝廷才能安抚住这大批流民。”万朝云轻叹一声,“是真姐,你亲自入京一趟,把沈方收集的证据给刑部……不,去西疆,给王爷送去。” 虽然对承天帝很失望,但天下大乱,对她也不好。 “那这批流民怎么办?” 当务之急,不太好解决。 “你……去问问先生,他为官数十年,知道该怎么做最妥当,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就不过问了。” 宋是真愕然,“为何我去问?”她并不知万朝云与陈谦之间发生了什么,有些不解。 “别问那么多,让你去就去。”万朝云打算把此事翻篇,多说无益,徒增烦恼而已。 “可是我刚才听素怀说大人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当场受不了晕了过去。”宋是真摇摇头,“大人也忒弱了,什么事如此大不了?我可没告诉他外面流民四起的事。” 以她对陈谦的了解,除了国家、民生大事,应该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犯病。 万朝云闻言一愣,“他头疼复发?” “对啊,你不知道?”宋是真满脸狐疑,“你不是整日跟在他身边……” 话还未说完,万朝云已提裙快步往下走,收拾好的心绪,乱了又乱。 “哎,那些流民怎么解决啊。”宋是真无奈,忙跟上。 然,万朝云哪里还孤儿上流民,小跑来到陈谦暂时居住的院子,蔷薇正站在院门口,拿着一支杉木叶子,一边掰一边念念叨叨的数着:“去禀报,不去禀报,去禀报,不去禀报……” “先生呢?”万朝云见面便问。 蔷薇吓了一跳,噗通跪下,“在在在屋里。” 万朝云懒得问罪她没去禀报,健步冲了进去,屋内药香浓郁,陈谦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眉头紧紧蹙起,像是在做伤心的噩梦。 伸手慢慢抚平他眉宇间皱起的川字,触到他冰凉的肌肤,枯萎的心渐渐复苏,就像寒冬渐去,春意慢浓。 或许,她要的并不是长长久久,要的不过是他心里有她罢了。 仔细看他的脸,饶是睡着,也能看出他刻在骨子里的儒雅,他的五官并不是绝美,但却拥有别人没有的飘逸,许多为官者,到了中年以后,难免大腹便便,脑满肠肥,亦或者清瘦威严、从容,而他除了威严从容之外,还比年轻时更加出尘,以及气度不凡,犹如从仙云之上走来的谪仙,肌肤虽然不再滑嫩,却并不老,像一个被岁月遗忘的人。 突然之间,万朝云想起说相声的郭老师,郭老师曾对同龄某演员说‘你再不老,我就要疯了。’ 对于那些被岁月紧盯的人,陈谦显得太过于幸运,拥有超高治世头脑,远比同龄人年轻的容颜。 可能老天也在嫉妒吧,所以他一身命运坎坷,这一世好不容易过得好些,临了还让他变法失败。 若换一个皇帝,郕王来当皇帝,可能会大不一样吧。 所以,承天帝跟他,注定成不了一对被后世称赞的明君贤臣。 “你又笑又哀,心里想什么?”不知何时,陈谦已醒来,睁眼便见到少女姣若秋月的脸,笑时甜美温柔,哀时令人心疼不忍,再硬的心肠,在这一刻也软了。 万朝云低头看他,嘴角笑容飞扬,“我笑先生身体羸弱,弱不禁风。” 陈谦见她笑得甜,封闭的内心,也忍不住开怀,不做辩驳,宠溺的随她。 “我听柳眉说山下的水田有黄鳝,待会我让人去捉些,黄鳝肉质鲜美,又能补脑健体,最适合先生不过了。” 陈谦无奈,明明知晓她在说自己无脑,却生不气来。 只是,如此耽搁她,他终究于心不忍。 正想说话,又听万朝云道:“现在可莫要再说不必,或者要走的话,我不当你是那个首辅大人,你也莫要当我是刚长成的小姑娘,我们只是寻常人,在做寻常事,说寻常话,看寻常景,我做寻常的饭菜,你寻常的吃。” 陈谦突然发现自己竟忘了寻常二字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番话,在心中生了不寻常的根,怎么拔也拔不出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万朝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不再有朝气的眸子,深邃,深刻,犹如望不到尽头的星辰大海,藏着别人无法企及的智慧。 她不要白纸一张的年轻少年,不要徒有其表的美男子,不要还未长成的聪明人,只要这个早已历经千锤百炼的男人,对他好,给他做饭,然后他开心的吃。 哪怕,他只能站在院子里给她摘桃子,也比那些幼稚如同儿子般的小少年好。 她坚定的回答,他突然便明白安平公主当年为何痴狂。 “六月到八月,黄鳝最为肥美,还是再等等。”他突然笑起来,笑容依旧温润,但有了许多生气,面色也不再苍白如纸。 “嗯……那做鸡汤焖笋丝,红烧牛肉,再做份清炒白菜,香干炒肉,河县的香干最为上乘。” 陈谦伸手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按,心疼道:“好了,手不酸吗?” “不酸。”她一本正经摇头,其实还是酸的。 “你啊,对自己好些,不要总想着对我好,应该是我对你好才是。”他起身,伸手捡去她秀发上的叶片,仔细的为她理顺因为走得急,而被风吹乱的细发,“新法被废,各地肯定流民四起,你这里地势好,风景绝佳,肯定有人过来,你去拿笔墨过来,我写一份信,你派人送去布政司衙门。” 万朝云不愿他刚醒,立刻便费脑,摇摇头道:“过两天再写。” “乖,此事耽搁不得,我方才本想离去之前写好,为你保下这片秀色山水,现在既然走不动了,就得动动脑子。”他颇有些自嘲道。 “哪里走不动?你只是病了,等病好,上山下坡,跟是真姐一样如履平地!”万朝云不想他觉得自己老,她都不在意。 前世,许多百姓为他修建祠堂,为他雕刻雕像,把他写进戏剧里传唱,他的墓地常年有人凭吊,在她心里,他早已超越了时间,成为永恒。 一个成为永恒的男人,怎么会老? 时间无法磨灭一个名垂千古的名字。 陈谦失笑,伸手摸摸她的头,“去吧,别拖。” “那,下不为例?”她怄气道。 “好。”他点点头,脸上满是宠溺。 得到他的同意,万朝云才去取笔墨纸砚,亲自端过来,又扶他下床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给他磨墨。 提笔写前,陈谦抬眸看了眼乖巧磨墨的少女,有些恍惚,此生,还是第一次有女子给他磨墨,当初在陈家,都是幕僚给他磨墨,他辞官后,跟了他大半辈子的夏智观不知下落何处。 “你老实说,近来可有流民闹事?”他知道万朝云为避免他头疼,已禁令任何人提起朝事,故有此一问。 万朝云撇撇嘴,很不情愿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轻叹一声,若知晓会有如今的大乱,他宁愿当初从未变法,百姓受的苦,都是他造的孽。 万朝云见他又自责,立刻便不忿道:“跟你又没什么关系,都是皇帝不做人事,伙同郕王横征暴敛!” 饶是做了心理准备,陈谦还是觉得头痛欲裂,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又白了回去。 万朝云觉得此事终究是心病,得他自己扛过来,便又道:“这天下,又不是你的,你从今以后只需对我负责就好,为别人操心,我会不高兴的!” 世上有两种最耀眼的光芒,一种是太阳,一种是心上人投来的目光。 干涸的心,终于还是抵挡不住眼前少女的缱绻言语和依恋目光,生生抗住了头部带来的疼痛,提笔开始写,“此前取消人丁税,虽缓解了普通老百姓的经济压力,但国力跟不上,是我思虑不周,得把人丁税摊入田地税里,矛盾会少很多。” “摊丁入亩?田多的多交,田少的少交?”万朝云瞬间想起雍正大帝的政策。 陈谦赞许点点头,“聪明。” 他很庆幸万朝云虽年轻,却能听得懂他的话,若宋是真没打扰,两人还会相视一笑。 “云妹妹,咳,你出来一下。”在门外尴尬了半天的宋是真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她好难,太难,难如登天! () 搜狗 284 太子之位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正好,陈谦的方案也写好了,万朝云吹干墨汁,才走出房门,一面把纸张递给宋是真,一面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云妹妹。”宋是真欲言又止,探头看向屋内,见陈谦已靠在椅子上,一副体力用尽的样子。 她学了许久的情绪不外露再也控制不住,露出了怜悯的表情,她把万朝云拉出院子,来到离陈谦院子远远的地方,站在大片杜鹃之前,极其不赞同的道:“云妹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 手指陈谦所在的方向,跺了跺脚,“他多老!你眼睛呢?” “哪里老?看起来一点儿不老。”万朝云立刻反驳,“看起来三十多而已。” 宋是真:“……” 她简直恨铁不成钢,“三十多还不老?再说了,他只是看起来不老,实际上很老!素怀都说了,他的病好不了,以后都得仔仔细细的活,太阳烈些头疼,吹着了头疼,刮风下雨头疼!你将来就跟这么个人过?姑娘,我拜托你,你自己都需要别人伺候,怎么伺候他?” “中暑你也头疼,风吹久了,眼睛一干,也会头疼,而且,他不用我伺候!”万朝云撇撇嘴,“我跟他相处,能叫伺候吗?那叫互动!” 宋是真给了她一个白眼,“姑奶奶,我求你,你爹你娘肯定不会同意,好好的一闺女,看上个年纪这么大的……你醒醒,为你爹娘想想。” 万朝云无奈,如果她真的十六岁,对陈谦也就崇拜和敬仰,但她不是,她真实年纪比陈谦还大呢,要她找个真十六岁的夫君,那跟处孙子似的……心得多累啊。 “是真姐,你年纪一大把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宋叔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不是为了看你孤独终老的,他年纪也大了,该抱孙子了。” 宋是真彻底无语,“现在说你,别扯我身上!” “你看你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不许我说你,你也别说我。”她摆出一副,咱两谁也别说谁的模样。 “婆家什么时候不能找?可你若有了这一节,将来就难找婆家了,云妹妹,我真的是为你好。”虽然无语,觉得万朝云榆木脑袋,不听劝,一意孤行,但作为她的朋友,她还是要说。 就算她就此记恨,也顾不得。 万朝云自然是不会记恨她,只当她不了解自己过往。 “我又不想随便找婆家。”万朝云表出强硬态度,“我告诉你,别拿这件事去烦我爹我娘,不然我就把宋叔接来,让他天天催你找婆家。” “你怎就不听劝?你算算时间,你十六,再过三十年,四十六,他呢?七十多了,云妹妹,你……就不为自己考虑一下吗?是,他现在看起来是不老,但再过十年,二十年呢?他脸不老,其他的已经老了!” 说到这里,她不自觉的红了脸颊,但为了说醒万朝云,仍旧硬着头皮说,“你喜欢他,把他当一个师长,或者放在心里,不要毁了自己的一生。” 万朝云被她说笑了,揶揄道:“其他的哪里?” “你闭嘴!我说认真的!不跟你开玩笑!总之,我不能让你毁了自己,我明日就把他送走。”宋是真脸一横,便放下狠话。 万朝云揶揄的神情敛去,也放狠话道:“你敢插手我跟他的事,我保证你明天就嫁出去。” “云妹妹!”宋是真又跺脚,她鲜少做出跺脚这种无奈之举,但今日做了两次,那股子飒爽英姿硬生生被破坏得干干净净。 万朝云神态坚决,任凭她如何眼神劝阻,言语劝阻,都无动于衷。 宋是真了解她,多年相处,如此坚决的决定了,便很难再改变,“既然你意已决,我劝不动,但你的声誉我不能不管,以后你就在山庄内不要出去,别人不知道,以后你对他腻了,分开便是,然后再找个年纪相仿的。” 万朝云:“……” 这种思想是谁教她的? 不过当下先稳住她为好,“听你的。” “那就好,我告诉你,别乱来,他……他要对你怎么样,你记得拒绝。”宋是真难为情道,毕竟她也只是个黄花大闺女,虽然懂得多,但不代表有胆量宣之于口。 若不是为了万朝云,她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这种话,跟个老母亲似的,操碎了心。 万朝云挽住她胳膊,“知道了知道了,你还不去安抚流民?” “哦,对,我去了,待会你要跟我一起吃饭!不许跟他单独吃。”她慈母般叮嘱。 万朝云:“……” “你看仔细了,这是如何安抚山下流民,这是给布政使大人的信,还有,赶紧去找王爷,要不然流民越来越多,咱们没办法,收留了我们养不起,不收留,又影响名声。” 宋是真闻言气得又骂了几句狗皇帝,才冲忙离去。 被骂狗皇帝的承天帝病了,大批流民背井离乡逃入深山的消息传到宫里,他立刻便病倒了。 甘泉宫里,寝殿内,药香浓烈,所有人都不敢大声交谈,来来往往均蹑手蹑脚,淑妃褪去华服珠翠,一身素净衣裳,耐心的给他喂药。 “陛下,济儿会背三字经了,待您好些,臣妾让他背给您听。”她的声音温柔动听,轻启朱唇,便能安抚人心。 承天帝想起幼儿,不由得露出丝微笑,“辛苦爱妃了。” “陛下哪里的话,又跟臣妾生分,臣妾说了,不喜欢陛下说辛苦臣妾这样的话,臣妾为陛下,怎样都不辛苦,而且,臣妾是济儿的母亲,母亲教儿子念书,何来辛苦之说。” 她说罢娇嗔瞪了眼承天帝,承天帝立刻笑起来,点头道:“好好好,是朕不好,朕以后不会了,只是苦了济儿,以前深儿这般大时,已去皇家书院念书了,如今民心不定,耽搁了济儿,五岁了才会背三字经,朕好起来,便亲自带他去上学。” “陛下,您看您,又操劳,济儿有臣妾顾着,您放心,只管养好龙体,这天下离不得您,虽然郕王办事得力,但臣妾觉得终究不如陛下您沉稳睿智。” 被自己的女人肯定,承天帝心情还是好的。 正说着话,陆信进来禀报道:“皇上,郕王求见。” 承天帝忙撑着坐起来,淑妃给他披了件衣裳,又找来引枕垫在他后背。 “宣。” 陆信躬身退下,不多会郕王便进来了,他大步而来,来到跟前先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悲痛道:“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呀。” 承天帝是个容易感动的人,闻言瞬间觉得郕王情深意切,“平身,前朝,你费心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弟的本分,陛下,这是李大人新呈上来的奏折,就最近几天,便收齐了三百万两银子,皇妹要的军饷总算是筹齐了,还有富余,陛下放心,以皇妹的能力,定能凯旋而归,区区离国,不在话下。”他甚为激动的道。 说罢又朝淑妃揖礼,“淑妃娘娘,在这里先恭喜娘娘,李大人办事得力,为大兴朝立了一功!” 淑妃起身回礼,“家父也是为陛下分忧,应当恭喜陛下,军饷筹够,离国铁骑再不敢犯大兴疆域!” “对对对,瞧臣弟,太高兴,都不会说话了。”郕王犹如不够稳重的毛头小子,一拍脑门道。 承天帝被领得也高兴起来,“李大人办事得力,该赏!爱妃,你要什么,告诉朕,朕赏你。” 淑妃闻言慌忙摇头,“臣妾什么都不要,只要陛下龙体康安。” “你呀。”承天帝很满意她的态度,立刻便吩咐陆信,“朕记得不久前越海国进贡了一株珊瑚,给淑妃搬去。” “陛下……”淑妃想推辞,承天帝立刻扬手制止她。 就在这开心时刻,守门的太监进来禀报道:“陛下,李阁老求见。” “你虎呀?两个李阁老,哪个李阁老求见?”陆信气得瞪了眼来禀报的小太监。 小太监吓得脸色惨白,忙补充道:“礼部。” 这般一说,众人便明白,是原礼部尚书,刚入内阁的李阁老,而非淑妃的父亲。 毕竟是阁老,不见不妥,承天帝点点头,“宣。” 小太监忙退下,不过片刻功夫,他已满身是汗。 淑妃也起身,“陛下,臣妾去看看给您熬的药膳好了没有。” 她很明白承天帝,在谈政事的时候,承天帝不喜欢她旁听,方才已经听了郕王的禀告,若再听下去,承天帝会不高兴。 承天帝点点头,方才郕王所禀报的,事关她父亲,是以他也并未怪罪,此时她能主动避开,他很满意。 不多会原礼部尚书、李禾竹的老父亲李享进来,先行礼,“老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天帝听了心情复杂,谁都知道,人不可能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还病着,却偏偏高喊。 不过,善良的他没有恶意揣测,依旧和气的道:“平身。” “老臣多谢陛下。”李享起身,又冲郕王行礼,“郕王殿下。” “爱卿有何事?”承天帝没什么精力,颇为疲累的问。 李享举起手里的奏折,再次跪下,“陛下,今时民心动荡,内忧外患,还望陛下早立国本。” 国本,许多时候在大臣的口里,意指太子。 承天帝很早便打算立林见深,倒也不生气,然而他还未开口,郕王便怒道:“李大人,陛下春秋鼎盛,何须早早立储?你是在咒陛下吗?!” 李享闻言并未慌乱,不卑不亢,不急不缓,“陛下明鉴,老臣没有这个意思,老臣为君分忧之心,天地可鉴,还请陛下早立国本,以按民心。” 承天帝知道,民心,不是立太子便能安抚的,需要想出对策来,平衡废除新法带来的动荡。 但他也早就想立林见深为太子了,只是林见深一直在白鹿洞念书,多年未归,想了想道:“爱卿言之有理,小陆子,你速速修书一封,召回大皇子。” 隔墙偷听的淑妃闻言,双手紧紧握成拳,温柔的面庞也变得狰狞起来,她没有再听,而是直接离开,回到自己的玉明宫立刻便吩咐夕秀,“告诉他,不惜一切代价,让大皇子永远也回不到京城!” 夕秀吓了一跳,“娘娘,咱们的人不是培养来对付万朝云的吗?”夕秀可还记得那日陈谦带万朝云进宫的情形,凭什么她一介卑微的商女也能得到陈大人的青睐? 若换做大家族的闺秀也便罢了,区区万朝云,凭什么?! 她根本就不配! 淑妃没注意自己丫鬟那愤恨的神情,只冷笑道:“原来陛下心里只有大皇子,根本没有本宫的济儿,就因为济儿晚生几年,竟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本宫现在改变注意了,太子之位,陛下是本宫济儿的,只要济儿当了太子,十个万朝云,都不配做本宫的对手。” 夕秀闻言,如雷灌顶,瞬间清醒,对,只要小皇子当了太子,还怕区区万朝云?、 就算她有恭王撑腰又如何? 恭王还能跟太子斗? 思及此,她欢快的下去吩咐了。 万朝云并不知自己又免去了一件麻烦事,不过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淑妃生了个儿子,就算有再大仇,也要先稳住自己的地位,给儿子谋求后路,然后才会对付她。 若她生的是个公主,怕是早已出手了。 想对林见深下手的还有郕王,他出宫后立刻便派出大批死士,朝白鹿洞方向而去。 此时,斜靠在马车上的林见深猛然间睁开双眼,像是做了某种艰难的决定般,神情复杂,但终究还是对外喊了声:“小李子。” “殿下,奴婢在。”马车外立刻传来小李子的声音。 “改道,去天慕山。”虽然心里清楚,去到天慕山,可能会看到万朝云对陈谦的崇拜,会让他很不舒服,但当下局势,唯陈谦可解,作为一个帝王,他最擅知人善任。 小李子一惊,忍不住问:“殿下,您不是说非常时期吗?如今到处都乱,您不回宫,去天慕山做什么?” “先生可能在天慕山,我要去把先生请回来住持大局。”他不容反驳道:“即刻改道,你去跟庭均说一声,让他先去进京,我随后便到。” “遵命。”小李子无法,只得遵命。 妙书屋 285 没人如你这般放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安抚好山下流民,宋是真即刻便要启程前往西疆,恭王此时在西疆住持军政。 临行之前,有两件事放心不下,千叮咛万嘱咐让万朝云别乱跑让别人看见她整日跟陈谦在一起外,便是追月了。 她把追月抱到万朝云面前,一脸慈母模样道:“她一月要洗一次澡,洗好后要给它擦干。” “这种事,让丫鬟做就好了。”万朝云表示轻松,蔷薇比柳眉温柔,做起来应该不难。 “她喜欢吃鸡肉和小鱼,那种鲤鱼不吃,山下河边有。” “让丫鬟去捉。”万朝云同样的回答。 “你自己去,带着它去,它才会跟你亲,这些年我都是亲自喂养它的,还有,她晚上要跟人睡。” 万朝云:“……” 养猫这么麻烦的吗? “没有窝?” “有,从来不睡。”宋是真无比严肃,“对了,除了肉和鱼,别乱喂,上回我喂它吃蛋糕,吐了。” 万朝云:“啧啧啧,现在的猫,比人还过得好!” “我走了。”她恋恋不舍的道,主要是对猫。 万朝云顿时倍感受伤,完了完了,还不如一只猫受宠,这操蛋的人生啊! 真是,想大喊一句,人间不值! 追月很有灵气的知道主人要走了,一直用脑袋蹭她,喵喵直叫,然后宋是真一步三回头的下了山。 万朝云双手衬起下巴,双眉皱起,满脸同情道:“燕浩可能还不知道他有个这辈子都跨不过去的情敌,可怜啊。” 追月站在石墩上目送宋是真离开,当逐日的马蹄声响起,且渐渐远去,它‘嗖’的一下追了出去。 它的速度太快,万朝云没看清,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去,石墩上哪里还有追月的身影,“哎呀,猫跑了!” 随着话音落下,她也爬起来便追出去,“蔷薇,柳眉,快,猫跑了。” 蔷薇和柳眉可是知道的,追月在宋是真那里,跟儿子一样亲,若跑丢了还了得? 顿时便也跟着慌了,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跟出去找。 于是,很快,整个第二峰便响起“追月,追月。”的叫唤声。 陈谦原本打算写些东西,闻言合衣出来看个究竟,便见主仆三人带着五六个下人正漫山遍野的找猫。 “在那儿!”蔷薇指着树冠道。 万朝云忙过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便果真见追月蹲在七八米高的树冠上,看傻逼般看着她。 “……”怎么感觉被一只猫鄙视了? “蔷薇,你去问问,是真姐以前有没有安排个丫头帮她养猫。”万朝云觉得这祖宗,她怕是养不起。 “姑娘,奴婢早问了,追月是宋姑娘亲自养的,以前在京城便是,寒烟想碰一下,都被说一顿,后来来了山庄,也是不让人碰,宋姑娘是把您当朋友,才让您帮忙养的。” 万朝云嘴角抽抽,拜托,她就是个云养家,哪里知道猫该怎么养。 “它站这么高,会不会下不来?”她很担心。 “姑娘放心,猫儿最是皮实,下得来,待会奴婢去山前吩咐一下,让守山的别让追月出山就行。” 万朝云忧心忡忡,表示怀疑,“人拦得住?” “拦肯定是拦不住。”陈谦走过来道。 万朝云见他过来,忙开心的伸手,他无奈,但还是伸手把她拉上去,蔷薇等人忙低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那怎么办?”万朝云好奇问,“先生也懂猫?” “不懂。”陈谦摇头。 万朝云闻言立刻撇撇嘴,表示有点鄙视呢。 陈谦见她小表情,觉得甚是可爱,便宠溺的轻轻点了下她鼻尖,“有一种草,可以吸引猫,我正好认识。” “什么草?” “大茴香,应该叫这个名字,不过多年前知晓的事,我有些记不清了,此山气候奇特,囊括春夏秋冬,应该有。” “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去找。”万朝云立刻便等不及了,宋是真自幼丧母,又背井离乡,早年定的婚约还取消了,其实命运算是坎坷,她不想她亲手养了几年的猫跑掉,或者出什么事。 陈谦其实想回去写些东西,比如定国之策之类的东西流传给后人,见她迫不及待的样子,没做考虑,便应允了。 两人朝山下走,柳眉想跟上,却被蔷薇拉住了,“你去干什么?” “伺候姑娘啊。”柳眉一副你是不是傻般的表情。 而蔷薇的表情亦是,“姑娘跟大人在一起,你凑什么热闹?山里冷,你去把被子翻出来,晚间让姑娘多盖一床。” 柳眉被她一句点醒,立刻道:“对对对,姑娘肯定不希望我跟着,但好想跟……” 蔷薇:“……” 白了她一眼,推着便回了院子。 第二峰是宋是真临时居住的地方,除了她的丫鬟外,其他人鲜少过来,叶圩等则住在不远处的隔壁山峰,不过随着落叶山庄做得越来越大,他们作为大管事,常年不在山庄里。 两人在半山腰以下找了许久,也没找到陈谦所说的那种草,但看见了宋是真说的小河。 说是河,其实只是条小溪。 小溪清澈干净,能清晰的看到水里的石头、苔藓以及成群结队的鱼群,“这绝对是放养的。”万朝云道。 “老妇人见过东家。”小溪对面走来名老妪,老妪应该六十以上了,脸上纵横交错,老得不成样子,不过身姿没有佝偻,走路也稳健。 万朝云是东家,无需亲自管理山庄,倒也不急于跟山庄所有人见面,不过以前她的画像在山庄传阅过,老妪认识她,不足为奇。 “老人家,莫非你负责在此处养鱼?”万朝云觉得有点扯。 然而就是这么扯,老妪点点头,“宋庄主仁义善良,见老妇人可怜,便把老妇人接到山庄给她看这一溪的鱼。” “辛苦老人家了。”万朝云道。 “东家哪里的话,不辛苦不辛苦,东家是来捕鱼的吗?”老妪问,他不知陈谦是谁,但宋是真有过命令,不得多问。 万朝云吐了口浊气,“是啊,捕鱼。” 她没徒手捕过,柳眉和蔷薇也不跟来伺候,现在去哪里找工具? 真是,越发没眼力见了! “东家,用具都在老妇人住的地方,您稍等,老妇人给您去取。” 万朝云闻言眼睛瞬间一亮,忙摆手道:“不用,我跟你去取。” “东家,山路不好找,您在这里等,老妇人马上便回来。”她说罢如履平地般转身便离开。 万朝云:“……” 陈谦身子虚,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你别看她年纪大,其实练过。” “练过?”万朝云无比羡慕,不过她瞬间便想到一事,小龙女也练过,在山谷里独自生活十六年而不老,方才那老妪怎老成这样? “看年纪应该快九十了。”陈谦点点头道。 万朝云惊呆,嘴巴长成个O字,“我以为六十……” “你得多锻炼,不然以后你六十,宋姑娘看起来三十。”陈谦轻笑,笑容温润宠溺。 万朝云却嘟嘟嘴,不以为意,挨着他坐下后,靠着他的胳膊道:“我才不在乎呢。”反正活了几辈子,十六岁都经历过三次,再年轻有什么用?又不能真的长生不老。 她如此亲近,陈谦有些不适应,于是挪了挪。 万朝云得寸进尺,又挨近些,就是要靠在他胳膊上。 陈谦极无奈,“被人看到不好。” “你不喜欢我靠着你?”万朝云一双剪水般的眸子盯着他,软甜的脸满是受伤。 陈谦:“……” 他摇头,“没有。” “这里都是我的人,谁敢说半个字?”万朝云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陈谦从无奈,到极其无奈,然后慢慢变成释然,最后只能宠溺的随她了。 万朝云也不是非要这般主动,主要是怕他觉得自己年纪大,而畏手畏脚,这样她心里不舒服,他也不舒服。 一段感情,状态若做不到舒服,那趁早分道扬镳。 “你呀,跟个小霸王似的。”陈谦又挪了些,把大部分位置让给万朝云,怕她不够坐。 万朝云蹲上去,拢了拢他散在身后的长发,“先生,你今日为何不梳头?” “无人为我梳。”陈谦道,他的人都被宋是真安排在隔壁山,根本没办法过来伺候,他几十年来,没自己梳过头,便只好散着,而且他身子虚,时常便要去躺会,带着头冠诸多不便。 “以后我每日为你梳头。”万朝云想起他以前都是戴个头冠,然后长发垂在身后。 这个年代的男人大多如此装扮,其实男子把秀发全部绾进头冠里,更加精神好看。 “有下人可以做。”以前都是下人给他梳头,习惯了。 万朝云闻言气恼道:“能一样吗?我给你梳头,跟丫鬟梳头,不一样好吧!” “我听说你有晚起的习惯,我起得早,我只是想让你多睡会,不过你既要给我梳头,我便等到你睡醒,可好?”陈谦突然之间便想起过世的夫人,她永远端庄守礼,从未与自己撒娇娇嗔过,端庄得有些呆板。 相比之下,万朝云便难以让人拒绝,只想什么都依着她,宠着她,生怕她受哪怕半分委屈,渐渐的,逝去多年的夫人,模糊得只剩下一个人影,眉眼均记不清楚了。 “好,可是我也想你给我梳头。”万朝云偏头,看着他的眼睛,调戏般道。 少女娇俏甜美的脸突然近在眼前,剪水般的眸子,更是浅笑嫣然,犹如住了只调皮的小鹿,他顿时便面色一燥,“我……” ‘不会’两字还未出口,少女期盼的眼眸便一点点变得黯然,他忙改口,“我可以学。” “先生,若陛下知晓你竟放下笔,拿起梳子,会不会气得捶胸顿足?”一想到承天帝大跌眼镜的画面,万朝云便笑得很开心。 陈谦一愣,也跟着笑起来。 正此时,老妪从远处走来,见到他两亲密的靠在一起,忙驻足,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万朝云一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此时见到人,忙起身道:“老人家。” 陈谦闻言也起身,努力克制了面庞的羞涩,才转过头,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老妪也懂事,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带着鱼干、渔网、鱼兜和小木桶过来,“东家,您是要钓鱼,还是直接下水抓?” “追月挑食,不吃鲤鱼,想必是大一些的鱼都不吃,喜欢吃小鱼,直接下河抓。”万朝云挽袖,然后准备拖鞋下河。 老妪见她举动,先是吓一跳,然后才在她和陈谦的身上来回扫了好几眼,心中暗暗好奇,这两人的关系。 “河里冷。”陈谦忙阻止她脱鞋,“猫吃得不多,钓几条便是了。” “这得钓到什么时候去?”万朝云做饭的时候耐心十足,但做别的,便有些欠缺了。 陈谦伸手,亲自把她挽起的袖子放下来,“闲来无事,钓钓鱼打发时间。” 理倒是这个理,万朝云立刻放宽心态,对老妪道:“多谢老人家,我用完的时候把东西给您送回去,您先去忙别的吧。” 老妪没想到万朝云如此客气,心中对她的好感又增了些,都说万小东家是个神人,现在看来不只是神人那么简单。 “哪能劳烦东家您,您用完了,便放在此处,老妇人一会来取便是,山里都是庄内之人,放在此处几日也不会有人顺走。”老妪很有眼力见的说完话便走了。 小溪边很快便只剩下万朝云和陈谦,陈谦以前也钓过鱼,很娴熟的在溪边的湿土里找到虫子,鱼钩勾住虫子,然后才递给万朝云。 还是方才那块石头,两人背对着背,一人钓一头。 小溪有专门的人看管,又驯养了别处带来的小鱼,鱼饵放进水里,立刻便有鱼过来咬。 “这么简单……”万朝云都震惊了,感觉自己开了挂。 陈谦那边也钓了一条,他用木桶装上水,把钓来的鱼放在木桶里,然后再去找鱼饵。 看着他在溪边翻翻找找的身影,万朝云不自觉蹲坐在石头上,下巴抵在双膝,看得入神,如果他晚生几年该多好,这样她就可以陪着他,走更长的路。 陈谦找来鱼饵,却见万朝云在石头上发愣,他忙过来扶住她道:“小心。” “先生,如果,我说如果不是我恰好出现在你身边,而是别人,你会不会也陪她钓鱼?” 这个问题没什么价值,甚至可以说是神经质,但她突然便想知道。 陈谦坐下来,为她挡去吹拂过来的山风,“不会。”他没做思考便道。 “为什么?” “因为,没人敢如你般放肆。”他说罢给鱼钩上好鱼饵,继续钓鱼。 万朝云突然觉得心里一甜,但面上却傲娇的哼了声,“你嫌我无礼?” “嗯。”他依旧没做思考,便点头了。 万朝云顿时有些生气。 又听他道:“我怕你对别人也这般无礼。” 方才忽然黯下去的心,突然便亮了。 妙书屋 286 小朝云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天慕山,万朝云曾言,老天会嫉妒的山。 这里一年四季的景色都看得见,两棵桃树种在不同的地方,一棵结果了,一棵花期还未至。 万朝云靠在陈谦身上,安静的看着他垂钓,他若钓到鱼,她便立刻提来木桶装上。 一只蜻蜓从远处点水而来,俏生生的落在上游的一枝石蒜上,仿佛是特意过来告诉万朝云,此处有石蒜盛开。 红得刺眼的蔓珠华沙,犹如地狱走来的美人,带着触目惊心的血,瞬间让万朝云脸色阴沉下来。 她捡起石子,砸向那株蔓珠华沙,然而她没什么准头,砸偏了,石子被扔进荆棘丛里,惊飞枝头上那只蓝色蜻蜓。 “怎么了?”陈谦感觉到她情绪不高,甚至很不高兴,便放下鱼竿问。 万朝云摇摇头,“没事。” 见她不愿说,陈谦也不强逼,顺着那石子砸过去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瞧见开得正盛的曼珠沙华,心头瞬间便明白了。 蔓珠华沙,又称为死人花,彼岸花,一生,花不见叶,叶不见花。 感性的人会觉得它不吉利,医者却以它入药。 “此花能入药,我不懂医理,以前听人说过,球茎可祛痰,解毒等,不知对不对,你别多想。”陈谦犹如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极了。 万朝云心里其实也知道,一切都是心理作用,什么死人花,彼岸花,什么花不见叶,叶不见花,都是自己的臆想,若不多想便什么都不会有。 甩甩头,把脑子里的负面情绪摒弃掉,然后吐口浊气,“先生,鱼也钓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好。”陈谦收起鱼竿,提了小木桶,然后扶着她站起来,细心的护着,“小心,水浅,摔倒可是很疼的。” “先生,你还没叫过我名字呢。”万朝云一面扶着他从石头上下来,一面调皮的道。 陈谦一愣,面色便红了,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从未习惯叫身边女子的闺名,都是很正式的用称号代替,比如夫人,或者某某夫人。 “先生,我的名字很难听吗?”万朝云有些受伤道。 最是见不得的,便是她那张受伤的脸,仿佛会说话般,控诉着他的不称职,或者是薄情寡义。 哎,他在心里轻叹一声,以前怎就没发现她如此磨人。 “先生……”万朝云拉着他衣袖,大有不依不饶的意思。 “朝……”他张了张嘴,依旧说不出来。 “算了。”万朝云放手,“我不勉强你。” 软甜的脸,气鼓鼓的,一种哄不好般的感觉。 陈谦立刻便慌了,但从未哄过女孩子,没经验,思来想去,只好喊了声:“朝……朝云。”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万朝云回头,瞪着双漆黑大眼盯着他,那双明亮的眸子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见! 怎么办? 小女子她不满意。 陈谦无奈,但叫了第一声,第二声便不难了,“朝云。”他叫得利索了,“小朝云,别闹。” 万朝云嘴角上扬,笑容在这一刻怎么藏都藏不住,她重新拽起陈谦的衣角,“先生。” “嗯。”他一手提着小木桶,一手伸手过去,宽大,但修长漂亮,且很温暖的手牵着她,“怎么了?小朝云。” “先生。” “小朝云。” “先生。” “小朝云。” …… 回到院子,陈谦已是体力不济,但他极力忍耐,不让万朝云担心,但他步子都有些浮了,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 “蔷薇,请素怀来。”万朝云忙吩咐,又接下小木桶放在院子里,亲自扶着陈谦进屋,“先生,别撑着,先养好身体。” “好。”他在万朝云的搀扶下进屋,躺在床上,无比抱歉道:“让你忧心了。” “先生,你知道吗?我很庆幸你让我忧心,而不是别人。”她说罢翻来被子给陈谦盖上,“先生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真是一句不负责的话,万朝云瞪了他一眼。 恰好素怀提着药箱过来,路上听蔷薇说了,方才陈谦下过山,脸上有些不高兴,不过见陈谦的气色也没比之前差到哪里去,怒气这才稍稍消些,“东家,大人,山上风大,病愈之前,还是莫要长时间吹风为好,不过也不能一直呆在屋里,我配好了止疼药,大人若头疼,便吃一粒,可缓解头疼。” 她说罢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放在圆桌上,“大人以后要忌荤腥,不可再饮酒。” “一点不能吃?”万朝云无法想象,作为人不能吃荤腥,那得多痛苦? 素怀知晓,人不吃荤腥太难,除非是出家人,“好了可以适当吃,但不能过分。” “多谢。”陈谦也松口气,他虽不会做饭,但爱好品尝美食。 素怀说完福身行礼后,提起药箱告辞离开。 “先生,你先休息,我去做饭。”万朝云为他掖好被角也准备离开。 然而刚转身,手却被陈谦拉住了,“让厨子做便好,别那么辛苦,你方才上山出了汗,先去沐浴,别着凉。” 若换做别人,能吃到她亲手做的饭,哪还会管她身上是不是起了汗,会不会着凉。 心一下子,便暖暖的。 不由自主的,她便想起林见深,他从未如此细心。 “好,其实是真姐从京城带来的大师傅手艺不错,做得不比我差,我只是想亲手给你做。” “听话,先去沐浴,今日时辰太晚,明日,或者后日再做。”,语气温柔,又宠溺,就像在哄手心最珍贵的珍宝般。 万朝云觉得陈谦前半生肯定是个凶悍之人,不然哪还剩下如此多的温柔留给她? “嗯。”她乖巧应下。 门外,蔷薇和柳眉相互捂对方的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万朝云从屋子里走出来,便见两人在做奇怪的动作,装作咳嗽咳了两声,“你两干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干。”柳眉与蔷薇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一左一右跑到万朝云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姑娘,陈大人好温柔,以前奴婢看他一眼都不敢。” “对呀对呀。”柳眉跟着点头,“姑娘,我现在感觉陈大人一点儿不老!整个人都泛着光!” “他是你两能看的?”万朝云微微蹙眉。 “不敢!”两个丫头立刻跳开,离得远远的,柳眉道:“奴婢不敢看!姑娘,奴婢去吩咐厨房做饭。” “姑娘,热水一直给您备着,您先沐浴,奴婢去给您撒花瓣。”两人丢下话,双双跑了。 万朝云忍不住笑起来,哼着早已忘记歌名和歌词的曲调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走半响发现小木桶还放在陈谦的院子里,她立刻便折返去提。 此处,在深山腹地,山下重重关卡,重重守卫,哪怕是死士,也鲜少能摸进来。 然而就在万朝云刚踏进院子,还未提起小木桶便听到陈谦屋里传来陌生的声音,“大人,郕王、李文志等人横征暴敛,致使民不聊生,当下流民四起,甚至许多地方已出现叛军,离国又虎视眈眈,大人,朝廷真的不能没有您,还请您跟属下回京住持大局!” “我已辞官,朝廷如何,天下如何,与我无关。”陈谦淡淡道,他对承天帝失望透顶,立刻便拒绝了。 他心冷了,但来人却并不放弃,“大人,陛下是一时糊涂,但您是首辅,是百官之首,百姓信赖您,依赖您,不能没有您,您不能因为陛下的一时糊涂,便置天下于不顾呀,大人!属下恳请大人随属下回京住持大局!” “大人,黎民何其无辜?属下一路寻来,见到了无数家庭破碎,无数老人失去儿子,无数儿子失去父母,街上时常出现打砸斗殴,大人,您不能置之不理呀大人!” 陈谦已坐起来,靠在床头,沉默了。 他如何不知百姓无辜? 何尝不知天下大乱的后果? 可当初他苦苦相劝,皇帝执意放弃,甚至剥夺他手里一切权柄,他能如何?单枪匹马去治理天下? “我辞官,不是怄气,不是赌气,是陛下执意废除新法,我无能为力。”他长叹一声道。 “大人,陛下已经知道错了,只要大人肯跟属下回去,陛下一定会让您官复原职,您走了,首辅之位一直空悬,在陛下心里,唯您不能为首辅呀大人!” 万朝云听半响,原来是上门请陈谦回去的,她立刻便怒不可制冲了进去,“凭什么他一句知错便让先生回去?凭什么?就因为先生脾气好?先生这些年兢兢业业,为了他林家江山,拼尽全力,难道还不够?呵,真是搞笑。” 皇家暗卫,暗卫首领苏农一开始便知晓万朝云回来了,但他也知晓她不懂武功,便没在意,此时闻言他转头看向激愤的少女,“万姑娘,你把大人困在深山,可有想过他是否愿意?大人乃治世大才,你为何要阻他回京?” “我自己愿意留下。”陈谦见苏农质问万朝云,立刻便出言道,“此事,与她无关,我的脾气你也清楚,我不喜欢牵连无辜之人。” 苏农有些诧异,但终究没再纠缠,只杵在窗边,也不打算离去,“大人,您何时随属下回京?” “我不可能再回京,你走吧,告诉陛下,以后莫要再派人来了,天下之大,总有人能解当下困境,我与陛下的君臣之义,在离京那一刻,便烟消云散了。”他疲累的闭上眼睛,不再看苏农一眼。 苏农低下头,依旧没有走的打算,进山之前,他便知道,陈谦辞官后不可能轻易回京,他有耐心,一定为陛下把他请回去。 万朝云不客气的看过去,“你没听到先生的话?先生不可能回京,而且他还病着,你到底有没有点眼力见?你是替皇帝来道歉的,还是来气先生的?” 苏农脸上出现瞬间的暴怒,但想到陈谦的话,硬生生忍住了,他咬牙道:“万姑娘,陛下不是你能非议的!” “你走吧。”陈谦怕万朝云胆大包天又说出什么不敬的话,便再次开口道。 “听到没有?”万朝云走过去,指着院门口,“门就在那里,你赶紧走,以后也别来了,如果陛下还指望我给他挣钱,就请不要拿着令牌随便出入落叶山庄!” 苏农气得青筋直冒,若不是陈谦在,他可能会一巴掌拍死万朝云。 但他是带着任务来的,终究忍住了怒气,对陈谦恭敬道:“属下还会来,请先生好好想想,百姓无辜,您想必也不忍。” 陈谦闭着双眼,没有再说话。 苏农说完话,转身出了院子,他望了眼陌生的山庄,此处群山绵延,易守难攻,房屋依山而建,隐于林间,若无令牌,连他都进不来。 思及此,对万朝云的怒气也消了些,素来便知晓这个小女子有本事,也知人善任,商行在她的革新下,如日中天,当今天下,再也找不出的第二家。 这也是为何许多革新派被罢官入狱,而她舅舅和父亲却只是被挪去了翰林院。 若没有废除新法,大兴会不会像商行那样,也有如日中天的时候? 这是个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答案,就算现在恢复新法,这天下,百年内,也再难达到期望的繁荣,他可能无缘得见了。 屋内,万朝云坐在床沿,轻轻为陈谦按他疼得直冒汗的头,“先生,吃一粒。”她想起素怀的话,忙倒水给陈谦吃药。 陈谦吃了一粒药,药效却没那么快发挥作用,依旧疼得抓狂,但他生生咬牙忍着。 “先生。” 瞧他忍得辛苦,万朝云眼眶瞬间便湿润了,一把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先生,什么也不要想,别人有什么无辜?我才无辜,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你也不许一直病着,你若病着,我怎么办?” “我……”陈谦忍着疼,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看她,抱着自己的女孩儿长得多美啊,如同画里走出来的般,这般的自己又为何要耽搁她? “我……”让她离开的话,仿佛重若万斤,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感觉到他的想法,万朝云立刻伏下身,绵长的吻落下,堵住他的嘴,什么话也不让他说。 陈谦原本疼得微眯的眼,猛然睁大,脑海在瞬间变得空白,身体一僵,便失去了所有,思维和力气,任凭她摆布。 渐渐的,他能感受到来自她的甜,就像朝阳撒进心里,整个世界都有了光彩。 妙书屋 287 有且仅有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许是药效起了作用。 又或许是心里的甜抵过了痛。 他不自觉的反手把她揽入怀里,翻身,软若绸缎般的身体便被带进了床里。 窗外,山风啸啸,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窗内,满室旖旎。 两颗怦怦直跳的心,在这一刻达到了一致,归一,仿若要融为一体。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拼命压抑身体的冲动,怜爱的问。 少女眼色迷离,脸颊绯红,娇艳欲滴的唇还残存着他的气息,她眨巴了下眼睛,仿佛在无声的邀请。 “该死!”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克制,想别开眼,然而眼睛仿佛生了根般,死死粘着身下人的脸,神经紧绷到极致,随时都会控制不住伏下身去,把招惹他的小女子吃干净。 “先生,现在,我是你的人了,再也不会有人要我了,你若不要我,我只能去当姑子了,当了姑子不能吃鱼肉,不能吃鸡肉,不能吃牛肉,不能吃兔子肉。” 她说罢吸吸鼻子,无比委屈,一双纤细柔软的手搂住他脖子,“先生还要把我推开吗?” 少女的温香细语,如同世上最美妙的天籁之音,传入耳里,刻在心里,她的一瞥一笑,像是有魔力般,牢牢吸住他的眼睛,让他沉沦,再沉沦,以至于忘了自己。 “先生,你知道这天慕山绵延千里,像什么吗?” “像什么?”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已沙哑。 “像我喜欢你。” 话音落下,他感觉到脖子一重,头便栽了下去,两唇瞬间碰在一起,脑海再次‘轰’的一片空白,思考的能力也再次离他而去,只本能的品尝那甜入骨髓的味道。 窗外,追月望不到主人归来,便例行每日的巡视地盘,当它灵巧的跳到院子,一眼看到喜欢吃的小鱼,立刻便开心的趴在小木桶边沿,伸出锋利的爪子捞鱼。 它动作娴熟,一抓便抓到了条鱼,鱼被抓出来,摔在地上,离开水后,不停的跳,追月很为难,以前都是主人给它煮熟,放凉它才会吃,而且还能喝鱼汤。 可现在它好饿,主人不在,谁来给它煮鱼。 闻着人气儿,它嗖的一下从窗户窜了进去,稳稳落在地上,又跳了一下落在圆桌上。 可床上的人好像没注意到它。 哼!太令本喵生气了,于是它“喵!”的叫了声。 床上的人还是没注意,它立刻气愤的“喵喵喵”叫起来。 早已忘记时间,忘记世间万物的两人,心里只有彼此,仿佛怎么也不够,脑海里只有三个字——要更多。 软玉在怀,陈谦似乎听到了内心深处壁垒彻底被击垮的声音,什么家国天下,什么黎民百姓,什么君臣之义,都不重要了,他只想与怀里的人绵长永久。 少女的手,很不安分,柔柔软软的,从脖子出慢慢下滑,然后不管不顾的扯开碍事的衣裳,想要接触更深层次的温度。 突然,陈谦感觉胸口一凉,脑海瞬间一片清明,他猛的放开怀中少女,翻身从床上跌下来,又狼狈的后退几步,身体重重撞到圆桌,吓得追月‘嗖’的跑了。 感觉到身上的重量消失,万朝云睁开眼睛,似一只受伤的小兔子般,无辜的盯着地上狼狈不堪又羞恼的男人,“我这么吓人?” 少女的声音,清晰传来,犹如千斤重量,刹那间砸在他心头,本便砰砰直跳的心脏,跳得更快了,随时都能跳出来般。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怎么会可怕? 是他可怕,他方才在干什么? 人家娇俏俏未出阁的闺女,他怎能干出如此禽兽之事? 别过头,不敢看万朝云,“对不起,我……我……” “我心悦先生,而先生似无此心。” 少女从床上下来,言语再无方才缱绻蜜意,只有悲凉和气恼。 “不是。”他爬起来,拉住从身边走过的女孩儿,一把将她揽入怀里,从身后紧紧抱着她,就像抱着整个世界般满足。 在这一刻,山河失色,日月无光,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人。 独属于她带来的甜蜜早已趁虚而入,瞬间灌满心田。 如何舍得让她离开? 如何敢放她离开?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怕我吓着你。” 万朝云转身,与他对视,他的眼睛似星辰大海般,一眼望不到尽头,反而会被深深吸引,无可自拔。 “那先生说一句,你也心悦我。”她调皮道。 “要我拿你怎么办?”他轻轻抱着她,却又放开,让她能看到自己的眼睛,这一次,他不再避开,而是无比坚定的与她对视,“往后余生,我想,有且仅有你。” “若有雨,我为你撑伞。” “若有风,我揽你入怀。” “若岁月静好,你做饭,我给你添柴。” “若繁华落尽,安宁不再,只需你一言,我重披铠甲,平定天下。” “若你要种豆南山,采菊篱下,也只需一言,王权富贵皆浮云,管他什么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今日起,我只在乎与你的细水流年,静享当下。” 有的笑容,是不受控的,万朝云紧紧咬唇,努力不让自己因为太开心,而笑着露出后槽牙。 她把头埋进宽厚的胸怀,手指不安分的在他胸前画着圈圈,“我不想你为我失去你应得的,先生……”她抬眸,望着他泛着光芒的眸子,“这番话,你只对我一人说过吗?” 虽然吃醋不应该,但她忍不住。 “嗯。” “为什么?” “我以前,心怀天下,现在只有你。”他说罢低下头,轻轻在她脸上啄了口,“答应我,别乱来,等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你做我陈家宗妇,可好?” “好。”她雀跃的啄了回去,“先生,你快些养好身体,咱们去找我爹我娘。” “恩,所以,你该去沐浴了,手这般凉,别冻着了,快去,乖。”他耐心的哄着,仿佛积累了一生的力量,只为等到此刻,哄着眼前人。 心满意足的万朝云,这回终于开开心心离开,没有停留,再次哼着不知名也不记得歌词的曲调回了自己的院子。 蔷薇等了许久,想回去催,又不敢,只能焦急的候在门口,左盼右盼,脖子都伸长了,才看见万朝云心情大好的过来。 “姑娘,水放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蔷薇福身道。 “我方才看到地上掉了两条鱼,但追月没有吃,想必是要吃熟的,你去煮一下,用白开水煮就行,然后再喂追月,可别亏待了是真姐的宝贝疙瘩。” 蔷薇见主子心情好,胆子也跟着大起来,“姑娘,您方才做什么去了?” 万朝云伸手敲了下她脑门,“别问,问就是赶紧去给追月煮鱼,我自己沐浴,不用你伺候。” 蔷薇不信,但又不敢问,于是怀着颗无比八卦的心,带上门,麻溜的找柳眉去了,此事,唯有与柳眉说起,才能尽兴!还不怕被人传出去。 万朝云解衣时,发现腰间玉带似乎松了,瞬间便想起陈谦的手曾掠过,脸颊蹭的飞上两团绯红,嘴角一扬,笑容便藏不住了。 “羞死了!”她捂住脸,一副不能自己模样。 “不对呀,这里又没人?我干嘛?”她咬唇,但嘴根本不收控制,再次笑起来,这回是真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蔷薇去陈谦院子提来小木桶,然后搬去厨房,正好柳眉在仔细的与大师傅沟通,“肉不能柴,柴一点姑娘就不吃了,还有,不要用淀粉,增肥的东西,姑娘很少吃的,你若放了,她尝出来,非得骂你不可。” “是,记下的,柳眉姑姑请继续说。”大师傅对柳眉很尊敬,都喊上姑姑了。 柳眉已习以为常,想了片刻摇摇头,“差不多就这样,若我想起了再告诉你,你赶紧给姑娘做饭吧,对了,陈大人的药膳也别忘了。” “柳眉姑姑放心,小的省得。”大师傅拍着胸脯保证道。 蔷薇把小木桶放下,“大师傅,找个人把追月的鱼煮一下,然后送到姑娘院子去。” “好嘞。”大师傅立刻应下。 蔷薇冲厨房里的柳眉努努嘴,示意她出来。 柳眉从厨房里出来,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回去说。”她的声音也很低,跟做贼似的。 相处几年,两人早已极其默契,无需多言,柳眉便懂了。 不多会,两人回到院子,柳眉焦急道:“到底怎么了?” “刚才,姑娘好像很开心,不知为何,突然之间便极其开心,你说是不是因为陈大人?”她说着,目光瞄向万朝云沐浴的地方。 柳眉闻言思量了片刻,然后点点头,“有可能,咱们姑娘是谁啊,聪明睿智,一般人能入姑娘眼?肯定不能入,只有陈大人这样的,同样睿智聪慧之人,才配得上咱们家姑娘。” “就是有点老……”蔷薇哀叹。 柳眉摇头,跟着哀叹。 两人正哀叹,万朝云的声音传来,“蔷薇,去把先生送我的那串珊瑚手串取来。” “是。”蔷薇忙转身。 那串珊瑚手串万朝云极珍视,放在当年老夫人传给她的檀木盒子里,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 珊瑚手串取来,万朝云也沐浴结束,擦干身子,穿上里衣,“进来。” 两丫头忙开门进入,娴熟的给她擦头发,和抹润肤油。 万朝云拿过蔷薇放在置物台上的珊瑚手串戴上,翻来覆去的看,“好看吗?” “好看。”两个丫鬟交换了个眼神,好不好看,您不也戴了多年, “我也觉得好看。” 两个丫鬟做无语状,姑娘这是怎么了? 头发擦干,换了身墨绿抚胸暗纹红线镶边长裙,头上簪了支简单的碧玉朱钗,配上红色珊瑚手串,倒也不难看,反而多了几分华美和隆重。 “姑娘,在何处摆饭?”蔷薇问。 “去陪先生吃吧。”离得也不远,只需往下走几步,越过些石阶罢了。 蔷薇有心提醒男女授受不亲,但话还未出口,万朝云已离了小院,她忙跟上,并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每日叮嘱底下的人,可莫要往外头说闲话! 许是心情好,走得便也快,不多会便到了陈谦的院子。 万朝云沐浴一个时辰,他便睡了一个时辰,刚刚醒来,醒了把脸,精神好了许多,伺候的仆从便禀报该摆饭了。 “先生,好看吗?”万朝云走到他面前,扬起手,让他看到自己手上戴着的珊瑚手串。 陈谦看去,只见广袖内若隐若现的白色肌肤,那珊瑚手串在如玉般的肌肤面前,显得无比的普通,“广袖,不冷?”他不想别人也看到那隐藏在华服之下的洁白肌肤。 “先生,你先说好不好看。”万朝云唤了声。 陈谦忙点头,“尚可。” “先生,这手串还是你送我的,你怎么能说尚可?我觉得很好看。”她一面坐下一面蹙眉,颇为苦恼的道:“我还未送过你特殊意义的东西,我要好好想想。” 陈谦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耿直道:“我送你的?” “你不记得了?”顿时,万朝云晴空万里的心,有了下雨的征兆。 陈谦心一跳,女孩好像要生气? 电光火石之间,他伸手把万朝云戴着的珊瑚手串摘下来,“打磨得不够好,当时你还小,戴着也无甚关系,但你现在不一样了,便显得有些粗,我明日给你再打磨打磨,精致些,更好看。” “先生,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当年谁能想到会有今日? 天然珊瑚手串,价格不低,能随手送给她,已是极看重。 “记得,当初这些东西,府里很多,只可惜,现在我却拿不出一样像样的东西给你。”他愧疚道,“委屈你了。” “不委屈,先生若觉得愧疚,就每日写几个字,我便放言出去,说我手里有陈公真迹,相信能挣不少银子。”她说罢还做出副陶醉的模样,仿佛幻想在家数钱数到手抽筋。 陈谦无奈,摇摇头,但也拿她没办法,只能随她。 当今世上,也只有她,敢这般毫无避讳的说要拿他的字去卖银子了。 “我还会画画,你要不要?” “要!不过你得先画我,以后除了画我,不许再画别的女子。”她无比霸道的宣示主权。 “我从未给人画过丹青,画丑了,可别怨我。” 自然,只画你一人,他心道。 妙书屋 288 不认识这个弟弟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一直觉得那个秀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的男人,是月亮唯一的知己,不为别的,就为那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月华如霜,铺洒在群山之中,犹如给大地披上了件朦胧的衣裳,万朝云偏头看了眼与自己并排而坐,共赏皓月的陈谦,他不是月亮的知己,因为此刻他眼里没有月亮,只有她。 前世他们虽曾同活在一个时代过,可他心里只有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并不在意皇室内斗,是以,他们并无交集。 后来,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人前,他却已成传说。 如今,她活着,他也活着,真好。 “先生。”她笑着唤了声,然后躺下,躺在他怀里,“我坐着累。” 陈谦伸手揽住她,细心的抽出压在脑下的长发,宽大的广袖盖在她身上,生怕风吹凉了她。 “先生,你多久未回乡了?” 万朝云轻声问,对于他的家乡辉定行省她早已了解过,甚至生他养他的铜州,也在后世成为许多文人墨客瞻仰他的地方。 可,她想听他亲口与她说起他的故乡,他的家人,他的一切。 沉默了良久,许是在心里默算时间,“自从上任以来,便再未回过铜州,你若愿意,我带你去辉定行省游玩,那里风景不错。” “好。”她满口答应,又道:“先生,我知道,人对外界的看法是会变的,十岁和二十岁时,看待事物的眼光不一样,三十岁和四十岁又不一样,若我在你年少时,遇见你,你会心悦我吗?” 一个毫无营养的问题,但两个人在一起,说的便是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明明不值得去讨论,心中却满是期许。 陈谦低头,伸手轻轻点了下她鼻尖,宠溺道:“那时,我只是个穷小子,没有声望,没有地位,什么都没有,你如此可爱美好,我怕是心悦了也不会说。” “先生也会自卑吗?”万朝云语气揶揄,很是不可置信。 陈谦认真的点点头,“会担心辜负你,就是现在,我也担心,人的寿命短短几十年,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拿我怎么办?你不是说娶我做你陈家的宗妇吗?”万朝云坐起来,气鼓鼓的瞪他。 陈谦伸手把她按下,躺在自己双膝上,“我母亲你见过,她很喜欢你,我很担心母亲知晓我要娶你,会拿扫帚扫我出门。” “那你来我家做上门女婿吧,我家就我一个女儿。” “你爹的文采……我怕我忍不住说他。” 万朝云:“……” 远在京城的万澈打了个喷嚏,正磨墨的温氏还以为夜深露重他受了凉,忙去关窗。 “我爹文采是一般,但你不许说他!”万朝云努力表出凶悍的神情威胁他。 可在陈谦的眼里,依旧那般可爱娇俏,“听你的,不说,写得再差,也不说,大不了我偷偷给他修。” 万朝云闻言眼睛亮了,点点头,“可以可以。” 被认为受了凉的万澈又打了个喷嚏,“谁在说我?” “尽瞎想,谁会没事说你?”温氏温柔的为他披了件大氅,“夜深露重,你别写了,明日再写。” “娘子,你看,我新写的前代首辅传记序言如何?”他献宝般把文章递给温氏看,希望温氏给个中肯的评价,数年来,他都是如此。 温氏接过仔细看起来,一面看一面点头,“写得好,相公的文章,虽朴实无华,却句句动人。” 万澈闻言立刻笑起来,“我也这般觉得,我再写会,明日便拿去给你二哥看,若妥,便以此定稿。” “嗯,我把灯挑亮些。” 门外,踌蹴着要不要进屋的温继佑,一咬牙,还是叩门了,“三妹妹,三妹夫,开门,有事。”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万澈问:“天色已晚,二哥有何事?” “开门说。”温继佑没什么耐心。 温氏知晓二哥的脾气,便把书房门开了,放温继佑进来。 阔步进来的温继佑面色不是很好,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作为曾经的状元郎,他不光文章写得好,视力也好,一眼便看到万澈的文章,“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不好吗?”万澈方才还信心满满,开心不过瞬息,就被嫌弃得一文不值,他很难堪的! 温继佑重重叹了口气,“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跟你一起编书?!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规定翰林院是编书的地方?我要去找陛下。” 他说罢,事也不说,转身便出了书房门,回到墨韵居,愤怒的磨墨,然后写奏折,越写越激愤,越写越长,时间渐渐过去,当他停下笔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鸡鸣早过。 脸也不洗,衣裳上沾了墨汁也不管不顾,明明是个文官,愣是去马厩牵了匹马,直奔皇宫。 承天帝还在养病,已罢朝多日,朝中有什么事,只要不是特大事件,都禀报到郕王处,是以,此刻皇宫极为冷清。 温继佑运气不错,不是淑妃侍疾,而是周贤妃,周贤妃生了林见深,虽不得承天帝宠爱,却得到了他的尊重,二人属于相敬如宾的关系,当然,周贤妃想要的不止这些,但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如淑妃得宠。 “陛下,翰林院温大学士求见。”陆信禀报。 与周贤妃在一起,承天帝没什么话说,正好养病也无聊,便点点头道:“宣。” 他倒想听听这个刺头,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温继佑满脸怒气,眸子里仿佛淬了冰,见到皇帝和贤妃,也不收敛,往地上一跪,便把自己写好的三本奏折递上,“陛下,臣有事请奏,还请陛下看完奏折,再与臣说话。” 承天帝都要乐了,当今世上,该如此与他说话的臣工,也就温继佑一人了。 陆信收拾好所有小心思,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力求皇帝被温继佑气得暴跳如雷时,不迁怒于他。 把写得满满当当的三本奏折恭敬的呈给承天帝,他抱着拂尘便退守在一旁,周贤妃等了半响,这个温继佑,不给她行礼?她虽不受宠,但她儿子是皇长子! 正打算提醒一下温继佑,便听承天帝把奏折一摔,然后猛然起身,如同一个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疾病的正常人般,声音洪亮的怒道:“好你个温继佑,你竟敢说朕是昏君!朕是太纵容你了,朕。”他说罢四处找工具,准备亲自动手,把温继佑打一顿 温继佑丝毫不惧,起身,咄咄逼人的逼过去,“你不但是个昏君,还是个大昏君,大兴朝就要在你手里玩完了!别以为你是皇帝我就不敢说你,你,就是个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间疾苦。” “多少人因为你的失误而流离失所,人家离国摄政王要笑死啦!简直是天助他也,原本大兴欣欣向荣,眼看着他就要三百年内都没机会了,哎,老天开眼,又给他机会了,你扪心自问,你从胆识到谋略,那点比得上人家离国摄政王?你比不上!” “比不上,还要乱搞,好了,陈大人走了,燕大人走了,老陈大人也走了,我还以为你新找的内阁大臣多厉害,原来根本收拾不了烂摊子,啧啧啧,你厉害,我怕了。” “泼……你放肆!”承天帝原本想说泼妇,奈何温继佑是个男人,于是硬生生换成了放肆。 “放肆?我就放肆这最后一次了,你跟你的大兴,自己个玩,老子不奉陪了,要杀要剐随你便。”他说罢往地上已坐,盘着腿,犹如一个入定的老僧,不再开口说哪怕半句话。 承天帝气得血压蹭蹭蹭的往上涨,仿佛要冲出天灵盖,指着温继佑的手,也久久收不回去,话更是说不出半个字。 周贤妃都吓傻了,原来温继佑不止是对她无礼,一个对皇帝都能如此放肆之人,无礼就无礼些吧,她也怕。 吓得肝胆俱裂的陆信,身子缩了又缩,偏偏承天帝缓了好久,缓过来后道:“小陆子,拉出去,斩!” “陛下。”陆信强忍着恐惧试图劝阻,“陛下息怒。” “不用,不就是杀头吗?现在死,也比将来国破家亡死更体面!”温继佑站起来,嘲讽的瞟了眼承天帝,“蠢不可及,先帝让你继承大统,就是个错误,林氏江山,也就走到你这一代了,等着做亡国之君吧。” “你!你你你你!还不拉出去斩了?!”承天帝气得心口不断起伏,话音落下,一个没忍住,倒了下去。 周贤妃吓得手足无措,只抱着承天帝身体一个劲哭,“陛下,您醒醒啊陛下,陛下!太医,快去宣太医!” 温继佑视死如归的往外走,丝毫不在意身后周贤妃凄惨的痛哭。 陆信吓坏了,一面为难,一面又气温继佑永远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殿外,每日都会早早过来探望承天帝的郕王听了全,他嘴角勾起嘲讽冷笑,温继佑走出来的,那抹嘲讽瞬间敛去,表出无比恭敬的神情朝温继佑施礼,“大学士高义忠君,本王佩服,大学士放心,本王一定劝住陛下。” 他说罢对陆信道:“陆公公,还请刀下留人,大学士忠君为国,不惜以命劝谏,值得我等钦佩,实乃不该再责罚,你放心,陛下问罪下来,本王一力承担。” 陆信呆了呆,今日的郕王怎么不一样了? 但他也清楚温继佑的为人,他是嘴巴不饶人,却并非奸诈小人,再则,温家老爷子还把控商行,万朝云又那般会挣银子,宗室大批人如今靠着商行养活,今日若真杀了温继佑,人家温家和万家,怕是要不答应。 如今,天下大乱,民怨四起,实在不该再与臣民结怨。 不得不说,承天帝这回选太监选对了,若换做王振,怕是早已伺机把持朝纲。 郕王进殿,承天帝已被掐人中醒了过来,但心头的气还在,面色褪去潮红,苍白如纸,“你来了正好,温继佑那厮,气煞朕也!” “陛下。”郕王一甩前摆跪下,“还请陛下宽恕温大学士。” “什么?”承天帝像是做梦般,“你说什么?” “请陛下宽恕温大学士。”郕王坚定的再次道。 承天帝气得再次白眼一翻,撅了过去,周贤妃再次大哭,“陛下,陛下,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 郕王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仿佛要用他的命换温继佑的命般坚定。 太医很快便来了,但同时消息也传到了宫外。 皇帝龙体欠安,罢朝数日,许多官员都不必入宫,只需去衙门,有什么事,呈上给主官,主官找郕王拿主意。 偌大一个国家,事务繁多,臣工们,在接触中,想不知晓都难。 李享和李文志,作为双李阁老,一碰头,便开始讨论此事,“陛下今日被温继佑气了个半死,偏偏郕王还为温继佑说话,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李文志冷笑一声,“还能什么意思?陛下一道旨意下去,废除新法,启用旧法,弄得民怨四起,过不了多久,就该是烽烟四起了,郕王是在收尾,他毕竟也是林家人,帮了温继佑,就是把罪责全部推到陛下身上,百姓骂也就骂陛下,他此时站出来当个好人,得民心,又得天下,何乐而不为? “这一招真是狠,之前就属他叫得最凶,若不是他从中运作,陛下也不会废除新法,不得不说,有手段呐。”李享捋着胡须佩服道。 甘泉宫内,太医也不敢用银针扎皇帝,只给他闻了些醒神的药,半个时辰后,他终于缓缓张开双眸。 而郕王还跪在地上,见他醒来,立刻便道:“请陛下宽恕温大学士。” 承天帝晕了两次,身体早已虚弱不堪,这回可能是产生了抗体,竟然没晕,他有气无力的偏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郕王,“理由。” “陛下,西疆有皇妹住持大局,您大可放心,但……刁民作乱,人数已超过百万,且每一日都在扩大,国库不日将再次被掏空,您已赶走陈大人,若再杀忠臣,会令天下臣民寒心,届时,大兴便真的完了,陛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宽恕温大学士。” “什么?”承天帝像听天方夜谭般,“你说朕赶走了陈谦?不是你们哭着喊着活不下去,说陈谦与你们争利,说新法当废,怎么变成朕赶走了陈谦?” “陛下,都是臣弟的错,臣弟没有劝谏,臣弟以为您会想明白,是臣弟的错,臣弟早该劝谏于您,但温大学士忠君为国,还请陛下宽恕,要罚便罚臣弟,臣弟甘愿受罚。” 承天帝眯眼,他怎么不认识眼前这个弟弟了? 顶点 289 共享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砰砰砰。” 承天帝用尽全力拍打床沿,委屈得眼眶都湿润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朕念宗亲变法后生活落魄,不忍数十万族亲成为庶民,废了新法,他们的特权依旧!还有你,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却是朕的错?” “陛下怎么会错?”郕王抬起头,态度坚决,眼中却有藏不住的嘲讽,“错的是臣,是臣没有劝谏陛下,才让陛下下错了旨意!陛下永远不会错,都是臣的错。” “你这样说话有意思吗?你方才说朕把陈谦赶出了京城,他是朕赶出去的吗?”他最受伤的,便是这句话,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要赶走陈谦的意思。 郕王不知该怜悯他,还是该唾弃他,竟然还抓不住重点! 沉默片刻后,他在心里对早已驾崩多年的父亲说了句对不起,便重复那句:“请陛下宽恕温大学士,您已经赶走了为民请命的陈大人,请莫要再错杀忠臣,致使天下臣民寒心,请陛下为大兴百年基业考虑!” “朕何时说过赶走陈谦?”他愤怒的起身,却因为身体太虚,而支撑不住,摔倒在床边。 周贤妃吓得泪流满面,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因家势和容貌得以嫁入皇家,运气好生下长子,却没有与身份相匹配的胆识和智慧,“陛下,您保重龙体啊。” “陛下,您今日不宽恕赦免温大学士,臣弟便一跪不起,若您非杀人泄愤,便杀臣弟!”他说罢把头埋在地上,无比的坚决。 双李阁老相互交换了想法后,施施然也进宫了,两人先看了眼入定般的温继佑,微微避开,这个刺头,什么话都敢说,还是莫要招惹他为好。 “陛下,老臣求见。”李文志扬声道。 “不见!”承天帝正在气头上,说得毫不犹豫。 李文志与李享对视一眼,李享扬声道:“陛下,臣,求见。” 两个内阁大臣求见,若放在以前,他断没有拒见的道理,但今日他谁也不想见,“不见!” 作为皇帝,承天帝第一次任性,双李却不打算放过,两人在门前跪下,扬声道:“陛下,请陛下宽恕温大学士!” 承天帝闻言那双原本因为龙体欠安而无神的眸子,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冷光,“你们!你们放肆!” 他陌生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郕王,郕王不与他对视,他的视线转而落在周贤妃身上,周贤妃都快吓傻了,整个人六神无主的只知哭泣,哭得他心烦气躁。 跌跌撞撞爬起来,冲向门口,陆信想扶,却被甩开了,他亲自打开殿门,一眼便看到跪在门口的两位阁老,“你们放肆!” 他此刻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再无一国之君的仪度。 “陛下,如今天下,民穷财尽,怨声载道,大兴再也经受不起任何风吹草动,还请陛下宽恕温大学士,莫要寒了天下臣民的心。”两人齐声道。 “民穷财尽?怨声载道?”承天帝揪住李享的衣襟,“你给朕说清楚!军饷不是筹齐了吗?怎么会民穷财尽,怎么会怨声载道?” “陛下,陈大人乃民心所向之人,他离开京城,你随即恢复旧制,天下民心浮动,动荡不安,新法旧法变换之间,商贾,百姓,都损失惨重,加之流民四起,民间早已不复往日安定,街上店铺关门,逃散,比比皆是。” 李享把之前隐瞒的所有事实全部说给承天帝听,“陛下,温大学士不过是一时激愤,说话确实欠妥,但他忠君为国,若陛下听不得真言,杀了他,天下百姓该如何说您?陛下,臣说的句句属实,还请陛下宽恕温大学士。” “是啊陛下,忠言逆耳利于行!还请陛下宽恕温大学士。”李文志也跟着叩头。 边上入定般的温继佑睁开眼,看陌生人般看着在自己面前表演的二位,这两人他也弹劾过,以前恨不得他早点横死,今日怎么都帮他说话了? 真那么忠正? 电光火石之间,他便明白了,原来守旧派玩了一手倒打一耙,把责任全部推给承天帝,然后站出来做好人,不得不说,这一招,够狠,也够厉害。 “你们……为什么会这样?”承天帝自闭了,他跌坐在地上,不解的看着自己提拔上来的内阁大臣,“昨日让朕放心的是你们,今日说怨声载道的也是你们,为什么?到底哪里出了错?” “陛下,您答应赦免温大学士了?”李享小心问。 “他杀不得?”承天帝指着温继佑,很得牙痒痒。 李享和李文志同时摇摇头,“杀不得,还请陛下息怒。” “那关起来,总可以吧!” “使不得!”两人同时摆手。 陆信最是了解承天帝,他心地善良,别人一卖惨就同情心泛滥,此时眼珠一动,立刻便道:“陛下,你就当温大学士放了个屁,当务之急,是解决民间动乱,百姓安居乐业,才能国泰平安。” “滚!”承天帝心气难平,只得冲身边所有人大喊。 李享与李文志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爬起来,便架住温继佑,“臣等告退。” “别碰我。”温继佑立刻反抗,奈何两位看起来年纪挺老,力气却不小,加之陆信帮忙,他竟反抗不了,只能嚷嚷道:“陛下,所有旨意都是你下的,你被卖了还为别人数钱,陛下,你醒醒!” 李享伸手握住温继佑的嘴巴,“我说温大学士,能活命就行了,别嚷嚷了,你以为我们保你容易?” 温继佑继续反抗,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他气得省了李享满手鼻涕,待把他带离甘泉宫,几人放手,他恶狠狠的咬了李享满手血。 李享吃痛,怒斥他道:“你属狗的?” “你们,不忠不义!枉为人臣!”温继佑指着两人鼻子骂了句,甩袖便走,根本不记得自己现在只是个正五品大学士,而别人是正一品内阁大臣。 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后,郕王慢悠悠出来,他弹了弹袖口处不存在的尘埃,淡淡道:“辛苦二位阁老了。” “王爷哪里的话,为王爷办事,是我等的荣幸,怎会辛苦?”两人立刻恭敬行礼,俨然一副把郕王当主子的样子。 郕王满意微笑,“接下来,还请二位阁老出力,本王感激不尽。” “应该的应该的。”两人齐声应下。 甘泉宫,承天帝望着灰扑扑的天,方才温继佑的话提醒了他,废除新法的旨意是他下的,恢复旧制的旨意也是他下的,同意陈谦离京的还是他,没有人假传圣旨,别人只会骂他是昏君,不会想到他身边有一群什么样的人。 “乱臣贼子!”他大喊一声,“你们放肆!” 然而郕王听不见了,他出宫后迅速吩咐自己的死士,把温继佑死谏,皇帝龙颜大怒要杀之而后快,他拼死保住的事情传开。 李享和李文志则立刻召集同党前往郕王府议事,大部分革新派都被罢免和入狱,整个朝廷几乎都把持在守旧派手里,而如今的守旧派,已是郕王的囊中之物。 宽大的书房内,或站,或坐,挤满了人,这些人均出身豪门望族,没有一个寒门子弟,他们的官阶,有高有低,有具真才实学的,也有靠家族余荫混日子的。 往日里,想要齐聚这些人绝不是件易事,但今日齐集了,还有些人甚至挤不进书房,站在门外。 “各位。”成为拱手揖礼,“当初废除新法,恢复旧制,是我们一致的心愿。”他扬声道。 李享等人点点头,“没错,确实。” “但大家也看到了,废除新法,天下便会大乱,想必各位也明白,天下乱了,对我们都没有任何好处。” 众人沉默了,平日里瞧不起那些出身低微的普通人,但这天下,终究是普通人更多些,若秩序当真乱了,就会面临洗牌。 众所周知,天下洗牌,就是战乱,数年,或者数十年的战乱,许多家族会被淘汰,连守成的能力都没有。 通过洗牌,新的权贵会产生。 在场的所有人,他们不能保证自己的家族,能平安的走到下一个安定的到来,所以,必须要在更大的动荡来临之前,遏制住事态的发展。 只要天下不乱,他们拥有的便依旧是他们的,这一代没有出息的后人,可以等下一代,只要手里握有资源,等得起。 “所以,我们要想出个办法,平息民怨。”郕王的声音传来。 “不知王爷有何良策?”李享问。 众人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倾听。 “新法,是陈谦一手制定,虽然于我等不利,但于大多数百姓都是有利的,他在民间很得人心,现在辞官了,黯然离场,固然是我们的胜利,但,我们不能欢呼。” “王爷的意思是?”李享又问。 他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民怨四起,他们要的不过是能活下去,陈谦的主张是我们所不能容,但我们各退一步,再把责任归拢一下,有人站出来,承担后果,民怨自然便平息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话音落下,瞬间便响起交头接耳的声音。 “王爷,如何各退一步?”李享又道。 这也是众人心中的疑惑,顿时交谈声立刻停了。 “重新给流民户籍,过往一概不究,今年起,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过往所欠也不必征收。” 众人闻言点点头,人口突然多出二亿,就算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往后每年所收的人丁税也比之前多两倍以上,对他们并无什么影响。 至于过往所欠,以前百姓隐藏人口,不彻查,人家一生都不交,他们也没办法,查起来又是一项浩大工程。 是以,不管如何处理,于他们而言,都不会造成损失。 “今日起,在民间各地给他盖生祠,共享他的声望和民心,诸位,可有意见?”他扫了眼所有人,淡淡问。 他的解决方案很好,陈谦不必回朝,但他的声望必须被消费。 他的主张,也不必全面施行,可以保留一下不痛不痒的,老百姓又没读过什么书,哪里知晓深浅? “我等没有异议,全听王爷差遣。”双李领头道。 片刻间,所有人都同意了,只要不妨碍他们的利益,什么政策无所谓,至于给陈谦盖生词,那不过是面子,他们只需要里子。 “好,还请各位众志成城,共渡难关。”郕王拱手,“拜托了。” “任凭王爷差遣。”众人也都齐声回应。 很快,消息迅速传开,民间的声音变了风向,等万朝云得到消息时,已是半个月后。 于思亲自来禀报的。 “东家,现在外边都在传陛下是昏君,郕王拼死守护新法,却惹怒陛下,遭到斥责,还有,外面各地都在给陈大人盖生词,各种歌功颂德,百姓的怒气好像渐渐平息了。” 万朝云闻言深深蹙眉,“郕王?” “是,现在民间有句话。” “什么话?” “前有陈首辅,后有郕亲王,有事找郕王,他是百姓自己的王,为百姓考虑。对了,朝廷新出了条令,这月开始,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以前所欠也既往不咎,流民也得以重新拥有户籍和土地。” 万朝云闻言冷笑,“好一个郕王,永不加赋?突然多出二亿人口,加不加赋,他都不亏,再差也不会比以前差,真是精明。” “还有呢,责任都推到陛下的头上,现在陛下在民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人们只相信郕王,郕王说的,就是对的,郕王要做的,都支持。” “愚昧。”万朝云摇摇头,“当初他们还说先生故意坑他们呢。” “陛下是少数,大多数读书人都相信陈大人,对他的敬仰都是真的,不管那些人如何煽动,都无法动摇大人在民间的威望,只是郕王给大人盖生祠一事,便有些过分了,一面打压大人的主张,一面用他的威望。” “踩着先生的血肉往上爬,哼,恭王呢?”万朝云想起林延平,她对承天帝绝对忠心,承天帝被推到风口浪尖,她没道理不管。 “西疆诸部受离国挑拨,有脱离大兴的打算,离国铁骑又时不时骚扰,算是彻底被拖住了,京城的事,她恐怕无能为力。” “先生曾给曲田布政使一份信,里面涉及到人丁税的改进,他没递去京城?” “递了,还没到京城,便被郕王的人拦截了,信早已随送信的人沉入江底,东家,郕王如今得势,会不会转手对付我们?”于思忧心问。 万朝云往椅子上靠了靠,陷入深思,过了差不多一盏茶时间,她才出声道:“传令下去,商行不参与任何皇室内斗,务必要做到绝对中立。” 她算是看出来了,郕王当皇帝,要比承天帝当皇帝靠谱,她只是个生意人,谁当皇帝都无所谓,陈谦有声望,换个皇帝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而且郕王想承接他的声望,就必须保护他的声誉。 于思的想法与她一般,皇帝不管换谁,都是林家人,不管是林三,还是林四,与他们都没甚关系。 “是,属下这便去吩咐。”他庆幸万朝云有个清醒的头脑。 离天慕山越来越近的林见深也得了消息,他紧紧握着刚看完的情报,面色如霜,“加快行程,务必十天内达到天慕山。” 原本与他一道回京,却半路分开的温庭钧此刻正靠在马车上小觑,他今日在马车上看了两个时辰的书,眼睛有些疲累。 突然,马车骤停,他整个人在惯性的作用下,直接扑到了对面车壁上。 “咻。”一支锋利的箭生生从后背穿透他整个身体,在剧痛传来之前,鲜血先染红了衣襟。 妙书屋 290 相见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公子,公子。” 温庭钧觉得身体很重,他想站起来,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公子,公子。” 好像有人在叫他,是他书童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很快,剧痛传来,他明白了,他受伤了,伤得很重。 眼睛似乎要睁不开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闭眼,他刚从书院出来,还未科考,还未去治理河道,还未向全天下证明,温家的后人,可以治理好河道。 “去……”他发现舌头不听使唤,说短短的一句话,都那般艰难,“禀……告……表……” 一个妹字没说出口,他便彻底闭上了眼睛,微微抬起的手,也重重落下。 “公子!公子!” 一声声悲戚的声音传开,惊飞了树上的鸟儿,就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般,长长的官道,在这一刻,变得萧索起来。 林子里藏着的黑衣人看了半响,“怎么回事?大皇子呢?” “头儿,没有大皇子,好像是温家的小公子,怎么办?” “去查一下,务必要找到大皇子,传令下去,大皇子失去了踪迹,务必守好每一个关口,不得让他踏进京城一步。” 林子里的黑衣人很快散去,仿佛不曾来过,而地上躺着的温庭钧,已成了血人,且鲜血还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远在螭南县的温继华正在看卷宗,县里有两家人打官司,为的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正看得入神,心头突然一痛,仿佛被尖刺狠狠扎中般,疼得他直冒冷汗。 放下卷宗,便再难看进去哪怕半个字。 京城,老爷子在闭目养神,几乎是同时,顿感一阵不安,似有什么事要发生般,令他再难入眠。 天慕山,万朝云趴在栏杆上,用一根吊着鸡毛的绳子不停的逗追月,有人陪玩,追月显得兴致很高,而远处,陈谦执笔作画。 蔷薇和柳眉站在他身后观看,只见纸上,一软甜少女,正与猫儿玩得欢,少女脸上的笑容,仿佛掺了蜜般,入了眼,便甜在心里。 一盏茶后,陈谦搁下笔,拿起旁边已打磨得极好的珊瑚手串继续打磨,万朝云把碟子上的盖子打开,让追月自己吃鱼,她走过去看那还在桌上,墨汁未干的画。 见陈谦把她画得极好看,便满意道:“蔷薇,拿去裱起来。” “姑娘,已经第二十张了……”蔷薇颇为为难,“太多,裱起来挂那儿?” “谁说裱了就一定要挂出来?专门收拾间院子出来,放先生给我作的画。”她走过去,坐在陈谦身边,专心的看他为自己打磨手串。 蔷薇:“……”姑娘好任性。 别人求一副大人的真迹,都没有门路,她竟然让大人每天给她作画,有时候甚至一天画两三幅…… “东家。”于思由起初的惊讶,到淡然,也是经历过心里斗争的。 以往数年,整个商行都在猜测,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如此幸运能娶到他们万东家,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他不敢骂他是王八羔子,还得无比恭敬的供着。 万朝云闻声看去,于思已进了院,“有事?” “大皇子来了,就在山外。”于思禀报道。 万朝云与陈谦几乎是同时蹙眉,对于林见深的到来,是意外的,山庄内还住着位皇家暗卫首领,死活赶不走,如今又来了位皇子,这深山老林,比庙堂还热闹呢。 “他来做什么?”万朝云警惕问。 于思摇摇头,“大皇子未说,东家,怎么办?” 万朝云看向陈谦,林见深此时过来,八成是为了陈谦,是以,此事还得他亲自拿主意。 陈谦轻叹一声,“罢了,师生一场,见见吧。” “先生,您可是答应我的,没有我的同意,你哪儿也不能去。”万朝云挽着他胳膊撒娇道。 郕王的方法有些效果,民间安定了许多,他也渐渐放心,且并未想过为了江山社稷而辜负万朝云。 “放心,不会。”他保证道。 山外,等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再次见到于思。 “小人参见大殿下,东家和大人请大殿下入山。”于思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卑不亢,很好的表达了山庄的形象。 林见深点点头,抬步往前走,随着深入,他暗暗心惊,这一世的万朝云,比上一世更加能干。 一路上,能看到有木匠正在建造房屋、家具,有妇人在淘米做饭或者晾衣裳,甚至还有人在种菜,洗菜。 山外,山内,犹如两个世界。 这里,宁静,却并不冷清。 山色优美,流水潺潺,鸟语花香。 房屋依山而建,并未破坏原有的美感,影影绰绰间,反而多了几分神秘和并不喧嚣的热闹。 随着于思的步子,他走到第二峰山脚下,老妪从别处找来鱼苗,正放入小溪里,“于堂主,方才捉了几条鱼,劳烦您带去给东家,东家事务繁忙,不好叫她日日下山钓鱼。” “好。”于思接过小木桶,继续领着林见深往山上走。 林见深深深看了眼转身继续忙的老妪,没想到,一个普通老妪也是练家子,看起来年纪虽大,却是普通人打不过的。 这些年他在书院,没有疏于锻炼,一口气爬到半山腰,也没觉得多累,只是踏进院门时,第一眼便见到蔷薇正收起,准备裱起来的画,影响了他的心情。 笔法,他认识,陈谦独有的,别人学不来他那股子浩然大气之风。 画里的女子,笑容甜美,姿态悠然,是他当初还未登基为帝时,她才会有的神态,后来入宫后,便再未见到她如此惬意悠然了。 “殿下。”陈谦起身微微揖礼。 他闻言忙收拾好心虚施礼道:“见过老师。” 陈谦示意他落座,自己乃坐在原位,“殿下此次前来,可是有事?” 林见深趁着落座的空挡,扫了眼并不算宽敞的院子,角落里养了几盆春兰,桌凳都是木质的,还有两支靠椅并排的摆着,想必是赏月和晒太阳所用,不远处画中的猫正在舔毛,像是刚吃饱的样子。 而,她不在。 “学生此次前来是想请老师随学生回京住持大局。”林见深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 陈谦闻言淡淡一笑,道:“殿下稍等。” 他起身进屋,不多会拿了本刚写的书出来,“殿下,这是我新写的定国策,针对新法做出的改动,不再如之前那般激进全面,但施行起来要容易得多,我知道殿下是有想法有抱负之人,希望此书对殿下有用。” 林见深恭敬的接过书,书皮和书页都是崭新的,扉页上的字还散发着新鲜的墨香,“老师,大兴需要您。” “殿下,大兴需要的是明君。” 一句话,道尽了他的心灰意冷,也令得林见深无话可说,但他不想放弃,“老师,学生需要您的帮助,还请老师帮学生。” “殿下,我能帮你的,就在此书,还望殿下将来做个明君。”他起身,往屋里走,林见深想跟上,却被他关在门外,“殿下请回吧,不要浪费时间,你是聪明人,浪费不起。” “老师,学生与父皇不一样,学生会支持您的主张,学生也知道,您还有心愿未了,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难道老师要让自己遗憾终身?”林见深知晓说什么都无用,可他不能放弃。 话音落下许久,陈谦都没有再说话,仿佛屋里无人般,陷入死寂。 “老师?” 没有回应,依旧安静。 “老师?”他又叫了声。 还是安静如初。 “老师,学生会在此等您五日,若您执意如此,学生便随您。” 他说罢转身,出了陈谦的院子,没有陈谦,他也一样治国,只不过有他更妥当些。 离开院子后,他望了眼眼前大片葱绿,神情有些恍惚,离她那么近,她却避而不见。 “于堂主。”他对站在门口的于思道,“本殿下想见见你们万东家。” “还请殿下前厅等候。”于思并不知林见深与万朝云之间的事,林见深是皇子,想见一见万朝云,并不过分。 是以,把林见深带到前厅后,他提着小木桶便去禀报了,“东家,大皇子想见您。” “就说不必再相见。”万朝云毫不犹豫道。 于思一愣,“东家,那是大皇子。” “大皇子又如何?别忘了,我们山庄不参与任何政事,我见了大殿下,算什么事?” 于思:“……”似乎也是这个理,“那属下去回绝了?” “去吧。”万朝云伸手捞出挑小鱼在手里垫了掂,确实有些小,不过小鱼往往比大鱼香,尤其是油炸过后,咬起来脆脆的,追月最喜欢了。 于思得令后,原话回了林见深。 万朝云不愿见面,在他的意料之中,闻言立刻便道:“本殿下与温公子是同窗,知晓他生平夙愿便是去治理河道,为温家一洗前耻,若你们万东家不想她表哥遗憾终身,便好好考虑一下。” 于思闻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传说中大皇子为人睿智,是诸多皇子里最出类拔萃的,没想到竟是个小人! 鄙视归鄙视,他还得禀报,于是原话转达了。 万朝云深深蹙眉,明显有动怒的迹象,“让他在前厅等着,我待会去见他。” “是。”于思在这一刻,觉得大皇子也不过如此了,竟威胁他们东家。 再次原话转达后,林见深心满意足的在前厅开始喝茶,于思从旁伺候,却不与他说话,任凭他问任何问题,都摇头表示不知。 问几句后林见深便也觉得没甚意思了,整个前厅自此陷入安静,只有山风吹拂树叶所发出的哗哗声响。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万朝云终于姗姗来迟,她没有更衣,因抱过追月,薄纱上还沾有猫毛。 “先下去,任何人不许靠近。”她吩咐于思。 于思虽不知万朝云为何如此吩咐,但执行命令是天职,立刻便吩咐下去,片刻功夫而已,前厅周围再无一人。 林见深看了眼小李子,小李子也忙下去,不敢有片刻停留。 “你打算用我表哥威胁我一辈子?”万朝云坐下,态度说不上好,却也没了前几年那般疾言厉色。 她的变化林见深看在眼里,心中百感交集,酸楚不能忍,“你现在连生气都没有了。” “我想明白了,过去的早已过去,我再耿耿于怀,也没什么好处,只会影响我的心情,人终究是要往前看的。”她极为平静的说出这番话。 “你不爱我了。”林见深却无比笃定道,眼里,脸上满是悲伤,“所以你才能说出这番话。” “重新来过,不是人人都可以,我希望你能理智对待。”万朝云认真的看着他,少年如玉,年轻的脸,充满朝气的身体,却有一双沧桑的眸子,他本可以如同从朝阳里走来,却偏要给自己渡上傍晚那压抑的暮气。 多年未见,容颜依旧,只是心境不一样了,当年他是真少年时,有对命运不公的愤怒,有对未来美好向往的期盼,有敢于与一切斗争的勇气。 可现在,他拥有年轻的身体,却不再有对命运不公的愤怒,他知晓世上从未有过公平,他接受了。 对未来也不再充满向往,他到达过,最次的人生也是一国之皇,更好也不会超过三皇五帝。 那些与斗天斗地斗一切的勇气,也不见了,他不需要斗,他清楚的知道,没有人能斗得过他,所以,勇气都化为了从容。 年少的脸,充满暮气的眸子,从容不迫的姿态,就是如今的他。 “你说过去了,于我而言,前路慢慢,早已入魔。”他不敢再看她平静无波的脸,更不敢直视她冷静得可怕的眸子,别过头,视线落在远处那株海棠上,如今开得正好。 恍然间,他想起来,整个山庄,没有一株桂树,曾经她那般喜好桂花,每年都要酿桂花酒,做桂花糕,亲自把掉在地上的桂花捡起来,生怕它们被人踩了去。 如今,全都丢弃了。 “这些年,我都不敢听你的消息,偶尔有从京城寄去白鹿洞的信,信里总有那么两句‘表哥,安好。’,我便想,你何时才对我放下成见,也对我说一句安好。” 他仰头,努力不让情绪外泄。 他做过帝王,做过囚徒,人间的两个极端都经历了,原本该是世间再无任何事能拨动他心弦,却偏偏世上有个她。 “对你,早已没有成见,多说无益。”万朝云不想与他过多纠缠,“之前便说过,此生,我们再无可能,曾夫妻一场,唯愿各自安好。” “以前,你恼我,气我,我都未曾慌过,你到底是放下了成见,还是放下了我?我宁愿,你未曾放下,依旧凶我,恼我,骂我,起码我不会像现在这般手足无措。” 妙书屋 291 我什么样的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厅外,那一春的海棠,费尽了力气,怒放着,粉色小花错满枝头,远远看去,犹如一位着了盛装的姑娘,美得动人心魄。 山风微微拂过,花瓣随之轻轻晃动,把花朵儿里采蜜的小蜜蜂晃了出来,它仿佛晕头转向,竟慌不择路撞在了旁边伞灯上。 林见深突然觉得自己便是那小蜜蜂,晕头转向,慌不择路。 小蜜蜂奋力煽动翅膀,不多会便再次翱翔于空中,寻找着回家的方向。 万朝云轻轻叹了声,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那句带着无尽凄凉的话,以前是怨他,恨他,气他,但也爱他,可多年过去,她早已不在原地等他。 物是人非事事休,说的便是与他吧。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宫外的日子,也曾有过这样的山清水秀。” “如今,你把这一切都给了别人。”他自嘲一笑,“终究是我不如他。” “你知道就好。”万朝云很认真的点点头。 他闻言轻笑,那笑容有无奈,伤怀,凄然,还有几分不服气,“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我始终觉得自己欠你一次盛大的婚礼,方不负那三世结缘,当初迫于形势,只能立你为妃,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他慢慢说着,像是要把这些年藏在心里很多年的话说出来,“在白鹿洞时,我便时常想起惹你生气的那些事。” “那时,马爱卿与我说,女人嘛,生气了就晾着,她会自己好起来,因为越哄越糟糕,后来,我明白了,他错得离谱,而我更是愚蠢至极。” 说起马齐睿,万朝云便想到他那日的话,不禁一阵心惊,“他近来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思想,竟把母亲的死怪在先生头上,我看他是再无能力做你的首辅了。” 林见深冷笑,“他前世误导我,我便不再管他了,首辅之位是不可能给他的。” 万朝云:“……” 话说到这里,相顾无言,在他炙烈的目光下,万朝云别过头,如今想起前世种种想不开,幼稚又可笑,可能,矫情,是每个人一生都会犯几次的错。 她不过是犯了回错,只是这错时间跨度有些大,贯穿了她一生。 若前世,不钻牛角尖,好好做个贵妃,斗遍后宫无敌手,便也不会积郁成疾。 所以啊,跟谁过不去,都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做人呐,开心最重要,不开心的,什么疾病都会找上你,欺负你,让你越来越糟糕。 “真的回不去了吗?”他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沧桑的眸子里满是期盼,期盼着她说些,让他能自欺欺人的话。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陛下,别为难自己,或许你并没有那么爱我,你只是觉得对不起我,只是我不像别人那样去抢夺你,只是我比较特别,有时候,遗憾也是一种美好,就让过去成为过去。” 他安静的等她把话说完,然后摇头道:“我于你,从未憎恶。” “不重要了。” “重要。”他无比的坚定,“我落魄过,辉煌过,平淡过,未来可知,不再恐惧,不再迷茫,所以我异常清醒,我爱的,只是你,只有你,而不是特别的你,貌美的你,特别会挣银子的你。” “你粗略时,不修边幅时,邋遢时,不顾形象时,我都见过,深深刻在我心里,后来再想起,只觉得无比可爱。” “妍丽的女子,甜美的女子,清丽的女子,妩媚的女子,英姿飒爽的女子,我不是见过一个,或者两个,而是几十个,几百个,形形色色的女人中,我记得的只有你,放在心里的,也只有你。” 风,有些冷,像是要来一场厉害的倒春寒,万朝云拢了拢广袖,他见了挡在当风口,目光炙烈的看着她。 这天,这地,这风,这光,仿佛都不在了,眼里只有一个她。 万朝云愿意去相信,当他洗尽铅华,当他尝尽人间百态,当他历经沧桑,之后,所剩下的感情,那份感情的真挚的,不可撼动的。 但,她不需要了,在他身上用尽了所有能量,再也没有力气,去回应那份走到尽头,被标上颠沛流离的感情。 她需要新鲜的,不一样的,能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年轻了的感情。 从过去走出来,怨恨消散在一路披荆斩棘的时光里,再看他,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我心里有别人了,陛下,我很感谢,曾被你平等的爱过,不会因为我的不敬而降罪于我;很感谢被你安稳的爱过,不会因为我任性妄为而剥夺我在后宫立足的权势。我衷心的希望,往后余生,大兴国泰民安,盛世繁华,你不用劳心劳力,费尽心机,也不用为平衡朝局,而违心不得肆意。” “至于,煜儿,我相信那是我们共同的伤痛,就把他埋在心里,多行善积德,期盼他投胎在个好人家。” 她说完微微福身,“陛下,珍重。” 林见深眼睛瞬间便红了,看着她对自己行礼,看着她转身离开,那样的决绝,往日的缱绻情谊,早已不见,有的只是陌生而抗拒。 风,吹来瓣瓣海棠,落在地上,就像他千仓百孔的心,零落一地,想努力去拼凑,却发现用尽了力气,也于事无补。 该落的花,还是会落。 “你放下了,放不下的是我。”他低头,眼泪落在地上,迅速晕开,不规则的棱角,如同会化作尖锐的刺,刺在他心头,疼得窒息。 他一生,路很长,至始至终,她都在。 突然,前方有了岔路,她笑着挥手,不管不顾的离他而去,投入别人的怀抱,独留他面对更加漫长而孤寂的路。 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以为他跟她不过是那天上飘的白云,总有聚散。 却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万朝云回到长喜院,神情恹恹的,到了饭点,也不觉得饿,只想趴在桌上看追月跳来跳去的戏碟。 “见到大殿下了?”陈谦走过来,轻轻为她披了件薄衫,“降温了,别着凉。” “先生,我在你心里,是怎样一个人?”也不知为何要问,许是庸俗的想表达,自己没有选错。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妙书屋 292 桂树之下,再无那人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年难留,时易损。 一晃,林见深要离开的日子到了。 这一日,他起了个大早,亲自去菜园子摘了满满一筐新鲜蔬菜,洗净。 小李子想要帮忙,他拒绝了。 洗好菜,又去选了牛肉、鸡肉、鱼肉,虾和一些庄里人寻来的菌类,通通洗净,切好,放好。 食材备好,他开始做汤锅和蘸水。 做好后让小李子去请陈谦和万朝云,他要看看,他到底哪里吸引了她。 才华? 容貌? 他也并不缺。 —— 话早已说得明明白白,如今林见深要离开,没有不送的道理,陈谦与万朝云交换了想法,二人便相携着来到他临时居住的院子。 见两人穿着同色的衣裳进来,林见深先是眼眸微颤,随即别过头,故作镇定的道:“以前在书院时,常与同窗吃火锅,我手笨,做得不好,还望老师莫要嫌弃。” 原以为做了心理准备,再见面不会那般难受,然而他高估了自己,见到她情意缱绻的看着别人,锥心的痛随之而来。 陈谦并不知他与万朝云之间的事,只隐约知晓他很早便格外关注万朝云,那时两人都还是小孩。 饶是不知,也敏锐的感觉到,这两人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他坐下来,看了眼桌上切得粗糙随意的肉,与赏心悦目相差甚远,“殿下何必做这些事?自有下人做,你是皇子,不必拘于小节。” “老师与我回京吗?”他敛去眸子里的哀凄,认真问。 陈谦摇摇头,“殿下,你的时代才刚刚开始,会有无数才子为你效力,不缺我一个,我也累了,只想过好剩下的日子。” 万朝云在陈谦旁边坐下,目光停在眼前盘子切得很大块的牛肉上,久久挪不开。 林见深把牛肉放进锅里,努力说着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老师,定国策我看了,诸多政策,学生将来定照做,颁布全国,只是心下一直有个疑问,不知该如何解决。” “殿下请说。” “郕王造势,学生该如何应对?” “真便是真,假便是假,真做不了假,假乱不了真,殿下应该知晓,郕王若真意在皇位,他的立场必然要改变,与民争利,就是与陛下争利,他容不了大族豪门多久。” 林见深闻言立刻便明白了,郕王前世做皇帝时,颇为清明,使大兴从大战后的休养生息走向中兴,也曾出过许多利国利民的政策,没有任何有抱负的皇帝容许奸人挡他被后世歌功颂德的路。 “就怕他能忍。”林见深随即道。 “能忍是好事,但能忍也有能忍的坏处。”陈谦说罢发现万朝云在看自己,便把刚熟的牛肉夹她碗里,“煮久了会柴,如此大一块,该咬不动了。” 万朝云深以为然,以前林见深还不是皇帝的时候,也会做菜,后来几十年过去,那些技艺早已生疏,对于他切的大快牛肉,她默默地选择原谅。 两人的互动,旁若无人,林见深低头,选择不看,但心头的难过,仿佛是整个人被撕裂般难受。 万朝云吃肉的时候,陈谦把鱼片放进窝里煮,万朝云立刻便瞪他,“素怀说你要忌荤腥!” “给你煮。”陈谦宠溺道。 气势,瞬间便弱了,她咧嘴一笑,继续吃碗里的牛肉。 林见深沉默了很久,鱼肉煮熟了,也没有再说话,说是不看,余光却还是看到了陈谦细心的给万朝云把鱼刺挑走,然后放进她的碗里。 “我要吃虾。”万朝云嘴里含着肉,说话含糊不清。 陈谦又把虾放进锅里煮,煮熟后一只一只的剥好放在干净碗里,等万朝云吃。 他剥虾的动作很娴熟,全程没有碰到过虾肉,便把虾壳剥离,林见深默默的想,他肯定常做这件事。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万朝云也爱吃虾,但宫里规矩森严,御膳房的御厨会剥好摆出精美的摆盘才端上来。 或许,有时候,两个人之间,就是要做这种无聊的事,哪怕有大批的下人可以做,也顶不过他亲手笨拙的做一次。 曾经,他不懂,后来终于想通了,却已为时已晚。 若放在以前,他亲手给万朝云做一顿饭,她便会开心许久。 而今,别人为她剥虾,她会开心得如同个孩子。 原来,她真的不会再为自己难过,不为自己哭,和笑,一切都给了别人。 在这一刻,他很想很想大声的质问她,为何要如此对他! 但不能,以前是他的错。 现在,时过境迁,他唾弃用强权逼来的虚情假意。 “老师,时候不早,我也该启程了。”他再也待不下去,强敛着奔溃的情绪,起身便要走。 “殿下,路上小心。”陈谦起身相送,冲他微微一笑。 万朝云如同依人的小鸟,乖巧的站在陈谦身边,也面带笑容的目送他离开。 林见深拱手揖礼,“老师保重,万……万姑娘保重。” 万姑娘? 如今,只能这么称呼她了。 心酸突然而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一句万姑娘,三个字,笔画不多,写在纸上,不过占了半指长的位置,于他,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永远也跨越不过去的鸿沟。 他狼狈的奔出落叶山庄,仿佛后有饿狼般,落荒而逃。 看明白了,看清楚,她要的,只是吃鱼时有人给她挑刺,吃虾时有人为她剥壳,往后余生,有且仅有她一人。 这些,他都可以,只是以前他不会。 终究,回眸时,桂树之下,再无那人。 —— 山风徐徐,往上走些,冷。 往下些,凉。 再往下些,热。 万朝云牵着陈谦的手,在路上一蹦一跳的,像个无忧无虑的真少女,风轻轻扬起她的发,乱了,有人给她理顺,不会眯眼,也不会打结。 山里,落叶纷飞,把山路铺得斑驳唯美,她一蹦一跳的,便是不想踩着那些花瓣,无聊,而没有任何意义。 就是这么的无聊,和没有意义,却能让她心情舒畅,笑容发自肺腑。 “先生,你给这座山取个名字,可好?”她偏头看他,四目相对,心跳猛的便快了。 追月若会说话,一定会大声抗议,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让朕的铲屎官取! 你这个善变的女人! 鄙视你! 妙书屋 293 要变天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在天慕山,芳菲四月常年有,满树雪白的梨花,却并不多,路过时,陈谦摘了一枝错在眼前姑娘发髻上,娇花配美人,相得益彰。 “我于山庄,未建寸功,取名这种事,便留给有功之人来吧,不过我在地方上做官时,断过许多案子,近来想把那些过往记下来,你可以给它命名。” “先生断过冤假错案吗?”万朝云随即问。 “我又不是圣人?自然是有的,不过都翻案了,哎,每每想起,便觉得对不起苦主,若我再细心些,断不会被蒙骗。”他颇为懊恼道。 “先生,你觉得我的商行,还需如何改进?” “管理,无外乎人治和法治两种,你已做得极好,针对不同时期,定不同的法规,即可。” “柳眉。”万朝云放声大喊。 远远跟着伺候,不敢靠近的柳眉闻言扬声回道:“奴婢在。” “去把山庄的规章制度册子拿来给先生看。”她大声吩咐,说罢挽着陈谦的胳膊撒娇道:“先生,我想山庄走得久些,山庄人多,自然不能马虎,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 “你知道凝聚力是什么意思吗?”陈谦问她。 梨树下,恰好有长椅,两人坐下,万朝云便发懒的躺在陈谦双膝上,闭上了眼睛,静静的享受,这片山水带来的宁静,“知道。” 陈谦看向远山,那里白雪皑皑,直冲云霄,突然间,他便明白幸福该如何具体了。 有山,有水,和怀里有她。 “你这些年在商行颇有威望,许多人慕名而来,只要你不乱来,威望依旧,商行的凝聚力就还在,法度健全了,若无凝聚力,也是走不久,好在你还年轻,商行还有几十年安稳可走,几十年后,人的思想不一样了,又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如何保持凝聚力?”万朝云问。 “始皇统一六国后,时常巡视天下,并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是为了彰显,只是为了让老百姓都知道,他们的皇帝是始皇陛下,渐渐的,民心就归拢了,你以后也要时常巡视,恩威并施,但无需事事操劳,让底下的人,时刻记得,你是他们的头,即可。” 万朝云睁开眼睛,崇拜的看着他。 柳眉抱着厚厚的册子过来,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没羞没臊的两人,“姑娘。” 把册子放在长椅旁,便捂脸跑了,真是没眼看! 万朝云起身,捡起地上的册子递给陈谦,“先生,你看。” 陈谦接过仔细看起来,他没有一看便立刻发表意见,而是认真的看完,耐心的分析出每一条之间的关系,然后才道:“落叶山庄,培养的都是高级死士,这一点,很难管理,要时刻提高警惕,管事之人出不得半分错处,否则,很容易便让死士觉得自己投错了山头。” 万朝云还是第一次听说落叶山庄有死士,她可没训练任何死士,“何出此言?” “高级死士,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有的为了理想,有的为了报恩,你这里多是为了报恩,我建议你再设立一个天梯榜,给予这些人以荣誉,否则走到尽头,金钱和恩情已无法给他们带去动力,荣誉,不单指排名,参与选拔也是一种。” 万朝云闻言立刻便明白了,荣誉,确实很诱人,“武力,和智力,两种榜单?” “你要做的生意,不止于大兴,便不能局限于山庄,做个大排名,既天梯榜,公子、高手、美人等,既可打响知名度,又能让山庄的定义更上一层楼。” 万朝云眼睛顿时亮了,“有道理。”她当即便扬声喊柳眉,“柳眉,去请于思过来。” 也不知柳眉是跑着去的,还是快步走着去的,于思来得很快,一刻钟左右便到了。 “东家,您找我?” “传令,所有人,尽快完成手里的事,然后回山庄,我有事要公布。”她正色道。 于思微不可查的瞄了两人一眼,有事宣布? 难道是成亲? 我的天啊! 东家要成亲? 不能接受! 不过,一想到陈谦在民间的声望,好吧,勉强配得上! 心情复杂的,他下去传令了。 而万朝云与陈谦继续在长椅上,陈谦坐着,万朝云把头枕在他双膝上,懒洋洋的,任凭谁看了,都觉得此女无半分威严,哪里是那个盛名在外的万朝云? “先生,这榜单如何排?标准是什么?”万朝云问。 “是人,便总会有比试,榜可以更新,又不是一成不变,比如第五名把第六名打败了,更换一下便好,至于各国贵公子们,可以通过一些事件,来分析他的能力。” 万朝云闻言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他怀里,“先生,我想让你来帮我管山庄!” “我曾是大兴的首辅,不妥,会被人怀疑有失公允。”他笑道,“不过,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我尽量想办法帮你。” “先生,没有月钱,也帮忙吗?”万朝云抬头看他,揶揄道。 “怎么?万东家要给我发月钱?”陈谦闻言,轻轻点了下她鼻尖,同样揶揄。 万朝云撇撇嘴,傲娇道:“还想要月钱?想得美。” “坏了,可能,在将来,别人在史书上会这样写我,某首辅卸任后,沦为长工,还无月钱可领,下场凄凉。” “噗。”万朝云没忍住大笑起来,“可能还有,某黑心肝山庄东家,为挣黑心钱,竟这样对待当朝首辅,人神共愤!” “所以,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说不定哪天就沦为免费长工了。” 万朝云咬唇,瞪着双黑亮无辜的大眼看着他,“你不愿意?” “愿意,不敢不愿意。” 万朝云闻言开心的咧嘴一笑,“那还差不多。” 少女笑容软甜可爱,仿佛掺了蜜,看在眼里,甜入心里,他情不自禁的懒过她,紧紧抱着,仿佛抱住了世间所有美好,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消息传得慢,七八天过去,也没一个堂主回来,庄里仍旧只有于思负责大小事务,偶有不能抉择的,才会去烦万朝云。 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于思照旧处理来自各地的情报,分门别类,定好价格,放入格子库里。 突然,他握着情报的手抖得厉害,脸色在这一刻变得煞白。 看完情报,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这天,要变了。”他喃喃道。 坐在椅子上,如同木桩般,发呆了很久,他才揣着情报朝万朝云的院子走去。 妙书屋 294 唯一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先生,帮我把那本《寒烟调》拿过来一下。”万朝云埋头看着话本,看着看着发现话本竟还有前传,便心痒难耐,马上想看。 陈谦原本在翻阅山河志,他最近都在写当年在地方做官时的所见所闻,时间过去太久,有些地方记得不甚清楚,需得翻阅山河志查阅当地的一些地名。 闻言,顺手便给她找了递过去,又继续翻阅山河志。 万朝云接过,吃了抓来自青州的白瓜子,看得津津有味,遇到精彩之处,还读给陈谦听。 门外,蔷薇和柳眉对视一眼,两人好生无奈,姑娘最近都不叫她们伺候了,若是以前,找话本这种事肯定是柳眉的,现在,全都被抢了! 万朝云嗑了半响,有些口干舌燥,想吃水果,发现果子还未削皮,她嘟嘟了嘟嘴,“要吃水果。” 陈谦听了,把山河志放在桌上,坐下来给她削水果。 蔷薇撇撇嘴,心情很复杂,她最会削水果了,以前这种事都是她做。 天慕山的苹果不够甜,酸涩难吃,不过用蜂蜜水泡一泡,还是不错的,陈谦见蔷薇做过一次,便学会了。 人在孤寂时,或者看到某些字眼时,会偶有期盼——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荡气回肠。 或者是痛彻心扉。 统而言之,不过是缺爱了。 然,当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却发现世上并无什么荡气回肠,也无轰轰烈烈。 两个人在一起后,做的,不过都是些无聊的小事。 吃了口裹着蜜的苹果,酸酸甜甜的,甚是好吃,以前她最是不喜欢酸的水果,许是递水果的人不一样了,所以她便觉得酸也有酸的可吃之处。 于思在门外踌躇了许久,透过敞开的门窗,他能看见,书房里,温馨,温暖,实不忍打破。 可…… 犹豫了许久,他轻叹一声,还是选择进了院子。 “于堂主。”蔷薇与柳眉同时福身见礼。 于思拱手回礼,“还请二位姑姑通禀,我有要事禀报东家。” 随着年纪的增长,蔷薇和柳眉已晋升为姑姑,三十,或者四十年后,两人便会成为嬷嬷。 时光啊,盯紧每一个。 当然,也有时光忘记的人,比如正在给心爱姑娘削苹果的某位前首辅大人,自从与万朝云互通心意后,他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笑容也多了,威严仍在,但多了许多和煦。 “于堂主稍等。”蔷薇道。 于思点头,站在院子里,轻轻叹了口气。 蔷薇进了书房,眼睛不敢随便看,只福身恭敬的禀报道:“姑娘,于堂主求见,说是有要事。” “请进来。”万朝云不做考虑便道。 于思得到允许,进入书房时,万朝云已把话本放下,示意他坐下,柳眉很有眼力见的沏茶。 “何事?”万朝云喜欢直奔主题。 于思轻吐口浊气,慢慢从袖子里取出情报,放在茶桌上。 “这是……”万朝云这一世没有近视,视力极好,她已看到纸条上的字,‘温庭钧,亡。’ 伸过去取纸条的手突然间抖得厉害,眼睛刹那间,便红了,视线变得模糊。 安静放在桌上的情报,仿佛变成那个意气风发,把满腔热血都给了河道,立志要做一个为天下水利奉献一生的少年。 他还未成亲,也鲜少回家,在白鹿洞念了多年的书。 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她只有一个表哥,她也是他最亲最亲的表妹,无论以前她如何整他,他都不会真的记恨。 老爷子也只有一个亲孙子,温家二房唯一的后人,舅舅的独子。 太多的,唯一,都倾注在这个少年身上。 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倾斜而下,瞬间把衣襟打湿。 “是,我表哥吗?”她颤抖的双手轻轻捧住那字不多的情报纸条,没有温度的字眼,刺激着她的心脏,令她心头紧得险些窒息。 “东家,请节哀。”于思低头,不敢去看她悲戚的脸,甚至她微微吸鼻子的声音,都那般的刺耳。 “是谁!”她大声质问,用尽了所有力气,“要我怎么告诉祖父?舅舅怎么办?” 在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大声的哭出来,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很快,大片衣襟都湿透了。 重生归来,她第一次这般放肆的哭。 陈谦轻轻把她揽进怀里,无声的安慰,他冷静的看完纸条上的字,轻轻一叹,终究,太平,还是太难。 “我要怎么告诉我娘?要怎么告诉祖父?他年纪大了,虽然他没说,但但我知道,他想抱重孙,会偷偷的物色适龄闺秀,甚至遇到好的字,会想着留给后来的重孙。” 这些,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怎么做,可仿佛说出来会好受些,“表哥只是个还未参加科考的学生,商行,和山庄,甚至新法,他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都没有!” “哭吧。”陈谦紧紧抱着她,让她知道,自己就在身边,只要她需要,随时赴汤蹈火。 不知哭了多久,眼睛干涩难耐,鼻子也堵堵的,陈谦胸口也被她哭湿了大片。 “东家,公子本来跟大殿下一道回京,可路走到一半,大殿下来了天慕山,公子继续入京,然后被郕王和淑妃的人拦截,淑妃的人晚了一步,公子遇到的是郕王的人。”于思见她不再哭得撕心裂肺便低低道。 万朝云冷冷一笑,“意思就是说,我表哥,死得毫无价值,只是替了别人?” 于思沉默了,他不知该如何安慰。 “人固有一死,如果他战死沙场,是殉国!如果他去治理黄河,发生意外,是殉职!现在是什么?这让他如何甘心?如何不留遗憾?他一心致力于治理河道,根本不会参与什么党政,内斗,根本不会!” 书房,只有她低低的抽泣声,甚至窗外都没有山风拂过,安静得可怕。 “凭什么?凭什么要他替别人去死?先生,凭什么?”她抬头,泪眼婆娑,“皇子的命是命,我不表哥的命就不是吗?老天,未免太残忍。” 她知道,此刻说这些,根本没用。 可,若不说,心便苦涩得厉害。 “我不信天,始作俑者,必将付出代价。”他轻轻为她拭去脸颊泪珠,“哭吧,哭过了,就要振作起来,以我对郕王的了解,他若知道错杀了你表哥,会一不做二不休。” 一语惊醒万朝云,她瞬间坐直,吸吸鼻子,拿起桌上的情报,仔细的看了数遍,再三确定是郕王的人错杀了温庭钧。 “立刻,入京,保护祖父和我爹娘,还有,派人去螭南县,一定要抢在郕王得到消息做出行动之前。” 于思闻言立刻道:“是。” “蔷薇,柳眉,即刻收拾行李,我要亲自扶表哥的灵柩回青州,他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让他的灵魂不安。”说到此处,眼泪再次忍不住,夺眶而出。 “先生。”她回头,拉着陈谦的衣袖,“你陪我去。” “好。”陈谦本便没打算让她一个人去。 “于思,郕王养私兵,意图不轨的事,我希望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兴,还有,他府里那些事,事无巨细,传得越快越好,他要踩着先生的好名声上位,我偏要让他跌落尘埃。” “是,东家请放心。” “今日起,落叶山庄,不,戊戌商行,与郕王,不死不休!若其他股东不同意,就给我滚!”她毫不客气道。 于思心头一颤,看来之前说的不参与皇室内斗做不得数了,因为温家公子的死,郕王成了他们的对立面。 不过,这件事,他也不好反对,万朝云这几年早已取代恭王,成为商行的灵魂人物,她的决定,差不多是商行的最高指示。 蔷薇对温庭钧没什么影响,但柳眉却知晓,她摸着眼泪下去收拾行李,若放在以前,她早已叽叽喳喳个不停,可此时,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时间冲忙,来时好几辆马车,离去时,却连马车都没有,所有人,骑马奔袭。 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快马是最好的交通工具,喜欢享受如万朝云,根本承受不住来自日夜奔袭疲累,到了第五天,双腿已磨破,长出大颗大颗的水泡。 但她没有吭声,咬牙,继续赶路。 除了吃,和短暂的休息,几乎不耽搁任何时间。 好在于思周到,派素怀跟着,有素怀在,倒也保证了她和陈谦的身体状况。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终于,在从京城去往青州的官道旁,一处山野义庄里看到了温庭钧的灵柩。 因着他是万朝云唯一亲表哥,而老爷子又是商行的首席执行长,虽未有功名,身份却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是以,商行的人把义庄清理出来,源源不断的运来解暑冰放在义庄里,最大程度保存了他的遗体。 但,效果并不大,他的身体还是出现了腐烂的情况。 毕竟,路途实在遥远。 不过,还能看清他留在人间最后的模样。 明瞳正好在附近办事,得到消息她第一个赶过来,住持一切事宜。 万朝云到达义庄前,下马的力气都没有了,望着一堆冰中间的棺椁,直接便栽了下来。 好在明瞳眼疾手快,接住了她,“东家,您节哀。” “消息可……”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明瞳知晓她的意思,“东家恕罪,属下赶到时,书童已把消息送去了京城,不过他不知凶手是谁,执行长和夫人怕是在赶来的路上了。” 万朝云闻言,不敢想老爷子得到消息后是什么样的心痛,她费力的爬起来,“扶我去见表哥。” 她与温庭钧许久未见,记忆来停留在过年时他到京城过年,但很快便回了白鹿洞,甚至她此刻影响最深刻的还是前世他治理河道时,胡子拉碴的样子。 长久以来的骑马,她的双腿起了茧子,走路也飘得厉害,需得人扶着,才能勉强走得端稳。 义庄里已经没有别的棺椁,早已被送走,无人认领的尸体,也都由明瞳做主下葬了。 是以,温庭钧的棺椁很好找,就停在中央,周围堆积的冰,冷如寒冬,与这个夏天格格不入。 爬上大块的冰,她被扶着来到棺椁前,还未封棺,站在棺椁前,依然能看到少年安静的躺在里面。 饶是躺着,万朝云也能清晰的感觉到,明确的看出,那就是她的表哥,唯一的表哥。 他们许久未见,但血脉的相连,永远不会便,她依旧记得他叫自己表妹的样子,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他曾是青州的小神童,是天下第一书院的学子,是她的表哥,是老爷子唯一的孙子,是舅舅的独子。 “表哥。”她趴在棺椁上,眼泪一滴滴的落,落在白布上,而白布下的人,再也感受不到,那眼泪多热。 “表哥!”她又唤了一遍,“表哥,你回答一下我,好不好?” 她说罢伸手,掀开白布,露出已经死去多时,不再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脸,少年眉眼飞扬,依旧朝气勃勃,也多了沉稳和内敛,与她还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晓这两人是亲人。 “表哥,祖父怎么办?舅舅怎么办?你要回京你跟我说啊,我安排人送你,你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回?为什么!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东家,节哀。”明瞳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重复着这几个字。 万朝云仿佛没听见般,伸手,一点点把白布给他盖上,只是眼泪一直一直的落,视线总是模糊。 “表哥,虽然,你读书读傻了,但我还是想说,你是我唯一的表哥,你的仇,我会报,你还未尽的孝道,我会替你尽,若你泉下真有知,就保佑我,保佑祖父和舅舅,平平安安的。” “你个傻子,一个鸡兔同笼的题都算不出来,真是够笨的,可,我只有你一个表哥呀,笨就笨吧,我认了。” “你说你,你怎么能死呢?” “怎么能死?”她跌坐下来,背靠着棺椁,喃喃自语,“你让我如何面对祖父?他年纪大了,怎么受得了?” 妙书屋 295 回青州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作为父母,最怕,无非白发人送黑发人。 温家这一代本便人丁稀薄,尤其是老爷子这一房,温庭钧是独子,他一死,便绝了后。 温氏又只有万朝云一个人孩子。 任凭是谁,都无法承受这丧子之痛。 不知哭了多久,眼睛都哭肿了,甚至视物模糊时,会产生幻觉,仿佛那个执着折扇的少年笑容满面的站在自己面前,喊了声:“表妹。” 然而,想回应时,少年慢慢消散,犹如溶于天地之间,不复存在。 靠在棺椁上,不知不觉,泪也干了,心脏早已麻木,却仍旧想不出,要以何种面目去面对老爷子。 万朝云抬头望了眼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那不时掠过的飞鸟,红肿的眼眸,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她爬起来,最后看了眼棺椁,那里停着她的亲人。 “请最好的道长,最好的高僧,做最长的法事,要隆重,我表哥是替大皇子死的,来人,取笔墨,我要朝廷给他追封,给他荣誉。” 仰头,望天,头顶烈日昭昭,乾坤郎朗,多讽刺。 明瞳把她扶下来,住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素怀给她熬药,吊着早已疲累不堪的身体。 得知她要上书朝廷,陈谦主动承接了这个任务,由他书写悲文,当日便连夜送去了京城。 落叶山庄是做情报买卖的,速度比一般豪门望族的死士要快,悲文送出去,快到京城,老爷子和温氏、万澈、温继佑等人离京后,郕王和林见深才得到消息。 林见深望着底下人传来的信息,沉默了很久,脑袋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回京必定会有人拦截,但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后来半路改道去天慕山,也留了人保护温庭钧。 可,还是没保住他的性命。 “她,这回真的要恨死我了吧。”他自嘲一笑,若温庭钧活着,他还能用他的未来威胁她,用他作为借口接近她。 老天,真是狠心啊,断了他唯一的后路。 “重活一世,意义在哪里?难道是为了让我尝一遍失去挚爱的痛?”他崩溃的把情报撕碎,扬了满室。 门外值守的小李子吓得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温公子这么一死,万姑娘怕是真的不会再理殿下了,虽然他不知道殿下为何对万姑娘如此执着,但他知道,凶手,要凉。 正想得入神,门打开,林见深面色如霜的走出来,“取笔墨来,庭钧是为我而死,我要让父王追封于他,给他应有的荣耀,虽然,她未必会因此少怪我些,但……同窗数年,庭钧的为人我清楚,他有理想有抱负,也有真才实学,是我欠他的。” 小李子不敢耽搁,立刻去取笔墨,所有动作,都几乎在不发出任何声响中完成。 “吩咐下去,把这些年搜集到的证据,全部送去宣政殿,郕王?哼。”他冷笑。 城王府,郕王得到消息要晚些,亦如陈谦所预料,他看清消息的第一反应立刻吩咐,“万朝云留不得了,这个女人别看软甜软甜的,其实惹不得,既然错杀了一人,便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去把相关的人做掉!” 充满杀意的命令传下来,城王府的死士,如影般掠过京城各个角落,然而当他们准备找老爷子和万澈等人时,却发现他们已离开。 很快,新的命令下来,不惜一切代价,铲除万朝云这股势力。 然而,他的速度快,落叶山庄的速度更快,一个个关于郕王的消息在大街小巷传开。 “听说了吗?郕王很多年前就开始养私兵,这可是死罪。” “养私兵?他要造反?不应该啊,他可是很得陛下看重的。” “看重?以前陛下最看重的是陈大人,后来他用龌蹉手段陷害陈大人,陈大人心灰意冷才离开京城。” “原来是他陷害陈大人!” 陈谦在民间的声望,大兴当朝,无人能及,很快便有一批崇拜陈谦的书生,作诗作词抨击郕王,都说法不责众,人数多了,郕王也不能把人杀光,再说了,他也不能杀。 “安平公主你们还记得吗?是郕王在公主府埋了炸药,把安平公主给炸死了,当时还差点炸死恭王,恭王那时候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野心昭然若揭啊!” “原来是他,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种事。” “不止呢,当初说马老将军不配国之柱石的幕后主使,也是他,啧啧啧,心真够黑的,连老将都不放过。” “这有什么?西疆诸部,还有离国缕缕作乱,听说都是他提供情报,勾结外敌,通敌叛国!” 谣言,传了就传了。 传谣言的人,转眼消失在人来人往,根本来不及抓住。 朝廷那些守旧派的人,守的是旧法,反对新法,却不会姑息一个有通敌叛国嫌疑的人,很快,朝廷中,出现了大量要彻查郕王的人。 承天帝简直乐坏了,他立刻重整旗鼓,派御林军首领姜雷亲自彻查此事,说是彻查,其实便是找借口发难于郕王,恰好此时,沈方所查到的证据被恭王派人亲自呈到了宣政殿朝堂之上,紧接着林见深的证据也送了过去。 乐坏的承天帝,仰天大笑三声,然后不再犹豫,下旨捉拿郕王。 郕王得知消息,连夜逃出京城,南下。 这些,万朝云每日都会收到消息,但她只看着,没有再发出任何命令,安静的等待老爷子和父亲母亲的到来。 她其实想逃,不敢面对老爷子,害怕看到他崩溃,亦或者强装坚强,害怕看到他落泪,或是暴跳如雷。 可她不能逃,必须要面对,温庭钧已经不在了,她就是这两个家庭,唯一的孩子,他们,都需要她去负责。 在等待的日子里,她醒来便会去棺椁旁陪一会温庭钧,跟他说一说老爷子的事,从饮食起居,到执掌商行。 尸臭味很浓,但她不在意。 孤单,比尸臭味更可怕,以后,她没有表哥了。 虽然,很多事她都可以一个人做好,但偶尔也想说一句‘你敢欺负我,我就告诉我表哥。’ 终究,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是不孝,只是想起将来她要独自负责两个家庭,便觉得身上的担子好重。 陈谦明白她的孤单,轻轻为她拭去泪痕后心疼道:“你舅舅还年轻,温家不会后继无人。” “舅舅至今未再娶,怕是早已歇了心,我不知道以后他还会不会有孩子,但现在没有,一想起来,我就不敢见祖父。” 就算再有个孩子,也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再担心,再不敢面对,该面对的日子也到了。 坐在棺椁旁,犹如一尊石人般的万朝云,瞳孔瞬间放大,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那一声苍老的,“钧哥儿。” 让所在有人为之动容,老人憔悴的脸,仿佛无限放大,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失去唯一孙子的悲痛。 他由万澈和温氏搀扶着,跌跌撞撞而来,走到棺椁前时,已老泪纵横,“钧哥儿。” 万朝云不忍,别过头,跟着抽泣起来。 “钧哥儿,钧哥儿。”老爷子爬到棺椁前,只看了一眼,人便晕了过去。 “爹,爹。”温氏大喊,哽咽着,眼泪落了又落,“爹!” “素怀,快看。”万朝云快速擦去眼泪,吩咐素怀。 素怀早已做好准备,闻言立刻便打开药箱,喂了老爷子一颗药,又让人把他挪去棚子里休息,也给温氏和万澈吃了一颗,免得两人情绪失控晕过去。 来不及心疼瘦了两圈的女儿,温氏抹着泪守在老爷子床前,不愿假手于人,一定要亲自照顾。 万澈心疼妻子,也心疼女儿,立刻便接手了一应后事。 由商行出面请来的道长、高僧也都到了,万朝云的意思是一路做道场回青州,反正她不差钱。 万澈也同意,温庭钧是老爷子唯一的孙子,虽然还未成亲,也无功名,但当得起! 老爷子整整昏了两天才醒来,醒来后,一言不发,爬起来由温氏搀扶着,又去看温庭钧。 时间太久,饶是有冰块保存遗体,也快要保不住了,他没有再说任何话,抿嘴看了又看,仿佛要把孙儿的容颜深深刻在脑海里。 老爷子醒来,他要去看温庭钧,万朝云自然要跟着,她在,陈谦便在。 温氏没注意,她的心思在在父亲和温庭钧身上,但万澈和温继佑注意到了,只是此刻不宜多问,便恭敬的行了礼。 陈谦回礼,再不敢像以前那般摆首辅的谱。 老爷子看了许久,久到双腿都颤抖了,也没有说话。 场面安静,一直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疲累,但语气平静的道:“回青州!”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不伤心,只是一切表象,都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悲痛,没有失去过的,不足以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最大的悲痛,许多时候,不是歇斯底里,不是咆哮着发泄,而是无声,安静,沉默。 望着老人单薄的背影,他犹如一棵挺立的苍松,历经风霜。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纵横交错。 万朝云吩咐素怀,要时刻注意老爷子的状态,不容有失。 素怀自然知晓,这个老人对商行的重要,半分不敢大意。 沿着路,做法事,丧番飞扬,向天下宣告,曾有一个少年,他叫温庭钧,他来过这个世界。 队伍走得很慢,灵柩到达青州时,温继华已得到消息,他整个人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几十岁,原本漆黑的发,也斑驳了。 “爹。”他行礼,想再说话,却已哽咽得再也张不了口。 老爷子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父子两无需多言,便彼此明白。 “舅舅。”万朝云行礼。 “看到你好,舅舅放心了很多。”他缓了许久才说得出话,敛去悲痛,努力不让心中那股浓烈的哀伤影响到外甥女,“好好的。” “嗯。”她点头,眼眶再次湿润。 温庭钧的后事,在温家完成,无比隆重,水陆道场,又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朝廷的追封诏书也下来了。 万朝云只是听听,没有在意,追封,荣誉? 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补偿,人死不能复生,再如何追封,也弥补不了给一个父亲,一个祖父,所带来的创伤。 随着温庭钧下葬,郕王造反的旗帜,也在南方竖起,他自立为帝,史称南兴帝。 与此同时,离国正式撕毁盟约,宣布对大兴发起军事行动。 边疆诸国,也蠢蠢欲动,想要瓜分大兴这块肥肉。 天下,自此大乱。 群雄割据,战乱拉开序幕。 安葬了孙子后,老爷子大病一场,万朝云重新执掌商行。 妙书屋 296 吃错药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版图一刀划下,大兴一分为二。 史称,北兴、南兴。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当下承天帝称郕王的南兴政权为乱臣贼子,而郕王称自己要替天行道把昏君斩于马下。 万朝云让人找了份地图,看了几眼,发现青州是北兴的边疆,甚至有个县被郕王的人占领。 “青州是不能待了,爹,得赶紧收拾回京。”万朝云忧心忡忡的道。 自古便有句话,叫定鼎中原,若打不下北方那大片疆土,郕王便永远不是正统,是以,离开,已迫在眉睫。 万澈也在忧心此事,闻言便立刻点头,“我去找你舅舅谈谈,若要走,一大家子的人便都要走。” 虽然不喜欢有些亲戚,但战乱在即,若他们要跟着一起走,也不好拒绝,“爹,背井离乡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的,提一提就行了,他们跟咱们不一样,咱们在京城有宅子,有产业,他们什么都没有。” “明白,倒是你,陈大人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跟你到了青州?”这个问题万澈憋了许久,一直没找到机会问。 万朝云早已做好被问的心里准备,她也不打算隐瞒,一辈子的大事,说什么都要跟爹娘商议。 正打算开口,门外万贵便进来了,他恭敬的禀报道:“老爷,周大人求见。” “子宽兄?”万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周大人是谁,在脑海里搜了片刻才想起来,他在青州认识的周大人,就一个,河县周立行。 “正是河县周大人,周大人得知陈大人在咱们家,便过来求见,小的听了一耳朵,好像是郕王叛军攻陷了河县,他被迫逃过来。” “子宽兄在何处?”万澈瞬间重视起来,河县离青州城可不远! 话音落下,他已起身朝外走去,方才那个问题,便算搁下了。 万朝云倒也不急,也起身跟着过去。 此次回青州,他们一家都住在温府,拐过熟悉的游廊,不多会便被万贵领到前厅。 温继华和温继佑两人皆在,周立行与温继华毕竟熟悉,正说着话,温继佑则在旁边安静的听着。 万澈出现,周立行立刻气性拱手见礼,“多年未见,万兄你风采更胜往昔。” “哪里,子宽兄过誉了,方才我听说叛军攻陷了河县?可是真的?”万澈没心情叙旧,便直截了当的问。 周立行闻言脸色立刻垮下来,“起初逆王派人过来叫我投靠他,我不愿意,他便直接派兵,我不敌,才逃了出来,可惜我多年心血,一朝落入敌手,实在可恨!” 他这些年在河县做县令,政绩卓然,朝廷屡次表示要给他升官,他都不愿意,也有离任过,却因新县令管不好,他又被派回去,后来鉴于他一个县所纳税银,比一个州还多,朝廷便给了他一个知府的品阶,算是大兴独一份了。 “实在猖狂!”万澈义愤填膺道。 “万兄,我听说陈大人在温府?我想见大人一面,求大人指条明路。”周立行说起陈谦时,面色恭敬,仿佛人便站在他面前般。 万澈闻言,与温继佑一齐看向跟着走进来,一直安静的万朝云,陈谦虽然住在温府,却也不见他们,不是陈谦孤傲,是他们不敢去打扰,唯有万朝云每日都去。 周立行瞬间便疑惑了,“这是小侄女?” “见过周伯伯。”万朝云规矩行礼。 “长这般大了,以前初见时,还是个小不点。”周立行由衷感叹,突然之间,便觉得自己老了。 不过他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接着问:“万兄,大人不见客?” “先生早已辞官,这一声大人,周伯伯还是莫要再叫的好,皇上知晓了,会不高兴的。”万朝云颇有些嘲讽道,如今这一切,都是承天帝自己作的,半分不值得同情。 周立行闻言立刻正色道:“在我等下官心中,大人永远是大人,不管他辞官,还是获罪,都永远是我们的首辅大人。” 若就他一人这般觉得便罢了,偏偏温继佑等三人也跟着点头,“换了别的首辅,不服众。” “女儿,要不你去问问大人,让他见见你周伯伯?”万澈道,他也替周立行可惜,河县百姓的整体生活,比其他地方要高出一大截,可以说是全面实现了人人小康,孩子念书免费,考不中科举的,还能免费学到各种技能,以保证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 周立行还每年给全县七十岁以上的所有老人送银子、衣裳、慰问,说句不夸张的话,知道河县的人,没有不想定居河县的。 但,万朝云也不想因此而麻烦陈谦。 “周伯伯,逆王占领河县,朝廷自会派兵收回,先生现在无兵无卒,你要他如何给你把河县抢回来?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立刻求见总督,让总督大人派兵。” 周立行听罢一声长叹,“侄女你有所不知,我刚从总督府过来,总督大人遇刺,兵符不翼而飞,是以我便想请大人出面调兵。” “没有兵符,先生如何调兵?周伯伯,你这可是诛心之言!” 天下,无兵符调兵,那是皇帝一个人的权利,太子都做不到。 周立行发现自己失言,立刻便摆摆手,“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现在总督衙门乱做一团,之前又罢免了几位将军,无人能做主,若大人能出面住持大局,总督衙门的一盘散沙定能一致抗敌!” “周伯伯,不是我不帮您,只是先生早已辞官,且身体不适,实在不适合在管这些事,你还是另想办法吧,或者进京求见陛下。”她说罢福身便要告辞离去。 然而万澈等人却不能理解,“女儿,怎么能不管?大人最是爱民如子,如今河县百姓陷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只要知晓了,肯定会管,你就帮忙去说一声,有大人出面,相信总督衙门很快便能派兵。” “爹,无兵符调兵,多严重的罪您不知道?河县只是落入了逆王的版图,逆王又没有屠城,河县百姓哪里便是陷入水深火热中了?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先生已经辞官,他是不可能出面理任何政务,爹,大舅舅,二舅舅,河县离青州城不远,我们还是赶紧收拾,回京为好。” 她面色冷峻,语气不容置疑,说得万澈哑口无言,其他人亦是沉默了。 唯有舍不得河县的周立行着急道:“你们要一走了之?青州可是我们的家,生养我们的地方,就这么丢弃了?不怕祖宗泉下不安吗?!” “死光了,没人给祖宗烧香上贡,祖先会更不安,周伯伯,你舍不得河县我们都知道,但我不可能让先生为了你的一己之私,而做出无兵符,无官职调兵的事!这件事,说破天,你都没理。” 温家与郕王,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管别人如何站队,他们都不可能选郕王。 说完,万朝云看也不看周立行一眼,转身便离了前厅,她不做任何拖延,亲自去找陈谦说自己的决定,并吩咐蔷薇等人收拾行装。 陈谦见她面色不悦,心疼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河见行省的总督遇刺,兵符不翼而飞,河县落入逆王手中,河县的周立行便想找你出面住持大局,兵符都没有,你也没有官职,这个时候出面算怎么回事?” 她气鼓鼓道,“再说了,逆王和陛下打破头,也是两兄弟自己的事,关我们什么事,我决定了,今天就启程回天慕山。” “好了。”陈谦把她拉入怀里,手轻轻的拍着,“别生气了,我都听你的,你也别担心,以我对郕王的了解,他做不出那种屠城的事,他也要名声。” “那你收拾一下,我们一会便回天慕山,我爹他们回京城。”在他无尽温柔的安慰中,万朝云心情急转之上,片刻功夫,便雨过天晴了,“可惜,螭南县现在可漂亮了,有大片的油菜花,还有向阳花,各种果树,我本想与你一起去看,看来是看不成了。” “谁说看不成?去看了再回天慕山也不迟。”陈谦不忍她遗憾,“郕王不敢对我动手,跟着我,不会有事。” 万朝云闻言,思量了片刻,点点头,“这倒是,我家先生桃李满天下,人心所向,逆王想行凶事,也得掂量掂量承不承受得住天下臣民的怒火。” “你呀,浮夸。”陈谦轻笑,无奈又开心,以前他是没有虚荣心这种东西的,不管别人夸,或者不夸他,他都无所谓,万事只求问心无愧。 而今,他庸俗的享受着心爱姑娘的崇拜。 “才没有。”万朝云嘟嘟嘴,整个人靠在他怀里,无比自豪的道:“说的都是实话!” “对了。”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嗯?”陈谦任凭她在自己怀里如同只会撒娇的猫,不安分的动来动去。 “为什么有些人根本不是你的学生,却自称为你的学生?”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几十年,以前也不知问谁,自己倒是琢磨过,却不知标准答案是什么。 “科考的题是我出的,或者被我监考过,中第的人便会自称我的学生,有些认同我的政见,并贯彻一生,便也会自称是我的学生。” 万朝云点点头,这个答案与她之前所想差不多。 “姑娘,老爷和舅老爷还有周大人求见大人。”蔷薇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不见。”万朝云毫不犹豫道。 “如今总督衙门没了兵符,怕是不会有人愿意站出来,我记得宋姑娘的父亲主理青州军政,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当年还曾纵兵抢过粮,或可找他,说不定有奇效。”陈谦像是对万朝云说,又像是对等候在屋外的周立行说。 他的声音不算轻,恰好能传入等候的四人耳中,周立行闻言眼睛立刻便亮了,“下官多谢大人指点!” “我早已辞官,也未曾与你说过话。”陈谦淡淡道。 周立行对陈谦无比的崇拜,毕恭毕敬的,闻言深深行礼,“是,下官从未见过大人,大人也从未与下官说过话,下官告辞。” 无兵符用兵,就算大胜仗了,也是要被问罪的,但宋提辖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军人,天不怕地不怕,惹急了,衙门的灾粮都敢抢,是以,他是青州唯一一个愿意冒着触怒龙云的危险无兵符出兵的人。 周立行不敢耽搁,再次深深施礼,便下去了。 “宋姑娘,是你的挚友,他父亲若真帮周立行,我这里有则妙计,你派人给他送去,可助他全身而退。”他说罢开始提笔书写。 万朝云忙点头,“好。” 门外,温继佑、温继华和万澈三人对视一眼,大人跟他们家朝云关系很不一般呐! 正发愣,万朝云开门走出来,亲自把一个锦囊递给柳眉,“送去宋府,就说是先生给他的锦囊妙计,危急时刻方可打开。” “姑娘,奴婢不想去,您让蔷薇姐姐去!”柳眉扭扭捏捏的,光洁的脑门像是写着心事二字。 万朝云伸手敲了下她脑门,“蔷薇知道宋叔住哪儿?她对青州又不熟,快去。” “姑娘……”柳眉无奈,只得接下锦囊,不情不愿的下去了。 “这丫头,吃错药了?”万朝云无语道。 万澈三人压根没把柳眉的事放在心上,他们只关心他们家的小姑娘,为何跟名满天下的首辅大人关系如此近! 方才还关着门窗! “云姐儿。”温继华没了儿子,便把满腔父爱倾在万朝云这里,万澈这个正牌父亲还没问呢,他便严肃道:“你一个姑娘家,注意些声誉。” “舅舅,天慕山山下有个小县城,穷得叮当响,您有没有兴趣过去做个县令?我的落叶山庄正好在旁边。”万朝云不答反问,“螭南县的旅游项目挪去天慕山,我觉也不错,正好天慕山一年四季的景色都有,祖父跟我回天慕山,您也好尽孝道。” “螭南县是我多年心血,一朝放弃,还真舍不得。”他叹道。 “做官嘛,都是哪里需要哪里搬,再说了,螭南县早已成型,您走了,只要后人好好承袭,螭南县依旧好好的,到时候您用以往的经验,把那小县城治理得漂漂亮亮的,不比在螭南县守成来得好?” 不得不说万朝云给他描述的未来很有诱惑力,“只是,陛下那里……” “您放心,我待会便修书一封回京城,陛下不会不给面子的。”万朝云自信道。 温继华心思复杂的看着万朝云,这个外甥女,给他太多惊喜。 妙书屋 297 条件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瞅了眼做工粗糙,几乎是随便抓两下,看不出丝毫刀工的豆皮汤,又瞅了眼做工精致,看起来便觉得很贵的虾仁豆腐,周立行再一次心痛,他捧着心脏,吩咐人把食盒盖子盖上。 亲自提着,去了宋府。 现如今的宋府,早已不能跟往年相比较,宋提辖,姓宋,名提辖,是青州的提辖司主官,大兴唯一一个正四品提辖主官,统青州军政。 心情忐忑,又复杂的周立行快步来到宋府门前,深吐了口浊气,拦住了要去叩门的随从,而是亲自上前叩门。 门扉叩响,片刻功夫,合着的两扇门打开,探出个脑袋来,“周大人?” 周立行点头,视线往里探去,“宋大人可在?” 青州一共有三个正四品官员,一个是青州现任知府,一个是周立行这个特别的知府,另外一个便是宋提辖了,是以,此三人在青州,三足鼎立,平日里鲜少往来,但都认识对方,府里的下人亦是。 “在,您先稍等。”守门人说罢把门一关,转身去禀报了。 周立行瞪了下眼睛,满脸写着对宋提辖的嫌弃,仿佛心里在骂‘粗俗!无礼!没文化!’ 门房把周立行上门的事禀报给了宋提辖,正在擦拭武器的宋提辖闻言,也满脸写着嫌弃,仿佛在心里骂‘酸,矫情!装腔作势!’ 但还是放下武器,洗了把手,吩咐道:“请他进来。” 周立行也没等多久,差不多半刻钟样子,但他与宋提辖早年便有些过节,这些年两人各自美丽,过得都不错,便相安无事到如今,可那过节仍旧在。 在这种背景之下,他度秒如年,几乎呼吸一口气,便有个转身离去的想法,但为了河县,他硬生生抗住了。 “周大人,请。”门房再次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立行敛去心神,抬脚往里走。 宋提辖刚修葺过,新移植过来的梧桐好像还未缓过气儿来,不知能不能活下去,石凳和石桌也换成了木质的,用宋是真的话说,便是担心石凳坐久了,父亲受凉。 不过宋提辖并不在意,他身子骨硬朗,一个能打十个,但女儿有孝心,又有银子,他便乐得享受。 一路来到前厅,宋提辖已等在里面,下人上了茶,茶是宋是真特地给他留的茶王,当年茶圣亲自种的茶树所产,世上只有十株,每年所茶茶叶,比黄金还贵。 周立行是识货的,定睛一眼,差点两眼一翻厥过去,“茶王!你竟然就这么泡?” 宋府里伺候的基本上都是宋提辖的兵,退伍后,无地可去,便到宋府某个差事,沏茶这种文雅活儿,他们哪懂? 开水一冲,完事。 如此粗鲁的泡茶方式,落在周立行的眼里,就是暴殄天物! “不喝拉倒。”宋提辖白了他一眼,心里嫌弃开了。 周立行也嫌弃他,但茶圣种的茶,可遇不可求! 他忙把食盒放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饮完舒畅一叹,“好茶!” 宋提辖是品不出来的,宋是真也没告诉他茶的珍贵,出茶的时候除了上贡一部分,其他的基本都分给几个东家,和一些大客户,能捎回青州宋府的,已是极少。 但宋提辖自己个时从不喝茶,也就有客人来时,才会泡上两杯。 周立行是运气好,不然哪能喝到? “你来我这里是来喝茶的?”宋提辖不咸不淡的道。 是不是好茶我用你说? 他家闺女捎来的,能不好? 周立行闻言立刻便想起正事,但没忍住,把最后一口茶喝光了,才认真打开食盒,“这是豆皮汤,这是虾仁豆腐,这是拌豆腐,这是千页豆腐,这是炖豆腐,麻婆豆腐,香干。” 他一一把菜摆出来,这些菜全部出自青州五味居大厨之手,味道绝佳。 “给我带那么多豆腐做什么?我更喜欢吃肉。”宋提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钦佩周立行的,能把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县城治理得如日中天,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河县被逆王的人占领了。”周立行难掩激动,脸上出现愤恨神情,“我去过总督衙门,兵符不翼而飞,我没办法,宋兄。” 他激动的看向宋提辖,往年那些过节,早已不见,只有期盼和对逆王的愤怒,“当年艰难时,你也去过河县,我们也曾并肩过,宋兄,老弟今日是来求你来了,你救救河县。” 他说罢不顾自己四品官身,撩起前摆就跪下了。 不得不说,他神态转换得很快,方才在门外还一脸的嫌弃。 宋提辖自然是知晓河县被逆王占了,但抚台那边没有命令下来,他也不能擅自动兵,再说了,他虽说是统管青州兵甲,手里却没有什么兵,有的也多是维持秩序,抓捕盗贼、剿小规模山匪等性质的兵,而不是上阵杀敌的那种兵。 兵种不一样,所需要做的事,自然也不一样,能力更不一样。 “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宋提辖亲自扶起他,忘了方才自己也满是嫌弃。 “宋兄,你若不出手相救,老弟我就不起来。”周立行犹如镶在地板上般,死死的跪着,态度坚决。 然而宋提辖力气大,一提,便把他提了起来,按在椅子上坐好,“老弟,你知道无兵符出兵,是什么罪名吗?” “知道。”周立行愧疚点头,“罪同谋逆。” “你知道,你还来找我?这不是害我吗?”宋提辖寒声道。 “宋兄,你知道河县一旦乱套会怎样吗?”周立行神情悲痛,一想起此刻河县的状况,眼睛便红了,“这些年,河县百姓的生活水平,远比其他地方的高数倍,所有人都能买得起绫罗绸缎,所有人都能读书识字,每个人,每月的收入,是其他地方个人收入的几十倍。” “一旦乱套,这些,都将不复存在,很快被打回原形,想要再恢复,就难了,宋兄,河县每年的收入,所纳税银,两个青州都比不上,逆王得到河县,就等于得了两个青州!” 宋提辖听罢不为所动,“朝廷自会派兵收回,你别急。” “宋兄!从青州送信,就算八百里加急,也要半个多月才能到,来来回回,两个月过去了呀!到时候一切都晚了,宋兄,我求你了,救救河县吧,宋兄!”他说罢又想再次跪下。 宋提辖自然清楚,时间不等人,但无兵符调遣就用兵,是谋逆罪,抄家灭族的大罪。 “当年螭南县,你没有袖手旁观,如今河县落难,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呀宋兄!” “性质一样?螭南县那是实实在在的土匪,如今逆王是造反。”宋提辖不客气的道,“行了,别哭丧着脸,看着烦,想让我出兵,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条件。” “你说!只要你看出兵,我都答应你!”周立行豁出去了,语气显得急切而紧张。 妙书屋 298 好久不见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宋提辖伸出一根手指头,没什么表情的脸,渐渐露出笑容。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心,若陛下怪罪下来,我肯定一人做事一人当,把罪责都揽在身上!”周立行拍着胸脯保证。 宋提辖伸出来的那个手指头摆了摆,“不是。” “那是什么?我儿子定亲了。”他想起宋家与万家的婚事,立刻便道。 宋提辖的手指依旧摆了摆,“也不是。” “那是什么?”周立行实在想不出,一根手指头代表什么。 剁指答谢? 没好处呀。 “一百万两银子。”宋提辖悠悠道。 周立行闻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一百万两银子。”宋提辖重复自己的要求。 周立行这回听清楚了,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是朝廷命官,宋提辖也是,两个朝廷命官,同僚关系,怎就搞得像交易似的? “宋兄,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帮你,你得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来给我。”宋提辖说得斩钉截铁,“你们河县有银子,区区一百万两而已,对你而言,根本不是事。” “宋兄,你知道你什么身份吗?”周立行不得不提醒他,“作为朝廷命官,你为朝廷办事,还找朝廷要银子?” “我不是为朝廷办事,朝廷又没给我下令让我去平叛,我是为你办事,你在河县经营这么多年,死活不肯离开,为什么?” 周立行闻言立刻跳起来,“宋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从未有过不法行为!老百姓的一棵菜都不敢收!” “我有说你贪污吗?我只是想要点银子更新下我的装备,铠甲不要银子?武器不要银子?”宋提辖看白痴般看着他,“脑子里想什么?” 周立行抹着汗,松口气,“那也不用那么多吧!一百万两,朝廷够养几十万大军了,你这才多少人。” “我就知道你拿得出,一百万只是试探一下,我也不要多,三十万两,如何?”宋提辖打了个大折扣。 顿时,周立行便不跟他讲价了,一百万两他肯定是要讲价,但突然从一百万降为三十万,再讲价就不好意思了。 其实……若他直接开口要三十万,他也是会讲价的,但有一百万做比较,三十万显得很少。 “宋兄,你心够黑的呀,行,只要事成,三十万两,给你换新装备。”他大手一挥便道。 “老弟,来来来,我有个想法,需要你配合一下。”宋提辖一想到新铠甲,新武器,立刻便战意高昂,前嫌尽弃,拉着周立行去看那堪舆图,讨论战术。 “你看啊,陛下没给我下旨,总督府的兵符也不见了,我肯定是不能自作主张去跟叛军打仗的,对不?”他犹如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还是那种能打的老狐狸。 周立行点点头,心情很复杂,谁能想到莽夫成了狐狸? 真是,不怕莽夫能打,就怕莽夫突然有了文化。 “所以啊,你现在给我写一个山匪作乱的文书,我立刻给你派兵,到时候朝廷追究起来,咬死是山匪作乱,待我把河县给你抢过来,就死守河县,你也抓紧时间把作坊转移一下。” 周立行:“……” 他怎么有种这厮是特意等他送银子的感觉? 正说着话,门外老兵来报,“大人,万家的丫头柳眉来了。” “柳眉?” “万姑娘的贴身侍女。”老兵道。 “请进来。”宋提辖丝毫不避讳的道。 周立行也想知道这个时候一个丫头来,是为了何事而来,便伸长了脖子等。 片刻功夫,柳眉进来,先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宋大人、周大人。” “小丫头找我何事?”宋提辖直接问。 柳眉把陈谦的锦囊恭敬的双手递过去,“宋大人,这是陈大人给您的锦囊妙计,危机时刻方可打开。” “首辅大人?” “对。”柳眉点头。 当初陈谦是兵部尚书,对于这位前任老领导,宋提辖是崇拜和尊敬的,忙无比虔诚的接过,珍而又珍的收起来,“代我多谢陈大人。” “是,奴婢告退。”柳眉说罢福身行礼,便转身出了宋府。 周立行双眸冒着仿佛要化为实质的羡慕嫉妒,“陈大人对你真好。” “那是,陈大人以前可是兵部尚书,我归兵部管。”宋提辖摸着藏锦囊的地方,乐得合不拢嘴,在周立行面前,也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优越感。 周立行心酸的转过头,都不想看他那张讨厌的脸! 柳眉从宋府出来,步子很快,几乎是小跑朝温府奔,然而,在人流明显下降的街头,她比以往更显眼了。 万府富贵,丫鬟的穿着也都是小户人家没有的缎子,做工精致,花样无一不是时新的样子,放在京城那种地方便罢了,放在青州,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哪家出来的大家闺秀。 除非,认识她的人。 “柳眉!” 一道坚定的声音落入柳眉耳朵,她身子僵了僵。 然而,步子不但没停,反而跑起来。 “柳眉!”那声音如影随形,速度比柳眉还要快。 柳眉没跑几步,便被人拦住了,“柳眉,你为何躲我?” 拦住柳眉的男子,看起来有些憨,一身结实的肌肉,粗枝大叶的,人高马大的,几乎把柳眉整个人都藏在了面前。 “你干嘛?我什么时候躲你了?”柳眉仰头,在男子面前娇小的身体,丝毫不惧,甚至更凶。 “你你你你……” 你半天说不出下话,憋得脸都红了,“你以前都叫我小四哥,现在都不叫了!” 柳眉无语,白了他几眼,看他委屈的模样,不耐烦道:“小四哥,有什么事吗?” “你为何躲我?我去温府找你,你也不见我。”小四委屈,犹如一只小媳妇。 反观柳眉,气势汹汹,如同母老虎。 “我忙!哪有空见你?再说了,我一未婚丫头,私底下见你,若传出去,别人会觉得万家没规矩,影响我家姑娘的声誉。” 柳眉丝毫没想到,她家姑娘整日跟陈谦搂搂抱抱,在这一刻,说得她家姑娘像是个看男子一眼就要闹自杀般的规矩。 “那那那……”小四脸色通红,“以前也不是这样啊,虽然我不是万家的人了,但我知道,万家跟别家不一样,哪有这么严格?”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家姑娘不在乎声誉吗?你不在万家了,就能如此诋毁我家姑娘?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以后还是不要见了好!”柳眉气势汹汹的,直接把小四说后退好几步。 小四更委屈了,“我不是那意思。” “不是那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柳眉咄咄逼人,盛气凌人的样子,小四显得可怜又弱小。 “你……”小四觉得自己快哭了,“五爷是探花郎,你……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 “你这个人说话好有意思,一来就说万家家规不严,诋毁我家姑娘,现在又说老爷中了探花郎,我们看不起旧人,我们是哪里得罪了你?还是欠你什么?” “不……不是!”小四赶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柳眉继续咄咄逼人,“我告诉你,有我在,就不允许你诋毁我家姑娘,不许败坏我们家老爷的名声!” “我没有……”小四低头,满脸委屈,“你穿的也比以前好了,我只是担心你看不起我。” “我哪敢看不起你啊,你可是正正经经的良民,我只是个奴婢。”柳眉立刻又炸毛了,“这种事,传出去,别人不会说我怎样,会把所有罪责推到万家头上,你到底懂不懂?当年万家那般的艰难,老夫人都给了你们银子安家,你不能没良心吧?” “是是是,我知道,我不该乱说。”小四在柳眉面前,毫无抵抗力。 “行了,我还有事,先忙去了,你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来找我了,我们以后不可能回青州常住!”柳眉在心中轻叹一声,若没去过京城,若万家没富贵起来,她可能真的会看上这个粗枝大叶,但在自己面前愿意卑微讨好的人吧。 小四想拦住她的去路,奈何她人娇小,气势却不弱,婉若一只母老虎,让他脚如同生了根般,挪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街头。 少女,十七岁,在最好的年纪,又识文断字,虽然丫头,气质却出挑,整条街,也找不出第二个她那般出众的丫头。 小四缓了许久,不由得跟上去又多看了几眼,万家在京城有院子,万家五爷又是京官,他们肯定会回京城,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吧。 心里的不舍和惆怅,以及自卑,在这一刻,疯狂的滋长,若以前没有从万家出来,会不会不一样? 可能吧,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就算想卖身去万家,万家也不会要,就算念旧情要了,也不会是心腹。 柳眉快步走了许久,发现身后再也没有那双炙热的视线后,才慢慢放慢脚步,摸一把额头,额头已起了层细细密密的汗,吓死她了。 脚步放慢,她轻吐了口浊气,低低道了句:“对不起,小四哥。” 若没见过那么多优秀的人,她或许便会满足现状,小四长得也不差,魁梧强壮,嫁给他,日子肯定不会太难过。 可她见过太多优秀的人,不说那些出身高贵的公子,那是她所不会肖想的,但就落叶山庄年轻一辈的人,商行年少有成的管事,都比小四优秀太多。 她不知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但可以肯定,此生绝不离开万朝云。 “柳眉。” 突然,耳边再次响起声音,那是一道有浓烈悲伤,但极力克制的声音。 她突然间便顿住,这道声音她并不想逃,不是喜欢,只是声音里那极力克制的悲伤,吸引了她。 偏头,寻声看去,便看见一文弱男子站在远处,两人离得并不远,却因他脸上的悲伤,让柳眉生生觉得,自己与他之间隔了千山万水。 “楼十五?”她有些不敢确定,多年未见,当年的少年早已长成,褪去青涩,变得成熟而从容。 不同于小四,楼十五看起来羸弱有礼。 不知不觉间,柳眉敛去咄咄逼人的气势,心平气和的看着他。 “柳眉,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你。”楼十五慢慢走过来,面色哀戚,语气也低低的,像是只说给他自己听。 “真是你啊。”柳眉咧嘴一笑,笑容如春风拂过,令人不禁心神荡漾。 自小,她便长得好看。 楼十五别过头,不敢多看,她长大了,也更好看了,可他……连与她多说几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好久不见。”他勉强挤出丝笑容,努力不让她看到自己的失落,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怕看了便再也移不开。 柳眉这些年,虽长了见识,认识的人也多,在万朝云面前有不可代替的地位,是第一心腹,但其实她个人并无什么成长。 万朝云念她打小伺候,忠心耿耿,便不做太多要求,左右有很多人为她办事,不缺一个厉害的丫头。 是以,没什么心机,甚至保留了部分单纯的她,看起来真的比一般小家碧玉更吸引人。 “是啊,好久不见。” “你……过得不错,我便放心了。”他笑着道,至少,比他好,好很多。 柳眉点点头,“我也觉得我过得不错,十五哥,你现在是大夫吗?” 楼十五点点头,“嗯,是大夫。” “大夫,治病救人,是功德无量的事,十五哥,你好样的。”柳眉竖起大拇指,表示自己的赞赏。 得到她的赞赏,楼十五突然便有些失控,但强忍住了,“尽一份力而已,你什么时候回京?” 他跟小四不一样,他清楚的知道,万家不一样了,万朝云不会留在青州,而柳眉是她的贴身丫鬟,自然也没有留下的道理。 而且……就算留下,他也没有机会了,他早已成亲,万家不可能让柳眉做妾。 “今日便启程,十五哥,可能要打仗了,你保重。”柳眉叮嘱,“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赶时间。” “好,你也保重。”他点点头,努力保持笑容,“你放心,我是大夫,有自保的方法。” “十五哥,再见。”柳眉笑着,挥了挥手,大步而去。 “再见。”楼十五也挥挥手,对柳眉说,也是对自己说,只是当年那个好看的姑娘,更加出众了。 这一次的见面,到底是再见? 还是,新一轮的沦陷? () 搜狗 299 求您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柳眉冲进温府,一头便扎进景泰院,蔷薇正好带人往马车放东西,见她进来便把她拉到一旁,“刚才又有人来找你了。” “小四哥?”柳眉瞄了眼四周,发现无人偷听才压低了声音问。 蔷薇点点头,“不过我说你出门了。” “我说怎么能遇上他,原来是你告诉他我出门了!”柳眉气得想敲一下蔷薇的脑门,这脑袋平日里也不笨,今日怎不开窍? 蔷薇一愣,便歉意道:“好柳眉,原谅我,我不知故意的,我当时只想快些打发他,咱们住在温府,又不是万府,他总上门找,影响姑娘声誉。” “我知道,也没怪你,我刚才已经跟他说清楚了,让他不要再来找我。”柳眉与蔷薇之间虽偶有竞争,但蔷薇知晓万朝云的意思,并不需要柳眉多能干,便清楚该怎么做了,是以,两人这些年是越处越好,跟亲姐妹似的,有什么话便说,不会刻意隐瞒。 蔷薇闻言颇有些可惜,“我看他甚是真心,可惜了,不是咱们天慕山的,不过商行和天慕山多的是优秀后生,到时候让姑娘给你挑一个就是了。” “你说什么呢?怎么不叫姑娘给你挑一个?”柳眉害羞,瞪了蔷薇几眼。 蔷薇闻言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这里是温府,你小声点!” “说什么呢?” 不等两人收声,温氏便过来了。 “参见夫人。”两人忙规矩福身行礼。 “柳眉,我方才好像看到小四来找你,可见到了?”从旁伺候的翠罗出声道。 “见到了!”柳眉平日里在万朝云面前还调皮些,在翠罗这里却是大气不敢出,一言一行,都不敢有错,“以后他再也不会来了,姑姑放心。” “那就好,咱们就要回京城了,你快去收拾东西。”翠罗松口气,小四的心思她一眼便看出了,平心而论,若放在以前,小四配柳眉也是能配的,但现在万家不可同日而语,小四便有些配不上柳眉了。 “是,奴婢告退。”柳眉拉上蔷薇再次给并未说话的温氏行礼告退,温氏点点头后,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望着两个小丫头离去的背影,温氏轻叹一声,“可惜了,以前小四天天在柳眉跟前晃,当年我还想,小四是母亲身边嬷嬷的孙子,人也不错,柳眉配给他,日子想必好过。” “夫人言之有理,当初奴婢也是这般认为了,可现在看来,小四却是配不上柳眉了,商行有那么多优秀后生,奴婢可时常为几个年轻的丫头看着呢。”翠罗笑道。 “柳眉便罢了,还能留两年,蔷薇的年纪却是真的大,待会儿我找云姐儿提一下,别耽搁了人家。”温氏柔声道,说罢想起自己女儿也不小了,又是一叹,“若是以前,早便有人上门提亲了,可现在,兵荒马乱的,云姐儿的终身大事可该怎么办?” “夫人,不如带姑娘一起回京?老爷是探花郎,咱们也算书香门第,还怕找不到姑爷吗?”翠罗表示不担心。 “姑爷不难找,可我跟她爹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势必得找个上门女婿放在眼前才放心,好的后生,哪个愿意?哎,以前我还想若找不到好的女婿,庭钧倒是不错,可惜,哎。” 一句话,连叹了两声,听得万澈也忧心忡忡,他送走周立行后,亲自吩咐人去万家村通知二房和大房的人,准备带他们一起回京,回来便遇到温氏和翠罗在此处感慨。 “娘子,若找不到好的上门女婿,我们便把衍哥儿过继过来,他与朝云兄妹感情好,将来有他护持,咱们的女儿也不会受别人欺负。” 温氏点点头,满眼的愧疚,“都怪我不争气,我若能生个儿子,也不至于让咱们这个家陷入两难。” “娘子说什么?不是不许再提生儿子的事了吗?咱们家又无什么产业需要儿子来继承,就连京里的院子都是女儿的,产业也是女儿的,生个儿子,咱们能给他什么?还不是得累女儿给他挣?不生也罢。” 万澈倒是豁达,这辈子,有没有儿子,他都很满足,得妻温婉贤惠,得女聪慧能干,别个哪有他这命? 许多时候,他想起打把打把的银子,都心慌得厉害,生怕太气运加身遭嫉妒,他护不住妻女。 翠罗每次看到夫妻两如此你侬我侬,相互扶持,包容,理解时,便感动得直落泪,姑娘这辈子没嫁错,以前觉得万家门第低,但姑爷长得好看,又有良心,门第低便低些,日子过好就行。 可现如今,万家门第也渐渐起来了,又无妾室糟心,简直比待字闺中时的那些姐妹们好太多。 “相公,咱们这回带女儿回京?她都及笄了,该定门亲事了,先定情,过两年再嫁过去,你说呢?”温氏是比较传统的大家闺秀,在她的认知里,女儿长到十四便要说亲,然后十六及笄时便出嫁。 若晚了,会被人看不起和指指点点。 也不怪她这么想,这个时代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人都十三四岁说亲,若万朝云太晚,好的都被挑走了,岂不是只能捡剩下的? 也不是说剩下的不好,只是剩下的多为残次品,精品太少。 万澈闻言,颇为赞同,立刻便点点头,“咱们找她说说。” “好,现在去。”温氏道。 夫妻二人一合计,便去找万朝云去了。 此刻,万朝云正在列行程单,“听说南边有许多北方没有的水果,而且四季如春,我想去吃。” “去。”陈谦宠溺道。 “听说蜀中的菜跟别地不一样,还有难如登天的蜀道。” “你若想去,我便陪你去。”陈谦一副都随你的样子,并满脸幸福,大兴大好河山,他也曾想过要去看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万朝云想去,他便觉得时机到了。 万朝云开心的靠在他怀里,肆无忌惮的报出一个又一个地名,陈谦耐心的点头,“都依你。” 温氏与万澈相携着来到院子,蔷薇和柳眉正在收拾,青欢倒是在,刚想禀报,却被温氏制住了,夫妻二人慢慢朝里走,穿过月亮门,先听到万朝云咯咯的笑。 “也不知遇到了何事,竟笑着这般开心。”温氏好奇。 “他表哥刚走,太压抑了,笑笑也好。”万澈道。 “朝……”两人来到门口,便见女儿靠在陈谦怀里,顿时,呆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画面定格在万澈、温氏惊讶的瞬间,也定格在陈谦和万朝云有些慌乱的脸上。 本也想告诉万澈和温氏的,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他们根本没机会,总不好在温庭钧刚下葬没两天,老爷子还病着的时候坦白吧? “你们!”温氏全身都颤抖了,脸色刹那间白如纸,“陈大人!你……你怎么能做出此种不知廉耻的事!” 陈谦在万澈的心里,就是偶像,无比崇拜和尊敬,至始至终以学生自居,但温氏不一样,她是个妇人,若说崇拜,第一个先崇拜夫妻,然后是夫君,最后才是别人。 惊慌过后,她立刻便觉得是陈谦勾引了自己的女儿,这还了得?她只有一个女儿!年轻貌美,知书达理,聪慧过人! 如此优秀的女儿,配皇子都配得上! 他陈谦年纪一大把,如何配得上她的女儿? “万夫人……” 陈谦话才刚开个头,温氏立刻便打断了,“来人,送客!” “娘。”万朝云忙出言安抚,“娘,您别生气,是我自己心悦先生的,您别怪他。” “啪!”猝不及防,一巴掌狠狠打过来,打得万朝云眼冒金星,眼泪瞬间便蓄满了眼眶,她第一次被母亲打,还是响亮的一巴掌。 陈谦忙把她护在怀里,心疼的为他揉脸上的手印,“万夫人,你有什么气,冲我来,别怪她!任你打任你骂,都可以。是我存了非分之想,但我对小朝云是真心的,本该早便与你们坦白,但最近事情比较多,便耽搁了。” “你也承认了!我女儿年轻,你便诓骗她!”温氏气得直落泪,打女儿她也心疼,但作为母亲,她不能忍受女儿嫁给一个比她父亲还要大的男人! 尤其是,张口便是心悦这个男人,这是闺中女子该说的话吗? 生平头一回,她意识到自己对女儿的疏于管教,才致使她口不择言! “夫人,我没有诓骗她,是真心想娶她为我陈家宗妇!”陈谦再次表达自己的诚意,态度诚恳,尊重。 若放在以前,以他的身份,根本无需与万澈、温氏此等小人物多费唇舌,但现在不一样,他要娶他们二位的掌上明珠。 “你以为我的女儿稀罕你陈家宗妇的位置?我女儿,嫁去哪里不可以做宗妇?!”温氏气得尖叫,“来人啊,人呢?给我送客!我这里不欢迎你!” “娘!”万朝云敛去被打的委屈,也大喊了声,“我稀罕!我稀罕陈家宗妇的位置!女儿知道您担心女儿,可女儿此生只嫁给先生,别人,就算是皇子,也不嫁!” 她态度坚决,就算因此忤逆温氏,也不能退缩,她会做个孝顺的女儿,但不代表会把自己的人生大事交到他们手里,随便他们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 过去十多年,温氏都以有个聪明孝顺的女儿而感到自豪,可今日她的女儿忤逆她了,当着陈谦的面打她的脸,顿时悲愤交加,指着万朝云便痛心的道:“想嫁他?你做梦!除非我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跟他,就绝无可能!” “夫人。”陈谦一甩前摆,恭敬跪下,“还请您成全。” 万澈方才万全处于震惊不能思考的状态,直到此刻,他的偶像,那个名满天下的男人跪在自己面前,他才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后,第一反应就是避开,他怎么能受偶像的大礼呢? 避开后,再此反应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崇拜的人要取他的女儿? 这…… “还请二位成全。”陈谦再次诚恳的道。 万朝云也跟着跪下,与陈谦并排着,“还望父亲、母亲成全。” “你!”温氏虽然不像万澈那般崇拜陈谦,但也知晓他的地位,名满天下,人心所向,这样一个人跪在自己这个小人物面前,诚恳尊敬的请求自己,说不动容是假的。 但她是个母亲,为了女儿,她不得不强硬起来,“陈大人,算我求你了。” 她眼泪落下来,大颗大颗的滴在衣襟上,话音落下,噗通便跪在陈谦对面,“您就放过她吧,她还小,不懂事,是我管教不严,致使她没规没矩,您爱民如子,德高望重,想娶什么样的续弦没有?” “您想必也知道,我们只有她一个女儿,打小便骄纵着养,才让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大人,我求您了!” 温氏哽咽得厉害,泣不成声。 陈谦要娶万朝云,自然不能再受温氏的跪拜,他挪了个位置,“夫人,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能保证,她在万家是什么样子,以后在陈家便是什么样子,骄纵也好,贤惠也罢,都是我欢喜的那一个。” “你就是不肯放过她!”温氏歇斯底里道,“她才多大,你多大了!” 她至始至终在意的,不过是陈谦年纪大,“若几十年后,你能保证还能护着她,陪着她吗?” 陈谦沉默了,这是可无法回答的问题,也是横在他与万朝云之间的唯一大山,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四十年? 三十年? 还是二十年? 而她那么年轻,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或者四十年,她依然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还活着。 而他不能。 人生,大半的时光,都过去了,他拿什么去保证? “你也知道,你只能陪她走一段。”温氏苦着脸道,“我只有一个女儿,她不懂事,不听话,不知礼数,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她,请大人高抬贵手,放她一马,我给您磕头了。” 来自一个母亲的哀求,让陈谦愧疚又痛苦,仿佛身在无间地狱,煎熬得窒息,心撕裂般的痛,久久不能言语。 妙书屋 300 坚决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在这盛夏时节,风,却寒如凛冬,冷得让人发颤。 时光,仿佛一条线,横在近在咫尺的人中间。 一头是母亲,一头是爱人。 万朝云咬紧了牙关,眼泪在眼眶打转,她望着母亲,又望着陈谦。 她从未见过温婉的母亲如此激动过,她的一生,都是从容和气,只有今日,这一刻,仿佛天要塌了般,让她害怕。 她也从未见过儒雅的陈谦如此羞愧过,本该在云端上的人,在这一刻,卑微到尘埃里。 身为女儿,让母亲担忧,是她的不孝。 身为女人,她没有沾沾自喜,没有开心的想着,看啊,这个名垂千古的男人为了我卑微到尘埃里。 可她还是想知道他的抉择,是离开,还是坚持。 窗外,翠绿欲滴的叶,托起一朵朵白色小喇叭,正是花期的最后时节,所有花苞儿都开了,挤在太阳底下,一簇一簇的,抢夺了世间所有欣赏美的目光。 盛开的百合,怒放着最后的徇烂。 而在旁边,即将迎来金秋桂香的桂树,正在蓄力待发。 陈谦突然便觉得,那怒放的百合好比他自己,而待开的桂花,好比万朝云,他将谢幕,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面对哀求的母亲,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对面期盼含泪的姑娘,他无法辜负她才刚开始的人生。 可……他是那么的想拥着她,看山看水,看云卷云舒;听风听雨,听百态人生。 笑时,做她的画师,一支水墨笔,把这世间最美的笑颜记录下来,留在时光里,证明他们曾那样的相爱过。 累了,做她的枕头,让她枕着自己入睡,他便轻轻为她盖上被子御寒。 晨起,为她描眉点绛,等她为自己绾发。 春来,与她赏花。 夏至,树荫下乘凉时有她。 寒来暑往,周而复始,始终不离不弃。 然,人终究不能寿与天齐,他终究要先一步而去,又如何忍心让她后半辈子孤苦无依? “夫人,请容我与她说两句告别话。”他沉默了很久,煎熬了很久,终于缓缓开口。 一句话,告别二字,是他的态度和决定。 所有人都知道,他一言九鼎。 然而,只有万朝云知道,他也曾背弃过承诺,对得起天下人,唯独要对不起她。 万澈相信陈谦,他亲自扶起温氏,两人转身出了房门。 两扇门关上时,室内陷入死寂般的安静,万朝云起身,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你曾说,往后余生,有且仅有我一人。” “对不起。”他低头,不敢看那双失望的眸子,可那眼神早已刻在心里,如影随形,任凭他看向别处,亦或是干脆闭上,都牢牢的占据他脑海深处,让他痛苦不堪。 “你说,若有雨,你为我撑伞。” “对不起。”他低头,把头埋得低低的,仿佛要钻进地里。 “你说,我做饭,你便给我添柴。” 万朝云说罢,跪到他面前,伸手捧着他的脸,“你睁开眼睛,你看我!” 然而,他怯懦了,胆小了,不敢睁眼,“对不起。” 苍白无力的道歉,就好比刀子,一下一下的扎在两个人的心里,千仓百孔,痛不欲生。 “若繁华落尽,安宁不再,只需你一言,我重皮铠甲,平定天下。” “若你要种豆南山,采菊篱下,也只需一言,王权富贵皆浮云,管他什么青史留名,今日起,我只在乎与你的细水流年,静享当下。” 她轻轻的念着那日他说的话,一字一句,没有遗漏和添加哪怕半个字,“是你说的,你忘了吗?” 面对质问,他无意辩驳,只别过头,一言不发。 有些话,不能接;有些话,说不出口;如同,有些人,不能拥有。 “你忘了吗!”万朝云大声的嘶吼起来,却因为带着哭腔,委屈仿佛要化作实质,让他奔溃不能自己。 “你不在乎你能陪我多久,我只在乎你愿不愿意,只在乎在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我,只在乎我能否冠上你的姓氏,只在乎那些好得如画的诺言,是不是可以实现!而你,根本不在乎。” 她慢慢放开他的衣襟,无意于去质问一个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的人,他放弃了,只遇到一点点小困难就放弃,那么她还坚持什么? 然而,当她手放开,却被一双宽厚的大手捉住,那双手温暖极了,仿佛火炉般,把她的手包裹在内,整个人瞬间便暖了起来,仿佛朝阳洒在身上。 “我在乎。”他急切的道,那双仿佛蕴藏了星辰大海般的眸子,在这一刻,不在深不见底,不再威严深邃,有且仅有她一人。 就在她放手的那一刻,他心慌到窒息,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留住她,不能失去她。 然而,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看着她年轻的容颜,心中的愧疚再次弥漫,让他的内心溃不成军,“我都在乎,可你太年轻,我……” “如果你死了,我改嫁,你会怪我吗?”万朝云吸了吸鼻子道。 多破坏氛围的一句话,但他却突然笑起来,仿佛堵死的门突然开了,眼前不再是死胡同,而是一眼万里的平原,任凭他驰骋千里,豁然开朗。 没有犹豫,他摇摇头,“不会。” “嗯,那就好。”万朝云点点头,靠在他怀里,“你要是死了,我就改嫁,找一个比你更爱我的人。” “那我得努力活着,熬死那些人。”他很有信心的道。 “幸好我没练武,要是我练武,身子骨跟是真姐似的,活个百八十年的,那你得哭死。” “胡说。”他忙捂住她嘴巴,“别说不吉利的话,我宁愿你改嫁,也不愿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你不说对不起了?”万朝云撇撇嘴,一副姑奶奶还生气的样子。 陈谦伸手揽着她,“对不起,让你难过了,刚才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 “为什么不会了?”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她很认真的问。 陈谦沉思了片刻,才无比严肃的道:“我现在离开,你会伤心,我以后死去,你也会伤心,既然都要伤心,那便莫留遗憾了吧。” “而且,我现在离开,你会恨我,恨一个人,就不快乐了,我不想你不快乐,若以后我死了,你知道,那是天命使然,便不会恨我,再找个人改了嫁,不会伤心太久,依旧开开心心过日子。” 万朝云一面听一面点头,“你怎么知道我会心安理得的改嫁?万一我殉情了呢?” “你不会。”他无比的斩钉截铁,“你不是那种人。” “那万一我改嫁的人对我不好呢?” “这倒是个问题。”他思考起来,“看来我还是得努力活着,第二峰山脚的老妪不知修的什么功夫,我若学会了,想必也能活到八九十,这般一算下来,还有四五十年的时光。” 他说罢愧疚的端详着怀里的姑娘,“其实,说这么多,只是为了掩饰我的自私,我自私的想拥有你,自私的不想你嫁作他人妇,自从那日你追到松阳县,我便知晓,往后再也逃不掉了。” “大人,说完了吗?”万澈的声音不适时宜的传进来,打断了两个人的你侬我侬。 陈谦起身,把万朝云也拉起来,细心的为她挥走衣裙上的尘埃,理顺入怀时略有些凌乱的发,做好这一切才道:“说完了。” 他走过去,把门打开,发现院里除了万澈和温氏外,温继佑、温继华也都来了,两人一副心态已崩的样子,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开场白来缓解尴尬和震惊。 陈谦是谁啊? 大兴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名满天下,民心所向,就在青州,便有他的生祠,无数老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 而在他们这些小官吏的心中,他更是如同神明一样的存在,他们会收集他的诗集,抢夺他的真迹,以得见他一面而感到自豪。 就这么一个,头顶光环,注定被载入史册的人,要娶他们家云姐儿? 云姐是谁啊。 出身一般,长得虽然可爱,却并不绝美,实在不是让人一见倾心,再见死心塌地的美人儿。 文采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惨不忍睹,书也读过,但愣是连什么叫七律都不知道。 琴棋书画,也是是样样不行。 是以,除了温氏,三个男人都有些自卑,觉得他们家云姐儿有些配不上偶像。 男人娶一个小二十岁的妻子怎么了? 自古以来,比比皆是。 莫说自古了,就当下,一抓一大把。 更何况,嫁给了陈谦,就等于在历史留了名。 多轻而易举的事,他们求都求不来。 到时候在找些人背书,塑造一个贤良淑德的形象,说不得后世会出现无数歌颂她的诗词歌赋。 说来也是难过,他们家云姐儿,贤良淑德的形象还要靠背书,别人都是真贤良淑德。 感觉到身边三个男人的思想变化,温氏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先下手为强,“大人,您该走了!送客!” “夫人。”陈谦不但不走,反而伸手牵着万朝云的手,无比诚恳的道:“对不起,我食言了,但比起食言,我更怕失去她,还请夫人成全。” “不可能!”温氏无比强硬的大声道,“想要娶我女儿,除非我死!” “三妹妹……”温继佑想劝说两句。 “你闭嘴!合着不是你的女儿,你不心疼!我告诉你,温家花了我女儿几十万两银子,就凭这一点,你就永远没资格反驳我!” 温继佑无语,且痛心当年可爱知礼的三妹妹成了泼妇。 温继佑吃瘪,温继华原本想说两句,愣是不敢了,只安静的站在一旁。 两个哥哥都不敢再说,陈谦就更没胆了,也安静的站在温氏身边,担心她太过于激愤,晕过去,或者站不稳。 “夫人,我是真心实意,想娶您的女儿,请您放心,我此生绝不负她。”陈谦再次保证。 温氏闻言却冷笑,“你拿什么保证?拿你所剩不多的寿命吗?我告诉你,别以为老百姓爱戴你,你就可以胡作非为,我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逼急了我,我就放一把火,把你那生祠烧了,我看天下人怎么看你!” “若夫人觉得烧了那生祠,会痛快一点,便烧吧,我娶她的决心不改。”陈谦的态度也坚定,有了方才的差点失去,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的退缩。 “云姐儿。”温氏没想到陈谦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此刻她很后悔让他们在里面说话,就不该心软,就不该相信他! 在这一刻,温氏心中的陈谦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她走过去,拉住女儿的手,“你跟娘走。” “娘。”万朝云不走,“娘,您给女儿换个人嫁,女儿也不喜欢,可能过得也不好,您就成全女儿吧。” “这是你一个闺中女儿能说的话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许你嫁他,你就不能嫁他,我知道你本事大,天不怕地不怕,但你只要敢嫁他,我立刻就死给你看,跟我走!” 她满面怒容,大力的拉着万朝云,“我们回京,今日起,你就在娘身边学规矩,收收心。” “娘!”万朝云第一次被如此管教,以前从未被要求学规矩,都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若不跟娘走,就等着去坟地给娘上香!”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温氏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 “你走不走?不走是想让你娘当场死在你面前?”她拿自己的生命做威胁。 陈谦不忍万朝云两难,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先去吧,等我。” 万朝云点点头,有他这句话,她便放心了。 温氏拉着女儿,便直接出了门,“现在启程回京。” “娘,不用这么急吧。”万朝云无语。 “不急?等着他想法子娶你?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允许你嫁给一个这么老的男人!” 翠罗担心母女生分,温氏话音落下,她立刻便解释道:“姑娘,夫人也是为你好,陈大人年纪比你大上许多,将来他就算还能活个四五十年,但也太老了,而你如花般的年纪,应该找个年纪相当的。” 她说得很含蓄,但万朝云明白,无非就是陈谦年纪大了,在那方面满足不了她。 作为女人,温氏必须要为女儿考虑,到了一定年纪,需求会增长,而枕边人却不行了,那多痛苦。 但万朝云不一样,她经历过人事,这辈子,只想痛痛快快的活,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再也不委屈自己。 妙书屋 301 打断你爹的腿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姑姑放心,我知道我娘是为了我好。”万朝云说罢主动靠过去挽住母亲的胳膊,撒娇道:“疼~~~” 温氏心头颤了一下,眼眶又蓄满了泪水,顿时再大的气,也在这一刻消散了,她心疼的摸了摸还有红印的脸,本想说些狠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一言不发的掏出药膏给她抹。 “夫人,您别生气,姑娘最是懂事,这些年也没让您操心过,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便是了。”翠罗继续当和事老。 万朝云拥有几世为人的经验,而温氏第一次做人,经验严重不足,许多事看不开也是常有的。 “姑姑放心,我娘生气了,我们一起哄哄就好,她只是生气,又不是不疼爱我了。” 温氏听罢,心里更气了,气自己以前太放纵女儿了,才让她如此肆意妄为,刚及笄的姑娘,竟然主动说出要嫁给谁谁谁的话! 多聪明的女儿呀,若能好好教导,她会更好! “姑娘说的是,以前在天极州,姑娘不在身边,夫人便天天念叨,后来去了京城,你又要去天慕山,夫人还是天天念叨,这回姑娘便跟夫人回京吧,夫人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在到处跑,夫人怎么办?”翠罗见万朝云没生温氏的气,便开始帮着温氏劝万朝云。 这一点,万朝云特别理解,她想现在到处走走,便是考虑到自己是独女,将来父母双亲老了,她就不能再远游,需得趁着年轻,到处走走,才不至于遗憾。 “娘,女儿想到处看看,二十岁以后,便天天在您跟前尽孝,可好?”万朝云想争取一下。 然而温氏想也没想的便拒绝了,“去哪儿?你哪儿也不许去,就留在我身边,跟我学规矩!” “娘!”万朝云无奈。 “姑娘,别家的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这些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夫人从来没管过,可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规矩得学起来,不然以后会被人笑话的,夫人也是为你好。” 万朝云:“……”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越来越愚昧无知,眼界越来越低,然后困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斗来斗去,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艾自怜,钻牛角尖,抑郁…… 想想这种生活,她就觉得要疯。 外面风景秀丽,不去看,甘愿被困在那四方的小院子里,等男人回来临幸…… 这种生活,她前世过了几十年! 再也不想过。 她就是喜欢,没规没矩的,肆意妄为的,随心所欲的,哪怕为天下人所不容,也无所谓。 但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温氏说。 她是传统的大家闺秀,能纵容她到现在,已经相当开明,在别人的眼里,她是溺爱的。 “夫人,老太爷不肯回京。” 突然,万贵的声音传来,“老爷让您去劝劝。” 温氏闻言忙下车,万朝云和翠罗也忙跟着,三人急匆匆进府,直奔老爷子的院子。 此时,温家的所有人都在收拾,准备跟着一起回京,但也只是全部人在收拾,而不是全部人走,年轻的,都选择跟着去京城,而年长的,则选择留下来。 老爷子也是这般的思想,他年纪大了,回京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或者,再也没机会活着回来。 “爹,过几年,朝廷平叛后,咱们再回来,也一样。”万澈耐心的劝着。 “是啊,妹夫说的对,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回来。”温继佑也帮道。 然而,老爷子还是摇摇头,“不用多说,我意已决,你们去吧,带着温家的年轻人,温家的香火不能断,但祖宗也不能抛弃,我跟几个老家伙守着宗祠,你们去。” 万朝云跟着母亲走进去,首先看到的便是温家的几个老人,她一一见礼后站在温氏身边。 她与陈谦的事,只有几个人知晓,是以,此刻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老爷子身上。 “爹,您不回京,让我女儿如何安心?”温氏道。 “放心,我老了,就算叛军打进来,也不会拿我怎么样。”这一点老爷子很有信心,自古打仗,优先杀青壮年,老人一般都能逃过一劫,除非遇到特别丧心病狂的。 若遇到爱惜自己羽毛的,不但不会动老百姓,还要想方设法颁布一些利于老百姓的政策,以求民心。 郕王打着打倒昏君的旗号造反,他不会屠城,屠城了,就立不住人设了。 “祖父,您可是商行的首席执行长,别人安全,您可不安全,到时候把您一抓,问商行要个四五百万银子,您不心疼?” “有道理,赶紧去收拾,我这便回京。”老爷子立刻便起身,“对了。叛军那边的酒楼和铺子,还能收回来银子吗?若叛军霸占了,起码损失一半利润。” 众人:“……” “还不知道,待会孙女给苏隐去信,让他到南边去探探,若南边不服从管束,还得祖父您来想办法。”万朝云走过去,乖顺的扶着他,“哎,这一打仗,经济肯定不景气,各地的山匪怕是又要猖獗了,于我们很不利,可怎么办呀。” “赶紧先派人去通知,把几个管理都叫来,我们得开个会,想一下对策,利润缩水,怕是发月钱都困难,走走走,回京。” 众人:“……” 说好的,守着宗祠呢? 说好的,意已决呢? 变脸的速度,要不要这么快? 不过万澈、温氏和温继华都松了口气,人老了,还能有牵挂是好事。 河县距离青州,太近了,没人敢停留,生怕下一刻叛军就冲进城,所以,只带了些细软,温家所有的年轻人,包括孩子,全部上了远行的马车。 温品盛也想跟着入京,但被温品直拦住了,他怕这祸害入京后给温家丢人,不得不说,作为老大哥,他是合格的。 不过温继佑这回终究是带了母亲一同入京,父亲要留在温家住持大局,他劝过几次,无果,便成全了他老人家。 老爷子还在病着,年纪又大了,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好在有素怀一直在着照顾,倒也能放心一二。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出温家,朝城外而去时,他们发现,许多家族的人也都收拾了行装,要逃离这座城池。 “姑娘,张掌柜的求见。”在等待出城的时候,柳眉来报。 这次回青州是为了温庭钧,而非公事,是以,也一直没见过张山计,这回要走,他终是忍不住了。 “祖父,青州五味居的掌柜求见。”万朝云对旁边马车里的老爷子扬声道了句。 年纪大的人,最忌讳的便是完全停下来,莫说年纪大的人了,就算是年轻人,当手脚停下来,脑子停下来,不出几年,便要面临迟钝、多病等磨难。 是以,万朝云总想着在不过分劳累的情况下,让老爷子时刻保持着清明。 “带来见我。”老爷子吩咐。 不多会,一直等着召见的张山计被人带了过来,他以为要见万朝云,却没想是老爷子,不过也一样。 他知晓时间紧迫,便不敢耽搁,见面行礼后直接道:“老爷子,眼看着便要打仗了,酒楼该怎么办?” “先按原样,莫要慌张,也莫要跟风抬高物价,很快总司的决定就会下来。”老夫人安抚道。 虽然不是什么实用性的策略,但张山计听了,心头不自觉的便安定下来,仿佛吃了定心丸,“是。” “若坚持不下去了,而总司的决定还未下来,你便入京吧。”老爷子说出最坏的结果。 张山计闻言不禁感动,在战乱的年代,有条后路,就等于多了条命,“是。”他无比恭敬的深深揖礼。 前方的大部队已出城,轮到温家了,马车缓缓开拔,张山计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直到温家的马车全部离开青州城。 住在万家村的大房和二房得了消息,立刻便收拾细软,拖家带口的便赶着来会和,不过毕竟有着距离,在温家车队离开青州一天后,在安营扎寨时,他们才赶上。 夜,如期来临,所有人都歇下了,万朝云坐在火堆旁,盯着柳眉给她烤的那只山鸡,这只山鸡有些小,一斤左右,按照她的饭量,也就够吃,分给别人肯定是不够了。 但身边偏偏坐了好几个温家的小孩,这些小孩,闻着香气,伸长了脖子。 温家所有人里,官儿最大的是温继佑,最富有的是老爷子,所以万朝云在温家,属于众星捧月般的地位。 自然而然的,她身边便围绕着各种小孩,可爱的,调皮的,规矩的,长得好看的,他们围着她,或许没什么目的,但他们的父母都希望他们能得到这位亲戚的青睐。 “表姐,熟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奶声奶气的道。 万朝云在温家,既是表姐,也是表姑,还是表姑奶奶,当然了,也是表侄女,身份多得她都分不清这些小孩,哪个是哪个。 “表姑姑,饿~~~”同样五岁的小女该儿撒着娇,瞪着双清澈的眸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万朝云。 万朝云轻叹一声,捏了捏小女孩儿的脸,然后吩咐柳眉:“分了吧。” “姑娘,不够分……”柳眉为难。 “那就少分点。”万朝云起身,准备去休息。 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突然一支利箭袭来,劈空而出的声音,像极了火堆里发出的爆炸声。 揽茝眼疾手快,拔出武器,直接把那利箭斩落在火堆里,顿时火星四溅,吓得几个小孩哇哇哭起来。 “快带他们走。”万朝云蹲下,一把抱住那个叫自己表姐的小男孩,直奔人群,也不知他的母亲是谁,放下来,便大声道:“保护大家的安全。” 随着话音落下,人群骚动起来,所有人都慌了。 老爷子正在思考商行的未来,万澈跟温继佑以及温继华则在讨论大兴将来的走向。 忙碌着的人,同时接收到敌袭的信号,纷纷吩咐身边的人保护好女人和孩子,他们则走出帐篷。 很快,孩子们找到了母亲,温家的男人们则把女眷护在身后,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幽幽夜色,看不清前方到底是什么,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忐忑着,有人甚至流下了泪水。 “万东家,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找你借点银子花花。” 突然,黑暗中走来一名男子,男子五大三粗,魁梧高大,彪悍的气息,仿佛要溢出来般,让胆小之人看了,忍不住颤抖。 万朝云轻轻一笑,从人群中走出去,“不知阁下是哪条道上的,如此惊扰我身后这几十号妇孺,不觉得有失英雄气概吗?” “得罪了。”男子嘴里这般说,气势却依旧傲慢,“我们兄弟也不是什么明面上的人,只要点银子,不过分吧?” “你要多少?”万朝云扬声问。 “不多,几十万两而已,只要万东家把银子送来,我们立刻就走,再也不打扰贵人们休息,怎么样?万东家是生意人,这笔账,比我们算得清楚。” 万朝云闻言冷笑,“是吗?就你也想拿我几十万白银?” “万东家这是什么意思?”男子脸立刻便拉起来了,那双阴冷的眸子,轻飘飘的往温家妇孺那边一瞟,顿时吓得妇孺们惊叫连连,“万东家,这些可都是你的亲戚。” “若别人来找我要银子,我或许就给了,但你……不配!”万朝云语气轻蔑,丝毫不惧怕。 “你!”男子气急败坏的指着她,“你给我等着,兄弟们,给我杀!男人杀光,女人,随便玩!” 他话音刚落,一把弯刀便朝他飞了过去,揽茝和余善带着落叶山庄的人从夜色中跳出来,犹如天神下凡般,瞬间便以碾压的气势,使得敌手溃不成军。 万朝云摇摇头,真是天真,以为有几个人就能打劫她? 方才那个叫她表姐的小男孩崇拜的冲过来,扑到她怀里,开心的道:“表姐,你好威风!” “你想不想也这么威风呀?”万朝云问。 小男孩立刻点头,“想!” “那就要努力学本事,将来做个有用的人,就也能威风了。”万朝云开心的捏捏他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瞬间便瘪了嘴巴,委屈道:“方才就跟表姐说了……” “对不起嘛,表姐记性不好,你再说一遍。”万朝云被他可爱的委屈神情逗笑了。 “没关系,我叫温庭正,五岁半,表姐可以叫我阿正,是东大院的。”小正太一副我很大气的模样,并且脸上有丝丝对表姐脑子的担心,年纪轻轻记性就不好,可咋整? “小阿正真可爱。”万朝云说罢又捏了下他软软的脸,小正太什么的,太可爱了。 这边旁若无人的互动,那边却打得不可开交,不过以揽茝等人的完胜而告终。 一场惊心动魄,虽然胜利了,但满地的鲜血,却给所有人提了个醒,动乱,真的来了。 “姑娘,是一小股山匪。”揽茝收拾完山匪尸体过来禀报道。 万朝云闻言点点头,抱着温庭正走到老爷子面前,忧心忡忡道:“祖父,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怕是还会遇到山匪。” “看来不能在野地过夜了。”老爷子还未开口,温继华便先说了。 他这次是只是送一送老父亲,天亮便要回螭南县,等待新的旨意下来才能离开。 “我觉得我该跟你们分开走。”万朝云却给出不同意见,“其实在不在城里过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这里,就会吸引各路谋财的匪徒,你们想想,抓了我,就可以随便要银子,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沉默,她说得没有错,温家已经没落,这次入京,也只带了细软,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儿,但万朝云就不一样了,身价是温家和万家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及不上的。 “这样,祖父,你们走一路,我走一路,只要我不在,你们就会安全很多。” “我不同意。”温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你别打主意离开我的视线。” “娘!”万朝云无奈,“我会进京的,您放心,只是不走一路,您也不想祖父隔三差五被人如此打扰一回,对不?” 温氏沉默了,她自然不希望父亲受到惊吓。 “咱们人太多,目标太大,万一保护不及,伤到是谁都不好,娘~~~”万朝云把温庭正拉到面前,“您看,阿正才五岁半,却要跟着我犯险,您忍心?” “表姐,阿正不怕!”温庭正拍着小胸脯保证道。 “可是你娘会担心啊,答应表姐,在做英雄时,要先让家人安心,好不好?”万朝云抱起他,用上了两辈子都没用得上的母爱。 温庭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表姐多厉害呀,表姐说的肯定都对! “娘,您也看到了,女儿有山庄的人保护,但山庄到底人手不够,真的保护不了这么多人,分开走,更安全。”万朝云趁温氏沉默,便不遗余力的做思想工作。 万澈和温继佑等男子思考问题的角度跟温氏不一样,比较赞同万朝云的思路,分开走,更安全。 “三妹妹,我觉得云姐儿说得对,她一个人,更安全,跟着我们,我们还会连累她。”温继佑思量片刻后道。 “就这样,分开走。”老爷子并不知陈谦的事,当即便答应了,“丫头,你吩咐山庄的人去各山头传达一下咱们的善意,莫要再搅扰咱们,想必那些当家的会给些面子。” “祖父放心,我即刻便传书明瞳,让她亲自沿路去做打点。”万朝云立刻保证,“只是你们也要保重,慢慢走,别急,就算打仗,也不会马上便打过来。” 温氏怀疑万朝云是趁机逃脱她的掌控,但又找不到证据,加上老父亲也发话了,她只得冷着脸把万朝云拉到一旁低声叮嘱,“我告诉你,别想着跟他私奔!你要是敢,我打断你爹的腿!” 万朝云:“……” 万澈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腿,然后用恳求的目光看向女儿,爹的腿就靠你保住了。 “娘放心,女儿听您的。”万朝云立刻指天发誓,“绝对不会让爹成为瘸子。” 万澈差点泪流满面,女儿孝顺啊!没白疼。 “娘,您和爹也要保重自己。”她抱了抱温氏,“四哥一个人在京城盼着呢,您若无聊,便想着给他说门亲事。” “你扯他做什么?就算我要忙他的婚事,也不会同意!”温氏咬牙,“你跟娘说,费尽心思分开走,是不是要去找他?” “没有!”万朝云立刻摇头,“您不是把他赶走了吗?他怕是都生气了,女儿不找他,都听娘的。” 保证得很好,但温氏还是不敢相信。 万朝云生怕她又反对,立刻跑开,“娘,女儿先去收拾收拾,连夜分开走,免得再遇到土匪。” “你……”温氏无奈,心里怀疑,但没证据,正好叮嘱道:“一定要回京!若不回,或者晚回,小心你爹的腿!” “好!”万朝云向万澈投去了个歉意的目光,吓得万澈脸色惨白,也跟着叮嘱:“要回京!” “知道了爹……” 离开父母的视线,又去老爷子身边把温庭正抱过来,送到他爹娘怀里,万朝云才吩咐柳眉等收拾行李。 “柳眉,蔷薇,你们不会武功,就跟着大部队回京,揽茝和余善保护我就够了。” “姑娘,您还是要回京?”柳眉反口便问,她跟温氏一样,怀疑万朝云是借口分开走,好去找陈谦。 虽然万朝云也是这么打算的,但回京肯定要回,首先父母都在京城,总司也在京城,再留恋山庄的美景,也是要回去的。 “自然,蔷薇,你去把素怀叫来。”万朝云道。 蔷薇闻言放下手里衣物便过去了,半刻钟的样子,素怀过来,“东家,找我何事?” “我祖父的身体怎么样了?”要走,便要走得安心,老爷子的身体,她一直很担心。 “东家放心,老爷子只是年纪大了,又伤心过度,养养便好,有我在,不会有什么大碍。”她无比肯定道。 万朝云点点头,松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待会就回离开,我祖父和父亲母亲就拜托给你了。” “东家放心。”她也很愿意照顾商行的首席执行长。 “对了,问你个问题。”她瞄了眼四周,发现都是她的人,无人偷听,才压低了声音问:“我娘的身体有什么毛病?” 素怀摇摇头,“夫人身体康健,没有任何毛病。” “那我爹有毛病?” 没毛病怎么只有一个孩子? 这不科学。 素怀还是摇摇头,“也没任何毛病,同样康健。” “那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孩子?” 素怀同样也很疑惑,“这种情况,我也见过,夫妻二人身体康健,但却就只有一个孩子,其中原因,目前还无人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只能说子嗣缘薄。” “算了,现在年纪大了,再生也是遭罪,你还有没有先生吃的止痛药?” 素怀知晓她的目的,闻言立刻从广袖里取出一瓶药和一张药方递过去,“若药吃完了,便照此方抓药。” “好。”万朝云把药瓶和方子收起,那边揽茝和余善也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裹,便可启程上路。 “照顾好我爹我娘。”万朝云叮嘱两个丫头。 “姑娘放心。”两人也不是没离开过万朝云,这些年以来,万朝云一旦要做什么较为危险的事,几乎都是余善和揽茝保护,她们都习惯了。 闻言点点头保证道:“姑娘放心。” 顶点 302 美景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夜色茫茫,听着林中虫鸣,万朝云很快便离开了大部队,只走了半个时辰,便看到了等在断桥旁的人。 她奔过去,他伸开双手迎接。 “先生,那伙土匪是你引去的吗?”万朝云仰头,一副你休想骗我的模样。 陈谦轻轻捧起她的脸,脸上的红印虽然不见了,但还是能看出被打过,顿时便又自责起来,“还疼吗?” “不疼了。”万朝云摇摇头,把药瓶子从袖子里取出来递给他,“怕你没药吃,特地给你送来。” “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收紧双手,抱着,再也不想撒手。 “你还没告诉我,土匪是不是你引去的呢。”万朝云追问。 “不是,不过我以前是兵部尚书的时候,提拔过一个将才,奈何这些年天下太平,他没机会施展,我便略施小计,让他有机会带兵去端土匪窝,作为报答,他会派人亲自护送你母亲他们回京,你放心,你爹娘不会有事。” 万朝云哑然,“没了兵符,也能调兵?” “不过是打了场遭遇战,没事。”他轻飘飘道,土匪不是他引去的,再怎么想要得到她,也不会做出故意让她身处险地而自己站出来充当英雄的事,只不过他刚好知道土匪要行动,给他传信的同时,顺势给昔日部下出了个主意,让他无兵符也能调动军队。 万朝云:“……” “遭遇战?你方才不是说他们去端土匪窝?”万朝云忍不住笑起来。 “本来是日常练兵,不小心与土匪遇到了,土匪先动的手。”陈谦牵着她的手,越过断桥,朝更远的方向去。 万朝云闻言咯咯笑起来,“先生,你好坏,但我觉得你可以再坏点,那股土匪是你引过去的也没关系,我的人正好要练练手。” “我担心你打不过。”方才他便是担心了数个时辰,直到见到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声音,在夜色中渐渐远去。 翌日,天亮,准备开拔的温家众人突然便发现,自己附近多了股官兵,他们也不主动攀谈,各自赶各自的路,然而当他们停下来时,官兵们也停下,在不远处安营扎寨。 有官兵同行,趁乱上山落草为寇,抢劫钱财的山匪见了也不敢轻易招惹,一行人,走得无比安全。 而万朝云,已与陈谦出现在螭南县。 多年过去,螭南县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当年砍伐过的大片林子,现如今被种满了油菜花,只不过花期已过,那满山金灿灿的景色,是看不到了。 不过漫山遍野的向阳花却正是花期,大朵大朵的开满了山坡,晨光之下,那一朵朵向阳花,犹如一张张微笑的脸,莫名的给人一种向上,积极的感觉。 除了向阳花,还有各种果树,只不过花期都已过,再过不了两月,便能看到一个个果实挂在枝头。 甚至有些果树已挂满了果子,比如金秋梨。 “先生,有梨。”万朝云开心的指着前方成片的梨树道。 这里有守园人,他们已经习惯,自从戊戌商行旅游项目启动,虽还未大规模宣传,但已陆陆续续有文人雅士到此处游玩。 “姑娘,先生,是来游玩的?”年轻的守园人问。 “嗯,这梨可以摘吗?” 陈谦不常说话,许多时候都只是站在万朝云身后,纵容着她,不管她做什么,都宠溺的随她。 “可以摘,不过进园子得一人给一百文钱,离去时可以带果子回去,但我们需要按市价收取银子。”守园人极其礼貌的道。 陈谦闻言,立刻亲自取出银子递给守园人,“我们进去看看。” “好嘞,姑娘,先生请跟我来。”守园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们从小路进入。 进得果园,万朝云立刻伸手去摘金秋梨,这些金秋梨熟得不多,大部分都还不能吃,但每一株都能找到一两个成熟的。 五六年年龄的梨树,正是好产量的时候,果子一颗颗的,把树枝压得低低的,有些枝条甚至需要人用架子托起来,才不至于断裂。 摘了个果子,用手绢擦了擦,便咬上一口,“甜!” 余善有心提醒,您好歹也洗一下,然而来不及了,万朝云吃了第二口。 吃罢还递给陈谦,“先生,你尝尝。” 陈谦接过,也不嫌弃被万朝云吃过,咬了口,点点头道:“确实甜。” “我们螭南县的梨,是温大人亲自选的品种,比别地的都甜,姑娘,我瞧您喜欢吃甜水果,不如去前边看看?前边是葡萄园,果期快过了,您来得巧,恰好赶上最后一批。” 万朝云伸手又摘了两个梨递给陈谦拿着,便提裙跟在守园人的身后,“你们这里都有什么葡萄?” “青葡萄,红葡萄,黑葡萄,都有,端看您喜欢什么口味,有的有些酸,有的肉多,有的汁浓。” 说话间,万朝云又看到几颗成熟的梨,摘下来,递给陈谦。 继续走,再次遇到,摘下来,还是递给陈谦。 走着走着,他手里便拿了七八个梨,双手拿不住了,便抱着,余善和揽茝有意帮忙,却不好意思张嘴,甚至觉得自己很多余…… “姑娘,先生,请看,葡萄园。”守园人指着不远处的院子道。 万朝云与陈谦同时放眼望去,果然见到不远处一排排葡萄架子,在葡萄园里,还有许多人正在摘已成熟,但无人购买的葡萄。 “我们这里还卖各种葡萄干,姑娘请看,这便是,您尝尝,特别甜。”守园人很热情,一进去便开始推销葡萄干,“这些葡萄干放得久,不会担心坏掉,又甜,若能配上五味居的饼干,就更好吃了。” 万朝云尝了颗葡萄干,立刻便点点头,“好吃,待会给我打包些,路上吃着玩儿。” “看来姑娘识货,我们这里的葡萄干都是阴干,而不是采用太阳暴晒,太阳暴晒的葡萄干会有些酸。” “你们生意很好啊。”万朝云看了眼葡萄园,做事的人不少,若生意不好,请不起这么些人。 守园人闻言立刻骄傲的道:“那是,我们螭南县的葡萄干可是贡品级的,每年都要给朝廷进贡,还有戊戌商行,都是到我们这里买葡萄干。” “除了葡萄干,还有别的可以带路上吃吗?”万朝云问。 “有,还有各种蜜饯,果干,姑娘若要,我带姑娘去挑。” “先生。”万朝云回头看向陈谦。 陈谦立刻点头,“听你的。” “姑娘,除了果干,还有豆干小零嘴。”螭南县跟河县是邻居,两个县近年来都有合作,相互扶持。 万朝云抓了把葡萄干道:“走,去挑果干。” “姑娘这边请。”守园前头领路,“看先生仪表堂堂,儒雅飘逸,想必是文采极好的,待会咱们要经过一片竹海,竹海里有客栈,二位可定下客栈了?” “未曾。”万朝云摇头,“竹海里的客栈?” “是啊,我们螭南县的竹海客栈是由十六座绵延山峰组成的,每个院子,只入住一位客人,或者一波客人。” 客栈这件事不是她的注意,想必是底下的人想出来的,这些年商行都是由老爷子管理,是他批建的无疑了。 “除了竹海客栈,还有花海客栈,只不过当下已不是花期,只有少许花树开花,并不是前几个月时的满山姹紫嫣红,若竹海客栈和花海客栈姑娘都不喜欢,我们还有梅林,只是梅花还未开,得冬日过来,满山红梅,最是好看。” “贵吗?”万朝云没想到美,只想到肯定很贵。 守园人摇摇头,“一看先生和姑娘都是大家出身,区区几十两银子,难不倒您二位,而且,我们也有便宜的客栈,只不过与他处的客栈没什么差别罢了。” 万朝云算是明白了,原来是针对消费,精。 “姑娘,先生,请看,竹海。”守园人突然指着远处大声道。 放眼望去,万朝云与陈谦都震惊了,只见远山竹海涛涛,翠绿的竹迎风起舞,一浪一浪的,明明不是海,却给人一种置身于海岸之畔的感觉。 金灿灿的阳光下,碧海金波,恍若仙境。 “住在这里会不会有蛇?”万朝云震惊过后,问出了句极破坏美感的话,她最怕蛇了。 守园人闻言摇摇头,“姑娘放心,我们这里都种防蛇的药草,不会有蛇,而且客栈里有蛇药,出门游玩的时候带上,保证无事。” “是我多虑了。” “应该的,人之常情,许多人也有此顾虑,对了,姑娘和先生可要去体验市井生活?”他接待过无数人,一眼便看出这二位出身不低,市井生活肯定没体验过。 万朝云无语,这又什么体验的? “如何体验?” “做些手工,比如给姑娘编了花帽子,绢花,簪子,有专门的师傅教。” 万朝云:“……”开发得不错嘛,这都成生意了。 “对了,姑娘会抚琴吗?我们这里还有各种琴、竹笛、萧等出租和售卖,若想留画做念,我提前给您二位找好画师。” “不用……” 万朝云话音落下,陈谦便道:“租一把琴。” 他说罢对万朝云笑道:“难得来一次,我给你弹奏一曲。” 万朝云张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算意外之喜吗? 说着话,不知不觉见便进了竹海,竹海里有大路和小径之分,大路与管道差不多,能走马车,小径都是鹅卵石小路,蜿蜒而过,不算平坦,但也不算陡峭,走在里头,浮躁的心会渐渐被抚平,变得心平气和。 走了一段后发现在一处半山腰有个小院子,院子不大,但很精致。 路过时,隐隐约约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迎风赋诗。 这种地方,最是吸引文人墨客,而文人墨客基本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不缺钱,有人伺候,没事便到处游山玩水,写诗词歌赋。 “先生,咱们竹海客栈,一共有三十个小院子,相隔极远,再过去些,便有个院子还无人居住,那处院子在溪边,能垂钓,不知先生可有想法?” “其他的呢?”万朝云问。 “均已住满。”守园人接话,“剩下的便是花海客栈了,大半都空着,不过花海客栈一般住的都是各方贵女,适合姑娘您居住。” “我跟先生一起住,你且带我们去花海客栈看看,若风景如画,便去住。”万朝云都不问陈谦,便决定了。 守园人吓一跳,瞄了眼万朝云的发髻,也不是妇人头啊,是个姑娘,而且不像那种青楼里的,像清白人家的姑娘…… “我们人多,你给我们找个大一些的院子,我妻子喜欢安静,最好周围不要住其他人。”陈谦看出守园人的惊讶,便出言道。 守园人顿时便明白了,也不怀疑,像陈谦这种儒雅的文人,他见多了,也有带青楼女子和小妾过来长住的,但从来都不称她们为妻子,陈谦既然以妻子相称,便是正牌夫人了,只不过人家年轻,不梳妇人头而已。 思及此,他立刻便改口,“是,不知夫人喜欢吃什么,牛肉,羊肉,或者是鱼,我好叫人给您二位送食材过去。” “都送些来,我妻子不挑食,再送些新鲜水果来,不要酸的,她不吃酸水果。”陈谦又道。 “好嘞。” 正说着,前方有个马厩,马厩旁有马车和车夫,“路途有些远,夫人和先生不如坐马车?或者骑马也可,不贵,二十文而已。” “坐马车吧。”万朝云发现自己腿有些酸了。 万朝云和陈谦坐马车,揽茝等几个随从便都骑马,一人二十文,人数一多,便不是二十文那么简单了,不过万朝云和陈谦都不差那点银子。 坐在马车上,途中美景一览无余,还不累,陈谦便感叹道:“戊戌商行,人才济济啊。” 万朝云也很震惊,这模式,似曾相识! “你们这里是不是什么都收银子?”万朝云忍不住问。 “也不全是,不过是收些本钱罢了。” 说得也有道理,不然这满山的青竹,谁来种?更何况,收费也不是很贵。 万朝云有些后悔让温继华走了,而且商行在这里的业务也不想撤,如此美景,走了多可惜! 正想得入神,马车突然便停了,同时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没想到能在此处得见陈公,真是三生有幸。” 公,是敬词,与年纪无关,在陈谦这个年纪拥有多处生祠的人,在大兴是头一个,莫说大兴,往前三朝,也没有,称他一句陈公,不为过。 303 天壤之别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竹海之下,竹香之中,青衣男子由远而近,刹那便来到马车前。 他面容普通,绝说不上俊俏,但有着一双深潭般的眸子,以及上位者独有的威严气势,让人看不透,也不敢直视。 声音,幽幽荡开,随着清风,渐渐飘远。 马车没有车壁,没有帷幔,无需做任何动作,只微微抬眸看去,便能看清来人的全部面貌。 这是一个年轻,但却绝不白纸一张的年轻人,他身姿挺拔、伟岸,神情诚恳却又高傲。 万朝云无比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但他绝不是一个无名小卒,当今天下,没有任何小人物能在得知陈谦身份后还如此淡定和傲慢。 当然,他的在这一刻的诚恳也是真的,只是傲慢太过于刺眼,以至于被人所忽略。 “摄政王好闲情,不在离国监国,跑到此处来看风景。”陈谦吩咐车夫停车,轻声道:“你们去前方等我。” 车夫和守园人早已吓得脸都白了,得令后立刻打马而去,片刻间,消失在视野里。 离国摄政王饶有兴致的看了眼万朝云,眼里满是好奇和惊讶,好奇的是万朝云竟不怕他,惊讶的是,这般久了,她竟还在陈谦身边。 “本王特地来见陈公,只是几次送出消息,都石沉大海,本王没法,只能冒昧前来了,还请陈公恕罪。”他说罢拱手行礼。 陈谦轻笑,也回了一礼,“早已不在庙堂,不过是草民一介,不值得王爷千里迢迢来相见。” “陈公过谦了,当今天下,唯陈公一人值本王亲自求见。”虽然他努力让自己态度诚恳,但许是他年少手握重权,习惯了孤傲做派,看起来仍有些无礼。 不过,离国人素来彪悍,不似大兴礼仪之邦,为人处世粗狂些,也没什么。 前方有椅子供人休息,陈谦做了个请的手势,离国摄政王意会,抬步便走了过去。 陈谦落后一步,他回头对万朝云道,“路太远,先休息一下。” “嗯。”万朝云点头,跟着他走过去。 离国摄政王原本想坐,却发现陈谦并不打算落座,而是把位置让给万朝云,他顿时便微微蹙眉,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深深看了眼万朝云。 “陈公。”他开口,“不知当年的壮志凌云可还在?” “王爷是指什么?”陈谦随意道。 “本王看过你的诗集,也清楚你的抱负,还有你那些主张,本王很欣赏,大兴不给你机会,我给。”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激动的走过来,“你跟我回离国,相国的位置是你的,我们离国所有百姓,都会如同大兴百姓那样爱戴你,拥护你,陈公,这个时代是你的,也是我们离国的!” 万朝云听半响,突然间便明白了当年张仪为何是秦国的相国,政治家,从来不是狭隘的。 不由得,她看这位离国摄政王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敬佩,不远万里而来,只为给本国求位贤才。 值得佩服。 但,她不想背井离乡远去离国。 “多谢王爷的厚爱,但我不打算再出山为官,此生只想游历天下名川,安享晚年。”陈谦说这番话时,是看着万朝云的,她在大兴,他怎么舍得离开? 离国摄政王早已想过他会被拒绝,但他做好了三请,或者四请的准备,“陈公,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万姑娘的商行也开到了离国,我们离国人,也很喜欢戊戌商行的毛衣、蛋糕和酒楼,只要陈公答应去离国为相,本王可以让戊戌商行优先购买我国的牛乳、牛肉和羊毛,价格方面好商量。” 这确实是个诱人的邀请,离国的牛肉、牛乳和羊毛都远近闻名,产量远比大兴的高,价格更便宜,质量更好。 但……她还是不想背井离乡,偶尔去巡视一下可以,常住万万做不到。 “多谢王爷厚爱,还请王爷莫要再说,我意已决,不会跟你去离国。”陈谦无比坚决的拒绝,“在离国,王爷只是摄政王,而并非国主,我去了,是帮你弑君?还是帮国主削去摄政王你的权柄?” 被提及自己的尴尬身份,和心中的狼子野心,他并未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陈公,大兴早已不是原先的大兴,一分为二的大兴,再也不是离国的对手,但离国的相国之位,永远等待陈公,至于本王,只要愿意,随时都能从摄政王,变成国主。” 他倒是诚实,想必这话就算是当着离国国主的面说,离国国主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很难想象,一个如此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的男子,能把离国国主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过,从他千里迢迢来请陈谦的求贤态度可看出,他是个擅于用人,敢于用人的王。 “大兴如何,我不再过问,同时离国如何,我也不再关注,王爷请回吧,告辞。”他说罢伸手牵着万朝云慢慢朝前走去, 离国摄政王闻言也不气馁,想追上去,却被从竹上轻飘飘落下的陈家死士拦住了,“王爷请回!” “陈公,本王的话,永远有效!”他扬声道。 然而,万朝云与陈谦已走远,只能听到声音,看不见他诚恳的面庞了。 “先生,这摄政王的话是真的吗?”万朝云闲聊般道。 陈谦轻轻一笑,“别听他说大话。” “大话?”万朝云有些不明白。 “离国国主是前朝衰帝的后人,当年太祖起义,衰太子被迫北逃,凭着多年对北疆、西疆诸部的控制,建立离国,但也只是充当一个吉祥物性质的国君,从来没有掌过实权,世代都由摄政王掌管实权,若他推翻国君,自立为君,离国就会面临解散。” 万朝云闻言深以为然,离国是由几十个部落组成,而维系这些部落忠于离国的,便是国君,但国君没有实权。 而离国摄政王不敢轻易自立为君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国内部的各部落相互不服。 也是个神奇的国度,最难得的是,离国在这种环境下,依然保持着兵强马壮,南征北战,扰得周边国家不得安宁。 “先生,大兴一分为二,离国打过来能打赢吗?”万朝云问,平心而论,她并不希望有战事,一旦有战事,她的损失就是数以万计,每天! 陈谦没做考虑便点点头,“赢不了,离国的铁骑虽然厉害,但那是在草原上,入了大兴,就不一样了,大兴山高路陡,山水相连,天然屏障一道接着一道,离国想吞并大兴,需要一个千年不出的天才,否则不可能,纵观离国境内,那个人才并未出现。” “所以,他们需要你。”万朝云开心道,抱着他的胳膊无比的骄傲,“总有人想跟我抢先生。” “抢不走。”他立刻伸手点了点她鼻尖。 万朝云更开心了,眼眸笑成了弯月牙。 走了一段,还未看见马车,万朝云的腿便酸得有些难以忍受了,脚也似乎磨出了血泡,陈谦见她走路的姿势不对,便道:“我背你。” “背得动吗?”万朝云只是随口一说,话音方落下便拉陈谦蹲下来,动作麻利的爬了上去,“先生,以后只许背我一个人,可好?” 陈谦起得很快,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仿佛在无声回应那句‘背得动吗?’ “好。”他认真的走着,不敢有半分颠簸,怕摔了背上的人儿。 万朝云把头挨着他的头,淡淡墨香袭来,让她觉得安心无比,仿佛只要有他在,任何事都不能称为阻碍。 “商行,你可想好该如何处理了?”陈谦轻声问,身上的人儿软软的,双手环着他,很难不让他气燥心乱,得转移下注意力,方能平心静气。 这是个难题,万朝云长叹一声,“郕王也是够厉害的,不声不响就称帝了。” “陛下太心软,否则哪能容他猖狂,他的母族和妻族都是南方的望族,影响力颇深,他得益于两族的多年经营,否则在南方立不住脚,不过也无妨,想要收服他,还是容易的。” “先生想回朝吗?”万朝云轻声问,她很担心因为自己而让他留有遗憾。 陈谦清楚她的顾虑,无比坚定的摇头道:“不想。” “那先生,朝廷多久能平叛?” “短则三年,长则十年,南方虽富庶,却终究不如北方骁勇善战。” “时间也太长了。”万朝云苦着脸哀嚎,“这么长时间的战乱,我得损失多少银子!” “心疼?”陈谦笑起来,“小财迷。” “我又不是圣人!当然心疼。”那可是数百万,上千万的利润!利润缩水,搞不好还会周转不灵,面临倒闭。 商行的待遇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待遇好都是用银子堆起来的,利润缩水,就等于好待遇保不住,不光保不住,可能还要裁员。 “我记得你们商行在陛下过生辰的那天,会放七日的假,郕王的生辰跟陛下的不一样,这你要如何处理?” “郕王与我有仇。”她语气冰冷道。 “然后呢?”陈谦追问,“撤回在南方的铺子和作坊?” 万朝云沉默了,南方富庶,每年挣的银子都是北方的两倍以上,撤回来的损失她承担不起,而且商行又不止她一个股东。 “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这几日我也想过,撤回来肯定不会撤回,但我表哥的仇也不能不报。” “自古发生战事,朝廷都会颁布一些禁令,比如限盐,限茶,限米等等,你的商行大部分东家都在京城,跟南方没有什么太大关系,手伸不到南方去,我觉得过不了几日,你就会受到南方铺子被朝廷查封等消息。” 经济制裁? 万朝云第一时间想到这四个字,她没被制裁过,不知道古代也有这种手段,便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闻言先是愣了愣,然后急切起来,“余善。” 远远跟着伺候的余善闻言立刻小跑过来,恭敬道:“姑娘。” “去,立刻传令下去,南方的铺子和作坊全部变卖,把银子运回来,还有,那些大师傅们,也都接回京城,快去!” 铺子门脸之类的都不重要,银子和人才才是商行的财富!绝对不容有失。 余善不懂,但主子急,她也不敢耽搁,得令便转身跑着下去了。 “希望来得及。”她忧心忡忡的祈祷,“商行在南方可是下了血本的。” “这么着急就下令,也不问问我有没有办法?”陈谦颇有些不高兴的道,语气酸酸的。 万朝云:“……” “你也不说你有办法呀。” 陈谦:“……” “你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那你有什么办法?” 陈谦无奈,心中百感交集,人家离国堂堂摄政王,为了让他去做相国,千里迢迢亲自来请,而背上的人,问都不多问一句。 这待遇,真是天壤之别。 偏偏,他还要上杆子去出谋划策。 “我曾做过几年的兵部尚书,大兴的国防屯兵都是我亲手安排的。”他打算卖卖关子,让背上的人知道知道,他也是有脾气的! 万朝云感受到他生气了,就因为没找他帮忙,他就生气,哼哼,真是个小气的人。 于是……她偏头,亲了他脸颊一口,“然后呢?” 陈谦脸颊瞬间飞上两团绯红,心头的不悦也顷刻间烟消云散,甜蜜感扶摇直上,整个人飘飘欲仙起来。 “你先把人叫回来。” 万朝云立刻唤身后的揽茝,“揽茝,去把余善换回来,方才的命令撤回。” 揽茝闻言默默地退下,朝余善离去的方向追,她刚走,陈谦的人便过来了,蒙着面,看不清脸,不过在他身上没感觉到恶意。 “主子,今晚就可以看好戏了。” “什么好戏?”万朝云一头雾水。 前方,马车远远的停在道旁,守园人和车夫已等候多时,死士离开后,陈谦把万朝云放下,两人上了马车,直奔花海而去。 马车上,陈谦先细心的为万朝云理顺方才背她时,被压褶的裙子,然后才淡淡道:“待会带你去。” 妙书屋 304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说是花海,其实并不平坦。 离开竹林,便进入一片枫树林,正是绿叶变红叶的时候,远远看去有些斑驳。 “来得不是时候。”陈谦道。 “那我们便住到它红了再走。” “可以。”他点头。 守园人和车夫自动忘了方才的小插曲,在他这里,离国摄政王没来过,此时闻言守园人便接话道:“夫人,先生,再过半月左右,这一片便全红了,远远看去,甚美。” 并不平坦的花海,在人口处,道路两旁,种了两座山的枫树,因着年头尚短,枫树还未长成,美感打了些折扣,若再过五六年两边枫叶盖过来,怕是会更美。 在枫叶林子里走了差不多两刻钟,终于来到一片山谷,山谷不算大,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有的已过了花期,而有些还在盛开。 山谷里还有一条小溪,小溪旁盖了两排院子,每座院子都隔着大片花圃。 这是山谷里的院子,环着山谷的山上也有院子,而山上也种满了花,大部分都是能开花的树,比如大茶树,大杜鹃等。 “先生,夫人,山谷里的院子和山上的院子都有空着的,不知您二位打算住哪里。”守园人问。 陈谦看向万朝云,“你想住哪里?” “住山上吧,现在也不是很冷。”她道,住在山谷里,一举一动岂不是让山顶的人看了去? 其实她多虑了,就算是住在山顶,也不可能把山谷里的人看在眼里。 “好嘞,二位请跟我来,先去看院子。”守园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万朝云与陈谦下了马车,抬步随他上山。 这里的山不高,一个一个小山包,小山包上的树木全部都是人工移植过来的,经过设计,看起来充满了艺术感。 每一个小山包都不一样,有的种满了茶树,有的种满杜鹃,有的种满蔷薇,也有各种花掺杂着种的。 “冒昧的问一句,嗯……”守园人顿了顿,“不知先生和夫人可有闻不得杜鹃或者月季的?咱们这花儿虽好看,有的人身子却受不住,闻多了容易晕厥。” 万朝云对花不过敏,不过有些花闻多了确实会不舒服,她看向陈谦,陈谦摇头。 “没事,我们都可以,这里地势开阔,有风,应该没事。”她道。 “那便好,若觉得不舒服,便说,我们有大夫住在附近。”守园人笑道。 说话间,来到最近的山头,小山包不大,院子自然也小,不过很精致。 “山上的院子要比谷里的小,但价格一样。”守园人又说。 爬到山头,站得高望得远。 顿时,万朝云被眼前美景震撼住了,只见放眼望去的绵延山峰都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花,虽年头短,却丝毫不影响美感。 “那是什么?”她指着前方山包问,那是被紫色覆盖,阳光之下,整座小山包都显得格外妖艳。 “那是紫色酢浆草,花已经谢了。”守园人介绍,“不过此美景还能看一个多月,天冷下来,便不能再看了。” “住那儿吧。”万朝云开心道,她说罢提裙跑过去,仿佛不知劳累般,方才明明脚都磨出血泡了。 不多会,她第一个来到那片山头,这座小山包更小了,山顶只有一座干栏式屋子,周围用木头支撑着,否则山头放不下。 在半山腰还有两间茅屋,上山的路是用小石子铺成的台阶,道路两旁有木头围成的护栏,护栏之上爬了几条喇叭花,已到了花期的末尾,不过还是有几朵花坚挺的傲立枝头。 万朝云蹲下来,仔细的看那紫叶酢浆草,紫色,三角,三片,正是紫色三叶草,“带些回天慕山,种一大片,应该很好看。” “可有种子?”陈谦立刻问守园人。 “有,一两银子一包。”守园人回得也快。 “来十两的。”陈谦道。 “好嘞。”守园人记下,“夫人,先生,就住此处?” 他看了眼两人的随从,人数不少,此山包过小,根本住不下。 万朝云起身,看了眼只离自己几步远的茅屋,两间茅屋,一间厨房,一间柴房。 “隔壁山头不是有院子吗?揽茝她们住隔壁,咱们住这里。” 揽茝与余善闻言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姑娘胆子太大了!还没成亲呢…… 正想劝说,守园人便道了句:“好嘞,先生,夫人,这是钥匙,我便送到这儿了,待会会有人送食材过来,我们的账房也会过来,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好。”万朝云接过钥匙便打算去看看。 山包实在是小,没走几步便到了,由十来根木头支撑着的干栏式屋子,犹如盖子,把山包盖在里头。 屋子新建没多久,被打扫得很干净,在房子的一面,还有一处搭建起来的阳台,上头有琴台、书桌和躺椅。 门打开,万朝云走进去,看了一眼,果然只有卧室和开阔的阳台,便没别的了。 “姑娘……奴婢跟您一起住吧。”揽茝最终还是开口了。 万朝云正想说话,方才拦住离国摄政王的陈家死士又来了,他压低了声音道:“主子,人要过来了。” “好。”陈谦点头,转而看向万朝云,“走,带你去看戏。” “看什么戏?”万朝云好奇问。 “去了就知道。”他伸手牵着她,并把钥匙递给揽茝,“把这里收拾一下。” “姑娘……”揽茝和余善还从未离开过万朝云,并且不太放心陈谦,他都辞官了,万一没能力保护她们家姑娘怎么办? 万朝云却是相信他的,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道:“房前屋后检查一遍,对了,我要新鲜的肉和蔬菜,别给我拿隔夜肉。” 话音落下,两人已出了门,刚踏出房门,她便吓到了。 只见门口放了两肩辇,肩辇旁站了八名黑衣人,“这……” “坐。”陈谦把她牵到肩辇前,自己也坐在肩辇上。 “咱们去哪儿?”万朝云第一次坐这玩意儿,心头怕怕的,万一不稳怎么办? 心里忐忑,但还是坐下了。 两人坐下后,死士抬起肩辇,便飞速下了小山包,他们很稳,速度也很快,仿佛是用飞的般。 万朝云紧紧抓住扶手,低头看了眼,发现抬着自己的人并不是飞,而是用双脚走,不过他们的速度太快,比她快上无数倍。 “你可听说过简从闻?”肩辇上的陈谦问。 万朝云担心自己掉下来,一直全神贯注的抓着扶手,此时陈谦问话,她想也没想便道:“没。” “四品明威将军。”他转头,发现万朝云紧张得脸都白了,便吩咐属下:“慢些。” 死士的速度慢下来,万朝云尴尬笑了笑,“第一次坐……我没关系的,快一点没事。” “真没事?”陈谦失笑,明明吓得脸都白了,还嘴硬,真是越发可爱了。 万朝云底气不是很足,心虚道:“他们万一脚下打滑怎么办?” “放。”陈谦闻言严肃的吩咐,“去找马车来,我们坐马车去。” “其实没事……”万朝云觉得太麻烦了,而且他叫来死士,就证明赶时间,她不想耽搁他的时间。 陈谦却坚持,肩辇落下,他起身便过去牵她的手,“简从闻,四平明威将军,郕王的心腹,这次河县失陷便是他亲自带兵。” “他现在在河县?” 注意力转移,万朝云也没那么怕了,忙问。 “郕王也是要脸面的,但也想要银子,是以亲自出马到河县抢银子的是一名六品校尉,校尉洪永和简从闻的驻地离青州都不远,宋提辖也知晓此二人。” “好戏是看宋叔打这二人?”万朝云立刻便联想到宋提辖。 陈谦轻笑,伸手刮了下她鼻子,“聪明。” “宋叔是个粗人……”万朝云有些担心。 “你放心,那两位也是自诩聪明的草包,是郕王的妻族亲戚。”郕王依赖妻族和母族,任人唯亲,这便是他自信郕王会输的理由。 河县,界碑之外。 周立行和宋提辖藏在林子里,周围没什么人,只有少数几人警戒。 宋提辖望了眼不远处的官道,从怀里掏出个鸡蛋饼吃了起来,边吃边嫌弃道:“今日没卷肉!” 周立行:“……” 他无语,“咱们都在这里守一夜了,什么时候行动?” “你吃吗?”宋提辖不答,反而从怀里取出两个薄饼递给他,“五味居的薄饼,听说是陈栋去年到京城学习,新学来的,我觉得不错,就让火头军去学了两日,要不说人家陈栋是专门吃厨子这碗饭的呢,火头军做的愣是没人家做的好吃,你讲究一下。” “吃吃吃,你除了吃还会干什么?在这里守一夜了,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兵?” “你急什么?”宋提辖把薄饼递给附近的士兵,“吃。” “谢谢头儿。”士兵开心的接过,吃起来,一副没有任何烦恼的天真烂漫模样。 周立行看了更气,想起身走出去,然而刚起身便被宋提辖拉住了,“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啊,难不成跟你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周立行气得脸色铁青,“你是不是故意坑我?不就抢你几颗军粮吗?还是你先抢我的,至于生气那么多年?” “嘘。” 就在周围士兵以为一场幼稚的吵架即将到来时,宋提辖突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周立行立马便安静了下来。 “蹲下。” 发牢骚归发牢骚,宋提辖话音落下,周立行立刻便蹲下,一颗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怎么了?”他压低声音问。 还未等宋提辖回答,便见官道处走来一队人马,这队人马人数不多,看起来二三百人的样子,他们好像在赶路,无比警惕。 人,越来越近了,随着队伍靠近,周立行终于看见队伍中拉着的箱子,箱子很沉,车轱辘深深的陷阱泥里。 “传令下去,听我信号!”宋提辖一把将最后一口卷饼吃完,取下腰间羊皮水袋喝了口水,冷笑道:“老子在这里等了半宿,终于给等着了!” 话音落下,他将水袋重新挂在腰间,站起来,扬起手中长枪,大喊一声:“杀!” 随着他一身令下,藏在林子里的所有士兵立刻爬起来,冲向官道,这些官兵手里除了拿有武器,还有石子,边走边用石子砸官道上那两三百地方士兵。 与此同时,弓箭手也拉满共,利箭‘咻咻咻’的射出来,那两三百敌军立刻拔出武器抵抗,然而人数实在太少,片刻功夫,便倒了大半,有些甚至武器一扔,跑了。 “一帮软骨头。”宋提辖从林子里出来,吐了口唾沫表示自己的唾弃,“兄弟们,把银子运回提辖司。” “是!”士兵们激动的回应,这可是新装备的银子! 周立行看了暗暗咋舌,奔过来不解道:“你怎么知道这里边是银子?” “占领河县的蠢货我认识,此人多疑,又蠢,还自以为是,我根本没派人去其他路守,他一看那几条路太安静,以为不正常,就大胆走官路,这帮蠢猪,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岂不知老子就等在这里,哼,傻了吧,老子早看透他了。” 说话间,那小股敌军被消灭,士兵们敲开箱子,十几箱白花花银子露出来,看得士兵们挪不动腿,“拉回去。” “这么多银子,郕王是把百姓家也搜了一遍呀!”周立行扶着马车,气得‘砰砰砰’捶车辕。 宋提辖不信,“这才十几箱,你们河县这么穷?不对吧。” “之前我拿出大部分银子出去投了螭南县的旅游项目,还有参与了南方一家毛线作坊,百姓们也投了大部分,而且,好些货款没收回来,其实没多少银子。”他说罢数了一下,“二,四,六,八,十,十二,十四,十六,十六箱,肯定是把老百姓家也搜了!这帮丧心病狂的土匪!” 宋提辖暗暗咋舌,他今日算是开眼了,“你们真有钱。” “不好,螭南县还有个练油坊,我们也投了几十万两!快,派人去看一下。”周立行记得满头是汗,“练油坊若也被抢……快去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你不早说,我把人都派出去了,现在我哪里去给你找人?”宋提辖没好气道,“再说了,你以为打仗随便打?不需要布局?” 周立行若不做官,绝对是个优秀的商人,但打仗确实不如宋提辖,“那怎么办?” “别急。”宋提辖笑了笑,他的视线看向远处,那里一个斥候骑马过来。 “大人!”斥候下马跪下禀报道:“来了来了。” 妙书屋 305 跑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哈哈哈哈。”宋提辖爽朗的笑着,直把边上满头雾水的周立行笑得更加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是,什么来了?”他忍不住问。 宋提辖有意卖个关子,不打算此时解答,哪想斥候却是来得急,并未说全,此时喘了口气接着道:“大人,简从闻带人追过来了。” “什么?”宋提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日他安排的战术不是这样的,“你说谁?” “大人,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简从闻带人追来了,距咱们不足二里地了。”斥候一口气焦急的禀报。 宋提辖闻言大怒,提起斥候的衣襟便大声问:“怎么是简从闻追来?就算走漏消息,追来的也是洪永!” “大人,属下也不知。”斥候苦着脸,他刚得消息便赶紧来禀报,具体情况也没打听到。 “怎么会是他?”宋提辖还是没想明白,“我明明打听清楚了,此次进河县的是洪永,简从闻离得老远,怎么来得这么快?” “哎呀,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简从闻可不是洪永,咱们还是先把银子运回去,再做打算!”周立行急道,他虽不懂战事,却知晓一个六品校尉和一个四品将军的区别,明威将军手下人数可不少! 他一语提醒,宋提辖立刻便有了主意,“快,先把银子运过青州。” “大人,马车太重!走不快!”这时属下过来禀报。 “怎么办?他们骑马过来,肯定要比我们快,完了完了,这么多银子!”周立行顿时方寸大乱,没了主意,急得满头大汗。 提辖司的兵跟明威将军手下的兵是两种兵种,一种维持治安,抓捕盗贼,剿小规模土匪;一种为打仗而生。 性质完全不一样,硬碰硬,提辖司的人肯定是打不过的。 情急之下,宋提辖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掏出了怀里陈谦给他的锦囊妙计。 周立行见他打开锦囊,好奇探头看去,却见上头只有一个字。 ——跑。 “什么意思?”宋提辖挠头,他是个粗人,这个跑字用在跑步、快跑等词里他懂是什么意思,但当这个字单独写在锦囊妙计里,他却不懂了。 他说罢看向周立行,却发现周立行也与他一般,满脸的疑惑,“你也不懂?” 周立行点头,很诚实道:“不懂,大人知道你打不过?所以叫你赶紧跑?” “我是打不过简从闻,他兵强马壮,人数还比我多,我能跟他比?但用逃字岂不是更好?为什么要写个跑?” “可能是想给你留些面子?”周立行实在想不出这个字的用意,便瞎猜一通。 宋提辖嫌弃的瞅了他几眼,“还是读书人呢,连大人的意思都看不懂,我看你是书白读了。” 平白被嫌弃一通,周立行无语,但确实猜不透,被嫌弃也只能弱弱的嘀咕了句:“你不是也不知道?好意思说我。” “我没读过几年书,跟你不一样。”宋提辖随意反击,话音落下,不敢再耽搁,随即吩咐道:“银子分开带,所有人,跑!” 妙书屋 306 楚沐阳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峰高路远,死士在花海里也不知去何处找好马车,只能就近拉来供顾客代步的观光马车。 马,很温顺,谁骑都可以。 马车,没有车壁,没有帷幔,很简陋。 实在不适合驾得太快,但又赶时间,是以便顾不得那么多,万朝云坐在马车里,被颠得东倒西歪,陈谦一面护着她不被颠下去,一面又要注意不过分亲密。 到此处来游玩的大部分都不是一般人,一般人没闲情也没那银子,若被人瞧了去,怕是要影响万朝云的声誉。 突然,前方官道有马车悠悠然驶来,车上坐了两名女子,观光马车之后,浩浩荡荡跟了好些仆从,一看便知晓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或者闺秀来此游玩。 万朝云坐的马车速度太快,仿佛不顾一切般的冲过去,吓得前方丫鬟仆从以为是有人故意针对他们家主子,手忙脚乱的便护在马车旁边。 道路其实很宽敞,两辆马车并排着走绰绰有余,但那辆马车旁边挤了许多仆从,道路便显得不够宽敞了。 陈家死士不得不拉了缰绳,让马车缓下来,但也只是缓下来,并未停留,那些仆从看到赶车的人蒙着脸,都不敢拦车,纷纷避开。 “陈大人?”马车里的姑娘眼睛死死盯着陈谦,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陈大人。”她又喊了一句。 然而,马车已过,没有停留,陈谦也没有回应。 “陈大人。”她又喊了声,回应她的却是马车飞奔而去,片刻功夫,便走了极远。 “亲家公?” 原来马车上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家起妻子的母亲,而马车上的闺秀是狄家远近闻名二十多岁还未成亲的狄书笑。 狄书笑五官精致,气质温柔,跟温氏是同一种女人,温柔,大气,端庄,不同的是她的命没有温氏好,温氏有万澈体贴恩爱,而她什么都没有。 “嫂子,我真的看到陈大人了。”狄书笑痴痴道。 狄夫人狐疑,她刚被那群蒙面人的气势吓到了,没注意看,当缓过神来时,马车已经飞奔而去,根本没看清车上坐着什么人。 “真的是他?你是不是看错了?咱们家跟陈家是亲戚,遇到咱们亲家公应该下车寒暄两句,怎么半会儿也没停?”狄夫人不太相信。 然而狄书笑却无比肯定,“真的是他,我看见了,他……”说到此处她神情幽怨起来,再也说不下去,眼泪一颗颗落下来,很快便打湿了衣襟。 “他怎么了?”狄夫人见小姑子又掉眼泪,瞬间便无语起来,“你哭什么?” “他身边坐了个姑娘,我看得清楚,他抱着她,嫂子,我是不是没希望了?”狄书笑抓着嫂子的手哀戚的问。 狄夫人最怕小姑子哭,见她又泪眼汪汪的,心头生起几分不耐,“你肯定是看错了,亲家公如此有礼,见到我能不下来打个招呼?我说书笑啊,你别总是看到什么人都说是亲家公,再说了,亲家公外出游历,谁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我看啊,咱们也别等了好不?” “不。”狄书笑摇摇头,“大人还未续弦,只要我等,他一定会看到。” 狄夫人无奈摇头,递过去一张手绢,“别哭,把眼泪擦一擦,前面就到花海了,听说啊再过半月,那枫山的枫叶就要红了,咱们住上个十天半月的,看了满山红叶再回京过年。” 说起前方美景,狄夫人迫不及待起来,然而狄书笑却提不起什么兴致,还在想方才那一幕,她明明看见车上的陈谦搂着个女子,那女子年纪很小,长了张甜甜的脸。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难道是自己长得不够好吗? 以前大人不纳妾,她差点放弃。 但,天无绝人之路,陈夫人过世了。 她便想,等家起孝期过了,她便能嫁过去续弦,然而大人却说不打算娶。 多少人劝她放弃,让她趁年轻早早嫁了,然那些公子哥儿怎比得上大人? 他那么有才华,有风度,什么事落在他手里都能办得漂漂亮亮的,那些只知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怎么比得上? 她告诉自己,等,等大人看到自己的心意,就可以嫁过去做陈夫人了。 可,等了许多年,却等来他外出游历,她便吵着要出门走走,到各处名川去看看,希望能遇到恰好在那处游玩的大人。 “书笑。” “书笑,我跟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 狄夫人叫了好几声,不耐烦了,狄书笑才回过神来,“嫂子,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的,等枫叶红了,咱们再回京。”狄夫人摇摇头,“你别总一副魂不守舍的。” “好,都听嫂子的。”她点头,心头想着,希望能遇到大人。 早已绝尘而去的马车,万朝云靠在陈谦怀里,闲聊般道:“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叫你了。” “方才过去的马车里,坐着的妇人是家起妻子的母亲。”陈谦也不避讳,但说起来,难免遗憾,若晚生几年,该多好。 万朝云起身,看着他的眼不解问:“你为何不停下来打个招呼?这样好没礼貌。” “狄夫人出身名门,我不能命令她怎样,我怕她看见你,回去乱说,影响你声誉,没事,我们咬死没见过,她也不能说见过。”陈谦说罢颇为苦恼的叹了口气,“可如何才能让你母亲同意?我断过无数案子,下过无数命令,多少国家大事,都不如这件事令我头疼。” “你可以不娶我,就不会头疼了。”万朝云装作生气的转头,满脸的傲娇。 陈谦轻轻掰过她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的道:“到时候就不光是头疼,还会心疼。” “切。” 某人不屑的切了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笑容怎么藏都藏不住,最后两人相视一下,腻歪得死士又加快了速度。 马车差不多奔袭了一个时辰,两人终于来到一处高峰前,这里四面环山,地势险峻,山下指路碑是新立的,红色的大字格外显眼。 “新鼓风峡。”万朝云念出了指路碑上的字,“新?什么意思?” “这是鼓风峡最险峻的地方,你看。”陈谦指着来路道,“前面这一片以前也是鼓风峡,后来剿匪后,你舅舅把这一片都开了荒,但咱们身后这座山却不知种什么,便定义为新鼓风峡。” 万朝云放眼看去,果然见到有新开垦出来的稻田,山坡上也种了豆子和玉米等,与当年满山野树的样子大不一样了。 “走,上山。”他牵着万朝云的手,抬步便开始爬山,山坡陡峭,只有一条小路蜿蜒而上。 万朝云不是个较弱的姑娘,但也不是大力士,没爬多久便累得气喘吁吁,走一段便嚷着要停下来休息,好在陈谦也不是宋是真,没她那变态的武力值,跟万朝云一样,也满头是汗。 “哈哈哈。”万朝云开心的笑起来,有人陪她一起累,真好! “主子,您看!”死士的声音掩盖了万朝云的笑声,他激动的指着远处道。 万朝云与陈谦闻声看去,便见远处山峰狼烟升起,“主子,要开始了。” “走,赶紧上去。”陈谦顾不得满身汗,拉着万朝云便继续爬。 狼烟升起,林子之中,宋提辖带人在山里绕来绕去,把自己都绕晕了。 “我说,咱们要跑到什么时候?”周立行不行了,紧紧捂着腹部,“再跑下去,我要跑死了。” 宋提辖没事人般,对他满是嫌弃,“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啧啧啧。” “你讲点良心好吗?你天天练武,我根本没练过,你街上随便找个,他就算不是读书人,没练过也跑不过你啊!”周立行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他一个文官,容易吗? 宋提辖冷笑,“菜就是菜,找什么借口?” 他说罢坐下来,冲身边的护卫喊了声:“这是哪儿?” “大人,好像进了螭南县。”侍卫答道。 “怎么到螭南县了?”宋提辖从怀里把叠得整整齐齐的地图掏出来,铺在护卫背上研究起来,“我们刚在这里,现在……应该是这个地方,不太好办啊。” “怎么不好办?”周立行探头问。 “从河县出来,一共有七八条路可以把银子运去丰州,但洪永那匹夫选择了走官道,我们是绕过河县去拦截银子的,往回撤时,走的却是西边,对,此处就是螭南县地界。” “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往北撤不就能回青州了?你做什么要带我们往西边跑?”周立行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一副你是不是在耍我的样子。 宋提辖白了他一眼,“你看你,又不懂了吧,不懂就给我闭嘴。” “我不懂?你说说看,为何要往西边撤?”周立行气得伸手戳那地图,恨不得戳出个窟窿来。 宋提辖见他举动粗鲁,忙收了地图藏进怀里,“我的大人,你刚才不是担心练油坊吗?我带人过来,正好去练油坊看看,你又不满意了,你要我怎样啊?” “对对对,去练油坊看看。”周立行一拍脑袋,赔笑道:“是我糊涂了,对不住对不住。” “你也就是碰上了老子,若碰上别人,谁受得了你?”宋提辖说完又把地图拿出来,铺在侍卫背上,慢慢研究起来,“这个地方离鼓风峡不远,跑步一个时辰就到,但鼓风峡早已不是以前的鼓风峡,他们不会选择去那里驻扎,练油坊离那片花海也很远,现在的螭南县跟以前不一样了,不适合驻军。” “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去练油坊看啊。”周立行焦急道。 “大人,有人!”突然,斥候跑过来禀报。 顿时,所有人提高警惕,宋提辖三两下把地图一收,便塞进了怀里,“这么快?咱们抄的是近道呀,不应该这么快追上才对。” “大人,好像不是简从闻的人。”斥候又道。 “不是简从闻的人?洪永那草包的?”宋提辖冷笑,“要是他的,老子就不用跑了。” “也不是。”斥候摇头,“属下无能,探不到来人的身份。” “走走走,传令下去,别休息了,赶紧抬上银子走。”宋提辖也不敢大意,当下银子最重要,弄不清出身份,要么是敌军,要么是土匪。 至于己方的将士,都没有兵符了,调不动。 累得精疲力尽的士兵又开始跑,轮换着抬那十几箱银子,而周立行,更是跑不动了,得有人扶着,才勉强能跑。 说是跑,还不如说是如同一只小鸡般被抬着在林子里穿梭,时不时有树木拍过来,直打得他嗷嗷叫。 远处,楚沐阳听着斥候的禀报,“将军,简从闻的人马上就到。” 楚沐阳听罢吐掉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嘴角一扬,笑道:“将士们,保家卫国的时候到了,都给我拿出精神头来,简匹夫的人一过来,我们就冲下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话音方落,追宋提辖的简家军便露头了,只见他们跑得很快,半刻不停流,片刻功夫便到了山下。 “杀!”楚沐阳扬声高喊。 藏在山上的士兵闻言纷纷起身,拔刀冲了下去,走在他们前头的还有滚滚而落的石头,直接便把简家军砸懵了。 带队的人不是简从闻本人,而是他的副将,也是族亲,名叫简淄,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样子,听到山上喊杀震天,伴随着山石滚滚而下,他顿时抡起那双单只一百多斤重的铁锤,迎下山的士兵便冲了上去,“给我杀啊!”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士兵们饶是跑得精疲力尽了,也没有后退的,纷纷拔出武器迎战,那些被砸得头破血流的也不例外,再艰难,也没有不战而退。 楚沐阳站在山上,看着那些满头血的士兵,拔出武器,喊着冲过去拼命,他轻叹一声,“大兴的士兵,原是训练来对付离国的,现在却对自己人扬起了屠刀,可叹可悲啊。” 他周围的副将、军师等都沉默了,大兴正规军队,就算将领不行,也不失风骨,只可惜了,内战爆发,一身本领,终究都要用在自己人身上。 楚沐阳很快收拾好心情,长枪一掷,狠准稳的扎中爬上来的一名士兵胸口,当场死亡,随着长枪掷出,他的人也冲了出去,拔出长枪,便与简淄战到了一处。 简淄是简从闻的亲信,简家是郕王的亲戚,门第不低,自然认识这位护国将军府的传人,他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又怎么在这里?” 两个不应该相遇的人,相遇了,足以见得,青州,已是交火点,将来,会有无数战事发生在这里。 () 搜狗 307 她的首辅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好不容易爬上山顶,还未站稳便被突然从山坡背面冲上来的士兵吓到了,她连连后退好几步。 “老师。”灰头土脸的士兵见到陈谦立刻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陈谦扶了下万朝云,认真看几眼才认出眼前这个穿着普通士兵铠甲的男人是自己曾提拔过的武将刘生,“人都到了?” “老师放心,都到了。”刘生其实并未在陈谦跟前学习过,他只是被陈谦提拔,便以学生自居。 陈谦负手而立,点点头,对万朝云介绍道:“这是隶属于河见行省总督衙门的武略将军刘生。” “见过刘将军。”万朝云微笑福身见礼。 刘生明显不认识万朝云,但颇有眼力见,不是那种纯粗人,猜测万朝云身份不一般,闻言便回礼,“不敢当不敢当,姑娘多礼了。” 武略将军是一种称呼,跟简从闻的明威将军称号一样,是统一的,大兴所有从五品的将领都叫武略将军,几乎每个行省都有那么几个,不同的是有的将领是家传,而这种武将所统领的士兵通常叫做某某家军。 刘生出身寒门,祖上没有军衔传下来,是以,能得陈谦提拔,他很感恩,连带着对万朝云也很有礼。 “楚将军可来了?”陈谦问。 “来了,他去拦简淄去了,老师放心,宋提辖带着简淄跑了好几个时辰,现在早已疲累,而楚将军久候多时,定能凯旋来见先生。”刘生说罢忍不住拍起了马屁,“老师这一招以逸待劳,够让简淄全军覆没了。” 万朝云不懂兵法,但听说过以逸待劳,大意就是以饱满的精神对疲累的敌军。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句‘宋提辖带着简淄跑了好几个时辰’,“先生,你别说你给宋叔的锦囊妙计就是跑……” 陈谦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并赞赏道:“聪明。” 万朝云:“……” 可怜的宋叔,他在收到锦囊妙计的时候,肯定是满怀感恩和骄傲的,若回过神来,不知道会不会脱粉…… “为了让简淄上当,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先是把洪永派去传信的人拦了下来,又派人假冒洪永的人去送信,好几趟,简从闻才派简淄去追银子。”刘生说得无比得意,丝毫没想过,至关重要一环的宋提辖,带着银子生生跑了好几个时辰。 其实,宋提辖不是最可怜的,最可怜的是周立行,他一文官,差点把命跑没了。 “老师,快看,楚将军胜利了。”刘生激动的指着远处,那里飘起了狼烟。 万朝云看不懂那些狼烟代表什么,便问:“有狼烟就是打赢了?” “若一般时候,有狼烟则代表有敌情,但今日不是,今日的狼烟代表所有情况都如老师所料,简从闻从驻地出来了。”刘生兴奋道,“还是老师的计谋凑效,若简从闻不出来,咱们还真拿他没办法。” “什么计谋?”万朝云问。 “河县的豆制品挣银子,众所周知,但螭南县的练油坊也不差,只不过螭南县没有河县名头大,但简从闻可眼红得很,简淄被派出来后,老师又让我冒充洪永的人去禀报,说有土匪准备抢螭南县的练油坊,简从闻坐不住了,就打算来做好人,哈哈哈。” 无中生有? 随便冒充都能行?不过,想来也不是随便冒充,应该是有一套计谋的,不然也不可能得到提拔。 万朝云看向陈谦,“土匪不都被端了?” “简从闻并不知道。”陈谦轻笑,“螭南县是你舅舅的心血,我必得为你保下,把简从闻赶得远远的,才不会在此处频繁发生战事。” 一场运筹帷幄的战事,被他无比温柔的说出来,万朝云顿时便感动了,真好,她都没要求过,他便安排上了。 只是,边上刘生有种幻灭的感觉,原来老师突然插手河见行省军务,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眼前这个小女子! 他那个为国为民的大人去哪儿了? 目光落在万朝云身上,这个女子,一副软甜模样……确实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欲。 但,再软甜也不对,他敬仰的那个大人,为国为民,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 怎么能为了一个小女子,而插手军务呢? 肯定是自己想错了。 对,是自己想错了。 不对,不是想错,是听错了! 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只有风声,对,只有风声! “刘生,简从闻出驻地了,人都派过去了吗?”陈谦问。 刘生闻言忙收住心神,拱手禀道:“派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简从闻大本营。” “先生,这是一招调虎离山?”万朝云几乎是瞬间便想到这个词。 陈谦点头,“没错,抄了简从闻大本营,他就会如同丧家之犬,弃城而逃,如此我们便能推进百里,远离青州,这片好山好水方能保住。” “简从闻怎么这么傻?区区一个练油坊就把他调动了。”万朝云摇摇头,一个四品将军,就算是靠着家里才得到的,也不该如此蠢顿。 听了她的话,刘生心中的幻灭稍稍好些了,好在这软甜的姑娘不是那种没脑子的,勉强够格让他敬仰的老师为她出力! “不是他傻,是他思维太固化了,以为总督衙门的兵符丢了就没人能制得住他。”陈谦解释道。 “那先生你是怎么调动部队的?”无兵符调兵,是谋逆大罪,就算和皇帝是亲兄弟,也是要追究的。 陈谦轻笑,神秘道:“我没有调兵。” “那他们……” “哈哈哈。”她话音还未落,刘生便大笑起来,“姑娘有所不知,大人并未调兵,是我们觉得该换个地方练兵了,是他们先动手的。” 万朝云:“……” 换地方换到别人的底盘去? 还有,这说辞怎么那么耳熟? 历史仿佛惊人的相似呢。 “打了场遭遇战。”陈谦补充。 万朝云听罢撇撇嘴,不过心里却无比的佩服,能让如此多的将军愿意换个地方练兵,一般人真做不到。 正说着话,狼烟又起,万朝云忙问:“这又是什么情况?” “简从闻逃了,不过他逃不掉,我们在好几个路口都设了关卡。”刘生接话,并拱手道:“一切,都是老师的事先安排。” “在我们离开青州之前吗?”万朝云看向他,以前他是大兴的首辅,现在他只是自己的首辅。 陈谦点头,“我不能让你的家乡,陷入无穷尽的战火。” “先生,你该早告诉我的,这样我娘肯定不会说你了。”万朝云感动,主动伸手去挽住他胳膊,他顺势揽住,两个人便没羞没臊的看着远方那狼烟滚滚。 刘生:“……” 他嫉妒! 他的老师啊,他敬仰的大人啊! 已经不是他的了! “咕噜噜。”万朝云的肚子叫起来,她今天累了差不多一天,滴米未进。 陈谦听了立刻转头问刘生,“可有带干粮?” “有。”心中嫉妒归嫉妒,干粮还是要拿出来的,他向护卫招了招手,“拿两包饼干来。” 片刻间,护卫奉上两盒饼干和干净水。 “老师,这是五味居糕点铺的饼干,比一般干粮好吃很多,还放得久。”刘生颇为得意,仿佛在显摆自己的军队伙食好,岂不是做饼干的东家就在眼前。 盒子是木头做的,请了能工巧匠特地设计,造得严丝合缝,方便携带,又能很好的保存饼干,所有人第一次买饼干的时候都会买一个,后来再买,就带着盒子一起过去。 陈谦接过盒子,轻轻叩动按钮,特殊的扣一松,盒子便能打开了。 四四方方的盒子,可以当做小餐桌,不过刘生一般都用它来垫地图。 饼干拿出来,陈谦递给万朝云两块,自己也吃一块,“先垫垫,待会咱们就回去,或者刘生你去猎些野味来,咱们在这里烤着吃,山下怕是一时半会打不完。” 刘生扶心,自己在老师面前,是半分地位也无! 心痛,但还是很乐意效劳,“老师请稍等,学生去去就回。” 谁也没想到,指挥这场战事的陈谦,站在最高峰,看着狼烟四起,而心平气静,并让将军去猎野味。 远山,杀红了眼的楚沐阳与简淄大战了几十个回合,简淄力大无穷,他灵活多变,简淄顾不得自己这边兵败如山倒,他的眼里只有楚沐阳,誓要手刃敌人。 而楚沐阳也不让属下帮忙,长枪舞得出神入化。 两位主将打着打着,便只剩他两了,简家军已败,死伤大半,余下的也成了俘虏。 又是几个回合,楚沐阳的长枪抵住简淄脖子,而简淄手中的武器早已被打落,他败了。 “打得不错,可惜,脑子不行。”楚沐阳冷笑道,“一个将军,首先要想的是如何让属下少流血,而不是只顾自己打得爽,抓起来。” 最终,楚沐阳没有一枪下去结束他的性命,大将之风尽显。 “简从闻到哪里了?”他收了长枪问。 “练油坊方向。”属下回答,他们刚打了场胜仗,士气高涨,说的每一个字都慷锵有力。 楚沐阳大笑,“传令下去,立刻跑步前进,拦住简从闻。” “是!”打了胜仗的将士们大声回答,这可是郕王造反以来的首胜。 宋提辖跑了半响,发现身后没了追兵,又看周立行确实不行了,便停下来,“去看看怎么回事。” 斥候很快便回去打探消息,大概两刻钟左右,斥候气喘吁吁跑回来,大声禀报道:“大人,简淄的部队被拦截了,简淄兵败被抓。” “何人所为?”宋提辖一惊,忙问。 “楚家军。”斥候道。 楚沐阳出身护国将军府,祖上便是这个称号,后人虽不及第一代护国将军,但楚家军依旧一直是大兴的精锐,帅旗一扬,很好认。 宋提辖蹙眉,满脸的疑惑,“楚将军怎么来了?” “怎么不能来?青州都成南北分界线了,逆王派心腹镇守,朝廷就不能派个大将过来住持?”周立行喘着气道。 “不对。”宋提辖眉头锁得更紧了,“我怎么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怎么不简单?我要累死了,银子呢?给我看一眼,我缓缓。”周立行爬向不远处的十几箱银子,费力的打开一箱,白花花的银子露出来,他顿时觉得没白跑。 宋提辖嫌弃的看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贪官。” 周立行抱着银子,眼泪哗哗的落,“我打算今年办个百寿宴,请所有六十岁以上的人到河县来吃宴席,没银子怎么办得成?” 在做官造福百姓这方面,周立行确实没得挑,这一点,宋提辖无从黑起,只能乖乖吩咐属下,“来人,把银子运回青州。” 话音刚落,属下便来禀报:“大人,有人求见。” “谁?”宋提辖问。 “他说是楚将军属下的。” “快请过来。”宋提辖满肚子疑问,瞬间便显得急切起来。 不多会,楚沐阳的人过来,先是掏出块令牌以正身份,然后才拱手行礼,“见过周大人,宋大人。” “你认识我么?”周立行指着自己,满脸不可置信。 “周大人深受百官敬重,下官也有幸远远见过,自然认识。”那人恭敬道,“至于宋大人,看穿着便知晓了。” “你来是为了何事?”心情大好的周立行又问。 “是这样的,我家将军去拦截简从闻了,若不出意外,简从闻今日便要兵败被俘,最不济也是弃城而逃,是以,我家将军想请宋大人前去河县捉拿逆贼洪永,还河县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我就说这事没那么简单,原来是大将军出手,好说,本官这便带人去河县。”宋提辖大手一挥,表示同意。 那人又笑道:“宋大人,总督衙门的兵符丢了,而我家将军又无权调遣提辖司,还请二位大人莫要说下官来过。” “放心,我们就说本来是去剿匪的,没想到遇到了叛军,不算无兵符出兵。”宋提辖很顺溜的便有了主意。 “有大人这句话,下官便放心了,二位大人,下官告辞。”那人姓名也不留,拱手便退下了。 楚沐阳的人走后,宋提辖当即吩咐属下,“所有人,休息两刻钟,吃些干粮,补充体力,然后向河县出发!” () 搜狗 308 抚琴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刘生打猎很卖力气,半个时辰而已,便带来了四五只野味,有山鸡,野猪、野羊和一些果子,好几个士兵抬着,才抬到山顶。 万朝云围着野羊研究了半响,没说话,陈谦见她不打算开口,便道:“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我们却大快朵颐,不合适,把山鸡烤了垫垫肚子,野猪和羊分给将士们,不够的找周立行,让他出银子,买些,加加餐。” “是,多谢老师。”刘生立刻抱拳说谢,眼里,心里,都满是对陈谦的崇拜,不愧是他敬仰的老师! 若换做别人,万朝云一定会不屑的冷笑,然后说句装逼,或者收买人心手段高明等,但话出自陈谦之口,不管他什么目的,在她这里,就是真的值得敬佩。 “早知道该带些调料,不过也没事,原汁原味也不错。”她说罢准备动手,刘生出身寒门,在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做饭,且先不管好不好吃,这杀鸡去内脏的活儿是做得不错的。 包括山羊和野猪,也都杀好了,洗干净才抬上来。 听了万朝云的话,刘生从怀里掏出些盐巴,“行军在外,别的可以不带,这盐巴必须带,姑娘,给。” 其实,在野外烤肉吃,有盐巴即可,原汁原味的烤肉,比放各种调料的更好吃。 士兵很有眼力见的生火,片刻功夫而已,山顶便升起了炊烟。 山鸡一共有两只,用木棍串好后,陈谦和万朝云,一人烤一只,刘生想帮忙,被拒绝了,他耐不住寂寞,割下一块羊肉跟着烤起来。 “老师,学生是个粗人,您知道的。”刘生犹犹豫豫的道。 陈谦专注烤肉,听罢点点头,没有回话。 刘生瞄他表情,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便大着胆子继续道:“学生心里有疑问,不问出来,总觉得不对劲。” “你有话便说。”陈谦微笑,说话间,给山鸡抹了把盐,接着烤。 刘生闻言,犹如得了圣旨,胆子更大了,便豁出去般问:“老师,您是不是要续弦?” “嗯。”陈谦点头,极为宽容,甚至脸上不自觉的扬起笑容,眼眸也不由自主看向旁边烤得专心的万朝云。 刘生松口气,老师没生气!以前说起续弦,他都会严厉的回避这个问题,今日竟然毫不避讳,看来这位软甜的姑娘本事了得! “老师,日子定了吗?”他得打算一下,就算战事再忙,也要去参加老师的婚礼。 陈谦轻轻一叹,颇为苦恼道:“还未得到她母亲的同意。” “啊?”刘生差点惊掉大牙,羊肉烤糊了都顾不得,“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肉糊了。”陈谦提醒。 “能嫁给老师您,是多大的福分!竟然不同意?”刘生顿时便觉得温氏无理取闹,能嫁给陈谦,那是前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能不同意呢? 陈谦岂能看不出他的想法,立刻便无比严肃的纠正,“万夫人也是为女儿好,能娶她,才是我的福分,你不懂便莫要多嘴,肉快烤成炭了。” 刘生把肉从架子上取下来,放在一边,忧心忡忡的,哪里还吃得下,“老师,我这里有个办法,不如试试?我觉得夫人会同意的。” 陈谦一愣,好奇起来,“你有什么办法?” 万朝云看他病急乱投医,不禁轻笑,一个粗人,能想出什么办法? 真是,一个敢出,一个敢听。 刘生靠近了些,远处听不到的士兵,还以为他在商议军政大事呢。 郑重其事的样子,连带着万朝云也好奇起来,竖起耳朵努力听。 “老师,我们写了万民请命书,给夫人看,夫人看到诚意,自然便同意把姑娘许配给您了。”他说罢,觉得自己的方法极好,说完还点点头,“肯定会同意!” 敢听的人闻言,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好主意,就这么办,等打完这一仗,就着手准备。” “老师放心,学……”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陈谦打断了,他突然蹙起眉头,“可是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她的声誉,而且,万夫人会觉得是我逼迫,嫁女是喜事,若让她不情愿,我不忍。” “怎么会不愿呢?”刘生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很多人都不理解,尤其是男人,陈谦德高望重,能嫁给他,是多大的福分,无数人抢破头,都抢不到。 可在温氏那里,女儿的幸福最重要,人的一生,不止眼前这几年,而是余生几十年。 “这个法子不好,再想一个。”陈谦最终还是不愿逼迫,任何方式都不愿,那是她的母亲呀,怎么能逼迫? “让陛下赐婚,老师您虽然辞官了,但随时都能回去,陛下肯定愿意。”刘生又出谋划策道。 陈谦摇摇头,“算了,你还是别乱出主意了。” 说话间,肉已烤熟,陈谦细心的给万朝云扯下一只鸡腿,用干净的手帕包住递给她,“小心些,烫。” “嗯。”万朝云吹了吹才开始吃。 刘生打量了她好几眼,姑娘软甜可爱,姓万……怎么那么像一个传说中的人? “老师。”他凑到陈谦跟前,“这位姑娘姓万?” “嗯,姓万。”陈谦可怜他羊肉烤糊了,撕下半边鸡肉递给他,“垫垫肚子。” 他的心思不在吃上,又问:“是戊戌商行的那个?” “嗯。”陈谦点头,“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得到答案,刘生先是一惊,然后便是一喜,看万朝云的眼神便不一样了,他出身寒门,没有那些书香门第高人一等的思想,最是佩服有能力之人,偏巧,万朝云便是他佩服的其中之一。 “原来是万姑娘,失敬失敬。”他站起来,深深揖礼。 突然而来的大礼,把万朝云吃鸡肉的心情都破坏了,“刘将军,肉真的要凉了。” “老师,求亲一事,学生放在心上了,一定给您想出个万全之策!”他当即无比郑重的拍胸脯保证,吓得陈谦和万朝云吃着山珍却食不下咽,真怕他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子来。 好在有士兵前来禀报战事,才转移了注意力。 “将军,生擒简从闻!” 陈谦最初的打算是让简从闻弃城而逃,没想到,简从闻比他想象的还弱,竟被生擒,算是意外之喜,“谁擒住的?” “简从闻回逃,楚将军正好堵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不费吹灰之力便擒住了。”士兵回答。 “好,去告诉楚将军,让他到花海来找我。”陈谦心情大好,当即便吩咐道。 说完他看向身边的万朝云,四目相对,少女眼中的崇拜和开心,让他心头一荡,便想吻下去,不过生生忍住了。 刘生心大,没发现陈谦细微的变化,他小心问:“老师,学生还需要在这里守吗?” “简从闻被擒,你需要去接管他的底盘,此地不需要驻军了。”陈谦不想螭南县和河县被战事扰了清净,更不希望那份好不容易得来的繁华,毁于一旦。 刘生对陈谦,是言听计从,当即便领命吩咐属下,“所有人,立刻收拾,向前推进。” 三两下吃掉烤肉,陈谦牵着万朝云的手,慢慢往山下走,来时赶时间,去时不急不缓,多了许多时间看沿途风景,只是万朝云不想被人看见让陈谦操心,便主动要求坐肩辇。 “真的不怕?”陈谦忧心问。 万朝云重重点头,“我哪有那么娇贵?万事第一次都比较忐忑,这是人之常情,但总是忐忑害怕,也太不像话了。” “若你害怕,咱们还是坐马车回去。”陈谦知晓她不是胆小之人,只是不忍心她逞强。 不过他是关心则乱,万朝云自小便是个胆大的人,所有事,第一次做时,都会忐忑,状况百出,但她会去克服,迎难而上。 “不用,你对我有些信心好不?”她拉着他的衣袖摇着撒娇。 她一撒娇,陈谦便没辙了,就算她要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只能舍命陪着,“拿你没办法,不过要抓紧扶手。” “嗯。”万朝云开心点头,也不知为何,每次陈谦对她没办法而妥协时,便觉得特别开心,那种被在乎的感觉,充满了心田。 肩辇抬来,万朝云很快坐上去,死死抓着扶手,片刻间,肩辇被抬起来,死士在林子里,如履平地,最神奇的是,没有丝毫枝条碰到她。 陈谦一直死死的盯着她,发现她没有很紧张,甚至渐渐的自若起来,才稍稍放心。 坐在肩辇上,不用绕路,走的差不多是直线,回程比来时所花的时间整整缩短了一半多。 回到花海时,食材和一应用具都全部送到了,鉴于万朝云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余善便做主叫了位厨子过来做饭。 一进屋,食香扑鼻,万朝云的肚子立刻又咕咕叫起来,也是运气好,刚进屋,最后一个菜便上了。 “姑娘,大厨带来了好长一张菜单,您不在,属下便做主给您点了几个菜,像红烧肉等,都是您吃得惯的,还有几道菜,是当地特色,比如这酸雨和双馅儿糯米团。”余善道。 揽茝打来水,万朝云一面洗脸净手,一面盯着那糯米团子看,很没形象的噎了噎口水,好在无外人,再没形象,也只是在自己人面前。 陈谦原本打算洗漱后便过来陪万朝云吃饭,哪想楚沐阳速度快,竟也到了,他只得先去见这位护国将军府的大公子。 待他见完楚沐阳回来时,万朝云已吃饱喝足,并且睡了一觉。 不过她心里藏着事,等不到陈谦总是睡不安稳,稍微听到些动静立刻便醒来了。 余善和揽茝终究不如柳眉、蔷薇细心,竟没关窗,陈谦打算关好窗便回去,哪想只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便睁开了眼睛。 “先生,饿了吗?”她醒来后,揉着眼睛问。 陈谦去见楚沐阳,自然不是只谈话,饭是肯定要吃,“不饿,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她下床,穿好鞋走过去,伸手抱着他,把头深深埋进他怀里,“我等你回来,然后替青州所有人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青州不知要被战火毁成什么样子,也谢谢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可我见不到他们,就只能一并谢你了。” “傻瓜,不用谢,我说过,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可以重披战甲平定天下,也可以随时解甲归田。”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的道,“以后莫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 “嗯。”她点头,双手紧了紧,“那,接下来怎么办?” “先把简从闻和洪永带回京,我已修书一封给大殿下,让他出面保下两人的性命,叫南边的叛将瞧瞧,朝廷只针对郕王一人,好让他们回头是岸,如此,也能体现朝廷的大度,免去叛将的后顾之忧。” 这便叫心理战术,郕王可能要恨死他了吧。 窗外,难得月华如水,银色的月光安静的淌在山上,犹如一件神秘的纱衣,朦胧,宁静。 “困吗?”万朝云问。 陈谦其实很困了,但怀里的人神采奕奕,连带着他,也精神不少,摇摇头道:“不困。” “那咱们看看月亮?”万朝云从他怀里出来,打开阳台的门,正好看见月色下,琴台上,瑶琴无声的邀请。 陈谦走出去,很自然的坐在琴台前,修长好看的双手轻轻拨动琴弦,顿时,动听的声音传开,瞬间让宁静的月色活跃起来,仿佛有了灵魂般,远山,和孤云都活了。 月笼轻纱,山风徐徐,万朝云站在宽大的阳台中央,回眸,痴迷的望着那个抚琴的男人,只见他专注的拨动琴弦,一声声悠扬,一声声婉转,仿佛都在告诉她,是多么的心悦你。 身旁有椅子,但她忘了坐,双眸看得呆了,她此刻在心里想,世上怎有如此完美的男人,有勇有谋,能诗能画,还抚得一手好琴。 老天,肯定是嫉妒他,所以才让他比自己早生那么多年,若跟他生在同一个时代该多好。 琴音袅袅,从指尖流淌而出,随着山风,渐渐飘远,如同月华,将整个山丘笼罩在内。 山下,望月自怜的狄书笑仿佛听到了琴声,她猛的起身,快步朝这边而来,下人吓得忙拦住她,“姑娘,您要去哪里?守园人说了,夜间莫要跑远,咱们已经离院子极远了,还是回去吧!” “你们听,是琴声,谁在山上抚琴?”狄书笑激动道,“听琴风,好像陈大人。” “姑娘,哪有琴声?奴婢没听到,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刚来了武将,不安全。”丫鬟苦口婆心的劝。 狄书笑却魔怔了般,“是大人的琴声,我记得,他抚出的琴声,永远那么大气蓬勃,却又透着细腻,对,没错,是他!” “姑娘,咱们回去吧,奴婢真的没有听到琴声。”丫鬟苦苦拦着,“姑娘,夫人若知晓您跑那么远,会打死奴婢的,姑娘!” “我要去看看,就去看一眼,看看是不是大人。”狄书笑奋力推开丫鬟,把人推倒在地,然后努力奔向琴声的地方。 下人爬起来跑到她面前,拼命拦着,哀求着,“姑娘,还是回去吧,咱们明日天亮了再过来,奴婢求您了。” “不,你们放心,这里是戊戌商行的产业,他们不会让人在这里乱来,我就去看一眼,不管是不是大人,我都乖乖回去。” 丫鬟见劝不住了,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个丫头取出药瓶放在她鼻尖,只轻轻嗅了一下,前一刻还在奋力挣扎的人,瞬间便软倒下来。 “姑娘,对不住了,夫人有令,您不能出任何事,奴婢也是没办法。”丫头说罢收回药瓶,抬着狄书笑便回了院子。 而山上,琴音在月色中戛然而止,抚琴的人起身,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他心爱姑娘的身上,并不知在山下,有人等了他数年,等得魔怔了。 妙书屋 309 立太子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宫苑深深,缕缕月华自苍穹倾泄而下,洒落在红墙绿瓦之间,祁云宫的桂树迎风沙沙作响。 月圆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望了眼大殿的方向,天黑已经三个时辰了,那里,还灯火通明。 若倾耳听去,还能听到纷杂的声音隐约传来,小李子站在门口,抱着拂尘,犹如一尊石人,月圆最是明白,一般小李子在门外守着的时候,祁云宫的正殿,是谁也不敢随便靠近的。 突然,正殿的门开了,小李子回头忙行礼,“殿下。” “去宣政殿。”林见深沉声道。 小李子不敢耽搁,把早已准备好的灯笼提上,叫来陛下赏赐的御辇,不多会,便抬着林见深去了宣政殿。 若说祁云宫灯火通明,那么宣政殿便是灯火通明加人声鼎沸,朝中说得上话的臣子都来了,有的甚至一整天都没离开过宣政殿。 “离国狼子野心!” 林见深抬脚进殿,便听到老臣激愤的道。 “大皇子到。”小李子高喊,殿内臣工闻言纷纷息了声,下跪行礼,嘴里高呼参见。 龙椅上,头痛欲裂,手撑着头,满脸虚弱的承天帝闻言也不由得坐直,目光投过去。 数年书院生涯,林见深整个人平和、低调了许多,但身上那股子上位者的威严却丝毫未减,反而多了几分让人胆寒的看不透。 原本,他便喜怒不形于色,让人难以捉摸,而今,更是连琢磨都不敢了。 承天帝眯了眯眼,他也不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但今日,他从书院归来,第一次来宣政殿,却跟以往不一样,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帝王,阔步而来,踏着江山万里。 “儿臣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来到台阶下,跪下,磕头,高呼万岁。 这一声声的万岁,让他回过神来,然后无比确定,这便是自己给予厚望的长子。 “快起来。”他虚弱的抬抬手,没什么力气,声音也沙哑,做完简单的两个动作,便立刻靠在龙椅上,手撑着头,努力睁眼不让自己晕过去。 “父皇,还请父皇保重龙体。”林见深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被俘归来的父亲,也是万念俱灰,头痛欲裂的样子。 这一世的局面,比上一世更加复杂,他不禁感叹,这一世父亲免于被俘,却因为心软,令得国家分列,叛军四起,死对头离国大兵压境。 可能,所有事,兜兜转转,都要回到原点。 甚至,得到什么,都要加倍还回来。 “请皇上保重龙体。”臣工们也齐声高喊。 承天帝没有多少力气去回应,他只虚弱的看着自己的长子,心中希望着,希望他如同自己期盼的那样,是值得托付的帝王之才,这几日接连而来的打击,让他倍感无力,迫切需要一个人为他分担些什么。 “可见到陈爱卿了?”他最关心的,郕王叛出京城后,他无时无刻不再想,若陈谦还在,该多好! 林见深点点头,他立刻迫切的问:“他在何处?可愿意回朝?” 使尽了所有力气,在说这两句话时,犹如一个正常人般,没有病痛和心力交瘁。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林见深摇摇头,“老师不愿回朝。” 他情绪也低落起来,那个人不但不愿意回朝,还拐走了他的贵妃。 以前,他觉得自己给她空间,给她时间,让她想明白,原来又错了,她是想明白了,不过不是想明白了他最爱她,而是想明白了,要换一个人爱。 “怎么不愿意回?你亲自去请,他怎么也不愿回?”承天帝有些恼怒,却又无可奈何,说到最后气势弱下来。 林见深收拾好心里的低落,从怀里取出陈谦给他的国策恭敬呈上,“父皇,这是老师写的定国之策,还请父皇过目。” 绝望的承天帝立刻又生起了新的希望,他顾不得自己龙体欠安,猛的站起来,起得急,差点厥过去,好在陆信扶住了,他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呈上来!” 林见深亲自带着国策走上去,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上。 看到熟悉的字,承天帝仿佛头也不疼了,激动得看起来,一面看,一面点头,“好,好,好。” 臣工们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跟皇帝在宣政殿商议了几个通宵,也没见他如此激动! “陛下,不知陈公定了何策?”有老臣忍不住问。 承天帝在这一刻,脸上焕上笑颜,憔悴虚弱的样子也褪去,整个人精神了许多,“陈谦在离国大兵压境一事上主张与郕王合力,一致对外,郕王虽大逆不道,却到底是林家后人,他不能背弃祖宗,不能联合外人跟朕过不去,诸位爱卿以为呢?” “陛下,郕王叛逆,绝不可姑息啊!”有大臣立刻便扬声反对,“陈公这是姑息郕王!承认逆王正统地位!陛下,臣反对。” 随着老臣出言反对,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也站出来扬声道:“臣附和。” 承天帝虽然也觉得陈谦此举有给逆王脸的意思,但离国大兵压境,他兵力不足,根本对抗不了,郕王在南方,而他在北方,首当其冲。 若能跟郕王的人联手,先把离国打服气,然后再转手对付郕王,更保险。 “朕觉得没什么不妥。”他不高兴的道,“逆王手里的军队,是朕的,朕让自己的军队出征有什么不妥?” “陛下,恐怕逆王不同意啊。” 这倒是个问题,承天帝又看了眼陈谦的定国策,放心道:“陈爱卿以为,逆王与朕同宗,他没有理由不同意,若不同意,便是背弃祖宗,是不孝,置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 “这……”臣工们还是有些不相信。 “父皇,儿臣以为,只要檄文写得好,逆王不敢不从。”林见深扬声道。 檄文这种东西,写得好,可当千军万马。 顿时,众臣面面相觑,他们都是经过科考选拔而来,做文章是不在话下的,但若想要写出足以当做千军万马的檄文,不光是要文章做得好,还要找到那个支点,点找对了,立得住,才能有奇效。 不过现在支点很明确,那就是逆王也姓林,若吃里扒外,帮着外人,亦或是眼睁睁的看着离国入侵而无动于衷,他肯定会丢失许多民心。 “就这么半,诸位爱卿,先把檄文写出来,我们再共商后事。”承天帝当即便定了。 “是。”众臣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听命下去先写檄文。 “退下吧。”承天帝摆摆手。 众臣高声喊告退,片刻间,陆陆续续都走了,只有林见深还站在旁边。 承天帝靠在龙椅上,长叹一声,“深儿,燕爱卿和西陈轻甲还是不肯官复原职,你老师可有给你出谋划策?”他现在很欣慰,陈谦虽然没有回朝,却愿意给出定国策,便抱了许多希望。 林见深上前扶着父亲,“父皇,先回后宫吧,燕大人和陈大人,儿臣会想办法,好在二位老大人还在京城,没有外出游历。” “是啊,儿啊,你的几个弟弟都还小,父皇也只能靠你了,你要争气啊。”他拍拍林见深手臂,“这个江山,将来父皇是要给你的。” 林见深闻言心情更加复杂了,前世他接手时,江山由中兴急转直下,差点民不聊生,这一世接手时,江山直接千仓百孔。 或许,他这个父亲,确实不适合做皇帝。 可,若让郕王做了皇帝,他可能就要死,就算不死,也会被囚禁,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罢了,郕王就算再有谋略,他也只能与他斗到底了。 “父皇,说什么傻话?等您龙体康泰了,还要主持大局。”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很多,不过多年以来的敏锐,让他不至于发呆。 承天帝笑了笑,“如今朝局动荡,需稳定人心,早定国本,朕已经写好了旨意,明日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立你为太子,你以太子的身份去请燕爱卿和西陈卿家回朝,你老师的定国策,也由你出面颁布,儿啊,做皇帝,切记优柔寡断。” 他是个善良的人,看着一份份奏报,民不聊生,经济退步,百姓流离失所,于心不忍,并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时常因此夜不能寐,做梦都是天下纷乱的情形。 林见深看着自责的父亲,似乎明白了当初先帝为何要立他为新帝,许是那份善良,打动了先帝,只可惜,先帝想错了,当皇帝,太过于善良只会坏事。 值得可惜的是,前世他与陈谦没能成为默契的君臣,这一世,仍旧让忠心耿耿的臣子冷心离场。 命啊,有时,真捉摸不透。 少年老成的儿子回来了,承天帝整个人放松许多,头也没那么痛了,回到后宫,便睡下了。 但林见深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天亮,小李子进来禀告:“殿下,该上朝了。” 今天是个大日子,虽然没有准备得很隆重,但也是喜事一件,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皇上要立太子了。 林见深翻身下床,任凭太监宫女为他梳洗,任凭他们说着恭喜的话,连贤妃也开心得一大早便过来,亲自为他挑选玉佩,头冠,和玉带,“虽然没有大办,但深儿啊,你就要成为太子了,母妃高兴,若逆王没有造反,你父皇必定给你大办。” 对于这个母亲,林见深其实没多少感情,但情谊到底要比前世浓些,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半个时辰,他一直很耐心,回以微笑,态度寻寻常常,当个太子有什么,就算立刻登基,也不是惊喜。 只是,他这般平静,看在贤妃和其他朝臣的眼里,不由得便肃然起敬起来,在这天下大乱的背景下,他们觉得他们的太子,宠辱不惊,大气沉稳,会成为一个人物。 不由得,死气沉沉的朝廷,多了许多活力,他们再也不会把所有目光都放在病恹恹的承天帝身上了,他们会多看一眼,少年老成,做事有条不絮的太子。 林见深从祁云宫出发,来到奉天殿,他在这里接受册封,和文武百官的朝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长子林见深,为宗室首嗣,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天命所归,兹恪遵天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 万朝云离得远,不知林见深已不费吹灰之力成了太子,宫里的皇子虽心有不服,却都无可奈何,毕竟小奶娃跟他比智慧,真的不是差一点儿半点。 “我还记得当初你给我做甏肉干饭的样子,也是在这干栏式房子里。”陈谦见完楚沐阳回来时,万朝云正在做饭,便笑着道。 正在做酸鱼的万朝云闻言抬起头,“先生想吃甏肉干饭了?” “倒不是想吃,只是想起往事有些感慨,我记得那时你才这么高。”他说罢比划了下高度,“现在,你都到我胸口了。” “先生,甏肉干饭很容易做的,你有空说我的身高,还不如帮我添柴做饭。”万朝云对自己的身高也颇为满意,看样子还能长两年,差不多长到一米七,就完美了。 不过,应该不可能那么高,毕竟温氏也才一米六多些。 宋是真长得倒是挺高,许是随了她娘,每每想起宋夫人,万朝云便好奇得要命,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奇女子,竟能生出如此好看的女儿。 遥远的官道上,逐日驮着主人,飞奔而过,扬起尘烟滚滚,马上的宋是真突然打了个喷嚏,差点没躲过迎面射来的利箭。 不过,她这些年跟明瞳等人学习,早已不是当初的她,怕是十个宋提辖都打不过,迎面而来的利箭还是被她躲过了。 “庄主,离国的追兵。”落叶山庄的护卫压低了声音道,他身上挂了彩,鲜血正泊泊的往外流。 宋是真美目流转,寒如冬雪的目光扫了眼拦在自己面前的两排死士,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仿佛不知痛,不怕死。 “庄主,我们不该帮恭王送信。”护卫秉承落叶山庄的原则,不插手任何朝廷之事,可今日宋是真为恭王送信,这违背了落叶山庄做买卖的原则。 宋是真没有接话,她的手落在腰间长剑上。 “宋庄主,你们落叶山庄不想在离国立足了吗?”死士身后走出名男子,若万朝云在,一定惊讶于他的速度,前不久还在螭南县,此刻却拦在了宋是真进京的路上。 宋是真嘴角微微上扬,轻笑起来,“摄政王胆子还真是大,竟然一直在大兴境内,你就不怕你的离国,脱离掌控吗?” “宋庄主,我劝你遵守你们山庄的规矩,莫要坏了规矩!把信拿来!”摄政王伸手,一副不容置于模样。 宋是真敛去笑容,手中长剑突然出鞘,寒光阵阵里,她一纵身,踩着马鞍,犹如一只火红的凤凰,直冲对面。 护卫无法,只得立刻跟上,“庄主小心!” 宋是真无视那些不要命的死士,她的眼里只有离国摄政王,“摄政王,我要是你,就立刻回国住持大局,你留在大兴没有丝毫好处。” 摄政王避开,也拔剑与她打起来,你来我往之间,数个回合过去,“你违背门规,插手我离国事务,宋庄主,你就不怕你们商行的东家们,一脚把你踢开?” “摄政王,我已经提醒你了,不算违背门规。”宋是真丝毫没有退走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 “哦?”摄政王蹙眉,“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你?” “不但要谢我,还要给我银子,落叶山庄,不赠送情报。”宋是真说罢踩着一名死士的头,长剑刺去,直取摄政王眉心。 “你放肆!你可知我是谁,敢对我不敬,就此一点,我就能让你们商行和山庄在离国开不下去!”摄政王从未被人用剑指着眉心,顿时大怒。 宋是真冷笑,不屑的招招致命,“你是离国的摄政王,但不是落叶山庄的东家。” 她话音落下,长剑已横在摄政王的脖子前,其他死士瞬间不敢再动,生怕多动一下,惹了这位姑奶奶结果他们家摄政王的性命。 摄政王也是一惊,这位庄主虽说是庄主,却从未跟高手过过招,除了她的师父们,没人知道她的实力,他以为,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应该只会些花拳绣腿,能做落叶山庄的庄主,完全是因为她是万朝云的闺中密友。 还有,万家退婚,有愧与她,才给了个庄主的名头。 没想到,她有真本事。 “摄政王,恭王的信,我看过了,我把信送去京城,等于我把情报卖给京城,属于送货上门,宫里是会付银子的,这并不是违背门规,我希望你搞清楚,同样,你若付得起银子,我也可以亲自带着情报去你们的王宫找你。” 她说罢收起长剑,纵身一跃,回到逐日身上,山庄的护卫也都纷纷回到她身边,时刻保护。 摄政王知道自己死不了,落叶山庄不会冒着得罪离国的危险杀死他,但此行目的怕是难以达到了,他小看落叶山庄了,没想到,区区一个姑娘家,却能有如此超凡的身手。 “宋庄主,既然如此,我想买个情报。”他扬声道。 “你说。”宋是真一副对顾客完全没有芥蒂的样子,落落大方回应。 摄政王又是一愣,这个小女子,还真是有意思。 “我想知道,如何才能把陈谦请去离国为相。”他依旧没忘此行目的。 宋是真闻言蹙眉,一时半会回答不上来,“王爷,你现在付得起费用吗?” “多少银子?” “黄金千两。”她没做犹豫便道。 摄政王只是随口说说,他又没想到了,没想到宋是真竟敢开口要银子。 “我现在拿不出黄金千两,但可以先付定金。”他说罢看了眼随从,随从立刻从腰间撤下钱袋递给他。 摄政王接过钱袋,一抛,宋是真接住,打开看了眼,里面有几定金子,“对不起,定金不够。” 话音落下,金子被抛回,“摄政王,我还有事,你若筹够了金子,可随时上落叶山庄,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逐日已迈开四肢,奔袭而去,只留给摄政王一个飒爽的背影,和那一身红衣胜血。 310 游玩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螭南县的花海,刚做起来没多久,不过在附近,已极负盛名,门路广的远方豪门公子、闺秀们也知晓。 是以,眼看着要打仗了,也少不了游玩的人。 万朝云想起一句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可见,不止商女不知亡国恨,许多豪门公子也无上战场保家卫国之心。 “小心些。”陈谦走在前头,细心的叮嘱身后的万朝云,下了台阶后回身扶她,“这里倒是热闹。” 万朝云扶着他的手下了高高的台阶,来到人流不少的河岸旁,此处是景区店铺和商贩的集中区,河岸两旁排了长长两排的店铺,此时正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果然有画师作画呀。”万朝云颇为惊讶,她还以为是吹嘘呢。 听到她的声音,负责拉客的妇人上前行礼,满脸堆着笑道:“姑娘,想必是刚来,可要带位画师随行作画?咱们螭南县呀,好山好水,来了必得作两幅画留做纪念,才不负此行,尤其是咱们女人,平日里出门游玩的机会少。” 话倒是说得不错,愿意带上画师随行的大部分都是贵妇人和有钱人家的闺秀,这个时代,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不容易被允许出门游玩,确实该作画留念。 她仰头看向陈谦,陈谦自己便能给她作画,请了别人,他怕是会不高兴。 不等拒绝,陈谦却先接话了,“请画技最好的。” “先生放心,我们这儿的画师,都很专业的,价位也都合理,先生,姑娘,请,咱们先去选画师。”妇人得了单生意,眼里的笑意真诚了许多。 万朝云还真好奇哪来那么多画师,立刻便跟了过去,随着妇人来到一家卖画的铺子,上了二楼,“先生,姑娘,先喝茶。” 妇人很麻溜,奉茶后片刻间便招呼来两位画师,画师没有说话,只拱手揖礼,不卑不亢,丝毫不见谄媚,这一点让陈谦很满意。 “先生,姑娘,这位是画师姜宇,这位是画师彭毅,两位画师都师从戊戌商行聋哑人书院,不过二位可以放心,只要不背对着他们二人说话,他们是知晓你们说什么的,并且能交流。” 妇人担心万朝云两人嫌弃画师,对画师道:“给两位贵人问好。” 两人学过唇语,她说完立刻便再次揖礼,“先生,姑娘,请二位尽管吩咐。” 陈谦轻笑,脸上与有荣焉的样子,骄傲极了,不过几年而已,聋哑人书院的人便能自力更生了,这一切都是她的功劳。 万朝云闻言倒没骄傲,只是有些惊讶,她多年未管商行的事,都是祖父在管,没想到他能安排得如此合理,看来,祖父很适合执掌商行。 “好说。”她点点头道。 “姑娘,先生,不知您二位看上了哪个?”妇人问。 “都带上吧,随意画,我们要在此处逗留些时日,不知请他们二人需要多少银子?”陈谦怜他们身体有残,不忍做选择,左右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这本是好事,可妇人闻言却皱起眉头,支支吾吾道:“先生,小妇人知晓您不差银子,但我们这里差画师……一行人,只能选一位画师。” 陈谦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罢了,你选吧。”张口便把选择权抛给了万朝云。 万朝云撇撇嘴,她有时候会有选择恐惧症。 妇人见她难以抉择,便继续介绍,“姜宇画孩子最传神,彭毅画女子最动人,姑娘,不如选彭毅?” “好。”万朝云点头,这在行,确实很重要。 彭毅很年轻,看起来十七八岁模样,见万朝云选他,立刻便揖礼道:“愿为姑娘、先生效劳。” “先生,姑娘,不知要请几天?”妇人开始算银子了,“我们这里是,一天十两,每天标准两幅画。” 十两真的很贵,以前螭南县的捕快,一年才十几两银子的俸禄罢了,而这里请个画师,一天就十两! “十天。”陈谦从怀里取出百两银票递过去。 妇人在此处当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见多了富贵人家挥金如土,面色都没变一下,熟练的取出纸笔写字据,“收您一百两易通钱庄的银票,请画师彭毅十日。” 写完字据递给陈谦,又叮嘱道:“先生,彭毅患有耳疾,与他说话,莫要背对着。” “好。”陈谦收好字据,牵着万朝云的手下楼,妇人看了眼当做没看见,这种事她也见多了,许多豪门公子都会带上红颜知己,或者爱妾前来游玩,带正派夫人的反而少。 她把万朝云当陈谦的红颜知己了,而文人墨客、富家公子们的红颜知己一般都是红尘女子,那种卖身不卖艺的,在当下,有个词概括此行径——附庸风雅。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位姑娘,便是他们商行的东家。 画师彭毅跟在后头,带了两个小童一起,帮他磨墨铺纸等。 来到街上,万朝云很快看到不远处有家做蛋糕的体验店,很多闺秀正在里头做蛋糕,万朝云是怕了做蛋糕,这些年再没亲手做过,很快掠过。 又走了一段,看到前面有人在耍杂技,叫好声一片,万朝云挤进人群,却发现表演已经结束,敲锣的姑娘正收银子,看戏的都是来游玩的有钱人,出手很阔绰,也有人不满意,嚷着:“雕虫小技,也好意思收银子?” “雕虫小技,让公子见笑了,您乐了,给些赏钱,若没乐,我们再接再厉,您下回再给也一样。”收银子的姑娘微笑,一番话,说得自己不尴尬,那公子也不好再嚷嚷,只是银子到底没给。 来到万朝云面前时,姑娘礼貌道:“这位贵人刚来,没看我们的表演,不收您赏钱,姑娘,我们每日正午都会到此处表演,您若不急着走,记得来看。” 万朝云:“……”不得了啊,知道她刚来,细心! 似乎没点本事,连行走江湖都不够格了。 表演结束,人群散去,万朝云和陈谦继续往前走,走不了多久,便见前方有家泥人铺,好些孩子正在捏泥人玩,“先生,泥人。” “想玩吗?”陈谦宠溺问。 说实话,万朝云想玩,但不好意思,放不下身段,毕竟不是真少女。 然,童心这东西,是时常有的。 见她抿嘴不语,陈谦便明白了,掏出银子走进铺子,“先生,是要捏泥人吗?请师傅教二百文,不请五十文。” “请个师傅。”陈谦丢下一两银子。 “好嘞。”小二麻利的给他找零,并带了位老妪过来,老妪看起来六十多了,满脸褶皱,但双眼很精神,看来日子过得不错,虽不大富大贵,起码也温饱开心。 “小朝云。”陈谦招手,并礼貌对老妪揖礼,“有劳老人家了。” 老妪打量万朝云几眼,先是一惊,随后心中感叹,好甜的姑娘,她来此处当差已经半年了,见过许多美人儿,那些美人儿每一个都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好看得不得了,但没有哪一个如同眼前这位般甜,真真像掺了蜜。 “姑娘,请。”她做了个请的动作,把万朝云请到竹条围成的小院,小院不大,跟酒楼雅间差不多的面积,里面摆了各种工具,和一些泥巴陶土。 万朝云跟陈谦坐下,余善等人则在旁边保护,而彭毅则叫上小童摆案,开始作画。 老妪的技术一般,只能教些简单的,与其说教,还不如说是带着玩儿,不过毕竟便宜嘛,要求不能太高。 “先生,我捏一个你。”万朝云搓着手道。 陈谦失笑,“捏得像吗?” “小瞧我,你等着。”万朝云颇有底气,以前她做蛋糕的时候,更复杂的都做过,捏个泥人不在话下。 陈谦也取了些陶土,虚心请教,老妪技艺虽一般,基础却扎实,教起来也很是认真。 刚和好泥团,楚沐阳便到了,他进了院子后拱手请罪,“来晚了,还请陈公恕罪。” “坐。”陈谦宽容道。 原本约好了今日陪万朝云到集市游玩,人多些,好掩人耳目,免得万朝云被嚼舌根,没想到临出门了,却有事耽搁,这才迟到。 与楚沐阳一起来的,还有当地几个闺秀、夫人,都是楚沐阳亲自去县衙找温继华,温继华得知外甥女在螭南县游玩,先是吓一跳,随后才安排人陪玩。 楚沐阳落座后,万朝云探头看了几眼院外,没看到温继华的人影,忙好奇问:“我舅舅呢?” “河县的周大人和提辖司的宋大人过来了,三位大人有事相商,温大人无暇分身,让本将转告万姑娘,务必玩得尽兴。”楚沐阳答得极为礼貌,虽出身护国将军府,却不敢拿乔,生怕惹陈谦不高兴,刘生带着部队开拔前可是告诉过他了,这位软甜的姑娘,是未来陈夫人。 舅舅没来,万朝云提起的一颗心放下,松了口气,没来好,没来好。 楚沐阳见她松口气的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微笑,原来陈公喜欢这样的女子,可爱,不死板。 “进来。”楚沐阳对站在院外,不敢进来的闺秀、妇人道,她们都来自螭南县,是当地比较有名望人家的家眷,可再有名望,也不敢真把万朝云当朋友,毕竟她不止是县太爷家的外甥女,还是将军也要礼待的贵客。 “院子小,我们在外面就好,将军无需客气。”其中一位妇人摆手道。 楚沐阳也不勉强,她们今日只为掩人耳目,并不强求跟着万朝云一起玩儿,再说了,真跟万朝云一起玩儿,陈谦该不高兴了。 “捏一个吗?”陈谦递给楚沐阳一个泥团,“挺有意思的。” 楚沐阳受过很好的教育,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谓是文韬武略,文武双全,大兴的儒将之一,接过泥团便开始捏。 老妪有心想教,却发现根本没插话的地方,万朝云和楚沐阳都无师自通般,捏人像,上色,有条不絮,还捏得颇有几分相似。 忙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三人都捏出了满意的泥人,“先生,像你吗?”万朝云献宝般把泥人递到陈谦面前。 陈谦和楚沐阳同时看向泥人,陈谦点点头,宠溺道:“一个模子出来的般像。” 楚沐阳:“……”陈公没原则到这地步了吗?也就两分像! “先生,你做了什么?”万朝云探头看去,发现陈谦捏了个桃,颜色配得跟真桃子似的,离得远些,绝分辨不出真假。 “送你。”陈谦把桃送到她面前,“没捏过泥人,捏得不好,想着不如捏个桃送你,简单些。” “谢谢先生,我很喜欢,就是不知道能保存多久。”她说罢询问的看向老妪,老妪忙道:“姑娘,这泥人需要放在我们铺子里风干,三天后,还要仔细打磨,才能存放得久。” 老妪说罢取来托盘,“姑娘,先生,请把泥人给老妇,四日后,再派人来取。” 原来做泥人还要这般讲究,好在他们也不急,便把泥人放进托盘,老妪叫来会写字的小二写上字,以证明那泥人是他们三人的。 从院子里出来,彭毅已画好一幅画,拿到万朝云面前道:“姑娘,请过目。” 万朝云与陈谦对视一眼,两人才仔细观那画儿,画中有小院,有捏泥人的工具,有陶土,以及相对而坐的两人,便再没别人了,包括那老妪也不再画内。 画中的人儿,只能看到两张侧颜,但就算是侧颜,也极为相似,尤其是万朝云,那股子软甜更加深刻,仿佛要溢出来般。 果然,擅于刻画女子,生动! “如此画技,岂止十两?”万朝云称赞。 “多谢姑娘夸奖,姑娘满意便好。”彭毅也颇为开心,他身患耳疾,若没有聋哑人书院,恐怕温饱都不能够,画技虽高超,却并没有那些酸文人的清高,不会觉得以画卖钱是耻辱。 事实上,只要不是偷,不是抢,靠真本事得来的银子,不管是卖画,还是卖字,都不该被歧视,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前面好像是吃的,咱们去看看。”一股香喷喷的烤肉味随风扑鼻而来,万朝云瞬间便饿了。 “来时温大人与我说,这条街有家烤全羊极为地道,不若去尝尝?”楚沐阳道。 万朝云刚点头,还未说话,便听:“陈大人?真的是陈大人,书笑见过陈大人。” () 搜狗 311 如何排兵布阵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阳光正好,天也湛蓝湛蓝的,金色的光线从苍穹上打落下来,连带着河岸边的树叶都有了几分金色。 狄书笑今日着了件白底暗纹缠枝束腰长裙,头上也配的白玉簪子,整个人看起来素雅而低调,她款款行礼,温雅的气质展露无遗。 她不光气质温雅,就连声音,也温柔极了,就像春日的风,吹在人脸上,暖暖的。 万朝云寻声看去,眉头微微蹙起,狄书笑的眼神太冒犯了,眼中的崇拜和敬仰被爱慕掩盖,给人一种,很……有欲望的感觉。 “狄姑娘。”陈谦回礼。 狄书笑见陈谦理她,立刻便站直靠近,仿佛与陈谦极为熟稔般道:“大人,方才书笑听,你们可是要去前方吃烤羊肉?赶巧,书笑也饿了,正好一起去。” 陈谦后退两步,“狄姑娘,我已辞官,还请莫要再以大人相称。”他的笑容礼貌而疏离,说罢不等狄书笑接话,便转头问楚沐阳,“能把烤好的羊肉送到客栈吗?” “能。”楚沐阳看出陈谦的窘迫,作为他的仰慕者,自然要帮忙,“我这边派人去买一只,烤好送去客栈。” “好。”陈谦点头,又与狄书笑告辞,“狄姑娘,男女有别,我们还是分开游玩为好,告辞。” 他说罢便逃似的转身,顺手还拉了把万朝云,生怕她生气,立刻低声解释,“我与她不熟,就见过两次,一次是家起娶亲,一次是东姝满月。” 万朝云失笑,她其实并不在意,若自己看上的人没有任何人倾慕,那得多失败? 但陈谦立刻便解释,还是让她心里暖暖的,甜蜜得要飞起。 狄书笑呆住了,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只被牵着的手,少女年纪比她小,背对着她,方才没注意看脸,但看身姿婀娜,绝不是无言丑女。 顿时,眼泪便要落下来,她的仆从见了吓一跳,立刻拉她,“姑娘,还是先回去吧,这里人多,回去让夫人想办法,陈大人一时半会也不会走,姑娘!” 狄书笑呆呆的,什么也听不下去了,只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其他人都看不见了,眼里,只有那双牵着的手。 万朝云没有回头去看,她做不来那种奚落,只觉得狄书笑可怜,陈谦明明不喜欢她,她却非要等,让陈谦尴尬,也害了自己。 事实上,她一直不懂那些明知不可能,却还要固执的人,看不到任何希望,还要一条道走到黑,丝毫不懂得变通,何必呢? “哎。”叹了声。 “怎么了?不开心?”陈谦忧心问。 万朝云摇摇头,“只是觉得狄姑娘太傻,怎么就一根筋呢?” “想开就好。”陈谦也没办法,他若想娶狄书笑,早便娶了,还等到现在? “以前狄家来提亲,我拒绝过了。”他也跟着叹了声,“听天由命吧。”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终于回到客栈,楚沐阳把人送到后,也没走,在阳台上与陈谦对弈,万朝云则充当丫鬟的角色,给两人沏茶。 她的茶艺不及蔷薇,不过能喝,陈谦都没嫌弃,楚沐阳自然不敢说半句。 “明日启程?”陈谦落了一字问。 楚沐阳目光一只在棋盘上,没有抬头,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黑子要落在何处,就在万朝云以为他不能一心二用时,他回道:“是,明日启程,不能拖了,得乘胜追击。” “祝你旗开得胜。”陈谦耐心的等他落字,黑子落下,他的白子立刻便跟着落下,“你输了,好好打仗,莫要分心,我感觉到你心乱了。” “离国虎视眈眈,我担心啊,却又想不出什么头绪来。”楚沐阳坦言,“还请陈公赐教。” “可带有堪舆图?”陈谦问。 “带了。”楚沐阳立刻把棋子都收起来,然后从怀里取出图铺在棋盘上,棋盘放不下,他又挪到桌上,“陈公请。” “屯兵布防都是我做的,郕王虽然占据了南方,但他短时间内没办法让所有将士忠心于他,他肯定是缴了部分武将的械,才暂时控制住军队,但郕王此人既然能缴武将的械,就有本事让他们真正的降于他,所以,你得快。” “如何快?”楚沐阳也知这个道理,曾派人去救那些被囚禁起来的武将,但郕王实在不是个草包,他的人有去无回。 陈谦微笑,他看向身边的万朝云,“落叶山庄贩卖情报。” “这……”楚沐阳无语,他知道落叶山庄卖情报,但朝廷平叛,怎么能找一个草台班子买情报? “你别看不起落叶山庄,落叶山庄连邻国的情报都有,何况一个郕王?郕王现在肯定把所有精力都用来对付朝廷了,落叶山庄正好可以乘虚而入。” “然后呢?”楚沐阳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让落叶山庄帮忙救人?” “将军,我们山庄没有救人这一项业务,只卖情报,同样,也卖给郕王。”万朝云插话道。 “你们!”楚沐阳有瞬间的愤怒,但很快敛去了怒意,只不满道:“你们怎么能帮着叛贼?” “将军,我们只是生意人,请不要把这些大道理安在我们头上。”万朝云在对方不满的目光下,落落大方,丝毫不怯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并没有错。” “如此没有是非观,帮着叛贼,是不忠!还有理?”楚沐阳气得脸色铁青,陈谦在也顾不得了。 “将军,您是说我们不忠于谁?承天陛下?还是郕王?亦或是离国国主?”万朝云语气淡淡,态度慢条斯理。 此话出口,楚沐阳勃然大怒,拍案指着万朝云便道:“大胆!你可知此乃叛国之言!” “将军,离国国主的祖先也曾是这片大地的主人,您的祖先也曾对他的祖先高呼万岁,至于郕王,他也是太祖的血脉,若论不忠,还不知谁不忠呢。” “你!”楚沐阳已经找不到词来骂了,气得心口不断起伏,“陈公,您要娶这么个不忠不义之女?!” “她说得也有道理。”陈谦起身,站在万朝云旁边,护着他,“离国国主的祖先,确实是这片大地的主人,我们的祖先确实对他的祖先高呼过万岁,郕王也确实是林家血脉。”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首辅大人吗?你竟也说出如此不忠不敬的话,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心态崩了,无法接受陈谦说出那番话,“作为臣子,忠心是我们的分内事,你对得起百官对你的评价吗?他们说你忠心义烈!” “我,只忠于制度,只忠于百姓,我所忠的法度,早已崩散。”他嘲讽轻笑。 世上有许多人,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有的人选择忠于某个人,某个势力,但有的人格局更大,更广,他们终于制度,或者天下。 话出口,楚沐阳心头一震,复杂的看向陈谦,他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陈公恕罪。”他忙揖礼道歉,“是我狭隘了。” “无妨,她父亲和舅舅们还在大兴为官,我不会帮别人。”陈谦轻轻理顺万朝云额前被山风吹乱的细发,“这几地的武将都是我选拔出来的,多少会给些面子,我待会修书一封,你派人带去,若他们已被囚禁,或者身死,我也没办法了。” “是,多谢陈公。”楚沐阳无比庆幸,若没有万朝云,以郕王对陈谦新法的支持,他恐怕便要去郕王麾下效力了,若郕王得到陈谦…… 他不敢想! 他不敢想,万朝云却是知道,前世承天帝被俘,离国要求大兴拿银子去赎,其他朝臣都束手无策,不敢说半句拒绝的话,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算给银子,离国也不会放人,而且会一直用承天帝向朝廷要银子。 不光要银子,还会要求他们割地。 只有陈谦,坚持令立新君,才有了后来林见深几十年帝王生涯,否则,大兴早亡了。 郕王为帝期间,对他的主张都大力支持,大兴走向中兴,后来承天帝复辟成功,立刻便杀了他,大兴随之陷入低谷,若林见深再昏庸些,亡国之君是当定了。 由此可见,国有陈谦,则兴。 无他,则衰。 如今想来,当年林见深也不容易,接手一个烂摊子,有许多逼不得已呀。 “将军,情报还买吗?”万朝云问,她与郕王有仇,断不希望他赢,而且,父亲和舅舅跟她的想法不一样,他们忠于大兴朝廷,绝不会因为她三言两语便选择效忠他人,那些都是她的亲人啊,自然要跟他们站在统一战线了。 “买!”楚沐阳点头,对她的成见也压下了。 “所有情报,都要将军派亲信,带银子去落叶山庄,当然,我们也有送货上门的服务,但很贵。”万朝云一副顾客就是上帝的模样。 楚沐阳无语,但终究没敢再发脾气。 陈谦的信斟酌了许久才下笔,待写好,递给楚沐阳时,烤全羊送来了,“饿!”万朝云嘟嘴道,闻着肉香,馋虫立刻便上来了。 “我给你切。”陈谦拿了把匕首,开始一刀刀切肉,“路远,有些凉了。” “没事,厨房有炭。”万朝云对外高喊,“余善,去厨房拿个炭盆来,把炭也烧一下。” “姑娘。”余善从屋里过来,人没在屋子外,“外头狄夫人带着狄姑娘求见。” “哎。”陈谦叹口气,无奈极了,“就说我正与楚将军谈论军事,让她们先回去吧。” “是。”余善也不想放人进来,那狄姑娘的眼睛,都要粘在她家姑娘心上人身上了。 正好,楚沐阳也有好些问题请教,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在两位妇人身上,余善退下后,他便一面切肉,一面与陈谦交谈,“以陈公之见,我此去该如何排兵布阵?” “可依托地形,随机应变,南方擅水战,切记,勿要让叛军扬水战之长,万万小心敌军巧用火攻,” 楚沐阳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坏了,逆王几个心腹大将都统领的水师,这可如何是好?” “正因为他的几个心腹大将统领水师,他才能迅速占领南方。”陈谦对郕王还是挺佩服的,不声不响的,便培植了大批亲信,逃出京城后,迅速自立为帝,若换做承天帝,他肯定做不到。 陈谦神情也颇为凝重,但依旧胸有成竹,“你远道劳师,短于水战,而且士兵还会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若在大江相遇,你怕是会不敌叛军。” “那该如何是好?”楚沐阳紧张追问,他是军职是继承来的,靠着祖宗余荫,若让他自己去挣功名,怕是到不了护国将军四个字,是以,很谦虚。 “我记得陆镇南这几年都在北崇州练水军,你可以上书请调陆镇南部过来,他过来期间,你需要勘察好地形,提高士兵的水战能力。” “是。”楚沐阳闻言一喜,若走水路,陆镇南一个月便能与他回合,此时上书朝廷,路途可能会耽搁些,但绝超不过四个月,等得及。 “有陆镇南带人渡江,你在后面推进,只要没有重大决策错误,应该不会输。”陈谦补充道。 京城,宣政殿。 承天帝龙体欠安,没有来上朝,林见深主持朝事,因他年纪小,好些老臣都不甚尊重,在底下吵得跟菜市场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就是不问他意见。 他也由着,于是,臣工们吵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嗓子都吵哑了,他才幽幽问:“诸位大人,本宫至今还未看到一篇像样的檄文,这是为何?” 他的声音虽慢条斯理的,却并不轻,且有丝丝不悦的意思,臣工们闻言,顿时沉默了,檄文嘛,大家都会写,但皇帝又没有指明让谁写,于是他们回去提笔思考了许久,也写了好几篇,自己看都觉得不行,哪敢拿出来? 再则,不是他们没有文采,实在是这些年为官,政务缠身,早已没了当年在书院时的那份赤子之心,失了初心,写出来的文章,带着匠气,刻意得很。 写不出出彩的檄文,努力过,还是写不出,就放弃了,想着那么多同僚,总有人能写出来。 所有人都这般想,于是,造成了,没有一个人真下功夫,林见深收到的,自然便算不上最好。 “太子殿下,老臣近日处理户部事务,千头万绪,实在无暇书写檄文,还请殿下恕罪。” “殿下,臣提议,让翰林院写,他们是专门做学问的,编书立传都做得,檄文该不在话下。” 林见深打眼一扫,翰林院的官员,没一个在眼前,“传翰林学士。” 顶点 312 一笑散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在大兴,翰林学士只有一人,是翰林院的主官,下面还有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讲经学士、修撰、编修等。 林见深话音刚落,小李子便为难道:“殿下,温大人告假了,此刻想必正在返京的路上。” 温大人,指的自然是温继佑。 无人提起时,臣工们每日忙于政务,倒也想不起这位刺头,但一提起,众人立刻便觉得此檄文由温继佑写最为合适。 为何? 一来,这些年他靠不怕死积累了名气,是名臣,在京城有句很有意思的话,说没被温大人骂过的官儿就是好官。 二来,郕王曾出面保过他,他若写檄文逼迫郕王就犯,比别人容易。 “太子殿下,老臣以为,此檄文非温大学士不能写。”有人立刻高呼道。 林见深是知晓温继佑文采的,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状元郎,嘴巴又不饶人,名声还不错,由他来写,自然比别人合适。 当即他便点头同意,“派人立刻去通知温大学士,赶路时想想,这檄文该如何写。” 许多诗人作诗的时候,都需要逐字逐句的斟酌,反复润色修改才成绝唱,这檄文也不是即兴便能写好的。 当然,像李白那种变态,不是人,人家是仙,比不得。 “是。”小李子不太懂,只觉得殿下指名让温继佑写,是因为万朝云,不由得感叹,万姑娘的心是铁做的吗?怎就看不到他们家殿下的好呢? 被小李子在心里念叨的万朝云吃了一盘羊肉,余善怕她腻,又洗了螭南县特供的金秋梨拿过来,她吃半个,便撑住了。 恰好楚沐阳的副将来找,刘生遇到了郕王的人,继续增援,部队竟等不到明日,当即便要开拔驰援。 楚沐阳离去,陈谦便陪她在花海的小道慢走消食,因着楚沐阳突然住进来的缘故,附近几个山头都被士兵保护着,虽然现下已撤走,天色渐晚,倒也无人靠近。 从紫色三叶草的小山包下来,又上了另外一座山包,山包比较大,种的各种菊花,正开得繁茂,黄灿灿的,天色渐晚,金乌斜挂,橘红色的光芒铺洒下来,令得满山菊花更加绚烂了。 万朝云不禁想起李清照的一句诗,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不过,放眼望去,好些花都谢了,唯独它开得好,又印证了黄巢的那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霸气得很呐。 彭毅让小童将作画的案子放在路旁,他远远看着,并肩而走的两人,残阳如画,还未落笔,画面便已定格,他突然心头一阵慌乱,感觉到了自己的浅薄,竟不知该如何下笔。 从他的角度看去,斜阳刺目,红透了半边天,小道上的人,披着霞光,渐行渐远,山风徐徐,撩起衣摆和长发,人似要乘风而去。 “我知道了。”他激动的提起笔,没有丝毫停顿,几个动作,大概的轮廓便出来了。 他画得很认真,就像在精心雕琢一件美玉般。 “真美。”凄凉的声音传来,他却听不见,继续着创作,旁边伺候的小童忙行礼,并解释道:“贵人,我家公子有耳疾,听不见。” “无碍。”狄书笑摇摇头,目光望着远方,残阳下的人越走越远,背影早已模糊,但她知道,她等了多年的人,真的已经是别人的了。 眼泪,伴着斜阳,从眼眶滑落,山风袭来,还未把泪珠吹散,便被仆从用手绢拭去了,“姑娘,回去吧,夫人知晓您跑出来,又该生气了。” 这回她很听话,闻言转身便往回走,只是眼泪怎么也藏不住,不停的落,视线也模糊了,一个脚下不稳,踉跄到底。 “姑娘!”仆从去扶她,却被她甩开了,她趴在那簇菊花上,无声哭泣,她想放声大哭,但不敢,多年等待,已给家族蒙羞,又怎么能在这里放声大哭? 不但不能放声大哭,落泪都不该,可她忍不住,执拗的想要放肆一回。 “姑娘,来人了。”仆从提醒。 闻声,狄书笑擦去眼泪,站起来,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她不敢抬头看去,只把脸深深的埋起来,身体避到道旁,把路让出来。 李享瞄了眼明显哭过的姑娘,神情有些狐疑,不过他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狄书笑不愿打招呼,他便也不多生事端。 他来到万朝云住的客栈,扬声道:“陈公可在?” 余善和揽茝正在厨房吃饭,闻言对视一眼,双双放下碗筷出来,定睛一眼,不由得一愣,揽茝不善的问:“你找大人何事?” 李享极为礼貌,拱手和气回道:“在下求见陈公,还请二位姑娘禀报。” 揽茝和余善一直跟着保护,知晓万朝云的态度,郕王害死了温庭钧,跟万家有大仇,跟他的人,自然不能和平共处,当即便拒绝,“大人不见外人,请回吧!” “姑娘,你还是莫要做陈公的主为好。”李享笑道。 “你!”余善气得想伸手大人。 手刚扬起,万朝云和陈谦便回来了,“不得无礼。” 听到万朝云的声音,余善才气呼呼的收手,“姑娘。” “见过陈公,万姑娘,别来无恙。”李享拱手揖礼道,态度诚恳,丝毫不介意余善的无礼。 陈谦眼眸复杂的看着李享,当初郕王叛出京城,带走了几位大臣,其中李享便是其中之一。 “李大人找我何事?”陈谦负手进屋,没有相请的意思,但李享脸皮厚,跟着便进去了。 来到阳台,万朝云吩咐余善给他搬椅子,又奉茶,这才坐下来,听他的来意。 虽然李享跟了郕王,但他今日敢只身前来,说明颇有胆识,值得钦佩。 “陈公,吾主已定都丰州,其中首辅之位,吾主属意陈公您,以前您的所有主张,丰州朝廷都大力支持,吾主诚意相请,请陈公南行,共同效忠皇帝陛下,荡平世间奸邪,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陈公,大争之世,正是您一展抱负,扭转乾坤之时啊。” 他语气激昂,神情激动,说得热血沸腾。 然,陈谦不为所动,淡淡的抿了口茶,“若我没记错,当初,废除新法时,你们都很开心,恨不得用我的血当酒以庆贺。” 提起往事,李享有瞬间的尴尬,不过毕竟脸皮厚,瞬间稳住了心神,赔笑道:“陈公严重了,当初立场不同,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本人,对陈公您的主张,是赞同的,不光我,还有陛下,和丰州朝廷的其他同僚。” “郕王有你们跟随,自是不需要我的,你也不用一口一个皇帝陛下,听着糊涂,不知你说的是哪位。”陈谦颇有些嘲讽的笑了笑,“我早已辞官,此生不打算再入庙堂,你不必多说了,就算郕王亲来,我也不可能跟你们去丰州。” “陈公,难道您真的甘心您的法度,就此湮灭?”李享有些意外。 “合理的法度,不会因为我的退出而湮灭,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提出来,然后颁布推行,这是必然的趋势,你走吧,虽然你用计谋调走了楚沐阳,但此处仍不是你的地盘,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陈谦提醒,倒不是有意放走李享,只是不想让如画美景染上鲜血。 “可是,别人提出来,流芳百世的是别人,而不是您。”李享不想放弃,郕王再三叮嘱,一定要把陈谦请去做首辅,他不能因为一次拒绝就放弃。 话音落下,陈谦失笑,“我要的,从来不是流芳百世,你不懂我,郕王亦不懂我,何必浪费时间?” “余善,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立刻送他去县衙,给舅舅做政绩,如此大功,不要白不要。”万朝云气李享自己格局不大,偏要揣测陈谦,更气他们当初反对新法,现在又假惺惺要支持,若不是他们,大兴也不会乱。 大兴不乱,陈谦就不会自责患病。 “万姑娘!”李享避到远处,语速极快的道:“你以为我没做好万全准备就过来?你派人去县衙看看,还能不能找得到你舅舅。” 他说得笃定,似乎不想是诈,万朝云不敢冒险,想起舅舅身边确实没什么人保护,若李享蓄意抓人,肯定会成功,思及此,她立刻吩咐余善,“去看看。” “万姑娘,只要我安全,你舅舅就安全。”李享有恃无恐的道。 “你休想用我舅舅来威胁先生,若我舅舅有什么不测,我让你们李家,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她寒声道。 同样,李享也没怀疑她的话,有商行和落叶山庄作为后盾,她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相比较而言,李家就不够看了。 “万姑娘放心,温大人不会有事,我今日来,只想请陈公南下,前去丰州任首辅,陈公给句准话,可愿意?”他看向陈谦。 陈谦轻轻安抚万朝云,让她别担心,见他如此举动,李享明白了,陈谦不可能南下,除非万朝云全家投靠郕王。 然而,可能吗? 明显不可能。 郕王跟万家、温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告辞。”他颇为不甘道,“万姑娘放心,我离开后,你舅舅自会有人送回,我不是陛下,树不起你这样的敌人。” 他言语里的陛下,指的是郕王,郕王能与万朝云为敌,他却不能,李家根本斗不过眼线遍布天下的落叶山庄。 “你知道就好。”万朝云示意余善让路,温继华在他手里,她不得不投鼠忌器。 李享没再耽搁,拱手揖礼后,转身便下了山。 狄书笑走得很慢,她没想到刚才遇到的人还会遇到。 “狄姑娘。”李享唤了声,在京城这些年,对这位京城有名的老姑娘,他自然不陌生。 狄书笑吓得面色惨白,眼神闪躲不敢看李享,只用蚊子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见过李伯伯。” “狄姑娘,你可是追随陈公到此?” 若换做以往,李享是不会说这些的,但今时不同往日。 被问及,狄书笑更是羞得面红耳赤,她把头埋得低低的,“没,不是,陪嫂子来游玩。” “狄姑娘,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陈公现在有了万姑娘,你的痴等,怕是无用了,听伯伯一句劝,回去吧,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他苦口婆心道。 狄书笑很少跟外人谈及这个问题,尤其是外男,长辈,闻言瞬间便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狄姑娘,其实,我有个办法,不知你愿不愿意听。”李享和气道,就像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 狄书笑惊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真的有办法吗?” 她等了很多年,心都快等死了。 “只要你愿意,办法我有。”李享点头,他怕被人看见,回头看了眼,发现此处正好被两株桂树挡住,万朝云的人看不见。 “求伯伯告诉我,什么办法!”狄书笑豁出去了,她不想等了,好在陈谦还未娶万朝云,她还有机会。 李享满脸的怜悯,看了她左右仆从一眼,欲言又止。 “你们先下去,我跟李伯伯谈话,不许偷听!”狄书笑厉声道,她原本是个温柔的人,此刻顾不得了,变得疾言厉色起来。 仆从吓一跳,不敢不听,便站远了些,看得到人,但听不到对话。 李享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这是一笑散,想办法给她吃下,她死了,你才有机会,以万家的门第,她不可能为妾的。” 狄书笑闻言,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理智告诉她,这白瓷瓶不能接,但手控制不住,死死的把白瓷瓶握在了手里。 她此刻是矛盾的,一面觉得杀人不对,一面又恨万朝云抢了自己的位置。 李享无声冷笑,“狄姑娘,把握住机会,伯伯要走了,不能再帮你了,你好自为之。” “是。”她呢喃道。 李享的速度很快,不多会便消失在小径尽头。 最后一缕斜阳落下,天地间即将陷入黑暗,狄书笑在心中挣扎了许久,最后眼眸突然变冷,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妙书屋 313 没定亲就好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素怀。”温氏从马车里出来,递给素怀一块牛肉,“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素怀擦了擦手才接下牛肉,笑道:“夫人客气了,本就是职责所在。” “如果没有你,我们如此赶路,怕是要病倒一大片。”温氏摇摇头,“对了,最近可有朝云的消息?” 素怀一愣,也摇摇头,“我只是个大夫,不管这些,要有消息,也是明堂主他们。” 温氏深深蹙眉,心情很复杂,“明堂主好几天没来见我了,说是有要事要处理。” “夫人放心,就算明堂主不在,咱们也很安全,有官兵随行,又有山庄的人在,暗处也有人,不会出事的。” 温氏长叹,“我不是担心这个,好几天没有朝云的消息了,不知道她到哪里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素怀也不知说什么了,以她的猜测,万朝云早不知飞哪儿逍遥去了。 温氏见在素怀这儿了解不到什么情况,心里无奈,却也不好发脾气,便道:“你慢慢吃,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多谢夫人。”素怀礼貌道。 温氏拍拍素怀手臂,转身便回了今日休息的帐篷。 万澈刚吃完干粮,打算走走消食,正好,傍晚时分,夕阳如画,最适合在青山绿水之间漫步。 “素怀那里可有消息?”他问。 温氏忧心忡忡的,满脸心事,“没有,你说,朝云不会私奔了吧?” “不能。”万澈立刻摆手,“朝云虽然不羁些,但断做不出私奔那种丑事来,你放心,等回京城,给她找门亲事,成亲后,她知道收心了。” “可我想了一路,也不知要选谁好。”温氏拒绝陈谦成为自己女婿后,突然发现,不知该给女儿找什么样的夫家。 高门大户吧,她担心人家嫌弃她出身不够高,而且没有兄弟,无人撑腰,尤其是高门大户斗来斗去,她不忍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寒门弟子吧,她又担心人家是图她女儿的钱财。 “钧哥儿还在就好了。”她喃喃自语,自己的侄子,也不担心他会亏待女儿,更不担心他图银子,可偏偏没了。 想起温庭钧,她开始抹泪,“年纪轻轻,也没给温家留个后,你说咱们家怎就如此凋零?” 万澈见妻子抹泪,步也不去散了,忙安慰,“夫人别哭,爹看见了又得伤心,过些日子,给大舅哥找门继室,再生两个。” “再生两个?说的容易!再生两个能给朝云做夫婿吗?!”她不讲理的怒道。 万澈忙点头,“是是是,是为夫没考虑周全,咱们别哭了,被爹看到,爹该伤心了,你也不想他老人家伤心难过,是不是?” “要不在温家其他几房给朝云找一个?”温氏觉得,女儿的婚事必须提上日程了,不然年纪再大起来,就真的要捡别人挑剩下的了。 万澈点头,万事都依着她,“好,听你的。” 正说话,万贵的声音传来,“老爷,李公公来了。” “李公公?”万澈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个人。 “大殿下身边的李公公。”万贵补充。 他这么一说,万澈就懂了,他给温氏拭去眼角泪水,才走出帐篷问:“人在哪儿?” “在二舅老爷处。”万贵道。 万澈微微蹙眉,“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罢抬脚就朝温继佑的帐篷走去。 万家的帐篷和温家的帐篷是分开的,万家以万澈为首,温家以温继佑为首,不过相隔不远就是了。 不多会,便看见温继佑的帐篷旁围了好些人。 温家人见他过去,纷纷让路,以前万澈虽出身不高,但女儿争气,自己也争气,毕竟探花郎的分量也是很重的。 人群分开,万澈走过去,小李子第一眼就看见了,立刻行礼,“小的见过万大人。” “李公公多礼了。”万澈回礼,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官,按理来说小李子不必如此多礼的,但他一直礼数周全。 小李子站直,双手朝京城的方向遥遥揖礼道:“万大人,太子殿下让小的向您跟夫人问好。” “太子殿下?”万澈还不知林见深当了太子。 “对,陛下已正式下旨册立大殿下为太子。”小李子颇为得意,以后他就是太监总管了! 幸好当年他没跟王震一起坑害大殿下,不然怕是早成了护花泥。 “意料之中。”万澈道。 “就算是太子的意思,我也不写。”温继佑的声音无比刚硬的传来,“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是科考上来的?既然当初能考中,就证明文采斐然,怎么?现在写一篇檄文就写不出来了?” “温大人……”小李子无奈。 “写檄文?”万澈还不清楚状况。 小李子抓住救命稻草般,立刻:,“万大人,借一步说话。” 人多口杂,他也不便多解释。 “好,请。”万澈把人请进温继佑的帐篷。 温继佑气归气,但还是给万澈面子,没有赶人。 进入帐篷,小李子立刻苦恼道:“万大人,事情是这样的,离国大兵压境,陈大人的意思是,跟逆王联手抗敌,可逆王不一定答应,所以殿下便想到写檄文以晓天下,用民意,逼迫逆王出兵。” “可以啊。”万澈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温大人不肯写啊!”小李子都要哭了,这位刺头儿,他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二哥为何不写?”万澈问。 温继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们翰林院只是区区编书的,哪里管得了朝政?不懂,不会写。” 万澈:“……” 合着,在生气被贬? 小李子给万澈投去求助目光,万澈跟温继佑不同,对朝廷忠心耿耿,不敢有任何怨言,斟酌了半响道:“逆王走了,陛下肯定会让二哥你官复原职。” “不写,我就编书。”温继佑冷笑,“做人得讲道理,不能他说什么是什么,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贬我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哦,现在出事了,没人可用了,就想起我来了,我有那么贱吗?不写,打死不写。” 小李子:“……”他算是见识到刺头儿的厉害了,根本不怕死嘛。 “二哥,那是太子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万澈提醒他,作为臣子,要听命。 然而,温继佑依旧回以冷笑,并且嘲讽的看向他,“也就你这种没什么本事,需要别人提携的才唯命是从,没有气节!” 万澈闻言,立刻也怒了,可以说他没本事,但不能说他没气节,“哼!”他甩袖,“违抗皇命,陛下降罪下来,可别怪我不救你!” “你也救不了。”温继佑说罢往小床上一躺,闭上了双眼。 “不知好歹!”万澈气得撩开帘子就大步而去。 小李子无语又无奈,想再劝温继佑,却发现人家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摆明了是不想理他,他只好跟出来,追上万澈,“万大人,万大人等等杂家。” 万澈到底不能真的不给小李子面子,他停下来,极其难看的面色也缓和了些,“李公公恕罪,庭钧身死,我二舅哥心情不好,他不是故意违抗命令的,还请李公公在太子殿下面前替我二舅哥多美言两句。” 他心里虽然气,却到底不会真的不管温继佑。 小李子突然就有点心疼他了,一个女儿无视太子殿下,一个舅哥违抗圣命,真是难啊。 “万大人放心,杂家不会乱说的,只是温大人这样,是抗命啊,抗命是大罪,还请万大人想个法子,说服温大人才是。”小李子只能寄希望于万澈了,他觉得自己肯定说服不了温继佑。 万澈叹了声,“要是我女儿在就好了,她有的是法子。” 小李子一愣,“万姑娘没跟着一起回来?” “在路上遇到打劫的,我们便分开走了。”万澈解释道。 小李子点点头,信了这个解释,以万朝云的身价,确实会引来土匪。 “天色已晚,李公公,不如跟我一起返京?路上慢慢劝我二舅哥,相信他不是真的不管,总得给他个台阶下。” 小李子觉得,万姑娘身边的人真的好神奇,作为臣子被贬不是常见事吗?能被重新重用就要感恩戴德,他竟然还需要台阶? 不过,他清楚万朝云在林见深心里的地位,只要不谋反,温继佑再怎么要台阶,也不会被治罪,这就是有个好外甥女的好处呀! 上头有人,随便作! “好,一切听万大人的。”他很懂事的应下。 “来人啊,给李公公安排帐篷。”万澈随即吩咐。 天,很快黑下来,大家赶路累了一天,夜幕下来后就熬不住了,连马都困得躺下闭目养神,更何况人。 小李子也疲累不堪,跟两个御林军挤在一个帐篷里,一觉睡到翌日天亮。 天亮了,便要赶路,小李子也不好叫大部队停下等他慢慢劝温继佑,便骑马跟在万澈身边,时刻提醒他。 “万大人。”他喊了声。 万澈立刻便明白了,不过昨日两人才吵架,现在还没和好呢,他也不好意思去劝。 温氏昨夜便知晓夫君和二哥又吵架了,听到小李子的声音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并递给小李子一个鸡蛋卷饼,“李公公,粗茶淡饭,还请你莫要嫌弃。” 小李子一路走来都是吃的干粮,最好的也只是五味居糕点铺的饼干,但饼干到底比不上主食,鸡蛋饼里头卷着肉和菜,好吃多了。 “多谢夫人,在这山野之地,能有口吃的就已是不易了,哪里还敢嫌弃。”他接过便吃起来,卷饼是随行大厨缺二两亲自做的,那味道,跟御厨也不相上下。 美食下肚,心里的气闷也散了不好。 温氏见他吃得开心,又从马车里给他拿了灌昨夜熬了一宿的汤,“在外头比不得在京里,食材不足,不过这三宝汤所需食材也不多,尚可入腹。” 小李子也不客气,光吃鸡蛋卷饼,有些噎,喝口汤,能中和一下。 接过,喝了一口,顿时眼睛亮了,如此美味,竟然只是尚可?万府平日里吃的都是仙肴吗?! 正想大赞特赞,翠罗过来,手里也拿着一罐汤,“这鸡肉质不够鲜,不知平日里都是怎么喂的,还请老爷和夫人再将就几日,到了京城就好了。” “荒野之地,有农家,能买到鸡就不错了,不讲究那些。”万澈很豁达道。 小李子嘴角抽抽,突然觉得在宫里当差,好没排面。 “夫人,把锅给奴婢,免得待会马车颠簸,洒在车里。”她说罢道。 温氏闻言从马车里取出一个砂锅递出去,还有几个小陶罐,小李子忙一口气把汤喝光,把自己手里的罐子也递过去,同时心疼自己,明明是太子身边最大的太监,吃的却还没一个丫头精致。 他太难了。 马车继续,缓缓而动,翠罗把罐子简单清洗后,放入装锅碗瓢盆的马车,也上了属于自己的马车。 “对了,李公公。”温氏突然道。 小李子立刻回应,“夫人请说。” “李公公,我记得太子殿下身边有个伴读,是吴王世子,他从书院回来了吗?” “小王爷还在书院,不过快回来了。”小李子回答,如果跟着一道回来,怕是也死了。 “小王爷定亲了?”温氏又问,她还记得之前吴王妃过寿,林萧回京,曾上门寻过自己女儿,当时她便看出此少年喜欢自己女儿。 只不过,那时她觉得林萧身份太高,女儿嫁过去恐会被婆家瞧不起,便没在意。 但最近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一个适合的女婿人选,温家的公子们昨夜她也筛选过了,合适的竟都有了婚约,不合适的,她看不上。 好在吴王和吴王妃人品不错,淡泊和气,吴王府也人口简单,若嫁过去,温家和万家争气些,量他们王府也不敢怠慢自己的女儿。 “尚未。”小李子道,之前吴王妃也想给儿子议亲,但都被拒绝了,吴王妃又疼儿子,不忍逼迫他。 温氏闻言,顿时喜出望外,“没定亲就好,没定亲就好。” 她连续说了两个好,小李子人精般,岂能听不出言外之意? 顿时,他替自家殿下不值起来,万姑娘不搭理他家殿下,就罢了! 毕竟,被爱的都有恃无恐。 可温夫人怎还看上了吴王世子? 妙书屋 314 遇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天边露出鱼肚白,第一缕朝阳拨开厚厚的云层,由远而近,刹那间来到人间。 “驾。”一声清脆的声音,随着打破晨间的安静。 作为今日第一匹进城的马,逐日撒丫子狂奔,跑得很欢快。 “庄主,先去万府,还是总司?”属下问。 宋是真拉住缰绳,在十字路口停了半响。 “万府的人都去青州了,想必还在返京的路上,总司……温老爷子不在,我去了也没意思,去东宫。”她说罢,马鞭扬起,逐日朝东宫方向,绝尘而去。 林见深没想到,自己下朝后,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宋是真,她长得……附和极了江湖上对她的称赞。 江湖最美庄主,一身红衣,犹若红霞,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光芒。 “不知宋庄主到我这东宫来,所为何事。”他坐下,并示意太监沏茶。 宋是真也不客气,坐在他下属,无比镇定的从属下手里接过信放在茶几上,“太子殿下,有人花钱给你买了份情报,并且请我送给你。” 林见深瞬间来了兴趣,“哦?何人?” “殿下一看就明白。”宋是真把信推到他面前。 林见深知道落叶山庄是做情报买卖的,当今天下,公然做情报买卖,也就她敢想,并且敢做。 不得不说说,落叶山庄做得很好,现在天下大乱,更适合她扩张了。 信拆开,他顿时蹙眉,待看完,脸上已无轻松神情,“宋庄主,你从离国而来?” “本来是去找恭王殿下的,不小心,就多跑了几百里。”她笑道。 林见深点头,他想起那匹汗血宝马,如今大兴境内,已不多了。 “宋庄主,情报我收到了,多谢你千里迢迢跑这一趟。”他起身拱手答谢。 宋是真也忙起身回礼,“殿下收到了,那我便先告辞。” “宋庄主。”林见深出言拦住她,“还请留步。” “殿下还有事?”宋是真转身的动作停下,不解问。 林见深低头看了眼脚尖,言语在嘴边打转了好几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殿下?”宋是真出声提醒,“若无事,我便告辞了。” “宋庄主。”林见深有些紧张,但最终抬起头,心一横,把话说出口,“宋庄主,请问……你们东家在何处?” 宋是真早已猜到他要问万朝云,闻言便笑道:“我不知,她应该在各处游玩吧,你知道的,她素来逍遥,不喜管事,这些年,总司是老爷子主持,山庄事务我全权处理,她每日最大的快乐就是无所事事。” 林见深听她笑着,一字一句的说,心情复杂,百感交集,原来,她喜欢这样的生活,以前让她执掌六宫,是不是太为难她了? “殿下,还有别的事吗?”宋是真问。 “没有了,宋庄主慢走。”他本想多问几句,却发现胆小得不敢听答案。 宋是真在心中轻叹,太子看起来挺激灵的一个人,怎么现在有些憨? 从东宫出来,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心情突然间也复杂起来,很久没在京城长住了,原来这些年过去,它一点没变。 “庄主,您不骑马吗?” 她摇摇头,牵着马慢慢在街头走,耳边一声声叫卖声传来,还有行人的欢声笑语,都让她想要走得慢些,再慢些。 以前小的时候,刚来到京城的时候,觉得京城好大,可现如今再看,突然又觉得,京城其实好小。 小到,不过是进了趟宫,出来便遇到很久没遇到的人。 “他们说看到你进京了,我猜你是要进宫。”燕浩站在街的那头,街上人来人往,然而那些人却仿佛跟他不是一个世界般。 他老了,再不是当年那个纨绔子弟,一身天灰色书生袍的他,看起来并不像豪门里的公子哥儿,低调得如同一扁孤舟 但,他身上的书卷气更重了。 “看来,你把我教你的功夫,全忘了,成了个彻彻底底的书生。”宋是真走过去,对他飒然一笑。 若是以前,宋是真说此话,他该着急了。 可如今,他神情淡淡,从容不迫,不急不躁,甚至就连眼底的笑容都很稳重,看不出一丝丝的冲动,以及迫切。 “没忘,都在心里。”他靠近,手放在心口,“若有人欺负你,做徒弟的,还是能为师父战上一战的。” “别给我拖后腿就行。”宋是真轻笑,她有五个师父,山庄里的其他人也会教她,可以说是集百家所长,只要不荒废,再过几年,便会难逢敌手。 “过几日陛下要开恩科,我想下场考一次。”他道,“家里也松了嘴,只要我高中,就允我随心所欲。” “嗯。”宋是真脸上始终有笑容,仿佛内心没有半分波澜。 她年纪轻,但架不住师父多,学到的东西也多。 那些年,所遇到不开心的事,也早已忘到脑后。 若说万朝云是商行的掌上明珠,那么她就是山庄所有人的心中宝,很多人对她好,尊重她,爱护她,所以,她很满足。 不管对万朝衍也好,对燕浩也好,她都能做到,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燕浩望着她,绝美的容颜,从容的姿态,自信,骄傲,跟当年那个冷冷的她,大不一样了。 当年,她从容有所不够。 骄傲,有所不满。 自信,也却两分。 可如今,这些,都要溢满了。 万家给不了她美满的婚姻,却给了她一个精彩的人生。 突然,他便觉得自己真的不够好,从未为她做过什么。 “你……要走了吗?”他其实想留,可发现自己没资格。 宋是真点头,“嗯,要走了,山庄事务繁忙,不能逗留。” “也不去万府看看?”燕浩又问,万朝衍没有跟着回青州,他现在就在万府。 “不必了,这些年他尚未娶妻,我去了不合适,倒是你,好好考,等你的好消息。”她的手轻轻抚摸逐日的头,“你看,它还记得你。” 绝美的姑娘,咧嘴一笑的样子,耀眼得盖过了阳光,他愣愣的,不自觉的点头。 “我走了,你珍重。”宋是真翻身上马,扬起马鞭,然后重重落下,仿佛落下的,是她一段没有结果的情感。 落下了,心就安了。 可,又觉得,落下了,心反而空了。 望着那抹红色身影消失,燕浩在人流中站了很久,久到身体都麻了,也没想过要动弹一下。 “还看?”燕阁老负手走过来,“没出息!” 燕浩回过神来忙行礼,“见过伯祖。” “那么好的马,就这么送人了,送人也就送人,你倒是把人变成你的呀。”燕阁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可是……”燕浩迟钝了,他追上燕阁老的步子,“可是您不是不让我出门吗?” “我是对你们严格了些,是要求你们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但做人,要有自己的主见,你不能因为我严格要求,就放弃自己的追求,哎,燕家,完咯。”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燕浩:“……”那他这些年被关在府里,是为什么? 这一刻,他身上的书生气息,犹如风吹云散,荡然无存,他越过燕阁老,疯般的追去。 追几步,却突然停下来,直挺挺的站着,面无表情。 燕阁老走过去时,颇有些好奇,“怎么又不追了?” “我要科考,她身边都是各路高手,以我的天赋,根本练不成一流高手,过去跟个小白脸似的,我要做官!做大官,才配得上她!”他的无比坚定,说完换了个方向,朝书院走去。 燕阁老点点头,极为满意,捋着胡须嘀咕道:“不错不错,总算开窍了,也不枉我费尽心思关你一场。” 逐日一口气奔出了京城,在蜿蜒而去的官道前,她不得不再次拉起缰绳,“今日是怎么了?我堂堂落叶山庄庄主的行踪,就这么容易泄露?” 站在官道旁,负手而立的公子闻言轻笑,他折扇一收,拱手道:“岂敢打探宋庄主的行踪,不过是派了几个人守在城门口罢了。” “万公子把我的消息告诉燕浩,又在此处拦我,这目的……难猜。”她语气里尽是揶揄。 万朝衍没想到她会有些调皮,不禁失笑,“宋庄主,过家门而不入,这又是为何?” “自然是怕别人说闲话,像我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还要找婆家的。”她说着说着,自己都听不下去了,“认真说话!你拦我做什么?” 两人之前有婚约,后来婚约解除,确实有段时间的尴尬,但多年过去,尴尬早已不再,而她于他而言,就像妹妹般亲切。 对宋是真而言,自然也是,她在这世上,只有父亲一个亲人,认识万家人后,万家人便是她的亲人,不管以前有过多少不开心,都可以不计较。 “只是想告诉你,不必过家门而不入,虽然无夫妻之缘,却有兄妹之义。”他无比认真的道,神情坦荡,眼里也没有多余的情愫,真的只把她当妹妹看待。 说罢不等宋是真接话,他又道:“燕浩人品不错,学问也好,只是有时候喜欢跟他父亲对着干,这些年那些不好的性格也全都改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作为兄长,自然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宋是真一愣,没想到他能说出这般一番话来,她没有母亲,父亲又粗枝大叶,她许多女儿家的事,都无人述说,温氏倒是也关心她,但终究不如亲生母亲。 “你自己都光棍一个,好意思管我?”她反击道。 “看来你心里是有燕浩的了,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他的,不让他做错事,此去路途遥远,你小心些。”他一副明了的样子。 宋是真想过去锤爆他的头,男人都这么自以为是吗? “就算,你将来不娶他,另娶他人,我也会先帮你看着他,我们家妹子还未嫁人之前,那厮就不能成亲。”万朝衍扬声道。 宋是真:“……” 难道他得了我爹的真传? 还有,什么娶? 不过……这个字好像不错,嗯,燕浩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确实挺像那么回事的。 “我走了,你腿不好,自己注意点。”她最后叮嘱。 —— 落叶山庄,除了明瞳,所有堂主都回来了,然而庄主和万朝云却都不在。 “东家叫我们回来做什么?”高止问。 “我不知道,好像是陈大人跟东家说了什么,然后东家就让我叫你们回来。”于思答道。 “不管什么事,安心等她回来便是。”于思补充。 几人正商议,外面守山的来报,“几位堂主,外头有人来买情报。” “何人?”高止问。 “自称离国摄政王。” 顿时,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神色凝重起来。 “走,去看看。”高止率先走出院子,离国摄政王,可是个重量级人物,他亲自上山买情报,那必然是极其重要的情报。 几人边走边讨论,“离国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离国国主要问罪摄政王,情况也很乱,跟大兴差不多,差不多要一分为二了。” “这么严重?那离国还大兵压境?” “具体的就不知道,庄主手里有份情报,可能她知道的更多些。” 说话间,不多会几人一齐来到前厅,没有所有人都出去,只高止一人出去接见。 “摄政王远道而来,不知要买什么样的情报。”高止直奔主题,落叶山庄只卖情报,说多了,耽搁时间,别人既然上山,便不是来听废话的。 摄政王瞄了眼高止,从年纪上判断出他的身份,“高堂主,久仰大名。” “不敢当。”高止礼貌回礼。 “本王此次来,只想知晓,如何才能让陈公去离国,我离国上下,无不期盼陈公到离国去做丞相。”他摆出副,价格好说的样子,安静的等高止回答。 这个问题,高止还真不知答案,不知归不知,却不能让卖主看出自己不知,他故作高深的道:“还请摄政王稍等。” 这个问题,藏在偏厅的其他几位堂主也听到了,与高止般,心里同样没有答案。 315 一定要雄起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天,渐冷了,不过在天慕山感觉不到,想过哪个季节都可以。 似乎只有雨,在这片山脉没有乱了章法。 窗外沙沙下着细雨,几个堂主在屋内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倒也热闹。 只是,讨论了半响,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眼看着不能太怠慢摄政王,而且若拿不出答案来,招牌怕是要砸。 正束手无策的时候,专门负责送信的来报:“几位堂主,庄主的信。” 顿时,几人都重视起来,“快拿来看看。”高止忍不住道。 信使躬身进来,把信放在他手里,便退下了。 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宋是真的信,这封信差不多是跟摄政王一同到天慕山的,只是送信的太饿,吃了口饭,才送来。 三两下拆了信封,里面只有一行字。 第一行:黄金千两。 第二行:万朝云。 几人看罢,交换了个眼神,心中便明了了,“庄主还是聪明,我们几个老骨头没想到,她先想到了。” “想必庄主也是想了好久,这个答案,还可以挣上了千两。”于思开心道。 几人彼此都很默契,闻言,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答案宋是真确实想了好久,不过也没多久。 “高兄,你再跑一趟。”叶圩把信给高止,在这里他年纪最大,由他出面接见摄政王,最为合适,不会跌份,也不会怠慢。 高止自然不会推迟,接了信,并把信一分为二,理理衣裳,又去了前厅。 摄政王已喝过三盏茶,有些不耐烦了,见高止折返,不由得便拉长了脸,“高堂主,有答案了?” 高止的笑容恰到好处,不多也不少,“摄政王,答案,自然是有了,只是这千两黄金,可带了?” “自然。”摄政王双手合击,‘啪啪啪’三下后,客厅外,他的护卫抬进来几个箱子,“打开。” 护卫闻言打开,金灿灿的金子瞬间照亮了客厅,高止眉梢一挑,有些于心不忍,这答案有点贵啊! “摄政王,你确定陈谦能值这个价?”高止问,他就好奇了,一个离国人,怎么会愿意花那么多金子,只为请他们前首辅大人…… “哼。”摄政王冷笑,“你们大兴陛下有才不用,暴殄天物,我可不一样,为得贤才,本王不惜一掷千金。” “佩服。”高止立刻抱拳,满脸诚恳,“这是答案,请摄政王过目。” 摄政王伸手过来接,高止于心不忍,又退了一步,“王爷可要想好,拿了答案,金子就不能带回去了。” “本王岂是那在乎身外之物之人?拿来。”摄政王迫切的抢过答案,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精彩无比,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 这特么也是答案? 他满脸问号的看向高止。 高止忙正色道:“王爷,我提醒过你了。” “好,本王一言九鼎,金子不会带回去,但你拿了我那么多金子,总得告诉我,如何才能让你们万东家答应去离国吧。” 此刻,他的心情跟吃了苍蝇般,得了一个答案,跟得了个新问题一样难。 不对,这不是新问题。 这是旧问题! 高止干笑,“王爷开玩笑了,我们怎么会告诉你怎么让我们的东家远赴离国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摄政王面上已有怒容。 “王爷,我们是卖情报的,情报,即是已发生的事实,而不是猜测,我们东家没有去离国,所以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她怎么样才能去离国?若我们能预知未来,还卖什么请?改跳大神更好。” “你们!”摄政王气得指着高止的鼻子,“简直是诡辩!” “王爷恕罪,我提醒过你了,这个答案可是唯一的答案。”高止无比肯定的道。 这些年,在落叶山庄,他早已由起初对宋是真的漫不经心,到精心培养,自然万事都站在她这边。 她既然给出这个答案,哪怕错了,整个落叶山庄都会认为这个答案是对的。 庄主,一庄之主,怎么会错? 摄政王见他丝毫不惧自己的身份,突然便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落叶山庄,好,好得很。” “王爷何出此言?”高止反而疑惑了。 摄政王摇摇头,不愿多说,“金子,我付得心服口服,告辞。” 他说罢甩袖出了门,走得潇洒决然。 高止:“……”他变得好像有点快。 摄政王出了山,没有停留,一路回了离国。 高止与叶圩几人都不太明白他那句心服口服从何而来,也不好去问。 摄政王回到离国后,没过多久宋是真也回到落叶山庄。 她回到山庄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追月,于是…… 过了四五天后,江湖开始传言落叶山庄丢了一只猫,猫橘色,长毛,性别雄性。 又过了四五天,江湖开始传言落叶山庄张贴了悬赏令,谁能找到那只长毛公橘猫,感谢银高达百两。 起初是天慕山附近的居民,得了消息纷纷找猫。 还别说,真找了好几只长毛公橘猫,但都纷纷被退回来了。 据说,猫送到天慕山,山庄里的人拿出大鱼大肉招待,吃的全不被送回去了,而没吃的……并没有。 四五天,又四五天,还四五天,江湖又传言,落叶山庄涨了谢银,从一百两,涨到了三百两。 这下不光附近百姓疯了,就是更远的城镇居民都开始找猫。 据知情人士爆料,落叶山庄的弟子每天接猫,都接吐了。 这还没完,连带着附近的鱼肉都跟着涨了价。 离奇的事,所有猫都被退回去了,竟然没有一只是落叶山庄丢的那只。 就这样,差不多一个月过去,江湖有头有脸的侠士和世家证实,落叶山庄把谢银涨到了一千。 但,愣是没有一个人能找回那只猫。 就在所有人都疯狂寻找的时候,一封来自离国的信到了落叶山庄。 “啪”一声巨响,信在空中化为齑粉,石匠雕了大半月的怪石也被一掌拍成粉末,“岂有此理,竟敢偷我猫!” 守山的护卫们闻言都打了个寒颤,纷纷低下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连只猫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宋是真怒视站在自己面前,排成好几个纵队的守山护卫。 护卫们没人敢说话,但心里很委屈,谁会想到离国摄政王离开时会偷猫? 而且,追月那么机灵,竟然也会被偷走……只能说摄政王魔高一丈。 “你也别生气,谁会想到他堂堂摄政王竟然偷猫?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去离国,把追月接回来,它那么挑食,去了离国,吃不惯怎么办?”高止宽慰道。 讲道理,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是拒绝的,但宋是真闹得太大了,他不得不赶紧劝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宋是真努力压住心里的怒气,“你们下去吧,每个人罚一个月月钱!” “是。”护卫们心里苦,他们真的没想到堂堂摄政王竟然偷猫! 世上,多的是偷狗贼,因为狗肉好吃。 哪有偷猫的? 猫肉又不好吃。 “师父,我打算亲自去一趟离国,你们在山里等云妹妹吧,她好像有个大计划。”宋是真经过几分考虑后道。 高止觉得她为了一只猫有失稳重,但她养逐月这几年,确实感情深厚,哎,谁让她是自己的徒弟呢? 罢了罢了,既然宠了,就宠到底吧。 “行,你快去快回,可别耽搁了。”高止叮嘱,“多带几个高手,离国跟大兴不一样。” “知道了,多谢师父关心,那我走了。”她一刻也等不及,说罢牵着逐日便下了山。 而此时,在遥远的离国。 这里民风,建筑,生活习惯都跟大兴大不一样,所有人住的都是帐篷,连尊贵的摄政王也没有自己的宫殿。 追月被关在铁笼子里,但这里的人不会养,没有选那种网状笼子,它又经长途跋涉,整整瘦了两圈,不过不熟悉它的,看不出来,因为猫毛很长,很爆炸。 于是,它轻而易举的逃出了牢笼,给离国人表演了什么叫做猫是水做的。 追月从笼子里逃出来后,很快就离开了帐篷,并在周围巡视了一圈,发现这里除了它一只猫外,就没别的猫了。 这让它放心不少。 只是,让它很苦恼的是,没有鱼,这里的人每天给它吃羊肉和牛肉,都快吃吐了,它现在想吃鱼! 找啊找,没找到。 但它看到了一条蛇! 这条蛇比它待遇好,没有关在笼子里,它竟然自由得可以随意躺在床上。 以前,它也睡床的。 不行! 这世上不能有比它待遇好的动物。 于是,它靠近,再靠近。 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的小蛇感受到了危险,它立刻扬起蛇头,当看到一只大猫盯着它时,吓了一跳。 蛇不大,拇指那么粗而已,通体洁白,如玉般好看,还有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 高颜值小白蛇吓一跳后,就没别的反应了,只是一直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它得观察突然闯入的侵略者是敌还是友,不过它没那么怕,毕竟这里是它的地盘。 追月气疯了,这长蛇什么意思? 瞧不起它? 顿时,它扑了上去。 小白蛇吓得赶紧后退,它内心要奔溃了,在自己家也能被攻击,护卫都去哪里了! 它张嘴,露出可爱的獠牙,愤怒的攻击入侵者。 追月也怒了,放肆,竟敢对朕亮牙! 抬爪,一巴掌拍了过去。 小白蛇被拍在床上,它懵了,为什么这厮的速度如此之快? 不行,一定要雄起,扬我蛇威! 它几乎要站起来了,再次亮出自己的牙,攻击过去。 追月一脸冷漠,看傻子般看着它,并随意的抬爪,‘啪’,小白蛇又被拍在床上。 小白蛇:“!!!” 它再次站起来,张嘴咬过去。 然而,毛都没咬到一根,换来的却是猫爪连环击。 摄政王从外撩门帘进来,第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床上坐着一只大黄猫,黄毛爪子底下按着自己最最最宝贝的小白。 “小白!”他大喊一声。 小白得意了,心想,哼,老子的铲屎官来了!有你好看的。 追月冷冷瞥了眼摄政王,伸头一咬,咬住小白,几个纵身,窜出了帐篷。 “抓住那只猫!”摄政王立刻追出来吩咐。 顿时,安静的营帐乱了,所有人都在捉猫,“别伤了我的小白。” “王,您从大兴带来的那只猫不见了。”看猫的下人来禀报。 “不见了就找!”他本能道,语气很不好,“你们小心点,我的小白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们是问!” “王……”看猫的下人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他现在心急如焚,只担心它的小白。 “那……那……” “有屁就放!”他一脚踢早那看猫下人的屁股上,“吞吞吐吐的,没看见我没空?” “王……”看猫下人指了指正在被追得四处逃窜的猫到:“好像,就,就就是那只。” “什么?”摄政王一愣,立刻定睛看去,不看还好,越看脸色越难看,“谁让你把它放出来的!” “王,它自己逃出来的。”看猫人心里苦。 “别伤到猫,别伤到蛇!”他立刻吩咐。 追月没有剪过指甲,两双爪子,锋利无比,把几个身手一般的侍卫抓得到处是血痕。 “王,听说猫喜欢吃鱼,要不我们喂它鱼?用鱼把小白换回来。”有人出主意。 “还不去!”摄政王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小白可是它养了三年的,乖巧听话,还格外好看! 不多会,鱼干送来,侍卫拿着鱼过去,“小猫,来,吃鱼,把小白放了。” 鱼?! 追月眼睛都亮了。 但它可是很挑食的,它从来不吃干鱼,只吃水煮的新鲜小鱼,隔夜的都不吃。 瞅了两眼,高傲别过头,表示没兴趣。 小白被它叼着,胆都吓破了,只本能撩动着尾巴,反抗是反抗不了了。 “王,这猫怎么不吃鱼?”下头的人很苦恼。 “不是还有肉?拿肉来。”摄政王吩咐。 很快,牛肉拿过来。 追月一看,草,又是牛肉,朕要吃吐了好吗! 继续孤傲的不屑一顾。 牛肉不行,换羊肉。 追月:“……”这群人怕是智障。 牛肉和羊肉都不行,那猪肉? 猪肉送来。 追月:“……”老子是那么不讲究的猫吗? 摄政王抓头,“这宋是真是怎么回事?养的什么猫?这么难伺候!” 下头的人都没法回答,且大气不敢出。 “来人啊,宋是真到什么地方了?什么时候到离国!” 顶点 316 礼贤下士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京城的春天来得晚些,而秋冬却总是第一个到来。 万家、温家抵达京城时,天已经很冷,老爷子身上都添了两件衣。 刚进城门,万朝衍以及总司的人都来了,早早等在城门口,只为迎接老爷子。+ “属下等恭迎温老回京,见过万老爷,见过夫人。”众人齐齐行礼。 温、万两家所有人见了,心情不由得复杂无比,以前他们看不上万朝云做买卖,甚至觉得万朝衍去做买卖是自毁前程,可现在看看,老爷子不但得到商贾的尊敬,那些官员也不敢对他轻视。 “干什么?低调点。”老爷子摆手道,“先回去吧,我休息休息就开个会,把几个东家都叫来。” “是。”贾南忙应下,老爷子不在,他全权处理商行事务,老爷子来了,他便很乖巧的屈居下属。 万朝衍走过来一一见礼,“老爷子,五叔,五婶,二叔,二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三嫂。” 她说罢,万家小辈也跟着见礼,“见过四叔叔/四哥。” “家里都好?”万澈问。 “好,三姐正在府上备接风宴,等着五叔五婶和温家众人呢。”万朝衍恭敬回答。 “好好好,那咱们先回府吧。”万澈摸摸肚子,这一路以来吃得都很粗糙,他想府上精致的生活了! 旁边的小李子苦着脸,上前拉了把万澈,“万大人……” 万澈叹口气,他轻拍小李子手背,“我再劝劝。” “万大人,别忘了。”小李子再三叮嘱,一路走来,温继佑都没松口,真真是又臭又硬,让他很无奈。 “不会。”万澈也很尴尬,温继佑简直油盐不进,丝毫不给面子。 小李子不敢耽搁,他还要去复命,便与万家、温家大部队分开走了。 一路马不停蹄的回到东宫,他更忐忑了,好在林见深在与朝臣、承天帝商议政事,暂时没时间见他,但他没办好事,不敢去沐浴更衣,顶着一身的风尘仆仆跪在殿前。 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林见深终于忙完从殿内出来。 “小李子,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林见深问。 “殿下。”小李子抬头,满脸自责,“奴婢没办好差,温大人压根没写檄文。” “起来吧,我知道了。”林见深淡淡道,说罢越过他,往御花园去了,今日天朗气清,凉风习习,适合多走走。 小李子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公公,殿下根本就没指望你能请得动温大人,所以,不怪你,你起来吧,赶紧沐浴更衣,一身的臭味,熏到殿下,要被问罪的。”同殿伺候的太监提醒。 小李子不敢信,“你莫要诓我,殿下的脾气,我还不知道?” “是真的,李公公,你不信,问掐你一下。”太监说罢过来,狠狠掐了他一下。 “嘶!”痛感传来,他痛得呲牙裂成。 “真的吧?” “真!” 小李子有了些真实感,他当即就抹泪了。 “哟,我说李公公,你哭什么?” “殿下太好了,我还以为至少要被罚去倒三个月夜香,没想到竟然没事,我感动的。”他一面抹泪一面起身,飞奔去沐浴,头发堪堪擦干,就赶着去伺候了。 此时,林见深在御花园的凉亭上品茶,石桌上放了好几种秋茶,有绿茶,红茶,因制茶工艺的不同,而显现出不同的颜色和味道,尝了好几款后,他把其中一种单独拿出来递给旁边的宫女。 “赐给万府。” “殿下,奴婢叩见殿下。”小李子磕头。 “对了,跟万家人走了一路,可有发现什么?”林见深随意问,问完继续吩咐宫女,“这是今年的秋茶,性温,适合女子喝,就说是娘娘赏给夫人的。” “是。”宫女收了茶,躬身退下,心中牢牢记下,殿下对万家最是不一般!连赏赐的茶,都是自己亲自试过的。 林见深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小李子其实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听了他赏茶的话,立刻便明白了。 他斟酌犹豫片刻,忐忑道:“殿下,奴婢有话说。” “都退下。”林见深立刻屏退左右。 伺候的宫女太监陆续下去,很快,亭子里便只有他两人了。 “说。”林见深无比期待。 “殿下,万夫人好像有心与吴王府结亲。”小李子压低了声音道。 蹙眉。 林见深深深蹙眉,脸色也由寻常,瞬间变得很难看,眸子里尽是怒意,“吴王府?” “是,夫人问奴婢,小王爷可有议亲,奴婢说尚未,夫人便说还好没议亲,这意思奴婢听着就是想跟吴王府结亲。”小李子说罢还学了下温氏的口气。 “吴王府……”林见深默念这三个字,“你明日去找适龄闺秀,本宫让父皇给他赐婚!” “是。”小李子庆幸,幸好自己对殿下还有用。 “殿下。”方才端茶下去的宫女再次回来,“东西都备好了。” “嗯,小李子,去万家。”他吩咐。 —— 万家、万家。 众人刚到,免不得要沐浴更衣,然后才是重头戏——接风宴。 今日接风宴可不是单纯的喝酒吃饭,这顿饭主要是着重体现一下温家的族长。 温家现在没落了,不如往日辉煌,府邸虽然被万朝云用银子砸得富贵异常,但他们都知道,那些都是虚的。 而温家最有地位的官就是温继佑,按理说族长之位,理应是他的,但温家所有人都知道,温家能有今日,跟万家离不开关系。 这一点,让他们心情很复杂,多少人以前瞧不起万澈出身低微,可十几年过去,当初的轻视再也不敢轻易表露。 与万家有直接关系的,就是老爷子了,此次入京,温继佑父亲没有跟着一起来,大家都看明白了,大爷是要把位置让给弟弟。 温继佑自己都住在万家,肯定是不会去抢族长位置的,就算族长位置在他头上,他也不敢越过老爷子在温家搞一人独裁。 是以,今日的接风宴,不如说是对老爷子家族地位的一次正式加冕。 一般人老了,都想着退休,做一些与年纪相符合的事情,可老爷子不一样,人老事业心不老,一心要把商行做得更好。 这其实是好事,不停下来,多动脑子,不易得老年痴呆。 就在接风宴即将开始,小辈们都沐浴更衣,打扮整齐等在万府时,宫里的赏赐下来了。 赏赐一样一样的抬进来,装了满院,大部分都是赏赐给万澈和温氏的,当然,老爷子的也有不少,看得众人羡慕不已。 然,万澈跟温氏却觉得事情不简单,莫名其妙给通赏赐? 要干嘛? 难道是因为温庭钧? 不对呀,要是因为温庭钧,应该把东西送去温家。 正疑惑,小李子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驾到。” 顿时,除了万澈、温氏、温继佑和老爷子、万朝衍等,其他所有人都紧张了。 太子耶! 刚来京城就能见到太子! “快跪下。”大人忙拉张望的小孩跪下,片刻间,院子满满当当的跪了一地人。 “参见太子殿下。” 林见深进来,立刻快步上前亲自扶起老爷子,“免礼,平身,您老小心。” 老爷子活了一辈子,见过先帝,见过当今皇帝,今日又见了太子,心中不免便有一杆秤,他满意的看着林见深,太子比他爹强多了! 林见深亲自扶老爷子,还不忘提醒他小心,这让温氏觉得特别暖心,地位崇高的太子,很亲民! 他们是地地道道的大兴子民,不会把温庭钧的死叩在林见深头上,对朝廷也始终忠心耿耿,不像万朝云,惹她不高兴了,造反的事都干得出来。 跟万朝云一样,不愚忠的还有温继佑,他不屑一顾的别过头,嘴里嘀咕着:“假把式。” “还不来拜见太子?”老爷子瞪了眼温继佑,“别扭什么?哪个臣子不被贬过?”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看得明白,朝廷让温继佑写檄文,他怄气不肯写,把小李子公公急得够呛,为此还跟万澈吵过架。 别人的话温继佑可能不当回事,但老爷子的话,他还是听的。 不情不愿的过来,无比敷衍的拱拱手,“拜见太子殿下。” “大学士免礼。”林见深丝毫不在意他的敷衍,“之前种种,让大学士受委屈了,本宫代父皇向大学士道歉,还请您见谅。” “不敢当。”温继佑依旧不咸不淡的,他最讨厌那些踩着别人上位的人了,搞得好像他很傲慢无礼,他多礼贤下士似的。 林见深无比真诚的接着道:“大学士谦虚了,当得起。” “殿下都道歉了,你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老爷子怒吼。 “老爷子莫要动怒,大学士有脾气是好事,我大兴就需要他这样的忠直之臣,时刻鞭策着本宫和父皇,如此大兴才能欣欣向荣。”林见深一番话,几乎是立刻便俘获了除温继佑以外所有在场之人的心。 瞧瞧。 瞧瞧! 太子是如此之大气。 如此之明事理。 如此之贤德! 温继佑冷笑,“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一个人好不好,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他很为温家发愁,看看这都培养了什么子弟? 别人一两句冠冕堂皇的话,就被俘获了。 哎,温家的路,还长哦。 自然,他不敢说老爷子单纯,老爷子经历了先帝,当今皇帝,两朝君王,会做对比,一对比,觉得林见深好,也是常理。 “大学士说得是,本宫受教了。”林见深拱手揖礼。 这回温继佑看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可以呀小子,被如此冷嘲热讽,还不慌不忙,且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 年轻不敢造次? 还是真有贤明圣君的风度? “殿下不会是专门来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吧,这满屋子加起来,最大的也就个五品小官,还是编书的,不值得殿下亲自跑一趟啊。”他又道。 这番话,倒是问出了老爷子等人的疑问。 “大学士,万大人,本宫有事相商,还请借一步说话。” 作为太子,姿态摆得够低了。 万澈闻言立刻点头,“太子书房请。” 温继佑挑眉,没有拒绝的意思,他不是无才无礼之辈,林见深摆出求贤的低姿态,他自然不能太傲慢,太傲慢就成了无理取闹了。 三人来到书房,温氏亲自奉茶,然后吩咐万贵守在外边,不许任何靠近。 温家、万家的小姑娘们,见太子走了,立刻便聚拢到一处议论起来。 “我以为太子起码是个大人了,没想到跟我们一样!”小姑娘眼睛都在冒光,“不但跟我们一样大,长得还好好看。” “太子殿下好有气势,我都不敢看他。” “也不知道谁会有福气做太子妃,太子彬彬有礼,礼贤下士,还那么好看,想想都羡慕未来太子妃。” “羡慕也没用,咱们什么门第你不知道?肯定轮不到咱们。” “门第低怎么了?门第低,太子还亲自过来。” 温氏刚从书房过来,便听到两家小辈在叽叽喳喳的谈论些没羞没臊的话,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谁准你们谈论太子的?” “姑姑/五婶/姑奶/叔祖母。”孩子们纷纷低头给她请安。 “这是京城,说错半句话,就能毁掉一生,你们知不知道?以后这些话不许再说了,以前在青州那些坏毛病,全部给我改掉!”温氏摇摇头,太可怕了,温家已经堕落成这样了吗? 训斥完孩子,她又赶紧去找孩子们的父母,把厉害关系一说,温、万两家的大人面色瞬间便白了。 这种话,关起门来说就好,怎么能在外面说呢? 被人听了去,岂不是要说没有教养? 还有,说他们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云云…… 书房,林见深并不知这个小插曲,他此刻无比诚恳的对温继佑和万澈道:“请二位大人入詹事府,辅佐本宫。”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同时升起疑惑。 太子自己亲自来臣子府上找詹事官员? 这…… “陛下的意思?”万澈忍不住问 一般,詹事府的官员们,在太子登基后都能飞黄腾达。 但也有的官员,因为在教导和辅佐太子伤,与皇帝意见不合而被问罪。 自古,詹事府都是一个负责把太子教导辅佐成才的机构,任职的官员,常由皇帝指派。 “是。”林见深点头,“还请二位大人不计前嫌,入詹事府,辅佐本宫。” “这……”万澈看向温继佑,官场上的事,他一般都依赖温继佑的多。 温继佑今日是彻底服林见深了,作为太子,年纪轻轻就知道礼贤下士,态度诚恳,谦虚,这对于一个少年太子来说,极其难能可贵。 于是,他点点头,“愿为太子殿下效力。” 317 美人美景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温继佑是个负责的人,他既答应入东宫做事,就会做到最好。 当即,他认真道:“殿下,其实臣在路上也一直在思考此檄文该如何写,臣想明白了,待臣写出来,润润色,明日便面呈殿下。” 林见深闻言没有惊讶,一副了然模样,“本宫就知大学士会如此,但此檄文不用写了。” “啊?”温继佑和万澈都愣住了,两人同时问:“为何?” “二位大人,请看。”他从怀里掏出封信,“这是离国国主花大价钱请宋庄主送来的。” 宋庄主,指的是宋是真,温继佑和万澈都知道,落叶山庄做情报买卖,他们也知道,知道什么时候添了送货上门服务? 还有,离国国主为何要花银子给大兴买情报…… 所有疑问,在温继佑打开信后便明白了,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立刻齐齐拱手行礼道:“天佑大兴,天佑殿下。” “哈哈哈,借二位大人吉言。”林见深也跟着笑起来,“二位大人,不知你们二位怎么看?咱们大兴该如何做?”他很虚心的讨教。 虽然,他做了几十年的皇帝,但这一世跟上一世大不一样,所有处事方法也应该有所变化。 而且,他深知,闭门造车,死路一条。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温继佑和万澈是万朝云的亲人。 “殿下,此消息需得核实。”温继佑提醒。 “大学士说得对,本宫已派人前去查探,不日便有新消息过来,若此消息属实,二位大人觉得,我们该如何做?”他拱手,再次虚心请教。 温继佑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若属实,我们不妨答应离国国主的要求,推波助澜一把,当年太祖能把他们感到离国去,现在殿下就能把他们彻底灭掉,如此,方能得边境平安。” “若此消息属实,离国想必要四分五裂。”万澈蹙眉,他怀疑消息的真实度,“离国国主图什么?他虽不掌权,但在离国地位崇高,极有号召力,为何要一手打破这样的局面。” “万大人有所不知,这一代的离国国主很有野心,他不满足于做个吉祥物,是以想搏一搏,甚至还想光复离朝昔日的荣光。”林见深解释道。 “呵。”温继佑笑起来,颇为嘲讽,“自古王朝覆灭,我还没见过哪个光复成功的。” 这话林见深和万澈同意,“但终究还是要防一防。” “离国摄政王也是个人物。”万澈提醒。 “殿下,我有个想法。”温继佑突然道。 “什么想法?” “自古便有民心所向四个字,逆王叛出京城,是为不忠不孝,逼他派兵的檄文不必写了,但揭露他之前反对新法,后来又假惺惺支持新法的罪行,归根结底,大兴之所以动乱,都是他兴风作浪的结果,他不是打着拉昏君下马的旗号吗,他就是陛下身边最大的奸邪,如今倒打一耙,此种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温大人。”林见深闻言鞠躬行礼,“拜托了。” “殿下放心。”温继佑点头。 —— 离国,离国比大兴京城更冷,这里的夏季很短暂,冬天却无比漫长,宋是真站在大兴与离国的界碑之间,眯了眯眼。 冷冽的寒风扬起她胜血的红衣,长发飞舞,江湖最好铸剑师为她量身定做的剑被深深插入泥里,而她则恣意的坐在巨石上,野草野地,因她而变得美若仙境。 “庄主,为何不走?”护卫问。 “我突然想明白了。”她的手随意的搭在剑柄上,冷冷一笑,“离国摄政王一定以为我去了离国,云妹妹就会跟着去,云妹妹去了,陈大人自然便也会去。” 护卫闻言笑起来,“他为何不去绑架万大人和万夫人?” “绑架万叔会跟云妹妹结仇,他不敢。”万朝云笃定道,“想必他还有别的招,必得逼迫云妹妹就犯,只是我一时半会还想不到。” “看来身世风波给摄政王打击不小。”护卫接话。 宋是真点头,“去,找只发情的母猫来。” “庄主,这个季节,怕是找不到。”跟宋是真久了,他们不用去特意打听都知道母猫发情一般在春天,到了冬天,很少有发情的。 “只要找,就有。”宋是真面色微微一变,她不喜欢自己的话被质疑,“去暖和些的地方找。” “是。”护卫不敢再质疑,立刻便下去了。 而离国派到边境监视宋是真的探子也看见她了,只是她坐在石头上,久久不动,有些焦急。 “她怎么不过来?”离国探子之一与问同伴。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要不我们去禀报王?” “你去,我在这里看着……” “对面的兄弟。”探子话音未落,宋是真的声音便高高响起了,“久等了,我这里有美酒,过来一起喝啊。” 她说着,腰间酒壶摘下,仰头便享受的喝起来,“好酒!” 探子知晓被发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赶紧去禀报。 宋是真也不指望对面的探子敢出来饮酒,她自顾喝着,潇洒,又豪气,配上绝美的容颜,豪饮已不是豪饮,而是艺术,美的艺术。 很快,离国摄政王得了消息,他狐疑问:“她竟不进来?” “对啊,不知为何,竟然不进来。”探子也是满脸疑惑。 “罢了,我亲自去看看,带上那只猫!”他恶狠狠道,上次小白救下来,已奄奄一息,兽医治了好几天才治好。 追月被关在网状铁笼里,发出萌凶萌的声音,奈何它只是一只可爱又无助的小猫咪,根本打不过千军万马。 看着笼子里的牛肉,它眼泪差点流下来,想念天慕山第二峰峰脚的鱼,想念美丽又温柔的铲屎官,想念天慕山软软的床…… 在它无数个想念里,摄政王的仪仗浩浩荡荡来到边境。 宋是真的酒,已经喝光,原本微醉,却因等待,醒了。 偏偏荒郊野地,找不到合口味的好酒,她跟万朝云一样,挑食,非美食不吃,非美酒不喝。 来到边境处,摄政王下马,站在界碑前看着远处衣袂飘飘,长发飞舞的女子,她身姿窈窕,貌若仙子,姿态潇洒肆意,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吸引人。 不由得,他看呆了。 “摄政王,我的猫呢?”宋是真扬声问。 动听的声音,随风入耳,摄政王不由得醉了。 但,他不是一般人,闻言立刻扬声答道:“宋庄主,你的猫刚到,就差点吃了我家小白,如此凶的猫,不如我替你处决了?” “小白?什么东西?”宋是真蹙眉,“我家追月可是很挑食的好吗,它会乱吃?” 摄政王无语,这个女人,挑食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不过,他好喜欢她的理直气壮。 “小白,是我养的小白蛇,它的名字叫小白。”他耐心的回答。 一条红绫飞来,所有人抬眼,只见站在石头上的人,一个纵身,仿若仙子般,从红绫那头,飘然滑过,刹那间稳稳站在界碑上来到眼前,而那红绫被她扬手一收,尽数缠在腰间。 众人在看去,纤细的腰肢,还是那么纤细。 “我猫呢?”她冷声问。 摄政王方才看呆了,他见过美女无数,要说特别,便是站在界碑上眉目冰冷的这位了。 不过,没有呆多久,他很快回过神来,“宋庄主来都来了,何不到离国作客?你放心,待庄主回去时,本王保证,你的猫,也一定能跟着你回去。” 宋是真闻言冷笑,“摄政王,你以为把我抓去,云妹妹就会就犯?” “抓?怎么能用抓这个字?”摄政王很受伤的蹙眉,“宋庄主,那日一别,我便时时梦到你,你红衣胜血的样子,总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论表白,这是最油腻的,宋是真眉头皱得更紧了。 “废话少说,我猫呢!”她不客气道。 摄政王也不生气,只是靠近了几步,“宋庄主,本王想娶你做本王的侧妃。” 宋是真差点没站稳,满脸你没病吧的神情,“摄政王,我虽然出身低微,但绝不为妾。” “你是意思是说,如果是正室就愿意?” 宋是真闻言,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正室也不愿意。” “这……若本王以退兵为条件娶你,想必大兴皇帝陛下很愿意。”他也不生气,反而多了份征服的心思。 美人如画,冷冷冰冰,征服起来肯定有难度,但若没有难度,他还没兴趣呢。 “你大可以试试。”宋是真丝毫不惧。 不过心中也无比庆幸,当初万朝云说要卖全天下的情报,但不参与任何政事,她还不懂是为什么,现在懂了。 当落叶山庄越来越超然,便不再属于一国之所有,哪怕是大兴的皇帝,也不能要求她什么。 “本王,真的,很欣赏你,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可以与你共享离国,甚至是天下,只要你愿意。”摄政王无比真诚道。 看在他这次较为真诚的份上,宋是真也正视他,然后无比坚定的拒绝,“我志在江湖,不在天下。” “江湖,就是天下,天下就是江湖。”摄政王道。 宋是真摇头,“你的天下,不是我的江湖,而我的江湖,也不是你的天下,我们废话少说,我的猫呢?如果它少半根毛,我对你不客气!”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凶就凶?你这么凶,谁受得了你?我就不一样了,你随便凶,越凶,我越喜欢。” 他言语轻浮,表情却真诚,但还是很讨厌。 宋是真继续摇头,“摄政王,其实说一千道一万,我只是不喜欢你的长相,若你再好看些,我或许会考虑考虑。” “你!”摄政王无语,“肤浅!” “对,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所以,我的猫呢!”她咬牙。 “来人,把猫带过来。”摄政王吩咐。 不多会,笼子被抬过来,闻到主人的气息,追月瞬间便不淡定了,它愤怒的挠笼子,凄厉的叫着,“喵!喵!” 宋是真顿时,心疼得不得了,“你怎么能关着它!” “宋庄主,你这猫凶得很,把我的侍卫挠得到处是血痕。”想起自己养的小白,摄政王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追月。 “它最好没事,否则,我让你好看!”宋是真一伸手,长剑便递了过去。 摄政王后退几步,心情很复杂,为了一只猫,他竟然对自己拔剑! 若宋是真会读心术,肯定要笑死,你比得了我家追月? 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宋庄主,想要它好,就请你跟我走一趟。”摄政王道。 宋是真收了宝剑,从界碑上落下,直接朝追月走去,护卫忙大喊:“庄主,不可!” 而抬猫的护卫也把追月抬得更远些。 “给她。”摄政王道。 宋是真来到笼子前,一剑劈开笼子铁锁,门打开,追月瞬间冲出来,泪眼汪汪的冲宋是真叫。 宋是真脸上的神情瞬间温柔了,她弯腰抱起追月,感受到追月的体重已经不足之前的三分之二,顿时大怒,“你虐待它!” “宋庄主,你看看,它好好的,怎么能说我虐待?”摄政王觉得自己很冤枉,他家小白可是被治了好几天才活过来,现在一听到猫叫就吓得直哆嗦。 “它怎么瘦了这么多?”宋是真怒问。 摄政王无语,“许是水土不服。” 他说罢不想就这么问他一直纠缠下去,便道:“回!” 周围都是护卫,数千人,宋是真就是三头六臂也逃不掉,便抱着追月翻身上了追日的背,见到老伙伴,追月心情很好,稳稳的蹲在逐日头上,像只小霸王。 边上众人:“……” 这特么是猫? 猫不是很胆小,见到人就躲。 白天睡觉,晚上出没…… 谁家猫跟有智商似的,还骑马…… 界碑外的护卫没有跟着过去,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做鸟兽散,不多会,野地,了无一人。 数天后,一则消息不胫而走。 离国摄政王要娶侧妃了,侧妃不是别人,正是落叶山庄庄主。 万朝云得知消息时,正在与陈谦一起并肩而行,两人刚送温继华上京回来,京城的任命书下来了,调他回京,这一点倒与之前万朝云所安排的不同。 不过也能理解,想必是老爷子需要他进京娶门继室,以续香火。 “先生,你看,两边的山都彻底红了。”站在红枫林之前,万朝云道。 “是啊,再长几年,这片会更美。” 两座山的枫树,分别而红,中间是一条通向花海的通道,在俗人的眼里,都美得犹如仙境,更别提那些文人墨客了。 陈谦,便是众多文人墨客中的佼佼者。 “可惜,要走了。”万朝云不舍的感叹。 “明年再来便是。”陈谦伸手,牵着她,两人慢慢走在那条通往花海的路。 林子里,一双犹如毒蛇般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对渐渐远去的身影,“明年再来?没有明年了!”狄书笑阴恻恻呢喃道。 318 中毒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回到客栈,余善立刻搬来一大堆商行里的重要信件给万朝云看,“姑娘,天冷,要不要属下给您去买件连帽斗篷?” “不必了,生些炭火即可。”万朝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特别怕冷,许是人生境遇的不同,和身体素质的提到,让她并不那么惧怕寒冷。 而且,螭南县也没有那么冷。 她随意的坐下来,一如往常般翻看信件,当看到宋是真护卫传来的信时忍不住扑哧一笑,“哈哈哈哈,这么有意思的吗?” “怎么了?”陈谦拿了件披风过来,披在她身上。 “先生你看,离国摄政王要娶我是真姐做侧妃,哈哈哈。”她实在无法相信宋是真做侧妃的样子,她若愿意做侧妃,那正宫还有活路? 陈谦也是一愣,“这摄政王,到底在做什么?” “我寻思着,他应该是要真娶。”宋是真并不怎么在意的道。 “你就那么相信宋姑娘自己能逃脱?”陈谦略有不解,“她今年才十九吧。” “马上二十啦,年纪虽不大,但她师父多呀,山庄里但凡有点功夫的,都教过她,博众家之长,人又聪明,逃脱是早晚的事,不说她了,咱们下一站去哪儿?”螭南县的美景都看得差不多了,该去别处走走了。 陈谦把她揽在怀里,陷入思考,“这个季节,北国雪景甲天下,不如北上?也好回家看看,你没回京,你娘肯定着急,咱们别惹她不高兴,可好?” 万朝云闻言,心里甜甜的,正想说什么,余善便过来禀报道:“姑娘,狄夫人带着狄姑娘过来辞行。” 这些日子以来,狄夫人一直拘着狄书笑,也没来打扰过,可以说她是个很知礼数的人了。 临走前来辞别,若不见,总说不过去,毕竟两家还是比较亲的亲戚。 “请。”她道。 说罢,万朝云起身,两人相携去了阳台,几个呼吸间,狄夫人和狄书笑被请上来,与此同时揽茝也端来刚沏好的茶。 狄书笑礼数周全的见礼后,低着头,规矩的站在狄夫人身边。 “夫人要回京?”陈谦落座后问。 这些日子以来,狄夫人也明白了,陈谦跟万朝云之间有着什么,而万朝云的出身已不能说低了,如今万家不管在京城,还有在别的地方,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 这般家族出来的独生女,断不可能为妾。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可怜她小姑子,等了这些年,终是等成了一场空。 敛去脸上的不自然,她点点头,“是,眼看着天渐冷了,而我们在这里也逗留了许久,该走了。” 事实上,要不是狄书笑不肯走,她是不会留这么久的。 “预祝夫人一路顺风,代我向狄兄问好。”陈谦跟狄夫人没什么话题,若换了狄大人,想必还有些时政和诗文可探讨。 狄夫人也觉得尴尬,尤其是狄书笑多年等待不得正果,就更尴尬了,在陈谦面前总觉得低人一头。 “好。”她点头,目光落在万朝云身上,“万姑娘何时回京?” 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何时回京办喜事,毕竟万朝云不是风尘女子,不能不清不楚的跟在个男人身后。 陈谦、万朝云、狄书笑都秒懂她的意思,顿时,万朝云脸上飞上团绯红,陈谦忙无比认真的道:“不日将启程。” 狄夫人看了眼狄书笑,有心想邀陈谦一起走,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狄家丢不起那人,论出身,万朝云的家势不如狄家,狄家又怎么可能让狄书笑去做小? 而看陈谦的样子,是绝对不会让万朝云做小的。 就算狄家为了狄书笑不要脸,她还要脸呢,她女儿在陈家,将来可是要做宗妇的,丢不起那人。 狄书笑倒是很希望嫂子能不要脸一回,但她没等到,只等到了狄夫人说告辞的话,“如此,我们京城在见,时辰不早,还要回去收拾,就不耽搁了,亲家公,万姑娘,告辞。” “夫人慢走。”万朝云和陈谦同时起身相送。 “嫂子。”狄书笑忙拉住狄夫人。 狄夫人立刻瞪她,警告意味十足。 狄书笑怕她不让自己说话,能跟过来已是好话说尽,她不想错过机会。 “大人,今日一别,恐不能再见,书笑想敬大人和万姑娘一杯,全当是恭祝大人和万姑娘新婚之喜,待不日的婚礼,书笑便不过去了。”她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明眼人还是能一眼看出她的悲苦。 讲道理,万朝云还是同情她的,也很感激她没有想要一门心思的等下去,若真如此,狄家为了颜面,怕是要做些什么,到时候狄家难受,她也不痛快,尤其是姻亲关系。 不看在她的面子,也要看在陈家起和陈东姝的面子。 她既然主动退出,给她个面子,又何妨? 电光火石之间,她淡淡吩咐:“余善,拿酒来。” “不用,以茶代酒即可。”她立刻走到茶几旁,亲自倒茶,然后端给陈谦和万朝云,自己也端了一杯,“万姑娘,大人,今日一别,往后,我们各自安好。” “多谢狄姑娘。”陈谦歉意道,虽然他没招惹过狄书笑,但终究是因为他,让她等成老姑娘。 万朝云没有说话,只喝了手里的茶,这茶是今年的秋茶,有股兰香,很是好闻,尤其是心情好时喝,回甘更甜。 狄书笑也喝了茶,然后屈膝行礼,转身毅然决然而去。 看着她落寞的身影,万朝云偏头问陈谦,“我看狄姑娘样貌美丽,知书达理,先生为何不喜呢?” “世上美人无数,也才情了得,我若每个都喜欢,岂不是很累?各花入个眼,我偏要喜欢你这诗文不通,琴艺棋艺都不精的小女子。”他伸手,宠溺的轻轻刮了下万朝云的鼻尖,“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该,倒像个很老很老的睿智女子,豁达,通透。” “兴许,所谓灵魂伴侣,说的大抵是你这样的吧。” “那些肤浅的皮囊,咬文嚼字的所谓才华,哪里及得上,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只恨生不逢时,在我过去几十年时光里,无缘与你相伴。” 说来遗憾,谁不想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合适的人? 可惜啊,很多人,一生都遇不到。 万朝云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想去倒杯茶喝,脚刚动,眼前一黑,猝不及防的倒了下去,陈谦眼吓了一跳,立刻想伸手去接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万朝云倒在自己面前。 “小朝云,你……”他话音落下,也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到底后,疼痛让他清醒,但紧接着,一阵甜腥袭来,“咳咳。” 咳了两声,一口鲜血被咳了出来,而对面万朝云也不停的在咳血。 “姑娘!”余善和揽茝奔过来,两人是习武的,不懂医理,但行走江湖,还带些药,比如金疮药和解毒丹,两人看状况觉得万朝云和陈谦是中毒了,立刻便掏出解毒丹喂。 “姑娘和大人中毒啦!快,去请大夫!”余善对外面护卫的人大喊。 万朝云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那种感觉她以前体会过一次,身体很轻,仿佛没了重量,随时都会随风飘走。 可,第一次是决心求死,是释然和解脱的心境。 可这一次,她不想死,她还有大好年华要活。 还要跟他成亲,然后生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 父亲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表哥已经不在了,她若再没了,老爷子肯定第一个受不了。 迷迷糊糊的,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知他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 “大夫来了。”死士提着大夫,不走路,直接掠进来,吓得大夫脸色惨白。 但到底是医者父母心,当看到躺在床上的两个人,他立刻顾不得态度,先给陈谦把脉,他年纪大些,状态比万朝云差很多。 把完脉,陈家死士问:“如何?” 他没有回答,又给万朝云把脉,把完,余善和揽茝齐声焦急问:“大夫,我家姑娘怎么样?” “你们是不是喂过什么解毒药?”老大夫是商行特地聘请到螭南县旅游区坐镇的,医术较为高明。 余善和揽茝点点头,“吃过素怀大夫独门秘制的解毒丹。” 老大夫先生一愣,她们认识素怀? 素怀可是落叶山庄的御用大夫,这几个人什么身份? 不过此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捋了下胡须,“那就对了,这种解毒丹似乎能抑制病人体内的毒,但并不能解毒,想要解毒,还得另配解药。” “还请大夫解毒!”几人齐齐拱手揖礼。 老大夫歉疚摇摇头,“哎,老夫也想解毒,可老夫医术不精,都不知道他们中了什么毒,老夫去年去京城学习,有幸见过素怀大夫一面,她博学广记,想必有办法,当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找来素怀大夫。” “素怀大夫去了京城……” “先把病人最近用过的吃食和衣物都拿过来给我检查一下。”老大夫不敢大意,能有素怀独门秘制解毒丹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余善闻言立刻去把饭菜、衣物和茶、碗、杯等拿过来,“大夫,都在这里了,还请您过目。” 老大夫一一检查,查了四五遍,最后在三个茶杯里发现了毒,“这三个茶杯有毒。” “不可能,茶是我亲自沏的,我不可能给姑娘下毒!”揽茝立刻道。 “我能作证,揽茝不可能给姑娘下毒!”余善也帮忙说话。 “奇怪。”老大夫微微蹙眉,“这里一共有四个杯子,有一个杯子没毒,茶壶也没毒,偏偏这三个杯子有毒……” “我想起来了,这三个杯子是姑娘、大人还有狄姑娘三个人用的,而没毒的是狄夫人所用。”余善道。 而刚下山,还未回到客栈的狄书笑,原本走在狄夫人身后,却越走越慢,渐渐的,便跟不上了。 狄夫人怜她等待没结果,安慰道:“书笑啊,咱们回京就给你找个比他更好的,青年才俊那么多,慢慢挑。” “嫂子知道你委屈,没事,过些日子就好了,我娘家表哥有个儿子,一心科考,二十多了还未议亲,到了京城,我把他叫到家里来,你看看。 “书笑……”她笑着回头,然而身后哪有狄书笑的身影,顿时她便吓了一跳,“书笑!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她着急的往回找,找了半响,才看到狄书笑倒在路旁,“书笑,书笑!你怎么了书笑。” 狄书笑隐约听到嫂子的声音,她想动,却动弹不得,只不停的咳血。 狄夫人跑过去,扶起来,见她满身血,吓得脸色苍白,“书笑,你这是怎么了?” 狄书笑已经不能言语了,她看了看狄夫人,眼里含着笑,然后慢慢合眼。 “书笑!”狄夫人大喊,呵斥仆从,“来人啊,快,你们是死人吗?还不快去请大夫!” 仆从赶紧去请大夫,而狄夫人抱着狄书笑坐在路旁,她听着怀里人艰难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痛苦,直到……呼吸的声音骤然间停住,“书笑!” 风很大,树叶沙沙作响。 可呼吸停下的那一声,还是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狄书笑手里握着封信,信随着她的呼吸断开而滑落,正好掉在狄夫人的眼前。 信封上,几个大字,娟秀有力,写着——不孝女敬上。 狄夫人是个聪明人,立刻便想到这封信的重要性,她瞬间把信抓在手里,三两下打开。 当看到里面的内容,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整个身体瞬间坠入冰窟,冷得发抖,“不能留,不能留。”她喃喃自语。 想把信撕碎,却发现太过紧张,连握住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她心神还未镇定下来时,陈家的死士已经到了,第一眼发现她手里的信,瞬间夺过去。 当死士看到信上的内容,不由得面露凶光,“带回去!” 狄夫人不敢反抗,“我怎就碰到了你这样的小姑啊!”她仰天大哭。 顶点 319 局势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今天请假!我今天搬家,没有电梯,新家五楼,上上下下七八趟,然后这弱鸡的身体受凉了,现在头疼得不行……简直是头痛欲裂! 我先睡了,不行了。我明天起来就替换新内容,并加更!时间大约在中午十二点,这个月第一次加更(捂脸),以这种方式保住全勤,真的羞耻……请大家理解一下刚刚破费钱包空空的我…… 回到客栈,余善立刻搬来一大堆商行里的重要信件给万朝云看,“姑娘,天冷,要不要属下给您去买件连帽斗篷?” “不必了,生些炭火即可。”万朝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特别怕冷,许是人生境遇的不同,和身体素质的提到,让她并不那么惧怕寒冷。 而且,螭南县也没有那么冷。 她随意的坐下来,一如往常般翻看信件,当看到宋是真护卫传来的信时忍不住扑哧一笑,“哈哈哈哈,这么有意思的吗?” “怎么了?”陈谦拿了件披风过来,披在她身上。 “先生你看,离国摄政王要娶我是真姐做侧妃,哈哈哈。”她实在无法相信宋是真做侧妃的样子,她若愿意做侧妃,那正宫还有活路? 陈谦也是一愣,“这摄政王,到底在做什么?” “我寻思着,他应该是要真娶。”宋是真并不怎么在意的道。 “你就那么相信宋姑娘自己能逃脱?”陈谦略有不解,“她今年才十九吧。” “马上二十啦,年纪虽不大,但她师父多呀,山庄里但凡有点功夫的,都教过她,博众家之长,人又聪明,逃脱是早晚的事,不说她了,咱们下一站去哪儿?”螭南县的美景都看得差不多了,该去别处走走了。 陈谦把她揽在怀里,陷入思考,“这个季节,北国雪景甲天下,不如北上?也好回家看看,你没回京,你娘肯定着急,咱们别惹她不高兴,可好?” 万朝云闻言,心里甜甜的,正想说什么,余善便过来禀报道:“姑娘,狄夫人带着狄姑娘过来辞行。” 这些日子以来,狄夫人一直拘着狄书笑,也没来打扰过,可以说她是个很知礼数的人了。 临走前来辞别,若不见,总说不过去,毕竟两家还是比较亲的亲戚。 “请。”她道。 说罢,万朝云起身,两人相携去了阳台,几个呼吸间,狄夫人和狄书笑被请上来,与此同时揽茝也端来刚沏好的茶。 狄书笑礼数周全的见礼后,低着头,规矩的站在狄夫人身边。 “夫人要回京?”陈谦落座后问。 这些日子以来,狄夫人也明白了,陈谦跟万朝云之间有着什么,而万朝云的出身已不能说低了,如今万家不管在京城,还有在别的地方,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 这般家族出来的独生女,断不可能为妾。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可怜她小姑子,等了这些年,终是等成了一场空。 敛去脸上的不自然,她点点头,“是,眼看着天渐冷了,而我们在这里也逗留了许久,该走了。” 事实上,要不是狄书笑不肯走,她是不会留这么久的。 “预祝夫人一路顺风,代我向狄兄问好。”陈谦跟狄夫人没什么话题,若换了狄大人,想必还有些时政和诗文可探讨。 狄夫人也觉得尴尬,尤其是狄书笑多年等待不得正果,就更尴尬了,在陈谦面前总觉得低人一头。 “好。”她点头,目光落在万朝云身上,“万姑娘何时回京?” 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何时回京办喜事,毕竟万朝云不是风尘女子,不能不清不楚的跟在个男人身后。 陈谦、万朝云、狄书笑都秒懂她的意思,顿时,万朝云脸上飞上团绯红,陈谦忙无比认真的道:“不日将启程。” 狄夫人看了眼狄书笑,有心想邀陈谦一起走,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狄家丢不起那人,论出身,万朝云的家势不如狄家,狄家又怎么可能让狄书笑去做小? 而看陈谦的样子,是绝对不会让万朝云做小的。 就算狄家为了狄书笑不要脸,她还要脸呢,她女儿在陈家,将来可是要做宗妇的,丢不起那人。 狄书笑倒是很希望嫂子能不要脸一回,但她没等到,只等到了狄夫人说告辞的话,“如此,我们京城在见,时辰不早,还要回去收拾,就不耽搁了,亲家公,万姑娘,告辞。” “夫人慢走。”万朝云和陈谦同时起身相送。 “嫂子。”狄书笑忙拉住狄夫人。 狄夫人立刻瞪她,警告意味十足。 狄书笑怕她不让自己说话,能跟过来已是好话说尽,她不想错过机会。 “大人,今日一别,恐不能再见,书笑想敬大人和万姑娘一杯,全当是恭祝大人和万姑娘新婚之喜,待不日的婚礼,书笑便不过去了。”她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明眼人还是能一眼看出她的悲苦。 讲道理,万朝云还是同情她的,也很感激她没有想要一门心思的等下去,若真如此,狄家为了颜面,怕是要做些什么,到时候狄家难受,她也不痛快,尤其是姻亲关系。 不看在她的面子,也要看在陈家起和陈东姝的面子。 她既然主动退出,给她个面子,又何妨? 电光火石之间,她淡淡吩咐:“余善,拿酒来。” “不用,以茶代酒即可。”她立刻走到茶几旁,亲自倒茶,然后端给陈谦和万朝云,自己也端了一杯,“万姑娘,大人,今日一别,往后,我们各自安好。” “多谢狄姑娘。”陈谦歉意道,虽然他没招惹过狄书笑,但终究是因为他,让她等成老姑娘。 万朝云没有说话,只喝了手里的茶,这茶是今年的秋茶,有股兰香,很是好闻,尤其是心情好时喝,回甘更甜。 狄书笑也喝了茶,然后屈膝行礼,转身毅然决然而去。 看着她落寞的身影,万朝云偏头问陈谦,“我看狄姑娘样貌美丽,知书达理,先生为何不喜呢?” “世上美人无数,也才情了得,我若每个都喜欢,岂不是很累?各花入个眼,我偏要喜欢你这诗文不通,琴艺棋艺都不精的小女子。”他伸手,宠溺的轻轻刮了下万朝云的鼻尖,“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该,倒像个很老很老的睿智女子,豁达,通透。” “兴许,所谓灵魂伴侣,说的大抵是你这样的吧。” “那些肤浅的皮囊,咬文嚼字的所谓才华,哪里及得上,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只恨生不逢时,在我过去几十年时光里,无缘与你相伴。” 说来遗憾,谁不想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合适的人? 可惜啊,很多人,一生都遇不到。 万朝云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想去倒杯茶喝,脚刚动,眼前一黑,猝不及防的倒了下去,陈谦眼吓了一跳,立刻想伸手去接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万朝云倒在自己面前。 “小朝云,你……”他话音落下,也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到底后,疼痛让他清醒,但紧接着,一阵甜腥袭来,“咳咳。” 咳了两声,一口鲜血被咳了出来,而对面万朝云也不停的在咳血。 “姑娘!”余善和揽茝奔过来,两人是习武的,不懂医理,但行走江湖,还带些药,比如金疮药和解毒丹,两人看状况觉得万朝云和陈谦是中毒了,立刻便掏出解毒丹喂。 “姑娘和大人中毒啦!快,去请大夫!”余善对外面护卫的人大喊。 万朝云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那种感觉她以前体会过一次,身体很轻,仿佛没了重量,随时都会随风飘走。 可,第一次是决心求死,是释然和解脱的心境。 可这一次,她不想死,她还有大好年华要活。 还要跟他成亲,然后生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 父亲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表哥已经不在了,她若再没了,老爷子肯定第一个受不了。 迷迷糊糊的,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知他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 “大夫来了。”死士提着大夫,不走路,直接掠进来,吓得大夫脸色惨白。 但到底是医者父母心,当看到躺在床上的两个人,他立刻顾不得态度,先给陈谦把脉,他年纪大些,状态比万朝云差很多。 把完脉,陈家死士问:“如何?” 他没有回答,又给万朝云把脉,把完,余善和揽茝齐声焦急问:“大夫,我家姑娘怎么样?” “你们是不是喂过什么解毒药?”老大夫是商行特地聘请到螭南县旅游区坐镇的,医术较为高明。 余善和揽茝点点头,“吃过素怀大夫独门秘制的解毒丹。” 老大夫先生一愣,她们认识素怀? 素怀可是落叶山庄的御用大夫,这几个人什么身份? 不过此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捋了下胡须,“那就对了,这种解毒丹似乎能抑制病人体内的毒,但并不能解毒,想要解毒,还得另配解药。” “还请大夫解毒!”几人齐齐拱手揖礼。 老大夫歉疚摇摇头,“哎,老夫也想解毒,可老夫医术不精,都不知道他们中了什么毒,老夫去年去京城学习,有幸见过素怀大夫一面,她博学广记,想必有办法,当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找来素怀大夫。” “素怀大夫去了京城……” “先把病人最近用过的吃食和衣物都拿过来给我检查一下。”老大夫不敢大意,能有素怀独门秘制解毒丹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余善闻言立刻去把饭菜、衣物和茶、碗、杯等拿过来,“大夫,都在这里了,还请您过目。” 老大夫一一检查,查了四五遍,最后在三个茶杯里发现了毒,“这三个茶杯有毒。” “不可能,茶是我亲自沏的,我不可能给姑娘下毒!”揽茝立刻道。 “我能作证,揽茝不可能给姑娘下毒!”余善也帮忙说话。 “奇怪。”老大夫微微蹙眉,“这里一共有四个杯子,有一个杯子没毒,茶壶也没毒,偏偏这三个杯子有毒……” “我想起来了,这三个杯子是姑娘、大人还有狄姑娘三个人用的,而没毒的是狄夫人所用。”余善道。 而刚下山,还未回到客栈的狄书笑,原本走在狄夫人身后,却越走越慢,渐渐的,便跟不上了。 狄夫人怜她等待没结果,安慰道:“书笑啊,咱们回京就给你找个比他更好的,青年才俊那么多,慢慢挑。” “嫂子知道你委屈,没事,过些日子就好了,我娘家表哥有个儿子,一心科考,二十多了还未议亲,到了京城,我把他叫到家里来,你看看。 “书笑……”她笑着回头,然而身后哪有狄书笑的身影,顿时她便吓了一跳,“书笑!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她着急的往回找,找了半响,才看到狄书笑倒在路旁,“书笑,书笑!你怎么了书笑。” 狄书笑隐约听到嫂子的声音,她想动,却动弹不得,只不停的咳血。 狄夫人跑过去,扶起来,见她满身血,吓得脸色苍白,“书笑,你这是怎么了?” 狄书笑已经不能言语了,她看了看狄夫人,眼里含着笑,然后慢慢合眼。 “书笑!”狄夫人大喊,呵斥仆从,“来人啊,快,你们是死人吗?还不快去请大夫!” 仆从赶紧去请大夫,而狄夫人抱着狄书笑坐在路旁,她听着怀里人艰难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痛苦,直到……呼吸的声音骤然间停住,“书笑!” 风很大,树叶沙沙作响。 可呼吸停下的那一声,还是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狄书笑手里握着封信,信随着她的呼吸断开而滑落,正好掉在狄夫人的眼前。 信封上,几个大字,娟秀有力,写着——不孝女敬上。 狄夫人是个聪明人,立刻便想到这封信的重要性,她瞬间把信抓在手里,三两下打开。 当看到里面的内容,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整个身体瞬间坠入冰窟,冷得发抖,“不能留,不能留。”她喃喃自语。 想把信撕碎,却发现太过紧张,连握住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她心神还未镇定下来时,陈家的死士已经到了,第一眼发现她手里的信,瞬间夺过去。 当死士看到信上的内容,不由得面露凶光,“带回去!” 狄夫人不敢反抗,“我怎就碰到了你这样的小姑啊!”她仰天大哭。 妙书屋 320 解药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信看完,他突然一震。 握信的手突然颤抖得厉害,“我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小李子。” “奴婢在。”小李子吓得赶紧回应。 “我去看看她。”他起身,直接往长喜院走。 温府三个主人,老爷子年纪大,见到外孙女那一刻,已经倒下,而温氏早已倒下,剩个万澈勉强支撑,却支撑不了多久。 是以,长喜院是温继佑守着,他不让万、温两家的人靠近,并责令他们不准出门,不准乱嚼舌根。 见林见深过来,他拱拱手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我想去看看她。” 如此熟稔的话,让温继佑一愣,难道他来不是为了陈谦? “殿下,陈大人在客房,不在这里,这是臣外甥女的院子。”他提醒,在记忆里,林见深跟万朝云没什么关系。 林见深懒得解释,只坚持到:“我知道,我进去看看。” “殿下……” 林见深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抬脚就走了进去,温继佑想拦,小李子却拉住了他,“温大人,让殿下看一眼吧。” “这不合规矩啊。”温继佑无语,姑娘家的闺房,他怎么能随便进?万朝云跟陈谦同时中毒,外面已经议论纷纷了,再跟太子传出点什么,外人怎么看万朝云? 虽然,现在太子还只是个小孩。 “人命关天的大事,没什么不合规矩的,温大人,你就听杂家一言。”小李子苦口婆心道。 “好吧。”温继佑是看在林见深满面担忧上,才勉强同意,再怎么说,他也带来了一太医院的太医。 林见深进了屋,柳眉和蔷薇在床边默默抹泪,两人不敢哭出声,怕吵到万朝云,但也控制不住眼泪。 “你们先出去吧。”林见深淡淡吩咐。 两个丫头当没听到,动也不动一下。 “万夫人和老爷子都病倒了,你们下去帮忙吧,我有话跟她说。”林见深继续道。 然而,两个丫头还是没动,不过说话了,蔷薇哭着道:“姑娘才离开我们多久,回来就中毒了,奴婢不敢再离姑娘半步,还望殿下恕罪!” “罢了。”林见深长叹一声,对她身边的人,也不是只纵容这么一次。 他慢慢走过去,坐在床沿,目光落在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上,她瘦了,瘦了很多,但脸是笑着的。 是了,狄书笑的信上说,他们吃的毒药是一笑散,这个药的名字他第一次听说,想来不是他孤陋寡闻,就是世上新出的毒药。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温柔,甜美,就像早上那杯放了糖的豆浆。 “蔷薇,柳眉,出来。”温继佑的声音在外响起,“去给你们家姑娘找些干净衣裳,沐浴更衣。” 别人的话,两人或许不停,但温继佑的话还是会听的,两人看了几眼林见深,发现他整个人神情悲戚,没有任何恶意,才转身出了屋子。 顿时,屋里,只有万朝云和林见深了。 “贵妃啊。”他如同一个老人般沧桑道,“朕刚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朕刚才竟然在想,你跟陈谦的事被别人知道了,会不会影响你做朕的皇后,丝毫没有担心你醒不过来,可能这就是你想要逃离朕的原因吧。”他语气自嘲道。 躺着的万朝云其实意识很清楚,只是动弹不得,也能听得到他说话。 专家说,人死后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只是动弹不得,能听到儿女的哭泣和办丧事的哀乐。 想必是真的了,只是不能懂,不能言,很痛苦。 此时听了林见深的话,她想冷笑,尊敬的皇帝陛下,您终于发现了!很多时候,你只担心我是不是能在你身边,是不是你的人。 “不过我坚信你不会死,因为我太了解你了,好不容易逃出宫,怎么能死呢?”他继续喃喃自语。 “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讨你欢心,但我知道,只要你愿意,不管你身上背负什么样的非议,皇后之位永远是你的。” “余生漫漫,我等你。”他起身,伸手轻轻抚摸因为毒药而笑着的脸,细腻的肌肤,触手冰凉,就像真正的死人般。 俯身,轻轻在光洁的额头一吻,“你一定要醒过来,没有你,朕一人,带着两世的记忆,该是多么的寂寞。” 很久,万朝云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在心中长长一叹,心中藏着两世的记忆,确实很寂寞。 不过她也很庆幸自己拥有那些记忆,如果没有那些记忆,自己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少女,少不更事,天真烂漫。 这样的少女,多不胜数,根本达不到让陈谦侧目的高度,入不了他的眼。 而对陈谦,一个十六岁的真少女,也只会有敬仰而不会有爱慕。 所以啊,缘分真的很奇妙,也很无奈。 三天后,狄书笑的尸体送到京城,狄家的人都震惊了,但当狄夫人说出真相,狄家毫不犹豫,立刻便把她逐出了家门,他们根本不敢容一个给陈谦下毒的女儿。 素怀和众位太医,集众人智慧,终于分析出毒药的成分,但紧接着难题来了。 “什么意思?做不出解药?”温继佑问。 素怀面露难色,“这里有三味药,都来自南方,这种药没什么药用价值,但毒性很大,是以京城和各大药铺都没有,如果要配解药,就必须南下,而东家和大人已经中毒很久,等不了路途来回的耽搁。” “所以,他们千里迢迢回到京城也逃不过一个死字?”温继佑快奔溃了,温庭钧才没多久,难道又要走一位? 温、万两家,稍微有点出息的,都逃不过短命的厄运? 是受到诅咒了吗! 太医和素怀都不敢接话,中毒的两个人太重要了,现在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那些都是来探望陈谦的文人、名士,还有许多名声响亮的名士朝京城赶来,他们无比关心陈谦的生死。 而整个商行,所有管事也都来了京城,万朝云的生死,关乎整个商行的命运,商行数万伙计,翘首以盼,盼着万朝云能醒过来。 他们压力很大,背负着所有人的希望。 “到底是什么药,说啊,我派人去南方摘!”温继佑大声咆哮,他忍了三天,终于忍不住了,“你们知不知道,屋里躺着人的生死关乎多少人的未来?” 321 鱼渊来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整个前厅,安静得可怕,没人能回答得出温继佑的话。 温继佑也很无奈,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打小学的是医术!只觉得眼前这帮人,无能得让人抓狂。 林见深没日都会过来探望,今日他也来了,刚进门就听到了温继佑和素怀等人的对话。 “或许,可以让鱼渊试试。”他出声道。 “鱼渊?鱼渊是谁?”有太医并不认识鱼渊。 不过素怀和温继佑却都知道,两人闻言齐声道:“对!只是他远在天极州,来回也耽搁不少时间。” “不远,他刚离开京城,如果现在去追,应该能追上。”凭着前世的记忆,林见深断定鱼渊已经破除家族桎梏出村了,而且这个时候是他来京城又离开的时间。 “一般医者外出游历,会沿途义诊,他若刚离开,那肯定走不远。” 同为医者,素怀比较懂他们那一行的习惯。 正说着话,万贵匆匆来报,“殿下,二舅老爷,外头鱼大夫来了。” 当年王贵跟老爷子在天极州养病,与鱼渊比较熟,一见到立刻就拉进来了。 话说完,他让出身子,年轻的鱼渊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背着药篓,微微行礼,“温大人,素怀姑娘。” 他此刻还不认识林见深,并不知他就是太子,不过其他太医他见过几位,跟温继佑和素怀打完招呼,又冲几位太医见礼,“张太医,吴太医。” 有太医不知道他的名字,自然信不过医术,便低声嘀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如何能解我等都束手无策的毒?” 没人搭理他,温继佑立刻上前亲切的拉着鱼渊的手,“鱼大夫,你能来太好了,我二叔的病能好,还要谢谢你们鱼家。” “温大人严重了,不过是医者本分罢了。”他的声音很温柔,但也疏离。 “我们先不说这些,鱼大夫,我现在带你去看看我外甥女和陈大人?”他一刻也不想耽搁。 鱼渊来就是来解毒的,关于此事,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虽然普通人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但他能猜到一些,陈谦和万朝云都不是一般人,身边围绕的医者无不是医术绝伦的,若他们都解不了,那则表明此毒很棘手。 一来,他最喜挑战。 二来,陈谦深受天下人敬仰和爱戴,他也是万千天下人的一员,想为敬仰的大臣做些什么。 闻言,他当即点头,“好,温大人请带路。” 温继佑大喜,立刻吩咐万贵道:“把大人挪到长喜院隔壁,这样也方便大夫诊治。” 万贵领命忙下去安排。 吩咐了万贵,温继佑冲林见深拱手道:“殿下,臣先告退。” “温大人先忙,不必在意本宫。”林见深点点头。 鱼渊并未在意那句殿下,他是医者,不管是皇子,还是乞丐,在他眼里,只有病患和健康之分。 温继佑带鱼渊从前厅出来,绕过回廊,穿过几个月亮门,来到长喜院。 万贵的动作也很快,不多会便把陈谦挪过来了。 鱼渊首先查看陈谦的情况,他的手法很标准,跟大部分太医一样,但眼光更独到,经验更丰富。 许多太医,功成名就之后,就只服务贵人了,经验反而没有常年在外游历的名医,当然,他们的医术还是很高明。 但鱼渊不一样,出身医香世家不说,还天赋异禀,这一点是别人努力一百倍也达不到的。 检查完后,他准确的说出了毒的成分,“曾经在南方有个西朝,而这种毒就起源于西朝宫廷,命叫一笑散,专门用来赐死有罪的嫔妃,让她们就算死,也笑着。” “果然神医,鱼神医,拜托了!”温继佑激动,深深鞠躬揖礼,他仿佛看到了曙光。 鱼渊却摇摇头,神情并不乐观,“这种毒药随着西朝的灭亡也就此湮灭,数百年来从未出现过。” “这么说,连你也没有解药?”温继佑慌了,刚才白高兴一场? 鱼渊又摇摇头,“非也,这种解药其实很好解,主要是解药的药材难寻,一般人就算寻得了药材,也不知该如何用,甚至还会摘错。” “太医们说要去南方摘,北方就没有?或者别的东西代替?”温继佑觉得这群大夫就是在煎熬他,把他的心放在架子上反复的烤。 鱼渊点点头。 温继佑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鱼大夫不用说了,太医已经跟我说清楚了,此去耽搁太长时间,等不了。” “能等。”鱼渊无比坚定道,“只要等我三个月,我一定把解药送回来!” 温继佑跌落谷底的心,闻言,蹭蹭蹭往上升,“当真?” “自然。”鱼渊放下药篓,从里面取出个药箱,打开,取出个白瓷瓶,“这是我特制的解毒丸,每日服一颗。” 温继佑立刻接下,打开数了数,一共三十颗,“只有三十颗?去多南摘要?来回一个月不够啊!” “待会我写个配方,让素怀姑娘亲自制,她会。”鱼渊道。 素怀刚好也有跟过来,闻言立刻点头,“还请鱼公子赐教。” “不敢当,素怀姑娘年纪轻轻,便能有此医术,实属难得。”他颇为赞赏道,在他印象中,女大夫能有素怀此等医术的,很少,尤其在如此年轻的年纪。 素怀颇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敢当。” “这是我炼制的补气丹,每日服两颗,病者不能吃饭,服此药,能维持基本生存,但还是要给病者一些米汤或流食服用,我会一并写好方子给素怀姑娘。”他说罢又把一个瓶子递给温继佑。 温继佑赶忙吩咐万贵准备笔墨,“鱼大夫,你今日走,还是明日走?”他期盼问。 说真心话,他希望他立刻走。 鱼渊理解他的急迫,正色道:“我待会就走。” “来人,赶紧给鱼大夫准备马车和护卫!”温继佑吩咐,鱼渊可是万朝云和陈谦活下去的希望,半点事都不能出! “鱼公子,不如我去?”素怀提议,采药和制药她都是系统的学过的。 鱼渊摇头,“虽然我们能分析出毒药的成分,也知道该怎么解,但这种解药不能用传统制药手法制,因为用传统制药方法制出来的药,虽能解毒,却同时也带有别的毒,并且毒会跟随人一辈子,所以,此解药,非我不能。” 妙书屋 322 知道你喜欢桃花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天冷了,御花园秃了大半,平日里爱出门的妃子公主们也都缩在自己宫里。 淑妃慵懒的斜躺在榻上,半合着美眸,任凭夕秀细心的给她捶腿,“娘娘,奴婢听说啊,万朝云中的是一笑散,没解药呢。” 夕秀的语气,得意极了,仿佛在说,有银子又怎么样?得陈大人青睐又怎样!还不是要短命! 她长得也算清秀,可大约是相由心生,近几年来,越发显得刻薄。 淑妃闻言轻轻一笑,装作惊讶的道:“天啊,竟然没解药?万家就她一个女儿,万澈岂不是要绝后?” “不止呢娘娘,温家二房,怕是也要绝后。”夕秀乐得合不拢嘴,“老天是长眼的,他们那样的黑心肝儿,遭报应了。” “哎,可惜,眼看着万家就要起来了,却不想老天不允许,温家这一代也没几个出彩的后人,听说温庭钧学问不错,还跟太子关系甚笃,啧啧啧,可惜。”她笑着摇摇头,精致的面容,看不出半分怜悯之色。 夕秀忍不住掩嘴,“可不是,可惜呀,就是不知老天何时把万朝衍收了,这回恩科,他也参试了。” 淑妃闻言,笑着的面庞瞬间敛去笑意,坐起来,冰冷道:“没了万朝云,万家都得完蛋,你真以为万朝衍有多少才华?还不是那些小人奉承的,看在万朝云银子的份上,说两句好听话,又不会死,你速去打听,没解药,万朝云哪天死!” 她嘴角微微勾起,美眸眯着,美丽的面庞,徒然添了十二分的狠劲,“她死的那天,本宫要放炮竹庆贺!” “是,娘娘稍等,奴婢这便去打听。”夕秀福身告退下去。 待屋里安静下来时,淑妃敛去所有狠劲,眉宇间多了几分哀伤,她朝南面呢喃道:“爹,娘,祖父,兄长,大姐,小妹,你们放心,万家,就要完了!女儿终于等到给你们报仇的机会了!” 夕秀拿着淑妃的令牌以采购为名出了宫,她出宫后又经过乔装,摘去宫里的头饰和衣裳,换了平民葛布衣隐入人群来到万府门前。 此时,万府门前聚集了许多文人和名士,他们都带着三两书童,或者与好友一起,前来探望陈谦。 犹豫人太多,万府装不下,他们也不去温府,温继佑便派人设了茶棚,搬来桌椅,供他们休息。 夕秀一张手帕拧得都要烂了,她恨恨嘀咕:“这个扫把星,连累陈大人也中毒!” 话音刚落,万府侧门出来一辆马车和几个护卫,顿时,门前的人都轰动了,纷纷起身看去,靠前的还出言询问:“这是?” 万贵亲自准备的马车,此时有人问,他忙揖礼回话道:“回这位相公,鱼神医有办法解毒,正要出门采药亲自制药。” “哦?这般说来陈公解毒有望?”那人激动问。 不光他激动,所有人都激动了。 万贵心情也极好,他点点头,“是。” “如此甚好!甚好!” 顿时,门外一片欢呼。 夕秀蹙眉,脸色瞬变,陈谦能活,不就代表万朝云能活? 虽然,她很想跟陈谦搭上关系,但他已经不年轻了,这个年纪死,也不亏,尤其是就算活过来,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反而便宜万朝云。 让万朝云得便宜? 绝不! 正想上前问两句,正门开了,温继佑亲自送了名少年出来,跟着的还有林见深和万澈,她吓得忙往人后躲。 “鱼大夫,静候佳音!”温继佑拱手道。 鱼渊亦是礼貌回礼,“我会尽力的。”他素来不会把话说满,但温继佑清楚他的医术,造诣非凡。 “这年纪轻轻的是谁?”有人不解问。 面对众人的疑惑,温继佑扬声道:“这位是鱼渊,鱼大夫,就是他要南下给陈公炼药,各位若能行个方便,还请援手。” “原来是鱼神医,我知道,我家族叔便是被鱼神医治好的,别看他年轻,医术可是相当了得,温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吩咐家里人,给鱼大夫大开方便之门。” 这些文人,名士,都出身世家,家族殷实,亦或是富甲一方,若得他们沿途相助,鱼渊的路要好走很多。 而且,温继佑还有一个考虑,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鱼渊是去采药的,把他放在明面上,想动手的人就要掂量掂量了,杀鱼渊,就等于杀陈谦,想来没几个人担得起后果。 “对,温大人放心。”其中一胖子走过来,递给鱼渊一枚玉佩,“我姜水姜家,执这枚玉佩,过姜水时可以上姜家寻求帮助,我姜水姜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有几条过江的船,希望能帮到小神医。” 众人倒吸口凉气,以江名为姓,你说不是什么大家? 谦虚过头了吧。 隐世世家都这么不要脸的吗? 鱼渊也不客气,接过后道谢,“多谢,待大人痊愈,定原物奉还。” “不足挂齿,你若能解陈公的毒,就是我的恩人,不用还。”胖子大方道。 见胖子如此,其中一翩翩佳公子也上前递给鱼渊一柄玉笛,“我琨山少正家,我家不比姜家如雷贯耳,只不过在琨山一带有些势力,近来政局动荡,山匪颇多,你执此玉笛赶路,那些山匪多少给些面子,也方便赶路。” 众人无语,什么时候混绿林的也出翩翩佳公子了? 看言行举止,谈吐儒雅的,家族转型很成功啊。 “多谢。”鱼渊接下道谢。 “不必客气,应该的。”翩翩公子笑道。 话毕,又走上来一个人,递给鱼渊一枚印章,“在下西南药行彭家人,说来惭愧,虽出身医香之家,却对药理没甚天赋,帮不了陈公,这是我的印章,拿着它,到了南方,所有药材随鱼神医挑,彭家别的没有,药材多的是,不过这印章可不能真给,取了药给我爹就是。” 众人又惊了,一个卖药的跑来当名士,你不务正业啊! 就不怕家族青黄不接?你爹能答应吗? 鱼渊照样没客气,接下后道谢:“多谢。” “好了好了,多谢各位鼎力相助,但时间紧迫,鱼神医得走了,各位让让。”温继佑心中着急又羡慕,若他中毒能有陈谦一半影响力就好了。 不过他有自知之明,到时候吊唁的人不要太少,面子不太难看,就知足咯。 鱼渊上了马车,温继佑安排的护卫,以及落叶山庄的高手,还有林见深安排的御林军,护送鱼渊,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城。 夕秀听半响,不是很明白,但林见深在,她不敢露面,咬牙便回了宫。 一口水没喝上,便火急火燎的去找淑妃禀报,“娘娘,娘娘!” “怎么了?”淑妃微微蹙眉,她最讨厌下人不成体统。 夕秀自知失态,忙行礼请罪,“娘娘恕罪,是奴婢太着急了。” “怎么了?”她淡淡问。 虽是语气淡淡,但她心里是急的,生怕出现反转。 然而,人生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 “姑娘,京城来了位鱼神医!他已经南下采药,奴婢听温继佑那意思,是陈大人和万朝云还有救,而且他们很有信心的样子。” “啪!”淑妃拍案而起,面容因暴怒而狰狞,“还有救?!” “娘娘息怒,奴婢觉得,不过是说说罢了,等那鱼神医采药回来,万朝云怕是早熬不住了。”这也是夕秀的期盼。 “不能有万一!通知他,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什么鱼渊给我杀了!”她双手紧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深深镶进肉里,“万朝云这次必须死!没有她,万家就没了保护伞,没有保护伞的万家,本宫才能随便碾踩!” “可是娘娘,奴婢看到太子殿下也派人保护那鱼神医……” 她话还未说完,便接收到淑妃冰冷如刀的眸光,“你懂什么?太子是陈谦的学生,他派人保护天经地义,但他不能派所有御林军去,而且……你转告他,最好把罪过扣到太子头上,一个杀死恩师的人,还配继承大统吗?” 夕秀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恭维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郕王也可能很想让陈谦死,如果那姓鱼的身边太多人保护,就与他联手,先杀了万朝云和陈谦,我才能报仇,我儿才能当太子!”光打进来,落在她脸上,将她脸上的恶毒和狠无限放大,夕秀堪堪看了一眼,立刻胆战心惊,慌忙低头。 “是!”她坚定道。 —— 万府,长喜院。 万朝云知道自己躺着,身边柳眉和蔷薇时刻不离,母亲也常深夜过来悄悄抹泪,就连父亲,也哭过了好几回。 老爷子最是争气,每次来看她,都骂骂咧咧的,骂她不争气,骂她没出息,还说她再不醒来,就转移她全部财产,哎,真是最狠祖父心啊。 她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李白真不愧是诗仙,那句‘荣华东流水,万事皆波澜。’写得好啊。 也不知陈谦怎么样了,不知他会不会担心自己而日日揪心,她能听得到声音,想必他也能听到,只要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就好。 只是,黑暗太久,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沉睡多久了。 十天? 二十天? 一年年? 十年? 还是更久。 这个时代植物人应该活不了那么久,但她害怕醒来他已垂垂老矣,而她也朱颜不再。 人啊,停下来,果然会多想,会矫情。 这些日夜里,她便时常想起一切飙泪的话语和诗词,以前也不觉得自己那般有才。 哦,不对,应该是记性好,记的都是别人的诗,别人的词,别人的句子。 譬如那句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有譬如那句苏轼的那句‘世事无穷,老生有限。’ 思来想去,觉得这些诗美则美矣,却缺了鲜活,跟个老翁感叹时光易逝般,暮气太重。 人病着的时候,要想想些欢快充满希望的诗歌,譬如……莫名的想起李煜那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不行不行,身体本来就垮了,如果心再垮掉,那岂不是死定了? 她努力摒弃掉那些不好的情绪,努力想着吃的,蒸羊羔,蒸熊掌,郑陆伟,烧花鸭,松花小肚,烩鸭丝,焖黄鳝…… 想着想着,便觉得人生亏得慌,早知道会中毒,余生没个着落,当初就不该遵什么规矩,早该把陈谦给办了。 躺在他怀里的感觉,温暖,甜蜜,还有满满的安全感。 尤其是他身上的淡淡墨香,最是好闻。 上次她记得都解衣了,为什么没下一步呢? 悔啊! “小王爷,里边请。”翠罗的声音突然响起。 万朝云微愣,小王爷? 哪位? 正疑惑,一道富有磁性的温柔声音传来,“多谢姑姑。” “小王爷客气了,您能来看我家姑娘,是我们的荣幸。”翠罗道,她说罢招手唤去柳眉和蔷薇,“你们两个出来帮我一下。” “姑姑……”蔷薇不敢走。 “夫人的意思,还不快出去?”翠罗搬出温氏。 顿时,柳眉和蔷薇都不敢留了,忙跟着她出去。 很快,屋里只有躺着不能动弹的万朝云和林萧。 万朝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直宽厚温暖的手紧紧握住,“这些年,我不能在你身边,你吃了很多苦,以后不会了,我母妃说,我们两家会结亲,现在只盼着你醒来,我好娶你过门。” 过门? 万朝云吓一跳,差点醒来。 “虽然夫人说一切都要等你醒来再决定,但我坚信你能醒来。”他自顾说着,“以前在书院,我便日日念你,想你,说来也奇怪,不过是见你几面,却住进了心里,再也挥之不去。” “别人都说你跟陈公之间有什么,甚至民间有人作曲唱你们两个,但我是不信的,陈公渊博豁达,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你定只是他的学生,能跟在他身边学习,是上天的恩赐,你肯定珍惜。” 万朝云:“……” 你最好信! “以前落叶山庄在王府,现在空置下来了,我打算改建成咱们以后住的院子,院名你来取,我知道你喜欢桃花,种了满园。” 他的语调轻轻,满是深情。 此时,他不知道的是,在很多年后,那满府桃花,也只有他一人欣赏。 花开了,他一人作画。 花落了,他一人葬花。 果子熟了,他一人采摘。 酿了酒,一人独饮,然后醉到天明。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搜狗 323 老夫人来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今日下了毛毛雨,冷得人人都在身上添了件毛领斗篷御寒,就在大家又一天揪心鱼渊为何还未归来时,万府门前来了两辆乌蓬马车。 这两辆马车没能引起注意,因为每天都会有来自各地探望陈谦的文人、名士,或者受过恩惠离得近的普通百姓,就是那进京述职的官员,也要来探望一番,小到守备,大到一省布政使和总督。 万顺负责在门口给来探望的添茶,顺便汇报陈谦的情况。 他提了茶壶走下台阶,来到马车前,扬声问:“不知来的是先生的学生,还是哪位大人?” 车帘撩开,一老太太露出脸来,万顺吓了一跳,老太君终于来了,他忙吩咐打下手的小厮:“快去告诉舅老爷,老太君来了。” 陈家和陈东姝起先下马车,下马车后才去扶老夫人,一家人风尘仆仆,满脸风霜。 温继佑得了消息,顾不得叫上万澈,一个人用跑着来到门前。 “老夫人,快请!”他无比恭敬道。 门外来探望的人终于回过神来,原来是陈公的母亲来了,不由得纷纷看去,却只来得及看老夫人进府的背影。 万澈和温氏还有老爷子也得了消息,忙出门来迎,碰面时,还未说话,老夫人便先道歉上了,“老身教子无方,连累了万姑娘,还请三位恕罪,三位放心,若那不肖子能醒来,老身一定让他给万家一个交代,若醒不过来,老身便把这条命赔给万姑娘。” 陈谦虽然辞官了,但老夫人身上的诰命还在,一品诰命夫人,身份尊贵,却放低姿态,屈尊道歉。 就算不看她一品诰命的身份,也要看她比老爷子还大的年纪,斌不忍苛责。 温氏确实在心里怪陈谦连累了女儿,可如何能把气撒在老人身上呢? 但她此刻又气老夫人以辈分相压,陈谦声望如此高,她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若她敢说一句怪陈谦的话,怕是要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 可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谁又来同情她的女儿? 老夫人见温氏抿嘴不语,知晓她在想什么,便道:“万夫人,老身知晓你气我们陈家,但事已至此,老身也没办法,只能告诉你,我们陈谦欠你们的,不管你们有什么要求,老身还有陈家,都会满足。” 她说得诚恳,语气坚定。 “好了,老夫人舟车劳顿,先让老夫人去休息,陈大人还躺在床上呢,不止咱们女儿中毒。”万澈安慰妻子道,也是在提醒她,不止她女儿生命垂危,老夫人的儿子也不知还能不能活,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就不要相互埋怨了。 温氏闻言点点头,“老夫人严重了,怎么是陈家欠我们呢?是狄家,若我女儿醒不过来,我与狄家,不死不休!”她说罢冷冷看了眼扶着老夫人的陈东姝,她的母亲姓狄。 陈东姝吓得后退一步,低着头,不敢与温氏对视,心想幸好母亲没来,不然会被撕碎。 老夫人轻轻拍了下陈东姝的手,示意她安心,“老身不会为狄家开脱,夫人请放心。” “多说无益,翠罗,给老夫人和陈姑娘安排住处。”温氏淡淡吩咐。 “多谢。”老夫人道谢。 面对老人如此放低姿态,温氏也无可奈何,只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转身便走了。 正这时,林萧探望完万朝云出来,碰到温氏回去,他忙恭敬行礼,“夫人。” 温氏点点头,看他已是用看女婿般的目光,“先回去吧,若云姐儿有什么情况,我会派人通知你。” “是,多谢夫人,晚辈明日再来看万姑娘。”他心中欢喜,仿佛明日便是婚期般喜悦。 老夫人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她轻轻一叹,温氏终究没能看开,或者不承认自己根本做不了女儿的主,如此害人害己不自知。 “温大人,老身想先看看儿子。”她道。 “老太君请。”温继佑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担心他太过忧心,立刻禀报情况,“老太君放心,鱼神医已南下采药,过不了多久陈大人就能醒过来了,您大可放心,鱼神医医术高明,我二叔多年顽疾就是他治好的,区区一笑散,难不倒他。” 然而,老夫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她笑道:“温大人,老身相信你,但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无妨的,只是可怜了万姑娘,她还未到十七吧?” “过了年,正月就十七。”温继佑答。 “花儿一样的年纪,人生才开了个头,哎,希望真如你所言,区区一笑散不在话下。” 温继佑沉默了,谁说不是呢,人生才开了个头,就遭此横祸,可惜可叹。 “温大人,老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老夫人斟酌了下,最终决定问一问。 温继佑立刻长揖行礼,“老夫人请说。” “如今外间关于我儿与万姑娘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戏本子在唱,恐怕所有人都已知道我儿心悦万姑娘,而两人又在螭南县逗留太久,谣言怕是不好再平息,老身本打算,既然如此了,便把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老身是很喜欢万姑娘的,她聪明,漂亮,只是我儿不是少年,委屈了她。” 温继佑不知该说什么,万朝云的婚事被温氏把得死死的,就算是万澈多说一句,都要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他一个隔房舅舅哪里有插手的份? “但我方才看万夫人在女婿人选上,似另有其人,若万夫人执意如此,还请温大人稍劝劝万夫人,此事缓一缓,就算看不上我儿,也不必急于一时,等风头过了,二人再议亲,方不至于让万姑娘处于风口浪尖。” 温继佑顿时如醍醐灌顶,“老夫人所言极是,晚辈定劝阻三妹,让她三思而后行,老夫人,到了。”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陈谦住的院子,此时素怀正在给陈谦把脉,见温继佑带了个老人家和父女两进来,微微一愣,来探望的人很多,但能进来亲眼看看的少。 “素怀大夫,这是陈大人的母亲,陈老太君。”温继佑介绍,介绍完老夫人,又介绍素怀,“这是落叶山庄的大夫,素怀,目前我外甥女和陈大人都由她亲自照顾。” “见过老夫人。”素怀福身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大夫快请莫要多礼,老身该感谢你才是,多谢你照顾我儿,给你添麻烦了。”她道。 “老夫人,陈大人气色不错,您看。”温继佑把她扶到床边,“刚来那会面色苍白,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已经没那么孱弱了,只是始终醒不过来,但能确定,大人可以等到解药送来那一日。” 老夫人始终坚强,但当真看到儿子躺在床上,仿佛死人般,她再也忍不住,眼泪落下来,声音都颤抖了,“好好好,我们等,等得。” 妙书屋 324 小东姝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又不知过了多久,万朝云感觉自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便听到老夫人离去的声音。 随后,接下来的每一天,身边都会有个小女孩儿,通过蔷薇和柳眉对她的称呼,万朝云猜测她就是陈家起的女儿陈东姝。 小东姝是个真正的小女孩儿,天真烂漫,活泼可爱,拥有孩子才有的赤子之心,许是得了老夫人的嘱咐,总想着亲自伺候她。 林萧又来了,又说了好些话,一件一件的,说着院子的改造情况。 他走后,小东姝就会问蔷薇和柳眉,“二位姐姐,小王爷为何每日都来看万小姨啊。” 万朝云想扶额,哎,她以十六岁高龄,添居小姨辈分,实在…… 小东姝虽然淘气,但却并不讨人厌,反而很可爱,很聪明,柳眉和蔷薇都挺喜欢她。 然,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由蔷薇解释道:“小王爷身份贵重,我们万家只是普通人家,哪敢拦小王爷,陈姑娘说是不是?” 小东姝蹙眉思考,然后摇摇头,“不对,就算是小王爷,也该知晓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每日来看万小姨呢?而且,你们都避开,不妥,我曾祖母说,这是不对的,以后小王爷再来,东姝守着万小姨,不让别人说闲话。” 蔷薇:“……” 柳眉:“……” 万朝云听了,不由得想笑,真是可爱,若以后真嫁入陈家,她成年后成亲,一定给她封份丰厚的嫁妆! 翌日,林萧又来了,蔷薇和柳眉被叫走,她便藏在屏风后,倒也没让翠罗发现。 今日外边极冷,林萧周身裹带着冷气,不过屋子里烧了旺旺的炭火,很快,那点冷气便没了。 他照常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细碎的说着话,“今日放榜,你四哥和你二哥分别得了第六名和二十三名,陛下对你四哥印象一直不错,定会给他留个好位置。” “方才夫人给我看了信,鱼神医已经到南边,西南药行很配合,给了不少药,鱼神医正在西南药行给你制药,不日便能归来。” “柳眉说你喜欢躺在望安楼楼上晒太阳,我昨日命人也建了座塔楼,比望安楼还要高些,将来成亲了,若不喜欢,再改。” 小东姝听不下去了,她抿嘴从屏风后走出来,拉长了一张脸盯着林萧。 突然冒出个孩子,林萧吓了一跳,“你……你是?” “你要跟万小姨成亲吗?”小东姝问。 稚嫩的声音,瞬间让林萧安静下来,不过一个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你是哪家的小孩?”叫万朝云小姨的,不是万家外嫁姑娘的孩子,就是温家的。 “我听别人说万小姨是我祖父的,你做什么要跟我祖父抢人?”她委屈起来,就像最喜欢的糖被抢了一样。 林萧一愣,原来是陈家起的女儿,没想到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迅速想好说辞,“陈姑娘,此话断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你祖父年纪太大了,与万姑娘不匹配,万姑娘也只把他当长辈,当师长,断没有要嫁给他的意思!” “你胡说,我祖父哪里老?看起来比你父王年轻多了,再说了万小姨那般有才华的女子,你配得上吗?你莫不是看上了她的银子了吧?” 小东姝咄咄逼人,一双清亮的眸子审判般上上下下扫了几眼林萧。 林萧:“……” 他闻言气得脸色铁青,不过良好的修养提醒着他,眼前的只是个孩子,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 他努力压住心中的不悦,耐着性子道:“陈姑娘,我好歹也是吴王府的世子,将来的吴王,你怎么能如此揣测我?” “东姝见过小王爷。”小东姝福身揖礼,林萧以为她没话说了,刚放下心来,又听:“你除了世子的身份外,可有别的成就?” 林萧:“……” “你沉默了,就证明没有,你既没有功名,又没做出什么事业,如何跟万小姨匹配?万小姨的商行日进斗金,落叶山庄闻名天下,你扪心自问,你哪点配得上她?” 林萧:“……”这是小孩吗?如此伶牙俐齿! 不过,他也汗颜,长了这些年,确实没做出什么像样的事,虽不用科考便能一生富贵荣华,可终究差些什么。 “你们成亲后,万小姨的商行出了事,你能帮吗?不必说那么远,就说南边,逆王抄了万小姨的铺子和作坊,你如何为她讨回公道和银子?你且说来我听听,你若没有办法,就配不上她。” 林萧擦汗,她是不是生错性别了?应该是个男孩才对,若是男子,将来说不定也能有陈谦那样高的成就。 “你没办法帮她,那她要你干嘛?就因为你自以为是的真情?我祖父就不一样了,只要他醒过来,肯定可以为了万小姨去平定天下,到时候逆王吃多少就得双倍吐出来。”她无比的自信和骄傲。 林萧无语,“你如何确定他能做到?” 虽然不想怀疑,但他不服气! “你不服气也没用,我祖父就是有这种本事。”她说罢坐在床沿,轻轻给万朝云掖好被角,“我也要做一个像万小姨那样,有本事的女子。” 她话音落下,柳眉急匆匆进来,禀报道:“小王爷,太子殿下来了,您快走。” 毕竟还没成亲,林萧不能被人看到,他忙起身准备离开。 走两步后,他停下来,回头看了眼陈东姝,“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事,我虽配不上她,但你祖父真的太老,万夫人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我祖父哪里老?我曾祖母说,祖父十四岁成亲,十五岁有了爹爹,辈分是大了些,但不老!”她气鼓鼓的瞪林萧。 林萧不欲多说,他今日过来看万朝云,原本心情极好,被陈东姝三言两句,说得心情无比沉重。 加之林见深要来,他不得不赶紧离开。 考虑到万朝云的声誉,林见深没有日日去看她,不过一得空便会去看陈谦。 今日他看过陈谦后,想着已有数日没看过万朝云了,便要去看一眼。 他是太子,何人敢拦? 只能放进去了。 只是,刚看到长喜院的院门,便见林萧带人过来行礼,他眉头瞬皱起。 “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来看陈公?”他并不知林见深与万朝云之间的事,加之年纪有差距,也没多想。 林见深将眼底的不悦敛去,笑道:“嗯,刚看过,你若无事,便来东宫帮我,逆王大军北上,本宫忙不过来。” “殿下,臣资质愚钝,恐帮不了什么忙。”他推辞道。 吴王府素来不理朝政,他遵父亲的意思,也打算不参与任何朝政。 林见深不想勉强,便道:“此事,日后再从长计议,我先去看看万姑娘。” “是。”林萧让开道路,站在一旁,等他进了屋子才离开。 进屋后,林见深的神情瞬间冷若冰霜,“小李子,让你给父皇送去的闺秀丹青,你没送去?” “殿下,送去了。”小李子苦着脸回禀。 “明日通知舅舅,让舅舅亲自找父皇面禀,他也该娶妻了,整日里往万家跑,是生怕别人的话不够难听吗?” 说话间,他已来到床前。 窗幔早已拉下,蔷薇和柳眉守在旁侧,小东姝好奇的望着她。 多年未见,小东姝已经不记得他了,但看他身上太子朝服,便知晓其身份,“东姝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如今你与你曾祖母住在何处?”林见深关切问。 “住在温府。”小东姝恭敬回答。 住在万府,温氏不高兴,温继佑便把老夫人和陈家起父女在温府,温府还空着许多院子,那些前来探望陈谦,在京城无处落脚的文人、名士也会住上一两晚。 林见深点点头,“为何不住陈府?” “曾祖母说,祖父已辞官,陛下赐的宅子,不宜再住。”她乖巧答道。 林见深闻言一叹,越发钦佩老夫人,正因为有她作为榜样,才教出了一个极其优秀的儿子,现在连小东姝都如此懂事,她是大兴的恩人啊。 “万姑娘怎么样了?”他问。 “回殿下,没有恶化,素怀大夫说,能等到鱼大夫回来。”蔷薇福身回答。 “那就好,本宫去给老夫人请安,你等好生伺候。”他说罢看向小东姝,“陈姑娘与本宫一起去吗?” “不去,我要帮祖父守着万小姨,不守着,会有人抢。”她一本正经道,说得煞有其事。 林见深一愣,随即轻笑离开。 万朝云全程听着,听到这句,忍不住想笑,奈何动弹不得。 温继佑得知林见深过来,忙让万朝衍去接待,而他目送林萧离开后亲自去了正院,今日他要与温氏好好说下厉害关系。 自从万朝云中毒后,整个万府都死气沉沉的,不管哪个院子,都听不到半点笑声,他寻了半响,才在角楼里寻到温氏。 此时,温氏正在给万朝云做冬衣。 “三妹妹,你怎么在这里?”温继佑走进去道。 温氏抬眸,“这里安静。” “府里已经很安静了,朝云又不是醒不过来,你放宽心,何必如此折磨自己?”温继佑打开角楼的小窗,顿时寒风拂进来,给了温氏个透心凉,她的脑子瞬间清明了许多。 温继佑抢过她手里的针线,“你看看你自己,遇事只会冷处理,一意孤行,我真庆幸云姐儿不像你。” “你又没养过女儿,你怎知我的痛苦?”温氏不客气的冷声回击。 温继佑至今未婚,全天下的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在万朝云眼里,属于活该单身类型。 “我且不管你痛不痛苦,我只问你,你天天允许林萧过府探望是几个意思?外面都在传云姐儿跟陈大人之间的事,都成了佳话了,你这个时候安排个林萧,外面的人得知了会怎样议论她?” “还有,你觉得林萧能承受得住陈大人那些狂热追随者的攻击?敢抢他的女人,林萧是活腻了?” “如果不是他,我女儿又如何会中毒?都是他,勾得我女儿魂牵梦绕,不顾女儿家的名节与他到处游玩,你作为舅舅,不但不为她讨回公道,还要站在始作俑者的那边,你到底有没有心?!”温氏凄厉质问。 温继佑深知他与温氏的思维方式不同,又是自己家妹妹,便不打算与她吵,只耐心道:“就算你有诸多不满,也要顾着云姐儿的名声,陈公有光环加身,跟他绑在一起,别人会说郎才女貌,世间佳话,跟林萧绑在一起,别人会怎么说?会说你女儿爱慕虚荣,不知廉耻,看上了世子妃的头衔,我的妹妹啊,你看清楚,林萧头上没有任何光环能保护云姐儿。” 人间就是这么的不公平,陈谦地位崇高,名声响亮,德高望重,头顶光环,他看上一个女子,别人会传成佳话,也不会说那女子不知廉耻,因为那些追随者会自动过滤掉一切不好的说辞,他们不允许自己的偶像有任何污点,甚至会把万朝云传成智慧与美貌并存的淑女。 但若换做普通男子,女方就会被传成不知廉耻,没羞没臊。 “他名声响亮,我女儿就差吗?”温氏还是过不去心中的坎儿。 温继佑就知晓她没那么容易妥协,又道:“是,云姐儿的名头也很响亮,但你有没有想过,林萧除了是吴王府世子外,什么都不是,他如何跟陈公比?他承受得了跟陈公抢女人的后果吗?怕是还没成功,吴王就被弹劾了,你若不信,便继续一意孤行。” “如何承受不得?他可是未来的吴王,货真价实的王爵。” “自太祖到现在,宗室人数高达百万,其中拥有王爵的宗室,就不下百人,现在大殿下已是太子,他底下的五个弟弟将来也要封王,说不定过几年陛下又添几位皇子,也会封王,你自己数数大兴有多少个王爷,你再数数,大兴自建国以来,有几个活着便遍地生祠的大臣。” “你自己好好想想,就算你真看好林萧,也得给我缓一缓,言尽于此,你不想后悔,就听我的。”他说罢转身离开。 顶点 325 没来晚吧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猝不及防的,天飘起了鹅毛大雪,不过一夜而已,整个京城都成了银色。 刚放榜没多久,然而却没人欢呼庆祝,不懂的人会问两句,得了功名为何不庆祝? 新进的进士们会说,陈公还未醒来,岂能欢呼? 这些万朝云和陈谦都不知道,并没什么深切的感慨,但醒着的人体会就很深刻了,尤其是承天帝,他至今都不敢去看陈谦,心里羞愧得很,无颜面对。 今日,宣政殿里,大臣们都陆续退下,很快只有他和陆信,“小陆子,你说姓周的是什么意思?他是太子的舅父,管什么吴王世子?” 小陆子可不敢谈论国事,也不敢插嘴大臣们的私事,闻言一凛,便打哈哈道:“奴婢只是个奴婢,哪能知晓周大人的心思,想必是之前世子爷做殿下伴读,觉得亲近些,便替他着急,毕竟世子爷老大不小了,是该娶妻了。” “朕不知他该娶妻了?要他提醒?吴王妃跟朕说过了,她儿子的亲事,她自己会做主,朕怎好插手?”他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很无奈。 小陆子想翻白眼,怎么不好插手?各位亲王、君王的婚事不都是您和太后定夺吗?您不能因为自己对吴王妃曾付过痴心,就偏心啊! “太子呢?”承天帝随口问,若是以前,林见深这个时候已去宣政殿帮忙批阅奏折,可现在都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未见人。 “可能是去万府瞧陈大人去了吧。”陆信答。 承天帝蹙眉,“跑得是不是勤了些?” 陆信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按理来说确实勤了些,但那可是太子,他敢说勤吗? 可若摇头,明显皇帝觉得勤了,他敢说不勤吗? 正左右为难,门外值守的太监高呼:“太后驾到。” 陆信忙迎出去行礼,承天帝也起身相迎。 不多会,太后来到宣政殿,“儿臣给母后请安。”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陆信高呼。 太后走过来,随意的在龙椅下的椅子上坐定,然后示意身边的宫女把丹青放下,才道:“皇帝,哀家知道你跟吴王有些不愉快,但你也不能压着人家儿子的亲事,萧儿都多大了?还不指婚?” 承天帝一愣,“母后,儿臣没有压着吴王府的亲事啊。” “没压着?那哀家给王爷们的子嗣挑闺秀时,怎年年看不到他的名字?害得哀家都忘了这事,若不是吴王妃自己提起,哀家要被人非议不公允了。”太后一副问罪模样。 承天帝无奈,只得认下,“许是下头的人耽搁了,母后今儿来是看好了哪家闺秀?” “方才吴王妃叫进宫说了,她属意万家那小姑娘,但太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太后满脸为难之色。 承天帝闻言一愣,心头便咯噔了一下,“太子?” “方才太子与吴王妃一同进宫,哀家瞧他受了凉,便叫他回东宫休息了,他还小,你怎总拘他到这里来帮你批阅奏折?哀家知道,他聪慧,你望子成龙,可也要适度。”太后越说,话越多,大有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之势。 承天帝:“……”当年朕十岁的时候,你可不是这般说的,你说越是年纪小,越好打基础,越是偷懒不得,需得更加刻苦! 要不要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 “好了,不说此事,方才太子说万家虽是微不足道的小家族,但万朝云富可敌国,断不可与王府联姻,哀家觉得甚有道理,但王妃看重她,哀家要驳回,也得找个更加优秀的闺秀,这里有几个闺秀,你看看,哪家的合适。” 她说罢把桌上的丹青推了推。 未来吴王的王妃,不能是权臣的闺秀,也不能是小家族的姑娘,这个度,不太好把握。 然而承天帝却不这么想,他警惕起来,儿子很聪明,许多见解独到老练,丝毫看不出是新太子,反而像做了几十年皇帝的老油条,有着丰富的经验,虽然他把这些归结于书院和陈谦,但他还是觉得太聪明。 如此聪明的儿子,却事事关注万朝云,那个对朝政都能随时宣之于口的女子。 如果林萧真能娶了万朝云,倒也算帮了他一个大忙。 “母后,戊戌商行又不是哪一家的,东家好多呢,再说了,做了世子妃,她就不能再抛头露面,不碍事的。”他道。 “这个问题哀家也想过。”太后还是摇头,“就算她不是那富可敌国的姑娘,也与陈公关系匪浅,外边都传遍了,你难道没听说?” 这件事承天帝还真没听说过,当即便问:“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自然是男女之事。” 承天帝闻言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陈卿还能有如此风流之事。” 太后闻言冷哼一声,“身为官宦之女,小小年纪就传出此种事。” 原本还想说些难听话,比如不知廉耻什么的,但见皇帝满脸欢喜,一副陈卿他终于要续弦了的开心模样,那些难听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虽然女孩子,还未成亲便与男子传出些故事,但男方是陈谦,便不一样了,她愿意看在陈谦的面上,过滤掉那些不光彩的词。 “如此说来,万家姑娘是许配不了林萧了,她是陈卿的人,母后,您定夺吧,儿子都听母后的。” 除个别比较重要的亲王家事,皇帝会格外上心外,像吴王这种闲散亲王,他是不太上心的,大部分也都是太后定夺。 “既如此,哀家再好好斟酌一番,明日叫吴王妃过来也好好看看。” 不得不说太后还是很开明的,没有把权利把得死死的,给宗室选媳妇女婿的都会叫上当家人一起挑选,只要不威胁到皇帝的统治,她都会同意,宗室也懂事,很少做出让太后反对的事来。 承天帝点头,“是。” 林萧还不知道,他娶万朝云一事,就此被划上了叉。 此时,他亦如往日去万府探望,然而这次却没见到人,“柳眉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夫人不让我进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眉重重点头,“小王爷,素怀大夫说,姑娘需要静养,谁也不许视探,小王爷有什么问题还是去问素怀大夫吧,夫人也是为姑娘好,难道小王爷不希望我家姑娘早点醒来?” 她聪明的搬出素怀,说得林萧哑口无言,只能摇头以正态度,“既如此,那我过几日再来。” “小王爷,素怀大夫说了,姑娘醒过来之前,都不能打扰,还是等姑娘醒过来后,您再来吧。” 林萧心中突然有股不祥感,但又不能多说,说多了显得他非要打扰不想万朝云好。 当他失望离开,望着那萧索的背影,素怀从屋里出来,伸手一点柳眉额头,“小妮子,我何时说过这话?” “不是我要这么说的,是舅老爷说,他要不肯走,就搬出大夫,您要怪,就怪舅老爷!”柳眉委屈。 素怀见她一副此事与我无关模样,无奈摇摇头,“你呀,赶紧去给你姑娘擦身子。” “好嘞。”过关后的柳眉,撒丫子就跑。 恰此时,桃树上的一撮雪落下来,‘啪’一声掉在地上,素怀走过去,把桃树所有的积雪全部扫落,“都下雪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她说的自然是鱼渊。 而时常被念叨的鱼渊,此时正被一伙黑衣人团团围住,保护他的御林军已经阵亡,地上到处是鲜血,和打斗时断掉的手臂和头颅、尸体。 此处是荒山,为了早日回到京城,他选择了抄近道,但近道崎岖难走,也方便贼人设伏。 刚经过这片荒山时,杀手就出现了,落叶山庄的高手,陈家死士,还有御林军,与黑衣人经过半个时辰的缠斗,已无一人不负伤。 而杀手,仿佛源源不断般。 他盘腿坐在地上,闭着双眸,犹如老僧般,岿然不动。 鲜血,一波接着一波的溅在他身上,脸上,成了血人。 又过了一个时辰,落叶山庄最后一个高手倒下,便只剩下陈家的一个死士了,死士的刀横在胸前,眸子犹如千年玄冰般,冷得令人发颤。 鱼渊睁开双眼,目光扫去,杀手的尸体已经堆成小山,粗略一算,三百来人肯定是有的。 “杀!” 其中一名杀手大喊,然后几十名存活下来的杀手冲了过来。 虽然只剩下一个人了,但他们都知道,若不全力以赴,就会死。 鱼渊没有再闭上眼睛,他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剑。 “主子,对不住了!是属下没用,救不了您!”仅存的死士大喊一声,扬刀冲了过去。 鱼渊是名大夫,不会武功,他拿起长剑,护在胸前。 死士被十几名杀手缠着,已经没人能护得住鱼渊了,有杀手长剑朝他刺去,他挥动手中滴血的剑胡乱砍。 然而,他只是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根本挡不住杀手的一击。 眼看着长剑就要刺如心脏,他无比愤怒的道:“你们都是历史的罪人!” “说得好。” 话音落下,一支利箭袭来,打偏了杀手的长剑。 鱼渊寻声看去,却见枝头站了名红衣女子,逆着夕阳,山风徐徐,扬起她身后的漆黑长发,衣袂随风而飘。 这名女子他见过,当年在天极州,她曾随万朝云一家到鱼家村求医。 多年不见,没想到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稚嫩的女孩儿。 宋是真踩着红绫从树顶滑落,片刻间已来到鱼渊身边。 杀死很显然知晓她的身份,不敢耽搁,剑剑刺向鱼渊要害,却剑剑被宋是真轻松化解。 “鱼大夫,我没来晚吧。”她一面杀敌一面问。 鱼渊阅人无数,第一次见在尸山血海里闲庭信步的女子,不由得看得发愣。 “鱼大夫?” “啊?”他回过神来。 “你可有受伤?”宋是真换了个问题。 “不曾受伤。”鱼渊如实答道。 宋是真闻言点头,“那就好。” “敢拦截鱼大夫,兄弟们,给我杀!一个不留!”宋是真扬声高喊。 随着她话音落下,四面八方传来喊杀声,顷刻间,仅剩的杀手被团团围住,落叶山庄的增援高手们呼啸而来,本就经过缠斗受了伤,或是精力不济的杀手,哪里还是对手? 不过半刻钟而已,就被增援而来的高手,斩杀殆尽。 宋是真从怀里取出块洁白手绢,小心翼翼的擦拭剑上的鲜血,然后剑入鞘,才走到鱼渊身边拱手揖礼道:“在家落叶山庄庄主宋是真,给鱼大夫见礼了。” 鱼渊细心的发现,经过打斗,满地狼藉,而她却能巧妙的避开鲜血,使自己干干净净,他不由得震惊,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不愧是落叶山庄庄主。 “不敢当,叫我鱼渊即可。”他拱手还礼,“宋庄主多礼了。” “鱼大夫,一会可能要冒犯一下,还希望你能见谅。”宋是真笑道。 鱼渊微愣,冒犯? 这两个字不是男子对女子说的吗? 然而,不懂他明白其中含义,便见宋是真吹了个口哨,一匹马犹如神兽般从林子里冲出来,落叶山庄的高手们纷纷避开。 追日来到宋是真面前,伸头求摸摸。 宋是真伸手摸摸它的头,鱼渊感叹,真是匹好马! “追月呢?”宋是真没看到猫,立刻便问。 许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追月窜上追日的身,来到马头上,瞪着双嫉妒的眼,仿佛在说摸它不摸我,你不爱我了! 宋是真忙伸手摸摸追月,它立刻一副享受模样。 鱼渊:“……” “来人。”宋是真唤了声。 “属下在。”众人齐齐道。 “把追月送回山庄,这回不可再弄丢了,再丢唯你们是问。”她无比严肃道。 属下们忙扬声保证,“庄主放心,人在猫在!” “那就好,我现在就带鱼大夫回京。”宋是真把追月抱下来,亲了一口递给旁边的护卫,“它若掉半根毛,我便罚你十年月钱。” “庄主放心,属下掉,小主它都不可能掉!” 鱼渊:“……” 交代完追月,宋是真回头看鱼渊,笑了笑。 鱼渊见她那诡异的笑容,吓得后退好几步,“你……你要干嘛?” 宋是真没有回答,只无比严肃冷冽的吩咐:“这伙杀手明显不是一路人,速去查清他们背后之人分别是哪几位。” “遵命!” 如此整齐而有力的回答,让鱼渊深深震撼,谁能想到,落叶山庄庄主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气势? “散了吧。”宋是真扬手,说罢看向鱼渊,“鱼大夫,冒犯了。”她语毕伸手一捞,直接带着鱼渊上马,“驾!” 逐日得令,四蹄如同起飞,朝前方狂奔而去。 鱼渊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妙书屋 326 奇怪的梦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逐日的速度很快,只不过鱼渊就受苦了,他从未受过如此颠簸,赶了七八日的路,他终于受不了了。 “宋庄主,今日先休整一日吧。”他讨饶道。 宋是真打小刻苦练武,身边除了万朝云不会武功外,照此相处的都是高手,没想过他会受不了。 当即便无比歉意道:“好,没考虑到你不会武功,不好意思哈。” “宋庄主客气了,你也是为了早日把解药送到京城。”鱼渊擦了擦汗,说得很委婉。 宋是真眼睛一亮,“对哦,你把解药给我,我自己送去吧,带着你怪不方便的。” 鱼渊有些尴尬,这话就跟直白的说他孱弱般打击,不过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之前他也想把药给别人,但总信不过那些人,便一直拖到现在,宋是真与万朝云的关系他也清楚,解药给她,应该不会有问题。 “有道理。”他点头。 正打算把解药逃出来递给宋是真,一支箭便射了过来, 宋是真眸子瞬间冷下来,犹如刀子般扫了过去,“你终于出现了!” 林子里没有别的人,静悄悄的,宋是真的话传入林中,仿佛有魔力般,借着风力,比寻常人的声音传得更远些。 一棵大树上的蒙面男子一愣,他深深蹙眉,因为宋是真的声音很准确的朝他所在的方向传来。 几个纵身,他从树上下来,片刻间出现在宋是真对面,“不愧是落叶山庄的庄主,年纪轻轻有如此功力,佩服!” “佩服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宋是真嘲讽轻笑,“蒙着脸,怎么?太丑,不敢见人?” 蒙面男子也不生气,反而扬声道:“宋庄主的脾气果然跟万朝云的颇为相似,啧啧啧,我为你感到可悲,自己的性情都抛弃了,为了讨好万朝云,学着她的做派,你不觉得累吗?” “哈哈哈。”宋是真仰天大笑,“我可悲?我敢站在这朗朗乾坤之下,你敢吗?整日里蒙着脸,活得跟过街老鼠一样,我们两个到底哪个可悲?还有,我云妹妹是这个性格吗?” 鱼渊有宋是真保护,倒也不害怕,闻言接话道:“万东姑娘从来不亲自出马,一般都花银子办事,与宋庄主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宋是真深以为然,赞同的点点头,“是也,我那云妹妹,败家得厉害,她努力挣银子,就是为了败,哎。” “不过万姑娘挣银子的能力确实很强,再怎么败,也败不光。”鱼渊又补充。 “之前她说总司太旧了,需要重建,还想找朝廷把五里坡买下来,户部尚书一算,买五里坡需要一千万银子,她差点就买了,幸好老爷子拦得及时,不然商行怕是要破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把对面蒙面人放在眼里,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顿时大怒,“哼,废话还真是多,今日就送你们两个下黄泉,你们下去了,万朝云随后就来。” 他话音落下,长剑便刺了过来。 宋是真的剑也同时出鞘,另一只手轻轻一推,把鱼渊推到逐日身边,而她整个人随着剑已与蒙面人缠斗在一起。 三四个回合后,两人分开,宋是真已认真了许多,“这是个高手。”她低声道。 “你打得过吗?”鱼渊忙担忧问。 宋是真没有回答,只冷冷一笑,长剑再次飞扬,刹那间与蒙面人过招数十次,两人的速度太快,鱼渊只来得及见残影飞来飞去,根本看不清他们是如何出招的。 从速度上来看,蒙面人确实比之前的杀手强太多。 不过,宋是真也强出他的意料,原本以为她年轻,能做庄主是因为万朝云的原因,没想到并不全是,她有货真价实是本事。 上百个回合后,两人再次分开,宋是真耳边的一缕秀发被削落,而蒙面人的一截衣袖也没了。 “没想到,你不是徒有其表。”蒙面人无比认真的评价道。 宋是真伸手摸了摸断发的位置,面沉如水,若方才她躲避不及,现在眼睛已经瞎了。 “当年五里坡,你不过功夫平平,这些年也进步神速,只可惜,误入歧途,不然来我落叶山庄,必定有个堂主之位是你的。”宋是真接话。 蒙面人一愣,很惊讶宋是真能认出他来,相较于当年,他这些年有了许多变化,一般人根本看出他就是当初那个蒙面人,但宋是真却说得如此笃定,很显然她是无比肯定的。 “你不会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过来的吧。”宋是真蹙眉,一副你看不起我的模样。 蒙面男子冷哼,“虽然你颇有几分本事,但对付你,我一人足矣。” “那太好了。”宋是真放松下来,长剑插入泥里,双手击掌,“兄弟们,听到了吗?就他一个人。” “听到了,庄主!”林子里突然冲出好几位落叶山庄的高手,他们都是宋是真的护卫,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蒙面男子一愣,“不可能,你的人不都派出去了吗?又死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还有人可用?” 他不傻,且眼光独到,一眼便看出围过来的人个个均是高手,身手绝对不比宋是真低,“落叶山庄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高手?” 宋是真弹了弹袖口那不存在的尘埃,高深莫测的道:“知道你家主子跟我家云妹妹的区别了吗?我们落叶山庄康阔天下英才,你以为是你区区几个杀手能比的?” “更何况,你的人死差不多了吧,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我倒要看看,那张面纱之后,到底是怎样一张脸!” 庄子话音落下,护卫们齐上,根本没想过以多欺少不光彩这件事,蒙面人见事态不妙想逃,却发现东南西北都被人堵死了,他只有奋力一搏的份。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这群高手不比宋是真差,甚至有的更强,“不可能!如此高手,怎会去给你当护卫?”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我的护卫啦,他们是来保护陈大人的解药的,傻子。”宋是真走过去,伸手一摘,把蒙面人的面纱摘了下来。 当面纱摘下,宋是真愣住了,此人他认识,正是当年青州守备陈都的儿子陈路。 “怎么是你?”宋是真这句话退口而出。 陈路面目被揭穿,也不掩饰了,所有的悲苦和仇恨在这一刻无限放大,只听他恶狠狠道:“怎么是我?你是不是在想,我此时应该在哪个大户人家做小厮,或者在哪个矿山挖矿?” “额……”宋是真窘迫,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万全坑害我父,我何至于沦落至此!我要报仇!让万家人万劫不复!”他叫嚣着,挣扎着,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仇恨。 宋是真怜悯的打量他,“当初卖赈灾谷种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有为奴为婢的一天?东窗事发了,就怪别人?当初是你爹,上奏,把所有罪责全部推倒万全头上的,是他拿刀逼你父亲的吗?” “当初不肯一起承担,现在好意思怪别人?也不怕告诉你,我们其实早就怀疑是你们在背后搞鬼了,只是不把你们放在眼里罢了,事实证明,就算给你们机会,你们也做不成什么事,就像你们的爹,同样是贩卖赈灾谷种,万家保全了,你们却家不成家。” 她这话,可谓是诛心之言,陈路听得怒不可制。 “罢了,带他回京交给朝廷,无免罪诏书,还到处跑,罪加一等,你等死了吧。”宋是真怜悯的摇摇头,然后回头问鱼渊,“鱼大夫,何时给我药?” “这就给。”鱼渊忙把药瓶交给她,并附上用法单子,“让素怀大夫用药。” “鱼大夫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她把药揣在怀里,翻身上马,吩咐道:“留下四个人保护鱼大夫,其余人护送我入京。” —— 京城。 万府,长喜院。 万朝云感觉自己做了个梦,很长很长,也很奇怪,很真实的梦。 都说,梦,一般会出现到过的地方,从未经历过的地方很少出现在梦里。 这是一条不算长的街道,两旁林立二层高小楼,因是农忙时节,也不是赶集的日子,街上没什么行人,店铺生意惨淡得掌柜直打瞌睡。 “这人都没几个,做什么买卖能挣银子?”万朝云犹如天外来客般看着年少的自己嘀咕,心里排除了一个又一个想法。 柳眉苦着脸蹙眉,“姑娘,要不咱们开点心铺吧,买桂花糕、绿豆糕,再不济开个豆制坊,像河县那个豆制坊一样。” 河县豆制坊还是当年为了青州百姓顺利度过饥年提出来的,没想到刚开第一年便盈利了,从此豆制坊便延续下来,如今已成河县最大的作坊,许多百姓都在那里工作,听说这些年又扩建了不少。 梦里的万朝云撇撇嘴,折扇一合,道:“螭南县也隶属青州辖制,再开一个,抢了河县的生意,周大人不拿刀过来跟咱们拼命才怪。” “咦,姑娘,那里有个茶楼。”柳眉兴奋的指着前方道。 万朝云抬目望去,果然见到一家茶楼屹立前方,若没记错,这是螭南县还是穷县时的唯一一家茶楼。 “这陈记茶楼离咱们府不远,只隔着两条小街。”柳眉喋喋不休的说着。 小二层的楼房,店门大开,店里坐着三两个读书人,万朝云摇着折扇进去,昏昏欲睡的老掌柜顿时眼睛一亮,好俊俏的公子,小小年纪便如此气度不凡,长大了还得了? 这个时候,突然变成了男装…… “公子里边请,楼上有雅间。”他自然而然的觉得谪仙般的公子,肯定不喜外人打扰侧目,甚至已组织好推销雅间的说辞,必得比以前说的那些动听。 万朝云第一次身着男装出门,是特地来装逼耍帅的,关起门来怎么耍?她美目流转,视线落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就这儿吧,一壶你们螭南县特有的山茶。” “好嘞。”掌柜记下,又问:“公子,可要点心?本店除了茶,还有点心。” 听到点心两字,柳眉噎了噎口水,眼睛都快直了。 万朝云瞪了她一眼,用眼神问,在家的时候你点心少吃了? 柳眉用委屈的眼神回,吃了,但谁会和点心过不去? “来两碟招牌的。”万朝云最终还是败给了柳眉那要流出来的哈喇子,哎,漂漂亮亮一个女娃,原本可长成小仙女,硬是养成了佩奇…… 很快,茶点上来,万朝云听了隔壁桌几个书生从天文地理谈到人生理想,从人生理想谈到某某失足女更有风韵。 正听得津津有味,便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扰到了兴致,“你,滚开,这是本公子的位置!” 寻声望去,年少的林见深出现在,他一身太子朝服,扎眼得厉害,方才一切都很真是,仿佛不在梦中,而这一刻,才有梦的真实感,林见深没有去过螭南县,而这家茶楼,是当年螭南县唯一一家茶楼。 “我若不让呢?”她蛮横的道。 许是,梦里,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每说一句话,她都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那我就不客气了。”林见深说罢扑过来,与她打架,没什么技巧,就你推我推的,很快便把茶楼搞的乱糟糟一团。 得知消息时陈谦和承天帝,急匆匆赶来,恰好万澈与温氏也到了,四个人对视一眼,顾不上相互见礼,便往茶楼里冲。 冲进茶楼的时候,四个人都傻眼了,只见大堂内一片狼藉满目疮痍,掌柜正扶着腰在打扫,而原本说是打架的两人则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的听瘸腿说书先生说书。 主要是万朝云主仆津津有味,林见深如坐针毡,他幼年时,可没有王霸之气,后来当了皇帝,才开始嚣张的。 承天帝跑过去检查了下儿子,发现只是衣裳脏了,身上并无伤痕,悬着的心放下,再看万朝云,精致的五官,一席白衣,小小年纪,却已仿若谪仙,他在心中叹一句好样貌。 万澈与温氏看女儿优哉游哉的饮茶,两人都同时松口气,看来没吃亏,没吃亏就好。 “你二人为何打架?”陈谦犹如严师般问。 327 醒来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蓦然之间,所有声音和所有人都消失了,眼前只有无穷尽的黑暗,甚至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没日没夜,就像被时光抛弃了般。 如果这个时候一定要定义一下什么是寂寞,那么万朝云一定会说,看不见外窗飘的雪,闻不到花开的味道,听不见他叫自己小朝云。 就好比,幸福也不过是一花一树,一果一饭,还有那一声小朝云罢了。 漫长的寂寞,渐渐的便变成了不安。 不安着,过了很久,那份不安无限放大,如同牢笼,困着她,而她慢慢的成了要挣脱的困兽。 困兽凶猛,用尽了所有求生本能。 突然,一道天光划破黑暗,那光瞬间放大无数倍,紧接着,耳朵也能听到声音了,片刻间,笑声,哭声,欢呼声,还有屏住的呼吸声。 朝阳,清风,花香,以及衣服上的松香。 所有的一切,一股脑灌过来,空虚的心,在这一刻被填得无比充实。 “姑娘,您都快昏迷一年了!终于醒了……”柳眉抹着泪,边哭边撒娇。 万朝云愣住了,“一……” 张嘴,却发现自己不能顺利的发声,舌头不听使唤。 “姑娘,您太久没动弹,得缓缓,过几日便好了。”素怀及时解释,这才让万澈和温氏等人松了口气。 温氏此刻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不停的抹泪,就连讨厌如温继佑也忍不住抹泪。 不能利索的说话,她便不说话,先扫了一眼所有人,先是父亲,母亲,祖父,宋是真,大舅舅,二舅舅,四哥,四姐和四姐夫,还有二伯母,二伯父,鱼渊,素怀…… 再往后,便是温家的人,以及陈老夫人,陈老夫人身边还跟了个小姑娘,正拿明亮的眸子打量她。 该在的人都在,不该在的人也在,唯独没见到陈谦。 顿时,她一颗心提起来,“先……先生呢?” 原本笑着的脸,徒然便垮下来,眉宇之间满是担心,床上的手,也不自觉的抓紧了床单。 她不敢深想,陈谦虽然每日都会打拳,可到底不再年轻,身体的恢复能力不如她。 若他没醒过来…… “陈大人最晚明日便能醒来。”素怀又道。 万朝云感激的看向素怀,“谢……谢。” “姑娘哪里的话,解药又不是我炼出来的,你能醒过来,是鱼公子的功劳。”素怀忙摆手,表示不敢居功。 被点到名的鱼渊立刻跟着摇头,“不不不,若没有宋庄主的保护,我就算练好了解药,也送不回来,万东家能醒过来,都仰赖宋庄主。” 宋是真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那个……云妹妹,这次保护解药,咱们山庄七百多名高手英勇殉职……你别生气,师父们正在培养新人,过不了两年,他们就可以顶上。” 她担心伤亡过大,万朝云有意见,毕竟那么多高手,培养起来可是要很大成本的。 高手,和顶级高手有本质区别,只要顶级高手还在,就不愁培养不出高手,万朝云倒不是心疼山庄,只是觉得七百多兄弟为她丧命,受之有愧而已。 “厚……葬,抚……恤金……加三倍。”她磕磕绊绊的道。 “云妹妹放心,都厚葬了,抚恤金也加了三倍,咱们落叶山庄此次虽然损失惨重,但敌人也没好过,损失比我们还重,最主要的是你和陈大人能醒来,他们的死也算值得。” 宋是真没有避讳,就是要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让他们去传,告诉天下人,有人不想让陈谦醒过来,也告诉天下人,落叶山庄的牺牲有多大! 最主要的是,落叶山庄仍旧有势力,是江湖上排得上好的势力。 经此一役,江湖已没人敢怀疑落叶山庄的地位,毕竟不是哪个组织能扛得下逆王、淑妃、离国三方人马的追杀的。 “爹,娘。”万朝云伸手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别……哭……” “你个不省心的,你害娘担心。”温氏嘴里说着气话,双手却抱住女儿,紧紧的抱着,“以后你给我在家好好学规矩,不许再跑出去疯了。” “女儿刚醒来,你轻点。”万澈提醒。 “娘,再也不疯了,以后……女儿就在爹娘……身边尽孝。”万朝云哽咽道。 “也不用日日在身边,只是莫要离得太远就行。”万澈补充。 “弟妹,别哭了,云姐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祝氏轻轻拍了拍温氏的肩膀,“云姐儿刚醒来,需要休息,你又哭又凶的,影响她休息。” “你说的什么话,五弟妹担心了这些日子,云姐儿终于醒了,你就让她哭哭。”万钧终于是硬气了回。 若是在自己个的院子,祝氏要爆发的,但这里是长喜院,祝氏没敢打扰万朝云。 温氏哭够了,才放开女儿,“想吃什么?我让缺二两给你做。” “想喝粥。”刚醒来,不能吃油腻的,不然她想吃烤鸡,烤鱼,小龙虾…… 话,说着说着,便利索了。 “好,娘这便亲自监督缺二两给你做。”温氏抹泪道,她也知道自己的厨艺上不得台面。 万澈见所有话都让妻子说了去,便问素怀,“现在可以下床走动走动吗?” “可以,在床上躺太久,可能一开始会出现不会走路的情况,需要人扶着,不过过几日就好了。”素怀答得飞快。 “奴婢,奴婢扶!”柳眉和蔷薇生怕活儿被抢,忙急切的抢着来。 “好了,姑娘刚醒,身体其实还非常虚弱,大家先回去吧。”素怀扬声道,“院子里不要站着太多人,影响姑娘养病。” “都散了吧。”老爷子吩咐,他说罢拍拍万朝云的肩膀,“好好养身子,商行有祖父给你看着,乱不了。” 其实万朝云知道,在她昏迷的时候,听到蔷薇和柳眉谈论,郕王抄了商行在南方的铺子和作坊,商行直接损失超过总收入一半。 不过,这种事急不得,想要在南方东山再起,还得平叛成功才行。 “祖父辛苦了。”她无比认真道,这个时候打理商行事务,是最累的。 老爷子摇摇头,“无妨。” 很快,来见证她醒过来的人全部散去,温氏去给她准备吃的,万澈跟着,毕竟女儿及笄了,他不好在房间里待太久。 除了柳眉和蔷薇在跟前伺候,还有素怀和宋是真,素怀先给万朝云把脉,把了脉后道:“姑娘,恢复得不错,体内余毒已清。” “素怀,先生怎么样了?”方才人多,她不好细问,此时人少,且都是自己人,她便赶紧问。 328 可有想我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素怀面色有些不乐观,见她此神情,万朝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姑娘。”素怀思量了许久,才开口。 “如果是不好的消息,就不要告诉我了!”万朝云激动道,她听不得不好的消息! 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只能接受甜甜的结局! 素怀吓一跳,不敢再耽搁,“陈大人底子不错,但之前患了头疼的毛病,这次醒来后,可能头痛发作会很频繁,以前只是受刺激头疼,不注意头疼,以后想复杂的事情可能也会头疼,还有此次你们昏迷的时间太久,他以前打好的底子,可能败得差不多了,以后会变得很孱弱。” 万朝云听罢沉默了,她完全相信素怀的医术,就算素怀医术不甚高明,还有鱼渊呢,鱼渊天赋异禀,当今天下,基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和他媲美的医者,他不会错。 沉默了很久,她仰头看向宋是真,“下毒的人找到了?” “找到了。”宋是真回答。 “是谁?!”冰冷的语气,仿佛裹挟着杀气,令得刚吹进来的春风都瞬间冷了许多。 “李享,他现在是郕王的辅政大臣。”宋是真无比肯定的道。 万朝云想了许久,才想起李享是谁,说来当初还见过,他亲自到螭南县请陈谦南下,只不过被拒绝了。 “扶我起来,我要去看先生。” 宋是真和素怀闻言一左一右的扶她下床,柳眉又给她穿鞋,蔷薇拿来斗篷披在她身上。 陈谦就住在隔壁,一来是方便医治,而来是方便保护。 艰难的挪动,身体没什么力气,基本都是靠宋是真托着,才勉强能走到陈谦窗前。 此时,他陷在昏迷的泥潭里,面带笑容,眉宇间有股悲悯,照顾的人很细心,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苍白孱弱些,看起来更当初还未中毒前差不多。 蔷薇挪来椅子,万朝云坐下,整个人靠着靠背,默默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先生,我来看你了。”她轻轻道。 话音落下,伺候的人基本都被蔷薇支走了,把人支走后她与柳眉便守在门口,就连素怀也识趣的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屋里只有宋是真护着,不让她因为不能熟练的使用自己的四肢而摔倒。 “素怀说,你最晚明日便能醒来,我感觉时间好长,就像几十年那么长,我想现在就能听到你说话,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我种的桃花开了。” “只是我急着来看你,都没好好欣赏,不过你不陪我一起看,那花也不好看。” “先生,你知道吗?我在南方的铺子和作坊都被郕王抄了,饿死我万朝云,可要撑死他郕王了,你要快些醒来帮我出气。” 她说罢轻笑一声,自语道:“其实,这些事我自己也可以处理,但不知为何,就是想依赖你,就是想看你为我做事的样子,哪怕只是一件小事,我也觉得好开心。” “花开了,柳眉会给我摘新开的花儿养在床头的青花高颈瓶里,我心无波澜,但若是你,哪怕摘的是狗尾巴草,我也能把它当牡丹供起来。” “我怎么会给你摘狗尾巴草?” “啊……” 声音突然传来,万朝云没反应过来,很迟钝的啊了声。 “傻瓜。”床上孱弱的人偏头,苍白如纸的脸咧嘴一笑,突然,满室春风。 “素怀,素怀,先生醒啦!”万朝云激动大喊,她急得站起来,走过去,然后坐在床沿上,拉过陈谦的手紧紧握着。 宋是真:“……”她瞪大眼睛,说好的还不能平稳的走路了? 这不走得好好的吗! 素怀闻声冲进来时,正好看到万朝云如同正常人般走过去,然后坐下来,也愣了一下。 “素怀,快来给先生把脉!”万朝云头也不抬,只贪婪的与他四目相对。 陈谦伸手,轻轻为她理顺脸颊略有些凌乱的碎发,“你瘦了。” “正好,不用再减肥。” “减肥作甚?我难道背不动你?”陈谦说罢宠溺的刮了下她鼻尖,“刚醒来就来看我,着凉了怎么办?” “才不会,现在都春天了,不信你待会起来看,外边的花早开了。” 初春,乍暖还寒,万朝云话音落下,一阵冷风袭来,瞬间给了她个透心凉。 “快回去,万不可大意。”陈谦催促。 素怀很懂事的默默把脉,默默望了眼陈谦面色,然后道:“陈大人,我待会给您开副方子,吃几日,调养调养。” “多谢。”陈谦谦和道。 万朝云这回终于发现他说话很利索,并未出现结巴的情况,心中小小开心一番,看来他并没有素怀说的那般弱! 素怀也纳闷,按理来说陈谦许久没说话,会跟万朝云一样,出现说话结巴不利索的情况,可为何没有? “先生,我中毒昏迷的时候,能听得到他们说话,你能听得到吗?”万朝云迫不及待想要交流下昏迷心得。 宋是真和素怀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心中庆幸,幸好自己没在万朝云和陈谦病床前说些什么羞人的话! “云妹妹,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说?”宋是真很贴心的问。 作为万朝云唯一的闺蜜,两人还是很默契的,万朝云明显不想现在出去。 “帮我拿件衣裳来。”万朝云缩了缩脖子,虽然是春天了,但还是有些冷。 宋是真忙走出去吩咐柳眉,“再去取件厚些的斗篷来给你家姑娘。” “宋姑娘,陈大人醒了?”柳眉问,她刚从可是听到声音了。 这个问题恰好被走出来的素怀听到,“没有,是你家姑娘看错了,别到处嚷嚷,赶紧去取衣裳。” “是……”柳眉狐疑,但不敢多问。 屋内,门窗都管着,伺候的人也离得极远,倒也无人会偷听他们说话。 “嗯,能听到。”陈谦点头。 万朝云突然趴过去,整个人趴在陈谦身上,“那先生,有没有想我?” 突如其来的亲密,猝不及防,陈谦愣住了,他后知后觉的点点头,苍白的脸蹭的便红了。 顶点 329 穿什么嫁衣好?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少女目光灼灼,仿佛有魔力般,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然后本能的点头,“想。” “我也很想先生。”万朝云伏下身,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先生,明日陪我看花。” 她说罢翻身下床站了起来,陈谦只觉得身上一轻,心却满当当的,恨不得马上便把她娶进门。 万朝云脚步轻快的快速离开,宋是真过来扶她,揶揄道:“还是我扶着你吧,不然我担心你飘起来,就坏了。” “我已经瘦到这地步了吗?”万朝云挑眉,心情极好的跟她调侃起来,“那你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是不是要易主了?” “好怕怕哦。”宋是真一手捧着心脏,脸上做可惜神情。 然后,两人相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过后,万朝云无比好奇的问:“是真姐,我观宋叔长得真一般,五大三粗的,你是怎么长得这么标志的?有的父母长得很好看,儿女却残得不行,你怎么反着来?” “你哪来的谬论?爹娘好看,儿女岂有难看的?我虽没见过我娘,但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我随我娘。” 说起母亲,她神情有些黯然。 万朝云心知提到了她的伤心事,忙错开话题,“对了,李享下的毒,可有证据?” “有人证,狄家的仆从见他找过狄书笑。”宋是真也敛去多余神情,整个人无比的认真和严肃。 万朝云闻言蹙眉,“她的名字不配跟先生的绑在一起,这件事就算了,有的是法子让李享生不如死!” 宋是真神情有些古怪,被万朝云瞧见,她忍不住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你四哥说你既心悦陈大人,便不喜欢有别的女子跟他沾上关系,是以真凶被我们隐藏了,对外声称至今还未找到凶手,之前泄露的消息,也打点好了。” “先生这样的人,必定是史书留名的,若让人知道狄书笑给他下毒,差点死掉,还不知野史会怎么编排呢,说不定在几百年后,出现无良作者,把她写成先生的真爱,那我岂不是要恶心死?所以,你们做得好。” 她说罢冷笑,“狄书笑打得好主意,就算死,她也不可能跟先生有任何关系!” 宋是真震撼,她已经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此刻听了万朝云的话,只无比羡慕她能有个让她如此在意的人,而她……并没有谁可以让她付出全部感情。 当然,仅指男女之情。 两人说着话,已出了院子,柳眉方取来斗篷,“姑娘恕罪,奴婢动作慢了。” “无事,本姑娘今儿心情好,不怪你。”万朝云伸手接过斗篷,自己披上,然后系好绳子,宋是真则为她把两个帽子叠在一起。 刚叠好,温氏和万澈便带人端吃的过来,见她不成体统的穿法,顿时忍俊不禁,“咱们家是穷到连一件厚点的袄子都找不到了吗?” “娘,您做了什么?好香啊。”万朝云立刻迎上去,揭开盖子,露出里边的瘦肉粥,“果然是躺太久,粥都觉得是绝世佳肴了,可怜可叹。” 她一面说一面动勺,一勺正准备送入口中,便被温氏打了下手背,“做什么?进去吃,没人跟你抢。” 她说得严厉,提起的心却缓缓放下,女儿气色越发好,方才素怀还说起码要等几天才能利索的说话和走路,可这才过一会儿,人便活奔乱跳的,真好。 万澈的视线一直在女儿四肢上,只见她四肢协调,也无停滞,跟温氏般,提起的心慢慢放下。 “你出门做什么?”他问。 “我去看先生啊。”万朝云也不隐瞒,昏迷的日子里,她可是听说了,温氏要把她许配给林萧,林萧虽然长得也不错,文质彬彬的,但跟她完全不搭,谈都谈不到一块儿去,怎么做夫妻过日子? 她可不想再花时间去磨合。 温氏和万澈闻言微愣,尤其是温氏,脸色立刻变得不高兴起来,不过念在女儿刚醒,她不好多说什么。 万朝云知晓她不高兴,但不高兴她也要说。 便当不知母亲不高兴吧。 “先生也醒了,女儿昏迷的日子,好担心他醒不过来。” 温氏在心中一叹,又望着女儿满脸的痴迷,她不由得问自己,不顾女儿感受,一意孤行为她好,到底对不对? “爹,娘,女儿鬼门关走一遭,想得很明白了,女儿非先生不嫁。”她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温氏与万澈对视一眼,两人打小便没给女儿拿过什么主意,万事由着她,可终身大事太大了,他们不敢让女儿胡来,毕竟选错了,就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先进屋,外边冷,此事以后再说。”温氏道,不想答应,却也不忍拒绝,毕竟女儿刚醒来。 万朝云看准的便是刚醒来,所以她干脆跪下,“娘,您就答应女儿吧,不然女儿就不起来!” “你!”温氏没想到女儿为威胁自己,自小,女儿都很懂事,她一度以有如此聪明能干又懂事的女儿为荣,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女儿会为了别人而威胁自己。 “地上凉,先起来,咱进屋说,听话。”万澈上前扶女儿。 万朝云撇开父亲的手,“爹娘若不同意,女儿就长跪不起,直到爹娘同意。” “夫人……”万澈心疼,想让妻子立刻同意,反正陈谦德高望重,又博学多才,嫁给他万家属高攀。 温氏却不这么想,她只要一想到十年、二十年后,陈谦已无力照顾自己的女儿,而女儿正直最好年华,便无比心疼。 “那你跪着吧!”她狠心转身。 “夫人。”万澈心疼女儿,又怕妻子生气,左右为难,“夫人,陈大人不是说了吗,若将来有个万一,朝云可以改嫁的,你若不如了女儿的愿,她那性子,执拗起来,伤到自己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万澈决定创造个台阶给妻子,又能起到帮女儿的作用。 温氏离去的步子停了下来,她回头冷冷的看着万澈,“改嫁?到时候好儿郎都是有妇之夫,嫁给谁?” “天下之大,总有人适合。”万澈到不着急,他的女儿貌美如花,聪慧过人,还怕嫁不出去? “呵,意思就是说将来随便找个人将就?” “也不是……” “娘!要么您就让女儿跪死在这儿,要么您就随便找个人让女儿嫁,然后女儿死在别家。”万朝云心一横,便放了狠话。 温氏闻言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女儿,“你……你是要气死我?!” “女儿不敢。” “你看,她不敢,夫人,十多年来,女儿做的决定,哪个不是正确的?你觉得换做是你,能做得比她好?”万澈轻拍温氏后背,给她顺气,“这件事,你就让女儿自己做决定吧,万一你做错了决定,害她一生怎么办?” 所有的话,都不及万澈这句管用,温氏面色盛怒,心中却开始自我怀疑,如果换做她去做决定,她能经营好商行吗? 能把万家家业做得如此之大吗? 恐怕不能,她现在甚至都没能成功融入京城贵妇圈,出门应酬,好些夫人们也都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搭理她,而并非她自己凭本事赢得所有贵妇的尊重。 既样样不如女儿,又怎么能为她决定未来几十年如何过? 见她似有松动,万澈再接再厉,“莫说是夫人你了,就是为夫,也做不到,以前大哥还在,为夫靠着大哥,现在靠着女儿,你就别做她的主了,让她自己做主,可能比我们的选择更好。” 宋是真在旁边听了半响,此时突然接到来自万朝云的眼神示意,她立刻插话道:“宋叔言之有理,云妹妹主意最正了,当初落叶山庄由暗处转到明处,也有人极不看好,现在落叶山庄不也做得很好吗?可见云妹妹的主意从没错过的,婶婶莫要担心她了。” 万澈给台阶,宋是真相劝,温氏嘴上没答应,态度却没那么坚决了。 万朝云抓住机会,立刻做出痛苦的表情,抱着肚子喊疼,“哎哟,疼,好疼。” “哪儿疼?快起来,素怀,素怀呢?”万澈和温氏立刻上前去扶,压根没看到万朝云那浮夸的演技,假得不行。 “不,爹娘若不答应,女儿疼死算了,不起来就是不起来。”她耍赖道。 温氏无奈,以前的女儿知书达理,懂事乖巧,何时如此耍赖过了? “夫人,先救女儿要紧啊。”万澈急道。 “罢了,你的婚事,我不插手便是,还不起来?”温氏最终败在担心女儿上。 宋是真:“……” 她嘴角抽抽,就这么过关了? —— 此时,吴王府,林萧被拘在府里一个多月了,当初的翩翩佳公子,如今满脸憔悴,神情黯然。 “萧儿,你若不喜欢张姑娘,咱们换柳姑娘,或者祁姑娘,都可以,你不能如此折磨你自己啊,你折磨你自己,就是折磨你父王和我呀。”吴王妃在屋外抹泪。 屋内的林萧微微抬眸,原本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满是沧桑,透着心如死灰四个字,“母妃明明说好了,已与万夫人谈过,会与万家结亲,为何要换张姑娘,那什么柳姑娘祁姑娘,儿子都不要,只要一个万姑娘。” “儿啊,母妃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万姑娘腰缠万贯,富可敌国,你若娶了她,便是灭顶之灾啊,咱们听话,就娶出身过得去,家中清贵的张姑娘,可好?娘帮你去看过了,张姑娘长得倾国倾城,貌美如花,又谈吐不俗,落落大方,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谈吐不俗?落落大方?儿子要的不是千篇一律的贵女,儿子只要万姑娘,别的谁也不娶。”他说罢躺下,闭上眼睛,任凭吴王妃说再多,也不再回应。 急得吴王妃不停低泣,“造得什么孽,原本以为不过是区区万家,却没想到,我堂堂吴王府,想娶个家势一般的万姑娘,都不许,我儿的命怎如此苦啊。” 万朝云不知吴王府发生的事,她此时吃着粥,然后笑成了傻子,一碗粥喝完,立刻跟宋是真讨论起婚事来,“你说到时候我穿红色的嫁衣,还是穿绿色的?” “你会绣吗?”宋是真问。 万朝云:“……” 这个问题问到她死穴了,这些年,她长了不少本事,唯独没长刺绣的本事,主要是她嫌弃做女工伤眼睛,为了保护眼睛,她拒绝做一切女工。 “立刻吩咐商行最好的绣娘,给我缝制嫁衣!”她无比认真的吩咐。 “商行最好的绣娘在南方,已被郕王擒获,没法给你缝制嫁衣。”宋是真两手一摊,“云妹妹,嫁衣呢,要自己做,毕竟意义不一样。” “你以后嫁人,也自己做?”万朝云一副你别五十步笑百步模样。 宋是真一愣,这个问题也问到她死穴了,于是她蹙眉,一本正经辩解道:“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跟你不一样,你爹是探花郎,你要嫁的是当今天下第一德高望重的陈公。” 万朝云想了许久,突然想起来林见深好像十多天没来看自己了,“太子为何不来看我?” 他若来了,可以让他吩咐皇家绣娘给她缝制嫁衣…… “郕王打到丹水了,虽然因为陈大人的信,叛将中的好几位将军带兵反了郕王,可到底动不了他的根基,这郕王也果然很有本事,用兵如神,就在上个月,以三千人击败了朝廷五万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四哥说了,此战可列入兵书以少胜多案例,太子哪还有时间来看你,他都忙死了。” 万朝云听罢沉默了,郕王确实比承天帝有才干,是一位文韬武略的皇帝,但奈何他们之间有仇,不然倒是可以支持支持。 “朝廷的军队,就如此不堪一击?”她还是不相信,当初陈谦可是兵部尚书。 “你没醒来之前,朝廷本想先扰乱离国内政,然后再全心对付郕王,没想到离国摄政王心狠手辣,直接杀了离国国主,又砍了几个部落头领的脑袋,现在一统离国,自立为帝,为了建立威信,扬言要灭兴。” 万朝云蹙眉,“这般说来,朝廷被两面夹击?” “嗯。”宋是真点头。 妙书屋 330 我不生气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窗外,几瓣桃花随风飘落,打了几个转儿被吹进了屋子,万朝云伸手恰好接住,看着手心粉色的桃花,她微微一笑。 “想什么?笑得这般开心?”门外陈谦的声音传来。 万朝云寻声看去,陈谦被鱼渊扶着站在门口,“先生,进来,柳眉,给先生搬椅子。” “能走了我便想起你让我陪你看花,便过来了,不若把椅子搬去屋外?”陈谦让开身子,露出身后那几树桃花来。 万朝云忙点头,又吩咐柳眉:“去搬茶几,对了,前年从南边来的茶海也搬过来,上今年的新茶。” 鱼渊微愣,没想到如雷贯耳的万小东家会有如此热情的一面,按理来说她这样的人不该如此热情才是。 “鱼大夫,我正好有事请教你,还请移步随我来。”宋是真很默契的支开鱼渊。 鱼渊把陈谦扶到柳眉刚搬来的椅子上坐定,然后拱手告退:“晚辈先告退,陈公若有不适,请随时叫唤晚辈。 “辛苦了。”陈谦微笑道。 “不辛苦,应该的。”他说罢跟在宋是真身后退了下去,宋是真在万府没有单独的院子,她到京城,都住长喜院,把人领出院子后,她左右环视一周,发现无处可去。 鱼渊聪明得紧,看出她此刻无处可去,便道:“宋庄主,鱼某有些新研制出来的金疮药,不知宋庄主可感兴趣?” “哦?那必然是要去看看。”宋是真立马来了兴致。 “宋庄主,请。”鱼渊心中颇为紧张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没发现的是,此时他额头已起了细细密密的汗。 长喜院,柳眉把茶罐拿过来,又生了火,才道:“姑娘,需要奴婢给您烹茶吗?” “不用,我自己来,你去门外守着。”万朝云吩咐。 “是。”柳眉端着茶盘与蔷薇对视一眼,两人无奈的下去了,守在门口,谁也不许进。 这些年过去,桃树已长得颇具规模,虽未曾遮天蔽日,却也极阴凉,尤其是花儿错满树冠时,看起来粉盈盈的,仿若仙境。 “先生,我娘已答应不反对咱们的婚事了。”万朝云迫不及待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陈谦听罢没表现出惊喜,他微微一笑,提起茶壶开始烹茶,“你父亲已告诉我了,你啊,明明是我该做的事,你却代劳了,让我有种要吃软饭的感觉。” “先生觉得不好吗?”万朝云颇为受伤的问,“也不惊喜。” 陈谦仔细的把新茶放入沸水里,闻言满目深情的看她,“我怕我惊喜的样子不够稳重,所以,我现在才来见你,方才,我想了很久,你如此待我,我该以何为聘。” “先生把自己给我就好了。”万朝云不在意的道,“我不在意那些的,不管先生以何为聘,我都是要嫁给先生的,先生不可不要我。” “跟我,委屈了你。”他把沏好的茶挪过来,说得随意,心中的紧张和欢喜却瞒不过万朝云的眼睛,他握茶杯的手都抖了,是以才把茶杯放在桌面上,然后慢慢挪过来。 他在极力的忍耐心中激动,保持着持重稳当。 万朝云当做没看到,只望着他的眼睛摇摇头,“不委屈。” “以前娶家起的母亲,三书六礼,都是母亲准备的,但你不一样,我总觉得,紧紧规仪里的聘礼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重视,方才我特意去见你外祖父。” “我不生气,先生本便长我几岁,你娶妻是父母安排,我若想怪谁,也怪不上,怪只怪我生不逢时。”她低头,手指绕来绕去的,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虽然她知道吃醋没什么道理,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说到底她只是一个继室,不是原配,继室在原配坟前,是要执妾礼的。 陈谦看出她不愉快,但也没办法,这是两人必须面对的事实,“你外祖父说,南边的铺子和作坊都被郕王霸占了,商行现在已无力维持高福利,甚至还要裁员,戊戌商行是你一手扶植起来的,我不忍它就此陨落。” “恰好,天下大乱,洗牌开始,我以天下为聘,娶你为妻,商行的事你放心,我会为你处理好,其他的,你看上什么就跟我说,哪一州,哪一城,或者是这天下,只要你要,我便为你取来,我没别的本事,只能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天上的月亮,星星,或者太阳,我没法给你摘,但别的,任你喜欢,都可以。” 万朝云的心情,立刻雨过天晴,她好奇的挽着陈谦的手问:“现在,我若看上曲田行省,你能把它变成我的吗?” “这有何难?如今离国和郕王双双大兵压境,只要运作得好,天下立刻四分五裂,诸侯割据,占地为王,到时候以落叶山庄的实力,想要区区一个曲田行省还不是手到擒来?”他语气轻松的道。 万朝云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她又问:“若我要青州呢?” “青州周立行与你家关系向来不错,宋提辖又是宋姑娘的父亲,只要稍作挑拨,让朝廷彻底失去民心,他们自然便愿意听命于你。” “这样天下彻底大乱,商行还能开下去吗?” “自然能,只要合作谈得好,为何不能开下去?而且,甚至可以更好。”他风轻云淡的饮茶。 “如此一来,便与先生的初衷相违背,先生悲天悯人,不想天下大乱吧。”万朝云不想他因为自己而改变行事作风,她会心疼。 陈谦轻笑,“所以小朝云到底看上了什么?其实,天下一统,我也可以让曲田行省是你的,青州也同理,并不需要用乱世来达到目的。” “不想你那么辛苦,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 “你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不能什么都不给,金银玉器你有很多,宅邸院子也不缺,这样,我先帮你把商行危机解决,然后再迎娶你过门,可好?”陈谦打商量的语气。 万朝云没做考虑,立刻点头,“都听你的。” 她怎么忍心让他如同吃软饭般娶自己?虽然不需要他为自己做什么,甚至可以养着他,但怎么忍心让别人有机会折辱他? 正说着话,守门的柳眉进来,福身揖礼道:“姑娘,大人,陛下来了,就在院外,等着见大人。” “你好好养身子,我去看看。”陈谦起身,慢慢往外走,万朝云想扶,却被他拒绝了,“我可能没法短时间内娶你,正好你可以亲自做一件嫁衣,可好?” “好。” 万朝云点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陈谦有什么事瞒着她,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突然心疼得厉害。 陈谦从长喜院出来,离开万朝云的视线后,他强撑的淡然再也维持不住,全面崩塌,整个人站都站不稳,若不是承天帝上前扶着,他早已倒地。 “多谢陛下。”他轻笑。 承天帝今日是鼓足了勇气过来求陈谦的,见他虚弱得站都站不稳,立刻心酸得泪流满面,“爱卿先别说话,咱们先进屋。” 陆信上前,与承天帝一起,把陈谦扶进他居住的院子。 皇帝在,没有人敢上前碍事,倒也无外人瞧见陈谦虚弱不堪的样子。 陈谦被扶到床上,他躺下来,承天帝亲自给他倒了杯温水,喝下,才稍稍缓过来。 “爱卿可还受得住?” “无妨。”陈谦轻轻回答,“陛下来寻我,可是有事?” 承天帝不忍说,但又十万火急,便左右为难起来。 “陛下,之前咱们君臣虽有些不愉快,但都过去了,若陛下还信得过臣,便说吧。”陈谦出言鼓励道。 承天帝闻言再次落泪,心里负疚感更重了,“爱卿,以前是朕对不住你,没想到你如此心胸开阔,你……你不记恨朕,真是太好了。” “臣怎么会记恨陛下呢?只不过冷心罢了,无妨。”陈谦笑了笑,笑容里透着无尽的苍凉,让人观之动容揪心。 承天帝也看到了,他立刻道:“爱卿,首辅之位还是你的,朕从未想过要给别人,爱卿可要帮朕,现如今朝廷危矣。” “陛下,你想让臣帮你,也不是不可以。”陈谦没什么力气,说话都是轻轻的,不过并不妨碍承天帝听到。 他立刻点头,“爱卿有什么要求,请说,只要朕能办得到,朕一定都满足爱卿。” “我要几个人。” “爱卿要谁?朕立刻派人去把他们宣来。”承天帝答得飞快,只要陈谦肯帮他,莫说是几个人了,就算是陈谦此刻要求封王都能答应。 “庄阔。”陈谦思考了半响才道。 承天帝一愣,庄阔是谁?记忆里没这号人啊。 “没问题。”他虽不认识庄阔,但只要陈谦开口要,他都给。 “万朝衍。” 承天帝没多想,立刻点头,“此子颇有才华,方高中没多久,目前在翰林院供职,朕原本打算让他过几日去地方历练历练,既然爱卿要他,他的前程便由爱卿说了算。” “万朝昇。” 承天帝微愣,怎么两个万家人?不过能接受。 “他好像在地方上做县令,朕立刻派人召他回来。” 因为万朝云的原因,他对万家子弟倒也颇多关注,万朝衍自不必说,极早便觉得是有前途的儿郎,万朝昇是他高中后才关注的,万家也就此二子有些真才实学了。 “我希望陛下把温继佑安排在吏部,万朝衍去户部,万澈……去礼部吧。” 承天帝语塞,“爱卿是想补偿万家?” “陛下不同意?” “没有,朕同意,温继佑和万朝衍都有才华,温继佑性子刚烈,为人正派,去吏部倒也合适,万朝衍幼年时曾在商行做过管事,去户部或许能发挥所长,至于万澈,才能则要不如前两位,但礼部清贵,只要不出错,倒也闹不出什么笑话来。” 他这般一分析,自己个便明白了,陈谦这是要提高万家门第,吏部可是管着绝大部分官员升迁、任命和考核,在吏部站稳了脚跟,温家立刻便会上一个层次,恢复往日荣光也不是不可以。 而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若万朝衍能做到既丰盈国库,又不克扣朝廷用度,便算成功,一旦成功,万家的门第自然会水涨船高。 至于万澈,去了礼部,便是入清贵衙门,便不会有人随便拿他女儿是商贾说事,对门第的提高也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多谢陛下,待臣休息两日,便去上朝。”陈谦虚弱道。 “爱卿先休息,朕不打扰。”承天帝立刻起身,不敢多耽搁,生怕耽搁久了,陈谦恢复不过来。 他急匆匆下去,刚出了院门,便遇上了等在外面的温继佑等人,“温爱卿,你可知庄阔是何许人?” “是在下四姐夫。”万朝云答道。 承天帝:“……” 人群中,庄阔上前,“陛下,臣便是庄阔。” 庄阔此时是带妻儿来看万朝云的,是以未穿铠甲,承天帝光看人难看出他几品,不过从行事作风可看出是武将,“你身居何职?” “明州广威将军。”他恭敬的答,同时心中纳闷,皇帝明显不记得他这号人,为何突然问起? 广威将军是四品武将,在大兴人数不少,承天帝点点头,“即日起,你便留在京城听候差遣。” 他说罢负手准备离去,一面走一面在心里嘀咕,爱卿何时变得任人唯亲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爱卿吗? 瞧瞧这一水的万家人,万家亲戚…… 不过陈谦点名的这几个人还算不错,并无什么劣迹,他能忍。 万朝云不知陈谦提了什么要求,接下来的几日她都没见到陈谦,自从他醒来后,便很忙,每日里忙着见同僚,或者学生,亦或是承天帝和林见深。 闲着也是闲着,她吩咐蔷薇给她把刺绣的活计安排上,要亲自绣嫁衣。 宋是真鄙视的看着她,“不是说伤眼睛吗?不是说要找绣娘吗?” “那怎么一样?嫁衣要自己绣,才能婚后幸福。” “啧啧啧,你编,继续编。”宋是真表示极度鄙视。 妙书屋 331 战事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府其乐融融,而遥远的前线却尸痕遍野,血流成河。 丹水,数万里长,水深最浅也有一人高,江面平均宽有差不多二千米,水流湍急,波涛汹涌,养活了无数人,也要过无数人的命,这是大兴最后一道屏障,若在丹水收不住,郕王的大军将直逼京都。 而离国与大兴的边界,最繁华最关键的西凉城,就在万朝云醒来的第二天,正式城破,恭王迫不得已,退守上阳关,她没有向朝廷请求增兵,因为她前不久刚分出部分兵力支援楚沐阳,不然西凉城也不会如此之快便城破。 又过了数日,万朝云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能正常的吃喝行动,也可以处理一些商行事务,不过老爷子心疼她,没让她操劳,其他人也似乎知晓她在绣嫁衣,均是没打扰。 只是她的绣活儿实在太差,废了无数料子,也没绣出一角。 又废了一块料子后,她丧气的嘟嘴,“真的太难啦!” “什么事能难得住我的小朝云?”陈谦负手进来,他有鱼渊亲自调理,恢复得也不错,起码在万朝云这里,他日益精神。 万朝云立刻放下针线迎上去,然后挽着他胳膊,撒娇道:“绣活儿真的太难了,先生一定要帮我把商行最好的绣娘抢回来。” “好啊,保证给你抢回来。”陈谦宠溺的捏了捏她绯红的脸颊,“嫁衣一时半会绣不了,不如给我做个荷包?我看别的小娘子都会做几个给情郎。” “先生要出远门?”万朝云立刻警惕问。 陈谦轻笑,“你啊,太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你。” “一般不都是情郎要出远门,然后小娘子才赠送荷包?先生要去哪里?我能不能一起去?” “西凉城破,我要去一趟离国。”他说罢坐下来,“你在京城等我,不会去太久,很快就回来。” “为何要去离国?”万朝云蹙眉,不想他去冒险,“你在京城坐镇不好吗?” “离国摄政王是个狠人,一般人去了没用,目前朝廷已无兵力抵抗离兵,我需得亲自去,乖,好好在京城等我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虽然很不希望他去冒险,可又怎么忍心把他拘着呢?应该相信他能处理好的,既要做夫妻,这点信任是最起码的。 “现在。” 万朝云:“……” 她怒了,把他的手一甩,便不高兴的道:“那你还要我给你做荷包!” “你先做,我回来给我,可好?”他把万朝云揽进怀里,紧紧抱着,“知道你绣工不好,所以给你时间慢慢打磨,免得你觉得没面子,但也要注意莫要伤到眼睛,哪怕荷包上什么也不绣,我也不会嫌弃。” “先生,我想跟你一起去。”万朝云撇嘴,反手抱着他的腰,头深深埋在他怀里,闻着淡淡墨香,莫名的便觉得无比有安全感,“我舍不得你。” “你娘好不容易答应不插手咱们的事,莫要再她生气了,可好?” “嗯。”万朝云不情不愿吱了声,若跟着去温氏确实会生气,“罢了,那你早去早回。” “放心,肯定早去早回。”他在万朝云额头上一吻,保证道。 “带上鱼渊,他医术比素怀好。”万朝云不放心的叮嘱。 陈谦失笑,“带上了,你不说,他自己也要跟。” “羡慕他,能跟着先生。” “傻。”陈谦又抱了一会,才把怀中的人儿放开,“在家等我。” “嗯。”万朝云点头,眼眶早已蓄满泪水,被他放开的那一瞬间,心突然便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些不祥,可她不敢深想,只拼命忍着泪水,然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陈谦离开京城没多久,丹水便发生了一件事。 丹水北岸,悄无声息的迎来了位武将,负责警戒的士兵立刻大喊:“敌袭!” “别误会,别误会,我是来投诚的。”武将双手伸开,手中无兵器,单枪匹马,没有带任何人。 警戒的士兵还是不敢大意,立刻引来一小队人马,用兵器压着那武将去见了陆镇南。 陆镇南,负责水战,楚沐阳不在,他便是这一带的最高将领,之前也有武将前来投诚,不过有几人是陈谦写了书信过去,他们才带人过来的。 纵是如此,郕王的队伍也飞速扩张,抄了戊戌商行的铺子和作坊后,数百万两银子到手,招兵买马的军饷便暂时不缺了。 听说又有人来投诚,陆镇南立刻要亲自接见,毕竟有可能是陈谦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俯瞰下方跪着的武将问。 武将看起来很年轻,二十五六岁模样,长得极为面善,给人第一印象便是正直。 不过陆镇南不是那种看面相就会轻易相信的人,是以,他的态度冷冰冰的。 “末将姓周,名寺良,曾是正五品武节将军。”周寺良不卑不亢答道。 “为何要跟随逆王反叛?”陆镇南极为威严的问。 若是一般人,怕是要缩一缩,这周寺良却面色如此,且答得飞快,“陛下废除陈公新法,逆王为陈公抱不平,末将以为逆王是个好的,没想到却打着陈公的幌子行大逆不道之事,末将之前被懵逼,做了错事,现在明白过来,不愿再被逆王利用,还请将军给末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理由很充分,陆镇南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之前温继佑的一篇檄文揭露了逆王此罪行,只不过在南方是逆王的势力范围,檄文传进去立刻便收走了,好些人并不知。 “你是如何得知逆王罪行的?”他又问。 “之前几位将军离开,末将便心存疑虑,暗中查了一下,这才知晓,原来温大人的檄文在南方根本未有大规模流传,不过纸包不住火,终有一日,逆王的罪行会大白于天下!” “这般说来,你并不知晓他们几个为何从逆王阵营中脱离?”那几位将军之所以离开,是陈谦的信起了作用,而不是他们自己有觉悟,甚至在他们心里,郕王更适合做皇帝,若不是陈谦,他们根本不可能背叛郕王。 “不知。”周寺良如实回答,“末将只是追随陈公,他在哪儿,末将便在哪儿。” 陆镇南点点头,“确实也有人如同你一般,为追随陈公而来,既如此,你的部队呢?可能带来?” “目前暂时不能,不过没有末将的命令,他们不会出战。”周寺良无比肯定的道。 若双方交战,一方少人,确实容易处于下风,只要打赢了,人自然便能顺利归队。 “好,既然如此,你便暂且先留下来。”陆镇南走下来,吩咐副将:“带周将军下去休息。” 副将领命,做了个请的手势,周寺良抱拳揖礼后才跟着副将离开。 周寺良离开营帐后,陆镇南立刻召开军事会议,“温大人的檄文在南方并未大规模传开,消息被封锁,许多人并不知陈公在京城,若能把消息送过去,起码能再有些人过来。” “将军,南边不但无人知晓温大人的檄文,他们甚至以为陛下给陈公下毒,喊着要为陈公报仇呢。”有武将义愤填膺道。 “浮桥准备得如何了?”陆镇南问。 “已妥,随时可过江。” “逆王亲征,敌军确实士气高涨,我们竟被逼退如此之多,实在不该。”陆镇南叹气道,去年他们还打了几场胜仗,可自从郕王亲自带兵后,他们便节节败退,偏偏陈谦又昏迷不醒,太子倒有些谋略,但他太小,不能亲到前线,许多谋略刚送来,战局便不一样了,根本用不上。 而郕王,就在军中,军令千变万化,防不胜防,不到一年,他们失了数道防线,这是最后一道了。 “逆王确实颇有军事才干。”有将来赞赏道。 众人沉默了,这一点他们亲自体会过,逆王用兵如神,经常打以少胜多的战役,这些日子以来,气势居高不下,实在让人头疼。 “浮桥既已搭好,便找个雾大的清晨过江。”他也是做了许久的准备,“必须把逆王赶离丹水。” “是!”武将们齐齐答道。 大雾天气,没让他等多久,四五日而已,便到了,这一日,陆镇南亲自带兵,借助浮桥,把队伍悄无声息的运过了丹水。 敌军似乎没料到,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郕王仓惶逃离,在丹水南岸的叛军也撤走了。 “将军,未免太容易了吧。”副将脸色凝重道。 陆镇南面色沉沉,心中的想法与副将一般,“确实很容易,传令下去,莫要提高警惕。” “是。”副将领命下去。 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又回来了,“将军,查清楚了,原来是周寺良部的人没有遵令,逆王右翼防御薄弱,被我军一举攻破,这才仓惶逃走。” “果真?”陆镇南表示怀疑。 “确实如此。”副将斩钉截铁道,“那周寺良担任右翼保护,他的人不动,逆王紧急调左翼防守,我们大部队又攻入,逆王乱了阵脚,自然要逃。” 这般分析来,倒也可信,两军对垒,最忌讳临时调整战术,逆王败退,虽有些快,却也说得过去,“有此可看出逆王此人非常谨慎,一有败势立刻退走,保存实力,又不让自己置于险地。” “确实,逆王此人,非同寻常啊。” “常人也不敢造反。”陆镇南冷声道。 “将军,周寺良求见。”侍卫来报。 “请过来。”陆镇南对周寺良的戒心降了些许。 不多会,周寺良过来,拱手揖礼道:“将军,末将恭喜将军!” “周将军,也得力于你的部队没有听逆王之令。”陆镇南微笑,“周将军不必多礼。” “将军,末将的人马已集结完毕,还请将军检阅。”周寺良不敢直起身,依旧保持行礼的动作。 “周将军,不是本将不信任你,你既能让你的人不听逆王令,自然也可以让你的人不听本将军的军令。” “将军,末将和末将的人任凭将军调遣,末将想清楚了,既要将功赎罪,便全听将军安排。”他说得慷锵有力,坦坦荡荡,毫无怨言的样子。 陆镇南点头,对他的识趣很满意,“既如此,你仍是武节将军,明日本将会让你领一队人马随军作战。” “是,末将多谢将军。”他态度极端正,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将军,末将虽然只是五品,但随敌军作战到现在,也知晓颇多敌将的底细,还请将军听末将一言。”周寺良又道。 “好,你说来听听。”陆镇南说罢坐下来,打算认真听。 周寺良得允,立刻滔滔不绝说起来,“起初逆王任人唯亲,但他站稳脚跟后,便任人唯贤,目前他手下的四大将军,分别为东征将军伍伟业,出身寒门,此人擅水战。” “西征将军伊建,世家出身,是逆王最信任的儒将,伊家在南边颇有势力。” “南征将军闻承明,世家出身,擅阵法。” “北征将军曾子昌,擅诡计。” 这些基本的信息,陆镇南都知道,他继续听。 “这些将军虽然个个都有擅长的领域,但伍伟业贪财,伊建好色,闻承明不通人情世故,曾子昌多疑。” 陆镇南闻言挑眉,虽然这些缺点有待考证,但也不失为一条路,“还有吗?”他问。 “小的认识伍伟业的副将,他是伍伟业的发小,军中想要升迁的,都可以找他的发小递话,不过伍伟业能有今日的地位不易,他也很谨慎,只提拔那种有真才实干但缺少机会的,若无真本事,他是不收他们银子的。” “既如此,你去联系,让他开个价。”陆镇南道,只要能赢,出点银子不算什么。 “是,属下遵命!”周寺良立刻领命下去。 他走后,陆镇南副将问:“将军,他可信吗?” “不知。”陆镇南摇头,他不想去怀疑来投诚的人,也不想去轻易相信。 “他是不是可靠,过几日,便知晓了。”他补充。 顶点 332 失守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春来风景如画,金色的阳光从云层垂落,打在江面上,汹涌的波涛,在金光之下,神奇的变得温柔了。 江安两旁百花争艳,山花遍野,只可惜了两岸早无渔家女,有的只是每日操练,汗味熏天的糙汉子,并不懂得如何欣赏,那一花一草的美。 五六日过去,陆镇南收到来自敌军伍伟业的信,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几个字,“滚,老子银子够花。” 陆镇南看完失笑,“这个伍伟业倒也实在。” 周寺良极为忐忑,不停的擦着汗,赔笑道:“是末将失算,还请将军恕罪。” “无妨,逆王座下最信赖的便是四征将军,作为东征将军的伍伟业若能那般轻易用银子买过来,他便不可能得到逆王的重用。” “可是,他确实收下属的好处啊。”周寺良不解道。 “水至清则无鱼,你也说了,他只收有能耐人的好处,那些无才无德之人的钱财不收,可见此人心中有一杆秤,这也是逆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他虽出身寒门,却深谙为官之道,有污点,让主上放心,又不过,守住了底线,出不了大事。” 听罢陆镇南的一番分心,周寺良以及一干副将立刻抱拳行礼道:“将军英明。” “也不是什么高明伎俩,许多人都会,如今逆王在何处?”他话锋一转问道。 周寺良轻吐了口浊气,看来将军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在三十里外的武家庄。”副将回道。 陆镇南冷笑一声,“他好大的胆子,也很自信,吃定了本将没有楚将军做后援不敢前去。” “将军,咱们出兵吗?”副将问。 “楚将军那边如何了?”陆镇南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先问楚沐阳的情况。 数道防线被破,楚沐阳此刻正在建丹水之后的防线,以防万一。 “楚将军那边可能还要七八日时间。”副将答。 “既如此,那便先用小股部队骚扰,看看逆王会做什么反应。” 陆镇南在说这些的时候没有避着周寺良,并非什么特别的战术,事实上确实如此,楚沐阳没来,他不敢贸然行动,大兴已经失去数道防线,丹水这道防线不能失,是以他必须得无比稳妥。 “末将觉得,逆王此举摆明了是想引将军乘胜追击。”周寺良思量了片刻后道。 陆镇南闻言赞许的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所以,传本将命令,所有人,提高警惕,勿让逆王有可乘之机。” “是!”终将齐声道。 “去部署吧。”陆镇南挥手,“本将要休息片刻。” 众将退去,周寺良也没有留,只留了位陆镇南的家将,跟随他南征北战许多年,可谓是最信任的属下了。 “将军,周寺良可信吗?” “他的人都如何?”陆镇南示意属下落座,他自己则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并未急于下结论,或者是心中已有结论,但不打算此刻说出来。 副将极了解他,知晓他还缺一些因素,判断可信或者不可信,所以他必须回答得实事求是,稍有偏差,便能使决策错误,那将决定数万将士的性命。 “都还安分,也有人嚷着要跟他的,属下没同意。” “人之常情,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妥,你给周寺良安排的人,他是如何对待的?” “表现得跟一般将领没什么区别,三两日时间,便与士兵们打成一片了,年轻,敢拼敢讲,属下看不出什么来。”在副将心里,周寺良已经可信。 陆镇南还是未表态,只道:“明日让他带队,再看看。” 作为将军,他是多疑而谨慎的,这不是不好,也不是好,但多疑和谨慎一旦拿捏不准那个度,便会贻误战机。 “是。”副将领命下去。 翌日,陆镇南打完一套剑法,沐浴更衣后,准备上江边看看,他是主水战的将领,麾下皆是水军,每日都要在水上训练。 儿郎们在江上训练,喊杀震天,气势如虹,副将过来见礼道:“将军,不过是小胜,气势立马不一样了。” “是啊,军队的精气神,绝大部分主要来源于胜利。”他接话。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便传来:“呼,呼,呼。”的欢呼声。 “怎么回事?”陆镇南问。 “属下去看看。”副将小跑着过去,不多会,周寺良跟着一起过来了。 “将军,属下幸不辱命,擒获显武将军一人!” 显武将军,从四品,不算小鱼小虾,陆镇南挑眉,“你是如何遇上他的?” “将军,属下奉命前去骚扰,恰巧遇到他,他的目的跟属下一样,只不过属下比他灵活些。” “孬种,有种别玩阴的,跟爷爷真刀真枪干一场!”那显武将军明显是个二愣子,被擒获后眼眶充血的怒视周寺良,一副不服的样子。 周寺良毕竟年轻气势,立刻便道:“你若不服,我便与你打一场,好叫你明白,不管是玩阴的,还是阳的,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比就比,怕你不成?今日我就打死你。” 周寺良也不怂,立刻接话:“想打死我?你还差些火候,今日便当着将军的面,我们来做生死决斗,如何?” “生死决定就生死决斗,反正老子都进这儿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那显武将军吐了口唾沫,“来呀!” 周寺良得陆镇南点头,立刻上前去,解开绳子,便做了个起式的动作,准备大干一场。 正此时,有斥候来报:“将军,逆王大军来袭!” “距此处还有多远?”陆镇南面色凝重的问。 “还有二十里地。” 二十里地,很近了,不过这些日子他也没放松警惕,就算打,也不怕,大不了退到北岸去,“传令下去,迎敌!一定要等到楚将军过来。” “将军,末将愿为将军分忧。”周寺良不知何时来到陆镇南身边,拱手扬声道。 “你……”一个你字刚出口,便听远处有人大喊:“不好啦,不好啦,着火啦!” “怎么回事?”陆镇南面色阴沉的怒吼道。 “将军,有人放火,营帐已被烧大片。”副将来报。 话音刚落,远处又有人来报:“将军,粮草被袭!也着火啦!” 陆镇南朝粮草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大火一片,尘烟滚滚,“撤!”他当机立断下令。 随着他一声‘撤’,所有人都动了起来,饶是训练有素,场面还是有些乱。 “将军,末将护送将军。”周寺良拔剑上前。 “你诈降!”陆镇南冷哼道,眼眸冷如冰霜,看周寺良便像看死人。 周寺良面色立刻变成受伤的样子,“将军说什么话?末将对朝廷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哼,营地和粮草都是你的人烧的吧,好一招诈降,真不愧是乱臣贼子,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能想得出来!”他说罢手中宝剑出鞘,竟要亲自斩杀周寺良。 周寺良也不是吃素的,他拔出一把短刀抛给那显武将军,两人左右夹击,伺机而动。 陆镇南的副将大怒,吼道:“你们大胆,竟敢杀到将军身边来了,我看你们是活腻了,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今日,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话不要那么多。”陆镇南淡淡道,说罢长剑刺去,与周寺良和那显武将军斗在一起。 副将和几位护卫立刻加入,而周寺良和那显武将军也不愧是逆王选中的刺客,犹如泥鳅般滑,数次都没抓到他们二人,而他们二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陆镇南。 不过,陆镇南毕竟位高权重,除了自己身手了得之外,他的护卫也不赖,三两下便擒住了周寺良。 陆镇南举起长剑,准备结果周寺良,却感觉整个人突然有了一阵无力感,握剑的手垂下来,宝剑插进泥里,支撑着他的身体。 而其他人,纷纷倒下,没能再坚持更久。 周寺良轻松挣脱,冷笑来到陆镇南面前,“知道你为何会中计吗?”他得意道,“一开始,你就入套了,我诈降没错,迷烟是陛下离去前就埋好的,我的人虽然被你分到各营地,但并不影响他们执行命令,也要感谢你,把人分散开来,不然他们还真不好行事,今日风正好,迷烟四起,你的人还能坚持多久?” “陆将军,我承认,你是一位不错的将领,可惜啊,你跟错了主子,不过你放心,你的主子,很快也会随你去的,黄泉路上,你们并……” 话还未说完,成见刺入周寺良的心口,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自信。 陆镇南用尽最后的力气,也只杀了个周寺良,他无力倒下,用尽最后一口气大喊:“入江!” 杀了一个周寺良有什么用?那些生起的火,掺了迷烟,浓烈的迷烟随风散来,陆镇南的部队,在岸上的几乎全军覆没。 大兴最后一道天然屏障失守,大将陆镇南殉国,而此时,陈谦正在前往离国的路上,他不是秘密前去,极其高调,是以已自立为帝的离国摄政王巴图尔斯——离帝,派了使团以最高礼仪前来迎接。 陈谦一身布衣,极尽低调,但仙风道骨的气质,让他纵是隐在人群中,也无比扎眼,尤其眉宇间那股子悲悯之色,让不认识他的人,也能明确分辨出谁是闻名天下的陈公。 离帝对陈谦是敬仰的,使团接到人后,没多久便到了离国都城,离帝亲自出城迎接,以国礼待之。 “陈公,朕说过,离国的大门随时为您而开。”在马车之前他扬声道,说罢哈哈笑起来,“朕也知道,离国这片热土,终能迎来陈公此等治世贤才。” 马车里的陈谦免礼起身,鱼渊亲自扶着,顺势把了下脉搏,陈谦此刻的脉搏太虚弱了,以医者的角度来说,根本不适合再动用任何脑力和体力,“大人,要不先休息一下?”他压低了声音道。 “不必了,我能坚持。”他坚持道。 片刻间,他撩开车帘,从马车走下来,脸上带着淡淡微笑,一派从容不迫。 离帝抬眸看去,只见陈谦整个人很虚弱,脸色苍白,也比之之前见面时消瘦许多,但他的眼眸仍旧烁烁生辉,仿佛眼有乾坤,一切成竹在胸,从马车下来,走到他面前,短短几步,犹如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气度不可谓是不凡。 “陈公大病初愈,又长途跋涉,大兴皇帝也真是的,丝毫不顾及陈公的身体,医官,快给陈公看看。”他满脸关切的道,饶是知晓陈谦身体不适,也不敢有丝毫轻视和大意。 随行的医官忙出列上前,就要给陈谦把脉。 “多谢离帝好意,我带了大夫。”陈谦双手负在身后,拒绝了离国医院的医治。 一句离帝,让巴图尔斯很高兴,当即便什么都不计较了,“陈公请。”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环视了下离帝的随臣,陈谦笑道:“离帝好魄力,如今离国朝代更迭,万象更新,正是稳固朝纲,休养生息之时,离帝却陈兵我大兴边境,势要与大兴一争高下,如此迫不及待,可不像你的作风。” 离帝做伤心状,眼眸里满是失望,“大兴朝廷让陈公如此失望,陈公却仍旧不愿放弃,大兴皇帝真有福气,能得陈公兢兢业业辅佐。” 他说罢自嘲一笑,“朕没有陈公这样的大才,便要勤勉些。” “离帝此话不妥,你如此抬高陈某,可有想过御下臣子的感受?” “我离国臣子,有自知之明,不如便是不如,没什么好矫情的。” “离国君臣如此豁达谦虚,陈某佩服。”陈谦正色道,并未因为离帝的特意抬高而有半分得意,反而更加谦逊了。 不过姿态依旧从容,负手慢行,身边围绕无数侍卫,和离帝,以及离国大臣,而他始终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犹如谪仙来到人间。 “不知离帝何时退兵?”他话锋一转,直奔正题。 离帝一愣,这转得有点生硬,是陈谦太自信?还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不好,让他看不起了? “为何要退兵?”他反问。 “离帝应该知晓大兴当今陛下心性善良,不擅权谋,而郕王,城府极深,用兵如神。”他说罢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略有耳闻。”离帝道,郕王能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从南边打到丹水,可见此人本事,绝非承天帝可比,对上这么个对手,他没有百分之百胜的自信。 “离帝你陈兵边境,又夺我大兴西凉城,迫使军队回调,南边无兵力抵抗郕王,后果想必你也清楚。”他说罢看向离帝,面色始终如常,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许是心中的敬仰,不知不觉间,离帝的思路被陈谦牵着走,“后果便是郕王造反成功,承天皇帝被拉下龙椅。” “没错。”陈谦点头,“据我所知,离国也不是一团和气,你虽杀了几个关键部落头领,但反叛之心,杀之不尽,你不可能杀光所有不敬的离国百姓,你需要时间去治理。”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离帝,他的出身有瑕疵,又杀了原离国国主,确实朝纲不稳,所以他需要树立新的威信,而树立威信最快的方法就是打胜仗。 “郕王现在势如破竹,到时候更加气势如虹,你确定自己在朝纲不稳的情况下能够赢得了他?我若是你,我宁愿要一个平庸的对手,也不要野心勃勃,聪明睿智的对手。” “陈公说这么多,无外乎是想让朕退兵,可退兵有什么好处?”他迅速抓住重点,反问道,“承天皇帝与郕王两虎相斗,朕大可隔岸观火,两虎相争,必有一死一伤,届时朕再大兵压境,天下唾手可得。” 所有人都在等陈谦的回答,包括鱼渊。 陈谦到底会用什么法子,扭转战局。 333 决胜千里之外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草色青青柳色浓,玉壶倾酒满金钟。 春来,草木茂盛,晴空万里,暖风徐徐,正是离国一年内,景色最好的时节。 陈谦望了眼湛蓝的天,轻轻一笑,风轻云淡,“可否借一步说话?” 离帝微愣,随即笑着点头,“荣幸之至。” 他并不担心陈谦会刺杀他,因为刺杀一个人,是最低劣的手段,陈谦不会用,而他也无意要陈谦的命,他自认比郕王君子,不会做那套得不到就毁掉的事。 漫步来到新王帐,离帝做了个请的手势,陈谦点头,与他并肩而入。 “其他人,守在外面,没有朕的允许,所有人不得踏进王帐半步。”他威严的吩咐。 “是!”臣子和护卫们回答,声音中气十足,慷锵有力,可看出这一国,没有因为朝纲不稳而萎靡不振。 鱼渊和其他御林军以及陈家死士都停在门外,没有跟进去。 帐内,离帝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公请坐。” 陈谦没有推迟,他强撑着身体,迫不及待需要坐下来,省些力气,落座后,有侍女端离国的奶茶和吃食进来,这里的奶茶跟万朝云的不一样,也极其好喝。 不过陈谦并不喜欢,他素来爱饮茶,而不是奶茶。 “陈公,离国的吃食,跟大兴不一样,您尝尝,别有一番风味。”离帝一副不着急的模样。 陈谦面色也始终从容,并未出现迫切模样。 高手过招,谁先着急,谁先输。 然而,陈谦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靠虚张声势来赢的,是缺乏真本事,不相信自己能赢,而他无比的自信。 “离帝近来对国内的统治,颇为吃力吧。”他直入主题。 离帝微愣,他以为陈谦至少需要绕一绕,没想到再次直奔主题,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笑道:“陈公素来身居高位,想必也知晓,统治一国之艰辛,朕既担了这重任,便不怕艰辛。” “离国,小部落依附大部落,大部落自愿结盟,或者相互掣肘,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这是离国的现状,也是历史遗留问题,在离国的这片疆土上,始终如此,从未有过改变。” 他仿若在自言自语,但坐上的离帝不敢错漏半个字,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离帝想必也清楚,在各个部落里,部落首领的影响力远超国主,就算你杀了前国主,你也做不到比他在位时,让离国更团结一心,因为部落首领们首先考虑的是个人和部落利益,然后才考虑对你这个帝王是否遵从。” 离帝沉默着,陈谦的每一个字,都直击离国现状。 “你此时强大,杀了几个部落首领,暂时还是这个国家的王,能维持相对安定,也仅相对安定。然,你一旦出现衰弱,这个国家将立刻分崩离析,而你的统治,也将结束,甚至会死得很惨。” 离帝心中震荡,面色已无方才的轻松,也不想故弄玄虚摆谱,而是极其诚恳的起身,拱手道:“还请陈公赐教,朕该如何做,才能绝了后患。” “我这里有一份定国良策,不知离帝感不感兴趣。”陈谦姿态悠然。 离帝眼中瞬间迸出光彩,迫切道:“自然,还请陈公赐教!” “良策,不能白给。”陈谦随意的吃了块盘子里的牛肉,以补充体力。 离帝微愣,嘀咕道:“早该知道的,哎。” 陈谦没有搭理他,又吃了块肉,安静的等待对方回答。 “不知陈公需要朕拿什么换。”他现在是个皇帝,自然求贤若渴。 “退兵,并交还西凉城,与大兴签订十年和约。”他语气无比坚定,不容商量。 其实,这三个条件不难猜出,离帝只是想确认一下,现如今陈谦说出来,他便立刻在心中权衡,“朕愿意相信陈公的为人,可良策朕还未看到,您如何确定,它定能解朕内忧?” “若离帝有心用和平换国策,也不难办,大兴恭王此时正在上阳关,我们不如在西凉城外缔结盟约,彼时,我会把国策奉上,如何?” 离帝思量了许久,他功夫了得,打仗在离国目前无敌手,但作为皇帝,他还很稚嫩,御下臣工们也无奇才,若能得陈谦国策,或可使统治更加牢固。 若统治牢固,便再无后顾之忧,如此,也方便他南下征战,一统天下。 一盘肉吃得差不多了,陈谦觉得有些腻,便喝了口奶茶,喝完微微蹙眉,还是万府刚进的新茶好喝。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快体力不支了,离帝才终于开口,“陈公,朕相信你有良策。” “如此,我们上阳关见?”陈谦起身问,同时心中又高看了几分离帝,如此大事,他一人便做了决定,真是有魄力,但也说明了离国的根本问题,一人独裁,无朝臣商议,终究是走不久的。 “请让朕略进地主之谊,过几日,朕与陈公一同前往,如何?” “不必了,我大病初愈,恐有水土不服,离帝还怕我跑了不成?”陈谦笑道。 “自然不会。”他说罢立刻又接着说,“如今郕王势如破竹,眼看便要攻入京都,陈公是赶时间,朕清楚的。” “所以,离帝要让我在此耽搁几日?” “自然不是,说实话,朕并不希望郕王得胜,留陈公多住几日,不过是仰慕陈公才学罢了。”电光火石之间,他便没打算强留了,他知道陈谦有办法对付郕王,他还指望陈谦赶紧回去重创郕王,以免将来与郕王为对手。 “离帝过誉了,住便不住了。”陈谦作势要往外走,走几步后回头问:“不知离帝何时到上阳关?还请莫要拖延。” “大后日即到。”离帝无比肯定的道。 陈谦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年轻的帝王,有魄力,有胆识,还有谋略,又很谦虚,为求国策,肯舍弃,敢舍弃,不得不说,若让其成长起来,是个劲敌。 “大后日见。”陈谦微微一笑,出了王帐。 离帝相送,同时在心中羡慕承天帝,生来便有智者辅佐,还不珍惜!真是气煞他也! 鱼渊扶着陈谦上马车,队伍折返,缓缓朝上阳关而去。 离帝站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望着渐渐远去的队伍,不由得感叹:“朕,何时能拥有如此贤臣?凭着名气,便能得一城,退雄兵,还可谈和约。” —— 京城,急报传到京城时,朝野震惊,仅剩的天然防线被迫,那他们还有希望吗? 新任吏部侍郎温继佑,与同僚对视了一眼,又看向龙椅上的承天帝和旁侧站着的太子。 承天帝面如菜色,六神无主,他期盼的看着臣工们,强自镇定道:“诸位爱卿们,可有什么法子?” 臣工们沉默了,他们都是文臣,就算有法子,也不敢提,因为纸上谈兵,可能会灭亡得更快。 武将们都派出去了,是以,兵部的官员们在此刻便备受关注。 不等兵部尚书说话,万朝衍便抱着玉笏从末尾出列了,“陛下,微臣以为,逆王亲征,敌军士气大涨,我军不妨也去一位地位相当的王爷,或者皇子,压一压敌军气焰。” “有理,臣附议。”几位臣工忙附议。 温继佑回头瞪了一眼万朝衍,现在去哪里找能与郕王相提并论的王爷? 那个只知花前月下的吴王吗? 承天帝也同样有此困惑,“依爱卿之言,该派那位宗亲去?” 众人沉默了,大兴这一代,也就郕王出息些,还造反了,其他老王爷,早已退出政治舞台不知道多少年,请出来,也起不到压郕王气焰的作用。 “陛下,微臣以为,太子殿下,最为合适。”万朝衍再次开口。 他话音刚落,温继佑立刻出言反对,“不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事关国本,万不可亲去前线!” “若叛军攻破楚将军的最后一道防线,太子便不关国本了!”万朝衍相当大胆的道。 温继佑:“……”他无语了,这肯定是万朝云教的!这个万朝衍,别的是听妹妹的也便罢了,国家大事也听?到底知不知道轻重! 万朝衍眨了下眼睛,示意温继佑放心,这确实是万朝云教的,别人不知道林见深是重生的,只看到了他小小年纪,既无军功,又无亮眼的政绩,确实难以服众,而且十岁的小娃娃,能做什么? 虽然之前恭王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但那是在大兴兵强马壮的情况下,而现在今非昔比,大兴内忧外患,他们实在不敢把希望寄托在林见深身上。 但万朝云知道他是重生的,十岁的皮囊里裹着的是成熟的心智,他亲到前线鼓舞士气,说不定还能给楚沐阳一些建设性的建议。 满朝臣工,沉默了。 万朝衍的话不无道理,若郕王攻进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废掉承天帝和林见深,到那时候,太子便不关国本了,现在确实也找不出更合适的宗亲堪比郕王,太子虽年纪小,但身份好歹能压住,总不能让承天帝去,承天帝可是正统皇帝,骄傲不能失。 不等有臣工站出来附议,林见深当机立断开口了,“父皇,儿臣愿意亲赴前线,还请父皇准许。” 臣工们闻言,心中感慨,他们就觉得太子比皇帝像样些,没想到还挺有胆识,立刻便高呼千岁。 承天帝心疼儿子,但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扫了一眼御下,只有温继佑没有跪下,其他臣子都跪下高喊:“请陛下准许!” “准!”他艰难开口。 太子亲赴前线,朝廷得做些准备,不比普通武将,就在林见深还未出城时,庄阔已到楚沐阳营帐前。 他手里拿着陈谦的举荐信,若等闲四品武将,楚沐阳得空便见,不得空便让副将接见,但庄阔有陈谦的举荐信,他便抽空亲自接见了。 庄阔是性格冷淡,惜字如金,见了面也只拱手揖礼,“见过楚将军。”,然后便没话了。 楚沐阳瞄了眼,一眼看出他不善谈吐,是个实在人,做不来那阿谀奉承,不过陈谦举荐人也不会因为阿谀奉承。 “你就是陈公举荐来的?”楚沐阳问。 “是。”庄阔回答,不多余说哪怕半个字。 楚沐阳是看过举荐信了,但信里没说他擅长什么,因为陈谦也没问,只因他是万朝云姐夫,便举荐了。 “你擅长什么?” “末将可做前锋,绝不退缩!”庄阔这回多说了几个字,他其实没什么特长,不像郕王御下的四征将军般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他出身不好,靠的是天生蛮力和后天刻苦,做不了运筹帷幄的大将,但可做领兵冲锋的小将。 “好。”楚沐阳拍拍他胳膊,“来人,领庄将军下去,给他一队人马。” 陈谦举荐的人,楚沐阳完全相信,是以庄阔才可以一到军中便领兵,好在大战数月,有战死沙场的将士,位置空缺很多,倒也不怕有人说他抢位置。 庄阔临走前,从怀里取出个锦囊递给楚沐阳,“楚将军,这是陈大人前去离国时给末将的,让末将见到将军时交给您。” 楚沐阳正一筹莫展,见锦囊,立刻心生希望,小心接过,当着庄阔的面便拆开了。 锦囊里,有简单的一行字——离国已退兵。 看了上门五个字,楚沐阳愣住了,从京城去离国,路途遥远,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而且让离国退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怎么就确定离国已退兵了呢? “陈大人给你锦囊的时候可有说的别的?”楚沐阳问,由不得他不问,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消息显示离国要退兵。 庄阔摇头,当时陈谦给他锦囊的时候,他无比激动,哪里还有心思问别的? “立刻通知各部将,到我这里来议事。”他沉声道。 庄阔身为四品武将,有权参与议事,虽然他是新来的,但有陈谦的举荐,楚沐阳也没打算避开他。 很快,楚沐阳麾下一众将领全部到了,众人先是看了几眼庄阔,发现不认识。 “诸位,这是陈大人给的锦囊,大家看一下。”楚沐阳把锦囊交给副将,让部将们传阅。 字少,看得快,不多会,锦囊再次传到楚沐阳手里,他把锦囊放在桌上,然后才道;“各位有什么想法?” “陈大人不是去离国了吗?陈大人出马,想必离国会退兵。”有部将选择相信陈谦,认为他出马,必定马到成功。 可也有人持怀疑态度,“可离国凭什么退兵?不是末将怀疑陈大人的能力,只是是个人都知道,叛军虽然败少胜多,但也受过重创,这个时候离国出兵,正好一举歼灭,轻而易举啊。” “我也不知道大人何处来的底气,但我愿意相信他。”楚沐阳道,“大家表个态,若离国退兵,我们的战术就得变上一变,或许,转机就在战术转变之后。” 众部将面面相觑,离国那边根本没有消息传来,现在就贸然改变战术,万一离国没用退兵,反而大军攻打过来,该如何是好? 庄阔跟众部将般,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陈谦,但他选择不去多想,站出来道:“末将愿意相信陈大人,请楚将军改变战术!” “不知这位同僚是?”有人好奇问。 “在下庄阔,四品广威。”庄阔言简意赅道。 “原来是庄将军,不知以前在哪位主将麾下?” “好啦,要八卦下去八卦。”楚沐阳面色阴沉,无比严肃,“根据目前战况来看,敌军战线冗长,属于疲惫作战,若运作得当,我们是有胜算的。” 谈论到战事,众部将立刻集中精力展开讨论,“将军,敌军一路打来,军队招兵买马,由原来的十万人,到现在号称百万大军,而我们只有八万人,末将觉得,还是坚守为要。” “总所周知,号称百万雄师,也只是号称,虚张声势罢了,敌军顶多有四十万人,加上辎重,老弱病残等,真正能用在作战上的兵力,顶多二十万。”有人立刻接话。 “对了。”庄阔突然想起什么般从怀里取出一面小旗,“大人在给我锦囊时没说什么,但同时给了我一面旗,楚将军,这会不会有深意?” 楚沐阳接过小旗,蹙眉深思起来。 “这不是旗语手旗吗?”有人道。 “陈大人是陈谦陈大人吗?” 庄阔点头,“是。” “陈大人给的手旗,那肯定是有深意,但是什么意思?兄弟,是不是你没听到?或者是你忘记了,你好好想想。” 几个将军七嘴八舌的道,围着庄阔,让他好好回忆。 庄阔茫然摇头,“没有,先给锦囊,说让我转交给楚将军,然后再给了我手旗,没说话,便走了。” “手旗……什么意思呢?” 满帐战将,猜谜语般的思索着。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嘀咕了句:“手旗能代表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每天都用吗?” “对!”楚沐阳突然大声道,“没错,手旗我们每天都要用,你们想想,敌军曾经跟我们一样,是大兴的兵,而陈大人曾是兵部尚书,一应布防都是他负责。” “敌军用的旗语跟我们一样!就算逆王改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却轻易改不掉,尤其一路打来,收编了许多残部,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那么快,我知道这一仗该怎么打了!”楚沐阳激动的扶住庄阔的双臂,“不愧是陈首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妙书屋 334 是命吗?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在西凉城内还能看到些离国百姓,或者离国外嫁女,但在上阳关便看不到了,基本上都是大兴人。 相较于西凉城而言,上阳关的百姓要斯文些,不似西凉城那般彪悍。 得知陈谦过来,整个上阳城的百姓都沸腾了,他们担心战火烧过来,波及到自己的家园,迫切希望有一个人,能稳住局面。 吃了败仗的恭王瘦了几圈,整个人长期处在睡不饱过不好的状态,眼角一片乌青,得知陈谦到来,她数月没笑过的脸扯出了抹淡淡微笑。 “陈大人何时到?”她问卫玦。 “一个时辰后。”卫玦答。 恭王起身,顺手取下佩剑便出了门,“走,去迎接陈大人。” 卫玦忙跟上,“王爷,这个时候陈大人去离国做什么?” “谈和。”恭王道,陈谦还没到离国,她便接到朝廷的信,承天帝命令她保护陈谦,但陈谦并未入上阳城,也没派人过来让她出兵保护。 “离国愿意吗?”卫玦并不乐观,目前的状况,对离国有利,若他是离王,绝对不会谈和。 恭王没有回答,她不知陈谦会怎么做,若没有足够诱惑,离国不可能谈和。 护卫牵来马,两人带着一队人,出了上阳城。 没等多久,陈谦的马车便出现在视线里,他的随行护卫人数很少,只有四个御林军,两个陈家死士,和两个落叶山庄一流高手,没有丫鬟和小厮,这两个角色由鱼渊充当了。 恭王翻身下马行礼道:“小王这厢有礼,见过陈大人。” 陈谦没有下马车,甚至车帘都没有掀开,鱼渊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拱手道:“小人见过恭王殿下,王爷,大人身体不适,此处风大,不适合露面,还请王爷恕罪。” 恭王闻言脸色瞬变,陈谦是个非常有礼的人,但凡有丝丝力气,他就算不露面,也会说话,可这回竟然声音都没有,那么只能说明他已经昏了过去。 “快,回城!”恭王立刻翻身上马,调转马头,领着鱼渊带人入城,上阳城街道上有许多得知消息过来迎接的百姓,他们期盼能见到陈谦,伸长了脖子,也没见到。 恭王片刻不敢耽搁,士兵开道,很快便回到她现居住的府邸,这是上阳城知府的别苑,较为精致。 马车进入别苑后,鱼渊跳下马车,立刻吩咐御林军,“快把大人抬下来。” “卫玦,去请军医。”恭王对卫玦道。 “王爷,不必了,小人就是大夫,大人晕过去前说过,莫要把他晕倒的消息传出去。”鱼渊看着御林军把陈谦抬下来,然后他小心的为他盖上毯子。 恭王上前看了眼,发现陈谦面色苍白憔悴,整个人毫无生气,“怎么搞成这样?” “大人中一笑散,昏迷太久,醒来身体便有些吃不消了,若安心静养,一两年或可恢复,但大人刚醒来便忙着处理各种政务,又千里迢迢到离国谈和,思虑过度,头疾发作,在半路便晕了过去。” 说话间,已由恭王领着把陈谦安排在安静小院里,待陈谦被放在床上后,鱼渊立刻打开药箱给他扎了一针,“取温水来。” 卫玦亲自去取温水,他速度快,几乎是鱼渊配好药,他便回来来。 鱼渊的药都制成了药丸,需要用水划开,然后喂给陈谦喝下。 “大人能坚持得住吗?”恭王无比担心,这些年她都在与离国周旋,鲜少回京,见陈谦的次数也少了。 鱼渊喂好药后叹了口气,不乐观道:“若大人安心静养,无人打搅,不操劳国事,头疾发作少,或可再活个二十年吧,但若大人继续这般为国事操劳,小人也不敢保证。” “你就是鱼渊?”恭王虽不在京城,却也知晓是一个叫鱼渊的神医给陈谦解了毒。 鱼渊点头,“正是小人。” “鱼大夫,在本王面前不必自称小人,你救了陈大人,便是大兴的功臣。”恭王立刻肃然起敬。 鱼渊还有些不适应,在他的印象中,恭王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若不是郕王造反,他的名声还不如恭王响亮呢。 “陈大人才是功臣,小人救他是应该是,只是尽了医者本分,不敢以功臣自居,王爷,大人怕自己坚持不住,有几句话和一本书要交给王爷,还请王爷屏退左右。”鱼渊从医药箱里取出一个盒子,盒子由布包裹着,小心藏在最里边。 恭王闻言立刻道:“所有人,都下去。” 卫玦作为恭王的第一副将,最是忠心耿耿,他得令立刻带人下去,包括保护陈谦的护卫们,也都陆续离开了屋子。 待屋里只剩昏迷的陈谦、恭王和鱼渊三人后,鱼渊才打开布,露出里面的盒子来,鱼渊从怀里取出钥匙,打开盒子锁,盖子打开,一本书呈现在恭王眼前。 书是新的,没有书名,但有一个陈谦的印章。 “王爷,陈大人让小人转告的话是——这本书是离国退兵还城并签订十年和约的筹码,还望王爷妥善保管,若他醒不过来,请王爷亲去西凉城外与离国签订和约。” “此书给离国后,离国不出三年,将空前强大,万望朝廷重视,写此书时,没有时间再写对离国的应对之法,若他醒不过来,请朝廷不要杀郕王,唯有郕王可与离帝一争高下,方可保大兴百年平安,但……大人请王爷务必保护好万家。” 恭王面色凝重,盯着鱼渊手里的书看,她不有些不敢接,这本书看似轻轻薄薄,可事实上重若万斤。 “王爷,陈大人说,此书必须给离国,方可保一时平安。”鱼渊补充道。 恭王明白,现在决定大兴生死的是离国,只要离国不出兵,大兴便有时间解决内部问题,解决了内部问题后,才能腾出手来对付离国。 其实于陈谦而言,郕王做皇帝,和承天帝做皇帝没什么两样,他完全没必要耗费心力写这本书,可于恭王和承天帝等便不一样了,郕王得势,他们就得死。 陈谦之所以要耗费心力写这本书,并不是为了恭王,也不是为了承天帝,他是为了万朝云,恭王杀了温庭钧,注定万朝云不可能和他达成和解,所以,为了万朝云,郕王必须失败。 恭王一咬牙,把书接到手里,对着躺着的陈谦深深鞠躬,“小王多谢陈大人。” “王爷,明日谈和之事,还请尽快准备,小人尽力让陈大人在谈和之前醒来。” 日以继夜的赶路,不曾歇息过,紧赶慢赶,从离国来到上阳城,也花了两天时间,明日去谈和,也要起大早,才可勉强赶到。 “多谢,本王先去准备。”恭王把书揣进怀里,心情沉重的出了屋子。 “卫玦,立刻准备明日谈和事宜。”恭王吩咐,她语罢去了自己的院子,关起门来,便迫不及待的打开陈谦的书。 书薄薄一本,二十几页的样子,从字面上可看出,这本书是陈谦亲自书写,且写时体力不支,但他的字素来飘逸出尘,倒也没失他独有的风骨。 恭王慢慢翻开,仔细的观阅。 斜阳从窗外打来,正好落在桌面上,罩着那烹茶所用的紫砂壶,金色的光,渐渐收拢,当恭王看到第五页时,斜阳已罩不住紫砂壶了,而茶,也凉了。 看到第十页时,夜幕降临,卫玦蹑手蹑脚进来,点上灯,然后出门垂首立于门外,守着。 当薄薄的册子看到到最后一页,恭王抬眸望去,窗外漆黑一片,只有桌上的孤灯还亮着,灯火随风跳跃,让她有些怅然。 “来人。”她扬声道。 守着的卫玦立刻进来,“王爷,末将在。” “大人醒了吗?”恭王问。 卫玦摇头,“没有,鱼大夫说可能还要等两天,末将已准备好明日谈和事宜,还请王爷放心。” “磨墨吧。”她轻轻一叹,镇纸铺开,提笔便打算把册子里的内容誊抄下来。 誊了一会,她突然停下动作抬眸看卫玦,“你说,若不分兵南援,本王会败吗?” 卫玦几乎没做考虑,立刻摇头,“不会,王爷用兵如神,不会败。” “郕王打了几次以少胜多的胜仗?”她仿若随意般问。 卫玦一愣,他并不知陈谦说只有郕王可与离帝抗衡的事,“四次吧。” “自古,以少胜多总能被传成神话,为何?”恭王继续誊抄,闲话家常般接着道。 “因为少,所以被津津乐道。”卫玦接话。 “没错,因为少,所以被奉为传说,可在郕王那里便出现了四次,说明什么?” “末将不知。”卫玦低头,不敢回答,话说到这里,他自然已明白恭王为何要与他谈论此事了。 恭王轻笑,“本王,不如他。” —— 京城,万府。 万朝云躺在望安楼的藤椅上,身上盖了条狐狸毛毯,睡得极不安稳。 她,又做梦了。 眼前一片灰蒙蒙,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她走啊走,也不知为何要走,就一直走,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前方出现了一棵树,是一颗桃树,桃树上结满了果子。 果子又大又圆,仿若仙桃般。 她伸手想要摘一个,眼前一切突然便没了。 “小朝云。” 耳边好像有人在叫她,是陈谦的声音,“先生,先生!” 她激动的回应,整个人坐起来,梦散去,耳边传来窗外沙沙雨声,哪里还有他的声音。 “姑娘,您做噩梦了。”柳眉端来杯茶道,“喝口茶,压压惊。” 万朝云摇头,她现在什么也喝不下,掀开毯子,她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去,望安楼下的桃花开得正艳,奈何春雨沙沙,打落了好些花瓣儿。 “花自飘零水自流,如今花都要谢了,能陪我看花的人却不在,去取个罐子来,算了,花总是要谢的,又何必矫情?是真姐呢?” 她原想把落花收拢到罐子里,做些什么,可想着,不管做什么,总不如落地成泥好。 “山庄有事,她去处理了,姑娘要寻宋姑娘?”柳眉不常见主子哀愁,她总是乐观开心的,像如今这般对花自怜,很是不习惯。 万朝云觉得有些冷,提了那狐狸毛毯子披在身上,转身下了楼,“有先生的消息吗?” “没有。”柳眉道,她说的是实话,最近确实没有陈谦的消息。 “怎么会?”万朝云蹙眉,“他肯定是出事了,不然不会没有消息。” “姑娘,大人身边有鱼大夫,应该无碍。”柳眉忙去取斗篷,把万朝云身上的狐狸毛毯子换下来,又给她系好,主仆二人才继续下楼。 下了楼,万朝云直接冲去宋是真平日里处理山庄事务的小书房,刚靠近,便听宋是真道:“陆镇南也是个人物,怎么就那般轻易的死了呢?他要是不死就好了。” “按理来说他不该中计,可他偏偏中计了,他一死,大兴又失一员大将,哎,属下看,这回是悬了,庄主,不如让东家赶紧带上家人回天慕山?虽然太子会亲赴前线鼓舞士气,可我看没什么用,他才多大点。”明瞳并不看好林见深的作用。 “你忘了?郕王与咱有仇,就算回天慕山,也不安全。”宋是真摇头,“可惜,他身边防守太严,自己又警惕,没办法刺杀,不然把他杀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哎,陆镇南麾下那十五万水军和楚家军二十万人,溃不成军,而敌军没什么损失。” “是命吗?”万朝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不是第一日才知道路南镇死,可直到今天,她也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前世陆镇南被奸人所害,死得窝囊。 这一世,他一败涂地,失大兴最后一道天然防线,死得不光彩。 是命吗? 是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吗? “四哥呢?”她轻声问。 “姑娘,太子要去鼓舞士气,四公子陪同,现在还在宫里呢。”柳眉道。 万朝云转身,噔噔噔的跑出了长喜院,冒着雨,路过遇到万朝英跟她打招呼,也没顾上。 一口气跑出万府,站在府门前,仰头任凭雨水打在脸上,“柳眉,备车。” 她此刻需要清醒些,只有冰冷的雨打在脸上,她才无比清醒。 跟着的柳眉不敢多问,急得都哭了,闻言立刻去准备马车。 很快,马车从车门出来,万朝云二话不说直接上马车,吩咐道:“去东宫。” “姑娘,咱们这样去能进去吗?要不让老爷或者舅老爷带咱们进去?”柳眉担忧道。 “四哥在东宫,万进肯定等在外边,他有办法联系四哥,四哥可以带我进去,爹和舅舅话多,又得盘问半天,麻烦。” 顶点 335 做人要向前看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宫门前的街道两旁,有两排长棚,贩卖茶点等吃食,大臣们的常随护卫跟着到宫门口,进不去,便会在此处等待。 万家的马车穿过闹市,冒雨来到宫门前,撩开车帘,远远的便瞧见万进正在与其他大人的常随聊天。 “阿进。”柳眉喊了声。 万进寻声看来,见马车里的万朝云,忙小跑过来见礼,“小的见过六姑娘,六姑娘来此处作甚?” “你可有法子把四哥叫出来?”万朝云已压住心中焦虑,语气一如往常般平和。 万进点头,“能,六姑娘稍等,小的去去便回。” “去吧。”万朝云点头。 万进冒雨小跑向宫门口,也不知他与守门的御林军说了什么,便放他进去了,等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万朝衍急匆匆而来。 他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走得急,伞没撑好,到马车前时衣裳都湿了大半。 “六妹妹,发生了何事?”他问。 万朝云由柳眉扶着下了马车,扫了眼四周,发现也无人特别注意这边,才道:“四哥,我想见太子,你能通传一下吗?” “倒是能,只是你见太子作甚?”万朝衍还记得以前对林见深的揣测呢。 “有事,四哥,你去通传一下。”万朝云着急道,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暂时别让我爹和二舅舅知道。” “为何?”万朝衍嘴里这般问,其实心里已经答应了。 “他们知道了,少不得又得盘问,四哥,快去。”她推了推万朝衍。 万朝衍无奈,别人求他,他定理都不理,奈何万朝云是他最亲近的妹妹,自己的妹妹自然要自己宠了,“好好好,我这就去,你快回马车上,雨越发大了,小心着凉。” “知道了,快去。”万朝云催促。 万朝衍无奈,只能往回走,不多会便入了宫门,再也看不见他身影。 如今宫里,人人自危,就怕楚沐阳也大败,郕王攻进皇城。 太监便罢了,只用担心性命,宫女除了担心性命以外,还要担心贞洁,听说叛军入城,可是会抢掠奸淫。 林见深来到东宫,发现东宫外站着好些詹事府的官员,像是在等待见太子,他想了想直接朝小李子走去。 小李子守在门口,见他朝自己走来,忙扯出抹笑容,施礼道:“万大人。” “李公公,麻烦通传一下,我有要事要见太子殿下。”他礼数周全的道。 小李子闻言立刻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万大人,请随杂家来。” 排队的官员见万朝衍插队,立刻便不高兴了,高声问:“李公公,我等也有要事,为何让他先见?” 万朝衍虽从翰林院升到了户部,却也只是个郎中,上头还有侍郎和尚书,亲自到太子跟前禀报和商议政务的资格轮不到他,他只负责些下面的事务。 “陈大人曾下榻在万家,殿下说了,万家人求见,当优先见,万一是大人有什么吩咐呢?”小李子随口便胡诌了个理由,脸不红心不跳的。 万朝衍自己也纳闷,太子对他们家,是真的好,难道真是为了陈谦的缘故? 来不及多想,殿门便开了,里头几个官员正在与林见深说前线战事的事,和一些前往前线该注意的事项。 “殿下,万大人求见。”小李子走过去低声禀报道。 林见深原本在看臣子们理出来的注意事项,闻言抬眸看去,看到万朝衍站在人后,他微愣,不过很快便想明白了,若真有事,会是万澈或者温继佑亲自过来。 万朝衍品级还不够,他前来,应该是万朝云有什么事。 想通这一层,他立刻便客客气气的对臣下道:“诸位,本宫都记下了,还请诸位放心,此刻就先请回吧。” “是,臣等告退。”臣下接触后都知晓林见深远比同龄孩童聪慧,不敢期满和诓骗于他,做事说话都很拿捏着分寸,恭恭敬敬的。 片刻功夫,几个臣子离开,大殿内清净下来,小李子又去关了殿门,便无人能听到他们之间谈话了。 “不知万爱卿找本宫所谓何事?”林见深问。 方才万朝衍答应妹妹的请求,是因为疼爱,也是相信她不会乱来,可此时林见深问起,他才想起来,见太子可不是儿戏,没个正经理由,说不过去。 方才也没问清楚…… “可是万姑娘遇到了什么事?”林见深又问。 万朝云:“……” 他颇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心想着,以后还是得问清楚的好,免得惹是非。 见他点头,林见深整颗心咯噔了一下,立刻站起来急切道:“发生了何事?” “殿下,臣妹想见您一面。”万朝衍心一横便说了实话,话出口便肠子都悔青了。 怎么就不问清楚呢? 怎么遇到六妹妹的事就没原则了呢? “她在何处?本宫去见她。”林见深心头欢喜,她终于肯主动见自己了,以前他费尽心思见她,她都横眉竖眼的。 “不不不,臣妹就在宫外,臣待会亲自领她入宫见殿下。”万朝衍吓得连连摆手,怎么能让太子屈尊降贵? 林见深见他被吓得不轻,才想起来他不是万朝云,没有两世记忆,万朝云可以肆意妄为,他却不敢,毕竟自己现在是太子,“是本宫思虑不周了,小李子,还不快随万大人去请万姑娘?” “是!”小李子在心中暗暗庆幸,幸好万姑娘在殿下这里没失宠,他还以为万姑娘跟陈大人之间传得沸沸扬扬,殿下会介意呢,没想到殿下丝毫不介怀。 不过,话说回来,殿下对万姑娘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没等他想明白,宫门口到了,万朝云已下了马车,柳眉撑着把伞罩在她头上,饶是有雨伞遮住,也能从窈窕出众的身姿可看出伞下的容貌定非无盐。 “六妹妹。”万朝衍唤了声。 “杂家见过六姑娘,给六姑娘请安。”小李子恭敬的行礼。 “李公公好。”万朝云回以微笑。 “可不敢当,六姑娘,殿下有令,请姑娘入宫。”小李子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万朝衍:“……” 他微微蹙眉,觉得小李子恭敬得有些过了,平日里他见别的普通臣子也没这般低三下四卑躬屈膝。 “四哥哥,走吧。”万朝云抬脚便往宫里走。 长而高的宫墙,威严冷清,已经不是第一次走,可每一次,心境都不一样,这回她心无波澜,仿佛走在寻常的街道。 不过,宫道走过多回,在这一世东宫却是首次来,站在东宫门前,往里望去,一景一物,都是熟悉的样子,甚至连墙角那口略有缺口的大水缸都不曾换。 当年,她从太后宫里出来,进入东宫照顾林见深,做他的宫女,可谓是羡煞所有人。 可很快,林见深被废,她朝不保夕,狠狠过了一段时间担心见不到明日太阳的日子。 后来,承天帝复辟成功,她又与他回到东宫,也住了几年。 小李子打开正殿的门,“万姑娘,请。” 万朝云抬步进去,殿内等着的人抬眸,视线黏在她身上,脸庞不自觉的浮上多日不见的笑容。 “四哥,你先在外面等我。”万朝云拦住旁边四哥,她与林见深的谈话,不宜被第三个人知晓。 林见深闻言,立刻吩咐小李子道:“带万大人下去,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正殿。” “是。”小李子已经见怪不怪,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总是这样,但作为他的大太监,他很清楚的知道,不该问的千万不要问,否则……性命不保。 万朝衍不放心妹妹,却也习惯了她智多近妖的许多举动,“那你有事叫我。” “嗯,四哥放心。”万朝云心里暖暖的,她没有同胞兄妹,可有四哥,四哥把她当亲妹妹。 “臣先行告退。”万朝衍拱手揖礼,然后才随小李子退出正殿。 随着大门合上,万朝云也不装了,随意的走到林见深面前,捡了个位置坐下,“陆镇南死了,你怎么想?” “他大意轻敌,还能怎么想?”林见深亲自为她倒了杯茶,并把桌上御膳房最新做的桂花糕挪到她面前,“宫里栽了许多四季桂,这桂花糕也新鲜,你尝尝。” 万朝云轻抬眸子,微微扫了眼,已经许久无人在她面前提起过桂花二字,说来也几年没碰过桂花糕了,以前她是真的喜欢吃。 可现在,却提不起任何食欲。 “我现在不喜欢吃桂花糕,不喜欢用桂花油,不喜欢喝桂花酿。”她语气淡淡,随意而轻描淡写。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没什么问题,可听在林见深耳里,就像说了一万句不爱你。 “以前,你爱桂成痴,如今却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不喜欢了,可我越发的喜欢这个味道。”他颇为伤感的道。 “人,终究是要往前看的,不是吗?”她站起来走到桌案前,随意翻看几本奏折,“郕王要打到京城了,你可有什么法子?” “我知道你素来聪明,你来找我,是有什么建议?”林见深敛去眼中的悲情,恢复理智,轻声问。 “你还记得当年你父皇是怎么复辟成功的吗?”万朝云突然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那双眸子依旧纯澈,只是对着他,多了许多的冷意,让他心头一痛,别眼,才堪堪收住那铺天盖地的难过,“记得,皇叔文韬武略,聪明睿智,能做个好皇帝,可人品却并不怎么样,他的后宅不安稳,那年,死了唯一儿子,他备受打击,一时失察,才让我们得逞。” “可如今他膝下无子。” “我以前想不明白,直到刚才我终于想明白了,陆镇南死了!”万朝云突然凑到林见深面前,与他对视,那双眼睛,仿佛蕴含着惊心动魄四个字,“这就是命,纵是我们努力改变,有些人的命运也是改不掉的,比如陆镇南,你救了他,让他免于奸人所害,而他却在丹水惨败而死。” “我从来不信命。”林见深沉声道,“陆镇南会死,是因为他性格问题,当年被奸人所害是因为轻敌,这一世惨败而死,也是因为轻敌,我们不会。” “我们当然不会,我只担心我爹我娘。”万朝云面色无比凝重,“既然陆镇南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死,纵是我们救了也还是死了,说明郕王这一世还是会因为儿子而做错决策。” “可他儿子还未出生。”林见深蹙眉,“我们已经等不到他儿子出生了。” “你傻啊,没出生更好,没出生我们就不用背负人命负担。”万朝云冷笑。 “怎么说?”林见深不解问。 “他前世就只生了一个儿子,其他全是女儿,为了生儿子,他费尽了心思,我们只要让他永远生不了,他就会失去理智,一旦稍微失去理智,就会做出错误的决策,我们就有机会了。” “你想得容易,前前后后我派出数批皇家暗卫,根本无法接近他半分,现如今正是他最巅峰之时,无论计谋,还是精力,都是。”林见深想起皇家暗卫在郕王处碰的钉子,心便一片阴霾。 然而,万朝云冷笑,“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个故事吗?” 林见深看向她,心想,你给我说过那么多故事,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不等他回答,万朝云便道:“有个女子,她发现夫君养了外室,她聪明的不声张,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夫君,不久后,他夫君就死了。” “记得,你是说用吃食相克?”林见深立刻反应过来。 “没错。”万朝云点头,“本人不才,只在吃食上有所建树,我给你写份食谱,你想办法给他吃,不出一个月,我保管他不孕不育还不举。” “住口,以后这话莫要说给别人听,女儿家家的。”林见深想捂住她的嘴巴,但心里头又很开心,她在自己面前终于恢复了些亲近,不再如之前那般生疏冰冷了。 虽然,眼里的冰冷尚存,但已经极好了。 “你不要?”万朝云白了他一眼。 “要!”林见深笑道,“本宫亲自给你磨墨,写吧。” 他说罢站在小李子平日站的位置,开始磨墨,而万朝云坐在他的位置,提笔书写。 一份食谱写完,吹干墨汁,万朝云起身递给他,“好了,你只要想办法让他吃上一个月,就行。” “你放心,我方才想好了,我让父皇假意要传位给他,他保证愿意等,毕竟有圣旨继承大统,和没有是不同的,没有圣旨,林氏子孙皆可讨伐于他,想要坐稳皇位,诏书少不得。” 万朝云轻笑,“能拖一时,是一时吧,先生想必也快回来了,有他在,我们肯定不会输。”她无比的自信,提起陈谦,笑容满面,与有荣焉。 林见深拿她没办法,无奈、气愤、嫉妒,重重负面情绪在心中萦绕,“你不说话气我,不开心是不?” “分手了也还能做朋友嘛,你这么介意干嘛?”万朝云又白了他一眼,“走了。” “做朋友?只有真的不爱才能做朋友。”他轻轻呢喃,“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单纯的男女朋友关系?” “我都不怨恨你了,你还不知足?”万朝云立刻横眉竖眼瞪他,说来也奇怪,自从有陈谦后,她的怨恨一日比一日少,对许多怨怼也释怀了。 当然,对害死煜儿的淑妃,肯定不能释怀了,只可惜,她现在还是个奶娃娃,等一个人长大,时光显得好漫长。 “我宁愿你还怨恨我。”林见深犹如一个被抢了糖的小孩,气鼓鼓的样子,幼稚又好笑……以及一点点让人心疼。 “我可告诉你,你不许伤害先生!不然,那份食谱也让你吃两月。”万朝云握拳威胁道。 林见深更受伤了,坐下来便怄气嘀咕,“我是那种人吗?你怎能如此揣测我?” “不是最好,走了,好好打仗。”万朝云扬手挥了挥,便快步朝殿外走去。 妙书屋 336 谈判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西凉城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晨起,这里的人们会看到太阳爬上高山,放出万丈光芒;傍晚,会看到太阳落到地平线之下,把人们放牧归来时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此时,正是傍晚,霞光满天,金乌一半已镶入地里,离国的旗帜在夕阳里,缓缓而来。 恭王掐的时间也刚刚好,几乎同时抵达。 离帝的座驾停下,他从马车里出来,而恭王翻身下马,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带护卫朝对方走去。 恭王面对着斜阳,从她的角度看去,看不清离帝的脸,只见他挺拔的身姿,霸气而威严。 两人靠近了,面对面站定,离帝微微一笑,“在恭王殿下的生平事迹里添了一笔败仗,实在不好意思。” 恭王没有被激怒,也抱以微笑,“胜败乃兵家常事,本王还输得起。” “好,好气魄。”离帝拍手叫好,他说罢朝恭王身后探去,只见恭王的坐骑身后有一辆马车,便微微蹙眉道:“陈公为何不下车相见?” “离国陛下,我们陈大人没有来,他有要务,已经启程回京了,马车里装的是陈大人给你的定国策。” “哦?”离帝面色不悦,不过到底没发作,只态度冷了些,“朕是与陈公谈和,可不是和你谈和。” “无妨,你不谈我们便回去,我大兴不过兄弟阋墙,又不是外姓人作乱。”她说罢便转身要走。 离帝一愣,便扬声留道:“既有陈公定国策,可勉强一谈。” 恭王的话是事实,郕王就算赢了,他也不可能改国号,大兴还是大兴,皇帝还是先帝的骨肉。 虽然承天帝和一干人可能会死,但大兴不会灭亡,而离国却换了个对手,一个更难对付的对手。 尤其是此时的离国看似一团和气,其实暗潮汹涌,一旦他稍微孱弱些,离国便会分崩离析,而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相比较离国分崩离析,其实他更在乎他的抱负,他志不在离国,而是整个天下! 目前,离国并无兵力支撑他征战天下,是以必须谋而后动。 恭王闻言,在心中暗暗松口气,幸好离帝想要的更多,若换做只想打过去烧杀抢掠的莽夫,可就糟了。 她面色冰冷的转身,嗜血的眸子灼灼的盯着离帝,在离帝发怒之前,她敛去所有冷意,端庄的笑起来,“离国皇帝陛下,果然如同陈大人所言,志向远大,既如此,我们开始吧?” “好。”离帝看在定国策的份上,没跟恭王计较。 两人谈话期间,双方属下已把茶几、坐垫等准备妥当,负责谈判细节的官员也都对立而站,等待双方的主事之人。 恭王与离帝双双入座后,两方谈判臣工才见礼道:“下官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维眉梢轻挑,丝毫不在意自己比对方少了些岁数,她极其礼貌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大人请坐。” 这些臣子都是后陈谦而来,掐着时间到,其中领头的便是前临海行省布政使吴启用吴大人。 燕阁老为了提携燕家后人,特意找承天帝恩准燕浩跟过来,前不久恩科高中的燕浩没有陈谦给开直通车,饶是伯祖父燕阁老受林见深劝谏国难之时选择出山官复原职,也只是捞到了个主事当,跟万朝衍差着几个等级。 对面离国臣子也坐下后,双方开始眼观眼,鼻观鼻。 沉默半响,恭王开口道:“离国陛下,这位是我们大兴西北总领事吴大人,官居一品,是两朝元老了,此次谈判主要由他负责。” 西北总领事统管大兴与离国边境民生政务,与布政使一个职能,不管军政,军政由恭王统筹。 “既如此,就让吴大人跟朕的爱卿们谈,王爷陪朕手谈一局,如何?”离帝满脸轻松的笑道。 恭王也笑容满脸,闻言点头,“离国陛下有雅兴,本王自然乐意奉陪,只是,本王是军人,素来出门都带宝剑,而不是棋盘。” “王爷放心,朕有,来人。”离帝立刻吩咐。 恭王眉梢微动,心中越发警惕,这位摄政王,果然文武双全。 两位主事的下棋搏杀,作为臣子,就要开始谈判了,事关家国荣辱,谁也不敢大意。 吴启用目光扫了眼燕浩手里抱着的盒子,然后捋了捋胡须道:“我大兴的首辅大人,文韬武略,才华斐然,乃不世出的治世奇才,贵国皇帝曾亲到我国境内诚邀陈大人远赴离国为相,想必各位都是知道的。” 离国臣工余光瞄向正在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却装得风轻云淡的自家陛下,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家陛下到底多看不上他们?千里迢迢去大兴求臣,还没成功。 脸不要了吗? “此次,我国首辅大人,愿为离国量身定做一套定国良策,但贵国需退兵交还我国领土西凉城,然后签订十年和约。”吴启用神情严肃,语气笃定,虽然是战败方,却丝毫未失大国气度。 离国臣子刚打了胜仗,狂得没边,要不是得了离帝的吩咐,他们才不谈和,吴启用话音刚落下,对面便站出个老头,只听他傲慢道:“让我们把西凉城给你们也可以,但这十年和约怎么谈,得好好说道说道。” “这是自然。”吴启用点头。 “首先,每年向大兴上贡这一项必须取消,而你们大兴,每年需要向我们上贡三百万两银子,二十万担粮食,十万布匹,五万斤茶,还有蔬菜等,这是详细单子,你们先过目。” 吴启用面上要挂不住,他冷着脸扫了眼长长的单子,立刻拍案而起,“岂有此理,我大兴乃天朝上国,岂有向尔等蛮夷上贡之理?!” “吴启用!”对方也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便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蛮夷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若不是陈公主动上门求和,我们不可能坐在谈判桌上,你别给脸不要脸!” 双方臣子拍案吵架,恭王和离帝都听到了,但两人无动于衷,继续下着棋。 吴启用强压怒气,铁青了脸坐下,“士可杀不可辱,想让我天朝上国向尔等臣服,不可能!” “我知道你们大兴一直瞧不起我们离国,说我们粗鲁,可现在是你们求我们,既然吴大人你不想谈,那可以,反正我离国儿郎们的刀也想饮饮血了!” “你!”吴启用双手紧紧握成拳,费尽了力气压制即将爆发的怒意,他是个读书人,有着宁死不屈的精神,面对折辱,纵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会拔刀。 他这种性格其实并不适合谈判,但陈谦还没醒来,没办法,只能让他上。 旁边的臣子忙出言安抚他,“大人大人,消消气。” 另外的臣子立刻对离国臣子道:“谈判先暂停,一会再谈。” “哼。”离国臣子趾高气昂的白了他一眼,轻蔑的神态,任凭谁看了,都想冲过去打一顿,奈何人家打了胜仗,而他们内忧外患,不得不忍气吞声。 双方臣子立场,对弈的两人一局也下好了,“离国陛下,看来离国的棋艺还是差些。” “能与恭王打了个平手,朕觉得进步空间确实很大,不过不急,来日方长,朕有的是时间与王爷切磋。”他并未因平局而恼怒,反而挺钦佩恭王。 对面坐的这个女人,一身银色铠甲,黑色披风,长发被一只铁冠干练的束在头上,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整日在边境与风沙为伴,肌肤却依旧胜雪般的白。 杀伐果断,双手沾满鲜血,没有丝毫女子的柔情,却神奇的能了一手好棋,以前只听闻恭王小小年纪便战功赫赫,从未听说过她还会下棋。 其实,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恭王不但会打仗,会下棋,还很会做生意,戊戌商行前一代精神支柱,就是她。 只不过,现在提起商行别人都会想到万朝云,而不是她。 “来,再来一局。”离帝豪迈道。 “卫玦,上茶,准备些糕点垫肚子,不知离国陛下吃不吃甜食?”恭王问。 离帝点头,“吃,不过跟你们女子不同,不太爱。” “可惜,如今战事艰辛,不然本王请离国陛下你吃凤尾虾。” “人间美味。”离帝立刻肯定道,“朕也觉得甚是好吃,只可惜,凤尾虾在离国贵得离谱,来人啊。” 片刻间,离国臣子过来躬身道:“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和约加一条,凤尾虾的价格降三倍,太贵了。” “是。”臣子忙下去,他也爱吃凤尾虾,不光他爱吃,他的夫人、小妾和儿子女儿都喜欢,偏偏凤尾虾贵得离谱,想要全家吃一顿,半个月俸禄就没了。 不光凤尾虾要降价,五味居的所有吃食都要降价!戊戌商行的其他商品同理! 于是,他下去后,跟几位同僚头凑在一起便商量开了,“陛下说凤尾虾降价三倍,必须写进和约里。” 离国臣子:“……”这是两国谈判,不是儿戏! “我觉得,五味居的东西太贵了,不光凤尾虾需要降价,那蛋糕什么的,也必须降价!” 说起蛋糕,几位同僚便都深有感触了,他们都是三妻四妾的人,儿女成群,女孩子们最是喜欢吃五味居的甜食,偏偏贵得离谱,一个女儿,每月吃甜食最低二两银子,五个女儿就十两! 虽然十两听起来不多,但那是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普通人家只能看着,根本吃不起,所以,离国人民毫无幸福感可言,必须降价! 若万朝云知晓他们的打算,怕是要笑死,你降价,我就不去你那里做生意就好了,难不成朝廷还能强迫不成? 真是天真。 大兴周边,还有其他国家呢,哪里不是市场? 吴启用这边压根不知道战胜国那边是多么的随意,他先是被好一阵劝,气稍稍消了许多,但还是拉长着一张脸。 “大人,也就先安抚一下离国,等朝廷平叛成功,再转手对付离国,到时候还怕他不重新俯首称臣?” 理倒是这个理,但一直在云端的人,你想让他降一降云头,他岂能愿意? 燕浩作为打杂的角色,他听半响了,弱弱道:“下官以为,陈大人既为离国量身定制了一套定国良策,我们便不该如此放低姿态,诸位大人,说句大不敬的话,郕王若为帝,怕也不是离国乐意见到的。” 众人看向他,他鼓足了勇气不卑不亢的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各位大人有没有想过,若放低了姿态,便是贱卖陈大人的定国策,会被后世戳脊梁骨的。” “而且,向离国上贡,会背上卖国求荣的骂名,万万做不得。” “对,小燕说的对,我们不能妥协,以前我们也与离国签订过和约,把以前的条约改一下,做到相对公平些,即可。” 以前跟离国签订和约,都是让离国上贡黄金、马匹等东西,离国属于对大兴俯首称臣,但这个国度纵是签订了和约,也还是会隔三差五入侵大兴边境,属于只能打压,却不能完全收服类型。 说定后,吴启用带人修改了下以前的条约,派人去通知离国臣子,双方又坐上了谈判桌。 而恭王和离帝仍旧在对弈,两人已经不是平局了,而是一输一赢,换着来。 谈判桌上,吴启用道:“让大兴给离国上贡,不可能,但我们可以减去离国向大兴上贡的数量。” “吴大人,我希望你能明白,现在是你们求我们!而不是我们求你们!” “那我们不谈了,作为大兴臣子,本官忠于大兴!”吴启用说罢站起来,便不打算谈了。 离国臣子:“……” “不谈,我们便战场上见!” “诸位。”燕浩抱着盒子站起来,然后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取出一本书,“这是陈大人为离国写的定国策,他老人家现在昏迷不醒,不知还能不能醒过来,这是他的手本,世上只有一本,既然离国无意谈判,要与我等在战场上见,那我今日便把这本书撕碎,你们离国需要它,我们大兴可不需要。” 他说罢慢慢打开,快准狠,丝毫不见犹豫的把书对半撕开,顿时,一本线装的册子,被撕成两半。 “你住手!”离帝坐不住了,他立刻威严的站起来,“你是哪个小子,竟敢撕陈公的书!” 妙书屋 337 留书出门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夜幕已降,苍穹上星星点点的挂了好些星星,而地上,也生了篝火,把谈判桌和两位主事人所处的位置照得如同白昼。 燕浩的举动,不光吓了离帝一跳,就连吴启用等人心跳都漏了一拍,小子也太不知轻重了,这可是谈判的筹码! 然而,恭王却眼神都懒得给一个,她依旧坐在原来的垫子上,左手拿了块糕点吃,右手落子,“离国陛下,该你了。” 离帝:“……” 她漫不经心的话,提醒了吴启用,他瞬间明白该如何做,立刻扬声道:“回离国陛下,这位后生乃是我大兴朝朝廷命官。” 原本要说礼部官员,话到嘴边刹住了,毕竟礼部官员如此无礼,传出去不好听,好在燕浩只是个主事,芝麻绿豆小官,代表不了礼部。 离帝刮了眼燕浩,总觉得他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便复落坐,顺手下了一子,没有再理会。 而离国臣子们此刻心里却比黄连还要苦,陛下您怎就如此沉不住气呢?那本书肯定会给您要过来,可也不是这么个要法呀! 这就好比买东西讨价还价,双方有来有往,虽然最后成交时怎么都是卖家挣,但挣多挣少还不是买家说了算? 现在可倒好,买家表现得很想要,卖家还不拼命往高了喊? 在谈判时,讲究的是气势,离帝方才沉不住气,他的臣子们心境就有些乱了,而大兴臣子们,包裹吴启用,都表现得不慌不急起来,。 许多时候,心境上的微小差距,便能决定胜负。 有道是,细节决定成败,便是这个理。 “各位,怎么说?还谈吗?”吴启用看向离国臣子。 离国臣工们交换了个眼神,虽然很不想谈,但还是要谈,“两国邦交,自然非同儿戏,不能一蹴而就,谈,怎么不谈?” “既如此,那还请各位看一下我们改的和约条例,若有不满的,我们接着谈。”吴启用示意属下把改过的和约递过去。 离国那边花了些时间传阅,又讨论,这般耗着,不知不觉夜已深,恭王很贴心的让卫玦准备吃食,端上来,各方官员吃了饭,然后接着讨论。 虽然各方官员在路上便已谈好谈判内容,但真正坐下来谈,却不是短时间能成的事。 夜深了,本该是休息的时候,但恭王和离帝还在下棋,是以双方臣工便继续谈。 离帝有些想去休息了,可棋下着下着,他便一直输,且每次都只输一子。 越输,他便越想赢,然后又输。 “恭王,你是如何做到只赢朕一子的?”又输一局后离帝问。 “为了拖住陛下,为了谈判能快些结束,本王只能费尽心思拖着陛下了。”恭王倒也诚恳。 离帝闻言哈哈哈笑起来,“你倒是诚实,也……棋艺了得,你就不怕赢了朕,朕恼羞成怒?” “一个志在天下的人,会输不起?”恭王反问。 “也是,那再来一局,这局朕一定赢你。”离帝爽朗道。 恭王瞄了他两眼,心中暗暗叹服,同时也松了口气,看来他真的不光想要陈谦的定国策,还不想郕王赢。 不过,她还些微的庆幸自己当年苦练过棋艺,彼时为了争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两位主事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臣工岂能去休息? 于是,星夜接着谈。 “我国以为,向大兴进贡这一条,必须得取消。” “我们已在贡品数量上减半,做了让步,你们也该让一步,这样各让一步,才好继续谈下去。” “我们的让步是,不需要大兴给我们上贡,如此大的让步,你竟说我们没有让步?” “好,既然如此,那便取消。” “同意!”离国臣工交换了意见后点头。 “这一条过了,那么我们来说一下下一条。”离国臣工道,“以前,我们离国属于大兴的附属国,现在,我们要求大兴陛下承认我离国陛下与大兴陛下,无上下尊卑之分。” 这是要平起平坐,吴启用与几位同僚低声交换意见,“诸位以为如何?” “虽然听上去是我们让步,可附属国本便该向朝廷进贡,免去进贡,便不算附属国,既无里子,面子不要也罢,只是回去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陛下会体谅我等的,只要不损实际利益,面子不算什么。” “附议。”包括燕浩在内的臣工点头。 吴启用沉思了半晌点点头,然后扬声道:“同意。” “好,下一条,我方要求凤尾虾等戊戌商行商品价格降三倍。” 吴启用和燕浩等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吴启用像是没听清般问:“什么?” 离国臣工们也很尴尬,奈何陛下任性,他们也没办法。 “我方要求凤尾虾等戊戌商行货物价格降三倍。”语气虽然努力理直气壮,却仍被吴启用听出了些许尴尬。 “同意。”吴启用都没和同僚商议便同意了,在他心里,一介商贾,被列入两国和约里,是何等的光荣,不需要征得他们的同意。 燕浩有心说两句,但转念一想,在离国降价,可以去别国卖,又不止离国这一个市场。 “和约共二十一条,目前均已商榷过,但我等还未曾观过陈公的定国策,不知贵国何时把书给我们。”离国臣工道。 吴启用看向燕浩,一本一分为二的书还握在他手里,“给离国陛下。” “是,大人。”燕浩起身,恭敬的把书高高举起,朝离帝走去。 此时,离帝和恭王刚好下完一局,这一局恭王没有放水,离帝赢了,心情可谓是极好。 “离国陛下睿智,本王已不是对手。”恭王心中叹服,离帝聪明,进步很快,不过是下了一局,他的棋艺便上升好几个层次,起初她还能凭着经验掐着一子赢他,可越到后面,她越吃力,只能耗费大量心力去装作赢得漫不经心。 离帝大笑起来,“恭王何需谦虚?” 说话间,燕浩已到跟前,“微臣参见王爷。” 恭王回头看向他,目光落在那一分为二的书上,伸手接过,递给离帝,“离国陛下,书没伤到内容,还能看,离国陛下不会嫌弃吧?” “怎会?只要是陈公写的,朕便不会嫌弃。”他又瞄了眼燕浩,还是觉得很熟悉,可总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不过此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打开书,很快便被书里的内容所吸引,看了几页后,他合上书,无比敬佩的拱手朝陈谦所在的方向遥遥施礼,“不愧是名动天下的陈公,朕佩服。” “陈大人的书本王也看了,现如今离国是由各个部落组成,对你很不利。”恭王闲话家常般道。 离帝见过的女子很多,却没见过如同恭王这般谈政事能一针见血说到点上的女子,他不由得生出种心心相惜之感,“陈公的千户制能为朕迅速打破原先的掣肘,削弱部落首领的权利和影响,不出三年,离国将上上下下,皆以朕为尊。” 恭王点头,“没错,陈大人这则国策,没有徇私。” “不愧是陈公,朕佩服。”离帝无比诚恳道,“恭王,陈公的身体,可还好?” “不乐观,不知能不能醒过来,所以,离国陛下,好好珍惜吧,陈大人可能再也不会为这个天下献策了。”恭王语气里,透着无尽的可惜。 “能有如此良策,陈公足以流芳千古,恭王,如今且莫要说那么远的事,此和约能不能成,其实还要看你的。”离帝收了书道。 恭王挑眉,“怎么说?” “两国邦交,互为姻亲,自古有之,朕还缺个皇后,若恭王能嫁与朕为后,朕便永世与大兴交好,国无战事,两邦百姓,休养生息,安稳度日,如何?” 燕浩闻言眉梢一挑,便看向恭王,恭王是司战亲王,掌管偌大权柄,在军中又威望极高,断不可跟其他公主般去和亲。 恭王眉梢也挑了一下,然后噗呲一笑,“离国皇帝说真的?” “自然,朕君无戏言。”离帝觉得之前的宋是真,已是世间奇女子,貌美无双,武功盖世,又潇洒恣意,实在很诱人。 而今日见了恭王,便发现她两人似乎有些相似,都带刺,只不过一个在江湖,而一个在庙堂。 虽有相似,却也有大不同,宋是真今后会成为侠肝义胆的女侠,而恭王则已是庙堂中举重若轻的大将。 他是皇帝,宋是真于他而言,很新鲜,会让他眼前一亮。 但恭王于他,不光新鲜,不光眼前一亮,娶回家,还能帮他带兵打仗震慑敌人。 “若离国陛下江山为聘,本王兴许会肯。”恭王站起来,抬头望向苍穹,那里零零散散的分布着几颗星星,“方才离国陛下不是问本王如何做到只赢你一子?本王现在告诉你,幼时母妃为得父皇宠爱,明明生了女儿,却诓骗父皇说生了儿子,父皇信了。” “此后,本王便要样样拿第一,做父皇最宠爱的儿子,本王能有今天,离不开母妃的辛苦教导和严格要求,本王也没有怨恨母妃,她是不得已,但本王很同情她,为了得到夫君的垂爱,不惜步步算计。” “本王年纪不小了,在大兴,本王的同龄人们儿女都快能议亲了,可本王依旧无心婚事,若得不到一个良人,本王宁愿一生不嫁,本王不想过重蹈母妃的覆辙。” 一番真挚的话,离帝更欣赏眼前这个叱咤风云的女子了,原来优秀的背后,是如此的艰辛。 “来人,拿朕的印玺来。”他没有再谈娶恭王的话,因为他不相信自己能做到对一个女人从一而终,女人于他而言,不过附属品,他的志向是天下。 既做不好夫君,便只能娶一些普通女子,她们没有恭王上阵杀敌排兵布阵的本事,自然无需他费心力去提防。 再则,娶个厉害的女子回去,事事她都能独当一面,少了许多趣味。 很快,印玺落下,恭王也取出自己的大印,和约谈成,而此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划破苍穹,来到大地,照亮万物。 离帝与恭王相视一笑,两人都逆着光,在两方臣子的眼里,他们似乎融入了光里,光芒万丈,又如光般亲切。 “我记得他是谁了。”离帝没头没脑道。 “嗯?”恭王蹙眉,表示自己的不解。 “宋是真的徒弟。”恭王说罢哈哈笑起来,笑声远远传开,爽朗,威严,且无比自信。 —— 京城,全城百姓相送,林见深亲赴前线。 万朝云看了眼自己旁边的宋是真,撇撇嘴,“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也跟着,多耽误事?山庄的事,不用处理?” 宋是真一甩马鞭,“驾!”的一声,逐日绝尘而去,跑了极远后,声音才传来:“上次我不在,你就中毒了,这回我不跟着,谁知道你会怎样?” “不是有余善和揽茝?”万朝云无语,只能打马跟上。 她骑马的技术不行,马儿跑得慢,余善和揽茝小心的护着,上次螭南县中毒事件后,她两差点被打死,好在万朝云活下来了,不然铁定陪葬,饶是如此,也被打得好几个月下不来床,刚伤好些,便被万朝云叫来保护。 两人心里感激,哪里还敢大意? 宋是真跑了会,停下来,等了半晌,才看到万朝云的马儿慢悠悠过来,“云妹妹,要不你跟我同乘一骑?这样也能早日见到陈大人,你说是不?” “不了吧。”万朝云对骑马有心理阴影,上次温庭钧大丧,她骑马骑得双腿脱皮,疼了好久。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你看你,跑得这么慢,万一万叔和婶婶派人来追,把你抓回去……” 她语音拉得极长,威胁之意不能更明显了。 万朝云想起自己留书出门,没经过爹娘的同意,便心虚起来,“行吧,那你慢点。” “放心,我有分寸。”她说罢飞身过来,一提,便把万朝云提到自己马背上,“驾!” 万朝云还没坐稳,下一刻,逐日已在狂奔,余善和揽茝不得已只得加快速度追上。 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后,山间掠过一男子,牵着马便走,他是落叶山庄暗中保护的护卫,万朝云的马是精挑细选来的温顺良马,可不能丢。 —— 西凉城,陈谦在谈和成功后的第三日醒来,得知和约谈成,他微微轻笑,“如此,便可给朝廷一年喘息之机。” “一年?”恭王不解问。 “是,离帝志向远大,他会用三年时间分化离国各部落首领的权利,然后出兵征战,我们需要用一年时间平息叛乱,然后用两年加紧练兵,以抵抗虎狼之师。” 他说罢轻叹,“若非不得已,我不会把此策给离国,不过……也无妨,能应对。” 恭王一惊,“莫非大人还有良策?” () 搜狗 338 花好水好人更好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黄灿灿的油菜花,一朵一朵的错在绿杆上,然后密密麻麻的立于田地之间,远远看去,大片金色,美极了。 郕王高坐马上,远望那片油菜花,脸上不禁露出满足的笑容,“这片油菜花虽然比不得螭南县的大,却也极美。” “皇上若喜欢,明年把这周围都种上。”李享接话道。 “不必了,百姓想种什么便种什么,不应朕来决定,好在螭南县那方美景未曾有半点破坏。”他说罢想起温继华,偏头问旁边的李享,“温继华,现如今在何处?” “回陛下的话,在曲田行省。”李享无比准确的回答,对于陈谦身边的所有人,他都掌握有一手资料,现如今与陈谦关系最亲密的,便是万家了,而万家最得力的亲戚,是温家。 已然以郕为年号称帝郕王点点头,“他是个人才,只可惜未曾中进士,不然未来成就更高。” “陛下,温庭钧是他的亲侄儿。”李享提醒,让郕帝别忘了他与万、温两家的仇怨。 郕帝闻言却轻笑,“朕记得,没忘,而且朕也知晓,因为万朝云,陈谦才与朕为敌,不然他不会多管闲事。”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內侍来报:“皇上,对面来的信。” 內侍说罢呈上一封未启封的信,信上龙飞凤舞皇弟亲启四个字,格外扎眼。 郕帝接过信,蹙眉看了眼,然后打开,李享忙阻止,“陛下,小心有毒。” “我那皇兄不会做下毒这种小把戏。”郕帝失笑道,他话毕,信已打开,只见白色的宣纸上,写着:“昨夜父皇入梦相见,痛斥家门不睦,兄弟阋墙,斥责为兄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黎民百姓,梦醒时分,冷汗淋漓,羞愧难当,辗转难眠,思来想去,皇弟你自幼聪慧过人,成稳大气,颇有祖父之风,若非为兄占了个长字,皇位断不会传到为兄手里,如今天下因你我兄弟二人分歧,致使百姓受战火侵袭,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为兄深感不安。遂,经深思熟虑,为兄决定把皇位禅让给皇弟你,这个天下,需要一个明主,为兄深信,皇弟你能成为一代明主。故,请弟暂停攻城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派人上京商谈禅位之事。” 郕帝看完,李享也看完了,两人对视一眼,李享蹙眉思索了半晌道:“陛下,这会不会有诈?” “诈?我那皇兄是个好人,想不出这种诈来,想必是他旁边的人。”郕帝笑道,随意的把信放在桌上,挑眉问:“你对这封信怎么看?” “若能有传位诏书,自然是好,但臣担心有诈。”李享还是很怀疑。 郕帝望了眼远方,过了那片油菜花田,便能看见楚沐阳的防线,只要打败楚沐阳,就能直逼京师,他已经不需要什么传位诏书了。 可…… 他想了想,笑道:“若能有诏书,也是好的。” 李享点点头,“陛下所言极是,若没有诏书,天下太祖血脉皆可讨伐陛下,宗室百万人,是件麻烦事。” “既如此,你派人去问问,这诏书何时给我,我等不了太久。”郕帝淡淡道。 李享闻言立刻行礼保证:“陛下放心,臣保证速速为陛下拿来传位诏书。” 郕帝微微点头,“对了,想办法联系下淑妃,让她探探口风。” “是。”李享抱拳揖礼,然后转身退下。 —— 逐日的速度,果然不愧千里马三个字,不过用了半月时间,便在路上遇到了慢慢回城的陈谦。 与他一起回城的还有燕浩,吴启用作为总领事,自是不能随意回京,恭王就更不可能了,西凉城刚收回来,许多事还等着她去做。 而其他谈判的官员,则快马加鞭,带着和约先一步回京了。 万朝云见到燕浩时,嫌弃道:“燕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儿?莫不是你数日里纨绔惯了,如今入官场,被人排挤孤立?” 若换做以前,燕浩一定跳起来跟万朝云对喷,但现在却无比的沉稳,他先是看了眼宋是真,微微一笑,然后才拱手施礼道:“以前年幼无知,做过许多荒唐事,让万姑娘见笑了。” 万朝云:“……” 她好不习惯! “你,跟我说话别端着,我看着好讨厌。” 燕浩嘴角抽抽,咬牙道:“万姑娘看起来,也还是如同以前那么讨厌。” “早这么说话不就完了?还装,切。”万朝云白了他一眼,然后上了马车。 鱼渊也在马车里,正好与陈谦面对面坐着,见她进来,鱼渊立刻逃似的下了马车,把位置让出来。 然而万朝云才不稀罕他的位置,她撇撇嘴,装作生气的样子看着陈谦,“先生,听到我的声音,为何不撩开车帘看?莫非是不想见我。” “药味重,你若觉得难闻,便把车帘卷起来。”陈谦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少女的脸,光滑温嫩,笑起来甜得如同掺了蜜。 万朝云干脆把整个下巴都放在陈谦的手掌心里,眨巴了下眼睛,“先生,你都不想我的吗?” “想。”陈谦宠溺的笑道。 他本是个沉稳持重的人,从未与她人说过半句情话,可认识万朝云后,说了不知多少句,每次都是她一副甜甜蜜蜜的样子诓自己说那些轻浮之语。 然,就是那轻浮之语,仿若蜜糖般,甜得能掩盖所有苦药。 每当坚持不下去时,便想想她,想想那些轻浮的情话,便觉得,一切都值了。 伸手把少女揽入怀里,左手手指轻轻点了下她鼻尖,问罪般道:“谁让你来的?” “自然是先生啊。” “胡说,我何时让你来了?” “我想先生了,于是就来了,还不是你?”万朝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两人凑得很近很近,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起来。 还是陈谦比较理智,他放开万朝云,让她坐正,“你身体的余毒,都清了吗?” “都清了。”她身体不错,又年轻,恢复得快。 倒是陈谦,至今都还很虚弱,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病书生之感。 “先生,你呢?好吗?” 陈谦脸上的笑容始终宠溺,没有一刻变过,他点点头,“我也好。” “我做了个梦,梦见桃树长了好多桃子,可唯独不见你,我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你,所以才来的。”万朝云把脸埋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紧紧贴着,感受他噗通噗通的心跳。 只要能感觉到他还活着,就好。 “云妹妹,前面有个村子,我们是落脚歇息一宿,还是继续赶路?过了村子有个小县城,小县城条件要好些。”马车外传来宋是真的声音。 万朝云闭着双眸,想也没想道:“歇息。” 陈谦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赶路。 众人都没有意义,不多会队伍便到了小村。 找地方住一晚这种事,自然不会麻烦到万朝云,但万朝云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宋是真要亲自去办。 她亲自去办,其实也好理解,毕竟万朝云差点死掉一次,这回她亲自保护,定然不会让她有事,那么亲自去寻找住宿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奇怪。 奇怪是,燕浩跟着去…… 额……其实也不奇怪,他虽然出身大世家,现在却只是个芝麻绿豆点的小官,亲自去给首辅大人找住处,理所当然呀。 万朝云从马车上下来,便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村,赶了半个月路风尘仆仆的脸露出老母亲般的笑容,这两人终于同框了! 以前宋是真整日里都在跟几位师父学习,后来小有所成,却又留在落叶山庄处理庶务,根本没时间考虑终身问题。 为此事,温氏没少说对不起宋提辖。 不过嘛,燕浩也还算有心,这些年过去,并未成亲,虽然当年出了马老将军那档子事后,燕阁老便勒令燕家人低调低调再低调,甚至不许纨绔们出门。 在如此强压之下,还是硬扛着不成亲,也算是有些诚意了。 “王家姑娘怎么样了?”万朝云问,并非她关心仇人的姐姐,实在是看到燕浩,便忍不住想起。 余善扶她下马车后道:“现在在夫家跟小妾们斗得不可开交呢。” 万朝云挑眉,这个时代的女人,嫁人后都免不了要斗来斗去,等斗够了,再回头,昔日闺中时的敌人,也看顺眼了。 “哪个王姑娘?”陈谦闲话般问。 “以前跟燕浩传要定亲的那个。”万朝云道。 说话间,陈谦也下了马车,脚刚踏上土地,鱼渊便跑过来了,给陈谦披上斗篷,“大人,您现在不能吹风。” 万朝云闻言一惊,忙焦急道:“不能吹风?先生,还是回马车去吧。” “春暖花开,风也和煦,吹吹无妨,一直在马车里,怪闷的。”陈谦摇摇头,他望着远山,那里层峦叠嶂,绵延不绝,“还是我们大兴的风光秀丽。” “自然,尤其是花好水好人更好。”万朝云立刻接话。 鱼渊:“……” 我是不是多余的? 我为什么要在这? 我现在走,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但不走,又显得太不懂事…… 做人好难,还是坚持梦想,做个神医吧,远离这些凡夫俗子! 吹了会风,万朝云便坚持让陈谦回马车里去,鱼渊才松了口气,他太难了。 上了马车,车帘垂下,陈谦便觉得自己好像要被生吃了。 下一刻,万朝云挪到他身边,然后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朱唇轻点,亲了一口,“先生……” 陈谦搂着她,两人凝视对方,眼里均是绵绵深情。 “回去,我便娶你,可好?不等了。只可惜,我现如今,一无所有,委屈了你。”他满眼的心疼,总觉得自己委屈了怀里的人儿。 万朝云闻言立刻摇头,调皮道:“先生怎么会一无所有?你不是有我吗?” 陈谦颇为沉重的心情,突然便被逗乐了,“好,还有你,只有你。” “先生,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万朝云突然无比严肃的道。 陈谦好奇问:“什么话?”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那句话现在还不能说,不适时宜。 她话音落下,陈谦刚准备说些什么,宋是真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云妹妹,大人,找到住处了,你两下来吧。” “马车不能进村吗?”万朝云云,她不想陈谦下马车,怕他吹风。 “村里路窄,过不了马车,马车只能放在村口,不过我们住的地方离村口也不远。”宋是真回道。 她既然都这般说了,那便是真的过不去,万朝云也只能作罢,她先下马车,然后才是陈谦。 鱼渊见陈谦下来,立刻便习惯性想要过来扶,却没想到陈谦身边根本插不进去,万朝云扶着陈谦,宋是真在万朝云旁边,而燕浩迅速占领有利位置,在陈谦左边扶着他。 村里人并不知要住进去的是陈谦,只以为是路过的贵人,租了房子,又送来些柴米蔬菜等,便无人打扰了。 队伍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鱼渊医术最好,宋是真功夫了得,燕浩……文官清流,陈谦治世之才,护卫小厮们,也都个有本领。 万朝云的技能就是做饭,护卫小厮们是不敢盼她亲自给所有人做饭了,但宋是真和燕浩两人,可眼巴巴候着。 “云妹妹,厨房在左手边,我都给你收拾好了。”宋是真笑道,一副谗样。 万朝云许久未亲自做饭,她想念那个味道了。 “万姑娘,菜都给你洗好了,怕你砍不动,排骨也给你切了。”燕浩接话,并做了个请的手势,“万姑娘,趁着天未黑,你赶紧做饭吧。” “万姑娘,我这里有一道药膳配方,你看能不能做好吃些,先生日日都要吃药膳,奈何我做的,他吃起来总是很痛苦。”鱼渊递过来一张配方。 万朝云:“……” 一群馋鬼! 不过,五个人的量做起来也不难。 “鱼大夫,做饭之前,还请借一步说话。” 鱼渊秒懂她的意思,立刻点头,“万姑娘,我们厨房说。” 万朝云:“……” 宋是真和燕浩闻言点头如捣葱,“对对对,厨房里说。” 万朝云:“……”饿死鬼投胎? 顶点 339 各为其主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眼看天马上要黑下来,斜阳挂在枝头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能坠下去。 万朝云无奈,只能认命在厨房说。 许是没表明身份的缘故,是以只借到了荒废了些许年的院子,虽经过打理,却依旧显得太过仓促,不过也没那么糟糕,看得出院子虽无人居住,却时常有人打扫,不至于到处是青苔和蛛网。 看了一圈,万朝云发现此院落虽是农家,却也是青砖大瓦房,家中摆设及桌椅都极为讲究,看样子是家里头有人在外为官,不然置不了如此的雅致。 “修这雅致的院子,却不给院子修条能走马车的路?”万朝云表示不理解。 走在他后头的鱼渊闻言忙解释道:“方才燕大人说,此院主人原在京城为官,却不知为何在大前年的时候满门获罪,刚建成的院子,都没住过,原先也是有路的,只是去年大雨,山体滑了泥,把路掩了,村里还有别的路,渐渐的,都不走原先的路了。” “获罪了?可知是何人?”万朝云心一惊,前年获罪,这差不多是新旧两派斗得最凶的时候,那时无数官员被牵连进来,院子又是刚建成,说明是个寒门出身,否则老家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鱼渊摇摇头,“这我不知。” “罢了,先做饭吧。” 厨房是宋是真带着余善、揽茝还有寒烟、寒影收拾的,这五个女人虽是女人,却干的都是男人事,收拾得乱七八糟。 万朝云挑挑眉,撸了袖子,接着给一厨房的兵荒马乱整成太平盛世,一面收拾,一面与鱼渊说话。 “先生的病情如何了?要说实话。” 鱼渊想了想,颇为为难,“万姑娘,这吧,属于病人隐私。” “滚!”万朝云白了他一眼,握着铲子的手差点抡过去。 鱼渊双手抱头,做出保命姿势,“可对万姑娘可以说。” “请减掉废话,直奔主题。”万朝云咬牙。 鱼渊小心避开些,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然后才道:“是这样的,先生的病情主要是忧思成疾、透支心力导致的,只要先生接下来的日子里,没什么烦心事,情绪波动不大,由我亲自护理,最低再活二十年没问题,但如果他在为国事烦忧,怕是不乐观,就算我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二十年,这个时代的平均年龄,或者还可以说是比较高寿,许多人活不过六十的,只有家庭条件好,不必为生计发愁的殷实之家,才敢肖想高寿。 这个预期,在万朝云的接受范围内,她点点头,“有劳了,鱼大夫。” “应该是,我这几年常年在外游历行医,大人的许多政策都对百姓有利,我是大夫,只能救一人,而他能救千万人,救他,就等于救千万人,也算是普度众生的一种吧。”鱼渊颇为骄傲的道。 万朝云从未见过鱼渊表现出此等神情,以前他都是一副老学究模样,除了对医术研究,便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了,更不会去崇拜什么人。 堪堪把厨房收拾得可以安心做饭,鱼渊帮忙把立在墙边的砧板搬过来,砧板很大一块,从材质看应该是用百年老树的树根做的,很重。 “对了。”鱼渊欲言又止。 万朝云从早已清洗干净的食材中找到条二斤重的鲤鱼,拿出来,准备做个鲫鱼豆腐汤,听他有话要说,又不说,便好奇问:“怎么了?” 鱼渊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他先是看了眼门外,发现余善站得挺远的,不像能听得到里边谈话的样子,而窗外的揽茝更远,远远的站在屋顶上,更听不到了。 除了她们两人,厨房周围便没有别的人了。 “万姑娘,你可是要与陈大人成亲?”鱼渊小心翼翼问。 万朝云震惊,“你没听说?” “没,但我看得出来,之前也问过素怀大夫,素怀大夫说没有的事,还说若你们要是成亲,会发请柬,让我不要胡说。” 万朝云闻言失笑,这怎么听起来有点像等官宣言论? 也对,她是商行的精神支柱,而陈谦是大首辅,她们两个事,没有到真的尘埃落定,是不允许有任何谣言传出去的。 不过,真有能力的人,还是会得到消息。 比如郕帝、离帝和林见深等,不过这三位现在的关注点都不太一样,郕帝只关心禅位诏书什么时候来,离帝则立刻着手对离国各部落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而林见深与他们二位都很不一样,他正在受挫。 “殿下,虽然您是太子,但臣还是不能听您的,臣已经与众将士研究出了一套战术,用在此战,肯定能成功,而此战术必须尽快实施,不然等一个月后,敌军休息够了,精神头足,再实施,效果定会大打折扣,而且,我们的人也少,殿下,您能亲自前来,臣与众将士都很感激,但还请殿下好好休息,来人啊,保护太子殿下!” 楚沐阳明显是不敢听林见深的,觉得他是个小孩。 林见深挑眉,他轻叹了口气,“楚将军,本宫很佩服你的严谨态度,但本宫该说的,也都说了,既然你一意孤行,那么本宫便要委屈你几日了,来人。” 随着令下,帐外进来两名黑衣人,此时楚沐阳才发现似乎出了问题,他方才叫人,竟无人搭理他,“殿下?”他满脸震惊。 身为皇家暗卫首领的苏农走到楚沐阳身边,先是恭敬揖礼,然后道:“楚将军,委屈您了。” “你们要干什……”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便被苏农打晕了。 林见深小大人般负手来到桌案前,扫了几眼军报,然后提笔写下几则军令,小李子很懂事的打开楚沐阳的印章盒子,取出大印用印,“给万朝衍。” 小李子接军令的手抖了一下,“殿下,万大人是户部的,此次前来还是您亲自开口要的人,他既无军方背景,又只是个郎中,如何能行?” “我说他行,他就行,去吧。”林见深很放心的道。 小李子心中还是很怀疑,但不敢违抗,恭敬的捧着军令出门了。 万朝衍身为户部官员,并不需要亲到前线,不过林见深指名让他随行,他也只好过来,因是户部官员,这粮草便得过他的手,体现一下他户部要员的身份。 小李子找到他人时,他正在清点粮草,并叮嘱看守的士兵小心,莫要大意。 “万大人,万大人。”小李子招手喊了两声。 万朝衍闻声过来,“李公公,可是殿下有吩咐?” 小李子把万朝衍拉到离人远的地方,才把军令给他看,“万大人,殿下说您有法子。” 看完军令,万朝衍深深蹙眉,“有点难办,楚将军已备战多时,此时将士们的士气也大涨,突然便要做出休战的样子,且不能让对面看出破绽,就有些难了,军中之人,毕竟耿直,不太会演戏。” “是啊,杂家觉得,这得真来。”小李子也满脸的不乐观。 想了片刻,万朝衍突然眉梢一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小李子忙好奇问。 万朝衍神秘一笑,回头吩咐万进道:“去把钱粮官给我请来。” 钱粮官隶属于户部,而万朝衍虽出入官场,却已是户部郎中,上头仅有侍郎和尚书而已,可谓是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这般的官员,是个风云人物,多少官员心里酸得不行,骂他走后门,但也很羡慕,毕竟背景不过硬,根本不可能,参考燕浩,伯祖父还是阁老呢,也只捞到个主事当。 是以,钱粮官不敢耽搁,得知万朝衍相请,立刻便放下碗筷过来了。 “下官徐忠见过万大人。” “楚将军麾下的将士们是何时发的军饷?”万朝衍直接问。 徐忠对业务也很熟悉,大兴开国后,没有全部沿袭前朝把全部军饷直接发放到士兵家人手里,而是一部分直接发到家里,一部分发到士兵手里,三个月一发。 “上月刚发过。”徐忠道。 “如今,账上可还有银钱?” 徐忠茫然摇头,以为上官要查账,吓得直擦汗,他虽然手脚有点不干净,但也没过分,就贪个老娘一身冬衣、儿子束脩之类的,三瓜两枣,不至于特意派个郎中来查吧? 万朝衍资历浅,却混迹过市井的,看人脸色什么的,早已学会,他一眼便看出徐忠心里的忐忑,不由得便想吓吓他,“可我怎么听说有人没收到?” “大人!”徐忠噗通跪下了,苦着脸,“大人,下官只挪用二两银子给母亲买了件毛线衣。” “嗯?”万朝衍尾音拉得极长。 徐忠心都要跳出来了,“还……还用十两作束脩,让儿子进了不错的书塾。” “没有了?”万朝衍板着脸问。 徐忠摆手,“没有,真的没有了,大人明鉴!” “徐忠,你可知贪污军饷是何罪?”万朝衍突然拔高声音厉声质问。 徐忠吓了一哆嗦,脸色苍白的道:“知道,死……死罪。” “知道还犯?” “下官知错,还请大人给下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徐忠此刻已大汗淋漓,后背全湿了。 “你情节较轻,也不是不可以,但……”万朝衍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 “大人,但什么?” 小李子无语,这个徐忠,能做个钱粮官,怕是楚将军看在他蠢的份上吧,怎么问问题的? “罢了。”万朝衍装作为难的道,“你把剩余的银钱统计一下,报于我。” “是。”徐忠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当即在心里发誓,以后一个子儿都不挪用了! 望着他逃似的离开,小李子扶额,难道是因为胆小,所有被楚将军看上? “李公公,烦请带我去找一下我姐夫。”万朝衍道。 小李子忙点头,“万大人,请随杂家来。” 庄阔是四品武将,正规编制应该统管一万二作战人员,但也视情况而定,比如他现在就没那么多人,麾下只有五千人。 五千作战人员,其实也不算少,毕竟楚沐阳只有八万人了。 小李子领着万朝衍来到庄阔的营帐,此时他正慰问完伤兵回来,三人在营帐门前遇到,“衍弟?你怎么跟李公公在一起?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姐夫。”万朝衍施礼,“咱们进去说。” “好。”庄阔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李子微愣,看两人的神情,不像是闹翻的样子啊。 庄阔与万朝衍进了军帐,“衍弟,坐,我这里没什么好茶,就不招待你了。” “没好茶?不应该啊,前儿不是给四姐送去两罐?她没给你?”万朝衍随意坐下,嘴里说着家常。 庄阔闻言叹了声,“不提也罢。” “可是五姐又来拿走了?”万朝衍脸色冷下来。 庄阔面色也有些不好看,“罢了,两罐茶而已,只要能买你四姐耳朵清净,无妨。” “也就四姐忍他们,若换做是我,哼。”万朝衍冷笑。 小李子不小心听了两耳朵,这才明白过来,虽然万家分了宗,可万朝琼到底还是三房嫁出去的女儿,总得尽孝的,这些年万朝琼和万朝云的关系不错,有什么好东西,除了给二房和大房两家捎去些,也会匀出给万朝琼。 万朝云富可敌国,给亲戚些东西,不过是毛毛雨,都抵不过宋是真养的那只猫花的多,听说专门请了人给那只猫养鱼,各种玩具,摆满了落叶山庄。 拿了东西的万家大房、二房也安分守己了许多,这些年不曾出来惹过大麻烦。 只是三房和四房却过得凄苦,因得罪了万朝云,这些年都不曾得过提拔,现如今两房为官的地方早已是叛军的地盘,原来的一家人,不但天各一方,还各为其主。 “她特意来让我降了逆王,我岂能肯?若不是娘子拦着,我扭她去衙门了。”庄阔不善的道,“现在也好,娘子终于冷了心,以后不再来往即可。” “什么?她竟然上京让你投靠逆王?”万朝衍坐不住了。 “我没答应,你四姐说了,咱们不扣她治罪,算是全了这些年的姐妹之情,以后恩断义绝。” 他虽如此说,万朝衍和小李子还是听出了其中心酸,这些年万朝琼怕是没少受盘剥,毕竟庄阔是四品官,而温氏逢年过节都会送大礼给亲戚各家,就布匹、首饰、好茶都不是小个数目。 “如此,便好,三叔三婶素来偏心,打小便苛待四姐,后来又拿她换官位,幸得你宽厚,待她也好,不然我真不知她此生要如何过。”万朝衍满脸的怜悯。 被夸的庄阔有些惶恐,立刻道:“她愿嫁我一介武夫,我自然要待她好些,都是应该的。” 小李子听着听着,觉得这些话为什么要给说他听? 他姓李,又不姓万。 “李公公,无事了,多谢你。”万朝衍微微揖礼道。 小李子皱眉,无事了?难道他们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妙书屋 340 必须生个孩子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夜黑风高,小李子借着火把的火光,一脚深一脚浅的回到林见深所在的营帐,进去后,还未说话,便听林见深问:“如何?” 小李子先是扬起一抹尴尬的笑,然后才苦着脸道:“殿下恕罪,奴婢没听万大人有什么良策,倒是听了些闲话。” “闲话?”林见深立刻好奇起来,“什么闲话?” “说是万姑娘家的五姐姐终日盘剥四姐,万姑娘送去的好东西,尽让五姑娘拿去了,前不久五姑娘还亲自去找四姑娘,说是让庄将军投靠逆王,庄将军没同意,还说以后要和这门亲戚恩断义绝。” 小李子说了个大概,林见深听罢点点头,“那些只知打秋风的人,不过跳梁小丑罢了,本宫信庄将军的忠诚。” “殿下您宽慈仁厚,万姑娘一定能明白您的苦心。”小李子心想,您怕不是相信庄将军的忠诚,而是相信他小姨子万姑娘吧?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只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林见深自然不会信他那些恭维的鬼话,叮嘱苏农看好楚沐阳后道:“带本宫去找万大人。” “哎,请殿下随奴婢来。”小李子忙打了帘子,往外引。 林见深在楚沐阳的营帐,距离庄阔的营帐其实还挺远,他现在年纪小,走了一刻钟才到。 他到时庄阔已集结了自己麾下的几千人,万朝衍正在训话。 “大家想不想家?” 庄阔示意身边的副将,副将意会带头高喊道:“想!” 万朝衍点点头,“本官也想,本官的家在河见行省的青州万家村,跟你们一样,背井离乡。” 他语气有些低落,像一个远游的游子,正在思念家乡,不过很快他声音高扬起来,“很快,仗就要打完了,庄将军,打完仗,你要去做什么?” 两人被点到名,他想了想大声道:“那当然是回家看看妻儿。” “吴副将呢?”万朝衍又问旁边的副将。 副将闻言颇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俺还没娶亲,打完仗娶房媳妇,回家孝顺老子娘。” “好。”万朝衍拍拍副将的肩,往他手里塞了几锭银子,“吴副将,这是五十两,拿着,回家娶房媳妇,再置几亩水田,让媳妇和老子娘过得好些。” “啊?”吴副将都愣住了,揣着银子不知所措的看向自己的上司,“将军,属下做错啥了?” “吴副将,你什么也没做错,仗不打了,这是剩下的军饷,一次性给大家都发了。”万朝衍接话道。 “啊?”吴副将整个人都是懵的,“咋不打了?” “陛下仁厚,不忍天下因战火而民不聊生,是以要主动禅位,也就这几日了,禅位诏书下来,大家便是对面麾下的了,这边的军饷,足年给大家都发了,以后大家是去是留,全凭意愿。” 此话出口,顿时底下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与相熟的人议论起来,“昨天将军还说要誓死抵抗叛军,怎么才过一天,朝廷就要投了?” “不是投,是禅让。” “还不是一个意思?” 林见深听着士兵们的议论,没有露面,只是站在一排排军士身后,默默听着。 点将台上,万朝衍示意等待大家议论过了,才继续发声,“目前军饷不够发全所有人的,但有多少我们发多少,没领到的也不要着急,朝廷会补发,大家放心,不会领不到,拿了饷银,大家可莫要学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去赌钱,把银子留着,带回家,过好日子。” “谁还没娶妻,回家后要娶妻好好过日子的,告诉我,本官也会像对待吴副将般,多给些银子,让你们回家置办身好的行头,虽然不能给很多,但过日子,哪能离得了银子,小小心意,还望大家莫要嫌弃。” 有胆子大的士兵高喊道:“大人,我还未娶妻。” “你想娶妻吗?”万朝云扬声问。 “想!” “好,你上来,本官提前给你封个红包。”万朝衍招手。 那士兵果然上台了,一副憨憨模样,咧嘴一笑,露出口不符合肤色的洁白牙齿。 “你家住哪儿?”万朝衍问。 士兵挠挠头,红着脸道:“跟大人一样,是青州的。” “我们青州的东西没有京城贵,一两银子便能买许多东西,你又是我同乡,便给你二十两,只不过不许拿去赌,只能带回家好好过日子,若让我知晓你拿这银子随便花,我让你还我四十两。” 万朝衍说罢自掏腰包给了那士兵二十两,顿时底下的士兵纷纷报告自己的情况,“大人,我也还没成亲!” “大人,我也是青州的!” 万朝衍面若春风,和煦温和,“大家安静些,请到吴副将这些登记,若属实,都有红包,但若不属实,军饷全扣。” 庄阔对万朝衍的腰包很担忧,压低了声音道:“这事还未和太子殿下商量过,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这些年攒了些,虽比不得六妹妹富有,却也有百万两,区区几万人,我负担得起。” 庄阔闻言,满脸震惊,并非震惊他如此富有,他是万朝云最信任的哥哥,万澈和温氏都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对待,有银子是正常的,没有才不正常。 他震惊的是万朝衍竟然要倾尽所有,这也太…… “我知道你负担得起,但至于吗?”庄阔很不理解。 “有舍才有得,姐夫,陈大人提拔我等,是看在六妹妹的面上,我们不能给六妹妹丢脸,就算倾尽所有,也要给她长脸。”万朝衍无比严肃的道。 庄阔一愣,然后明白了他为什么跟万家其他兄弟姐妹不同,因为肯付出,才能得到回报,万家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的人过得也只是不愁吃穿而已,远到不了大富大贵,只有万朝衍,随随便便便能拿出百万两银子。 这一切,都是当年他愿意放弃仕途,小小年纪远到京城替万朝云管理商行,到了京城后,又小小年纪不远万里出海做买卖,若不是付出过,现如今的他,就算有了功名,也不过是不愁吃穿。 “衍弟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以后,只要六妹妹需要,我和娘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庄阔郑重道。 万朝衍微笑,“六妹妹一定会说,一家人理应同心,姐夫能明白便好。” 远在小村庄做饭的万朝云不知有人提起自己,她专心的做鲤鱼豆腐汤,鱼渊欲言又止半天,还是没说出口,硬生生转移了话题,“万姑娘,我之前吃过酸汤鱼,甚是美味,为何不做酸汤鱼?” “酸汤鱼需要放些辣椒,先生不能吃辣。”万朝云白了他一眼。 然后,鱼渊也白了她一眼,“大人不能食荤腥。” 万朝云:“……” “先生何时才能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万朝云忧心忡忡的问。 鱼渊思量了片刻,道:“该走的时候。” 万朝云手中的铲子扬起,鱼渊忙避开,“万姑娘,我去让余善她们帮你,我就不在这里碍你的事了。” “嗯。”万朝云心情其实并不好,陈谦最爱美食了,以后却不能食荤腥,多恐怖? 她无法去想象,连吃都不能随意的人生。 鱼渊从厨房出来,让余善去帮忙后,唉声叹气的离开了厨房。 此时,燕浩正在陈谦跟前听教,听得认真,宋是真听到无聊出去了都没发现。 从正院出来,宋是真纵身一跃,上了墙边的一颗百年青冈树,正是发叶的季节,树叶茂密,亭遮天蔽日的,若不是鱼渊恰好见她上去,怕是也不知她藏身在树上。 “宋庄主。”鱼渊喊了声。 宋是真低眸,俯瞰下去,“鱼大夫,你说完了?” “宋庄主。”鱼渊环视了下四周,没发现其他人,便放心道:“宋姑娘,我有事与你说,你先下来。” 宋是真闻言纵身而下,瞬间出现在鱼渊面前,吓得鱼渊后退两步,然后不等他缓过神来,整个人被一提,下一刻也出现在树上。 他俯身看去,两层楼左右高的高度,吓得他脸色煞白,脚下踩空,栽了下去。 宋是真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并把他送到比较安全的位置,让他背靠树干,手扶树枝,“说吧,什么话。” 鱼渊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着,视线透过茂密的树叶,能看见更远的地方,那里是水田,和房舍,房舍上有青烟袅袅。 不由得,他想起鱼家村,鱼府也是这般,有着百年老树,只可惜他从未上去过。 压着心中的恐惧,他噎了噎口水,“万姑娘和陈大人何时成亲?” “我哪知道?不过应该快了吧。”宋是真猜测道,万朝云到了婚嫁的年纪,而陈谦的年纪更是不小了,两人的亲事,自然是宜早不宜晚。 鱼渊轻轻吐了口气,努力镇定着,“我有些建议,还请宋庄主转告万姑娘。” “什么建议?”宋是真立刻问。 鱼渊又噎了噎口水,不敢往下看,只能让看向远方,“大人身体虚弱,年纪……也不小了,恐……恐不能……”他实在难以启齿,尤其是身边站了个绝美的姑娘时。 “鱼大夫,有什么话,还请直言。”宋是真立刻无比重视起来,她轻飘飘落在鱼渊面前,与他对视,态度诚恳,目光坚毅,“我在这里替云妹妹多谢鱼大夫。” 绝美的女子,五官精致到令人发指,肤若凝雪,眸似星辰,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仿佛是一副绝美的画,让他这个没什么男女观念的医者,也不由得心跳漏了半拍。 “也……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恐难怀上胎儿。”他一咬牙,飞快说出后面几个字。 话说完,他松了口气,高也不怕了,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宋是真。 而宋是真完全没注意到,她紧蹙眉头,“那可怎么办?万叔就云妹妹这么一个女儿,她若无儿无女,万叔和婶婶怕是要哭死,鱼大夫,就没什么办法吗?” “有。”鱼渊点头。 “什么办法?”宋是真立刻惊喜问,看向鱼渊的眸子,仿佛多了些光彩。 鱼渊努力控制住怦怦跳的心脏,控制得额头都起了细细密密的汗,“我开副方子,给大人喝下,得……趁早,不能再耽搁了,若再耽搁下去,真的会怀不上。” “那还等什么?你赶紧开方子,我去找云妹妹商量一下。”宋是真风风火火的,片刻也不想耽搁,她伸手一提,便把鱼渊提下了树,将人稳稳放下后,快速朝厨房掠去。 鱼渊偏头看向自己的肩头,然后伸手摸了摸那被抓得起了褶的衣裳,嘴角微扬,笑容不自觉的便浮现在脸上。 这一幕恰好落在正好出门给陈谦沏茶的燕浩眼里,他顿时警铃大作有了危机感,以前觉得自己必须做了大官才配得上宋是真,现在却觉得等自己做了大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倒不如现在娶了她,将来再做大官。 鱼渊感觉到身后有道炙烈的目光,他敏锐回身,两人四目相对,没有只言片语,便彼此明白,与对方是竞争关系。 而核心人物宋是真此时已入了厨房,厨房里食香飘来,她不顾形象的吞了吞口水,“哇,有鱼,好香!云妹妹,你的手就是巧,不像寒烟,做鱼必须要放些乱七八糟的佐料,不然就腥得不行,哪像你,白白的一锅,都能这么香。” 万朝云打算做道炒时蔬,听了她的话不由得失笑,“术业有专攻,你让我去打架,我也不会呀。” “这倒是。”宋是真给自己盛了一小碗鱼汤,“我替他们尝尝鲜。” 打下手的余善抿嘴而笑,揽茝却忍不住了,揶揄道:“庄主,您这么大一碗,哪是尝鲜?” “胡说,不多些怎么知道鲜不鲜?去去去,都下去,我有话给你们家姑娘说。”宋是真喝光鱼汤后,到底没再盛,她也是稍稍要脸的。 余善和揽茝两人忙笑着退下,把空间留给万朝云和宋是真两人。 “神神秘秘的,怎么了?”万朝云问。 “云妹妹,方才鱼大夫跟我说,大人年纪不小了,你跟他的事得抓紧,不然怀不上孩子。”宋是真无比认真的道,“我觉得,你必须生个孩子,不然万叔和婶婶不会放过你的。” 万朝云愕然,还没成亲呢,就开始想孩子的事? 妙书屋 341 为质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一份炒时蔬出锅,宋是真立刻问:“云妹妹,下一个菜做什么?” 万朝云看了眼筐里清理好的乌骨鸡,努努嘴道:“煲个鸡汤。” “那你是怎么想的?”宋是真又道。 “啊?” 她思维跳得快,万朝云不是很明白。 “就是生个孩子的事。”宋是真已经能随意的谈论这个问题了,毕竟是在万朝云面前。 “看缘分吧。”万朝云思量了半晌才道,若没有孩子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孩子的,她曾经失去过一个,现在不敢想了,承受不住那样的伤痛。 然而宋是真的思想却不一样,她恨铁不成钢的纠正,“怎么能随缘的?缘分缘分,你不争取,怎么会有缘分?” 万朝云:“……” 缘分还能这么解释? “云妹妹,我方才也想了一下,这人啊年纪大了之后,确实不太能怀孩子,就参考我爹,虽然我爹没给那陈娘子什么名分,但他们肯定是在一块了儿了,陈娘子你记得吧?” 万朝云脑海里立刻出现一位长相绝美,但左脸有刀疤的女子,“记得,又没办酒,你怎么能断定他们在一块儿了?” “我爹怕我伤心,都不敢让我知道这事,但我知道他们之间是换过庚帖了的,换了庚帖不就是夫妻了?而且陈娘子还带着个女儿,自己也自卑吧,没敢跟我爹闹,其实我压根不在意,我爹那点财帛,我才看不上。” “我反而很庆幸我爹能有个人照顾,就冲她能照顾我爹这一点,让她女儿入了我家族谱也没什么,你是不知,她那出身真的不太好,长得又美貌,若不是我爹的身份在那儿摆着,这回不知被哪个纨绔要去做妾了。” “哎。”她说完叹了口气,“你看,那陈娘子没怀上,你就知多难了吧?” 万朝云还是有些排斥,两个人在一起,又不是因为孩子。 她见仍是无动于衷,宋是真都急了,“你再参考宫里的那些妃子,有皇子公主的,基本都是跟了皇上很多年的妃子,新进的,年轻的,哪个有?你呀,长点心,得张罗起来了。” “是真姐,孩子这种事,难道是想有就能有?”万朝云体会过其中艰难,有些不自信,也是不敢想。 宋是真联想道温氏一生只有一个女儿,以为万朝云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才如此不自信,立刻便点头道:“容易,我找鱼渊要副方子,喝下,保管三年抱两,一男一女,全了个好字。” “有这么神奇的方子,我娘喝了,是不是也可以三年抱两?我娘还算年轻吧。” 宋是真:“……” 这些年温氏明里暗里也吃过不少方子,可就是怀不上,也不知是万澈的问题,还是她自己的问题。 然,多少大夫把过脉后都说两人的身体没问题。 “哎呀,我都饿了,这事以后再说。”宋是真发现绕不过去了。 万朝云把鸡肉切成块,看了眼天色,天色已晚,而煲汤需要些时间,看如今的情形,汤是等不了了,只能做别的。 打了会下手的宋是真心里藏着事,便呆不住了,“云妹妹,我先去喂逐日,余善,揽茝,来帮你们家姑娘。” 万朝云也没多想,这个时候确实该犒劳一下逐日。 然而,说是要去喂马的人,却并未真的去。 宋是真掠过屋顶,一眼便看到鱼渊正在与药童说着什么,几个纵身稳稳落在药童身后,吓了鱼渊一跳。 “鱼大夫,借一步说话。” 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药童吓得躲进了鱼渊的身后,脸都白了,搞得鱼渊很是尴尬,呵斥道:“还不下去?” “是。”药童看鬼似的看了宋是真一眼,屁滚尿流下去了,鱼家也不乏动武的护院,但像宋是真这样神出鬼没的女子,实在是没有。 药童离开后,鱼渊才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宋庄主,请。” 宋是真也不客气,在石桌上坐定,然后苦着脸道:“鱼大夫,我云妹妹脸皮厚,跟我说随缘,这种事怎么能随缘?你那药苦吗?” “药岂有不苦的道理?”鱼渊不太敢看她的眼睛,看一眼,心便砰砰砰的跳得厉害。 宋是真叹口气,满脸为难之色,“那可怎么办?若药不苦,骗她喝下即可。” “额……宋庄主,万姑娘身体康健,不必吃药,大人需要。” “瞧我,忘了。”宋是真一拍脑门笑起来,“那好办,反正大人每日都要喝药,回头你换了方子,神不知鬼不觉让他喝下便好。” “宋庄主,不知万姑娘和大人何时成亲?”鱼渊需要知晓时间,才好安排。 这个问题倒把宋是真问住了,她蹙眉思量了许久,才不确定道:“应该得战事结束吧,大人断不会在天下未平便与云妹妹成亲的,他曾说过要让逆王吃了多少便吐多少,要为云妹妹讨回那些被霸占的产业和银钱。” “这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鱼渊虽只是个大夫,却也知晓,天下战事,非一朝一夕能结束。 “拖不得?”宋是真立刻着急起来。 鱼渊点点头,“越拖,机会越渺茫。” “不如逼一把?”宋是真眼睛一动,便有了主意。 鱼渊秒懂他的意思,吓了一跳,“宋庄主,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生米煮成了熟饭,大人想不娶都难,我知道,大人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年纪又大,配不上我家云妹妹,若让他再拖下去,我云妹妹后半生没个着落该如何是好?” “我云妹妹如此富有,不能没有继人,必须生个孩子,就这么办了,择日不如撞日,就这几日吧。”她说罢似想起什么,又问:“大人的身体现在好些了吗?” “自然好些了,最近没什么烦心事,万姑娘又亲自过来,大人心情好。” 他说得隐晦,不过宋是真听懂了,她微微一笑,“赶紧配药。” “宋庄主,这不合适吧,若传出去,外人不知要如何非议大人和万姑娘,此事若做成,便会成为大人一生的污点,大人如此高洁之人……”鱼渊颇为为难,他行医多年,从未做过此等违背原则的事。 宋是真做事果决,雷厉风行,闻言冷哼一声,“若谁敢传出去,我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话出口,她腰间宝剑出鞘,厚厚的石桌,瞬间被劈碎,“敢说一句大人和云妹妹的不是,便犹如此石!” 鱼渊:“……” 他僵硬的肌肉动了一下,内心慌乱面上稳如泰山的道:“都听宋庄主的。” 万朝云不知自己的后半生正在被安排,她做了八菜一汤,余善和揽茝端上来时,燕浩还津津有味的听陈谦讲学,而陈谦讲得口干舌燥,几次有心说明日再讲,但看燕浩听得入神,求知若渴的样子,不忍停下,讲了又讲。 “先生,该吃饭了。” 万朝云过去,瞪了眼燕浩,燕浩自知自己失了分寸,忙起身告罪,“老师恕罪,学生一时忘时,令老师劳累了。” “怎么连老师都叫上了?我不过不在片刻,先生就收了学生?”万朝云不悦道。 陈谦闻言失笑,叫他老师的人很多,一般情况下他都懒得理会,任凭他们叫着,此时万朝云介意,他也知是为何,便道:“不过是与你闲话家常,不必称老师。” “可……”燕浩不想失去做陈谦学生的机会,还想辩驳,话还未说完万朝云便扶着陈谦朝饭堂去了。 —— 郕帝营地。 许是春季湿气重的缘故,加之李享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是很硬朗,没等到禅位圣旨他便病倒了。 不过,作为郕帝的辅臣,纵是病了,政务也不能放下。 “咳咳咳。”特意压低了声音咳,随行伺候的妾室为他取来大氅披在身上,忧心道:“老爷,要不您歇歇?” “歇?不能歇。”他说罢又咳了几声,声音沉闷,隐隐还有些沙哑。 “吩咐人点灯,我有事要见陛下。”他把手里的折子合上,揣进袖里,便要出门。 妾室忙吩咐人点灯,伺候他出门。 不多会,李享来到郕帝身边,此时郕帝站在山头,眺望远处的楚沐阳部,那里不同于往日,今日灯火通明,仿佛有什么喜事。 “老臣,参见陛下。”李享行礼道。 郕帝没有回头,只伸手指着前方,“你看,对面果真是不同了,听说我那侄儿,也在。” “回陛下的话,下边的人来回话,说是对面正在发军饷。”他说罢把折子恭敬的呈给郕帝,“陛下,请过目。” 郕帝回身接了折子看起来,他看得很快,看完笑了笑,“万家,还真是有钱。” “戊戌商行,确实富可敌国。”李享不得不承认,郕帝的军队之所以能如此快速的扩充,还得亏了戊戌商行的那些银钱,不然军饷无法短时间内解决。 “天慕山那边怎样了?”郕帝问。 李享不乐观的摇摇头,“落叶山庄犹如铁通般,附近百姓也都拥护,咱们的人一时半会动不了。” 郕帝闻言是轻笑一声,并未发怒,“无妨,只要大局定了,谅他天慕山也不敢不尊朕这个皇帝,不过是多了个地方豪族,动不了根基。” “是,陛下心胸宽广,海纳百川,臣佩服。”李享拍着马屁。 这种马屁郕帝听多了,不甚在意,只淡淡道:“对面虽然做出一副不会再有战事的样子,但断不可大意,你先传达一下朕的意思,让林见深过来为人质。” “是。”李享闻言准备退下,“臣这便去办。” 郕帝点点头,回身拍拍他肩膀,关切道:“这些日子以来,你辛苦了,找个大夫好好看看身子,你若垮了,朕依仗谁去?” 李享闻言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噗通一跪,便磕了个响头,“陛下,能为陛下效力,是臣的福分,有陛下这句话,臣万死不辞。” “起来,赶紧办了事便好好养精神,最后一仗,需得养足了精神打!”他眼如藏刀,面色冷峻,黑沉沉的夜色之下,落在李享眼里,便似即将出鞘的宝剑,锋利极了。 这则消息很快传到楚沐阳营帐林见深的耳朵里,此时的楚沐阳已醒来,林见深也不绑着他了,因为事实已成,他无计可施,只能听从林见深安排。 李享亲自写的信,几位将领传阅后,庄阔率先发言,“岂有此理,竟让太子殿下去为质!” “无妨。”林见深温和道,他拿起桌上的信,又看了一遍,然后笑起来,“本宫去为质也可。” “殿下!”顿时满帐官员、将军跪下,“万万不可呀。” “咱们人没有对面多,想要打赢,只能智取,楚将军,你之前研究的战术,在我为质后便可用上了。”林见深笃定道。 楚沐阳一惊,秒懂林见深的意思,“殿下是说要在过去时发难?” “不,在禅位诏书过来时发难。”林见深纠正。 “可是殿下,如此一来,您就危险了!”楚沐阳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林见深犯险,“臣万不敢让殿下犯险!” “楚将军,如今生死存亡的当口,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见深不容他拒绝,“若我不去为质,逆王便不会信禅位一说,我去了,他才会放松警惕,你放心,他要的是皇位,若我们拿出诚意,而他却杀了我,林氏子孙不会放过他的。” “殿下,我陪您去。”万朝衍道。 “不,你留在军中。”林见深摇摇头,“本宫一人足矣。” “可……” 众人话未说完,便被林见深打断了,“此事不必再议,就这么办,万大人,你亲自修书一封,替本宫转告逆王,本宫三日后启程,不带一兵一卒,请逆王派人来接。” “殿下,不带人怎么行?”楚沐阳还是不放心。 林见深冷笑,“逆王人多势众,离开营地,逆王杀我易如反掌,不带人,全仰仗他的人保护,更安全,他就算真能承继大兴江山,也不敢轻易杀我,大不了废了我,否则堵不住悠悠众口。” 前世便是如此,承天帝被俘后,林见深被废,表面上还封王了,虽然实际日子过得猪狗不如,但郕帝此人,断不会落人口舌。 () 搜狗 342 我吃饱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第一缕晨光打来,铺洒在绿油油的水田里,刚插进去不久的水稻秧苗,生机盎然,给人无限生机之感。 林见深独自一人步伐稳健的走在田埂上,褪去太子朝服的他,只穿了件白色常服,如同普通老百姓般,随意。 远处,已下了马的李享微愣,他没想到再见大皇子,他的气势更甚从前,只是可惜了,有那样无能的父亲。 “大皇子,请。”他没有称太子,在郕帝这里,林见深不是太子。 林见深也没在意,只点点头跟他上了马车。 马车到郕帝营帐时,已是傍晚,许是为了震慑他,沿途总能看到操练的士兵,林见深粗略算过,他所见的人数,差不多能有四十多万,四十多万精兵! 还是特意让他见的,不让见的呢?还有多少? 下马车时,李享特意观察林见深的神情,林见深也很配合的给出震惊、担心、害怕等表情,李享很满意,以为震慑到他了。 到营帐后,郕帝没有出来相见,他先见的李享。 “老臣参见陛下。”李享满脸笑意,“殿下,大皇子怕是没见过这么多人,吓得小脸都白了。” “哈哈哈哈。”郕帝闻言大笑起来,“莫说是他,就是朕,也是头回统帅如此多人。” “陛下乃真命天子,拥有四海,天下万民,区区百万大军,是早晚的事。”李享惯会拍马屁。 以往便罢了,只是今日这话拍得着实有水平,郕帝很是受用,通体舒畅,“让他来见朕。” “是。”李享忙躬身退下。 林见深自从进入敌军势力范围内,便至始至终都表现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十几岁少年,没见过什么世面,涉世不深,胆战心惊。 李享请他去见郕帝时,他甚至吓得全身发抖。 “大皇子,不必害怕,陛下是你的叔父,一家人。”李享宽慰道,也不知他是在恶心林见深,还是真可怜他胆怯。 林见深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样,点点头,“知道了。” 不多会,李享把林见深领到郕帝帐内,“陛下,大皇子来了。” 郕帝此时坐在案前处理奏章,闻言头也未抬,只点点头,便没了下文。 李享心知郕帝要给林见深一个下马威,便又道:“陛下,老臣告退。” “去吧。”郕帝依旧未抬头,目光似粘在奏章上了般。 李享闻言退下,把林见深留在帐内。 林见深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只安安静静的看郕帝批阅奏折。 大约了批了七八本,天也完全暗下来了,郕帝才抬头,装作刚发现有人在般哑然道:“哎呀,大侄儿在呀。” 林见深面色微白,很是害怕的样子,“侄儿见过叔父。” “快坐,远道而来,累了吧?”郕王故作亲厚的道。 林见深没有坐,只又拱手行礼,“侄儿不累。” “深儿,你是当真害怕?还是装的?”郕帝突然便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了,还记得当初便是这个侄儿,逼得他不得不离开京城,若无这个侄儿,他兵不血刃便能夺得皇位,哪需要兴这满天下的狼烟? 林见深见弯着的腰直起来,笑了笑,“自然是做给外面那些叛贼看的,叔父知我,断不会害怕半分。” “哈哈哈。”郕帝笑起来,“不愧是我林氏子孙,只可惜不是我的儿子。” “无妨,只要祖宗打下来的江山不落入外人手里,侄儿并不介意叔父来坐这个江山。”林见深坦然道,他说罢自顾找了把椅子坐下,“只是…叔父可要提防着那些乱臣贼子,自古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之分。” 郕帝眸子微冷,“小小年纪,便会挑拨离间,你还真不像你爹。” “叔父也不像我父皇的兄弟。”林见深丝毫不让,并未因为身在敌营,而有所收敛。 郕帝闻言又哈哈哈大笑起来,“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叔父,其实侄儿很钦佩你,数年筹划,便能短时间内划去半壁江山,又一路亲征,所向披靡,林氏江山交给你,我无话可说。” “杀你,我还真有些不忍心了,如此通透。”郕帝心中感叹,对承天帝是无比的唾弃,如此一个愚蠢,目光短浅的人,凭什么做皇帝?凭什么有如此通透的儿子? 思及此,他又想到自己膝下,只有几个女儿,竟无一个儿子,便萋萋起来。 “我母妃曾做了个梦,梦很真实,梦里许多事情都应验了,她说我会当皇帝。”说起已故母亲,他不由得陷入追忆,“只是我不明白,母妃明明说陈公会鼎力支持我做皇帝,可为何就是不能应验?” 郕帝以为胜券在握,便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这话他不能跟臣子说,不能跟下人说,只能跟手下败将说,说出来有成就感,心情舒爽,今日与林见深说一遍,来日还要与承天帝说一遍,不然虚荣心得不到满足。 林见深目光一闪,敛去所有心思,只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郕帝回眸见他一副在听天方夜谭般,不由失笑,“也无妨,没有陈公,朕照样能做皇帝。” 林见深当然知晓陈谦为何不支持他了,因为万朝云这一世的命运跟前世大不一样,她与陈谦之间纠葛太深,于情于理,陈谦都不可能拥戴与万朝云有仇的人。 “叔父,不日禅位诏书下来,你坐了皇位,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林见深姿态极其的松弛,仿佛眼前的男人不是要他们父子命的人,而是一个疼爱他的叔父。 郕帝也愣住了,好奇道:“何事?” “若叔父不杀我,便把我贬为庶人,让我去做个田舍翁,也不错。”林见深说罢眉宇间出现神往之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必好过身在皇室尔虞我诈快活许多。” 郕帝冷笑,“只有失败者,才想去做个田舍翁。” 他没有答应不杀林见深,也没有说必须杀,“来人,送朕的大侄儿去休息。” “侄儿告退。”林见深施礼后,随侍从离开了营帐。 —— 京城,皇宫,宣政殿。 林见深去了敌营,消息才传到京城,承天帝听了禀告,吓得差点厥过去,若不是陆信扶得快,他怕是要当即摔倒。 “你等怎不规劝太子!”他愤怒的指着跪在地上的万朝衍。 万朝衍低着头,闻言不卑不亢的答道:“陛下,太子殿下聪慧过人,也胆识过人,他如此安排,自有道理,陛下若要罚微臣,微臣遵旨,但请陛下待太子殿下归来再罚臣,臣此次回京,还有事要办!” 温继佑和万澈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万澈没说话,温继佑开口道:“简直胡闹!什么安排需要太子殿下亲自去做人质?简直不知轻重!” 他说罢,又拱手朝承天帝揖礼,“陛下,事已至此,只能按着太子殿下部署办了,还请陛下暂时饶过万郎中,让他将功折罪。” 承天帝气得眼睛都充血了,脸色白得可怕,“尔等先斩后奏,简直放肆!” “陛下,请陛下息怒。”众臣跪下,高呼。 被扶着坐下的承天帝,指着臣工们,说不出话来。 “陛下,老臣以为,这个时候不是治万郎中罪的时候,一切待太子回京再议。”燕阁老也如此道。 燕阁老发话,其他几位阁老纷纷上前附议。 就连素来不参与政事,今日被迫来朝议的吴王也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臣弟附议。” “你们,你们岂有此理!”承天帝感觉自己要吐血,这都是一帮什么样的臣子? 他到底是触犯了哪个神灵? 做皇帝吧,出现叛逆。 做父亲吧,管不住儿子。 现在,仅剩的忠臣,似乎也都不忠于自己。 “若太子回不来,朕第一个摘了你的脑袋!”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怒指万朝衍。 “臣多谢陛下。”万朝衍立刻谢恩。 承天帝气得脸色铁青,压根不想看到他,闭了眼睛道:“罢了,朕今日有些乏了,有事先内阁议,再报与朕听。” 他说罢,便要起身,由陆信扶着,离开了宣政殿。 他走后,几位臣工围在一起询问林见深打算,万朝衍瞄了圈,在场的臣工都是可信的,也不瞒着了,便把需要配合的都说了。 后宫,周贤妃得知儿子去做了人质,当场吓晕,醒来便病倒了。 承天帝也没好到哪里去,病恹恹的,整日汤药不离口,内阁无奈极了,若不是林见深看起来还像些样子,他们都想投了敌军。 —— 离国,离帝随意的斜躺着,边上侍女正往他嘴里喂切好的果子,他一面吃一面听臣工禀报最近改革的各项事宜。 “陛下,目前已有一个部落接受了划封,以前百姓们都只知部落首领,现在也知晓陛下您了,尤其是陛下您还减少了赋税,百姓们感激涕零,纷纷说咱们离国有位好皇帝呢,想必第二个部落接受划封也不过是近日的事了,到时候人心归一,离国定是一片欣欣向荣。” 离帝闻言心情大好,顺手便递给臣工一盘果子,“以前朕搞不懂大兴人为何如此多繁文缛节,现在朕明白了。” “陛下,臣愚钝,还请陛下指点。”臣工谦虚的求教,又顺势拍马屁。 离帝闻言笑道:“社会,因多礼而稳定。” 臣工一愣,这个道理是从改革中得来的? 不过他不敢问,只受教的称是。 “立刻起草诏书,通晓天下,朕要封陈公为离国帝师,享国公之尊,在离国建陈公生祠。” 万朝云不知在离国也要建起陈谦的生祠,赶了几日的路,陈谦心情好,整个人气色也好了许多。 他好,她的心情便也好。 “云妹妹,前边是高堂主的老家,他虽不在,但山庄也为他重修了院子和家祠,可要落脚?”宋是真在马车外问。 万朝云鲜少去属下的家,不过既路过,总要去看看,“落。” “那我先去安排。”宋是真朝鱼渊使了个眼神,便打马而去。 燕浩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了能与宋是真有更多机会说话,他身为文官都不坐轿,而改为骑马,可宋是真却压根不与他互动,反而跟鱼渊眉来眼去! 鱼渊心里藏着事,没注意到他的醋意,只想着该如何下手,该不该下手。 落叶山庄挣银子后,高止等几位堂主的身价也水涨船高,高家前几年便盖了大院子,修了祠堂。 万朝云等人的车马到时,已是傍晚。 今日天色阴沉,并未有红透半边天的斜阳,天幕也比昨日来得早些。 高家大院此时无人居住,只有几个老仆守着,不过宋是真没让他们到跟前来见礼。 “云妹妹,正院收拾得不错,你与先生住正院吧。”宋是真道。 万朝云没多想,陈谦身体孱弱,身份也高,在高家无人居住的情况下,住正院也使得,便点点头,“听你的。” “云妹妹,你待会做饭吗?”宋是真不忘问一句。 万朝云也不是每日都做饭,但常做,其他人做的,宋是真吃不下,是以每日都会问。 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色,万朝云叹了口气,“做吧,下回出门,请带个顶级大厨跟着!” “必须的!”宋是真心想,回去就挑选位大厨随身伺候! 万朝云去做饭,余善和揽茝打下手,宋是真便与鱼渊神神秘秘的谋划着,燕浩有心参与,却无人带他,他只能去陈谦跟前听讲,因为只有如此才能不多想。 一路走来,他收获颇丰,虽被万朝云勒令不许称老师,但不妨碍他学到真东西。 食材有限,陈谦颇多忌口,万朝云做的大多都偏清淡,又出门在外,时间赶着,无时间做太讲究的菜肴,便都做的家常菜,且朝大锅里做。 几个菜摆出来,万朝云莫名便发现今日宋是真和鱼渊吃得格外的快,她刚吃几口,宋是真便起身道:“我吃饱了,陈大人,云妹妹,你们慢慢吃。” 她话音落下,鱼渊也跟着起身,“陈大人,万姑娘,燕公子,在下饱了,先去给大人煎药。” 燕浩:“……”这两人,又背着他做什么? “大人,万姑娘,我也饱了,你们慢吃。”他一定要看看这两人搞什么鬼! 万朝云:“……” 陈谦:“……” 妙书屋 343 怎能辜负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高家大院有汪池塘,不算大,却也不小,百来平米的样子,因无主人居住,便也没养什么观赏性的鱼,看院子的仆人便养了些鲤鱼。吃了饭,万朝云与陈谦绕着池塘走了几圈消食,才在池塘边上垂钓用的竹凳坐下。 苍穹上,银月正圆,而池塘里,也有一轮,与之交相辉映。 万朝云起身伸手在水里搅了搅,顿时池塘里的月儿仿佛活了般,动起来,她咧嘴一笑回头对陈谦道:“先生,我记得一句诗,不知是谁写的,月光如水水如天,你说是不是此景?” “倒是写得极好。”陈谦点头称赞道。 万朝云擦干了手坐在他身边,靠着他的肩膀,“不及先生写得好。” “你呀,总带着有色眼睛看我,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他伸手宠溺的轻轻刮了下万朝云鼻尖,“也不怕别人听了,说你王婆卖瓜?” “我才不卖先生。”万朝云嘟嘟嘴,很是不服气的样子。 陈谦失笑,正想接话,远处便传来吵闹声。 “别跟着我!”是宋是真在说话,她似乎很是不耐烦。 “你身为闺中女子,却深夜与男子相会,传出去,你如何做人?你赶紧回去!”这是燕浩的声音。 万朝云与陈谦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起身,朝声音处走去。 月华如水,虽不似白日般明亮,却也能看清脚下的路,走了半晌,便见远处宋是真和燕浩正在对峙。 万朝云和陈谦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默契的没有继续走,而是站在角落里听。 陈谦生平没做过这样的事,竟藏在角落里看一对年轻男女相会…… “你这意思,是说我不知廉耻?”宋是真怒了,不客气的质问燕浩。 燕浩闻言气得七窍生烟,“你明知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是未婚闺秀,不该深更半夜去见外男,若让别人知晓了,不知会如此传你的闲话,我是为你好。” “我谢谢你,我不需要!你燕大公子,何必跟我说这些?我半夜见什么人,关你什么事?”宋是真语气已有嘲讽之意。 “怎不关我事?”燕浩像是别的没听到,就只听到最后几个字,委屈起来,“你跟你,怎么不关我的事?” “我跟你怎么了?我跟你非亲非故,而且你也是外男!”宋是真说罢要走。 燕浩顿时情急,手便比脑子快,本能的伸手拉住,“我跟那些外男怎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还不是一双眼睛,一双手?难不成你三头六臂?”宋是真甩开他的手,继续走。 燕浩追,拦住她,“我与你难道不是心照不宣的事?在你眼里,竟与别人一样?” “什么心照不宣?”宋是真冷哼一声,双手环胸,“我一未婚闺秀,实在不能与外男有什么心照不宣,传出去我该怎么做人?” “我……你……”燕浩急得不知该如何接话,瞬间便手足无措了。 宋是真越过他继续往前走,恰好寒影过来,低声道了句:“姑娘,鱼大夫都准备好了。” “我不准你去见他!”燕浩闻言顿时便受不了了,怒气冲冲的喊出来,又跑到宋是真面前,把寒影挤走,抓住宋是真的双臂,“你既然与我没有心照不宣,那我便跟你说明白,我心悦你,我见不得你去见别的男人!” 话入耳,宋是真只觉心砰砰砰的跳,跳得厉害,仿佛要跳出来了,这些年以来,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很优秀,性格也好,比如鱼渊。 比如山庄里的新秀,武林新秀,各地才俊。 可这些人都是她成为庄主后认识的,或是深交,但总无微末时便对她好的人来得深刻。 万朝云算一个。 燕浩,也算一个。 如今这个比别人深刻的人说心悦她,说不希望她与别的男人相会,语气虽是气急败坏的,可听在心里,暖洋洋的,甜甜的。 就像春天,暖阳照在身上,然后吃着五味居的甜点。 “你心悦我?”她眨了下眼睛,整个人也乖巧了些,不像往日那般的盛气凌人。 月色下,燕浩只看到眼前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抬头问她,却看不见她眼里的光彩,但他能听得到心跳。 两颗心脏砰砰砰跳的声音,让他心甜如蜜。 “是,我心悦你,从在天极城相遇,到现在,一直都是你,那时我便想,一定要娶你,三十岁之前,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去游玩,去行侠仗义。” “三十岁以后,我便找伯祖父为我讨个差事,能养活你了,便生个孩子,我教他读书,你教他习武,让他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人。” “到了四十岁,他也大了,能独立了,你若还想去游玩,去行侠仗义,我也陪你,大不了不做管了。” “你家就你一个女儿,你有父亲要赡养,你想住青州,我便陪你住青州,你想住京城,我便与你住京城,你想让孩子跟你姓,便跟你姓,反正燕家人丁兴旺,不缺我一个。”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和力气。 说了,便不敢停下,有些话,停下了,便不知何年何月才再有勇气说出来。 “可你太出息了,转身便成了庄主,看着你一日比一日的优秀,我便深深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想着一定要做大官,起码能匹配得上你,可我着急,我看着你跟别人走那么近,我着急。” “你既对我如此,为何不早说?你打算把我拖成老姑娘?”宋是真蹙眉问,她现在已经是老姑娘了,宋提辖每次来信,都是催促她赶紧成亲的,就连温氏,都跟她提过无数次了。 燕浩一时语塞,沉默了半晌才歉意的道:“当年家里出了些事,伯祖父不让燕家子弟出门,拘着我们念书,燕家好些儿郎和姑娘也都没说亲,我父亲曾说,伯祖父这是怕有人谋逆,到时牵连家族。” “那你现在为何又说这些?”宋是真再问。 “自然是怕你跟别人,不要我了。”他委屈的要抱宋是真,却被她推开。 “少来。”宋是真心里甜甜的,但嘴上不能松,装作还生气的样子。 燕浩把话说了,压力也没那么大了,加之宋是真似乎不排斥,他心里也是甜甜的,心一甜,老毛病又犯了,拉着宋是真便撒娇,“师父……”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 “又没正式拜师,叫叫而已,我更喜欢叫你是真,真真,真儿。”他得寸进尺的挽着宋是真,像个小鸟依人的姑娘,而宋是真霸气得犹如帝王。 “哎,你当真,把未来几十岁的时,都想过了?”宋是真默许了他拉自己的手,而寒影也很自觉的离开,方才她也不过是故意刺激一下燕浩,不然宋是真的事,她断不会在此时说。 作为宋是真的贴身丫鬟,她跟温氏和宋提辖一样,为她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时刻想着姑娘早点有人托付。 燕浩无比肯定的点点头,“嗯,六十岁的事都想过了,咱们六十岁的时候,应该抱孙子了,到时候跟你云妹妹做个亲家,咱们嫁女,然后把她家孙儿管的服服帖帖的,想想便有成就感。” 万朝云:“……” “你说这些,是为了剩下聘礼吗?”宋是真危危险的问他。 “自然不是,我想好了,再也不拖了,回京便派人去青州提亲。”燕浩拿出做纨绔时的本事来,死皮赖脸的要抱宋是真。 万朝云觉得真是没眼看,她撇撇嘴回了池塘旁。 “燕浩这厮,仗着当年那点情谊,便想娶我是真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美的!”万朝云有种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教导得知书达理,武功高强,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又长得花容月貌,正是赏心悦目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头猪,把花儿给拱了! 陈谦听了,没有说话,他此时心情很复杂,燕浩与宋是真年纪相当,才有资格去设想三十岁,四十岁,六十岁,而他没资格了。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的事。 或者,他根本便不能想,因为他已经没有那二十年,三十年了。 突然,胸口一重,软软的人靠在他心口,让他幸福又愧疚,燕浩可以与宋是真有无数个十年,二十年,而他给不了。 “小朝云。”他心头一痛,便轻轻唤了声。 明显感到他情绪低落,万朝云突然便有种抱着自己的人离自己很远之感。 “嗯,我在。”她轻轻回应,双手环着他,抱得更紧了。 “如果……我不能陪你下一个二十年,你该怎么办?”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实在是个残酷的问题。 万朝云把头埋得更深,仿佛在拼命的抓住,即将离开自己的心爱之物,“我曾看过一句话。” 她的心情,随他情绪低落也有了淡淡忧伤,“说的是,这人生在世,便犹如万里河山,来往过客无数,有人给山河添色,有人使日月无光,有人改他江流,有人塑她脊骨,大限到时,不过是立在山巅,江湖回望。” “先生,这人生路迢迢,我只想陪你走一道,不管左是康庄,还是右是大道,也不管前有荆棘,还是死路一条,你走左,我便走左,你走右,我便走右,你要走荆棘陡坡,我也是誓死相随,纵是死路一条,也好过心如浮萍,无所依靠。” 她活了太久,尝尽世间酸甜苦辣。 从荆棘丛里,从深渊谷底,满身是血而来。 曾权倾后宫。 曾富贵荣华。 曾富可敌国。 曾肆意扬花。 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心无所依,要的不过是有人懂她,宠她,爱她。 与她看这世间繁花。 与她享这富贵荣华。 与她看水看水,胡吃海塞。 年纪小了,她嫌弃他们不懂她的沧桑,犹如老来得子。 年纪大,她又嫌弃他们妻妾成群,为老不尊。 寻了许久,才发现,老天独宠她,要给她这世间最好的男人,又如何还会去计较,到底的十年,还是二十年? 自然,若能偷得几个二十年,她也是不介意的。 “你便是我的日月无光,你在,它们黯然失色,你若不再了,谁来给我照亮前路?先生,不管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我们不要去想,活在当下,可好?” 微风徐徐,池塘荡起涟漪,月儿动了,仿佛也在为这场风月感动。 或者是催促着某人点头。 陈谦抱着怀里的人,愧疚之意更甚了,可整颗心也被填得慢慢的。 如何去辜负这番神情? 怎能辜负? 他万不敢辜负。 可,越不敢辜负,便越会去想。 越想,便越觉得自己再辜负。 “小朝云,对不起。”他轻轻吻住她的额头,“我不该招惹你。” “明明是我招惹了先生。”万朝云抬头,不认同的道。 “若你不帮你,不赞扬你,不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会……”他说着说着便有了自恋的嫌疑,后边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万朝云笑起来,趴在他身上,把头埋进他脖子里,蹭得他全身燥热不安,“先生,若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还是会知晓你,你不知,我爹最是喜欢你的诗集,没事便说你的好。” “那不一样。”陈谦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把怀里的人挪走,却又舍不得。 “怎么不一样?就是那狄书笑,不也没得你的赞扬?还不是痴恋你?”万朝云撇撇嘴,“不知有多少人,把先生你当做理想的夫君呢。” “天色不早,该休息了。”陈谦发现自己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怀里的人,软软的,甜甜的,又挨着他。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会有生理反应。 万朝云有些不放心,因为方才他的情绪实在太低落了,怕他多想,便赖着道:“不,我还想和先生说会话,除非你哄我,不然睡不着。” “怎么哄?”陈谦认真的想了一会,发现自己不会,便虚心求教。 “先生,真笨,你亲我一下,不就好了?” 陈谦双手一紧,低头便吻了下去。 顶点 344 一堂缔约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银月高悬,华光练练。陈谦深情一吻,然后离开,却不想那双柔如绸缎的手此刻却出奇的有力气,紧接着,甜甜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 “小朝云,别闹。”他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 原本娇俏的人儿,此时不管不顾的趴在他身上,与他紧紧贴在一起,温热的体温,让他呼吸不由自主的变得粗重起来。 “先生,你告诉我,方才你是不是闪过要离开我的念头?”万朝云吻着他,眼泪落下来,划过脸颊,偿进嘴里,咸咸的,还有些苦。 不知是心里苦,还是泪水苦。 分不清了,只觉得就是想要跟他发生些什么,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让这份炙烈的情感,长长久久。 她要做个从容的人,可此刻做不了,什么从容,什么礼教,她都不想要了,只想守住早已倾付的感情。 以前,她觉得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可不过几年而言,打脸来得如此快。 陈谦沉默了,他回应着她的吻,紧紧抱着。 若人生,真是万里山河,那么他的山河已有万千颜色,姹紫嫣红,也有了纵横江河山川,脊骨将这片绚烂山川高高隆起,波澜壮阔,唯一缺的便是光。 而她,如日,如月,光华万丈,笼罩着他。 可人生,不是山河,没有那么壮阔,没有那么巍峨,更不可能如脚下这片大地般永垂不朽。 他会死,会离开,然后湮灭于历史长河。 人看蚂蚁,渺小蝼蚁。 时间看人,亦是如此。 吻着最心爱的人,心是甜的,也是苦的。 “你有!”万朝云突然放开他,站起来,歇斯底里的控诉。 怀里一空,仿若失去所有。 月华之下,她眼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眼眸,但陈谦明白,此刻她不是愤怒,她是害怕和难过。 怎么能让她难过? 不能的。 起身,伸出手,把她拉过来,靠在自己怀里,“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回去便成亲可好?” “不好。”万朝云断然拒绝。 陈谦整个人一僵,他曾想过自己恐不能陪她太久,不如放她自由。 可,当‘不好’二字落入心头,他还是疼得要窒息过去。 紧接着,头疼的毛病瞬间便犯了,只觉得气血上涌,喉咙处一口甜腥冲了上来。 原来,不管是自己离开,还是她主动离开,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现在就成亲。”万朝云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脖子,再次吻上去,咬着他的唇,调皮道:“你若给我使缓兵之计,怎么办?现在就成亲,对这月神,许终身。” 陈谦缓了许久,才堪堪咽下到嘴边的甜腥,上涌的气血也渐渐回落,他反手把她抱起来,抵在柱子上,用尽力气回应她,直把她吻得脑袋一片空白。 远处,燕浩捂住宋是真的眼睛,自己也闭着眼睛,然后对旁边的鱼渊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燕浩脸皮也薄,不敢看,别过头,“宋庄主,我的特制香还没点呢,这怎么就……” “大人和万姑娘是情到深处,需要你们用那不入流的伎俩?”燕浩气得咬牙切齿,原来宋是真和鱼渊神神秘秘的,就是想让万朝云和陈谦赶紧生个儿子。 这几日都给他吃的那些……大补,能提高功能的吃食,然后今日还想用催情香…… 这种事,真是难以启齿! “哎呀,他们过来了!”寒影压低了声音道。 几人闻言立刻跑开,鱼渊心虚,乱七八糟的将手里的催情香掰断扔在角落里,此事他没做过,没做过! 跑了几程,从后院到前院了,正紧张得气喘吁吁时,余善便过来行礼道:“庄主,燕大人,鱼大夫,我家姑娘有请。” “啊?”宋是真以为事情败落,顿时脸色如菜。 鱼渊更是满脸的难堪,心想着,完了完了,一生清誉都要没了。 燕浩没参与,还阻止了,还算镇定,便问:“夜已深,不知万姑娘有何事?” 宋是真和鱼渊闻言,立刻竖起耳朵听,期盼着不是事情败露。 余善并不知他们三人此时想些什么,不过能看到三人脸色都很难看,她很疑惑,“奴婢不知,还请庄主,燕大人,鱼大夫随奴婢去正院。” “好吧。”宋是真硬着头皮道。 鱼渊想拒绝,但心中有鬼,又不敢。 而燕浩,则是宋是真去,他便去。 三人忐忑的随余善回到正院,万朝云和陈谦正在更衣,揽茝亲自在院中摆香案,清洗祭果等。 “揽茝,这是做什么?”宋是真问,不是吧,她还没作案呢,就要拿她祭天? 云妹妹没那么狠心呀…… 鱼渊和燕浩想法不同,但也不敢放松警惕,拦着忙碌的揽茝问:“揽茝,这是做什么?” “燕大人,鱼大夫,待会你们就知道了。”揽茝说罢越过两人继续忙碌。 香案,红烛等都准备好后,陈谦和万朝云也沐浴更衣出来了,两人甜得腻歪的对视一眼,陈谦道:“三位都将是影响深远的当代俊才,恰逢良辰吉日,请三位来做个见证,陈某今日便娶小朝云为妻,当然,等到京城后,还是要大办,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一样不能少。” “真的?!”宋是真开心得犹如自己成亲般,“那我的贺礼,也到京城后再补,还等什么?云妹妹,陈大人,快拜天地吧!我查过,今日就是好日子,宜婚嫁。” “对对对。”鱼渊心头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事情败落,怎么样都行。 燕浩虽不被万朝云允许称陈谦为老师,但在他心里,陈谦就是他的老师,老师的婚事,他自然鼎力支持,语言代表不了他的支持,便行动证明。 拿起香案上的香便点,激动道:“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啧。”宋是真嫌弃的扒开他,“就会这四个字?”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燕浩被嫌弃后憋出另外四个字,顿时惹得陈谦大笑。 随着青烟袅袅,陈谦拉着万朝云跪在香案前,然后对燕浩道:“劳烦燕公子了。” “不劳烦。”燕浩激动得连连摆手,“应该的。” “快啊。”宋是真催促,她等不及了。 鱼渊是大夫,宋是真是武夫,两人的文采,自然都比不上燕浩,虽然他曾是纨绔,但也潜心苦读了数年。 清了清嗓子,然后道:“承天十三年四月二十六日,举头苍天神明见证,月为媒,风为信,告於皇天后土。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陈氏嘉贤,世泽贻芳,万氏淑媛,绣阁名姝,今结为夫妇,良缘夙缔,佳偶天成,拜。” 高堂不在此,便只能略过拜天地了。 万朝云与陈谦齐齐一拜。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望鹣鲽情深,永偕白头。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含情对拜。 燕浩说完,端起酒杯,“愚生等,谨以清酒恭贺贤者良淑新婚志喜。” 宋是真也端起酒杯恭贺,“别的不说,干娘的名分,我先要了。” 万朝云难得羞得满面通红,“是真姐,你说什么呢?” “啊?你不想给我这个名分?” “不是!”万朝云无语,这个时候还揶揄她。 “哈哈哈。”男子都笑起来,“万……不对,应该改口叫陈夫人了,陈夫人害羞了。” 万朝云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要笑得太过分,淑女要笑不露齿! 但,还是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后槽牙,不过好在是夜间,也没那么丢人。 “百年偕老,永结琴瑟。”鱼渊简短的祝贺,他说不来那些冗长的祝词。 这些日子以来,万朝云也知晓他是真心希望陈谦好,明白他的心意。 “哎呀,喝合卺酒!”宋是真热心的把酒端给万朝云和陈谦,“喝了合卺酒,完成最后一步,才是夫妻。” 万朝云和陈谦接了酒,交杯喝下。 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中,那个人是诗,是词,是衣,是食,是风,是露,是光,是尘,是世间一切。 “你怎么没喊送入洞房啊?”宋是真低声问燕浩。 燕浩无奈,也低声回答道:“合卺酒都在这里喝了,谁让你闹的?” 宋是真顿时语塞,很后悔现在就让他们喝合卺酒,可她也没成过亲,不知道具体流程呀…… 但转念一想,不能拖了,必须赶紧办。 思量了片刻,眼睛一动,主意就有了,“云妹妹,陈大人,该进洞房啦!” 鱼渊和燕浩:“……”这个女人,果然非同常人! 万朝云还没回答呢,宋是真便推着她往房间走,“燕浩,扶大人呀!” 燕浩无奈,只得听命。 再说了,不听命,等着一会挨揍吗? 于是,万朝云半推半就,一想到这四个字,她便想笑,哎呀,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有半推半就的时候。 来到了陈谦居住的房间,往床上一坐,宋是真便笑道:“云妹妹,陈大人,早些安歇。” 万朝云点点头,没有说话,主要是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陈谦也不知自己是为何,进入屋子后,味道药味,整个人便比在外边燥热,心里的理智去了三四分,加上眼前女子确为自己心头朱砂痣,理智又去了五六分。 宋是真出门时,顺便纤纤玉指一弹,烛火灭了,顿时房间里便漆黑一片。 门关上,脚步声远去,世界清静了,只有两颗心扑通扑通的跳。 “先生。”万朝云轻轻唤了声。 “还叫先生?”陈谦揽着她,声音温柔极了。 “夫君。”万朝云改口,这两个字,分着来说,很是寻常,可合起来念,却甜得仿佛是糖做的。 声音落下,唇便被封住了。 —— 京城,皇宫,甘泉宫。 “太医,陛下的龙体如何了?”太后疲惫的问。 此时,甘泉宫,药味熏天,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蹑手蹑脚的,连呼吸都不敢重,生怕吵到病着的承天帝。 自那日林见深去做人质开始,承天帝便病倒了,且一日重过一日。 几个太医闻言与同僚交换了个眼神,便由钟兰鹤道:“回太后的话,陛下忧思成疾,是心病引起,若想龙体康复,还需得心药医。” 太后长叹,“这心药,岂是那么容易?你们就没别的办法了?” “太后恕罪,臣等医术不精。”钟兰鹤带领太医院一众太医请罪道。 万朝云等还不知承天帝病倒,她想不到承天帝的承受能力比前世差那么多多。 不光她没想到,淑妃也没想到,不过是太子去做了人质,至于吗? 玉明宫内,她褪去环佩朱钗,素面朝天,食着粗茶淡饭,以求上天垂怜,让皇帝能早日康复。 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但却无半点担忧。 “夕秀,怎么样了?能救出来吗?”她想趁着天下大乱,救人。 夕秀摇摇头,“娘娘,我们的人根本查不到任何萧索,不知他们把人藏哪儿了。” 她说罢,环顾了下四周,发现除了心腹,没别人了,便从怀里掏出封信递给淑妃,“娘娘,郕王那边的信。” 淑妃吓得站起来,脸色唰的白了,“这个时候,怎么能把他的信带进宫?!” “娘娘,奴婢寻思着,陛下都要禅位了,堂堂太子也去做了人质,这皇位,怕铁定是郕王的了,此时若投了郕王,郕王念在往日情分,或许会善待您和小皇子。” “善待?你脑子是怎么想的?我生的是皇子,不是公主,他若坐了皇位,一定不会放过我儿子。”她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三两下拆了信,飞快看完。 看完她沉默了,“难道禅位有诈?” 夕秀没看到信的内容,问道:“娘娘,怎么了?” “他让我去探探真假,此时陛下病了,若禅位有诈,陛下的病便是假的,夕秀,快去准备些陛下爱吃的粥,本宫要去甘泉宫。” 夕秀颇为为难,“可是娘娘,太后有令,除了贤妃,谁也不许去甘泉宫,就连皇后都不许。” “这就更有问题了,若是真病了,为何不准嫔妃侍疾?你想个办法,务必要让本宫两天之内见到陛下。”她握着信,面色坚毅,眸如冷刀。 “娘娘,您真要帮郕王?”夕秀不解问。 “看情况,林见深去做了人质,我的儿子便有希望了。”她有自己的打算,若禅位是假,那么证明皇帝还有胜的把握,若如此,只要林见深死了,他的儿子就能当太子。 但禅位是真,卖郕王一个好,求个活命,也不错。 妙书屋 345 决战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郕帝营帐。 林见深放下茶杯,取出黑子,干净利落的落子,干净精致的脸扬起淡淡笑意,“叔父,你输了。” “哈哈哈哈。”郕帝大笑起来,“深儿,你已经赢朕一早上了,你就不怕朕一不开心,就杀了你?” “叔父不会。”林见深无比笃定,慢条斯理的道。 “为何?”郕帝不由得问,他是越发看不懂这个侄儿了,明明是人质,却仿佛在自己家般。 林见深一颗一颗的捡起棋子,很快白玉棋盘便空了,“还下?” “下。”郕帝道。 两人又你一子我一子的落,“叔父心有壮志,自然不会杀我坏了名声,若叔父因下棋输了杀我,后世史书工笔,怕是要给叔父添上小气二字,堂堂帝王,不至于。” “你说得不对。”郕帝落子后笑道,“朕做了皇帝,史书如何,还不是朕说了算?” “叔父虽有大志,却也莫要轻视文人风骨。”林见深神色不变,依旧悠然如在自家庭院。 他说罢打算换个话题,又道:“叔父,如今天下因战火变得满目疮痍,你心中可有治理良策?” “自然是重塑秩序,百姓休养生息,深儿难道有什么建议?” “且莫说远的,便是那流民,叔父会如何安置?”林见深不答反问。 郕帝眉梢轻挑,对林见深又多了几分赞赏,“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知晓流民之害。” “身为皇室后人,自然该知晓些。” “那依深儿的意见呢?”郕帝有意考林见深。 做过几十年皇帝的林见深,自然明白该如何做,也不怕此时说出来,他没做什么考虑,便回道:“分化郡县,给流民新身份,广纳贤才,收回无主之地,然后按人头年纪把无主之地分给流民,若不够,便开荒,不过侄儿觉得是够的。” “各地豪族,趁战乱,大肆敛财,霸占土地,这又该如何做?”郕帝心中已是无比惊讶,林见深不过十三四岁,本该不知这些才对,可他偏偏知晓。 这个问题也没难住林见深,他很快给出答案,“若有无良豪族侵占田地,横行乡里,也无妨,天地经战火洗礼,一切都该重新洗牌,大不了纵匪抢财。”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林家后人,有勇有谋,还有些无赖。”他笑得眼泪都下来了,赞许的同时,也不免感叹,几十年来,他膝下无子,若能生个聪慧的儿子,他打下的这偌大江山,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不过,他不着急,还年轻,还可以生。 “对了,禅位诏书,怎还未送来?” 相谈甚欢时,郕帝突然敛去笑意问,空气中瞬间充斥着肃杀之气。 然而,林见深姿态依旧,不急不缓,落子后眉梢轻挑,“叔父,你又输了。” “这禅位诏书,会来的,叔父耐心等几日,你难道急了?怕我们耍诈?”林见深抬眸看他,从容不迫,“叔父曾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叔父派人诈降杀了大将陆镇南,以为我们也会耍诈?” “你父皇朕自然相信,他这辈子都做不出来那些下三滥的事,同样是那句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难保你不耍诈,你说是吗?我聪明的侄儿?”郕帝轻笑,那笑容已不似方才愉快,多了些危险的味道。 对面林见深,神情还是没变,不急不慢,从人不怕,游刃有余,“叔父坐拥百万大军,难道怕我那区区八万人?” 郕帝没有接话,因为事实上并没有百万之多,能上战场作战的,最多五十万人,其他的都是辎重,和一些老弱病残。 虽然他一路赢过来,可自己的部队,也伤亡惨重,原先的亲信部队,早已被打得差不多的,如今麾下人马,基本都是战俘和新招募的。 别看人数吓人,其实还真不如训练有素,人数少的精兵。 正说话间,李享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噗通便跪在郕帝面前,“陛下,京城的禅位诏书来了,探子来报,最迟十三日后到。” “怎如此之久?”郕帝快等不及了,只要有禅位诏书,他就是正统皇帝,宗室没资格质疑他。 李享满脸笑意,闻言立刻答:“礼部和宗室的老王爷亲自护送,老王爷年纪大,走得慢些,还请陛下稍等几日。” “好。”郕帝听到礼部和老皇叔亲自送禅位诏书来,便不计较了,礼部执天下礼,老皇叔更是德高望重,由这些人送禅位诏书,他坐上京城那把龙椅,会更稳! “昨日来的新茶不错,给我烹茶。”郕帝高兴,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不多会,內侍端茶进来,给林见深也倒了杯,他扫了眼道:“劳烦给我换铁观音,我更喜欢铁观音,此茶喝不惯。” 內侍闻言端走茶,给他换成了铁观音。 —— 京城,甘泉宫。 淑妃终于打通上下,得以进入甘泉宫寝殿内见承天帝。 “咳咳咳。”绵长的咳嗽声传来,她秀美的眉微微蹙起,听声音不像是装的,难道陛下真的病了? “谁在外面?”陆信的声音传来。 淑妃已来到寝殿门前,实在是无法避开陆信了,便大大方方走过去,摆出妃子的气势,“陆公公,本宫来探望陛下。” “奴婢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还是请回吧,陛下谁也不见。”陆信挡在她面前,语气坚定,不容商量。 淑妃深知不能拖,便扬声道:“陛下,您可怜可怜臣妾,让臣妾见您一面吧,臣妾实在担心陛下,陛下。” 寝殿内,承天帝躺着,紧闭双眸,脑子昏昏沉沉的,却死活睡不着,陆信拦淑妃的时候,他便听到了。 “让她进来。”他说完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淑妃脸色悲戚,眼泪瞬间便划过脸颊,泪眼朦胧的,门开后,急着便冲了进去,“陛下。” 她冲到床前,跪着趴在床沿上,眼泪哗哗的落,“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承天帝双眼深陷,瘦得皮包骨,脸色也极差,白得跟纸般可怖,他睁开双目看向依旧貌美如花的淑妃,“朕来不及为你们母子安排了,好在太子是个宽厚的,他会善待你们母子。” “陛下!”淑妃闻言大哭起来,仿佛是伤心极了,“您不要说这些,您是万岁爷,您会好起来的,臣妾不许您咒自己。” “好好教养儿子,他会是你的依靠。”承天帝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去应付她,尤其是哭声太刺耳,听得心烦意乱。 这个女人,他以前是真心喜欢的,不然也不会明知她是冒名顶替,也还要让她连升几个阶位。 “娘娘,陛下需要休息。”陆信上前道。 淑妃不想走,她还没达到自己目的呢。 陆信也是有办法,见她不肯走,便用只有他与淑妃能听到的声音道:“娘娘,陛下今日乏了,您明日再来。” 淑妃闻言一愣,便忘了哭,她震惊的看向陆信,陆信冲她点点头。 “好,陛下,臣妾告退,您好好休息。”淑妃说罢便往外走。 承天帝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动了动眼珠。 从寝殿出来后,陆信做了个手势,几个皇家暗卫突然出现,刹那间来到淑妃面前,她惊恐得想要尖叫,却来不及发出声音,便被堵住了嘴巴。 陆信走过去,冷冷道:“娘娘,陛下宠爱您,若您安分守己些,太子或许还能容您,但您太不知好歹了,您以为您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若不是看在陛下的面上,就凭您针对万姑娘,太子殿下便容不得你。” “带走,把小皇子带去给太后,不可再与此妇人相见。”陆信仿佛换了个人般。 淑妃拼命挣扎,眼泪一颗颗的落,这回真了,可惜,再也没人会在意。 —— 小秦村,村里的人原本都跑得差不多了,可这天下都被战火染红了,能逃到哪里去?是以,大部分人,又陆陆续续回来了。 马齐睿一直没有逃,他如今身穿粗布衣,吃着山野粗饭,茶也只饮山里的山茶,可谓是过得极其艰苦。 阿谭刚把地翻了翻,播上种子,又摘了把新长起来的菜才回去,“公子,饿了吧,小的这便给您做饭。” 马齐睿在院子坐着写东西,身前是杉木桌子,很简陋,差不多是几块杉木拼凑而成,桌上放了许多稿子。 闻言,他手上没停,“无妨,我不饿,你若饿了,便做些吃。” 这些年,他都在守孝,一面守孝,一面写些东西卖钱过日子。 “阿谭。”他叫了声。 厨房里正准备生火的阿谭立刻出来,“公子。” 马齐睿示意他看向桌上摆得整齐的一叠稿子,“把这些送去。” “公子,第十二卷出来了?”阿谭惊喜的拿起来看,“前几日那边还来人催呢,说咱们的话本卖得特别好,让公子您赶紧出呢。” “嗯,去吧。”马齐睿却并未开心,只专注于书写。 阿谭揣着稿子,去厨房拿了个馒头,边啃边出去了。 茅屋里,很快便只有他一个人,许是写累了,他停下来,起身,负手抬头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 十三天,转瞬便过,从京城出发的礼部官员和宗室老王爷们到了楚沐阳部,万朝衍刚把自己的所有家当发完,便赶着随楚沐阳和庄阔等去迎接老王爷。 万澈是礼部官员,此次也随行而来。 而宗室里,吴王也在,老王爷没有出面,只有吴王下马回礼,“楚将军,各位将军,免礼,此次我等护送圣旨,大意不得,便不停了,还请楚将军派人前去对面通知,让郕王亲自前来接旨。” 在这边,郕帝还是郕王。 “是。”楚沐阳给部下使了个眼色,便把路让开,马车缓缓而行,而他的人则快马去通知郕帝。 郕帝很快得到消息,楚沐阳送去的,他自己探子禀报的,“你说队伍没有停?” “是,陛下。” “好,立刻通传下去,朕要亲去迎接禅位圣旨。”他也不搞三辞三让那一套,他要的就是皇位,何不落落大方些?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李享等一干臣子跪下高呼。 郕帝此刻无比的膨胀,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这天下,终究名正言顺的是朕的了。” “陛下乃真命天子,理应如此。”李享等几人又高呼。 “看好林见深,若出意外,立刻格杀。”他冰冷吩咐。 没人去告诉林见深,但周围侍卫变多了,他便猜测出禅位诏书要来了,也就意味着,决战即将开始,鹿死谁手,今日便见分晓。 郕帝为显威风,特意乘坐天子六驾,摆足了排面,几十万大军,护送着他,向前推进,去迎接禅位诏书。 两军对垒,还是有些距离的,大部队开拔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军中旗语突然乱了,前头的部队向后退去,而后边的队伍不知情况,也跟着退。 当郕帝得知情况时,数十万人,已有二十万退走,他瞬间大怒,“怎么回事?” “陛下,旗语乱了。”伍伟业骑马过来大喊道。 “怎么乱的?旗语兵?” 附近的旗语兵立刻过来,“请陛下吩咐。” “立刻传令下去,所有人,全部前进,违令者斩!”郕帝意识到上当了,他好像被对面施了缓兵之计,“立刻去把林见深的脑袋给朕摘来!朕要用他的脑袋,祭奠三军!” “是。”有军官立刻领命下去。 他话音刚落,便听远处有声音传来,“郕军败了,郕军败了!成军败了!来的不是禅位诏书,是杀逆王的圣旨!” “谁说朕败了?”承天帝怒不可遏。 话音方落,身边的将军又道:“陛下,队伍里混进了敌军的人,用旗语乱指挥,陛下,待臣去把那些人揪出来。”伍伟业拱手请命。 “嗯。”郕帝点头。 伍伟业刚走,对面便传来喊杀声,“杀!杀死对面一品大将者,赏侯爵!黄金万两!将士们,我们刚发了军饷,一定不能死,要活着!只有敌人死了,我们才能活!拿出以一杀十的力气来,杀!” 在一片喊杀震天里,郕帝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的亲信部队早在之前便差不多打光了,现下的大部分人都是新招募和战俘充当,而战俘居多些,加之队伍太过于庞大,这些人只能看旗语行事,而几套旗语,都是陈谦派人制定的,只要稍微打听和注意些,便知晓他用的是哪套。 他是非常不想用那些旗语的,可创新训练需要时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在旗语的指挥下,大部分人马往后退,又有人大喊郕军败了,郕帝麾下的士兵,根本分不清是真败了,还是敌军的诡计,旗语一乱,立刻便六神无主,四处逃窜,阵型分崩离析。 楚沐阳带着八万精兵,一路收割,士气高涨,越战越勇。 妙书屋 346 皇家暗卫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郕帝从天子六驾里下来,走上战车,冷着脸看远处自己的军队乱成一团,各种旗语乱飞。 “陛下,旗语这种东西,外行人看不懂,但对于懂的人却是公开的秘密呀,如今一乱,臣等建议撤退。”李享等几名大臣过来建议道。 郕帝冷哼,“撤?对面不过区区八万人,你却让朕撤?来人,给我进攻!” “陛下……”李享有意再劝,但郕帝压根不打算听,他身边的传令兵立刻去传令,能控制的军队,立刻便向对面发起进攻。 然而,楚沐阳却不跟他正面硬钢,多处升起烟雾,恰好便是那日郕帝派人诈降,所用的毒烟。 伍伟业等人见四处烟雾缭绕,立刻便知中计了,大喊道:“所有人,捂住口鼻!不要吸毒烟。” 他话音刚落,楚沐阳已率部赶到,只见楚沐阳以及他率领的军士人人口鼻都被蒙着,那蒙住口鼻的布是用解药泡过的,纵是闯过浓烟,也不会晕倒。 “给我杀!”楚沐阳扬起长刀。 伍伟业也不是吃素的,知道一战在所难免,立刻便打马上前迎战,长枪与楚沐阳的武器相碰撞,震得双方手虎口生疼。 “伍伟业,今日本将军送你回家!”楚沐阳见到伍伟业,立刻便兴奋了。 伍伟业虽出身寒门,却立战功无数,还真不把楚沐阳放在眼里,在他心中,楚沐阳不过是出身好些,没什么优点。 尤其是,这些日子以来,楚沐阳一直在打败仗,而他战无不胜,他凭什么不能看不起他? “想杀我?你还欠点本事!”伍伟业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重,身边好些士兵已倒地,但他不能倒,狠狠咬破嘴唇,痛让他变得清醒。 楚沐阳不再说话,也不敢大意,全力对战。 —— 另一边,此处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稻田,庄阔带人匍匐在田里,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原本浑浊的水,已经变澄澈了。 岸上,毒烟滚滚,直接把往这边逃的士兵迷晕了,“上,赶紧换衣服和武器,别人问起,就按我教的回。” “是!”副将道,然后又吩咐附近的人传令,“上岸,换衣,换武器,快!” 随着军令下达,士兵们纷纷起身,哗啦啦的一阵响动,庄阔也从田地里出来,换上一件普通郕军士兵的衣服。 换好衣服后,他看了眼地形,然后做了个手势,带领士兵朝郕帝方向去。 伊建作为郕帝麾下的儒将,打法其实有些像楚沐阳,擅用兵法,但他自己带出来的亲信部队所剩无几,目前麾下大部分人都是战俘和新招募的,没有经过多少训练,且还跑了不少。 此时,他领命进攻,前头骑兵跑得很快,在一片低矮林子旁与庄阔遇上了。 “前方什么人?”此处没有毒烟,但距离远,看不清人脸。 庄阔身边抓了个旗语兵,并且已弄醒,对面问起,他低声对旗语兵道:“说,告诉你们将军的名字。” 旗语兵不敢不从,用旗语告诉了伊建,伊建提起的心放下,又扬声道:“陛下有令,立刻进攻,你们所有人,跟在本将军的骑兵身后,进攻!” “退到一旁,让他们过去。”庄阔吩咐。 很快,他的人退到两旁,伊建带着骑兵冲过来。 他的骑马人不算多,二千人左右。 于数十万大军而言不多,但二千骑兵聚在一起,还是很壮观的,马蹄声都能把胆小的人镇住。 就在二千人即将过去时,庄阔往手臂上系了红绳,然后大喊一声:“杀!” 他麾下数千人,也相互在手臂上系了红绳,随着他一身令下,武器拔出,冲了上去。 二千骑兵,瞬间便倒了一半,打着打着,还有人喊:“郕军败了,郕军败了!郕军败了!” 伊建没想到对面区区八万人,也敢打伏击,顿时气急败坏的拔剑便砍,“给我杀!” 庄阔早便看着他的位置,杀了几个骑兵后,捡起一杆长枪一扔,堪堪扎断他的马腿。 马腿受伤,伊建不得不下马再战。 而庄阔已到了眼前,“伊将军,久仰大名,还请赐教。” 说话间,已是几个回合过去。 伊建终于明白,原来这个跟自己搏命的普通士兵不普通! “本将不杀无名之辈,报上你的姓名来。” 两人说着话,手上没停,互相杀了对方三四人,然后又缠斗到一处。 “既如此,便让你清楚,到底是死在何人刀下,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庄阔是也。” “无名之辈!”伊建没听过庄阔的名字,毕竟之前没遇到过。 “无妨,杀了你,名头便响了。”庄阔冷笑。 “我看你拿什么杀我。”伊建 “不急。”庄阔抽空扫了眼战局,发现骑兵差不多算是垮了,他立刻大喊:“撤!撤进林子里。” 随着令下,正在酣战的士兵且战且退,丝毫不恋战,纷纷朝旁边的林子跑去。 庄阔本人朝伊建冷冷一笑,也不再恋战,迅速退走,进了附近林子。 林子不算大,树木虽算茂密,却低矮,并不是什么藏身的好地方,庄阔带人进入林子后,立刻道:“放火。” 原来,他早便在此处埋好了毒草,只要纵火烧了这片低矮林子,伊建的人立刻便会中毒。 这种毒虽不能毒死人,却可以让他们暂时失去战斗力,到时只需出去收割便好。 伊建不是个冲动的人,虽然骑兵被灭了大半,但他没有带人追上去,只吩咐人警惕。 片刻功夫,林子起火了,看那熟悉的烟雾,伊建立刻大喊:“撤!” 而庄阔那边,从林子里出来,立刻遇到一伙人,这伙人搞不清楚状况,见出来的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铠甲军装,便大声问:“哪个将军麾下的?” 那个被抓的旗语兵很自觉的想要回答,却被庄阔拦住了,庄阔扬声道:“兄弟,将军已阵亡,郕军败了,各自散了吧。” 他说罢便要走,刚走两步又道:“兄弟,军中出了叛将,若想活命,便在臂上绑根红绳。” 他说罢扫了眼地形,朝更远的地方奔去。 那伙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不知他们便是敌军,也没追,反而研究其绳子来,“这绑绳子的是叛军,还是不是叛军?” “肯定不是叛军,他方才不是说了吗?想要活命,就绑上。”有人分析。 “要不,我们准备根红绳?见机行事?” “对,就这么办。” —— 楚沐阳耗掉伍伟业最后一点力气,明晃晃的武器架在他脖子上,“我不会杀你,你的生死,有朝廷定夺,带走。” “我有话要问!”伍伟业大声道,“否则,我不服!” “你问。”楚沐阳无比耐心,反正这一战要赢了,他不着急。 “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多毒草?” “户部郎中万朝衍回了趟京城。”楚沐阳淡淡道。 伍伟业面露痛苦之色,“不可能,我的人明明查到他是去运银子的!” “运银子的同时,也运毒草,不冲突。” “怎么可能?京城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伍伟业不信。 楚沐阳怜悯的看着他,冷冷一笑,“戊戌商行的银子你们也敢拿?你可知晓你们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戊戌商行又不止是万家一家的,还有其他东家,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难道不明白?” 伍伟业愣住了,他恍然大悟,“所以,千防万防,没防住戊戌商行的其他东家?” “没错,他们的根基虽都在京城,但数代人经营,势力盘根错节,从外地运些毒草过来,还是可以的,好了,伍将军,你没有机会了,带走。”楚沐阳说罢擦干净武器上的鲜血,翻身上马,“迅速清理战场,跟本将走。” 而此时,站在战车上的郕帝,突然便从战车上栽了下来,他周围的大将和臣子都吓傻了,“太医,快传太医!” 李享喊得最大声,都带了哭腔,这个时候陛下再倒了,就真的没希望了。 还未出战,在身边的大将闻承明当机立断下令,“撤!” 侍卫们立刻调转马头,紧接着身边的大部队全面撤退,而太医也被抓到马车里。 太医给郕帝扎了一针,他便悠悠醒来,醒来是醒来了,可整个人虚弱无力,疲惫得很,“朕这是怎么了?” “陛下,您只是急火攻心,待臣开副方子,吃两剂便可痊愈。”太医心头狐疑,但脉象确实如此,他也不好多说。 郕帝没怀疑,只双手揉了揉眉心,“外边怎样了?” 马车外的闻承明立刻回道:“请陛下恕罪,臣斗胆下令撤退了。” 晕倒后,郕帝也冷静了下来,加之此时疲惫不堪,便点点头,“也好,曾子昌和伍伟业他们三人呢?” 话音刚落,外边便有人来报,“报!东征将军伍伟业被俘,部将全军覆没。” 郕帝闻言只觉心头一紧,险些再次厥过去,不过他的承受能力终究比他兄长要好得多,硬生生挺住了,“伊建和曾子昌呢?” “报!” 还未有人回答,又有人来报。 “说!”他厉声道。 “西征将军遭伏击,骑兵损失惨重,目前正在休整。” 东,被俘。 西,遭伏。 南征将军在身边,唯一没有消息的便是北征将军曾子昌了,郕帝立刻道:“去看看曾子昌在做什么。” “是!”外头有人领命下去了。 此时,曾子昌率部藏在一处山坡后,没有动,他在静静的等楚沐阳带人前来收割,只要楚沐阳敢来,他便能以全盛状态与他一战,并把他斩杀。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人。 反而在身后,出现了一队人马。 那群人身穿玄衣,步如鬼魅,速度非常之快,片刻间便已到跟前。 他麾下号称二十万人,虽实际能作战的只有七万,又跑了些,但满打满算,也还有五万人,不少了。 然而人多没有用,那些人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死伤无数。 “杀!”看着自己的人,一批一批的死去,他红了眼,也不埋伏了,起身便杀。 其他士兵也都纷纷起身拔刀,杀了过去。 黑衣人不算多,两千人左右。 “弓箭手准备!”曾子昌大喊。 瞬间,弓箭手搭箭弓拉满,‘咻咻咻’箭雨射出,若换做一般军队,早死差不多了,然而这群人犹如魔鬼,竟无一人倒下。 “再射!”他不信,不信有人能躲过他的箭雨。 ‘咻咻咻咻。“箭雨再次射出。 这回他看清了,这些人拉起了一张网,而那网把他的箭雨抵挡在外,网后的人毫发无损。 “这他娘是什么东西!”他提枪便冲过去,“给我杀!他们人少,就算用唾沫,也要把他们杀光!” 方才箭雨里的玄衣人,此时突然抬起双手,‘咻咻咻咻。’密密麻麻的箭射来。 “袖箭?” 这些人,箭无虚发,每一箭都能杀死一个人。 一人十箭,片刻功夫,两万人便死的死,伤的伤。 “鬼,鬼啊!”有胆小的士兵没见过这场面,吓得屁滚尿流,嘴里喊着鬼,边喊边跑。 军心,一乱,想要赢就难了。 曾子昌杀了几个乱喊乱叫的士兵,提起兵器便杀来。 而此时,黑衣人突然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一道黄色身影从远处走来,他年纪轻轻,十三四岁模样,负手而行,坡上的士兵和曾子昌都看见了,他闲庭信步,犹如在自家后院赏花。 林见深走到最前方,皇家暗卫二千人,齐齐跪下,“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曾子昌终于明白,这群人为何如此强悍了,原来是皇家暗卫,一直听说皇家有暗卫,但从未见过,也不知有多少人。 今日得见,人虽少,却每一个都能以一敌百。 林见深没有那么快叫平身,就在此时,曾子昌用眼神示意弓箭手,弓箭手立刻意会,弓拉满,正要一箭射去。 然而,箭还没射出,‘咻’的一声,那弓箭手眉心正中一箭,当场死透。 “平身。” 此时,林见深才慢条斯理的道。 曾子昌心神震荡,他焦急的吩咐副将,“撤,快撤!” “留下他。”林见深淡淡吩咐。 他话音落下,皇家暗卫动了,如同鬼魅般,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这些人,平日里都在各自的岗位,做着各自的事,还是头回聚集在一起,为的便是把他从敌营救出来,也是曾子昌运气不好,在此处碰到。 () 搜狗 347 时也命也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我卡文了,因为要写决定性剧情了,容我想想。最晚后天,想不出更好的处理方法,就按大纲原设定来。这章会替换新内容,到时候新章节更新的时候,刷新一下就好了,不会重复收费。大家晚安。 郕帝从天子六驾里下来,走上战车,冷着脸看远处自己的军队乱成一团,各种旗语乱飞。 “陛下,旗语这种东西,外行人看不懂,但对于懂的人却是公开的秘密呀,如今一乱,臣等建议撤退。”李享等几名大臣过来建议道。 郕帝冷哼,“撤?对面不过区区八万人,你却让朕撤?来人,给我进攻!” “陛下……”李享有意再劝,但郕帝压根不打算听,他身边的传令兵立刻去传令,能控制的军队,立刻便向对面发起进攻。 然而,楚沐阳却不跟他正面硬钢,多处升起烟雾,恰好便是那日郕帝派人诈降,所用的毒烟。 伍伟业等人见四处烟雾缭绕,立刻便知中计了,大喊道:“所有人,捂住口鼻!不要吸毒烟。” 他话音刚落,楚沐阳已率部赶到,只见楚沐阳以及他率领的军士人人口鼻都被蒙着,那蒙住口鼻的布是用解药泡过的,纵是闯过浓烟,也不会晕倒。 “给我杀!”楚沐阳扬起长刀。 伍伟业也不是吃素的,知道一战在所难免,立刻便打马上前迎战,长枪与楚沐阳的武器相碰撞,震得双方手虎口生疼。 “伍伟业,今日本将军送你回家!”楚沐阳见到伍伟业,立刻便兴奋了。 伍伟业虽出身寒门,却立战功无数,还真不把楚沐阳放在眼里,在他心中,楚沐阳不过是出身好些,没什么优点。 尤其是,这些日子以来,楚沐阳一直在打败仗,而他战无不胜,他凭什么不能看不起他? “想杀我?你还欠点本事!”伍伟业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重,身边好些士兵已倒地,但他不能倒,狠狠咬破嘴唇,痛让他变得清醒。 楚沐阳不再说话,也不敢大意,全力对战。 —— 另一边,此处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稻田,庄阔带人匍匐在田里,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原本浑浊的水,已经变澄澈了。 岸上,毒烟滚滚,直接把往这边逃的士兵迷晕了,“上,赶紧换衣服和武器,别人问起,就按我教的回。” “是!”副将道,然后又吩咐附近的人传令,“上岸,换衣,换武器,快!” 随着军令下达,士兵们纷纷起身,哗啦啦的一阵响动,庄阔也从田地里出来,换上一件普通郕军士兵的衣服。 换好衣服后,他看了眼地形,然后做了个手势,带领士兵朝郕帝方向去。 伊建作为郕帝麾下的儒将,打法其实有些像楚沐阳,擅用兵法,但他自己带出来的亲信部队所剩无几,目前麾下大部分人都是战俘和新招募的,没有经过多少训练,且还跑了不少。 此时,他领命进攻,前头骑兵跑得很快,在一片低矮林子旁与庄阔遇上了。 “前方什么人?”此处没有毒烟,但距离远,看不清人脸。 庄阔身边抓了个旗语兵,并且已弄醒,对面问起,他低声对旗语兵道:“说,告诉你们将军的名字。” 旗语兵不敢不从,用旗语告诉了伊建,伊建提起的心放下,又扬声道:“陛下有令,立刻进攻,你们所有人,跟在本将军的骑兵身后,进攻!” “退到一旁,让他们过去。”庄阔吩咐。 很快,他的人退到两旁,伊建带着骑兵冲过来。 他的骑马人不算多,二千人左右。 于数十万大军而言不多,但二千骑兵聚在一起,还是很壮观的,马蹄声都能把胆小的人镇住。 就在二千人即将过去时,庄阔往手臂上系了红绳,然后大喊一声:“杀!” 他麾下数千人,也相互在手臂上系了红绳,随着他一身令下,武器拔出,冲了上去。 二千骑兵,瞬间便倒了一半,打着打着,还有人喊:“郕军败了,郕军败了!郕军败了!” 伊建没想到对面区区八万人,也敢打伏击,顿时气急败坏的拔剑便砍,“给我杀!” 庄阔早便看着他的位置,杀了几个骑兵后,捡起一杆长枪一扔,堪堪扎断他的马腿。 马腿受伤,伊建不得不下马再战。 而庄阔已到了眼前,“伊将军,久仰大名,还请赐教。” 说话间,已是几个回合过去。 伊建终于明白,原来这个跟自己搏命的普通士兵不普通! “本将不杀无名之辈,报上你的姓名来。” 两人说着话,手上没停,互相杀了对方三四人,然后又缠斗到一处。 “既如此,便让你清楚,到底是死在何人刀下,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庄阔是也。” “无名之辈!”伊建没听过庄阔的名字,毕竟之前没遇到过。 “无妨,杀了你,名头便响了。”庄阔冷笑。 “我看你拿什么杀我。”伊建 “不急。”庄阔抽空扫了眼战局,发现骑兵差不多算是垮了,他立刻大喊:“撤!撤进林子里。” 随着令下,正在酣战的士兵且战且退,丝毫不恋战,纷纷朝旁边的林子跑去。 庄阔本人朝伊建冷冷一笑,也不再恋战,迅速退走,进了附近林子。 林子不算大,树木虽算茂密,却低矮,并不是什么藏身的好地方,庄阔带人进入林子后,立刻道:“放火。” 原来,他早便在此处埋好了毒草,只要纵火烧了这片低矮林子,伊建的人立刻便会中毒。 这种毒虽不能毒死人,却可以让他们暂时失去战斗力,到时只需出去收割便好。 伊建不是个冲动的人,虽然骑兵被灭了大半,但他没有带人追上去,只吩咐人警惕。 片刻功夫,林子起火了,看那熟悉的烟雾,伊建立刻大喊:“撤!” 而庄阔那边,从林子里出来,立刻遇到一伙人,这伙人搞不清楚状况,见出来的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铠甲军装,便大声问:“哪个将军麾下的?” 那个被抓的旗语兵很自觉的想要回答,却被庄阔拦住了,庄阔扬声道:“兄弟,将军已阵亡,郕军败了,各自散了吧。” 他说罢便要走,刚走两步又道:“兄弟,军中出了叛将,若想活命,便在臂上绑根红绳。” 他说罢扫了眼地形,朝更远的地方奔去。 那伙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不知他们便是敌军,也没追,反而研究其绳子来,“这绑绳子的是叛军,还是不是叛军?” “肯定不是叛军,他方才不是说了吗?想要活命,就绑上。”有人分析。 “要不,我们准备根红绳?见机行事?” “对,就这么办。” —— 楚沐阳耗掉伍伟业最后一点力气,明晃晃的武器架在他脖子上,“我不会杀你,你的生死,有朝廷定夺,带走。” “我有话要问!”伍伟业大声道,“否则,我不服!” “你问。”楚沐阳无比耐心,反正这一战要赢了,他不着急。 “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多毒草?” “户部郎中万朝衍回了趟京城。”楚沐阳淡淡道。 伍伟业面露痛苦之色,“不可能,我的人明明查到他是去运银子的!” “运银子的同时,也运毒草,不冲突。” “怎么可能?京城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伍伟业不信。 楚沐阳怜悯的看着他,冷冷一笑,“戊戌商行的银子你们也敢拿?你可知晓你们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戊戌商行又不止是万家一家的,还有其他东家,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难道不明白?” 伍伟业愣住了,他恍然大悟,“所以,千防万防,没防住戊戌商行的其他东家?” “没错,他们的根基虽都在京城,但数代人经营,势力盘根错节,从外地运些毒草过来,还是可以的,好了,伍将军,你没有机会了,带走。”楚沐阳说罢擦干净武器上的鲜血,翻身上马,“迅速清理战场,跟本将走。” 而此时,站在战车上的郕帝,突然便从战车上栽了下来,他周围的大将和臣子都吓傻了,“太医,快传太医!” 李享喊得最大声,都带了哭腔,这个时候陛下再倒了,就真的没希望了。 还未出战,在身边的大将闻承明当机立断下令,“撤!” 侍卫们立刻调转马头,紧接着身边的大部队全面撤退,而太医也被抓到马车里。 太医给郕帝扎了一针,他便悠悠醒来,醒来是醒来了,可整个人虚弱无力,疲惫得很,“朕这是怎么了?” “陛下,您只是急火攻心,待臣开副方子,吃两剂便可痊愈。”太医心头狐疑,但脉象确实如此,他也不好多说。 郕帝没怀疑,只双手揉了揉眉心,“外边怎样了?” 马车外的闻承明立刻回道:“请陛下恕罪,臣斗胆下令撤退了。” 晕倒后,郕帝也冷静了下来,加之此时疲惫不堪,便点点头,“也好,曾子昌和伍伟业他们三人呢?” 话音刚落,外边便有人来报,“报!东征将军伍伟业被俘,部将全军覆没。” 郕帝闻言只觉心头一紧,险些再次厥过去,不过他的承受能力终究比他兄长要好得多,硬生生挺住了,“伊建和曾子昌呢?” “报!” 还未有人回答,又有人来报。 “说!”他厉声道。 “西征将军遭伏击,骑兵损失惨重,目前正在休整。” 东,被俘。 西,遭伏。 南征将军在身边,唯一没有消息的便是北征将军曾子昌了,郕帝立刻道:“去看看曾子昌在做什么。” “是!”外头有人领命下去了。 此时,曾子昌率部藏在一处山坡后,没有动,他在静静的等楚沐阳带人前来收割,只要楚沐阳敢来,他便能以全盛状态与他一战,并把他斩杀。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人。 反而在身后,出现了一队人马。 那群人身穿玄衣,步如鬼魅,速度非常之快,片刻间便已到跟前。 他麾下号称二十万人,虽实际能作战的只有七万,又跑了些,但满打满算,也还有五万人,不少了。 然而人多没有用,那些人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死伤无数。 “杀!”看着自己的人,一批一批的死去,他红了眼,也不埋伏了,起身便杀。 其他士兵也都纷纷起身拔刀,杀了过去。 黑衣人不算多,两千人左右。 “弓箭手准备!”曾子昌大喊。 瞬间,弓箭手搭箭弓拉满,‘咻咻咻’箭雨射出,若换做一般军队,早死差不多了,然而这群人犹如魔鬼,竟无一人倒下。 “再射!”他不信,不信有人能躲过他的箭雨。 ‘咻咻咻咻。“箭雨再次射出。 这回他看清了,这些人拉起了一张网,而那网把他的箭雨抵挡在外,网后的人毫发无损。 “这他娘是什么东西!”他提枪便冲过去,“给我杀!他们人少,就算用唾沫,也要把他们杀光!” 方才箭雨里的玄衣人,此时突然抬起双手,‘咻咻咻咻。’密密麻麻的箭射来。 “袖箭?” 这些人,箭无虚发,每一箭都能杀死一个人。 一人十箭,片刻功夫,两万人便死的死,伤的伤。 “鬼,鬼啊!”有胆小的士兵没见过这场面,吓得屁滚尿流,嘴里喊着鬼,边喊边跑。 军心,一乱,想要赢就难了。 曾子昌杀了几个乱喊乱叫的士兵,提起兵器便杀来。 而此时,黑衣人突然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一道黄色身影从远处走来,他年纪轻轻,十三四岁模样,负手而行,坡上的士兵和曾子昌都看见了,他闲庭信步,犹如在自家后院赏花。 林见深走到最前方,皇家暗卫二千人,齐齐跪下,“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曾子昌终于明白,这群人为何如此强悍了,原来是皇家暗卫,一直听说皇家有暗卫,但从未见过,也不知有多少人。 今日得见,人虽少,却每一个都能以一敌百。 林见深没有那么快叫平身,就在此时,曾子昌用眼神示意弓箭手,弓箭手立刻意会,弓拉满,正要一箭射去。 然而,箭还没射出,‘咻’的一声,那弓箭手眉心正中一箭,当场死透。 “平身。” 此时,林见深才慢条斯理的道。 曾子昌心神震荡,他焦急的吩咐副将,“撤,快撤!” “留下他。”林见深淡淡吩咐。 他话音落下,皇家暗卫动了,如同鬼魅般,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这些人,平日里都在各自的岗位,做着各自的事,还是头回聚集在一起,为的便是把他从敌营救出来,也是曾子昌运气不好,在此处碰到。 妙书屋 348 时也命也 二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这是什么东西?”副将和旁边的人也都接到了,更远地方的郕军也都收到了。 包括郕帝所在的营帐,纸是从天上飘落的,犹如下雪般,飘满了营地。 郕帝此刻心情极度不好,面色阴沉,眼眸如刀,随时都能大开杀戒。 是以,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的,李享没有去,他查到了缘由大概,却不敢说,只能缩在自己的地盘,装还未查清楚。 而老太医,总算是搞清楚了,不敢去回禀,因为这药太猛,直接便废了郕帝的子孙根,就算解毒了,怕是也不尽如意……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从两刻钟变成一个呼吸…… 那边,闻承明终于集结整顿了下麾下人马,如何布阵,如何进攻,也都布置好了,刚打算开拔,头顶便飘来无数张纸,军中也不乏识字的,纸张飘到他们身上,脚边,让他们不得不去看上面的内容。 “逆王林佑舰,。” 闻承明的反应和伊建一样,第一时间便想要把纸收起来,“立刻把这些悖逆直言焚毁!” 然而,纸太多了,下雪般落下来,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焚毁的,尤其是远处还有能勾起军士乡愁的曲调传来,内容看在眼里,入了心里,焚毁了也无用。 半刻钟不到,刚刚败了一场的郕军,军心更是动荡,想要所有人拿出搏命的气势来却是不能了,军心涣散,强行上阵,怕是输得更惨,伊建和闻承明想到了一处,都按兵不动,等待郕帝的新命令。 然而,战机便是这般的稍纵即逝,他不动,楚沐阳却动了,在那写满郕帝罪过的纸张背后,还有一行大字,“陛下知晓诸位将士均被蒙骗,所谓不知者无罪,陛下宽仁大量,只要在两个时辰之内离开叛军营地,便对以往罪过既往不咎,家人也可领得田地和耕牛,留者与逆王谋逆同罪,诛九族!” 军心,彻底动摇,本便是俘虏转变来的士兵,大部分没多少犹豫,便走了,百万大军都大部分对面八万人,可想而知对面是多么的恐怖,尤其是那些玄衣暗卫,两千人,废掉几万人,简直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的事,却真实发生了。 那些俘虏转成的士兵走后,新招募的,也没什么归属感,还被老兵欺负,想想还不如赶紧回去,带着家人领朝廷给的田地和耕牛。 于是,也走了。 郕帝气得脸色铁青,在营帐里大喊:“叛逃者,斩!动摇军心者,斩!” 两个斩字出口,也没能挽回颓势,有的人要走,还与拦的人起了冲突,营地里,一片混乱。 “陛下,为今之计,是抵御一个时辰后敌军的攻击。”闻承明让亲信去安抚要走的士兵,他则亲自去找郕帝商量对策。 郕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今日心情糟糕到极点,先是大败一场,狼狈撤退,又得知自己被下了药没了雄风,紧接着自己还剩五十万人的情况下,被下最后通牒。 这是他一生里,最糟糕的一天。 “他区区几万人,还怕他们不成?朕五十万人,吐口唾沫,就能把他们淹死!” 闻承明是武将,虽熟读兵书,也知礼儒雅,却不似李享那般会逢迎拍马,说的都是实话,“陛下,如今那些俘虏转成的士兵,和新招募的,都要做逃兵,很是影响士气,按理来说,咱们需得震动数月,再谋后事,比较妥当,不如咱们再撤?” “撤?”承天帝此刻心情糟糕,恼火得不行,恨不得冲到承天帝面前手撕了他,怎么肯退?“朕五十万大军,还怕他?给朕进攻!” “可是陛下,如今军心动乱……” “进攻!五十万人,一起进攻,就算用脚踏,也要把京城的城门给我踏开。”他怒道。 “可是陛下……”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对面人少,打不过,才跟朕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若撤了,才是真中计了,朕不可能撤,你也莫要瞻前顾后,立刻给我进攻!还不去!” 闻承明无奈,知晓劝不动了,便只能专心好好打这一仗,希望能赢。 伊建收到命令时,皇家暗卫动了,夜色下,根本看不清他们去往何处,这令伊建心里毛毛的,总感觉皇家暗卫下一刻便要出现在自己身边。 “将军,有人逃走!” “将军……” 然而,逃兵的事,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只能下令道:“逃者斩!” “将军,没用,逃得人太多了。” “随他们去吧,带上愿意跟本将军一战的人,前进。”他无奈吩咐。 副将纳闷了,极其的不解,“将军,就这么饶过那些逃兵?” “人太多,斩杀已起不到威慑作用,只能放走,不然还要停下来跟逃兵打一架?”伊建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之前他麾下的精锐绝对不会逃跑,只可惜打到这里,基本都打光了,现在的人,已没多少人是他的嫡系了。 想要养一批嫡系,起码得几年,如今时间太多,他也没办法。 部队开拔,没多久,便到了之前皇家暗卫所在的位置,如今已是空空如也,就连楚沐阳的人也未曾见到。 “小心行事。”伊建吩咐,原本仗不是这么大的,但郕帝心态崩了。 又走了一段,周围还是静悄悄的,月华如水,看不到地上的鲜血,天地依旧是秀丽山河。 “不对劲,斥候可在?”伊建低声道。 “将军,属下勘察过了,无人。”斥候回话。 伊建蹙眉,太不正常了,怎么可能没人呢? 他看了眼四周,都是开阔之地,倒也不怕两边设伏,把他围在中间。 “小心些。”他刚吩咐,爆炸之声便不绝于耳,伊建也首当其冲,被脚下突然的爆炸,炸得飞起来。 待落地之后,身体半边都麻了,整个人伤痕累累,而爆炸之声还在继续,周围一片惨叫声。 “将军,有埋伏!”副将扶起他大喊。 爆炸的声音太大,伊建只觉得脑袋嗡嗡嗡的,整个人没办法思考,只能高喊:“撤!” 然而,来不及了,空中传来‘咻咻咻’的声音,随着声音落下,伊建当胸中了一箭,身边的将士,也都大批中箭倒地。 “杀!” 远处庄阔的声音传来,他很快便出现在伊建的视线里,骑着高头大马,踏水而来,犹如死神,挥着长枪,一枪刺死一个士兵,甚至两个士兵。 所过之处,尽是尸骨。 “伊将军,我说过,一定会杀你。”庄阔眼里没有小鱼小虾,只有郕帝的大将,只有杀了四征将军其一,功劳才更大,这样才能对得起陈谦的提携,才能让他娘子更加抬头挺胸做人。 朝廷也不能因为他岳父投靠敌军,而牵连他。 伊建已中了一箭,战斗力大不如前,但他身边有忠心耿耿的副将和护卫,他们冲过去与庄阔缠斗在一起。 庄阔也是能打的,一人对三人。 不过到底是凡人,对方也很能打,他没讨到什么便宜。 伊建有人护着,暂时没什么危险,但他不敢放松警惕。 要不说他能当大将呢,庄阔刚露脸,楚沐阳便来了,带着大部人马,直接冲进伊建的队伍里收割。 伊建立刻便从喊杀声中判断出来了多少人,他脸色又白了几分,“不好,敌军是把主力都用在咱们这里了,快撤!” “想撤?伊建,没那么容易!”楚沐阳已来到他不远处,说话间,手下撂倒了四五人,“一天之内,折损三员大将,我看逆王士气再无的情况下,如何进攻京城。” 伊建不语,他太明白了,他与闻承明兵分两路,而楚沐阳拿出所有兵力对付他,要的便是一击毙命,加之之前便走了好些逃兵,士气低落,赢面不大了。 但他不想认输! “扶我起来。”他拔去胸口的箭,瞬间鲜血飙出来,溅了身边护卫一脸,他艰难拔剑,眼睛死死盯着楚沐阳,“杀!” “伊建,我知你伊家风骨,便不劝你投降侮辱你了,但今日你败局已定,别做无畏的挣扎了。”楚沐阳又扬声道。 “哼,谁胜谁败还不一定!” “护送将军先走!”副将大喊,“快!” “我不走,我要跟他一决高下!”伊建挣扎着。 然而,他手底下的护卫这回却不听话,他们都是世代跟伊家的家将后人,能判断出形式,伊建当胸中箭,虽然现在不死,但若不及时治疗,恐怕就真的活不了了。 伊建被忠心的属下护着,杀出一条血路,朝远方撤去。 “休走!”庄阔心急,想要追,却被楚沐阳拦住了,“穷寇莫追,能一日之内折损,俘虏和重创逆王麾下三大将,已是不易,今日之后,局势将大不一样,来日方长,我们虽胜了,却不能大意。” “是。”庄阔心中无限可惜,要是能杀了伊建就好,没想到被炸,还中了一箭,却没死。 天很快便亮了,林见深回到楚沐阳营地,而楚沐阳和庄阔等人也都回来了,大获全胜,全军欢呼。 “各位都立了大功!”林见深扫了眼眼前恭敬的将军文臣,“若无各位,逆王怕是要得逞。” “陛下真龙天子,殿下您有智谋无双,逆王成不了事。”万朝衍开心的道。 林见深轻笑,“让万大人倾家荡产,本宫实在是不忍,万大人放心,待天下安定了,本宫定给你补回来。” 万朝衍闻言立刻请罪,“殿下严重了,臣为朝廷出力是分内事,至于那些银子,算是臣的私心吧,不敢让殿下补偿。” “哦?何私心?”林见深忙问,楚沐阳等人也竖着耳朵听,能为朝廷一下子拿出如此多的银子,他们震惊至于,也想到了万朝衍的功劳,虽未上战场,却能居一等功。 万朝衍施礼后才答,“温家表弟的仇,是要报的,臣这银子,算是买将士们的刀一用,替温家表弟报仇。” 提起温庭钧,林见深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就是因为温庭钧的死,才使得万朝云彻底对他离心。 “殿下,接下来该如何做?”楚沐阳出言打断了凝重的气氛,问起后事,如今他算是服了林见深,心服口服。 “逆王现下只有闻承明一员大将堪用,需得分化一下他们君臣。” 这种事,文官比较在行,楚沐阳瞬间便看向万朝衍。 万朝衍忙摆手,“下官只是户部管钱粮的。” “万大人,你便莫要谦虚了。”楚沐阳有意让万朝衍出头,自从庄阔来到他帐下,他便看得出陈谦有意提携万家,而林见深又视陈谦为老师,将来必定也是要提携万家的,他如今让了功劳,将来也好与万家和睦共处。 “万大人,若有什么良策,但说无妨。”林见深鼓励道,“其他人有想法,也可一并说,我们人少,只能智取,便是要集思广益。” 万朝衍见推脱不过,思量了半晌,才道:“殿下,将军,我们其实不必真的离间他们,只需要让逆王怀疑,一旦怀疑,便不会无懈可击。” “如何做?”林见深立刻问,他也是这般想的。 “方法很多,可以光明正大的给闻承明送礼,还需得殿下做主,首肯放过他全家。” “这个办法好。”楚沐阳立刻附和,庄阔等人也都纷纷点头。 “好,便如此办,闻承明出身世家,银钱便不必说了,美人,书画,兵书,什么都行。”林见深当机立断,“本宫做主,无需向父皇请示,只要闻承明投降,饶过他的家人,一切罪过既往不咎。” “是!”楚沐阳被眼前这个少年折服,有魄力,有谋略。 —— 京城,甘泉宫。 太后坐在承天帝床前,面色凝重的看着他,床上的人没什么生气,一日比一日憔悴,名贵药材不知用了凡几,太医也会诊过几次,可就是不见好。 “皇帝,方才楚将军派人送来军报,我军大胜,斩获俘虏叛军两员大将,仗要打赢了,你要快些好起来。” 承天帝闭着双目,但听得见,他听到打赢了,嘴角微微勾起抹微笑,也松了口气,可更加没生气了,“母后,朕有愧于百姓,愧于列祖列宗。” “皇帝,你说什么话?快别瞎想了,赶快好起来才是正道。”太后心头慌得不行,太医说皇帝是心病,她觉得是因为战事的缘故,可现下都打赢了,他却更无生气了。 “母后,朕……累了。” 妙书屋 349 时也命运 三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郕军大营,灯火通明,郕帝托着满身的疲惫,来到伊建的营帐,內侍刚掀起帘子,里边便传来副将崩溃大哭的声音,“将军!”郕帝忙健步冲过去,入了营帐,脚步抬不动了,只见伊建床前围着好些家将,那些家将堂堂男儿,铁骨铮铮,竟泣不成声,流泪不止。 “将军!” 哭声从营帐内传开,外边的伊家军剩余嫡系,也跟着哇哇哭起来,整个军营,都充斥着哀戚。 伊家家将让开一条路,郕帝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来,手轻轻拍了拍伊建的手,“你放心,仇,朕记得!定给你报!” 伊家家将均跪在床前,闻言其中一人道:“陛下,还请陛下允准末将带将军回府,老爷和夫人……还盼着将军归家。” 钢铁般的男儿,此时哽咽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连带郕帝也落了泪,他点点头,很是宽仁的样子,“应该的,应该的。” “多谢陛下!”伊家家将叩拜。 看过伊建后,承天帝吩咐跟着来的李享道:“李爱卿,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务必要体体面面的,送伊将军回家。” 李享心中哀戚,他感觉到了军中气势大不如前,四征将军,如今只有一个人,“陛下放心,臣明白,定不会委屈了将军。” “多谢陛下。”伊家家将齐声道谢。 郕帝点点头,起身出了营帐,帘子掀开放下的空挡,他便立刻吩咐道:“先撤回丹水。” “是!”闻承明此刻压力前所未有的大,以前有四征将军,他不懂的可以问另外三位,也不用一力承担所有,而今却不一样了,所有重担都压在他身上。 郕帝没有立刻选拔新的将军,一时之间,他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 京城,郕帝退守丹水的军报传来,太后立刻便亲自拿去给承天帝看,满脸的欢喜,“皇帝,逆王退守丹水,他麾下的四征将军,也只剩一个人了,相信很快便能平叛。” “想必太子也快回来了。”太后说着低头去看承天帝,发现他睁了眼睛,“哎呀,皇帝醒了,小陆子,快,快去传太医。” “母后。”承天帝气色突然好了很多,撩开身上盖的被子,坐起来,笑了笑,“母后,可有平儿的消息?” “平儿?”太后有些反应不过来,“谁?” “母亲,恭王。”承天帝无奈,先帝还在时,便对恭王生母诸多不满,若不是恭王有从龙之功,太后又并非承天帝生母,怕是绝容不下恭王,哪里还记得她的小名。 太后闻言神情淡了许多,“此事皇帝应该问内阁。” “母后,朕担心平儿,她老大不小了,却还未成婚。”承天帝说罢咳了几声。 太后无子,对承天帝倒也慈爱,很是关切,听他咳,立刻便取来衣衫亲自给他披上,“她主意大,之前哀家给她挑过,她看不上,如今都这个年纪了,哀家去哪里给她找驸马?” “母后,平儿是王,找的不是驸马,是王夫。”承天帝纠正,他始终记得,这个皇妹为他鞠躬尽瘁,硬生生耽搁了婚嫁,他不能到头来还要褫夺她的王爵。 太后颇为不以为意,只淡淡道:“她终究是女子,而且自古也没有王夫一称,王夫王夫听着不吉利。” “母后,这几日,此事,还得您费心。”承天帝觉得自己没力气跟太后争辩了,只能直接了当的说,“儿臣没求过母后什么,儿臣现在求母后,莫要再迁怒平儿了,她此生不容易,再多的仇,再多的怨,也都跟太妃一起入了土,这些年,平儿外祖一家,朕也没提携,全是顾全母后您的颜面,还请母后也为儿臣释然了吧。” 太后心里气极,但承天帝堂堂帝皇,开口求她,她自然不能做得太难看,“罢了,既皇帝求情,哀家便不跟她计较了,你也是,自己的儿子都不关心。” “小陆子。”承天帝喊了声。 陆信刚吩咐下头的人去请太医,闻言立刻便躬身进来,“奴婢在,皇上请吩咐。” “陈卿,何时归来?”承天帝问。 陆信知晓他要问,之前便每日都留意了,立刻便回答道:“回陛下,陈大人差不多五六日便能抵京,送信的来报,大人的身子骨好了许多。” “好好好,那便好,扶朕起来,朕要去宣政殿,还有内阁,召见。”他说罢自己便要下场,陆信见了忙去扶。 旁侧的太后,惊呆了,皇帝好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心病果真是与药石无关? “皇帝,你既有得忙,哀家便不打搅了,你要记得保重龙体,不可太过劳累。”太后叮嘱,这个皇帝,对她素来恭敬,也照顾她娘家,这些年来,所做的,她都满意。 承天帝微微点头,“儿臣恭送母后。” 太后满心狐疑,但还是离开了,只是临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承天帝,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只见他面色红润,状态极佳,仿若从未病过。 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事,他周身上下,都充满了阴冷感。 陆信也很疑惑,便小心翼翼问:“陛下,太医马上便到了,何不让太医把过脉再去?” “让太医去宣政殿。”承天帝急得亲手穿衣,却因多年未自己穿过,闹得更乱了。 好不容易,穿好龙袍,太医也到了,他却非让太医跟着去宣政殿。 到宣政殿时,宣召几位阁老的太监才刚出宫,他且得等些时候,“小陆子,取空白圣旨来。” “哎。”陆信忙给他取,又磨墨,还不忘提醒,“陛下,要不先让太医把脉?” “不忙。”承天帝提笔便开始写。 陆信磨着墨,离得近,眼眸一瞟,便能看到他写的什么,当托孤二字入眼,他心头一颤,陛下要做什么? “陛下!”陆信噗通便跪下了,“您还是让太医把把脉吧。” 承天帝没有搭理他,继续写着,写到一半突然抬头看向陆信,“淑妃呢?” “陛下……”陆信脸色瞬间煞白,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承天帝也没有细问,又继续写,写着写着,就在陆信以为这茬过了,他又冷不丁冒出一句,“朕知道,你听太子的,朕也不知你何时便成了他的人,朕不怪你,朕只是觉得淑妃毕竟是朕的妃子,合该体面。” “陛下……”陆信一颗心砰砰直跳,不敢看承天帝哪怕半眼,“奴婢有罪。” “朕说了不怪你,太子有才干,朕也是极喜欢的。”他语气淡淡,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陆信松了口气,可那口气刚出口,承天帝的声音再起,“你还未回答朕,淑妃呢?” “陛下,奴婢该死。”陆信这回是真的怕了,承天帝以前是极宠爱淑妃的,知晓她是冒名顶替,却假装不知道,照样宠着。 “你去把她的尸骨找来,好好安葬,朕的妃子,要葬在妃陵。”承天帝像是在说别家的事,没有半分的哀伤,和愤怒。 可就是这般的平淡,才让陆信害怕。 “是。”陆信答了,便躬身退下,他知道,承天帝的意思是,让他立刻去办。 陆信走后,承天帝把笔一扔,圣旨便写完了,他亲自拿起玉玺,盖上印章,然后端坐在龙椅上。 燕阁老等几位阁老是从办事衙门过来的,有的远些,有的近,纵是如此,他们也都等人到齐了才进来。 几人进来时,便见承天帝端坐在龙椅上,前所未有的威严。 他是个善良的人,从来都平易近人,不管是做皇子时,还是皇帝,都不拿身份地位随意压人,也不摆那些高不可攀的气势。 可今日,他拿出了生平威严之最,令人胆寒。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几位阁老齐声道。 “几位爱卿。”承天帝开口,“你们觉得恭王林延平如何?” 燕阁老等人还以为皇帝要问前边战事,却没想到开口便问郕王,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由燕阁老回答,“回陛下,恭王殿下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她为朕,为大兴,立下汗马功劳,亲事也耽搁了这许多年,朕心里始终觉得很是对不起她。”承天帝神态和语气都无比严肃,“她是女子,女子本不该封王,可朕封了,朕要几位爱卿在朕的面前保证,不管将来如何,都不许任何人褫夺她的亲王爵位。” 几位阁老面面相觑,都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恭王是女子的事,他们早已接受,加之之前恭王的种种功绩,他们也做不出蛊惑帝王褫夺她封号的事来。 尤其是恭王是武将,带兵打仗,不会时刻在朝中,偶有政见不合,也只是偶尔,不会长期与他们作对。 “陛下,只要王爷不做出悖逆之事,臣等自然不会容许人轻易褫夺他的爵位。”燕阁老抱着玉笏道。 承天帝扫了一眼另外几位阁老,几位会意,立刻表态,“臣等亦是如此,只要恭王殿下不作出悖逆之事,臣等绝不容许任何人轻易褫夺她的爵位。” “几位都是栋梁之才,朕依赖的肱骨,朕相信你们。”他点点头,一副如释重负模样,不过很快便想起别的事,又补充道:“对了,朕请太后给恭王寻一门好亲事,诸位爱卿记得帮忙掌掌眼。” “是。”几位阁老心中无限狐疑,陛下今日是怎么了?怎在宣政殿与他们谈这些? “太子……”说完恭王的事,承天帝想起太子,“还希望诸位爱卿,好好辅佐太子。” “陛下!”几位阁老越听越不对劲,顿时便跪下了,“臣等自当忠心耿耿,还请陛下放心,也请陛下保重龙体!” “朕记得父皇立朕为太子之前,曾问朕和几位皇弟一个问题,问剑生锈了,该如何?” 承天帝仿佛身在无人之境,说着与臣子们无关却又有关的话,“舰弟答,弃之,换新的。” “其他皇弟亦是如此说,唯有朕说磨一磨,总还能用。” “于是,朕便成了皇帝,过去朕一直不明白,现下似乎明白了,却又不明白,不重要了,朕的一生,其实挺失败的,既不能开疆拓土,也不能守成中兴。” “陛下……”燕阁老等人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说您其实是个好皇帝,有拍马的嫌疑,他们是出身世家大族,位高权重,断断不能做如此掉价的事。 可说您是个好人,却又有他做皇帝不成功之意。 难难难。 “朕明白,朕累了,如今太子出息,也能瞑目了。”他说罢慢慢闭上眼睛,身体靠着龙椅,仿若睡着了般。 几位阁老面面相觑,不明白承天帝这是闹的哪一出,“陛下?”等了许久后燕阁老喊了声。 承天帝没有回答,他又喊了声,“陛下?” 依旧没有回答,这很反常,承天帝从来不会故意为难臣子,也不会故意下他们脸面。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表示自己猜不透承天帝的意思。 燕阁老看向太医,拱拱手道:“钟太医,该给陛下把脉了。” “这……”钟兰鹤颇为为难。“陛下没……” “钟太医。”燕阁老打断了他,“还不去!陛下刚醒,便到宣政殿处理政务,许是累了,睡着了,你去把了脉,我等也好心里有个数,陛下宽厚,不会怪罪你的。” 钟兰鹤作为太医院院使,主要负责皇帝龙体,他也很担心,踌蹴了半晌,一咬牙道:“好。” 他走到龙椅前,先行礼,“陛下,臣得罪了。” 礼数周全后,手便搭在承天帝的脉搏上,然而刚碰到,他整个人便弹了回来,老脸吓得煞白,“陛……陛……陛下……他……” “钟太医,怎么了?”燕阁老亲自扶起他,“陛下的病,严重了?” 钟兰鹤摇摇头,挣开他,又冲过去把脉,这回他没有弹回来,而是反复把脉,两只手都把过了,才面如死灰的伸手去探鼻息。 他的手是颤抖的,身体都颤抖的,整个人如坠冰窟,通体冰凉。 “钟兰鹤,你干什么!”燕阁老气得呵斥他,“不可对陛下不敬!” “陛下!”钟兰鹤跪下,砰砰磕头,“陛下……驾崩了。” 350 请个假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嗯……又卡文了……请个假,明天会更新,还是这个标题,刷新一下就好了,大约明天下午六点,不会重复收费。 大家晚安,我实在是把新写的内容删了,太难了…… 郕军大营,灯火通明,郕帝托着满身的疲惫,来到伊建的营帐,內侍刚掀起帘子,里边便传来副将崩溃大哭的声音,“将军!”郕帝忙健步冲过去,入了营帐,脚步抬不动了,只见伊建床前围着好些家将,那些家将堂堂男儿,铁骨铮铮,竟泣不成声,流泪不止。 “将军!” 哭声从营帐内传开,外边的伊家军剩余嫡系,也跟着哇哇哭起来,整个军营,都充斥着哀戚。 伊家家将让开一条路,郕帝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来,手轻轻拍了拍伊建的手,“你放心,仇,朕记得!定给你报!” 伊家家将均跪在床前,闻言其中一人道:“陛下,还请陛下允准末将带将军回府,老爷和夫人……还盼着将军归家。” 钢铁般的男儿,此时哽咽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连带郕帝也落了泪,他点点头,很是宽仁的样子,“应该的,应该的。” “多谢陛下!”伊家家将叩拜。 看过伊建后,承天帝吩咐跟着来的李享道:“李爱卿,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务必要体体面面的,送伊将军回家。” 李享心中哀戚,他感觉到了军中气势大不如前,四征将军,如今只有一个人,“陛下放心,臣明白,定不会委屈了将军。” “多谢陛下。”伊家家将齐声道谢。 郕帝点点头,起身出了营帐,帘子掀开放下的空挡,他便立刻吩咐道:“先撤回丹水。” “是!”闻承明此刻压力前所未有的大,以前有四征将军,他不懂的可以问另外三位,也不用一力承担所有,而今却不一样了,所有重担都压在他身上。 郕帝没有立刻选拔新的将军,一时之间,他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 京城,郕帝退守丹水的军报传来,太后立刻便亲自拿去给承天帝看,满脸的欢喜,“皇帝,逆王退守丹水,他麾下的四征将军,也只剩一个人了,相信很快便能平叛。” “想必太子也快回来了。”太后说着低头去看承天帝,发现他睁了眼睛,“哎呀,皇帝醒了,小陆子,快,快去传太医。” “母后。”承天帝气色突然好了很多,撩开身上盖的被子,坐起来,笑了笑,“母后,可有平儿的消息?” “平儿?”太后有些反应不过来,“谁?” “母亲,恭王。”承天帝无奈,先帝还在时,便对恭王生母诸多不满,若不是恭王有从龙之功,太后又并非承天帝生母,怕是绝容不下恭王,哪里还记得她的小名。 太后闻言神情淡了许多,“此事皇帝应该问内阁。” “母后,朕担心平儿,她老大不小了,却还未成婚。”承天帝说罢咳了几声。 太后无子,对承天帝倒也慈爱,很是关切,听他咳,立刻便取来衣衫亲自给他披上,“她主意大,之前哀家给她挑过,她看不上,如今都这个年纪了,哀家去哪里给她找驸马?” “母后,平儿是王,找的不是驸马,是王夫。”承天帝纠正,他始终记得,这个皇妹为他鞠躬尽瘁,硬生生耽搁了婚嫁,他不能到头来还要褫夺她的王爵。 太后颇为不以为意,只淡淡道:“她终究是女子,而且自古也没有王夫一称,王夫王夫听着不吉利。” “母后,这几日,此事,还得您费心。”承天帝觉得自己没力气跟太后争辩了,只能直接了当的说,“儿臣没求过母后什么,儿臣现在求母后,莫要再迁怒平儿了,她此生不容易,再多的仇,再多的怨,也都跟太妃一起入了土,这些年,平儿外祖一家,朕也没提携,全是顾全母后您的颜面,还请母后也为儿臣释然了吧。” 太后心里气极,但承天帝堂堂帝皇,开口求她,她自然不能做得太难看,“罢了,既皇帝求情,哀家便不跟她计较了,你也是,自己的儿子都不关心。” “小陆子。”承天帝喊了声。 陆信刚吩咐下头的人去请太医,闻言立刻便躬身进来,“奴婢在,皇上请吩咐。” “陈卿,何时归来?”承天帝问。 陆信知晓他要问,之前便每日都留意了,立刻便回答道:“回陛下,陈大人差不多五六日便能抵京,送信的来报,大人的身子骨好了许多。” “好好好,那便好,扶朕起来,朕要去宣政殿,还有内阁,召见。”他说罢自己便要下场,陆信见了忙去扶。 旁侧的太后,惊呆了,皇帝好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心病果真是与药石无关? “皇帝,你既有得忙,哀家便不打搅了,你要记得保重龙体,不可太过劳累。”太后叮嘱,这个皇帝,对她素来恭敬,也照顾她娘家,这些年来,所做的,她都满意。 承天帝微微点头,“儿臣恭送母后。” 太后满心狐疑,但还是离开了,只是临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承天帝,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只见他面色红润,状态极佳,仿若从未病过。 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事,他周身上下,都充满了阴冷感。 陆信也很疑惑,便小心翼翼问:“陛下,太医马上便到了,何不让太医把过脉再去?” “让太医去宣政殿。”承天帝急得亲手穿衣,却因多年未自己穿过,闹得更乱了。 好不容易,穿好龙袍,太医也到了,他却非让太医跟着去宣政殿。 到宣政殿时,宣召几位阁老的太监才刚出宫,他且得等些时候,“小陆子,取空白圣旨来。” “哎。”陆信忙给他取,又磨墨,还不忘提醒,“陛下,要不先让太医把脉?” “不忙。”承天帝提笔便开始写。 陆信磨着墨,离得近,眼眸一瞟,便能看到他写的什么,当托孤二字入眼,他心头一颤,陛下要做什么? “陛下!”陆信噗通便跪下了,“您还是让太医把把脉吧。” 承天帝没有搭理他,继续写着,写到一半突然抬头看向陆信,“淑妃呢?” “陛下……”陆信脸色瞬间煞白,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承天帝也没有细问,又继续写,写着写着,就在陆信以为这茬过了,他又冷不丁冒出一句,“朕知道,你听太子的,朕也不知你何时便成了他的人,朕不怪你,朕只是觉得淑妃毕竟是朕的妃子,合该体面。” “陛下……”陆信一颗心砰砰直跳,不敢看承天帝哪怕半眼,“奴婢有罪。” “朕说了不怪你,太子有才干,朕也是极喜欢的。”他语气淡淡,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陆信松了口气,可那口气刚出口,承天帝的声音再起,“你还未回答朕,淑妃呢?” “陛下,奴婢该死。”陆信这回是真的怕了,承天帝以前是极宠爱淑妃的,知晓她是冒名顶替,却假装不知道,照样宠着。 “你去把她的尸骨找来,好好安葬,朕的妃子,要葬在妃陵。”承天帝像是在说别家的事,没有半分的哀伤,和愤怒。 可就是这般的平淡,才让陆信害怕。 “是。”陆信答了,便躬身退下,他知道,承天帝的意思是,让他立刻去办。 陆信走后,承天帝把笔一扔,圣旨便写完了,他亲自拿起玉玺,盖上印章,然后端坐在龙椅上。 燕阁老等几位阁老是从办事衙门过来的,有的远些,有的近,纵是如此,他们也都等人到齐了才进来。 几人进来时,便见承天帝端坐在龙椅上,前所未有的威严。 他是个善良的人,从来都平易近人,不管是做皇子时,还是皇帝,都不拿身份地位随意压人,也不摆那些高不可攀的气势。 可今日,他拿出了生平威严之最,令人胆寒。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几位阁老齐声道。 “几位爱卿。”承天帝开口,“你们觉得恭王林延平如何?” 燕阁老等人还以为皇帝要问前边战事,却没想到开口便问郕王,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由燕阁老回答,“回陛下,恭王殿下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她为朕,为大兴,立下汗马功劳,亲事也耽搁了这许多年,朕心里始终觉得很是对不起她。”承天帝神态和语气都无比严肃,“她是女子,女子本不该封王,可朕封了,朕要几位爱卿在朕的面前保证,不管将来如何,都不许任何人褫夺她的亲王爵位。” 几位阁老面面相觑,都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恭王是女子的事,他们早已接受,加之之前恭王的种种功绩,他们也做不出蛊惑帝王褫夺她封号的事来。 尤其是恭王是武将,带兵打仗,不会时刻在朝中,偶有政见不合,也只是偶尔,不会长期与他们作对。 “陛下,只要王爷不做出悖逆之事,臣等自然不会容许人轻易褫夺他的爵位。”燕阁老抱着玉笏道。 承天帝扫了一眼另外几位阁老,几位会意,立刻表态,“臣等亦是如此,只要恭王殿下不作出悖逆之事,臣等绝不容许任何人轻易褫夺她的爵位。” “几位都是栋梁之才,朕依赖的肱骨,朕相信你们。”他点点头,一副如释重负模样,不过很快便想起别的事,又补充道:“对了,朕请太后给恭王寻一门好亲事,诸位爱卿记得帮忙掌掌眼。” “是。”几位阁老心中无限狐疑,陛下今日是怎么了?怎在宣政殿与他们谈这些? “太子……”说完恭王的事,承天帝想起太子,“还希望诸位爱卿,好好辅佐太子。” “陛下!”几位阁老越听越不对劲,顿时便跪下了,“臣等自当忠心耿耿,还请陛下放心,也请陛下保重龙体!” “朕记得父皇立朕为太子之前,曾问朕和几位皇弟一个问题,问剑生锈了,该如何?” 承天帝仿佛身在无人之境,说着与臣子们无关却又有关的话,“舰弟答,弃之,换新的。” “其他皇弟亦是如此说,唯有朕说磨一磨,总还能用。” “于是,朕便成了皇帝,过去朕一直不明白,现下似乎明白了,却又不明白,不重要了,朕的一生,其实挺失败的,既不能开疆拓土,也不能守成中兴。” “陛下……”燕阁老等人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说您其实是个好皇帝,有拍马的嫌疑,他们是出身世家大族,位高权重,断断不能做如此掉价的事。 可说您是个好人,却又有他做皇帝不成功之意。 难难难。 “朕明白,朕累了,如今太子出息,也能瞑目了。”他说罢慢慢闭上眼睛,身体靠着龙椅,仿若睡着了般。 几位阁老面面相觑,不明白承天帝这是闹的哪一出,“陛下?”等了许久后燕阁老喊了声。 承天帝没有回答,他又喊了声,“陛下?” 依旧没有回答,这很反常,承天帝从来不会故意为难臣子,也不会故意下他们脸面。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表示自己猜不透承天帝的意思。 燕阁老看向太医,拱拱手道:“钟太医,该给陛下把脉了。” “这……”钟兰鹤颇为为难。“陛下没……” “钟太医。”燕阁老打断了他,“还不去!陛下刚醒,便到宣政殿处理政务,许是累了,睡着了,你去把了脉,我等也好心里有个数,陛下宽厚,不会怪罪你的。” 钟兰鹤作为太医院院使,主要负责皇帝龙体,他也很担心,踌蹴了半晌,一咬牙道:“好。” 他走到龙椅前,先行礼,“陛下,臣得罪了。” 礼数周全后,手便搭在承天帝的脉搏上,然而刚碰到,他整个人便弹了回来,老脸吓得煞白,“陛……陛……陛下……他……” “钟太医,怎么了?”燕阁老亲自扶起他,“陛下的病,严重了?” 钟兰鹤摇摇头,挣开他,又冲过去把脉,这回他没有弹回来,而是反复把脉,两只手都把过了,才面如死灰的伸手去探鼻息。 他的手是颤抖的,身体都颤抖的,整个人如坠冰窟,通体冰凉。 “钟兰鹤,你干什么!”燕阁老气得呵斥他,“不可对陛下不敬!” “陛下!”钟兰鹤跪下,砰砰磕头,“陛下……驾崩了。” 妙书屋 351 要求已经不低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恭王远在西凉城,消息去得远,得到消息时,她正在巡视边防,只听了陛下驾崩几字,便翻身上马要回京,打马跑了半个时辰,理智稍稍恢复才想起来还没安排军务。 好在卫玦一直跟着她,她便从腰间摘下自己的令牌递过去,“本王不在期间,你负责西北军务,见令如见本王。” 卫玦担心她的安危,想跟着一同回京,可恭王不容他表明想法,便把令牌扔给他,绝尘而去了。 —— 楚沐阳营地,林见深把自己关在营帐里半天后,终于走出来。 所有将士和官员此刻都等在营帐前,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的,且还因为胜了一仗对林见深改观,颇为佩服这个年纪轻轻的太子。 “皇上,请节哀。”之前护送假禅位圣旨的礼部官员率先道。 这一句皇上,提醒着在场的所有将士和文臣,太子已不在是太子,他是皇上了。 顿时,所有将士和文臣纷纷跪下,嘴里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喊万岁的日子,真的很多,他希望多做几年太子,最好做到三十岁,四十岁,甚至五十岁,他不介意别人说他是老太子。 抬头,天空湛蓝,并不知地上诸多不幸正在发生,依旧灿烂无边。 “平身吧。”他淡淡道。 “谢皇上。”众人谢了才起身。 “楚将军,父皇驾崩,对面想来还不知消息,但不会闭塞太久,在对面得消息之前,还请将军速战速决。”林见深吩咐。 楚沐阳立刻抱拳遵命,“皇上放心,臣明白。” “除了众将士,其余爱卿随……朕回京。” 万朝衍等文臣立刻行礼遵命,答了后礼部官员上前询问,“皇上,按理说您现下便要穿孝服,可消息又要瞒着,您看……” “朕明白,即刻给朕准备孝服,备快马,朕秘密回京。” 按礼数来说新帝登基,要有宗室和臣工亲自来迎,一应仪仗必不可少,但也只是礼数,历朝历代能这般安安稳稳继位的太子,少之又少,许多太子若在宫外,必得经过拼杀,顺利回宫才可继位。 也有的,根本回不到皇宫,便死在了外面。 “是!”礼部官员立刻便下去准备孝服。 其实林见深手里握有皇家暗卫,并不怕张扬回京,他只是鉴于之前温庭钧被误杀,担心若出现万一,不敢冒险,若再因为他死一个万家人,那万朝云怕是要恨死他了。 是以,为求妥当,便独自带皇家暗卫秘密回京。 万朝云要先他两日到京。 下着雨,路上基本上见不到行人,尤其是贵人们居住的区域,望着越发威严的万府两字,万朝云立在门前,迟迟不进去,揽茝和余善低着头,没有劝,她们也挺害怕进去的。 站了两刻钟,守门的门房都看不下去了,过来催道:“姑娘,您进屋吧。” “好吧。”万朝云抬脚便往里走。 宋是真俏皮的凑到她耳边,揶揄道:“云妹妹,你还指望婶婶出来接你?” 万朝云撇撇嘴,“哪敢让母亲出来接我?” “是是是,你不敢,你只是想确定她们是不是想你,是不是想到原谅了你,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呢。”宋是真一副看戏的模样。 万朝云转头看她,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两声,“说得好像你心里坦荡荡似的。” “云妹妹,我也把你送到了,山庄有事,告辞!”宋是真一缩脖子便想逃。 “上哪儿去?!” 温氏的声音响起,她原来也忍不住了,在屋里愤怒的念叨两刻钟,终究抵不过对女儿的想念,还是选择出来看看。 万朝云脸上一喜,立刻便蹬鼻子上脸,几步冲过来,抱住温氏便说肉麻的话,“娘~~~女儿好想您,还有爹,和祖父。” 走在后头的老爷子冷哼一声,傲娇的白了她一眼,“老夫要是不出来,你是不是提都懒得提老夫一下?” “没有!您看,爹不在,孙女不也提了爹?”万朝云放开温氏,跑到老爷子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开始撒娇卖萌,“祖父,您辛苦了。” “哼,你还知道我辛苦?”老爷子伸手,弹了下她脑门,“留书出走,这种招也能想得出!” “这不是回来了吗?祖父和娘可有想我?”她一手挽着老爷子,一手挽着温氏,不像宋是真,规规矩矩行礼请安。 温氏见到女儿,自然是高兴的,饶是女儿留书出走,做尽了大家闺秀不该做的事,也责怪不起来,谁让她就这么个女儿呢? 但…… 她方才没注意,此时激动过后了才发现女儿梳着妇人头,她的脸瞬间便变了,“你怎么回事?!”她指着万朝云的头厉声问。 老爷子闻声看去,脸色瞬变,看了左右一眼,好在周围都是忠心可信的忠仆,“你怎梳了妇人头?” 万朝云正撒娇卖萌,骤然问这事,她面色一僵,“女儿私自……与……他拜了天地。” “我的老天爷!”温氏闻言不能接受,生生后退了好几步,面色由震惊变成愤怒,“他没经三书六礼,就跟你拜天地?他好歹也是读圣贤书的,堂堂首辅大人,怎么能做出此等事!他呢?看我不撕了他!” “娘~~~”万朝云忙拉住温氏,哀求道:“娘,他接到先帝的托孤诏书,去盛州了,他说待回来,国孝便也过了,届时便过三书六礼,而且我们拜天地又不只自己,还有燕浩、鱼渊和是真姐做见证,不算私相授受。” “这还不是私相授受?去,你给我去跪祠堂!”温氏气得指着祠堂的方向厉声道。 老爷子比较理智,他拦住了,“现在万府跟以前不一样,还住着大房和二房的人呢,先回长喜院,别让人看了笑话。” “祖父,不是笑话……”万朝云无语。 这回老爷子也不袒护她了,狠狠瞪了一眼,便自顾朝长喜院去。 温氏怕她的头被看见,立刻扯了环钗,披头散发过去,边走边吩咐,“快去看看,都有谁看见了,立刻让他们把嘴给我闭上!” 翠罗得令,不敢耽搁,带人便急匆匆下去了。 万朝云无奈,一路飞快回到长喜院,温氏又吩咐被严令不准出去迎的蔷薇和柳眉,“给她梳头!” “是。”两人狐疑姑娘怎么披头散发的,这可不是她们家姑娘的做派,难道是余善和揽茝不善伺候? 也不对呀,她们二人虽梳不出精致的头饰,却也不至于披头散发呀。 难道遇刺了? 顿时,两人吓得面色惨白。 “姑娘,可有受伤?” “没有。”万朝云叹了口气,人多,真的麻烦。 老爷子和温氏等在外头,老爷子沉稳,温氏却是怎么也坐不住,来来回回的走动。 “你别急,这事等她爹和老二回来,再做打算,再怎么样,咱们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他纵是大首辅,也不能如此欺负人!” “爹。”温氏停下来,“女儿不是担心他会不负责,女儿是担心云姐儿被吃得死死的,三书六礼都不过,便拜了天地,怕是……” 老爷子明白她未说出口的话,正常男女,有了感情,又拜过天地,那肯定是会睡在一起的。 “以前娘便常教导女儿,做女人难,尤其是嫁了人以后,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就算心里再喜欢那个人,也不要表现得太过,云姐儿这……” 老爷子面色阴沉下来,冷哼一声,“原来你娘是这么对我的,欲情故纵,欲拒还迎!让你爹我,觉得对付她一个都难,更何况两个?便妾也不敢纳一个,怕应付不来。” 温氏:“……” 万朝云梳好头出来,便听母亲与祖父的对话,瞬间失笑,“原来外祖母是个明白人。” “难怪圣人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真是,有道理。”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小插曲打了岔,温氏的情绪稳定了许多,看女儿重新梳了少女头,顿时顺眼无比,“还是这样打扮好看,你年轻,那些头饰太严肃了,不适合你。” “娘,您同意了的。”万朝云语气诚恳,还带着撒娇。 温氏长长一叹,“娘是答应不插手你的事,但女儿啊,女人这一辈子,心要守住,就算心里喜欢得要命,非他不可了,也要藏着,让他知道,你也不是非他不可。” “娘,女儿不怕。”万朝云自信道,“就算他将来负我,我也不会一蹶不振,保证转眼便忘了他。” 温氏心想,你说得容易,女人的一生,容不得半点错,你现在已是他的人了,若将来他待你不好,你有苦说不出。 可木已成舟,她又怎么能在女儿满心欢喜时,泼她冷水,只狠狠道:“婚礼若办得不够隆重,娘便养你一辈子!” “知道了娘,娘~~~女儿饿。”万朝云靠在温氏肩头,撒着娇。 老爷子见女儿不发脾气,放心了些,他还真怕女儿真罚孙女去跪祠堂,万家祠堂是刚修起来的,油漆味重,在里边呆上小半会,便觉头晕,他可舍不得宝贝孙女去跪。 “去吩咐厨房,做姑娘爱吃的来。”温氏吩咐。 蔷薇刚下去,翠罗便来了,“夫人,除了门房,姑娘有打着伞,没什么人看见,得亏您说不许去迎,大房和二房的人不敢违逆,不然怕是不好遮掩。” “街上呢?你在街上可露出头来?”温氏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紧张问。 宋是真见事情终于要过去,暗暗松口气,温氏话音落下,她便立刻道:“云妹妹睡了一路,到门口才醒,婶婶放心,无人瞧见。” “你也是,她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你爹败了之后,带着剩余的士兵去天慕山投奔你,没见着人,给我来信,问你在何处呢。”温氏一副你两正不省心的样子。 宋是真一愣,“我爹去天慕山了?” “你爹连吃败仗,不肯降,便逃了出来,现在在天慕山,你放心,我哥哥也在天慕山,天慕山那边叛军还不敢造次,而且,他没见到你,不会到处乱跑。”温氏说罢叹了口气,“现在商行亏损得厉害,差不多两个月发不出月钱了。” 这事万朝云也知道,但没办法,兵荒马乱的,到处亏损,而商行的薪资又高,每个月都要发很大一笔的银子。 “月钱的事,差不多筹齐了一个月的,先发一个月吧。”老爷子开口道,“先在家安心备嫁,等国丧一过,便赶紧办,商行的事,我顶着。” “一下两场喜事,有得忙了。”温氏嘀咕。 “两场?”万朝云看向宋是真,“娘,您不会是要把是真姐也一并嫁了吧?燕家来提亲了?” “还没有。”温氏摇头,她也知晓燕浩对宋是真的意思,并未惊讶,“是你二舅舅,你伯外祖母前些日子,狠狠绝食了一回,你二舅舅终于答应尽快完婚,三书六礼基本都过了,只等吉日迎新娘子过门。” “娶的谁啊?”万朝云好奇,立刻便八卦的问。 不光她好奇,宋是真也是听得津津有味,一双漂亮眸子,闪着兴奋的光。 “还能是谁?那年你二舅舅骑马出门,撞到的那位,也是个痴情人,等你二舅舅,等了这些年。” “我记得二舅舅好像挺喜欢那姑娘吧,为什么不肯娶?”万朝云疑惑。 温氏伸手戳了下她额头,“什么那姑娘?人家高你一辈。” 万朝云摸摸额头,嘟起嘴,表示抗议。 “你二舅舅啊,是一心扑在事业上,想着早日振兴温家,没想过娶妻的事。”温氏说罢哀叹起来,“也不知上哪里去给你大舅舅找一个,你大舅舅没有进士功名,将来成就没法跟你二舅舅比,好些有家世的姑娘,怕是都看不上。” “随便娶个得了,他一个鳏夫,还要如何挑?”老爷子冷不丁冒出句话。 “那怎么行?娶妻娶贤,咱们这样的人家,断不能娶那眼皮子浅的,也不能娶太丑的,得好好寻一个,不求门当户对,但求心思通透,知书达理,贤惠大方,长得端正。” 万朝云:“娘,您这要求不低了。” “很高吗?你找了个当朝首辅,本代圣人,生祠都盖满天下了,如此声势,若你舅母上不得台面,人家可不会说你舅母怎样,人家只会说你怎样。” “那也不能太苛刻呀。”万朝云无语。 正说着话,外头婆子来报,“夫人,大房二房的人听说姑娘来了,要过来看姑娘呢,还有温家那边的。” () 搜狗 352 猝不及防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又卡文了,我太难了,想了一天,不晓得咋个安排,才最合适,再容我想想,今天先这样,大家先睡吧,还是明天下午六点更。 恭王远在西凉城,消息去得远,得到消息时,她正在巡视边防,只听了陛下驾崩几字,便翻身上马要回京,打马跑了半个时辰,理智稍稍恢复才想起来还没安排军务。 好在卫玦一直跟着她,她便从腰间摘下自己的令牌递过去,“本王不在期间,你负责西北军务,见令如见本王。” 卫玦担心她的安危,想跟着一同回京,可恭王不容他表明想法,便把令牌扔给他,绝尘而去了。 —— 楚沐阳营地,林见深把自己关在营帐里半天后,终于走出来。 所有将士和官员此刻都等在营帐前,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的,且还因为胜了一仗对林见深改观,颇为佩服这个年纪轻轻的太子。 “皇上,请节哀。”之前护送假禅位圣旨的礼部官员率先道。 这一句皇上,提醒着在场的所有将士和文臣,太子已不在是太子,他是皇上了。 顿时,所有将士和文臣纷纷跪下,嘴里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喊万岁的日子,真的很多,他希望多做几年太子,最好做到三十岁,四十岁,甚至五十岁,他不介意别人说他是老太子。 抬头,天空湛蓝,并不知地上诸多不幸正在发生,依旧灿烂无边。 “平身吧。”他淡淡道。 “谢皇上。”众人谢了才起身。 “楚将军,父皇驾崩,对面想来还不知消息,但不会闭塞太久,在对面得消息之前,还请将军速战速决。”林见深吩咐。 楚沐阳立刻抱拳遵命,“皇上放心,臣明白。” “除了众将士,其余爱卿随……朕回京。” 万朝衍等文臣立刻行礼遵命,答了后礼部官员上前询问,“皇上,按理说您现下便要穿孝服,可消息又要瞒着,您看……” “朕明白,即刻给朕准备孝服,备快马,朕秘密回京。” 按礼数来说新帝登基,要有宗室和臣工亲自来迎,一应仪仗必不可少,但也只是礼数,历朝历代能这般安安稳稳继位的太子,少之又少,许多太子若在宫外,必得经过拼杀,顺利回宫才可继位。 也有的,根本回不到皇宫,便死在了外面。 “是!”礼部官员立刻便下去准备孝服。 其实林见深手里握有皇家暗卫,并不怕张扬回京,他只是鉴于之前温庭钧被误杀,担心若出现万一,不敢冒险,若再因为他死一个万家人,那万朝云怕是要恨死他了。 是以,为求妥当,便独自带皇家暗卫秘密回京。 万朝云要先他两日到京。 下着雨,路上基本上见不到行人,尤其是贵人们居住的区域,望着越发威严的万府两字,万朝云立在门前,迟迟不进去,揽茝和余善低着头,没有劝,她们也挺害怕进去的。 站了两刻钟,守门的门房都看不下去了,过来催道:“姑娘,您进屋吧。” “好吧。”万朝云抬脚便往里走。 宋是真俏皮的凑到她耳边,揶揄道:“云妹妹,你还指望婶婶出来接你?” 万朝云撇撇嘴,“哪敢让母亲出来接我?” “是是是,你不敢,你只是想确定她们是不是想你,是不是想到原谅了你,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呢。”宋是真一副看戏的模样。 万朝云转头看她,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两声,“说得好像你心里坦荡荡似的。” “云妹妹,我也把你送到了,山庄有事,告辞!”宋是真一缩脖子便想逃。 “上哪儿去?!” 温氏的声音响起,她原来也忍不住了,在屋里愤怒的念叨两刻钟,终究抵不过对女儿的想念,还是选择出来看看。 万朝云脸上一喜,立刻便蹬鼻子上脸,几步冲过来,抱住温氏便说肉麻的话,“娘~~~女儿好想您,还有爹,和祖父。” 走在后头的老爷子冷哼一声,傲娇的白了她一眼,“老夫要是不出来,你是不是提都懒得提老夫一下?” “没有!您看,爹不在,孙女不也提了爹?”万朝云放开温氏,跑到老爷子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开始撒娇卖萌,“祖父,您辛苦了。” “哼,你还知道我辛苦?”老爷子伸手,弹了下她脑门,“留书出走,这种招也能想得出!” “这不是回来了吗?祖父和娘可有想我?”她一手挽着老爷子,一手挽着温氏,不像宋是真,规规矩矩行礼请安。 温氏见到女儿,自然是高兴的,饶是女儿留书出走,做尽了大家闺秀不该做的事,也责怪不起来,谁让她就这么个女儿呢? 但…… 她方才没注意,此时激动过后了才发现女儿梳着妇人头,她的脸瞬间便变了,“你怎么回事?!”她指着万朝云的头厉声问。 老爷子闻声看去,脸色瞬变,看了左右一眼,好在周围都是忠心可信的忠仆,“你怎梳了妇人头?” 万朝云正撒娇卖萌,骤然问这事,她面色一僵,“女儿私自……与……他拜了天地。” “我的老天爷!”温氏闻言不能接受,生生后退了好几步,面色由震惊变成愤怒,“他没经三书六礼,就跟你拜天地?他好歹也是读圣贤书的,堂堂首辅大人,怎么能做出此等事!他呢?看我不撕了他!” “娘~~~”万朝云忙拉住温氏,哀求道:“娘,他接到先帝的托孤诏书,去盛州了,他说待回来,国孝便也过了,届时便过三书六礼,而且我们拜天地又不只自己,还有燕浩、鱼渊和是真姐做见证,不算私相授受。” “这还不是私相授受?去,你给我去跪祠堂!”温氏气得指着祠堂的方向厉声道。 老爷子比较理智,他拦住了,“现在万府跟以前不一样,还住着大房和二房的人呢,先回长喜院,别让人看了笑话。” “祖父,不是笑话……”万朝云无语。 这回老爷子也不袒护她了,狠狠瞪了一眼,便自顾朝长喜院去。 温氏怕她的头被看见,立刻扯了环钗,披头散发过去,边走边吩咐,“快去看看,都有谁看见了,立刻让他们把嘴给我闭上!” 翠罗得令,不敢耽搁,带人便急匆匆下去了。 万朝云无奈,一路飞快回到长喜院,温氏又吩咐被严令不准出去迎的蔷薇和柳眉,“给她梳头!” “是。”两人狐疑姑娘怎么披头散发的,这可不是她们家姑娘的做派,难道是余善和揽茝不善伺候? 也不对呀,她们二人虽梳不出精致的头饰,却也不至于披头散发呀。 难道遇刺了? 顿时,两人吓得面色惨白。 “姑娘,可有受伤?” “没有。”万朝云叹了口气,人多,真的麻烦。 老爷子和温氏等在外头,老爷子沉稳,温氏却是怎么也坐不住,来来回回的走动。 “你别急,这事等她爹和老二回来,再做打算,再怎么样,咱们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他纵是大首辅,也不能如此欺负人!” “爹。”温氏停下来,“女儿不是担心他会不负责,女儿是担心云姐儿被吃得死死的,三书六礼都不过,便拜了天地,怕是……” 老爷子明白她未说出口的话,正常男女,有了感情,又拜过天地,那肯定是会睡在一起的。 “以前娘便常教导女儿,做女人难,尤其是嫁了人以后,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就算心里再喜欢那个人,也不要表现得太过,云姐儿这……” 老爷子面色阴沉下来,冷哼一声,“原来你娘是这么对我的,欲情故纵,欲拒还迎!让你爹我,觉得对付她一个都难,更何况两个?便妾也不敢纳一个,怕应付不来。” 温氏:“……” 万朝云梳好头出来,便听母亲与祖父的对话,瞬间失笑,“原来外祖母是个明白人。” “难怪圣人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真是,有道理。”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小插曲打了岔,温氏的情绪稳定了许多,看女儿重新梳了少女头,顿时顺眼无比,“还是这样打扮好看,你年轻,那些头饰太严肃了,不适合你。” “娘,您同意了的。”万朝云语气诚恳,还带着撒娇。 温氏长长一叹,“娘是答应不插手你的事,但女儿啊,女人这一辈子,心要守住,就算心里喜欢得要命,非他不可了,也要藏着,让他知道,你也不是非他不可。” “娘,女儿不怕。”万朝云自信道,“就算他将来负我,我也不会一蹶不振,保证转眼便忘了他。” 温氏心想,你说得容易,女人的一生,容不得半点错,你现在已是他的人了,若将来他待你不好,你有苦说不出。 可木已成舟,她又怎么能在女儿满心欢喜时,泼她冷水,只狠狠道:“婚礼若办得不够隆重,娘便养你一辈子!” “知道了娘,娘~~~女儿饿。”万朝云靠在温氏肩头,撒着娇。 老爷子见女儿不发脾气,放心了些,他还真怕女儿真罚孙女去跪祠堂,万家祠堂是刚修起来的,油漆味重,在里边呆上小半会,便觉头晕,他可舍不得宝贝孙女去跪。 “去吩咐厨房,做姑娘爱吃的来。”温氏吩咐。 蔷薇刚下去,翠罗便来了,“夫人,除了门房,姑娘有打着伞,没什么人看见,得亏您说不许去迎,大房和二房的人不敢违逆,不然怕是不好遮掩。” “街上呢?你在街上可露出头来?”温氏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紧张问。 宋是真见事情终于要过去,暗暗松口气,温氏话音落下,她便立刻道:“云妹妹睡了一路,到门口才醒,婶婶放心,无人瞧见。” “你也是,她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你爹败了之后,带着剩余的士兵去天慕山投奔你,没见着人,给我来信,问你在何处呢。”温氏一副你两正不省心的样子。 宋是真一愣,“我爹去天慕山了?” “你爹连吃败仗,不肯降,便逃了出来,现在在天慕山,你放心,我哥哥也在天慕山,天慕山那边叛军还不敢造次,而且,他没见到你,不会到处乱跑。”温氏说罢叹了口气,“现在商行亏损得厉害,差不多两个月发不出月钱了。” 这事万朝云也知道,但没办法,兵荒马乱的,到处亏损,而商行的薪资又高,每个月都要发很大一笔的银子。 “月钱的事,差不多筹齐了一个月的,先发一个月吧。”老爷子开口道,“先在家安心备嫁,等国丧一过,便赶紧办,商行的事,我顶着。” “一下两场喜事,有得忙了。”温氏嘀咕。 “两场?”万朝云看向宋是真,“娘,您不会是要把是真姐也一并嫁了吧?燕家来提亲了?” “还没有。”温氏摇头,她也知晓燕浩对宋是真的意思,并未惊讶,“是你二舅舅,你伯外祖母前些日子,狠狠绝食了一回,你二舅舅终于答应尽快完婚,三书六礼基本都过了,只等吉日迎新娘子过门。” “娶的谁啊?”万朝云好奇,立刻便八卦的问。 不光她好奇,宋是真也是听得津津有味,一双漂亮眸子,闪着兴奋的光。 “还能是谁?那年你二舅舅骑马出门,撞到的那位,也是个痴情人,等你二舅舅,等了这些年。” “我记得二舅舅好像挺喜欢那姑娘吧,为什么不肯娶?”万朝云疑惑。 温氏伸手戳了下她额头,“什么那姑娘?人家高你一辈。” 万朝云摸摸额头,嘟起嘴,表示抗议。 “你二舅舅啊,是一心扑在事业上,想着早日振兴温家,没想过娶妻的事。”温氏说罢哀叹起来,“也不知上哪里去给你大舅舅找一个,你大舅舅没有进士功名,将来成就没法跟你二舅舅比,好些有家世的姑娘,怕是都看不上。” “随便娶个得了,他一个鳏夫,还要如何挑?”老爷子冷不丁冒出句话。 “那怎么行?娶妻娶贤,咱们这样的人家,断不能娶那眼皮子浅的,也不能娶太丑的,得好好寻一个,不求门当户对,但求心思通透,知书达理,贤惠大方,长得端正。” 万朝云:“娘,您这要求不低了。” “很高吗?你找了个当朝首辅,本代圣人,生祠都盖满天下了,如此声势,若你舅母上不得台面,人家可不会说你舅母怎样,人家只会说你怎样。” “那也不能太苛刻呀。”万朝云无语。 正说着话,外头婆子来报,“夫人,大房二房的人听说姑娘来了,要过来看姑娘呢,还有温家那边的。” 妙书屋 353 再告个假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很努力的,写了一千字,更新的三分之一都不够,大家先休息吧,我们后天见吧,感觉我需要休息休息。 很不好意思,但不会重复收费的。 “刚回来,哪有时间应付他们,就回姑娘累了,明日再见。”温氏立刻便吩咐,“让他们最近少出门,莫要去惹是生非。” “是,夫人。”翠罗笑着亲自下去传达。 以前在青州时,温氏一般不会管内宅的事,到了京城便不敢放手让别人管了,如今把万家几房管得服服帖帖的。 大房和二房的人之所以听话,其实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要依仗万朝云的银子和万澈的官位。 这群人虽不成样子,却碍于礼教不能舍弃,尤其是他们自己也不肯离开的时候,只能等隔了代,才好彻底疏远。 之前温氏便想着让他们出去住,这还没安排呢,郕帝便打去了半壁江山,也就耽搁了。 翠罗下去后,万朝云和配合的打了个哈欠,“娘,困……” “是真方才说你睡了一路,你现在困?都敢诓你娘了?”温氏伸手戳了下女儿的额头。 万朝云嘟嘟嘴,求饶般咧嘴一笑,“不敢,女儿也不是那种人。” 正说着话,厨房来问,“夫人,饭摆在正院,还是摆在姑娘的长喜院?” “长喜院吧。”温氏道。 —— 林见深离开军营第二日,万朝衍等文官也都启程了,退守丹水的郕帝也得了承天帝驾崩的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郕帝在岸边,望着涌浪的江水任立许久。 最后,一切感慨化作一声叹息,“你如此弱,本便不该做帝王,父皇选错了你。” 李享和闻承明站在更远的地方,两人没听见郕帝自言自语说了什么,不过他们二人此刻心情也极其的复杂,若能早些知晓承天帝会如此年轻便驾崩,他们还造什么反? 直接等他驾崩,然后架空幼主,即可。 兵不血刃,又不劳民伤财。 “有何事?” 站了许久的郕帝突然问。 两人对视一眼,忙抱拳行礼,由李享道:“陛下,淑妃……薨了。” 郕帝闻言神情微愣,他回头,满眼的不敢相信,“死了?谁杀的?” “皇家暗卫。”李享立刻回,“早些时候便没了,只是消息压着,我们轻易查不到,宫里的讣告,说是淑妃娘娘伤心欲绝,跟着去了,太后做主,以皇贵妃的规制厚葬,但臣查到,淑妃是先一步去的。” 郕帝闻言眉头紧锁,很快便抓住关键点,“皇家暗卫杀的,这么说来,她不是被落叶山庄的人杀的,而是被林见深杀的?” “是。”李享点头。 “万朝云与她有仇怨,却忍着这么久没动手,没想到最后却死在林见深手里,呵。”他冷笑一声,“看不懂了,我那皇兄是真心喜欢淑妃,他难道没看到?” 李享和闻承明没有接话,皇家的事,子子父父,君君臣臣,那是单一几句话能说清楚的。 “也无妨,死一个淑妃,对我们没什么影响,现在他死了,正是我们的好机会,闻将军,你速速部署一下,争取在登基大典之前,拿下京城。”他又有信心了,他不信死了老子的林见深,能在短短数日,归拢人心。 这人心一旦散了,就离输不远了。 —— 楚沐阳营地,送走林见深后,楚沐阳连夜召集部将商议战术,但他们人实在太少了,就算对面损失惨重,也比他们的人多出几倍。 以少胜多的战例,往往会被后世演成神话,之所以传神,便是因为少,他们不敢保证,次次都能以少胜多。 “上回的法子真不能用了吗?” —— 万朝云转头看她,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两声,“说得好像你心里坦荡荡似的。” “云妹妹,我也把你送到了,山庄有事,告辞!”宋是真一缩脖子便想逃。 “上哪儿去?!” 温氏的声音响起,她原来也忍不住了,在屋里愤怒的念叨两刻钟,终究抵不过对女儿的想念,还是选择出来看看。 万朝云脸上一喜,立刻便蹬鼻子上脸,几步冲过来,抱住温氏便说肉麻的话,“娘~~~女儿好想您,还有爹,和祖父。” 走在后头的老爷子冷哼一声,傲娇的白了她一眼,“老夫要是不出来,你是不是提都懒得提老夫一下?” “没有!您看,爹不在,孙女不也提了爹?”万朝云放开温氏,跑到老爷子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开始撒娇卖萌,“祖父,您辛苦了。” “哼,你还知道我辛苦?”老爷子伸手,弹了下她脑门,“留书出走,这种招也能想得出!” “这不是回来了吗?祖父和娘可有想我?”她一手挽着老爷子,一手挽着温氏,不像宋是真,规规矩矩行礼请安。 温氏见到女儿,自然是高兴的,饶是女儿留书出走,做尽了大家闺秀不该做的事,也责怪不起来,谁让她就这么个女儿呢? 但…… 她方才没注意,此时激动过后了才发现女儿梳着妇人头,她的脸瞬间便变了,“你怎么回事?!”她指着万朝云的头厉声问。 老爷子闻声看去,脸色瞬变,看了左右一眼,好在周围都是忠心可信的忠仆,“你怎梳了妇人头?” 万朝云正撒娇卖萌,骤然问这事,她面色一僵,“女儿私自……与……他拜了天地。” “我的老天爷!”温氏闻言不能接受,生生后退了好几步,面色由震惊变成愤怒,“他没经三书六礼,就跟你拜天地?他好歹也是读圣贤书的,堂堂首辅大人,怎么能做出此等事!他呢?看我不撕了他!” “娘~~~”万朝云忙拉住温氏,哀求道:“娘,他接到先帝的托孤诏书,去盛州了,他说待回来,国孝便也过了,届时便过三书六礼,而且我们拜天地又不只自己,还有燕浩、鱼渊和是真姐做见证,不算私相授受。” “这还不是私相授受?去,你给我去跪祠堂!”温氏气得指着祠堂的方向厉声道。 老爷子比较理智,他拦住了,“现在万府跟以前不一样,还住着大房和二房的人呢,先回长喜院,别让人看了笑话。” “祖父,不是笑话……”万朝云无语。 这回老爷子也不袒护她了,狠狠瞪了一眼,便自顾朝长喜院去。 温氏怕她的头被看见,立刻扯了环钗,披头散发过去,边走边吩咐,“快去看看,都有谁看见了,立刻让他们把嘴给我闭上!” 翠罗得令,不敢耽搁,带人便急匆匆下去了。 万朝云无奈,一路飞快回到长喜院,温氏又吩咐被严令不准出去迎的蔷薇和柳眉,“给她梳头!” “是。”两人狐疑姑娘怎么披头散发的,这可不是她们家姑娘的做派,难道是余善和揽茝不善伺候? 也不对呀,她们二人虽梳不出精致的头饰,却也不至于披头散发呀。 难道遇刺了? 顿时,两人吓得面色惨白。 “姑娘,可有受伤?” “没有。”万朝云叹了口气,人多,真的麻烦。 老爷子和温氏等在外头,老爷子沉稳,温氏却是怎么也坐不住,来来回回的走动。 “你别急,这事等她爹和老二回来,再做打算,再怎么样,咱们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他纵是大首辅,也不能如此欺负人!” “爹。”温氏停下来,“女儿不是担心他会不负责,女儿是担心云姐儿被吃得死死的,三书六礼都不过,便拜了天地,怕是……” 老爷子明白她未说出口的话,正常男女,有了感情,又拜过天地,那肯定是会睡在一起的。 “以前娘便常教导女儿,做女人难,尤其是嫁了人以后,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就算心里再喜欢那个人,也不要表现得太过,云姐儿这……” 老爷子面色阴沉下来,冷哼一声,“原来你娘是这么对我的,欲情故纵,欲拒还迎!让你爹我,觉得对付她一个都难,更何况两个?便妾也不敢纳一个,怕应付不来。” 温氏:“……” 万朝云梳好头出来,便听母亲与祖父的对话,瞬间失笑,“原来外祖母是个明白人。” “难怪圣人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真是,有道理。”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小插曲打了岔,温氏的情绪稳定了许多,看女儿重新梳了少女头,顿时顺眼无比,“还是这样打扮好看,你年轻,那些头饰太严肃了,不适合你。” “娘,您同意了的。”万朝云语气诚恳,还带着撒娇。 温氏长长一叹,“娘是答应不插手你的事,但女儿啊,女人这一辈子,心要守住,就算心里喜欢得要命,非他不可了,也要藏着,让他知道,你也不是非他不可。” “娘,女儿不怕。”万朝云自信道,“就算他将来负我,我也不会一蹶不振,保证转眼便忘了他。” 温氏心想,你说得容易,女人的一生,容不得半点错,你现在已是他的人了,若将来他待你不好,你有苦说不出。 可木已成舟,她又怎么能在女儿满心欢喜时,泼她冷水,只狠狠道:“婚礼若办得不够隆重,娘便养你一辈子!” “知道了娘,娘~~~女儿饿。”万朝云靠在温氏肩头,撒着娇。 老爷子见女儿不发脾气,放心了些,他还真怕女儿真罚孙女去跪祠堂,万家祠堂是刚修起来的,油漆味重,在里边呆上小半会,便觉头晕,他可舍不得宝贝孙女去跪。 “去吩咐厨房,做姑娘爱吃的来。”温氏吩咐。 蔷薇刚下去,翠罗便来了,“夫人,除了门房,姑娘有打着伞,没什么人看见,得亏您说不许去迎,大房和二房的人不敢违逆,不然怕是不好遮掩。” “街上呢?你在街上可露出头来?”温氏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紧张问。 宋是真见事情终于要过去,暗暗松口气,温氏话音落下,她便立刻道:“云妹妹睡了一路,到门口才醒,婶婶放心,无人瞧见。” “你也是,她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你爹败了之后,带着剩余的士兵去天慕山投奔你,没见着人,给我来信,问你在何处呢。”温氏一副你两正不省心的样子。 宋是真一愣,“我爹去天慕山了?” “你爹连吃败仗,不肯降,便逃了出来,现在在天慕山,你放心,我哥哥也在天慕山,天慕山那边叛军还不敢造次,而且,他没见到你,不会到处乱跑。”温氏说罢叹了口气,“现在商行亏损得厉害,差不多两个月发不出月钱了。” 这事万朝云也知道,但没办法,兵荒马乱的,到处亏损,而商行的薪资又高,每个月都要发很大一笔的银子。 “月钱的事,差不多筹齐了一个月的,先发一个月吧。”老爷子开口道,“先在家安心备嫁,等国丧一过,便赶紧办,商行的事,我顶着。” “一下两场喜事,有得忙了。”温氏嘀咕。 “两场?”万朝云看向宋是真,“娘,您不会是要把是真姐也一并嫁了吧?燕家来提亲了?” “还没有。”温氏摇头,她也知晓燕浩对宋是真的意思,并未惊讶,“是你二舅舅,你伯外祖母前些日子,狠狠绝食了一回,你二舅舅终于答应尽快完婚,三书六礼基本都过了,只等吉日迎新娘子过门。” “娶的谁啊?”万朝云好奇,立刻便八卦的问。 不光她好奇,宋是真也是听得津津有味,一双漂亮眸子,闪着兴奋的光。 “还能是谁?那年你二舅舅骑马出门,撞到的那位,也是个痴情人,等你二舅舅,等了这些年。” “我记得二舅舅好像挺喜欢那姑娘吧,为什么不肯娶?”万朝云疑惑。 温氏伸手戳了下她额头,“什么那姑娘?人家高你一辈。” 万朝云摸摸额头,嘟起嘴,表示抗议。 “你二舅舅啊,是一心扑在事业上,想着早日振兴温家,没想过娶妻的事。”温氏说罢哀叹起来,“也不知上哪里去给你大舅舅找一个,你大舅舅没有进士功名,将来成就没法跟你二舅舅比,好些有家世的姑娘,怕是都看不上。” “随便娶个得了,他一个鳏夫,还要如何挑?”老爷子冷不丁冒出句话。 “那怎么行?娶妻娶贤,咱们这样的人家,断不能娶那眼皮子浅的,也不能娶太丑的,得好好寻一个,不求门当户对,但求心思通透,知书达理,贤惠大方,长得端正。” 万朝云:“娘,您这要求不低了。” “很高吗?你找了个当朝首辅,本代圣人,生祠都盖满天下了,如此声势,若你舅母上不得台面,人家可不会说你舅母怎样,人家只会说你怎样。” “那也不能太苛刻呀。”万朝云无语。 正说着话,外头婆子来报,“夫人,大房二房的人听说姑娘来了,要过来看姑娘呢,还有温家那边的。” 妙书屋 354 嫉妒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请先看352和353) 一句,你痛疼我了,他立刻放手,并关切问:“很疼吗?你以前便格外怕疼,是我不好,我太着急了,你……你别怪我。” 他小心翼翼的看她的脸,观察她的神情变化,却见她一脸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以前,她从未这般对她,纵是生气,眉宇间也满是情谊,那时他能感觉到,她心里,眼里全是他。 “我先走了。”万朝云揉揉被捏疼的手臂,转身要走。 “别走。”林见深本能的伸手拉住,死死的拉住,不让她走,“别嫁给他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别离开我。” “你之前不是说随我选择吗?难道我是健忘,你没说过?”万朝云无语,甚至有些不理解,这么执拗是感情是哪来的,不至于呀。 林见深摇头,“我那是故作姿态,听到你家要办喜事,我便忍不了了,我无法接受你嫁给别人,你怎么能嫁给别人?你是我的爱妃啊。” “陛下,还请你慎言。”万朝云冷漠转身,不去看他满是哀伤的眼,“我这一世,是你师母!我是他的人了,怀了他的孩子!” “不可能!”林见深觉得自己要疯了,嫉妒得发狂,心仿佛被一瓣一瓣的撕碎般痛,“你信不信,我杀了他!” “你杀了他,就是杀我。”万朝云咬牙道。 “万朝云!”他眼泪落下来,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你无非就是仗着我还爱你,所以你才肆无忌惮的威胁我,你既那般爱他,那你们一起去死!” 他说罢愤怒的欺身上来,伸手便掐住万朝云脖子,把她扑倒在桌上,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她脸上,热热的,烫得她整个人无比难受。 “我恨不得掐死你。”他崩溃大哭,掐着脖子的手,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用力,“你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你让我爱上你,却不教我如何爱你,你让我对你舍不下放不掉,却转头爱上别人,我几十年加起来,只爱你一人。” 他捉住万朝云的手,抵在自己胸口,“这里,全是你,从始至终,全是你!我知道以前我大错特错,我让你难过了几十年,很对不起,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陛下。” 万朝云没想到他会如此激烈,前世,每次发生不愉快,他便走了,从未这般歇斯底里过。 是以,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们……不可能了。”万朝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是一处深不见底哀愁和悲痛,生生将她席卷,“你……我们一别两宽,歌声欢喜。” “我不在乎!”他俯下身来,便要亲万朝云,“我也有过别的女人,所以我不在意,我要封你做我的皇后,宫里栽了满宫桂树,都是你喜欢的,我亲自给你酿桂花酒,做桂花糖……” “我不喜欢桂花了!”万朝云愤怒的推开他,“啪!”一巴掌便拍了过去,“我不爱你了,也不喜欢桂花了!你是聋了吗?我满心盼着你能多看我一眼时,你在哪儿?你在别人床上叫别人爱妃!” “我捡了一筐桂花,酿了酒,等你一起品的时候,你在哪?你在别人床上跟别人生皇子,一个又一个!你怎么还有脸说这些话?是,你给我权势,让我权倾后宫,难道不是我管理能力还行?你不过是找了个管后宫的老妈子,你是爱我吗?!” “说什么不在乎?我用得着你不在乎吗?我有人爱,有人疼,用得着仗着你还爱我吗?林见深,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如果你还记着我当年辅佐你的恩情,就请放过我,我这一世,只想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仅此而已!” 万朝云说罢抖了抖衣裳,擦掉眼角泪痕,“桂花香味太浓,闻着头晕,我真的不喜欢了,陛下,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商行你占的股更多,我纵是再会挣银子,你拿的也比我多,你不用担心我太富有威胁你的地位,我志不在此,我们万家也人丁稀薄,没几个出息的,不可能跟你抢什么,你放心,” “至于他,他答应你父皇辅佐你,你若不喜,大可把他贬了,无妨的,我都可以,你好好治理你的江山,我好好过我的小日子,我们谁也不要给对方添堵了。” 万朝云说罢便朝门奔去,在开门时,又停住了,回头看着满脸泪痕的少年,“你……若喜欢王淑妃,仇我也可以不报,随你,纳她为妃也好,立为后也罢,都随你。” “她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曾有过一席之地,她害死了咱儿子,我怎么可能再纳她?你竟连儿子的仇也不顾了?” 什么是剜心之痛? 他今日算是明白了,最爱的人,为了别人,全然什么都不要了。 “陛下,我是真心希望你好,国泰民安,后宫安顺和谐。”万朝云平复了心情,无比诚恳的道。 林见深没有看她,他见不得她不爱自己的样子。 “嘎”一声清响,门开了,脚步声越走越远,直到听不见。 他坐在椅子上,愣愣的发呆,想着过往她还爱自己时的样子,那一桩桩件件,都在他心里,从未忘记过。 可如今想来,那些事,八九成都是在宫外的事,入了宫后,好些事都不记得了。 “殿下,万姑娘走远了。”小李子进来提醒。 “小李子。”林见深喃喃道,“你知晓嫉妒是何滋味吗?” “陛下……”小林子心疼,他已经不去纠结殿下为何喜欢万朝云了,只可怜他家殿下痴心一片,却被辜负。 “我之前便觉得自己在嫉妒,可我不信,我怎么会嫉妒?现在我再也忍不住了,心里嫉妒得发狂,它就像一团火,烧着我。” “陛下,该回宫了,灵前太久不见您的踪影,总归不好。” 林见深慢慢起身,行尸走肉般走着,“原来,她入宫后那些胡闹,是因为嫉妒,可是,我怎么明白得这样晚?” () 搜狗 355 待遇不一样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也不知怎的,方才还艳阳高照,这会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蔷薇跺着脚道:“方才要是带把伞就好了,这下怎么办啊姑娘,过不去。” 万朝云神情恹恹的,没什么兴致,站在屋檐下,伸手百无聊赖的接着从天上落下来的雨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心上人?” “姑娘说什么呢!”蔷薇面皮比柳眉的薄,瞬间便羞红了脸。 “我没有开玩笑,人的一生,成亲,生子,三灾六痛,都是必然的,你们也不必害羞,若没有心仪之人,我也会让母亲给你们找门亲事。” 她说罢把手里接到的水递给蔷薇和柳眉看,“这雨水有多种叫法,久旱下雨,便是甘露,雨季多雨便是涝灾,同样是雨,出现的时间不一样,待遇便不一样,人亦是如此。” 蔷薇和柳眉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是很明白。 林见深站在楼上,窗没有开,哗啦啦的雨声把好些声音都掩了,可他却准确无误的听到来自楼下的感慨,可他不能接受,越来越不能接受。 她不在眼前时,他觉得可以各生欢喜,可她到了眼前,一切心理建设都破功了。 “陛下,回宫吧。”小李子道。 他依旧没有动,只喃喃回应,“水分多种,雨水,泪水,泉水,海水,有些人是雨水,有些人是泪水,有些人是甘泉,有些人的海水,你是甘泉。” 小李子跟蔷薇和柳眉一样,都是满头雾水,“陛下……该回宫了。” 楼下,万朝云说完话,便冲进了雨里,“时间宝贵,大不了换件衣裳,还是先回总司吧。” “姑娘,小心着凉。”两个丫头吓得赶紧追上去,“姑娘,您慢点,路滑。” “无妨,摔倒了再起来便是,再说了,纵是路滑,也不可不走,也不一定会摔了。” 林见深听了轻笑,“是啊,路再艰难,都是要走下去的,纵是今日心情不好不想吃饭,但明日还是要吃的。” 小李子:“……”他在哪?他是谁?他要去往何处? 回到总司,万朝云吐了口浊气,没有去会议室,只吩咐两个丫头,“去跟祖父说一声,就说我淋了雨,要先回去了,商行的事他替我做主了即可。” 也不知是怎的,她近来特别懒,不想动脑子,没有任何上进心,只想窝在院子里,吃好吃的。 柳眉下去吩咐车夫把马车赶过来,蔷薇找过老爷子后让总司的丫鬟找了件斗篷给她披上。 不多会,主仆三人便上了马车回万府,马车上万朝云摸摸肚子,“最近饿得好快,特别想吃东西,还偏爱酸的。” “姑娘……”蔷薇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绝密般道:“您不会是有了吧。” “怎么可能。”万朝云立刻摇头,虽然她跟林见深说有了,但那只是瞎掰,怎么可能想有就有? 怀孩子若那般容易,她也不至于是个独生女。 “会不会是缺二两吃回扣,买了劣质油?或者是我长大了,口味换了?” “姑娘,口味还能换?”蔷薇表示不信。 万朝云立刻便反驳她,“柳眉,以前可爱吃酸的了,现在还特别爱吃吗?” “这我有发言权,以前在万家村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吃酸的,但姑娘不爱吃,我现在长大了,也不怎么爱吃酸了,兴许姑娘您是跟奴婢反着来。” “柳眉,待会你找缺二两,让他买些新鲜鱼,今晚做份酸菜鱼尝尝,对了,梅菜扣肉也给我安排上,肉归你两,我吃梅菜。”万朝云说罢不顾形象的噎了噎口水。 “姑娘,我前儿听得一菜名,叫豆腐泥鳅汤,听说啊,是用活泥鳅和豆腐同放在锅里,然后煮,泥鳅感觉到水热,就钻进豆腐里。”柳眉说着说着露出嫌弃的表情,“听着怎么那么恶心……这菜肯定不好吃。” “豆腐泥鳅汤我会做,但不会这么做,太残忍了,虽然泥鳅只是一种食物,但食物也是有尊严的,岂能如此羞辱人家?就算吃,也得体体面面的,告诉缺二两,今日我想吃你泥鳅豆腐汤,还有酸味炒鸡胗,对了,还有手撕鸭腿,他腌制的鸭腿不错。” 万朝云这边说着吃食,其乐无穷,林见深那边却气氛沉沉,此刻的林见深心情极其复杂,他有些恨自己,万朝云能潇潇洒洒的放下,他为何却不能? 其实在不跟在她一起的很多时间,他觉得自己是可以放下的,可一见到她,却完全不一样了。 “小李子,朝中臣子,哪个与夫人最是情深?”他突然问。 “陛下,朝中大人们,都与夫人伉俪情深。”小李子回答,他也不是故意要官方,可京中若有雅集,或是宫中赐宴,大人们都带着夫人赴宴,不曾见带妾室的,他又不懂何为爱情,便理所当然的觉得大人们都伉俪情深。 林见深不再搭话,很显然,他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下着雨,街上没什么行人,他撩开车帘,想透透气,却见燕浩撑伞进了家胭脂铺,“停车。” 马车停下,林见深吩咐小李子道:“伞给我。” “陛下,您去哪儿?”小李子说罢把伞递过来,“奴婢给您撑?” “不必了,在这里等我。”林见深下车撑了伞便朝胭脂铺去,他今日出门穿的是便服,倒也无人认出他是新帝。 刚踏进胭脂铺的门,便听燕浩与里头卖胭脂的老板娘说话,“她皮肤很白,也无斑点,光洁如玉。” “公子心上人的肌肤如此好,正合我们这款芙蓉润玉膏,这芙蓉润玉膏呀,最擅留住女人的年轻容颜,女人年轻时是貌美如花,但若不保养,很容易流逝的。” “行,这个来一瓶,对了,可有罗黛?” “有,好几种呢,不过看公子您气度不凡,谈吐优雅,您看上的姑娘想必也不是俗物,等闲罗黛自是配不上的,要配得配我们这里最好的,公子,这边是最好的罗黛了,就是贵些,这一盒,要三百两呢。” “无妨,就它了。”燕浩爽快的给银子,丝毫不知林见深在他身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这燕浩,怎跟冤大头似的? 妙书屋 356 请教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胭脂铺老板娘见燕浩好骗,又不讲价,便打算再推销其他产品,林见深看不下去了,折扇伸过去敲了敲他的肩膀,“燕大人不在衙门,竟私跑到这里来买胭脂?” 燕浩闻言吓一跳,林见深的声音他不敢忘,闻声立刻回身行礼,“见……见过大人。” 林见深很满意他的临场反应,想着不愧是燕家这一代比较有出息的子弟,难怪被燕阁老当成接班人。 “你这是?”他折扇搭在胭脂盒上,这家胭脂铺是京城最好的胭脂铺了,但也没那般贵。 燕浩有些尴尬,“这……” 他原想着大大方方的讲实话,可一想到对方是新皇,而且燕家又还没去宋家提亲,说出来会影响宋是真名声。 “燕大人可有成亲?”林见深问,他今日是特地来问问燕浩,是什么趋势他亲自到胭脂铺来买胭脂,他出身世家大族,家中奴仆成群,大可让下人来买,还可让胭脂铺的人带货上门。 根本无需他堂堂燕家嫡出公子亲自过来。 “回大人,不曾。”燕浩如实回答。 “那你这是?” “给……国丧期间,臣不敢做违制的事,这些也是要等到国丧后才会给,只是今日微……下官得空,便跑一趟,还望大人恕罪。”燕浩额头上起了层密密麻麻的汗,后背也快湿透了,这位新皇虽年轻,却颇有气势。 纵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也给他一种威严之感,比先皇不知强多少。 “无妨,朝廷没那般苛刻,本官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亲自过来,这种事让下人做便是了。”林见深见他紧张,便直奔主题。 燕浩还未接话,卖胭脂的老板娘却笑了,“这位大人好生无趣,这男女之间呀,便是要从小事体现,若事事都让下人代劳,会少了几分情趣。” “是是是。”燕浩立刻点头附和,“不一样。” 三人正说着话,隔壁正好有对夫妻也在买胭脂,从穿着打扮看,也是生在富贵之家,身边还跟了几个仆从。 只听那妇人问:“好看吗?” 仆从立刻恭敬回答:“好看,夫人您肤白,用这款正合适。” 被人夸,是件开心的事,但妇人并未露出笑颜,也没有决定买下,而是转身问身边的夫君,“夫君觉得呢?” “好看,夫人用什么都好看。” 明显敷衍了很多,但妇人却很开心,笑着对伙计道:“包起来。” “大人,您看,这就是男女之间的相处之道,别人做的再好,再用心,也不如身边那个人敷衍一句,若不敷衍,则更好了。” “在理在理。”燕浩点头。 “这男女之间,都是一件一件的小事堆积起来的。”妇人说罢拿出铺子里最贵的胭脂趁机推销,“大人,既然来了,不如带两盒回去?” “太贵。”林见深道。 老板娘脸色一变,很是不赞同的道:“瞧大人说的,您也不缺那几两银子,花些银子,便能讨心上人欢喜,何乐而不为?” “也有道理,下不为例。”林见深想着,罢了,被宰便被宰吧,左右两辈子加起来,也不过这一次。 “燕大人,有空喝一杯?”林见深还有很多问题问燕浩。 燕浩曾是纨绔,纨绔最擅讨女孩子欢心,也知道他的心上人是宋是真,那个冷冷的庄主,能降服这种女人,可见是颇有手段的。 “有!”燕浩心中欢喜,若能得新帝信赖,将来仕途定是不愁的,如此伯祖也能少操些心,他也能早日配得上宋是真。 君臣二人拿了胭脂,便撑伞去了对面茶楼,如今的京城,冷清得不像样子,说书的都不说了,因为说了也没人听。 要了雅间,两人上楼,茶水上来,燕浩立刻恭敬的倒茶,“大人请用茶。” “你不必紧张。”林见深示意他坐下,“在宫外,那些虚礼便免了。” “是,多谢大人。”燕浩嘴里答了,却不敢当真,依旧小心翼翼。 林见深也不强求,直等他不安的落坐后,才把自己的疑问缓缓道来,“燕大人,如果你心上人生气了,该如何哄?” “啊?”燕浩震惊,新帝特意请他喝茶,问的竟然不是国事,而是风月之事? 说出去,有人信? “嗯?”林见深知道他听清了,不想再说第二遍。 燕浩也是机灵,飞速调整心态,“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对丈夫不恭,便是罪过,定然罚之。” “燕大人,请你说出实情。”林见深面色立刻沉下来。 燕浩心里苦,哪个女人敢生皇帝的气?这不是找死吗? 他作为臣子,难道要跟陛下说,赶紧道歉,赶紧买礼物哄,赶紧承认错误? 不能啊,谁敢让皇帝道歉?不是找死吗? “晾着她,时间久了,她自然便不气了。”燕浩想擦擦额头上的汗,但不敢。 林见色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燕浩的答案跟马齐睿一致,马齐睿的法子,可把他害惨了。 “燕大人,还不说实情?” 燕浩吓得立刻起身跪下,“大人,下官句句属实啊,您怎么会犯错?您永远不会犯错的呀。” “没说我,说你!你只管说你若惹心上人生气了,会怎么做!”林见深无语。 燕浩是个聪明人,迅速分析林见深的心理,屈尊询问这种问题,说明他是真心喜欢那女子,在他心中,两人地位是平等的,不然不可能去迁就。 既在感情上,地位平等,那便不只皇帝与妃子的等级关系,而是寻常男女关系。 分析过后,眼眸又微不可查的扫了眼林见深的神情,发现他此刻眉头紧锁,有薄怒,但疑惑更多。 说明,他不满意自己的回答,恭敬的回答他不喜,那只能铤而走险,说些不恭敬的真话了。 思及此,他已有说辞,“大人,若是下官,下官会立刻道歉,然后改正,哄到她开心大笑为止。” “如何才能让她笑?”林见深又追问,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些。 燕浩心中大定,看来陛下没有生气,他胆子更大些了,“这法子有很多,比如以搞笑的方式贬低自己,抬高对方。” “若此法不管用,还可以买她喜欢的物件……” —— 万家,万朝云进来都很闲,缩在望安楼,左边放时令水果,右边放干果,嘴边没断过,经常缺二两的饭菜还没做好,便半饱了。 吃着吃着,她便无聊起来,“是真姐呢?” “回姑娘,几位堂主寻她,在处理山庄的事。” 万朝云闻言,立刻蹙眉,嘟起嘴,“现如今,是真姐是大忙人了。” “姑娘,宋姑娘,忙完便来陪您说话。”蔷薇道,也只能如此说了,宋是真确实太忙。 “我娘呢?”万朝云又问。 “今日查账,夫人在查咱们府里的账呢,咱们府现在人多,夫人比往日忙些。”蔷薇如实回答。 “是真姐忙,娘也忙,祖父忙,爹和舅舅在衙门,这个家,怎我最闲?”她有种自己是个废人之感,真的是在坐吃等死。 蔷薇闻言颇不赞同,“姑娘,您哪是最闲的,大房和二房还有温家一些人才是最闲的,您若无聊,奴婢让她们过来陪您说话?” “算了,她们能跟我聊什么?除了讨好和奉承,什么都不会。“她说罢吃块柳眉剥好的核桃,自语道:“也不知他何时归来。” 正说着话,宋是真连楼梯都不走,直接飞檐走壁从窗翻进来,“云妹妹,出大事了!” “逆王兵临城下了?”万朝云打了个哈欠,不在意的努努嘴,示意她坐在,“你喜欢的核桃,还不错。” “逆王打不过来了。”宋是真坐下,叹了口气。 “怎地?他打不过来了,你还不开心?”万朝云好奇的投去个探究目光,“发生什么事了?” “逆王军中出现了天花。” 万朝云闻言蹙眉,立刻坐起来,“你确定?” “千真万确,已经病倒大片,云妹妹,如此集中的爆发天花疫病,绝非偶然,我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她语气森然,脸色极其难看,“为了赢,竟出此下策,他就不怕疫病传到京城?”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时候,你立刻去找素怀,看看该买什么药,赶紧买,买多些,商行的人都是咱们这些人花大成本培养的人才,不可有失,还有,立刻派人送我祖父和我娘去天慕山,总司的人若想去也可以,我们不能所有人都在京城,那地方离京城太近了,若天花传到京城,那肯定是要封城焚城的。” 从听到消息,到说这番话,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后背已起了一身冷汗,这个时代对天花还束手无策,纵是药方有些效果,也只是有些,根本没办法阻止大规模病发而死的情况。 每每发现天花患者,大部分地方的做法都是把那个人隔离开来,让他自己死去,若规模大些,就会封村,烧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必须得以最小的代价,保住更多人。 “你也准备准备,我们一起回天慕山。” “好。”万朝云点头,“你派个可靠,腿快的人去盛州通知下他,让他别回京城了,直接去天慕山,对了,陈家起离得也近,派人把老夫人和陈家起一家也接去。” “好。”宋是真不敢耽搁,说罢翻窗便离去了。 “蔷薇,派人去把我爹和二舅舅叫回来,就说发生了大事,让他们尽快回府商议,天花的事尽量不要说,会引起恐慌,一旦引起恐慌,朝廷会提前关城门。” “是。”蔷薇面色也白了,她见过因天花而死的人,太痛苦了,大夫根本没有办法。 万朝云说罢起身下楼,朝正院走去。 此时,正院里,温氏正在对账,翠罗和周嬷嬷都在,几人见她进来忙行礼,“奴婢给姑娘请安。” 周嬷嬷这些年在元嬷嬷的影响下,越发有大家族婆子的气势,有模有样的,很是体面,万朝云也开心,从微末时跟着他们的人,现如今都过得不错,也不枉他们跟随一场。 “周嬷嬷,翠罗姑姑,你们去守下们,我有事与娘商量。”万朝云面色凝重道。 两人见她如此神情,一颗心立刻便提起来,她们了解万朝云,很多时候都是淡淡的,一旦神情凝重,便是出了大事。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躬身下去亲自守门了。 “怎么了?”温氏也被女儿凝重的表情吓到了。 万朝云在温氏对面坐下来,“娘,逆王军中爆发大规模天花疫病,已经到了很大一批人,京城是待不下去了,咱们得赶紧离开京城,万一到时候天花传到京城,怕是会走不了。” “大批是多少?”温氏对军中没什么概念,无法想象。 “几十万人,大批人染病的情况下,传播的速度是很快的,今天病倒两千人,明天可能就是五千,后天是两万。” “这些多……”温氏吓得脸色惨白,坐都坐不住了,站起来便往外奔,走几步才想起万澈和温继佑都不在,才转身问万朝云,“那怎么办?” “娘,您别急,现在疫情还没传到京城,我们还有机会,方才已跟是真姐说了,您和祖父都去天慕山避一避。” “能避得过吗?” 万朝云也不知能不能避过,但她看过史书,每当天花高爆发的季节,朝廷便不会兴兵,主要是避免大规模爆发天花,也有达官显贵逃离京城,去往他处避病。 “天慕山,风景优美,赶紧舒适,也有自己的大夫,最主要的是,比京城这边的条件好多了,应该好很多,而且,女儿担心天花大规模传到京城,京城会封城,一般封城后便是焚城,到时候就都跑不了了。” “对对对,得赶紧走。”温氏立刻点头,“娘这便去让人收拾东西,咱们都走,去天慕山。” “娘,女儿担心爹和舅舅不肯走,您得劝劝。”万朝云又道。 “你爹敢!”温氏立刻凶悍起来。 万朝云失笑,立刻放心多了,“爹肯不肯走,全看娘了。” 妙书屋 357 离开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温氏已让翠罗带人收拾起来了,万澈和温继佑才回来。突然让收拾东西离开京城,大房和二房的人都懵了,私心猜着,是不是平叛要成功万朝云不让他们住京城万府了? 不过在京城被管着,不准出门,不准结交,他们也呆得也不舒服,竟还暗暗高兴,终于可以回青州了! 在青州,他们自由自在,没有人管,还可适当的作威作福,比在京城爽快多了。 于是,收拾得很起劲。 “夫人,你这是?”万澈看着满院子收拾出来的行李,不解问。 温氏的脸色不太好,见夫君和哥哥回来,心下顿时便安定了,“云姐儿说叛军中出了大量天花病人,恐疫病会传到京城,让我们出去避避,相公,二哥哥,你两也快些收拾,咱们一起离开。” “我染过天花了,没事。”温继佑立刻道,“三妹妹,三妹夫,我娘和温家,就托你们照顾了,是去天慕山?还是回青州?青州怕是不太安全。” “二哥,你何时得过天花?我怎不知?”温氏明显不信。 “挖矿那几年,你放心我知晓轻重。”温继佑神情坚定坦荡,不像是撒谎,他说罢又补充道:“要走今晚就走,最晚明日朝廷便会关城门,想必要关上几个月。” “这么说来,朝廷是早有准备?”万朝云听了忙问。 温继佑点点头,“没错,陛下回宫的第二日,便收到楚将军的请罪诏书,说是没约束好部将,但木已成舟,请新皇做好准备。” “二舅哥,我怎不知此事?”万澈满脸震惊,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 温继佑两手一摊,便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你们礼部,惯会在鸡蛋里挑骨头,跟检察院那帮吃干饭的一样,让你们知道了,陛下耳朵还能清净?” “你你你你……”万澈语塞,气得都结巴了,“你也曾是御史!” “今时不同往日。”温继佑笑了笑,“我觉得在吏部,比做个言官更自在,甚至还觉得言官有点讨厌。” “你!”万澈素来不是温继佑的对手,又一次被气得脸色铁青。 “好啦!”温氏跺脚,“你两别吵啦!疫病都要传到京城了,你两还有心情在这里吵?二哥哥,我不知你到底是真得过天花,还是诓我,但我知晓,你定不想跟我去天慕山避病,大伯母那里你自己去说,我可不帮你。” 温继佑闻言脸色僵了僵,他那个娘,年纪越大,越难缠,以前还只会哭诉,现在学会了绝食,这就让他很难办了。 目光瞄向万朝云,咧嘴一笑,“外甥女……” “没空。”万朝云无情拒绝,说完转身便出了院子。 温继佑:“……” 刚踏出院门,迎面得温氏通知的温、万两家长辈过来了,温家大老夫人赖氏走在前头,后边跟着祝氏和几个小辈当家人,见了她立刻笑道:“云姐儿,可是你舅舅又惹你生气了?” “本官没有。”温继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万朝云忍不住便笑了,这些年温继佑说话虽还一贯嘴毒,但总体上比前几年可爱多了,。 “给伯外祖母请安,二伯母,二伯父。”万朝云简单行了礼,便回了自己的长喜院,剩下的事,交给温氏跟他们商量。 说是商量,其实万朝云不在时,基本都是温氏说了算,这一点祝氏和小王氏等几人很是羡慕。 因为万朝云的关系,温氏在温家和万家,已不是当年那个地位,尊贵如执掌温家中馈的赖氏,也不得不低头,纵是在温府那边有什么事,也得来问问温氏的意见。 当年万朝云花银子修葺温府,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温家又是书香门第,不是那没脸没皮的人家,至少大部分人都脸皮薄,如今住着,很是不安逸,总觉得欠着万家的,在温氏面前,时常有低人一筹的感觉。 “我和你二哥,没什么意见,都听弟妹和五弟安排。”祝氏第一个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话毕,大房的小王氏也赶紧接话,“我们大房也是,都听五婶的。” 之前小王氏对五房还是有微词的,可这些年,她当家做主,知晓生活不易,便没再有意见了,他们一家子还望着五房吃肉时赏赐些汤,让他们也不至于挨饿。 “兮姐儿,大伯母我呢,肯定是跟你一起走的,但你也知道,你二哥好不容易要娶房媳妇,这还没过门呢,若去了天慕山,要何时才能回来?” 这确实是个麻烦,一般逃难离开短时间内回不来,莫说在他乡安定下来,就是来回路程,也是以月为单位,加之谁知道何年何月疫病才退去? 温继佑一听,脸上喜问:“娘,您不劝儿子跟着一起去?” “劝你有用?”赖氏反问。 “娘深明大义,儿子深感欣慰。”温继佑立刻起身揖礼,“还请娘保重身体,等这边灾事过了,儿子亲自去接您回来。” “行啦,现在说你媳妇的事。”赖氏也不是没办法劝说儿子,大不了再绝食或者上吊一次,可她也了解自己儿子,朝廷大难关头,他断然不会离开,温家历代,也没有哪个这般不负责任过。 “要不,我差人去问问,看看她家肯不肯放她跟我们去天慕山,若肯去,待灾难过去,再宴请亲友?”温氏出主意道。 “这样会不会影响人家姑娘的声誉?” “天灾人祸面前,谁还在意那些?三妹妹,你去问,若愿意便捎带上她,若不愿,也无法,你们自去便是。”温继佑说的也在理,在灾年,是顾不得那些虚礼的,纵不在灾年,穷困潦倒的人家,也是无礼可讲的,纵是那女子最看重的贞操,也可当做买卖。 “我亲自跑一趟。”赖氏道。 “好,大嫂,侄媳妇,你们也快些收拾,收拾好咱们立刻便出出城,晚了可就走不了了。”温氏道,她说罢站起来便往外走,“爹怎还不回来?” 万澈一直沉默着,待赖氏和祝氏等人走后,他才打商量般道:“夫人,要不我留下来?” “你留下来做什么?”温氏瞪了他一眼。 万澈扶着她坐下,讨好道:“朝廷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我留下来,也好给新帝留个好印象,利于咱们万家今后的发展,对我的官途也有好处。” “不行。”温氏立刻拒绝,“你现在马上去告假,然后跟我一起去天慕山。”她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夫人!”万澈急了,“你二哥都说了,朝廷早有准备,不会出事的。” “不行!”温氏拒绝得斩钉截铁,“你去不去告假?” “不大好,人家都没走,就我走了,传出去多难听……”万澈满脸的苦恼,“夫人,你就我跟二舅哥一起留下,可好?” “好。”温氏没好气道。 万澈一喜,然而不等他欢喜多久,温氏便道:“我跟你一起留下。” “夫人!”万澈无奈,他败北了,什么声誉,什么官途,什么家族兴衰,都不及妻子重要,“我这便去告假。” “赶紧去。”温氏心里感动,但还是白了他一眼,一副‘还还治不了?’的表情。 万朝云不知家中几位长辈是怎么协商的,走的时候,该上马车的都上了,温家一个车队,万家一个车队,总司一个车队。 一下子,万府和温府又空了。 而温继佑未过门的妻子,同赖氏一辆马车,钢铁直男温继佑破天荒的暖了一回,亲自给未婚妻搬行李,还暖心提醒,“到了那边有什么需要的,便找我外甥女,她若不搭理你,回头我说她。” “万姑娘是个知礼懂事的人,怎会做出不搭理我的事来?你莫要胡说。” 马车挨得近,这话万朝云听到了,得意的冲温继佑一笑,“二舅舅,听到没有?我是个知礼懂事的人,你别没事败坏我名声。” “得得得,你们这些女人,只会合起伙来欺负我跟三妹夫,三妹夫怕你们,我可不怕,走了。”他把最后一箱子东西搬上马车后,傲娇的走了。 温继佑走后,万朝云扫了圈发现没见到万朝衍的人,她立刻急了,问温氏:“娘,您没通知四哥?” “通知了呀。”温氏道,“他没来?嘶,好像真没见到他。” 两人正说着话,祝氏抱着小孙儿过来,“弟妹,弟妹。” “二嫂有事?”温氏心中急,不太想搭理她。 “方才衍哥儿身边的万进过来说,衍哥儿和我家昇哥儿便不同去了,要留下京城,你说这两孩子,真是不省心。”祝氏好不容易养出个进士儿子,可盼着他飞黄腾达,自己好做个诰命老夫人,此时急得恨不得冲到衙门揪住万朝昇的耳朵,让他跟着走。 万澈在马车里听了对话,心中无比欣慰,好在万家还有两个好儿郎!方才他去告假,虽被批准了,可他的脸也丢尽了。 “年轻人,有干劲,随他们去,我们万家,终究还是要靠衍哥儿和昇哥儿的,若此时走了,将来我们万家何以立足?走不得。”万澈开口道,“夫人,二嫂,启程吧,别管他们了。” “这……万一……”祝氏还是很担心。 “富贵险中求,若此次朝廷能逃过一劫,咱们万家也就出头了,若逃不过,万家还有后辈。”他说完想起万朝衍还未娶妻,便无限惆怅起来,“应该早给衍哥儿说房媳妇的,若早些成亲,也不至于这些年了还无后。” “你是说我没尽心?”温氏立刻便不乐意了,瞪着他问。 “没有!”万澈心里苦,“夫人做得极好,是衍哥儿不懂事,挑三拣四的,能有个媳妇便不错了,他竟敢挑!不懂事!” 祝氏:“……” 她心中羡慕,温氏只有一个女儿,生不出儿子,可在夫君面前,却永远被宠着,纵是执掌中馈这些年,精干了不少,很多时候也还跟个孩子似的任性。 并不是所有人在这个年纪都有资格任性的,若无人宠着,如何任性得起来? 轻叹了声,她转身去了自己的马车,马车里万钧正从下人手里接过水果,见她过来,也不想着给她分一个。 若放在以前,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今日,却有种寒心之感。 换做五弟,他肯定会递过来,问一句‘夫人可要吃?’。 万朝云不知自己二伯母暗自寒心了一把,她得知万朝衍不肯去天慕山,连当面跟温氏说自己的决定都不敢,便想笑,四哥也有怕的时候。 “余善,通知是真姐,让她派人保护我四哥和二哥,别让他们出事。”她吩咐道。 万朝昇资质虽一般,但在万家已是有上进心的子弟,为人也没随他爹娘,只要他不吃里扒外,她还是很愿意扶持一下,将来也好在官场跟万朝衍做个助力。 而万朝衍,是断不能有事的,将来万家是真的要靠他支撑起来。 大房几个孩子,大多被王氏教坏了,只有他早年便外出求学,没有学坏,自己又上进,聪明,将来成就定然会比他父亲高。 —— 金乌高悬,斜阳将车队的影子拉得极长,金色的阳光为大地镀了层金色,丝毫不知人间正在上演一幕幕不幸和悲苦。 林见深站在城墙墙头,星辰般的眸子望向远方,已看不清车队,只能看到黑点在渐渐变小。 “陛下。”万朝衍行礼,他心中有万千疑惑,陛下似乎打小便对他六妹妹有特意的情感,那种情感从何而来?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一场梦吗? 林见深听到声音回头,笑了笑,“万爱卿,你为何不走?” “陛下在,臣怎能走?如今万家人都走了,臣也没了后顾之忧,但凭陛下吩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什么死不死的?朕的江山,还需要爱卿来辅佐治理,爱卿可不能死。”林见深走过去,拍拍他手臂,“先回朝吧。” “是。”万朝衍跟在身后,下了城楼。 林见深上马车后,马车里传来轻轻的声音,“关城门。” —— 郕帝营地。 “将军,我们买不到草药,附近能用的也被采摘走了,怎么办?”副将急得满头大汗,“定是楚沐阳那小人干的!打不过便出此龌蹉手段!将军,我们的人已病倒八万人了!还有的没发现,不知明天还会增添多少人,再这么下去,几十万人,恐无多少人能活下去。” 闻承明闻言拍案而起,“岂有此理,士可杀不可辱,楚沐阳这个狗贼,亏他还出身护国将军府!如此不顾百姓安危,不配护国二字!” “将军,怎么办?”副将急得又问。 358 我儿子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去往天慕山的路,刚好路过陈家起就任的地方,老夫人得消息,欢喜得不得了,收拾了东西,带上陈家起妻子狄氏和东姝便到官道上跟万朝云汇合。 见面时,老夫人拉着万朝云一个劲的说想她,其实也才分开些日子,只不过那时身份不一样罢了。 陈东姝好奇的打量万朝云,想着这么年轻的祖母? 万朝云知晓她看自己年轻,无法将自己看成长辈,她也不勉强。 狄氏因着自家姑姑的事,在万朝云面前自矮一截,不过万朝云看在陈谦的面上,并未迁怒于她,东姝懂事,知晓自家娘没脸说话,便凑在万朝云面前,讨巧卖萌。 —— 京城。 关了城门后,城里引起了一阵恐慌,但很快被朝廷平息,一应所需的草药也都发下来了,并且贴了文书,说是先帝托梦要有疫病,让百姓们提前准备。 明白人看门道,不明白的人,自是感恩戴德,说朝廷的好。 消息传到陈谦耳朵时,他正在从盛州回京的路上,当即便骂楚沐阳糊涂,“他若等些日子,让我亲自见了郕王,再做打算,他怎出此下策?” 他身边只跟了几个死士和落叶山庄的高手,这些人都不善言辞,只会回答‘是’‘遵命’等,鱼渊擦了汗,心想着这话还得他来回,便绞尽脑汁想该回些什么。 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回,跟陈谦久了,他发现自己真的跟不上他的思路,他说些什么,他也云里雾里的。 陈谦也不指望他有人回答,他说罢吩咐道:“加快脚程,务必早些回到京城。” “大人,还回京城?万姑娘不是让您去天慕山吗?”鱼渊急了,天花可不是闹着玩的,要真染上了,以陈谦这体质,怕是无力回天。 陈谦长叹一声,“不可不回。” —— 离国,离帝得了消息先摆出副悲悯之色,“哎,病魔肆虐,是一场灾难啊。” 叹完,脸上立刻露出喜色,并大声吩咐,“来人,立刻点兵,给大兴皇帝陛下送草药去。” 殿前武将进来,一愣,“陛下,咱们不是把西凉城还回去了吗?” “又不止西凉城一座城,天下有的是路,不从西凉城过,恭王也不能说朕什么,立刻去办。” 他吩咐完仰天大笑,“哈哈哈,天助我也!” 被他提到的恭王,策马抵达京城时,城门已关,不过林见深早已派人在城头等待,见她人来,立刻便吩咐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打开,恭王打马前行,发现城内没有乱,街上依旧还有行人,只不过很少。 “王爷。”万朝衍从城头下来,扬声唤道。 恭王一路风尘仆仆,面色憔悴,眼下青了一片,原本朱红的唇也干裂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疲累。 她闻声回头,发现是万朝衍,紧绷的神经松了些,“怎么回事?” “回去说。”万朝衍道。 “我先去见皇兄。”她说罢马鞭扬起,马蹄飞扬,不多会便消失在街头。 万朝衍忙骑上自己的马追过去,可恭王的是千里良驹,他的普通马如何能跟上? 他跟到宫里时,恭王已屏退所有人跪在承天帝灵前。 因着还在打仗,承天帝又死得早,帝陵还未修缮完工,是以他的遗体被放在寿皇殿,要等到帝陵修缮完毕,才能下葬。 但时间过去太久,尸身已不能再看,恭王只能扶棺痛哭了,最后一面是见不到了。 林见深得知恭王回朝,立刻赶过来,恭王没有放声大哭,只默默流泪,然后不停的烧纸钱,说着一些没头没脑的话,“皇兄啊,你走了,清闲了,留下个烂摊子,你儿子和我怕是要累死。” “我不怕累,就怕累了还不值。”她说罢擦掉眼泪,“当年父皇说要传位于我,吓得我母妃三天三夜没合眼,就怕父皇知道我是女儿身,然后降罪母妃和我外祖家,那时我便想,我既不能当皇帝,你能当呀。” “父皇说,你不是帝王之才,你耳朵软,心软,只能做个好人,大兴需要好皇帝,不需要好人,可我看重你的好人,便执意要扶持你,你确实很好,这些年虽未提携我外祖家,却也并未降罪,让他们得以保全。” “可是,皇兄啊,你怎就走了呢?烂摊子怕什么?皇妹就算拼了命,也要帮你收拾,你怕什么?” 她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哽咽了很久,才又道:“是我对不起你,如果当初我不选你,你也不会陷入这般境地。” 万朝衍在身后听着,见林见深过来,吓了一跳,忙出声提醒恭王道:“参见陛下。” 恭王知晓这些话最好别让新皇听到,会妨碍她的前程,也感激万朝衍的提醒,便闭嘴了。 她擦掉脸上泪痕,起身给林见深行礼,“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她第一次觐见新皇,虽风尘仆仆,却也计较不了那么多。 林见深立刻亲自扶她,“姑姑平身。” “以前父皇便常说若非姑姑扶持,便没有他今日的江山,姑姑是父皇的恩人,也是侄儿的恩人,以后,还请姑姑多多扶持。”林见深说罢深深揖礼。 恭王对先帝的几个皇子,都没什么印象,唯独对林见深多看过几眼,知晓他聪慧,当年稚龄便扳倒了大太监王振,是个厉害角色。 如今他做皇帝,她这个做姑姑的没有什么不满意的,闻言便道:“陛下严重了,辅佐陛下,是臣的分内事。” 几句话,算是相互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林见深不会褫夺她的王爵,并如同先父般倚重她。 而恭王,则表达了臣服。 “陛下,王爷一路颠簸,舟车劳顿,想必已极疲惫,不如先回去歇息?如今内忧外患,王爷不可有半分疏忽大意。”万朝衍适时道。 “对。”林见深立刻点头,“姑姑,您先去歇息,养养精神,朕昨夜想了一宿,楚将军如今兵不足粮不够,该派个人去支援一二,却不知派谁去,如今姑姑来了,怕是要请姑姑走一趟。” “愿为陛下分忧。”恭王立刻道,“臣去见过太皇太后,再去歇息。” “好。”林见深点头。 其实,太皇太后权柄下移,恭王又不是她亲生的,加之手里有兵权,是亲王中混得最好的,可以不去请安的。 但恭王素来谨慎,不敢大意。 从寿皇殿出来后,她立刻便去请安了。 太皇太后对恭王颇为不满,一来是因先太妃的缘故,二来是看不惯她女人抛头露面。 这天下,哪个女人不是在男人手底下讨生活?偏偏恭王不是,甚至如同男人般建功立业,当家做主。 这天下,哪个女人敢干涉朝政?偏偏恭王敢,不但涉政,还能手握重兵,镇守边关。 太后对恭王,与其说是迁怒,还不如说是嫉妒,她嫉妒恭王的潇洒和权势,嫉妒她的命好。 “臣,参见太后太后。”恭王来到孙氏跟前跪下,叩头请安。 太皇太后故意吃了盏茶,才不咸不淡的道:“起身吧,哀家年纪大了,见不到你这样,杀气烈烈的,下去吧。” “是,臣告退。”恭王起身,毫不犹豫转身。 刚走几步,太皇太后又慢条斯理喊住了她,“你皇兄之前跟哀家说过。” 恭王转身,做出揖礼的姿势,等待她下话。 太皇太后瞧她行礼,便停了许久,想着等她手酸了再说,可恭王常年行军在外,日日练武,跟她的体质不一样,并不会轻易手酸。 停了许久,太皇太后见她没额头冒汗,脸色也如此,气得脸色铁青,便语气冰冷的道:“皇帝让哀家给你找门亲事,你若懂事,便自辞去王爵,做个公主,哀家也好给你招驸马,若不然,叫王夫?不吉利,自古也没这个道理。” “臣明白了,臣告退。”恭王说罢转身便大步离去。 太皇太后不待见她,她明白,但王爵她不能辞,辞了王爵,便成了砧板上的肉,随太后怎么捏。 但作为亲王,就不一样了,她不能够随意拿捏一个亲王。 万朝衍与林见深在寿皇殿分开,林见深留在寿皇殿,万朝衍则在宫门口等。 抱着头盔,恭王落寞的出现在宫门口时,万朝衍立刻上前去见礼,“王爷。” 恭王兴致不高,她在想太后的问题,成亲? 她适合成亲吗? 这世上,会有人心甘情愿娶她? “哼。” 想起这些,她便不由自主的轻笑起来。 “王爷笑什么?”万朝衍问。 恭王撩眼看他,却见当年那个少年已青涩褪去,长得成熟稳重,是一个男子汉了。 但,在她心里,他还是那个少年,无助,但聪明,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想方设法做好。 有胆识,敢漂洋过海。 有谋略,能领导落叶山庄。 会抓商机,宠爱妹妹。 “太皇太后让我辞去王爵,不然不好给我招驸马,说王夫听起来不吉利。”她说完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笑起来,“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那王爷是怎么想的?”万朝衍一颗心突然跳起来,她要成亲了? “哼。”恭王冷笑一声,“辞去王位?她好拿捏我?做梦!” “臣……臣问的是,王夫这两个字,您听着,是不是也觉得不吉利?”万朝衍心一横,便飞快的问。 话说完,他整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仿佛要跳出来了般。 恭王一愣,再看他,却见他满脸通红,双眸满含情愫的看着自己,没来由的,她呼吸一窒,便当真想起这个问题来。 王夫,亡夫? 听起来确实不太吉利。 不对,她想这个问题做什么?又没打算嫁人。 “我来的路上,听说出了天花,你怎还在京城?”她忙转移话题。 万朝衍颇有些失望,但也知晓急不得,便道:“朝廷有难,我岂能一走了之?不过万家的人都走了,我也已无后顾之忧。” “你衙门里没事了?”恭王又问。 万朝衍一愣,“有。”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万朝衍:“……” 他脸色顿时通红,都红到脖子根了,“我……我这就去衙门。” “还不走?”恭王又道。 “这就走。”万朝衍发现自己思考都没办法做到了,像是内心被看透了般窘迫。 丢下话,他立刻便朝户部去,不敢有所停留,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般,方才明明已鼓起了勇气,这会却没了。 目送他离开,恭王脸色不自然的翻身上马,一路奔向王府。 —— 郕帝与李享逃到海边,隐姓埋名,安全,又不劳师动众。 从天极州来的船,在这一天,终于到了,鱼泽也被带到郕帝面前。 郕帝褪去龙袍,换上便服,又叮嘱了侍卫和臣子,鱼泽根本猜不到他就是把天下搅得翻天覆地的郕王,只以为是个有势力的贵人。 “鱼大夫,若治好了我家家主,有你的好前程。”李享道。 郕帝原本在看书,听了声音放下书,抬眸看去,只一眼,立刻便镇住了鱼泽。 他见过无数病人,还没有任何一个有他那般气势。 放下药箱,微微施礼,“见过先生。” “大夫客气了,坐。”郕帝心里急,一个坐字出口,手已放下。 鱼泽自然而然便开始把脉,又观看他的气色,片刻间便已诊出他的症状,“先生这病,有些严重,怕是要老夫儿子来才能痊愈。” “哦?如何说?”郕帝立刻问。 鱼泽颇有些得意的道,“不瞒先生,犬子的医术远比在下高明,就算是没有医书可看,也能根据病人的情况,开创新药方,先生这病。” “不知您的儿子在何处?”李享问。 “之前来信,说是在京城,现在不知还在不在,他这些年,行医在外,飘忽不定的,老夫也不知他如今具体在何处。” 李享立刻抓住关键字,行医在外,京城。 一个行医在外的游医,遇到天花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无动于衷,尤其是在京城附近。 郕帝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微微抬眸,李享立刻意会,躬身便下去了。 妙书屋 359 不屠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闻承明的人买不到草药,被传染的人飞速递增,很快,军营大半的人都被传染了,军中大乱,根本控制不住。乘夜,大批士兵逃跑,而闻承明杀了几个后,无力再管,只好放任。 这些逃跑的士兵离开营地后,很快便落入楚沐阳设下的陷阱,楚沐阳抓住这些人,先脱去他们的衣裳,焚烧,又让他们每人都在汤药里过一遍,大夫和御医检查没有染病,检查过后还要隔离观察。 起初这些逃兵很恐慌,也有反抗的,但楚沐阳的安抚工作做得好,让那些逃兵顺利接受检查和隔离。 这样抓了几天,逃兵越来越少,以至于没有。 没有逃兵,只有两个解释,一是闻承明身边的人全部染了天花,无力出逃,二是只剩下闻承明忠心耿耿的嫡系了。 也确实如此。 如今,闻承明身边只剩下嫡系和一干病弱。 “将军,咱们投吧!”个别家将不得不提议,“咱们不能让这么多将士跟咱们一起死啊,将军,兄弟们都是跟着将军尸山血海里淌过来的,战死咱没话说,可这么窝囊,不甘心!” 闻承明何尝不知? 可,若投了,就对得起军人气节了吗? “将军,咱们打不过了,士气士气也没有,力气力气也快都没有了,将军!投吧!” 闻承明面色阴沉,眼中满是痛苦,他慢慢转身,看向低头看着自己说让投的家将,不自觉的,他握剑的手紧了紧,“咱们还有多少人没染病?” “不算那些逃兵,咱们的嫡系还有两万。” “陛下三千人破敌数万!咱们还有两万人,你却要投?!”他话音落下,宝剑出鞘,一剑斩了那家将,“鼓动投降,动摇军心者,他就是下场!我看谁还要投!” 部将立刻整齐跪下,“誓死不降!誓死不降!” “狗急了还跳墙呢,儿郎们,立刻传本将军的命令,就算死,也要杀出条路去!” “是!杀!杀!杀!”闻承明嫡系立刻高喊起来,给原本哀声遍地的军营带来了几分气势和希望。 很快点兵结束,闻承明目光坚定,视死如归,高坐马上,抬手,剑指前方,“给我冲!” 二万精锐,随着一声令下,冲杀了过去。 然而,冲到探子来报有敌军的地方却并无敌军,有的是附近百姓,百姓们老老少少,个个手里都拿着武器,锄头,镰刀,菜刀等。 只听不知是谁高喊道:“父老乡亲们,他们身上带有天花,不能放他们过来。” “你们不能过来!”有七十老汉立刻跟着喊,紧接着所有男女老少七嘴八舌的跟着喊,“你们不许过来!” 闻承明见拦路的竟是附近居民,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他打马转了一圈,“楚沐阳!你个王八蛋,有种你出来跟老子堂堂正正打一架,利用老百姓你算什么护国将军!” “楚沐阳!” 没有回应,只有老百姓惶恐不安的声音,他们此刻一个个目露凶光,兽性显露无疑。 “我们身上没有天花!”有家将跟老百姓解释。 然而,涉及自己的生命,没人信,“你们是从天花窝里出来的,没有谁信?” “这位大爷,你家住在这附近?” “是又怎样?别以为我怕你,我们身后有朝廷,你这乱臣贼子,还不快回去?!”老汉心里怕得要死,但一想到天花更可怕,立刻便雄了。 “我们来时,可从未抢过你们的一针一线,哪怕是你家门前种的野草都不轻易踏足,被毁的庄家,是楚沐阳非要跟我们打,才踩坏了,我们对你们仁至义尽,你怎不知感恩呢?” “好一个不知感恩,陛下对逆王恩重如山,逆王怎不知感恩?尔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对,人人人人得而诛之!” 有的家将忍不住了,拔刀便要杀,他们二万人,对面几千,还都是没经过训练的男女老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闻承明有着良好的家教,打小家里便教导他,打仗可以输,百姓不能屠。 “住手!”他立刻阻止了。 “将军!他们是要逼死我们啊!”家将急得都哭了,一面觉得这些百姓愚钝,一面又替他家将军不值。 闻承明态度坚决,“不可对百姓对手,撤,从另一个方向走。” “将军!”家将大喊,他不甘呐,这些人,心思歹毒,要他们死在这里,为何就杀不得? “走!”闻承明的声音变冷了,脸庞也有了怒色。 家将不甘心,但还是不得不听命。 闻承明带着两万人走另外一个方向,没想到挡着的还是老百姓,男女老少,人数不少,几千人。 于是,他又换了个方向,情况依旧。 连续换了四条路后,家将再也忍不住,好几个一起跪下,“将军,这些人就是想让我们死在里面,他们心思如此歹毒,为何就杀不得?” “如果我们连百姓都杀,跟禽兽有何区别?军人,为保家护国而生,若无百姓,哪来的国?不管别人如何,我们,要守住底线!就算死,也不能丢!”闻承明厉声道,每一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 “将军!”家将跪下,不再相劝,但有人提议道:“将军,既然将军要守住作为军人的底线,那还请将军万万保全自己,先走一步!” 有人提议他独自一人走,以他的本事,定然是能走脱的。 但也有人提不同意见,“将军,咱们身后可是数十万人,杀几千人,以救数十万,末将以为值得!将军,咱们打仗,不也死人吗?以少量人的生死,以保全更多人,这才是战争的意义啊将军!” 闻承明闻言,坚毅的神情似有所松动,那家将见了心中欢喜,立刻再接再厉,“将军,咱们身后的儿郎们,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他们有的上有老,下有下,您替他们的家人想想,他们追随将军,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将军了,难道将军真的要为区区几个愚民舍弃他们吗?” “将军!”众部将再次跪下。 闻承明想了很久,天花难治,能不能好其实全看天意,但就因为全看天意就不救了吗? 他做不到。 “将军,您还在犹豫什么?您多犹豫一刻,就会有一对父母失去孩子,就会有一个妻子失去丈夫,就会有一个孩子失去父亲啊,将军!身后的儿郎们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若死了,那么家就走不下去了呀,将军!” 闻承明此刻心中很痛苦,甚至眼泪落下来,他从军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戮,是为了守护天下,天下就是百姓,可现在他要对曾经所守护的挥起屠刀。 “将军!”众将跪着,齐声恳求。 他的内心挣扎着,牺牲小部分人,救更多的人,是没办法的办法。 手中长剑深深插进泥里,他痛苦发出军令,“杀!” 这个字,几乎是吼着喊出来的,喊出这个字,他感觉到心中有什么碎掉的声音,像是壁垒,又像是什么其他东西。 将士们得令,扬起屠刀,挥向那些拦路,但没有能力抵抗的普通百姓。 闻承明闭上了眼睛,他不敢看,他怕自己承受不了,不敢看已成恶魔的自己。 突然,‘咻咻咻’几声,有弓箭射来,“闻承明,你竟对普通百姓扬屠刀!” 闻承明睁开眼睛,他先看首当其冲的那些百姓,发现并无一人倒下,他瞬间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说话的楚沐阳。 他冷笑,嘲讽道:“楚沐阳,你也配称将军?” “将军,保家卫国,我怎不配?闻承明,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 楚沐阳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投降,我给你草药。” 闻承明没有回答,他从军一生,从未低过头,这一次他本能的便想要拒绝,可他不能置身后将士于不顾。 “二。”楚沐阳伸出第二根手指头,“我把你打回去,然后一把火,把你们都烧死在里面,你别怀疑,你也看到了,附近的百姓们都很怕天花。” “你无耻!”闻承明咬牙,眼眶都气红了。 楚沐阳面上没什么表情,出此下策,他也觉得自己很下作,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尔等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评判我?闻承明,你选吧。” “儿郎们!我们会投吗?!”闻承明大声问。 “誓死不降!”掷地有声慷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天地间,昭示着,军人的铁骨铮铮。 “闻将军,就算你打出去,你也找不到草药,只要我败了,草药立刻会被烧掉,你不信可以试试。”楚沐阳立刻道。 闻承明气得全身颤抖,到嘴边的杀字硬生生吞了回去,“你简直,不配为人!” “闻将军,能保护自己的国家,才配为人。”楚沐阳有恃无恐。 他说完,立刻又扬声道:“闻将军,逆王气数已尽,只要你此刻投了,新皇不会降罪于你,更不会迁怒你的家族。” “其他将士也会被赦免,不光被赦免,还会得到救命的草药,闻将军,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的部将们因染病而死吗?” “将军,别听他的,我们杀出去,我就不信没有药!”有家将道。 闻承明沉默着,他相信楚沐阳的话,说来他与楚沐阳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他断不是那杀人如麻的恶魔,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保护他的主子。 但,他虽不是那嗜杀如命的恶魔,却也做得出烧掉草药的事。 “闻将军,你军中出了这么大的事,离国肯定得了消息,你说那虎狼之国,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咱们都是大兴的臣子,你难道就忍心消耗掉咱们自己的人,然后无力抵抗离国大军?闻将军,想必你和贵部将都不想用余生去做亡国之臣吧。” “说那么多,你怎么不让一步!”闻承明的部将高声质问。 “本将军奉旨平叛,尔等乱臣贼子,若还念着朝廷,应立刻放下武器,归顺朝廷。” “道理都让你说了,哼,也就会耍嘴皮子,难怪被爷爷我打得屁滚尿流。” “好啦!”闻承明呵斥一声,“我降!” “将军!不能啊!”闻承明家将瞬间便接受不了了,他们行军一辈子,从未投过! “辱我一次,便可活数十万人,值!”闻承明说罢伸手摘下头盔,恭敬的放在地上,“楚将军,本将降,还请你说话算数,把草药给我身后的将士们。” “闻将军放心,我向来说话算数。”楚沐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闻承明得了承诺,立刻吩咐部将,“所有人放下武器,不许反抗!” “将军!”有人还是不愿意。 “放下武器!”闻承明不容置疑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些都是他的嫡系,忠心耿耿,跟了他许多年,自然是听话的,虽有不服,却还是选择放下武器。 楚沐阳从马上下来,以一颗敬仰的心,亲自接闻承明去见御医,御医检查过了,又更换干净的衣裳和洗药浴。 待他被御医放出来,便见楚沐阳等在远处,他走过去,“我的人时刻盯着你们,怎没发现你们做了这些?” “这些不是我们准备的,是朝廷安排人办的,所以你们查不到也不奇怪。” “这么多人染天花,能治好?”闻承明问了关键性问题。 楚沐阳沉默了,他长叹一声,“若无人造反该多好。” 这是个死循环的问题,闻承明无意跟他扯。 —— 边境。 离帝带人刚跨国界碑,便遇上了卫玦,他如今统领西北边境军务,时刻注意离帝的动向。 “卫玦?”离帝挑眉,冷笑一声,“恭王不在,区区一个卫玦,还想拦朕?” “离国陛下。”卫玦高喊,“还请离国陛下信守承诺,兴离两国十年不动武,若离国陛下撕毁盟约,今日大兴是什么样子,来日离国便是什么样子,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离帝闻言眯眼,“这个小兔崽子,跟在恭王身边这么多年,竟跟恭王不是一个路数。” “陛下,怎么办?还去吗?”部下问。 离帝冷笑,“撤吧,大不了再等几年,还有,立刻去召集能人异士,务必要找到方法克制天花那种病!” —— 京城。 闻承明投后没多久,陈谦也到了,刚到,便听说御医的办法好像不怎么灵,已经大批在死人。 鱼渊作为大夫,他毅然决然奔向最危险的地方。 但,还没到,便被李享的人抓走了。 360 不是头疾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万朝云算着时间,今年她都是在路上过的,捏一把自己的手腕,发现生生瘦了一圈。蔷薇大惊小怪的心疼不已,“姑娘,您都瘦了,奴婢让缺二两给您做些好吃的补补。” 此时的缺二两,正在后头的马车里包饺子,闻言差点打喷嚏,好在他忍住了,不然坐在他对面的周嬷嬷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赶路,便没时间做准备,好些食材都是在马车上处理完的,比如这饺子,在马车里包好,等时间到了,车队停下来,生了火,便能煮了吃。 宋是真听了蔷薇的话,笑道:“她这个年纪,不易胖,容易瘦,许多幼时肥胖的人,基本都在十几岁后便能轻易减下来,但年纪到了三十以上,想减肥就难了。” “嘘。”万朝云做了嘘的手势,她发现自家娘亲最近吃的少了,有时候还特意下马车多走几步,“别让我娘听见。” “婶婶又不胖。”宋是真表示不理解。 万朝云撩开车帘瞄了眼,发现前头马车温氏没有跟车走,应该在马车里睡午觉,便压低了声音道:“这有的女人啊,一百斤都说自己胖得要死,这些年我娘被我爹宠坏了,矫情得不得了,她才一百零几斤,就觉得自己胖。” “完了,姑娘,奴婢一百二十斤……是不是特别难看?”心血来潮,骑马跟在马车旁的柳眉苦着脸道。 “啊?一百二?”蔷薇忙撩开车帘去看那马,“马儿好辛苦。” “你!”柳眉气得想上车打人。 “哈哈哈哈。”万朝云和宋是真闻言大笑,笑够了万朝云道:“不胖不胖。” “真的?”柳眉立刻惊喜追问。 “就是看起来有些壮。” “壮!”柳眉哀嚎,摸着肚子便发誓,“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肉了!” 这句话刚好被后边包饺子的缺二两听到,他听了心中惴惴不安,“柳眉姑娘,可是我做的肉不够好吃?” 柳眉:“……”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不远处传来翠罗的声音,“姑娘,夫人说,这片风景不错,想在这里过夜。” “都听我娘的。”万朝云想也没想便道。 现下刚申时,便停下来埋锅造饭,确实有些早,不过队伍里的人都习惯了,温氏和万澈一遇到风景优美的地方,立刻便要停下来,住上个几日再走。 马车停下,万朝云下车,明瞳立刻过来禀报事情,“东家,庄主,朝廷已经重新派官,地方上也逐渐恢复了秩序,之前逆王留的人,基本上都成了流寇,咱们得小心些。” “加派人手,一定要保证大家安全,没事别乱走动。”宋是真道。 “是。”明瞳点头,很快退下,去安排人手防卫了。 被说壮的柳眉下马后跑过来,莫名其妙打量了万朝云几眼,“姑娘,奴婢看您好像胖了。” “我胖了?”万朝云反问。 “嗯。”柳眉一本正经点头,“感觉,就腰胖了,别的地方没胖。” 这话,说得万朝云一惊,忙问:“素怀呢?” “素怀大夫在给老爷子把脉,路上颠簸,老爷子受了些寒气。”蔷薇道。 “让她忙完来找我。” —— 京城。 陈谦先去见了自己儿子,发现母亲和狄氏母女都被万朝云接走了,他稍稍放心,才赶往京城。 将进城时,恰好遇见恭王带兵出城,恭王也见到了在路边的他,于是下马寒暄。 “陈大人。” “见过王爷。” 两人相互见礼后,在路边的茶棚相对坐下。 “王爷是去支援楚将军?还是去抓流寇?”陈谦问。 许多逃兵无处可去,成了流寇,为混口饭吃,到处为非作歹,骚扰百姓。 “闻承明已降,逆王不成气候了,主要是各地流寇,需要好生清理一下,但本王此去不是去抓流寇,而是前方天花太过严重,需要一个身份高,地位高的皇族中人去镇一镇。” 恭王说罢拱手一礼,“至于那些流民,还得亏先生给温大人的信,如今朝廷按照先生的指示,已就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为契机,重新给所有流民分配土地,登记户籍,相信很快天下便安定了。” “军令一出,战火四起,打起来容易,治理却难了,我不过出出主意而已,真正出力的是那些地方官,此事先不提,还请王爷如实告知那边的情况。”陈谦面色悲悯的道。 那边,指的是郕帝军营,如今是天花的重灾区。 恭王叹了口气,很是不乐观,“太医翻遍了医书,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没染病的还好,一旦染上,基本靠自己扛过去,药也只不过是辅助效果,就算扛过去了,也是一脸的麻子,哎。” “现在,已经全国发通告,让所有染过天花痊愈的人上京,照顾那些士兵,来了不少人,御医询问了那些得过天花痊愈的人,想找更好的办法,可这哪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 “之前治好我的鱼渊,也过去了,他医术高明,天赋异禀,但身无官职。”陈谦道。 “大人放心,本王到了,特许他查阅资料和典籍便是。”恭王说完起身,并递给陈谦一块令牌,“大人,这是进城令牌,有了此令牌,守门的人会放您进去。” “多谢。”陈谦接过令牌,抱拳道谢,恭王点点头后转身上马,军队驰骋而去,在尘烟滚滚中消失不见。 恭王马不停蹄的赶路,中途没有歇息,到楚沐阳军营时,已节省了一半时间,她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刚下马便吩咐出来迎接的楚沐阳道:“特准许鱼大夫查阅典籍和资料,同御医待遇。” “赶紧去办。”楚沐阳吩咐属下,他心中虽有疑惑,却不过是个大夫,影响不了什么大局,便没多问,接恭王入主帐途中便开始禀报情况,“王爷,若半个月后还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纵火了。” “有逆王的消息了吗?”恭王问。 “没有,闻承明说逆王逃了,具体逃往何处,他也不知道,只知道身边跟了李享等叛臣。” “嗯。”恭王点点头,没有再接话。 郕帝和李享等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找起来也不难,林见深已派皇家暗卫去寻,与楚沐阳没什么太大干系了。 如今,楚沐阳最主要的任务是控制天花不传到外边去。 “一定要守好出入路口,别让人逃了出去。”她叮嘱道。 “是。”楚沐阳知道自己要出名了,不知今后的史书会如何写他,想必是没什么好话了,不过他尽到了作为将军的责任,保护了朝廷,也算值得。 两人正说着话,外边家将来报,“王爷,将军,没找到姓鱼的大夫。” “不可能啊,陈大人明明说他来了,怎么可能没有?”恭王不信,“你问仔细了?” “回王爷的话,末将问仔细了,军中有四十七位民间大夫,没有姓鱼的,御医里也没有。”那家将求助般看向楚沐阳,希望楚沐阳帮他说话。 楚沐阳自然是护着自己人的,他立刻道:“王爷,会不会是那鱼大夫见病情严重,不敢来?有些大夫也是不敢来的。” “不可能,他治好了陈大人。”恭王相信陈谦的眼光,他既然出言举荐,就证明鱼渊的医德高尚,不可能是那种见危险便躲起来的人。 楚沐阳闻言一惊,“竟是治好陈大人的鱼渊鱼神医?” “是。”恭王点头。 楚沐阳一拍脑门,“末将还以为是个普通大夫,没想到是鱼神医,那肯定是不会怕的,来人,速速去问问,最近可有见过一位姓鱼的大夫。” “将军,末将真的仔细问过了,没有。”那家将无奈,再次强调。 “想必是还在路上,等等也无妨,派人去路卡接一下。”恭王没多想,只以为他没习过武,脚程慢。 “好嘞。”家将忙下去吩咐人到各路卡传达恭王命令。 被强行带走的鱼渊,被扛着,夜以继日的赶路,吃不好睡不好,一路颠簸,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终于被放下来,揭去套头的麻布时,他发现自己手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顿时,扛着他的死士们吓得后退好几步,“天花!” 鱼渊心头也怦怦跳,他脑海里立刻回想最近发生的事,他跟随陈谦去盛州,盛州地广人稀,没接触什么人,接触到的人也都健康。 那么,他是怎么染上天花的? 扫了眼避开的死士,那些死士脸上并无病态,说明不是他们传染给他的。 既不是这些死士,便是其他人了。 他还没到病情最终的叛军营地,便被抓了。 “难道是在……” 他想起与陈谦回京途中,他们发现大批逃兵,有的成了流寇,有的回了家。 陈谦是个好官,善人,路上遇到逃难的人,见他们可怜,会散些吃食和钱财接济,其中接触过一家人,那家老人说家中从军的儿子回来了,也不知朝廷会不会降罪,陈谦还特意说不会。 难道? “不可能,若有病,他们怎会不知?当时看他们的情形,不像是有病的样子。”鱼渊摇摇头,“难道其他人?” 他又开始回忆,想着一路走来,接触过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很健康的样子,没有任何染病的迹象,“难道……” 他不敢深想,越想,心头的震撼越大,吓得后背凉飕飕的。 —— 陈谦目送恭王离去后,拿着令牌进了城。 他手里虽执有令牌,却也要经过太医的检查,和经过三天的观察期,负责此事的官员恰好是万朝衍,底下人报了名字上去后,他立刻下来亲自接陈谦。 “陈大人,朝廷规定,凡是进城之人,必须接受三天的观察期,好在万府和温府现如今都无人居住,大人若不嫌弃,随在下过去住?”万朝衍拱手问。 “按流程来即可,不必特意为我破例。”陈谦摇头拒绝,“进城的人多?” “许多人拖了关系进城避难,也不能不给进,只能出此下策了,若无令牌,入城过了观察期后,也只能在规定的区域活动,靠近不了皇城。”万朝衍一面说一面领陈谦去他未来三日要住的地方。 两人没走几步,便听前方传来惊恐的声音,“天花!他染了天花!” “怎么回事?”万朝衍立刻奔过去问。 负责看守的御林军见礼后立刻道:“万大人,这人过了三天观察期,可以放出去了,可最后一次检查时发现染了天花,三天前他进城的时候,人好好的,丝毫看不出染病的样子。” “这病诡异,可能潜伏期更长,来人,立刻延长观察时间,五……十天,观察十天方可放出去。” “最近可有放出去的?”陈谦问。 “放出去过几批。”万朝衍答道,话出口他秒懂陈谦的意思,“大人您的意思是?” “立刻把人召回来,他们接触过的人,也都叮嘱注意,最好划出个区域来隔离。”陈谦感觉到,大兴的劫难,要开始了。 不,不只是大兴的劫难,是人的劫难。 万朝衍吩咐属下去办事后,依旧亲自领陈谦去他住的地方,因着身份的缘故,他有单独的院子,院子不大,刚好够安排随行保护的人。 “大人,您先歇息。”万朝衍还要去安排那染病的人,没时间叙旧。 “去吧。”陈谦觉得有些疲累,微微耸肩,后背还传来疼痛,他觉得是最近赶路太过于劳累的缘故。 万朝衍走后,他便躺下睡了,可睡不安稳,到了半夜,更是头痛欲裂,坐立难安。 他爬起来要喝水,却走不稳,绊倒了,外边守夜的护卫闻声进来,一扶,发现他肌肤烫得吓人,“来人,叫大夫来。” 半夜,万朝衍半夜被请到陈谦居住的院子时,几个太医和大夫刚会诊结束,陈谦已吃药,昏睡过去了。 “太医,陈大人是老毛病犯了?”他希望是老毛病犯了,陈谦有头疾,这是他知道的。 太医叹了口气,“万大人,根据脉象,陈大人发的不是头疾,是天花。” 361 过不了今晚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上天似乎在昭示着什么,连续下了数天的雨。 医术较高明的几个太医都被请到陈谦院里,会诊了好几次,依旧没什么好的方案。 作为先帝托孤的首辅大人,他染了天花,动静不可谓不大,连忙得脚不沾地的林见深都放下手头的政务过来探望。 林见深心里是不想来的,但一想到若以后万朝云以为他不尽力救治,怪他,便长吁短叹的来了。 到了院子,太医和臣子们不肯放他进去,他只能在院外问候,屋里陈谦已经昏睡过去,他问候了也得不到回应,便问太医具体情况,“老师情况如何?” “回陛下,陈大人身子骨本便不硬朗了,有头疾,这天花一发,头疾跟着也会来,臣等没有照料过,不知他平日里药的用量,臣听说陈大人的身体一直是由鱼渊照料,不如把鱼渊找来?”太医苦着脸道。 “鱼渊呢?”林见深立刻问。 负责保护陈谦的落叶山庄高手闻言回话道:“鱼大夫前去逆王营地了,听说逆王营地是重灾区。” “来人。”林见深吩咐,“快马加鞭,去把鱼渊请来。” 正说着话,里头负责照料的人出来,“陛下,陈大人要笔墨纸砚。” “老师醒了?”林见深此刻心情很复杂,若在前世他巴不得陈谦醒不过来,可重生后,他没以前那么重的杀气了,又想让他醒来。 伺候的人点头,“陈大人已知晓自己染了天花,说生死在天,不必惊慌,让小的速速去备笔墨纸砚。” “快,去给老师准备。”林见深挺佩服陈谦这份镇定,若换做别人,怕是早嚷着叫大夫了。 不多会,笔墨准备好送进去,陈谦命人掌了灯,披了衣衫爬起来,他此刻头痛欲裂,视物也模糊不清,但他必须下床写些什么,不然他怕自己一睡,便再也醒不过来。 他从床的位置走到桌椅的位置,已累得气喘吁吁,待坐下时,不由得自嘲,“病来如山倒,果非虚言。” “大人,您要写什么,要不小的代笔?”伺候的人问,他蒙着口鼻,只露出双眼睛。 陈谦虚弱的摆摆手,“我自己来,你下去吧,不必伺候,免得把病痛传给了你。” “能照顾大人,是小人的福气,小人不怕。”那人眼眶湿润,早便听说首辅大人爱民如子,果然是真的,这么好的首辅,偏偏染了病,老天真是不公。 若放在以前,陈谦定然要坚持让他下去,可此刻他没多少力气,便由着他了。 提了笔打算先给万朝云写封诀别信,可提起笔,却不知该如此落下,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来,牙齿都颤了颤。 想了许久,千头万绪,千言万语,是说不尽,写不完的。 “陛下可来了?” 他最终放下笔,缓缓问。 “来了。” “问问御医,可有法子,我想与陛下说说话。”他起身,慢慢朝床上走,身上虽披了衣裳,也觉得很冷,他还有好多事没做完,好多话没有说,不能就此下,起码不能太快。 伺候的人扶着他躺下,盖了被子,他便缩卷着,这样暖和些。 院外,御林军搬来把椅子放在廊檐下,林见深坐着,目不转睛盯那落下来的雨,等了许久。 “嘎。”一声脆响,门开了,伺候的人从里头出来,躬身来到林见深面前,揖礼道:“陛下,陈大人想见您。” “立刻安排。”林见深激动得站起来。 这个时候林见深见他,看来是有事要交代,国事?私事? 也不知不是为何,他觉得自己有点贱,若陈谦交代私事,那必定是与万朝云有关,他希望陈谦把万朝云托付给他,这样他便多了几分借口。 按理来说,是见不得的,但陈谦地位尊崇,太医治好费力安排。 先是把院子都里里外外用药水撒过,又给林见深量身制定了身防护衣裳,穿上后,才由专门人领路,带进去。 带进去了,也不能见到面,只能隔着一扇门说话。 林见深等了半宿,太医才安排好,他听到陈谦的声音时,天已大亮了。 “老师。”他在门外唤了声。 陈谦的床已经被挪到门旁,外边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 “还请陛下屏退左右。”陈谦道。 “都下去。”林见深立刻挥退边上的护卫和御医。 不多会,隔着一扇门,只有他们二人了。 “老师,都走了。”林见深有些迫不得已,声量都拔高了些,“您有什么话,便说吧。” “逆王已不成气候,但陛下仍需奋进用功,离国虎狼之师,不可不防。”陈谦缓缓道,他的声音沉重,而疲累。 林见深点头,神色恭敬,一副好学生听教模样,“是。” “陛下打算,如何防?”陈谦问。 这个问题,前世林见深想过无数次,离国与大兴打了几十年,互有输赢,在前世自己的父亲还被离国俘虏过。 “朕打算先义和,再徐徐图之。”前世他便是这么做的,表面义和,暗地里操练兵马,然后伺机出兵。 “这若放在寻常时候,倒也是个办法,但今非昔比,大兴遭此重创,我又给离国献了一策,怕是三年后,大兴无力抵挡离国雄师。”陈谦长叹,满脸愧疚,“若知有此一难,我万死也不会给离国献策。” “老师都是为了大兴,朕明白的。”林见深忙道,陈谦给离国的定国策,他也看了,确实能解决离国大问题,离国一旦解决了大问题,那么就会成为大兴的大问题。 “只要过了这十年,离国新分封出来的千户、万户会形成新的部落首领,届时离国便不足为惧了,可如何扛过这十年,陛下要好好谋划才是。” “还请老师赐教。”林见深起身,做了个揖礼的动作。 国事,太耗费心力了,陈谦比之方才,更加疲累,头更痛,他闭上眼睛,缓了许久,才有力气继续说,“陛下,臣想让陛下答应臣三件事。” “老师请说。”林见深微愣,这可不像陈谦,他素来不会如此与皇帝说话,想来是心中有牵挂,觉得对不起万朝云,求的与万朝云有关吧。 陈谦还没接话,他已感慨万千。 陈谦的头太疼了,让他没法集中注意力,需得费力去思考和组织语言,这些原先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如今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可纵是天,他也要登。 “陛下,把万朝衍放到地方上去历练历练,就曲田,陛下可能答应?” 林见深神情黯然,若无陈谦交代,他念着万朝云的落叶山庄在曲田,也会安排,可现如今陈谦求他,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还没接话,陈谦又道:“我与小朝云的事,希望陛下出面压一压,我……她跟了我,便不会有人敢再娶她,我希望她往后余生,有人疼有人顾,过得好。” 林见深依旧沉默,他心思复杂的看着那扇门,门里的人想必此刻悲痛不已,辛苦了一辈子,终于找到托付真心的人,却不得老天眷顾,眼看好事将近,却不得不辜负,天人永隔。 沉默许久,他才开口道:“学生答应老师。” 陈谦说得对,万朝云若坐实了陈谦续弦的身份,那此生便不可能改嫁了,纵是她要改嫁,陈家的人允她改嫁,天下读书人也不允许,他们不会允许陈谦的遗孀改嫁,更加不会娶她。 谁,敢娶帝师的遗孀? “臣,多谢陛下。”陈谦冥冥中,似乎明白了很多事,他以前总觉得林见深与万朝云之间有什么,可一直猜不透,现在似乎明白了,但具体是什么又不明白,只隐约肯定,他走后,林见深会照顾好他的小朝云。 “老师,后面二三件事是什么?”林见深问。 “第三件事……陛下,做个好皇帝吧。” 很明显,这原不是他要求的第三件事,但不知为何突然中途变更了。 话音落下后,他又沉默了很久,头太疼,整个人状态太差,没什么精力,每说完几句话,便要停下来歇歇。 “听老师的,学生尽力而为。”林见深道。 “陛下,臣给你找到了块宝地。”陈谦缓了些后立刻道,他怕不说,一会便没力气了,他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说不定,下一刻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所以,他要和死神赛跑,把该交代都交代了。 林见深立刻竖起耳朵,生怕错过哪怕半个字,“愿闻其详。” “盛州,是个好地方,那里地广人稀,虽然冬天冷些,雪下得很厚,但地底下却都是沃土,陛下可分派流民去那里给朝廷种粮食,打仗……无非便是钱的事。” “多谢老师,学生谨记。”林见深又在心里感叹,陈谦在他答应后才说,想必是怕他不肯应,留着做交换用。 说来,他不如陈谦待万朝云好,前世从未如此设身处地为她着想过,只以为给了执掌六宫之权,便是天大的恩德了,殊不知,这样才会让万朝云离他越来越远。 “陛下。”陈谦的声音再次响起,“离国解决了内部问题,会空前强大,这不是阿塔娜愿意见到的,阿塔娜的铁全天下最好,或许陛下该派人去走一趟,带来最好的铁,种最多的粮食,才能练最精锐的兵。” “是。”林见深再次揖礼,“老师可还有未达成的心愿?” 屋内的陈谦本能一笑,那笑容苦涩极了。 未达成的心愿? 便是与小朝云白头偕老了,可惜,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终究不可能圆满。 好在,没有把她拖到深渊。 屋内,陈谦都没有说话,林见深又叫了几声,“老师,老师?” 没有回应,林见深慌神了,立刻喊道:“来人,御医,御医!” 御医听到喊声,忙冲进来,“陛下,微臣在。” “快去看看老师怎么了,他突然不说话。”林见深一颗心怦怦跳,之前他还想着若是前世巴不得陈谦死,可现下却慌了。 若陈谦死了,她得多伤心? 前世,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这一世又怎能再让她伤心? 纵然,她的欢乐开心,都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上,也无妨,只要她开心,便好。 太医冲进屋里,把了脉,发现还有脉搏,纷纷松口气,“陛下,陈大人只是晕过去了。” “那就好。”林见深松口气。 然,下一刻,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陛下,陈大人的脉搏已经很弱,他头疾发作,又发天花,怕是熬不过今夜了。”御医声音都颤抖了,新帝的灵柩还停在寿皇殿,这托孤的首辅又没了,剩下幼主,如何治理得了这偌大满目疮痍的天下? 林见深吓得想冲进去,好在小李子眼疾手快拦住了他,“陛下,您不能进去!” “庸医!如果治不好老师,你提头来见!”林见深大吼道。 若说之前他心里很不舒服,那么此刻所有的不舒服都不见了,他只想这个男人活着,他是治世的贤才,他活着,百姓可以少受几年苦。 不管作为皇帝,还是学生,他都希望他活着,好好的活着。 纵是作为万朝云前世的夫君,他也希望他活着,他活着,她便能开心。 哪怕是,他活着,万朝云渐渐发现他并不是那么完美,他也没那么不堪。 “陛下,请您先回宫,这里不安全。”太医硬着头皮道,“臣等会尽力医治陈大人的,您放心。” “陛下,先回去吧。”小李子道,“您不能在这呆太久,您想想万姑娘。” 小李子搬出万朝云,也不知有没有用,他希望有用。 果然,听到万姑娘三个字,林见深冷静下来了,他转身出了院子,“立刻派人出城去拦她的马车,就说老师染了天花,让她回京,还有,立刻派人去平息一切关于老师和她的传言,就说,他们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 素怀给老爷子把了脉,又叮嘱他放宽心,莫要太操劳,便朝万朝云的马车走去。 此时,万朝云站在马车旁听柳眉和寒影讲话本里的故事,她近来连话本都懒得亲自看了,需得丫头们念给她听。 一个人念,还不够生动,需多人一起声情并茂的念,才行。 妙书屋 362 有了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素怀问。柳眉是丫头里最活泼的,闻言立刻便道:“在说这话本,作者是个惯会插科打诨的,写得生动有趣,看着便想笑。” “可是那本《浮生一梦》?” “不是,这本叫《风流小生俏佳人》”柳眉道。 万朝云扶额,她万万不敢让外人知道她看这种书的,不过也不是她看,是丫头们念给她听,若外人问她平日里都看什么书,她都说看《算数》《史记》《商经》等,显得高大上些。 素怀一边从药箱里取软垫,一边跟丫头们说话,讨论着最近流行的话本,“前些日子万家几个小姑娘跟你娘去附近集市,买了本《浮生一梦》,据说很好看,几个小姑娘脑袋凑到一起,跟商量机密要事似的,你大房小侄女看得慢些,其他人等不耐烦,还说她,她哭了一鼻子。” “小姑娘看的书,有什么好看的?”万朝云道。 “姑娘,这本《风流小生俏佳人》就是从大房借来的,正好,这本快结尾了,奴婢明日去给姑娘要书。”柳眉拍着胸脯道,其实是她自己想看,老大不小了,还爱看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素怀知晓万朝云不好意思,也没拆穿她,只如同往常一般般,娴熟的搭脉,当手放在万朝云脉搏上时,她愣住了。 见她神色变了变,万朝云心头惊了一下,立刻给蔷薇和柳眉使眼色,两人意会,忙把离得近的都驱散了。 待不会有人听到几人对话后,万朝云才拼住呼吸道:“怎么了?” “有了!”素怀也是一喜,她之前老听温氏担忧,担忧陈谦年纪大了,不能生个一男半女,会让万朝云余生晚景凄凉,没想到这就有了。 “真的?”万朝云心中狂喜,笑得合不拢嘴。 素怀点点头,“真的!比珍珠还真!你自己难道没感觉到?” “就是觉得有点懒,没别的感觉。”万朝云摇头,她前世便月事不规律,是以这一世也没怎么注意,加之路上颠簸,就更没想这事了,哪想到就真的有了。 “姑娘,虽然你年轻,但也不可大意,我待会亲自去给你抓药,这舟车劳顿的,不抓些药,莫说是夫人了,就是我,也不放心。”素怀医术高超,知晓万朝云体质向来不错,虽然比宋是真要懒着,但也不至于完全不动,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加之年轻,总要比年纪大的人有生命力。 “去吧。”万朝云开心的挥挥手,“这事先别告诉我娘,我自己告诉她。” “知晓。”素怀不想耽搁,叮嘱已经呆住的蔷薇和柳眉道:“你两还不赶紧扶你家姑娘去休息?这正当风口,吹久了,可会难受的。” “对对对,姑娘,请您去帐篷里歇息。”柳眉和蔷薇二人反应过来,立刻便硬扶万朝云进了旁边支起来的帐篷。 万朝云刚进去,呆得更久的宋是真一个健步冲进来,“云妹妹,真的?你真的有了?” “你不是听到了?”万朝云笑道,不自觉的摸摸自己的肚子。 宋是真的手也摸了上来,“希望是个小公子,这样我得的那套流云缥缈剑就教给他,那套剑法,最是飘逸,必得有书生气息的贵公子使,才最好看,然后我再去找江湖上最有名的铸剑大师给他铸一把好剑,对了,还有我的残影步,形如鬼魅,如影随形……” 她絮絮叨叨的,开始说个不停,万朝云一脸慈母微笑看着,直到她说得口干舌燥才道:“是真姐,你是想把我的种累死?”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累?怕累怎么继承你和他爹这偌大家业?”宋是真丝还很有理的样子。 万朝云哭笑不得,“谁说一定是儿子,要是是女儿呢?” “女儿就更好了,直接继承我衣钵,我一定会对她倾囊相授,让她做这江湖第一侠女。”她说着已经开始畅想未来,仿佛自己有了身孕般。 万朝云:“……” 她一定要护好自己的崽,习什么武?有人保护不好吗?习武多累啊,温文尔雅的读书,将来考个功名,按着他爹的名声地位,就算是个愚笨的,朝廷也会给个体面官职,加上她的银子,莫说一生无虞了,就是三代也不愁呀。 “是真姐,国丧过了,平叛后,燕家就该来提请了,到时候你生一个,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胡说,儿子是生出来玩的吗?”宋是真不赞同的道。 “不是生出来玩的,那是生出来做什么的?养儿防老?不能够啊,你这样的地位,还怕无人照拂?”万朝云笑起来。 宋是真闻言,深以为然,然后正经的点点头,“好像是,生个玩玩也不错。” 万朝云:“……” 她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宋是真也笑起来,两人在帐篷里笑得……如同山呼海啸般让人忍不住侧目。 正当两人笑得忘形时,素怀回来了,她带了药材,撩开帘子进来便道:“你娘和你爹带了书院里的学生去踏青,说要作画留念,你祖父歇下了,我无聊,又不耐烦对付你们万家和温家的那些人,想着过来跟你们做个伴儿,姑娘不介意吧?” “我介意,你就不来了?”万朝云揶揄,“柳眉,去拿些瓜果干果来。” 柳眉闻言满脸笑容的去翻箱倒柜,翻出一大包干果,有什么葡萄干呀,核桃呀,瓜子呀,之类的零嘴儿,除了干果,便是车队一路走来所采购的时令水果。 摆了满满一桌,素怀则在旁边支了炉子熬药。 蔷薇和柳眉下去给万朝云准备孕期该吃的吃食,便留下三个女人围着炉子吃瓜果闲聊。 三人正聊得起劲,笑声时不时传来,外边保护的余善突然扬声禀报道:“姑娘,荣姑娘求见。” 荣姑娘,说的是万家大房万朝戎的长女,当年那对龙凤胎,只比万朝云小两岁,因着时局动荡,未曾说亲。 按小王氏的意思是想在京城给她寻一门亲事,曾在温氏那里问过了,温氏也不介意,这个时代还是宗族时代,宗族越强大,出了门越没人敢欺负。 是以,温氏也想让万家几个姑娘后生跟家势好的人家联姻,这样也可成为万澈和万朝衍的助力。 温家便是这般想的,大老夫人赖氏入京后,便心思很活络,已给家里的姑娘物色好了人家,只等平叛结束便可过门,如此一来,温家也能快些恢复家族荣耀。 “让她进来吧。”万朝云道。 余善掀了帘子,万荣才走进来,她虽比万朝云小两岁,却出落得跟她一般高大,又长了一副好样貌,加之她幼年时便遭遇家变,过得清苦些,丝毫没有当年万朝桑那股子骄纵,也没随她爹娘歪着心思,看着端庄谦卑。 是以,万朝云对她颇有好感。 “给六姑姑请安,宋家姑姑,素怀大夫安。”她款款行礼。 当年分宗后,大房和二房随了五房,眼看着越发富有,家里也有做官的,温氏担心这两房的儿女随爹妈,给万朝云拖后腿,便可劲的打造小辈们,请了先生,把她们教得知书达理,懂事谦恭,后来到了京城,与温府离得近,时常来往,万荣又暗自揣摩世家贵女的做派,如今也是有模有样。 “荣姐儿找我何事?”万朝云示意边上的凳子,让她坐下说话。 她也没有战战兢兢不敢坐,搬了凳子在下属坐下,才从怀里取出本话本,“姑姑,您看这话本,侄女儿看着看着,总觉得是在写您和首辅大人的故事。” “写我的故事?”万朝云蹙起眉头,虽然她的一生也挺传奇,但谁会那么了解她?专门写她的故事?温万两家的人断然不会,商行和落叶山庄的也不敢。 万荣把书递给万朝云,“姑姑,您看,先几章还看不出来,后面就基本上这样了,咱们祖籍青州,书上的万云儿祖籍也是青州,万家五房,上面的名字虽都换了个别字,但基本上吻合。” 万朝云接过书翻看起来,翻到万云儿出场时发现果然很像。 又看了几章,发现书里把她的名字写成万云儿,把万澈的名字写成万彻,温氏的名字写成温曦,就连万钧和万和都有涉略。 万朝云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因为她不是这本书的主角,她是女二,恶毒女二。 而男主陈谦写成陈骞,是个负心汉,女主狄舒笑,世家大族出身,下嫁陈家,助陈骞在官场打开局面,陈骞功成名就后,抛妻弃子,爱上了恶毒女配万云儿,一个寒门出身,不懂琴棋书画只知讨巧卖乖的灰姑娘。 万云儿为了嫁进陈家,手段用尽,害人无数,其中包括她的三叔和四叔。 万家五房,大房、二房、五房十恶不赦,三房和四房刚正不阿。 最后,万云儿和陈骞奸夫**不折手段,逼死了狄舒笑。 万朝云看完,夜已深,万荣和素怀都回来了,只剩下宋是真陪在身边。 “看完了?蔷薇,去给你家姑娘准备晚饭,柳眉,去把安胎药热一些。”宋是真吩咐。 万朝云放下书,准备出去透透气,却发现外边下起了漂泊大雨,大雨沙沙,听得人没来由的便心慌。 “这雨,下得蹊跷。”她轻声道。 宋是真没什么感觉,但她看万朝云满面愁容,不免也觉出几分不祥来,“许是你有孕,多虑了,素怀说你不能多思多虑,要放宽心态,对肚子里的孩子好。” 正说着话,一声巨响传来,黑压压的苍穹上,银蛇般的雷电穿插其中,甚是吓人,雷声更是打在头顶耳边般,渗人。 万朝云打了个激灵,心头越发不安起来。 宋是真以为她冷,便给她披了件斗篷,“别怕,打雷是常事。” 万朝云知道打雷是常事,她不是怕打雷,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里总是不安,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般。 “是真姐,我心绪不宁,你让山庄的兄弟们谨慎些。”她揪着心道。 “好。”宋是真为安她的心,立刻便出去吩咐了,还亲自巡视了一番。 蔷薇和柳眉各自忙着,宋是真也不在,万朝云起身把那书一夜夜撕下来烧掉,只留下书名和作者落款。 书名《浮生一梦》,落款马齐睿。 答应半个时辰左右,宋是真回来,她脱下蓑衣,来到万朝云身边,瞄了眼她手里的书页,“云妹妹,兴许,同名同姓,不是你认识那个马齐睿。” 万朝云嘲讽一笑,“是他,他知晓报仇无望,便想出这样的法子。” “你派人查一下他现在在哪里,把他带来找我,还有,把市面上所有的这种书都收回来,焚掉。” 宋是真点头,“好,你放心,我们绝对不能让人污蔑你和陈大人。” 正说着话,头顶上又响起雷声,“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我心悸得厉害。” “余善,去请素怀来。”宋是真担心她出什么事。 不多会,素怀过来,把了脉,以为她是看了那话本心情不好,便开了些安神药,恰好饭菜也热好了。 原没什么胃口的,但万朝云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便逼着自己吃了半饱,又喝素怀的药,不多会,药效袭来,她顶不住便睡了过去。 可,却睡得很不安稳。 一个接一个的梦出现,她梦见在螭南县,陈谦给她抚琴。 梦见在天慕山,陈谦为她描眉。 梦见在京城,万钧为难她,陈谦出面为她解围。 梦见,漫天桃树下,陈谦温润一笑,然后为她摘了几个桃子,递过来道:“小朝云,这种桃最甜,你尝尝。” 梦见,茫茫白雪,他提了个暖炉,放在她手里,然后揉揉她的脑袋,说:“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梦见,漫天黄沙,无穷无尽,没有路,没有风,没有雨,只在远处有一定棺椁,棺椁前石碑任立,仿佛已经前年万年。 她疯狂的朝棺椁奔去,她不知为何要奔去,但她想奔去,于是便奔去了。 她跑得很累,喘不过气来,但她不肯放弃,依旧拼尽了全力跑。 妙书屋 363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关于要不要写死,这个问题,容我再想些时间,实在是于心不忍。大家先睡吧,明天再看,到时候刷新一下就可以了,大约中午二点左右吧,最近更新都很不给力,实在是心力交瘁得厉害。 大家晚安,总是以这种情形请假,我觉得很抱歉。爱你们 ~~~~~~~~~~~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素怀问。柳眉是丫头里最活泼的,闻言立刻便道:“在说这话本,作者是个惯会插科打诨的,写得生动有趣,看着便想笑。” “可是那本《浮生一梦》?” “不是,这本叫《风流小生俏佳人》”柳眉道。 万朝云扶额,她万万不敢让外人知道她看这种书的,不过也不是她看,是丫头们念给她听,若外人问她平日里都看什么书,她都说看《算数》《史记》《商经》等,显得高大上些。 素怀一边从药箱里取软垫,一边跟丫头们说话,讨论着最近流行的话本,“前些日子万家几个小姑娘跟你娘去附近集市,买了本《浮生一梦》,据说很好看,几个小姑娘脑袋凑到一起,跟商量机密要事似的,你大房小侄女看得慢些,其他人等不耐烦,还说她,她哭了一鼻子。” “小姑娘看的书,有什么好看的?”万朝云道。 “姑娘,这本《风流小生俏佳人》就是从大房借来的,正好,这本快结尾了,奴婢明日去给姑娘要书。”柳眉拍着胸脯道,其实是她自己想看,老大不小了,还爱看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素怀知晓万朝云不好意思,也没拆穿她,只如同往常一般般,娴熟的搭脉,当手放在万朝云脉搏上时,她愣住了。 见她神色变了变,万朝云心头惊了一下,立刻给蔷薇和柳眉使眼色,两人意会,忙把离得近的都驱散了。 待不会有人听到几人对话后,万朝云才拼住呼吸道:“怎么了?” “有了!”素怀也是一喜,她之前老听温氏担忧,担忧陈谦年纪大了,不能生个一男半女,会让万朝云余生晚景凄凉,没想到这就有了。 “真的?”万朝云心中狂喜,笑得合不拢嘴。 素怀点点头,“真的!比珍珠还真!你自己难道没感觉到?” “就是觉得有点懒,没别的感觉。”万朝云摇头,她前世便月事不规律,是以这一世也没怎么注意,加之路上颠簸,就更没想这事了,哪想到就真的有了。 “姑娘,虽然你年轻,但也不可大意,我待会亲自去给你抓药,这舟车劳顿的,不抓些药,莫说是夫人了,就是我,也不放心。”素怀医术高超,知晓万朝云体质向来不错,虽然比宋是真要懒着,但也不至于完全不动,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加之年轻,总要比年纪大的人有生命力。 “去吧。”万朝云开心的挥挥手,“这事先别告诉我娘,我自己告诉她。” “知晓。”素怀不想耽搁,叮嘱已经呆住的蔷薇和柳眉道:“你两还不赶紧扶你家姑娘去休息?这正当风口,吹久了,可会难受的。” “对对对,姑娘,请您去帐篷里歇息。”柳眉和蔷薇二人反应过来,立刻便硬扶万朝云进了旁边支起来的帐篷。 万朝云刚进去,呆得更久的宋是真一个健步冲进来,“云妹妹,真的?你真的有了?” “你不是听到了?”万朝云笑道,不自觉的摸摸自己的肚子。 宋是真的手也摸了上来,“希望是个小公子,这样我得的那套流云缥缈剑就教给他,那套剑法,最是飘逸,必得有书生气息的贵公子使,才最好看,然后我再去找江湖上最有名的铸剑大师给他铸一把好剑,对了,还有我的残影步,形如鬼魅,如影随形……” 她絮絮叨叨的,开始说个不停,万朝云一脸慈母微笑看着,直到她说得口干舌燥才道:“是真姐,你是想把我的种累死?”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累?怕累怎么继承你和他爹这偌大家业?”宋是真丝还很有理的样子。 万朝云哭笑不得,“谁说一定是儿子,要是是女儿呢?” “女儿就更好了,直接继承我衣钵,我一定会对她倾囊相授,让她做这江湖第一侠女。”她说着已经开始畅想未来,仿佛自己有了身孕般。 万朝云:“……” 她一定要护好自己的崽,习什么武?有人保护不好吗?习武多累啊,温文尔雅的读书,将来考个功名,按着他爹的名声地位,就算是个愚笨的,朝廷也会给个体面官职,加上她的银子,莫说一生无虞了,就是三代也不愁呀。 “是真姐,国丧过了,平叛后,燕家就该来提请了,到时候你生一个,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胡说,儿子是生出来玩的吗?”宋是真不赞同的道。 “不是生出来玩的,那是生出来做什么的?养儿防老?不能够啊,你这样的地位,还怕无人照拂?”万朝云笑起来。 宋是真闻言,深以为然,然后正经的点点头,“好像是,生个玩玩也不错。” 万朝云:“……” 她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宋是真也笑起来,两人在帐篷里笑得……如同山呼海啸般让人忍不住侧目。 正当两人笑得忘形时,素怀回来了,她带了药材,撩开帘子进来便道:“你娘和你爹带了书院里的学生去踏青,说要作画留念,你祖父歇下了,我无聊,又不耐烦对付你们万家和温家的那些人,想着过来跟你们做个伴儿,姑娘不介意吧?” “我介意,你就不来了?”万朝云揶揄,“柳眉,去拿些瓜果干果来。” 柳眉闻言满脸笑容的去翻箱倒柜,翻出一大包干果,有什么葡萄干呀,核桃呀,瓜子呀,之类的零嘴儿,除了干果,便是车队一路走来所采购的时令水果。 摆了满满一桌,素怀则在旁边支了炉子熬药。 蔷薇和柳眉下去给万朝云准备孕期该吃的吃食,便留下三个女人围着炉子吃瓜果闲聊。 三人正聊得起劲,笑声时不时传来,外边保护的余善突然扬声禀报道:“姑娘,荣姑娘求见。” 荣姑娘,说的是万家大房万朝戎的长女,当年那对龙凤胎,只比万朝云小两岁,因着时局动荡,未曾说亲。 按小王氏的意思是想在京城给她寻一门亲事,曾在温氏那里问过了,温氏也不介意,这个时代还是宗族时代,宗族越强大,出了门越没人敢欺负。 是以,温氏也想让万家几个姑娘后生跟家势好的人家联姻,这样也可成为万澈和万朝衍的助力。 温家便是这般想的,大老夫人赖氏入京后,便心思很活络,已给家里的姑娘物色好了人家,只等平叛结束便可过门,如此一来,温家也能快些恢复家族荣耀。 “让她进来吧。”万朝云道。 余善掀了帘子,万荣才走进来,她虽比万朝云小两岁,却出落得跟她一般高大,又长了一副好样貌,加之她幼年时便遭遇家变,过得清苦些,丝毫没有当年万朝桑那股子骄纵,也没随她爹娘歪着心思,看着端庄谦卑。 是以,万朝云对她颇有好感。 “给六姑姑请安,宋家姑姑,素怀大夫安。”她款款行礼。 当年分宗后,大房和二房随了五房,眼看着越发富有,家里也有做官的,温氏担心这两房的儿女随爹妈,给万朝云拖后腿,便可劲的打造小辈们,请了先生,把她们教得知书达理,懂事谦恭,后来到了京城,与温府离得近,时常来往,万荣又暗自揣摩世家贵女的做派,如今也是有模有样。 “荣姐儿找我何事?”万朝云示意边上的凳子,让她坐下说话。 她也没有战战兢兢不敢坐,搬了凳子在下属坐下,才从怀里取出本话本,“姑姑,您看这话本,侄女儿看着看着,总觉得是在写您的首辅大人的故事。” “写我的故事?”万朝云蹙起眉头,虽然她的一生也挺传奇的,但谁会那么了解她?专门写她的故事?温万两家的人断然不会,商行和落叶山庄的也不敢。 万荣把书递给万朝云,“姑姑,您看,先几章还看不出来,后面就基本上这样了,咱们祖籍青州,书上的万云儿祖籍也是青州,万家五房,上门的名字虽都换了个别字,但基本上吻合。” 万朝云接过书翻看起来,翻到万云儿出场时发现果然很像。 又看了几章,发现书里把她的名字写成万云儿,把万澈的名字写成万彻,温氏的名字写成温曦,就连万钧和万和都有涉略。 万朝云越看,每天皱得越紧,因为她不是这本书的主角,她是女二,恶毒女二。 而男主陈谦写成陈骞,是个负心汉,女主狄舒笑,世家大族出身,下嫁陈家,助陈骞在官场打开局面,陈骞功成名就后,抛妻弃子,爱上了恶毒女配万云儿,一个寒门出身,不懂琴棋书画只知讨巧卖乖的灰姑娘。 万云儿为了嫁进陈家,手段用尽,害人无数,其中包括她的三叔和四叔。 万家五房,大房、二房、五房十恶不赦,三房和四房刚正不阿。 最后,万云儿和陈骞奸夫**不折手段,逼死了狄舒笑。 万朝云看完,夜已深,万荣和素怀都回来了,只剩下宋是真陪在身边。 “看完了?蔷薇,去给你家姑娘准备晚饭,柳眉,去把安胎药热一些。”宋是真吩咐。 万朝云放下书,准备出去透透气,却发现外边下起了漂泊大雨,大雨沙沙,听得人没来由的便心慌。 “这雨,下得蹊跷。”她轻声道。 宋是真没什么感觉,但她看万朝云满面愁容,不免也觉出几分不祥来,“许是你有孕,多虑了,素怀说你不能多思多虑,要放宽心态,对肚子里的孩子好。” 正说着话,一声巨响传来,黑压压的苍穹上,银蛇般的雷电穿插其中,甚是吓人,雷声更是打在头顶耳边般,渗人。 万朝云打了个激灵,心头越发不安起来。 宋是真以为她冷,便给她披了件斗篷,“别怕,打雷是常事。” 万朝云知道打雷是常事,她不是怕打雷,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里总是不安,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般。 “是真姐,我心绪不宁,你让山庄的兄弟们谨慎些。”她揪着心道。 “好。”宋是真为安她的心,立刻便出去吩咐了,还亲自巡视了一番。 蔷薇和柳眉各自忙着,宋是真也不在,万朝云起身把那书一夜夜撕下来烧掉,只留下书名和作者落款。 书名《浮生一梦》,落款马齐睿。 答应半个时辰左右,宋是真回来,她脱下蓑衣,来到万朝云身边,瞄了眼她手里的书页,“云妹妹,兴许,同名同姓,不是你认识那个马齐睿。” 万朝云嘲讽一笑,“是他,他知晓报仇无望,便想出这样的法子。” “你派人查一下他现在在哪里,把他带来找我,还有,把市面上所有的这种书都收回来,焚掉。” 宋是真点头,“好,你放心,我们绝对不能让人污蔑你和陈大人。” 正说着话,头顶上又响起雷声,“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我心悸得厉害。” “余善,去请素怀来。”宋是真担心她出什么事。 不多会,素怀过来,把了脉,以为她是看了那话本心情不好,便开了些安神药,恰好饭菜也热好了。 原没什么胃口的,但万朝云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便逼着自己吃了半饱,又喝素怀的药,不多会,药效袭来,她顶不住便睡了过去。 可,却睡得很不安稳。 一个接一个的梦出现,她梦见在螭南县,陈谦给她抚琴。 梦见在天慕山,陈谦为她描眉。 梦见在京城,万钧为难她,陈谦出面为她解围。 梦见,漫天桃树下,陈谦温润一笑,然后为她摘了几个桃子,递过来道:“小朝云,这种桃最甜,你尝尝。” 梦见,茫茫白雪,他提了个暖炉,放在她手里,然后揉揉她的脑袋,说:“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梦见,漫天黄沙,无穷无尽,没有路,没有风,没有雨,只在远处有一定棺椁,棺椁前石碑任立,仿佛已经前年万年。 她疯狂的朝棺椁奔去,她不知为何要奔去,但她想奔去,于是便奔去了。 她跑得很累,喘不过气来,但她不肯放弃,依旧拼尽了全力跑。 364 追封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分明已不是雨季,雨却连续下了十几天,万朝云一行车队庞大,便硬生生被耽搁住了。 雨大不能行,万朝云担心京城那边的天花传过来,便吩咐人去找来石灰,因不知生石灰能消毒,还是熟石灰能,她便都找,兑了水每天撒几遍,只求保证这一行人能平平安安。 安排好用石灰消毒,她便日日望着落下的雨发呆,一日日的心绪不宁,辗转难眠,很快便瘦了两圈,直吓得温氏和万澈要去附近的寺庙里给菩萨塑金身。 好在当地也有名医,在素怀师父还没来前,给她开了几副药,吃下去倒也能勉强睡着。 而此时的京城,已陷入一片哀戚。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努力活着,燕阁老等人纵再难过,也不得不接受陈谦已逝的事实。 林见深在宫里想了两日,召集群臣在奉天殿开大朝会,为陈谦拟谥号,讨论了一天,翌日礼部上了两个字——“忠肃”,林见深与燕阁老等又讨论了半天,才定下来,谥号忠肃。 追封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傅,棺椁运回原籍铜州,赐在墓建祠堂,题为“旌功“,每年由地方衙门年节拜祭。 原本染天花而死的人均要火化,但陈谦还没等痘发出来便扛不住了,是以他的尸身还完好,并未面目全非,加之地位崇高,在这个时代火化像算死无全尸,便没有进行什么处理,直接封棺运回了铜州。 陈谦逝世的消息,落叶山庄的人不敢慢,紧赶慢赶,跑死了好几匹马,终于追上万朝云的队伍。 送消息的人是累倒在帐篷前的,他如此仗势,吓得万朝云整个人都颤抖了,她本能的不敢去打开那封在竹筒里的情报。 宋是真作为庄主,是除了万朝云外最有资格第一时间打开情报的人,她见万朝云面色惨白,想避着她看。 可万朝云不让,“给我,我先看。” 她受够了一颗心在油锅里煎般的难受,就算死,也不过是碗口大个疤,伸头一刀的事,没道理让自己那么难受。 忍着心中慌张,她抢过宋是真手里的竹筒,三两下打开,倒出里面的情报,屏住了呼吸打开。 当看到里面‘陈谦逝’三个字时,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云妹妹,云妹妹,快,请大夫!”宋是真瞄了眼纸条,脸色也跟着煞白,眼疾手快抱住万朝云便把她放在床上。 听说万朝云晕倒,温氏、万澈、老爷子、陈老夫人、赖氏和祝氏等也都过来了,温氏和万澈以及老爷子便罢了,他们只关心万朝云的身体,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桌上的情报,祝氏却一眼便看到了,她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万朝云与陈谦的事她也是有耳闻的,当时她还暗自欢喜,想着万家找了个这么好的女婿,将来万家人的前途便有保障了,当朝首辅呀,家里出个首辅女婿,是做梦都要笑醒的事。 可,怎么就死了呢? 她看到后,赖氏和老夫人也都看到了,赖氏还好,陈谦与她没什么关系,也不像祝氏般指望陈谦提携自己儿子。 陈老夫人则受不住了,见了也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培养了个优秀的儿子,为人处世也聪慧过人,更是比一般妇人坚强坚韧,但死的是自己的亲儿子,再坚强也受不了。 “陈老夫人,快,快把陈老夫人扶起来。”赖氏立刻道。 现在,温氏和万澈并老爷子都担心极了,哪还有精力管别人,好在赖氏也是个能顶事的,迅速几条命令就吩咐下去,“送老夫人回去,立刻请大夫过来,通知下陈夫人。” 赖氏是温继佑的母亲,在温家很有威信,温氏也尊重她,此刻发话,倒也有人听。 宋是真掐了万朝云人中,她缓缓醒来,可刚睁开眼睛又闭上了,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流出来。 “这是怎么了?”温氏急问,她还没看见那情报。 宋是真拉了她一下,示意她看。 温氏和万澈回头看去,终于看见上头那三个刺眼的字,顿时便什么都明白了,陈谦死了? “这是哪个传王八羔子写的?”温氏怒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人回答,陈谦的生死,谁敢乱写?而且落叶山庄专门传递情报的纸张是特殊制作,一看便知是真。 万朝云醒来后,便没法再晕了,可她现在谁也不想搭理,不想听到任何声音,也不愿承认那是真的。 她伸手拉来被子,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捂着耳朵,“都出去,都出去!” “假的,女儿乖,那是假的。”温氏伸手抱住裹在被子里的女儿,眼泪也下来了,“假的,别信,虽然娘嫌弃他比你大,但这个年纪还是年轻的,不可能那么早。” 万朝云也想相信,她是信的,怎么可能会死呢?不可能! 一定是情报错了! 可,为什么还是那么难过,感觉心都要死掉了。 她想起那个梦,表面春风得意,内心却荒芜一片满目疮痍,他不在了,她的心如何能不荒芜? 她也没有改变命运,还是和前世一样,没有得到幸福。 他不在了,还谈和幸福? 漫漫余生,终究只剩下她一人,不管是荆棘小路,还是康庄大道,只她一人。 不管是山洼低谷,还是高山之巅,都只她一人。 也不知哭了多久,尽管哭着,尽管内心凄凉悲痛,她却也还是不肯信,哪怕是自欺欺人。 可,事实与虚假的区别在于,总有人提醒你。 落叶山庄的情报到后,林见深派来送信的人也到了,先来是通知她陈谦染天花的,然后才是通知她陈谦去世的。 这还不算,最后一波人,是来告诉她陈谦的棺椁已送往铜州,以及林见深让她回京的话。 来人是苏农,作为皇家暗卫首领,他速度极快,也不似其他人有勇无谋,关于万朝云回京的事他没有找万朝云说,找的是万澈和温氏。 “万大人,万夫人,这是陈大人最后的遗言。”他把信恭敬的递给万澈。 万澈狐疑,陈谦的遗言应该给女儿,为何给他? 见他狐疑,苏农又道:“万大人,陛下说,您一看便知。” 万澈依言打开信,一张由林见深亲笔的信被取出来,字有些眼熟,但他来不及去在意,便被信上的内容吸引了。 “老师离世,朕心痛万分,但逝者已矣,还请万卿节哀。” “老师临终前,有遗言如下,‘陛下,把万朝衍放到地方上去历练历练,就曲田,陛下可能答应? 我与小朝云的事,希望陛下出面压一压,我……她跟了我,便不会有人敢再娶她,我希望她往后余生,有人疼有人顾,过得好。’” “老师人生最后的时光,想的均是万姑娘余生之事,还请万卿劝劝万姑娘,莫要让她辜负老师的一片望好之心。” 万澈看完信,感慨万千,没想到陈谦人生最后的安排,不为自己儿子,为的却是她女儿。 把万朝衍安排在曲田,是因为天慕山在曲田。 不让万朝云以自己遗孀的身份示人,是希望她能顺利改嫁,毕竟谁也不敢娶他的遗孀。 可以说是全心全意为自己女儿着想了。 温氏见他如此神情,把信拿过去看起来,看完她沉默许久。 “万大人,万夫人,陛下的意思是,不希望万姑娘去铜州,此去铜州,路途遥远,也见不到陈大人最后一面了,最好也不要回京,去天慕山吧。”苏农说完抱拳一礼,“话已带到,告辞。” 万澈没有留,苏农有自己的事要做,而他也要想想如何规劝女儿。 连续数人来报信,万朝云再也不能欺骗自己,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任何人进去都被她轰出来。 不吃不喝,只从箱子里翻出陈谦给她的手串,还有哪些在螭南县画师画的画,画上画是他们两携手游玩,斜阳下,晨光里,枫树旁,竹林深处,还有他抚琴,她托腮认真听。 每一幅,都装裱得很精致。 每一幅,都是浓浓的情义。 每一幅,都触动她心扉。 好难过,也好生气,说好要陪她一辈子,说好要三书六礼办个盛大的婚礼,说好带她回铜州,说好她做饭他添柴,说好…… 怎么能食言呢? “怎么能食言呢?!”她指着画里的问质问,视线很快又被泪水模糊,“你可是首辅,受天下人敬仰,怎么能食言?” “你是不是吃定了我不敢随你去,吃定了我是独女,不能舍下父母,吃定了我怀有你的孩子不会轻易随你去,你就抛弃我?” 她悲愤的想把那画撕碎了,可手触到画时,所有愤怒都变成了温柔,她那么爱他,怎么舍得毁掉? 温氏与万澈送别苏农,踌躇了半响还是硬着头皮到了万朝云帐篷前,刚好听到最后那句话。 “孩子?”温氏惊得满身冷汗。 宋是真守在门口,闻言心头暗道不好,不等温氏问,她便主动道:“婶婶,云妹妹想亲自告诉你们,但这些日子,她总是心绪不宁,便耽搁了。” “难怪她最近穿的都是抹胸纱裙,倒也看不出来。”温氏道,说罢又叹了声,“有了孩子,她怎么肯依言照做?” “婶婶,什么依言照做?”宋是真好奇问。 “陈谦留了遗言,不希望朝云以她遗孀的身份示人,希望她顺利再嫁,我们也是这般希望的,可这孩子都有了,可怎么办?” 宋是真眉梢一挑,想着陈谦还真是处处为云妹妹着想,“慢慢劝,总能劝好的。” “只能如此了。”温氏再叹,声音落下,撩起帘子便进去了,万澈没有进,他站在门口,打算温氏无功而返后,再进去。 温氏来到女儿床前,心疼的看着她如同疯魔了般盯着那些画。 “他的临终遗言。”温氏把信递给万朝云。 万朝云闻言立刻抓过信,三两下打开,一口气看了数行。 可,越看,本便难看的脸色越难看,她看完愤怒的几下把信撕碎,“骗子,林见深骗我,他骗我!我们已经拜了天地,我就是他的妻子,不让我以他遗孀的身份示人,是想让我去死吗?!” “说什么胡话?陛下的名讳岂能张口便来?再说了,他能这般安排,全是为你,你该理解他一片苦心,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让自己的女人改嫁他人?他心里有你,才会这般安排,不为你自己,为了他,你也该听话才是。” “改嫁?给我的孩子找个后爹?我做不到。”万朝云斩钉截铁的道。 “你不能一辈子都只顾着这个孩子吧?你还年轻,二十都不到,未来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该怎么过?一个人,是很苦的,孤独,远比任何病痛都可怕。”温氏自己说着便哭了,“你是娘的女儿,娘怎么能看着你孤苦伶仃的过完这辈子?” “就算有了孩子,咱们也可以找个不介意的,世上有的是好男人,好男人都不会在意的,若你不放心,还有娘和你爹,我们两个帮你养,保证养得比别人好。” “娘!”抱住温氏,哭得撕心裂肺,“肯定是林见深骗我的。”她已经顾不得什么帝王名讳不能提了,她素来都是这般叫的。 “胡说,陛下怎么会骗人?他骗你有什么好处?” 万朝云没有接话,只默默流泪。 其实,她信信上的那些话,因为陈谦真的能做出这样的安排,他怕自己余生孤苦,她怕自己过得不好,所以他希望自己能找个人陪伴,希望自己有依靠。 他说过,以山河为聘,所以他求林见深让万朝衍去曲田做官,这样布政使是她的人,而天慕山又在曲田,那么整个曲田行省就都是她说了算了。 京中又有二舅舅为官,他是状元,聪明睿智,肯定能做大官,如此一来,万家其他人,比如万朝昇、庄阔和自己爹爹也能得不错的官职,如此万家温家便站起来了。 万家一旦站起来,成了青州最兴旺的家族,那么青州知府也不得不给万家面子。 364 有什么事吗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哭吧,哭哭就好了,人的一生,总要遇到些难事。”温氏抱着女儿,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娘记得你外祖母去世那会,娘恨不得随她去了,可娘这些年不也过来了?” “可是,女儿不想肚子里的孩子被人瞧不起,我怕别的小孩说他是没爹的孩子。” 温氏放开女儿,为她拭去眼泪,“傻孩子,娘再给你找一个,以咱们家如今的家势,找个好夫君,容易,若咱们家的家势还不够,那加上你二舅舅,短时间内找不到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找,等过几年你二舅舅官位再高些,更容易。” “娘,这样找来的夫君能好吗?”万朝云哭着哭着便笑了,这种话,也只有亲娘才会说了。 温氏一副你不懂事的样子,“儿啊,咱们做女人的,不能让男人只图我们的美貌和生儿育女,得让他们图咱们的地位和钱财。” “为何?”万朝云有些糊涂了。 “如果一个男人图你的美貌,还成功了,那基本都是比你有钱财,比你有地位的,那你只是个摆设,没有话语权。” 这般说来,万朝云便懂了,“娘,那样,过着也不舒服吧。” “怎么不舒服?退一万步讲,你肚子里有一个呢,还怕什么?听娘的话,好好的,把肚子里的生下来,好好养大,也不枉他为你安排一场。” 温氏转头朝旁边放着的画看去,起身拿过来一副,放在万朝云面前,“你心里有他那一刻,难道没想过有这么一天?” 万朝云低头,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想过,也曾谈过,当初说的是他若早去了,她便改嫁,忘了他,可这一天来得太快,她不甘。 “娘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能想明白,但这个时候,非同小可,你若不好,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能好?你难道想生出个病儿?” 话入耳,万朝云整个人都愣住了,‘轰’的一下,脑袋一片空白,病儿? 她不允许自己和他的孩子是个病儿! 三两下擦掉眼泪,逼迫自己坚强,“娘,女儿明白了,你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娘就知道,娘的女儿最聪明。”温氏开心怜爱的摸摸万朝云肚子,感慨道:“转眼,你都要当娘了。” “您要当祖母了。”万朝云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中多少有几分安慰,好在,有这个孩子。 门外,听万朝云终于没歇斯底里的哭了,万澈和宋是真都松了口气,可还未等两人欢喜,里边便传来万朝云的声音,“是真姐,你吩咐人套车,送我跟老夫人祖孙去铜州,他走了,没道理我这个未亡人不在。” 她还没亲口告诉他,他们有孩子了,这件事,她一定要亲自告诉他。 就算……就算他不能回应自己了,但她相信,他一定能听得到。 想到这里,刚敛去的眼泪又落下来,便一边擦泪,一边努力的想要微笑,温氏心疼得不得了,阻止的话到嘴边,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转道前往铜州,是翌日的事,当晚落叶山庄的人带了个人见万朝云。 也不知是怎的,到了夜晚,刚停没多久的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雨水打在帐篷上,发出扰人的声音,说话轻些,便有可能听不到。 万朝云坐在椅子上,懒懒的靠着,偏头,视线落在马齐睿身上。 马齐睿比之上次所见,又清瘦憔悴了不少,分明年纪不大,却整个显得很沧桑。 “好久不见,你憔悴了。”万朝云开口道,声音轻而慢,像是没发生过任何事般。 马齐睿知晓他为何被带到这里来,在来的路上,他猜测着,万朝云应该会暴怒,会厉声的质问他,或者更疯狂,想过很多种见面情形,唯独没有想过这种,她太淡然了,淡然到让他觉得胆寒。 “你也是。”马齐睿压下心中慌乱道。 万朝云闻言轻笑,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一切,只那么轻轻一扫,马齐睿的眼神便闪躲了下。 “我记得初见你时,可真是公子世无双,怎的慌了?” “我慌什么?”马齐睿笑道。 “你怕我。”万朝云的语气是笃定的。 “你有什么可怕的?”他的笑容更大了,像是嘴裂开得大些,更有自信般。 万朝云也跟着微笑,只是那笑深不到眼底,“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有那么大本事,想把你带来就把你带来,是不是觉得你比我有才华,却不如我混得好?” “我没有。”马齐睿矢口否认,“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姑娘,我从没来意这么想过。” “那你为什么要毁我?”万朝云一把将小几上的书扫落在地,拍案而起,“你明知道我才是受害者,你为什么要这么写我?” “不过是话本,何以见得我是写你?”他冷笑一声,别过头,不敢看万朝云那锐利的眸子。 万朝云慢慢走到他视线之内,“你心里恨陈谦,所以连我也一起恨,你觉得我能有今天,是因为我巴上了他,在你心里,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所以你颠倒黑白,想写本野史,毁他的名声。” “名字都不一样,什么野史不野史的。”马齐睿依旧没承认,他又别开了眼。 “我近来比较懒,不喜欢自己看话本,喜欢听丫鬟们念给我听,一旦故事传开,一传十,十传百,总会传到他身上,你当我是傻子吗?马齐睿,我没想到你这么下作,你要报仇,大可堂堂正正的报,为何要用这种方式?” 说起报仇,马齐睿瞬间被点燃,他看向万朝云,脸色也不一样了,犹如要吃人般,“是,我知道自己没法报仇,所以我写了这本书,我就是要让后人知道,他是个道貌岸然,道德败坏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世人的敬仰!” “他配不配,你配评说?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人,也配评断他?马齐睿,今日我找你来,有两条路给你选。” 万朝云坐下来,面色如冰,已失去了所有耐心,“一,你以后不要写了,好好过日子,我饶过你。” “二呢?”马齐睿问,很明显,他不想选一。 “我杀了你!”万朝云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哈哈哈哈。”马齐睿闻言不怕,反而大声笑起来,“万姑娘啊万姑娘,几年没见,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万朝云蹙眉,冷冷的看着他。 马齐睿笑够了,才接着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会找我?这本话本都已经写完了,且我早已埋好,为保证数百年后被人挖出来能传开,我埋了上百本,而且都不是假名字。” “万姑娘,你不会以为恨他的就我一个人吧?” 万朝云闻言想当场废了他,可又不能动手,气得肝儿疼。 见气到万朝云,马齐睿便想再多说几句,“郕王为了借他的民心造反,下令各地给他修建生祠,你不会以为他真的好到全天下都要给他修建生祠吧?是,我承认,他以前做官的地方,是很得民心,可不是全天下呀,物极必反,不信咱们走着瞧,瞧瞧他那些生祠能存多久。” “他死了。”万朝云冰冷的道。 马齐睿还不知陈谦的师训,闻言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是死了。”万朝云又说了一遍。 “死了?”马齐睿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就死了呢?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股惆然感,并未大仇得报的欢喜,“怎么死的?” “天花。” “哈哈哈,老天有眼。”马齐睿再次大笑,当着万朝云的面便叩拜起来,“菩萨显灵,恶人终于死了!” “郕王造反,内耗过大,离国虎视眈眈,他身体本便不好,却千里迢迢去盛州,又每日忧思国事,回来后明知京城附近已经天花肆虐,郕王军中死了数万人,令有无数人感染,他为了大兴,还是选择回京,所以他死了。” “数万人?”马齐睿震惊,他顾不得欢喜,忙站起来问,“天花肆虐?严重到什么程度?” “你一升斗小民,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一次天花怕是要死上数十万人,你开心吗?且都是青壮年,死光了,离国打进来,我们都去做亡国奴吧,离国可不是当年那位国主了,这位离国国主是实实在在的外族人。” “以前,他经常到城外田里去选大颗粒的水稻种子,选好了就发到各地,希望百姓们能产量高些,多存些粮食,不至于饿死。” 万朝云说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他以前为我说话,是因为我给很多人提供了工作岗位,解决了很多家庭的吃饭问题。” “他不因我抛头露面而看不起我,不因我做买卖而觉得我低贱,所有我喜欢他,你们争权夺利,他争的不过是百姓能吃饱穿暖。” “我的蛋糕刚做出来的时候,价格很高,但也有人买,他说奢靡之风不可涨,让我降价,那时我跟他已经很熟了。” “他了解南地水稻种几季,了解北方水稻能不能活,了解旱区该种水稻还是其他作物能够活命。” 马齐睿静静的听着,没有再插话,他不是不想反驳,实在是没法反驳,尤其是万朝云一面哭一面说,令他想起初见时的情形,那时的万朝云意气风发,亮眼得如同天上的太阳。 “我知道,他的变法会害了某些人,但对不起个别人,不算什么,他对得起绝大多数人就好,再说了,你爹不过是被人牺牲了罢了,他本便是个棋子。”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爹!”马齐睿怒了,大声的咆哮。 万朝云静静的看着她,语气淡淡,“还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吗?” 马齐睿沉默了半晌,最终才缓缓道:“记得。” “你许我一件事,对吗?” “是。”马齐睿答道,话说完立刻补充,“但我不能答应你原谅他!” “他不需要你的原谅,在他面前,你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如同佛主眼里的芸芸众生,你许我一件事,我要你把埋着的那些书全部挖出来。” “不可能!”马齐睿立刻便拒绝了,丝毫没有犹豫。 万朝云嘲讽冷笑,“瞧,这就是你与他的差距,他是天上的皓月星辰,你是地上的蚂蚁。” “挖出来,那就是不孝!”马齐睿心中对陈谦又嫉又恨。 “来人,送客。”万朝云没有再多言,吩咐后便闭上了眼睛。 马齐睿急了,他立刻道:“除了这件事,你提别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君子一诺千金,你非君子,我可不敢信,罢了,帮你的,就当我发善心。”万朝云手微微动了动。 余善和揽茝进来,一左一右架住马齐睿便把他架出去了,马齐睿想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他有些恨自己了,手无缚鸡之力,又无权势,心中升起种无力感。 被扔出帐篷后,他望着那晃动的帘门,想到万朝云方才的话,陈谦维护她,帮助她,心系百姓,他也可以! 只要有权有势,他也可以慷慨,也可以为天下苍生。 对,正因为有权有势,所有他才能道貌岸然,才能做出副圣人模样! 当即,他心中升起对权利地位的无限渴望。 帐篷内,万朝云盯着被扫落在地的书看了许久,久到一本看成两本,才慢慢收回视线,“蔷薇,你去告诉我爹,让我爹和我娘亲自护送老夫人去铜州,我就不去了。” “姑娘,为何不去了?”蔷薇不希望主子憋着,觉得过去,兴许能释然。 “去了,也见不到最后一面,不如不去,对了,把是真姐叫来。” “是。”蔷薇躬身退下,她先去找宋是真,然后才去找温氏和万澈。 宋是真来得很快,进来便问:“要不要我杀了马齐睿?” “不必了,找人看着他,别让他日子过得好,这人呐,就算有再多了雄心壮志,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面前,也是要低头。” 一个吃都吃不饱的人,就什么都不敢想了。 宋是真闻言点头,“好,你让蔷薇叫我,有什么事吗?” 妙书屋 366 拜别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我打算回京。” 万朝云没什么犹豫,直接便道。 这话吓了宋是真一跳,她立刻伸手探了探万朝云额头,“正常呀,难道是伤心过度魔怔了?” “我说认真的。”万朝云扒开她的手,无语郑重的看着她,然后一字一句严肃道:“我要回京,守护他的生后名。” “不就是几本话本吗?我悬赏重金,挖到的赏金百两,我就不信挖不出来,这点小事至于你回京?”宋是真一副你是不是糊涂了的神情,表示很不理解。 万朝云神情未变,依旧严肃而郑重,“是真姐,马齐睿写的话本我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我担心的是那些因为变法丢官罢爵的人,他们饱读诗书,很多人有身份地位,他们说的话比马齐睿更有说服力,我担心他死后那些认再做文章,他已经不能起来为自己辩驳了,我不为他辩驳,谁还能帮他?” 宋是真很聪明,她自然知道万朝云回京不是因为马齐睿,但京城现在非常危险,她不能顺她的意。 “云妹妹,就算回京,也不是这个时候,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拦你。”宋是真也正色道。 “不,在朝廷最艰难的时候我若走了,再回来说话终究立不住脚,我要在朝廷最难的时候力挽狂澜,这样才能牢牢把握住话语权。” 她敛去悲伤,脸上和眸子里,尽是坚持和坚毅,大有一种此事非办成不可的豪情。 宋是真还是担心,她摇摇头,“云妹妹,你的能力我清楚,我不是不相信你,实在是朝廷的事太大了,你还小。” “是啊,还小,所以干什么事都要趁早,等老了,失去机会了,没有后悔药吃。”她说罢笑着看向宋是真,并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有分寸。” “那你要怎么做?”宋是真见说不动她,便问她的打算,要力挽狂澜可不是说的那般容易,搞不好,会赔上性命。 宋是真轻笑,胸有成竹的样子,那双眼眸泛着自信的光,令人忍不住要去相信她。 “这你别管,你只管帮我管理落叶山庄即可,找你来,还有一事要与你说。”宋是真拉着她坐下,两人相对而坐,茶也顾不上喝,只说着正事,“你还记得我表哥去世前,我召集所有堂主回天慕山议事的事吗?” 宋是真点点头,“记得。” “当时我和他商量过,打算设几个榜,各行各业的排行榜,这样利于收集情报,也好奠定咱们山庄的江湖地位,要让世人知晓,我们落叶山庄不是单纯贩卖情报的。” 事关落叶山庄,宋是真听得很仔细,万朝云停了一下,她都等得急,催促道:“然后呢?快说?” 万朝云哭了几场,心中悲戚难过,又说了这般多的话,有些口干舌燥,宋是真很有眼力见的给她倒了杯热茶,“慢慢说。” “这个榜单,分别为荣耀榜,高手榜,天梯榜,美人榜,公子榜等等,名字可以让山庄里的人商议些好听的,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榜的区别。” 说到这里,她不得不喝了口茶,润润喉后又接着说,“荣耀榜,以为天下或者朝廷所做贡献而定,在这个榜单里,需要分为各行各业,比如从武的将士,比如发明了新绣法的绣娘,比如发明新配方并且被广泛使用效果很好的医者,都可以上榜。” “明白,就像种田的,发现并普及一种水稻产量更高,也可以登榜,云妹妹,这个榜是不是最重要的榜?” 万朝云点头,“很重要,你理解何为荣耀榜了,我再跟你说天梯榜,比如一个将军,靠着自己的努力,从士兵成为将军,再比如,一个寒门子弟,靠着自己的努力,官运亨通,也可以上榜。” “明白,天梯榜就是看一个人爬得多高,那高门子弟能入榜吗?”宋是真问。 万朝云闻言点头,“自然是可以的,不管是谁,只要靠自己的努力,都可以登榜。” “至于美人榜,字面意思,就是谁长得好看,谁就能入榜。” 宋是真笑了笑,“云妹妹,你看我能入榜吗?” “能,榜一。”万朝云无比认真的点头,“至于公子榜,则是那些美名在外,还未走上仕途,有前途的公子,均可入榜。” “高手榜是不是我们武林中人的?”宋是真颇为期待的问。 “嗯。”万朝云点头,“你们也可以想个好听的名字,专门排武力值的,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堂,都可以入榜,只拼武力。” “这么说来,还缺个文士榜。” “这个可以有,这些你回去召集庄里的堂主们商议,我便不参与了,这件事要尽快,如今天下大乱,乱世出英雄,是我们趁乱牟利的好时候,等太平到来,想要立起来便没那么容易了,一定要抓住机会。” “明白,不瞒你说,我现在就立刻想办了,给天下英豪排名,想想就激动。”她一副蠢蠢欲试的样子。 之前万朝云也有些激动,如今,他已故去,上不了榜了,便也没什么可激动的了。 “是真姐,你一定要派得力的人保护我爹我娘。”万朝云握着她的手,郑重嘱托,“如今,是我们最难的时候,你管着山庄我放心,祖父年纪大了,还要管商行,我实在担心,若我爹娘再出什么事,怕是谁也承受不住。” “你放心,我会派明堂主亲自保护。”宋是真保证,“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你是我们的主心骨。” “我知道,活着那么好,我舍不得。”她说罢不由得摸了摸肚子,露出温柔的笑容。 两人刚说罢,温氏和万澈过来了,两人是随蔷薇一道来的,刚进门不等宋是真见礼,温氏便急问:“女儿,你不去铜州了?” “不去了,爹和娘代我去吧,去了也只能以他学生的身份示人,不如不去,爹娘帮我跑一趟,照看照看老夫人。” 老夫人年纪大了,临了还失去亲儿子,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你放心,我和你爹会把老夫人照顾好的。”温氏心中欢喜,女儿不去是她所希望的,她怕女儿去了,见不到陈谦,又好伤怀。 “对了,你肚子里的这个,要不要告诉老夫人?她是个睿智的,知晓了也不会强要孩子去。”温氏道,这一路相处下来,温氏对陈老夫人已很是尊敬。 万朝云想了半晌,没决出个决断来,其实陈谦都不知道,其他人知道或者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还是万澈帮她做了决定,“这孩子再怎么也是姓陈,虽然将来不知会姓什么,或者干脆姓万也好,就当咱们万家的孩子,爹觉得,还是应该告诉老夫人让她知晓,也让她知晓她儿子的遗言。” “好。”万朝云点头。 得她同意,温氏便道:“这事,不着急,老夫人刚醒来,还难过着,等她情绪好些,娘再告诉她,反正说了她也见不着。” “听娘的。”万朝云点头。 这事决定下来,蔷薇便进来禀报了,“姑娘,马车已套好。” “老夫人身子骨不知能不能再启程,你再去请个大夫随行,银子多给些。”温氏道,她很担心老夫人熬不住,若在她这里出什么事,便不美了。 蔷薇闻言又下去办了。 请大夫也不知一时半会能请到的,大夫这种技能的人本便缺少,一般大夫不愿意答应随行,毕竟离了本地求医的人便不知去找谁了。 “素怀的师父不知何时才到。”宋是真嘀咕。 “我听素怀说,她师父年纪快五十了,这般年纪的老医者,自是慢悠悠的走,咱们还是别盼了。”温氏说罢拍拍女儿的手背,温柔叮嘱,“爹和娘去铜州,这一去,也得数月才能回,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虽没去过天慕山,但听说那里风景优美,正合适你养胎。” 万朝云点头,一副乖巧模样,她不并不打算告诉父母自己要回京。 宋是真此刻拼了命的忍,她怕自己忍不住告诉温氏实情,便别过了头。 “爹,娘,天色不早,你们先去休息吧,免得启程的时候没精神,此去铜州可不像咱们去天慕山了,得赶路。”万朝云道,她怕温氏和万澈再呆下去,宋是真要忍不住。 温氏听罢深以为然,她点点头,“也是,娘这些年在京城养尊处优的,感觉整个人都废了,哪像在万家村的时候,上坡都不喘气,哎。” 万澈闻言立刻接话,“夫人日后多锻炼,让是真侄女教你练剑,保证你不光上坡不喘气,飞都不是事。” “真的?能飞?”温氏想缓解女儿沉闷的心情,便好奇的问。 宋是真尴尬,“婶婶,想要练到这地步,得幼年时便练,练个十几二十年,差不多就能成。” “那我还能练吗?” “能强身健体,活到一百三。” “那我岂不成王八了?”温氏蹙眉,表示不乐意,“还累,划不来,算了算了,不练了。” 宋是真扶额,心想,这两还真是母女…… “姑娘,老夫人想见您。”门外余善的声音传来。 万朝云闻言轻叹一声,起身便嘱咐温氏和万澈,“爹,娘,赶紧去休息吧。” “好,你去吧。”温氏点头。 万朝云从帐篷里出来,雨已经停了,地上满是水泽,好在有丫鬟砍来杂草铺在地上,踩上去,也不知很难走。 不多会来到老夫人的帐篷,里头丫鬟婆子均已退下,只有狄氏和陈东姝在老夫人病床前。 见她进来,陈老夫人苍白的脸有了些血色,还挤出几丝真诚的笑容,“乖孩子,过来。” 万朝云走过去,来到病床前恭敬行礼,“母亲。” 老夫人一愣,眼泪便夺眶而出了,“好孩子,乖孩子,我们陈家没福气,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没福气,辜负了你。” “母亲别说这些话,能唤您一声母亲,是朝云的福气。”万朝云也哽咽的道,之前她遵温氏的要求,没过三书六礼前不许以陈家儿媳自居,见到陈老夫人要喊老夫人,不准喊母亲。 可,若不喊几声,她会终身遗憾。 “好孩子,只恨我把他生早了。”老夫人死死拉着万朝云的手,美丽而聪慧的女子,怎么看怎么满意。 万朝云闻言,再没忍住,眼泪便下来了,“不怪母亲,能遇到他,已是老天眷顾。” “这么年轻。”老夫人感叹,他深处苍老的手为万朝云拭去眼泪,“我真舍不得你。” “可是,我那儿子不争气,孩子,以后,这声母亲便莫要再叫了,你值得更好的未来。”老夫人说罢心中无限悲苦,替儿子可惜,替自己可惜,也替儿子难过。 多好的女孩啊,娶回家,一辈子都将过得舒心。 可偏偏没那福气。 “不是老身我不喜欢你,孩子,我是太喜欢你了,可我不耽误你,你还年轻,以后还要几十年好过,日子长啊。”她说到这里已哽咽得说不下去,“将来,不管你际遇如何,你都是我们陈家最重要的人。” “母亲。”万朝云又唤了声,“让我给您磕个头。” “好,好,好。”陈老夫人连说了三个好字, 万朝云退几步,恭恭敬敬的在床前跪下,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倒了杯茶递过去,“母亲,请喝茶。” “好。”老夫人由狄氏扶起来,接过茶,一饮而尽,“孩子,快起来。” 陈东姝亲自扶起万朝云,此刻她已哭成累人,她知道外祖母家与万家闹了些不愉快,但她一点儿也不讨厌万朝云,反而很喜欢。 不但喜欢,还总想以万朝云为榜样,时刻想着做她这样耀眼的女子。 虽然,她有些怕万朝云,觉得她很有威严。 万朝云被扶起来,又跪下,再磕了三个响头,“母亲,将来再见,您便只是恩师的母亲了,儿媳在这里拜别母亲,万望母亲保重身体。“ “好在,还能做你老师的母亲,便也足够了,好孩子,快起来,你这一跪,我受不起,是我陈家对不起你。” 367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故事面临收尾,我卡文了,太难。很不好意思又这样,还是明天中午二点替换,爱你们。差不多这几天就要完结了,你们有什么希望吗?如果可以,我尽量满足,完结后就再也不能改了。 “我打算回京。” 万朝云没什么犹豫,直接便道。 这话吓了宋是真一跳,她立刻伸手探了探万朝云额头,“正常呀,难道是伤心过度魔怔了?” “我说认真的。”万朝云扒开她手,无语郑重的看着她,然后一字一句严肃道:“我要回京,守护他的生后名。” “不就是几本话本吗?我悬赏重金,挖到的赏金百两,我就不信挖不出来,这点小事至于你回京?”宋是真一副你是不是糊涂了的神情,表示很不理解。 万朝云神情未变,依旧严肃而郑重,“是真姐,马齐睿写的话本我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我担心的是那些因为变法丢官罢爵的人,他们饱读诗书,有身份地位,他们说的话比马齐睿更有说服力,我担心他死后那些再做文章,他已经不能起来为自己辩解了,我不为他辩解,谁还能帮他?” 宋是真很聪明,他自然知道万朝云回京不是因为马齐睿,但京城现在非常危险,她不能顺她的意。 “云妹妹,就算回京,也不是这个时候,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拦你。”宋是真也正色道。 “不,在朝廷最艰难的时候我若走了,再回来说话终究立不住脚,我要在朝廷最难的时候力挽狂澜,这样才能牢牢把握住话语权。” 她敛去悲伤,脸上和眸子里,尽是坚持和坚毅,大有一种此事非办成不可的豪情。 宋是真还是担心,她摇摇头,“云妹妹,你的能力我清楚,我不是不相信,实在是朝廷的事太大了,你还小。” “是啊,还小,所以干什么事都要趁早,等老了,失去机会了,没有后悔药吃。”她说罢笑着看向宋是真,并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有分寸。” “那你要怎么做?”宋是真见说不动她,便问她的打算,要力挽狂澜可不是说的那般容易,搞不好,会赔上性命。 宋是真轻笑,胸有成竹的样子,那双眼眸泛着自信的光,令人忍不住要去相信她。 “这你别管,你只管帮我管理落叶山庄即可,找你来,还有一事要与你说。”宋是真拉着她坐下,两人相对而坐,茶也顾不上喝,只说着决定大兴未来的话,“你还记得我表哥去世前,我召集所有堂主回天慕山议事的事吗?” 宋是真点点头,“记得。” “当时我和他商量过,打算设几个榜单,各行各业的排行榜,这样利于收集情报,也好奠定咱们山庄的江湖地位,要让世人知晓,我们落叶山庄不是单纯贩卖情报的。” 事关落叶山庄,宋是真听得很仔细,万朝云停了一下,她都等得急,催促道:“然后呢?快说?” 万朝云哭了几场,心中悲戚难过,又说了这般多的话,有些口干舌燥,宋是真很有眼力见的给她倒了杯热茶,“慢慢说。” “这个榜单,分别为荣耀榜,高手榜,天梯榜,美人榜,公子榜等等,名字可以让山庄里的人商议些好听的,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榜的区别。” 说到这里,她不得不喝了口茶,润润喉后又接着说,“荣耀榜,以为天下或者朝廷所做贡献而定,在这个榜单里,需要分为各行各业,比如从武的将士,比如发明了新绣法的绣娘,比如发明新配方并且被广泛使用效果很好的医者,都可以上榜。” “明白,就像种田的,发现并普及一种水稻产量更高,也可以登榜,云妹妹,这个榜是不是最重要的榜?” 万朝云点头,“很重要,你理解何为荣耀榜了,我再跟你说天梯榜,比如一个将军,靠着自己的努力,从士兵成为将军,再比如,一个寒门子弟,靠着自己的努力,官运亨通,也可以上榜。” “明白,天梯榜就是看一个人爬得多高,那高门子弟能入榜吗?”宋是真问。 万朝云闻言点头,“自然是可以的,不管是谁,只要靠自己的努力,都可以登榜。” “至于美人榜,字面意思,就是谁长得好看,谁就能入榜。” 宋是真笑了笑,“云妹妹,你看我能入榜吗?” “能,榜一。”万朝云无比认真的点头,“至于公子榜,则是那些美名在外,还未走上仕途,有前途的公子,均可入榜。” “高手榜是不是我们武林中人的?”宋是真颇为期待的问。 “嗯。”万朝云点头,“你们也可以想个好听的名字,专门排武力值的,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都可以入榜,只拼武力。” “这么说来,还缺个文士榜。” “这个可以有,这些你回去召集庄里的堂主们商议,我便不参与了,这件事要尽快,如今天下大乱,乱世出英雄,是我们趁乱牟利的好时候,等太平到来,想要立起来便没那么容易了,一定要抓住机会。” “明白,不瞒你说,我现在就立刻想办了,给天下英豪排名,想想就激动。”她一副蠢蠢欲试的样子。 之前万朝云也有些激动,如今,他已故去,上不了榜了,便也没什么可激动的了。 “是真姐,你一定要派得力的人保护我爹我娘。”万朝云握着她的手,郑重嘱托,“如今,是我们最难的时候,你管着山庄我放心,祖父年纪大了,还要管商行,我实在担心,若我爹娘再出什么事,怕是谁也承受不住。” “你放心,我会派明堂主亲自保护。”宋是真保证,“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你是我们的主心骨。” “我知道,活着那么好,我舍不得。”她说罢不由得摸了摸肚子,露出温柔的笑容。 两人刚说罢,温氏和万澈过来了,两人是随蔷薇一道来了,刚进门不等宋是真见礼,温氏便急问:“女儿,你不去铜州了?” “不去了,爹和娘代我去吧,去了也只能以他学生的身份示人,不如不去,爹娘帮我跑一趟,照看照看老夫人。” 老夫人年纪大了,临了还失去亲儿子,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你放心,我和你爹会把老夫人照顾好的。”温氏心中欢喜,女儿不去是她所希望的,她怕女儿去了,见不到陈谦,又好伤怀。 “对了,你肚子里的这个,要不要告诉老夫人?她是个睿智的,知晓了也不会强要孩子去。”温氏道,这一路相处下来,温氏对陈老夫人已很是尊敬。 万朝云想了半晌,没决出个决断来,其实陈谦都不知道,其他人知道或者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还是万澈帮她做了决定,“这孩子再怎么也是姓陈,虽然将来不知会姓什么,或者干脆姓万也好,就当咱们万家的孩子,爹觉得,还是应该告诉老夫人让她知晓,也让她知晓她儿子的遗言。” “好。”万朝云点头。 得她同意,温氏便道:“这事,不着急,老夫人刚醒来,还难过着,等她情绪好些,娘再告诉她,反正说了她也见不着。” “听娘的。”万朝云点头。 这事决定下来,蔷薇便进来禀报了,“姑娘,马车已套好。” “老夫人身子骨不知能不能再启程,你再去请个大夫随行,银子多给些。”温氏道,她很担心老夫人熬不住,若在她这里出什么事,便不美了。 蔷薇闻言又下去办了。 请大夫也不知一时半会能请到的,大夫这种技能的人本便缺少,一般大夫不愿意答应随行,毕竟离了本地求医的人便不知去找谁了。 “素怀的师父不知何时才到。”宋是真嘀咕。 “我听素怀说,她师父年纪快五十了,这般年纪的老医者,自是慢悠悠的走,咱们还是别盼了。”温氏说罢拍拍女儿的手背,温柔叮嘱,“爹和娘去铜州,这一去,也得数月才能回,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虽没去过天慕山,但听说那里风景优美,正合适你养胎。” 万朝云点头,一副乖巧模样,她不并不打算告诉父母自己要回京。 宋是真此刻拼了命的忍,她怕自己忍不住告诉温氏实情,便别过了头。 “爹,娘,天色不早,你们先去休息吧,免得启程的时候没精神,此去铜州可不像咱们去天慕山了,得赶路。”万朝云道,她怕温氏和万澈再呆下去,宋是真要忍不住。 温氏听罢深以为然,她点点头,“也是,娘这些年在京城养尊处优的,感觉整个人都废了,哪像在万家村的时候,上坡都不喘气,哎。” 万澈闻言立刻接话,“夫人日后多锻炼,让是真侄女教你练剑,保证你不光上坡不喘气,飞都不是事。” “真的?能飞?”温氏想缓解女儿沉闷的心情,便好奇的问。 宋是真尴尬,“婶婶,想要练到这地步,得幼年时便练,练个十几二十年,差不多就能成。” “那我还能练吗?” “能强身健体,活到一百三。” “那我岂不成王八了?”温氏蹙眉,表示不乐意,“还累,划不来,算了算了,不练了。” 宋是真扶额,心想,这两还真是母女…… “姑娘,老夫人想见您。”门外余善的声音传来。 万朝云闻言轻叹一声,起身便嘱咐温氏和万澈,“爹,娘,赶紧去休息吧。” “好,你去吧。”温氏点头。 万朝云从帐篷里出来,雨已经停了,地上满是水泽,好在有丫鬟砍来杂草铺在地上,踩上去,也不知很难走。 不多会来到老夫人的帐篷,里头丫鬟婆子均已退下,只有狄氏和陈东姝在老夫人病床前。 见她进来,陈老夫人苍白的脸有了些血色,还挤出几丝真诚的笑容,“乖孩子,过来。” 万朝云走过去,来到病床前恭敬行礼,“母亲。” 老夫人一愣,眼泪便夺眶而出了,“好孩子,乖孩子,我们陈家没福气,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没福气,辜负了你。” “母亲别说这些话,能唤您一声母亲,是朝云的福气。”万朝云也哽咽的道,之前她遵温氏的要求,没过三书六礼前不许以陈家儿媳自居,见到陈老夫人要喊老夫人,不准喊母亲。 可,若不喊几声,她会终身遗憾。 “好孩子,只恨我把他生早了。”老夫人死死拉着万朝云的手,美丽而聪慧的女子,怎么看怎么满意。 万朝云闻言,再没忍住,眼泪便下来了,“不怪母亲,能遇到他,已是老天眷顾。” “这么年轻。”老夫人感叹,他深处苍老的手为万朝云拭去眼泪,“我真舍不得你。” “可是,我那儿子不争气,孩子,以后,这声母亲便莫要再叫了,你值得更好的未来。”老夫人说罢心中无限悲苦,替儿子可惜,替自己可惜,也替儿子难过。 多好的女孩啊,娶回家,一辈子都将过得舒心。 可偏偏没那福气。 “不是老身我不喜欢你,孩子,我是太喜欢你了,可我不耽误你,你还年轻,以后还要几十年好过,日子长啊。”她说到这里已哽咽得说不下去,“将来,不管你际遇如何,你都是我们陈家最重要的人。” “母亲。”万朝云又唤了声,“让我给您磕个头。” “好,好,好。”陈老夫人连说了三个好字, 万朝云退几步,恭恭敬敬的在床前跪下,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倒了杯茶递过去,“母亲,请喝茶。” “好。”老夫人由狄氏扶起来,接过茶,一饮而尽,“孩子,快起来。” 陈东姝亲自扶起万朝云,此刻她已哭成累人,她知道外祖母家与万家闹了些不愉快,但她一点儿也不讨厌万朝云,反而很喜欢。 不但喜欢,还总想以万朝云为榜样,时刻想着做她这样耀眼的女子。 虽然,她有些怕万朝云,觉得她很有威严。 万朝云被扶起来,又跪下,再磕了三个响头,“母亲,将来再见,您便只是恩师的母亲了,儿媳在这里拜别母亲,万望母亲保重身体。“ “好在,还能做你老师的母亲,便也足够了,好孩子,快起来,你这一跪,我受不起,是我陈家对不起你。” 顶点 368 神医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回到长喜院时,万朝衍和温继佑都还在衙门没有回来,留府的下人要过来请安,她也免了,只让蔷薇去安排以后的吃食,揽茝负责安排府里的安全防护。 马车一路疾奔,她已是很疲惫,到府后沐浴歇息,一觉睡到翌日天色大亮。 温继佑和万朝衍、万朝昇三人都吓坏了,虽问过柳眉,大部队没出什么事,却也还是不放心,非得等万朝云醒来,亲自问过才相信真的无事。 今日万朝昇也在,他是二房的人,又孝顺,万朝云怕祝氏一问,他就什么都说了,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的原则,让柳眉摆了屏风隔着,只说话不见面。 这情形,万朝衍和温继佑还是头回见,吓得脸色都白了,“云姐儿,怎么回事?你染天花了?” 万朝云一愣,没有解释,只道:“二舅舅,二哥,四哥,你们放心,我娘和我爹护送陈老夫人去铜州,伯外祖母和我祖父还有二伯二伯母他们都去了天慕山,天花目前只在京城周围有,再远便没有了,他们很安全。”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他们?你这……哎。”温继佑叹气,“我给宫里递帖子,给你找个太医来看看,素怀也真是,怎么能放你自己回来呢?” “舅舅,你别急,我没事,不用找太医,素怀奉我的命令去治那些天花病人了,相信不用多久,她就能找到好方法医治和预防天花。” “你的话舅舅是信的。”温继佑摸着下巴沉思,许久后才接着道:“你们是不是找到了什么方法?只是还没试,不知效果如何。” “是,素怀已经去试了,还请舅舅代我向朝廷给素怀要个一官半职,她虽是女子,却医术超群,完全可以胜任太医之职。” “这简单。”温继佑满口答应,“太医院也设有女医署,你当真无事?” “舅舅放心,我无事。”万朝云无奈。 “二舅舅,六妹妹也不是那不知分寸的人,她说没事肯定便没事,你放心。”万朝衍插话道。 “行吧,你要有事立刻派人告诉我,我找皇上要太医。”他补充道。 说着话,门房来报,“二爷,王大人找,到门口了,说是您昨日与他相约过的。” 公事上门,温继佑不得不离开,走前不放心的叮嘱,“记得别随便出门。” “二舅舅去吧,我无事。”万朝云再次保证,他才离开了长喜院。 温继佑走后,万朝衍转头看向万朝昇,“二哥,我今日衙门里没什么事,六妹妹便由我来照顾,你先去衙门吧,如今多事之秋,万不可懈怠。” “好,那六妹妹,你照顾好自己,二哥先去衙门,有什么事派人到工部叫我一声便好。” “二哥放心去吧。”万朝云道,她微愣,没想到二哥去了工部。 父亲在礼部,清贵体面,四哥在户部,管着朝廷钱袋,舅舅在吏部,管理朝廷官员选拔,如今二哥在工部,六部里四部有自己的人,再过几年,他们若不犯事,想必还能升一升品阶,想必那时温万两家就是真站起来了。 万朝昇走后,万朝衍问:“六妹妹,大人走的时候,我就在陛下身边,他入京还是我亲自接待了,你若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 再次提起她,万朝云已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至于那般歇斯底里了,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落下来,“四哥,你跟我说说,他都跟你说了什么话,我想听。” 万朝衍坐下来,从那天下属来报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离开,“六妹妹,他走的时候,燕阁老,陈阁老都去了,还有很多朝廷重臣,甚至连陛下都在,走的时候也没有痛苦,逗也没有发出来,完完整整的走的。” “我听伺候的人说,他原本是要给你写些什么的,却不知为何不写了。” 万朝云听到这里,已泣不成声,“他怕我留着他给我写的信,他怕我舍不得,怕我想不开一直守到老。” “六妹妹,你别难过,大人虽然走了,但他永远在我们心中,你还有五叔五婶,还有四哥,我们永远都在。” 万朝云拭去眼泪,从屏风后走出来,来到万朝衍身边,哽咽道:“四哥,你要帮我。” “四哥自然是帮你的,不管你让四哥帮什么,四哥都帮,别哭。”万朝衍伸手为她拭去再次流出来的眼泪,“四哥在呢,咱们不哭。” “四哥,有人要毁他生后名,四哥,你要帮我。”万朝云像个受尽欺负的小孩,在兄长面前,哭得委屈。 “好,四哥帮你。” 万朝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四哥,你想法办法,去找一个好拿捏的人来与我成亲,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万朝衍闻言一惊,再看她的肚子,便发觉不对劲了,虽穿着宽大的纱裙,却也还是看出显怀了,“你……这如何使得,不行,你不能随便嫁。” “我想过了,我跟她没有过三书六礼,我也还没有进陈家宗祠,这个孩子冠以他姓,怕是会引来许多非议,说我没关系,但我不能让那些人以此非议他,他应该功德传世,应该流芳青史,不应该被我连累,四哥,你方才答应帮我的。”万朝云拉过他的袖子,泪眼婆娑的哀求。 万朝衍头一次见到这样无助难过的六妹妹,以前是她都是自信灿烂的,这样的妹妹又怎么忍心拒绝呢? 但,他的妹妹怎么能随便嫁? “六妹妹,如果你当我是你哥,这孩子生下来,就记在我名下,对外就说是我的孩子。” “你娶谁?”万朝云问。 万朝衍被问住了,他愣了半响,“六妹妹,可以让燕浩和宋姑娘赶紧成亲,然后把孩子记在燕家,燕家高门大户,燕浩又是嫡出,出身不比生在陈府低,你与宋姑娘关系莫逆亲如姐妹,我们便对外声称你喜欢这孩子,视如己出,养在身边,除了名分,其他的都由你说了算。” 虽然这是个好办法,但万朝云不想自己的孩子叫别人娘,名分而已也不愿。 “四哥,我不愿,你还是赶紧给我找个夫婿吧。”万朝云坚持自己的想法。 万朝衍了解她,一旦决定的事,便很难再改变,但他还想争取一下,“六妹妹,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四哥,你去找吧。”万朝云道。 “六妹妹,四哥会帮你找,你若改变主意,派人通知一声就行。”万朝衍心疼得想抱抱自己这可怜的妹妹。 —— 小村落,金乌西沉,橙色的阳光云缝里漏下来,撒在篱笆墙院内素怀的脸上,她躺在楠竹编的藤椅上,闭着眼眸,安静享受即将落入地平面的阳光。 鱼渊自从遇到素怀,便每日都能吃吃饱了,吃饱后的他,身体飞速康复,已经能如正常人般行走做事了。 外头密切关注的村民都纷纷称素怀医术好,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附近村落的人都知道有个神医叫素怀,是落叶山庄的大夫,能治好天花! 而素怀自己,也染了天花,不过她没出门,倒也无人知晓。 鱼渊搬来把椅子坐在素怀旁边,低头观察她的状况,又把了脉,“奇怪,你的程度要轻很多。” 看来,这个法子管用,我家东家说,这痘要熟痘最好,我之前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今天你这么说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鱼渊何等聪明,闻言立刻便猜到了,“你是说,我传给你,你病得轻,你传给别人,别的更轻?可是也不对呀,我就是被别人传染的,我怎么那么重?差点死掉。” “会不会是这样,我遇到你时,你快好了,我取你身上的脓汁让自己感染,而不是与你接触被感染,所以程度轻些?” “难道区别在于,已经病愈和脓汁?” “试试就知道了。”素怀笑道。 “有道理,等你好了,我从你身上取脓汁,看看下一个的程度会不会更轻,若更轻,则说明有效,按照这种思路,若成功,天花便不再可怕了。” “还是可怕的,我们只知道如何防御,却不知如何治疗,你的笔记也看了,并不能治好全部人,没有经过防御的人,一旦犯病,还是会死,痊愈的可能还是很少。” “但起码,我们知道该怎么防御了,天花这种病,一旦发过,便终身不再发。” 两个医术超群的人,就如何防御、治疗天花讨论开了。 二十天后,素怀痊愈,她程度轻,不像鱼渊彻底成了个麻子,她只轻微的有些麻斑,并不影响形象。 素怀痊愈后,经过同意,山庄一名护卫同意做实验,十七天后,这人痊愈。 这些天后,出了个能治天花的神医的传言已经传到重灾区,钟兰鹤激动得热泪盈眶,老泪纵横的让楚沐阳亲自去请神医。 而此时,温继佑给素怀要的女医认命已发下,只是她人不在,无法认领。 —— 京城,万朝衍在给自己六妹妹物色夫婿的消息,瞧瞧在京城流传,此前林见深才亲自压了关于万朝云与陈谦传言,这才多久便开始物色夫婿,说没点什么猫腻,都没人信。 是以,悄悄流传,成了公开的秘密。 自然,林见深也知道了,他想起万朝云那日在茶楼与他说的话,有了。 “小李子,立刻传令下去,那些闲话,不许再传!” “是。”小李子躬身下去亲自办,他一直知道,林见深最重视的便是万朝云的事,不敢大意。 消息还没再次压下去之前,吴王府也知道了,林萧激动得跪在父母面前,央求父母去万府提亲。 吴王都是听吴王妃的,自然便也是吴王妃做主,吴王妃虽然喜欢万朝云,但她也知道,这次匆匆选婿肯定是有猫腻,“儿啊,不是母妃不疼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这事透着蹊跷,你又何必呢?” “母妃,儿子不管有什么蹊跷,儿子都要娶她,还请母妃成全。”林萧砰砰磕头,“还请母妃成全。” “不是母妃不想成全你,而是……”吴王妃无奈,“而是宫里不同意你娶她,儿子,咱们是斗不过宫里的。” “母妃,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人吗?儿子做不到。”林萧面色痛苦,早已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 “那娘去探探宫里新皇的意思,先帝不同意,可能新帝跟先帝不太一样。”吴王妃想,还是要为儿子努把力。 然而,她入宫后,还未向已晋升为太后的周贤妃提,周太后便先诉上苦了,“陛下方才过来,说虽然皇上还在寿皇殿,他的婚事不能与寻常人家比,国不可无后,想立后。” “皇上想立后,是好事,娘娘该高兴才是。”吴王妃道。 “哀家也是如此想的,天地君亲师,立后也是国本之一,可立谁不好,他偏偏要立万探花的女儿,你说说,你说说,外边那些传言,当哀家是聋子吗?” 吴王妃闻言,脸色一变,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一直不是先帝不让他儿子娶万朝云,是新帝自己要娶! “娘娘,万姑娘可比陛下年长几岁。” “哀家也是这样说,可皇帝说年长些稳重,他幼年继位,正应该娶个年长的皇后来督促他,而那万朝云正好是陈谦的学生,饱读诗书,最合适母仪天下,你说说,她万朝云跟陈谦只是师生关系吗?” 看周太后气得够呛,吴王妃也是聪明,几个呼吸间已调整好心态,“娘娘,这陛下说是师生关系,谁人敢说不是?” 周太后闻言一窒,便深深看了眼她。 两个女人对视良久,都没有说话,还是宫女来报:“太后娘娘,陛下身边的小李子来了。” “不见,哀家头疼。”周太后立刻便道。 然而,小李子已来到门外,并扬声道:“太后娘娘,陛下让奴婢告诉娘娘一声,他已着手让礼部拟定吉日了,还请娘娘莫要再说万姑娘的那些闲话,万姑娘冰清玉洁,与陛下又是同门之谊,陛下最清楚他与陈大人是什么关系。” 周太后气得脸色铁青,大声道了句:“滚!” “奴婢告退。”小李子说罢转身便走了。 这一世,林见深很小的时候便在宫里经营,不像上一世了,刚登基时还要受太后和太皇太后辖制一段时间,而今,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已无力与他抗衡,年纪虽小,却独揽朝纲,并不像别的幼主,需要太后垂帘听政。 只是,万朝云并不知宫里发生的事,她正在安静的默写记忆里的东西,然后等待万朝衍的消息。 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万朝衍比谁都着急,正急得如没头的苍蝇般时,林见深把他叫去,二话不说,丢下圣旨,让他亲自带回去给万朝云。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万朝云写到这里,抬头万朝衍便过来了。 669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头疼了,吃了药,一天没好。明天再替换。二点左右吧。下午。我睡了。整个人不行了 回到长喜院时,万朝衍和温继佑都还在衙门没有回来,留府的下人要过来请安,她也免了,只让蔷薇去安排以后的吃食,揽茝负责安排府里的安全防护。 马车一路疾奔,她已是很疲惫,到府后沐浴歇息,一觉睡到翌日天色大亮。 温继佑和万朝衍、万朝昇三人都吓坏了,虽问过柳眉,大部队没出什么事,却也还是不放心,非得等万朝云醒来,亲自问过才相信真的无事。 今日万朝昇也在,他是二房的人,又孝顺,万朝云怕祝氏一问,他就什么都说了,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的原则,让柳眉摆了屏风隔着,只说话不见面。 这情形,万朝衍和温继佑还是头回见,吓得脸色都白了,“云姐儿,怎么回事?你染天花了?” 万朝云一愣,没有解释,只道:“二舅舅,二哥,四哥,你们放心,我娘和我爹护送陈老夫人去铜州,伯外祖母和我祖父还有二伯二伯母他们都去了天慕山,天花目前只在京城周围有,再远便没有了,他们很安全。”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他们?你这……哎。”温继佑叹气,“我给宫里递帖子,给你找个太医来看看,素怀也真是,怎么能放你自己回来呢?” “舅舅,你别急,我没事,不用找太医,素怀奉我的命令去治那些天花病人了,相信不用多久,她就能找到好方法医治和预防天花。” “你的话舅舅是信的。”温继佑摸着下巴沉思,许久后才接着道:“你们是不是找到了什么方法?只是还没试,不知效果如何。” “是,素怀已经去试了,还请舅舅代我向朝廷给素怀要个一官半职,她虽是女子,却医术超群,完全可以胜任太医之职。” “这简单。”温继佑满口答应,“太医院也设有女医署,你当真无事?” “舅舅放心,我无事。”万朝云无奈。 “二舅舅,六妹妹也不是那不知分寸的人,她说没事肯定便没事,你放心。”万朝衍插话道。 “行吧,你要有事立刻派人告诉我,我找皇上要太医。”他补充道。 说着话,门房来报,“二爷,王大人找,到门口了,说是您昨日与他相约过的。” 公事上门,温继佑不得不离开,走前不放心的叮嘱,“记得别随便出门。” “二舅舅去吧,我无事。”万朝云再次保证,他才离开了长喜院。 温继佑走后,万朝衍转头看向万朝昇,“二哥,我今日衙门里没什么事,六妹妹便由我来照顾,你先去衙门吧,如今多事之秋,万不可懈怠。” “好,那六妹妹,你照顾好自己,二哥先去衙门,有什么事派人到工部叫我一声便好。” “二哥放心去吧。”万朝云道,她微愣,没想到二哥去了工部。 父亲在礼部,清贵体面,四哥在户部,管着朝廷钱袋,舅舅在吏部,管理朝廷官员选拔,如今二哥在工部,六部里四部有自己的人,再过几年,他们若不犯事,想必还能升一升品阶,想必那时温万两家就是真站起来了。 万朝昇走后,万朝衍问:“六妹妹,大人走的时候,我就在身边,隔着一道门他入京还是我亲自接待的,你若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 再次提起她,万朝云已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至于那般歇斯底里了,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落下来,“四哥,你跟我说说,他都跟你说了什么话,我想听。” 万朝衍坐下来,从那天下属来报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离开,“六妹妹,他走的时候,燕阁老,陈阁老都去了,还有很多朝廷重臣,甚至连陛下都在,走的时候也没有痛苦,逗也没有发出来,完完整整的走的。” “我听伺候的人说,他原本是要给你写些什么的,却不知为何不写了。” 万朝云听到这里,已泣不成声,“他怕我留着他给我写的信,他怕我舍不得,怕我想不开一直守到老。” “六妹妹,你别难过,大人虽然走了,但他永远在我们心中,你还有五叔五婶,还有四哥,我们永远都在。” 万朝云拭去眼泪,从屏风后走出来,来到万朝衍身边,哽咽道:“四哥,你要帮我。” “四哥自然是帮你的,不管你让四哥帮什么,四哥都帮,别哭。”万朝衍伸手为她拭去再次流出来的眼泪,“四哥在呢,咱们不哭。” “四哥,有人要毁他生后名,四哥,你要帮我。”万朝云像个受尽欺负的小孩,在兄长面前,哭得委屈。 “好,四哥帮你。” 万朝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四哥,你想法办法,去找一个好拿捏的人来与我成亲,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万朝衍闻言一惊,再看她的肚子,便发觉不对劲了,虽穿着宽大的纱裙,却也还是看出显怀了,“你……这如何使得,不行,你不能随便嫁。” “我想过了,我跟她没有过三书六礼,我也还没有进陈家宗祠,这个孩子冠以他姓,怕是会引来许多非议,说我没关系,但我不能让那些人以此非议他,他应该功德传世,应该流芳青史,不应该被我连累,四哥,你方才答应帮我的。”万朝云拉过他的袖子,泪眼婆娑的哀求。 万朝衍头一次见到这样无助难过的六妹妹,以前是她都是自信灿烂的,这样的妹妹又怎么忍心拒绝呢? 但,他的妹妹怎么能随便嫁? “六妹妹,如果你当我是你哥,这孩子生下来,就记在我名下,对外就说是我的孩子。” “你娶谁?”万朝云问。 万朝衍被问住了,他愣了半响,“六妹妹,可以让燕浩和宋姑娘赶紧成亲,然后把孩子记在燕家,燕家高门大户,燕浩又是嫡出,出身不比生在陈府低,你与宋姑娘关系莫逆亲如姐妹,我们便对外声称你喜欢这孩子,视如己出,养在身边,除了名分,其他的都由你说了算。” 虽然这是个好办法,但万朝云不想自己的孩子叫别人娘,名分而已也不愿。 “四哥,我不愿,你还是赶紧给我找个夫婿吧。”万朝云坚持自己的想法。 万朝衍了解她,一旦决定的事,便很难再改变,但他还想争取一下,“六妹妹,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四哥,你去找吧。”万朝云道。 “六妹妹,四哥会帮你找,你若改变主意,派人通知一声就行。”万朝衍心疼得想抱抱自己这可怜的妹妹。 —— 小村落,金乌西沉,橙色的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撒在篱笆墙院内素怀的脸上,她躺在楠竹编的藤椅上,闭着眼眸,安静享受即将落入地平面的阳光。 鱼渊自从遇到素怀,便每日都能吃饱了,吃饱后的他,身体飞速康复,已经能如正常人般行走做事。 外头密切关注的村民都纷纷称素怀医术好,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附近村落的人都知道有个神医叫素怀,是落叶山庄的大夫,能治好天花! 而素怀自己,也染了天花,不过她没出门,倒也无人知晓。 鱼渊搬来把椅子坐在素怀旁边,低头观察她的状况,又把了脉,“奇怪,你的程度要轻很多。” “看来,这个法子管用,我家东家说,这痘要熟痘最好,我之前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今天你这么说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鱼渊何等聪明,闻言立刻便猜到了,“你是说,我传给你,你病得轻,你传给别人,别的更轻?可是也不对呀,我就是被别人传染的,我怎么那么重?差点死掉。” “会不会是这样,我遇到你时,你快好了,我取你身上的脓汁让自己感染,而不是与你接触被感染,所以程度轻些?” “难道区别在于,已经病愈和脓汁?” “试试就知道了。”素怀笑道。 “有道理,等你好了,我从你身上取脓汁,看看下一个的程度会不会更轻,若更轻,则说明有效,按照这种思路,若成功,天花便不再可怕了。” “还是可怕的,我们只知道如何防御,却不知如何治疗,你的笔记也看了,并不能治好全部人,没有经过防御的人,一旦犯病,还是会死,痊愈的可能还是很少。” “但起码,我们知道该怎么防御了,天花这种病,一旦发过,便终身不再发,且程度轻,治起来容易,不会那么轻易死掉。” 两个医术超群的人,就如何防御、治疗天花讨论开了。 二十天后,素怀痊愈,她程度轻,不像鱼渊彻底成了个麻子,她只轻微的有些麻斑,并不影响形象。 素怀痊愈后,经过同意,山庄一名护卫同意做实验,十七天后,这人痊愈。 这些天后,出了个能治天花的神医的传言已经传到重灾区,钟兰鹤激动得热泪盈眶,老泪纵横的让楚沐阳亲自去请神医。 而此时,温继佑给素怀要的女医认命已发下,只是她人不在,无法认领。 —— 京城,万朝衍在给自己六妹妹物色夫婿的消息,悄悄在京城流传,此前林见深才亲自压了关于万朝云与陈谦传言,这才多久便开始物色夫婿,说没点什么猫腻,都没人信。 是以,悄悄流传,成了公开的秘密。 自然,林见深也知道了,他想起万朝云那日在茶楼与他说的话,有了。 “小李子,立刻传令下去,那些闲话,不许再传!” “是。”小李子躬身下去亲自办,他一直知道,林见深最重视的便是万朝云的事,不敢大意。 消息还没再次压下去之前,吴王府也知道了,林萧激动得跪在父母面前,央求父母去万府提亲。 吴王都是听吴王妃的,自然便也是吴王妃做主,吴王妃虽然喜欢万朝云,但她也知道,这次匆匆选婿肯定是有猫腻,“儿啊,不是母妃不疼你,实在是太匆忙了,这事透着蹊跷,你又何必呢?” “母妃,儿子不管有什么蹊跷,儿子都要娶她,还请母妃成全。”林萧砰砰磕头,“还请母妃成全。” “不是母妃不想成全你,而是……”吴王妃无奈,“而是宫里不同意你娶她,儿子,咱们是斗不过宫里的。” “母妃,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人吗?儿子做不到。”林萧面色痛苦,早已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 “那娘去探探宫里新皇的意思,先帝不同意,可能新帝跟先帝不太一样。”吴王妃想,还是要为儿子努把力。 然而,她入宫后,还未向已晋升为太后的周贤妃提,周太后便先诉上苦了,“陛下方才过来,说虽然先皇还在寿皇殿,但他的婚事不能与寻常人家比,国不可无后,想立后。” “皇上想立后,是好事,娘娘该高兴才是。”吴王妃道。 “哀家也是如此想的,天地君亲师,立后也是国本之一,可立谁不好,他偏偏要立万探花的女儿,你说说,你说说,外边那些传言,当哀家是聋子吗?” 吴王妃闻言,脸色一变,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一直不是先帝不让他儿子娶万朝云,是新帝自己要娶! “娘娘,万姑娘可比陛下年长几岁。” “哀家也是这样说,可皇帝说年长些稳重,他幼年继位,正应该娶个年长的皇后来督促他,而那万朝云正好是陈谦的学生,饱读诗书,最合适母仪天下,你说说,她万朝云跟陈谦只是师生关系吗?” 看周太后气得够呛,吴王妃也是聪明,几个呼吸间已调整好心态,“娘娘,这陛下说是师生关系,谁人敢说不是?” 周太后闻言一窒,便深深看了眼她。 两个女人对视良久,都没有说话,还是宫女来报:“太后娘娘,陛下身边的小李子来了。” “不见,哀家头疼。”周太后立刻便道。 然而,小李子已来到门外,并扬声道:“太后娘娘,陛下让奴婢告诉娘娘一声,他已着手让礼部拟定吉日了,还请娘娘莫要再说万姑娘的那些闲话,万姑娘冰清玉洁,与陛下又是同门之谊,陛下最清楚他与陈大人是什么关系。” 周太后气得脸色铁青,大声道了句:“滚!” “奴婢告退。”小李子说罢转身便走了。 这一世,林见深很小的时候便在宫里经营,不像上一世了,刚登基时还要受太后和太皇太后辖制一段时间,而今,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已无力与他抗衡,年纪虽小,却独揽朝纲,并不像别的幼主,需要太后垂帘听政。 只是,万朝云并不知宫里发生的事,她正在安静的默写记忆里的东西,然后等待万朝衍的消息。 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万朝衍比谁都着急,正急得如没头的苍蝇般时,林见深把他叫去,二话不说,丢下圣旨,让他亲自带回去给万朝云。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万朝云写到这里,抬头万朝衍便过来了。 270 终章一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林见深这一世的年号不叫成德,叫顺天。 顺天二年,预防天花已从人痘改成牛痘,在那一场战役中染病的人,活了三分之一,死去的人朝廷也用土地补偿了他们的家人,也算是尽了责任。 天花病魔笼罩的京城,拨云见月,渐渐恢复往日热闹,新朝新政随之颁布,新政在陈谦变法上加以完善,是继承和发扬的关系,经过战乱,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地方上的地头蛇,也都老实了很多,没有像当初那样粗着脖子反对革新。 林见深将大批在叛乱和犯过错的人发配到盛州,让他们给朝廷种地,不过一年而已,就有了很大成效,产量远高江南等地,且除了少量留用外,全部上交朝廷。 又派人远赴阿塔娜,用粮食和预防天花技术换来了世上最先进的冶铁技术,打量制造兵器,操练军队,囤积粮食,以对付离国。 顺天二年,万朝云在万府诞下女儿,同年四月,大兴帝国举行了盛大的封后大典,六月,离国大军来犯,恭王奉命率军迎敌。 在她出京前,太皇太后把万朝云和周太后叫到她宫里,商议恭王婚事。 原本,这件事由太皇太后操办,可这些年以来,她都没找到合适的人,如今她在太皇太后的位置上,远离朝政,也不管后宫,整日里逗猫遛狗,闲得发霉,是以很上心。 万朝云与林见深成亲两月,其实并未圆房,万朝云不着急,她甚至都不打算当个长久的皇后,只要女儿名分定了,她就可以撒手。 当年,她护林见深,帮助他们父子,他护她一回并不过分,他是男子,在这个时代,可以三妻四妾,将来还可以娶很多女人,她不觉得亏欠。 “皇后,你看看,这些都是适龄的男子,你与恭王素来亲厚,你掌掌眼。”太皇太后递过来几张丹青。 万朝云恭敬点头,“是。” 她慢慢翻看这些画像,画的旁侧有画中人的家势信息,十三四张画,大部分都是鳏夫,要么是和离的,要么是妻子早逝,就算不是鳏夫,也是没什么功名,在家蹉跎啃老之辈。 “太皇太后看重哪个了?”万朝云看完问。 “恭王是武将,哀家想着,给她选个读书人,也好中和一些,别两口子整日在家动刀动枪的。”太皇太后道。 万朝云闻言轻笑,她清楚太皇太后为何这般安排,恭王在军中很有威望,若他的夫君是个将军,朝廷未免不稳,是以必得给她找个弱些的。 而,读书人,大多十几岁便已跟门当户对的姑娘成了亲,没成亲的在少数,是以她不需动什么脑子,便能给恭王随便找个拿不出手的,也正合她心意。 “可这些人,怕是配不上王爷,军中年轻将军未成亲的多些,其实娘娘多虑了,王爷忠心耿耿,将来成亲了,也不会有丝毫变化,她终究是姓林,女人看顾娘家是本性。” 太皇太后闻言冷笑一声,“皇后说得在理,可她这般大年纪,哀家去哪里给她找个适龄公子?好些的公子,人家儿子都能议亲了!” 这也是实情,恭王耽搁太久,好的都被挑走了,剩下的歪瓜裂枣,想必她也看不上。 周太后对万朝云很有意见,非常不喜,闻言道:“母后,也不难,皇后家里的四哥,不是没成亲吗?听说万大人前些日子还给皇上献计献策,皇上都采纳了,可见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此人中翘楚,配王爷,配得。” 太皇太后对万朝云跟周太后的态度不同,她还是颇为喜欢万朝云的,尤其是她还想万朝云跟林见深多多看顾她娘家,毕竟她娘家也没什么人才,若无人看顾,怕是要销声匿迹了。 “这……如何使得?万大人是皇上仰仗的贤臣,做了驸马,岂不是不能参政了?” “母后。”周太后一心想恶心万朝云,便铆足了劲编借口,“王爷又不是公主,她的夫婿该叫王夫,虽然自古也特例,但女人都能带兵打仗,都能做王爷了,也不怕开创这个先河,你说呢,皇后。” 万朝云轻笑,“太后言之有理,但我还是要问过四哥,毕竟是我四哥自己的人生大事。” “你是皇后,一道旨意便下去了,还用问?”皇后表示不满。 “太皇太后,请让臣妾问过兄长,若兄长同意,臣妾便赐婚,若兄长不愿,臣妾与您再选良才。”万朝云不理周太后,只恭敬的与太皇太后说话。 “好,难为你了。”太皇太后很不好意思的道,“你去吧。” 万朝云点头恭敬退下,而周太后留了下来。 “你做什么跟她这般为难?”太皇太后脸色一冷,便责了周太后几句,“她哥哥和舅舅都是皇上仰仗的贤臣,你为难她时,想想人家哥哥和舅舅知道了还乐不乐意给你儿子卖命。” “母后,臣妾是皇帝的母亲,难不成还怕她?”周太后不服气。 “你可知晓当年先帝为何不立你为后?因为你眼界不够,心胸狭窄,只要她是个贤后,有些谣言怎么了?你没看见你儿子就娶了她一个?你多次要选妃,皇帝同意了吗?你再看看,你娘家兄弟侄子,哪个有皇后家的人受重用?” “皇帝他,有了媳妇忘了娘。”周太后闻言哭起来,“臣妾的命,怎么那么苦。” “行了行了,别哭啦!”太皇太后不悦的道,“你别说皇帝偏心,你自己比较一下,人家舅舅和哥哥是什么才能,你娘家兄弟是什么货色,人家在家苦读钻研国策,你娘家兄弟在家玩女人,怪不得皇帝不委以重任。” 周太后被太皇太后一顿说,眼泪也不敢流了,回去便找来娘家兄弟狠骂了一顿,骂他们不长脑子,争不过皇后娘家人。 万朝云不知周太后要跟她比,她只让柳眉给万朝衍传信,让他得空进宫一趟。 如今万朝衍是大忙人,每天想着怎么给朝廷搞钱,又跟其他部扯皮,得了个铁公鸡的外号。 宫里的桂花开了,香气扑鼻,可万朝云闻着头晕,想叫人砍了,又想着住不久,便没动,只忍着。 也不知林见深从哪里得来消息,派人一股脑全砍了,她愕然很久。 “六妹妹,你找我何事?”万朝衍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来一趟,还看万朝云在那里发呆,便急了。 万朝云回过神来,笑了笑,“四哥,听说你得了个外号?” “自从我做了户部侍郎,才知道户部的艰难,各部每天都找我要银子,偏偏尚书大人说了,让我全权处理,可把我愁坏了,六妹妹,好妹妹,你还有什么赚钱的点子,快告诉哥哥,哥哥挣些银子,把名声搬回来。” 万朝云闻言不厚道的哈哈大笑,“四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好妹妹,你就别取笑哥哥了。”万朝衍无奈,却不忍生气,只挠挠头,表示自己的窘迫。 开怀后,万朝云正色问:“四哥,我这里倒真有个法子能让你挣些银子。” “什么法子。”万朝衍立刻精神了,迫切问。 “还记得你当年出海得来的那个盒子吗?透明的,像琉璃又不是琉璃。” “记得。”万朝衍点头。 “我在一本游记上看到过,这种东西叫玻璃,是石英砂高温火烧熔化后,制作成的,具体我也不懂,你找人试,总有一种方法对,还可以做成镜子,肯定大卖,到时候不愁没银子。” “什么是石英砂?” “一种石头吧,水晶似的,你派人去各地找,总能找到。”万朝云说罢拍拍他肩膀,“四哥,别太累,你也该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娘已经在我耳边说八百遍了,六妹妹,你找我就是为了玻璃这事?”万朝衍希望只是这事,他现在想立刻派人去找。 “自然不是。”万朝云示意他坐下,又让蔷薇倒茶,“四哥,太皇太后给恭王选夫,周太后说了你的名字,你给我个准话,你若愿意,我便下旨,了了太皇太后一桩心事,你若不愿,太皇太后也不会强点鸳鸯谱。” 万朝衍闻言一愣,他没想到是这事,顿时脸色便红了,支支吾吾的不敢看万朝云。 作为过来人,万朝云一看他脸红便什么都明白了,他们这些读书人,含蓄矜持,情感表达得委婉,若再诸事缠身,一辈子不说也是有的。 “四哥,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让太皇太后赐婚,比我这个新皇后分量重。”万朝云开心道。 “六妹妹,还……还是问问王爷吧,万一她不愿呢。”万朝衍心里欢喜,却也不敢满口答应,他担心恭王不愿意。 “四哥,现在已经不是先帝时候了,再也没人会无条件相信她,太皇太后明显不喜欢她,若你不娶,太皇太后又有先帝遗命,会给她随便找个鳏夫,孝字当头,她不能不从的,你忍心?” “六妹妹,恭王待我等不薄,你一定要为她争一争。”万朝衍闻言,当即便惊出一声冷汗,“四哥的事,一切由六妹妹做主。” “四哥,你放心去,此事包在妹妹身上。” —— 落叶山庄。 今日的落叶山庄迎来了一场挑战,原因在于高手榜排名问题,当初说山庄内的人不参与排行,可宋是真想上榜,就暂时辞去了庄主之位,然后上了高手榜第九,今日是第十找她单挑的日子。 与此同时,今日山庄也迎来了另一拨人——燕家提亲队伍。 燕家派来提亲的媒婆不是一般的媒婆,而是陈夫人段氏,万朝云入宫后,温氏接管股份,两人现在好成了姐妹,燕家便托她来说媒。 她晚到些,见到宋是真时,她正与第十的斗已到白热化,寒影、寒烟两人紧张得满头大汗,就明瞳等人也颇为揪心。 陈夫人段氏心想,这燕公子以后岂不得被欺负死?难怪燕二老夫人不乐意,搁她这,她也不乐意。 正心思活络,陈柏昇从队伍里冒出来,两眼冒光的道:“不愧是江湖第一美女兼高手榜第九,正是风华绝代,可惜,被燕浩抢先了一步。” 段氏吓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不要胡说!” “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又还没成亲,可以抢过来啊。”第一次到落叶山庄后就再也不肯离开的安槐道。 段氏:“……” 如今商行总司已搬到曲田行省,离落叶山庄很近,而落叶山庄山清水秀,美如仙境,少东家们来了,就不肯走了,宋是真无法,只好把第二峰拨给他们住,而她独居在扶摇殿。 宋提辖自从吃了败仗,便再也没回过青州,安安心心的在天慕山山下的小县城给温继华做捕快工作,虽是捕快工作,却有个宣威将军的称号,是大兴朝最尊贵的捕快了。 顺天三年,宋是真成功把自己的排名打到第六名,然后被全武林抵制,不许她参加排行,让她滚回去当庄主,迫于压力,她恢复庄主名分,并与燕浩举行了婚礼。 红妆十里,落叶山庄庄主出嫁,盛大而惊心动魄,同年,朝廷公布皇后诞下公主,封号隆嘉,青州作为封地,是大兴朝第二个具有实封的公主。 同年,恭王大胜离军,离帝求和,她率部回朝,太皇太后下旨赐婚,林见深以曲田行省作为封地封赏于她,追加圣恭亲王,与夫万朝衍回封地居住。 顺天四年,圣恭亲王有孕,交还兵权,自请辞去亲王爵位,林见深同意,追加封她为护国圣恭大长公主,封地仍是曲田行省,特许她的夫婿不同于其他驸马,可以参政,同年年底,大长公主喜得龙凤双生胎。 顺天五年,温继佑入内,同年万朝衍与夫人回京,任户部尚书,自此成为大兴朝最年轻的尚书大人。 顺天六年,宋是真诞下儿子,就让儿子习文还是习武,与燕浩吵了一架,她带儿子到宫里跟万朝云住,见了隆嘉,死活要跟万朝云做亲家,万朝云想起燕浩当年的样子,死活不同意。 燕浩听说了,跑到宫里,帮他夫人和儿子挤兑了万朝云一顿,隔天便被贬去了螭南县做县令。 宋是真则留在京城,说要让自己儿子跟隆嘉日久生情,让万朝云这个思想落后的母亲无计可施。 271 终章 二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顺天十年,时光悄然而过。 《忠肃公传》由万澈任编撰总裁,在顺天十年完工,后又接撰《承天实录》,按林见深的意思,《承天实录》后会秉承盛世修书的传统,再修《顺天大典》以传后世。 《忠肃公传》修订成册后,万朝云带着隆嘉前往铜州凭吊,林见深给她想了个很好的名头——代天子祭拜恩师。 临行前,万朝云特意去找他,递上自己才辞呈,他没有接,只笑道:“这本《忠肃公传》没有任何私人情感,不提皇后半字,你的归属在哪里?既不是他处,那么朕这里又怎能不给你个容身之所?十年,你还不原谅朕,没关系,朕才十二多岁,还有二十年,三十年,朕可以等你。” “又何必呢?”万朝云低头,以前只觉得他对自己是补偿,自己无愧于心,不觉亏欠,可他这般不肯收手,让她沉甸甸的重。 “你喜欢圣人,朕就做圣人,你看,盛州今年又丰收了,朕昨日已经告诉你二舅舅,让他召集内阁商议减免田税的事,现在朝廷已经不需要老百姓从自己的口粮里抠出粮食来交税,皇后,这盛世,朕只想与你一人分享。” 万朝云不知该说什么,她喜欢的从来不是圣人,只是他从来不如别人会哄自己开心罢了。 “朕知晓你讨厌男人三妻四妾,所以朕也没有纳妃,而且,朕不日就会下令限妾令,以后纳妾也有了定数,若娶多了,养外室的,被查出来罚款,罚他个倾家荡产,不过你四哥建议,不管男女到了年纪还未成亲的,也罚,他怕是想钱想疯了,不过,很合朕意。” “陛下,其实我去了就不打算回来,我想去天慕山住。”万朝云几次开口,几次说不出来,可还是说出口了。 林见深喋喋不休的说着,闻言突然便呆住了,他的神情变了变,然后又想了想,沉默许久,才努力平息心中铺天盖地的失望和失落,最终所有难过化为轻轻一笑,“好,你去天慕山住,朕等你回来。” “陛下,其实不用。” “朕是皇帝,朕想怎样就怎样!”他说罢大步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万朝云心生不忍,可如果自己不走,他就不会立新后,甚至连个妃子都没有,如今盛世才开了个头,未来会更好,他需要个继人。 “母后,咱们为什么要去天慕山住?”隆嘉已经很懂事了,但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万朝云蹲下,与她对视,温柔的笑着,就像当年温氏对自己那样,“天慕山才是咱们的家。” “凤禧宫不是咱们的家吗?咱们走了,父皇岂不是很孤单?” 万朝云心头一颤,是啊,太可怜了,所以要赶紧走。 “嘉嘉乖,娘带你去见你爹。” 隆嘉眼睛亮亮的,跟她当年一样,轮廓里长得并不像他,但继承了他的聪明睿智,听了这话,也没怎么惊讶,不知何时,她仿佛猜到了些什么。 她乖巧的点点头,“嘉嘉听娘的。” 离开京城那天,林见深没有来送,也没有上朝,他病了,万朝云没有回头,车队浩浩荡荡,走得义无反顾。 十年来,首次出京,如今外头已跟记忆里不一样了,官道宽了两倍多,三辆马车并行都可以。 来来往往的人,也更多了,可以说是,万邦来朝,各色各类的人都有。 离国又与大兴打了一仗,两国都没讨到什么便宜,边界还是那个边界,不过离国当年分封的那些千户们已经发展成新的部落首领,相信不出几年,便再也无力与大兴抗衡。 万朝云的队伍一路走,她一路看,当年饿殍遍野的情绪再也没出现,甚至连乞丐都快绝迹了,当然乞丐还是有,杜之不绝。 走了两月,终于来到铜州,当地布政使和总督以及各级官员接到旨意,早早的准备好迎接,万朝云特意吩咐不用清场,她愿与百姓一同祭奠忠肃公。 隆嘉年纪小,仿佛一只不知疲累的皮猴,到了铜州后立刻便想去旌功祠祭拜,好在地方官准备充分,倒也可以。 旌功祠每日都有人前来祭拜,有百姓,有学子,也有路过的官员,每日香火不断,万朝云到时,百姓们都分列两旁要跪拜,她忙吩咐蔷薇和余善几人,让百姓们起来,怎好在他墓前受跪拜呢? 虽说是未清场,可百姓们也没有跟着进祠,只守在外边,就连余善等人都是确保里边安全后,燃了三炷香递给万朝云便退出去了。 万朝云上了香,牵着隆嘉的手来到他墓前,他的墓修建得很宏伟壮观,巨大高耸的墓碑,密密麻麻的雕刻着许多字,讲述着他生平功绩。 还有几块横着的,记录了他为官以来所主张的所有政令,每一条,都于民有利。 墓前很安静,听不到除了风声以外的任何声音,万朝云轻轻对隆嘉道:“嘉嘉,磕头。” 隆嘉抬头看她,想问,却发现母亲早已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想伸手为母亲拭去眼角泪水,可不够高,便只能乖巧下跪,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响头。 万朝云走过去,想拭去他墓碑上的尘埃,发现墓碑有人擦拭,一尘不染。 想除除草,发现寸草不生,被整理得干干净净。 她突然便生出种,自己真的从他的世界抽离了的感觉, “先生,还是这样叫你吧。”她笑道,“你看看隆嘉,她跟你一样聪明。” 她说罢走到挂着他画像的前殿,把手里的书放在香案上,“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希望你喜欢这样的结果,千世万世,我们都没什么干系了。” 隆嘉愣愣的看着画像,然后再看看那自己目前,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隆嘉以后会常来看您的。” 不过寻常的一句话,万朝云的眼泪再次落下,不忍再看,转身大步离开。 皇后来祭奠陈谦,陈家起带领全家迎接,东姝已经成亲,生了个儿子,而陈家起也老来得子,比隆嘉还要小。 最值得高兴的是,陈老夫人的身子骨还是那样的硬朗,她见到万朝云,激动得拐杖都不要了,奔过来,握住她的手,含泪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相见,老天待我不薄。” “老夫人安好?”万朝云又落了一次泪。 “好,我好。”她点头,一个劲的拍着万朝云的手背,欢喜极了。 “娘娘,这里人多,咱们回家说。”陈东姝起上前道。 “好。”万朝云点头。 之前,跟布政使商议的也是住陈家,毕竟是来祭拜陈谦。 陈家,是当地望族,豪门大户,没有比陈家更尊贵的人家了,家族底蕴很厚,一草一木彰显书香世家的气韵,万朝云踏进门,便整个人宁静下来,亦如当年。 晚宴过后,官员贵妇们散去,万朝云拉隆嘉拉到老夫人面前,“您看,都长这么大了。” “当年,你母亲跟我说,我便高兴得两日没睡着,后来听说你们母女平安,我便想入京去看看,可身子骨不争气,还没出门便先病倒了,你艰难的时候我没在身边照顾,后来也无颜面去看了,好在你大气,还肯让我看一眼。” “您说什么话,她是您的孙女,您如何看不得?嘉嘉,来给祖母磕头。”万朝云把女儿推向前。 隆嘉没有犹豫,跪下便磕头,“隆嘉恭请祖母安。” “安,祖母安,好孩子,快起来。”老夫人感动得热泪盈眶,拉起隆嘉,便翻箱倒柜的给她找东西,“祖母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些留着也无用,你都拿去,卖了,或者送人做个人情都好。” “祖母,我不要,我有很多。”隆嘉摇摇头,还从自己的小包裹里取出手镯扳指之类的东西给老夫人,“嘉嘉给祖母的,还有很多,等嘉嘉派人送来。” 万朝云看着祖孙二人相互送东西,莞尔一笑,这样……真好。 作为皇后,万众数目,她不能在铜州待很久,住了半月左右便启程了,前往天慕山,宋是真又怀孕了,脾气臭得不行,燕浩顶不住,一日三封信请她过去救救狗命。 万朝衍升任户部尚书后,他也一跃从芝麻小官成了曲田行省布政使副使,想走也走不了,只能等万朝云去救命。 浩浩荡荡来到天慕山,正好赶在宋是真生的当天,见到她宋是真就开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老娘吃不好睡不好,你竟然游山玩水,官道宽了两倍都不够你走的,竟然走七个月才到,我请你善良!” 万朝云表示无奈,谁让她好不容易出了趟门,不好好游玩,岂不是要错过机会? 但话不能这么说,她当即便告罪,“好好好,是我的错,我错的,你好好生,别为我气坏了身子。” “哼,老娘不想生!” 然而,没多久,一声啼哭,“哇!” 嘹亮清脆,喜得二儿子,对她不满意的燕二老夫人也满意了,抱着孙子便不撒手,也不嚷着让燕浩纳妾了。 就算宋提辖抢先一步把孩子记在宋家家谱,随母性,她也只嚷嚷着,还是燕家的种。 不过,后来,有事没事让宋是真要第三胎就是了,烦得宋是真有事没事就打一顿燕浩解气。 在天慕山住了两年,这两年听过很多来自京城的事,比如太后绝食让皇帝选妃,他没同意,甚至还御驾亲征以躲避。 比如,有女子买通宫女太监,要与皇帝生米煮成熟饭,被他发现,拉下去打断了手脚。 比如,离国打算派公主和亲,皇帝推出了自己的弟弟。 比如,淑妃一家莫名其妙被贬去了穷山恶水之地,且永世不得回京。 期间林见深也派人来请她回去,可连万朝云的面都没见到,请了两年,没请回去,林见深自己来了。 看得宋是真等人心都软了,纷纷劝万朝云,“你与陛下成亲这些年,他一没纳妾,二没对你有半句不满,差不多得了,这么好的男人你上哪里找去?” “你不懂。”万朝云摇摇头,“我跟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有什么不简单的,不就是你跟别人生了个女儿吗?他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陛下年轻有为,长得也好,最主要的是,对你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宋是真真想敲开她脑门看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两人说着体己话,隆嘉牵着万朝衍的女儿万宝儿过来,两人一脸惊慌失措的嚷着道:“不好啦,不好啦,打起来啦。” “谁和谁打起来了?”万朝云问。 “姑姑,皇上跟二舅公打起来了,二舅公说,陛下要敢迁都曲田,他就撞死在天慕山,然后燕家爷爷说,不能死在天慕山,要死就回去死,他还要来天慕山养老呢。” 万朝云:“天慕山何时成养老院了?” 宋是真尴尬,实在是,几个东家都搬来天慕山养老了,燕阁老在商行没有股,想产一股,成本又太高,他参不进来,就死皮赖脸以给侄子教儿子的理由,赖在天慕山。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皇上要迁都曲田,为什么迁都?还不是为了你,你还不赶紧回京?” 万朝云无语,“我回京了,你好把山庄打造成养老院?”万朝云瞪她。 “不就拨了处四季如春的小山谷给几个老头住吗?人少了也不好凑一桌叶子牌呀,是不?别那么小气嘛,老爷子也需要人陪,你说是不是?倒是你,若还不回京,真迁都过来,咱们这天慕山还能安静?” “呵呵,你只是为了你的耳朵清净。” “这都能猜到,不愧是母仪天下的女人,佩服佩服。”宋是真拱手一礼,然后把万朝云往外推,“赶紧回京,千万不要迁都到曲田,曲田只是个小地方,没有龙脉,不兴国运,它不配!” “娘娘,不能迁都啊,您劝劝皇上。” 万朝云刚出院门,便被各路大臣拦住了,乌央乌央的跪了满地,其中温继佑打头阵,就连万朝衍都在其中。 “这皇上,自己来就好了嘛,带那么多人,干得好。”宋是真嘀咕,说罢开始劝万朝云,“娘娘,您看,对面那条路,原本只是条小径,才几日,便被踩踏成大路了,您再不走,天慕山怕是再也藏不住神秘咯。” “祖父觉得,可以走啦。”老爷子从小径过来,身边跟着林见深,他亲自扶着,丝毫没摆架子,完全把自己当万家女婿,就这做派,便羡煞不知多少人。 林见深朝隆嘉使了个眼神,隆嘉立刻道:“母后,女儿想回京了。” 万朝云:“你昨日不是说要跟你是真姑姑习武吗?怎么又要回京?” “习武太累,我还是觉得读书好。” “山庄有书塾。” “女儿要二舅公教,二舅公是状元之才,别人我不要。”隆嘉嘟嘟嘴,可爱得让人无法不去满足她。 “皇后,朕不逼你,你在哪,朕就在哪,都随你。”林见深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眼里尽是温柔和恳求,“永远别丢下我。” 天边霞辉万丈,越过高峰,铺洒而来,为他渡上了层金色,笑容显得更加温柔,更加宠溺了,万朝云突然便想起当年他被赶出宫,她牵着他的手,为他拭去眼角泪水,轻声说:“殿下,别怕,会好的。” 他突然便抱着自己,彷徨无助极了,一个劲的重复那句,“永远别丢下我。” 她没有丢下他,是不是这就是因果? 兜兜转转,还是那个人? “陛下,别怕。”她淡淡道,迎着风,像是在做道别,与过去,与当年,与曾经。 也是与过去,与当年,与曾经,握手言和。 ——本书完 妙书屋 完结感言 - 不二妃 - 司命伽罗 2019年开的书,2020年第一天完结,也算勉强承上启下。 大家,元旦快乐。 希望,我们都新年新气象,我写出更好看的故事,你们新的一年里也事事顺利,万事吉祥。 不二妃,今天正式完结,番外或许会有,完结后书不能再更新,只能写在新书里了,新书题材暂定古言,但我可能会写仙侠,写仙侠就再也没人会跟我说年龄差了,我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写我喜欢的故事了。 虽然,这本,我也写得肆无忌惮。 半年多的历程,我成长了很多,如果故事重写,走向肯定会不一样,因为我成长了。 我知道,你们都是阅尽大神精品书,来看我写的,会觉得稚嫩不成熟,但不管我有多少缺点,请祝我下一本更好,爱你们。 在这里,与那些花钱订了我的书,却不如意的朋友说声对不起,可能你早已不会再点开我的书,看不到这篇感言,但我还是要说声对不起。 当然了,最最最想说的是,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朋友门,每一个订阅,每一张月票,每一个打赏,每一张推荐票,每一条好评,都弥足珍贵,我很感激,很开心,你们能够给我,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再次,祝愿你们,健康,富有,快乐,满足。 我们,下一本见。《不二妃》完结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