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落 第一章.梧桐花落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一阵清风拂过,繁茂得遮天蔽日的老梧桐又凋下一瓣胭脂雪。桐花已经开始枯萎了,生机逐渐被蚕食,像清如明镜的湖面投入石子漾起的一圈圈不甚圆满的波纹般,最终消逝在厚重的彼岸。 “花飞花谢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倘若顾芳在这里,定会学着黛玉葬花,将这零落一地的扫起来的。可是顾芳如今是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了,她或许已找到一个世外之地,独属她的桃源,安安静静地生活着吧。一宁凝望着远处那片葱茏的山林,似乎在等待着她的眸光,眼中幻出她的盈盈,在挑动着眉头,在深情地含笑。 “顾芳啊,你可知我等了你多久,就这般离去,是否太过残忍呢”他对着无边的旷野哽咽着,一两只叽喳的麻雀扑腾着从高枝落到野地。他仿佛受了魔咒,眼中的泪如泉不止,颊边划过两条光洁的泪痕,与那脸谱的白描极其相似。 若是有路过的乡邻见到他这般样子,也不会太过惊异,在他们的眼里,一宁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即使再过许多年,他们依然会亲切地叫着他阿宁。 村头开过几辆罕见的车,那是区别于风尘已厚的班车的小轿车,车中钻出几个白净脸面,对着桥头麻将馆中人问道一宁的情况。 乡里人甚是淳朴,也无多少异样心思,三两句就与来人熟络了七分,他们热情地招待着来客,倒来了苦涩的浓茶,招呼着他们坐下。 “阿宁这个孩子啊,人很好,十里乡亲呢都念着他的好呢,他可是我们乡里最好的先生呢,”住在断桥村的李大婶经常对过路的人说道。 “阿宁这等良人,我们村里的姑娘都很中意呢,可偏偏他就是个榆木脑袋,让我这个媒婆好生难做”王大娘有着忿忿。茶馆里有一对羞涩的年轻男女,住在大石村二社的王大娘正拿他给相亲的人做反面教材。 “宁哥哥很好啊,他笑起来很好看的,我最喜欢他带我去玩啦。”住在高家坪的李二丫埋着头小声告诉着那位她心中和善可亲的姐姐 此刻,一宁并不知村头的热闹,他只立在高高的山岗之上,独享着他的一份宁静,他并不担心有人打扰他的沉思,两天前他就已经和村中人告别了。他告别了所有人。他将所剩无多的积蓄都送给了有些读书梦想而困于贫穷的孩子。受惠的家长十分地感谢他,盛情邀请到家去中饭,然而他婉拒了他们的好意,以将要去下一家为由。 陌生人迈上高高的石梯走进了一间竹篱围着的小院,屋子并不大,只有两层楼,青砖灰瓦,还缭绕着未曾消散的烟火气息。他们看见正对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书:不必来找我,我不在家。若有事,迎门请进。他们就停在这半开的门前,再也没有挪动一步,也许他们正是一宁的旧客呢。 一宁仍然立在梧桐树下,他没有离去,只是有些乏了,坐在一片绿荫。他又想起顾芳了,此刻他的眼里,他的心里,他的整个人都想要去触及虚幻中的真实,他仿佛听见顾芳在他的耳畔低语,他似乎看见顾芳正轻悄地向他走来。他努力地将自己投入到这种遐臆中,不愿她的身消散为烟尘,可天岂会遂人愿呢?就像指缝间的流年,一瞬的停留也成垂奢。 她终究是走了,留下一宁孤零零的在人间。 一宁缓缓站立,他努力支撑着瘦弱的身体,却还是难以避免一个踉跄跌倒在原地。他扶着粗壮的桐树根歇了口气,膝骨却发出朽烂的木头架子的声音,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许多,他又很想拿出一块镜子看看自己的面容,是不是已经憔悴不堪,有着日落西山之态。他终究是没有,只因他已遗失了所有。 鬼使神差的,他那枯黄的布满老茧的手竟然捕捉到了一些历史的痕迹。在老梧桐的背后,有着已经快要愈合的刻痕,那上面的文字极其的简单,但分明就是出自顾芳的手笔,因为他在上面看到了属于他的一部分。“你与我,不分离。”一宁顿怔着呜咽起来,他抚摸着着黑色的突起部分,就像抚摸着她的手般温柔。 那是一个桐花开放的时节,就在这棵老桐下,一宁给顾芳讲着故事。是一个关乎这棵树的一个极其简短的爱情故事,是真是假已无从考究了,但人们总愿意相信美丽传说中的真情。 从前有户富贵人家的小姐身虚体弱,自小就走不了多少路,请了十里八乡的大夫都不见好。有一日随父上观祈福见梧桐树下立着个俊秀男子,突然间身轻如燕,飞步撞入那男子怀中,宿疾旋解,其父感慨天缘既立,遂许归之。其实还有许多的版本,但一宁只记住了这个,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因为他的认同感吧。 顾芳眨眼笑着说:“那女子也真是犯花痴了,世间总会有比那男子好很多的人,怎么一见就误终生了。” 一宁:“或许这就是钟情吧,那个年代的爱情总是直来直往的,你看现在多好,至少我们有着少许的自由。” 顾芳大声道:“可我不太喜欢自由,太自由就太跳脱了,我的心太小太小,容不下另外的他,满满的都是你。”她似乎卸下了些沉重,张开双臂抱紧了一宁。 一宁认真地注视着顾芳的眼说:“我知道你的心,你也明白我的心,可未来的路很艰难,很不好走,可我愿意陪你走下去。”一宁轻轻拍打着顾芳的背,两人却都很默契地哭着又笑起来。 顾芳有很多话对一宁说,她一边描绘着未来的场景一边幸福地笑着,看到发呆的一宁有时会用手扭转他臂上的皮肉,就这样在稀稀疏疏的打闹声中直到夕阳西下。 夕阳西下,顾芳却舍不得走,她蒙上了一宁的眼睛要给他一个惊喜。顾芳:“傻小子,猜猜我是谁。”一宁:“当然是傻姑娘啊。”“嘻嘻嘻…那你再猜猜我手上拿的是什么,猜不出来你就嫁给我。”顾芳总是给人哭笑不得的感觉,一宁又怎么能够猜出她精心准备的物品呢。“好了,不要再捉弄我了,我答应留你就是了,告诉我好不,嗯…” “答应我不能偷看哦,三秒钟过后你将收获本姑娘为你量身定做好东西呢,是不是很期待嗯,可千万千万不要偷看,不然我就把它给绞了,不给你,哼!”顾芳松开了他的手,从一宁背上翻下来。她打开她的白色挎包,拿出了一条灰色围巾围在他脖子上。她不再有欢快的脸色,仿佛浓郁的悲哀浇成了雕塑,定定地站立着。“我这一走又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了,还未入秋就给你织了这个,你多修修,我这手艺还没到家勒。”一宁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住顾芳的,但能有这一夕的时光,已足够令他铭记,成为最最珍贵的回忆了。 时间分分秒秒地在过去,我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难以把控现在,而真真实实的过去是无从更改的确定,因而怀旧就成为一种无可避免的重要东西。 一宁心中有千万种不舍也是无可奈何了,他将亲自送顾芳返程。顾芳突然伸出手爪扯着一宁的脸,强行给他扮了个鬼脸,说道:“哪有那么多的愁啊,不就是我要走了嘛,我又不是不回来。多笑笑嘛,学学我,你要是变成个老头子,我要是认不出你怎么办,你知道我眼睛又不好。” “好了,我也给你扮个鬼脸,也不能是厚此薄彼嘛。”顾芳的行为逗笑了一宁,“你呀,还真是,我喜欢的那个你呀…” “走吧,我送你。” “好。” 泥土,石头,沙砾斑驳的路面上传来几声清铃,顾芳洁白的长裙上沾满了红尘的气息,她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此刻的她斜正坐在颠簸的后车座上,抵头揽着一宁的腹背,她多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多希望西山的太阳永不坠落。她觉着这很浪漫,比那些繁琐绮丽的编束花袋要舒心得多。 一宁却沉浸在一股离别的愁绪中,这种情感又怎是三言两语可以抑止的。他还要注意控制车的稳定,好让顾芳有一个安稳的梦,顾芳应该是睡着了吧,她定是累了。一宁弯腰调试着角度,他想让顾芳睡得舒服一些。 “送到这里,就别送了吧,终须一别啊”顾芳握着一宁的手终是放下了。班车已经开始鸣笛,催促着旅客尽快上车。 一宁对顾芳说道:“好,记得来信啊。” “会的,多多保重。” “保重。” 班车摇摇晃晃地绝尘而去,一宁挥着手与顾芳告别,知道车子拐进了山坳的盲区,他们彼此才开始收拾心情。 斜阳下,一宁推着车往家里去,顾芳拿出笔在书里记。 梧桐花落了,仿佛为两人的离别而伤情。一瓣宿在了顾芳的日记里,一瓣跌落在一宁的信封里。 梧桐落 第二章.浅忆清秋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请初三四班的一宁同学到办公室,吴琼老师找你有事。”一阵略显嘈杂的声音从灰色的喇叭中传出,很显然在新学期伊始的忙碌已经找上门来。作为连任班长的一宁自是义不容辞。 “一宁啊,今天交给你个任务,你安排一下同学们将清洁卫生打扫一下,等会还要去领书发本子啊,第三节课的时候我会到教室来。”吴老师用稍显缓和的语气对一宁说道。“去吧,我相信你会把这件事干好的。”挥手示意一宁退去。 办公室里并不大,只有三十多平方,里面有六张座椅,还有六位老师。书本,工作册,笔筒…这极简的配置恰到好处,唯一出彩的是邓老师磕坏的烟灰缸。要说这缸口是如何坏的,这当然与吴琼老师有关。 邓川老师是个老烟民,他一天不吸烟就浑身难受,在吴琼老师还没到二中任职的时候,办公室总是烟云缭绕的,其他的老师都已习惯,其中原因不消多说。只是吴老师很不喜欢烟味,第一天就用广播给全校师生打了报告,邓老师并没有生什么气,只是拿着烟枪找了个僻静处继续着他的生活。吴老师找到他交流了一番,不知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后来邓老师的烟灰缸就缺了一角。 一宁感受到办公室气氛的变化,从前的办公室安静得吓人,充满着一股肃杀的恐怖,沉默是这里的标签,进去的学生就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如今的办公室再也没了那种沉重,素净整洁而充满生机,这必然是吴琼老师带来的变化。 吴琼老师是第二中学唯一的一位女老师,脾气并不算很温和,在同学们面前表现得较其他老师严厉了些。她年纪不大,应该是没干过几届的初级教师,她总是在人前表现出一副斤斤计较的样子,其实她哪里是刻薄的人呢?她只不过是爱深责切罢了。作为心最亲近她的学生,一宁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她的拳拳之心。 一宁离开了办公室,走到了班级的讲台。他并不言语,拿起一块抹布沾了角桶里的水开始洗黑板,黑板是石质的,不消几分钟就变得黑亮,他拿起笔在黑板上书吴琼老师的任务安排:一二节课,打扫卫生。 台下早已静,似乎等待着一宁的安排。“这次我们是全班行动,大家都要打起精神,新学期的第一天应该有好的面貌,那么一二组打扫教室,三四组去公区,五六组和我一起去铲操场的杂草。”一宁领着一路人马到后勤处取来农具,开始分工作业。 七八月的天气极适合野草的生长,充足的阳光雨露给予了它们最好的营养,暑假里无人看管的校园操场成为了它们的乐土,因而野草长得高至膝盖,连成个小型的草坪。野草的根系很是坚韧,不能轻易被铲倒,好在同学们都是自然的孩子,都懂得解决它们的办法。 太阳并不毒辣,最热的三伏已经过去,如今吹着清凉的秋风倒让铲草的同学们心中少了些烦闷。一宁脚立着锄头向三楼望去,见三两人抵着窗棱奋力擦拭着玻璃,他们奋力地延伸着身体向藏污纳垢的角边探去,亏得他们有足长的手臂和良好的平衡力,不然准会硌碰伤到自己。一宁并不担心他们会出什么危险,这样的事再平常不过了,就算是枝桠藤蔓的山林中的高树,他们早已征服过,他们早已被一宁熟知。 “叮叮叮……”一阵低哑的电铃声响过,一宁开始招呼着同学们返程,和后勤处的王大爷打了声招呼并归还工具之后,他一人缓慢地回到了教室。 窗外那片绿色已经消失了,只留下翻出的松软的泥土,王大爷在操场巡视着,拉着斗车将它们载走。至于这些生机未完全消逝的草的去处,一宁也无从知晓了,喂鱼或是焚烧作灰也算是不错的归宿了。 将目光转回教室,一宁突然发现有了些变化,黑板上方的铁质励语改成了“勤学乐思,积深进益”,靠窗一侧的墙上则换成一句古诗“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而最大的变化确实靠讲台的中间位置空出了一崭新的不同的课桌,一宁猜想着会有新同学的到来,他想着如何让他快速地融入到陌生的学习环境中。 “叮叮叮…”铃声又响起来了,第三节课上课了。整栋楼传来了桌凳的雷声,而楼下的声响尤为剧烈,那是初二的同学,整个学校最为闹腾的存在。 一分钟过后,一阵由远及近的鞋子声响起了。 “咚咚…” 一宁的心却没有跳得太过剧烈,其他的同学却并不一定平静了,一宁看到坐在左前方的孙胖子惊惧的脸色,暗暗的为他祈祷了下。同学们都知道吴老师正在路上,因为这样的脚步声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他们敛气屏声地等待着,似乎即将面对人生中的一大考验。 吴老师端着脸从门侧进入,低平的白色靴子发出更大的咚咚声,她并不胖,相反还十分的苗条。她没有片刻的脚步停留或者以目光扫视,就径直踏上了讲台,把手上的棕黄色本一放,发散出一股可怕的磁场。 旋即开口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班的班主任了,你们都应该知道我是谁,所以呢,你们都得要乖乖的听话,好好学习,作为我的学生不能没有出息!” “我很清楚你们每个人的情况,所以不要拿些所谓的理由来搪塞我,每个人都应该努力,为自己的未来作打算,我没有令你们脱胎换骨的能力,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努力去改变,路是人自己走的,我只是你们路上的一块指示牌,但是,如果你们在这里混日子不努力,就给我滚到别的班去祸害他们,我这里没有这样的学生。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 “听清楚了没!” “清楚了!!” “好,我点五个同学去领教材。”她翻开名册念到“黄满全,叶小娴,梁靖书,郭宇衡,唐一宁。”一宁放下笔,合上册子跟随着其他人走去。出门口的一瞬他回头看了下教室内的情况,不出所料,孙胖子正哭丧着脸飞舞着笔头,教室里又恢复了吵嚷,彼久不见的熟识的同学又开始分享未见时的趣闻了。吴老师也不去干涉他们的谈话,一直走着,不多时就到了储书间。 储书间的书已少了许多,只剩少许还没有拆开的黄纸与绿胶带,一宁在乱中数着,将属于他的那份任务带往教室。书并不多,只有四十三本,就连未曾谋面的新同学的那份他也数好了,他突然想告诉其他人要多数一本,可他发现同学们早就不见了踪影,他只好一手抓着整封书,一手抱起其余数好的书走到教室。 一宁将书发给了每列的第一个同学,让他们往后传递,这是约定成俗的一种发书方法,能够让每个同学参与,至于坐在最后的那些同学却总不担心会缺少书册,他们才是最为期待新书的人。 一宁找到吴老师问道:“吴老师,我们班是不是要来一位新同学,我刚刚数书的时候数的是四十三本。”吴老师:“是要来一位新同学,不过你不用多数那么一本,我给她备好了,你把多的书放到我柜子里面吧。”一宁收下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开始看起书来。 新书发下来的这一节课,大家都会自觉地安静下来看书,有些人爱看历史,有些人热爱文学,有些人喜欢看美术画册中奇绝的事物。总之,在新事物面前的同学们,这一刻在老师们的眼中都会成为好孩子。 一阵秋凉,风中传来细细的香,那是后园中那株桂树的气息,沙沙的声打在玻璃窗上,一枝松帚也凑起了热闹。孙胖子还在努力地工作着,他那翻页声没有停歇过,一宁不免有着担心他,赶工的他若没能有个好的运气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呢?只得继续为他祈祷了。 “啪!”惊堂木起,“同学们,今天我们班会来一位新同学,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那么就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她。” 大家都将目光往门外探去,只见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带着羞怯走了进来,吴老师挽着她的手将她带上了讲台。 “下面呢,就让新同学给你们做个自我介绍,来,顾芳,不要怕…”吴老师鼓励着她向大家问好。 顾芳显得有些迟疑,但最终鼓起了勇气,昂起头注视着一整班的同学。 “我叫顾芳,顾城的顾,芬芳的芳,我性格有些内向,希望大家不要嫌弃我,我喜欢和人交朋友,谢谢大家。”顾芳说完就走到了她的位置,继续起她的缄默,她为何会这般迅捷地找出她的位置呢?只因为这是她的,仅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位置。 一宁并没有看得仔细顾芳的脸,她那头乌黑油亮的长发遮掩了她所有的面部表情。只是听得声音弱弱的,给他一种极力想要保护她的感觉,这或许是一种责任感,但他的心里却十分的明白:这是他一辈子都要守护的人。 只因他看到了顾芳手腕上的镯子,那只有着故事的镯子,那只印在他生命中的不可缺失的部分。 梧桐落 第三章.情缘伊始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一宁认识那银镯子,是有着很深刻的认识,那是六年前的一个雨夜。一宁陪同他的三叔到高洞村去看望吴奶奶,那位慈祥可亲的老人家里见着的。 一宁的三叔是村里的干部,是由乡民推举的众望所归的这么一位存在,他并不是一宁的亲叔叔,只是当年闹饥荒时收留的生命。困苦的生活和特殊的经历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热爱,他感恩着生命,感恩着一切在他困难时候给予他帮助的人们,所以他在毕业后选择了留在家乡,全心全意为家乡的人民服务。 三叔是个热心肠,但他却不是个能闲的住的人,他总是将委派的任务尽快地按质完成,然后开始在乡里巡视。无论是熟悉的人或是不熟悉的人,他都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帮累得大汗淋漓的老大爷背谷物,也帮场面失控的卖畜人赶猪,甚至于他随身都带着个小本记录着乡民的喜怒哀乐。久而久之,乡里人渐知晓三叔的声名,也都喜爱找他的“麻烦”。 “正业同志,我来反映个情况,高洞村的吴秀娟大娘生病了,嚷嚷着一定要你去看她。我离她村子近,今天去上坡刚好见着她脸色不太好,你快去看看她吧。”邓东铭着急地说着,可是他黝黑的脸看不出什么神色,大概是这长年的劳作让他的肌肤都死去了。 正业当然知道他是焦急的,也无暇去倒杯茶水润润发干的嗓子,他即刻收拾了下办公桌上的文件,提着他那灰绿色的包离开了公社。其实牌匾上并非什么黄龙乡人民公社,只是大家早已习惯叫它这个名字,这或许还要延续很多年吧,在老一辈人的口口相传中。 正业推开了家里的门,与妻子郑洁商量了一番,就拉着一宁出发了。郑洁并没有反对正业的行为,她知道她的丈夫一贯如此,她也没有阻拦一宁的脚步,因为提出请求的是自告奋勇的一宁。 “喏,去高洞村不是很远,也就十来里路,翻过这两座山,就会看到一条河,河边坡上就是了。”一宁仿佛很熟悉这里,对着三叔指点道。山里路不好走,即使是走的人多的小路也是七弯八折的,石砾散布的青灰色路面的坡度让三叔有着累了。 “三叔,给你个拐,省省力,别把腿给折了,你这鞋不好走路。”一宁折了枝他认为的拐杖递给三叔。 “哎,老了,不比以前有干劲了,你这小子还敢嘲笑三叔我,回去不给你饭吃…算了,我炒两个菜给你吃,你婶婶的菜怕是…”三叔有着悻悻,他也不敢说出别的话来,一宁毕竟是大哥的孩子,他自己也十分的疼爱。 “喂,三叔,我想要个妹妹,你跟婶婶打算什么时候生一个啊,我真的真的好想要一个妹妹啊!”一宁突然的话语让三叔怔住了。 三叔拄着棍停下,思考了好一会才说到:“快了,只是是儿是女谁知道呢,你为什么偏偏喜欢妹妹呢?” “我不知道,我就想要个妹妹嘛,妹妹会听哥哥的话,弟弟会捣蛋,我不喜欢。”一宁很是肯定的说道。因为他身边的孩子们大都是这样的,他还没接触外面的世界,也并不知道妹妹也有不听话的,弟弟也有乖巧的存在。 “好,好,好,就生个妹妹,她以后就由你保护了,你这做大哥的可一定不能欺负她,不然你三叔我可得找你爹理论。”三叔顺着一宁说道,只是他心里的想法又有多少人知晓呢。 在这场不长不短的路途,一宁和他三叔一路都聊着,三叔给一宁讲着十里八村的趣闻,而一宁告诉三叔的是他这几年来的苦辣酸辛。 高洞村到了,没有明确的界碑,也没有个像样的指示牌,只有一条从高处落下的并不湍急的十二米宽的河流。一宁许久都没到高洞村玩了,只觉得一阵厚重的寂静压在胸口,他甚至有些迈不开脚步,只觉得这里安静得过了分,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但他还是压下了这种奇怪的感觉,跟随着三叔的脚步,前往吴奶奶的家中。 三叔扯开了喉咙叫着,这才听见一阵鸡飞狗跳的响动,许是这里很少来外人,动物们的感官都太过敏感了些。三叔的声音并没有得到回应,他想或许是老人的耳力衰退,所以他只得推开门去,并没有敲门。 屋里黑乎乎的,只有头顶的白瓦投来的一阵光源,灰尘和细微的毛发在光中自由的飘散着,十分的清晰。一宁摸索了许久,拉着门口的吊绳,四五下才点起了那昏黄的灯。借着这温暖的灯光,三叔叫醒了躺在高木床上的吴奶奶。 “吴大娘,听东子说您病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去给您请医生。”三叔扣着吴大娘冰冷的手说道。 “啊,是正业啊,你来了,大娘有话跟你说…”吴奶奶声音有些虚弱,她枕得高高的偏着头望着三叔。 “大娘这身子骨你是知道的,能挑能扛一直没出过什么问题,昨天上坡开地不小心跌了,走回家躺上床就起不来了,估计是伤着骨头了…”吴奶奶说了很多,但一宁听不太明白。 “你要知道人一辈子不可能没病没灾的,以前呢大娘争强好胜劳力出尽了,这一跌可就没了精气神。你大爷他昨年去了,我想活着也没什么,只是遭罪,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芳芳啊。”吴奶奶说着说着就流泪了。 “我料着芳芳没人照顾,就想请你给她找个好去处。她是我捡着养大的,也不知道是怎样丧天良的父母把这么好的娃给扔了,如今我不能照顾她了,就把她托付给你了。大娘知道你的,把她交给你我放心,放心…”吴奶奶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三叔将她悬着的手用铺盖包住,坐在吴奶奶给他备好的藤椅上闭眼哭着。一宁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早已经历过别离,他以默默的祝福为这位老人祈祷着,希望她往生到极乐。 三叔吩咐给一宁,让他去把芳芳接回来,就在屋子背后的小山上。一宁带着沉重出发了,走到门前,他突然觉得那门好沉重,但他又不得不推开它。 屋外的天变了,阴沉沉的乌云四处聚集着,风也并无多少喧嚣,只是一股迫人的气氛在逐渐生长。一宁大声呼喊着,山中传来阵阵回音,他心中希望着芳芳能够回应他。不多时,林子里走出个穿着褶花裙的孩子,梳着羊角辫,手里攥着一把各色的野花束,她的脸脏兮兮的和着湿泥,但澄明的眼浑然有情。她缓缓走到了一宁的面前,话也不说就把野花束放到一宁手中,自己爬上了一宁的肩头,芳芳显然与一宁相熟。 “宁哥哥,你怎么会到高洞村来啊?”芳芳对着一宁的耳朵说道,生怕他听漏了自己的一字一句。 “我想你了,也想吴奶奶,就跟着三叔一起来看你们啰。”一宁不忍心说出真相,只得与芳芳讲着些田间地头的趣事来掩盖自己的异常。 阴云仍在聚集着,似乎还没有要下雨的意思,但很快破锣的响雷就响起,雨幕便腾起了雾。一宁的脚步泞坑在雨中不急不缓地出现,还有着不短的路程。这场雨,将芳芳和一宁淋了个通透。 屋子里生着火,三叔在火钩上挂着壶,三叔示意让他俩过来,于是长凳上坐着三个烤火取暖的人。芳芳早已经将衣物给换了,她有着属于自己的衣柜,在自己那个小房间里。 “芳芳啊,明天你就跟我走吧,吴大娘已经给你说过了,对吧。”三叔显然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似乎还在思考着怎样将芳芳安排好。 芳芳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三人出奇的沉默着。炕上有着热好的饭菜,三人吃着饭菜也没说什么话,雷声和电的光亮却是不停。 雨下得很大,低瓦的白炽灯明灭着。 三叔披着蓑,带着笠下山去了,只留下芳芳和一宁在高洞村。三叔走前交代了一宁,叮嘱他照顾好芳芳,一宁应了,芳芳倒在一宁的怀里大声哭闹着。 “宁哥哥,我不要奶奶死,我不要…我想让她醒过来,醒过来,拿我的命去换吧,我也愿意,宁哥哥,你帮帮我啊…”芳芳哭得声嘶力竭,瘫倒在一宁的怀里。 一宁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又何尝不伤心呢,每当有亲近的人离世,他的心也如刀绞,只是他不能表现得太过脆弱,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正看着他呢。这里倒没人看着他,他将芳芳送进了温暖的被窝里才开始释放自己压抑的情绪。 他看着芳芳熟睡的脸,也安心了不少,裹着一床毛毯对着床边坐着,他还不能睡,他要一直守着她。 芳芳不知何时醒了,但她已经不再那么张牙舞爪,她似乎已接受了现实,将悲伤的情绪敛去,用红肿的眼看着一宁。一宁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只是抚着她的额头,轻轻悄悄地唱着童谣。 一宁打开那盒匣子,见红布包着一块银镯,他将银镯摘下,戴到了芳芳的腕上。 银镯并非刻着怎样繁丽的图纹,只是遍着凤凰的翎羽,像火一般燃烧着的热烈的线条。 吴奶奶将这匣子给了一宁,她一直将一宁当作自己的孩子。这件她珍藏一生的宝物,一宁却将它还给了芳芳。 梧桐落 第四章.不识佳邻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一宁心中翻涌起了浪潮,他突然觉得自己是被命运眷顾的人,竟然在这种情形下和顾芳相遇了,他忽然觉得命运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他制造惊喜。 顾芳六年前就与一宁断了联系,他只知道顾芳被一对好心人收养了,就住在县城里,而他始终没有机会去打探她的消息。 新学期的第一天并未上课,同学们还没有从假期中调整过来,老师们也未完全地做好新一轮工作的准备,所以让同学们一直待在教室里看书。这当然是为了让同学们收收心。这是吴老师直言不讳道出的,吴老师希望同学们都能够体会到关他们在教室的苦心。 一宁将薄而高的书展开挡住自己,斜着眼观察着顾芳的举动,只看见顾芳挺立着腰身未曾有几分松懈地看着书,如瀑的头发遮掩了她的面部,很难看出她有怎样的表情,于是一宁便拿出铅笔在画本上描出她此刻的身影。一宁的画技是极其粗劣的,如果让专司艺考培训的老师见了肯定会摇头拒绝这样的考生,他实在是没有一分绘画的天赋。 下午,吴老师给大家放了假,同学们不用再待在教室里苦闷地看书了。吴老师肯定知道大家的毛病,不能久读,于是便给校长请示了番,好让这群囚鸟暂时获得欢快的自由。而其他班上的同学就没有这个福气了,他们或快乐或痛苦的继续着与新书打交道的时光。 一宁对了课表,收拾好预习的书本正准备往租住的屋子走,他回首看了一下他对桌的孙胖子,于是从教室门口走到课桌前推了下趴着的孙胖子,“喂,孙悦,该回了。”孙胖子揉了下他的眯缝眼赶紧跟了起来,“唐兄,你可得救救我,我这作业还没有抄完呢。”一宁很是无奈,但也给予了肯定的回复。 为什么吴老师没有立刻检查作业呢,这或许是女性的温柔吧。孙胖子的恐惧还没有消散,但一宁却感知到了吴老师的温暖,或许也有着同学诧异,也有着同学感慨道吴老师的记性变差了。 一宁推着车走,在他的身侧是愁眉苦脸的孙悦,孙胖子是其他同学予孙悦的“昵称”,孙悦其实并不是很胖,只是他的身材看起来略微显得壮了些。一宁从不叫他胖子,只是喊着他的名字。名字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它是赋予人区别于动物的印记,它包含着父母对于孩子的爱与期许,有着绝非平凡的深刻,无论在任何时间与地点,对方承认你的真名,那便是一种尊重。 “孙悦,抄作业不是不可以,只是以后的话,我希望你能多会一些,少抄一些。”一宁认真的说道。 “唔,唐兄,虽然我不是块读书的料,但我会尽量学的,你这么关心我,我希望给你减少一点负担。”孙悦低声说道。 “唐兄,你知道我们班那个新的同学是什么来历,吴老师对她那么好,把最好的位置都给了她。”孙悦好奇地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以前跟她认识,你信吗?”一宁故作神秘道。 “好了,别卖关子了,给我讲讲呗…”孙悦向一宁刨根问底,一宁也不好浇灭他的热情,只好把大略的情形给他说了一番,而其中夹杂的不可言说的部分都被一宁刻意隐藏了。 “那可不就算是青梅竹马么,怎么今天没见你跟她打招呼,难不成是害羞?”孙悦突然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并不是,我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她问问好,也不知她是否记得我这个故人。”一宁叹了口气,眼前仿佛出现一霎冷漠回应的情景。 孙悦见一宁低落的神情也不好在过多的谈论,逐渐将话题引入今晚的吃食上,两人谈话的气氛逐渐变得温和,在这样的天气里,热腾腾的美食是足以让人忘记一些烦恼的。 秋风还不是很冷,沿街的枫树叶却已伶仃,沙沙作响着飘飞横移到两人的脚边。一宁拿起粘在他裤脚的一枚细细端详,又将它扔下。落叶总是要归根的,腐朽的生命最终有它的归处,它们不过短暂地绽放,却也曾爱过恨过。可拒绝过许多女孩子爱意的一宁,哪里又是他的归处呢? 叮…车铃回响在寂静无人的街,一宁听到一阵清远的铃声自街角传来。他见着一身白裙的顾芳正歪着头拨弄着错位的车链。她的散发已收成一束长辫,扎着白色的头结,纤瘦的身子孤独地吊着她的影子。一宁心中一疼,稳不住车把,摔了车想从地上爬起。 顾芳听得后方的响动,转过身来,只见她满手油污,就连裙上,脸上也沾染了许多,就像是刚从烟囱里爬出来的灰姑娘。 “同学,你没事吧,没摔疼吧,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咦,是班长啊!”顾芳有着讶异,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她的班长。 “顾芳同学,我没事,这风怪冷的,我手突然抽筋拉不动车把才摔的,你可不要告诉其他人。”一宁撒了个小谎,顾芳没有怀疑,因为她在此刻也感觉到风似乎变冷了许多。 “班长,你能帮我修一下车么,我捣鼓了半天也弄不好。”顾芳将一宁扶起,顺便请求一宁的帮助。 “没问题,我来看看。”一宁早就和孙悦告了别,不用担心有人对他的行为生出别的误解。 链条是开裂了,即便是将它顺回原位,蹬不了几下也会报废,一宁只能将车扛到谢师傅的摊上,希望他能尽快的修好。 然而谢师傅摊上的车链已然用尽,新进的货也要三天后才能送来,顾芳就只好把车先寄存到谢师傅这里。 “班长,你能先载我一程么,我家离这里还有些远,天黑了,我怕。”顾芳还没能克服怕黑的毛病,还和小时候一样。 “好,你抓紧车座,坐稳些,等会儿给我指路,我先送你回家。”一宁此刻心中升起些小小的甜蜜,他已经许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了。听得顾芳的声音不时在耳边响起,一宁觉得骑行的路程不再枯涩无味,灰暗的世界此刻似乎明亮了许多,就连那只最喜偷盗的黑猫在一宁眼中也多了几分可爱。 “喏,就在那里。亮着灯的那家就是我家里,班长谢谢你啦。”顾芳走到门前向他挥了挥手,一宁也说了声明天见。车继续着它的工作,七歪八拐地到达了目的地。 一宁有些疲累,他早已没了扛造的身体,忘我的读书使得他的锻炼机会少的可怜,这也许就是失衡的代价吧。一宁躺在自己床上想着这一天的经历和感悟,休息了半个小时左右,他开始在床边完成着他的日记。 他租住的房子离学校有些远,以一宁的行车需要三十多分钟的时间,这里也不算偏僻,只是离得城区远了些,还保留着大半部分的农村面貌,窗外是街灯的水泥地,背后是种着各时果蔬的黄土地。 “今天我很开心,我遇到了我最想见的那个人,她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的……只是我有些苦恼,她似乎已经忘了我…”一宁写着他的日记到了册子的最后一页,他实在不该写这么多的,明天发生的事他又该拿着什么记录呢?一宁正思忖着是否买书店里最好的皮本,突然一阵电话铃响起来了。 “嘀…嘀嘀…” “喂,是一宁么,晚饭不用煮了,今天到我家里来吃饭,把东阳,欣然都叫过来吧,我们聚一聚。” 打电话来的是房东,一个拥有浑厚男中音的汉子。 “东阳,欣欣,走啦,今天有好吃的了。关叔给我打了电话,请我们去他家吃饭,这可是头一遭,快下楼,别窝着,我知道你们听得见。”一宁仰着头喊道。 “咚咚…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宁的门外立着俩,一宁知道,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别愣着啊,一宁,快带我们去呀,我正愁肚子饿喽,带路,带路。”欣然有些急促,直闯进一宁房间,推攘着让他快些行动。相比与她,东阳就显得有些安静了,也许他正思考着如何快速到达的方法,毕竟一宁的车摔了,已经不能承受多人的重量。 “我们跑着去好吧,就当是饭前的运动喽,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呀,既然是聚会,就要开心一点哦。”欣然瞧出了东阳的脸色,打断了他的思考,带着他的手开始了她口中的饭前运动。 “一宁,我们先过去了,你也要快点哦,你可是知道我的,来晚了就什么都没有喽。”欣然也催促着,旋即消失在碎叶的阴影中。黑暗并不可怕,多年前一宁就已能坦然地面对,只是看着着携手相伴的同路,他的心感到苦涩而甜蜜。“只要他们觉得辛福就好,我希望他们永远都能这样好。”一宁默默地想着,随即关下了房间的灯。 “叮叮叮…”黑暗的小巷里传过一阵并不急促的铃,一宁扭转着顽固不驯的野山羊,缓慢而坚定的向着目的地出发着。 黑暗虽能吞没人的身形,但总会有抗争的声音,这种声音宣告着:你并不孤独,还有人陪伴着你。 “诶,记得给我带点吃的啊,唐大哥,你骑那么快干什么,能听到吗?收到请回答,请回答!”孙悦这家伙可真是可爱,一宁心里忍着笑,没有予他回应。 “你这死孩子,一天到晚净想着占别人的便宜,那可是你的班长,班长!给我过来,今天不把作业做完,别想睡觉,你要是给我丢了脸,看我怎么收拾你!”杨阿姨开始了她一贯的口吻教训,此刻孙悦应当是哭着喊着爬过去了罢,孙悦对杨姨并非惧怕,而是深沉的爱。 “叮咚…叮咚。”一宁摁了门铃,许久不见迎客之人,他便一直等着,心里默念着拟的数字,“三,二,一…”突然间门开了,门里探出一位美丽的少女,啊,是顾芳! “班长,居然是你诶,快进来,别冷着了。”顾芳引一宁进屋,屋里很温暖,炭上一盆热腾腾的火锅,客厅只有顾芳与一宁,其他人都在厨房忙着,一宁终于有时间单独跟顾芳说会儿话了。 “这么说来的话,我们应该是认识的,可是我怎么会不记得呢,班长,你是不是认错了?”顾芳此刻很是认真,仿佛她真的已经将前尘往事淡忘,一宁有些失落,但高兴总比失落多一些。 “来来来,吃饭了,尝尝你佟姨的手艺,东阳,欣然,一宁多吃点,今天我可是特意跑了好几个菜市场,不吃完明天可得坏了啊。”佟姨热情地招待着大家,让这几位客人切身体会了什么叫做宾至如归。 锅里翻腾着各式样的菜品,融融的热情驱散了秋夜的寒,关叔和佟姨同三人唠嗑着家常,全然没有把客人当作外人,凝而不滞的圆润之声就仿佛没有经过思考似的令人信服。气氛渐渐融洽起来,东阳的心绪终于拨云见日了。 夜幕下,橘黄色的灯努力地燃烧着。这一刻,温暖蔓延着并不弥散,全然住进了一宁的心房。 梧桐落 第五章.尾生抱柱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东阳喝了点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但并没有言语,只是挂在欣然的身上,像极了寒风中蜷缩成一团的幼鸟。一宁并没有伸手去扶,他不想打扰属于他俩之间的甜蜜时间,或许他还有一点清醒,身体并不像一滩烂泥。 昏暗的灯光下,三条影子渐渐的拉长,静默无言着同行。不多时,他们都回到了各自的家。 一宁心中并不平静,他又得翻开他的日记记录下自己新的感受,因他惟恐忘记一些东西。只有文字,自己亲笔写下的文字才能宽慰他这惶恐不安的心灵。拉下床头的长绳,一宁不再进行复杂的思考,他只想尽快的进入香甜的梦乡,期待新的开始。 雄鸡不是只道太阳的初升,在此之前,就已经有多次的打鸣。只是当晨光一缕初洒的时刻,啼鸣声会此起彼伏的传来,遥相呼应,它们的声音并不突兀,相反能给初起的人带来新一天的活力。 从村里来的卖菜老农们天没亮就已经开始他们的工作了,他们用清冽的泉水拨在夜里采摘的菜蔬上,争取能在卖相上更胜一筹,从而获取早市居民们的青睐。一宁上学的必经之路就是百米外的王家坝菜市场,每天他都能看到杨老太坐在摊前费力地吆喝。 同杨老太打了个招呼后,一宁便赶往顾芳家去了。因为车还没修好的缘故,一宁便提出了接送顾芳的要求。自然地,在接下来的三天他们俩便成了司机与乘客的关系。 麻雀三两只地飞扑着,伴着些惊惧的急促叫声,只见一辆老旧的黑色自行车飞速地在巷道里穿梭。不多时,一宁便看见顾芳在向他招手。 “班长,你来了。” “嗯,快上来。” 时间并不允许他们有过多的交谈,只简简单单的问了句吃饭的问题,所幸,他们俩及时抵达了学校。 门卫大爷并没有为难将迟到的两人,只是催促着快些。新学伊始,他也宽容了几分。 教室里吵嚷一片,没有人注意着前台,两人蹲低身子从后门摸过去,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们的位置都在过道的两边,是一宁刻意调整的,更何况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新来的同学,都愿意与她打好关系,调位也就顺应自然了。 室内是热火朝天的,各色的人读着各色的书,也有的闭口不言默念着,这是初三四班的早读课,其他班的情况也大多如此。二中的班主任都是严格的,没有让早读课出现过哑火的情况,他们唯恐窗边门外出现窥视的阴影,一旦有出格的被发现,一定会被请去办公室喝茶。当然,茶是没有的,清冷的风倒是十足。 “叮……” “上课,起立,老师好!” 第一堂课算是正式开始了,走进教室的却是一个年轻靓丽的女老师。这让同学们都惊喜与诧异,但他们只得将诧异存着,静静聆听着新老师的教诲。 刷刷的在黑板上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后,她便开始了自我介绍。 “如你们所见,我名字叫吕沁萱,我年龄不大,是你们上两届的师姐,你们私下里可以叫我沁姐,有什么烦恼的事呢也可以跟我说,能帮能助的我肯定会不遗余力。” 吕老师迅速地开始了她的第一堂课,她不是很紧张,飞扬的神采与自信的眼神深深的震撼了在座的同学,这是许久不见的热情了,这种情形两年前初入中学时遇到过。 吕老师教的是语文,是接任田德全老师的,也是他的学生。吕老师告诉同学们,田老师提前退休养病去了,而刚好她的实习期结束,就答应了田老师的请求,回到母校工作。 在愉悦的听课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就已经下课了。吕老师和大家告了个别,飞快的回到办公室去了,这也是难得的休闲时光,吕老师并没有拖堂的坏习惯。教室里又开起了茶话会,他们谈天论地的,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总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很快乐,各式的笑容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一宁想找顾芳说说话,他想告诉关于本班的各种情况,他料想着吴老师一定没有跟她说得详细,于是拉着凳子到她桌前用纸笔勾画着。顾芳听得许多老师的逸闻趣事都笑开了,她也不忘记下各种简略的昵称,也和一宁分享着属于她时光里的精彩。这样的谈话持续了两个课间,第三节以后都被吴老师给占领了。 吴老师抢课也是有借有还的,但这仅限于正课的老师。因为她毕竟是班主任,也要兼修兼顾,保证学生的正常课业稳步进行。而此次她显然是给选班干部来的,因为他亲手提了两封本子到讲台上,这是要大宴群臣的前奏。 “今天这两节课,我们进行自由投票选举,名单我已经拟定好了,如果要添加的就到黑板上写名字,接下来的流程让班长执行,完毕后通知我。”吴老师说完就回办公室去了,她要批示同学们的暑假作业,以及评价期许。她每学期都会在学期的开始和结束给每个同学的家长写信,报告他们的情况,因为参加家长会的家长每年仅有那么几位,这让吴老师很是无奈。 “冉清芳23票,牟佳雯25票,李媛32票,周晴35票,好,高三四班的语文课代表就是周晴同学了,这是你的本子,一起加油!” “嗯,我会的,谢谢班长!” “下面我们继续唱票,接下来是学习委员的投票结果…” 推选班干部的进程有条不紊,在第四节课中期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一宁叫回了吴老师。 吴老师的面色不太好,似乎在检查作业的过程中生了气,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收敛自己脸部表情的老师,也正是这样的人让同学们又爱又恨,只是因为她太真实了。 教室里沉默着,低压已经充溢在每个角落,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四周都死气沉沉。 “啪…”一本厚实的教师手册重重地摔在讲台上,那声巨响,就仿佛敲打在每个同学的心上。心虚的人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而认真完成的同学却也是惴惴不安。他们不仅担心自己,也担心别人,不准老师生气的源头或许在他们最好的朋友身上呢,这着实让人心惊胆战。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学业的么,你们对得起在远方打拼的父母吗,他们辛辛苦苦的在外工作赚得几个钱就为了让你们能够安安心心的读书,你们的良心不痛吗?自己看看,自己看看自己写的什么!在这里我就不点明了,等会儿发给你们自己看,觉得自己做错了的,两周后抄一份新的给我!”吴老师是动了真怒了,一直站立在讲台前扫视着,她的目光凶狠而带有侵略性,同学们都低着头不敢直视。 “班长跟我出来一下。”同学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吴老师带着一宁到了办公室。 “一宁啊,我想请你劝劝那几个同学,劝他们走上正途,他们要是把心收住还是能考上高中的,我不想让他们的家人失望啊。他们也是我的学生,虽然成绩差点,这后半学期也是可以补上来的,你跟他们走得近,你的话他们还是能够听进去的,如果我去劝,可能起到反效果,这就只能拜托你了。”吴老师显得有些疲倦,一宁猜测到那作业中应是夹带了什么文字,才让吴老师如此失态。他只得答应,不仅是出于责任,更出于情分。 初三已经有自习的制度了,寄宿学校的同学必须上晚自习,而走读生的选择却是自由的,也就是心血来潮就可以上,兴致少了就可以窝在家里。但他们都各自羡慕着对方所拥有的生活,这跟围城的道理是一样的。今日,一宁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陪同着陆芸上晚自习,他去送顾芳了,还有为期两天的司机生涯。 放学了。 一宁开锁推车走出了校门,同路的人跟他打着招呼,外班的人很多都认识一宁,不仅因为他班长的身份,更因他作文获奖被通告全校的事。 “唐班长,你在等人啊?我就先回去了哈,改天跟你再赛一场哈。”五班的谭秋甸踩着他的风火轮一溜烟不见了。 “包子,你咋还在这儿呢,你再不回去,那两口子怕是要饿肚子了!”欣然的朋友,七班的徐雁秋打趣道。当一宁准备上晚自习,欣然都会备好了菜等一宁回去弄,之后才回到学校,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足够他完成这些活计,但有时一宁不得闲,他们也就只能吃自己弄的盐水面条了。接下来的时间仿佛成了一宁的招呼会,他回应着,不久之后天就关帘了。 秋风吹着,一宁还着着单衣,他还没预料到秋寒来得如此之快,他打了好几个喷嚏,可是顾芳仍没有要出校的意思。他很确定,因为他的眼并没有看见顾芳,而且他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并且和顾芳有着约定。 “叮…”三分钟后,一阵清脆的靴声从阴影处传来,那是顾芳,一宁等了许久不见的人。她双手紧握,眼睑低垂,轻声说道:“累你等了这么久,是我不对。今天贪玩了,朱妍硬拉着,我也不好拒绝,没能及时通知你,让你吹凉了。喏,围巾给你,包着吧,暖和些。”一宁知道他的等待是值得的,所以他在等,也一直等,他相信着的终于给了他回报,清冷凄凉的夜此刻春意盎然。 “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作为你今天贪玩的惩罚。” “什么啊,你说吧,我都接了。” “今晚顺道去我家吃顿饭,东阳,欣然也在,我给他们打了电话,也给关叔佟姨打了电话,走吧,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啊,我倒是很期待呢。” “叮…”车铃声在曲折的路上断续地发声着,为这寂静的小路增添了一些欢快的气息。 “哥,你的后座有没有坐过别的女生啊?”顾芳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显然她已经和班上的女生密切交流过了。 “除了欣然,就只有你了。” “哦,以后还会有别人吗?” “应该,是不会的,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你说是吧?” “嗯,还有多久到你家,我饿了。” “快了,你闭上眼,抓紧后座,数上100秒就可以了。” 一宁拿出了他当年趣味自行车比赛的劲头,开始了风驰电掣般的蹬车行动。 自行车后座啊,是一个极其浪漫的地方。它好比新人交换的信物,在特定的时期,特定的场合,特定的目光中蕴含着特定的意义。一宁自然是知道这个传说,但他并不能直白地告诉顾芳,他希望坐在这后座上的人永远是她。他只希望着她能够平稳的度过初三的时光,因为他见过许多因风言而堕入深渊的男女,他实在不能冒险。 “对了,明天我会去看田老师,你报名不?”一宁侧过头问道。 “好啊,我很想见见妈妈的老师呢。”顾芳说话的声音有些小,仿佛被极速的风撕裂了些。车停稳了,就拴在门外的电杆旁边。 “一宁,芳芳你可算是回来了,我的肚皮都饿得咕咕叫了,快进屋,暖和些。”欣然将顾芳迎入,开始了女子间的交谈,至于一宁则开始了他的手艺,他可不能掺和那热烈的谈话。 梧桐落 第六章.此夜无眠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天色朦胧,窗外起了雾,玻璃的窗面凝结着小水珠,雾气从小隙中钻入屋内便蒸发了,炉火还没有熄灭,仍然留有余温。一宁揉了揉稀松的睡眼,穿戴好衣物,经过简单的梳洗打扮就迈开了门。他仍然要去顾芳家,他知道她一定在等她。 今天较昨天起得早了些,一宁再也不用担心迟到的问题,也有充裕的时间去沿街的小摊早餐了,他蹬着他的自行车出发了。 “喂,班长,我在这儿呢,快过来。”顾芳挥着手示意道。一宁并没有想到,顾芳也会起得如此的早,他总以为女孩子会贪睡一些,眷念着被窝的温暖不肯起床。 顾芳着着亮新的校服,扎着简单的单辫,手里还拿着一块冒着热气的炕饼,直愣愣地看着蓬头乱发的一宁。顾芳突然笑了起来,但仅笑了不过两秒的时间,不知道她看到的是怎样滑稽的形象,就单从衣着来看,围巾的破线头勾缠在车座上,明显是散了架。 她指着线头,“喏,看看吧。”一宁转过头去,发现自己成了被自行车拖钓的鱼,长长的鱼线弯弯绕绕地标注了他与坐骑的距离,于是他开始收束残局。 顾芳也轻悄悄地帮他收拾另外的散落。在不远处还有几只笔躺在水泥地上,那是从一宁破漏的书包中掉出的。 “你看看,这是什么?说吧,你要怎么谢我。”顾芳转着笔绕到了一宁的面前,蹲下身子对着正在扯线的一宁说道。一宁思考着如何应对,却又听见顾芳说:“好了,逗你呢,等下午回家时候我给你补补吧,别再丢东西了,我的课业还指望着你呢,鼻涕虫。”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挂着两条清亮的鼻涕,尴尬地稍加处理之后,才张口:“好,下午我就给你补课,可不要像昨天一样了啊。” “知道了,保证不让你久等,我保证。” 很快便到了学校外的早餐摊位,一宁让顾芳先走,他自己买了两个包子和孙悦聊着。 “哟,唐哥,这么快就跟顾芳混熟啦,我都还没有跟她打过招呼呢。”孙悦对他们这几日成双入对感到疑惑。 “不过是与她父母相熟罢了,爱屋及乌,自然走得近了些。”一宁不想多费唇舌。他深知孙悦的秉性,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主,于是他很快地甩掉了他,直奔着教室去了。 经过乏味的早读,同学们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征程。 “今天呢,我给大家讲一下关于关于早恋的问题,相信大家已经听过有关这个的案例了,今天我就给大家重新讲一下……总之呢,早恋并非完全不可取,但是其中影响的利弊,总是苦难多于甜蜜的。很多人都没能达成最初美好的愿望,所以呢,我们应当把这份心情寄存,等到自己拥有足够守护爱情的力量之时,再去争取,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吴老师专门拿出一堂课来开导那些已经偏离轨道的和有些萌芽的跃跃欲试的人。 这种观念完全符合一宁的心思,他也极不看好在读书期间谈恋爱的做法,特别是在还没有走出乡县之前,他身上还有着母亲的期许,他不能在这关键时候出岔子。 吴老师一番苦口婆心的劝慰显然起了作用。一宁看见那对处于热恋只见的男女都互相写了纸条,托邻近的同学捎带过去,至于他们写了什么,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吧。 青春期里的男女是不理智的。当他们知晓自己,并渐渐明白世故的时候,他们会勇敢地面对炽热的情感,如同飞蛾扑火。虽然有的人明悟了许多,开始冷静的思考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但是仍然有些许多的挑战在等待着他们,这便是青春的热与殇。 简东阳与孟欣然却并非如此,他俩是起小订的婚约,一直住在一个院子里。他们的父母各自有着过命的交情,多年前的宴上偶然缔结了此约,因此他俩同吃同住,同行同伴,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吴老师也明了,只是嘱咐着他俩在学校时不要走的太近,给他人留下话柄。 吴老师的话让许多同学开始了深深的思考,一宁望着东阳,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来但没能如愿,东阳用书遮着脸,阻挡着四周窥视的目光。一宁知道,他心里定有些难受。他很想与他说说话,但这些话也只能留到今天晚上才能说。 下课时,一宁去六班找到欣然跟她说了些话。欣然让一宁不要担心,说她自己会处理好,一宁也松了口气。因为东阳是个思虑繁杂的人,他很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他总分不清真话与谎言,因此他总被一些有心人伤害。 带着忧虑的一宁结束了今日份枯燥无味的课程,他早已自学过这学期的学科,因此温习着较为轻松,这也是为何他能够带领班级的原因。作为班长,不仅要管理能力出众,还要有着令人信服的学科实力。超前的他还有着一颗同人之心,这也是为何他能够靠近那些拥有怪脾气的问题学生的原因。 顾芳挽着学习委员牟佳雯的手,敲了敲一宁的桌角说道:“班长,该出发了,吕老师在等着我们呢。” “好的,还有哪些人要去,我好清点一下人数。” “就差你一个啦,糊涂蛋!”两女生都嬉笑起来,窗外的周晴等人都探出一颗颗好奇的头颅,看着班长的笑话。 此时放学路上只有少许的人行走着。吕老师带着五人的队伍出发了,她手上提着一篮水果,领着大家向田老师家去。田老师的家并不神秘,只是很少有人拜访,一宁去过也仅有一次。那次还是他偶然发现田老师在搬家,不忍他大汗淋漓帮忙去的。 眼见的是一屋各式样的书摆在高大的书台架上,田老师卧在床边看着书。他的气色还不错,红彤的脸很有福气,他还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并不知访客的到来,直到吕老师喊了声“老田头”他才发觉有人已经闯入了他的家。 田老师推了推他的老花镜看了下屋内的人,嘘眯着眼说道:“是萱萱啊,额,还有阿宁啊,你们几位小同志咋跑到我这个老顽固家里来了?” “我昨天买了袋冰糖,你们分着吃吧,算作是我招待你们的。明远!家里来客人了,快去烧火。” “这臭小子又偷跑出去了,看他回来我不收拾他,看来今天你们没得饭吃了,对不住了。” “哪里,我们本来就不是蹭饭来的,就是想你了,想来看看你,身体好些了吗?”吕老师挪到床边,把掀漏的被盖重新整理了下。 “好多了,看到你们我就开心了,要不是这几十年粉笔灰吃多了,可能还能再干十年呢。你们也不要担心我,这退下来,也轻松许多,下下棋,喝喝茶,也算安逸。”田老师掐了话头,然后对这几个新面孔问了声好。 “阿宁,你是我同村出的,按辈分我也不敢托大,只是长你几十岁。作为你的老师,我对你期望很高,本想一直送你到高中的,现在是不能了。以后你要继续努力,保持状态的时候要继续进步,和同学团结友爱,帮助他们提高成绩,争取多出线几个啊。人老了也就不倔了,以后得闲多来看看我啊。” 一宁只得喏喏,他很尊敬这位奋斗在教学岗位多年的老人,更何况他与老人间还有那么一点亲戚的关系。 “你们几个新来的小娃娃也有心了,我谢谢你们能来看我。虽然我没有教过你们,你们今日进了我这个门,就是我的学生了,有什么不懂的到我这里来问吧,学校的老师可能也没我这好脾气哦。”田老师开始了王婆卖瓜,他仍然不想离开,他还想发挥他的余热。 同行的几人有些拘束,还不敢搭话,躲在吕老师的背后默默地听着。田老师也知道缘由,支开了小同学们,和吕老师多说了会话。之后田老师告了倦,翻身假寐去了。我们和他告了别,合门走了出去。 “吕老师,明天见!” “沁姐姐,明天见!” “明天见!路上注意安全啊!”吕老师向同学们挥着手,“毕寻,你忘了一个东西,接着!”吕老师扔出了漂亮的抛物线,准确的砸到了毕寻的手中。 “沁姐姐,你真好,还记着我喜欢吃糖呢!” “谁不知道你这小鬼头,好好吃,好好学习!” “知道了!改天等得钱了,我请你吃糖!”毕寻显得很兴奋,蹦蹦跳跳的挥着手很快就消失在一宁的视线中。吕老师也很快地消失了,她有着自己的住处,离学校不远。 顾芳陪着一宁回到校内的停车处,那是一排枫树间着乒乓球台的拥挤的地方,满目都是花绿的车锁。枫叶还没有掉光,低垂着它干枯的身躯,估摸着还有几十日的光景。 “不是说好要给我补课的么,你不可以耍赖的。”顾芳有些气恼。 “谁说我要耍赖的,给你。”一宁掏出了一本密密麻麻的笔记递给顾芳。 “今天我不能回去,就让它代我陪你了。你也知道,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这车我也交给你了,明天记得骑到我家来啊。” “好,这次就原谅你了,以后少熬夜了,多注意休息。”顾芳也不待一宁回话就七摇八拐地蹬车走了,显然这种高台老式车对女生而言有些小困难。 晚自习如常地进行着,吴老师时不时走到教室内巡视,同学们自是熟视无睹,只是偶尔的看见幽灵般的吴老师突兀的出现在面前,他们也只能板着脸或埋着头继续着未完成的作业来驱散恐惧。 此时的同学们并不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三两人扎堆用笔传达着自己的思考。陆芸则坐在一宁旁边,皱眉思考着一宁给她的解题过程,大家对此也是见怪不怪,早在初一的时候大家就已见过相同的情形。陆芸是一宁八年的老同学,他们之间不存在什么藏私之说,只是这种缘分让许多的男生艳羡。 安静,夜里的初三是最安静的,少了白天的嘈杂,夜里简直就是落针可闻,一丁点板凳的摩擦都能传入对楼办公室老师们的耳朵里。同学们有着禁锢般的自由,但大家都会发现投入的快于白天,时间的流速仿佛也加快了许多。 吴老师已经是第七次走入教室了,这次她将一宁带了出去,她把电话拨通,示意让一宁接听。 “阿宁啊,你母亲病了,她很想你,让你回家瞧瞧她呢…”听得的声音是老家对门的李嬢,一宁知道,他母亲这次肯定是病的不轻。他心里很是怅然,但已打定回家的主意。 他给吴老师写了请假书,连着周末到周二的四天假,吴老师很痛快地批了,叮嘱道:“你母亲病了,是该回去看看,但你不能耽搁太久,那几个问题少年还要你帮衬呢。去来的路上注意安全,有情况跟老师打电话。”一宁给吴老师道了谢,心事重重的走回了家。 他已经大半年没有回过家了,除了家予的学资,其余的都是他利用空闲时帮工所得的。学校的寝室有限,他将位置让给了更为偏远的过年才回家一次的同学,这也是他为何租住在外的原因。 写了封简短的信挂在出门的小绳上,一宁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夜是美好的,但楼上却传出些争吵的声音。 梧桐落 第七章.冷月孤星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天还未起亮,西边还悬着弯月,星星倒也黯淡得即将沉眠。今早没有起雾,也没有刮太大的风,只是街里冷清,还不曾听到售货郎的吆喝。一宁挎着个布包,走向还没热闹起来的车站。 售票亭的灯光是明亮的,窗里坐着个年轻的倦意未消的女子,例行的询问后她便眯眼小憩着,她正在寻找工作的正常状态。一宁也没多看她几眼就走了,他可不想坐没有位置的长途班车。 车很快地开起来了,一阵低哑的轰鸣后,车子驶出了横红白杆的检查口。居民房周边的灯火渐升,那是给孩子们准备早餐的长辈们辛勤的讯号。周六,并非是忙碌的日子,许多人都可以围成一桌获得欢愉的心情。一宁喜忧参半,这时的世界应当也有同他一般心情的人吧,他努力地平稳自己的不安。 车内的人并不拥挤,只是上上下下的人频繁。拄着拐杖的老人和襁褓婴儿都是寻常见的,他们各自安然,而中年的几位豪情乡人正大肆地谈天论地,听得司机都时不时的询问几句,使得整个车厢里热闹异常。 窗外的风景逐渐恢复色彩,淡平的山色在晨晖的映照更加婀娜,高间的柏树尖顶上偶尔会停下壮硕的红颈白鹤,拍打着翅膀梳理柔顺的羽毛。半光半影的鱼塘则会潋起金波,那是沉寂的鱼儿在舒展它们的脉络。 路程还有许久,但也完成了七分。只是这狭窄的崎岖山路使得车速变得极慢,摇晃会使得晕车的人痛不欲生。一宁早已习惯,因而他并没有吃东西垫肚子,他不会傻到给自己找罪受。 “刹一脚!刹一脚儿!!”车外传来一阵大喊,那是陈家湾的一位老伯在挥手,司机并没能及时停下,将老伯甩在了离车尾十几米的电线杆旁。 只见老伯背着束带筐矫健地跑到车门,“陈娃子,你这技术还没练到家哦,你老汉可比你好多了,你今天撂我这么远,我给你老汉打哈报告。”老伯显然和这新司机相熟,但没有让一宁想到的是这新司机竟然是陈师傅的儿子。 “罗大爷,你这就冤枉我了,你躲在电线杆头树遮到,我哪里知道你有多远嘛。”陈司机有些诉苦地回答道。 “罗大爷,你下次就站岔路口嘛,我也好看清楚点,我也不是成心撂你的。” “好嘛,我下次就站那里,你可不要给我装瞎子啊。” “好,好,好,不说了,我开车了。”陈司机又启动了他的车子。 刹一脚儿,这熟悉的招呼语已经流传很久了,上下车都用这一句。简短而明了的话语让人听得很亲切,就好像那戏开散场的锣声,道尽了期许与难舍。 轰鸣声停下了,在断桥头。这断桥并不是西湖的哪一座,仅是当时修大坝沟残余的石料拼接的一座屹立二十多年的新桥。桥头是宋大娘面馆,说是大娘,其实她一点也不老,只是和一宁母亲一般大的年纪。她开这家面馆已经有十多年了,迎接着外乡的访客,也滋养了家乡的馋虫儿。 “阿宁回来了啊,快来吃碗面吧,孩子,别饿着了,料子随便加,管够啊。”宋大娘见得一宁归来,热情地招待着他。 宋大娘待一宁特别好,不光和一宁母亲有关。她十分喜爱孩子,早在一宁年幼时就予他特别的关爱,若真说有个亲疏的关系,她应当算作是一宁的干娘。宋大娘是一宁母亲院子里的昵友,又同嫁到了黄龙乡,自是对闺中密友的儿子青眼以待,一宁也很乖巧,因而甚得她的心。 “宋姨,我母亲情况怎样?”一宁询问道。 “说不上好,你回家看看去就知道了。”宋大娘已经将面下锅,此刻正擀着面皮。 提炉的火烧得很旺盛,滚沸的水使得碗里的面热气腾腾。一宁大口吃着足份的面,身体渐渐恢复温度。宋大娘的面不一定是所有面馆里最好吃的,但一定是最有人情味的,她能够清楚的记得每个来过的食客,也会尽最大可能地调整来适应需求,有时还会与陌生的客人聊起共鸣,令小馆里充溢着欢笑。 吞了一大口热汤,一宁感觉到一阵温暖。这是他父亲教的法子,当寒冷袭来,当你想家的时候,灌上一口热汤,会如愿以偿。此刻,他终于体会到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 与宋大娘告别后,一宁踏上回家的最后路程。这是一段很平常的小径,坚实的硬黄土坑洼,四周密麻的长着些黑绿的野草,小坡上缠着许多的野地果藤,稀稀落落的几棵还没长开的野柑树。 穿过小径,青灰的瓦房遥遥在望,那是一宁的家。他突然鼻头一酸,不觉加快了脚步。他喊着:“妈,妈,妈!我回来了!”料想着能同往常一样看见在地坝收拾的母亲停下手中的活计,走到石阶下迎他。可他竟忘了,母亲病了。 屋里亮着灯,门半掩着,斜拉的镜上新添了几张照片,一宁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但也压下去寻自己的母亲。她在火儿坑边烧着锅,用火捡刨着积存的灰,他想让烧得更旺些,她并没有知晓一宁的到来,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一宁会如此快地归来。 “妈,我回来了!”一宁哭着立在他母亲的身后,她转过身来,清癯的面令一宁心中生疼。 “儿啊,你回来了,坐这里烤烤火,陪妈说说话吧。”她声音有些低沉,但完全能听得清楚。 母亲的话让一宁暂安下心来,一宁绝对相信他母亲的话,因为母亲从来没有骗过他,而且一直教导他成为一个正直的人。但他绝对没能想到,母亲这次给他撒了谎。 她一心希望着自己的儿子能够成才,她不希望自己的病情影响到他,所以有病不医拖着好,大病不宣望他安心。 “阿宁,去把你妹妹接回来,她在红树湾那片林子里放羊,一会儿该吃饭了。” “嗯,我这就去。”一宁放下了手中的布包推门而出。 红树湾离家很近,如果大声呼喊,对山的人也是可以听到的。但一宁决定悄悄地出现在妹妹的面前,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他兜里揣了几颗妹妹最喜欢的奶糖,他已经能够想到妹妹那欢呼雀跃的样子了。 红树湾以前是一片枫叶林,这几年缩略了许多,远不如当年那么美。封山育林无人管理的野地,如今正是松柏的天堂。林中传来几阵羊铃,一宁知道,自己离她已经不远了。 待他摸到羊的领地,却不见妹妹的踪影,估计她又跑远了去玩,是不是还在小铃铛家跳绳呢?他还在思考,突然听到羊突然放声大叫,疾奔着向他而来。他还以为这羊疯了,然而它却咩咩地亲昵的舔着他的裤脚。紧接而来的是三只混色的小羊,惊慌失措的它们不安的乱叫着,旋即躲到母羊的腹下吃起奶来。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眼前的这位已经升级当了羊妈妈,并且拥有着可爱的后代,那么作为它们主人的小妹又该有怎样的变化呢? 一宁开始寻找起他的妹妹,他正欲迈开脚,忽然看见白梧桐的枝桠上睡着个小孩,那正是他的妹妹。他避开散落的干树叶,悄悄绕到了树下准备将她唤醒。却不料,正撞见她翻身的惊险。 他惊出一身冷汗,但也就在那刹那发挥出远超平常的水准,稳稳的接下了她。 “世安,你的心可真大,二哥我可是吓得不轻啊。”一宁并没有责备,只是轻轻地将她放下,整理她散乱的鬓角。 “二哥,就知道你会来接住我的,我早醒了,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是小白告诉我的。”世安指着那只头旋雪白的母羊说道。 “那你也不能乱来啊,我接不接得住你还不一定呢,丫头,你可是长胖了。” “二哥,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跳田的技术可是第一哦,这点高度还摔不着我。还有,我没有长胖,我只是长大了,喏,你答应给我的东西呢?”世安摇着一宁的手,努力地尝试着抠开。 “带是带了,不过根据你刚才的表现,回家才能给你,以后可不许这么玩了。”一宁并不会苛责他的妹妹,只是轻轻地敲着她的头佯装生气。 “到我肩上来。”一宁伏下身子,示意让妹妹上来。一宁想着,以后或许没有机会再给她这样的体验了,只得让她在此刻快乐。羊很听话,紧随着一宁的脚步,不急不缓的到了家。 母亲的手艺没有退步,依然是熟悉的味道。家中三人坐在四方桌上谈着这半年的光景。家里的老牛卖给瓦栏沟的苏平屠宰了,看门的乌嘴老死了,家里积的谷仓时不时被耗子打洞,这让一宁很是怅然。他不能阻止自然的变化,只得感叹着生活的平凡。 一宁问道相框,母亲只道是殁了,就埋在后山。这无常总是能轻易地撕裂辛福,鲜活的面容再也不能见了。悲痛的事实只能够接受,并不能再去做什么改变。一宁并没有去后山唁信逝去的亲人,还不是正当拜祭的时候。 母亲乏了,让一宁领着世安出去走走。 “二哥,快给我,快给我!”世安见母亲走了,立即开始张牙舞爪。他也难拗,将糖纸剥开,喂给嗷嗷待哺的妹妹。 “走喽,二哥带你出门玩水啰。”挽着妹妹的手,带着一个背篓走到了清水河边的岔口沟。妹妹自然知道他是要干什么,翻开大大小小石头捉起了螃蟹。这些甲壳小动物将成为一顿丰盛的晚餐。他俩捉了不少,直到夕阳初落。 母亲还是很少话,妹妹倒相反。她一直黏着一宁,央求着多给她带些好东西。她很是喜欢城里的一些小物件,一条半新不旧的发卡都能让她开心好几天,她也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总想出去看看。妹妹已经很久没有到过县城了,一宁决定春节的时候带她去采办,好让她一了心愿。 夜已至,母亲仍然咳嗽着。窗外的月光较昨夜的亮了许多,群星也清晰的布成一道璀璨的银河。一宁陪着妹妹在天楼上数着天上的星星。 美好恬静的夜晚有着亲人的陪伴,多美好啊!可是他自己却感到深深的孤独,他搂紧了小妹,和她相偎取暖。 他哪里又是糊涂的人呢,母亲的反常举动已经触动了他这颗敏感的心,母亲全然了解自己的儿子,但儿子又何尝不懂母亲呢。他只是心纠着不想戳破谎言,不想让自己的母亲伤心。 他哄着世安睡着了觉,将她抱回温暖的被窝,自己却回到高处暗自伤心着。他无奈,但他还不能倒下。 月光是冷的,星星却孤独着,你眼见的它们连缀不断,哪里会去深究这来之不易的镜花水月呢? 此刻,他也是孤独的,但他很珍惜这段时光。还有两夜,他就要再次跟故乡告别了,洒泪后,他捏了捏妹妹的脸蛋,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梧桐落 第八章.难得糊涂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日子如常地进行着,却也又到了分别的时候。母亲望着一宁的脸满是慈爱,枯瘦而冰凉的手搭在高木的床边,她还是一贯地说着些劝学的话,然后从内袋里抽出几张温热而污皱的钱,塞入了一宁的挎包。 “去吧,保重身体…” 一宁知道母亲累了,也强忍着心别过头去:“你也保重!”酸涩的泪从他的眼角低落,他不能让母亲听到自己的哭声,拉上吱呀的木门,带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家门。 屋内的灯熄灭了,母亲阖眼积着泪,翻过身子静默着。有多少事在两人之间没能明说,这种阻塞于胸的闷让一宁很是痛苦,但他只得受着,有时候他会恨自己的聪明,若他不是这样敏锐,哪里会有那么多痛苦呢? 天还未亮,东山上是灰蒙的光,自家的几只公鸡正扬长着脖颈立在石堆侧啼鸣,似乎在为他送别,他又要离开家乡了。 阶口立着个小人儿,那是世安。一宁竟不知她是何时醒的,那个赖床劲儿奇大的小女孩如今的表现让他吃惊。 她扬着手,召唤着她的哥哥。 和她挽手而行,一宁倒再也不用弯腰去适应。她的确是长大了,手也生长了许多,温暖的小手让一宁一阵欣慰。 “二哥,过年的时候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世安提醒着一宁不要忘记。 “不会的,哥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办到。” “走,今天请你吃碗面,去见见宋姨。” “好耶,又能吃到好东西了!”小丫头兴奋得蹦跳起来,他也只好随着她一起摇晃起来。走到小河沟的时候,一宁把她抱起,稳当的通过了搭石桥。他仍然记得妹妹追逐着他,望河兴叹时的气恼。 “宋姨,我带世安来看你了,老样子,煮两碗条面。” “世安啊,来,让宋姨抱抱,哎呀,真是越长越漂亮啦。”宋姨从一宁手中接过世安,亲狎着世安的红脸蛋。 面很快好了,依旧腾着热气。一宁给世安吹着放进备用的小碗,看着妹妹的狼吞虎咽,她是许久没到这里来了,竟然将大碗的面吃了个精光。 “滴…滴”,班车的长鸣宣告它的到来,世安挥着手给他道别。车尾的玻璃外掀起一阵风尘,一宁却仍然能够看见世安黑亮的眼睛,世安也长大了啊! 辗转的车并没有让一宁的晕车症状出现,大抵是心情沉浸无法估计身体感受的原因,原本漫长的路途倏忽间结束了,班车稳稳地停在石槽口上。乘客们不急不缓地下了车,一宁也慢悠悠的回到了他自己的家。 日头正顶,正是午间。他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带着新的一份心情出发赶往学校,将车栓在乒乓球台边的枫树间,他走向了教室。 并没有带着负罪感,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观察其他教室的情况感到敬畏。当自己身处其中并投入情感,所观所感与此时并不相同,为了尽快消除这种不安,他加快了脚步。 “报告!”一宁站在教室门口向内呼着报告。 “请进,请进!进来,出去…”各种声音在教室内回响,那是同学们的声音,与此同时的还有各种探视的目光在飞掠,一宁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很显然,许多同学在跟他开着玩笑,没有老师看管的课堂并不是那么的正经。 他抿住笑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但他突然发现教室里的人稀稀落落的,并不是正常的人数。他环顾四周,发现顾芳等人都不在,他问道坐在旁边的李媛才知道班上那些人都出去排练节目了。这是为教师节庆典准备的,许多人都拥有略课的权利,因此教室里的气氛显得很宽松。 “安静些,嘘…”吕老师从窗台那破口子向大家示意着,她弓腰埋头的可爱劲倒引得班上的同学们噗嗤一笑,彻底地不能淡定了。吕老师也只好走入室内,他们才安分了许多,她完全还保留着学生时代的特征,大抵是与我们年龄相近,也不好对我们太过严厉。她还没学会老辣的教学技术,这让许多同学都愿意和她说心里话。 “班长,你跟我出来一下。”吕老师保持着神秘,没有跟其他人明说,这让教室里又起了窃窃私语。 “还有几天就是教师节庆典了。吴老师给你排了个节目,是诗歌朗诵,和你搭档的是三班的班长苏鸢,这几天她都在等你对词呢,你先回教室练练,下节课我带你去见她。”吕老师将词本递给了一宁,然后又开始了在门窗前的漂浮,她不仅要观察本班的情况,还要巡视这长廊上的四个班级,这并不轻松,还须得审时度势。 “从平凡中走出的不平凡,在三尺台上焚香论剑,笔墨纵横间演尽了千招万式,也不改灼热炽烈的诲倦之心…” 一宁默念着记诵这些文字,他将自己投射到那铺红饰绿的高台,思考着如何将节目进行到最好的状态。在冥想中丝毫没有注意时间的流逝,直到吕老师翘指敲打着一宁的桌方才醒来,四周已没人发现他的窘态,他们全都出去看各区域的表演了。 他跟着吕老师到了后花园中,却发现他的搭档苏鸢是他偶然结识的那个印象深刻的女孩。 “唐班长,好久不见!”苏鸢热情地挥着手,抿着甜笑斜眼望着他。 “好久不见!苏鸢。”一宁也予她以热情的回应。吕老师见两人相熟狐疑地多看了几眼,偷笑着走了。她忧虑的事情终于放下了,这两人合作成功的机会极大,作为指导老师,她也能省心不少。 “苏鸢,你居然当上班长了,这可真叫我惊喜。” “哪里呢,都是同学们抬爱,我还得向你多多学习呢,你可要不吝赐教。” “会的,我们先对词吧,等会让吕老师改改不足的地方。” “好,那开始吧,走过春天,我们明白播洒种子的希望,走过夏天,我们体会浇灌青枝的温柔…啊,老师,你们辛苦了,数十年如一日的执着,才使得这贫瘠的土地里长出枝繁叶茂的桃李…”苏鸢和一宁很合拍,朗诵配合行云流水般顺畅。吕老师也挑不出大的毛病,直言道已经是完美的演出,不需要经过过多的雕琢,已经可以端上台作为整个初三的献礼作了。 苏鸢并不停止朗诵的声音,她还想做的更完美,吕老师满意地笑着,又从四季常绿的小园灌丛中消失了。接下来便是苏鸢主导的对戏环节,一宁只好循着她的愿继续着声情并茂的配合演出。 苏鸢又是何许人呢?她是初三三班的新任班长,一宁的旧识。暑假期间,一宁到信店工作时偶然与她结识。 “老板,在家么?”苏鸢往小口的木窗呼唤。 “来了,请问有什么事儿吗,老板不在家,我帮他看着店。”一宁招呼着略显疲倦的苏鸢。 “我想请老板代笔一封信,这是润笔费。”撩开乱蓬的卷发,她掏出厚实的信封,将它递给发愣的一宁。这是他第一次接待来访的客人,他将苏鸢看得很仔细,刻意地记住这个女孩,这将成为他日记本里浓墨重彩的一笔。这种记笔记的习惯是从六年前开始的,并非是一时兴起,他不想忘记生命中美好的瞬间。 “这是一份新的工作,第一天我遇见了个可爱的女孩子,她显然是第一次来,很紧张…她拥有着画报上的卷发和很好看的眼睛,只是她拘谨着快速地跑开了,我没能与她说多少话,可爱的紧…期待以后的日子里能够遇到更加有趣的人。” “小老板,又来麻烦你了,这次是三封哦。”苏鸢一大清早就到了店门口,敲着木窗等着回应,可不当巧,一宁还没到位。苏鸢只好将三封放进木窗,拿出纸笔写了留言夹在门缝边一个显眼的位置。 一宁骑着车很快地到达了小店,他似乎看见了昨日那个羞怯的女孩,刚想问声好却见她消失在巷角。他也只能感叹缘分的神奇,摇摇头束紧布包走向店门 风吹来一卷纸,打着旋停在他脚边,他拾起沾染灰尘的新墨,掸开看来写下:小老板,等你很久都不在,我把信塞进窗子里了,要认真工作额! 一宁将这张纸叠成小页夹进了昨日的日记里,他笑了,笑得很灿烂。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他就会经常遇见这女孩,枯燥的工作中能够有这样一道靓丽风景,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随着多次见面,一宁也就渐渐与苏鸢熟络了,他终于知道苏鸢为何有这么多代写的信件。她暑假期间都在各大敬老院跑来跑去,成为婆婆爷爷们的贴心小棉袄,那些信都是写给忙于工作的儿女让他们安心的。 一宁也在闲暇中和她一起去看望老人们,他并不能像女孩子那般贴近,没能有好的故事和才艺让他们开怀大笑。他只能做着些清洁周边的微薄,倾听着夕阳红们波澜壮阔的往事。 “唐班长,庆典结束后我想请你去看场电影。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好朋友了,当然喽,你多带几个我也不介意啊,我有五张电影票,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名额哦。”苏鸢拿出五张电影票在一宁的眼前晃悠着,随后她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一宁。 “我会去的,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去吗?到时候通知我吧,跟欣然说也行,额,对了,你认识她吗?” “嘿嘿,哪能不认识呢,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呢,亏你还跟她住的那么近,她就没向你提起我嘛?”一宁很难想象两个个性相反的女孩子也能成为很要好的朋友,这让他有些吃惊,但他自己却没想过他已经不知和多少看似水火难容的人成为朋友。 “那,等到那时候不见不散哦,对了,忘了和你说声再见,再见啰!” “再见!” 他哪里还不能知道苏鸢的小心事,压在他桌角的那封无名情书的字迹正是她的。信店的经历让他能够识别大多数不是刻意伪造的文字,他只得情势还未明朗时避着,如今命运却他给开了个玩笑,这绝计是避不开了。 青春的恋情一旦萌芽便不可收拾,可一宁却抑制着它的生长,让它不要横生枝蔓,伤害那些怀着向往的女子。他从来不对追求者至以颜色,只是不理会,装作一副高冷的样子。明亮的灯总会在夜里吸引许多飞蛾,这给了它很多的烦恼,而此时的灯却更要燃烧自己,它还有着期许。一宁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优秀的人,他只是较旁人专注了许多,这才在别人的眼中高大起来。 “班长,班长,你快过来!”顾芳喊着沉思的一宁,向他挥手致意。 他迈开脚步,心情顿时轻松下来,“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需要一个加油呐喊助威的人,你愿意当我的听众吗?在他们面前我都很紧张,如果是你,我应该发挥得很好,你就帮帮我嘛!”顾芳拱手作着谢礼,炯炯地看着一宁的眼睛。 “好,那你开始吧,我做你的听众,你要认真地唱哦。” “当然喽,不认真的话会丢脸的,我可不想别人说我是充数的。”顾芳撅着嘴,两手背后摇着脚尖。 顾芳闭着眼歌唱着,原声里没有配乐和伴奏,就好像多年前旷野的歌声,纯粹而动人。 “永远,在我走不到的永远之前,我会一直记着你的歌声。”一宁在心中念着,他想守护这来之不易的上天赐予他的珍宝。 夕阳下,顾芳骑着她那辆白漆的自行车消失在周记混沌的路牌,一宁转过头去,进入了人烟稀少的教室。 他握着三张票,正破解着苏鸢留给他的难题。如同往常的夜,但这次却没有人打扰他。 梧桐落 第九章.欢畅之节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谁会一直记得那场浩扬的盛会呢?大概是每个人不会忘记的。教师节已经过去,但留在纪念相册里的辛福却没有消逝。 “站近一点,对,自然点,我数三二一额,大家都要笑起来哦…”吕老师还没数尽便已拍了好几张,惹得大家气氛喧沸,从中择选了一张极另类的作为最终的收藏。 照片上,苏鸢用两手比作兔耳给一宁装饰,顾芳拈着裙边侧脸望着苏鸢,一宁则伏着腰身欲打喷嚏…不得不说吕老师的摄影抓拍技术真如羚羊挂角,恰到好处。 拿着照片,一宁眼含笑意,顾芳与苏鸢这两人的表现让他心内感到温暖,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教师节那天的上午,操场上变作欢乐的海洋。各班的老师们纷纷着上战袍,在篮球场上驰骋纵横,就连身形笨拙体态臃肿的张德民老师也自告奋勇加入其中,除了他还有几位精神矍铄的老教师。 篮球赛进行的不算激烈,却倒像是在表演,当球传到外线的张老师手中时,全场仿佛都陷入了静止的时空,完美的抛物线,空心入网的擦声瞬间消失在山呼海啸中。他们从不会去抢断,只是用身体干扰球的飞行轨迹,但他们完全低估了物理老师的计算能力,很多时候都只能叹息着看着篮球再一次飞入筐中。 当然,事态并非一边倒的趋势,有着经过专业培训的体育老师作为敌手,战况仍然很胶着。替补队员的上下场间,张老师也败于体力,最终输了比赛。同学们虽然叹惋着可惜,但他们却发现了不一样的老师,原来在暗地里,老师们也有着这样强大的技能,想来以后是能够并肩作战的伙伴。老师们又何尝不是走过青春的人呢?只是同他们战斗的兄弟们如今已各自天涯,他们又何尝不是在生活中祭奠自己的青春呢。 老师们自然不会让场子冷下来,为了与民同乐,他们把篮球场交给了正值青春的热血少年们,接下来开启的是班级对抗赛。 男生的比赛很精彩,利用课间课后时间锻炼的篮球小子们终于有机会一展风采。他们似乎将平生所学都展示了出来,极速的步伐,精妙的传球,帅气的盖帽,灵巧到诡异的手上旋转…不仅为了在所爱的运动上争先,也为获得场边呐喊加油的女同学们的青睐。篮球赛,众所周知的夺目之机,许多男子可以获增自己的仰慕者,当然也不乏有着好奇之心的女子一见倾心。但这些仿佛与一宁毫无关系,他只坐在分牌的凳上做着计分的活计,他仅仅只会定点投篮这样的考试项目。 等到比赛终了,他出发去找苏鸢了,走到幽静的秘密花园,他没能看见她的影子。叫住从梯上匆匆跑过的三班同学方知苏鸢的去处,原来她去参加了女子篮球赛。楼边扶栏上,一宁望着那块人声鼎沸的欢乐场,静默了。 “班长!你这是在等我吗?比赛快要开始了,你要给我加油哦!”顾芳从教室中走出,叫住了正往楼下走的一宁。 顾芳穿着和苏鸢一般无二的球衣,长发集作一团,那般跳动的活力让一宁有些移不开眼,他从未想象过一个恬静淡然的女子居然有如此跳脱的一面。 “嗯,我正要去呢,怎么样,对自己有信心吗?” “当然喽,我出马,一个顶俩,你就准备好刮目相看吧!” “好了,我们跑过去吧,比赛快开始了。”听到一声哨响,一宁撒开腿跑了前去。 “等等我,我腿短!”顾芳并非腿短,她并非首发的球员,并不着急立即前往,可一宁并不知道具体的战术安排,不出几秒便把顾芳甩了老远。 顾芳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也不说话,但紧跟他的步伐。 “好了,等会我给你买水,买棒棒糖好吧,你看你的小嘴都撅到哪去了?” “那好吧,不过,你可要多买些,班上可不止我一个女生呢…” “顾芳,来这里坐。”周晴挥着手在呼唤着顾芳。 “就来,就来,你也找个地方先坐着吧,那边可能没位置喽,那,我先走啦。”顾芳蹦跳着跑开了,她盘结的长发突然散落,那棕色的橡皮筋显然不能承受如此活泼的女子。 “芳芳啊,我给你盘头发吧,下次不要在路边摊买东西了,虽然便宜,但用不久的,喏,我的先借给你用着,记得还哦。”周晴取下发饰,梳理着顾芳乱糟糟的头发。 苏鸢与顾芳是队友,因爱打篮球的女孩子太少,球赛征集的队员都是两个班联合在一起的,按照自然顺序,三班苏鸢和四班的顾芳接下来的时间要并肩作战。相比于男子球赛,她们所获得的掌声显然响了许多。女生们的拍手是轻柔的示意,而为了抒发自己的情感,男生通常会忽视手掌的疼痛,甚至嘶吼着不顾冒烟的喉咙。 在一群丧失理智的人群中,一宁也不由的加入疯狂。顾芳的球技并非如她所说的出类拔萃,只是栏下爬球的命中率高的吓人,但这进球的过程让人揪心。篮球从她手中往上抛的那刻,时间似乎放慢许多,那动能转化为重力势能的终点便是边沿的篮筐,许多时候都是一声砸叩的重响,绕着好几个圈子才鬼使神差的落下。或许是这秋风爱慕着她的容颜,才对她如此钟爱。苏鸢的优势在于她很会传球,与同龄男孩子差不多的身高让她拥有更广阔的视角,她能够轻易地突出重围将球交到顾芳的手上,也就这一招鲜,使得她俩成为篮球场上收到赞叹声最多的对象。 同篮球赛一同进行的还有乒乓球赛,这是专属老师们的排位赛,他们在两台新运来的高级球台上对弈着,尽管是来来回回难分胜负的推球,围观的同学们也会在分出胜负的时大声喊着:好球!他们都希望自己的科任老师能够战胜对手获得荣誉,也不吝在场外出谋划策。 时间来到终场决胜局,吴老师和邓老师在进行着12平后的最后一搏。吴老师拿出了堪称无赖绝顶的回转短球断绝了邓老师的希望,只见白球从网前飞过,再次回到吴老师的球台。 “比赛结束,四班,吴琼老师获胜!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恭喜我们的冠军!”裁判员调动着现场的气氛,大家都为吴老师而欢呼起来。邓老师并非弱手,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争,在女老师面前,他仿佛永远都矮着一头。这次比赛的奖励不仅有着两日的工资,更有到其他班课替三节的权利,也是老师们争取的扩大知名度的福利,这种奇葩的奖励方式是新任的雷校长想出的,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好点子,甚合老师们的心意。 傍晚时分,幕布拉开,同学们精心筹备的文艺晚会即将开始。台下满坐着各年级各班的同学们,操场边还有许多闻风而动的观者,拖儿带女的当然也不在少数,这里显然已经成了瞩目的中心。 带着多人的期盼,倾注工作者的心血的盛会在一台名为丰收锦余的团体舞蹈中开场了。热情洋溢的青春风采,炫彩夺目的特色服饰,还有那娉婷婀娜的舞姿让人心神激荡,祈天走出的丰收女神高贵典雅,被簇拥在红黄交错的中心,音乐随人而起,定资余味绵长。 “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美丽,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吕老师唱着这首《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倾诉着她的内心世界,台下的华发老人潸然泪下,那是退休的田老师,他此刻正用手拭泪,吕老师的歌声唱到了他的心坎里。 投影屏上引入电视剧《西游记》中孙悟空拜别菩提祖师的场景,一阵腾烟弥散,精心装扮的演员们上场了。 祖师道:“你从那里来,便从那里去就是了。” 悟空顿然醒悟道:“我自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来的。” 祖师道:“你快回去,全你性命;若在此间断然不可!” 悟空领罪,“上告尊师 我也离家有二十年矣,虽是回顾旧日儿孙,但念师父厚恩未报,不敢去。” 祖师道:“那里甚么恩义?你只不惹祸不牵带我就罢了!”悟空见没奈何,只得拜辞, 与众相别。 台上演员青涩的演技引得大家发笑,但其中饱含的师生之情确实感染了许多人,许多人默然思考着。 顾芳的歌曲作为谢幕之作,身后是执扇斜伞的伴舞,她调整了下够不着的话筒后,开始了演唱。那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新曲,借着顾芳清丽深情的歌喉完美地展现在大众面前,只是没有配乐,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歌唱般纯粹,如清澈的溪流般缓缓倘入人的心灵。 他已经忘记自己在台上如何表现的了,只记得自己处于一种空明的境界,仿佛在和大地对话。苏鸢的眼神他不敢去看,他只得将自己变得空洞,投注更多的情感到诵词中去,好在并无人看出他的不妥,从听觉上来说,仍然是一台足够精彩的节目。 “喂,班长,回神了!”李媛叫醒了一宁,将大大小小礼物盒子放在他的桌上。 “这是班上同学集资给老师买的礼物,贺词就交给你了,我们先出去玩了,等会儿记得给他们送去哦。”李媛喘了口气,又飞一般的跑出了教室。 今天夜里和明天上午是难得的休闲时光,他们大概都出去商量明天的行程了吧。一宁环顾四周,汲墨书写着于老师的节日祝福。 操场上很干净,只是犁过地般的沟壑纵横,他知道有许多书画爱好者喜爱在泥沙土上弄出奇形怪状的东西。他提着抱着礼物盒走上了办公室,苏鸢突然从三班窜出,给他的口袋里塞了张纸条,“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哦,明天见,唐班长!”一宁无法拒绝她,更何况他现在是双手受制的人呢。走廊里传出几声嗤笑,那是目睹了这场景的两女子,从她们身旁快速走过,依稀还能听到她们讨论的声音,他知道又是一个并不美丽的误会产生了。 办公室的门没有锁,老师们都出去聚会了。一宁将各位老师的礼物分发,那是一些手套围巾茶杯钢笔。将办公室的门虚掩,一宁回到了那个枫叶堆积的地方。 “原来你还在这里,不是说了让你不必等我吗?” “我高兴啊,上次你等了我那么久,难道就不允许我等你一下下吗?还有,我没有吃到棒棒糖呢,你说怎么办?” “喏,给你,我们明天去看场电影吧。”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指给顾芳。 “好啊,那记得来我家叫我,我要睡个大懒觉。”顾芳的确是有些累了,声音不复明亮,眼睛也暗沉了不少。 “对了,我还有个东西忘记给你了,你猜猜是什么?” “不了,不想猜,我很累的…” “当当当当,嘿,金灿灿的奖状哦,你看看。”顾芳伸手来夺,出手好像捕鱼的水鸟,不见半分的疲态,这样的惊喜让她高兴了许久。 “骑慢点,让我再多眯一会…”顾芳靠在一宁背后嘟囔着,她今天没有骑着自己的车回家。 推杯换盏中,老师们定是喜乐,欢畅的节日里没有人是不开心的,更何况有着多出半天的假期呢。 梧桐落 第十章.润物无声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伴着美妙的歌声,一宁从昏沉的梦中苏醒,他显得比较疲倦,但还是迅捷地掀开被盖跑到洗衣台前整理仪容。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带着无奈,也带着期盼的心情。 他仍然能够记起第一次看电影的场景,那是小时候去粮食局前的大地坝看的露天电影。他骑在父亲的肩头左摇右晃,仿佛身处战争年代,化身为英勇无畏的战士同凶恶的侵略者战斗。 那时的电影是光影投射到幕布上的方式展开的,如果有人伸出手在光源比划,定然会在幕布上显出手的形状,所以观影的人都会离得这道光远远的,他们生怕会破坏播放的效果。坝子里人很拥挤,长条凳承受着难堪的工作量,吱呀着快要散架的声响,但它的意志很顽强始终没有坏掉。他已经忘却了当时观影的具体,但坝子里融洽而热情的氛围始终记在心里,电影的内容让这些朴实的农民产生了共鸣,甚至呼喊着同其中一样的口号,那样宏大,那样的震撼人心。八一电影制片厂出品的确属精品,能够轻易地调动起众人的爱国之心。 自己有多久没有接触过电影了,他想着,确实应该去看看了。 “东阳,走啦,去看电影了。”一宁走入东阳的房间,摇晃着他昏睡的头。不久之后,他缓缓的从床铺坐起,长舒一口气才睁开眼,从床头的木桩上取来外衣披上,翻身就下了地。 有时候,男生睡觉不太讲究,和衣而眠是常有的事。因为他们总是错过正当起床的时间,掀开被盖,穿上鞋就能出门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为便捷的,这样能够节省更多赶路的时间,他们方能及时的到达学校。东阳的头发乱糟糟的,他用水沾湿后拿手弄了下,嗯,并不需要过多的梳理和装饰,就是如此的简单。 “欣然呢,怎么没见她?”一宁往里屋瞧着,欣然屋内的被盖叠得方正,还残留着芬芳的气息,窗台上晒着几只滴水的白色袜子,还有淋过水的小水仙。 “她出门去了,好像说是被请去看电影了,对了,这么早叫醒我,有什么事吗?”东阳还带着哈欠,他还没完全从周公那里走脱。 “不是一来就给你说了吗,看电影呢,说不定你还能碰到她呢,我们这片就只那一个电影院,准备好了再叫我,我还要去拿些东西。” “你去吧,我等会儿下来叫你。” 照着镜子,整理下衣着发现没有什么不妥,穿着他平日里都舍不得的贵重衣物,带着已经补好的蓝底挎包再上楼去叫东阳。东阳有些磨蹭,许久都没收拾好。 “阿宁,我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就像是我的及时雨,你看看这张票。”东阳指着票面上的文字眉飞色舞着,“这场电影正是欣然看的,而且挨得很近,多谢成全。” “对了,欣然去了哪里,谁请她去的?” “苏鸢啊,她昨天就跟我说了,好像是到学校门口集合的,我们现在去还赶得上。” “走吧,我都等不及了。”东阳拉着一宁的手往外跑着,他很兴奋也很精神,全然不同于初始的情态。 “阿宁,早上好!咦,东东,你怎么跑过来了?”欣然打量着焕然一新的东阳,眼睛里满是狐疑,“你给我老实交代,你要去干什么?” “当然是来见你的,不然我还能去干什么呢?”东阳把票递给了欣然看,欣然哪里还不知道他是打着怎样的主意,只是领着苏鸢走近两人。 “那么,还有谁没到呢?阿宁,吃早饭没,今天我高兴,可以请你的。”欣然显得很豪迈,完全不同于她平时吝钱的样子。 “吃过了,热了下昨天的菜,味道还不错。” “好吧,既然你主动放弃这个机会,那就算了哈。”欣然促狭地笑着。 “唐班长,你来了,我们不如去茶馆坐坐吧,暖和着等也比在这里傻站着好一些。”苏鸢提议道。 “我来啦,有没有久等呢,班长大人。”顾芳骑着她的小车优雅地滑到了众人跟前,她突然的出现让欣然眼前一亮。 “东阳,欣欣,还有苏苏你们都在啊,我真是太辛福了。”顾芳喜形于色,拉着两女孩的手说着悄悄话。 顾芳没待多久,将车推往校内去了,枫树间很空旷,她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位置。 “原来你等的是顾芳啊。”苏鸢嘀咕着,但还是被听到了,那眼中一霎的失落让一宁有些心疼,但他也不好言说,只是抬头望着天上飘动的浮云。 他们去的正是时候,电影院内的人不多倒给了他们许多能听清楚彼此讲话的机会,欣然和东阳自是腻在一起,他们三人一宁居于中位。 电影是青春题材的,这倒很合那两人的口味,将东阳当作靠枕的欣然傻笑个不停。顾芳与苏鸢皆是看得泛泪,一宁心中却满是怅然,这世界上总有深爱着你的人被你深深的伤害,而他们却依然深爱着你,就像是螳螂的爱,酷烈而伟大。 “你说,多久才能等到一个爱你的人?多久才能得到想要的辛福呢?”顾芳问着一宁,希望从他这里找到答案,她不满悲伤的结局,电影中的男女主角有着甜蜜的开始和悲惨的结束,这让她触动已。 “我并不知道,我只会像他一样等着,无论是怎样的结局,只要曾有一分真意便是值得。”一宁宽慰着啜泣的顾芳。 “哪有那么多的梦幻呢,现实中的正当年的男女总是身不由己,只有那些真正拥有着热血的青年才会勇敢的追求自己的爱情。”苏鸢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的确,我们走过的是青春,倒比他们幸运得多,只是我希望未来不再有那么多的分分合合,这样曲折坎坷多折磨人啊。”一宁感叹道。 灯光暗淡,屏幕上扫过长串的文字,电影已经结束了,他们也应该吃着午饭,再回到学校上课。苏鸢和大家说了再见,一个人单独的跑开了,电影院阶下有人正等着她,大概就是她口中所说的郑娅吧。 午饭是在学校外的小巷子里吃的,对桌放着各自放着两碗面,四人围坐在一起很是热闹。欣然讲个不停,但她吃面的速度丝毫不慢,竟和两个男生打了平手,这让顾芳对欣然有了新的认识,在她家里吃饭的时候,欣然表现得还像是一个乖乖女,但此刻吸面的声响让顾芳瞪大了眼睛。 “这二两的面我吃不下,你帮我分一点吧,欣然。”顾芳拿筷子挑着几杆面条往她碗里放,欣然没有拒绝并道了谢。 “这蛋给你吧,班长,多吃点,很营养的。”说完,顾芳又将鹌鹑蛋放入一宁的碗中,顾芳显然没有什么胃口,一直将碗里的东西往外送。欣然已经接受了,他想着也必须为顾芳做点什么,他放下筷,走出了面馆的门。 “你们等我一下,我去买些东西就回来,很快的。” 只见一宁带着几串红彤彤的葫芦走了进来,“来,尝尝这个吧,开胃消食的。”他将手中的东西分发给三人,自己也开始吃了起来。这糖葫芦个头大料也足好吃还很便宜,是李老头的招牌,他已经吃了两年,熟悉这可口的味道,而顾芳却是第一次尝到这种不同的口味。 “很好吃的,这比我以前吃过的都要好,在哪里买的,班长?我以后也要到他家去买,再帮他宣传宣传。” “喏,这不就来了吗,你看。” 面馆旁边走过一个穿着灰绿色大衣的老头,他手持架着葫芦串,吆喝着冰糖葫芦。为了将销路打开,李老头常常游走在大街小巷,特别是饭馆周边,那你有着吃腻了山珍海味的食客,他们总不忘饭后来一串冰糖葫芦解乏,唤醒关于童年的记忆。这不,李老头又开始物色了。 “好,我记住他的模样了,以后我不用愁了。”顾芳甜甜的笑着说道。 饭毕,他们都回到了各自的教室,不久之后又将迎来上课的钟声。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到达了教室,这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他们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小团体,拉着凳子到熟悉的人桌前就开始长篇大论起来。 “唐兄,借我支笔,我赶一会儿作业。”孙悦对一宁喊道,只见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笔稳稳当当的停在他的手中,“谢了,兄弟!”一宁只是笑着,“你可要赶紧喽,等会儿,可是要检查的。”孙悦也不答,低着头继续着他的手头。 下午的课并不难过,音乐和体育都连在一起。在初始的时间,这些课还是能够正常存在的,同学们都很开心的上着所谓的不是正课的课,或许只有在这样放松课里才能够看到有角度的面孔吧,平时的他们总是不苟言笑,隐藏着自己的各种感受。 放学后,他并没有找到同行人,顾芳不在,就连东阳已经早早的消失不见,他们又去干什么了呢?他只好骑着车赶到家里,不就是自己被叫到办公室,多耽搁了几分钟么,这些好朋友都去了哪里呢? “东阳,欣然,我回来啦,你们还想不想吃饭啦,给我出来!”一宁喊着他们,但空空的房间不能给他任何的回应,他们不在家。 “叮咚,叮咚…”楼下的门铃声响了,这时候会有什么客人来访呢,他推门一看,苏鸢提着个红带盒子出现,那是一块很大的生日蛋糕。 “happy birthday,一宁,生日快乐哦。”苏鸢伸出手将贺卡递给他,但他没有接住,这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他已经很久没有过生日了,甚至于他已经忘了今天是他的日子。 “苏鸢,谢谢你,进屋吧,我给你倒杯水。”他将苏鸢迎入厅内,自己去了厨房,“你不容易来一回,今晚就在我这吃吧,他们两人还没回来,不知道去哪里了。” “是三个人哦,都去给你准备礼物了,我倒是简单,就送了你一个蛋糕省事。”苏鸢告知了他们的去处,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故意提前跑掉的,就为了给他好的贺礼,他心中很是高兴,暗暗发誓要好好对待每一个人。 顾芳给他送了条围巾,欣然和东阳给的是两个大同小异的笔记本,他们的礼物很称心,都是所需的日常用品。 “我倒是忘了你的生日了,阿宁,幸亏苏鸢告诉我,我才没有错过,我给你做碗长寿面吧,希望你还能吃得惯。” 欣然跑进了厨房,东阳也跟着去。 客厅里留下顾芳苏鸢两人说话,她们的关系越发亲密了,似乎所有的女孩子都很容易的谈到一起,哪像男孩子交朋友的方式许久都不见效。 他打开送来的贺卡,上面写着: 一宁,生日快乐,苏鸢希望你能每天都过得开心,每天都能精神! 明亮的蜡烛被吹灭了,他知道自己又长大了一岁,在朋友不间断的歌声中,他许下了愿望。欢愉的气氛是完整的,还有几道精美的小菜,一时间宾主尽欢。 顾芳骑着车回家了,一宁没有送她,他陪着苏鸢走着路,她的家很远,在城的那一边。 梧桐落 第十一章.丹鹤翠鹭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周末的教室里嘈杂一片,他们正商量着秋游的事情,学校没有计划这件事,他们只好自发组织去及时行乐一番。没有谁知道何人是发起者,只是听得流窜的言论勾起了他们心中的愿望,便如星火燎原使得人尽皆知。这片火还烧到了初二年级,因此楼下也是吵嚷着不肯停歇,老师们都各自回家去陪伴家人了,留看的也不必去管他们,孩子们这样欢乐何不去成全,只是叮嘱着大家注意安全。 秋游是浪漫的,三两成群的好友在一起互诉,把臂同游,结伴的情侣漫步在落满枫叶的小径上行走,悄悄的耳语。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的风景已被伟人详尽的描述,这离校三公里外的清水河倒也符合大略的景观,因此被选为绝佳的地点,还有南山顶上的大看台也是好去处,但一宁却无多大的兴致,他默然地听着辩驳,不久之后离开了这个喧嚣的地方,他们已经讨论得许久了。 他心中是有着决意的,不过是去看看聚在一起的人有什么结论,将看顾的任务交给周晴后,他便回了家。 失望,他感觉到一阵失望,难将意见统一的众人使得他心浮气躁,他躺在床上喘着气。原来吴老师带领的是这样一群特立独行的人,难怪她有时候觉得力不从心呢,新生的班集体还未彻底成型,棱角锋利得刺人。 今早没见得东阳两人,他们大概是听到风声,找了处僻静所在谈心吧。作业早已写尽,借来的书也翻皱,他极想出游,又奈何无人与伴。顾芳随佟姨出远门了,他又不能怂恿陆芸脱离她的队伍,孙悦也忙着他的学业,被她老妈软禁在家里不能出门,至于苏鸢,如今他正想避着她不相见呢。 上次的聚会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了,一宁却记忆犹新。送苏鸢回家的那夜,她说了很多的话,直问他为何不明她的心意,为何偏偏要装着糊涂。 “阿宁,我想一直这样叫你,我喜欢你,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从你怀里醒来的那一刻我觉得好温暖,那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我知道你心里的顾虑,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你记着,我,苏鸢,会一直喜欢你的。” 她踩着一宁的脚,轻吻过他的额头,“好了,别想太多了,好好睡觉,我去了。”他额头残留着余温,苏鸢已消失在转角。 那夜一宁并没有睡好,只是僵躺在床上思虑着苏鸢的话。苏鸢是个好女子,他不愿伤害她,只能尽量减少见面的可能,好将思绪扯散到淡泊,而他没有想到这种方式对于苏鸢却是毫无效果,他仍能在他车座的蔽处收到她的问讯。 “唐兄,你在家吗?”孙悦那大嗓门儿打断了他美好的回忆,一宁探窗回应,孙悦示意让他下楼去。 “今天很难得,我妈被请去打麻将了,走吧,让我来陪陪你这个清闲的人吧,打发你的无聊时间,钓鱼怎么样,你喜欢么?”孙悦显得非常高兴,似乎不惧他母亲的惩罚。 “可以倒是可以,你妈那里该怎么圆呢,难道你皮又长厚了?” “不,不,这不是有你的吗,就说是你带我出去的,我那作业还可以借鉴一下你的,上道双保险,我妈是不会说什么的。”孙悦又开始嬉皮笑脸了,他丝毫不担心一宁会拒绝他,事实上也真的不会拒绝。 两人拿着鱼竿,提着小桶向翠鹭湖出发了。清水河的鱼太野不好钓,如今岸边有庞大的队伍,它们应该早已经藏起来躲好了。路过时,他俩刚好看到几处升起的白烟,原来他们已经埋锅造饭了,却不知是哪路人马。石桥上的风很大,吹得河水泛层层微波,青绿的河水里突然打起了三十数的水漂,那是受惊的野鸭子在扑腾,孙悦收起一脸坏笑,刚才那块石头原是他扔下的。两人继续前行,往着目的地前进。 孙悦没有带鱼饵,他也不会到卖渔具的小店去选购所谓的能钓大鱼的秘密武器,只是弓腰用小锄刨开牛粪,挖取着其下的红蚓。这种鱼饵才是野鱼爱吃的美味,野鱼可不像养成了固定吃食习惯的塘鱼那般痴傻,还懂得孙子兵法,需得垂钓者与它们斗智斗勇才能取胜。 黄长的细竹竿承重力很好,足以撑起十多斤大鱼的翻滚,鱼浮只有一块,是从托电视的座上抠下的泡沫塑料,坠子是磨孔的小圆石,线却是风筝轴里的细丝。这样的组合明显只能钓钓小鱼了,也罢,鱼的大小又如何呢,左右是放松心情,也就不再纠结。 桶里已经装的大多是鲫鱼,还有几条伶仃的白条漂浮着,它们并不是很安静,时常扫尾溅起半米多高的水,铁桶摇摇晃晃的,孙悦只能用几块石头稳固,还在桶中加了些水草,这些已经算的是一场丰收了。 竿还浸在水中,此刻他们正烧着火,在薄平的石板上烤着已经处理好的野鱼,一宁给鱼刷着酱料,观察着它的变化,不多时,自然的馈赠便化作热腾腾的美味在孙悦的口齿间爆发了。 “真香!这湖里的鱼真够劲,唐兄的手艺也是没话说,他们可没有我这么好的福气喽,今天算是来对了,哈哈。” 孙悦大口嚼着鲜香的鱼肉,也不惧鱼刺,若是用一句话评价他现在的表现,那便只有“饿死鬼投胎”才够形象具体。 一宁也尝着烤好的鱼,没有品出他口中形容的滋味,大概是属于烹饪者的悲哀,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总是挑拣,吃不出味道。 “哇,好香呀,班长你们弄的是啥哟,我好想吃啊。”周晴领着她的小伙伴突然出现在翠鹭湖边。 “烤鱼呀,你们来尝尝,免费的不花钱,不用不好意思,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嘛。”一宁招呼着她们到石头凳坐下,“你们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我给你们换下。”一宁很是周到。 “不用换,不用换,让我们先尝尝再说吧。”周晴迫不及待地从石板上抓出分给她的姐妹,也不怕烫。 “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这桶里面还有呢,不够的话,等会再钓一些。”看着她们的吃相,他不禁莞尔。 探手抓起小鱼,他却也没感受到太高的温度,原来只顾着吃的人不止她们,柴火不旺,快要燃尽了。他只得再去树林里再去收集一些。 林中很安静,脚下铺着很厚的枯叶,黑黄而潮湿。林中的枯枝很多,并不是因为生机不够旺盛,而是新老交替着无人打理,四散着等待着腐朽,好在一宁及时的发现了它们,让它们能够有像赋予它们生命地太阳那般热烈燃烧着的机会。 灰红的碎石小坡的水滩里长着密麻的地木耳,那是他童年的味道,他用衣兜起许多沙砾掺杂,也不用管污了衣物,这是最好的运送方式。他倒也不敢去摘白棉树上的木耳,听说以前有人吃进了医院,关于这树上的野味的争论到现在也没能有具体的说法。白棉树是他自己的叫法,他已经忘记了这树的本名。 “来,来来,加餐喽,你们看这是什么?”一宁解开他打结的兜放入了周晴她们带来的小桶。 “这个我知道,我外婆给我弄过的,炒着吃很香的,味道不比青冈树结的木耳好,好像是叫地木耳。” “不错,等会儿借下你们的锅,我给你们炒。”周晴从背包里取出了许多的食品,鸡蛋,火腿肠,还有饭米…她们把家伙式都带齐全了,不像只带着油盐酱醋的孙悦这般俭省。有了这些东西,倒像是在进行一场小型聚会,五个人在翠鹭湖边大快朵颐,心情也十分的舒畅。 饭毕,周晴提议去爬丹鹤山,孙悦没有意见还大呼着同意,原有归意的一宁也不抵众人的热情,走在了队伍的中央。此时天色黯然,山中起了浓郁的雾气,这种情景倒很相似于仙境了。 雾气缭绕不散,亭台楼阁半隐半现,沾湿露的竹叶起伏着绽出几片水花,檐边的瑞兽童子静立望远,四下无人喧闹,破烂的青石碑上刻着浅淡到辨不出轮廓的文字,古木高绝森然,石阶冷而高迈,拐角处还有几座新起的楼阁,顶上还有着人影晃动,那是头顶黄帽的施工者在劳作。 上山的路并不陡峭,只是长长的石阶让人望不到边。这是熟悉的地方,初来乍到的时候,一宁曾经独自观览过主干路线上的所有景物,于是他主动给周晴带来的朋友充当导游。 他们路过了净水观音庙,天师宫,鲁班庙等地都没有进入细观。周晴始终坚持纯正的爬山,但是身体的疲累让她们几个小女子香汗淋漓,她们只得停在揽月亭休息,孙悦没有继续跟着,一宁给他们告了别,消失在雾气萦绕的山中。 他向着最高处前进着,那是一个名为祈天台的地方,他上次未能找到那处,今日却恰逢其会,能够让他一了前愿。 经过一时的跋涉,他终于来到从前未到的地方,分支的小路后别有洞天,竟是一座月老庙。缠满红线的银杏树并没有因秋天的到来而失去色彩,木牌随风响着,比风铃声更加动听,那树下仿佛回响着恋人的细语,温柔而轻盈。 他走到树下,看见了令他失色的一幕,只见那线上竟缠着三块木牌!他霎那间有过千万想法,这到底是谁挂在这里的,究竟是谁才能有如此的做法呢? 他的脚生了根,盯着木牌呆立着,一枚银杏叶掉落在额前。他揉了揉眼,继续走向他向往的终极,祈天台。 但就当他要踏上最后一步时,他看见了此刻最不想见的人,是苏鸢。她正双手扶在石栏上望着,恬静而美好,他似乎找到了答案,转身欲走,可他脚踏石阶的细碎声已经惊动了她。 “阿宁,你也来丹鹤山啦,过来吧,陪我说说话。”苏鸢的话仿佛拥有魔力,出于心里的愧疚,他缓步走近她,“苏鸢,我不是故意躲着不见你的,你知道,” “我知道的,你不必多说,你只要明白我会一直等你的,这就够了。”祈天台上,苏鸢多了几分惆怅,对一宁下了封口令。苏鸢冰冷的手搭在一宁温热的手上,“走吧,该下山了,这山里挺冷。” 苏鸢挽着一宁走着,她看着冷汗淋漓的他很心疼,用手巾下擦拭着他的鬓角。他实在不该逞能的,但也只能任由着苏鸢的摆布,她有着无可推辞的理由。 云消雾散,揽月亭众人早已消散,只是远处隐约有着白影,那或许是兴尽的游客吧。 一宁颤抖的腿渐好了,他们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远山飞过一群白鹤,他目送着它们消失在遥远的天边,他心中也暂时的安然。 梧桐落 第十二章.相思崖顶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个热情而善良的女孩,我的心中已经住着另一位了,在我的生命中出现的这两位女子是极好的,是我的幸运…可我不能做出任何的决定,我的存在注定会拖累…”一宁在日记本里写下这样的文字。 该回学校考试了,周五的下午还有着月考的最后一科,他心里并不着急,这次选择慢吞吞的走到学校去。他的自行车坏了,在铺子里修着,也不知是谁喝醉了酒,打碎的酒瓶的玻璃碴子刚好穿透车胎,让他又多了一笔不可不付的消费。 他手里没有机械表,只从家里挂钟上知道大略的时间,但以他的脚力,确实能够提前到达的。他希望碰着一个他熟悉的人载他去学校,这样就不必匆匆而至了。可四下无人,他的小愿望并没有实现。 “叮叮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铃声的响起便是考试开始的信号,同学们拿起笔开始填写考号等个人信息,接下来便会进入密集的思考。他所在的考室是第一考室,左右都是熟悉的人,坐在门边的他享受着从窗子里吹出的冷气,流动的新鲜空气可以让他保持头脑的清醒。试卷上的题目不难,他刚好都有下过功夫,有些题目一眼就能够瞧出答案,他书写的速度极快但不凌乱,考试时间还未过半他就已经完成了作答。他提前交卷了,第一个走出了考室,老师们并不反对提前交卷,对于特殊的人他们自然放得宽松,但还是例行地提醒检查试卷。 走出门的他得到了暂时的自由,去了趟厕所,就在操场上绕圈散步了。同他一起行走的多是住在学校的老居民,他们的时间极为清闲,出门走动对于他们的身体是很有好处的,也有抱着孩子逗弄的妇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唐班长,你做题的速度可真快呀,我慢了你五分多钟啊,你做最后一个大题的时候,我才做到倒数第三个呢,也不等我一下。”谭秋甸手搭着一宁的肩。 “秋甸,做题快并不能保证最终结果正确,但确实会节省大量的时间用作检查,所以说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节奏,不必在乎前前后后的,那都是虚妄。”一宁向谭秋甸解释道。 “这次你考得好不,要不我们对一下答案?”谭秋甸试探性的提了一句。 “不了,自从上次和你对了答案,我的心就很慌乱,即使是最后证明正确的答案,在讲解之前,都会让我以为自己吃错了药。”一宁拒绝道。 “那好吧,我们去借球拍,打会儿球再说吧。”谭秋甸跑向了体育器材室,疾风一般的过去了。 见得乒乓球在台上来来往往,打得难解难分。那其实是在迁就着谭秋甸,并没有人知道一宁的真正实力,他一直都与对手五五开,他曾经有过的乒乓球梦想早已经被抛却,只留下略高一筹的球技。 学校的生活大都是规范的,有时会觉得枯燥无味,有时却会觉得多彩缤纷。就拿学期与假期两个时段的心态来说,是书读久后望休假,休假久之念同窗。除了偶有的浪漫惊喜,也只剩下堆积如山的书本。 并没有打满七局,音箱盒子里传出的下课铃声让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教室。考试过后还要将桌凳归位,因此各个楼层都发出了很大的响动,教室里人头攒动,桌子像被堵在高速路上的行车但并不规整,但很快就被经验丰富的同学们安排的妥妥当当,十分钟不到就已经收拾的很整齐了,留下洒水清扫的同学,其余的都成群结伴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那些位置在墙边的同学并不需要调整,所以他们也不必再回到教室,而有些想要快速回家的同学则有托人归位,当然也会有不管不顾的人存在,但最终,教室里的桌椅凳总会是整齐的,这便是他所在班级的集体效应。 一宁并没有见到顾芳,似乎从上次秋游后就极少看见她的踪影了,在学校也不复活泼,仿佛装着满腔心事。一宁曾欲找她相谈,但没能如愿,她只是说着没什么,让他不要太担心。 他到谢师傅的店门取车,车已修好,还刷着黑亮的新漆,偏歪的车轴已经修正,就好像回到车刚出厂的状态。老师傅的老手艺很可靠,他的坐骑焕发了新的生机,他平常总爱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出门兜风,这样才能消解他心中的烦闷。 “小伙子,你又到这里来了,这山上没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野鸳鸯…”锄地的老伯劝他不要上山去,他并没有听进。空入宝山而不愿空回,来来去去从前竟忽略这样一处所在,这让他再也不能止住好奇之心了。 这座并不算高的小峰并没有具体的名字,只是与另一边的山相望着,山头极像传说中那块化成石头的女子,因此被称作相思崖。有许多的男女争相在山石上刻着各式样的愿望,但大多是男女的名字并排,象征着爱情的长久不变,也有着怀揣爱意而不敢明言的男女将这里当作一处表明心迹的秘地。 山石岌岌但屹立不倒,临渊而瞰实有所惧,仅容一人通过的陡峭岩壁是松动的红砾,他直攀了上去,这等道路还不能阻挡他的决心,他要探寻这里的秘密。 原以为刻字是随处可见,但可昭日月的确仅有那么几处,深痕中还有着水集聚,栖居着肉眼可见的浮游动物,看来已经有很久的时间了。重岩下的小石缝边有着隐蔽的文字,那估计是一个暗恋者写的罢,墨染的痕迹估计还能在这干燥的环境中保存许久。 “海阔凭鱼跃…”一处平石上刻着前言,他当然也知晓下句,但续了句“水深任鳞休”这并不如原句般意正工整,只是肖似,他还未对联句有多的认识,趣得狗尾续貂罢了。 随着步步深入,他在草丛里,松木上都搜寻到许多的信息,他知道许多认识的人的小秘密了。但这些信息的真假性却没多考虑,毕竟没有谁是愿意生事的,都是些美好的愿望,无论是划痕,墨迹,炭灰都代表着朴实的心愿,爱情的初始点是无关贫贱富贵的。 “阿宁,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我可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你。”简东阳从一片葱茏中走出来了,随行的当然还有着孟欣然。 “我听同学们说有这个地方,我就带东阳来玩了,你也知道的,我就喜欢到处走,闲不住的。”欣然解释道。 “刚刚听到些声音,我以为是啥野物就躲起来了,看到是你就安心了。”欣然的脸色有些发白,她于人前的态度强硬,但就是这些生野地的动物能够吓住她。这跟她那位爱讲老旧故事的奶奶有关,她奶奶最爱讲故事来唬人,说最喜欢欣然躲在她怀里的感觉,东阳很难理解她奶奶的做法,或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挺立在欣然的前头,显示出一番大男子的气概来。 “我们已经刻好了,就不打扰你看风景了,对了,下山的路不止一条,你可千万不要从来的那处下去啊,很危险的,那我们就先走了,记得回家不要太晚。”欣然拉着东阳往下山的路,东阳显然还有问讯的意思,但欣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两人处的还挺融洽的,一宁心里这样想着。 坐在最高处的崖边,半悬着松软的腿,这种失去立足之地的感觉倒是一种很好的恢复。前后摇着腿,看向远处香火袅升的丹鹤山,那里确是热闹,此地则更让人心神安定。欣然和东阳的名字正在他面前的巨石上,细碎的石屑还未剥下,他用手捻着感受。 “嗯,我也应该在这里留下些什么…”他喃喃自语道,他原以为自己的心够坚定,而他脑海中却出现着两个身影,他突然觉得喉内一苦,竟簌簌落下泪来,他太容易受感染了。他此刻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软弱,如果非要让他来个抉择,他定会僵立不言如同木偶,熠熠生光的巨大黑色山石仿佛正在嘲弄他,责问为何如此优柔寡断。 他终于还是刻下自己的名字,在一处僻静所在,但并没有与之相映的另外,他只下定了一半的决心。 那望夫石的传说是真的么,世界上真的有那样痴情的女子么?倘若有,在人生路上,是否有幸能遇见一位呢?倘若没有,那为何会有这样凄美的故事呢?他在心中问着,就好像冥冥之中就有人在予他答案,其实那哪里能是虚幻的神明呢,不过是另外的思考的自己罢了。 夕阳渐下,他独自坐在相思崖顶,仿佛入定的老僧,又仿佛是黄山上的那块顽石静默,天边飞过一众南归雁,倒也有些旧事风景之味。 顾芳呢,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是否知道此刻有人在心中惦念着她呢,苏鸢呢,她如今正在做什么呢,她是否知道有人正因她为难呢。她们自然是不知晓的,一宁领着他的孤独。 相思崖在印象中从来都不是被人单独拜访的地方,或许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像他这般拜访过这里了,但他们或许没有他此刻的心境。 少年有着烦恼,他的烦恼心事又向谁去诉说呢,他再没有供他依靠的臂膀,母亲如今已经承受不起他的重量,他只有和相思崖上的山石对话了。 梧桐落 第十三章.焚心似火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三次月考的成绩很快地就出了,时间临近期末,二中的老师们效率很高,从来都是在考试的第二天批改完成。他们不会拖沓,也很少出过纰漏,在追赶一中的教学质量过程中,也不会像他们一样太过压迫学生。虽然二中在家长的印象是个收容所,鱼龙混杂,但二中老师的好脾气却是让家长放心,至少没有传出师生不睦的新闻。 “恭喜你了,阿宁,又是年级第一!”东阳看起来很是欢喜,虽然他的成绩属中上,但有着这样的兄弟也让他与有荣焉。 “不过是侥幸,谁又能一路高歌猛进,百战不败呢,只有脚踏实地方能有立足之地的,这一点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我也就只是理论而已,要不然我的成绩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好了,还是提防你家那位吧,你看,她又在窗边看你了,你还不回个信。” “哎,还真是,不跟你吹了,我先过去瞧瞧。”说完他就跑了出去,惹得附近注意的人都笑起来,他也不再脸红,多次经历的他已习惯,要是哪天没人发出声响,他定会觉得奇怪。 吕老师很快地将试卷发给了同学们,在课堂上,她又开始了她那独有的大姐姐式的教学方式,“今天正式上课之前,我要给大家先讲一个笑话,试卷下节课再处理,这个笑话当然跟今天学习的课文有关…” 课间得闲,一宁欲往楼下的花坛散心。 “你看,那就是四班的唐班长,他这次又考了年级第一,噤声,他往我们这边看过来了…”走过六班的阶口,他看见有挽手同行的女同学对他有所指点,那明亮的眼神真叫他打了个寒噤,他不能说享受这种瞩目,只是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雕琢禁锢的展品,接受着异样的目光。他快速走开,好让自己的耳根清净。 在学校时候,同学们都被无形之力分成了许多的小团体,除却私底下的交情而结的个人,再有就是出榜单的排名了。于上则备受关照管理颇为宽松,于中则加以引导鼓励进取,于下则严看或听任,这是常态,也是发展中的自然。学生呢,是以学习知识为目的,学习成绩作为考量,作为储备人才输送于社会,最终参与社会建设的新鲜血液。在成长的过程中青涩的同学们还需要雕琢,老师们总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成才,只是他们并不清楚同学们日后的道路是怎样,在经手的这段教学时间总是耗费心血,思虑着如何让这些躁动不安的学生静下心来,认真学习知识和道理。 “我常告诉你们,不是每一次错误都有机会改正的,你们现在做错的题还有机会更正,到中考你就没有机会了。如果拿到古代打仗上说,一次决策的失误都会让军队有覆灭的危险,你们要竖起耳朵听进去,不要左进右出,有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没有勇气去改,日积月累的缺漏会让你寸步难行。我会针对你们出一套题检测,你们放心,题并不难,你们都见过,不过你们也不要以为简单,一加一在出题方这里并不等于二。”吴老师对同学们苦口婆心的说着,虽然这次大家都考得不错,但却暴露出许多细小的问题,她又得给大家“加餐”了。 同学们各不相同的表现都尽展吴老师眼中,讲台处是一览众山小的地方,每个人都难逃脱高处的目光。到过那处的人都知道老师们并没有虚张声势,说能看清每个人甚至于小动作也不为夸张。或许只有谈到课本之外时,同学们才会表现出兴趣来,。急不可耐的好奇之心如果用在学习上就好了,吴老师经常对大家这样讲,但即使大家的表现成这样,她依然没有停止给大家将课堂以外的故事,她说过是给大家解乏,顺便丰富见闻,免得被书制裁成为呆子,填鸭式的灌输是必经的阶段,她只能略微给同学们一点调剂。 吴老师这次给讲的大家的故事并不逗笑,而是发生在远方的师生不睦导致的殴打事件。当然出手的不是老师,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触怒了那暴躁之人,那位不幸的老师被送往医院的病床。 “我可不想被自己的学生打倒,我也算是个女流之辈,我相信大家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们也知道,能用嘴巴解决的事情最好别动拳头,大家想必都有所体会吧,如果你们以后走上了和我一样的道路,就会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了,当然说不准在其他的岗位上也能,我是衷心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耽误学习的机会,规则是不会开玩笑的。”大家都沉默了,思考着有关或无关,同于身份的事例大家都会往近处想,或多或少的拥有自己的看法。 “好了,事情讲完了,我们正式开始上课,请大家翻到书的128页,我们来处理昨天的作业…”吴老师很快地进去了状态,心思还没收过来的同学们发现已经讲过了两道题,是了,这世界上大多事情不是进去容易出来难么。在时间的轴线上,谁又能轻易地抹去存在的印记呢,那恐怕只有时间这个令人敬畏的魔术师了。 “班长,跟我出来一下。”吴老师课后叫一宁去了办公室,此时的办公室十分安静,只有他们二人。其他老师究竟去了何处呢,这不得而知,办公室里依旧是窗门大开,通风良好,教室的木窗铁条已封上模糊的厚膜,除了原有窗户的玻璃能够清晰地见到窗外的人,其余地方再没了同外界交流的可能。有时候事总是两难的,为了御寒挡风而设的厚膜同时也阻挡了窗外的风景,在身体与心灵的优先度上,大多数人都会遵循自然。当然也有用圆规戳洞的存在,只是透吹而来的密集比整个人站在室外还要冷,当你已经习惯了温暖,一丁点的冰寒会让人反应剧烈,就好比黑夜中的光自己清池中的墨,当然,更贴切的是现学的化学反应经老师的实验,直观而深刻。 “一宁,先给你说件事,你不要激动,你母亲的病严重了些,她现在被你三叔接到市里面去了,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他们打电话通知我让你安心读书,知道么,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我很幸运,家里人的病情逐步稳定,最终康复了。即使抱着微薄的希望也要相信着未来,这样至少会心安些,他们本不愿让我早早告诉你,可我还是告诉你了。子欲养而亲不在我经受过了,我不希望我的学生会如此,所以如何决断,看你自己了。”吴老师心情也不太好,她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往事。 “我要去看看她,这次我不听话了,这种为我好的心意我受了,但我还是不能接受这种欺瞒,我母亲是个苦命人,我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吴老师,我先走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一宁心中浪潮翻涌,喉头似有苦咸,但他心里清楚,母亲此刻的情况应是危急了。这种不详的预感很早就有了,只是被告知的这一刻更加浓郁,他滚沸的泪灼在地板上,像装满水的气球跌落在地。他又如何能够控制自己的情感呢,就像决堤了的山洪,又岂是凭借人本身的力量可以控制呢。 他缓步走回教室,每走一步都在收敛悲意,倒不是惧怕有人看到他的泪流满面而神异,他总要维持着坚强和所剩不多的自尊心,可他的泪痕神色如此明显,又如何能够瞒得了那几位耳聪目明的好问者呢? “班长,吴嬢嬢叫你去干啥呢,给我说说吧,你咋么还哭了,她是骂你了吗?”陆芸转过头来问道。 “不过是些班级管理建设的事,我是为那些吊在后面的人着急的,你见我哭过多少,别问了,等会老师都要来了。”一宁掩饰道。 “好吧,不过你可骗不了我,等放学的时候再问问你,你可得给我说实话。”陆芸明显是看穿了,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好糊弄,女生里和他交情最深的就是这位老同学了,至于顾芳倒不在此列。但若是她在,一宁定会和盘托出,在顾芳那里他莫名的心安,也只有她能够探听到属于他的秘密,只是顾芳从来都不会深问,他也就无法倾吐内心了。顾芳这段时间一直是悲伤的,好在她如同往常,放学后都和一宁并骑,这倒给他平淡的生活增加了些色彩。 “一宁,我给领导请示后批下了,这是假条,你把他填了交给我,我在办公室等你。”吴老师转身从教室走了,收拾好物品的一宁随即也赶到。 “这张假条是三天的假,连带周末共有五天,希望你老师现如今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希望你母亲早日康复,去来路上注意安全,同学们都等着你呢…” “吴老师,很感谢你,我不会把课业落下的,我很快就会回来…” “班长,我等你很久了,走吧,一起回家,嗯?你怎么又哭了,有事就跟我说说吧,我做你的听众…”顾芳的悲伤好像消失不见,又恢复了活泼,她今日穿着厚实的白毛衣,长直的白靴子,带着火红的围巾,配着她的梨涡浅笑,一宁心中的愁郁也消散不少。 “嗯,回家,今晚到我家吃饭吧,你已经很久没有和我说这么多话了,我这几天要出远门,去市里看我母亲,她病了…”骑自行车并不影响他们的谈话,何况他们骑很慢,还是在一个行人稀少的小巷。 “好吧,我会去,伯母病了真不是个好消息,我不能去看她,正好这几天我也要出趟远门,很远很远的那种,我们合张影吧,免得日后没了念想,我很心慌,莫名其妙的那种,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有过,都不是什么好的结果,算了,也别多想,想多了脑子会出问题的。” “也是哦,那就不想了吧。”顾芳仿佛听懂了一个大道理。 饭毕,欣然东阳已回楼上,一宁随顾芳奔走,直送到她家门前的路灯下。她家的灯还没亮,佟姨还没有到家,关叔在远方工作自然不会出现在此处,他想着幸亏自己叫住她在家吃饭,否则到此时定会饿肚子了。 “阿宁,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会一直记得有我这个人么?” “会的,会一直记得,我想等到我老得走不动了都不会忘记的,我会写下来的,哪怕我忘了,翻来笔记也会记起的。” “那我就放心了,以后的日子里要加油哦,回家里去吧。”顾芳挥手示意,楼上燃起了灯,他驭着隐没在夜色中的钢铁回了家。 “阿宁,你母亲的病情不太好,明天你到市里来,我到车站接你…”三叔亲自打来了电话,他那种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了,他多想立刻插上翅膀飞到母亲身边去,但是这只能在翻来覆去醒着的梦中实现了。 这夜他辗转难眠,焚心似火,但火烧余的时间,他闪过一瞬可怕的念头,顾芳是不是在与他告别呢,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未消散,乍来的离分让他愁上加愁。 他还有很多话没有与母亲说,他还有很多的话没有与顾芳说,他拿出大小两张相片摩挲着,似乎这两人就出现在他的身边,昏暗的灯伴着昏沉的人。 梧桐落 第十四章.桀骜不驯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驭着昏沉,一宁从无数个可怕的短梦中惊醒睡下又惊醒。他的精神状态很差,就像从前的收获季节般,浑身酸软,似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拉扯着,让他不能离开这温柔乡,确然并非只有美人才令人意志杂乱,这浅小的方寸也同有此等威力。一个人的生命中是离不开睡眠的,除却那些因意外获得令他们兴奋而苦难的特殊能力的人之外,大约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被这不起眼的温床支配着。睡眠是正常人必需的,而一宁同是普罗大众中的平凡人,因此缺失而错过正常睡眠时间的他没有像平常一样神采奕奕,但是他的意志战胜了惫懒,因而在大雾弥天人影难识的初晨他就已起了。此刻红日未升,太阳还在努力爬坡,整理好所需的一切,他依旧搭起挎包写好留言出门。 打开门,雾气涌进,全方位的侵袭着温暖的小屋,当然也包括裹得紧实的他。这样冷的天气,即使是防护良好的肌肤也会感到持续的苦楚,更可况暴露在外与其亲密接触的更加脆弱的部分,没着手套的通红而臃肿的粗手,有着浑明分界线的脖颈,还有因干燥而“抻”的条纹状的各处。幸而他拥有毛绒护耳,不用再忍受冻疮的进攻,虽然戴上护耳有碍听声,但在这样的早上遇到熟人的几率太小,也就犯不着掀开一侧去倾听。他搓着蜡像般的糙手用已取暖,他可不想因为短暂的温暖换取长时的阴寒,哈气这种举动他如今是不会做了,他宁肯忍受着。 他心里笑叹着自己老了,曾经在冰冻的水田里取出冰凌块玩耍,压紧散落的雪成球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是年少,不,幼小时那种无畏,那种用不完的活力如今都已消退,再没能同往日那般活泼。在很小的时候,他总羡慕着大人的世界,在他的认知里大人们似乎无所不能,站立在世界的高处,触碰着他所不能的触及,也如同奇妙的魔法师,能够变出许多令他惊喜和诧异的事物,他不能做到的事情,大人们却能够轻而易举的成功。他在期盼中渐渐成长,等到他成为少年人时他却明白成长的苦恼,这是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过的。关于怀旧,人终究是有感的,只是站立在迷茫的中央困惑着自己应该行走的道路,那是一种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特殊感。 他觉得自己像一座被建设的房屋,越往上走越发困难,他不能说自己的基层已经很牢实,但在渐进的过程是越发缓慢,高处总有惊险。 当房屋已成型,其后充实的内饰更加繁多,为了丰富内在,他又不得不添砖加瓦。在风雨万物的侵蚀下,房屋会在突来的时刻倾塌,他需要一位住进心里的管理者来照料,然而在此之前他却要独自忍受。 他来到了顾芳门前,她家的灯还没亮,应当是还在温暖的被窝里美梦着,少女总有些贪恋的梦让她沉醉。她时常告诉他,她的许多灵感都是从梦中所得的,在梦的领悟里,她可以有天马行空,也可以虚空造物,她分享着志得意满的快乐。 望向楼上的小窗,他没能看到顾芳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现,在窗前用木梳理着她黑亮的长发。他有种敲门的欲望,但悬在门前的手没有敲下,总不能扰人清梦唐突佳人吧,何况他自觉着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停留了。 那位年轻的售票员愈发靓丽了,这几月的时间她定是学会了梳妆打扮,也适应了岗位的工作环境,她已不复当初的疲惫,却正睁着明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去市里的车票涨价了,他没能足额,尴尬着互相说笑了几句,才取到正时。这位年轻的姐姐名字很好听,叫水灵,她的正装照贴在一侧,甜甜的笑很能感染人。或许是晨起少人的缘故,她竟和一宁聊了很久的天,班车也改点了,他还是来得太早了。 拿着从附近早餐店取来的油条豆浆递给她,他俩就各自吃起来。赶车的人渐渐来到,雾气也被红日改色,街道开始纷扰起来,周末的城市也远比乡镇热闹,人口的密集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一宁望着窗外的那轮红日,突觉得很像是母亲给他煮的土鸡蛋,那样的甜,那样的暖,他似乎又看见母亲的面容了。那是很平常普通的脸,远比不上鸡蛋白那般形态,黄里透红的麦色皮肤却彰显着健康,很快他又看到脸色苍白异常的母亲,他的泪便止不住了。母亲,他的母亲如今正躺在病床上呢,他又如何不念着她。 车内是沉闷的,混着不知名的味道,这让他很生难受,晕车的人是最忌这种特殊的气味,他只好拉开窗缝来维持状态。然而风冷的,后座的人不堪承受,他又不得不将其封闭,晕车的滋味谁知晓?那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深切体会。可是似乎晕车之人都会成为嫌恶的对象,他们在别人的眼里是霸道的,会占据前排的好位置,他们在别人眼里是影响心情的,会倾吐出令人作呕的不良消化物。为了不让其他人受到影响,他也只能轻声哼唱着所学的歌曲来分散注意力了,好在恶心的感觉不是太过强烈,也让他生生熬过了艰难的时刻。很久之后他才发现,这条老路已翻新,没有从前的颠簸了。 经历一番磨难,他总算到达了市车站,这里他来得不多但印象深刻,总的来说就是车多,车的类别也多,人多,人的形态也多。相较于县里,那只能用寒酸来形容了,他每一次到这里都有一番新的感受,这不,花坛里又摆满了姹紫嫣红,鲜艳的颜色交织着,给过往的客人带来一番美好的心情,当然,他此刻的心情美好了些,因为他刚从一座监牢中挣脱出。 “阿宁,来这里。”三叔眼尖着发现混在人群中的一宁,连忙扯着大嗓门挥手吼叫着,他自然很轻易地发现三叔。三叔是瘦高个,围着款大红围巾特别扎眼,那围巾是三婶织的,她就怕找不到陷落在人海的三叔,所以都替他准备着一些她记着的特殊标志的衣物。 “三叔,等一下,我先去个厕所…”长时的行车已经让他腹胀难忍,他的晕车症状亟待解决,跟三叔短暂的会面交谈后就急匆匆的赶往厕所。他要再次收拾自己,至少在母亲的面前是要保持整洁的,他知道母亲是个讲究人,一定不愿意看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儿子,她会认为儿子受着苦,心里会难受的。 三叔这些年很少回家,他自调任后工作就非常繁忙,只有在过年时才会看见他的身影。他的变化不大,只是黑发中夹杂着银丝,苍老了许多,看着他发着红的黑眼圈就知道他这些日子过得很焦虑,他知道是因为母亲的病,母亲待三叔是极好的,不说艰难时期无微不至的照料,就是三叔与三婶的姻缘也是她一力促成的,一宁没有发问,三叔也没有应答,两人都保持着少有的默契。他跟在三叔后,就像一匹被牵引的小马驹,他可不知道去市医院的路,他从来都很少来这种地方。 “来,婧筠,叫哥哥。”三叔一把抱起向他奔来的小不点,转头对着一宁。 “哥哥抱抱,哥哥亲亲…”小婧筠是认得他的,她在父亲的怀抱里不安分地扭动着,那小小身躯里迸发的力量让人不敢轻视,她简直要跌落下来了。但一宁很快地接住了她,他对于这个可爱的小精灵的喜爱是丝毫不下于世安的,也尽量满足着妹妹的要求。不多时,他脸上便印满了红花,沾满了润湿,婧筠应是表演完节目还没整理呢,她这个时候就已经很臭美了,她显然是刻意留着妆容给自己看呢。只是这满脸的印记让他无奈,小孩子的心性跳脱着呢,他可不敢再惹哭她了,所以就保留着,叫她咯咯地笑着他也就快乐许多。 三婶从一宁手中接过婧筠,将餐盒交给了他,就带着婧筠回家去了,她们还有着节目要排练。三叔将一宁领进医院病房门口就走了,他要留给属于他们母子的时空,何况他还有着自己的工作,不能够到医院久坐。 看到那白漆钢床上安静躺着的母亲,他已泪目了,翻腾的氧气瓶,还有挂在高处的点滴,加上一侧滴答响着的心跳显示都让他心情紧张,这种配置并不是一个好兆头。他原本想等到母亲自然醒来时再与她说话的,他不想打扰她的休息,但病中的母亲仿佛比往日更加耳聪目明,只是轻微的呼吸声就已经让她发觉。 “阿宁,你来了,吃过饭没,饿不饿?”低哑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中显得清晰而宏大,母亲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在问他吃饭否,这让一宁深切的体会到母亲的伟大。 “吃了,很饱,三婶给你煮了粥,我带来了,等会儿我喂您…”一宁强忍着酸意,没能哭出声。 摇起斜度的床,母亲偏要自己起身吃饭,她要向儿子展示自己还硬朗着,只是“盐水”已经干涸,倒流着老高的暗红血液。他只得去喊在工的护士来帮忙了,他可不懂得如何护理,要是伤着自己的母亲就是罪大恶极了,即使母亲绝不会怪罪,他也会在心里久久无法原谅自己。 “我要签字,谁也不要拦我!”他大声呼喊着,没有谁见过他如此的歇斯底里,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分手术同意书,是决定母亲命脉的生死状。 “阿宁,妈不想做手术,太花钱了,住了这么多天的院,我早就想回家了,家里的鸡鸭畜生还等着我呢。”母亲还惦记着她的一亩三分地,全然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 “不,必须手术,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妈,你要是走了,让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怎么办,那我们还怎么活!”他积郁的情绪持续爆发着,他从手上的病情分析中得出了不手术的严重后果。 “妈知道说不过你,但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我不想拖累你们。你还在读书,世安还小,都需要钱啊,我这条命值不了那么多…” “我现在就回去贷款,你不用担心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在医院治病。我来想办法,就由我做个主,要是你还认我这个儿子,就不要说什么丧志气的话了。我已经签了字,这么多年我都听你的话,这次你应该听我一回,妈,您多保重!” 一宁摔门出了病房,惹得经过的人注目,只是那凶煞未消的眼神写着生人勿近,他还是不能很快的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旁人的感官里,他成为一个桀骜不驯的狠人,其实他们又何曾知道,他外在的表现与他的内心并不统一呢。 梧桐落 第十五章.天涯芳草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时间艰涩的流动着,像沙漏般坠入我忐忑不安的心房…”他的心情如同多年前看过的文章,他突兀地开始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说得那么狠,不应当残忍地对待真心待他的母亲,可他迈出的脚步收不回来,他只得继续着未完成的路程。 车窗上敲打着斜飞落的雨点,或汇或散,它们终究是幸福的。他头抵在震颤的玻璃旁,思绪模糊着,他踏上了终点是县城的末班车,他不必去多想,不用在乎身侧坐着怎样的一个人,他将自己隔绝在小角里,默然垂泪。 “人的一生大多是不能一帆风顺的,即便在外人看来的成功,其内外也有着人难知的辛酸…”他耳边又响起了吴老师的话,他知道这是上天予他的一场考验,他必须将事情办好,这样才能对得起人与事。他随即将泪收了,眼眶留着几道红痕,那是不经意间用袖口割裂的,车已停妥,他摇晃着醉汉般的身躯,缓慢而坚定地走向自己的租房。 他没有吃午饭,此时已近晚。冬天的天色黑得早,到处是灰麻,干冷的空气笼罩着寂静的街,路灯的光在雾中显得朦胧。顾芳家围墙上的菊盛开了,发出阵阵清香,这让他的嗅觉暂时苏醒,似乎花香都会有令人清醒的效果,这一丛的颜色看不太真切,但常有的黄白确属实挂着。他还是习惯性地往楼上的小窗看去,顾芳并未回家,若是她已回,那灯定是光亮着的。他心里想着顾芳说的话,有些隐隐的担忧。 孤独地走进愈浓的雾,浑浊的空间里没有旁人,他见着东阳在门前等,心里一暖。 “走,回屋去,别冻着了。”他见东阳挂着清涕还欲喷嚏,心中有了些计较。 “我母亲织的围巾,送你一条吧,着凉了不易好…”东阳自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兄弟之间不必多说什么,况且东阳也算得上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 照着往常般,他给两人做好了菜,围坐在圆桌前谈论着生活。欣然依旧很热情,她几乎是要将心底所有的话都讲出来给两人听,她仿佛有意为之,而两人听之和之。 他觉得很累,不是那种干苦力之后的空乏,而是一种难以挣脱的沉重。他躺在床上思考着明日的行程,也夹杂着其他偶尔想起的念头,他很快地睡着,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快速的入眠了。 夜长而梦多,但他今夜的梦却只有一个,他梦见自己陪着母亲烤火,而他抱着睡着的世安听着母亲的话,平静而温暖。至于说的具体的话他已记不清了,在梦醒的最后关头努力记忆终究是不可行的,他总会失落,他终究是丢掉了。 初晨,暖阳渐升。 这次的行程并不甚急,他还有着充裕的时间吃顿丰盛的早餐,而他已不能等,急切的焦虑令他心神难安,他想立刻回到家里,他此刻竟无比的思念世安。他的妹妹,那记忆中总是灵动跳脱的孩子,此刻的情形会是怎样呢? 车窗外是迷蒙的山色,雾气缭在层叠密林,他无心欣赏这算是怡人的景,只看着车碾过的飞尘,还有后视镜中渐渐远去的静物,轻声哼唱着抒情的断歌。他能唱全的歌简直太少了,是挑拣之后余下的部分,或许只有在闭眼歌唱的时刻,他才能忘却,才能走进另外的世界躲着,找寻到感慰。 班车再一次地回到断桥,在桥头停下,他知道是该下车的时候。班车呼啸着从他身侧驶过,掀起大阵风尘,老家的路还是混着沙泥,依旧亲切而喧腾。 “二哥,二哥,这里,这里,快过来…”世安挥着小手呼唤着他,她的甜笑伴着她明亮的声,他觉得他的心都快融化了。他此刻觉得自己并不孤单,鼻头酸涩着还来不及滴泪,世安就扑棱并跌撞着向他跑来,一股幸福的冲击向他袭来,他拥住了,他仿佛抱着一个世界,一个倾注他所有关心爱护的小小世界,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辈子都要守护的重要的人。 “二哥,你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呀,你有没有想我…”世安打开了话匣,诉说着她的心事,但大多是有关吃食和小玩意儿的,她的爱好也很少,就简单的几件。她脸上并无往日的粗糙,看来托宋姨的这几日将她照料得很好,和宋姨简单的说了几句就背着世安回家去了,他还有事要办,但得先给世安煮她最爱吃的南瓜粥,何况他也饿了。 世安开心着,嘴里嚼着糖,她此刻还不知母亲的情况,还保留着长时的欢愉。但不久,世安歪着头靠在他肩上,妹妹在他背上睡着了,他抬肩提手,变换了姿势,这样能让她睡得更香,这是母亲教给他的,当年他自己也享用过这等,他觉得母亲有着英明的预见。 将世安轻轻放进她的卧房,盖好被子后,他就去张罗午饭了。家里的菜不多,他只得去地里摘些回来,地里长着翠绿新鲜而健康,除去老叶梗条还有菜虫之后净水,就放入锅内翻炒。他的手艺并不高,只是适味,做菜的心意蕴含着,他但始终炒不出母亲的味道,他拿铁勺边的菜叶尝味,估量着世安喜欢的味道。 世安被炒菜的味唤醒,从高床翻下,急着端碗筷,一宁看着小小的她,微笑着。母亲不在,世安在饭桌上的话多了起来,从前的母亲教导她食不言寝不语,而今也放宽泛了,世安渐渐地长大,而她已无多少心力去管束这个家养的野孩子。即便世安的个头在同龄的莺燕中算是出类拔萃,但在他的心里,无论世安有着如何的变化,她依旧是自己最疼爱的宝贝。 安顿好世安,一宁就带着所需材料往街上走。三叔早就和工作者打过招呼,这贷款的过程也便宜,只当交上签字即可,到没有城里办事处那般焦灼,三天后就可以取回原件。或许是三叔经年累月留下的人情吧,办理人是曾经来过家里吃饭的熟人,不过,这倒并不是特殊待遇,贷款的人实在太少了,个月下来或许见不着人,只有提前通知才能具体安排。 走过熟悉的老街,见不着个熟悉的人,街里除却那几个老店家还健在,余下的都改换。那是陌生而亲切的面孔,至少在接待客人的时候,他们保有着独特的热情,他们说的还是家乡话,还有那个味。他曾经的玩伴,如今已天涯各处,但多是外出务工,命运给了人两个选择,但偏向推动泯灭最初的心愿,他们并非败给了自己,至少他知道有那么几个人还没有屈服,在争渡着。 这两天来,他坐车的频繁都比去年多,他虽不适应,但也承受着。就好像吃不得肥腻的肉那样,在母亲的注视下也得硬着头皮咽下,不过这次没有人逼着他坐车,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阿宁,顾芳给你留信啦,你自己拆开看吧…”欣然将一封严实且厚的信封交给他,叹口气就回了楼上,她似乎也有些伤感,顾芳与她也有不浅的交情,在他的印象中还没见过欣然有这样的表现。 他感觉到欣然的异常,也听到她不同以往的语气,心中那预感像根尖刺扎在穴窍处,苦痛莫名。他展信下灯,坐在桌前颤抖着,信封表面并无痕迹,只贴着张老旧的邮票,他终究是有勇气的,他将叠好的信纸拆开看。 亲爱的阿宁哥: 许久没有这么称呼过你了,只有在这信里我才能这般不讳的讲出,你应当是听得见我的心声的。我还是我,你的那个可爱的“傻”妹妹,可是我觉得自己并不傻,要是傻了,不就认不出你了嘛,我知道你一直惦着我,这么多年来我也很想你。 这几年来我过得很好,你也是知道的,温暖和甜蜜都从不会吝啬我们这般人。听你说,你妹妹世安是很古灵精怪的,我非常想去看看她,给她带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我觉得不应该压抑她这般可贵的品质,孩子就应该有一个梦幻的童年,我如今是不能予她了。那就借着你告诉她,有一个大姐姐十分的喜爱她,还给她精心准备了礼物,希望她能够健康快乐的成长。 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我知道分别的痛苦,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再见,但在信里说也不为晚。我知道阿姨病着,你要去照顾她,这是正确的,为人子女应尽孝道,若是我也会有你般的果决,毕竟我也曾有过同样的经历。我不怪你没有来送我,因为我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记得你当年说过的话,一直记着,你也定没有忘记,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 我即将远行,你不必问我在哪里,你只要记着,你是我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意志消沉,我知道你的心意,正如同你知晓我,不必多说。 有空多听听电台吧,周六的十一点有个栏目是不错的,我希望你能听到。苏鸢是个好女子,你以后要对她多多照顾,就权当是我所求的罢。 ……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对待自己。我想要说的话很多,但也写不下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珍重! 顾芳的信封厚厚的,夹着她信中所言的物,那分明是她视若珍宝的那凤镯,他拿起端详,凤凰的翎羽依旧,热烈地燃烧着。还有另外几张并不是很好看的照片,保留着一瞬心意。 他并不沮丧,只是有些小憾,有着顾芳的开解,他心中的结已打开。希望,只要有着希望就好,至少在未来之前可以为之努力着。 天涯远不远?不远!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古龙大师的话犹在耳畔,他书桌上还放着一本《天涯.明月.刀》,那是顾芳送他的另外礼物。 梧桐落 第十六章.燕雀有志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人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在他几乎不相信这句话的时候,他却也亲身验证。昨夜他一直想着顾芳今后的生活,所以在梦中出现了她的身影,当然所有的过程包括美好的瞬间都在梦醒一刻消失了,他还是没能记着,这也成为了他为数不少的遗憾。 往往我们愈想做到的事,命运却偏拿捏着给我们开玩笑,就好像目的性地去做个梦,所得的却是与之毫无关联的东西,但当你在清醒的时候所思不多,梦却会突然间给你带来惊喜,谁又说得准呢,这样奇妙的世界。 他心里的悲伤被冲淡,全在于芳给他的真语,信中交代的种种,他都铭记于心。那凤镯是定要交给世安的,那电台他会时常去听,苏鸢作为他为数不多的朋友,照顾定会有的。 欣然与东阳早已经出门,或许他们不愿打扰到他的美梦,他们丝毫不担心会迟到的问题,因为在临走时,还特意给他加了一个闹钟。 将闹钟调好,他又开始了新的一天,是时候该回归学校,于是摸着冰冷的自行车握把,从不甚明朗的雾灯下穿行而过。 吕老师搭着个板凳坐在讲台前,她早早的来到教室,除却班主任之外,就她来的最多了。因为其他科目要背的很少,即使想争取早读,也斗不过吴老师的那张嘴,作为班主任的她,演讲与口才都是极好的。 “哈喽,大家好,又见面喽,一天没见大家,有没有想我呢?”文老师还是用着他那特殊的语气给大家打着招呼,他是个极有趣的人,平时表现的就像一个老顽童一样,但他并不老,也正当我们父母的年纪。 “今天呢,可是钱给大家分享一个秘诀,当然呢,这不是我总结出来的,或许大家都可能听过这个,在平时的考试中也经常用。那就是: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长短不一就选B,参差不齐就选D,已抄为主,以蒙为辅,抄蒙结合,定能及格。说实话,我是很佩服这个神人的,他肯定是经过了大量的试验才得出的,毕竟,在我看来,及格万岁!” “为什么我这样说呢?其实这并不是消极的观念,而是现实,及格与不及格差距很小,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你们也是知道的,等到你们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我说的是怎么回事了。等级的划分是死的,假如那一天你发挥失常或超常,就很有可能被人贴上不同以往的标签,所以呢,我希望你们能够在实在想不到办法的时候,可以参考一下,这样错了不亏,对了血赚。” “有的人做题的时候很慌乱,题目没看清就开始算了,哪里用得着那么着急,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方向,就算是答案凑巧对了又有什么用,做题是要看过程的,正确的步骤非常重要。你们只要平时按照我的要求坚持地做下去,哪里会没有检查题目的时间,慌什么呢,还有一个学期的时间,这足以让你们改变。不要失去斗志,你们不能还没上战场就打退堂鼓,把刀磨利,将枪端稳,未来的日子里我会一直陪着你们一起战斗的!” 文老师的话给予了大家不少的信心,那平日里昏昏欲睡的后排此刻都认真地听着。文老师是为数不多的风评好的老师,深得民心,这大都得益于他布置着少量但精华的家庭作业,但事实上,大多时候都没有布置。学生们最喜欢的就是他这样的老师了,何况他的教学成果也很丰硕,带班成绩都是上等。 轻松愉快的教学方式总会让学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文老师还不时讲一些逸闻趣事,有关于学校老师的各种新闻,也有他自己的体验,但他讲的最多的就是奋斗,那是他当年有过的不易。 “周末凌晨翻墙出去上网的那几位同学我就不指明了,你们自己心里都清楚,我就不明白你们的网瘾为什么那么大呢!熬夜都要去,这晚上的气温这么低,你们都不怕生病吗?还真是热情啊,三米高的围墙是叠罗汉上去的吧,最后那个人的功夫还真是厉害!有这种身体素质,当兵还是个不错的选择,还能去保家卫国,你们几个给我写个保证书,找没人的时候送到我办公桌上,今天就说这么多,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吴老师带来的压抑气氛持续了整节课,可以说是噤若寒蝉。那几位翻墙勇士异常神色倒完全欲盖弥彰了,有人趁着吴老师板书的时间窃窃相讨,那轻微却嫌恶的昭扬声却深深地刺痛着他们的心,他们已经在悔过,还要受着不善的评论。 “叮…”下课铃声拯救了处于焦虑中的同学们,他们开始独自或结伴外出透气,只见三两位女子互牵着手往厕所的方向走去。这或许是女同学们独有的加深感情的方式吧,若是有两位男同学互牵着手走在操场上,那一定将成为众人所瞩。 课业说来也枯燥,总是反反复复,整个初中的课程已完成多时,现在都是温习练习的时间。一张试卷就可以消耗三节课的时间,一节考,两节讲,老师们都希望同学能够学会学懂,灵活的运用书中学到的知识,他们并不着急张驰有度,多年的教学经验让他们深谙物极必反的道理。 三楼的灯通亮着,许多同学都开始自习了。或许是临近期末的缘故,又或许是家长的催促,但他们无论愿不愿意,都只得沉淀下来盯着自己的课桌。一宁此刻早已回到家,冬日里他在家复习的效果比学校要好得多,何况对于晚自习的要求,学校也是放的很宽泛,倒也没有严格的登记。 他很快的回到家,与两人晚餐,其间少话,大抵是今日不适宜多谈,都还有些堆积的作业待完成。 他倒不必太过着急,今日里在校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留下的只有半张试卷,约摸二十分钟的工时就能终结。他还是习惯地坐在窗边望着,是顾芳家的方向,她离开了此地,本应点亮的灯如今却寂然,再没了与之相较的奇妙体验。 他手中捏着一串钥匙,那是她家的。佟姨中午时分交给他看房的重任,她们这一去或许要许多年,他还是很感激佟姨对他的信任。不久之后他就要搬过去住着,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幸福,佳人不在,却可空瞻,聊慰相思罢。 驱散这绮念,他想起苏鸢塞给他的叠纸了,将它从挎包角落里取出,展开,铺平,细看。 阿宁: 这是我第五次写给你的信,希望你能收下并保存下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女孩子,她一定很善良很美丽很得你的心,不然你不会记着她那么久。我多么想了解她,想知道你为何对她如此深情,我虽够不着她,但也努力地改变着自己,你知道似我这般人心打开后就很难容得别人了,你正是令我情窦初开的存在。 你吸引着我,我就像中了魔咒般无可救药地喜欢你,我并非趋炎附势之人,只是你的品质是高贵的,我正是看中你这人,而非其余。 在我们这般年纪,谈婚论嫁已是正常的事,身边也常有成双入对的两口,我只是希望着你能够正视我的追求,坦荡地面对。人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成纱”这也是大况,我知道,在我俩之间是行不通的,所以我选择愚公移山的方式,这是一个沉溺在爱情中的女子的表现,我希望能够以时间来化开你的心结,让你接受我的爱意。 顾芳是你我的好友,她鼓励着我,这使我充满斗志。她如今离开,这确是遗憾,她走之前和我长谈一夜,我与她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今后的日子里,我要珍惜与你相处的时间,多叨扰你给我讲解难题,以后还能同在一所高中读书。 我想过许久,还是秘而不宣最为合适,我的这份尚不明朗的爱就先寄存着,还是正常地保持朋友的关系吧。不过,你一定要记着,我,苏鸢就是那不惧生死的扑火飞蛾,认定了就不会后退。 …… 他点着烛,准备用蜡重新封好,如她所愿,决定保留着这唯一的署名的信。苏鸢的名字特意写得很大,纸张有轻微划破的痕迹。她的钢笔估计是卷刃了,到她过生日送她支新的,一宁在心里想着。 世界并不会因为忽然间少了谁而停止正常运转,就好像如今过着的生活,只是平添了几分思念,还得继续着。 “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陈胜面对嘲讽他的人如是说道,表明他心中远大的理想。 鸿鹄擅高远,而燕雀振翼低,鸿鹄目触极远,而燕雀识近,它们有各自的活法,但被古人赋予了不同的意志,说不上刻意的褒贬。 经历两封无需回复的单程信后,他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小理想,就是考上市一中,那所声名远播的百年名校。他想着,除却自己的追求,他人的期望,还有对于冥冥的探寻,他希望着能与她重逢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劳燕分飞,终有相聚之日,情缘起落,终有相会之期,他一直坚信着。 梧桐落 第十七章.浮生闲趣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期末考试以后的两天时间里,他和东阳二人玩得很开心,他们终于有充裕的时间出游了,冬日里的寒冷并不能阻挡他们的热情,何况他们已经做好十足的准备。厚实的围巾,温暖的棉衣裤都能完美阻挡外界冷空气的侵袭,再加上他们那颗火热的心,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收回已经放出囚笼的狂野? 登山是三人最佳的选择,这不仅能够在途中锻炼身体,还能到高处欣赏整座城的风景,更重要的是山顶有些积雪。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雪了,对这独属于冬天的风景,心生向往着。 闲暇时刻的选择是多向的,在红日初升,大地回暖的时候,他们并排前行着,走向许久不曾踏足的砚山。 砚山顶上有一片小湖,清明透亮,得益于山坳里不知何处的地下河流,她有着无限的生机,所以一直青春地流动着,欢快吟唱中又顺宜添了几条溪。常年有人在错落的大小怪石中寻找美味,那是砚湖的馈赠,经年不绝,下手的人极有分寸,没有过度索取,才保持着原本的面貌。 如今的砚溪定是停流了,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砚湖表层也结着薄冰,那深不见底的神秘的地下河流如今也应该停止喧腾罢,冬日里,原应沉寂着。 可是,砚山石阶上疏落的人群却并不沉寂,登山途中除却歇息与补充体力外,还有着不知从何而起的谈话,绵而不绝。这大抵是最愿意分享的时刻吧,当人在疲惫之中,还朝着一个不知远近的终点前进时,总爱与同行者谈起他所听闻或曾经历的事,围绕着话题热情着。听吧,一位不知名的华发老者正在高谈阔论,那是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波澜壮阔,可惜他们的脚步停不下,不能驻足聆听老人的精彩故事,他们的心思还在那穹顶,缭绕着雾气未消的湖心亭。 石阶湿润着,不知是露雾还是融雪,或许在他们之前来的人才知晓吧。阶上有个热汗淋漓的倔强女孩,他挣脱了应是父亲的怀抱,摇晃地前行着,那家长看着她的目光既宠溺又欣慰,或许他心里正做着些斗争吧。但这一切都无关于他们的终极目标,只是注目后留下几句赞叹的话语,这种尝试是值得被褒扬的。 自己第一次登山是多久时候的事情了,他回想着却找不出。当记忆开始明晰,似乎就已经经历,又或许在更早之前,我们在襁褓之中就已颠簸,人生来是脆弱的,可成长会让人变得强大起来。他此刻的体态已经能够征服这居中高度的砚山,至于更高的山峰,也不消去证明,冒险精神的利弊他是极清楚的。 沿途没有什么庙宇坐落,有的只是长而规整的石阶。砚山还保留着百多年前的风貌,只在砚湖边有几座上了年纪的小楼,默然伫立着,无人看顾,却也不知这种安宁还能维持多久。 到达砚湖时,东阳走到水岸用脚试探冰面,冰面脆弱得经不起他的重量而裂解。这般情景看在眼里,欣然倒是捡起石块朝中扔去,那破漏的洞口仿佛白玉美人脸部的麻点,异常明晰。东阳不久和欣然赛起来,石块可比铅球好扔多了,他们似乎找到了童年的乐趣,一宁也加入其中,他玩这个也是一把好手,只是可惜这湖冻结着,没能给表演打水漂的机会。 湖心亭并非名篇中的那座,这是当地人的叫法,但它也有独特的历史痕迹,四檐尖翘,并无多饰,只楹联对而模糊,藏名隐姓,孤傲无闻,仿佛受贬谪的落魄者,静默观着湖光山色。 亭中有人栖,而湖面无小舟,这一次是不能到亭停留了,这些人显然比一宁他们更热情,应是昨夜就已经入驻其中。他们识趣着不打扰那两人的浪漫,在他们眼中,美好的事物有很多,当然这也包括。 雪并不能满足他们肆意的挥霍,打雪仗这种消耗型的战斗并不能被支持。在欣然的巧手下,在东阳和一宁的搜寻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可爱雪人就诞生在斜坡平坦之处,它沐浴在金色的阳光,玻璃眼珠熠熠生光,似开启了灵智,在和三人谈笑。他们终究获得了快乐,这是来之不易的快乐,他们并不理会被冻红的手,精神胜利法是他们抵抗严寒的法宝。 温暖来自于心灵,在欢声笑语中的他们忘却了烦恼,撒泼似的在荒野的平坦处追逐着,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日子,那是一段深刻难忘的美好时光,每个人都不能再经历一遍的弥珍。时间流逝着,炊烟四处细长,正是享午之时,他们必须下山了,去下个馆子,打打牙祭,之后去学校参加本学期的最后一堂班会。 他们提前了半个小时来到学校,这时的校园比往日更加安静。人都缄默着,似乎惧怕急促的呼吸带走他们身体的热量,可谁不是戴着毛线球顶的帽子,裹得圆滚滚的,迟缓地走在硬白的操场上呢,欣然此刻就像沸腾的高压锅喷嘴一般,妙语连珠着,这倒给回声效果极好的原野增添了生机,她还是那样健谈。 教室里坐着不少的同学,他们也有提前到达的好习惯。分别在即,要好的朋友都有着各自的悄悄话要细说,也有人提前给吴老师打过招呼回家去了,教室里是一片轻松的氛围,没有平日里那般冷凝,吴老师坐在讲台上耐心地等候着,既等着未到的同学,也等着铃声的响起。 “今天是你们这学期在学校呆的最后一天,大家都不用紧张,放轻松一些,因为你们可以安心回家过个好年了,期末考试大家的成绩整体良好,我没什么要说的,大家拿到卷子就知道了。这学期,你们表现得很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事故,这让我很欣慰,这次的期末考试更是给我们老师长了脸,整体成绩超越了实验班,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我希望你们在下学期保持这种热情,继续良好发挥,这样在中考的时候,你们也能够从容不迫地应对。我今天不批评也不表扬班上有所退步和有大进步的同学,我希望你们自己学会控制情绪,今后的日子里要不懈坚持,没有什么难关是攻不破的,我会一直陪伴你们……” “回家过年的时候不要忘了学习,这一点我要提醒你们,有的同学就是忘性大,不要下次到学校来什么都不会了,我就说这么多,祝同学们新年快乐,玩得开心!” “祝吴老师,新年快乐,也玩得开心!”不知是谁牵头,渐整合成一句完整而真挚的祝福,看来大家的心情也是十分愉悦的,不约而同地展现了一把默契配合。 一宁回到他现在的住处,做着回家的打算,他收拾着衣物和书籍,将它们各自整理好,放在略小的旅行箱内,这箱子还是大姐当年用过的,还稍显着破旧,离开的日子还有几天,他还有些东西要置办,还有着约定没完成。 世安此刻定是叫嚷着要去看城里的事物吧,或许明日她就会自己搭车前来找到自己。这个勇敢的小姑娘倒不怕拐子,再加上车内的人都是善良朴实的乡民呢,他们总爱照顾着小孩子,他完全不担心世安,毕竟她那样精灵。 “嘟…嘟…”刚想着这小妮子,她就鬼使神差地打来了电话,迫不及待的心情溢于言表,他何时又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哥哥呢?世安也是多心了,但小孩子眼中的世界是干净的,他们丝毫不怀疑亲人的承诺,这也不能怪她心急,她毕竟是一宁的宠儿。 “二哥,明天我就到县城来了,你要带我好好地玩一圈额,对了,你要给我弄好吃的,不许糊弄我,还有,你要带我去看电影,还有,要给我买新衣服,还有……”世安连串的要求令他头皮发麻,他一时记不清楚所有的要求,只得慌乱地抽出纸笔记下重要的部分,世安充分发挥着她的本性,他只得惯着她,谁让他前世对世安有欠呢,这仅是他自己的看法,他唯一的妹妹就应该宠着惯着。 结束了漫长的谈判,一宁瘫软在床头,这对于他来说是场折磨,痛并快乐着,他觉得做十张考卷都比不上和妹妹通一次话,这妮子人小但墨水并不少。 刚挂断电话,又起了声响,这次来电的是顾芳,这让他异常的惊喜,这是她离开以来第一次打给一宁。 “阿宁哥,你最近如何呢?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过年的时候我会回家看看的,是高洞村那里的老家,到时候约在一起吧…” 顾芳的来电仿佛是一口热汤,灌进他冰冷的身躯里,他原以为还要很久才能联系到,甜蜜一时集聚于舌尖,久不散去。顾芳终于有了属于她自己的一部手机,还留下了号码,新搬住处的地址在宁远市东林镇桂花街132号,那是挨着怡园的好地方。怡园他曾经去过一次,怡园花团景簇,树木葱茏,鸟语不绝,是休闲的绝佳之地,搬到那里对读书是进益的,关叔的眼光是极好的。 此夜倒再不必再忧心着,明日还要陪着世安去逛县城中的长街,他需要足够的精力去对付,在逛街这件事上,他定会被打败,无论年龄几何。 梧桐落 第十八章.柳絮飞雪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窗边的风铃响得节奏,轻敲出一首无名乐曲,凌冽的寒风拥有着葱根细指,把这无名乐曲逐步编排悦耳。就这样,他从空无的沉睡中醒来,不觉僵涩地睁开眼,认识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他已经忘记自己搬到另外的地方住下,恍然间回过神来,随即坐起披附上衣。这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冷了,被子的里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冰炭不可相比,“盐水”玻璃瓶还温热,这是他自小就有过的过冬方式。 掀开窗帘,外面是点点集聚的雪堆,融化的与尚存的雪都晶莹。这场已停歇的雪就像是他从前在山林中搜寻的菌子那般可爱,不过却少了神秘,清晰地出现在树顶,房顶,随目所及的任何可能着落的地点,在这不高不矮处,所见的雪景略微有些让他有些失落。砚山的湖心亭此刻的风景应该是极美的吧,应当得上雾凇沆砀来描绘,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还要有着重要的任务。 世安来县城的时机少的可怜,自然不能轻车熟路,寻找到正确的方向对她来说还显困难,他自然不能让妹妹一个人兜圈子,在陌生的地方里彷徨失措。他走到洗漱间开始整理仪容,他不能让世安看到没有精神的自己,因此还得精心梳洗一番。平日里,男生通常是不会梳头的,除却那将生活过得精致的人来说,这才是常态,他换上了久不穿的珍惜衣物,怀着无限的好心情出门了。 没有雾气的雪天是清明的,四野空阔,光秃的树将强健的经络毫无保留的展现在面前,显得异常挺拔,这样赤身着就连夏日里藏得紧凑的飞鸟之巢也能轻易地被发现,可惜那密实的巢已半毁,如今只剩下残枝斜插,几片黑色的枯叶挂着,它们定是候鸟吧,已往温暖的地方迁徙去。 街上已无平时那般热闹,但早市却是个例外,杨老太还在吆喝着。她摊前的蔬果已残余,今日她的生意很好,豁牙笑着给一宁打着招呼,他受不住这般热情,推说着下次再买,这才走脱,和他们纠缠过久可不是明智的选择,演讲大师也说不过这身经百战的他们,何况他们每日都在经历着斗争。他想着,如果自己早年随着母亲在菜市场里耐住性子,或许今日就不必在急需口才的时候窘迫不已。 他走在清冷的街,宋氏包子铺的大蒸笼里冒出两米高的热气,滚沸的锅里翻滚着炸至金黄又褐红的油条,小炉上架着浓稠雪白的豆浆,屋内点着明亮的灯,食客正在大快朵颐。县里的早餐铺子就属这家的生意最好,店老板不仅在做着可口的吃食,还做着良心,他家的东西实在,并无掺假。这或许与他父母老师成功的教育有关吧,他是这家老铺的继承者,从他妻子温柔的眼神中看得出,他们俩过得很幸福,一宁并不多看,转身向车站走去。时间估摸着也差不多,世安应该已按捺不住地要从车中跳出来吧,不过她并无可能跳出,到县城里她还是会收敛些,表现出一副乖乖女的样子。 班车进出站都会大声地鸣笛宣告它的到来与离去,在期盼中,载着世安的那辆车如约而来。班车内并没有亮着灯,这让他不得不佩服陈师傅,这老司机的技术不是一般的好,在山路中呼啸且平安归来的他应当比得上传说中那位车神了吧,假如他再年轻个二三十岁,或许可以与之争锋。当车上的人都走尽,他却还没发现世安的踪影,难不成她在下一趟的班车上?当他正准备上车察看,陈师傅就抱着世安走到他面前。 “阿宁,你妹妹我可是安全的交到你手里了,今天带她好好玩,过年记得到我家去,燕子念叨得紧,可不能忘了…” 陈师傅的女儿陈北燕是世安的好朋友,燕子总爱和世安玩在一起,十里的山路并不能阻挡她们的热情,牧野之时骑在羊背上的欢乐,那种纯真美好的友情他看得出,因而这样的要求他自不会拒绝,只得接过世安,连声诺诺。 世安睡得很熟,小脸越发娇俏,在这未明时刻里,就像童话中那位沉睡的公主,世安多是继承了母亲那般美,匀着轻微的气息。他不想打扰这小精灵的休息,准备叫车回家去,酸软的感觉侵袭着他的手臂,世安又重了些许。当他走出通道停在路边,一辆货车携着山崩之声疾驰而过,他想着那辆新车的主人也不必这般炫耀吧,怎么能因逞一时之快而不顾多数人的感受,他此去定会有专人请他喝茶的,因为这速度已经超出限定。街上过路的行人一阵叫骂声,宣泄着他们的不满,他心中也是愤怒的,但没有开出口,世安已被强光和刺耳的喇叭声惊醒,他顾不上其他,将半醒的世安放下牵着。 “二哥,我饿了…”世安还未清醒,只叫嚷着饿,他打算先去宋氏吃顿早餐,让这个小迷糊恢复正常。店里的客人少了许多,已经错开了最忙的时段,他终于不用与人拼桌共用,有自由的选择了。店里的味道没有变,还是宋老大爷的手艺,世安吃的干净,也恢复了活力。宋大哥此刻得闲,和一宁多聊了几句,直言说以后的女孩儿要像世安这般,他似乎不太在意生儿生女的问题,或许正因如此,他们夫妻二人生活得很快乐吧。 酒足饭饱后,他就领着世安先回家准备出行游玩。世安对屋内的装饰很感兴趣,到处乱窜着,小孩子的好奇心还是不能避免,他只得说不要乱碰屋内的东西,就任由她出没于他还不曾踏入的房间。佟姨在临走的时候就已经给了他最高权限,他还是尽量保持着原貌,这是一分心意,也是多数人会选择的方式,他在自己的房间内准备着。 将新买的衣物递给世安,不多时就见她开心地跑到他面前旋转了,他看着世安红扑扑的笑脸,心里很高兴,这次他没有买错东西,甚合她心意,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世安她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女孩子,也无怪于这般将楼跳塌的举动。 外面又下起了雪,纷扬着飘飞在暖热的街道,但还没落到地上几秒就彻底消融,好像是下了一阵细雨,给青黑的街石增加亮色,却只有屋檐上集聚着倔强,才让人明白它们是雪,不是雨。世安用双手捧接着残缺的冰凌花,细细看着,发现它们并不像动画里那般美丽,只是绞在一块儿,并不孤单,她觉得失落,因为这里的雪很娇气,刚见着人就溜走了。 街上有推车前行叫卖的货郎,莲子羹,八宝粥,小汤圆这等甜食的香气飘洒着,这吸引着世安,一宁只得带她去尝尝,世安并未吃的很多,她接下来还要尝更多的东西,为此她留着肚子,期待着下一道令她心动的美食。火辣的烧烤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那升腾的白烟混着木炭和浓抹香料作用的肉香吸引着过往的游客,围着等待取食的人不少,挥舞着紧攥新钞的手如回游的鱼,拼进全力地挤进圈子里,这等盛况也只有在将过年的时候才看得到。为了得到满足世安的小心愿,他只得卖可怜向幸运者手中求取,幸运的是那人很通情达理,二话不说就递给世安五串,世安很讨喜,那位女士显然很喜欢她,还亲昵地抱起世安浅吻她的额头,这几乎让他怀疑自己是做着无用功,妹妹在这方面显然比他厉害得多。 这是他熟悉的街,但在世安看来却都是新奇,问着这是做什么的,那是用来干什么的之类的问题,他只得以耐心的解释来应对,谁让他摊上这样的克星呢。 去小店里挑着廉价但精美的仿玉小饰,那闪着各色光的事物完全迷住了世安,无论是在他看来正常不过的镶胶或玻璃的花蝶发饰,还是挂着五角星的发束,都能让她爱不释手。挑花了眼的她最终让一宁择选,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着哥哥,一宁将带有她姓名的珠串带在她的另外的腕上,她手上还有着那只银凤镯。 世安取下了她头上的毡帽,露出整齐两个羊角辫,让他绑上象征吉祥如意的红绳,配上她那幸福的笑,让他觉得好像画上的福娃跑了下来,她的确是具有福娃的一切特征。 北风吹的更冷了,太阳被遮挡在厚实的云层之中,这时候天空中忽然飘下了他们梦寐的雪,那是大团的,柳絮一般的雪降临在寂静的郊外。 他们已经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这是他也从未到过的地方,穿过闹市之后的风景他还不曾见过,横卧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还汩汩的小溪,墨绿的松柏上还未完全覆盖上雪,只有着不明显的白斑。世安看起来很高兴,拽着一宁往桥上走去,这桥看起来也有些年头,跟记忆中的桥相差不大,并无雕龙画凤,只是有着各色的花朵在其中,是个别致的桥。 嚼着炒货一路走来的他们突然觉得口渴,于是决定继续往前走去寻到可以喝水的人家。极目所见的那处房屋低矮并无楼阁,单围着盛开着黄白菊的花圃,烟囱正在工作着,看来他们是幸运的,来得正是时候。 也许是听闻人语,推门而出的主人正欲招呼,却互相发现是熟识之人。 “阿宁,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是你妹妹世安吧?都快进屋烤火,外面可冷呢…” 苏鸢穿着大红袄,明亮的眼睛让他不经心神摇动,世安见是熟人便展露了笑颜,这位看起来极为亲切的大姐姐轻易地俘获了世安的心。 屋外的雪下得愈发大了,可屋子确是温暖的,在这天地失温的时候,簇拥在火堆旁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苏鸢给给一宁分享着属于她的趣事,他也与她多多讨论,而世安枕在苏鸢的双膝上睡着了,大半天的疲累使得这孩子安然地入眠。 用飞絮来喻雪,可真是很贴切,等待春天来临,这花溪水边的垂柳定会如期降美景,可惜那时这里的风光是无缘欣赏了,如果上天能给他绘画的天赋,学画的时间,他一定会搭起画架将花溪的美尽量留在纸上。 可惜了这场雪,下得不巧! 梧桐落 第十九章.十里长亭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仿佛是在梦中,也确实是在梦中的苏鸢家里度过,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经历,昨日里的点滴他似已全然忘记,但还记着零碎的片段,冬日里寒冷的天气迫使着记忆减退,还是苏鸢拥有着不可思议的能力呢?他不能明白,只见床沿边亮瓦透过白光,在黑漆的石瓦房里带来天将明的消息,他拉了三下灯绳才将昏黄的白炽灯唤醒,这屋里的线路虽老旧,但多年来还能够正常运转,他真想去街上买来替换暴露的开关,没有壳盖的它能在黑暗中闪烁出明亮的电火花。 世安与苏鸢在一榻,他不能贸然闯入女孩子的闺房,只得先刨开昨夜至今还温热的火坑,先烧开供以洗漱的水。草木灰是极好的保存火种的材料,他轻而易举地燃起明黄幽蓝的火焰,干柴在其中热烈地燃烧,他不必太忧心火焰的熄灭,这种木材用的久,提供的热量也多,他有空余的时间去准备早餐所需的食材。 推门而出,眼见的是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世界里,有着极少数的其余颜色,雪还在飘着,只是轻柔了许多。院中并没有鸡鸭鹅等小动物,这处地方是苏鸢爷爷的故居,自从她爷爷故去以后,这里就缺少着生机,只是苏鸢恋旧,经常到这里栖居,还维持着房屋的整洁。门前的雪地里长着绿色蔬菜,冬萝卜,卷心菜都有,他用镰刀割出新鲜的部分放在小竹筐内,用以下面,早餐通常都是不会煮米饭的,简单却丰富的配料足以唤醒沉睡的身体。 水壶沸腾着,他将火炭摊平在靠近火源的一侧,然后将壶移到上边,这是农村孩子都会的保温的方法。火荡钩摇晃着,他抄起火捡将它夹定,然后挂上炒锅,炒锅不单是用作炒菜的,它也兼职着煮面。悬钩的高度应该低些,他用手调整着高度,然后才将壶中热水倒入。 炒锅那是书面的叫法,他更爱叫着锅儿,罐子,铁刨儿等有烟火气的名字,他现在还记得这些物品的名字,但那些久不相接的都快已经消失在记忆中了。那些曾经和他一起征战的农具的名字,除却拌桶,铁耙,点锄之类的堆方在门脚或堂屋的东西,他已然失去了,这是一种深切的悲哀。 不过他也得接受这事实,还有回家去的时候,家乡的老人们总不会忘记这些!他又想起家乡那些亲切的面孔了,虽然有些人已化作尘烟封存。他的泪不禁流下,他记得上上次回家时看到的镜框上新添的几张,好在有温热的火陪伴,泪很快地蒸发,只是眼生疼着,大抵是擦拭时用力不当,不过他也并不在乎这些,手粗糙些抓笔也稳当。 很快,面已经煮好,分放在方桌上,他去喊两人出来吃饭。与预料的一样,苏鸢已将还在迷糊中的世安穿戴整齐,她将世安抱到长凳后,三人就各自吃起来,她家特制的酱料很浓厚,香气在热汤的激发下更加有味,世安开始大快朵颐,连面汤都喝个干净,对于好吃的事物,世安从来都不会掩饰对它的喜爱,叮当作响的筷子就极好地表达着她的心情。 世安邀请苏鸢到家里去玩,也不问一宁同意与否,她就欣然地答应了,或许苏鸢知道自己不会拒绝。在这个年节里,一宁家中并无多少热闹,团圆这个词语很久都没光顾他们了,今年母亲又生着病,实在没有多少过年的气氛,走亲戚又显得势单力孤,他是绝不会带着妹妹去别人家讨口饭吃的。虽然那些人嘴上不说,但他心里明白,他们家里的落魄是不招人待见的原因,或许也只有三叔和外婆那边的一些亲戚才是真心对待,然而那边远着,也只有等正月初三四的日子过去才正当时,跨年大多是选择在本家进行的。 车况很不好,班车之类的票早已经售空,那些一人买七八张票的人始终有,而围拥着的众人挤车的闹剧也会时常发生在各个角落。他不想和那些人斗智斗勇,带着她们去乘车是不明智的,如果选择私家小车回去定要贵上好几倍,这不是他能够承受的价位,因而走山路回家的提议被采纳,他俩各牵着小手,走在车轮碾过的小径上。 他舍弃了绝大多数的衣物,只背着不大不小的行囊,包内只带着称好的火锅配料和几本借来的藏书,循着记忆里母亲带他走过的路出发了。世安倒没有走过这条路,对这神秘莫测的新路线她显得十分的兴奋,那隐没在深山里的风景吸引着她,但他并不知道山里的壁画石刻是否还存在,这几年来盗贼猖獗,它们受侵害的可能不小。 苏鸢梳着与世安相同的羊角辫,还照样打着红绳,外人若看到她们定会以为姐妹,同样的清秀无邪,同样的天真烂漫。她紧握着世安的小手,努力地看顾保证安全,一宁在前方引路开道,山林里虽多年未有猛兽出没,但潜行的爬蛇依旧是隐患,所谓打草惊蛇,他正在进行着。虽然雪天里出现的概率几近于无,但木棍的挥舞却是必要的,这里的路还需要开辟,入冬以来应是无人问津。 低着头终于走进没有积叶的石崖通道,宽阔的空间尽头是空洞的光,这里已经远离了那片冰雪世界。脚下的路并不湿滑,碎石和鞋子的摩擦声回荡在水影浮动的洞中,他们都不说话,唯恐惊醒沉睡着的未知的生灵,对于陌生且黑暗的地方,人会保有着本能的敬畏。 穿过洞后,豁然开朗,不远处有座小亭立在崖边,他们丝毫不怀疑亭子的稳固,就准备走向其中休息,他们无需思考太多,少年人就是这般敢于迈步。山里行路本是极其消耗体力的事,走一步抵得上在平地里走上四五步,壶中的水早已匀尽,以后的路就要忍受着走过。冷汗贴在他背,湿了大片,头顶却蒸腾着热气,盘腿坐着的他就好似要羽化登仙般,不过他的心跳动得剧烈,闭目修行的他平复着身体的反应。苏鸢倒没多累,陪着世安看亭外那道白练,是飞悬的小瀑,如今水量稀少得听不出声,但飞溅处却挂着小彩虹,此刻一宁才注意到天空中的太阳。太阳啊,如今已穿越了厚厚得云层,再次绽放出它的热烈,只是不温暖,单单只提供着光照,万物都得感谢太阳,即使在感觉不到温度的极寒角落,也带来了名为希望的光明。 歇息片刻,他们又得踏上征途了,山路走过大半,离家不远,甚至在这高山头上能望见低矮的瓦舍,可是目力所及的近并不等同于现实,或许还要花费两个小时才能走出这弯绕。山中路途的成功开辟是前人之功,若想另辟蹊径非得花上多年的功夫,他们若沿着最近的直线行走定会遇到风险,横生遍野的小灌木刺条之类的东西可不敢惹,稍不注意就会弄的遍体鳞伤,安分地走着康庄大道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不久,他们又见到远处立着同样的亭子,在所望的拐角处立得端正,“Ω”形状的大弯道里有着世安急切相见的事物,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神秘的吸引力才让得世安一路来精神抖擞,没有主动喊过累。 青灰的岩壁中嵌着残缺的大佛,从筋骨中还能看出他曾有的美丽轮廓,莲座下的罗汉菩萨倒完整如初,还能从墨线勾勒中体会到悲悯众生的情怀。其余的角落还有着新雕的弥勒神兽,散落的石砾证明着他们化形不久,定是有位能工巧匠居住在这山林,看护着这些灵物。世安兜兜转转地在这处,学习着石像的神态或身姿,这将成为她向伙伴们炫耀的谈资了。技多不压身,或许有一天她能够参透这石像中的秘法,成为飞檐走壁的女侠呢,他的思绪飘远了些。谁在幼时没有过武侠之梦呢,他自以比书中的主角天资聪颖,随随便便就能够悟透隐秘,一出江湖便成为绝顶的存在,。年少成名确是幻梦,不过这些梦终究是遥远了些,他只得从中挣脱回归于现实。苏鸢陪着世安胡闹着,对于他的妹妹,说得上有爱屋及乌的成分,但他更相信是兴味相投。苏鸢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也是如此,不一会儿就被世安请去跟随,世安的愿望他尽力满足,即使手指跟不上思维,僵持着疼痛。 兴味索然之后,他们又向拐角的亭走去,这亭子好像专设供以休憩,连基本的牌匾都没有,更无凿刻“到此一游”的痕迹。在亭上,仍然能够看到那细练从高崖处飘洒,虹已消失在这个视角,但此刻飞掠的白鹤却成为另一道风景,这些风景终究是偶然的,只有高崖陪伴着这略显孤单的小瀑,相互成就。 亭下依旧是崖,“V”形的山路底下有户正升炊烟的人家,那住着的人他不认识,只听过有关于他的传说,那是较久远的故事了,爷爷曾经给他讲过这段过往。 三十年前,石木匠张德民偶然经过这处岩壁,那高大巍峨的石像群震撼着他,为了守住这片净土,便带着她的妻子在这山中隐居起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只是在街上招徕做工时才展露出他高超的技艺,他的妻子是一个佛学爱好者,深山里的这处存在正成为他们心中向往的圣地,安身立命之道他们早已熟谙,不久之后这里就建起了小阁楼。他们生活得颇有诗情画意,竹筏渡溪,垂线碧潭,筐鱼摸虾,鸡鸭作伴,这里已被垦出一片乐土。 这里的路就是他重新开辟的,还添置了许多木石产物,那简单而结实的亭子就是他的杰作,大佛旁边的小窟里存在的石像也是他的手笔。只是他如今应该很老了罢,一宁爷爷同时代的人也没剩下几位,他想着还要去拜访这位倔强的老人,虽然只是听闻并无见过,但有着这样追求的老人应当是和善的,应该能讨到水喝。 还不待敲门,门中就走出位俊朗的少年,几句寒暄说明来意后,他就热情地招呼着三人,山里许久都没有人到访,他的神情里无处不透着兴奋之意。另煮了三碗面招待来客,他吃着冷饭炒热的回锅酱,热切地谈着他这些年的经历。 少年名叫柯木,是张师傅收养的传承徒弟。他师娘并无所出,十五年前去县城采办的时候就失踪了,张师傅伤心欲绝,发疯似地寻找她,而他师娘就似乎自此以后就人间蒸发,再也没有任何讯息。张师傅在此后的十五年内在山间修建了十五座长亭,说是待她看见这亭子,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那,张师傅他今天不在家么,他是出门去县里采办年货么?”苏鸢问道。 “他不在家,在那里!”柯木手指着山间的亭,点点示意。 张师傅身后被焚化安放于山间小亭的顶上,那是他的遗愿,柯木虽懂得入土为安的道理,但还是不能违逆张师傅。对他来说,张师傅虽老得是他爷爷的年纪,但给予他的却是父子之情。 十里长亭,并无细致的划分,但其中的每座都寄宿着老师傅鲜活的灵魂,他能领受到那炽烈的情。看得山间的起落,心中感慨万千,苏鸢也有肖似的情感,而世安似乎对这略显阴森的长亭有些畏惧,躲在苏鸢背后,小手紧扯着多出的飘带。 柯木用他粗糙的手从火坑灰里掏出一堆红苕作为离别的赠礼,对于偶来的还能听他说这么多故事的客人,他显得有些不舍。 “以后有机会走这条路,顺道来看看我…”柯木挥着手跟他们道别,他依旧笑着,并没有露出悲伤的表情。回看他的所处,还能模糊见到他直立的身影。 张师傅的倾囊相授让柯木拥有谋生的技艺,三年后柯木就能出山去寻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张师傅没有束缚他的自由,或许他心中存着祝福,没有给柯木束上枷锁。 长亭古来用作送别,也是等待旅人归途的所在,张老先生可以永远陪在着他亲手所建的亭,等待着他牵念一生的人,他终于得偿所愿…… 梧桐落 第二十章.闻书与歌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远望着山下的长龙,那拥挤的车况实在难看,隔着河岸似乎都能听见他们的吵嚷,若说什么时候是吵架发生的高峰期,此刻便无二。他庆幸着自己选择到一条正确的道路,没有加入这样无章的队伍。 世安趴在他背上又陷入沉眠。等待新鲜的劲头过去,她便恢复如常,疲乏袭来的强烈攻势,是她这个年纪所不能阻挡的,世安终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们不必过河去那边走正儿八经的公路,小路的妙处就是近而不拥,还有着观览的野趣,不多时,他们便从另一角穿过,走到熟悉的阶口。 苏鸢从未来过,她站在阶下看着,久不相移。他只好等待着,陪着她一起静默,观颜察色知其兴味阑珊即引她入屋,屋内陈设并无多大变化,只饭桌移动了些许,他将世安送回卧房,便与苏鸢说话。 “我家里就是这个样子,两三间房,一两口锅,五亩田地…”他给苏鸢介绍着整体的情况。 “和我家也差不多呢,不过,你父亲去了哪里,他过年的时候没回来过么?”苏鸢大概是看过墙上玻璃框中的相片,故此发问。 “不知道,他这几年从来没有回过家,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他似乎想起了那久未谋面的父亲,眼角泪花泛泛,昏黄的灯光照射在那老旧的相片,好像在说着什么话。 “那你姐姐呢,她今年会回来过年么?”苏鸢从世安那里知道他还有着个大姐,想了解有关于她的情况。 “会的,她给我来信了,你看看吧…”他从上衣前袋中抽出一封折叠的信递给苏鸢。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将信交给她了,或许苏鸢真正有着她独特的魅力,让他时不时做出一些心甘情愿但又有些后悔的事。苏鸢低头看着他大姐的信,嘴里念叨着无声,这让他心中既有着快乐又有着煎熬。 吾弟阿宁: 见信如面,虽不曾见已三年,但你那活泼的你我始终记在心里。我常常在梦中见你跟在我身后,叫着我的名字,我大概是想你了,我亲爱的弟弟,这几年我在外务工没能有机会回家,也不知家里的光景如何,但有你在家看顾,想来已是无虞了。有你这样一个能干有天分的弟弟,姐姐也很骄傲,至少我们家里也能出位有文化的先生了,文化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在外没有文化是会处处吃亏的,这几年来我感受深刻。希望你能坚持走你认为正确的道路,走出自己的道路才能顺称,至少将来不会后悔太多,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姐姐只希望以后工作时,你能有选择的余地,这是姐姐现在除却金钱支持之外唯一能给你的。 我们家很穷但也很富裕,穷只是物质上的贫困,但精神上却没有丢失宝贵的东西。我知道你作为继承者深明大义,定能领会我所说的东西,我毕竟是个女人,虽然我很爱我们的家,但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家里的一切还要靠你撑着,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你所承受的东西远比我多。大姐对于读书没有什么天分,当初的决定我到现在也没有后悔过,你不必觉得亏欠了我,这是姐姐心甘情愿的,何况时光不能倒流,如果你生得比我早,或许做出的事还要过火些,我们姐弟的性格都是同源,也不必计较这些前后的陈年旧事。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年我会回家来,与你们团圆相聚。世安这个小妮子我可想念得紧呢,就是不知道她与我相见时是怎样的情景,我此刻既有些兴奋又忐忑着,我还不知道送什么礼物给她最合适,思来想去还是买些衣物长久些,你不要告诉她我要回家的消息,我想突然地出现给她个惊喜。 母亲的事我已知晓,不久我会去市里看望,说起来我这这个长女还真是不孝,多年来竟没能与她一唔,非要等到这时节才醒悟,姐姐后知后觉,实在是太笨拙了些,不知道她见我时又是怎样的情形,我已不能想象。 我曾经和你谈过找对象的问题,你都羞怯并不多答,但我却十分希望你能在读书时找到志同道合的伴侣。读书时期的同学的情是真切的,在我们这个年代没有那么多别的想法,将这种真挚的情感再升华一番,你将拥有属于你的佳人。姐姐是过来人,知道你此时的困惑,不要太顾忌别人的说法与眼光,自己的幸福要勇敢地去追求,不要像我一样留下许多遗憾。 话已至此,不消多说,我只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华灯初上,却不是属于我的美好,我坐在极好的看台前写着这封信,唯愿你安康,顺意生活…… 苏鸢看信的眉眼让他心里滋味莫名,他只得继续看着她,屋内就只他两人,他总不能把客人撂在一边不管吧,所以他还是等待着,苏鸢读得很慢,这表明她看得很细。 “你姐姐对你可真好,我看得出,你真的好幸运,有这样的姐姐妹妹,别人是羡慕都得不来的…”苏鸢有些激动,就好像写信给他的是自己的姐姐那般,她在字里行间甚至能够大略地推测出他姐姐的面容。 “我姐是极好的,只是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我有些愧疚,我宁愿当初远走的人是我…”他在苏鸢的引动下再次回忆起当初的情景,那是一个凄冷的雪夜发生的故事,不过他并不打算和苏鸢分享,那是属于他的一段悲伤。 苏鸢见他情绪低落,于是让他带着自己出门走走,他应着走到了后山的碎石坡上。那是一片倾斜角约六十度的小坡,满是灰红色的细碎石砾,童年时候他姐姐带着他在坡上滑行,用着割编成捆的野草垫着,从顶上一直滑到山沟里去。那种疾行的快乐不可言说,直到将石砾彻底碾成细沙方才结束,等待个把月,坡上又生出新的石砾,这一项快乐的游戏便又开始。 想是这游戏深得院子里的小孩子喜欢,苏鸢不能体验到这乐趣了,坡上一片狼藉,还四处丢着干枯的草叶。 日头还早,他决定到镇上添置些肉类用作火锅的材料,冬夜里的闹腾,没有些好吃的怎能过得去呢,这时候不必节约,还能推动一下家乡的经济发展,何乐而不为? 苏鸢自是随着主人一起去的,可街上的熟人总将他俩认作一对儿,都说着些调笑的话,这让苏鸢羞涩又甜蜜,让一宁无奈且缄言。他们可没拉着手表明情侣的关系,但在过年时候带着外人回到家乡的举动,不就应了那“见家长”的习俗么。虽然两人并无此意,但还是碍于热情,矫揉造作,装出一副亲密样子,这才令那些好事者喜闻乐见,他俩才得以脱身。 世安是不必担心的,这里是她的家,是属于她的小小天地,她知道在无人时刻该怎样打发时间,她的乐趣远比一宁这个少年要多得多。 苏鸢牵着他的手不放,温软的触感带着她的一丝狡黠,他只能任由着她,暂时还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让她撒手。两人各怀心事地走在同一条宽阔的公路,惹得周围的人议论声更加跌宕,他们可不在乎什么,架是当面打当面吵,没有许多的弯弯绕绕。而他俩的感受却不同,为了维持平衡的姿态,原本不远的路途硬生生走成了冰面,迟缓得像两垂暮的老人。人言可畏这个成语此刻尽显,但或许只有他们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交谈吧,可不像其他地方的流言蜚语集聚着,躲在暗处令人神伤。 他们终于走过了那片是非之地,他从手袋中取物的举动自然地解决了尴尬的事,苏鸢非要他喂她瓣橘子作为补偿,之后两人同保着默契,并肩走向那高高石阶上的家。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旷野中突然传来骊歌,那正是他们所熟悉的那首,歌声凄切哀婉,情意绵长,浑然不似男子所能唱出,苏鸢为之吸引,驻足听着,他也只得停下欣赏起这相识的曲调。 唱歌的人他认识,是住在对山的文生,那位为情所困的男子。五年前的今日,他深爱着的那个女子远离了他,世俗是强大的,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许多美好的东西,他们很不幸,成为了斗争的牺牲品。那女子他也相识,名叫陈小芸,是个很亲切的大姐姐,她时常揣带着些好吃的东西,分给一群顽皮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他有幸得到过她的馈赠,因此记着她的面貌,关心起她的一切。 听文生说过,小芸姐和他情意相合,已结诺成誓,待得疏通关络即可相偕一生。可是天不随人愿,小芸姐的父亲临时反悔并强行带走了她,惹得文生由此郁郁寡欢,但文生仍然记得小芸姐教给他的这首骊歌。每年的这个时候,骊歌都会响彻这片山野,有人说他自那日后疯癫了,可是他清楚,文生不过是太思念小芸姐,那样美好的人,谁能够轻易忘记呢? “文生他这几年都是这么过的么,你们这儿还有这样的痴情人啊!”苏鸢感叹道。 “只是他会的歌太少…” “有一天我们也会唱起这首歌,不知道那时候的情形会是如何,我想,我一定会很伤感的…” “不如我们也唱,就权当是回应,别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于是,旷野中又融入了两道歌声,与原先的那股应和着,响彻在这乱旋的风中。 梧桐落 第二十一章.迟来之约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文生的歌声渐行渐远,而他们的路还得继续着,回到家,应放下手中的提袋,开始准备今晚的盛宴了。家总得有个家的样子,即使来的人不够,氛围和所需的传统节礼是不可缺略的,两人合计着准备将推好的汤圆面做成,包着肉馅炸好的饺子既可以直接吃,又可以将它当做火锅里的材料。他们要准备的远不止这些,有架在火坑顶的腊肉香肠,熏豆干,熏鱼,还有长得青翠可人的豌豆尖牙,青白菜等时蔬,好在苏鸢是厨房能手,才让他不至于忙得晕头转向。 火上烧着家中自产的菜籽油,那种野地的芬芳气息不曾改变,即使是种着不同以往的品类,也有着熟悉的温暖气息,那是阳光和汗水等孕育的佳品,虽比不上金黄发亮的桶装油的卖相,但黑红醇厚的它却更显亲切。 苏鸢将新鲜的猪肉切成较为规整的长条,放入酱料中腌制,等待一段时间后,裹上已调好的混合着土鸡蛋的面粉,将它们一条条地轻放进看似风平浪静的锅中。很快就腾起了细密的白色气泡,等待着一面烧至金黄,再将其翻转过来,最终呈现的是黄中泛白的品相,这就是传统的万能配菜“酥肉”,它起锅时是最热辣的时刻,那种喷涌而出的热香实难抵御,即使冷却过后,依然锁住美味,可以有较长的储存时间。记忆中母亲总爱拿废旧的报纸包裹着,埋藏在储满玉米粒的大坛中,每当他馋饿的时候,总会悄悄地顺出几块,还担忧着偷吃被发现后的惩戒,虽然母亲从未用竹条教育过他,但那种有关于好吃的欲望却从未衰减过。当母亲再次做出一锅的时候,他不忘爱偷偷地拿出几块跑到对面的院子里给他的伙伴分享,那时的他不必担忧着说什么收买人心,就单念着情分,一往无前地走到了众人的前头。 吃的东西如今是繁多,有时候会成为闹情绪的焦点。但当时的情况是,如果别人记得你给你一块吃的东西,你会对那人感恩许久,甚至于由此记上他一辈子,心里发誓要为他做些事情。 情义这东西总比利益要淡些,但总有些人仍然坚守着这可贵的品质,虽然身无长物,却依旧保持着精神上的富足。我们身处的是较为和平的年代,但不能沉溺于平庸去生活,有些根本的东西不能抛却,热血还是要有的。 汤盆上放着罐夹,那是辅助做饭的工具,将罐盖儿留出小隙,倾斜着从其中进入汤盆的就是那带着柴火气息的米汤。待到汤尽,随即将其放上罐圈蒸熟,不必担心火势过旺,想要在锅底留下香脆的锅巴就必须要先有这样的过程,他还要不时用筷子检查软硬程度了,要是烧得过久就得不偿失了,他可不想留下失败的糊底作品,何况是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呢。饭罐里还要蒸着咸烧白,其空间仅容得下两碗,这在众多食物面前并不出色,但若说什么样的菜品让人难忘的,它的确能够排上榜单。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世安则不见踪影,她大概是出门去玩,无暇顾及。做饭是大人们的事,她还不能烧出可口的菜,与其给哥哥添些麻烦,倒不如开开心心地玩耍,回来时立刻就能吃到美味,这对于她来说,毫无负担,毕竟她很了解自家哥哥,在照顾自己这方面,他是绝不会含糊的。 “阿宁哥,我家老爷子喊你过去一下!”脆生生的叫喊声从屋外传来,那是小红,对院唐老大爷的孙女,她正往里屋赶着,非要见着一宁才肯罢休。 他放下了手头的擀面杖,调整好细微的表情,努力地用更好的姿态去面对这个曾经被他欺负得惨兮兮的女孩。他曾经很爱捉弄她,时常躲在上学的必经之路的隐蔽处吓唬她,也总会给她讲些吓人的鬼故事,让她经过坟丘时都缩紧脖子闭气跑过,那个胆小的羞怯的女孩子如今也成长了,竟没有在喊声中听出一丝的惧意,反有些亲切的依赖之意,这是他所没想到的。 “阿宁哥,爷爷喊你过去帮忙呢,快跟我走吧!”小红顺当地拉紧了他的手,正欲将发愣的他拉出门外。 “咦,居然还有客人呢,哇!大姐姐你好漂亮啊!”小红对苏鸢的美貌表示不可抗拒,立刻舍弃了他,主动地去拉她的手,“姐姐,去我家玩吧,今天家里好吃的特别多…”可能在小红眼里,苏鸢是客人,自然收获的热情要比他多。于是没经合计,便一齐跟在小红身后行走,他不去带路,这种荣耀还是留给小红吧,毕竟如今的他也成为拜访者,虽说他论实也不算客人。 至于列队欢迎的排场,如今已是看不到了,一宁的爷爷在世时,去别家拜访总能有如此的待遇,大概是在那个年代里许了极重的恩惠,因而德高望重。先辈的余泽总会让他在别人的眼光中与众不同,当不知道他的时候,总会问他家里的长辈姓名,当得是唐亭庄的孙儿,便会有敬仰的语气说道着相见恨晚,他也仿佛能从发声中听到那个岁月里的故事,可惜,他爷爷从不同他讲,如今是再没有机会听到了。 “阿宁,快过来……”虎子的大嗓门隔着山都能听得清楚,何况是这并不算远的河沟旁呢,大山自带强大的音效使得原本并不出彩的声音变得有色彩起来,回荡在山间的是不知有几重的声响,“诶,等一会儿,快到了……”小红抢先回应着,拖着长调,也不知经过几番催促,他们终于到达。 “阿宁啊,你可算回来了,你说的话还作数不?我家这两小子念叨你可紧了,别多说,杀了这头年猪,陪我喝二两酒…”唐老大爷很是热情,同往常一样,光看着他和善的面容就会让人感觉到很亲切,人道相由心生,想来也是,不然怎么会出现相面断运的学说。 他跟着几个身形壮硕的大汉去猪圈套猪了,绳索以及铁钩等物已备好,他只需要在旁掠阵,以重量稳定住它的翻腾,杀猪匠早已经完成通神鬼的仪式,高凳上还燃着未销的香。 杀猪匠磨刀霍霍,步履坚定地走向刑场,下刀前,凄厉的惨叫就已经在山林里回荡,那是生命终结最后的呐喊,只不过喉头汩汩流着血,这样只会加速进程,可它唯一能够表现的就只有声音了,谁会去留意它眷念世间的眼神呢,当它扑腾得失去意识,就再也不能见到长白睫毛下浑浊的眼了。生命是值得敬畏的,因而由敬告鬼神的方式去表达,在语言不通的情形下,或许能够找到媒介沟通,这是命运,开始即注定的命运。 换血盆,进黄桶,烫褪毛发,开膛破肚,这是他眼见的步骤,匠人对猪的构造清楚,不到二十分钟就完成了分割,收下东家的谢礼就得马上赶往下一家。这几天他忙碌得几乎少有抽烟的时刻,马不停蹄的工作对他来说也是一场不可轻视的战斗,名声这东西,可是要挣出来的,他还得与同行竞争着,补足家用。 唐老大爷拿出他珍藏的蛇酒,递给他小杯,讲着这些年的变化。老人们的眼光是高远而细微的,我们很少观察生活的细致,而他们在养余年的时间里,总会变得很健谈,行动力比不得年轻人的他们,乐趣也随之缩减了,但热爱生活这一点他们许多年前便已经想得明白。 远来的客人由小红招呼着,女孩子们总爱围绕着美展开讨论,她们对外界的向往之心是始终存着,问这问那,只是想走出她们的一般命运罢了。乡里的孩子懂事很早,不能仅将她们看作是未受多少教育的愚人,在生活上,没有多少人能言定会胜过,她们早已经能顶半边天,新时代的她们懂得抓住机遇,于是在读书成才的观念影响下,她们在课业上都很认真,为家人争得荣光甚至超越了成就自己,她们眼中闪烁着的是渴求,是期盼,是信念! 老大爷知道不能多留,耽搁他回家的时机,于是取了猪油及猪血就让小红送他俩回家。虎子话不多,只多看几眼就返身回屋去了,童年的伙伴,知根知底的兄弟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要知道你在我在便足矣,年还长着呢,总会有出来聚的机会。 小红送这俩到阶口才踏上归途,灰暗的天色并不影响她的脚步,她瘦弱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山弯,她还能健步如飞。曾经的他也能如此无畏,不过他的眼睛已不复当初的清明,这让他又突生感慨,这便是成长的代价。 提炉已生好了火,黑得发亮的“炭圆”的孔隙中钻出红色的火焰,新买的锅已泛油香,晚宴就要开始。他们都吃不得辣,所以选择在鸳鸯锅的一侧烫菜,但为了平衡以及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惊喜,红汤也备好,只不过是此时无人问津罢了。 春节联欢晚会如约而至,他们正沉醉于精心编排的节目之中,作为天涯共此时的瞩目,他们都不想错过分秒,兴致不曾消却,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浓厚。守岁这等艰巨的任务,如今是不可推脱的精神食粮。 门外响起一阵犬吠,大概是有什么人赶回家了罢,他急忙出门向远方的亮光望去,那光被堵住了,不得寸进。就在他犹豫着是否前去帮忙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那声迟到多年的呼喊。 “阿宁,过来帮大姐赶狗,快来!”那是他姐姐的声音,就在这夜,飘摇着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的心几乎都要融化了。抹尽眼泪,急忙往那处赶,狗子不认得这位离乡多年的本地人,他需要以雷霆手段镇压之。 梧桐落 第二十二章.白梅映雪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姐,我来了,你不要乱动!”他飞奔着向栓狗的柴屋去,那是当年防御盗贼所设,建在进山的必经之路的半坡之上,看守者已不是当年她曾照料过的大黄,而是它与邻村那名叫点花所诞的后代。 犬吠中透着一股撕裂的恶狠,虽光黯淡,但灵敏的嗅觉却足矣让它识别陌生人所处。它算得上是尽忠职守,但那远道而来的不是外人,是一宁的亲姐,这样的对待属实不该,于是他赶紧地抵达半坡,点灯训斥着这略显暴躁的小黄。 “你个狗东西!乱吼个什么劲儿,她是我姐你都不记得了,你能活还靠她呢,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许是突悟,它开始摇尾乞怜,眼角黑厚的睫肌颤抖着生出几滴浊泪,那伏抵半跪的可怜让他心头一软,后悔着对它说了那么重的话。 还不待他回首招呼大姐已安全,就见着大姐提扛着蛇皮袋在门口喘气,她一如当年那般美丽,只是冬日里割裂的风与空气将她的皮肤弄皱了些,她身着厚实的红色棉冬衣,围巾帽子耳罩一件不少,正审视着他不远处的弟弟,虽暂时静默着,但那种温暖的眼神,已将他的心融化。 “怎么,认不得我这个姐了…”她咧嘴一笑,仿佛庭前那盛开的红色水仙,明丽而鲜妍,雪集聚在她衣的褶里,活脱是位夜归人。 他这些年的压抑仿佛被这声问候给开了闸,倾泻着撞到她的怀中,“姐,我好想你,你怎么才回来…”她抚着他的头,轻拍着后背安慰,小黄中气不足地吠着,似乎在进行着并不简单的思考。 拥抱并不长久,长久的拥抱便不得真,“好了,不要哭哭啼啼,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子汉呢,天冷,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她走到烛台,准备熄灯归去。 “这狗,难不成大黄它…” “这是小黄,它儿子…” “长得可真像啊,可惜…” 两人与它告了别,柴屋里的火光熄灭,小黄又得继续着它的工作,在每个好梦的夜晚,都有着它来守护。今夜少梦的人很多,倒不必尽十二分的精神,它能察觉到灯火的变化,那是属于人们的欢腾。虽两餐无虞,但一直困守在这间略显破旧的小屋里,失去了外面的世界,这对它来说并非惩罚,相反甘之如饴。人家的偶来探访都能让它异常快乐,扑腾着前臂高跃,显示出并未失去活力,只是它时常说着些难懂的话,那或许是关于爱与责任吧。 “世安,世安,姐姐回来了…”还未上阶口,她就大声呼喊着妹妹的名字,有着弟弟的帮助,她再不用背负过多的物品,声音也有力起来。 “大姐?是大姐啊!她回来了!”世安拉起苏鸢的手就往门外赶,她已许久不见自己的亲姐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呼唤令她欢喜,她已经顾不得畏寒,打开地坝最亮的灯去迎接,雪在她未知时刻就降临,纷纷扬扬地飘飞在这明黄的灯光中。 “姐!我好想你,好想好想的那种…”世安拥着姐姐,杜鹃似地啼鸣着,苏鸢一宁都静看着,这种久别重逢的又怎能去打扰呢?如安抚他一样,轻拍着世安的背,只是蹲下理着她被风吹乱的鬓发。 安放好行李物品,堆在墙侧,唐萍突然发现屋内多了个娇俏的女子,于是心领神会问道,“阿宁,你真的听进姐姐的话,开窍了,过年还带着女朋友来见家长…” “不是的,她只是我同学而已。” “我知道,我懂得,你就不必多说了,我和她谈些女儿家的事,你莫要过来…” 女孩子之间的谈话是秘密,竟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的跳跃思维被归纳为海底针,他完全不能明白,于他在女子面前都显得弱势些,这是永远都不能克服的困难。他大姐已经完全把苏鸢当作自家人,聊得火热的她们有说有笑的。那定大姐是使出了旁敲侧击之计,有意看似无意地套问着苏鸢的话,看那场中的主次,天平一直倾斜着,让苏鸢似乎难以招架。 不多时,四人就一齐围坐在提炉,吃着翻腾热辣的火锅,驱寒常用的羊肉已经下锅,那也是从市集中买来的。世安很爱自家的羊,于是便不能动刀兵,只将成型的它们卖出罢了,家中的收入除作物外,便只有吃杂粮的牲畜,母亲还未给话,他们便不能动得这家中的储物。 烟花绽放在这不显星月的夜空,划闪过一瞬明亮,轰隆着蹦散四处的爆竹,此起彼伏遥相呼应,那四散而下的红色粉尘与气味,是年的味道。世安斜举着封红的米花,在天楼上赛着高远,小红赶来陪着她一起玩,年里的自由比平日多,她们同地老鼠嬉闹着,那种纯真的快乐如今是再不能体会,或许捆住十多枝冲天炮才能暂时让他梦回,不过这又如何能遗憾,如当年的大人看着他的快乐,他如今也能体会到当时的心情,那是怀缅,更是一种欣慰。 他们都小看了这场雪,待得乏困,便各自归屋。苏鸢自被错意的大姐赶到弟弟的房间,要让他们相偎取暖,这倒让苏鸢难为情得多,虽然她是爱着,但还未到这共处一室相拥而眠的程度,他也只好将这好心创造的机会辜负。 一夜飞白雪,藤椅上多加着床被盖,提炉的小膛里还有着余温,两人分处却极有默契,昨夜动作都心照不宣。或许现如今看来理应做的事,在当初是何等细腻的感受,这份互相的关怀都在两人心中生根发芽。 外面是白茫茫的世界,空旷而安静,除却偶来飞到屋檐上游戏的麻雀,就只有那视夜如昼的猫头鹰还有活力。那高处的树洞里睁着大眼的它咕声叫着,也不知它是如何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生存,它应是自有妙法。只是世安不忍可爱的事物受到伤害,从仓里丢出大把的谷,招待着这檐上飞下小巧玲珑,只是那猫头鹰高冷如故,还躲进里不出,这让世安诧异许久。 “阿宁,姐姐要出门了,你自己在家照顾好客人,照顾好世安,我三天后再回来…” “世安,在家听你二哥的话,不要玩得野了,新年里,你要乖乖的…” “小鸢,我跟你说,我这弟弟人很好,就是不太爱说话,你以后可得帮他改改…” 交代好事情,唐萍就快速地离去赶车,不一会就消失在曦光微露的山坳,这次倒没有狂吠声传来,小黄灵性很足,也许正摇晃着尾巴目送着。 吃过包裹着一元硬币的汤圆后,世安就似欢快的脱缰野马,跑出去寻找有约的伙伴,她或许明了着,给予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白梅飘香不远,种在后山的晴朗处,那一枝开的最美的被摘下当作发饰,斜插在苏鸢的集发,她今日梳着个很好看的发髻,他叫不出名字,或许就是为爱美,苏鸢问询着哪个角度好看一些,让他拿些主意。 “我觉得都还好,只要有心都是美的,你生得好看,稍扮着就极好…” “那就当是你的夸赞咯,你送我个瓷瓶吧,我装几枝回家先养着,这花香气凝散恰分,我很喜欢…” “好啊,我送你。” “那你还准备送我些别的什么东西不,我可是给你备着呢,你看看吧。”苏鸢解下温热的玉,硬塞到他手里,“只是年前求的玉,保平安用的,这算不得贵重,权当我一番心意,你可不要推辞。” “这…好吧,让我想想有什么可以作为回礼,你这般待我,我应当有所回报。” “不用,你收着就是了,不过要好好存着,弄丢了就没了…” “嗯,我会收着的,你的心意我知道。” 金黄的阳光洒在晴雪,白梅枝上颤抖着莹莹,那晶亮的冰凌附着着,真如童话描述的美好。 苏鸢在此处跳起了舞,那厚重的冬衣影响着她的发挥,看着好像学飞的幼鸟扑腾,他微笑着,假若是身着古装,定然是绝美,不过这看来的风景倒比臆想中有趣得多,他可不愿苏鸢受冻。 “我跳得好看不?”苏鸢盈盈浅笑着看他。 “嗯,好看,我从没见过这样独特的,若是再多几分柔度便更好。” “好!我以后多练练,不过现在你将就着看吧,这可是我学了很久才会的。” 他看着又翩翩而起的苏鸢,心中想起看过的聊斋故事,苏鸢该不会是自己前生欠下的债吧,这种虚无缥缈在这瞬间却显得那样真实,或许真有前尘轮回,才承托起她如此热烈的爱。 “我就要走了,一会儿你送送我吧…”苏鸢倒没什么离愁,笑得明丽,似与花争艳。白梅的清香沁人,她横枝嗅味,那静立着敛着表情的苏鸢此刻有种特别的美感,他觉得很熟悉,但又想不到是何时何地见过,一时间呆住,沉入遥远的追忆之中。 “我很喜欢你家种的花草,等下次来的时候,我要一盆回家养着,你不会舍不得吧?” “哪能呢,我正愁找不到什么东西呢,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多给你几盆,送到你家也可以。” “你说的哦,可不许反悔,我们拉个钩吧!”苏鸢望着他,眼灼灼的,这对她来说是个重要的约定。 “好,我们拉钩…”熟悉的誓词从两人口中传出,他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原来自己的幼稚从未消却,只是隐藏着不显露山水,待和亲密的朋友分享。 雪积得厚,并无尘土飞扬,苏鸢赶上了回家的班车,靠窗挥着手与他说着再见,那治愈的笑令他难忘。 那而他又将何去何从呢?对了,顾芳!顾芳此刻应该正苦等着他吧,那记忆深处的高洞村,她曾经生长的故地,他无数次梦境中出现的场景。 晶莹世界里,曾和他同去探索神秘的人正是顾芳啊!突然揭开的尘封已久的记忆告诉他,那年,风清月朗人稀疏,白梅映雪尘消无。 拈花而笑的是她,飞扬点妆的是她,魂牵梦萦的还是她,或许他此刻正站在梅树下撕扯着花瓣,他想着不能让她久等,必须立即赶赴才行。 于是,他带着折好的白梅,赶往那处或许开得更好的梅林,山上的雪比此处的大,或许还飘飞着。顾不得欣赏这沿途的风景, 他唯恐失去难得的见面之机。 梧桐落 第二十三章.芳华未预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石桥下的河流还在艰涩地流动,河床已露出它那强健的筋骨,青灰留白的石承托着这浅淡至极的细流。平日里不敢深涉的孩童们正高兴地翻腾,在那水洼泥坑里埋下期待,白烟四散着突地飞起破碎的杂物,那是属于他们正当年的快乐,自己只能驻足欣赏片刻。那同他游戏的孩童们如今早已失去,谁还会有这般心思,不过是如云烟般缥缈难留的记忆。 那些正玩得忘乎所以的青春,不是他认识的旧客,缘来缘去,人聚人散,访过的屋子再没有进入的理由。这人的情分,说来还在于人,只是有关于他们的故事正发生着不停歇,谁还得闲,还有兴致在这贫瘠的穷苦之地忍受着严寒呢。一路走来,所触及的陌生感,这让他多生出些偏执的念头。这世间的美好总在一瞬被遮掩,那就是人真正孤独的时候,此刻他正好孤独着,但他心中还有着不远的希望,那他心念的人或许正在白梅下等待着他,他不舍地回望着,直到他下定决心行走。他最好的朋友已经五年都不曾联系,他如今仅剩下零星的片段,唯有这青砖黑瓦的老木房成为厚重的符号,静默地伫立。 “再见了,老朋友!”他转头入深林,不再看它。 路还是当年的,只是周围的草木繁茂更甚,枝桠丛生着,他也再不需要折拐,路途也更易。路是人走出的,这里还未被人遗忘,这让他的信心又足了几分,他坚信着顾芳还在那里,并且还远望着,她从来都是守信的人。 没有什么梦幻的天花乱坠,只见梅林里立着的她从坡上跑下来迎他,“阿宁哥,我可等了你很久啦,你怎么现在才到啊,错过了今时今日又得再等上一年哦…”顾芳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这让他心头火热,原来她还记着的。 “阿宁哥,走的这么多天里,我都想着你呢,你也不要太担心我,我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那当然喽,也不看是谁家的妹妹,不过,你在那边的时候要多注意身体,我知道你的体质容易生病,平时多喝开水,多运动…” “知道啦,我可不是小孩子啦,到我家去坐坐吧,现在它可算得上是焕然一新哦!” “嗯,让我看看你的杰作吧!” 雪地里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但不久就被飘飞着的再次覆盖,冬天里留下的痕迹很难长时间的保留,但正因为这种封禁带来的不便,使得情感的交织比往日更加频繁,围坐叙论的时间多了,也就变得圆融通达起来。 “看看我装扮的新家,怎么样,好看么?” “嗯,干净整洁,不错,咦,还有画报啊,真没看出你还会追赶潮流耶,很不错,芳芳你有一双巧手呢!” “那还用说,我可是自己偷偷练过的,就你不知道,一直拿我当个傻子,什么事都自己干,哼!” “好啦,别气啦,我这不是不知者不罪嘛,难道我弄的饭菜不好吃么?” “一般般啦,勉强能合得上我的胃口,还需努力…”她尽力以言语掩盖笑意,可那红晕的面容轻易地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她原是十分喜爱,那毕竟是为她精心准备的。 “对了,这次你准备在这里呆多久,你爸妈就这么放心让你来吗,过年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呢?” “这个呀,其实我每年都会回来的,大概是两三天,只是具体时间长短我不能把控,只等他们通知打电话给我,刚好他们这几日他们工作着脱不开身,我就求着先过来见你一面了,往年里你家都没人的,我只敢远观着,毕竟我只认识你和三叔…” “对了,我那镯子,世安得了可欢喜?” “她呀,自然是乐个没边,嚷嚷着要见你呢。” “好啊,等我得闲自会去看她的,不过一会儿我就要走啦,妈妈打电话催着呢。” “嗯,我知道了,那我们先出门吧,不然一会儿赶不上车,我送你下山。” “好哇,不过你给我的新年礼物呢,快交出来,可别告诉我你没有准备哦!”顾芳嘟着嘴,摇晃着他的胳膊。 “我呀,没什么好送你的,就送你我新写的长短句吧,你打开看看。” 顾芳将他从袖口中抽出的纸条展开,上书道:引红袖,执卿纤纤手,冰肌玉骨初识透。寒烟笼弱柳扶风,斜影欲坠惊妍秀,轻舞莫矜自,投情忘止留。含光蕴 谨相随 ,千索梦里是无忧。 “哦,想不到我阿宁哥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可是偷走了不少女孩子的心呢!”顾芳有些愠恼,但又很快地开心起来,虽有逗趣之嫌,但这长短句所言正属她意。一时间不知所措的她又开始敲打着一宁,她的拳头软绵绵的,并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在他的印象中这样的行为属于撒娇的范畴,是啊,顾芳居然向他撒娇了,这可真是罕见! “阿宁哥,我走啦,其实你不用送我的,我可是会飞的仙女哦,有缘再会了!” 只见顾芳纵身一跃,跌落崖边,不一会只见七彩华光拖曵,从潭下冲出一只彩凤,它回首望了他一眼,就唳着飞远。 他惊惶失措,忘情地大喊着,原以为自己能够背生双翼,追上遥远的她,可他终究是个凡人,那种失落的感觉突兀地袭来,不可阻遏,撕裂的痛感将他从美好的世界中剥离。 眼里是跳动的透瓦照进的事物,他从温床上跌下,瘫在泥地里久不能回神。 冬天里的物都迟缓,在天寒地冻的时刻,就连身体素质倍于人类的动物们都会躲进温暖的巢穴或迁徙到其他的地方,这足以证明严冬的可怕。火焰虽然升腾着,但毕竟不能改换天地的大态,生物酶工作受到了限制,这也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人的工作状态明显不如其他的季节,但这些仅是客观,人所拥有的战天斗地的意志足以克服艰难险阻,他终究是站立起来。 环顾四周,这里是现实,也与梦境一般无二,他确实是昨日来到的,但没有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人,顾芳也没能与他说话,只写几句简短的留言在桌案上,那是描带的近况与祝福。 屋子里留有她生活的痕迹,他甚至能够在思想中演绎还原出当时的场景,他自不是当侦探料,只是太过熟悉顾芳的生活习惯,仅以此宽慰自己因未守诺而失落的心情。尽管顾芳没有责难,他心里始终过意不去,奈何自己不能通讯,打上通电话释意一番,于是只能期待着下次的相约了。 墓前已经仔细清扫,刺条杂草等堆在侧,拜台香烛未尽,纸灰黑白凝滞,碑石痕迹模糊,这是她身后之地,如今也荒凉罢! 吴奶奶并没有享有应有的天伦,她的后代都很势利,如今的她已被遗忘在这小角落里。历经人间四季的变化,这片山林也繁盛,大抵是因人而衍的青翠,才让她在此地寂静着不至于太过孤单。 风光浩樊的葬礼又何曾是她想要的呢,名利什么的都由他们去闹吧,她累了,只想好好的休息。那些远走高飞的儿女们又如何呢,只有她最爱的孩子顾芳还念着她的好,每年都会留出时间陪她说话。 “再见了,吴奶奶,明年,我会陪着芳芳回来看你的,这次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下次会补上…” 视线消失在松柏遮蔽的半山,他转身离去,麻雀欢乐地扑腾在小径,冻土坚实,他行得很稳,是家的方向。 世安会在瞭台等待着他么?他带着顾芳留下的提袋心绪复杂着,囊中羞涩的他拿不出太多物质,反倒是她送的东西都快塞满小柜,这分明的对世安的爱怜让他这个做哥哥的自愧不如。 “二哥,快回家吧,家里有客人…”世安果如所料,在那处远望并呼喊着他。 “知道啦,快回屋去,外面冷…” 世安并没有听他的话,从坡上奔下来迎他,如羚羊般跃入他的怀抱。他并没有被撞倒,只是略微退却,世安也知分寸,没有腻太久。 “二哥,你从哪里带的这些东西啊,我记得镇上没有这些的,说吧,是不是又多花钱了,你不用这样的,带我出去玩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存些钱给妈妈养病吧…” “这可不是我买的,是你芳芳姐给你带的东西,你看看,喜欢么?” “啊!芳芳姐么,嗯,我很喜欢,只要是她送的,我都喜欢,哦,对了!玉华姐回来啦,在我们家弄饭呢,快走,回去吧,现在是吃饭的时候,二哥你肯定比我还饿,哈哈…”世安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她很是高兴,又接过提袋蹦跳着开路去了,小黄也闻声应和,白烟直上,公鸡立在高枝上啼叫,已近正午,他已的确是饿了。 一日不见的家有新的变化,坝子里的事物规整许多,就好像母亲回来过般,但他知道这是玉华所为,也就不用无端抱着回来的希望。 心下想时,只听见窗口推动的吱呀声从高处传来,窗子里站着个俏生的丫头,那正是舒玉华,父亲好友的女儿,那从前经常到访的小可爱。只见她扎着简单的长辫,红绳结着碎白花布,正探头望着楼下的他。 “阿宁哥,你回来啦,快进屋吃饭,我做好了。”她的声音很柔和,甜软而清晰,说完就揭下窗木走动,楼口传来叮咚的脚步。 “好久不见,玉华妹妹!” “好久不见,阿宁哥!” 两人相拥良久… 他实在没有想到,在此时此地居然会有如此的惊喜来解拓他蒙尘的心灵 梧桐落 第二十四章.长歌当哭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桌上是刚起锅的热菜,正腾着四散的白烟,但不久就平静,冬天的气息沾染着,没有持续热源的事物很快就会失去温度。他们倒不在此列,热烈的心汩动的是热血,还有久别重逢的快乐催化着,自然没有失去活力。 菜盘子里是素炒洋芋丝,豇豆烂肉,以及咸菜腊肉,汤碗里盛的是白菜豆腐汤,这些简单的菜品并不能体现她完整的厨艺,但家的味道大多时候是平淡而余味悠长,他们吃着也很开心。坐在饭桌上的时间不是很多,也没有严肃的气氛,他们不约而同的想端着饭碗出门看看,山里的雪还没有停歇,那群闻讯而来的家伙正抽着脑袋试探着主人们的心意,审视并踱步着,当世安将雪白的饭粒用筷子赶往四面八方的时刻,它们便纷纷红了眼,扑腾着翅膀冲刺着,就连平日里高高在枝头上的大红冠也掀起风暴,急不可耐地飞驰而来。 刨着还热的饭菜,他努力的吃着,他心里有些打算,想要给玉华,给世安带来些快乐,可那冬日里的快乐有哪些呢?他只想到了关于雪的。这山路不好走,更何况已被这天气变得更加艰难,呼吸着干冷空气,他清醒地想到山沟里那处平地,那可是打雪仗的好去处,他终于可以弥补在遗留在砚山的遗憾,这雪堆积的厚度就算再多几个人同玩,也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于是各自回屋,穿戴好厚实的冬衣,便携手向那处走去。世安被簇拥在中间,作为连接的媒介,她也乐在其中做些荡秋千的游戏,她的快乐很是简单,还没到时候就已经开怀大笑了,他也更相信自己所提的能够带给她更多的欢乐。握着世安温热的小手,他的心也安定许多,玉华的不告而访定然有着些目的,只是还没找到合适机会道明,他很确信这一点,玉华的心情他能看出,那是双有着故事的眼睛。可现在他不愿多想,只想快些奔赴玩起雪来,至少在知晓前,拥有共同的快乐。 还未来得及正式喊开始,呼啸着就飞来几团雪球,转身看时便已被这突袭冰冷,世安早有计较,她与玉华似乎达成了共同协议,开始了并肩作战。 “好啊,你们两个居然敢偷袭我,看打!” “哈哈,二哥你太笨了,你不是经常说什么兵不厌诈的吗?还呆着干啥,打雪仗呀!” “阿宁哥,打仗是不用喊开始的,你都忘了呀!” 他很快揉起几团朝她俩打去,但因时刻都想着弱女子,扔出的力度刻意小了很多,于是他开始了一场拙劣而真诚的表演,配合着制造她们所需的快乐。 似被这两女子的喧哗惊动,不久就出现了另外一支队伍,那是小红领着的住在附近的孩子们。他们要比原来要热情得多,红扑扑的脸蛋和水汪汪的大眼隐藏在兜袋的帽子下,或许是因为见着生人羞怯了。 玉华本就生得娇俏,在这冰雪地之中,愈发娇艳了,他仔细瞧着,竟觉得有些陌生,这几年她的经历养着她的脾性,由内而外地显化出一种矛盾的气质,就像是那壁画上的天女令人捉摸不透。 “让孩子们自己玩去吧,这么多人热闹着,想必世安会更高兴的,我们在这里倒有些不合适,不如去堆堆雪人吧。对了,我们还得准备些材料,把雪人弄得好看点。” “走吧,我们先回家去,我已经想好用什么了。”她展颜一笑,牵起他的手,便开始了演说。 女孩子的手总是轻柔的,不然怎来得柔荑之说呢。可这只是未经太多劳作的群体才有的,他很清晰的记得母亲的手,那是厚实宽大而粗糙的,他听着玉华给他讲故事,心内又不由得想起他的母亲,那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讷的受苦受难的灵魂。但他不能多想,很快就到家了。 煤块作为纽扣和眼睛,削尖的玉米棒作为长挺的鼻子,竹条作为双臂,围上沾墨的红领巾,戴上从稻草人那里借来的草帽,雪人基本上就已完成,那咧嘴的笑脸则必须由世安来刻画,那是单独留给她的参与项目。于是在世安的欢笑声中,笑得并不比她快乐的雪人诞生了,它静默无言地笑着,立在稍高的倾斜处远望。 快乐并不能维持许久,很快到了午间,孩子们都散回到温暖的屋子,而他们三人也应回到自家准备午饭,很快白瓦腾起白烟,那是人间的烟火气息在弥散。 饭桌上新添了几样,那是他作为主人用以招待客人的礼数,为了给玉华宾至如归的感觉,他总得要想尽办法周到。家里的饭菜并不讲究这摆盘的学问,可他努力地拼凑着规整的形状,似乎已尽平生所学,那细微的动作,就好像在正做着化学实验一般。玉华终于没忍住,嗤着笑出声来,“阿宁哥,不必费神啦,夹菜的时候谁还会注意造型啊,又不是刻意去比赛…” 世安许是累着,没有说话,两人也默契着无言,正是寂然饭毕。 似乎家里的时光都过得漫长而单调,冰雪覆盖着的天地不需要人去打理,也就炊烟长直地宣泄着作为不平的号鸣。吃饭是大事,是人人所需的日常,因此不必在意人言说,吃了又睡,睡了又吃的话语,千百年来都重复着同样的过程。在这样的光景下,享受一年以来用辛劳换来的成果,养养自己又如何。 世安已睡下,又去梦中寻找她的山中精怪朋友了,估计着到黄昏时刻才会醒来。她拥有着绮丽多姿的梦,那是独属于美好心灵的时光,他理着世安未长的发,宠溺又温柔的眼光刚放下。 “玉华,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么?” “阿宁哥,我就是许久不到你家里玩,怕你忘了我,所以我就回来了呀,对了,我还有封信忘了给你,你等我一会儿,就去拿。”玉华很快地消失在楼口,咚咚的声音回响在并不宽敞的房间。 “喏,你拆开看看。”玉华双手递给他,大眼珠滴溜地转着,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什么。她到底是个实诚的,没窥视信的内容,也没问信上写着什么。 他的神情变化无端,似山间被风揉辗的云,又似琴台上被挑拨的弦,总而言之,他的心被这封信扰乱。 窗台斜照着阳光,阳光并不温暖,但投射在他掌下压着的信纸上。纸上龙蛇狂舞,张鳞扬爪得似将其割裂,那带有鲜明个性特征的字迹,正是他许久不见的父亲留下的讯息。 他本应高兴的,可信上的告诫让他沉重。他不该在玉华面前如此失态,哭笑相间也罢了,竟连生气也忘记有着旁人,让她看了个通透。 在熟人面前不善言辞的他是不可能编织出什么像样的谎言的,好在他父亲有英明的预见,留出了可以撕毁的关键性文字,以及另外的写给玉华的小纸条。 在玉华关切的问询声中,他拿信给她看,果然,玉华也很快眼泪涟涟起来。 “阿宁哥,为什么他们都瞒着我啊,我可是他们的亲女儿呀,有什么事不能大家一起去面对呢,偏偏把我丢在旁边,说是为我好,我不想要他们的好…” 小纸条上简短的写着她父亲被讹诈的事,并没有具体的过程,还有着将玉华安置于此的打算。 他自然是对玉华有着爱怜的。她的家庭遭遇着变故,他更不能看着玉华做出什么不寻常的举动,于是主动地拥住她,尽量给予着她温暖的怀抱。在这举目无亲的小村庄里,只有他才能提供庇护之所,来感慰这伤心的女子。 “玉华,放宽心,别怕,我还在呢,阿宁哥别的不说,供你一辈子的吃食还是可以做到的…” 玉华的哭声渐小,呼吸也弱了许多,那种因伤心而致的起伏已经平复,只撇着腿烂泥般伏在他的身上。她双目无神,空泛着似乎永不停泻的泪水,眼眉轻微的颤着,终是阖上疲累了的眼。 他抱起已经睡得死沉的玉华,将她轻轻地放入床榻,为她压实被盖,再撩下蚊帐的长钩。 灯绳晃动着,黑暗的空间中有一抹残阳从白瓦透下,时间不由得来到了黄昏一刻。 世安听着哥哥的话,并没有去打扰玉华的休息。两兄妹就在火坑旁的同一条长凳子上吃着饭,火上挂着哧油声的炒饭,明煌的火焰升腾着,也驱散着他心中的冰寒。他何尝没有感到悲伤呢,只是他还得坚强起来,因为还有人更需要他的鼓励来迈过高坎。 “世安,给二哥唱首歌吧,以前你玉华姐姐教你的那首吧。” “好!” “莫问千里何需苦,长路漫漫也无涯,行人漂泊山外山,不见音书泪涟涟…” “哥,我唱得好听么?”世安望着他问道。 “好听,我妹妹最能干了。” 与世安告晚的一宁心情仍不能平复,他一直记着信上的内容,虽然那信已同炭火共成飞尘,他只得将汹涌的念头注入笔头,他已经止不住心头涌动的热血。 于是那厚叠的纸上便出现了这样一行文字: 冬来的冰雪并不冷 可横来的灾劫比风霜更恶 我到哪里去找一片安宁的净土 来还着世间一处馨祥的住所 梧桐落 第二十五章.酒入愁肠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他的心仍不能平静,即使心里告诉自己要压抑,要遏止那如汹溃的洪水般的念头,也无法借来息壤。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穷困的境地。 自己仍未成长为顶天立地的人,又无法策划出怎样的妥善而完美的措施。他只觉得活得很累,这大概是他的心太过于敏感了,他只得借助外物来平息或宣泄,所以他搬出了地窖中的藏酒。一个人,坐在天楼的边沿处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酒是醇酒,在地窖里呆的时间够长,是他爷爷时期留下的不多的遗产,他只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拿出来喝喝,杯是老杯,也是他爷爷传给他的东西。当这两件东西同时使用的时候,他总会相信着喝酒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丝悠远而飘渺的灵魂与他对话,那是可敬的亲人曾经用酡红的脸,刚劲的短胡须逗弄他时的玩笑。 可他不当这是个玩笑,月光下的青铜爵杯里流淌着天上的星星,或许只有将那星河一饮而尽,才能够涤尽那五谷塞满的愁肠吧。 父亲已经许久没有来信,他甚至已经忘记他的模样,如果不是家中还摆有一张曾经四世同堂的大合照,他几乎不能够回忆起这位无情而冷酷的男人。说他无情冷酷倒也是气话,只恨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外,不曾回家,可怜的他那温情脉脉的妻子,可怜自己没有得到一丁点儿的父爱。 可是一宁要合成埋怨过许多呢,他相信自己的爷爷是不会教出一个不孝子来的,只是爷爷走的太匆匆,没有将讲故事讲全。那风浪中曾经有过的往事都随着爷爷的离世而掩埋在黄土中,自己是再也没有机会了解那段过往。 可如今,竟然在这样的夜里为了他而心潮澎湃,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痴傻,还是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撕扯着的灵魂呢。 酒,可真不是一个好东西,但就是这样不好的东西偏偏在最冷,最孤单的时刻陪伴着他,对了,还有酒坛酒杯呢,或许以此来说,他也并不算是真正的孤单,楼下还有有妹妹,有玉华呢,只不过此刻的她们都入梦了。 他开始回忆起自己的爷爷,那一瞬间的深刻记忆,小时候的他自以为聪明,常常被爷爷勾起好奇心,一直想探寻着他的酒壶中是怎样的东西,可爷爷偏不给他,说是年纪小不能喝,喝了便会一倒不起。他仍然不放弃的多次的去在边缘试探,终于在一次喜宴上成功上演一番醉拳。 那时候,陈家沟的一位男子娶了个外地媳妇,宴办得很热闹,鞭炮礼花不停的放着,这是很难得的盛事,许多原本与此无关的人都纷纷献上礼金来看看这位声名远扬的漂亮新娘。于是,为了争脸以及其他的原因,酒宴铺排都到了公路之上,大略是摆了是几十桌。他找到机会,偷偷的问坐在席上的长者前辈酒是什么东西,那几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告诉他现在的他还喝不得,这更加加重了他的好奇心,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爷爷才会这么说,结果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当他灵敏的舌触及到一样十分热辣的食物之时,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良药,但命中注定的喝到酒的他却将酒当作了水,咕噜着大口的吞咽下去,舌尖的味道已过,异香便充塞了他的鼻腔,他终于意识到为何爷爷会说那样的话,他已经不能够掌控自己的身体,眼前开始天旋地转,然后就昏沉着倒了下去。 “阿宁啊,你这小子背着我倒偷偷喝酒,现在尝出什么滋味了吗?”爷爷问着。 “爷爷,那酒真难喝,喝了还晕晕的,比药还难吃呢,我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一宁伏在爷爷的背上朦胧着眼回答道。 “哦,真的吗,那可不一定哦,以后自有以后的法子,现在说的话都不作数的哟。”爷爷似乎开心的笑了,但他不明白他为何发笑。只是起伏的背硌住他,倒弄的他不太舒服。 火把燃烧着照亮着野草深处的路径,那一团明晃晃的火焰好像夜晚的太阳。可他不必下地走着,爷爷知道他没有丝毫的力气,他走得很正,这样的道路他已经走了许多年,那火光映照下的影子仿佛在刻意的逢迎,纷纷让出路来。他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看过的恐怖电影,立刻将眼闭住上倾听着这风言风语,不知过了几时,似梦似醒间他便和爷爷一同回了家。 夜去得很快,他倒也不是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天明,只是半醉的人梦多,时常醒来。他便借着这间歇的时间远望着天边那逐渐亮起颜色的云,破晓了,昏暗的夜终于结束,他又得开始为还在熟睡的两位张罗。 一夜的时间让玉华擦干了眼泪,或许她也做着与人相逢的梦,今天的她看起来气色不错,但言语却少了许多,或许是还未找到合适的时机来打开她的话匣。 “世安,快过来帮哥哥忙,把菜端到桌子上去…” “来了,二哥!” “二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每天在家都会给我做饭吃,我真的好开心呀!你凑近点来我给你说个悄悄话…”世安趁他不注意亲在他耳下一口印子,那红彤的口红很是湿润。 “这妮子,还真是…”他只是讶异着又心内一暖,用手指点在颊上沾下,微微一笑,难道顾芳给她的礼物里还带着一支口红? 他并不会立刻清理这道口红印子,姑且让这妮子再开心一阵子吧,作为她打胜仗的标志,他还真是败给了自己这个妹妹。 早餐并没有准备很久,老样的菜式加上三块葱油炕饼和着稀饭就已经算作丰盛。当他从伙房里端出出来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会让人笑话的准备。果然,当玉华看到他耳下颊边那道口红印子时,便扑哧着大笑了起来。 “阿宁哥,你这大早上的还化着妆呢,你不会是故意逗我笑吧,我早就开心起来了,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玉华似乎忘记了昨日的悲伤,又恢复了活泼灵动。 “玉华,这等杰作,是世安弄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口红,我还以为她现在就开始打扮了,这么小的年纪都爱美,果然是个女孩子。”他笑着向玉华解说。 “好哇,二哥,你悄悄的和玉华姐说的什么话呢,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哼!”世安从门外回来了,她,每天总要在吃饭的前一刻去呼唤那些散在四面八方的家养的鸡回来,因为她最喜欢看它们速腾而来的那番急迫,也不知是何时候养成的习惯。 “哪有呢,我可没说你的坏话,我只是想让这道印子留得久一点,毕竟是你弄嘛,你开心我就开心喽。” “好吧,那你一定要留着它到晚上才能洗呢,这口红很香的,嘻嘻!”世安飞扑着窜上了伊宁的怀抱,她的行为得到了她二哥的支持,自然也要象征性的给他一个像样的回抱。 玉华微笑着,看着这对逗趣的兄妹,“好啦,该吃饭了,不然一会儿得凉了,世安,等会儿姐姐也送你点东西,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的,现在就乖乖坐下吃饭吧。” “好,玉华姐,我这就乖乖的坐着,我乖乖的吃饭,那能不能再多奖励一些东西呢?”世安以一种可怜兮兮的语气向玉华索求着。 “好啦,多给你些,没见过这么精灵的淘气鬼。”玉华也宠溺的看着她。 “世安,等会儿吃完饭你去小红他们家玩吧,我跟李玉华姐姐要到山后面去转转,行不?”一宁便也无情地安排世安的行程,他倒真有些话非得两个人。 “嗯…好,我同意,不过二哥,你下山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做个花环啊,我想你亲自做一个,好不?”世安立刻起用她的撒娇大法,这种情态他不得不中招。 “好,不过,你去别人院子里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哦,不要跟那些男孩子玩的太火,这大年里炮仗还是挺多的,不要太贪玩…” 早餐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行程也如同他计划的一般进行着,世安去了小红那边的院子,而他和玉华则拐绕着进了后山。 山里的雪还未消,就是黄土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雪堆,看来家乡的雪已经下尽,再无回返人间的念头。他记者世安的要求,从那开的茂盛的野山菊丛中摘下了最精神的编成一大一小的花环,他自己戴上个,另外的则交到了玉华的手里。 他委实不太适合戴上花环,但为博她一笑,也顾不得那么多。玉华真的很美,温柔细腻的她再加上真而纯的笑便会构成一道美丽的风景。只是静美不比动美,很快在他的推抵下走到了栗树下的秋千台上。 “玉华,这是我给世安做的秋千,很好玩的,你坐在上面试一下吧,可以放松心情的。” “阿宁哥,你对世安真好,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哥哥对我如此的好,我便一世对他好!” “我不也是你的哥哥,你要记住,这里也是你的家,你不是外人,我会一直支持着你的!” 栗树光秃着的那根粗壮的枝干上绑着维系秋千的两根精麻绳子,树下有这两位正当年的青春男女。但他们之间并没有如同小说情节中的那般浪漫,他们只是各自找寻着抚慰内心的方法,在半山清冷的风中互相倾诉着,又互相催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春气息,或许到了他们这般年纪,连靠近一些都会引动起神秘的力量。 他不知玉华此刻心中是怎样想的,同样的玉华也不知道一宁的心思,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玉华坐在秋千上摇晃着,一宁便用强劲的手臂推动着她看更远处的风景,和谐而统一得直到她乏困。 “阿宁哥,你昨夜喝酒了吧,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今晚我陪你,不要再一个人承受了,多给我说说吧,我们是一家人…”玉华反倒开始为一宁遣怀。 一家人!一家人!倒的确是一家人,只不过他想要的倒不同,他仅仅将玉华当作妹妹,而父亲信中,甚至舒勇叔叔都有托付的意味,这叫他如何是好,自己还未将朦胧的爱言表于顾芳,又不能过早接受苏鸢的爱,偏偏又不得不先照顾起身边的这位与他更为攸关的玉华妹妹。 “玉华,你是女孩子,喝酒不好的,不必学我…” “没事的,我还是能喝一点的…” 此时的风说不清是冬风还是春风,也实在没心思辨出南北,它呼啸而来,卷起了堆积的落叶,向那山崖下卷去了。落叶归根的幸运到底是远离了这些可怜的枯朽,倒不能强求,坠入深渊本就不是宿命,只是恰逢其会,或许飘零后的他们能够在一切结束之前再经历一段新的旅程是它们的所愿。 后山的山神庙他们不打算去了,聊了不知许久的他们还得给世安制作花环呢,如果全是山菊倒显得单调,他们还得再从冰雪中寻找出一些坚强的野花朵,在这样生机蛰伏的山岭里并非只有黄英开得最灿烂。 “叮铃叮铃……”家中座机传来了声响,一宁跑过去接,此时他与玉华已回家。世安正开心着跑去给她的小伙伴炫耀去了,玉华则在准备晚饭。 “阿宁啊,母亲说她有些想你,喊你明天到市里来,我们一起到三叔家里吃顿团圆饭,这年过得倒不能随便,你知道……到时候带着玉华一起来啊,母亲也想见见她……” 他原本就计划着要在这两日里去看母亲的,玉华也是必要带去见母亲的,父亲信里的吩咐他还得照办,并无脱代的理由,是他不得不面对的内心拷问。 “surprise!阿宁哥,猜猜我是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电话筒中传出,他顿时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一时间竟讲不出话来,这实在是惊喜过了头。 “咦,阿宁哥,你怎么不讲话呀,我,芳芳啊,我在阿姨这边呢,年里无事就先过来看她了,你明天可得过来哟,我们在这边等着你呢……” 他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以较为正常的姿态去应付,不得不说,他今时今日是再难安宁了。 吃过晚饭,玉华如约取酒,静坐半饷后,就开始了,推杯换盏,当然她自然是不能喝太多,所以取出的是家酿的低度米酒,色泽带黄却不是太过浑浊,因而两人能够对饮而畅谈。 他们俩之间又能够畅谈些什么呢?也不知几多欢喜几多愁,知晓太多的人总是痛苦的,知晓太少的人同样也是痛苦的,只不过这一刻的他们算是共同拥有这一种难言的悲伤与豁达。 酒入愁肠,倒不是离乡的滋味。 梧桐落 第二十六章.庭院深深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他并不嗜睡,就算有喝醉酒的时候,他也能够很快地清醒意识,何况他昨夜并没有喝醉。只是玉华嘴里的倔强并不能战胜她的纤弱的身体,糊涂着说了许多话,他只当是忘记了,可他并不能完全消灭心中的念头,玉华并不是对所处的境地一无所知,她竟偷偷找到过隐藏的东西,将里面的内容看得清楚。他有些后悔为什么没能将它丢进火炉成为烟尘,可终究成了结果,他也只得装作一番,平常着对待这位可亲可敬的妹妹。 世安知道他二哥即将出门,于是早早地起床帮着他收拾些东西,昨夜里炉膛上挂着的老母鸡汤还温热,她取进另外的铁餐盒用油纸包好。母亲已经许久没有吃到家里的东西,他觉得带着这家里的食物送去并能够让母亲觉得亲切些,外面的食物总比不得家里。她总是省吃俭用着,但没有吃过什么可口。 玉华昨夜定没有睡好,卷着铺盖翻腾过不止一次,她那油缎的黑发此刻很乱,完全就像是被猫薅过的草地,他只得摇着侧身的她并呼喊着名字,这样才能使她完全地醒过来。 惺忪的睡眼加上还未清醒的头脑,横过手臂向外滑动又搁在他的肩头,很显然醉酒的效应仍然存在,他只得轻放下,待会再来叫一次她。大姐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他也不必太着急去赶车,因此转念一想,倒不如让她多睡一些时候,自己再去菜低里取些新鲜的捆起来塞到包里。 他取走镰刀到那片青绿的菜地去了,卷心菜长势很好,个头大而水头足,他选取了其中最合适大小的放到背篓中,又摘了许多的新鲜蒜薹用谷草扎成一束,放入袋中。虽然还有许多他想带过去的东西,但带多了则是会有许多的浪费,因而并不需要准备太多。 “阿宁哥,你弄好了没有?我过来帮你!”玉华向田下喊道。 他挥了挥手说道,“已经弄好了,等会儿我们就出发去赶车!” “好,你先回来吧,早饭已经弄好了!”玉华接着又喊道。 浓密的白烟从黑瓦缝中的烟囱滚滚而出,那是世安又捡着湿柴火的结果,不过这并不太影响做饭,他想着随她开心就好,或许她还会为悬挂在其上的腊肠增添新的味道。 “二哥,你去市里看妈的时候代我问她好哦,我很乖的,不要讲我坏话……”世安还得留在家里看守院子,这里的草木交给别人是万不能放心的,冬天里偷盗的不少,但总不会闹出很大的事,因而作为小大人的世安很开心的接受了安排。 “好啦,二哥会听你的话,回来的时候也会给你带些东西,你在家的时候不要太闹,磕绊着弄伤了可不好……” “世安,姐姐还没给你新年礼物呢,你给姐姐说说,这次想要什么……”玉华附耳于世安,细听着悄悄话。 很快,他俩就到了乡里的停车处,年里走动的人多是村舍间,前来搭车的不多,只有几位看起来比他们小上多岁的朋友。车里的气氛并不浓烈,就连空气也清新了几分,虽不曾做过清洁,但人少些带来的好处他是体会到了,终于不用再担心晕车的问题。 玉华就坐在他旁边,与他聊着在外的见闻,或有停乏的尴尬时刻,但总体来说是融洽而欣愉。窗边的景色不紧不慢,也并不新鲜,数着路旁掠过的行人倒也成为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而玉华则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歌,仿佛要以此与叽喳的麻雀交流。 他并没有在县里停留多少时刻,只是路过他的租房给玉华指明位置就快速的走过了,虽然时间还早,但他此刻已按耐不住。他隐约着有一种担忧,他害怕又再一次像去高洞村时那样的遭遇,他想见到顾芳,他已不能再等。 县汽车站里的售票亭满满当当挤着人,那估计是些在外打拼的人物着急着往工作的地方赶,他将行李丢给玉华,火燎似地投入那黑压压的人群中。幸运的是,他买到了票,并没有被那代买的人打压。只是此刻在窗前的并不是水灵,这倒让他有些怅然,他与这位在这里工作的有趣的人关系不错,有着豆浆油条式的交情,他并没有多想的时间,因为开车的时间快到了。 “玉华,我买到票了,快上车占座!”他从人群里高举着票吼道。 玉华听闻也立即开始了行动,将不多的行李放到车座上,静待着他的到来。 汗气蒸腾,他此刻体力似乎消耗一空,你不能够小看春节期间车站的拥挤程度,特别是逆流着挣脱时候的困难。隐藏在其中的有着别样心思的人很多,他也顾不得,只因兜里的钱有限,即使被人摸去也无太多损失,他那张大面额的钱正压在脚底板下,安全的很。 “玉华,这哪里是买票,简直就是抢,要不是我跟这里的售票员很熟,估计还得花不少时间…”他用衣袖擦汗,长嘘了口气。 “阿宁哥,你辛苦了,来,我给你揉揉肩吧,看你这么累,我心里过意不去…”玉华很是体贴,他也不能拒绝她的好意。好在车里的人并不将目光放到他俩的身上,不然又将会有调笑的语气出现,世界上从不缺少爱聊八卦的人,又因时期的特殊,乘车的人都活泼了些,他们都各自聊着天南海北的事情,仿佛以此来炫耀自己的见多识广。 车内的空间并不足用,本就狭窄的过道里边充塞着各色人带着的产品,鸡鸭也是常见,那圆滚的背篓更是满溢地几乎快掉出来,可这并不是他们将要带走的所有,他们的手里怀抱里还有其他的东西。云烟缭绕的车厢内空气难闻得紧,但并没有人在此时此刻多说些什么,只是默然地将窗子拉开细小的缝隙,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他们的动作很是细微,因为乘车的经验告诉他们,还得照顾那些不能够吹风的老人们。 他自然是不能够忍受这样污浊的空气,因此也将窗子开出了些,只是后座的某位黄口白牙的村妇炸了毛,倒闹得都有些不愉快,他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这样的人,于是开始压低呼吸以睡眠来度过这段难熬的时光。玉华没有晕车的毛病,所以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姿态显出,反倒自愿当起了靠枕,看着歪斜在一旁的他。 “阿宁哥,你不舒服先睡下,到站了我喊你。”玉华温柔的看着他。 “嗯…”他此刻到无气力,只得鼻音应和。 他做了一个很简短的梦,他梦见一位许久不见的同学拉着他的手去一棵很高大的栗树下捡板栗,他们用石头将尖刺的外壳敲开,互相喂给对方,板栗新鲜而脆甜,他很高兴。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位同学是何人,竟连男女也未分的明白,后来甚至于连脸面也模糊,正当他想要去探寻的时候,他猛然发现自己正在做一个梦,失落得又醒了过来,眼角挂着泪痕但浅,他的心有些慌乱,不知有没有被玉华给发现。 班车缓慢地驶到尽头,终于到了车站,车站的变化不算太大,但装饰着的鲜花与红色灯笼却尽显着春节的气氛。清冷的空气让他胸中积郁一舒,从废弃的牢笼中挣脱出来的此刻,他突然有些新的体会,人不能总是呆在一个地方,若呆的久了反倒对身体有害,甚至于连精神也是有损害的。 三叔并没有来接他,只因他已熟知去往医院的道路,然而他并不打算先去医院,而是转道先去三叔家里,将所携的东西放好。 经过几条并不热闹的老街,绕过七弯八拐狭窄的小巷,他便带着玉华走到了隐藏在市井深处的小园,这是三叔一位朋友的房屋,因其交情半价租给他的。三叔多年来的积蓄并没有让他们在市里有着安身立命之处,只因房价涨得年比年高,他没有门路,也不能以足够的条件贷款,他曾跟一宁谈过想法,说实在不行的时候便索性回归乡下重新过起淳朴的生活,但一宁知道,三叔倔的很,他总想打拼给靖筠创造出好的条件,他的苦日子过得已经够多了。 他当然知道三叔对靖筠的爱,他也想帮助这位刚直的叔叔,但他现在确无改天之力,只得在精神上与他统一战线,三婶也是明达之人,倒不会诉苦什么的,只是她眼底的哀伤不假,谁又想一直过着受邻里风言的生活呢,她到底也是个俗人。 越过石阶,跨过木槛,走入庭院,他领着玉华到了三叔的家。庭中并无千枝百树,只有几朵白梅插在小坛中,并排靠着,还有许多不见头的花坛,梅花虽凋零残损,但仍有余香,至少在这校园中能够清晰的嗅出。半扇的垂屏石径通直看去,有四条石凳围着方形石桌,桌上裂开的是平整的楚河汉界,这是专用于饮茶下棋的所在,这当然被荫庇与小亭之内,亭外是极浅的池塘,此刻并无游鱼嬉戏,黄绿的水色看起来倒也可爱,平静无波。藤蔓覆盖着整个走廊,想来春夏之时定是歇凉的佳处。廊的尽头是一处四间平房,倚靠在幽凉的山阴,大略是齐整得方正,只是砖瓦旧了些,有着风雨侵蚀的痕迹。 “三婶!你在家没,我来啦!”他开始向屋内喊到,半饷之后仍没有回应,他只当是三婶带靖筠出门玩了,于是回到亭内等候。 许是赶车的疲累症状开始显现,玉华竟不知何时伏在桌上睡着了,他自不能让玉华睡在冰冷的石头上,于是将手作枕,用来回报她在车上照顾自己的恩情。手臂的僵涩他顾不上,他也不能够挪移开眼光,他看着熟睡着的玉华,心里暗自思量。 舒勇叔叔已经将话说尽,更是借着父亲的笔写来的,将玉华带去见母亲他本应高兴的,可到底却有些莫名的滋味。难道鲁迅先生曾有的情形将在他身上发生?他又将怎样面对这些好意的人呢,他太过于苦恼,可又不得不按捺自己的叛逆,压抑着让事情自然进行罢。 玉华醒得很快,约略不过十分钟,可是这十分钟足以让他的手臂承受些许痛苦,他自不能隐藏起身体的反应,于是玉华便心疼起他来。 “阿宁哥,你可真傻,谁让你这么做的呀…”玉华虽嗔怒,但那暗喜的神色还是被他发觉,他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些事。然而他懊恼也无用,因为他并不想用虚假而冷漠的面孔去对待她,这种无心插柳的反作用不是他的所愿,他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当他纠结于神色,将对玉华解释一番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阿宁,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进屋歇歇。”三婶抱着靖筠站在石阶上说道。 “这不是没找到钥匙吗,三婶,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可要赖顿饭哦。”他连忙说道。 “三婶,你过来看看这是谁呀,认得出来不?”他将玉华隆重推出。 三婶打量着她的身姿及面容诧异道,“这看起来很熟啊,但我认不出来,不会是你交的女朋友吧,阿宁,长本事了哟!”三婶半开玩笑式地说着。 “兰姨说笑了,我可还算不上是阿宁哥的女朋友,我是玉华,舒勇的女儿!”她红着的脸几乎要沁出汗来。 “我说呢,原来是勇哥的女儿,怪不得这般眼熟,只是多年不见,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当初你可是在泥潭里和阿宁打过滚儿呢,这长大了反倒越来越害羞了,不好,在兰姨这里害什么羞,走,进里屋去歇着,我给你们弄午饭…”三婶似打开了话匣,比平时都热情了三分,将因贪玩而昏睡的靖筠卷好铺盖后,就风风火火地奔向了厨房去。 “阿宁哥,我想问一下兰姨这几年过的咋样,你可别多心,我只是自己想知道…”她乌溜溜的眼珠转着,有些狡黠的意味。 他倒不是不愿告诉玉华,只是他三婶的事他也只是一知半解,于是只将他知道的部分悄悄的讲给她听。 “我三婶她和她父亲闹了矛盾,我也不知该叫他什么,姑且称他为公公吧。他当年并不看好这段婚姻,在婚礼上也没出席过,只知道当年闹出的动静很大,丝毫不亚于梁山伯与祝英台,简单来说就是门当户对的问题。这么多年三婶也没回过娘家,只是那边的人偶尔接靖筠回去看外公……” “哦,原来正业叔叔这般厉害,让兰姨死心塌地呀,在当年可算得上是风流人物了,我还以为这些事情只是书里杜撰的,没想到在身边也有啊…” “那可不,我唐家的男子别的不说,就是人好,至少在我们这乡里,没有出些坏人,这我可以保证!” 他又不由自主跟玉华谈了很多关于三叔的故事,但他总不会触及当年那段灰色的天空,于是像突然浇了盆冷水,即可缄默下来。 见他沉默,玉华只得主动相问,“阿宁哥,你说正业叔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他岳父的承认啊,买房这件事还挺难的!” “是啊,很难,但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感慨而后的他还是有美好的祝愿。 “妈妈…妈妈…我痛,我掉床底下啦,呜呜~呜…”耳边传来靖筠的哭声,他即刻跑进卧房将靖筠抱在怀里,着急地问着,“靖筠,哪里痛啊,告诉哥哥,哥哥给你擦药水,一会儿就不疼了,啊…” 靖筠咕噜着鼻涕和眼泪,仰头望见他,立即止住哭泣,突然又埋头向他胳肢窝处说,“哥哥,我不痛了,你别看我,我不是鼻涕虫,也不是爱哭鬼,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他倒没想到靖筠有着这样的表现,只是顺意,将她抱着走到庭前,轻轻抚弄着她稀疏的黄发。 “阿宁哥,靖筠没什么事吧?” “哪有什么事,只不过想要人抱抱撒娇而已。” “才不是呢,靖筠是乖宝贝,没有撒娇啦!” 两个人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他眼看着这庭中冬未消,春未来的景致,不禁想到偶看过的《临江仙·梅》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 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 三婶的清瘦憔悴,大抵也有其中的原因罢,可还好,她有着三叔与靖筠,倒不至于成病。 梧桐落 第二十七章.双姝之会(上)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靖筠晶亮的眼望着他,他突然感觉到一阵难为情,倒不是因为羞怯,只是她觉得自己的眼太浑浊,遇到这般纯净的目光时有些自惭形秽。是的,纷俗的尘世早已给他的心灵蒙生了尘埃,他唯恐自己的神色被学了个不好,于是又展望出去,不再看她。她倒也同她说的那样乖巧,没有在他怀中不安地扭动,这小妮子还算得上是有个好脾性。 时间并未过去多久,三婶就叫着他们回屋吃饭了,饭菜并非大鱼大肉,只借着他带来的食材再添上几样小菜,那正是园中小地里的产物。一支长锄正嵌在松软的泥土里,想来是有未完成的劳作。 “阿宁啊,不是我说你,你应该是知道我家的钥匙放到哪里的,早些进屋也不至于吹冷风,你三叔那德性十多年都没改,就爱在窗台边放上一只臭鞋,然后把钥匙塞在里面。下次来的时候不必这样等,直接进门就是了,把这里当自己家,你,我还是放心的…”三婶说得实诚,她也真真是将一宁当作自己的孩子,在她没得靖筠的日子里,她的对于小辈的爱护真当是全然放在他身上的,就算如今这种情感也丝毫不改,只是如今她思虑得更多,倒没别的心力来关怀。 “玉华啊,你也不要见外,也把这里当自己家,我家那口子和你父亲的交情你也知道,有什么难处就跟兰姨说,要是哪天来市里没地方住,就到兰姨这里来,兰姨任何时候都欢迎你,靖筠也很喜欢你来…”靖筠听得倒也害了羞,红着脸蛋低埋进手中的碗开始大口的刨饭,他与玉华倒只得唯诺着,似乎难以招架三婶的热情。 三巡五味,倒也乏困些许,三婶抱着靖筠走入内室,他也告了别,正往医院的路走去。 “玉华,可要看着阿宁,路上走慢点,车多…”三婶的声音绕过小亭,清晰的传到他们的耳中,他诧异道这回声的效果,只当是幽深的缘故,于是并未扯着喉咙回道,“不用的,我还要看着她呢!”玉华并未答应,只觉得好笑,他的性子倒还是这般,时不时恢复些欢脱的孩子个性。 车子正如三婶说的一般堵,眼前是黑压的钢铁长城,以及如蚁般密集但无章的行人,他伏在天桥的扶栏上远望着,沉闷的气氛压抑着他的心。医院里自是没有淡季,在这交替多变的天气里,生病的人反而更多,头疼脑热的并非小事,有许多人不愿简单地就诊,于是便汇起长龙。他那可怜的母亲正躺在一处僻静所在呢,这些日子里,倒没有多余钱来住干洁的病房,只在矮楼里和几个病友寒暄着重复不知多少次的话题。 他大姐正和前来探望的小护士交谈着在阶口,并没有发现前来的两人,她正做着塞红包的举动,那小护士推搡着并未接受,只说着医院规定什么的,语气倒也略缓和平静,似乎她已历过相似的情景,懂得如何拒绝着患者家人的好意。 他不能出声,只得默然地观察着到结局,因为他去后的形势必然更复杂,而他也很难从中理出像样的说法,只是他情绪难定,到浓时竟捏得玉华吃痛,促短的叫声清晰传入还专心的两人。 “阿宁,你什么时候到的呀,怎么不通知姐姐…”她收敛着,努力恢复平静的表情,将那红包背入身后。那护士得了机会,说上几句就风火着离开了,他并无心思去责难,只是他生来的正义感此刻都消无了,只应了句,“大姐,我们刚到,我先去看妈,你招呼玉华吧,你们也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应该有许多话讲,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好,姐听你的,快进屋去,最里面的最右边的那间就是,你可得看着点走路,光线不好…”他当然没有听完大姐的话,直顾着向内走去。 楼道里住着不少的人,甚至有将铁床占着的存在,但他们并不吵闹,只是低声轻语着相慰,说着些将来的事,他盯着地上四处的痰盂盆子,唯恐不小心给碰翻了,经过一番迂回,不久之后他终于到达母亲的居所。 房门并未关紧,透着些消毒水的味道,白炽灯依旧散发着光热,温暖着黑黢黢的空间,床上躺着一位半醒的老人,那正是他的母亲。母亲老了,她的头发已灰了大半,三色参差着让他心里十分的痛苦,他取下手中的饭盒,将其拆分,放在床边的柜上,“妈,起来吃饭了…”他抓着母亲瘦弱的手臂晃动着。 颤动的眼角边淌出滴浑黄的泪,她瞥过眼,侧过身来,好半响才说话,“宁儿啊,你来了,让妈看看可见瘦了…”她右手正扎针输着液,只好用另一只更黑更瘦的手来抚摸他的头,那手显然是被扎坏了,肿得老高,他的心更加酸涩。但他忍着没有哭出,只说道,“妈,都打午了,该吃饭了,我给你带的老家的土鸡炖的汤,你今天可得多吃点,这是我亲自做的。” “好,我多吃点,让我尝尝你的手艺有没有进步,将来能不能讨到媳妇。”母亲竟打起了精神,给他开起了玩笑,平日里的他是绝不会接茬这话题的,一直会说,还早着,今天他却说道,“您尝尝就知道了,你儿子可没您说得那般不堪,媳妇还是找得到的。”“如此说,我也就开心了,只是不知那天有多久,我还看不看得到。”“看得到,看得到,等您好了,等我将学业完成,再过个几年,我亲自把她领回来给你瞧瞧…”母亲越说越高兴,竟连咳嗽声都没发出,要是她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此刻定会用手比划着来显示她的欣喜,可如今的她却也只能掂起汤勺,受着儿子的伺候。 “妈,您就别操心了,这些事情还没个准呢,你儿子又不是先知,又不能预测未来…”他实在受不得母亲的审问,以此辞推脱着结束话题,他见母亲高兴,虽有些许烦闷也耐着性子坐在床边陪她唠嗑,但她所问的皆是家中乡里的情况,无论是鸡鸭牲畜,或是结席办宴都问了个便,倒令他哭笑不得。他和母亲聊得正火,也没发现门前立着个汗涔涔的女子。 “顾芳,啊,你站门口多久了,快进来坐!”他本想叫着亲切些的称呼,然而母亲在侧,让他不得不有所顾忌,因他还不远曝露出自己的情感,只得以折中的热情问候。 只见顾芳穿着一身黑红格子的小袄并着长裤,扎着一束中辫,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他将篮子放在床柜上,从床下抽出一条小凳坐了下来。 “梅姨,我又来看你了,我给你带了果篮,这可不是摊贩弄的,是我亲自挑的哟,我等会儿剥给你吃。” “唉,梅姨心领了,等会儿我让这臭小子剥,你先歇歇气,肯定是累坏了吧,瞧你这满脸的汗,擦擦吧,我那条手绢子就放在柜里的包,你自己拿吧。” “嗯,谢谢梅姨!” “梅姨还得谢谢你能来看我,你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好了,我自己还有两条。” “那怎么好呢意思呢,我…”她还欲拒绝,就被母亲打断了话。 “我听过一句话,叫做‘长者赐,不敢辞’,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你收下吧,就当梅姨给你的谢礼吧,这几日多谢你的照顾了,阿宁啊,你就陪小芳玩会儿吧,我得睡了,这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困。” “好的,我这就带她出去透透气!”他也当了许久的木头桩子,当母亲提到他时,就像突然被老师点名提问一样,惊吓之余还有些亢奋。 他俩默契地起身走到门口,而后同声相询,但终究是顾芳占得了先机,“阿宁哥,你瘦了耶,这几个月你还好吧,不要想太多事情哦,不然会变老的!”“啊!我哪里有瘦,这几日吃的这么好,我还担心胖了呢!”他又捏着自己的脸蛋故作深思。“都说相思令人老,看来你是变着花样在夸自己呢!” “好啦,人家哪有夸自己,只是你想得多了而已。”她的脸略微一红,闪过一瞬的娇羞。 “嗯,听说你还有位青梅竹马呢,还不带我去见见她么,我可要见见这位被唐萍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女子呢,我好学习学习嘛!”他略微的吃惊,这经楼的出口是唯一,听她的说法似乎还未打过照面。 “玉华姐姐,你好!我是顾芳,顾城的顾,芬芳的芳!”她边说着,双手牵动着玉华见礼。 “你好,顾芳!我是舒玉华,舒适的舒,美玉的玉,中华的华!”她也即刻开始了热烈的回应。 见得气氛不宜的唐萍突然给一宁使了个询问的眼色,而后转身隐没于黑暗的楼道,他打了一个寒噤,似乎预想到即将来临的盘查,不过他还是得让着眼前的这两位,他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输赢,只得静立一旁,等待着传唤。 这倒也不是无能的体现,如果说你看见两位女子正在讨论甚至吵架的时候,你千万不要有任何的言语干预,不然你将会面临着多方的攻责,这种后果是任何人都不想经受的。 于是,他看着原本应属陌生的两人,突然之间建立起友谊的桥梁,又亲密的拉着小手,展颜欢笑着。他仍然不能够理解这种剧烈的化学反应,他想着,就算是他所熟悉的两人也万不该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可事实告诉他,这比一见钟情还来得玄乎。 “阿宁哥,走啦,快带我们出去转转,今天你可要当向导哦!”顾芳朝他挤了挤眼睛。 “阿宁哥,今天可得谢谢你,让我又多了一个好朋友,我很开心!”玉华果如她所说的高兴,眉眼都洋溢着辛福的滋味。 她也是孤独久了罢,他想着玉华在外的情景,在脑中闪过各色的剧情,一刹间,他予玉华的怜爱又多了些,真是个可怜的女子! “好,今天我就带你们去转玉壶园,想吃什么喝什么我全包了,玩得开心就行!”他心头一松,放出句豪言壮语。 “好哦,可是你说的!”顾芳狡黠地窃笑,搂着又撞了下玉华的腰,她还生怕他看不见似的。 “啊!不用,不用!”玉华使劲地摇着头,分明是要自给自足的意思。 “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便不后悔,我就不信你们两丫头,还能把我吃穷了?哼哼!”他回应着顾芳的挑衅,摆出了一副阔佬的样子。 “好哇,冰糖葫芦我要五串!”顾芳比出一掌之数,开始要价,“小玉,你吃得了几串?”她转头低声问道。“一串,我吃一串就好…”玉华的声音比她还小。 “好,我们一共要八串!你看行不?” “我觉得八串还少了,我们买一树,自己想吃几串拿几串,剩的就卖出去,要是实在卖不出去,就送给小朋友们吃,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喽!”顾芳开心得几乎快蹦了起来,要不是还捏着玉华的手,此刻必如野马脱缰般飞奔出去了罢。 “清歌儿传四方,瑶琴儿把妆画,问那东儿来的传讯鸟,何处有我念的少年儿郎…”玉壶园侧的茶楼顶上有些聚着歌唱的老人,他们正奏唱着小众的曲调,丝毫没被楼下那群驻足观望的寻声者影响。 “阿宁哥,这歌唱得真好!比起我这瞎摸胡凑的好听多了,有机会的话,我想多学学。”玉华眼睛里亮起了星星,她似乎对这种悠扬的曲调极其感兴趣。 “嗯,我说不上什么,但总觉得好听,我只听到有二胡声,还有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顾芳也提起了兴头。 “可惜,可惜,我在乐曲之类的没有天赋,不然学得好之后,还可以给你们的舞蹈配些乐呢!”他感慨道。 顾芳与玉华都算是能歌善舞的,虽未达专业的准头,但认真起来的她们倒也有不输他人的感染力,他见过,体会过,也曾赞扬过。 “好啦,你们还要不要进去玩了,光站在门口干啥,走,先进门,以后有机会听的。”他强拉着两位,让她们脱离这种可怖的影响,因为他知道曲高和寡的地位,是现在的他们远远无法触及的存在,只当是偶得的幸运,在记忆中留下些许美好。 玉壶园在市里并不出名,因为比它更古老,更广阔的园子还有许多,它只不过是人工从山上截取支流汇成的小湖公园,离得三叔的家最近罢了。 玉壶园是开放的免费公园,并不需要购买门票,而它的运作方式仅有园中租摊守位这一条,因此它显得更亲民,也最热闹。 不多时,他们三人便找了一处涂描塑像的小店坐了下来。那些扎堆但各异的白石灰让他们难以抉择,于是经过店长的推荐,三人选择了相同的塑像,以便较出优劣,而后找好对应的图册,开始了各自的创作。 坐在小凳上的他们凝神屏气,不时咬着笔杆开始思考着怎样做得更好,但他还是敌不过女孩的细致,即便他选择出最为合适的调色方案,也由颤抖的手创作出星星零落,斑斑点点的怪样子。 “唉,始终比不得你们女孩子心灵手巧,看看吧,连我自己都觉得丑,唉!”他又叹了口气。 “我觉得嘛,还挺别致的,不像我做的中规中矩,很不错,有创新,很出彩的!”顾芳连忙宽慰,但她的措辞俏皮得紧,引得一宁发笑,他倒也觉得心直口快,没在意词语的多面性。 “嗯,我觉得,只要是自己弄出来的就好啦,哪里有美丑之分嘛!”玉华捧出她那灰不溜秋的作品,举至胸前示意给两人看,她自是不会调色的,很多处都有渐变的不匀称,但大抵涂得规范,也算得上是好作品。 于是用泡沫礼盒将各自的作品包好,再都放入他的背包之中,而后又开始接次的游玩。 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夹着一杆发黑的烟杆正吸着叶子烟,那味道很熟悉,就连搭口的动作都很像一宁那过世的爷爷。他心下一动,就取钱来照顾他的生意了,“玉华,阿芳,快过来,转糖啦!”她们俩很快从风筝铺赶过来。 糖画是他们小时候就非常喜欢的东西,又被称之为转转糖。只因这售卖的方式与抽奖相似,只要先交上一份的价钱,就可以得到一次转糖的机会,无论你转到哪一种动物,他都会很快的在那块白板石上上演一出惟妙惟肖。 摊位前摆着的是一个木制转盘,转盘内的空间细细划分为十二生肖以及其他有趣的动物,而插在糖树上那些精美的立体的事物则需要更多的钱来换取,平面和立体的技术不在一个层次,因此这样的价格也是合理的。 玉华转到了只羊,一宁则转到了只蝴蝶,而顾芳的运气最好,竟转到了只凤凰。老爷爷很快地将两人的画好,用竹签压紧递到他们手上,而顾芳的凤凰则花费了许多时间,这倒不比现在的粗制滥造,那凤凰虽说迟早会沦为吃食,但它那华美的样子的确给它延长了生存的时间,顾芳似乎有意拿着它四处炫耀,仿佛在给那老爷子打着广告。 玉湖中的船很少,只因它本来就容不下太多的船。在他们身侧游玩的多是一家,父母加孩子的搭配,像他们这般聚在一起的在此刻也属罕见。湖中游鱼很是活跃,只因存在于风景区的缘故,多有人给它们投食,因而不用以冬眠度过整个季节。顾芳不惧水的冰寒,在船尾与水相嬉,还顺带拉着玉华,和她讨论起鱼的生活,可怜的他只得和掌舵的船夫聊着江湖往事了。 行驶到对岸的小码头,此次的游船之行便算作是结束了,他们选择的正是这种由人带渡到对岸的短暂旅行,只因这样算来省钱些,这还是玉华考虑的缘故,但她只说着节省时间,好多玩玩其他的事物。 她们终究是如愿的吃到的心念的冰糖葫芦,也将剩余的分给了那些蹦跳着有活力的孩子们,赚得一片的欢呼与感谢之声,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体会不可多得,她们也被这群天真无邪的小朋友们感染着,加入了欢快的手舞足蹈之中,而他也只能旁观着体会由她们而欢乐的欢乐,他仍是放不开的。 他拿着手里的三串糖葫芦自顾自地在小亭里吃着,久之,酸得有些牙疼,便去小店购水,咕隆下肚了三分之一的水,突觉得肠胃出了问题,又多打扰了些时刻。待理顺气息,正想即刻赶回去时,他又想及共有三人,于是提了袋,多加两瓶水。 “玉华,阿芳!你们到哪里去了?”他并没有看见两人的踪影,那群欢快的孩子们也已消失不见,山头的夕阳已半落,黄昏已至,路上尽是些收拾着行装的人。 他只觉着是两人在捉弄着他,故意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看自己的笑话呢,于是他收起着急的姿态,以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角落,可他言语相胁着也并未找出她们。他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杂乱的步调支配着他的行动,似乎一股热血冲上了他的脑门,让他疯狂得失去理智,他觉得自己把她们弄丢了,他甚至有想过有群凶残的拐子将两人掳掠,市里曾有过这样不好的新闻,他一时之间难以承受,难道她们真的遭受了厄运? 他无法,无奈,也无助,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报警的时刻,他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叫喊,“阿宁哥,可把你给等来了,我都在这里等了好久啦!”玉华捧着一块陶杯静立在小亭里。他的心像刚从炉火烧锻拿出的铁块浸水般,迅速平息了躁动。 只是不见顾芳,他便问道,“玉华,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阿芳呢,她人去哪儿了?” “我就知道你一来就会问起她的,她让我告诉你,她偷偷地跑回去了,让你不要怨她不辞而别,这是她让我代交给你的礼物,喏,先收着吧。”玉华撅着嘴,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情形。 玉华自然不会告诉他顾芳与她的悄悄话,只是记着她的嘱托,要好好照顾这粗心大意的他。 他接过杯子,感觉到一阵沉重,将提袋里的一瓶水取出递给玉华,“糖葫芦吃多了,总得有些酸,这么久没喝水,你也应该是渴了,拿着吧。”玉华自接过,并未喝,只是拿在手里沉默着,她正伤心着。 袋子里还装着一瓶未开盖的水,而它的主人此刻却不在这里,它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摇晃在昏暗无光的囚笼里。 他未曾想过这两人的相见是这样的早,也未曾想过这相见的欢愉仅有不到半天的时间。 夕阳下,原应三人同行的欢声笑语,变作了两人的彳亍不语,凄冷的风回旋着卷走一地的尘埃,无情的嘲笑着这两个伤心的人。 梧桐落 第二十七章.双姝之会(下)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于是,他看着原本应属陌生的两人,突然之间建立起友谊的桥梁,又亲密的拉着小手,展颜欢笑着。他仍然不能够理解这种剧烈的化学反应,他想着,就算是他所熟悉的两人也万不该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可事实告诉他,这比一见钟情还来得玄乎。 “阿宁哥,走啦,快带我们出去转转,今天你可要当向导哦!”顾芳朝他挤了挤眼睛。 “阿宁哥,今天可得谢谢你,让我又多了一个好朋友,我很开心!”玉华果如她所说的高兴,眉眼都洋溢着辛福的滋味。 她也是孤独久了罢,他想着玉华在外的情景,在脑中闪过各色的剧情,一刹间,他予玉华的怜爱又多了些,真是个可怜的女子! “好,今天我就带你们去转玉壶园,想吃什么喝什么我全包了,玩得开心就行!”他心头一松,放出句豪言壮语。 “好哦,可是你说的!”顾芳狡黠地窃笑,搂着又撞了下玉华的腰,她还生怕他看不见似的。 “啊!不用,不用!”玉华使劲地摇着头,分明是要自给自足的意思。 “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便不后悔,我就不信你们两丫头,还能把我吃穷了?哼哼!”他回应着顾芳的挑衅,摆出了一副阔佬的样子。 “好哇,冰糖葫芦我要五串!”顾芳比出一掌之数,开始要价,“小玉,你吃得了几串?”她转头低声问道。“一串,我吃一串就好…”玉华的声音比她还小。 “好,我们一共要八串!你看行不?” “我觉得八串还少了,我们买一树,自己想吃几串拿几串,剩的就卖出去,要是实在卖不出去,就送给小朋友们吃,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喽!”顾芳开心得几乎快蹦了起来,要不是还捏着玉华的手,此刻必如野马脱缰般飞奔出去了罢。 “清歌儿传四方,瑶琴儿把妆画,问那东儿来的传讯鸟,何处有我念的少年儿郎…”玉壶园侧的茶楼顶上有些聚着歌唱的老人,他们正奏唱着小众的曲调,丝毫没被楼下那群驻足观望的寻声者影响。 “阿宁哥,这歌唱得真好!比起我这瞎摸胡凑的好听多了,有机会的话,我想多学学。”玉华眼睛里亮起了星星,她似乎对这种悠扬的曲调极其感兴趣。 “嗯,我说不上什么,但总觉得好听,我只听到有二胡声,还有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顾芳也提起了兴头。 “可惜,可惜,我在乐曲之类的没有天赋,不然学得好之后,还可以给你们的舞蹈配些乐呢!”他感慨道。 顾芳与玉华都算是能歌善舞的,虽未达专业的准头,但认真起来的她们倒也有不输他人的感染力,他见过,体会过,也曾赞扬过。 “好啦,你们还要不要进去玩了,光站在门口干啥,走,先进门,以后有机会听的。”他强拉着两位,让她们脱离这种可怖的影响,因为他知道曲高和寡的地位,是现在的他们远远无法触及的存在,只当是偶得的幸运,在记忆中留下些许美好。 玉壶园在市里并不出名,因为比它更古老,更广阔的园子还有许多,它只不过是人工从山上截取支流汇成的小湖公园,离得三叔的家最近罢了。 玉壶园是开放的免费公园,并不需要购买门票,而它的运作方式仅有园中租摊守位这一条,因此它显得更亲民,也最热闹。 不多时,他们三人便找了一处涂描塑像的小店坐了下来。那些扎堆但各异的白石灰让他们难以抉择,于是经过店长的推荐,三人选择了相同的塑像,以便较出优劣,而后找好对应的图册,开始了各自的创作。 坐在小凳上的他们凝神屏气,不时咬着笔杆开始思考着怎样做得更好,但他还是敌不过女孩的细致,即便他选择出最为合适的调色方案,也由颤抖的手创作出星星零落,斑斑点点的怪样子。 “唉,始终比不得你们女孩子心灵手巧,看看吧,连我自己都觉得丑,唉!”他又叹了口气。 “我觉得嘛,还挺别致的,不像我做的中规中矩,很不错,有创新,很出彩的!”顾芳连忙宽慰,但她的措辞俏皮得紧,引得一宁发笑,他倒也觉得心直口快,没在意词语的多面性。 “嗯,我觉得,只要是自己弄出来的就好啦,哪里有美丑之分嘛!”玉华捧出她那灰不溜秋的作品,举至胸前示意给两人看,她自是不会调色的,很多处都有渐变的不匀称,但大抵涂得规范,也算得上是好作品。 于是用泡沫礼盒将各自的作品包好,再都放入他的背包之中,而后又开始接次的游玩。 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夹着一杆发黑的烟杆正吸着叶子烟,那味道很熟悉,就连搭口的动作都很像一宁那过世的爷爷。他心下一动,就取钱来照顾他的生意了,“玉华,阿芳,快过来,转糖啦!”她们俩很快从风筝铺赶过来。 糖画是他们小时候就非常喜欢的东西,又被称之为转转糖。只因这售卖的方式与抽奖相似,只要先交上一份的价钱,就可以得到一次转糖的机会,无论你转到哪一种动物,他都会很快的在那块白板石上上演一出惟妙惟肖。 摊位前摆着的是一个木制转盘,转盘内的空间细细划分为十二生肖以及其他有趣的动物,而插在糖树上那些精美的立体的事物则需要更多的钱来换取,平面和立体的技术不在一个层次,因此这样的价格也是合理的。 玉华转到了只羊,一宁则转到了只蝴蝶,而顾芳的运气最好,竟转到了只凤凰。老爷爷很快地将两人的画好,用竹签压紧递到他们手上,而顾芳的凤凰则花费了许多时间,这倒不比现在的粗制滥造,那凤凰虽说迟早会沦为吃食,但它那华美的样子的确给它延长了生存的时间,顾芳似乎有意拿着它四处炫耀,仿佛在给那老爷子打着广告。 玉湖中的船很少,只因它本来就容不下太多的船。在他们身侧游玩的多是一家,父母加孩子的搭配,像他们这般聚在一起的在此刻也属罕见。湖中游鱼很是活跃,只因存在于风景区的缘故,多有人给它们投食,因而不用以冬眠度过整个季节。顾芳不惧水的冰寒,在船尾与水相嬉,还顺带拉着玉华,和她讨论起鱼的生活,可怜的他只得和掌舵的船夫聊着江湖往事了。 行驶到对岸的小码头,此次的游船之行便算作是结束了,他们选择的正是这种由人带渡到对岸的短暂旅行,只因这样算来省钱些,这还是玉华考虑的缘故,但她只说着节省时间,好多玩玩其他的事物。 她们终究是如愿的吃到的心念的冰糖葫芦,也将剩余的分给了那些蹦跳着有活力的孩子们,赚得一片的欢呼与感谢之声,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体会不可多得,她们也被这群天真无邪的小朋友们感染着,加入了欢快的手舞足蹈之中,而他也只能旁观着体会由她们而欢乐的欢乐,他仍是放不开的。 他拿着手里的三串糖葫芦自顾自地在小亭里吃着,久之,酸得有些牙疼,便去小店购水,咕隆下肚了三分之一的水,突觉得肠胃出了问题,又多打扰了些时刻。待理顺气息,正想即刻赶回去时,他又想及共有三人,于是提了袋,多加两瓶水。 “玉华,阿芳!你们到哪里去了?”他并没有看见两人的踪影,那群欢快的孩子们也已消失不见,山头的夕阳已半落,黄昏已至,路上尽是些收拾着行装的人。 他只觉着是两人在捉弄着他,故意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看自己的笑话呢,于是他收起着急的姿态,以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角落,可他言语相胁着也并未找出她们。他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杂乱的步调支配着他的行动,似乎一股热血冲上了他的脑门,让他疯狂得失去理智,他觉得自己把她们弄丢了,他甚至有想过有群凶残的拐子将两人掳掠,市里曾有过这样不好的新闻,他一时之间难以承受,难道她们真的遭受了厄运? 他无法,无奈,也无助,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报警的时刻,他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叫喊,“阿宁哥,可把你给等来了,我都在这里等了好久啦!”玉华捧着一块陶杯静立在小亭里。他的心像刚从炉火烧锻拿出的铁块浸水般,迅速平息了躁动。 只是不见顾芳,他便问道,“玉华,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阿芳呢,她人去哪儿了?” “我就知道你一来就会问起她的,她让我告诉你,她偷偷地跑回去了,让你不要怨她不辞而别,这是她让我代交给你的礼物,喏,先收着吧。”玉华撅着嘴,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情形。 玉华自然不会告诉他顾芳与她的悄悄话,只是记着她的嘱托,要好好照顾这粗心大意的他。 他接过杯子,感觉到一阵沉重,将提袋里的一瓶水取出递给玉华,“糖葫芦吃多了,总得有些酸,这么久没喝水,你也应该是渴了,拿着吧。”玉华自接过,并未喝,只是拿在手里沉默着,她正伤心着。 袋子里还装着一瓶未开盖的水,而它的主人此刻却不在这里,它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摇晃在昏暗无光的囚笼里。 他未曾想过这两人的相见是这样的早,也未曾想过这相见的欢愉仅有不到半天的时间。 夕阳下,原应三人同行的欢声笑语,变作了两人的彳亍不语,凄冷的风回旋着卷走一地的尘埃,无情的嘲笑着这两个伤心的人。 梧桐落 第二十八章.巴山夜雨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初春的傍晚是枯寂的,没有妍丽的景色映衬,显得十分无趣,灰暗的天空是因氤氲的雾气四处浮动,阳光没能穿透云层,看来今夜是要下一场雨的。 都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或许隔天便会看到许多新生的事物,明丽而招摇着从阴冷潮湿的泥土中挣脱出来,向整个世界问好。 他不愿浪费这贵如油的春雨,只得收下心中的念头,拉着玉华的手开始不紧慢的跑动,雷声蕴鼓未发,他也不想玉华淋得一场病,而此行也并未带些换洗的衣物。 “阿宁哥,你好久都没有牵着我这样跑了,我很开心,我们是先去医院,还是直接去兰姨家呀?”玉华红着的脸他还未看,只听得语声里有些颤抖。 “我们先去三婶家里,医院里没有伞,我们去反而碍着。”他此刻也不好说些什么,即便他已察觉到牵手的不妥,但若是用着比赛的架势,倒显得有些生分而疏远。 雨还是悄然而至,在他们到达小园之前,只是细如弦丝,堪堪将发表蒙上一层油亮,当他正取下挎包提在手中迈进门槛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闪过了个霹雳,击在不远处的小山上,这可真让他吓得不轻。他还从未有过如此接近过闪电的经历,即使是在多年前发洪水的那个电闪雷鸣无休无止的夏夜,也没能让他惧怕。可这一次,玉华实在受惊了,她一头撞进他怀中,死扣住他并不健壮的腰背,嘤哭着,他有些不知所措了,只僵着肌肉,如木般杵在她面前。 玉华是农村生长的孩子,她的胆气并不比同龄的男子小,蟑螂鼠蚁癞蛤蟆等她都可以笑对,而这天空中的雷电却是她的克星。一到这样的天气,她必然会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躲避,小时候还因此被嘲笑,被一群坏孩子拿着铜锣恐吓。 他突然记起玉华的痛脚,还感受着她扑腾跳动的心脏,只是泪目盈盈凄惨无状的她让他心疼,倒也熄下旖旎的杂念。 于是他空出手来,抚额相慰,捻着她油黑的发丝,可天公偏偏作怪着延长着这样的时间,轰隆不停地摆着龙门阵,他也只能将这只软脚虾扛在背上,先送回屋内休整。 “三婶,快来搭把手,扶下玉华。”他尽里稳着昏聩的她,低伏着分下一臂,与急赶而来的三婶共同搀扶着神志不清的玉华。 “阿宁啊,玉华?她这是发病了吗,看着挺严重的,要不要先送她去医院?”三婶同样为玉华而着急。 “不是,她自小有这毛病,受不得雷声惊吓,我估计是心病,她带着药,在我包里,等会我喂她吃。”他还显得镇定,因为他终于明白,为何玉华会随身带着块瓷瓶。 “只要人不出什么问题就好喽,这妮子命苦啊,我去给她烧开水,再熬点汤,你就先照顾她吧。”三婶说罢叹了口气,转身去往厨房去了。 靖筠并不在家,应是被她外公接去了,耳边没了她的声音,令他感觉缺失掉些快乐,一种失望的情绪渐渐的放大,他还没有好好的带着靖筠玩耍过,总是与她匆匆而错,曾经与三叔说过的要爱她,保护她的承诺似乎也成为了遥远。他坐在床边,静看着紧闭着眼却不停晃动的玉华,又叹了口气,“好妮子,你咋就染上这个坏毛病呢,就不能跟我说说,让我也替你分担些吧!”他低声自叨着,说着些恨天怨地的话。 三婶将茶瓶递来,又将汤碗放到了床柜,嘱咐说,“阿宁,你要好好照顾玉华,她可是个好姑娘,不是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如果要交女朋友的想法,也可以考虑下玉华这孩子,知根知底的,性子也不错,三婶也是提个议,你也别怪三婶乱点鸳鸯谱,好了,我就只说这么多,我得先去准备晚饭。”他心里并非没有过这种想法,只是他自然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在迷雾未开,形势不朗的时候,他又能有什么选择呢,他只得拖着。 玉华在他的强喂之下倒也喝进了药,气色和缓,不像之前那样躁动不安,只是喘着又咳嗽,硬生生从眼角挤出几滴泪来,她还受着苦呢。 三叔不知何时进的家门,湿漉的衣衫的他像裹着水泥浆的雕塑,直挺而冰冷,看来外面的雨又下大了些。 “香兰,给我拿件衣服来,这一身湿得透了,这该死的应酬,早知道就不去,倒不如家里来得自在!”三叔有些气愤。 “早就叫你别去,你偏又要去受气,去了回来不喊好,说说看,是不是自作自受,还喝这么多酒,丑得很!”三婶虽骂着,但还是给三叔伺候着,整理着他的湿漉的头发。 “要是我丑,你还能看得上我呀,我这不是后悔了么,早知道听你的,就不会成这样,老婆大人,您英明神武,我甘拜下风了!”三叔还个揖礼,躬腰谢着。 “可别,这可折煞我了!别向女人低头,虽然我是你老婆,我也就说说而已,你懂得比我多,你自然有道理,我可没你那么多闲工夫去钻营,我只想为你再添个小子,给家里热闹热闹。”三婶将换下的衣物一卷,转身又消失了踪影。 “阿宁,你还想偷看到什么时候?三叔我可是一进门就看到你这个小鬼头了,给我说说,这学期情况如何,中考准备考哪个学校啊?”三叔即刻恢复了严肃,不比与三婶的调笑。 “我啊,还算稳定发挥,等这个夏天过了,我应该能去市一中读高中的,我什么时候让你们操心过,您放一百个心吧,我一定会稳住的!”他向三叔保证,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差拍着胸脯的象征性动作了。 “阿宁,我看你鬼鬼祟祟的守在屋子里,难道是金屋藏娇,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然今晚可没有你的饭吃!”他没有想到三叔会有这样的姿态,睥睨着剑指向他的身后,或许这就是严肃的人应该开着的玩笑,他应是知道来访者的,故意让他介绍一番。 “就算是我想金屋藏娇,那也得有金屋才行啊,三叔!玉华在里面睡着呢,她受了点惊吓,现在精神状况很不好,我刚给她喂了药。”三叔的笑意收敛了,转是浓郁的忧色,“别大声,我去看看她。”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 “像,还真像她!舒勇这家伙长得丑,竟也生得出这样俏的孩子,说到底,还是她母亲靓!”三叔的褶子眼都笑开了,他似乎在回忆着有关玉华父母的事,但不久他就回过神来,拉着他走出。 “阿宁,你先去医院把你姐喊来吃饭,饭吃完了,再带些过去给大嫂,我给你去拿伞,路上走慢点,别弄得一身的泥。” 他自然遵从着安排,去寻小楼里正等待着的大姐,来过一次,他也轻车熟路,只是灯光昏暗,在雨夜里显得模糊。不规则的水滩里倒映着黑色的伞和灰色的他,他脚步匆匆,急忙向内走去。 “大姐,三叔喊你先过去吃饭呢,等会儿再带饭给妈,别让他们等久了。” “好,姐这就跟着你去,我先去喊一下护士,你在楼下等我吧。”唐萍缓步走向了横桥交通的位于四楼的护士值班室,那里灯光很亮,还有些沸水的烟汽在升腾。 “阿宁,你长得都比姐姐高了,像是个大人了呢,我给你撑伞的话都不够高了,也罢,让我享受一下弟弟的照顾也好!”唐萍有些欣慰,但他却不想长大,他还未来的及受人荫庇,缺失的那些情感让他心里一阵难过,他还是只能打起精神说,“大姐,说这些干什么呢,这是弟弟我应该做的事,不必谢的。” 春雨绵绵,不知何时会停歇,昏黄的路灯下,没有行色匆匆的行人,只听得鞋子踏过水坑溅落的细响,这些本来毫不起眼的细小事物,如今在他的眼中却成为可爱可亲的朋友。只因他的心已乱,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自己打算亲自给母亲念的那封信就在带着顾芳出去玩的时候,偶然遗落在小楼里母亲的病房中,而后被他大姐发现了。 唐萍拆信看后,也定然与他母亲说及,他的所谓计划因为一时之失而崩溃了,只是不知大姐与母亲说了多少,他也就心若漂萍,无意东西。她一直在路上问个不停,说的都是些成家的事,那些与苏鸢,顾芳,玉华纠缠的杂乱情感,也被他大姐的第六感预测准确,他只能紧闭口齿,听着训诫,受着她这个过来人的经验教学。 “阿宁,大姐跟你说啊,感情这件事情真的很复杂,虽然她的出发点都是单纯的,我不能干预你的决断,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要走的,一定是有可能的的路才行的,不然真的会吃很多很多的苦…”唐萍并没有吝啬,好像将她当年的经历都快说尽,只为帮助她这迷茫的弟弟。 待得她将这些话说完,两人就陷入了久长的沉寂之中,因为心事不比言表,都各自在自己的空间里为他人着想着,而很快,他们便到了三叔的小园。 池塘的水涨了起来,流淌出细碎的声音,他怀着心事,与这一桌人开始了并不圆满的团圆饭,恭辞与敬酒是必不可少,还要感慰离去不久的先辈,在饭桌上细数着去年的大小琐事。三叔三婶自没觉察出他的心事,只因他的表现看起来和平时都不差,依旧有说有笑的应和,可谁又知晓他的痛苦呢。 三叔本就在外喝过一轮,如今动情处难免又醉得不像话,三婶自要去照顾他,而大姐也需准备给母亲带晚饭,玉华此时还是没醒,屋里还有着轻微的喘气声。他也帮忙收拾碗筷,和大姐一起将碗碟洗尽。 “阿宁,我与母亲商议过了,玉华就先由你照顾,下学期你带她报个名,就读初一。钱我给你备好了,你拿着,不要忧心太多的事,等你熬出来了,我们家的日子就好过了,姐永远支持你!”走至门前,唐萍像他这样叮嘱道。 他终于也明白,为何去请大姐吃饭时,母亲都没问过他一句,她应是生着闷气。 他取下罐内的蛋羹,搅碎了盛到小碗里,将汤匙送到玉华的嘴边喂着她吃。玉华并非连支身的气力也没有,只是借着病中,提出小孩儿似的要求,倒不是撒着娇那般腻,恳切的话让他难以拒绝。她此刻也正像个小孩儿,痴傻着撅着嘴笑。 “阿宁哥,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小芳,但你为什么不跟她明说呢,我又不会吃她的醋,虽然说我也喜欢你的。” 他如何能想到她的直觉恐怖如斯,又很惊异这样的话为何会从她口中说出,她可从来不是位大咧的女子。 “是,我是喜欢她,可这又能如何呢,如今的我是没奢望有一份轰轰烈烈的爱情,玉华,你知道么,我心里很难过,就像那死命不愿过河的羊,被人生拉硬拽着,就像那原本暴动不安的活火山,被冷冽的自然给打败了!”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这还算不上是爱情,我们都是青涩的,还不能经受它的高深,可我愿意等,直等到春风吹遍,夏雨润泽,待到秋天蒂落……” “阿宁哥,你,真是这样想的么,那好吧,我也愿意与你一起等,只不过,如今我算是无家可归了,你可得管我,不然我都看不到那天的。”她又开始了咳嗽,一宁只得暂时关闭打开的话匣,去察看她的情况。 “玉华,哥说过,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你就安心好了,等开学我就给你报名,你陪着我读书,做个文化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都是旧时候哄人的玩意儿,你有这么聪明的头脑,浪费了可不好…” “嗯,我听你的,你早些睡,别想得多了…”她到底是抵不过疲倦,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巴山夜雨,涨起的却是春尽之池,他只听着窗外涔涔的雨声,他又如何能早睡呢? 归期何问,子不当时!濯尘未尽,片瓦无锥! 梧桐落 第二十九章.乍有离合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初春的雨却也极懂得分寸,天未分明的时刻就已经停歇了,眼见雾蒙的空气中弥漫着新鲜青草的气息,此刻眼耳口鼻都会变得异常敏感,在感官的统一上,也说不清是怎样的怡神,就单单觉得一种神秘的力量似乎在撩拨着人的潜在。他也早早的洗漱完毕,等待着玉华,今天,她决定跟母亲说个清楚。 像往常一样,他还是先用声叫着玉华起床来,再次就会推攘着掀开被子,促使她醒来。她自不会有春光乍泄的忧恼,只因她从来都是穿得厚实,而且也不把他当外人。连番的攻势显然极其有效,玉华很快的意识到自己在别人家做客,于是连忙披起挂在床头的衣物,利索地收拾着自己,她带着自己的木梳,拿着花筋绳对着镜子扎了几个小辫,或直或斜的隐约在如瀑的密发中,张扬着却不失秀婉。 她倒不吝将初起的姿态给他看,至少闺房的说法已经消失在她的一般印象中,而他一直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等候着她,他既没学过也无从插手。 “玉华,今天我们就回去好吗?我知道你在外面住着不惯,还认床,我打算先去看看妈,然后带你去我租房里倒腾,毕竟不久后你就要在那里住上一长段时间了,先去认认也好。”他有些忐忑,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做着决定的话语,没人给玉华选择的机会。 “嗯,我听你的,爸爸说让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怎样安排就是了,自然是有道理的,我们等会儿跟兰姨道个别吧。”她认真的听着,笑得很傻。 他每每告诉自己,不要太过敏感,不要被一些本来不必太过在意的东西给磕绊住,但终究是逃不过自己内心的拷问。当玉华和他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幼稚的游戏中给予过自己承诺,说长大后要给他当新娘,并且还不睬其他伙伴的追求,就只跟在自己的后面转悠,他何曾想过会有如今的局面呢。 “阿宁哥,这游戏你输了,以后你就是我的新郎了,我也是你的新娘了,不许欺负我,要对我好一辈子的!”那时的话语看来并不是玩笑,只当回忆中翻滚过这段,他倒佩服起那时的她,现在的自己还不如从前那般有勇气。昨日那番掏心窝子的话应该是叫她伤心了吧,这位怀揣着美好愿望的怀春少女的梦正被她所倾慕的人打破,他喜欢着一位与她交好的女子,并不是与他青梅竹马的自己。 “好,我这就去和他们说!”他立即行动起来,去往三叔的卧室。 半晌之后,他回来了,踏着轻悄的脚步,“走吧,玉华,我给他们说好了。三婶给我们准备了些吃的,是炸好的酥肉条,你看看。”他将旧报纸展开,露出一大团红黄的长条,那是三婶精挑细选的瘦肉,从大口坛的玉米堆中取出来的。 “兰姨的手艺真好,老味道没变化。”玉华尝过一根,便又取一根细细咀嚼起来,这东西到底不挨饿,还得去街边的早餐店里。 润湿的空气中又飘洒起雨丝,细密如牛毛的,不知飞到了哪里,只看见池塘中泛起了点点绿波,那久违不见的黑灰色鲤鱼浮到水面,发起了呆。 玉华在一宁的肩上,她的手里擎着一把灰色的伞,阴影笼罩着他们,可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她只觉得是幸福的,因为她靠着的人是有温度的,而且这个人还关心着她被春寒侵蚀的身体。 “玉华啊,你可真让人不省心,连小腿受伤都没有感觉的么,夜里还翻被子,又着凉,都说你们女生心细,我看啊,还不如我呢!”他不觉得玉华重,只想着吃过早饭后带他去小药店里抓几付治凉的药。 “阿宁哥,我错了嘛,我以后睡觉一定找东西把被子压着,要不然就裹成个卷,这样就不担心着凉了,还有啊,这病啊哪里是能够预知的呢,我又不想这样的,我是个病人,你不能和我计较。”玉华将手里的伞举高了些,好让他看清楚前面的路。 他多么希望此刻在自己背上与他说话的那个人是顾芳,可他知道在这段时光里只是奢望,顾芳好像有着许多的顾忌,她虽有情感的亲近,倒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程度,她还不至于像玩开的玉华这般活泼。出于对玉华的尊重,他很快将念头放下,顿身上抬着交叉的手给她调整着舒服的位置,饭馆虽不远,但带着这个病号却也开始变得不近。 大城市里的人说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眼界更加开阔,思想更为自由,这一点从大街小巷里贴着的画报中便可以看出。 带着玉华,自然也免不了听得些闲言碎语,不过却是艳羡的夸赞,说着些郎才女貌的事。他自认为没有他们口中所说的英俊,只是长得较为周正,不至于说上丑而已,或许是因为玉华的缘故,让他多得了俊俏,或许自然和谐的时候,无论美丑,都抵达了融洽。 小饭馆里并没有做着热腾的包子,自然也就没有蒸腾而起的汽,倒有些稀饭和泡菜堆在高凳上,墙上贴着炒菜的名目与价格。他让玉华点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因为这几日她总是做着他爱吃的菜,并没有将自己的喜好显现于人前,他的钱袋子还是鼓的,示意让玉华不用担心。 “阿宁哥,早上不必吃那么多东西的,就点个青椒炒肉,再来份豆腐汤就可以了。”她选取的价格中规中矩,也没落他的面子。 “好,等下次,你过生日的时候,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特地做给你。好不容易来趟市里,都没能让你吃顿大餐,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他思索了一会儿,皱眉说道。 “不用啦,这饭馆里的菜还是做得好的,你看这豆腐汤里还有些豌豆尖儿,油沫子,青椒也够新鲜,量也足,早餐来说的话已经够丰盛了,等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只要再送我个花环就行了,说真的,我很喜欢你编的花环…”玉华摊手指着桌上的菜,在空中比划着花环的样子,仿佛那花环就早已经完成,在她眼里闪着憧憬。 吃过早饭,他又带着玉华去往街边角落里的老药店,玉华的小腿是肿着的,淤青不浅,应是昨天经过门槛时不小心碰撞的。当时的玉华意志薄弱,无怪于多时才有些感觉,这与农忙时候割稻谷,不小心误伤手指的后知后觉也相同,都是感官意志的暂时蒙蔽。 店里的老医师给玉华炮制了些药膏,用白纱布及绷带缠绕固定,又从大小的药瓶中掏出五颜六色的药粒,放在灰色的方纸上折包。之后,便听到一阵敲打算盘的声音,那是老先生在算着账,不过他并不担心钱花得太多。 “药饭后吃,一日三次,三天吃完,不要间断,承惠三元五角。”老先生拿着算盘,有趣的目光审视着两人。店里并没有其他的访客,老先生只是笑着,看到他有些发怵。 “还有啊,这腿上的的药不能沾水,明早就得撤了,多走走路,药效才发挥的快些!”老先生接过钱,又说了些医嘱。 “多谢先生!那我们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定会再来光顾您!”他还是不敢去看,因为老先生他拥有一双平淡而锐利的眼,仿佛能将他看个通透,说完客套的话,便拉着玉华夺路而逃。 “阿宁哥,你跑什么呀,这老先生多好啊,慈眉善目的,我这腿冰冰凉凉的,舒服得很,使得上劲儿,医术这么好,说不定到时候还要求人家呢!”玉华很是不解他这种怪异的行为。 “玉华,你是不知道啊,这位老先生是真的厉害,我只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一副骨架,完全的被看穿了,那种气势分明不是常人,我觉得很恐怖!你如果看见一只老虎在对你笑,你会觉得怎样?”他听多了神异的故事,添油加醋的描述着。 玉华也突然觉得不妥,似乎腿上贴着的不是药而是毒,她似乎感觉到蚂蚁正爬在她那溃烂的伤口上,面色也渐便变得苍白起来。她很想撕毁这害人的东西,可是她更害怕血肉模糊,于是捏着他的手,渐渐僵硬,“阿宁哥,你还是背着我吧,我想去医院再看看…”她的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透过他的短发,又淌进他的脖颈。 “傻妮子!哥逗你呢,都长这么大了,还怕那些神神鬼鬼啊,还真是跟小时候一个样!”他道出了实情,只是想吓唬一下她,不过那对于老先生的惧怕却是真的,他认定那位先生曾是一名军人,见识过血泪的生还者。 他自是受着玉华的敲打,那样的委屈任谁明眼看都会怜惜,“好啊,你,你居然又吓我,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玉华伏在他背上,双手又勒得紧了些,倒像是个受气的媳妇儿,正和她的丈夫撒着娇。 路上的行人无序,倒也没有太多人留下眼光,只是有队三五成伴的女子伫立,春雨如油,这更助长了她们的八卦之火,于是看她们侧身讨论,好似编排猜测着他俩的故事,他没有对她们回应,只吹着口哨,轻快地走过。 她们应该是市里的学生,看其样貌与装饰也应是同龄,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照理来说,她们不应该有这种表现的,谈恋爱对于她们来说难道不算做是家常便饭吗。可他不知道的是,这群看起来打扮时尚前卫的女孩子比他还小个四五岁,吃得好自然长得挺拔些。 走到小楼,他将玉华放下,随即走入这一日不见的昏暗,“妈,我来看您,您吃了没?没有的话,我去店里给你端些来。”他拉开房间的灯问道。 “阿宁啊,我吃过了,不必麻烦,你大姐她一早走了,说是要去赶工。这里就我们母子,你给我说实话,你觉得玉华这孩子怎么样?”母亲显然是质问来的,还好,没他想象的那样激烈。 “妈,玉华人很好,这点我知道,只是我跟她没那意思,我有喜欢的人,您不用操心这些…”他也含糊着表达着自己。 “好吧,好吧,妈管不住你,这以后,你可得多斟酌,不得辜负,玉华这孩子怪可怜的,没了跟脚还是会有风言风语的,你跟她说,我想收她做干女儿,把她叫到我跟前来,我与她说说话。”母亲听过他的话,最终做了这个决定。 他遵从着,将玉华扶着送进房间,而后自己到阶口听雨,玉华并没有在母亲的房间呆许久,很快便高兴得蹦跳出来,她已经浑然忘却自己的疼痛。 “怎么这么高兴,玉华,你的腿不疼啦?” “啊!哪有呢,阿宁哥,我们快回县里吧,去晚了可就没车了!” 他不知玉华为何会如此高兴,也不会去探究其根源,他只知道自己终于暂时摆脱了选择,也就很容易的被玉华感染,和她有说有笑起来。 车子开得不慢,在轻快的氛围中很快就到站,他拉着玉华走过稀疏的售票处,突然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于是他转过头去,竟看见个稀罕的人-水灵 “小宁,哈喽啊,没想到看见我了吧,今天我正好有整天的假,本来想找你出去玩的,看来今天是不行了。也罢,上次答应送你的木雕我带来了,你可要收好哦,嗯,这是你从哪里拐来的小美女啊,长得真美!”水灵开始不吝地夸奖起玉华来,眼里满是欣赏。 “水灵姐,这是玉华,我妹妹,可不是我从哪里拐来的,她做得一手好菜呢,等得了闲,我请你到我家做客,你不是一直都想来看看么,开学之前我都有空的。”他向水灵介绍着玉华,玉华也点头致礼。 “好,那我一定腾出时间见识下玉华妹妹的厨艺,就这样说好了,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们一定要提前准备哟,到时候再给你一个惊喜!”水灵姐挥手道了别,好像远处正有人在等着她。 “阿宁哥,你怎么认识的水灵姐呀,她那么漂亮,你难道就不喜欢她,我看她人挺好的。”玉华看着突然表现不同的他,有些疑问。 “你错了,玉华,不是我主动认识的她,这得从豆浆馒头说起,还有,水灵姐是漂亮,我喜欢,但是她肯定是不乏追求者的,我不能表现得太亲热,你看那边,那些人。”玉华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间明白了不少。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玉华狡黠着说道,“现在我也是你的妹妹,你可得把这么多年的补上,我要你背着我回家!”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有样学样的。 “好,这就照办,我的玉华妹妹!”谁叫他是个受累的命呢。 青色的砖墙上爬着灰白的藤,那些斑点的痕迹此刻也消失了大半,毕竟春天已经到来,总得改头换面,用鲜活的生命去迎接美好的阳光雨露。 顾芳家,墙上的烂瓷盆里的水仙还开着,粉扑扑的很有精神,只是老杏垂苞,并不孤零地长在各个拐角,他取出钥匙,打开三道铁门,进入园中。 “阿宁哥,这就是小芳家啊,好漂亮!”顾芳自是个爱花的美人,她名字倒也起得对。 “玉华,你先看看屋子,收拾下,以后就住这儿了。”他将些注意事项告诉她,就再去往从前的房屋里取东西,毕竟搬过来的不是一人,碗筷什么的还得再找找。 他熟络地打开房门,看着自己的座驾,却沾着一手灰尘,这屋子什么都好,就是需要勤加打扫,欣然在时,他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这些,可现在看来,这屋子约莫有十来天没人住。 他原本以为只需要很少的时间就能够收拾好,直到他从枕下抽出一封极短的信,满篇不过三百字,却将他的心完全乱了。 吾友一宁: 相识不过三载,你我已是惺惺相惜之人,关石小亭之遇,成你我之缘分,如今分别,为憾而无悔! 我与欣然之事你也熟知,但天定大势,人改小势,我不得已做出远走他乡的决定,而我并未告知于她,愿托于你看顾,阻其激愤之事,大谢! 家中并无亲故,墙倒而众人推,只怪当年祖上做事决绝,我也不必怨天尤人。书读久之而无通路,逢山开栈,遇水架桥而患无孔方兄,着实可笑之至!而你有真才,定能实万夫莫开之举,我无缘见,有憾! 欣然之心我知,实不能负,而今以暂别相抵,心如刀割而甚,吾不忍伤,背井而搏之愿,无悔! 若要寻我,五年后至关石小亭,其后无论成败定然返乡,愿友承允此诺,再会! 东阳离开得很潇洒,却给他留下了个难题,她完全无法想象欣然知晓后的表现,应当又是一阵狂风暴雨吧,他可得深思熟虑一番应对。 人生的分合不总是有预告,多的是乍来的惊喜或惊吓?东阳的这种决断他却是支持的,与其在囚笼里困顿着苟延残喘,倒不如刺破青天,去看那朗朗乾坤,不过这种尝试的代价,却是以相思为引,苦涩难当。 相见时难别亦难,他大概也是怕见到欣然的温情,反而又舍不得走罢! 他擦擦眼泪,将信烧掉。 梧桐落 第三十章.静安之岁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他原以为接下来的时光是无比艰难的,可是这实际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反而安静得让他感到诧异与惊悚。何故呢,欣然浑然不像失去挚爱的样子,反倒变得愈加知书识礼,人也变的精明许多,那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一直持续着整个初三的下半学期。 玉华的事安排妥当,经他说情之后也顺利地入学了,她倒也不负聪敏,很快适应了在学校的生活,被一群年轻人冠以玉美人的称号。他当然不能干扰玉华在学校的正常生活,只是偶有出面以哥哥的身份打消那一众的追捧,美好的事物总是招蜂引蝶,花一样的年纪正是她绽放得最美的时候。玉华也努力着,她常说要跟上时代的步伐,进取奋斗,不能丢他的脸面,可他心里一直明白她的心思,玉华只不过是想长长久久的留在他身边而已。 而苏鸢仍旧是有着热烈的目光,就算她已经和他约法三章,还是不能压抑自己的情感,时常到顾芳家里做客。一来二去的,这三位年龄相仿的女子就都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或许是人以群分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她们之间有着共同美好的品质。总而言之,这更像是宿命,用她们的话说就是,“天赐良缘,恢而不漏” 为了提高同学们的学习效率和成绩,吴老师经常在她的课时里带大家出门放风,说是为了清醒脑子,不必太过紧张。而她也正如开学初所说的那样,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给大家带出来了,她耗费了几日几夜的时间赶制出针对不同学习阶层的卷子,让大家勤加练习,并且变本加厉得讲到更细微的地方,这让同学们对她的观感再次刷新,仿佛一向凶神恶煞的她突然间变成了只护犊的老母鸡,时时刻刻地关注着自己孩子的动向。她还给自己的学生发了很多张写心事的纸,用以宣泄或纪念做最后的日子,在这一番行动下,那些原本对于学习毫无热情的混日子的同学也突然意识到安逸的生活即将离去,开始翻滚着,也即刻拥有了上进之心,配合着所有老师的工作。 教室后边的黑板留出了一大片空白,那是用来记数剩下的时间,也就是中考的倒计时,也即是分离的日子。时间还有四十八天,正是班里的人数,他们将亲自在黑板上写下属于自己的学号,这也是吴老师专门留给大家的独家记忆。 时间过得很快,沉闷而乏味,夏天的蝉鸣使得这烈阳更加的毒辣,偶来的一场狂风暴雨,却能够洗涤他们心中的燥热,但他们总是时刻提醒着自己时间的珍贵,耐着在自己破损的笔记本中,记下属于自己的感悟。 他自己却不太忙乎,只因他已经准备的很充分,有信心面对即将到来的考验,可他仍有着不能放松的任务,他还得抽出空来给自己的朋友讲解一些问题,能够帮助到他们,甚至于改变未来的可能他自然是义不容辞。于是,在这种既有些压抑又有些轻松的时候,总是会看见许多原本并不亲密的人突然间三五成群联络起感情来。当然,食堂里煮饭的阿姨的笑容却是愈发灿烂,只是因为他们这段时间的工资又要涨了些,那黄白红各色的饭票堆积在铝铁盒里,正是他们获取的成绩。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终于来到中考前的一周,这几天下着雨,空气很清新,同学们的心情也很放松,因为这一天上午的所有时间,整个初三年级都会在教学楼的阶梯上合影留念。他们在此时拥有着放肆般的自由,因为学校特地为他们准备了两轮的照相,一为着正装的严肃,二为着喜好的跳脱发挥个性,而后就会再放半天假,留出各自遣怀的时间。 原本羞涩的男女们,突然间开始拉起小手,走在校园内那藤阴长廊下或是去往楼顶处的小植园,开始浓烈地表达出自己心中的情感,或许不久之后,他们将要分离四散,再难有相见的机会。 体育课又恢复了,就连那从来得闲的音乐老师也难得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他们似乎都回忆起当初踏进这座中学时的情景,纷纷触动起心中的柔软,开始泣不成声来。他们倒没有被学校花大价钱请来的演讲大师打动,反倒被这些平时他们所厌恶,所憎恨的老师给打败。或许,在局中的迷离此刻也渐渐清晰,都开始体会老师们的良苦用心。 他走出喧闹的教室,开始在校园的角落处散步,因为他知道以后的时光将很难与它相遇了,毕竟为了能让新来的同学们安心学习,必然会变得守卫森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唯有在离别的时候,前浪才会转过头来,看着后来者,退位让贤已成必然,正如当年离去的学长学姐们。 红瓦楼,高不过四层,却有着一种古朴的味道,这种老式建筑存在的时间已经够久远,快到百年了,谁能想象它如今还在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呢?钟灵毓秀的感觉从功碑扑面而来,那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物,华清大学,中北大学那享誉全国的名校也接纳过这小小天地中的有志之士,他能够感受到刀凿斧刻中蕴含的重量。 小花园里仍旧清幽,还是常有人打理,他仍记得偷溜进去采花被抓个现行时的窘迫,好在老人并没有追究,甚至还给他留了把钥匙,让他得空陪老人唠嗑。可他已经很久没有拜访过老人了,甚至快要忘记,而今又路过这里,门仍锁着,刷着红色的新漆,他掏出钥匙串试了下,锁还没换,思索了很久的他,最终决定等尘埃落定以后再进去。 老礼堂已经荒废很久,里面堆积着许多的破烂物件,他踮起脚,从破落的窗户沿中往里看,灰尘几乎覆盖了内部所有的东西,甚至高挂着的主席总理元帅像都黯淡。他有些伤心,因为他家里也曾摆过这样的格局,只不过后来不小心遭偷盗过,所有的画像都消失了。或许是偶来的一阵风,又或许是口呼起的尘埃,呛了他的眼,不得不歇息下揉弄。到底不应该伤情,他这样想道,于是重整旗鼓,又沿着院墙行走。 墙头垂挂着白霜披红的桃子,硕而美,晶莹的光闪烁着,在这晴日里煞是好看,而此间主人他亦认识,于是便向内喊道,“小童,快开门,你宁哥来讨口水喝了!” “来了,来了!”只听得门后插栓声响,走出个高不过腰的孩子,他剃着个不深不浅的平头,顶着个花绿的垂球毛线绳织成的帽子,倒看不出他此时的表情,只听得回应的热情,料想此时家中并无大人。 “宁哥,你怎么今时有空到我这里来,平时不是读书忙吗?”他在院中端来一条长凳,示意让他坐下。 “最近几天假放得多,都快中考了,有些烦闷,走过这边,就顺道来看看你,怎么,还不欢迎我不成?”他应了句乡里访客常用的话。 “哪能呢,只是你来得少,有些稀罕,这次可有带几本书来?”一双乌溜的眼睛充满着渴望,只是突然件,他好像记起了些什么,于是赶紧取来茶盘,倒进些瓜子散糖,在搪瓷杯里泡着热腾灰绿的薄荷。 “自然带着,出教室之前我想起来的,你看这是不是你要的那本?”他从挎包中取出本黑胶白布缝补的书来,用以答谢这盛情的款待,小童也快速接过藏好。 “小童,你妈呢,她不在家吗”他如常地问了句。 “我妈,她去街上卖桃子了,你看这几棵树上,都是摘过的,那边几棵还没动。等会我给你多摘些,今年的桃特别好。”小童指点道。 大概是这个夏天的日光充足而不至太热,给了这片桃林最为合适的生长状态,他随便挑选的不怎么红的桃子也拥有着不同寻常的甘甜。 他手提的是小童赠予的蓝色布袋,其中装着约莫八斤的新鲜水桃,桃子已被小童用井水洗净,抄起就可以吃,这倒省了他的麻烦。他正赶往初一六班的教室,他的下一个任务是接玉华回家,玉华是他如今正当的妹妹,他自无惧那些泼辣的八卦女孩。 “叮咚~叮咚…”下课铃声响起,他也不必再多等,玉华身边围绕着几位青涩的女子,一见他便知趣地散开了,他依稀听见些调笑声,说着有哥哥照顾的便宜。 “哥,我们回家吧!”玉华熟络地牵起他的手,又和他同走到停车的枫叶树下,他自然要载着她回家。而后身畔又吹起了清爽的凉风,他蹬着踏板,往家中赶去,但他的目的地却不是现住的屋子,欣然特地早早的离开学校,准备着聚会所需的一切,只因今天是她的生日。欣然的生日他记得,东阳记得,苏鸢记得,顾芳也记得,只是东阳没消息传来,想来是正昏天暗地地工作着,受着残酷的剥削吧。 小巷依旧是清冷,就连热烈的阳光也无法让它热闹起来,除了每天按时上岗下班的清洁工人,也没几个过往的行人,正是这清幽的环境当初吸引了他们。现在的这里却突然间变得极有生气,他往楼上望去,家中竟有不认识的人靠着阳台远观着,那应是欣然带来的朋友。 他打开房门,一眼便看见有四人围坐着在打麻将,那是徐雁秋,陆芸,周晴和朱妍,再往里边看去又见谭秋甸和孙悦在一旁小凳上下着象棋,屋里的电视开着,正播放着音乐节目,他们没注意到悄悄溜进来的两人,只是如故专心做着自己的娱乐游戏。 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苏鸢在剁着肉馅,欣然在择菜,而开火炒菜的是水灵姐,他正问道需不需要帮忙的时候,玉华就已经摸到欣然旁边帮忙。顿了一阵,她们都拒绝了好意,说是“君子远庖厨”,但不久,苏鸢却赏面,说手酸需得轮换,他也就承了情,接手了这费时力的活。 楼上的男子下来了,这不是他猜测的那样,他是水灵姐的朋友,名叫骆天琦,是位不太出名的老师兼作家。他很有礼,也很有口才,在随即的闲聊中,总是能引经据典地讲出许多奇门故事逗得大家一阵发笑,他当时就怀疑骆天琦应该是志异书看多了,却被告知是小时候听长辈讲的故事太多,抄录成册。 生日聚会上,欣然表现得很开心,但他知道,苏鸢知道,玉华也知道,她始终等着东阳与她说生日快乐的话,这一天不仅是她的生日,若是东阳在此的话,他也应该能听到欣然对他说句生日快乐。 觥筹交错间着祝福的话语,绝大多数人都是满怀着喜悦,可他们看不出欣然内里的悲伤,酒醉着说出的那些未开的心事都被当作是妄语,她也就借口不舒服,拉着苏鸢躲到房间里去。玉华自然注意到情形不对,也快速地跑去安慰她,而他还要陪着这一众人继续着狂欢,他们谈的都是几日之后的考试,比较着学校的优劣,骆天琦作为过来人也很好的融入他们,顺带做着些心理辅导。水灵姐听得乏了,于是拉着他出门问话。 “小宁,我知道你是优秀的,可你在感情上可真算是优柔寡断了,姐问过你不少,你都含糊,你要知道,缘分并不是你想要来就能来的,你可得抓紧了,这世界上的东西啊,总是老得快。”水灵姐又开始关心起他来。 “水灵姐,你讲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真的,真的有喜欢的人了,我今天还给她通了电话呢。”他解释道。 “其实姐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等你中考过后,去市里读书,如果有缺什么的话,姐给你备着,不用担心。”他也不惊奇为何会受到如此的关心,或许是她将那份属于逝去亲人的关切加到他身上吧。 水灵姐的眼里是一片星海,她仿佛又想起了些过往的事,拍拍他的肩膀,又转身向屋内走去。 “姐,骆天琦是你男朋友吗?”他突然发问道。 “不,他不是!”水灵姐嫣然一笑,“说不准,但现在还不讨厌!” 他明了,骆天琦或许是她的追求者,又或许是被强加而来的相亲对象。水灵姐曾与他说过,她完全是自主的人,至少在婚恋上没人能管得了她,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很快,这场聚会也盛极而衰,朋友们纷纷告辞归家,只因家中尚有父母看顾,而留宿的人却只有苏鸢,她今日倒不必再回那间老屋。 他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只是觉得自己所遇的人都有着痛苦的过往和现如今看起来悲惨的命运。当然在此之外,他也接触过一些富贵之人,而他们倒完全像长不大的孩子,因为他们的长辈为他们遮风避雨,甚至有的已经为他们铺上了多条康庄之路,他没有愤恨也不曾抱怨过老天,有血有肉的活着才是有意义的人生。 他走上天楼,理了下电视天线,然后回到屋子里开始写日记,皮本到底是好用的,写出来的效果比劣质纸张翻了几倍,他将自己如今的感悟都封存在内,看着没剩几页的日记本,他决定加量,在最后的日子将其圆满。 岁月静好,有美在侧,岂非令人艳羡?红袖添香之味,却不引人啧啧称奇。在这样知人冷暖的夏夜,他时不时停下笔,望着窗玻璃中黯淡的自己,撇嘴笑着。 还有七天,这样的日子就要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了,真是可惜! 梧桐落 第三十一章.六月的雨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池塘里响着蛙鸣,树上挂着知了,还有些许的微风吹着,似乎不约而同地又将举行一场小型音乐会,可他倒没心思去细听,只因孙悦已经纠缠他许久,说是为明天的考试抱抱佛脚,考试就像一柄悬着的利剑,终于有松动的迹象。 窗外下着小雨,调剂着这闷热的天,暖烘烘的气息不时从窗外涌入,轻佻地试探着他的心思,他将孙悦所需的东西交付,就静坐在书案,思考着明天。 明天就是中考的日子,一切都显得别不寻常,安防措也都施倍于常日,许多家长也都温柔着为自己的孩子打理着一切,力求在考试期间,让他们有放松的心情从而更好的发挥,饮食出行都是亲力亲为,甚至于放下工作请假这等事也得到了掌事的同意,谁家没有过求学的孩子呢。 他知道,学校如今是戒严,整校都放了假,无关人员不得擅自出入,他也就熄了探寻之心。只有住宿在学校的同学才能得知内部的情况,只是他们所处之境,无异于牢笼,这样别致的安静不知会不会影响他们,他这样想着。 玉华如今是躲着他,只说是不影响他的复习,除了三餐派送之外,也没说什么话。她哪里知道这样的避而不见反而不是他所想的,他如今正烦闷得慌,想找人说话,于是他留了纸条,往苏鸢家去了。 碧野漫陇,蓝白的山花开在小坡上,升腾起一片迷离光晕,可是近看时却消失不见,倒见些迷途的蝴蝶在其上休憩,轻扑着粉色的翅膀。 “苏鸢!你在家么?”他朝那花团锦簇处喊着,但他没听见回应,于是又多试几次,却又失望着。 “她去了哪儿呢?我到后山去瞧瞧,兴许还能碰得见她。”他心想着,认定她不会走得太远。 绕着老屋走,闯过片荒坟幽静黑树林,又走到石阶铺设的小竹林,只要再绕过几处关隘,就能到达最终之地,后山的小亭,那地方他曾听苏鸢说过,只不过一直不得空,没有去停留过。 他仍是低估了路的崎岖,不久他便大汗淋漓,只因这山林的疏漏,没能供他乘阴,但更重要的是他出门时没准备一口小水壶,也未预知到自己登山的决定。 汗水已经将他的薄衫弄皱,紧贴在背,他伏在一块大青石上往上下看,亭已见尖,而老屋却隐没在山阴。喘着气的他正感叹着身虚体弱,准备归返,却听见暗处传来一阵小吠。 “傻瓜,你怎么舍得来见我!”苏鸢苦笑着,眼角蕴泪。 “我出来散心,见你不在家,便想到这后山来寻你,你说的清风亭我还没去过,顺道来看。”他亦苦笑着,解释道,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羸弱不堪到这种地步。 “好啦,你的心意我领了,帮我看好这小家伙,我给你取些水来。”苏鸢解下小篓,又消失在一片阴影之中。 小筐里提着块蜷缩的黑团子,那是只年幼的狗,打着咕噜的声像是患着重感冒,全身都颤抖着,十分清楚地让人感觉到它的不安。他有着逗猫弄狗的经验,于是伸出手温柔着理着它身上的毛,又摸着它的狗头,让它熟悉些外面的世界,好在这小黑温驯,很快就享受起他这略显清凉的手掌,伸出粉红的舌头开始舔着。 “阿宁,来,喝水!”苏鸢用芋叶盛水,送到他面前。 泉水甘甜,还带着着青草香,很快地将他的疲倦消解完全,苏鸢是这片山的主人,她自然知晓山中的细处,而后又摘来几片野薄荷,让他含在嘴里。 “怎样,现在觉得可还好些。”苏鸢撩着额前的话问道。 “好多了,苏鸢,谢谢你!” “哎,多大点事值得你谢,还要不要到山上去玩啦,亭子后边还有座山神庙,里边可有不少老物件,你不想去瞧一瞧?”苏鸢见他精神回复,又提引。 “你看我这样子,都没有上山的力气,只等下次了,你复习得怎样,明天可有把握?”他意识到明天就是中考的日子,又问起她的准备工作。 “我呀,成竹在胸,这几天都跑出来感悟大自然了,只是想把作文写好些,其余的就看临场发挥,总之,不会让你失望的!”苏鸢拍拍胸脯,又指点着江山。 “嗯,如此就好,你这上山怎么还带只狗呢,我看它也不大,从哪里抱来的?” “它呀,我才刚抱回来的,你看这筐子,我是没那个本事打出来的。昨天碰到下山的陈婆婆,我问她要的,这一个人住着也没个伴,养只狗倒也热闹。” “可是,你考完试升学,它又放哪儿,你总不能把它给带着去学校吧!” “唉,还有时间的,等我们走了,就让玉华看着就好,我知道她也喜欢,这可不是我单要的,你就赏它碗饭吃,让它给你看家如何?” 他也不必未一只狗计较,因为他时常记着一句话,狗不嫌家贫,也许他们离开之后,它还能护着玉华周全。 他很快就同意苏鸢的说法,因为这不单是她的意愿,玉华也有这想法,只是他还未听得。下山的路更不好走,他的腿已战战不止,山道也还开阔,容得下两人并行,于是苏鸢又不容拒绝地扶着他,一直到老屋后那片黑树林。 筐中的小犬倒睡得安稳,它如今的年岁却只能懂得吃喝享受,苏鸢将它放入柴房的稻草斗里,继续着安逸的生活。 “阿宁,你快将衣服脱了,我给你洗换。”苏鸢怕他生病,也顾不得女子的矜持,红着脸说出着羞躁的话。 “啊!可我没带换的衣服,总不能光着耍流氓吧!”他老脸一红,突又觉得背后一寒。 “你等着!”苏鸢不带分说,撞门而去。 他原以为她生气了,但不久就看见苏鸢双手举着一件墨色沾染的新白衣,“瞧瞧看,这是我送给你的新衣服,写了你的名字就是你的了,不得退还!” 他接过白衣,找了处没人的所在将其换好,脱下湿漉的旧衣,心中亦感慨道。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苏鸢的东西,那种奇香无法掩盖,正如池中盛放的红莲,虽远亦可循。 在苏鸢家歇了不久,两人就同路而行,他们要带着这位新成员去拜访玉华,促成宠物与主人的第一次见面。 “苏鸢姐!你太好啦,从哪儿找得这么乖的狗狗?”玉华抚弄着温驯的黑团子,不吝称赞。 “今天我必须要请你留在我家吃饭,明天你们考试,有我出力,肯定发挥得更出色!”玉华喜形于色,从卧室取出钱袋往门外跑去,“苏鸢姐,我去买菜,你看好阿宁哥,别让他到处跑!” 玉华只有在学校才像是她的妹妹,在家里却十足的管家婆做派,她倒也不是多面,只是恰逢其会,扮演着不需安排的角色。终归是为他好,他也知晓其性,让她放肆的快乐,至少在他这里,玉华能得到自由。 “好啦,玉华走了,别端着面,快和我上楼去,我有几道题考考你。”他就知道苏鸢不会像她口中说的那样风轻云淡,她倒少求人。 时间很快过去,黑云催压着又下起了雨,六月的雨,说来时常是意外,今夜苏鸢是回不去了,终而被玉华扯进了她的小被窝里。 雨一直下,老天似乎体谅着考生,特地关照着带来清凉。三天的考试时间里,苏鸢也没回家,就和玉华共居一室,她总在考试结束后的下午询问他考试的事项,他也剖心解腹地给她开小灶,看得她时常的眉开眼笑,他身上的疲乏因而消解,似乎与美人交谈总能心旷神怡,在这种神秘作用下,他在无惧的基础上又多了几分自信与从容。 中考的最后一天,是历年传统的茶话会,这天夜里将会是欢声与泪水交织,真情流露的的场面。他自和周围的同学谈笑着,又填写着一摞的同学录纸张,他特地去相馆拍的寸照似乎不够用,只给了那几位较为亲近的同学用作留念。 离别,从来都不需要烘托气氛,只是两两相望便已知会,如今的教室喧腾莫名,那是自然的情感在积聚,还未到爆发的时刻,或许只等吴老师宣布毕业,班集体解散的那刻才会显现出力量。 从吴老师进门那一刻开始,茶话会就已经开始,只见她手提着四个茶壶,穿着件半湿的衣服,走到讲台中央。 “同学们!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你们也知道,过了今天你们就要离开这所学校,离开这座城市,去往外界更广阔的天地闯荡了,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想说一句,你们自由了,终于不用再受我这个老婆子的辖制,你们应该感到开心才是,这不是你们想要的么?收起你们的悲伤好吧,哭哭啼啼像什么样,今天开这个茶话会又不是来批评你们的,都高兴些!” 吴老师将口袋带来,那是塑料小杯和各色散糖瓜子充溢着的百宝袋,她走到每位同学的桌前发放杯子,再给每一位同学倒好了开水,“今天呢,我特地给你们准备了个节目,说给你们也无妨,反正也没什么新鲜,是首歌,等会你们听着就好,不接受点评!” 她悄悄地走开,只为留出空间让这茶话会自然的进行,主持者是周晴,她依照吴老师留下的剧本调动着大家的气氛。 击鼓传花真心话,猜谜解字得奖赏,传阅相册留言簿,嗑瓜子扳手腕等都按部就班地进行,间夹着些女同学的歌舞演艺和男同学的深情告白,那些暧昧莫名的刁钻问题引起了不少同学的兴趣,羞红的脸与起哄的尖叫从不缺乏,因而融洽着身心,再一次体会到集体的力量。 “你的心情,现在好吗?你的脸上,还有微笑吗?人生自古…” 歌声袭来,有一阵阵的卡带声,吴老师身着盛装,颇有风情地来到教室中央,起着流行歌手的范,她手中的大喇叭并没有损害她的气质,反而更添一分美感,她身后有着伴舞,那也是本班的女同学,此刻的吴老师仿佛回到青春年少时刻,动情地演绎着祝福的歌。 吴老师的歌声并不华丽,甚至还有着喇叭噪声的干扰,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认真的倾听,此刻她为万众瞩目,正是风华绝代。 一曲终罢,她又收起了温柔,以常有的口调说道,“同学们!时间到了,下课吧!”但人人都能见到她的泪水,于是群情激奋,纷纷离开位置向她表达着内心的诉求。 “吴老师,我们舍不得您!” “吴嬢嬢!你可别哭啊,你这样子我们可受不了,你说好的,如果我考上高中就请把游戏机还给我,可不能赖账的!” 无数人围着她,就好像古玩市场上得了个稀奇的宝贝,引得一众观看般热闹,他并未近身,只是默默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写着留言,他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他将自己的心里话都写在里边。 灯光熄灭,所有楼层都在一瞬失声,雷雨的天气影响着学校的线路,应是停了电。这一刻唯有吴老师反应及时,让同学们回摸回座位坐好,她拿出手电筒给同学们指引方向。 尴尬的气氛蔓延着却不久,只见黑暗中有人点亮了烛火,那是不久之前的雨夜剩下的,随即,只见教室的每个角落都被这温暖的光填满。 “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教室里突然轻哼起这首歌,吴老师安静地听着,她仿佛也在为自己的学生高兴,他们终究是有血肉的。 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因教室的灯又突然亮起,他多么希望是线路损毁而不是跳闸,这样就可以多在教室停留些时间,茶话会是开得圆满,可是同学们的心却都打开了道沟壑,蕴藏着对校园,老师,同学的感怀。 吴老师爽利地消失在雨夜里,任凭自己学生如何呼喊也未回头,于是纷怀着不舍又寻侣着伴,踏上了回家的路途,而他亦寻着苏鸢与欣然,离开这片伤心地。 六月的雨带来的多是烦忧,离别终是个沉痛的话题,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 梧桐落 第三十二章.浮心难驭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躲过无数个被蝉鸣扰乱的夏夜,他终于是得了最终的消息,学校的门前张着红榜,有着密麻的人名,看热闹的人自然不少,闹哄的谈论着前排的位置。 自家孩子如若取得了好成绩,他们自是不必再多留片刻,唯有相关的好友与榜单中的前列能让他们提起兴趣,但更多的家长是直接冲到班主任的教室,围着老师们打着热切的招呼。 平日里抽不出空闲的家长们纷纷来到,就连缺席多次家长会的远在他乡打工谋生的人也都回返,父辈们总是关心下一代的成长,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当然没有掉链子,至少在他自己的班上,他没有看见独自前来的同学。 教室的门已经锁了,夹扣上挂着一只大大的锁,内部保留着那一天的残留,没有人打扫,也没有人能够轻易进入,只有那些长得高个的同学在跳跃着,将其内的情况讲给大家听。 他碰上许多人,但都没能多聊几句,他们都忙着去询问自己的成绩,校园一片纷乱的人海,他没了趣,于是便轻悄地从后门逃走,回到自己的租房。 他已知晓自己的归处,市一中是跑不了的,录取的优先权掌握在一中,而他不出意料正当榜首。为了避免风言相论的热情,他自是轻瞟一处就尽收眼底,苏鸢也考取了第八名,他知道,以后的日子当与苏鸢共为校友,再逃不脱被她盯的命运。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没经住苏鸢的求取,给她补了些工科的内容,让她的分数再提高了些,但他突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于是安慰道顺其自然。 玉华在家中休息,明天她还有课,她不懒但贪睡,所以一直到现在这个时候还躲在被窝里。 “玉华!小懒猪,快起来啦!”他大声吼道,因为怕叫她不醒。 “就起,别催我,不要到我房间来!”玉华似乎有场美梦被惊扰,正发着脾气。 小女子的温柔他体会过,只是这样的嗔怪不多见,他没回话,默默等着她打理好一切,也许当她打盆清水洗漱后就能恢复往日的性格,于是他也开始整理自己的心情,毕竟升学的喜悦还是有的,虽然他一脸的波澜不惊。 玉华穿着简单,披散着头发走来,“阿宁哥,我有些生气!你赔我个美梦,不然今天不给你煮饭吃,水也不给你喝,让你出去睡大街!”她气哼哼的挥舞着拳头耀武扬威道。 “玉华,消消气!我这就给你煮面吃,饿着肚子可没精神骂我。”他向玉华赔礼道歉,还拱手作揖。 “好吧,你这么有诚意,我还能不原谅你呀,不过要多加个蛋才行,对了,我今天要你陪我出去玩整天,你可是放长假了,肯定有时间。”玉华捻着手指计较。 “可以,不过你想去哪儿玩,总不能乱逛吧!” “我不知道去哪儿,反正你随便找个地方就行,是你带着我玩,你给个主意。” “不如去苏鸢老屋后山那边吧,上次你不是想去么,这总行吧!” “好,苏鸢姐在,正好给你庆庆功。”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你叫的那么大声,我还猜不到么,谁都听得出来你高兴,我也高兴,所以我早就原谅你了,只是想出去玩,装着生气,诈诈你的。” “好吧,我去下面了,你等会记得过来吃!”玉华的行为他并不会生气,他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于是他下楼准备去了,要给她做一碗用心的汤面。 一碗热腾的葱花面很快就做好,玉华扑在桌上快速地吃着,她并不是大家闺秀,因而不必在乎吃相,大口嚼着并不淑女,发出阵阵“嗤嗤”的声音,当她解决完面前的所有放下碗筷后,还伸起懒腰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饱嗝。 “阿宁哥!我吃饱了,快出门吧!”她也不必再准备什么,从口袋里取出根皮筋扎好头发,就招着手让他过来。 “就来,我装水呢!”他这次学了个聪明,应该不会再有累瘫的情况出现。 黑色的单车畔刮起微凉的风,他载着满心欢喜的玉华向苏鸢老屋行进,瓦蓝的天,洁白的云,晴朗的天气还有晴朗的心情。苏鸢早已不住在外租房,此刻应该也在老屋里发着呆,他这样想到。 他把车停在城边的树下,车锁锁着,领着玉华向那桥上走去。石桥依旧,只是溪流活力十足,润湿的空气让它的颜色深了些许,桥身上爬着曾不厚的青苔,青苔上有群列行的蚂蚁,他本无心去细赏,只是他要寻找的主人正侧蹲着在石台上搓着衣物。 苏鸢穿着件蓝白的条衫,抵膝灰白的短巾裤子,正挥舞着衣杵,视线只专注于手中的她并没有发现桥上两人,或许她只以为是过往的农客。 玉华嘘声示意着要去捉弄她,他也很想看苏鸢失措的模样,于是敛声屏气,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玉华蹑手蹑脚轻悄地走去,手里拿着一枝狗尾巴草去搔痒苏鸢的颈,苏鸢初不起意只当是飞虫,可禁不住三番两次的试探而转过头去,她终究是被扮鬼脸的玉华给吓着了,连手中的衣物也没抓紧掉到了河沟里。 “玉华,你怎么来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见了淹死的水鬼呢,你叫我怎么说你好,多大的人了,真是淘气!”她撩开散乱的秀发,急忙下到水里捞飘在不远处的衣物。 “苏鸢姐,你胆子可真小呢,不惊吓,你看看我带谁来了,这下你总满意了吧!”她手指着桥上看风景的他。 “阿宁,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你就让她胡闹,你看看,我这衣服又脏了,回去换了还得再洗。”她站立在水中,手指着污痕,又望着桥上的他。 “没,我可没那意思,玉华想到后山去玩,我就带着她来了,顺道给你带好消息来的,我一不注意她就跑到你背后去了,我不是在桥上看风景嘛!”他也只好撒着小谎。 “好吧,就当你是在桥上看风景,我这衣服也洗完了,你们是歇会儿再去,还是马上上山?”苏鸢问道。 “上山!” “歇会儿去!” “好吧,歇会儿去!”玉华妥协了,她那一腔热情抵不过热辣的日头,而后蹦跳地走到苏鸢身畔牵着她的手,和她密聊着,而他则端着木盆充当跟班,走在她俩的后头。 老屋没有多大地变化,只是园子里的老杏又成熟了,金黄丰硕的果实沉甸诱人无比,苏鸢见他贪食,便又说道,“快去打吧,杆子立着的,记得要洗了吃!”她还得去换污湿的衣裤,匆匆地进了屋。 他并没有拿着杆子去打,他此刻已攀在老杏上,树下的玉华递着篓子,在两人的默契配合下,很快就装得满当。他倒不必担心摘得太多,吃剩的亦可制作为蜜饯,留得馋时再用。 苏鸢没有去帮忙,只是烧了些咸米粥倒在小黑的石碗里,看着它吃饭,摘杏并不需要太多的人,她亦不需去干扰两人的进度。 “苏鸢,你看我摘的这些杏应该够了吧,上山去的时候不愁吃的了。额,对了,我差点都给忘了,这次你考了第八名,以后我们还是校友,怎样,算是个好消息吧!”他摸着头,脑袋突然灵光起来。 “嗯,确也是个好消息!我本打算等人散了下午再去问的,没想到你比我还心急,不过还是谢谢你,让我少跑了一趟。”苏鸢微笑着眨着眼,又盯着他。 “苏鸢姐,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可得带我去啊,不许藏私额!”玉华拿着杏就是啃。 “玉华,你不要心急,山上好玩的地方多的是,就算我不说你也找得到的,我觉得光玩还是不够,要不我们带些东西来野餐一回,当初春游没好好玩,这次就补回来吧!” “我同意!” “玉华姐你真好,想得太周到了,不愧是菜做的比我还好吃的专家!” “哪有?我那水平我还是清楚的…” 女生之间的话似乎永远都那么客气,褒贬的含义都在于个人的理解,只是她们俩的话并没有持续多久,谁叫她们是好朋友呢。而后两女又进屋准备去了,土鸡蛋腊肉条烟熏豆腐都已备好,又拿了几块洋芋红苕,还带着三个空罐头用来烧饭。他自担负起肩挑背扛的任务,这次的他精神状态已是好极,并不用再在意苏鸢对他的调笑。 穿过一片黑树林,再次走到石阶铺满的竹林,而后弯弯绕绕地走过陡坡的小径,又来到那块熟悉的大青石旁歇凉。 “玉华你看,这里就是他上次来的终点,他就趴在那里像团烂泥似的,要不是我正好从山上下来,我估计呀,他这次可要吃大亏呢,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还有你,你这没良心的!老占我的便宜,哪次到我这里来不是吃吃喝喝的,也没见你多请我!”苏鸢找着了话题,在玉华面前数落着他。 玉华自是嗤笑个不停,他也无从辩解,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在他和苏鸢相处的时间里,总是她吃着说不出的亏。 “苏鸢,给我点面子好不,等会儿挖坑捡柴烧煮的活我都包了好不,你们两位大小姐就坐着看看风景等着就好,包你们满意,这总行了吧!”他很无奈。 “好!态度诚恳,言辞甚得我心,准了!可不要半途后悔,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苏鸢得意地笑着。 “对,我要在一旁监工,你要是敢偷懒的话,我保证明天你一定会看见一只猪头!”玉华也不甘示弱地发言。 “遵命!”他只得挤出这两个字。 原本打算上山后再野餐的玉华还是提前饿了,于是就在山腰的此处开始埋锅造饭,她们并没有常在看风景,倒从山间的小流中捉了几只螃蟹和泥鳅来加餐,野餐总得有野味,她们又找着些蕨苔苦菜来平和荤菜的油腻。 罐头烧得红火,水很快就会沸腾而干枯,他不得不随时注意着火候以免烧糊,器具的不足处还得由人力补足,精心看顾着倒没至于做成失败的作品。 泥鳅汤,螃蟹肉,腊肉炒豆腐饭,捞水蕨苦菜,柴灰里还埋着洋芋红苕,再配上甘洌的山泉,以及融洽的气氛,一场丰盛的野餐便出演,三人都吃得开心,毕竟都是亲力亲为付出过劳动的成果,谈笑间日头渐下,已过午时。 酒足饭饱之后的倦怠使得三人都放开,都各自找了处歇息的地方横躺着,他自然是在老地方,玉华苏鸢也隔得不远。 “阿宁,你说我们去市里读书会怎样啊,那边的同学会是友好的么,老师凶不凶?”苏鸢偏过头问道。 “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传言不足信,若是真的,适应下就好了,没必要烦恼,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我还不信他们还能比庙里的牛鬼蛇神吓人,就算是长得丑,看久了也会觉得习惯。”他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苏鸢姐,阿宁哥,你们升学了都要走,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真的好可怜啊,你们可得经常给我写信,打电话,不然我多无聊啊!”玉华感慨道。 “傻丫头,你不是还有同学在么,多交些知心的朋友,在我们这边的人都还算好,没有那么多的弯绕。还有啊,该写的信,该打的电话也会有的,你要是想我们了也可以自己偷偷地跑来看看,周末的时间也够。” “玉华啊,你这担心可就多余了,我是你哥,你想要的我都尽力给你办到,你要是实在等不及可以跳级,提前到市里来与我们会合,这样一来不就行了?” “我可没你们那本事,算是没指望了,笔记可得留给我,我好做参考,争取也考上市一中!” 三人谈论着学习生活与未来的方向,似乎冲淡了即将离别的忧愁,这说长不长的两个月的时间即将成为他们的珍贵回忆。 清风亭上有着对联,“轻红暖蝶梦,空翠湿人衣”只是横匾已经遗失不知批言,想来是因为题着名章才被盗走。清风亭就立在种满山红的崖边,亭内的空间不大,只有五小座和一张石桌,站着看不到远处的风景,只因这外边林木长得葱郁。 遗憾是有的,山神庙今日锁着,那看庙的老道人不知去何处拜山了,他们三人只得兴尽而返。此来一行虽不能入内详观,却见古朴之外筑,略有足意。 拄杖下山,苏鸢走多摘几颗放到他的袋中,悄声说道,“回去带给欣然吃,让她有空多来我这里玩。” 他的心仿佛被很扎了下,他只顾着自己了。自从分开住着之后,他就少有注意欣然,他开始对东阳的交代感到愧疚,于是便找回停在树边的车,载着玉华去看她了。 欣然很平静地看着推门而入的他俩,然后端出两水杯倒着茶,“你们俩来我这儿,倒是让我蓬荜生辉呀,说说看,找我什么事儿?” “欣然,考试过了这两个月你打算做些什么,要是没打算的话,不如去我乡里帮工吧,苏鸢也回去的,放心,这还有些钱赚的。”他提议道。 “听起来不错,我同意了,到时候通知我就是了,你们现坐屋里看电视吧,我去准备晚饭。”欣然这样安排道。 “我来吧…” “你是客人,客随主便,听我的!”欣然拒绝了他的好意,又转头道,“你都多久没在这边下过厨了,我放的东西你不知道在哪儿,巧妇难为,你也知道。”她抄起洗脸架上的围裙,走进了厨房。 晚饭并不热闹,如平常般不咸不淡地过去。 欣然的脸上如今很少见着笑容,至少在他当面的时候少见,似乎变得稳重许多但更缄言,唯有和玉华苏鸢相见时聊得多些,还能看出正常的模样。他隐约有着担心,是不是欣然对他有什么误解,导致了对于他截然不同的态度,只是碍于往日的情分不好多说。 欣然考在二中,隔得不远,约莫有七八分钟的路,他想着东阳的话,心中亦庆幸着。 楼上的屋子该整洁,欣然应是常收拾着,他亦回到那张熟悉的木床上躺着,说到底,还是这硬底的适合他。玉华和欣然挤在一起,说着夜来的悄悄话,他没有跑去偷听的习惯,只是心有不平,他到底有多久没和东阳聊至深夜呢,东阳不在这里,自己又向何人分享倾诉呢。 星星闪烁着在晴朗的夜,月亮却个是瘦弱的牙儿,思虑的他睡不着觉,有着兴奋,也有着忧愁。 他很想在这样美好的一天结束之后放声歌曲,然而这已是深夜,他并没有夜莺的歌喉,能够在不惹人厌烦的情况下得到醒梦的称赞。 天将晓,他已无眠了一夜。 梧桐落 第三十三章.花的半夏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石阶上铺滚着懒散的孩子们,那是世安在和新来的伙伴戏闹着,那只年幼的狗如今已长开,如今倒得了个“追风”的雅名,玉华理着刚切好的青菜,蹲在石盘上看着这场打闹。 苏鸢躲在阴处的凉椅上歇息,刚从坡上回来的她已经累得开始打起呼,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欣然则担着做饭,在屋子里看着火。她们到这里做客已经一个多月了,这屋前山中的种种风景她们都已熟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田园生活虽然劳累,倒也舒惬。 六七月里,山林中的菌子长得好。青盘子,火柴头,红菇,大脚,松菌,鸡枞,三八菇都交替着出现在绿软铺陈的松林中,这些山珍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雨后初晴的日子里,则收获的更多,这段时间里她们可是享尽口腹之欲。 菌子的做法并不难,只是先以清水去除表里的泥沙和小动物,再用手撕成小块放入滚沸的锅中烫煮,最重要的是要加上几瓣大蒜消除潜在的异物,待得软化后放入井水中冷却,需要时则漉干用作炒菜或用作蘸酱小菜。 鸡枞和三八菇则并不需要经过太多处理,只因它们是高端的食材,光是直接放着油盐煮汤喝就已经是绝世的美味。有时候配上丝瓜煮着宽面,还会将邻近的小红招来抢食,他自然不会介意,反倒喜欢这种不请自来的热闹,只因这几年来院子里的人大多都出去了,冷清了许多。 “世安!我回来了!”他的声音从山弯里传出。 “哎!二哥,快回家吃饭咯,今天捡得多么?”她比着喇叭手,扩音喊着。 他提起手中的竹筐往上举升直至胸前,世安会了意,窜起快速地跑去接,追风也跟着,于是半途相会,世安急不可耐地打开竹盖往里面看,清一色的三八菇。 “二哥,你运气真好,到哪儿找得这么大一窝?你说给我,来年我也要当个大户!”世安眼睛里闪着星星,恨不得现在就将筐子里的东西取出。 他看着世安,用手抚着她的额,“世安,你到哪儿去疯的,头上这么多泥巴点着,回去可得洗洗。” “二哥,还不是追风弄的,它可比我调皮多了,这可不赖我!还有,别老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世安似乎听得了些传言,突的退出了几步。 “世安,长得高的,不用担心!家里屋檐下打着伞也没见长不高的,他们这是吓你呢,我是你哥,怎么有这个心呢,要不你以后天天摸追风的头,看看它长不长得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想出了一个笨办法。 “二哥!你欺负我,你骂我是小狗,我不理你了!”世安生了气,嘟着嘴别过头,恶狠狠地看着脚边的追风。 他没能让这种气氛蔓延开,轻悄地走近,一手揽腰抱起她说道,“世安,二哥没那个意思,你往我背后瞧,看看二哥给你带了着什么好东西?” 他的背篓里装着许多红彤的地果儿,还有两只不大的西瓜,槐花几枝插在竹条的缝隙里。 “哇!二哥,你到哪里摘的,我怎么就找不到那些好地方呢,有这些东西,今天中午就安逸了!”她的情绪很快好起来,就直拿着沙砾的地果儿开始吃起来。 他也不必再理,馋嘴的猫儿最讨厌有人打断她的进食,世安却正好是猫儿中的大王,生起气来定是恐怖的,于是抱着她继续往家走。 玉华已经将青白铺满,青灰的石盘上都会是进坛的咸菜,她用手背揉着眼还打着哈欠。 “玉华,辛苦你了,走我们回家吃饭!”他笑着,今天收获了很多。 “嗯,这就回。”她接过竹筐,跟在后边。 他将两只西瓜扔进了井里,并不会下沉,这不稀奇而是常有的做法,只等午饭过后,就可以吃上冰凉的瓜,水井是天然的冰箱,效果并不差。 苏鸢还未醒,瘫着嘴角有涎,世安拿着蒲扇跑过去给她摇着,好让她舒服些,可微凉的风却很快吹醒她的梦,午间的梦到底短也轻,她红着脸擦干嘴角的痕迹,说道,“走吧,先进屋里去。” 欣然已得了一盆米汤,正打着鸡蛋搅拌做蒸蛋,见众人齐聚于是腾出空当开始分配任务,苏鸢要去摘些黄瓜做凉菜,玉华则去取酸豇豆切碎做配料,而他则总揽一切,至于欣然,此时的她当得休息,轮换的事早已成为默契。 这样的日子并不乏味,即使家里没有电视,可每当夜晚来临之时,他会搭起凉板棍坐在天楼上和她们谈心,蚊虫的叮咬倒不会成为他们的烦恼,艾蒿捆扎着点燃在不远处,谈到睡意袭来的时候,也有无聊到数天上的星星,世安倒是无比的快乐与兴奋,只因她多了玩伴,也多了讲故事的人。 等到早熟的稻谷需要人帮工的时候,他们就很会快地闻讯而去,东家们自然欢迎他们的加入,年轻人的活力自然会帮助他们更快更好地收成。 稻田里烧着汽油机,轰隆的声音四散着,他抓着一把把割好的谷束在机器上脱粒,烟尘纷飞的后方坐着苏鸢,她正用竹刮收拾着四散的谷草,这也是项很重要的工作,欣然与玉华在不远处的另外一片小田干着工,也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夏天的夜晚并不长,他们从三四点就开始割谷了,从露水初聚到干枯,一片金黄的稻田在他们的努力之下变得七零八散,就好像老母鸡啄草般地涂鸦,并没有人去管视觉的好看与否,只因农村人从不在这方面讲究什么美感,只要实用不影响收成就是好的行动。割好的谷束就靠在近的茬子上,多是两三桩集成一束,横七竖八的插在干枯龟裂的田里,谷草上也多有病变的霉斑和臭虫,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行动,收好之后的筛与晒能够很好的解决这些问题。 田野里的气氛是浓烈的,热辣的太阳和带来的灼热气息催逼着行动,就连那刚送来没多久的茶瓶里的井水也都变得热乎,搪瓷钟里的苦茶叶倒成了缓解的良药,被她们视为珍宝。休息的时间是自由安排但并不长,田里的工作一眼尽收,看着少其实多,拌桶里堆满之后就必需得将其背回,不然无法再进行接下来的事,背斗装满约略有七十斤,若是再倒扣着个撮箕则又会增添到近百斤的重量,他没必要装得满溢,只是多跑几趟缓着气。 汽油机带着个铁皮钩桶,架在四方的拌桶上,这片的稻谷已捡尽,又到挪移的时刻了,“玉华,欣然!下来帮忙了!”他往小坡上喊道。 “哎!来啦!”她们齐声喊道。 与欣然这一月的相处终将她的冷漠打破,她又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样子,或许她已从悲伤中走出,开始以美好的心态应对生活。 她们都穿着长笼的袖,挽着的裤管下是泥垢的腿脚,她们很快地赶到,撑着拌桶的四角推起来,田里被犁出道平滑的沟壑,估计是装着的谷子多了些的缘故。 镰刀又开始挥舞,排列得整齐的稻谷又间错着折腰,而后会响起轰隆的汽油机声音,而后又会看见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稳健走着的两人,如此反复着。 他终究是不胜烦扰,于是拿着结头的木绳缠在汽油机上演示着如何发动,可是她们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不知是少力还是故意,总叫着他处理这问题。 劳动者是光荣的,他们以辛勤的汗水孕育出生命,自给自足是他们最大的骄傲,收工后,他立在田中对着渐归的夕阳感叹着先辈们当年的壮举,但还未来得及绘出一副波澜壮阔的画面就被世安的喊声打断。于是只得迅速打理好自己,而后斜举着拌桶和她们三人走在狭窄的小路上。东家背着拆分的汽油机前走在他们的前头,帮工请人吃饭是基本的礼节,他们自得遵从。东家的狗疯狂的摇着尾巴欢迎着客人的到来,饭桌上的东家谈着家长里短,直到世安开始闹着回家才落幕。 当生活抛却了繁重的思索,转换为适宜的劳动,这时候人会回归淳朴,会找回曾经遗失的自己。 夏天的花是四季中开得最繁盛最艳丽的,有一个科学的解释是日照时间长,他也确乎相信。四季的一般规律如此,春生夏荣秋凋冬灭,但却有些特别的存在,横亘与长河之中,缓慢坚强地生长着,雪山上长着的仙葩就是其中杰出的代表,可惜那雪山遥远而神秘不得见。 世安和顾芳一样爱花,常从山间摘取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养在自家园子里,但养久了的野花终究是不香的,于是她又撺掇着姐姐们带着她去山间采花。说来大多数的女孩子都是爱花的,花似人而更似美人,古语有云,“美人如花隔云端”,花与人取神形相比,更有无数文人歌咏交赞。他亦爱花,不过却爱得浅显,只闻其香,只识其用而甚少深究内蕴的意志,因而被博学的女子团狠狠地鄙夷,在这方的场子终归是属于她们的。 美好的日子永远不能久长,欣然与苏鸢先后回到自己的家,在外游玩的时间看来是太长,引得她们各自的家人担心,他也不得不送着到离别的车站。 他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过得很快乐,就仿佛回到童年那段天真无邪的时光。他带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山林里穿梭过,捡着各色留香的菌菇,又在星月明朗的夜晚,在萤火纷飞的小河桥畔嬉笑长谈,还在蓝白的野花地边做着甜蜜清幽的梦…… 欣然三天前就离开了,他送了罐掐尾半开晒干的金银花和干菌,那洒脱而去的她的笑容他记得,耳畔似乎还在回响着那句话,“到市里去,记得要照顾我!” 苏鸢是什么东西也没带,只从墙角刨几株花用瓦盆装着,倒也实现着承诺。只是她临走时突兀地踮脚吻颊让他僵立在原地,这没来由的一吻却让他再也难忘这位真切的女子,“阿宁,以后,我们又都在一起啦!你逃不掉啰!”她眼里有一泓秋水,温柔地望着他。 “那,下次见啰!”她坐在班车的尾座,透着暗黄的玻璃还能看见她那挥动的手。 “再见!”他红透着脸,亦挥舞着回应。 野地里旋起了风,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少年的心弦被再一次撩动,在这并不妍丽的半夏。 梧桐落 第三十四章.别有人间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园子里的养着的花儿都次第谢了,唯有那细碎密集的金朵儿还繁盛着,桂花那馥郁的香气让人闻着舒爽,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长留些时日,好多陪伴病愈而归需得照顾的母亲。 苏鸢离开后不到五天的时间,母亲就被三叔亲自送回老家休养。她念叨着家,说是城市污浊的空气让她觉得不舒服,而三叔与他都明白这仅是为节约用钱,相视一笑就道了别,三叔的工作很多也很忙,实在不能抽出太多的空闲留在家里吃饭。 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是幸福的,有她在耳边嘀咕着又唠叨,生活就仿佛是翻炒的菜被加上各种佐料,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母亲念着玉华的好,时常挽着她的手在床边与她说着悄悄话,她甚至连自己的箱底都掏出来给玉华看。他看得出母亲的认真,也感叹着他们那个时代的真诚与信任,是何等的友谊才能使得本无血缘关系的两人能够毫无芥蒂的坐在一起,发展到亲如一家的境地,连世安都怀疑到自己是否亲生,强钻到母亲怀里撒娇抱怨。 母亲的精神头很好,时常走到门前的石盘上坐着晒太阳,有时候也会多要一碗米饭,乐呵地讲着她年轻时的往事。她本不爱笑的,可是这段时间里她笑得多起来,或许是这一场大病让她看开了许多,他并不知晓母亲改变的原因,只见她高兴,也陪着她高兴。 今天是离别的日子,他就要带着玉华回到县城,再寻着苏鸢与欣然踏上去市一中的路。母亲特地为他做了些桂花糕让他带着给同行的人在路上吃,那压得平平的桂花糕并非月饼那般方正有模样,但在香味已远远胜出,取材自深林中的野桂所成的糕点就是这般香甜。 行装已点毕,母亲挥手向他告着别,只反复说道两字“保重!”他不忍去看母亲那哀伤的神色,咬着牙流着泪也没回应,告别的话早已说过。他不像玉华那般热烈地回应着,只在心底想着无数的誓言,他要让母亲过上好的生活,他要让世安平安快乐地长大…… 回到县城的小屋,他将自己允诺的笔记交给了玉华,叮嘱她要好好学习多照看家里,单车也就给她作代步,房间的钥匙也全部交由她保管,而后偌大的两处都成为她自由出入地场所,所幸有追风陪着她,倒也不至于到太过孤单。 玉华很是不舍,但她终究得放开抓住他的手,逐梦的人是应该有一片更广阔的天空,她希望着他有更高远的成就。她就在站台边上目送着他远去,留给她的是一座孤城还有一只陪伴她的狗。 她应是哭过,只是表面装着坚强而已,以后的她将要独自生活与学习,在这该不太熟悉的校园中摸爬滚打,他望着车窗外拥挤的人群这样想道。 水灵姐没能亲自过来送他,只在售票处与他谈了简短的几句,说是给他的惊喜将寄往,让他好好读书。他回味着家乡的种种,闷在一边没说话,晕车的毛病还存在,他还不能肆意张扬。苏鸢与欣然早他一趟没碰着,现在估摸着已经在市一中附近游逛着。于是他歪着头靠在装满衣物的袋子上,又沉沉地睡去。 阳光透过车窗,晒得他额头出汗,忽然而起的嘈杂声提醒着他该下车了。手提肩挑背扛,他的身体似乎每一处都被占用,正当他为搬运的事烦恼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希望,靖筠竟在车站等他,那说明三婶离得不远,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靖筠也不管他是如何的狼狈,飞扑着又占领着他的怀抱,他只好放下包裹腾出手来应付这个调皮蛋。他猜得不错,来人正是三婶,她刚出去买水了,看到靖筠那缠人模样,她又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三叔太宠靖筠了,不全因她是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好了,靖筠快下来,你哥哥大老远跑来很累的,你听妈妈的话,等你哥哥休息好了再陪你玩,听到了么?”三婶晓之以理,靖筠也照办。 “哥哥你一定要陪我玩哦,还要给我讲故事,上次你只讲了一半就跑了,可得补回来!”靖筠给他说着悄悄话,他自是点头同意,不传外耳。 “阿宁,先把东西放家里,明天再搬过去,今天只是报名,也不算忙,你等会儿过去就先去学校逛逛,先熟悉熟悉环境,这以后啊,可得常来三婶这里玩,靖筠这孩子可是常念叨着你呢!”三婶还是那样热情,连忙分担着他的行李。 “会的,三婶,靖筠我看着长大的,哪里能不上心。就是不知道几年过后还亲不亲,长大了就没这么缠人了!” “说这话,都是自家人哪里能不亲,靖筠你跟哥哥说说,你喜不喜欢哥哥?” “喜欢,靖筠最喜欢哥哥了!”她欢喜着大声喊到,引得在旁的人一阵艳羡。 轻快的心情使得他开始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他即将要去往市里最好的学校读书学习了,只要认真扎实地按部就班,是可以考上一个较好的大学的,甚至那传闻中的华清,中北大学也不是没有可能。 吃过午饭,他就搭着脚蹬三轮往学校的方向去了,不过在游览学校之前,他要到附近的邮亭去买张电话卡,他必须得先联系此时不知在何处的苏鸢与欣然。走到街边的电话亭,他插卡拨号,只听得许久的提示音没人接,他挂上长筒准备先进学校瞧瞧。 “嘿!阿宁,午安!”苏鸢突然从他背后出现,拍着他的肩头急促地笑着。 “我呀,早就看到你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怕你迷路,就跟过来了,顺带着吓吓你,你猜猜我在这边碰到了谁?”苏鸢仍旧笑着,任谁都看得出她开心的模样。 “苏鸢,你不知道站在背后吓人多可怕,一般抢劫的才这么干,以后可不许了!碰到谁让你这么开心啊,我可猜不到,你讲给我听就是了。”他还没从惊吓中走出,扑通的心配着起伏的胸。 “就是那位老爷爷啊,他居然是市一中的老校长,现任的校长是他儿子,你说他厉害不厉害!”她兴奋得很,这的确是件值得让人吃惊的事。 “楚老爷子,他?不会吧。”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真不可思议!对了,欣然呢,她没和你一起吗,吃过午饭了没?” “她呀,先去二中报名了,我离得近早就弄好了,饭也吃过了。对了,你还买这电话卡干嘛,现在用这个的人可少了,说不准再几年就会给拆光,学校里现在倒是多,只不过要交套餐费,听说不贵而且很实惠,但我觉得还是这手机方便些,现在嘛还得赶个新潮,你不是说要紧跟时代发展的步伐吗?”苏鸢从她的挎包里掏出款白色功能机,向他炫耀道。 “赶潮流有的是时候,这只是为了应急才买的,还不是你们给闹的,提前走也不通知一声,害我扑了个空,别多说了,我还是先把名给报了,不然明天可进不得门。”他摊手,将手机还给苏鸢。 “好,好,好!我这就带你去报名,你现在可是老师们眼里的红人呢,我怎么敢得罪你!”苏鸢连连赔罪,不过他知道这只是她的玩笑话而已。 走到校门前,映入眼帘的是威武高大的两座石狮子,它们静立在红瓷白铁的大栅门前,那突出的双目炯炯有神,想来是为了镇风水所请的大师作品。 校园中四处都是散着的人,他们这些没有着装正式的自然被轻易的认出,而后被热情的带着工作牌的学长学姐们接引到新生报到处。 他已经提前挤进热闹的圈子,看过贴在公告栏上那长串的分班名单。他被分在高一二班,和苏鸢又成了同学,他都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奇妙,这分班的方式或许是按地区也说不定,不过他又如何能知道筛选的方式与限制呢,看着苏鸢那灿烂的笑脸,他终于明白。 住校的名单又满了,他不得不在学校周边找房租住,只因楚校长奉行着按需分配,把这些名额都交给更需要的同学们,他们大多数来自偏远的乡镇,都是拼搏的有梦想的青年。 “苏鸢,你说我该到哪里去找房子住呀,都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这几天找不到可就惨了,说不准还得露宿街头呢。”他有些担忧,若是住在三叔家则更添他的麻烦,而且这路途较远,也不是合适的居所。 “不用担心,就都包在我身上!房子肯定找得到,不过就看你愿不愿意跟我住一起。我也被学校嫌弃了,以后在一块做个伴,互相学习进步行吧!”她的眼里充满着期盼,仿佛只要他不答应就会哭出来。 他哪里还能不知道苏鸢的心思,他已没有退路,就在她营造的环境下泥足深陷了。 “好!我们这就去找房子。”听得他的答应,苏鸢快活得像只自由的小鸟,抓着他的手拉着走。 “阿宁!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你总算是不再拒绝我了,这下子我真痛快,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啊,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你知道我心里憋着多少话没有对你说吗?”苏鸢情绪渐变得激动起来,说着她许久都不曾开口的秘密。 苏鸢从来没提起过她家的情况,如今却全告诉了他,她的父母早年就离婚,两人都认为她的存在是个错误,把她养在福利院,只给她所需的生活费。这么多年来只有她爷爷把她当亲孙女,将县城边上的老屋留给了她,她孤独惯了,已将人间的多数冷暖尝尽,他发现自己对苏鸢的了解太少,甚至于只将她当作执迷不悟的追求者,他紧扣着的心终于松开,不再对她有着偏见。 他突然觉得自己所求的爱太过缥缈,太过于梦幻,没能把实际联系起来,给自己个公平的眼光。顾芳已许久没通讯,就连那电话号码也已经变成了空号,她就像一个遥远的梦,说不准什么时候消失又出现,也许只有到明年去祭奠吴奶奶才能当面向她问清楚,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给予他希望之后,又以遥远的距离阻隔心中的热切。他毕竟只能爱一个人,他的心毕竟只有那么小。 “哟,小鸢,你带着朋友来了,这么俊,不会是你男朋友吧!”房东林姐打趣着她。 “嗯,月儿姐你猜的不错,这可不是我男朋友嘛!”苏鸢的眼也笑成了月牙儿。 “好啦,姐就先出去啦,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免得说我讨嫌!”林姐自是放下了手中的扫把,消失在楼梯口。 “小鸢,有心了!”他终于是改了口。 “你就别生气了,我要不这么说,哪里听得到你的真心话呀。以后啊,我就是你的管家婆啦,你可要听我的话哟!”她又开始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你呀,我可说不过你,以后请多关照吧!”他终是板不起脸,败给了她。 红绡帐暖,苏鸢布置着新房,他抵在木栏边,又开始望着天空那几颗寥落的星星,月初升日出落的时间里总是容易发着几声感慨。 屋檐边走过只橘黄的猫,踩得瓦片发出沉闷的响声,或许它也是有着好奇,过来看看这新住进来的陌生人,先给他打着招呼。 而后斜月沉昏,别有人间。 梧桐落 第三十五章.白驹过隙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城市里的风光并不比家里的好,这是他初来此地就总结的东西,县里的中学还有与乡村接壤的地方,而这中心的城市的田园却是很难见到。城市里少了些人情味,都是纷扰浮躁的氛围,至少在整体的观感上他是这样认为,少了湖光山色动静皆宜的宁静生活,他越发思念起自己的家乡来,若没了苏鸢在侧陪伴,他几乎都快要癫狂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还是没能适应这沉厚现实的生活,班里的人都很冷漠,没见着几个有血有肉的,那种城市里生活着高人一等的鄙夷排挤着他与苏鸢,似乎有一层厚厚的铁壁阻挡着,或许这便是所谓的“一心只读圣贤书”吧。 他已经完成了高一的课业,如今正在租住的房间里给那些懒惰的学生们做着功课,他接着替人完成作业的工,好赚些钱补用。学校周边的房价高于他处,无论是买卖房屋还是租住,即便月儿姐给他们打着折扣,也还差些钱。 过年的时候他曾带着苏鸢满怀着希望回去见母亲,诉说着这半年来的喜乐哀愁,母亲劝他要拥有平常心,不必理会那些冰人,只要珍惜着自己交上两三个知心的朋友就已足够。他亦听进,但仍心有不平,于是在学期末向班主任提出了转班的要求,好在班主任通情达理,也接受着,毕竟守着个死气沉沉的高级班,他的心中也极其难受。在这片死水里求着脱解的拥有勇气的他,自然获得了班主任的大力支持。 “一宁啊,你和苏鸢转到别的班级可不要忘了我这班主任啊,平行班的氛围好,你们也不要忘了学习!” 他仍然很清楚的记着班主任说过的话,可等这个夏天过去,就会极少有机会再和他打交道了,他将这句话写进了许久不用的日记里,算作是纪念。高中以来的密集的公事安排,使得他写日记的时间越发少了,只有闲来凑成的杂句稀稀落落的放在其中,又因高中所学科目的内容太多,他大多数的本子都是记着各类的题目与解析。 “小鸢,欣然刚打电话过来,让我们过去玩,你收拾收拾,等会儿我们出门。”他估摸着时间,向内室喊到。 搁下笔,将已经把墨水写尽的钢笔盖上扣子,他就去挪花盆了,太阳的光线已经偏移到阳台,他可不想刚刚开花没几天的盆栽被晒坏,而后又拿来扎漏的塑料瓶给它浇水。 “阿宁,我好了,出门吧!”苏鸢穿着身白长的裙子,脚下是缠带的白凉鞋,头顶着米黄的帽子,可谓是全副武装,她倒也不怎么打扮,平日里只拿些清水洗脸,抹上那好几十年不变的春娟宝宝霜。 “不行,还不能出门,你必须要先洗个澡,这一身的味道还不得把欣然给熏死,她打电话叫我们去,肯定还有别的客人,要不然早就跑到我们这边来,你还说自己聪明呢,怎么这个时候这么笨!”苏鸢的嗅觉很灵敏,又推着他去改善形象。 “我给你把衣服挑好了,你等会儿就穿这些出门,总得要给客人留个好印象,路上再买些水果带过去,也算是正儿八经的拜个门。”她拿着衣杆,从晾晒的高处取下些衣物放进袋子又递给他。她其实不必带着东西去的,她与欣然之间,乃至于他们三人并不需要这般客套。 “好,我这就去弄,你要不先去吧,我等会儿就到。” “那我就走慢些,在路上等着你。” 檐边的风铃沙沙作响,夏天的风是暖熏而清凉,不久之后就看见两人并肩走在树荫长连的街道上,只不过他俩并未牵着手,这都慑于严规,否则苏鸢定会毫不生涩地表达出她的亲近。 欣然租住的房子很窄,除了床和书桌的摆设之外所余下的空间约略可以并排站三个人,只是屋子以外的空间很大,还摆放着平日吃饭的圆桌,外边的风景没多少,只有苏鸢送给她的几盆花。 “小鸢,阿宁,你们可算是来了,我都等你们好久啦,快来帮忙!等会儿有客人要来。”她穿着围裙,汗水已挂在她额上。 “我就知道有人来,欣然你准备这么多吃得完么?”苏鸢看着厨房里那满满当当的食物有些吃惊。 “哎呀,我可是特地跑了几个菜市场才买齐全的,别多说了快来帮忙,我是不会告诉你是哪些人要来,保持些神秘感让你们多猜一会儿。” 苏鸢被欣然拉着去厨房帮忙去了,而他则铺好作业,继续帮人赶着工,这的确是项技术活,他还得模仿出大略不差的字迹,只是有时候那草字简直飘逸出尘,比张旭还要更醉三分,他也只能放飞自我才能得出些神韵。 厨房里传出炒辣椒的香气,看来今晚是必定要烫起火锅来的,他摇着头很是无奈,欣然爱吃火锅这点还是老样子。的确,也只有火锅能揪住众人的心,雅俗共赏,那热腾的气氛是其余菜式所不能比拟的,在这聚会时刻才能放开心怀,举杯畅谈。 忙活了一个下午的她们终于得了闲,于是齐齐来观看他的模仿作。视察的工作欣然自然要做到位,因她是传说中的供应商,那一叠叠的题册可是她从小渠道中收集的,来自二中的某些贪玩好耍的同学。 “咦,这一本我怎么看着像是我的,不好!快拿给我看看!”她急忙从他手中夺过,细细翻看起来。 “阿宁,我要惨了,老师点名要我的作业,特地告诉我要用红笔写做范本,你这黑墨水一弄,老师开学铁定要收拾我,也怪我,谁叫我粗枝大叶的,算了,挨打就挨打吧,我认了。”欣然听着有些丧气。 “阿宁,这可怎么办?二中和我们一样,这册子人手一本根本就没多的,就算出去复印也被人写过,要是撒个谎弄丢了还更惨。不行,祸是你闯出来的,你得想办法,要不你去跟老师求情,看看他那边有没有本干净的换回来,以你的面子,他肯定会答应的。”苏鸢吱声道。 “欣然,不用这么着急,我的还没写,都是先用的其他人的先把题目写完再誊抄的,我那本丁点墨水都没沾,只是有些灰,等我回去拿给你就是,不过你前面的内容可就白写了,还得要赶工才行。”他不慌不忙的说道。 “有就好,亏得你有这个好习惯,还留了条后路。”欣然松了口气。 “他哪里是有好习惯,他分明就是懒,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他一天到晚都在捣鼓着他那小说,要不是你今天打电话喊我们,我估计他都不会出门。”苏鸢数落着,还生着不给她看小说内容的气。 “好吧,我承认,但并非我不给你看,总得要等我写完之后再拿出来好吧,这灵感啊,稍纵即逝,这孵小鸡总不能才孵一半就跑了吧!”他很努力的解释道。 “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不过等你写好了,可得第一个拿给我看,不然的话,我就找欣然拿拳头伺候你!”苏鸢威胁道。 “好,好,我答应你,但你可别带着她,我可不想惹欣然。”他有些后怕,即使欣然现在淑女了许多,但在她的骨子里还依然存在着热血。 “好啦,你就别吓他了,我也就欺负过他那几年,如今你看他这身板,我已经抡不动了,不过,你要是对小鸢使坏,可别怪我不念旧情!”欣然与苏鸢同仇敌忾。 正当他们说着发生在身边近期的趣事,楼边的门铃响起了,他快步走到门前到孔里窥着,虽然这年头上门抢劫与推销的情况少了很多,但他仍警惕着,不想让任何的意外出现,可他没看到什么歹人,只看见个发着愣傻笑着的谭秋甸。 “哎哟,老唐,你怎么才开门呀,我都在这门外呆多久了,可别说我空着手来的,我给你买了些水果的。”他穿着素朴也清凉,浑不像他从前的样子。 苏鸢与欣然自然是认识他,先后打着招呼,他找了张木椅坐下,和一宁谈话。 “秋甸,你这变化蛮大的,是不是受了什么激,这发型也太夸张了,还有你这胳膊还纹身,我实在想不到。”他摇着头,感慨着变化。 “哎,老唐,我很正常,你不要想歪,这只不过趁暑假多尝试些新东西而已,回学校之前我就会恢复原样的。偷偷告诉你,我喜欢上班里的个女生,正追求着她呢,你可得给我支支招,如果有幸成功,我会请你吃饭,表达我的感激……” 他是如何也想不到谭秋甸会在一年的时间里发生如此重大的改变,那个羞涩少言只在朋友面前多说话的他又成长了,爱情的确有着神秘的力量,能够促使唤起人潜在的能力,达成原本做不到的事情。 “对了,老谭,还有哪些人要过来啊,你给我透个底,欣然她一直吊我的胃口,我可猜不到。”他向秋甸打听着。 “额,我就只知道有周晴和陆芸要来,她们好像去车站接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到。”谭秋甸将他的所知和盘托出。 架炭的炉子已经将其上的锅烧沸,花样的菜品已经摆满了圆桌,桌边备着八张凳,他们正坐着等待,人未齐是绝不会开吃的,这是对于还没来的客人的尊重。 “叮咚~叮咚…”门铃声再次响起,苏鸢连忙跑过去开门,只听得一阵“苏鸢,生日快乐!小鸢,生日快乐!”的热烈祝贺,他才猛然想起自己遗忘的东西,今天的确有些特殊,正是苏鸢的生日。 “我,我竟然忘了,真该死!”他在心中谴责着,如此重要的事他竟抛诸脑后,连久备的生日礼物也不曾带来。 他还没从自责中回过神来,只觉眼前一团黑影,一个温热的小身体突然撞入他的怀中,“二哥,我好想你!放了假也不知道回家来看我,我只好问玉华姐姐带我来看你啰,我要多玩几天,也要去找靖筠妹妹玩,二哥,你这几天一定要带着我,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世安的话刺痛着他的心,他哪里是不愿回家去,母亲总说要自己奋斗,家里一切有她操持。他哪能不知道母亲不愿见他的原因,她只是不愿自己成为儿子的负累,更添一道进学的障碍。 “周晴,陆芸,快过来坐吧,玉华,你也不用拘束,到我身边来。”他招呼着把眼光齐齐投在他身上的人。 “老唐,你可有一个好妹妹!”谭秋甸不掩他的羡慕。 圆桌上的众人畅谈着这一年来的喜乐悲欢,从师生关系谈到个人志趣,再从电子游戏音乐馆谈到传说逸闻,天南海北的话交错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倒也充溢着纯真的微笑,友谊的生命长久着,还没有发生改变。 “让我们共同举杯,恭贺苏鸢小姐十六岁芳辰!” “谢谢大家!你们的心意我收下了,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为我置办这场,真的,真的感谢大家…”苏鸢很少有激动,但此刻的她却也热泪盈眶,每个人都端起手中的酒杯分次向她进行简短的祝福与谈心,她亦笑泪着回应。 “小鸢,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只是放在家里还没带过来,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给你赔礼道歉。”他低着头细声说着。 还没等他说完,苏鸢就踮起脚在他的颊边吻了一口,他那半出口的话停止了,似乎连空气也凝滞,他实在想不到醉酒的苏鸢的胆气变得如此之大,他偷瞄着其他人,似乎没人发现她的举动。 “我不怪你,你能陪着我就是最大的礼物了。”苏鸢在他的耳边轻悄地说着。 聚会仍然在进行,那块不大不小的生日蛋糕上燃着十六根细长的彩蜡,在齐声吟唱的生日歌中,她许下了个甜蜜的心愿。 觥筹交错,醉意半开,是夜,分床叠铺,而他与秋甸则躺在一张实地的凉席上谈心。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改变着身边的一切,小到个人的面貌,身形,以至于性格,大到城乡改建移山填海等地貌特征,但现今,他的眼里还看不见这些,他只是希望着这样快乐的时光能够流逝的缓慢些,再久长些,可惜时间哪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改变呢。 人生于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梧桐落 第三十六章.聚散无端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明黄的月亮挂在绿纱窗外,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此时的众人正细细亲抚着新印刷发下的作品,校园期刊第三十六期,当中正刊登着他的作品。 “……我记着那个花藤下与我相谈的真正女子,她同样是有着蔷薇的香气,却飘散在了广远的旷野。朦胧着大雾中的熟悉的身影消失了,我再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只有那片野蔷薇还记着些只言片语。信誓旦旦的承诺不过是时间河流激起的浪花,眨眼间便消失无踪,到现在只剩下记忆中那片蔷薇香了。 令人唏嘘的是,如今院子里再没那片野蔷薇了,就连承拖她的院墙也倒在尘埃里。我想,即便她已香消玉殒,她仍会将她的情思托寄,就存在我的心底。埋在枯寂幽暗地底的希望,历一场春雨,就会展现出生命的力量。我一直相信,她不会轻易地离去,或许是考验着我。我渴望多年以后,我家小院的矮墙上会爬上一枝郁郁的野蔷薇。 你是院子外的野蔷薇,也是院子里的野蔷薇,你是荒野的精灵,也是我爱着的佳侣。阴差阳错的,我愧对了你的深情,昏昏在无数个沉沉夜里暗自低吟,正是追悔莫及。蔷薇啊,你如今到了哪里?你可知这不定的冥冥,有人还渴念着你。” 突然间会议室传出一阵掌声,随即又此起彼伏,时间约略持续了二十多秒。 “唐同学,你的这篇《院子里外的野蔷薇》写得真好,我好久没看到这种细腻的真文章了,刊首之作确实名不虚传,如果你继续坚持写作,迟早有一天我这文学社的社长位置是你的,你要努力奋斗,我们这里还有向外投稿的渠道,若是有一天你的作品能上报,我们也真心为你高兴!” 社长杜芳兰点名表扬着他。 “哪里,哪里,社长言重了,这只不过偶然得的灵感,我还没有本事保持自己的水准,还差得远呢!”他立即站起来回应着。 会议室里又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讨论声,这次不光是他一个人的舞台,还有其他人的作品需要点评,互相讨论增进情感的机会每个人都很珍惜。 “梧桐叶落在清冷的秋,铺长的林荫道上,斜着束落寞的影子,别了,我的爱人,风扫过浅浅的脚印”他拿起坐在他身边的庄奕雯递给他的短诗看起来。 “奕雯,写得有进步啊,不过,我看你这样子,也没像谈过恋爱的,怎么,是有心上人的吗?要不要我帮你给他递封情书去,要去表白,可得有勇气,畏手畏脚的可不算好。”他看着有着脸红的庄奕雯,将纸条揉作一团推回去。 “组长,你就别笑话人家啦,我虽然有些喜欢他,但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我总不能没脸没皮的挤过去吧。”她还是红着脸,配着她那梨涡煞是可爱。 开会的时间并不长久,只是评谈之后再发放奖励,他手拿着一本画着微笑太阳的厚本告别与他打招呼的众人,文学社里并没有尔虞我诈,就像他的名字初阳那般温柔着,即使定要分个胜负,那也是拿作品说话,从来没有针锋相对地急过眼,因而在学校的各种社团中气氛算作是最好的。 奕雯这丫头是个十足的跟屁虫,甚至比靖筠还要难缠些,她总是以各种正当的理由向他请教题目,有关学科的也有关文学的,总之在学校,在高二九班的时间他总是被这丫头次次叫到门后,班里的那群爱看热闹的人总是戏称她为“吸血雯”,时常请她到班里做客,只因她来得多了,老师们也熟视无睹,毕竟在老师们的眼里,她算得上是位勤奋的学生,有这种求学的劲头是值得鼓励的。 一宁在高二九班算是个特殊的存在,他毕竟是从二班再下放到平行班的,有关于他的谈论从来都不少。他一直以来的和善温柔的交往方式令班里的同学们以为他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同学们毕竟是要从学习中寻找出路的,在问不及老师的情况下,有着他这样位博学多艺的大树倒也方便许多,而后同学们的交流热切,令他重新找回了人间的温情,他也就如鱼得水,在讲解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的提升了自己的对于学科的熟悉程度,而成绩也就从初始的停沓一路飙升到年级第九的高位。 星期六的夜晚是美好的,至少这一天的夜里没有晚自习,除去规定的节日假期,只有这一天才是完整的,他可以自由安排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说是在枯燥的学习中为数不多快乐时光,但今天他快乐不起来,他还有一场不舍的送别。 “组长,明天见啰!”奕雯如常地与他说再见。 “好,路上注意安全!”他亦回应道。 细碎的脚步踩在落叶铺满的道上,他的心开始苦涩起来,他多么希望这样的一天不要到来,他多么希望能够将苏鸢留在自己的身边。他实在难以想象她父亲会如何地对待着她,抛弃孩子的男人是多么可怕,他的心肠能是好的么,苏鸢的未来又将会是怎样,一宁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 可他终将面对这场别离,骑着新买的单车的他很快消失在明黄路灯照着的街角,他的嘴角堆满了苦涩。 楼顶的灯亮着,她还在。转动着钥匙,他打开了三楼的门,“小鸢,我回来了!”他朝里屋喊道。 “阿宁,你回来啦,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你先闭着眼睛,不要说话。”她从柜子里拿出了块古朴的盒子,从里走出。 “好啦,你可以睁开眼睛看了。”盒子已稳当地在他掌心,他将黄铜扣打开,里边是支金边钢笔。 “怎么样,还满意不,我可是挑花了眼才找到对的,我这一走你可得要照顾好自己,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爱惜自己,记得要吃饱穿暖,别太将息钱,身体好才是最重要的,对了,我这手机留给你用,等我到了那边再给你打电话。” 她所带的东西并不多,就连衣物也少有带,想是她父亲已备好所用,就只等着她过去。 秋天的夜晚清冷着,火车站台边靠着满当的送客,他亦在队列中极目望着挥手道别的苏鸢,火车呜呜地响着,轰隆的铁轮开始转动,而她亦很快消失在遥远的地方,他将手垂下,努力地平息自己的气息,他还是忍不住得哭出声来,这样一位爱他敬他关心他照顾她的好女子就这般突兀地离开了他,往后那间空荡的房间,再不能出现她熟悉的身影。 苏鸢与他告别时说了许多的话,但他大略已经忘记,只依稀记得告慰的话,劝他好好学习,或许起伏剧烈的情感还是会带来巨大的副作用,那就是失忆,原本他打算牢牢记住的话语都已经随着深秋的落叶飘散,他独自一人,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或许那地方本就称不上是家。 落寞的他正缓步走着,浑没看清眼前的路,只觉得深秋的风愈发冷起来,背后突然窜出些脚步,他初以为是匆忙的行人,可那明晃地尖刀闪过的冷冽却让他的心瞬间绷紧,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碰上了那传言的拦人打劫。 “小子,看到这是什么了吗?识相的,就把钱交出来,否则就给你这身上来上一刀,这滋味可不好受,给你些时间考虑,希望你能配合。”打劫的人还挺礼貌,或许是打劫的时间多了,总结了些对付人的方法。 “大哥们,我配合,我配合,我刚被女朋友给甩了,心里正难受着呢,身上只带着这些钱,都交给你们,就饶过兄弟我吧。”他还掏出内衣口袋的钱表示着诚意,把自己的态度放很低。 “行,兄弟你挺上道的,你这么有诚意,我们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都是生活所迫嘛,女人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抢过一宁手中的酒瓶仰头喝道,示意可以离开。 “多谢,多谢!”他还拱手做着江湖谢礼,快步向前走去,被打劫时的人如何不慌乱,虽然有着老师交予的应对之策。 “苏鸢啊,苏鸢,你这一离开,我可就霉运上头了,没有你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习惯。”他念叨着不久前自己的遭遇。 苏鸢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他正准备去关,但墨水瓶下却压着一张新写的纸,想来是趁他去学校的时间写的,他推开掐进的木椅,坐在窗口看着。 阿宁: 写这封信之前我思考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词句开头,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相见时难别亦难”了吧,这种离别的滋味我懂得。我本是个孤僻的女孩子,可自从我认识你以后就总会觉得温暖,或许你就是我的克星,我的良药,我的整个春天。 那个暑假,那个夏天,就在那间窄小的信店,我初识了你。我觉得就像有种冥冥的力量在促使着我靠近你,飞蛾扑火般的英勇无惧,可我本应是清寡的性子竟突然间地改变,或许“一见钟情”并非虚言,你正如你说的普罗大众般,并不俊俏,但你的那份真诚待人的心,那坚韧不苟的个性却深深吸引着我。 我知道词语用得过多也就失去了味道,但浅薄的我却只能熟络地写着大略不差的信,或许等以后再学得多一些,读来也更添些滋味。 父母之命不可违,即便我仍不能原谅他们当初的无情恶行,我还是希望能有承欢的机会,这份心情你当也能理解,换做是你,你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么?我想定是会的,还会是坚定不移支持的那种。 我本以为我可以在你身边一直陪伴着,可惜现实中并没有长久的,我已经确定我对你产生的情感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友谊,升华为伟大的爱情,但我的爱并不伟大,只想你生活顺意,到最后与我共结连理。 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是没有面皮的羞躁,可却也是我真诚的愿望,我愿意用我整个的青春来等待这份答案,即便到最后没能成功,那也是我不当缘,并不怪你。生活中处处风险,谁也说不准将来的事,或许我有一天突破了你的魔咒,又重新爱上了另外的一个人呢。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照顾好自己,衣食住行的要诀我也写下来放在书桌里的抽屉里,你有空多看看,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 你虽能自力更生,但也生活得太过粗糙,多出去看看外边的风景,即使没山没树没林,你也可以拿着一支笔一个笔记本在街上采风,这样会对你的写作能力有所帮助,当然了,街上自然有长得美的少女,你多看看也能提高一些欣赏水平,我还是自信生得美的。 不要担心我,我此次过去应该会受到很好的对待,我毕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的思考应该已经让他们意识到对我的亏欠,所以说,我应该是得宠的。 写到此处,亦是百感交集,但最多的还是不舍,我希望你能尽快调整好状态,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来。 他翻着这篇写满三张纸的信流着泪,这三年多来的点点滴滴在他的脑海里次第浮现,那波浪卷发的挂着浅笑的最初的她又重新对他笑着。 苏鸢,一位深爱着他的女孩子从他的身边飞走了,他不得不再次感慨命运的流离。 聚散无端只由情,情不知所起。 梧桐落 第三十七章.情花之毒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阳台上的花谢了,苏鸢已离开了一季,空荡的房间依旧保持着它原有的模样,并没有其他的租客来抢夺属于他的回忆。 林月时常来看望他,作为苏鸢的老朋友,时不时给他带些吃食照顾他,她在这座城市里有着工作,开着间并不出名的咖啡店在不远处。苏鸢没有告诉他同林月儿的关系,只是让他安心住着完成学业便可,他也就顺意接下林月的帮护。他并不能完全受着恩惠,于是在心中记着她的好,闲时帮她处理些咖啡店的杂事。 “组长,你果真在这里,我找你有事,出来说话!”庄奕雯寻了过来,他亦跟林月打了声招呼。 “奕雯,你找我有什么事么?”他直截了当。 “没什么么大事,就想请你去看场电影,感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关心与帮助。”她手里攥着两张票,还是有着紧张。 “其实用不着的,你也知道我的个性,看得顺眼自然不遗余力,即使有人曾恶语中伤公开厌恶过,我也会以德报怨,大家都是同学嘛,要团结些才是,这算不得什么,我还要帮月儿姐做小工呢,等下次有空的话再说吧。”他还是委婉地拒绝。 奕雯听得这话,她的表情从初来的喜悦开始变得悲伤起来,嘴角的梨涡不见了,就连大眼睛也已经微闭着,明眼人也看得出来她此刻的心情。 “那好吧,等下次再说…”她的声音渐低,若不是他在侧恐怕已如影视剧中那告白被拒的女子,凄凉地跑回去。 “唉,奕雯,你等等!”他还是心软了,他到底看不得女孩子的泪水。 “组长,你,回心转意啦!”笑容又重回她的脸上,一刹间,他仿佛看到了苏鸢,但很快回过神来。 “对,我反悔了,我这就去请个假,你等我!”他缓步走进暗色调的咖啡馆,和林月谈着简短的话,换回平日的着装,很快他便走回庄奕雯身边。 “今天是什么日子呀,你有这样的雅兴?”他问道。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本来以为会空跑一趟的,没想到你到底还是答应了我,这可是我第一次约男孩子去看电影呢。”她还是有些羞怯,终而将电影票递到他手里。 “可真荣幸,对了,你吃过午饭没,要是还没吃的话我可以请你,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请你吃饭是正当的,你不能拒绝!”他言辞颇厉,倒逗得奕雯一阵发笑。 “好,那我就由你安排啰,不过可不许点贵了,我是女孩子,食量也小,多了就浪费了。”她仍为他考虑着。 “嗯,听你的,不点贵的。”他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过去的时光里。 一般来说,男孩子的节约只为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做着积蓄,换句话说,就是为了找回平日里丢失的面子,会花费比平时多出几倍的钱来撑场子,奕雯熟知这样的道理,也不愿让他额外花费。 饭店里仍旧保持着火热,前台灶台边腾起高耸的火焰一霎那就窜进铁锅,与火红的辣椒相互映衬,不久后香喷热辣的宫保鸡丁就新鲜出炉了,这是他所点的唯一一盘荤菜,余下的则是白菜豆腐汤和炒洋芋丝。 他不饿,只因在咖啡店闲时就磕着瓜子,但盘子里所剩的菜并不多,他还是保持着尽量吃完的好习惯,而这样的行为并不是奕雯强加给他的,他只是不想在电影院吃东西,可乐爆米花等物品毕竟不太健康。 “组长,我们等会儿就去吧,要不然就赶不上了。”她横起手臂,看着戴在她右腕上的机械表说道。 “嗯,先去我家,我把自行车带上,载你过去,这样自然快些又不用多花钱。”他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结账去了。 他此时并不在意自己的自行车载着何人的意义,因为自从苏鸢离开后,就有其他的人来占座,打着同行的旗号在炫耀着更快一步,几乎顺路而过的走读的同学都搭过他的顺风车。只是后来那些男生放弃了这样的机会,也都陆续着买好属于他们自己的自行车。 “奕雯,坐稳点,可别偏得太多!”他感受着力的不平衡,向她提示道。 “好嘞,我这就挪进去点!”她胡乱抓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车座,也就微微地触碰到他的身体。 “组长,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她的脸立刻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从声音的颤抖中听得出她的局促不安。 “没事儿,我不生气,你是寿星,今天无论你做什么都对,这车子买得不好,磕磕碰碰的很正常。”他不懂得怎样化解这样的尴尬,只好拿这话来宽慰,即使他也有一刹的难为情。 原本活泼好动的庄奕雯此刻沉浸了,就连那扬脚的轻快动作也消失,她似乎是陷入了长久的思考,而后突然问道,“组长,你女朋友是真走了么?”,“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替班上的那些花痴们问的,你这么优秀,就是她们眼中的一块儿肥肉,谁都想啃一口,我就是被派过来探探口风的…”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井喷似的蹦出许多话来。 “我哪里有女朋友哟,她呀,倒算得上是我的红颜,我现在呀,一心想着考进大学,听说上大学时更自由些,我也就有时间出去看看,说不准还能再找着她呢!”他被奕雯的话引出了向往,又开始同她讲起他见闻中的大学。 电影院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台前更多了位靓丽的检票员,他排着队领着身后的奕雯将票交给她检查,红条带划出的两条路他们去了左边,这场电影讲的是青春校园的故事。 来往的男女皆是成双入对,亲昵地牵着小手坐在相邻的位置,而他和奕雯也同在邻座。他也终于明白奕雯为何会选在她的生日邀请他看一场电影,原来这妮子已经对他产生了感情。 奕雯的心思并没有完全沉入,还借着影院的氛围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偏头抵在他肩头的举动在旁人看来也是极为正常,她也渐次地将手拢住,再做出一番小鸟依人的样子,她的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他自然不能无情地拒绝而是放任着,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不能惹她伤心。他决定日渐消磨她的热情,好让她重回正轨,他全然没有谈场恋爱的心思,他的心早已经被那几人打乱填满,再容不下他人。 “组长,我今天真的很开心耶,你又请我吃饭又陪我看电影的,真是太给面子了,不行,我要请你到我家去,我亲自煮饭犒劳你!”她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再度邀约。 “好啊,等我先回去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到时候就过来,你先把地址给我,不然我等会儿找不到路。”他还是决定要过去为她庆贺,毕竟要图个圆满。 他怀着异样的心情去文具店挑选着礼物,精美的包装盒里装着贺卡和一块小的水晶球,上刻着她的名字,店主简单的问过几句就开始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似乎每一位在他这里买过这类礼品的都经历过类似的场景。 他还得再去蛋糕店买生日蛋糕,但听奕雯说去的人少只需买最小的便可以,于是他便买了个约够五人吃的小蛋糕。 蛋糕师傅转动模具开始工作起来,奶油在他的手中变幻出朵朵玫瑰与紫丁,花团锦簇着的中央写着她的名字,在一旁是从罐头中拿出的黄桃,樱桃等水果色泽艳丽的配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蛋糕师傅说,小的才考验功夫,他也极认同这句话,而后提起缠着红丝带的蛋糕盒子,往卡片上的地址走去,她的家并不远,大约走个十分钟就能到。 可他并没有及时到达她家,就在他转过街角走到黑巷子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他被三五个夹带棍棒的人给袭击了,连那美丽的水晶球也破碎在不远处,蛋糕更是踩的稀碎,变作一地狼藉,而他则昏迷不醒地躺在路边。 他没有看清楚那些人的长相,只因他们都带着面具,他也只好这样向负责笔录的刑警说道,医院的白屋顶内飘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躺在半支的铁架床上,哀叹着自己的命运,欣然则坐在他的床边他削着苹果。 “欣然,我可算是真倒霉了,自从苏鸢走后,我的日子没一天过着舒心的,少了她的笑容,我都感觉自己的天空失去了色彩。”他回想着昨日的遭遇,心生感慨。 “你呀,人家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这一走,追悔莫及了吧,平日里叫你不要沾花惹草的,这不,报应不就来了吗?所幸人家没有动刀子,要不然就不是躺几十天这么简单了。”她亦以教训的口吻说着。 “好啦,我也就不打扰你了,你先把这苹果吃了,还能好的快些!”她也不能久呆,拿上自己的挎包往门外走去。 “组长,我对不起你!”庄奕雯梨花带雨地跑进他的病房。 “我没想到我会给你带来这样的横祸,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强拉着你去我家的,祸是我惹出来的,就让我这段时间照顾你来赔罪吧!”她已经哭成了个小花猫,两颊边的黑发已被沾湿,贴在红彤的皮肤之上。 “奕雯,这怪不得你,那伙人看来也是预谋已久,我也不知何时得罪了他们,这都是我自己的过错,怨不得你,你也就不必自责了,你一个姑娘家哭哭啼啼的总不好看,应该多笑笑,我心态这么好你用不着多担心,只是得麻烦你给我讲讲题了,毕竟我们学校老师讲课的进度很快。” “嗯,我保证不会让你落下课业的,别的我不说,做笔记这一块还没人能比上我!”她似乎恢复了自信,笑容又洋溢在她脸上。 “奕雯,你前一段时间不是说自己喜欢上了位男孩子么,说给我听听,我给你参谋参谋。”他假装不知并试探着奕雯的口风。 “他呀,真的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呢,学习又好,性格又好,又擅长写作,演讲啊朗诵啊都很优秀,班里的女生都很喜欢他,可是他对于谈恋爱这一块好像并不热衷,一直都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我也只是暗恋着,没有去表白的勇气,他好像早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到我还不知道,感觉他既神秘又孤独…” “我觉得你应该多了解他再做决定,这些外在的形象虽然都是闪光点,但你应该看得深远一点,像他这样的人全国各地都会有,你要多见多闻别被迷了眼,知人知面不知心哦…” “可别这样说,他人真的很好的,至少我看到的他是真实的,吸引我的。” “好吧,那祝你成功!”他不得不感叹奕雯的榆木头。 不久,病房里的欢声笑语再次消失了,而他则又感受着身体的疼痛,骨断筋折程度的伤他还能忍受,可是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思念却不可阻遏,他想起了苏鸢,又想起了玉华,还想起了那许久不得音讯的更加遥远的顾芳。 “叮咛~叮…”他从床边柜上摸出一块黑色的手机。 “喂~妈…” 夜里,是有无数的牵挂。 梧桐落 第三十八章.马跃檀溪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病中的日子确实不好过,绷带与纱布纠缠着他的身体让他失去了行动上的自由,窗子以外的世界多么美好,有着新鲜的空气和活力的少年。他实在羡慕那些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出去晒太阳的老人,他们的身边都有着温暖,而他只能巴望着祝福,躺着的时间虽然不会太长但也绝不会短暂,这便是客观与主观的区别。 前来换药的护士很年轻也很温柔,但他却没多少心思在这道风景上,只对她做着简单的交流,唯有扎针时候的错漏才会引得他发笑,惊惶失措的样子和频来的道歉换得他沉稳的鼓励。 门角上边立着台电视,播放着各类的节目,但他并不为电视剧所吸引而是看起了新闻,这倒引得邻床的新来的病友一阵叫闹,而后不得不翻到少儿频道给她播放着动画片,给她讲着已经记得模糊的童话故事哄弄她倒成为他这段时间里为数不多的快乐。 他可怜她如此小就患上了恶疾,她那瘦弱的母亲时常在孩子睡去之后暗暗哭泣,想来亦是难以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带来的困扰,这样的事情发生着又何尝少呢,他无力去改变,也只好讲些宽慰的话语来开导。 医院从来都是讲生死的地方,在这里,眼泪正是不值钱的东西。许多的故事,许多的情感交集着,令得病房里的氛围时而阴森,时而温暖,但他所见得多的还是温暖,因为人人都怀着希望。 奕雯每天放学都会到他这里来讲课,将这原本安静的病房变成了课堂,门关着时倒也不影响其他人的休息,只是旁边的小妹妹听得不认真,又拉着奕雯给她讲故事,她活泼又机灵,没有半分病人的样子。 日子很快地过去,出院的那一天那位的小妹妹竟然哭了,这让他感到讶异与惊喜,或许她已经将陪伴她不久的大哥哥大姐姐当做了自己的朋友,而他只叹道自己必定是个过客,庆幸自己将温暖留给了她。 欣然扶着他前行,又收起了他的一支拐杖,将他背着上了楼,“阿宁,出院以后要好好休养,在家里也要多活动活动,这样对你的恢复很有帮助,我会经常来看你,你可得把自己将息,不然我没法和你的妹妹姐姐们交代…”她接连叮嘱着,而后打着车铃又往二中的方向去。 他坐在阳台边歇着气,如今他的骨头架子虽然已经塑好,但始终是个散的还没有黏合,天边飞过一道鸟影,掉下团温热的绒毛飘在他的帽子上,“哦,是快到冬天了吗?候鸟都往南飞了吧,我们这里的南方还不够温暖,它们应该是到地球的另一边去…”他也不清楚飞过的是不是大雁,他叹道,突然又觉得吹来的风更冷了些。 他扶起拐杖,往屋内走去,突然的门铃响打断了他的蹒跚,于是缓缓走到门前窥镜,仍见到提着一篮水果的笑得灿烂的庄奕雯。 “奕雯,怎么这个时间还来呀,都到了晚饭的时间,我这手脚不便可不能招待你呀!”他自嘲道。 “组长,这不听说你出院了嘛,我特地过来的,我料想晚上的时候肯定没人给你煮饭,这不,我来的不正是时候嘛!”他将果篮放下,扶着他进屋。 奕雯很快在厨房里开始忙起来,只是最终成品的味道不算好,想来她很少下厨,或许是她要弥补那天生日时许下的承诺。 “组长,你觉得味道如何?”奕雯双手撑着脸,眨着眼问。 “不错,就是盐放得多了些,不过,刚出院,嘴里少了些味道吃着倒也合适,到底是比不上家里的腊肉,你的手艺需要提高呀!”看得他真诚的不像说谎的样子,奕雯的笑意又深了些。 “组长你这是在安慰我,我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清楚的,不过你夸我,我也就接受了,我以后会好好练习的!你还要呆在家里休养许多天呢,我得给你准备些熟食,你等我,我去去就回!”她急促的跑开,仿佛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唉!奕雯,你不用的,我自己又不是走不动!”他拄着拐追着,却不见消失在深深夜色中的她。 他不愿奕雯陷入自己这潭泥沼,于是暗自计较着等她回来时再与她说个明白,他将那存信的苏鸢送他的黄铜扣盒从衣柜里去了出来,放到了书桌的正中央。 “组长!我回来啦!”她像一阵风似的跑进了房间,带着散发着麦香的烤面包。 “奕雯,多谢你啦!我实在用不得你这般费心,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别多说啦,这是我应该做的!”她突然打断他的话语。 “奕雯你先听我把话讲完,你实话跟我说,你喜欢的那个男生是不是我?”他将迷雾掀开,直指奕雯的心口。 “我,我…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明明藏得那样好!”她的脸立刻就变了颜色,声音也颤抖起来。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清楚。我不想见你越陷越深,我是个过来人,我也曾有过像你这样的日子,你打开我书桌上的盒子吧,那里有你想知道的答案,看了它,你便会知道我为何做这样的选择。” 奕雯仿佛惊闻晴天霹雳,又不得不听从他的话去打开那盒子,她亦有着不解,很想知道为何到她这里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张张泛黄的纸上刻着深深浅浅,歪歪斜斜的文字,那是顾芳与苏鸢最挚白的回应。 “我遇见了你,便如旱地逢了甘霖…多少个日夜里深深呼唤着你的名字,可山连着山啊水环着水,将我们分隔在两地,我不记得自己曾流下过多少思恋的泪水,但情到浓处总能见到你痴傻的笑语…” “…小鸢的这个昵称不是我自取的,而是源自于你,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我…所幸后来呀,在我的努力下,你还是适应了这样的亲昵…如果说她还未能完全夺走你的心,我便要在这路上努力地前行,从你那并不宽阔甚至逼仄的小小心房里开辟出独属自己的一片天地…” “奕雯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花心呀,害得两位善良美丽的女孩子为我牵肠挂肚,他们并未逼我做出抉择,就如同她们的善良一般,互相体谅着,我的确算是个无能的人,在感情这方面,我不希望你与我再有什么牵扯,所以我决定开诚布公,将我的秘密给你…” 奕雯展合着一封又一封的信,泪水已难收,只是无言着听着他的絮叨。 “组长,我明白了!以后我们还会是好朋友吧?”她转过头来,凄然一笑。 “会的。” “这就好!” “我今天累了,就先回去了,你腿脚不便不必送我,我会安全到家。” “嗯。”他颤巍着,心绪复杂,在楼顶她似乎又听见了奕雯随风送来的一句话。 “我原以为她走了,可是她还没走,还多了一个人就不能给我一丁点儿希望吗…” 他咳嗽着,望着那消失在街角的瘦弱身影,冬天的风快吹来了,他的身体越发地疲累,那散乱的盒子的豁口里斜着把木梳,红绳编起一锻黑亮的头发,他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欣然倒没能如她所言时常来看他,月儿姐倒是每天都会为他做些粥羹,住院治病的钱是她垫付的,如此便又延长着他为咖啡店打工的生涯,他还将病中的见闻与感悟写成不长不短的散文投给刊物,倒获得了一笔不菲的稿费。悠闲的时光很快地过去,他的身体已经痊愈,又要在学校里施云布雨。 老实说,没有他的日子里,班上的人都唠嗑着何时能见,希望他快速地好起来。当他重回教室的这一天,许多同学都围成一团对着他嘘寒问暖,那种被人关心爱护的感觉实在很美妙,他仿佛又体会到在县中的那种熟悉。 奕雯仿佛没什么改变,仍旧是时常跑到教室里向他请教问题,只是那眼底浅不可见的哀伤却瞒不住他,他到底是将这位单纯热烈地女孩深深地伤害了,这些伤痛还需得时间去抚平伤疤,他只得将注意力放归于学习和遣词造句的研究中去。 市一中的百年校庆容不得马虎,近期的他很是忙乱,他不仅要在有限的时间内默好词与女搭档磨合,更要作为领队掌控着班里朗诵的节奏,他们班只出了两个节目,班主任对他的期望很大,他亦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因而不遗余力地利用课余时间对大家进行排练。 “再给大家强调一遍!《少年中国说》这篇文章不应该哀声哑气的读,要读出气势!展现出我们,我们中国的学生,中国少年的自信来,要有开天辟地般的勇力与气魄才行!我们身后有强大的祖国,能让我们吃饱饭穿暖衣还给予我们砥砺前行的动力,我们心中要自信,要将气势拿出来!不必在乎自己声音的美丑,只要你大声的,将你的灵魂融入,就会让外面的人共鸣!站在台上不要害怕,那万万人正是我们的同胞,不要将怯懦展现给他们看,我身先士卒,我首当其冲,你们若实在不愿看他们,就盯着我,跟着我念,‘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加油!”他鼓舞着班上那些提不起劲的同学。 在班主任的戒尺的协助下,同学们迅速地进入状态,开始发挥出这篇文章应有的朗诵效果。 “我看见金黄色的一望无际的麦田,你取下灰黄色的旧草帽温柔地对我笑着。” “我看见幽蓝色的宽垠无边的大海,你拿起蓝白色的条纹旗热烈地对我笑着。” “我看见你” “我亦看见了你” …… “奕雯,你不要老是笑场嘛,这可开不得玩笑的!” “好啦,组长,我保证上台再也不笑了,还有你穿的服装是真的滑稽,我想不笑都不行啊!” …… “好,好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不笑,一切都好!” “你说的哟,可不许赖账!” 百年校庆自是被紧锣密鼓准备着的节目打扮得多姿多彩,在众多的节目中脱颖而出而被争相交赞的正有《少年中国说》这一台,他下的苦功夫总算得到了肯定。一片红旗招展的人山人海,欢腾到彩带气球铺满整个会场的校庆终于在满面红光的楚校长的闭幕词中圆满地结束。 奕雯的性子终究是改了,在他的影响下越发地欢脱,而两个人之间也越发似知己般的密友,他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如今看来,倒也没做错。 天高云淡,马跃檀溪,心适得宜。 梧桐落 第三十九章.空山云梦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日子如常地过着,倒也没失了欢欣,奕雯变着花样的别出心裁让他的生活多姿多彩,这也成为在枯燥的学习中的一抹亮色。欣然最近这几天经常到家来访,大清早就带着一堆极厚的油墨本来讨教。二中的拟题水准还是差了一些,他们的老师并不敢拿太过困难的题来打击同学们的自信心。 “阿宁,还有几天就要高考了,你打算报考哪个学校呢?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可不要因为情绪影响了你的发挥啊!”欣然看出他心中的焦虑如是问道。 “欣然,你不要担心我,我只是这几天胸口有些闷,但没有生病。报考这个事情还早着,一切都是尽人事,听天命,我倒想去求神拜佛,这样或许有些用处,毕竟到那天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会知道,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哎,我可不想听到你说这些话的,就此打住吧。这几天正好放假,出去散散心如何?你不是说闷得慌么,出门逛逛或许对你有所帮助。”欣然提出建议。 “嗯,你说得对!也是时候该出去放风了,只是我找不到好的去处,这两年多的时间我还没出过远门呢,倒成那个他们所说的那个‘宅男’了,不如你给我出个主意,帮人帮到底嘛!”他有些耍赖的心思。 “这,不会吧!你这么爱跳的闲不住的人居然都没有出去玩过,这可不像你啊,老实说对于你这种情况,我实在不好拿主意,因为我也没有多出去过。只是跟着室友去过附近的KTV唱过歌,不过那环境实在不算好,我五音不全的,没有什么好的印象。不如你去问问奕雯她,她可是本地人,她应该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的。” “也是,我竟把她给忘了,我苦恼个什么劲啊!”他突然想通,准备出门去问。 “喂!组长大人,你在家吗?我是奕雯!”那清脆悦耳的声音恰当的响起。 “喏,说曹操曹操到,你还不给她开门去?”欣然推赶着他去迎接。 “来喽,来喽,稍等!”他即刻下楼去。 拉开门锁只看见奕雯穿着条花布裙子,两只羊角已经收束成长辫,别着几个红黄的卡通发卡,她仍然是甜甜的笑着。 “组长,我可是特意来找你出去玩的,我见你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的,定是有些烦闷的事情,对吧!”奕雯仿佛化身为孔明未卜先知。 “对!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先上楼去吧,出门毕竟要准备些东西,你一路走来应该也累了,先喝口茶解解渴。” “嗯!”她使劲地点头。 “雯雯,你要把我们俩带到哪里去玩?我觉得这城里除了星湖公园等人工建筑就没别的,山水自然是一点也见不到,要是这样的地方,我觉得呀,阿宁肯定呆不了多久就会倦的…” “不会啦,我这次可要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风景,离得也不远,是我表哥他外婆家,我们可以到那边去钓鱼的,组长不是说他最喜欢钓鱼的么,我连鱼竿都带着,你可别说我敷衍你们…” “哎!你们俩在说些什么呢,要不给我听听?”他端着茶水,向外探望着。 “女孩子说话你少插嘴!没看见我我俩正在聊在兴头上?打断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哟!”欣然看起来有些愤然。 “好,是我的错,我这就滚一边去静静。” “组长,你没听出来这是在开玩笑吗,欣然姐在吓你呢,她哪里有怪罪你的意思。亏你们还认识这么久,都不如我了解她,快过来坐吧,我们一起商讨下出游的事。”奕雯招手示意让他过来。 乘着公交车,挤在拥挤的空间内,他们三人离得并不远,他们还要互相看着对方,以防被高明的扒手偷盗袋中的要物,好在摇晃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他们便如愿得到了座位,也终免去了这样的烦恼。此去之地乃是公交站的尽头,到了那处,他们还得走上约莫五里的山路才能赶到目的地。 脚沾实地,他大口吸着空气中清新的气息,他已经许久未看到这样一片郁葱的山林。林间的绿色已经沉积,都收敛到方寸叶脉之中,努力的进行着光合作用为树木提供者生长所需。那山林上方蒙着一层光晕,看不清顶处的风光,似乎有一只盘旋者的鹰在进行着猎食,鸟鸣声是听不见了,似乎都畏惧着这位顶端的捕食者。 “组长,你觉得这里景色如何?”奕雯蹲在水田头,往那浮游的青蛙头上扬着水。 “不错,与我家里那边很相似,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这日头,毒辣得很!”他有些耐不住暑热。 “来,先喝几口垫着,中暑了可不好!”欣然将他的水壶递来。 “我可真是个呆瓜,这路边不就有现成的东西可以遮阴么!”他折取几枝绿,编成小帽戴在头上。 “这样一来,不就跟你们一个样了么!”奕雯和欣然都笑着,他那斜插的枝条倒很像是天线宝宝。 山中遍野开着不知名的花,零星的成群的都有,只有那缠绕在树上的金银花他还识得,他到底是见识浅薄了,只得问着奕雯是否知晓山中野花的名字,可惜她也只知其略,拿幼时自取的花名给他讲着故事。 山里的人家虽少,但错落的房屋却很多,只是他们原本的主人大多都搬去了城里住,落得田园一片荒芜。 “汪汪汪…汪汪!…”狗吠声从不远处传来。 “咦,阿黄过来了,组长,欣然姐,这是婆婆家养的阿黄,老可爱了,都出门来迎接我们了!”洗衣石台上端坐的狗已飞下,往他们这里跑来。 奕雯用手抚摸着躁动而兴奋的阿黄,它的眼里仿佛带着泪,在日光的映射下晶亮着,它通人性识大体并没有敌对的意思,摇着尾巴围着他俩转着。它的大白肚子正气鼓着,应该已经有了身孕,他不由得想起了由玉华代养的追风,那只神风飒飒的英犬 玉华她还好么,这些冷清的日月里她是怎样度过无边的孤寂的呢?都说自己会给她照顾,可这纷错的世道却没人给他周全的机会。 “奕雯,你婆婆知道你要去她家里玩不,你这样冒失地过去会不会有些唐突?”他问道。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婆婆她最喜有人到访,更何况是我呢,多几个人也热闹些。指不准她又会给你们派些活儿,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她只会让你们去山上放牛放羊的,这也轻省,方便出去玩。”奕雯思索后又笑着。 “我们来这里玩本来就麻烦了,帮老人家打理下也是应该的,就算她不要求我们,我们也会闲不住的,在老家的时候我们可都是自力更生的。”欣然又牵起奕雯的手,将他甩在后边。 石桥高耸,其下是条涓涓而流的小溪,那其中并没有如往常所见的生活垃圾,反而清澈有着波粼,石头乱堆着处还有着长青的水草。 “奕雯,你还见过类似这里的桥么?我总觉得在上面走着不太安全。”他隐约的有着担心,至于那桥看起来太过单薄。 “哎!我说组长,你可也太小看先民们的智慧啦,这桥好几十年都是一个模样,你看起来它是座危桥,其实还不知能使用多少年呢,我先过去给你探探路,打消你的顾虑,好吧!”奕雯蹦跳的走到桥的中央,还转了个圈,领着阿黄正等着他俩。 “阿宁,你如今也变得胆小了,要是你怕就拉着我好了,你个大男孩子还不如奕雯呢。”欣然找准机会打击他。 “欣然,我这不是为了安全着想嘛,这人长大些就多顾虑嘛,大不了就是掉下去洗个澡而已,我有什么可怕的呢!”他提起勇气,不再往桥下看。 “欣然,我可也是走过独木桥的人,你看好啦!”他凝神屏息地走过去,终于在踏上另外一处的时候停止了他颤抖的脚步。 “我收回之前说的话,你还有点气概,不就过个桥嘛,用得着这样耀武扬威的!”欣然穿花蝴蝶般轻快地走过,让他的心里一阵不平衡。 “你们女生真的厉害,再平衡感这一块上我可是真比不过,认输啦,认输了!” “谁在跟你比呀,你还是多锻炼下胆子吧!”欣然毫不留情。 他只得悻悻,再次跟紧说笑着的两人。 “雯雯啊,我的雯雯!你可算来看老婆子我了,你不知道我在这山里有多想你哟…” “婆婆呀,你也知道我很少有时间过来看你,这不一得闲就来了嘛,我哪里有忘了你啊,对了,表哥他人呢,他不是跟你住在一起的么?” “你说彦俊那臭小子啊,他呀,早就出去打工了,就留我一个在这山沟子里,我可不想他出去,我到底也不怕什么,就怕他在外吃亏啊…” 与奕雯聊了不久,黄阿婆就开始热烈招呼着远来的两位客人。 “来,进屋坐,小伙子小姑娘,待我去给你们热热饭,山路不好走,吃些饭长长力气好出去玩。”她利索地消失在木门中,一会儿便见青烟袅升。 他本不愿让老人家给他们做饭,欣然也正有此意,但老人家的执拗与圆滑世故让他们不得不放弃,客来主待的说法一向很有道理。 老人家的手艺极好,晶莹的米粒与黄白的鸡蛋布态均匀,甜咸适宜的味道让他觉得唇齿留香,老人浑不在意对她的评价,只是说着招待不周的话语。他们三人与老人在院中的阴凉下谈着些外界的变化,又将袋中的新科技种子赠与老人以作谢礼,她终于没有再推辞。 牵着只灰黑的羊往小溪的尽头走去,奕雯说是要追根溯源,找到那尽头处的一抹甘甜的泉眼,在那里有一片小湖,正是她所说的钓鱼佳地。 牵涉着溪水的老羊已经克服了天性,它也勇敢着在搭石上跃蹄。奕雯说溪中已经有了螃蟹,等到头时会捉几只用作比赛,他亦同意着,这种围泥作擂的游戏他也很想回味,欣然也是兴味盎然,还扬言要捉一只最大的螃蟹打败这胡吹大气的奕雯。 几经周折,他们终于到达了那片湖泊,浅滩上留这几个稀松的脚印,想来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在此处垂钓。他搬取一块平整的石头用作凳子,独自开始他与湖中鱼儿的博弈,而欣然与奕雯则去小流的石头那边捉着螃蟹,她们的乐趣也不少,时不时有着笑闹,而那只老羊也自顾啃着坡上的青草。 湖中的鱼儿颇多,但个头确实不如河里的,只有些金漂儿与麻板儿时常咬钩,倒不见有鲫鱼鲫鱼之类的,许久的时间过去,他的洗衣粉袋中也只有十几尾,倒不够塞牙缝。 “阿宁,钓不着鱼的话我们倒是可以找其他东西代替的,你看那浅滩,那些漏口里肯定是一大堆的小河蚌,那肉肯定新鲜,别的不说,我对这一道的经验你肯定没有我的足,我这就去翻沙,你就等着看我捞个两三斤的出来吃个够。”欣然又脱下凉鞋赤着脚走过去。 “哎,欣然,奕雯她人呢,怎么不见她和你一起过来?” “她呀,去捡板栗了,怎么,一会儿不见就想她了吗,可真是见色忘义,都不关心关心老同学我,你看我这手上的口子,那铁螃蟹的钳子可厉害了!”欣然回过头来数落。 “欣然,瞧你这话说的,我哪有那意思…”他又赔罪连连,近来的欣然仿佛换了性子,变得异常的敏感。 日渐西斜,树荫已遮大半,他还是没能捉着意想之中的大鱼,但此时欣然已经收获颇丰,而奕雯也带着些尖刺的板栗下山而来。 “喏,给你看看我捡的板栗,今天可有好吃的啦!”奕雯捧起陶罐,向他炫耀道。 “这是我去年九月的时候在山里和松鼠抢的,我就用胶纸把它封起来埋在树下边,今年挖起来看,还没坏,这可是纯野生的,老甜老甜的!”她剥开一瓣给他尝。 板栗水分已失,形状都枯敛,暗黄泛红的颜色看起来却更加诱人,这香甜的气味却浓郁着让他心头一快。他细细品味着,与他记忆中的白板栗味道大不相同,干涩却有回味,粘连在舌尖那抹难消的味似乎有着忘忧草的作用,又让他回忆起小时候从树上跌下的甜蜜时刻。 “我们这儿有个传说,就是关于这泉眼的,你想不想听呀?”奕雯成功的吊起了他的兴趣。 “奕雯,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你知道我最喜欢轶闻趣事和传说故事了!”他有些急不可待。 “好吧,那我告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这边还没有许多的人居住,就只有进山躲匪的一户人家。那年头是兵荒马乱,天下没有完全安居的净土,只有那些偏僻的地方还算安宁。有位义军的将领败逃后受了重伤,乱窜着就偶然到了这里,夏日炎炎,酷暑难耐,他的伤口已经快要坏死,醒来之后的他绝处逢生,在他身后掘了一汪清泉,就是此处的源头,他用泉水洗净了伤口,正准备去寻人家的时候,又因为气力耗尽而晕倒。幸而那户人家的女儿经山君指引,救他回家,也因此她找到了而后的如意郎君,就是这倒在路边的落魄者,后来这将领封侯拜相,就将这泉水再加开凿又围起来,还修了座小庙来供谢山君呢。” “那这山君有名字么,如今可还有香火?”他问道 “山君就是山君,她没有名字,只是当时那姑娘在梦中所见的是人首蛇身的样子,那壁上石像倒是描摹了下来些许神韵,只不过这么多年了,早就青灰一片看不出什么样子了,婆婆她倒信有山君,有事无事都会去参拜祈福,对了,你不是想去求神么,她很灵验的!”她似乎对山君有些特殊的情感,仿佛若有其事。 “嗯,既到此处,也应去看看这位山君,不过山野之人倒也不需焚香沐浴,我且拿食物供予以表诚意!”他收起鱼竿,拿出背篓里的锅碗瓢盆开始准备着。 板栗红苕配以香喷的竹筒白米饭,河蚌与田螺交织的新鲜味道,去鳞除腥的猪油鱼汤,还有炸得金黄透亮的蟹钳,已经将他们的肚皮填满,还有几节油光泛涌的香肠在锅里烧煮着。 “不行啦,我吃得太饱了,阿宁你就同欣然一起去拜山君吧,把我的那份诚意带去就可以了。我得先找个地方躺一会儿,顺顺气…”欣然吃得发撑,也不知是否故意这般作为。 泉眼之处果有古时的痕迹,围出的那石雕还有些狰狞的面目,他也说不清是什么神兽,想来山海经中会有着记载。山君像就在不远的一处石壁上,人首蛇身的她看起来肃穆庄严,静默着立在这沉寂的山林野地,他将供品施放后又一揖三跪完成礼节,将心中对人及他的愿望都暗说,而后于之告别。 山君并不是造人补天的那位神祇,他知晓着。或许她是修炼有成的山中精怪,护佑着这片大地的安宁,他在心里这样想到,志异中记载的事或许不全是虚构,神鬼之说又哪能是半分道理都没有的呢。 寂静的山林里有着幽远的梦,他似乎看见位踏水而来的神女邀他去湖底的楼阁游玩,指引着却又破碎着,纠着热汗被蚊虫惊扰的羊唤醒。 他的眼角有着失意的泪,他亦再不记得自己曾梦中听闻的话语,只是心里空落落的疼痛,紧紧抱着被褥安抚着激烈的心。 梧桐落 第四十章.月近黄昏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山中的风景并不能多看,他们只能在歇息一夜之后回到各自的住所,为这最后的冲刺做着准备,考试前夕,毕竟是要将自己的身心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高考的前日,他如往常一样在校园里闲逛,虽则并没有在繁重的学习中找到多少真正的朋友,但他对这片土地确实有着感情,一个地方若是待得久了,即将离别的时候总会有些不舍。 那满天飞舞碎纸的盛况已经结束,如今只留下一地的残损,而那被遗弃的品类繁多的书籍正是他此行的目标。那些是四散着的,隐藏在堆积的杂物中的珍宝他可以说是觊觎已久,如今得了自由成为无主之物,他要将之收束以绳捆扎到车座后方再送到屋里去。 并没有人知晓他此时的行为,只有那些学校从外面请来的清洁工在与他打着交道,还问着他学习的情况并夸赞着他。在清洁工的眼中那些遗弃的书籍并不是他所将赚取的钱财,为了子孙后代的学业操心着的他还问询着哪些书籍是有用之物,一宁并不藏私,也从中筛选了许多送到他的手中。看着老人黑灰的皱脸,他心中阵起喜悦,或许今日的行为可以帮助那位素未谋面的学弟吧。 几经来回,他已经抢救出许多的书籍,只是他到底是比不过多人的竞赛,只堪堪运回四十多本而已。树人先生的小说集是有的,诗哲先生的诗集也有,还有着许多并不出名的包装良好的书,从这些书里也能略微看出同学们的喜好,他倒觉得自己相比而言少了许多的志趣,谁让他做着与人重逢的美梦呢,他的确是少了许多功夫来勘察周围的情状。 有一本时文素材的书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这可真是雪中送炭,虽然他对于文章之事并不畏惧,但因他不太擅长写议事,或许是独有的偏见难以被人理解,他也只好多多学习与观摩。所谓模板之类的条框他仍是不能接受,有时也会愤慨审卷之人的眼光,在过去的多次交换考试中他屡次被现实所打败,但今时他不能够任性了,只得循规蹈矩地保持分数的稳定。 今夏对考生们特别的宽容,不是以往酷热的天,反而下起了阵晴阵停的雨,这让许多送学生的家长们都开心起来,但他却开心不起来,只因这热嚷的人群中并没有一位熟悉的人来送他,他是独自上场。 二中门前围着一堆喧嚣的人,各色华丽的车停在路边的狭窄位置,交警和武警都在维持着秩序,医生和护士也都整装待命,而他将准考证与身份证交予门前的工作人员查看。 在红线以内,同他一样的考生也都围绕着一团,那布告栏上正标示着他所在的位置,三十二号考室二十四号,那四方教学楼中最靠近花园的地方,他庆幸在花坛边靠窗的末尾,这样也能嗅得花香提神不至于太过紧张。 黑色的廊中有黑压的人,在这密不透风的地方仍是有着压抑,只有那从教室门口透出的光亮才让他的心安稳了些,指纹验证器的滴答声有规律的响起,监考老师挥舞着金属探测器在考生中搜寻,简单的问讯使得许多人脸色微变,这平静的氛围全然来自于曾有的告诫。 时钟的指针拨动着每个人的心弦,腕表之类的东西早已被集中收取,他们所能获取时间信息的唯一所在,就是墙上的那只黑白色。监考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考试的信息及规则,又说这些让同学们放松心情的话,看起来并不如平时一般严厉,但随着钟声敲响,广播中传出一阵宣读考试规则的熟悉声音之时,老师们就仿佛是变了个人,鹰隼般的眼光恶狠狠地盯着考生们的一举一动,就连喝水之时也不忘把目光投向其下。拆封下专备的用具,他也不再去看其他,一心只做着手上的题。 此次的题并不难,他很快就将第一天的考试完美地度过了,虽则给数学最后大题留着许多的空白,但他更愿意把之前的多检查几次弥补缺漏,这也正是稳定成绩的有效方法。 至于第二日考试的下午,他则稀里糊涂的记不清了,或许是因为疲倦导致着他昏睡,但他总觉得有些问题。好在自己的卷子有效,没有被打入冷宫,但没能正常发挥的事却是板上钉钉了。 “欣然,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害我,你说我上次被人打进医院,又遭人抢劫这些事情会是偶然的吗?我居然连高考的最后一堂考试都睡着了,我真的不敢相信!你说到底是谁和我这么大的仇怨,一次也就罢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干这些事情,我到底哪一点惹着他!”他越想越气,对欣然吐露着心声。 “阿宁,这绝对不是偶然,你好好想想,昨天下午有没有人动过你的东西,或者说你吃过喝过什么别人给的东西没有?我倒觉得,这很像是有人给你放了安眠药啊!还有虽然你不曾招惹别人,但如果有人眼红倒是可以干出这些事情来的,谁叫你表现的那么突出,我以前都跟你说过的这里并不太平!”欣然猜测着幕后黑手的身份。 “我哪里有吃过别人的东西,只不过在考试之前喝了点水而已,那还是我自己泡的茶呢,提神醒脑怎么可能让我睡下去,不对!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个人偷换过我的茶杯,我见过一只长得一模一样的,一定是趁我上厕所的时候换的,该死,我都记不起来那个人长啥样了!”他心底的愤怒如火山般喷涌而出,拍得桌子一声脆响。 “也许,对了!我去问问!”欣然突闪灵光,立即向楼下跑去。 “哎!欣然,你去问谁呀!”他急忙趴在窗台往下问道。 “你别问我,先在家里呆着!”欣然也不回头,急匆匆的往外跑去。 “我…哎!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他叹口气,回到房中去练钢笔字了,或许这样能让他的心静下来。 “奕雯!你在家吗?我找你有事!”欣然大声叫着,声音里似不寻常。 门口微开,只见奕雯探出头来问道,“欣然姐,你怎么啦,是谁惹你生气,发这么大的火呀!”她似乎在躲着什么。 “还不是你那组长的事儿!你知道考场里睡觉的那个人是谁吗?就是他!” “不会吧,这不可能啊,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肯定是假的,我可不相信!”她摇摇头。 “是真的,他今天亲口对我说的,只是我觉得有人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药他才这样的。今天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他平时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没有啊,他怎么可能得罪人啊,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他的呀,我去他班里看的时候也没见有人眼神不对的。对了,他这次不要紧吧?”奕雯突然有些着急。 “还好,问题应该不大。也许是我思虑不周,好吧,应该我多心了。姐姐问你个私密的问题,我们雯雯这样美丽,最近有没有人追你啊?”欣然套着她的话。 “哪,哪有啊!欣然姐就别取笑我了,你可是知道我的,我长得又矮还是个近视眼怎么会有人喜欢我,再说了,就算有人给我告白我也不会答应的!”欣然脸上一红,矢口否认道。 “嗯,这倒也是你的个性,那我就不多打搅了,雯雯,再见喽!” “欣然姐,再见!”奕雯向欣然挥舞着手,而后躲进房中。 欣然并未如她所说回家,而是隐藏在侧观察着,她早已察觉出奕雯的异样。 不多时,只见一位俊朗的少年偷偷摸摸的溜进房门前敲着窗户,“雯雯,你开开门让我见见你,你都躲了我好几天了,现在应该消气了吧!” 奕雯思索片刻后打开窗说道,“陆明昊!你别来烦我行不行!我是不可能答应你的,有那么多比我好的人你不去追,偏偏来纠缠我,做人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别以为我家里没人就敢欺负我!”奕雯十分地生气,欣然从未见过她此般模样。 “庄奕雯!你为什么就这样不知好歹呢,我家里有钱有势有地位,你何苦对着一个木头穷追不舍,我到底哪点比不上他!今天本想约你出去逛街买东西,你却这般躲着我,要不是我守株待兔还不知道你在家里没出门,你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陆明昊有些情绪失控。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爱怎样就怎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死缠烂打的我可最讨厌了!” “那,那要是我不死缠烂打的话,你就肯接受我了吗?是不是只要我改头换面你就能答应我的追求?你希望我怎样,我带着纸和笔,你把它写下来我一条一条的去做!”陆明昊抽出袖口中的纸笔,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对你没有要求,也不希望你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只要把自己做好就行了。虽说我们这个年纪谈恋爱什么的都很正常,但是你要清醒一点,理智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你能不能静下心来多想几天,我也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你这样吵吵嚷嚷的对人对事都不好!”奕雯仍是拒绝了他的约会。 “好,雯雯,我听你的,先回去静思两天,在你家门口这样闹着也不像话…”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 欣然没有在奕雯前露面,但在路的拐口却截住陆明昊问了些问题,她的表情并不好,很显然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而后便再回到起点。 “阿宁,我没有问到,对不起!”欣然道了声歉。 “欣然,不用跟我说这些,你有这心就已经很好。我思来想去也已经想通,不过就是名声差了些,但他们未见其人只闻其事想来不久风波就会消失的,何况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新闻素材,我那答卷的错谬并不能阻断我所行的路途,不过是选择的余地少了些,这人生里总得有些意外…” 送别了情绪有些低落的欣然,他又成了孤家寡人,月儿姐出远门与朋友聚会去了,此时的空楼上只剩下他,他还没有回家的打算,这余下的十多天还得等消息,还得处理志愿填报的问题。 可当他准备安寝之时,楼下却响起了门铃声,他推开门看是抱着靖筠的三婶,而后迎进屋内欲问话,看着两人的情状,他却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靖筠不似往日的调皮,也不哭闹,三婶的面色也不好,他皱起眉突然闪过一阵极恶的念头。 “阿宁,你母亲她…” 心口一阵绞痛,而后他便昏迷不醒,他似乎在那种空冥的境界里听到靖筠的哭声,又似乎见到那模糊着面容的他最亲最爱的母亲。 母亲,终究似辞暮之阳,永远地逝去,沉在一方浅陋的墓穴之中。 梧桐落 第四十一章.回燕轻语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窗外传来一阵燕子的呢喃,他睁开沉重的眼开始打量这陌生的世界,白衣白屋顶和白色的床单无一不表明他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头很是昏沉,但究竟想不起太多的事情。 “三婶,我母亲她多久走的?”他轻问着,似乎已在这长久的梦境中想得通透。 “阿宁,就在你高考的前几日,她不想打扰你,所以就没有人告诉你,我也是发现了些许端倪才来提前通知你的,你三叔他连我都瞒着,说是有什么差事出门,谁曾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母亲那么好,当年…”三婶又开始哭泣了,她似乎想到多年前的事情。 “三婶,你可别哭呀,你哭得我心里都很难受,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可得尽快好起来回家呢,您再给我讲讲我母亲的事情吧,她从来都不跟我说…” 在三婶的精心照料之下,他也很快地康复。靖筠时常来逗他笑,或许正是有着开心果的相助,他才能够如此快地好起来,办理好出院手续之后,今日他终于是踏上了回乡的路。 车上并没有认识自己的人,他们都自顾与身边的人谈笑着,又或是拿出一对洁白的耳机听起歌来,快乐,快乐似乎已远离了他。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妹妹,世安又将是怎样一种情形呢,他不愿意世安失去纯真的笑容,他不愿世安从此染上灰色的阴霾,所以他只得从记忆中寻找出快乐,至少能在阴郁的脸上挤出块祥和。 旅途永无止境,可途经的车总是有个终点,他亦终于回到自己的家。 四野是黄绿交错的稻田,蛙声一片聒噪,黄泥干结的小路上一排牛蹄坑印,蓝天下的白云稀稀松松,瓦舍上飘着一缕青灰的烟气。 他并没有大声叫着世安的名字,而是一言不发的走进房门,屋内清凉的有些发冷,亮瓦透交过一阵白亮的日光照在滴漏着的铁水龙头旁的石缸里,而世安正取着他写过的练习册烧着火。 “世安,我回来啦!”他声音颤抖着,似乎带着远途的疲惫。 “二哥!你真的回来了!”世安闻声而驻,而后撞入他的怀中。 “二哥!你怎么才回来呀,这几天我都快哭死啦!你一点也不心疼妹妹,你是个大坏蛋,大坏蛋!”世安用拳头捶着他的胸,发泄着这几日来的郁愤气。 “世安,哥回来了,你要打便打吧,是我不对!”他歉疚道。 “哥,咱妈葬在红树湾那坡口边,你先去看看她吧,你一定饿了,我给你煮饭,早些回来!”世安眼色转为平静,再不闹腾。 他自寻找循着开阔的路往那边走着,纸钱为引,终跪在墓前,抬望着。 新立的墓碑在坟前笔直的站立,上书着密麻的文字,就好像母亲坑洼的脸,正慈祥地看着他。 他是再不能见母亲的风华了,那些老照片也被焚烧成烬,让他痛苦不堪。 “母亲!您在天上一定要保佑我们,保佑世安平安长大,快乐无忧,保佑大姐能够万事顺意,找到个如意郎君,也请保佑我身边的人都无病无灾……” 家中已是无多少生物,圈里空着没有往常的声响,梁上的燕子还常探头看来,而今只院子里剩下领着十三只雏鸡的老母鸡,家中已无多少积蓄。 “二哥,吃饭了!”世安端起热好的盘盘宴上剩余的凉菜,叫着屋子外的他。 初时相顾无言,只吃着盘中餐体味着其中的温暖。 “二哥,你考的哪里的大学,带上我一起去好不好,我现在就只想跟在你身边,你不要离我而去好吗!” “世安,哥哥会带着你的,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你也一定活着。”他放下筷子,郑重的说道。 玉华不久之后也回来了,她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也是哀伤不已,但总归走出的时间比他用的短。在这个暑假里他们还要将母亲和世安种下的稻谷收割,用以换取去往远方的车费及书学费。 玉华做了一个让他感动莫名的决定,她愿意放弃升入市中的机会来照顾正在读小学的世安,仍旧选择在县里,就住在顾芳的屋子里。那带着世安一同生活的决定自然是被三叔否决,他不能违拗长辈的决定。 十多天后,他带着世安与玉华再次回到县里,高考的成绩已出,他亦要拿出编码书对自己的志愿进行填报,他的分数不足以上尖端的大学,但能让他选择的却有很多,但现在他对大学的执念并不如以往那么深刻,也就照着苏鸢的摹刻了一番,或许命运会予他眷顾,让他与她再次重逢。 谭秋甸不请自来,还带着胖子孙悦,他俩提议说要在此地聚会,说是什么以后相见的日子短了,要前来联络感情,又说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他俩发起的,班里的那几位女生都会来,还说要给自己一个惊喜,本不欲参加的他也被那神秘的惊喜所打动,开始和他们胡闹起来。 两日之后,顾芳家的院子变得热闹非凡,充满着欢声笑语,他们有的谈着不同学校的见闻,有的却借着酒醉对喜欢的女孩子表白,更有甚者拉着谈好的女朋友在众人面前炫耀,不过他心中却没有多大的波澜,只因他期待着那个惊喜,他知道以谭秋甸的人品是不会空穴来风的,更何况他能找到如今的女朋友多在于他出的一份力。 “阿宁哥,你还在等呀,说不准他俩可是在骗你。去看那些女同学么,她们都在那边跳舞呢,孙胖子让我喊你过去,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怪不好的,世安现在都在表演节目了,你还不过去看看!”玉华准备拉着他过去,人群中央的世安正是众星所拱的那片月。 “老唐啊!你过来看看,我把谁给请回来了!”谭秋甸大声叫喊着,院子中的目光都投向了大门前。 只见一位天仙似的女孩儿穿着素白的裙装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她就仿佛是被王子邀请的参加宫廷舞会的贵女,优雅翩然地走进这失声的天地中。 “阿宁,我回来啦,许久不见,你可想我!”苏鸢丹唇微启,盈盈的眼里闪着泪花。 “小鸢,你!你回来啦,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亲自来接你呀!”他的眼中泛涌起层雾,呆呆地看着她。 “好啦,不是应该高兴嘛,走,跟我一起过去,我跳支舞给你们庆贺庆贺!” 她拉着他的手往院子里走去。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苏鸢小姐和他的伴舞唐先生,他们给我们带来的节目是歌舞《青城山下白素贞》,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孙悦起着哄。 他以僵硬的肢体和笨拙的舞步配合着苏鸢的表演,那清波般浮动的眼色让他看的迷离,只有撑伞谢幕之时的告别才让他演得像模像样。 院子里燃起了篝火,他们这些少时的伙伴都围坐着在一块谈论着过往的快乐和青春的忧愁,什么骗过宿管偷偷摸摸躲在女寝楼下听悄悄话,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有羞于启齿的情书问题…… 月至中天,他们都喝得醉意微醺,而后三三两两成群结伴地搀扶着告辞,转瞬间热闹变为冷清,院子里杂物四散一片狼藉,好在余下的少年都是家务的好手,都还清醒着,世安却玩得累了,已被玉华安置在了卧房。 酒尽烛残,月落星凋,原本晴朗的天却突兀间响起了雷声,狂风吹打着并未遮掩的窗户,他正准备去关上,突见雨幕中阵有一道电筒光停在院子外,他原本昏沉的头脑瞬时变得清醒无比,他飞奔着,鞋子掉了赤着脚也不顾,直往那光亮跑去。 “阿芳!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为什么你总是不辞而别让我伤心!你可知道,这几年,我几乎每天都盼望着你能够给我打通电话…” “阿宁!你能不能先把锁打开,我们进屋说去呀,这下的雨太大了,我带着伞,可你没有呢,淋着雨是会浇出病的,我身上可没有新锁的钥匙。” “好,是我太激动了,我这就给你开门!”他掏出袖袋里冰冷的钥匙转动着。 屋子里点着灯,屋子里的女生们正热切的谈论着,许久未与顾芳相见的苏鸢相互搂抱着,有着说不出久别重逢的甜蜜,而玉华则将所有的好奇放在了顾芳的身上,但玉华没有多问,只是不时与她们聊着天,而他却只能坐在一旁的小桌上喝着欣然煮给他的姜汤。 电闪雷鸣中,还有着这样温馨的场景,他亦不能叹谓多句,他唯恐欣然又操持着打扰谈话的大义来压他,只得细听着她们的谈话。 “这是我的家,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喽!小鸢,这么久不见你都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婉贤淑的人呢?” “唉,岁月催人老啊,有所变化也是正常的嘛,你这次回来打算住多少天啊,我们这么些人在一起总得想些法子玩的快乐点,我跟你说…” 他到底听不得独属于女孩子们的密语,于是早早告退回屋欲睡,但他终究是不能入睡,两个女孩子的到来已经冲散了困扰他多日的忧郁,他又开始思考着母亲的话,他终究是要作出抉择,即便现在已无任何人可以否决他的决定,可他那优柔寡断的个性始终阻碍着,令他辗转难眠。 他的那颗誓为一人的心,如今已是七零八碎,没有什么困扰比今夜来得这样的强烈,他也无法想象自己将会变得怎样,只祈祷着两人不会因为自己而坏了情谊,于是再诚然到无力的寄告中,不知几时便入了梦乡。 梦里应当是没有这些烦恼的吧!一片混沌的世界! 梧桐落 第四十二章.叶落知秋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又是一个秋天将要来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息,银杏叶已经黄了大半,堆积在树脚下并没有人去清理,或许打扫清洁的工人想让这秋天的景色多存留些时日,他站在宿舍的阳台前望着天边的云朵思考着。来到这所像模像样的大学也已很久,可他终究没有感受到如同高中时老师说过的那样自由,寝室里的室友亦是来自天南海北,都有着听不太明白的地方口音,虽则现今也已大略识得,但似乎都互有层看不见的障壁横在,除了所谓的集体活动之外的交流,他也不想去触碰这些带着偏见的室友。 本该团结的和乐的室友们在这现实中却奇巧的变得离心离德,但他们之间反而维系着种表面的善意,无怪来说,不过是游历人间强堆在一起的过客。 他终究没能与苏鸢在同一所大学里,就算是分数近着填报出一般无二的志愿,也难逃再一层次的筛选,而考得更好的顾芳自然也无机会再同他相聚。所幸,在那个短短的夏日,那短短的十多天日子里他留住了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好,在这枯燥无味而不自由的天地之间,不常有着来信却足以让他的生命感到充实而快乐。 为何说他失去了自由?大学的时光不应该是美好而自由的么?不应该是天高云阔自在翱翔的吗? 只因他正做着自己不愿的事,他对所学的专业极不满意,更可以说是提不起一丁点儿的兴趣,他疲于应付,还时常有挂科的危险。他亦不愿参与所谓的聚会集训,那样的活动会极大程度地消耗自己的生活费,虽说有着学校给予的补助款,但他多是寄回给玉华和世安,就连水灵姐的资助也拒绝,他靠着周末在游乐园中看店的兼职赚取生活所需。 他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自由,这与他所幻想的大学生活毫不相同,他反而觉得在这人来人往的世界成了囚笼,没有可以并肩而谈的人,更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就连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们也成了冰人,只顾着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纵横睥睨,他自我感觉到似乎犯了病,一种与孤独相关的病。他那颗热烈的心已经死去,就连那校园中随处可见的劲歌热舞的火辣的女子也再难吸引他的注意,只有在两两成侣的情人面前才会有些许波动。顾芳,苏鸢,只要其中的一位在身畔他都会恢复青春的活力,但她们终究是不会出现,所以他决定出门去找,就在今时今日。 他已不畏惧楼下蹲守着的沐云,拉开自己的衣橱收拾起行装来,与正开着电脑打得昏天暗地的室友大声告了别就提着旅行箱往楼下去,他要去问苏鸢,他那压抑许久的情绪需得她的爱怜。 “呔!唐一宁!往哪跑?这次我可抓住你了吧!你别以为躲在寝室就能躲着我!”沐云从凉亭里窜出,平展双手拦住他的脚步。 “沐云,我有事要出趟远门,你就别拦着我了!等我回来再跟你说,你有什么不过分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他为了摆脱沐云的纠缠,不得已许下诺言。 “好!那我这次就不拦你了,你可要信守承诺哟,我就在学校里等你回来,喏,这是我的棒棒糖,分你一个,路上记得吃,别晕车了!”她从小包里掏出硬塞进他的手心,一溜烟儿就跑无影无踪。 他拽着手里的棒棒糖,心中感觉一阵温暖,可他终究是用不上,这次是绝无晕车的可能,他准备直接走到火车站去,离出发的时间还早着。 沐云是他的追求者,是这校园中极少数愿意和他打交道的人,说起这缘分的起始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仅因为军训时小卖部的水卖得太过火热,而他正好大发善心地将自己手中的无偿送给了她。 那时的他并不知沐云对他就起了异样的心思,直到有一日午休时,同班的女同学将她带进教室里对他大声地告白,他如何接受过这样的直白,那时的他简直是懵呆,发疯似的逃离了教室,而后一直受着沐云的围追堵截,这样的情状也成为校园之中的谈资,可沐云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仍旧一意孤行的做着追打他的事情。 穿过最繁华的都市地段,见着披红戴绿时尚达人,行为艺术街头表演等已不能让他感到惊奇,他的心中反而一片平静,并不因身着简陋而自卑,亦不因热闹围观的人群而生好奇,他不急不缓向着目的地前行。 取出水灵姐新寄来的手机,他又打开购票软件查看时间,离出发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他还是来得太早,而后到台式机器旁取了票,找准机会抢了个轮空的位置先坐着,又开始写起自己的小说来,这样打发时间倒比游戏要快乐得多,但写得不久,只因候车室内的环境让他难以静下心来。 候车室里到处都都在发生着故事,若是平时他早已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地打探起来,并在笔记本中写下所见的素材,但今日他却想休息着,作为名单纯的旅客看待这个世界。闲适,匆忙,温情,笑骂还有着许多的鸡毛蒜皮,这流动着的鲜活的风景真是精彩又可爱。 人潮涌动,他也终于通过检票口进入火车内,坐在他旁边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而在他对面的则是对情侣。他自然不能将目光放到对面,恐有窥视他人的嫌疑,特别是在这种腻得让人心发慌的情侣面前,他不敢留有过多的眼色。 骆晴是他身旁这个女孩的名字,她说自己上这趟车是到姑姑家做客,去看新出生的妹妹的,之所以她的父母放心她一个人远行,是因为她固执着要自我锻炼。她还跟他讲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趣事,绘声绘色并拿纸描摹,生怕他不理解其中的意味,幸而他也难忘却旧时光里的好,还有着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妹妹,在这漫长的旅途中,聊的很愉快,将下车时还加上了QQ。 时代在进步,而科技也在迅速的发展,手机的更新更是一代快过一代,前几日还在疯狂打着广告的新型手机如今价格已经狂降,而新一位的代言人也已经光鲜夺目地登场,活跃在电视海报以及公交亭边。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摩挲着,期待着有一天可以用自己挣来的钱买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第一台手机,他亦想回报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但就目前来说似乎还很遥远。 走出车站,又是一个陌生的地界,望着天桥下黑压压的人群,他停在一角,拨通了苏鸢的电话。 “喂,小鸢!是我,我来山城了……” “阿宁!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过来了呀!你呆在那边别动,等我来接你……” 他的心中充满了甜蜜,旅途而来的疲惫都已消散,他在桥上努力的搜寻着人群中她的身影,就这样回返往复着失落又期盼,即使他知晓需得许多才能赶到这里。 “嘿!在看什么呢!傻小子,我在你后边哟!”苏鸢悄然出现,拍击着他的肩膀。 “小鸢!我好想你!”转过头来,他突然将她拥入怀中,诉说着离别已久的痛苦。 “你看看人家的男朋友,哼,说,你是不是不够爱我!我也要抱抱!”经过的一位女孩对着她的男朋友撒着娇。 “哪有不爱你呢,亲爱的,别生气啦!我这就按你的吩咐办!”那女子的男朋友果如言而为,紧紧抱着他心爱的女朋友。 苏鸢听得一阵脸红,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来,“阿宁呀,在大街上呢,我们这样抱着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你脸皮厚,我脸皮可薄啦!”她受不得别人灼热的眼,但她眼里的灼热却丝毫不弱,只是羞怯地笑着。 “走,我带你去我们学校看看,都来这边啦,可得让我这个东道主好好招待你!”她理所应当地牵着他的手,逃离了这瞩目的高台。 “好啊你!小鸢,说是有事结果跑来会情郎了!你故意把我支开就是为了来接他呀,我看着也没什么头角峥嵘的模样,怎么就把你的心给偷走啦!”还未走多久,就见着位故意生着气的女孩走到面门前。 “蓉蓉,他不是我男朋友,你误会啦!”苏鸢解释道。 “哼!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你这人就是口是心非,我看啊即便不是也差不远!” “哎!蓉蓉!” “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子约会啦,省的在这里干吃狗粮,你们好好玩,我先闪了!”还不待苏鸢说完,她就又气冲冲地走开了。 “小鸢,她是你的室友么,可真是心直口快,这样的人只得交心,你可不能错过了。” “你说成蓉那疯丫头啊,她要是跟我一个寝室我还能受得了呀,她住我对门,经常来串寝。说感情呢,还挺好的,算得上是我的闺蜜,你可别恼她,她撒起泼来可厉害啦……” 苏鸢所在的大学是一所全国闻名的师范院校,隐没在山林深处暂别了城市的喧嚣,或许在这种幽静的环境里才能让学生们更加用心。 苏鸢向他介绍着这校园里的种种处处,又谈及许多曾有过轰动的传说,走到门卫室前填写登记后,他终于走进这号称福地的大学。 说是福地也没差,只因男女比例偏差颇大,就读于这所学校的男生可谓是风流随处,几乎都能找到心仪的女子共度一生。即便成为不敢大声说话的随时被宠的熊猫,老师眼中的优质有为学子,他们也甘之如饴。 领着他前行的苏鸢在人群中已变瞩目,并不俊朗的他也成为女子们谈论的集中点,不是这里的女孩子太过开放热情,而是大势压着的物以稀为贵使得她们变得大胆而轻佻。 “阿宁呀,看来你在我们这边很受欢迎哟!”苏鸢嘴角挂着笑意,他看不出她的心思,只好摇头致意。 “我给你安排住在我宿舍对面的男寝室,我先领你过去把行李放了,你跟门卫大爷填好表格就可以搬进去住,你可不要半夜没事可别往窗外瞧,那群浪蝶可没安什么好心思,忒坏,简直坏蔫了!”她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又开始脸红起来,他亦会意,不再深问。 “阿宁,我那留给你的盒子的夹层你打开过没,我可是放了重要的东西在里边!”苏鸢偏过头问他,他们此时正躺在草坡上看天边的斜阳。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感受得到,我的心是热的,所以我这次忍不住过来找你!”他亦偏头望着苏鸢,看着她明亮的眼睛。 “那你放得下她么,还有你的婚约,你就不怕今后突然有一天后悔起来?” “不悔,我只想暂时忘却这些,和你正正经经地谈一场恋爱,也就是说,我想追你做我的女朋友!” “那你说,你喜欢夏天还是秋天?或者春天再或者是春天?” “这,各有各的好,我哪里分得明白?”他开始苦恼起来。 “我不是一定要你给我一个答案,我说,我愿意,我苏鸢愿意做你的女朋友!”她顿了顿,从草坡上爬起来,大声喊叫着。 没有蜡烛与鲜花,也没有众人围拥的见证,但此刻,他俩的心却紧挨在一起,成为彼此生命中另密不可分的部分。 谁见过第一缕秋风?或许只有初始落下的那片树叶才能明确,可他究竟不知道那湖水里荡漾的波纹是接住了谁的笑意。 山近秋色恰逢因果,秋雨模糊了颜色。 梧桐落 第四十三章.匆匆经年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数不尽流年,皆在弹指一挥间,他还有一方美丽夜色可看,可夜色尽管美,也难以排遣他内心深处的孤独。他在打着台灯的窗台边,看着灰皮相册之中熟悉的笑脸。 爱情的滋味既甜蜜又苦涩,他原以为会如他预料的未来一般携手,却何曾想到这位同他旦旦而誓的女子竟如流星般划过他所及的夜空,消散在滚滚红尘之中,再没了音讯。 命运同他再开起了玩笑,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肆意欺辱,他终究是伶仃着,现实击碎了他似笑话般的骄傲。 柔情似水啊,佳期如梦!他突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一个长久的梦,历着所谓轮回转世的劫难,眼前所见的景,所受的苦都有些似曾相识的滋味,或许这正是在平行时空中另一个自己给予的心灵交契,但这念头消解得快,还是很快地沉入无限的悲伤中去。 他本已经遍体鳞伤,但今日收到沐云寄给他的信件却更让他悔恨,自己终究没能逃过黯然的云幕。 沐云逝去了,那位永永远远挂着微笑的,追赶着他的那位美丽女子的芳魂如今已散作一缕青烟飘向云宫,长眠于幽暗的地底,他再也难见到那样纯真的笑,他再也遇不上那样热切的人,再也没能亲自走到她的面前给她戴上象征着不渝爱情的戒指,圆她一个完整的梦。 他仍记得沐云为他所做的一切,只因她总是靠得他太近,近得几乎让所有第一次见着他俩的人都会将她当作和男朋友闹别扭的小女生。 她总是在雨天时不带伞,孤零零地等待着他来接,即使有热心的男同学怜香惜玉,她也装出一副有人疼的样子委婉地拒绝。 她总是在下课后急冲冲的跑到他所在的教室进行抓捕活动,含笑着在玻璃窗外冲他比划着,让他感到无可奈何。 她总是无所顾忌地跑到澡堂外,厕所边来堵他,又将他的名字写进表白墙里占据着大片的位置,还聚众围着堆燃火的蜡烛向他告白,她不言放弃,屡败屡战的精神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几乎让所有人都知道学院里出了位惧怕谈恋爱的铁公鸡。 每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她总会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举着块恋爱作战计划的牌子,给他来场意想不到的告白仪式,可他心里装着苏鸢,次次都是铁血无情地拒绝,可沐云非但不因此而伤心,反而愈挫愈勇地借些书里的方法对他展开更加猛烈的攻势,这让他原本昏暗的大学生活变得波澜起伏,变得绚烂多姿。 在某一日的夜晚,自习室里的人都各自回家,唯有他还流连于书中世界而忘返。沐云偷溜进去,将所有的灯都关闭,打断他的遐想之后,开始了她又一次的作战计划。 “堂下何人!下了这阴曹地府还如此镇静,见本判官还不速速跪下,听候发落!”沐云拿着手电摆出一副可怖的样子。 “草民唐一宁,宣城人士,见过判官!”他亦想看沐云葫芦里卖什么药。 “念尔知过能改,且温恭有礼,吾便查验一番生死簿,观汝有何冤屈,小鬼且上,待吾翻看一番!”即有人呈上簿册,供沐云察看。 “唐一宁!汝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的会干出这种逃婚之举,那沐家小姐知书识礼又绝代风华还和你门当户对,汝何苦恋着画中美人?那不过是镜花水月,虚幻一场罢了,吾观汝阳寿未尽,尘缘未了,特赐还阳之恩,与那沐家小姐再续前缘!”话毕而光显,自习室里又恢复了光明,只是室内却多了些布置,那是沐云精心准备的道具。 “见过唐相公,奴家沐云儿,方才陆判官托梦指引到此,特来相见!”沐云不知何时换上华服,仪态端庄得倒很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他亦不知如何回应,但闻沐云道,“陆判官好管人间不平之事,垂怜奴家情切,特赐一世良缘,而奴家意中之人近在眼前,望唐相公能不计前世之怨,让奴家还今生之恩……” 相片里是玉立着穿着婚纱裙的沐云,她笑得很甜蜜,仿佛冰天雪地里高枝上招摇的红梅,在旁的是着中山装肃立的他。这张神情不符的婚纱照自是出于沐云之手,她用高超的技术将自己的梦拼接完整。 沐云寄来的信染着血,暗红的颜色将这封信变得更加沉重,娟秀的小字紧挨着似乎要将这窄小的纸张铺满,可是千言万语她终究是写不完,只留下残章断句,他捧起这张薄纸,缓慢而忧郁地读着。 阿宁: 请你原谅我这样称呼着你,毕竟这是你亲近的人才被许可的称呼,我终究是没能走近你,即使我强颜欢笑着安慰自己,也终究不能如他们一般让你感到会心的快乐,我就快要走了,想来你也应该会原谅我的吧。 这些年来我给你带来过无数的困扰,也曾让你很多次地下不来台,在这里,我书面上给你道个歉:对不起! 我是个爱幻想的女孩子,如同许多的花季少女般有着甜蜜的梦,我亦想过会有传说中的白马王子带我去梦幻的城堡里,而后快乐辛福地度过一生,但那终究是西方才有的梦,我还更愿意平淡着和柴米油盐打交道。 我说过,我受过你莫大的恩惠,我的身体里曾流淌过你的血液,可你只当我是开着玩笑故意逗趣你,若是你不把它当玩笑,或许你我之间还能走得再近些。 我知道你有着苏鸢这样位好女子,甚至还有过许多的红颜,但我却不想输,我用尽了所有能够想到的办法尽可能的打动你,但你真是痴心不改的人,我很无奈却也庆幸着,原来早已有人在我认识你之前做过我所做的事,我成不了你心念的龙姑娘,我只是那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小郭襄,错过始终是过错。 我始终是个娇弱的女子,如今的我却能清晰地感到自己生命的流逝,这种衰弱的感觉不太好,但我还有提笔写字的气力。能够在最后的日子记录着细细品味着世间的美好是辛福的事情,但我最幸福的时光却是追逐着你的那段岁月。 我不愿你来参加我的葬礼,只是自私地想着,不要让你看见我丑陋的病容,我仍是那个爱笑的女孩。若是这世间真有着来世…… 夜空中闪着明亮的星星,而属于沐云的那颗却已黯淡着坠落,他站在窗前望着,似要寻出那消亡的生命,说出不再拒绝的温情。 狭窄的单间里,他熄下深夜的灯,明天还要去电影院旁的奶茶店里实习,再两天要去参加东阳和欣然的婚礼,这是他毕业后乃至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婚宴请柬,想及修成正果的两人,倒将他的忧伤冲散不少。 两天过后,他给店里的老板娘请过假就即刻乘车,踏上回乡的路,在途中,他又回想起大二那年同他在关石见的一面,不禁觉得好笑。 “阿宁呀,我跟你说,这几天在外边厂子里打工真是不容易,你说我人才又没有文化也不高,偏偏那厂长女儿还看上了我,你可要教我怎么办才好……” 他自是引经据典,分析再三,建议他当断则断,但那小姐一味对东阳好,之后也再不能忽视。 “世安,今天哥哥带你去参加你欣然姐姐和东阳哥哥的婚礼,你过去可得好好表现,最好唱首歌露一手,给你哥涨些面子!”他拉着世安往街上走,要给欣然挑一件像样的首饰。 “知道啦,哥!我可不像你那么马虎,我可是多才多艺的呢,保证你唱得让他们满意!”世安一脸的骄傲。 世安变化很大,渐长得有几分母亲的样子,但她青涩的青春才刚刚开始,他没将自己伤心事告诉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她。 首饰店里,他碰到许久不见的水灵姐,在她身边挽着她的手的正是笑意微敛的骆天琦,多年的努力还是打动了水灵姐的心,如今他不得不喊着骆天琦叫姐夫。 “姐,你是要去参加东阳的婚礼吗?正好我们同路,我带着你们过去。” “小宁!姐不是去参加东阳的婚礼的,我都没收到消息呢,我是陪着天琦来挑选我们的订婚戒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去看看欣然这丫头的老公,见见他是何方神圣!” “姐,你可别怪东阳,他是马虎了些,可能为了省事没给离得近的人发请柬吧,如果说是这样的话,或许欣然会打电话过来请你去,我估摸着他是这个想法。” 不多时,只听见阵清脆的铃音,欣然那独特的问候语又出现在耳畔,水灵姐将手机递给了急于表现的世安,让她继续着谈话。 宽敞的地坝里摆着露天席,来往的宾客如龙如云,甚至有好些坐不下的人求着帮助,于是那些有气力的汉子都跑去邻村里借来好几张大方桌,摆在石阶下的田中,豪气干云的吃喝着,而桌下挤眉弄眼的吼叫着的狗也得到了垂怜,开始吃上了美味。 欣然与东阳身着传统的婚装,黑红佩着胸针,上书新郎新娘的黄底字,在一桌又一桌前敬着酒。有的豪客有灌醉新郎的念头,非要东阳喝桌上的酒,可欣然却替他挡下所有的为难,活像位古代仗剑走天涯的侠女,使得参宴的宾客大声赞誉着这位女中豪杰。 他到底没有多少要说的话,只在这欢乐的日子里对两位新人许以最真挚的祝福,朋友间的情谊自不消分说,都在那杯蕴深的酒里。 醉可一醉解千愁,可他如今却醉不了,匆匆又过了几年,他的心已满是疲惫,这又是别呀,又是离,几时才能如欣然这般安稳,寻到一片温暖的港湾? 匆匆!只恨太匆匆! 梧桐落 第四十四章.红颜已旧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经历过多样的短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善多言,那暗箭难防的中伤深深地伤害了他对工作的热忱,他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历经种种磨难终于成为了一位光荣的初中老师,而聘用他作实习的单位正是他的母校县中。这说起来还得托楚老爷子的福,他听说一宁成为教师之后便二话不说地跑到校长办公室为他说话,才让他得以顺利地开始他的教学生涯。 “唐老师!你过来帮我个忙,我有事要出门接朋友,请您帮我批阅下卷子,等我回来请你吃晚饭!”邻桌的张晗老师叫着他,她也是本校毕业回归的学子,算起来还是他的学姐。 “放心去吧,张老师,不用请吃饭,要是你赶不回来的话记得先电话说一声,我替你把课上了也行,快些去吧,别让你的朋友等久了!”他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走到张晗的办公桌边取回试卷。 “那行!就麻烦你了,以后若遇到什么需要姐帮忙的事儿,尽管打招呼,有我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张老师迅速地下楼去了,楼道口传来阵踢踏的声音。 或许教学楼该修缮了,连穿着平底鞋的张老师都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楼道安全的问题需要给上头反映一下,他在心里这样想到。 县中变化很大,他所认识的老师如今也没剩下几个,大都去支援新建的联办学校,而他曾经的班主任吴琼老师如今已因突出的教育成果转到市里去教学。正因为人才的大量流失,县中才会大胆地招收起刚毕业没多久的新鲜血液,将退休很久的老教师们召集起来为他们答疑解惑,传授教学的经验,他在老一辈教育工作者的身上看到了永不熄没的热情,那种对教育的热爱深深地感染了他,使得他在顽劣的学生面前也保有战斗的热情。 他正批阅着张老师留给他的数学卷子,对着红笔拟好的答案飞速地进行着,高分与低分交错而行,他的心情亦随着卷面的整洁或脏乱而起伏,他如今也充分体会到当年他的老师们的那份恨铁不成钢的心。待得批阅完成后,他还将成绩录入表格算出此次测评的平均分,虽则其他班级的成绩与他这位语文老师没有多大关系,但他还是存有着比较的心思,有竞争才有动力,有压迫才有进步,他还得给自己班上的学生施加些压力,不能让他们活得太舒适,失去了进取之心。 他有些烦闷,倒不是因为天气,虽然他已经完成了今天的教学任务,又将明天的课备好,他总觉得心绪不宁,于是只得转悠着去自己班上的窗口边察看学生们的情况,这当然是老师的一种乐趣,是有着正当理由的乐趣。 教室里正在讲故事的是文老师,他兴许是见学生们听得疲乏用给他们提神,但站在窗边的他听了两句之后,他的脸就变了颜色。原来文老师正讲着他当年的事,这定是哪位好事的学生提出的话题,他努力地观察着教室里表现最为激动的人,好让他下课到办公室喝茶。 “话说你们的班主任,唐老师,也就是我的学生,当时那叫一个风流倜傥啊!你们知道他当年收到过多少情书?光是我替他拦下的就不少于五十封,所以呢,你们如果想要得些追女朋友的经验还得去求他多支招,不要为难我这个老头子。我知道你们这个时代的学生都早熟,都比我懂得多,但是呢,既然来了学校就应该认真的学习,你们说学习是任务,还没多大用么,大错特错!学习就是积累经验,虽然有的同学没有心思认真学,但你以后总归是要成家的吧,就在这大多数人都要经历的时间打熬好自己,将来与人竞争的时候赢面要大些……” 文老师兴致勃勃地讲着,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就站在门外听着,而偶然瞥见他的同学则规矩着将目光端正,提醒着周围出格的朋友,文老师似要将这些思想偏歪的学生拉回正轨,正所谓投其所好打成一片,再从内部打倒敌人的策略,在老师们的眼里,学生也可算得上是另类的敌人。 放学之后,他还得等世安回家,而他们的住所却还是顾芳的小院,而曾今他住过的小楼也已经换了租客,毕竟房子不能空着,放在那里赚些钱才是最好的安排。玉华如今已入了大学,每月还会给世安和他通话联络感情,只是玉华经过这几年的风波似已看开自己的感情,放了他个自由之身,开始正正经经地当起了他的妹妹。 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世安有着位班主任哥哥,时常胁迫着世安让他去班里讲课,世安说同学们贪恋他的美貌,不让他多跟班里的人打交道,他也只得遵从妹妹,偶尔才走到她教室门前接她。 “哥,今天可是我的生日耶,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呀,我很期待呢!”世安吊着他的手,撒着娇。 “你看你,都多大个姑娘了,还这么娇气,你同学看见了不得说你呀!” “因为你是我哥哥呀!他们还能说什么呢,不就是羡慕嫉妒恨嘛!对了,欣然姐姐他们回来么,我可不想只有你给我过生日,我想要热闹一点!” “你这就开始嫌弃老哥了呀,还说不够热闹,我早就给他们打了电话,都在家等着你呢,你水灵姐也从市里赶回来啦,瞧瞧你这脸蛋,我还没你面子大呢!” “唉,老哥,你别捏我的脸呀,要是变形了回不来我可要你好看!” “你这丫头!夸你天生丽质难自弃好吧,快上车,哥带你去街上挑些好东西!” 世安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兴许是因为有着哥哥陪在身边,亲人,亲人的陪伴是治愈一切坏心情的良药,至少在此时,坐在老式自行车后座的世安的心是安稳的。 华灯初上,县城里比往日更有生气,几年来的经济腾飞带来了新的面貌,路边的街灯更加明亮,脚下的公路不再坑坑洼洼,乱贴小广告的墙壁如今已消失不见,四周的绿化也做得更好,只是拥挤不曾改变,宽阔的街有着更多的人。 世安的生日宴如她所愿的热闹,正因她是大家的开心果,人人都迁就着她,随她的意愿开始做起时下流行的游戏,欢笑声来自于东阳特地为世安讲的笑话,祝福声则是有大家共同而发。在虔诚的祈祷中,世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情,她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真诚的毫无杂意的眼光令她难以忘却。 今夜不能喝醉,只因明日还有着课程,欣然与东阳也告辞而去,水灵姐亦是要为自己的家打拼,单靠着骆天琦还不能将生活建设得美好起来,这是无奈的事实。 收拾好四散的餐盘,世安还在院里奔着,那得物而喜的欢快还未消逝,月光下的她又开始少女独有的臭屁,他不禁摇摇头,开始感怀起他自己那个时代的女生。 打开手机,他又开始搜索起志异小说来,如今他对网络小说的看法也已经改变,他不愿再快速地浏览那些写得淡而无味的快餐文学,而是到正规的网站上支持起那些有着实力付出心血的文学工作者。对于新兴的短视频他没能有多大的兴趣,只是偶尔翻看作为调剂,在他的世界里,或许只有交流着的鲜活文字才能博他一笑,他已没剩下多少期盼着的梦。 “叮咚!您有一封新的邮件!”他摸出枕边的手机,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屏幕不肯移开。 发件人:苏鸢小姐的房东 邮件内容:唐先生您好!我是苏鸢小姐的房东赵丹,受苏鸢小姐之托,今日特发邮件告知,苏鸢小姐于今日下午于我租房中不幸逝世,愿唐先生收到此邮件后,速到新北省柏湾市西海大道天平小区198号面谈,商议苏鸢小姐之后事。 他的心肺已经被撕裂,“哇”的一声吐出口殷红的血,他没想到等来等去煎熬着,最终却等来这样的噩耗,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苏鸢的身边,他恨这时间总是无情地摧残着生命,于是他呜咽痛哭,而他的手机也已破碎。 世安闻声而来,站在门口竟不敢靠近他的身边,只问道,“哥,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喊医生过来!”地下是血与泪的混合,她从未见过哥哥哭得如此无状。 “世安,哥哥还好着,你明天给张晗老师带句话,让她帮我请三天的假,我要出趟远门,有非常重要的事!” “哥!你到底是怎么啦,你给我说说啊,不要哭行不,你这一哭我的心简直都要碎了!”世安也惊慌着,眼里挂着泪。 “苏鸢,苏鸢她死了!我要过去,我要到她身边去!现在就去,现在就去!”他也不顾世安,提着挎包就往门外跑去,夜色之下的他失了理智,仿佛化身为独行的孤狼,奔跑在无垠的旷野中,寻找着逝去的爱侣的灵魂。 “喂,三叔!我哥他疯了!他一个人……”世安哭着向三叔求救,她生怕哥哥在路上出什么问题。 苏鸢,这位他爱到骨子里的女子终究是如花褪色,四散凋零了,在这个纷扰的浮世中,他没能给予她任何,哪怕是一分应有的庇护。他悔恨着,他几乎想一头碰死在墙角去陪她走那幽冥底的奈何桥,但他还得坚强着,他还有着不能毁弃的牵挂。 这人生来就是要还债的,既存则立,便无法脱离,而他欠着苏鸢的,此生却已无法偿还! 红颜已旧! 梧桐落 第四十五章.大梦谁觉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冰冷的夜,车厢里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仿佛静止流动的冰河,一切都已黯淡失色,现实中并非所有人都同他这般安静,他只是将自己锁在了黑不见底的深渊中,开始与世隔绝起来。 苏鸢与他总是聚少离多,为着描涂的美好未来各自奋战的缘故,总会在感到孤独无助的时候读着对方写来的信件,用以此次宽慰鼓励。 已近拂晓,金色的阳光从云城中渐透开来,无梦的他正要去寻找自己的爱侣。 敲开门,房东赵丹即将他迎入,很意外的是,她同样是位年轻的女子,但她年轻的脸庞却透出股坚韧,仿佛经历非凡,她的眼亦是通红,昨夜定是无眠。 “唐先生!舟车劳顿,先到屋里吃顿饭吧,我们过会儿再说事。”她见一宁风尘仆仆,欲要先招待。 “赵小姐,多谢您照料苏鸢,我不饿,我只想先去见见她。”他神色僵直,干裂的唇上没有血色。 “好!我带你去!”赵丹叹了口气,转身到房里取出串钥匙。 打开门边的灯,黑暗的房间瞬时充满着温暖,这处并不宽敞的小屋里的布置都让他感觉到熟悉,将他的记忆都带回高中求学时,那处存留着珍贵记忆的秘地。 房间里干净整洁,窗台边还挂着叮当作响的风铃,而苏鸢正安静地躺在木床上,神情安然而幸福,苍白而红艳的嘴角敛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小鸢,我来看你了!”他蹲下身来,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喘声咳嗽着。 冰冷的身体不再温软,耳边挂着他送的翠玉坠子,床边还有支摔断的口红,他似能幻出那最后一刻的情景,他心中那关于情绪掌控的阀门又被轻而易举地崩坏。 “你怎么把我一个人给抛下了呀,不是都说好了么,等我们毕业之后,我就娶你做我唐家的媳妇,让你一辈子都幸福快乐的!你也太无情,太无情了!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为什么什么都要瞒着我,就不能让我再跟你多说句话么……” 赵丹在他身旁伫立,也低声拿绢丝抹着泪,人的情绪是极易被感染的,何况她是位水做的女儿呢。 “唐先生,苏鸢小姐给你留了封信在我这儿,说是等你来了就交予你,我就先出去,不打扰你了。”赵丹从宽袖中抽出封信,放在卷皱的被单上。 他的手很有力,但此刻却很难拿起这单薄的信,但这信是苏鸢的,不忍的心却又难敌她的意志,只好颤巍着拆信看。 致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阿宁!请你原谅我的任性,原谅我对你不辞而别的永别!要怪就只能怪这天意难测,造化弄人!我又怎舍得抛下位爱我,敬我,怜惜我又愿意为我付出割舍而放下的你呢?我问过自己,我曾无数次地在心中悔恨自己的行为,但终究而来的决定是泣血,是无可挽回的错误。 我曾经以为还巢的幸运终究是成了不幸,我有位深爱着我的伟大的母亲,却有位罪恶的父亲,这便造成我的流离。我不想多言家中琐事,只求你不要追根溯源,将我的残蜕收敛罢,便忘了有这回事,我仍然是无家的浪子。 离开你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要多伤心以免坏了身体,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重逢的机会,可我终究是脆弱的,终究将相思熬成了病。我每天都会在窗台边写字,学着你的样子也将零散的思绪收集,这也成为我疗养孤独症的良药,我在这边快乐地生活着,并没有受苦。 顾芳与我情同姐妹,当初我扬言要追你的时候她曾哭得很伤心,只是你不曾见过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她对于你的爱一点也不比我少。我或许是因寻找人间的温暖而靠近你,她则是你心中最原本的眷恋,说起来还是我横刀夺爱做了恶人。 高考结束后我们相聚的那十几天的时间里,她跟我讲了很多有关你的事,比如你爱吃什么,爱做什么以及细微的举动代表着什么意思,那时我才知道我曾以为你有的那位女子就在站在我面前,我才明白自己注定要和自己的好姐妹有场战争。我原以为自己从此要和她形同陌路,可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放手了,和你彻底地两不相见,我对她还是有着歉疚,希望你能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我知道你从不曾忘记她,你的心里始终有她的部分,我不能自私将你捆绑住阻止你奔向更好的生活,你若过得不顺意,我也会过得不快乐。答应我,找回她,不要让她失落人间,再成为一个遗憾了! 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到了此刻,这一生便不再是空言。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这几天愈发地不好了,我便想着先写下这封信,留住这最后的对你的眷挂我希望你能听进我的话,找到她,爱她,与她相守一生,这也是我的遗愿,若是你对我还有着爱,请将这份爱留存着,归还给顾芳。 我希望有着来世,因为今生太苦,还没能有圆满的结局,若是你不嫌弃我,请将我葬在你老家的梧桐树边,说不准以后还能投胎变成只凤凰。 苏鸢的信似乎没有写完,但手中的纸张却再没剩余的部分,想来她总是留白的性格,所做的行为都是为他思虑过的,他也就没再寻根究底,他遵从着苏鸢的意愿,要带她回自己的老家。 屋子里的东西不多,他在房中搜寻着她留下的种种,窗台边的兰花开得很好,抽屉里的随笔集安然地堆叠,衣橱里还挂着为他所纳的鞋垫…… 苏鸢的墓就立在他老家后山的梧桐树边,那是她最爱的地方,曾有的夏夜,她总是爱在光洁的枝干上悬空摇着腿,望向那灿烂绚丽的星河,向往着天上星星的传说。如今她那漂泊的灵魂总算得以安栖,再也不用四海为家。 教授完学期的最后一课,他辞去了县中的工作,央求着楚老爷子让他发配下乡到老家附近的村小里教书,楚老爷子为他所感便如他所愿,这下他总算能够陪着苏鸢了。 顾芳在他多次联系的诚心之下终于放开心门,得知苏鸢的不幸之后终于肯现身一见,约定的日子快要到来,他在家中静静地等候着,他又如何不是心潮澎湃,他与顾芳已经整整有五年没有见过面,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心。 “上课!”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下!今天唐老师给你们讲《我的伯父鲁迅先生》这篇文章,首先呢让我们先看大屏幕中鲁迅先生的图片,同学们对鲁迅先生应当是很熟悉了,在你们的印象中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来,我来!鲁迅原名周树人,字豫才,浙江绍兴人,是我国现代的文学家……”秋洛一般正经的背着官方介绍,引得周围的同学大笑。 “秋洛同学呀,积极回答问题我是支持的,我刚才问的问题是在你的印象中他是个怎样的人?老师不怪你,那你继续说你的看法,我们都听着。”他鼓励着秋洛继续回答。 “我认为鲁迅先生是个复杂的人,他的文章是真的很难懂,就连作品里的每字每句都含有深意,似乎他的话大都是正确的,我虽然不愿意在考题里看到他,但我还是很尊敬他的。” “秋洛同学说得很对,鲁迅先生的确是值得旁人尊敬的,他的作品也确实精炼晦涩不易懂,大家对他的一贯印象都是严肃的斗士,那么今天我们将从别人的角度来了解他,走近这位为难学生多年的先生……” 课未行半,只听得窗外有人叫他出去,“唐老师,有人找,是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就在校门等着你呢,你要不要先下去看看?” “同学们,老师有点事儿要出去下,你们要乖乖地呆在教室里预习哦,我等会儿就回来。”他给堂下的学生布置任务后就出了教室。 白色的纱裙轻飘着,在风中的她仿若盛放的幽兰,在对他招手,那正是悄然而至的顾芳,正理着蓄满的长发。 “阿芳,不是说两天之后才来的么,我这都还没来得及为你准备,给你接风洗尘的。”他有些无措 “这不是想提前来看看我们唐老师的嘛,这么多年不见,你都不允许我心急一点点么。”顾芳抓着帽子,对他嫣然一笑。” “外边风大,不如你先去我办公室坐着吧,我摘的新鲜金银花在抽屉里,你拿去泡茶吧,我还有课,就先这样怠慢你喽!” “好,我听你的,你忙完记得来喊我!” 一宁将顾芳领进他的办公室,途经走廊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被班上那些熊孩子调笑着,说是终于有了师娘此类的话。 顾芳在办公室里把玩着他的茶杯,那正是多年前她所赠予的东西,如今还在用着,并且保存的很完好,而他则继续着讲课,他要将己身所学尽诸传授给渴求知识的孩子们。 顾芳看过苏鸢的留信后亦明了许多的因果,她那颗死寂的对于爱情的心又再一次燃烧起来,只是他们俩之间还有着重巨大的阻碍,那就是顾芳的父亲,那位门户之见极深的护犊牛。 “阿宁,我好像在做着一场梦,我原以为再也不能与你继续这场缘分的,苏鸢姐姐她真是爱怜我……” “这不是梦,阿芳!我发誓,我将会用我的一生去守护你,我不会再懦弱,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梧桐树下,苏鸢的新坟前正演着破镜重圆,他似乎又看见那位美丽的女子对着他笑,那道能歌善舞的深爱着他的灵魂。 浮生若梦,可大梦一场的人生谁又能觉?只不过在梦中历经着离合悲欢,梦醒之后留有些破碎的记忆! 梧桐落 第四十六章.倦鸟归巢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在荒野中躺了一夜未眠,他反而不觉疲惫,甚至五感都异常清晰,他能清楚的听到周围细小的虫鸣,也能感觉到有偶然路过的蚂蚁用触角探视着他,星河灿烂的夜空他见过,夜啼的枭声也再不觉得那么可怕,如今已近拂晓,天仍是灰蒙蒙,东边的云层里透过些混杂着尘色的灰光,或许这正是他所见的最后一个黎明。 他已不愿在这浑浊的世界生存,生命中所有美好的如今都已经毁灭,再也找不出任何值得他眷恋的东西,唯有那空冥之下的未知世界里才有他的欢欣,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勇气去庇佑世安,他只想快些回归仁慈的地母的怀抱,去追寻他心中的安宁。 三天前他接到顾芳父亲打来的电话,顾父怒斥着害他女儿的性命,直点出他是罪魁祸首,不由分说地剥夺他见顾芳最后一面的权利。面对暴怒的顾父,他哪里还有辩驳的机会,只听闻顾芳的惨烈与决绝,她竟为他纵身一跃跳下高楼,这场持续三年的战争终于以血泪为结局。 他本与顾芳计划着远走天涯,逃到一个无人知无人晓的世外桃源中生活,奈何这约定还未有准备就已破漏,而顾芳亦成为笼中之鸟,失去了自由,或许是积攒的情绪鼓动着,顾芳被逼迫着走上不归路。 他回想着自己着二十多年的事,在记忆中数着自己的功与过,但他想得最多的不是快乐的事,而是生命中所愧欠的人,庄奕雯,顾芳,苏鸢已永远地离他而去,他自己不久也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到了那个世界,还能再和她们重逢,这或许是一种幸福,他在心里这样想到,但他终究不能放空自己,只睁着眼,空耗着自己的精神。 长时的追忆已将他的精力消耗一空,他再也不能够进行复杂的思考,清明的眼终于阖下,他似乎就要沉眠于无边际的黑暗中,去做那永不苏醒的美梦了,但一声稚嫩的叫喊声却刺穿他的灵魂,让他从悬崖边停下。 梧桐花恰时从树上飘落,刚好落在他湿润的眼上,他模糊地看见位踉跄着的孩子,向他这边奔过来,嘴里却叫喊着爸爸,血脉之中隐含着的那种特有的悸动让他神志回返,瞬间对这世界重新充满着热爱。 稚嫩的脸,红扑扑的面庞就和苏鸢小时候一样,她咿呀地叫唤着,哭得很伤心,他安抚着怀中的孩子,望着那走到近前的赵丹,眼色里透着询问。 “唐先生,这是你和苏鸢小姐的孩子,小名叫甜甜,当年我答应了苏鸢小姐隐瞒了您,把这孩子送到福利院里,让你们父女分开了这么久,是我的过错……” 听得赵丹的解释,他亦终明了当年苏鸢为何的打算,只得叹了口气,将甜甜放在背上,准备回家给远道而来的赵丹接风洗尘。她算得上自己的恩人,若不是她及时将甜甜带回自己的身边,或许这人间又会多了位失去亲人的孩子,而他又将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他的背很有力,只因他从此有了父亲的责任,他不能再逃避现实,不能再让逝去的人再失望,他只觉得心内充满着力量,他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为自己的女儿撑死一片安宁祥乐的净土,让她有着父亲的爱,快乐平安地生长。 青灰的瓦房之上再飘起了一缕白烟,他生着灶火,从冰箱里取出些食材用作炒菜之料,他又从阴处的坛子里抓出些酸萝卜豇豆咸菜,要和着院子里大水缸里的草鱼做一道酸菜鱼,很快方桌上就已经铺得满当。甜甜她很懂事也不挑食,在方桌上吃得很开心,她并没有将饭粒撒得四处都是,小碗中吃的很干净,她似乎强于在父亲面前表现,叮当地刨着铁饭碗。 饭还未吃完,只听得院中有雄厚的声音传来叫着他的名字,他出门望去却不相识,但他身边却出现了原本已经死去的顾芳,他如何还不明白自己是经历着一场考验,只是那种死而复生的巨大惊喜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宁,我把爸爸给请来了,你可得好好表现,呆着干什么呀,还不请我们进去说话。”顾芳对着他挤眉弄眼。 “这女儿大了,胳膊肘总往外拐,我这老头子拗不她这才过来看你,你可别以为是我发善心,要是你让我不满意,这结婚的事儿还是没门!”顾父脸色严肃,不怒自威。 “顾伯父远道而来,辛苦了,先进屋吃饭吧,我今天做了很多菜,阿芳,还有你最爱吃的青椒肉呢。”他回过神来将两人往屋里迎。 “爸爸,快回来吃饭呀,菜都快凉啦!”甜甜抱着铁饭碗跑出门来叫他。 “甜甜,你乱跑什么呀,没看见爸爸再谈事情吗,我们先进去吃饭,等过会儿爸爸谈完了就回来陪你吃饭的,听话啊!”赵丹随即赶出来,神色很是尴尬。 甜甜被赵丹带进了屋子,院子里的气氛突变得凝重,只因为甜甜的一声叫喊,打破了顾芳营造许久的良机。 “我道是你有我女儿说得多好,结果呢,这还没进门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啊,你连孩子老婆都有了还打我家闺女的主意,你问问自己的心,你还有那个脸吗?”顾父怒斥着他,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的激动。 “爸,您别这么激动好不好,你让他先解释啊,他不是那样的人!”顾芳扯着她父亲的衣袖,求着他。 “那我问你,那女孩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是。” “那女人呢,是你老婆吗?” “不是!她只是我女儿母亲的朋友,今天专程过来看我的。” “好啊你!居然连朋友都不放过,真是色胆包天!还有脸说对我女儿一片真心!芳芳,我的好女儿,这样的人你也敢喜欢?快跟爸爸回家,不要再和这种人来往了,简直污了我的眼!” “爸,你也太偏激了,他绝不是这样的人!您先消消气,让我先去问问他。” “还问什么问!快跟我回家,别人都有女儿了,你还想凑过去,你不要这个面子,爸还要这个面子呢,跟这种人有什么好结果呀,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到,你还要羊入虎口,你要体谅一下爸爸的心啊!” “顾先生!我听您说了这么久实在忍不下去了,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本不想掺合你们的事,但是我必须得说句公道话,你的这些言论对于唐先生是绝对的诽谤。他绝对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他从始至终对你的女儿都是真心的,要不是今天我来的早,你们估计现在只能见到他的尸体了,还有,甜甜是我今天才从福利院带回来的,我不希望她永远是个没家的孩子,她的母亲是苏鸢女士。我建议您再下决断之前多了解一下,他又不是那些抛妻弃女的人,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您知道他和您女儿的渊源吗,我想请您再多想想多问问,您觉得是您女儿的眼光不对,还是唐先生演技太高,可以骗您家女儿这么多年?”赵丹言辞厉厉,丝毫不畏惧怒发冲冠的顾父。 院子里已是剑拔弩张,沉寂着的气氛却被到访送货的柯木打破。 “老唐啊,小柯子我把你要的东西送来了!”他那深山里练就的大喇叭嗓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 “咦,这院子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啊,不过没关系人多才热闹嘛!老唐啊,不是我说你把客人晾在院子里是真的不好,你都不请他们进去的吗?”他突然发觉气氛不太对,于是将袋子里的东西递给他就溜跑出去。 “老唐啊,下次可别找我雕这些东西了,我已经不做那生意很多年了,要不是你,我可不会再干这些晦气的事,公路那边来了许多车,好像是要过来找你的,你等会儿再去看看吧,我就先走喽!有事多来串门啊!”他迈开脚步,在田野上风似地跑回去。 顾父的神色缓和,要他将手里的东西给他看,木雕是顾芳的形象,而另一块玉上则有着百字文言,讲着同苏鸢的关系。他本打算着让柯木送东西到后山来找自己,在估计的这段时间好替自己打理后事,也不至于落得个被野兽叼走的下场。 顾父不言,直拉着顾芳进入屋里,开始细细察看,他那抽屉里叠厚的书信,还有无数个夜晚的日记都在他手中展现,他又抬头望着镜框里的照片叹了口气,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小子,你过来!你们俩的婚事我准了!你以后可得好好照顾我女儿,我就把她交给你了!”顾父将自己女儿的手搭在他的手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顾父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田间,赵丹则取出块古朴的盒子交还给他,盒子里躺着一对龙凤佩,那是苏鸢为他俩精心雕琢的,蕴含着她最那份真诚的心愿。 “阿宁,小鸢在信里说你还没给甜甜取名字呢,你这人可真粗心!” “不如叫苏唐吧,甜甜的苏唐,我想她会喜欢这个名字的!” 他的眼中有着对苏鸢的无限眷挂,以及对眼前人的温柔,他抓着顾芳的手,定定地看着她。 “阿宁,我会是苏唐的妈妈,我会将她当作自己的孩子!” “甜甜!快到妈妈这里来!”她对着正四处张望寻找着亲人的苏唐招着手,示意她过来。 苏唐会心一笑,又飞奔着去往,可村里的路不比城里的好,她还是出人意料地跌倒了,顾芳快速地跑到近前安抚着她,她却不哭,只挂着甜甜的笑。 梧桐的花落了,倦飞的鸟儿如今却归巢,风疏响着深绿的叶,拍打着伴人入梦的夜曲。 红妆十里不多,酒杯里有苏鸢的笑靥。 梧桐落 第四十七章.青丝华年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梧桐花落是清秋,轮转千番为回眸,老梧桐已经不知多少年岁,仍固执地守护在这处贫瘠的土壤。 他始终觉得苏鸢的灵魂从来都不曾离散,一直守护在他的身旁,那是因为苏鸢曾告诉过他:“梧桐花落的那一天,你会看到我,我从来都不曾离开。” 他确然是相信的,所以按照她的遗愿,将她的骨灰领走埋在这老梧桐之下,期待着千年以后的涅磐重生,这样美好的愿望,谁又能拒绝呢? “甜甜,爸爸做了糖醋排骨,你喜欢吗?”他问着在庭院里到处乱跑的苏唐道。 甜甜听到他的声音便即可停了下来,疑道:“爸爸,糖醋排骨是什么呀,我还没吃过呢,是糖做的吗?甜甜最喜欢吃糖喽!” “嗯,是甜的,不过有些酸酸的味道,也是很好吃的,甜甜,等会儿爸爸把饭做好了你就过来吃哦,记住饭前要洗手的!”一宁嘱咐道。 “好的,爸爸,我会洗手的,妈妈也经常喊我洗手呢,她说让我爱清洁,讲卫生呢,这样爸爸才会喜欢呢!”甜甜笑道。 “丫头,爸爸怎么会不喜欢你呢,爸爸永远都喜欢你,就算你变成了只花猫,我也会永远爱着你的!”一宁笑道。 甜甜听到一个新的名词,便又疑惑道:“爸爸,爱是什么意思啊?” “爱呀,就是喜欢到老,一直陪伴着,守护着,就像你喜欢自己的小熊一样,永远都不会分开的!”一宁回道。 “哦,那我也爱爸爸,永远的!爸爸,我现在可不可以出去玩喽?”甜甜问道。 “当然可以呀,只不过别跑远了,我等会儿喊你就回家啊,爸爸给你做好吃的,来迟了就没有哟!” “我不会跑远的,我就在那边树上玩一会儿,爸爸,我先过去了!” 甜甜丝毫没有城里孩子的娇气,大抵是苏鸢的教育起效甚好,养成了苏唐良好的性格。 “阿宁,肉我都腌好喽,你快来弄吧,我怕我掌握不了火候,等会儿弄糊了!”顾芳忙道。 “来喽,别慌神,有我在,它哪敢糊!”他立刻回道。 混油浇沸的灶锅里腾着热气,每一秒都会有大量的清油蒸发至空气,但他丝毫不乱,将浸好盐料的猪小排裹匀糊面,再用竹筷放入其中,不出几分,便已成金黄之态,捞勺入盘,再与酱醋浇淋,这一道普通而味美的家常菜便已新鲜出炉。 “阿芳,你去喊甜甜来吃饭,这丫头在屋后边的柑子树上玩,吃完饭我和你商量件事儿!”一宁道。 顾芳瞧了瞧他的眼色,看出了他眼中的认真道:“我知道,你是想去乡里户籍处给甜甜上户口,我陪你去吧,不过还是得去趟县里,你别多说,这事可急不得,还得走许多程序。” “好吧,是我心急了,你快去吧,我等你们回来!”一宁微笑道。 想着以后承欢膝下的女儿,一宁心中充满了甜蜜,可是他又想到一个问题,该如何养家呢,是继续着自己的教师生涯,还是半路出家去投奔朋友,这让他很是纠结,想着不久,顾芳便抱着苏唐回到了家门口。 “阿宁,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快把围裙解了,我们先吃饭吧!” “爸爸,甜甜的糖醋排骨呢?哇,好香哦,这味道是糖醋排骨的吗?” 一宁解下围裙笑道:“甜甜啊,你这小丫头鼻子挺灵的嘛,就是糖醋排骨的味道,爸爸可是用了秘制的酱料所以才这么香的!” “哇,那甜甜是不是每天都可以吃呢,如果每天都能吃的话,多好啊!” “甜甜是个小美女,但是如果天天吃的话,会长胖的哟,所以呀,我们隔三差五地吃,要是甜甜便成个小胖墩,那可一点也不好看的哟!” “哦,那好吧,甜甜不想变成胖墩,爸爸,你来抱抱我好吗?” 一宁张开双臂,从顾芳手中接下甜甜到:“阿芳,谢谢你!” 顾芳展颜笑道:“谢什么,苏鸢和我是姐妹,甜甜也是我的孩子呢,我打算再去考幼师,陪着她长大,还有啊,你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吧,我永远都支持你。” 四角方桌,搭着三条长凳,甜甜抓着还不太能使的筷子,在一只小铁碗中努力地战斗着,忽然间,甜甜多了些沮丧道:“爸爸,筷子太难用了,我学不会,可不可以先把勺子给我,等我再长大些,一定能学会的!” 一宁听后也不免失笑,因看着两人使筷而要求学习的甜甜,终于是尝到了可见不能吃的苦楚,央求着他将勺子赐还,道:“好,不过在把勺子给你之前,爸爸再给你演示一道,筷介中指,上三下二,拇指定筷,食指动筷,这夹得才稳当,乖女儿,张开嘴,爸爸给你夹一块吃!” 一宁将沾满酱料的排骨投喂给甜甜,她那稚气未脱的脸上的幸福让他也感到十分幸福,苏鸢虽然离他而去,却留下了治愈他心灵创伤的小天使,甜甜就是他的药,他要将自己从未感受过的父爱原原本本,完完全全地给予。 有着甜甜时来的简单问题,倒也让这桌午饭变得妙趣横生,正因对世界的无知探索所提出的天真问题,让曾经经历过这一切年长者,再一次感受到记忆深处的快乐。 顾芳将苏唐带到唐老大爷的庭院里,陪着小红还有一众年龄相仿的孩童嬉闹去了,一宁则在家中写书稿,他已经决定将自己的爱好变作职业,因为自顾芳走后便有记者到访。 他那苦难时期的偶作被人发掘,如今亦有人想跟他签订影视化的协议,来人真诚恳切,亦非像是坑蒙诈骗的组织,看过内容后,招待众人吃过酱油炒饭,便又礼貌地将他们送出院门。 手中握着访着交付的稿酬,他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快了,只是这促来的钱财足以改变他如今的生活,他觉得沉甸甸的,倒也不用听母亲的话,掘开后院桃树下的小坛,取出老袁头去换钱。 若不是有这样一群人来,他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曾经兴起之时,拿着U盘,跑到网吧去,一瞬将这本35万字的校园题材小说上传了。他可从没管之后的事,只留下了固有的联系方式而已。 那个他曾经传书的网站如今确已发展起来,为搜寻有年代真实感的小说而找到他,投资者甚至将合约价格提升了两倍,对他给予厚望,希望能再度创造出优秀的作品。 摸着这本不厚却有着异常精美封面的《梧桐落》,他笑了,自己已经许久没翻过纸质的小说,更何况是自己写的书,他此刻想与顾芳分享这来之不易的快乐,可是陪着孩子玩的她,注定要夕阳西下时才得回家来。 “阿宁,我们回来喽,你知道今天我们甜甜多厉害吗?捉迷藏的时候啊,她可真是火眼金睛呢,小红今天还夸她呢!”顾芳摸着甜甜的头,微笑道。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他瞬间有些骄傲。 “爸爸,我可是带了战利品回来的,你看,牛牛的爷爷亲自给他做的螺陀,我厉害吧!”甜甜举起松子似的木陀螺,炫耀道。 “甜甜啊,爸爸可为你骄傲呢,不过呢,这陀螺还是还给牛牛吧,爸爸给你亲自做一个,保准比他的还要好,要是爸爸做的你还不满意,就叫你柯木叔叔给你做一个,他可是位真正的木匠呢!”一宁笑道。 甜甜听得他的话,心里确然是极其喜悦的,但仍是有些不舍,道:“好的,爸爸,不过在新陀螺做好之前,我还能玩这个吗?” “当然喽,这可是你的战利品呢!只要你别把它弄坏了就行,我家丫头温柔着呢!”顾芳笑道。 “说得对,我家丫头善解人意,别人家的东西拿了是会还的,来爸爸抱,爸爸带你去看一幅画!”他接过甜甜,领着顾芳上了天楼。 那空荡的天楼上如今已摆满了绿植,那是随行而来的访客送的,就因为他书中提及着,要来拜访就送二十一盆绿植,他亦没见过这等奇花美景,于是自然是借花献佛,让这大小美女齐来与花争艳。 “甜甜,你认识这些花吗?爸爸见的花太少,能给爸爸讲讲吗?”一宁问道。 甜甜睁着大眼睛,看着这样的花团锦簇,无奈道:“爸爸,这些花都太漂亮了,我以前没见过,我只知道有水仙花,那长得像葱的开着红白色的就是,妈妈是最喜欢水仙了,我记得!” “水仙啊,小鸢的确很喜欢这花,甜甜,那爸爸和你一起画幅画好不好,就画这水仙吧,可不要嫌爸爸画的不好呢!”一宁笑道。 “好哇,不过要是坏蛋妈妈在就好喽,她肯定画得比我们好,不过有芳芳妈妈在,也不会差的,芳芳妈妈,你也跟我们一起画吧!”甜甜邀请道。 “好,就陪我家丫头画吧,不过呢,我得先下楼去拿纸笔呢,你们等我一会儿!” “好,芳芳妈妈可要抓紧时间哦,不然等一会儿花都谢了,我们就画不出来喽!” “丫头,哪有那么快就谢的,你看他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水仙晚上也要睡觉的呀,她们身上可有花仙子呢,要睡美容觉的!” “哦,我倒是忘呢,那甜甜要不要亲自种属于自己的花仙子出来呢?” “要!爸爸,你明天就给我买种子好么,等我把她种出来,晚上就会有花仙子陪着我一起做梦呢!” “好哇,爸爸明天就给你买!” 夕阳沉下,青丝几缕路华年,那幅着红间白的花裙,绽放在画纸之中的水仙,越发娇艳了,就好像是不曾逝去的苏鸢,永远热烈着。 梧桐落 第四十八章.霜雪漫天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北风卷地百草折,这未是胡天,却也近冬至的节气,雪自是如约降临人间,将青砖灰瓦染上纯洁的色彩,天地间一片空无,人烟烯声,犬吠寥远,是乡里最为安静的时刻。 一宁在老家已待了两月,将秋景收尽,柿子裹着稻草或晒成饼储藏着,倒也没什么谷物入仓,盛夏里的光景他没去照看,田园确已是荒芜,如今只能种着冬萝卜与包包菜,期待着早日有收成。 村小早已放了寒假,如今的校园也挂上了铁锁,在此之前的教习里,作为辞任的教师,他不能以正当的身份多去教学,虽然孩子们对他这本土的大哥哥十分亲近,他多是在家中完成对日记文录的整理,以谋划下一部新小说。 这两月的时光里,他过得很快乐,顾芳陪伴着甜甜,在黄龙乡的天心幼儿园,他偶有接送,得了户籍认证之后,他悬着的心也已放下,和顾芳商量后,决定过年之前迁居到白云市,给甜甜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阿宁,回家吃饭喽!别挖地喽,家里来客人了,老柯他过来看你了!”顾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飞入可一宁的耳朵。 他直将锄头放在地里,喝了口保温杯中的茶水后,便往家里赶着,如今的年岁里,倒不用担心有人偷窃,谁家还没有锄头呢,大都已小康。 未至侧门,便见身着黑袄的柯木大步流星般走来,将他堵在狭石道,看柯木那兴奋的样子,他实难猜出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他如此开心。 “老唐啊,许久不见,你厚实了不少嘛!”柯木拍着他的肩头兴奋道。 “哎,谁叫我家里有个好女人呢,你呀,也该是时候成家喽,到时候我给你们写词,保准出些风头!”一宁笑道。 “那就多谢你了,兄弟,我这不是听你的话嘛,这到市里去相亲,这不就拐了个美女回来,这次领她回来,是想让你们掌眼,毕竟我连亲人都没有,就只有你们这些朋友,你们一定要给我严格把关哦!” “对了,芳芳托我给吴奶奶新做的碑,我已经弄好了,等会儿我们去高洞村,就给她换上,我带着推车呢,哦,还有我的小摩托,一点都不费事!” 柯木笑着,他亦笑道:“劳你费心了,你这次有什么打算,也是把家安到白云市么?” “是啊,还得看你们呢,我可是很想给你们做邻居的,有说得上话的朋友在一处,还有甜甜这丫头在,我想想都觉得幸福,我如今手上不缺钱,倒得感谢那些赏我饭吃的公子爷,不过最感谢的还是我师傅,没有他就没有我!” “是啊,他老人家可是一个真正的匠人,柯木,你不能忘哦,每年还是多回来几次看他吧,保不准有什么人从那山里过,搞些破坏什么的!” “哎,我啊,打算向市中乡里申请呢,就我住的那里成为风景区那可是绰绰有余,我师傅几十年的创造的心血,值得被更多人看到,在此之前,是有人去保护的,毕竟我收了个身份地位还说得过去的徒弟,正好啊,跟这文化保护相关呢!” “那你可真是走了大运,碰得巧了,我们已经联系好市里一处房产中介,是我同学开的,到时候你随我去就成,他可不会坑老同学的!” …… 谈言甚欢,竟已忘记初时吃饭,顾芳略带幽怨的声音再次传来:“阿宁,快进屋吃饭,甜甜都饿了,等不到你不动筷子呢,快些回来!” 他叹了口气道:“芳芳,我马上就回来,招待好弟妹。” “老唐,怪我,让你挨嫂子的骂了,甜甜这孩子很懂事,我倒希望以后有个孩子也像她一样!”柯木自责道。 踏着冰冷的雪地,两人的脚印成了清晰的印章,但过不久,就已被新雪覆盖,温暖的房间里和外边是决然相反的世界。 明黄的白炽灯亮着,将这原本黑暗幽深的瓦房照得亮堂,四方桌上早已占角坐着两位大小美女,除却双臂俯桌沉思,一脸期盼的甜甜外,还有着位鹅蛋脸面,着着蓝白绒衣清丽女子。 “唐大哥回来啦,嫂子可等你们太久喽,都到厨房里去热菜了,柯木,我就知道是你干的好事,你什么时候不话唠呀,我们是客人呀!”那女子笑道。 “哦,夏雨,是我的错,我竟然忘了你的嘱咐喽,怪我!”柯木立马承认自己的错误。 看着这两人眉眼交错的情状,他也不便插口,却听见夏雨道:“唐大哥,我还是给你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叫夏雨,夏天的夏,下雨的雨,毕业于庆周师范学院,是苏鸢师姐的学妹,我们见过的,只是唐大哥可能忘记了。” “你是夏雨,怪不得呢,我就觉得有些熟悉,原来是认识的。既然如此,那我就更放心了,小鸢的眼光是不会差的,柯木,这哪里需要我把什么关,夏雨这条件,是顶好的,你放心就是!”一宁笑道。 “我就说嘛,就我这样孤家寡人的,居然一去相亲就成功了,还是托了你们的福,我这辈子遇到你们算是我的幸运!”柯木笑道。 “先吃饭吧,等会儿我们再聊,你看芳芳姐这么辛苦,还拖延时间,这菜又回锅了一次,都不怎么新鲜了!”夏雨再提道。 “哎,说什么呢,你们这一大家子多高兴啊,来来来,新鲜出炉热腾腾的菜,大家一起吃吧!”顾芳解下围裙,笑道。 老友的到访让他非常高兴,顾芳也如此,齐乐之宴倒也欢畅,将甜甜托寄给唐老大爷后,一行人便分先后,乘车或步行上山。 待得顾芳与他回到那处寂静的村庄,柯木早已越过他们,从另一条道上回了市里,准是要留给两人充裕的空间才自行离去,山岗平凹处的浅穴之中,一块崭新的黑碑立在墓前,这处经年未有人看顾的荒冢四周已被人精心打理。 “奶奶,芳芳来看你了…” 顾芳并没有悲色,只是自顾着和荒野说着话,悲哀到释然而深刻之后的平淡,仿若平常话语,陈述着这些年来的际遇,他自不能扰乱,只得看着空阔洁白的世界,眺望着远方。 “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奶奶,您也不用担心我的生活,我找到了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还有啊,我的亲生父亲很爱我,事事都为我着想…” 低语了许久,顾芳又将香烛纸钱备齐,领着他拜祭道:“奶奶,我把你的孙女婿给带来了,您认识他的,就是小时候常来我家玩的阿宁,您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们,事事顺利,身体健康…” “吴奶奶,我把芳芳给找回来了,我没有毁弃我的承诺,我会一辈子关心爱护照顾她的,这近年的时候,我就会娶她做我的妻子,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疏落的雪花簌簌地飞落,沾在两人的衣间发梢,那样晶莹纯洁的雪,映得顾芳那黑椒明亮的眼愈发有情,两人携手共进,那远处的山仍有火光,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许是逝去的人听见他们虔诚的心语,燃着灼灼的心祝福着他们这对良人。 “阿宁,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有关于我的身世的事,作为你的妻子,我有义务将我的所有都予你,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雪夜,那是一个比如今更冰寒更冷的夜晚,晨光未露,雪地里倒映着的白很是微弱,一位年轻瘦弱的女子带着怀里的孩子艰难地前行着。 “站住,别跑!你这小娘皮还挺厉害的,害我们追了这么久,乖乖过来,不然给你个枪子儿吃,谁让你那死鬼老公坏我们的大计!” “嘿嘿,老大,这女的看起来不错,要不我们来个,嗯,你是老大,你先来,留兄弟口汤喝就行……” 追至坡边,那女子并无言语,只是纵身滚下,决然跌入山谷之中,但她紧紧守护着怀中的孩子,松软的雪给了她极好的缓冲,虽受到了枝桠划红,却也没受很重的伤。 她将怀中的孩子抱到了处储存菜果的天然山洞前,幸得那大狗的良善,吠叫几声后便认可了这可爱的孩童,用残枝遮掩,朽叶覆盖后,她便走出了这片雪地,再也没有回来。 “那女子就是我的母亲,我就是在山那边被奶奶捡回家的,阿宁,我的母亲很伟大,她为了救我,和歹徒斗争牺牲了…” “我从前是很讨厌雪的,触景伤情着,会想起我母亲,但是如今我也想开了,那都是命运的捉弄。天地有秩序,我可不能因从前而忽视现在与未来,甜甜她喜欢雪,我这个做妈妈的,也要向我自己的妈妈学习,要勇敢坚强的面对呢!” “芳芳,其实我从前也很讨厌雪的,一直窝在家里不出门看,只因为我父亲是在雪天里出走的,无论我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回头,现在也没回头,如今我长大了,也知道他们当初为何要做那种决定,等我们走回家,我慢慢的讲给你听…” 洁白的雪并不完整,六棱或四棱纠缠着的雪团不分彼此,从天空中回到曾养育过它们的大地,两条渺小的影子在积雪已深的雪地里,留下些密麻深浅的脚印。 北风吹拂着,却不甚冰寒,握着顾芳的手,一宁感觉到一阵温暖。 满天地晶莹是见证着,他突然吻上顾芳的额头,再将她抱起,在雪地里打着转儿。 “顾芳,我爱你!”他深情表白道。 “我也爱你!”顾芳回道。 双眸相对,睫展晶莹,在这漫天风雪里,两人的心靠得更近。 梧桐落 第四十九章.围炉之女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夜幕渐起,红日西沉,也该是时候归家,在冰冷世界里呆的久了自然会觉身体不适,即便穿着合适的衣裳,感官也会因疲乏而降。 好在欢声笑语不绝,他变着法儿给顾芳讲笑话,那是多年前看的集录,他只记得其中几则精要,虽则他的讲演十分干涩,但顾芳仍旧配合着他的表演,给予着恰如其分的鼓励。 转至大院,见甜甜不如常活跃于前庭,并没有和小伙伴们一起捉迷藏,而后敲开唐老大爷的门,才知她玩得太累,此时已卧于暖床,安适而眠了,言谢告别,没应老大爷的晚饭邀约,告罪着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阿宁,天气冷了,架些钢炭,生炉吧,别冻着孩子!” “嗯,我知道,还要把窗子打开,安全防范要做好!” “对了,你不是说今晚妹妹们都要回来吗?她们人呢,要不我给她们打电话吧!” “不用,她们说非得要从老柯门前过,不过这次可没有人给她们开门,老柯回白云市了,我现在已经能想象到妹妹的表情了,哈哈!” “哪有你这么坑人的,她们可都是你的妹妹呢,快打电话叫她们回来吧!” 他听从建议,如意料之中听见世安的气恼:“哥,你是不是诚心的呀,你老妹儿好不容易回来呢,尽欺负我…” 玉华也劝道:“世安,别怪你哥了,可能是老柯有什么事儿要办,没来得及通知…” 但世安仍是不饶人道:“哼,我还不知道我哥呀,老柯被他弄得五迷三道的,都快要穿一条裤子了…” 一宁哭笑不得,没想到世安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估计仍是生着自己不辞而别的气,于是道:“世安,快些回来吧,我和你嫂子还有甜甜都在家里等你呢…” 听得甜甜之名,世安顿消火气,道:“哥,你把电话给嫂子,我现在不想听你讲话!” “嫂子,我们估计还要走半个小时才能到家,你把甜甜打扮打扮,洗个热水脸啊,擦点宝宝霜什么的,今天是玉华姐的生日,也是甜甜的生日,你们不会忘了吧?”世安提醒道。 “哪里会忘呢,我一定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只是她今天玩的太累,估计一会儿才醒的来,等我把她背回家再说,你们在路上多玩些时候吧,迟个十分钟,我们也做些准备…” 挂断电话,见一宁面有询意,顾芳道:“阿宁,你给甜甜准备的什么生日礼物啊,她姑姑们都要回来了,你作为父亲,可不能敷衍哦!” 听得此话,他叹笑道:“自是准备妥当,保管丢不得面,我特意为她写了几则童话,还有啊,我会亲自下厨,把我压箱底的功夫都拿出来,你呢,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呀,倒没什么好送她的,甜甜这孩子太懂事了,几乎没什么可让她惊喜的。还是随了你,爱看书听故事,也不知小鸢如何生出这么聪慧的女儿,我以后要是和你有了孩子,要是还像她一样,就不好糊弄了,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早慧易伤。” “我何尝不知,但已经如此,也就只好顺其自然,她爱什么就尽力满足她什么,作为她的父母,绝不能扼杀她的天性,要尽力维持。在传统教育这方面,我是自信能把她导往正确的道路上,你呀,就送她画册什么的小物件儿,水彩也好,玩具也罢,都是心意,她会懂的。” 伏低在背的甜甜,酣眠入梦,晶莹的涎液从小口挂出,那样安静与美丽,就像那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那般娇艳而鲜活,蕴藏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只不过此时正在蛰伏而已,若是苏醒,恐又是一番风云乱卷。 风雪早已停歇,疏落漏黑的地头桥边有些许梅花印,这些还未长成的看家护院者得了闲,成群结队的出门望风去了,他不知道狗群中居然出位山大王,但他料想着,定是那只风华正茂的小黄,哦,如今也已长成大黄了。 家还是那个家,石板铺路且无杂草的尽头,有只橘猫正凄厉地叫着,离家无顾的它,还没能学会独自生存的方法,正望着归来的主人继续它应有的温暖,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连田鼠也不再活动。 “芳芳,你累了,把甜甜交给我吧,我来背,这上坡呀可费力了!”他看着冷汗沾发的顾芳,心疼道。 “我知道,可是你这大男人的背太直了,咯着甜甜该怎么办,你没学会抱小孩呢,也亏你是甜甜的爸爸,她都不说舒不舒服的话。”顾芳理了下鬓发,拒绝道。 引纸生火,和着碎块漏夹的干柴,很快,那黑漆的炭国便燃起了红色的火苗,他将掺得八分满茶壶搁在上边,搭了个板凳坐着烤火,顾芳则抱着甜甜在旁,静静等候着,世安与玉华快要回来了,他隐约间听到大黄的异动。 “哥,嫂子,我们回来喽!”世安吼叫着,这声如雷霆般惊醒了在睡梦中的甜甜。 “爸爸,是姑姑回来了吗?”甜甜还有些迷糊,但她仍然记得早间提过的话。 “是的,你姑姑特地回来给你过生日,还有位姑姑和你是同一天的,小懒虫,你终于醒了哇!” “芳芳妈妈,我才不是懒虫呢,爸爸又笑我,我要去洗脸,我要出门去接她们!”甜甜倔强道。 “早就备好了,我就知道甜甜最爱美了,壶里的水开了,我去舀点井水,一定把你打扮的漂亮!”顾芳端着搪瓷花盆,往外赶着,依稀间能见两里开外的光亮。 “哎,到柴屋先歇着,哥一会儿过来接你们!”他扯着长调,声音清晰地经风传递入来人之耳,世安自是听从,只见那柴屋里又亮起了橘黄色的灯光。 擦好面霜,涂好唇膏的甜甜似乎更光彩照人,撑起伞抱着孩子的他又牵着孤芳的手,走在小雪纷飞的小径,直往那处光明所在前进。 “哎哟,是哪里来的小美女哟,快让姑姑抱抱!”世安从他手中夺过甜甜,甜甜也格外亲近世安,大约是曾有性格相似的时期,才使得这两位宛若同人。 “阿宁哥,芳芳,我回来了,这两个月你们过得好吗?我听说了些事,你们一路走来不容易,以后啊,可别离开我们的视线,世安那段时间都快疯了,她为了你翘课,差点都被学校开除了,你这当哥哥的,还是让你妹妹多省点心吧…”舒玉华语重心长道。 “玉华,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还有啊,我打算和你嫂子一起搬到白云市住,以后也方便照看你们,这下子就什么事都顺当了。” “玉华妹妹,你也别在外边租房了,和我们住一起吧,甜甜需要大家的陪伴,有了她这个开心果,我相信你也会快乐的…” 将备好的伞递给两人,这雪花也只能从旁飞过,不再沾染至发梢,积久未化的雪被轻拍而下,但世安与玉华已经冷汗贴背必须得洗澡了。 “世安,我给你备好了热水,烧了五茶瓶呢,这伙房还温着一壶,要是不够的话,老哥再给你烧!” “哎,又不是烫猪哪用得着,你们等我一会儿就好,哥,你先烧汤料吧,今晚我带的火锅底料,是特地从白云市里巷带来的,你先弄着吧,好了叫我们!” 舒玉华没有应话,也只点了点头,便走入静室,洗濯疲惫去了。 将烧红带白灰的底层炭园用火捡夹出,换上油亮的新物,再架上鸳鸯锅掺水等待,由于火源的持续和稳定,很快,泾渭分明的太极里开始扑腾起来,时候后喊两人出来吃饭了。 “世安,玉华,你们洗好了没,快出来吃饭喽!” “早好了,我们在换服装呢,今天给甜甜表演一个节目,你别催!” 灯光乍熄,只见水袖银光,晶莹似练,恍若银蛇乱舞,霎有扑越噬人之态,但转瞬即离,梦幻迷离的表演令甜甜拍掌跳跃,她似乎真爱这出自世安自编的乱舞,随性天然,也随之起舞。 顾芳见状笑道:“该停了,甜甜今天已经够累的了,我们还是尽早吃饭,等有些气力再跳不迟,这新鲜的菜芽,猪肉鱼肉啊都已经等不及了!” 橘黄色的灯光再次亮起,在这小小的乡间土舍里没有什么多姿多彩的事物,就连仅供娱乐的电视机也已经报废无用,但有着相亲相近又相爱的家人在,倒也欢乐无虞。 热腾火热的锅里翻滚着煮熟的美食,这火锅是最能带动人气氛的,然而今夜他没有喝酒,因为围绕他的全都是女性,他可不想因为醉酒而被人担心。 烛火燃起,祝福的歌声亦响起,大小的脸蛋都安然,抿嘴祈愿着,分而食之亦不用担心长胖,因为剩下的蛋糕奶油等都成了他的食物,这是唐家的惯例,世安没忘,一宁更没有忘,偏爱总多于的时候,母亲看重的还是他。 “阿宁哥,你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吗,你就是在这里,在这个火炉旁边给我烤红苕吃的,那是我最难忘的生日,如今啊,算是又多了值得纪念的一天…” 二十多年前的那夜,舒勇叔叔将玉华托付给母亲,玉华成了他家的常住客,而那一夜里发生了许多事,父亲一言不发地走了,而母亲低垂泣泪,爷爷黯然神伤,姐姐亦放弃了进修的机会…… “玉华,那不是你的错,可我到现在还没明白到底为什么,今天是你和甜甜的生日,高兴些,别难过,说不准再过些时候,父亲和叔叔都会回来的……” 炉边的火仍燃烧着,世安顾芳领着甜甜到院外堆雪,屋里只留下他俩。 “阿宁哥,我想父亲了,你能把肩膀借给我哭一会儿吗?”玉华求道。 “当然,你是我的玉华妹妹呢,要不要哥等一会儿再给你烤块红苕吃?”一宁笑道。 玉华点点头,戏若蚊吟般应了一句,便埋头抽噎了起来,她的珍宝被顾芳夺去了,但她仍然怀着一份热忱,虽说再不谈及婚嫁,但他的怀抱大抵是温暖的。 炉膛里的火渐熄,但完全不用着急,还有着余温,还有着新替的事物,它会将这种光和热继续延续下去,直到它的生命完全终结。 梧桐落 第五十章.心若梅白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欢宴必散,待雪停堆满院时,便已是破晓鸡鸣,天色昏沉间,偶尔听得见班车的嘶吼,刺耳而亲切,他送走了两位在读的妹妹,撑着伞再度回归自家。 他本不爱用伞的,除却必要的遮雨外,其他任何时候他都极其厌恶,只因外人的风言,说是撑伞便坏了男子气概。他直到如今,才意识到怜惜自己,不用在意别人的指点,随心而动。 炉膛里的火还燃着,浅醉的顾芳正抱着甜甜酣眠,小孩儿本就嗜睡,更何况昨日欢愉过甚,便越发起得迟了,他只得将水壶烧着,浏览着些许趣味的新闻等待。 “唐先生,我们来喽!”门外传来一声叫喊,顷刻间便已压得雪地斑驳不堪。 前日赶场联系的师傅已经到位,他们将崭新的二十四寸液晶电视轻放在方桌,又穿起钩鞋攀到电桩高处牵引线路,亦有在白瓦上行走,找寻最佳的信号接收位置。 专业再加上行动轻捷,很快这样一群热情洋溢的人便拒绝了留饭的邀请,只收取了几只别耳的烟便于他告别,乡邻间的情感是走出来的,特别是照顾生意时,那等破沫嘴里的口气,确是豪气万丈。 “那我们就先走了哈,以后安什么电器的,尽管来找我们就成!” “好,会的,路上慢些走!” “好嘞!” 全无废话,直截了当的穿着红衣的他们,很快便小得像探食的狐狸,刹那间消失在山弯处,乡里人大都没什么娱乐,睡得早自然也醒的早,何况是如今的天气。 不知几时,顾芳也已醒来,带着甜甜在洗脸架子旁洗漱着,热汽飞腾,但过不久就会失去温度,顾芳给甜甜擦洗了脸蛋,又涂抹些许春娟,这才轮到自己。 甜甜见着父亲,便急跑来索取怀抱,他自然会意,蹲俯以应,再旋转着身子,四处乱窜,惹得甜甜几声欢快叫喊。 似乎所有的父亲都爱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欣喜和爱护,那些旋转木马的美梦应是由此开启的吧,女儿总与父亲亲近,古来异性相近,并非无道理。 “阿宁,你这么早起床,肯定又没洗脸吧,快来,你自己烧的热水还得自己享用呢!” 顾芳走到院中,接下甜甜,又开始新一轮的游戏,雪地画图,这也是冬天有雪的天气里,稍有些诗情画意的事物。 浸水揉帕,清香的气息蕴深,不再是往日那臭汗夹带的气味,他笑着,有顾芳的存在,他的生命终于变得多姿多彩,旋开那春娟的扭盖,也擦着许多年未曾吸收营养的面部,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姐姐唐萍,许多年前的那一夜,她正是这样与他告别的。 不过此刻他却无暇追忆,因为甜甜叫着他,邀他一同参与画图的游戏,也就不得不乖乖从命,所谓女儿奴大抵也是如此吧。 “爸爸,你看甜甜画的梅花呢,漂亮吧!”甜甜指着那四框的雪纸,骄傲道。 “漂亮,不过啊,甜甜你这画还缺了些什么,你知道是什么吗?”他问道。 突来的问使得甜甜大惑不解,她明明是按照老师教学所画,虽简略而写实,她并不知差些什么,于是问道:“爸爸,梅花不就是这样的吗,那到底差些什么呢?” 顾芳见着愁眉苦脸的甜甜笑道:“甜甜画得是很好,可就是画得太小了,甜甜,若是以这满山落下的雪为图,那这自然的画便活了,要看见画里的生命力。” “那,芳芳妈妈,什么是生命力呢?我觉得我的梅花画得很工整啊,老师都夸我呢!”甜甜仍是不解。 将蹲在地上察看图画的甜甜抱到肩头,便道:“甜甜,爸爸虽然不太会画画,但是这生命力嘛,倒是可以为你展现。” “阿黄,出山!” 咽喉中发出的怒吼似乎点燃了沉寂,积雪松落间便听得狺狺之吠,一道灰黄的影子突然从远处的柴屋冲出,火箭般疾驰了起来,远处洁白的雪纸上突然多出了许多梅花印,他牵着顾芳的手,直往那处行进。 “爸爸,原来老师说的也不全,这就是生命力啊,我懂了,有痕迹的叫生命,阿黄才是真正的大画家呢!”甜甜蹲在杂乱的梅花印前,嗅着气味。 顾芳捡起旁枝,做笔划道:“甜甜,光有花是不行的,这花呀都已经谢了,要给它挂上树枝,这样才有个家,才活着。不过,画法有很多,但作画全看人的心情,并不一定是这样的好,现在甜甜想好怎么画好看么?” “嗯,我想好了,爸爸,我们这边有没有梅花树呢,我想亲眼看,这样啊,我就知道该怎么画了!”甜甜笑着,眼里满是期待。 思索一阵后,他便又将女儿抱起道:“有,你大姑姑种的白腊梅,已经开花了,就在山坡那边,爸爸带你去看!” 踏着旋风般的脚步,便如腾云驾雾般,甜甜欢笑着不久,便已经将顾芳甩得老远。 “哎,你们别跑快了,路上滑!”顾芳喊道。 “芳芳妈妈,我和爸爸在那边等你,你快点来哟!” 默然无语,顾芳只得叹笑后,积攒力量前进,雪天里登山确然是极其耗费体力的活动,何况还未曾进食,此刻的她还没来得及将口袋里的桃片及时交予,甜甜太过于兴奋了。 山腰处种着白腊梅,确如他言已绽花苞,清香之气萦缠沁脾,让人心旷神怡,甜甜已脱掉小手套,用铅笔在自己的小本上描绘着,一宁正望着那树出神。 “阿宁,快来搭把手,过来接本小姐!”顾芳已有些气喘,他方知自己做错了事。 “芳芳,我不该跑这么急的,苦了你,要不要我给大小姐捏捏肩,赔罪呢?”他还未等答应就已经上手,轻重得当的手法显然早经训练,这是他们之间常见的赔罪方式。 “没什么,一切都为了孩子,我懂的,你只要把这份心一直保持下去就行,作为你的妻子,就应当体谅。”顾芳笑道。 “芳芳妈妈,你帮我们拍张相好吗?等会儿我也帮你们拍!”甜甜站在树下,将挂在胸前的手机晃了晃。 “好,我听我们的小宝贝的,大家都照相,等会儿啊,找个好位置,让用手机自动拍,我们三人也来个合影!” “嗯,等会儿爸爸再给你推个大雪人,就让他帮我们拍照吧!” “好啊,好啊!不过这一次我给他画眼睛,要画出生命力!” 浑融的气氛使得三人乐在其中,闲而无事的两人自然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甜甜身上,虽然养儿育女的过程多是苦恼,但甜甜也已四岁,倒无需操持过多。 “啊切,咳,咳,爸爸,甜甜有些冷,想回家!” “好啊,可不能冻着我们的小可爱,芳芳,你带孩子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再多待一会儿。” “那你可得注意,别久站着,我和甜甜在家里等你!” “爸爸,你要快些回来哟,虽然甜甜很喜欢看动画片,但是要和爸爸一起看才好嘞,别冻凉了哟!” “好,你们先回吧,等会儿爸爸给你折几枝白梅,带回家插在水瓶里养着,给你作画用!” “嗯,那好吧,爸爸,你少折几只就好,这是大姑姑的树!” “我知道了,回吧,路上小心些!” 平凡的话语胜过甜言,听得此话,他霎时觉得温暖,看着这眼前的白梅树,他那积攒已久的情感便在无人处开始宣泄,他又重新忆起当年事。 秋生坡草,葱郁满山,牵牛系羊的一宁正与坡边的邻村少年们比着赛,筐兜集满,草皮捻绳,那落散一地的新鲜割下的草叶,已成了他们游戏的筹码。 草棍为棋,连二取其一,再划五子,石木为别,以这两种简易棋相斗而决出胜者,自可从捆扎草堆里挑选出最多最鲜美的草叶,还有跳田,飞拱等式暂不足用,可偏偏到决胜时刻之时,他姐姐唐萍的突然出现使得他全军溃败,心神大乱,输掉了比赛,灰溜溜地回了家。 很小的时候,唐萍就开始欺负弟弟了,说是欺负不如说是刻意地不给好脸色,但终究是言语相激,未曾动手,倒也算得上是和睦。 只是这一日不知怎的,被他姐催赶下山之后,他发现自己精心雕刻的木偶突然间,消失不见,心中大痛,那可是他准备了许久的东西,打算送给顾芳的礼物。 质问后却仍然认为,她不过装模作样,借机报复,因此拿了只毛笔,在茅厕的灰砖上写上了几个大字:唐萍大坏蛋,我恨你!自此三天没有和唐萍说话,还是经过母亲和爷爷的调解方才作罢,只是那墙上的文字,如今还留着倒也成为一段往事的刻痕。 分别的那一天是雪夜,父亲突兀地回来又刹那间地离去,仿若大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只是多了舒玉华的存在,作为寄养践约的玩伴。 “阿宁,姐姐就要走了,这几年没好好照顾你,对你又打又骂的,是姐姐的错…” 那是生平以来,他第一次听见姐姐那般轻言细语,未进学堂的他仍是不明白读书是怎样的体会,只是知道姐姐放弃了对她很重要的东西,义无反顾的踏上了离乡的路。 少不经事的他呆在洗脸架前,任由姐姐用热水帕子搓着自己红肿的脸蛋,感到受宠若惊,虽则姐姐不曾待他有多好,却问道:“姐,你是要离家出走了吗?妈妈不会同意的,这是你的家呀,你怎么忍心呢?” 唐萍忍着眼泪笑道:“弟弟呀,姐姐去造梦,又不是一去不回。我在那山坡上种了梅花树,你想姐姐呀,就冬天里,去看看就成,我会给你写信,你过完年,上了学就能看得懂,以后在家要听母亲的话,要照顾刚出生的世安,她是你的妹妹,以后待她不要像我待你一样,太过严格,要爱学习,要走出一条路来……” 白腊梅的清香将思绪牵引着,一宁的心终于平静,他有些想姐姐了,那如梅般清冷严厉又倔强的她,为了这个家,也为了他付出太多。 心若梅白,凌寒自开,未有人赏,清芳漫放,此一刻,仿佛树即是人,人即是树,他在这白梅的花蕊里,看到了姐姐的笑颜。 “姐,今年你会回来吗?”他拨通电话问道。 “会,二弟,你是不是想大姐了?那我可得感谢你的记挂,我还得回来看侄女呢,今年啊,可是大团圆呢!” “嗯,家里的梅花开了,我想请你回来看!” …… 白梅孤冷地开在山野中,正等待有缘人的邂逅。 梧桐落 第五十一章.竹马青青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白梅清芳,暗香随送,斜枝拂顶,他折了只与他有缘的,便要归家相送,早起的疲乏已令他轻易感受到饿,他的肚子已经不争气的开始咕咕叫起来。 炊烟不散,仍散在白雪堆积的房顶,顾芳确生起柴火来,应是要煮大锅面来慰藉心灵,佐料虽陋,却也味全,油盐酱醋搭配着,再从地里折几只青菜便成,清味极简,却也乐在其中。 “甜甜,来厨房端碗喽,我们吃早饭喽!”顾芳喊道。 “来喽,吃早饭喽!”甜甜将动画片关掉,快步跑向伙房。 “爸爸,你回来了呀,我的花呢?”甜甜问道。 他指了指窗边的小瓶道:“喏,就在那儿呢,吃完早饭,你教爸爸画画好不好?” “好哇,老师说过,要小手牵大手,不过,爸爸,甜甜的画纸很贵的,你要用心学哦!”甜甜端着铁碗笑道。 “好,爸爸用心学,你也要用心教哦!”他笑道。 “好啦,先吃面吧,一会儿溶了可不好,我嘛,就观战喽,做个场外指导!”顾芳放下派面的筷勺,同笑道。 今日倒是没有下雪,南方的雪本就娇贵,哪里是想下就下的呢,三人在院中转悠着,手里都捧着热腾腾的面,只不过他们可得快些吃,因为若是吃得慢了,事物会很快失温。 而后饭饱,甜甜又接着看暂停的电视节目,再独自向唐老大爷的院子里跑去玩,这段时间里,甜甜已经成为伙伴团体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有许多孩子愿意和她玩,山那边传来的呼唤就是证明。 “甜甜,路上慢点跑,下午我来接你!”顾芳看着急不可耐的甜甜,轻声呼喊道。 已跑出百米的甜甜转头笑道:“芳芳妈妈,我带着大黄去就行了,它会接送我的,你们别担心,你就和爸爸去玩吧!” “大黄,出山!我们走,驾!” “汪,汪汪,汪…” 转眼间,甜甜已追着走走停停的大黄消失在山弯,顾芳只得叹气道:“唉,这孩子!” “怎么了,甜甜把你给甩呀!”他从背后抱住顾芳,温柔笑道。 “你几时到的,不是正在写书吗?故意看我笑话的吧,甜甜啊,太像小鸢了,她正在给我俩创造机会呢,真不知是谁教她的!”顾芳叹道。 “这个不用教,全是她自己的主意,我啊,写的乏了,静极思动不就出来么,不是你让我劳逸结合的嘛,芳芳,我们去散散心吧!”他提议道。 “那你想去哪儿呢,我们家这边除了山还是山,哪有什么好去处?不如就待在家里,外边天冷,我给你捶捶背,捏捏肩膀就是了,出门太麻烦!”顾芳摇头道。 “我啊,自有好去处,离家也不远,就是河湾那边的红树林,我母亲的墓在那里,也是时候带你去这儿媳妇去拜拜,那边啊,要硬要说风景倒有一处,可是我特地为你准备几十年的,春转夏的时候才看得到!”他指着方向,笑道。 “那我可是非去不可了,可还要带些香油纸钱,不能丢了体面!” “不必,母亲她不在乎这些的,我也看过皇历,还是等到年前垒坟的时候再去,正好也等得到姐姐回来!” “姐姐说她要回来呀,那多好,阿宁,你如今家里大人都不在,姐姐就最大了,是不是你偷偷告诉姐姐了,请他回来给我们主婚的?” “没有,她本就打算回来,走吧,芳芳!带你去看看我的杰作!” 乘风出门,顾芳与他互戴好围巾,便向那红树林出发了,路虽冻硬,却走得稳当,十多分钟后,便来到了这片拥有着许多回忆的树林。 曾经的年岁里,这片树林每年都会有人来打理,于是草木丰美,山珍遍布,生态平稳,他和世安经常到此处放牧牛羊,可自从那守山人过世以后,这片树林便自由发展着,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在墓前,一宁领着顾芳三拜九叩,而后道:“妈,我找到一个好女人了,今天我领着她来看你了,我知道你一直生着我的气,不过啊,你今天可用不着生我的气了,我不仅给你找着了儿媳妇,我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妈,您是见过我的,我名叫顾芳,如今已是阿宁的妻子,我们前月已领了证,我已经做好了履行妻子责任的准备,我会和他走完这一生,无论前景如何,贫穷富贵,都会不离不弃,此来就是想告诉您我的决心的,我会努力成为您认可的媳妇……” 墓前的话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忧愤的情绪就过去,他牵着顾芳的手,有过一段狭长的山路,转至坡地后,豁然开朗,那沉浅的谷底,油亮的茶花树摆满了,远处看去就是顾芳的名字。 “芳芳,惊喜吧,这可是我为你打造的秘密花园呢!” “你还记得我那话,这,我很喜欢!” 轻飘的吻如点水蜻蜓,温而软的柔和便印在他的脸颊之侧,他回首笑道:“芳芳,你不怪我吧!” “我哪里会怪你呢,你没忘记就是我最大的幸福!”顾芳笑道。 茶花虽未盛放,也不是红紫嫣然的时节,但此刻,顾芳的心里却充满了温暖,那是被人在意的感动,这几十年如一日的深沉,再一次撞击着她那颗易感易伤的心。 “傻瓜,哭些什么呀,这片江山,都是朕给你打下来的,将来呀还要种些牡丹啊兰草的,都随你安排!”他擦拭着顾芳的眼泪,豪情万丈的道。 “噗,嗤,你,又来打趣,皇帝还有三宫六院呢,你这人啊,要是回了过去,指不定又是什么风流才子呢!”顾芳笑道。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虽负青丝心愧,但情犹真不悔,芳芳,遇见你是我这辈子的幸运!你可知,我到现在才确定,最初见你之时,我便已经喜欢上你了!这埋藏的情愫太深太久,方才如此的!”她笑道。 “别捡些漂亮话说了,你的意思我都懂,只是啊,你还是对玉华有所亏欠,我从他手中抢走了你,我也有愧,只是现在还没想到什么好的方法补偿她。”顾芳突然间怅然起来,她觉得自己拆散了对竹马之缘。 “唉,我又何尝不知,只有等她自己想通,让时间抹平伤痕,而我却不能做任何事,真是苦恼!”他也叹气道。 …… 论了良久补救的方法,终是找不出任何有效的方式,他们只得结束这个话题,向家的方向前进,这冬日里的冷最会催促人,即便人变得迟钝,也会往温暖的地方前进,而那地方便是家。 “阿宁,你这两个月以来写书,时间也够久,应该是完本了,我可以看看你的杰作吗?”顾芳来到书房,见着伏案挥笔战斗的他,问道。 “早就写好了,只是没来得及誊,都是手稿,既然你想看,那便看,我先睡会儿,有什么批注要更改的,等我醒来再商量。”他打着哈欠,翻身就入睡梦了。 “真是的,你这稿纸一大堆,我又哪里有头绪,分明是,把我当苦工,算了,我便看看吧!”顾芳将被盖压实,择着厚沓,开始研读起来。 “《梧桐落》,这名字起的不错呀,他还是写得如此诗情画意!”顾芳笑道。 序言 花落梧桐问经年,血泪不染向苍天,情劫起时谁能断,只此相对着青眼,一切的起源都源于那场初识的遇见,既为人可不敢说一眼万年,可偏偏是那惊鸿之瞥,便牵扯出一段不解之缘…… “三叔,你说要带我去高洞村干什么呀,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可经不起您老折腾!”五岁的陈明端着泪汪汪的双眼,拒绝道。 “唉,小明啊,你三叔要去看望老人,那高洞村的吴大娘可是特贫户呢,还养着个小女娃,听说是捡来的孩子,真是可怜啊,你不是放羊经常过去吗?家里就你还得闲,领三叔去,我让你三婶给你做好吃的,行吧!”陈正业叹气道。 “好吧,我带你去,不过我早就认识她们了,等会儿我还要去找她玩呢,三叔啊,你们大人就谈事情,我们就负责玩哟,我去牵羊!”陈明道。 高洞村的道路很是崎岖,那处险峻是有着修筑的水坝电站,曾用作供电的瓦房因无人看顾,如今也铁锈铜绿铺满,青苔丛生,要想进入高洞村,还得从旁深林老路探索方能寻找到正确的道路。 折枝做拐,经历过一番疲累,闯过三关五石,方才看见炊烟缭绕的村庄,“三叔,那里边最高处的那间房子就是,你去吧,我去找蓉蓉玩喽!” 陈明扯着脚丫子顷刻间便跑得无影无踪,留得三叔一声长叹,他自不会打扰大人们的事情,于是牵起了叮当作响的羊,向那百花深处走入。 “蓉蓉,蓉蓉,你在哪儿,阿明哥哥来看你喽!”陈明喊道,因为他还未发现成蓉的踪迹。 蓝白花盛放着,这是一片纯净安宁的梦幻世界,没了绳索套系的羊很是欢快,立刻便在草丛中打起滚儿来,这丝毫没有破坏此地的风景,反而更添些生气。 “阿明哥,我藏着的,你快来找我呀!” 成蓉的呼喊声传来,却不料会如此之快地被他发现并寻出,“阿明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明明用草遮得很严实的!” “唉,你忘了你的铃铛了吗?就是它让我找到你的,以后啊,要想捉迷藏也不能到危险的地方去,我这铃铛送给你是用来求救的,记住,以后可不能丢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信物!”陈明指着成蓉腰间的铃铛,笑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放心吧,阿明哥,我会永远留着这个铃铛的,就算哪一天找不到你,听着铃铛声,就知道是你!”成蓉摇了摇手中的铃铛,同笑道。 “那好,就这样约定喽,我们拉勾!” …… “阿宁也真是的,还用化名,这不就是讲的我们俩嘛,等你醒了,可得好好说道说道!”顾芳微敛着笑意,温柔地望向熟睡的他。 缘起相遇,非是刻意钻营,这场彼此交互的温柔,终归是他心底最美好的回忆。 梧桐落 第五十二章.相思成疾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洁白的台灯发出温柔的白光,顾芳正寻章摘句,想着如何更改书中不合理的情节,可她看了良久,却仍不能从中找出什么毛病,只是笔墨浸染,添得良多趣味,又翻开新章。 曾为霜雪客,坎坷究为哀,幸有情相眷,三月踏春来,燕子来时三月初,房梁促起黄泥巢,家中光景还算平常,陈明虽到了入学的年纪,却仍有贪玩之心,这一日,便是由爷爷亲自送他入学。 “陈明,如今你也该上学了,爷爷年前给你说过,这是家里的期望,以后啊可要好好读书,找到出路,爷爷已经老了,家里就只剩下你这个顶梁柱了,爷爷也不能帮你太多,我对这个家呀,有太多亏欠,就把希望交给你了…” 陈明当时并不懂得所谓的期望到底是什么,只是无端地觉得非常厚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突然间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散漫生活将会过去,就连放肆山野的机会从此也少得可怜。 但那是爷爷的期望,他也曾答应过的,答应过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只是不曾想到这个冬天居然过得如此快,快到几乎连他自己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正月十六,这个日子似乎从来都是忙碌的。 远望那山边的公路,此时已变得吵嚷,这日子正是二五八的赶场日,间断着的人群可称不绝,亦有人中途记起忘记在街上买什么东西而再次赶回,只称之为过场,陈明笑着,甚至有些恐惧今后的命运。 爷爷从里堂里拖出了一张老旧的课桌,将它拆卸成零落的木板,他将那些虫蛀的废料扔进了火房,从梁上抽出几根粗壮的木头,用他那沟壑纵横的巧手造出拼接的原生态课桌配件,他又拿出铁盒子里的锁扣,拿出茶几角落的二锤,叮铃咣当地凑成那张刻着我痕迹的陪伴陈明整个小学时光的老友。 他不知几时爷爷有如此老道的手艺,只当他是位普通到平凡的农家老汉,却不曾想到他也有学过木匠的功夫,看那规整到不用尺量的长方新桌,他不禁开始佩服起自己的爷爷。 “爷爷,我们多久去学校啊?”陈明问道。 “不急,等人群都散了,再去,吃过午饭再说!”爷爷丝毫不着急。 “哦,那好吧!”陈明不敢言语,只望着爷爷的白发,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母亲很快地做好了饭,也只是微醺的腊肉配上新做的咸菜,这已经是极好的菜品,但他却第一次品尝到嚼蜡的滋味,悲不知所起,只是心怀惴惴。 “阿明,爷爷知道你担心那女娃儿,可是你若是不爱读书,不仅有负于家族的期望,想要再见到她也是很难。记得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服从安排,和同学打好关系,爷爷的文化程度只不过小学而已,你是聪明的,肯定能超越爷爷,超越你的姐姐,到时候啊,上了大学,有多少人会以你为荣呢,我们乡下都是这样的,你这几年也看得不少,人情世故凉薄如水,多读书就好…”陈爷爷嘱咐道。 “那我以后真能再见到她么!蓉蓉都已经被人接走了,我读书真的可以找到她么?”陈明眼中闪着泪花,再问道。 “会的,谁都会希望后代成才,再超越自己,过上好的生活,你不用担心她,只要你学习好,以后考得好,一定会再见到她的!”爷爷肯定道。 “那我一定好好读书,爷爷,我们马上就去学校吧,我已经吃好了!”陈明放下碗筷,一脸期待的看着爷爷。 “不急,再等等。”爷爷回道。 “爷爷,还等什么呢,再不去报名的就收摊了!”陈明急道。 “等你三叔从公社回来,你以为就报个名就成,还得买校服,保险呢,他早上被我派出去背谷子卖了,我们这些做农民的,就靠田地养呢,不然钱从哪里来,都是汗水换的!”爷爷笑道。 “哦,是我心急了,等我读书读成,以后一定要有很多的钱,给爷爷换做新房子住,天天都能吃大肉包子!”陈明誓言道。 “好,我家小明终于是有些志气了,爷爷领你的情,就以后能不能享得福,还得看命呢,那我这老头子可要多活几年才成,不然都等不到那一天呢!”爷爷叹气道。 “爷爷肯定会长命百岁的,能享福!”陈明肯定道。 “好,好好,就先等你三叔回来再说吧!”爷爷大笑道,笑声中充满了欣慰。 …… “原来,从我离开以后,他便以我为目标了,真是个小贼!”顾芳摩挲着刻痕浅浅的纸背,笑道。 “谁是小贼啦,芳芳,我这才刚醒呢,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他笑道。 突来的话语如惊雷炸响,惊扰了沉溺书中世界的她,她自然没有好脸色,道:“你都快要吓死我了,要不是知道屋里有个你,我还以为是鬼叫呢!”随即跑到床边,将文稿递给他看。 “你看,都让你慢些写,又是些错别字,这让你的学生知道该怎么看你,你还抠字,那么严厉的!”顾芳皱眉,指着缺处道。 “唉,这不一样的,我的学生们是初学者,要打好根基的,字不正无骨,笔顺仪态都很重要,不然要他们多抄多写做什么用,长大后如我,高屋建瓴,自然可以随意些,我知即可,又不用出门拿给人看!”他笑道。 “哟,不是有人说字是人的脸面吗?你这乱涂乱画的潦草,就我还认得出来,以后你要是再有些名气,这可就成了你的黑历史了!”顾芳亦笑道。 “你认得就好,本来这书,我也只是打算给你看的,还不是听了你的建议,要给网站,不然啊,我都懒得写呢!” “刚刚看书还说你,有志气呢,要是爷爷知道,指不定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打你呢,大房子呢,每天都能吃到的肉包子呢,你呀,别提懒这个字,想休息就先休息吧!” “我有写过这段话,快拿给我看看,我都快忘了!” “就不给你看,从今天晚上,这些稿纸的所有权都归我,我会给你补充些事件的,有了我的回忆,这本书才算得上是完整,你可不要怪我窜改哟!” “本来就打算和你商量这件事,没想到是你先提出,也好,本来我就觉得我的故事篇幅太小,感觉有些敷衍,有了你的帮助,才能功德圆满呢!” “那我算不算得上是你的贤内助呢,阿宁,是我嘀咕的声音太大把你给吵醒了,你先靠着再休息会儿,等会儿我去接甜甜,这几日啊,就由你这个做父亲的,亲自带她吧!” “我是自己醒的,你的声音那么温柔怎么是吵呢,我还不累,这天色也不早,我陪她玩一会儿再回来,你呀,可别看太久了,不要把自己弄近视了,和我一样戴个眼镜不好看的!” 两人温脉,自然能领会彼此的关心。 “知道啦,你快去吧,记得戴上围巾!”顾芳叮嘱道。 “对了,阿宁,我会把名字改过来,你这本来就是写我们之间的事,何苦冠别人的名!” “唉,我这是听闻我那同乡的故事改的,我就是为他摇旗呐喊的,你自己拿手机搜索一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在家好好的!” “嗯,陪她玩得开心点!” 顾芳放下书稿从楼台望去,一宁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旷野,她叹了口气道:“阿宁,等甜甜再长大些,我就给她添个弟弟妹妹,家里人太少了,即便我学着做母亲,但还是不够……” 翻开书页,新墨并合,便生了些变化,那男女主角的名字被更改回原来的样子,而初始的章节,被顾芳以新纸相合,再扩充。 “老夏,你怎么亲自在这里哟,怎么办公室坐得闲,出来透风吗?”唐邦国背着书桌,领着一宁,笑问道。 “哦,是老唐啊,先把桌子放下来再说,你这是领孩子来读书?我看他啊,从小就机灵,一定能出人头地的!” “一宁,过来给你夏爷爷问好!” “夏爷爷好!” “哦,乖孩子,一会儿跟着爷爷去教室就成,记住,按照老师的意思走,待的不习惯就跟爷爷说,我给你换班,要是学校里住得不好,就搬过来,和夏爷爷一起住,我和你爷爷可是过命的交情,他的孙子就是我的孙子…”夏爱国摸着他的头,笑道。 夏爱国是乡中心校的老校长,大多数人都会卖他的面子,从教五十余年的他,敬师重学,关心呵护学生们的成长,孕育了无数学子,一宁的前辈们,大都受过他的恩惠,自然是有所求,必有所应。 学校的风景没多少,无非是书声灌耳,春风迷醉,在忐忑间,他就受着好奇的目光,调到了后排的角落,毕竟是不能搞特殊,既来则安,他想到两位爷爷的话,也就停止胡思乱想,开始听老师讲课…… 时光总是漫长又短暂,在这六年中,他倒也初初学识丰富起来,学校的小图书馆中适合他年纪的读物也已尽数通读,回家之时,还得抱着甜腻的世安,给她讲故事。 家里的农活,除却放假之时,爷爷都不让他沾染,但他仍固执地分担,虽说不通之事有十七,但也算是个半成的农村娃。 老旧的木桌已经被他搬回家里,用废的圆珠笔头雕刻的,那贴满胶画的木桌上,此时已经布满了花朵,那是顾芳喜欢的蓝白花。 他一刻也没忘,那离别时的泪眼,那雨夜里凄厉哭声中的温暖,他没忘记,那一对风铃,还有那燃烧着热烈的凤镯,忘不了那温柔的叫喊,他已经病了。 无数次梦回那深刻的夜晚,还有那笑貌永存的冰冷残躯,每一次从梦中醒来,都会挂着未干的眼泪。 梧桐落 第五十三章.花凋石落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走过春夏,年轮周转,转瞬间,泥地堆积成派的时光已经溜走,他终是小学毕业了。在这六年里,他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快乐,只是日复一日地处理着常事,作为班主任的助手,写着风评。 监察整班和领头的任务自然不是他所求的,大抵是看夏爷爷的面子,为了做好学习,他仍是应下责任,开始和这群不太成熟的同学们打成一片。 课业虽简,总是玩乐中便过去,中心校的孩子们从来都是快乐成长的,教师们很少布置过多的作业,一直秉持着寓教于乐的方式。因此,每下课的十分钟,都会有赶集似的三五成群,在校园的各处开展滚珠儿,打纸板,打乒乓球等活动,似乎永远都不会感到疲倦。 他是独特的,只因他心中还装着位牵挂的人,无论眼前是何等风华,抑或是塞纸条,心初动的懵懂女孩的邀请等类,他都会以礼貌而拒绝,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至少在提及情感问题时,他不会过多参与话题,而是默默离去,到后花园中去欣赏绿植。 他本以为会无事发生,就这样平安的度过为期六年的小学生涯,可是天总不顺人意,就算你将自己像书本一般束之高阁,也会有蛀虫找上门来。 人的生命中总会遇到些无理纠缠的人与事,却不曾想,那刻在他课桌上的象征思念的花朵,却成了段不太美丽的误会。 “班长,有人把你参加比赛的作品给撕了,就在外边的展窗里,你快去看看啊!”陆芸走到前桌坐下,悄声道。 “撕了便撕了,大不了我重写一份,粘上去就是,这人多手杂的,坏了也很正常。”他即可抽出大字本,开始默写起古诗文来。 “不是,班长,那人是当众撕的,还叫嚣呢,我们班上同学差点都看到他们班打起来了!”陆芸见他无动于衷,忙道:“总之,你先去看看再说吧,先去劝劝架吧,他们吵得很凶!” “陆芸,老师们知道吗?”他问道。 “还不知道呢,老师们都去开会了,他们转移了阵地,去了后花园吵,告到老师那里也不好收场的!”陆芸解释道。 “既然事情因我而起,那我便去看看,陆芸你就不要去了,你个女孩子还是呆在教室好,哦,我差点忘了,你还要去排练舞蹈呢,忙去吧,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这几天,全校都在为文化艺术节做准备,是要接受县里审查的,这是推广出名的好机会,也是弘扬黄龙乡中心校的重要日子,他可不能让吵架的事情发展成为打架,不然作为班长的他,会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缓步下楼,穿过小廊,走入草木葱笼的花园中,只见那小园深处三五人对峙,正骂着。 “马东,你为什么撕我们班长的字,就你那狗扒一样的歪歪扭扭,还上得去展窗,你们三班就那个水平吗?要不要我替你写一幅!”周冲从怀中抽出一张皱纸,扔到了马东的脸上。 马东的脸立刻阴沉地吓人,道:“周冲,别以为你名字里带个冲,就很冲,听说你打架很厉害,我倒想跟你比划比划,不过今天过节,老子不想动手,我就是要唐一宁出来的,你别挡着路,想激怒我,告诉你不可能,当人狗腿子很好玩吗?” “马东,他可是我的班长,你愿意称我狗腿子也行,那还不是我家班长魅力大,你妒忌,何花是不会喜欢你的,你再做什么都没用,她只喜欢我家班长!”周冲用犯贱的语气回道。 “你胡说,她怎么可能喜欢唐一宁那个冰块,她喜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马东争辩道。 “那你为什么要找他,想想为什么吧,你的这些方式简直太幼稚,你不如找她当面来问清楚,这样对大家都好!”周冲喊道。 “我不相信,肯定是他教你说的吧,他已经那么优秀,还要抢走我的何花,他还算是个人吗?”马东怒吼道。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呀,凭什么!何花那么漂亮,大家都喜欢她,我们小学还没毕业,你就想谈恋爱了吗,你怕不会是吓到她呢,真社会!”周冲回吼道。 听了半饷,他终是迈开脚步,来到近前出言。 “别吵了,我过来了,马东,你先冷静下,你想谈什么今天我陪你谈到底,有什么事就今天解决,我不会走也不会含糊,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周冲,你去打球吧,为我说话,我很感谢!” 周冲点了点头道:“班长,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我不去打球,就在楼上看着你们,有事就叫我!” 周冲使了使眼色,道:“你们还想看热闹吗,都散了,正主都到场了,该玩的玩,该跳的就跳,知道的多了,对你们没好处!” 一时间,人来如去,安静的后花园中就只剩下两人,马东平复了些心情,但仍喘着气道:“唐一宁,你在成绩我是骑马都比不上你,可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何花老是问你,送你这又送那的,她反而对我不闻不问?” “这我可说不清楚,只不过她送我的东西我都没收,只是放在盒子里没丢罢了,我并不喜欢她,可我不能阻止她的行为,你若是喜欢上一个人,肯定会呵护她的,我是不忍心伤害她的心,一直冷处理着,希望随着毕业而淡化这种感情。” “这么说,她只是单恋,没有跟传闻中那样,那你每年都在桌子上刻的花是什么意思?在那小崖上的字难道不是你留的?” “不是,难道风闻就会迷了你的眼睛,你又不了解我,怎会知道我的行为?我在桌子上刻的那些花并不是代表着何花,而是记念我朋友的,你若是想知道这个故事,我也乐意分享给你。” “这么说的话,我一直是在被骗呢,妈了个蛋,这群狗日的,居然把我弄成笑话,我绝不会饶了他们!” “都是同学,说这些都没用的,把心放宽一些,这不都是你自己愿意做的事吗?又没有人强迫你,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也不会计较,只是啊,以后做事情要多思考,别听风就是雨!” …… 那段鲜活的记忆,霎时间,就被他从时光的长河中拘出,转换成文字,娓娓道来,这些年,他从未将心中的想法真实说出,却不曾想竟在今日滔滔不绝了。 “原来事情竟是如此,我错怪你好久了,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过去我做过的对你都造成了影响,实在是我不懂事!”马东道歉道。 “没事儿,不过是些作业丢失的问题,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只是啊,日后到县里市里升学读书,就得看缘分能不能遇到了,我会去找何花说清楚的,再过几日就要毕业了,是时候了!”他叹气道。 “唉,其实你不知道还有很多事的,既然你不让说,那我也就不给你添堵了,唐大哥,你能不能教我怎么追女孩子啊,既然何花喜欢你,那你肯定有办法的!”马东问道。 “其实我看过一本书,是写我们这种青春期的少年,在学习时期,少女的情窦初开总是被特质所吸引,容貌谈吐,知识技能都很重要,只有你将自己武装,那吸引力会自然而然的形成,我不过是在图书馆呆的久了而已,以后啊,可是没多少人喜欢我这种书呆子的,你就保持好自己就行!” “可是我想她现在就喜欢上我,这到底该怎么办!” “现在啊,你就多打听打听她升学的意向,好好学习,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努力提高,和她考差不多的分数,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有很多机会在她面前晃的,若是碰上了比你还更加优秀的人,你就要加倍努力,毕竟女孩子的心都是善变的,我能够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我也没谈过恋爱!” “好了,马东,我们聊的也够久了,都下课了,我也该回家去了,你一定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好,那我就加把劲,没了你这个对手,我可能还会有无数的对手呢!谢谢你!” 夕阳渐下,本应争吵不休的马东被他的故事感动,也逐渐意识是自己的问题,挥手告别后,便独自回家去,聚拢在他身旁的那些所谓的小弟,如今也已不见了影子,大概他是要被抛弃了吧。 今日没有作业,是周日,为准备文化艺术节克扣的假期会在不久后放回,校园里很是宽松,只是还需得下课之后才能走人而已。 马东走后,他回了教室,教室里一片沉寂,并无他人,陆芸着着腮红,还没褪妆便跑到了他身边,要不是她开口,几乎没认得出。 “班长,你和马东说的怎么样了,他没对你做什么吧,你有没有磕绊的,我找老师说去!”陆芸着急道。 “小芸你别着急,没什么事的,我跟马东说的很清楚,他如今你知道了实情,以后啊,就别担心什么的,我们从小学开始就在同一个班级,这么好的交情,以后你打算考哪所学校?”他问道。 “我啊,倒没什么想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就跟我大哥一个样,太照顾我了,若是以后上学没有你,我会不习惯的!”陆芸笑道。 “好啊,那以后就跟着我,我罩着你好了!”他笑道。 田行小径,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宽阔的公路,而是选择了已经很久不去的小路,为的就是避开何花的跟踪,但何花似乎以此为乐,经常偷偷地跑上来说话。 这一日他并没有避开,等着何花来吓他,而是主动转过头,说出了绝情的话。 “何花,我以后会离开这里,再也不见你!你知道,我并不喜欢你,虽然你长得漂亮,家庭也好,但我们之间只有同学的情,若是你想连这份情都不存,那我也没什么话可对你说了!” “为什么!难道你桌子上刻的那些花都是假的吗?你收了我的东西,就证明你喜欢我,你还跑到那崖上刻字的,我每周都会去看,你一直不回应我,我一直以为只要等这段时间过去,你就会接受我的,你为什么这么绝情!” “我从来都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顾芳,我思念了她有六年,你的东西我都放着,就在这棵树下,你取走吧,我不能耽误你,就只好今日做个决断!” …… 错付的心思终究是脆弱,泪水也从两人的眼眶中流出,只不过女孩的心是伤透,将新买的零食散了一地后,一块刻着他名字的玉石也摔在泥地,她跌跌撞撞的跑开,而他确是有些愧疚苦涩。 他不知自己是否有做错,但他此刻却又念起顾芳。 痴心若错,必受其伤,谁又能理得清当事人的情呢,只得遗失在岁月里,任自品味。 梧桐落 第五十四章.熏夏成风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春风吹过弦,酷烈的夏日正是时候,自他与何花论得清楚后,就再没有任何的绯闻传出。 这约摸是何花的努力,即使被残酷地拒绝,心中的情仍没有完全断绝,只是应了句,美人如花隔云端的字解,倒还无长相思的境界。 半月以来,相安无事,秩序井然,虽仍保留着爱玩耍的天性,但多数人不再活泼,为着最后的期末考准备着,这次的考试并不单纯,还涉及到现今谓称的小升初。 和往常的考试不同,这一天并不是所有年级同时在考试,而是特地为六年级所划分的,那拉着几条红白相间的警戒线,将考场布置的过于疏落,成了两个世界。 他倒没多少担心,只以平常心应对,小学的内容如今对他已不算深奥,在学前之时,姐姐对他的严厉早已经融入骨髓之中,这一点他从上学之时便已经发现。 “班长,你怎么这么快就到学校来了,离考试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吃过饭没有,没有的话我请你吃包子!”陆芸发现在校门口张望的他,呼唤道。 “小芸,不早了,我也已经吃过了,倒是你,平日里总是最后一个到,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他走近陆芸身边,笑道。 “唉,还不是奶奶催得紧,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的,要不然我可不会起这么早,我知道你早上没吃饱的,走,我请你吃去!”陆芸不由分说的,便直拉着他的手到包子铺跑去。 “三个包子,一个馒头,谢谢公公!” 陆芸和他迅速落座,不久后,便有位婆婆笑吟吟地端来两碗热腾腾的稀饭,用大碟子堆好点的食物。 小店里没有旁人,起得早的他们是今日第一批客人,两位老人还搭带了些,自家烹制的盐水咸菜,热切地问着他们今日考试的消息,寒暄几句后,便又回归岗位。 “小芸,真是多谢,又劳你破费了!” “你可是我大哥呢,作为小妹又怎么能不孝敬您呢,要是考试的时候饿着了,以后你又不能罩着我,那可不算是失约吗?所以呀,不必难为情,以后等有了钱,请回来就是了!” “那好,你愿不愿意这个暑假到我家里去做客,到时候我请你吃饭,还有啊,去林子里捡些菌子来卖,这样学费也就够了!” “好啊,你今天可总算是同意了,那就说好喽!” “嗯,拿通知书那天我等你就是,你可要给家里人说好,免得到时候找我的麻烦!” “他们才不会管我呢,本来每年暑假我都要到县城里去的,少了我这个麻烦,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吧,那你等会儿考试可要打起精神,考得好了才有选择的,加油!” “嗯,加油,我们会在同一所学校的!” 铃声促起,堆积的人群如潮如蚁,很快便飞奔向自己所处的考室,灰色喇叭中传来新奇的考试规则,嗡嗡的却听不太清,但无非是纪律和严禁作弊的事,黑板上写着科目与时间,前后站坐着生面孔的监考者。 长条的三折六卷并不能吓倒他,为防试题泄露,多是各地同时考试,且不间断,一日来虽说时间甚紧,却也难不倒他,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体验,这倒完全像是一场清醒着的梦,试卷之题太过熟悉罢了。 转至下午五时,考试也已经完全结束,他那颗本来放松的心却又突然间紧张起来,他担心家中的亲人,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远离而得不到好的照看。 母亲虽仍算不老,但家中事物却全由她操持,爷爷老迈,如今确已不能走较远的路,妹妹还年幼,他不知自己升学之后,除却三叔的资养,自己家将会变成什么模样,因此显得心事重重。 走在寂寞黄昏的田野,他再一次来到与何花决断的地方,梧桐树边没有新翻的土壤,他知道,何花并没有收回送他的礼物,摇头叹息间,只觉身后有异,便轻转头察看情况,他以为是何花,却不料撞上偷摸着的陆芸。 “哎哟,疼死我了!” 陆芸惨叫一声,便跌倒在地,欲吓而止的她被一宁的突袭给撞倒,呻吟着。 看清来人,他即刻伸出手相扶,道:“小芸,我不知道是你,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儿吧!” “大哥,你可真是个铁脑袋,算我技不如人,被你给察觉了!”陆芸揉着有些红紫的额头,苦笑道。 “小芸,怎么这么着急过来,还偷偷摸摸地,是你奶奶她撵你出门吗?”一宁不解问道。 “那倒不至于,只是我嘛,有些迫不及待了,这三天先去你家探探再说,免得你亲妹妹不喜欢我可就遭了!”陆芸笑道。 “我妹妹世安很乖的,不仅性格好,人也很靓,你是我的朋友,她不会排斥你的!走吧,随我去,这山弯里路多,可不要迷路!” “嗯,那我就跟着你走,去见见你家的小公主!” “那当然喽,我妹妹跟我是最亲的!” 转过荒林,小路旁多的是看不清碑文的坟墓,威严肃穆的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抓着陆芸的手道:“别害怕,这些可都是先人呢,我以前都是闭着眼睛跑出去的,可自从家里的人去的多了,也就不害怕了!” “小芸,他们都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呢,没有鬼的,这条路我走了六年,仍然无事,你以后可得练一下胆子!” “可是我就是女孩子嘛,怕这些东西很正常,班长,我就握着你的手,闭上眼睛带我过去吧,我看着这些坟就觉得渗人!” “那好吧,等过了这里,我再叫你好了?” “嗯!” 黑漆的密林很少有阳光透过,疏落的光线并不能驱散这里的阴寒,山涧流下的水洼里,有些些不会轻易出头的黄色螃蟹钳子,所谓林尽水源处,有山相连,过了这处风水宝地,很快便豁然开朗,闻得水声。 “班长,原来你家这边的瀑布是这样子的,感觉好矮哟,也不过四层楼高,倒也很玲珑了!”陆芸笑道。 走在长约二十米的小堤上,看着这流泻的浅水,他笑道:“这还不是你眼界高了,小时候,我还以为这边的瀑布是世界上最好呢,不过现在看来也算做是最好的!” “这冲积的潭水也不算深,小时候我经常去里边游泳摸鱼呢,只是前几年发了洪水,我也不再去了,我的朋友们都走了,只有我还留在这里!” 陆芸突然停住了脚步,道:“那这河里还有鱼没,今年夏天,我想请你教我钓鱼!” “有,只是比往年少很多,这几年啊生态大不如前,有些人做事做的很绝,用药去闹鱼,很久之后才恢复些,如今监管的严,虽然没有多少人敢在河里倒垃圾了,但那些玻璃渣残片还没被冲走,要是不想走四滚桥,过河的时候可不能光着脚去!”他叹气道。 “我知道,就是那粗水铁管子扎在一起的桥嘛,我家那边也有的,只是走起来摇摇晃晃,但我走的习惯,也不会掉下去,你放心好了,我肯定是能钓到大鱼的人!” “别说大鱼了,钓到些螃蟹,甲鱼倒是很有可能,虾早就绝迹了,水质不太好!” “唉,绿水青山哦,恐怕只有深山老林和风景区才有吧,我们这里都被污染了,要是我以后能够当得上官儿,一定要把自己家乡给治一治!” “唉,你呀,有这个志向是好的,但我觉得啊,以你这个性格是成不了的,太费脑子了!” “我知道,我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嘛,我这才小学毕业呢,我的梦想啊,还说不清楚呢!” “说得对,不过早确定是好事,我先带你去红树湾吧,那里也有一条小河,我妹妹估计还在那边放羊呢,我领你先去看看她!” 从小堤走下,便是条长直的公路,穿入小径,七八分钟后便到了炊烟轻起的家,爷爷躺在布椅上晒着太阳,母亲应是在做着晚饭。 “爷爷,世安她是去红树湾了吗?”他将盖在爷爷面上的草帽取下,问道。 “小宁啊,回来啦,刚好你母亲在煮饭,你去叫她回来就成,咦,这小姑娘是谁呀,你带回来的?” 爷爷见陆芸跟在他身后,刹那间对来访的陆芸起了兴趣,问道:“小女娃,是来走亲戚的吗?” “爷爷好,我是唐班长的同班同学,我叫陆芸,他应该跟您说过的!”陆芸笑道。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六年都跟我家小宁一个班的陆芸啊,欢迎到我们家做客,小宁,快带人家姑娘进屋喝茶呢,作为主人不能够怠慢客人,我们家可是很多年没有外人造访了!” “唐爷爷,您太客气了,我这个暑假可就要麻烦你们喽,是我太打扰了……” 与母亲叙话后,他自带着陆芸去往红树湾处,六岁的世安已能独立地放羊,她坐在一处平坦的石台,翻看着一宁收集的画册。 “世安,哥哥带姐姐来看你喽,你不是早就想见见你陆芸姐姐么?”一宁笑道,很是宠溺地递给她一本新出的小人书。 “二哥,你可算是给我带新书来喽,这些书我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陆芸姐姐好,听说这几天你要来我们家玩,我特地给你准备了礼物呢,就在点点的那边,我新编的花环呢!”世安指着那铃声响处,木桩枝处挂着山花编束的醒目,煞是好看。 “谢谢世安,姐姐这次没给你带什么东西,那等我们明天上坡去玩,我也给你做些小玩意儿,保管是你哥哥不会的!” 世安笑吟吟的,小脸上满是幸福,接过他的礼物后,指着远处,突然道:“二哥,那河沟旁边有个螃蟹洞,我给你打了标记,用木棍试过了,有些大,我抓不着,等会儿你给我抓抓几只吧,我想养着玩!” 妹妹的要求他自然应允,环手做套,备了许多尖长的枝条,直将洞府括容,掏泥带沙打出几连通,最终,那只青灰色二倍于他手掌大小的铁螃蟹,像耶稣那般被八根木枝,钉在大地上。 “世安,这小螃蟹不能横行霸道了,哥给你抓到了,等会儿我再去搬一些小的,你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洗衣粉袋子的,我等会儿给你装回去!” “好,我这就去找,二哥,你别弄得太快了,没地方装就浪费了!” …… 乡村的快乐总在自然中,单是从路边折几只木棍来打草惊蛇,也是会异常的快乐,不过,去树林里捡菌子倒比挥舞木棍要有趣的多,他本就打算以此赚钱的。 “二哥,你看我摘到好大个的青盘子,啊,还有火柴头呢!” “世安,你慢点儿跑,好多菌子都被你踩坏了,这可都是钱呢!” “二哥,你又凶我,我回家告诉妈妈去!” 七月的天气是浮动的,晨起五点时天刚刚灰蒙,这山林之中的珍宝是外乡人眼中可口的美味,自然出价高标,只是利则多逐,他们三人还要与群魔作战呢。 知了声声催雨熟,风绵夏熏起初征,金银花开在刺藤,天光开阳人间处。 这七八月的天气,正是好时节,风吹起,少年的心弦终是乱了,变得愈加彷徨不定。 梧桐落 第五十五章.千金买骨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瓦舍炊烟,又是晨起争鸣之时,红艳的丰羽大公鸡正昂首阔步地审视着自己的后宫三千,在这早间开始训话,他们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样霸道的公鸡了,光是一声啼鸣就征集了家中所有。 “二哥,去仓里舀些谷子吧,哦,还有袋子里的苞谷,我想给大红喂些吃的!”世安早已醒来,正坐在条凳上观察着这群闹腾的动物。 听得此言,他即去取下横木,那大写的数字标示顺次取下再合上,终是取出了所需,但仓中所余确也不多,只得等秋收之时再行添置。 “世安,二哥给你取过来了,今天怎么想起喂鸡呢,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睡觉么!”他疑惑道。 世安接过铁刷子,往地坝挥洒后,道:“二哥,你是睡糊涂了吗?今天你可是进城的,陆芸姐姐前日已回了家拿钱去,我特地起得早,就是想送送你的!” 他心中充满了感动,没成想,连赚钱此事也对她没有吸引力,这般淡泊的世安,居然会特地为他这个不曾照顾她多时的二哥,特地起了个早。 心下触动莫名道:“世安,你年纪还小,需要充足睡眠的,其实不必送我,等我得了空,放假时会回家看你的,二哥现在还没有能力,要是以后能赚到钱,一定接你去大城市里读书!” 世安摇头道:“不了,家里是这般,也没别的要求,妹妹我,只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的,你别把我当小孩子,你的书我可都看过!”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作为他妹妹的世安早已觉醒,谁说幼时的孩子就不聪慧,她心思通透,不比年长的人差,他只能点头应和,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世安,二哥陪你玩会儿吧,我走了只有那边院子里才有你的伙伴呢,你也快上小学了,二哥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只留给你一句话!” “读书的时候,该怎么玩就怎么玩,要开开心心的,不然以后都没得玩,等你到了六年级时候再收心,什么都来得及,我们家条件太差,但我希望你永远都快乐!” 世安放下了铁刷子,望着与平日里笑嘻不同的他,眼中起了云雾,失厘谬里,说得就是那一根骆驼草,穷这个字难倒了无数温饱线上的家庭。 “二哥,不用你经常回来的,花钱嘞,我那存钱的铁钟儿里还有十多块,你拿去用吧,都是我捡垃圾卖的,下次回家的时候,你给我带些城里好吃的就行!”世安笑道,不过那真切的笑却让他无比心疼,世安是多懂事的孩子啊! “嗯,二哥答应你,等我回来,一定会给你带好吃的,亮闪闪的发卡什么的,只要你喜欢,我能带的都带给你,世安,在家里要听爷爷,听母亲的话,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 “二哥,我什么都不要的,发卡呀虽然好看但不经用,我自己用铁丝竹片都能做的,村里人都很厉害的,二哥去城里读书,以后会比他们还厉害的!” 叙话良久,多是些兄妹之间的趣事,听得母亲叫喊,便拉着世安的手,再入房门。 “一宁啊,妈给你炕了些面饼,路上饿的时候吃,早饭我给你煮的八宝粥,那大红枣记得要吃,我先去坡上了,等会儿时间到了就去等车吧,这挎包你带着,衣服太多,我过几天去街上给你寄……” 母亲从来都是忙碌的,他如何不知道,要说是农活,任谁也不能弄全,锄地开垦,抑或是到山上捡柴,搭围栏架子等,方寸之间事,扎根而下就是一辈子。 拿着并不重的行李,他背着世安往公路边走去,宋姨的面馆早已开火,橘黄的灯光打得正亮,虽然来吃早饭的多是些,进城赶工的陌生人。 “阿宁啊,往哪里跑呢,吃过早饭没有,到宋姨这边来,我新煮的卤蛋,世安,你这小丫头怎么起得这么早,快进屋里来。”宋姨的热情让他不好拒绝,离班车驶来的时间还早,也就迈步进了小店。 “宋姨,我是去城里报名的,也吃过早饭,已经很饱了,喝口水就成!” “哎,既然如此,那就更要吃东西,这车去一趟可得三个小时呢,那边翻修新路,还得从旁边绕,你留着好,这蛋可以放三天的,坏不了!” “宋姨,我已经很饱了,还是留着招待客人吧,真的不需要,这上车吃饱了,东西容易吐的…” “宋姨,您家里还有那面筋团团吗,安安想吃!” 见宋姨与她二哥有些胶着,世安立刻出来打圆场,宋姨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最不喜有人拒绝好意,一宁也知道那是长期待客所练就的假意。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把好东西都留给世安了,世安,你就待在店里先吃东西吧,我和你哥有话说说,阿宁,你跟我来!” 宋姨的话让他明白,这恐怕又是要资助的前奏,心无所议,便只得乖乖地跟着宋姨进入内室。 黑暗的空间中亮起灯火,只见宋姨从黑色的夹袄内抽出块红布,道:“阿宁,这是宋姨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好好读书就是,我这一辈子没什么盼头,就只有你母亲这个朋友的孩子还入得我眼,到城里去了,记得买身像样的衣服……” 宋姨的叮嘱颇多,他只得唯诺,话语中似乎有不可推脱的力量镇压着他那年轻而又敏感的自尊,他只得在心中暗誓道:如果有一天自己读书有成,定会回馈相助宋姨脱离困境,把这店面做大。 “滴~滴答~答…” 班车的嘶吼已从远方传来,黯淡的灯光照耀着尘灰四起的路,放气的刹车声急促而短暂,车便停靠在宋姨的面馆前,他也只得与妹妹匆匆告别了。 “二哥,记得要想我!” 车窗外是幼小的,蹦跳着挥舞手臂的妹妹,探头出窗回应,直到拐入山弯,他的心才释然些许。 黑云与白光同在,那经久不见的太阳终于从云层中挣扎而出,留下些丝丝缕缕的白光,这初醒的太阳与月亮一样都算柔和,河滩上早起的放牛郎已经来到,吹着自由的口哨往公路这旁望着。 风景刹那即消,即便在险峻的山路,老司机依然能够把车开得漂亮,稳而快也不能形容他们高超的技术,他只得靠着窗子,吹着新鲜的风。 班车时走时停,但总归是前进着,上学的小朋友,进城看亲戚的老人,还有与他相同目的不认识的人,都在这一趟车中聚集。 “班长,我等了好久的车啊,你怎么才来呀!”陆芸提着几袋衣裳,挤坐在他旁边道。 “陈师傅的新车,黎运集团配的,你可赶上好时候喽,小芸,吃过早饭没?”他问道。 “哎,别提了,我奶奶她就是故意的,家里的火机没油了,给了些钱打发我,叫我去城里吃,这三个小时呢,分明是恨我!”陆芸愤然道。 “我这儿还有几块饼,还热着呢,就是慢点吃,我可没带水,别噎着了!” “嘿嘿,有吃的就行,多谢喽!” 陆芸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神色,他也觉得高兴,而后百无聊赖的他们开始谈起他们新的学校,白云县二中。 “大哥,听说二中名声不太好,我们这一去是不是会出问题啊?” “小芸啊,还是去了再说吧,既然存在就肯定有道理,或许只是风评差了一些,我姐姐就在那学校读过,过了这几年应该是更好的发展过,听说还有新的宿舍呢!” “哎,怎么说呢,我们的成绩也不比城里的人差,他们不就是出生在城里嘛,离得近要求低,要不然我们是不会在二中读书的,到时候入学考试挑班,我们做个约定吧,还是到一个班去!” “嗯,分数相同可不代表一定会同班,不过还是努力吧,我相信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小芸,踩地皮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要是到时候学校宿舍里住的不习惯,搬出来也好!” “嗯,大哥,听你这意思是不想住校喽,还是说,你想先观察一段时间再搬出去?” “嗯,来之前爷爷就给我安排了工作,说是去帮工,晚上给火锅店做服务员,我想着也没多大影响就答应了,二中旁边租房子是最便宜的,但去迟了就没有,不然你也可以考虑一下!” …… “滋~砰!” “是哪个狗娃儿弄的玻璃渣子,背万年时的,老子的新车啊!!” 陈师傅一声怒吼,班车便停稳在路边,收敛情绪安顿好乘客后,只得抱歉让乘客们另想办法,车胎已经被全部扎破,班车尾别着的那块也无法挽救现今的状况,他只好领着陆芸去走关石之路。 关石这个地方少有人迹,听说很久之前出过老虎伤人的事,集结村里青壮,设下陷阱逐虎入崖后方得安宁,但余威邪气,那些打虎的青年都因各事不得善终,久而久之便有风闻传说,此地凶煞。 为着赶路去城里,他也只好选择这条人烟稀少的路,但走到路上他才发现,这条道路并非乱草丛生,而是常有人清理,是条干净清雅的小路。 转过石碑残迹,又听到陈师傅的狮子吼,那定是找到街的广播开始斗将了,熊孩子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免不了一顿叫骂逼问。 扶石问路,转过洞口,便见亭中两人,见其身量,便知同路,便道:“同学,你们也是去县城读书的吗?” 简东阳打量了他俩后道:“是的,同学,你们是二中的学生吗?” “是呀,我们刚毕业呢,就是去二中报道的,你们怎么这么早,还走路去城里呢?”陆芸问道。 “我们就住在山那边的孟家坪,二中早上老师们要开大会,走着去又省钱,所以先休息会儿!”孟欣然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岂不是在路上可以多玩一会儿?”一宁笑道。 “有没有兴趣来两盘?”简东阳铺开纸盘,“围棋我不会下,只有这五子棋,先杀两盘,等会儿我们再互相介绍,意下如何?” “好!” 关石小亭中,少年们便相遇了,这群同乡去县城求学的缘分,便将他们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二中内,熙攘的人群看榜,分配着的暂定的公告栏里贴着纸张,那是未知的陌生的安排,此刻他们四人被一位略显泼辣的女老师给惊呆了。 “我说吴老师,你怎么净盯着那些从乡下来的学生,他们资质太差,就算你付出努力,又怎么弄得赢那些尖子班的,听我一句劝,还是收中等的吧,大浪淘沙都过来了,你的水平待在二中就是浪费!” “那又如何,我就是不想去一中教,沙里淘金呢,我就不信我们农村出来的人这么差,我知道你的心意,跟你说声谢谢了,邓老师!” “喂,看榜的同学们,有没有想到吴老师班上来的,我教平行班的,有教无类!” 对眼的热切,如晶莹的宝石,她的话触动了从泥地中爬起的四位少年,刹那间,便有热情的同学围拥而上,欢呼着拥戴。 自此,千金埋骨,知遇如高山流水,倾力而报。 梧桐落 第五十六章.黯消蝶梦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蝶舞轻山恍如梦,谁知春尽何处栖,芳魂一缕投浅水,沉哀莫问坠心怀,大地冰解新春又过,本是好时节,却不料吴老师的一通电话,让他领会到人间极苦之境。 新春正隆,鞭炮的火热还没有消散,大街小巷各种服装店里都播放着依婷的金曲,他刚刚给世安买了套新衣,便听到裤兜里母亲老人机的铃声响起。 “喂,是一宁吗?” “吴老师,是我,我在老家,有什么事您请说!” “吴老师想请你帮个忙,本来不想在这正月里麻烦你的,班里的林月好像出了些事,她外婆打电话到我这儿来了,你离她家近,给老师带个路,我需要个向导去家访。” “她是出了什么事么,是要退学么?” “应该是,不过好像还严重,你也知道,她算是个问题学生,说到底还是我这个班主任做得不到位,没有给她做好心理辅导,唉!” “吴老师,这不怪你的,林月是那种打碎牙都往肚子里吞的女生,她太内向了,我也勉强和她说的上话,吴老师,你打算多久过来?我们这边的公路已经修好了,一个小时就能到。” “嗯,我会很快过来的,你把手机揣在身上,我到了就通知你,拜拜!” “拜拜!” 吴老师的通话让他的心突然发紧,他到底是往最坏的念头想去了,按照林月的性格,若是突然做出什么事确是完全可能的。 “二哥,安安想买些糖吃!”世安拉着他的衣袖,将他的思绪打断。 “好,我的小宝贝儿,给二哥说,你想吃什么糖,二哥兜里有钱,买得起!” “嗯,我要吃大白兔,玉米糖,还有话梅糖!” “贪心鬼,吃这么多不怕把牙弄坏了!” “没有啦,我每天只吃两三颗的!” “好,二哥给你买!” 背着世安,在人群疏落但仍热闹的街里逛着,离吴老师乘车赶来的时间还久,他仍能赶回家吃个午饭。 奔跑着追逐,逗弄着活力十足的世安,欢声笑语中,便很快回到家中,房梁上悬着些苞谷,爷爷仍然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只是如今的他更老了,头发也已全白,耳朵也不灵便,只是腿脚还利索,与他打过招呼,便撇下世安去寻找母亲。 如他所料,母亲正在麻湾里锄地,路边放着袋青菜种子,那纵横有间的土窝便是种子的家,看着母亲略微佝偻模样,他有心心疼,仍道:“妈,等会儿我班主任要过来,我给她带路去给另外一个同学做家访,晚上才能坐摩托回来。” “哦,那你跟着去吧,可要招待好你老师,要是不忙的话,就请她到我们家吃碗便饭再走吧,阿宁,我是不担心你的,等晚上回来的时候记得给你老师送些腊肉回去,她这么照顾你,对我们家有恩啊!” 一宁知道母亲的意思,吴老师提拔他做班长的行为,在母亲眼中已经算是极大的恩惠,家中虽盈余不多,但也愿略表心意。 带着母亲的决定,他给世安说了会儿话,便直奔宋姨的面馆去等车,离吴老师那趟车到来的时间已近,他已经做好准备,只是报纸里还包着几块新炸的肉丸子。 所谓春寒料峭,这新年里,虽未下雪,却仍是冷风吹拂,单衣薄衫出门绝对会着凉,因此裹得像粽子也没人会说闲话。 车尘四起,但终在门前停下,一上车便见到又清减许多的吴老师,他自然坐到近旁,问道:“吴老师,你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吴老师摸着自己的脸蛋,笑道:“还不是你们这群学生给闹的,我啊,操太多的心了,这食不下咽寝不安席的日子多了,自然是如此,过年吃的油腻,病了一场,自然是瘦了,唉,这林月恐怕真是出了事,不然她外婆不会说那些话的,她已经三天都没回家了!” “三天都没回家?那还不报警,要是真出了事,可怎么办,林月她一个女孩子,不回家在外面多危险啊!”他感叹道。 “哎,报警可是大事呢,人家外婆本就担惊受怕的,若是林月跑到哪位亲戚玩,闹了个乌龙,那可是很丢面子的事,你应该知道,乡里人最重的就是面子,这次她外婆打电话来,我就是想趁机来了解下林月这个人的,也顺道过来看看你,我的天才学生!”吴老师讲完,又摸摸他的头。 “吴老师,我可不算是什么天才,是我姐姐给我讲的太早,基础好了些而已,到了高中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其实吧,就我所知,林月在学校的时候经常被人骚扰的,这些小道消息流传的范围很小的,我也只是在经过厕所时听到的,不知道真假,毕竟女生们我不是太关注,副班长才了解得多些。” “你说的没错,林月是经常被人骚扰,有一次我去小黑巷逮人的时候就看到过,林月被人威胁着拿钱,我叫随行的男老师们帮忙才把他们赶走的,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但她什么也不说,她性格那样的内向,我很担心她!” 车程并不久,到了沱沟村口后,便问及村中老人大致方向,便领着吴老师向林月外婆家赶去,山路崎岖难行,湿润松软的土壤有异于外界,雾气弥漫的山林深处,终于寻到那座寥落的庭院。 黑灰的瓦房笼罩在迷雾中,也没多少生气,但走近却突闻犬吠,果然,看家护院的能手确是这云烟深处不可缺少的存在。 石阶上立着位清癯瘦弱的老人,包着灰色布巾的头略显硕大,一双迎风流泪的眼睛正痴痴地望着山门,微眯双眼看清见来人后,便哭腔道:“吴老师啊,你可总算是来了,我家小月都已经三天不在家了,我们又没别的亲戚,你说她到底干什么去了呀,我这个老太婆不中用,也没几年好活的,可是月月她还年轻啊!” “婆婆,你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林月她说不准是到朋友家去玩,没跟你说而已!”吴老师扶着颤抖的阿婆,安慰道。 “月月这孩子啊,我养大的,我知道她,她从来都不会不给我说就走的,这三天都没回来,肯定是出事了。他父亲去的早,我那女儿又是个苦命的,在外边打工很多年都没回来过,她把什么心事都装在肚子里,我这做外婆的又不能逼她说,只想着能将她供养,以后出了社会再找些门路,不像我们这般过活!” “谁想到她几天前回来,就扔了一包钱在门口就跑,喊她也不停的,我老了,追不上她,跑几步就喘个不停,我没敢跟村里的人说,刚好借了电话打给你,也只有吴老师你能帮帮月月了,我怕她做傻事!” “婆婆你别太担心,你跟我再讲讲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事,我看看能不能帮,要是我没这能力,我会多联系些人的,你放心,我一定把林月给找回来!” “哦,那就多谢吴老师喽,只是那天,我家月月真的什么都没说就跑掉,只留下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钱,我也没敢翻就丢在屋里,你们先看看吧!” 听着这些话,两个人心中的不安越发多起来,来历不明的钱,判若两人的林月,这些迹象都表明着有极其恶劣的可能,虽已有些猜测,但终是不忍,眼神交流后,便随着阿婆到了房间里。 屋内的摆物与自家别无二致,只是方位有些出入,高低起伏的丘陵在脚下,橘黄色的白炽灯也昏暗,那梳妆台上并没有多少化妆品,只是几只简单的铅笔,和堆放的教科书,在那中央摆着红色的提包,粗略看去也装有十几万的巨额。 吴老师的心突然间有些刺痛,她即刻翻开提包察看,在那夹层处,她发现了张揉皱的纸条,将手中物交予一宁后,吴老师便拉着阿婆去聊有关林月的身世,房间内只留下他,展纸察看: 我最亲爱的外婆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知道你看不懂字,若是你将这字条拿给识字的人解读的话,应该是能听明白我的话,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你不用担心我,我在那边会过得很好很好。 也许你会疑惑,这大笔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其实我是走了大运,中了彩票,不得已才远走他乡的,我知道你不喜欢银行卡什么东西的,特地取了钱交给你,你若想买什么吃的,随便拿便是,或许我十多年后才能回来,在这里先说声对不起喽。 我会去我最想去的地方,那儿山水也好,风景也好将是我的归处,你不必来问我的消息,也不必告诉母亲,我如今再也不会拖累你们了,这是极好的事。 如果母亲回来问起我,你就替我说一声,我爱她! 话虽简短,却也意犹未尽,笔墨庄严却也在结尾处黯然,留下污迹,他如何不明白林月,她到底还是走上了不归之路,自行绝世去罢。 强忍悲意,看着梳妆台上那年轻的面容,他的泪还是泻下,他非草木,自是多情,身边人的绝笔就在手上,他不由得想起年前和林月那场简短的谈话。 二中,极其平常的周日,他正坐在花园里拿铅笔涂描着拙劣的画作。 “班长,你果然在这儿,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一下,你方不方便告诉我呀!”林月身着一身红色的枫叶装,笑意盈盈地问道。 “林月啊,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喽,你主动来问我,这可真是少见啊!”他笑道,停下画笔。 “嗯,你觉得落花是飘在水里,慢慢沉下消失,还是学红楼里的黛玉好些呢,这个意境啊,我想了好久都没决定呢!”林月拿出落英缤纷的画作,递前道。 “林月啊,我这画画的是兴趣,是心情,我又没学什么素描,国画的,要说意境啊,得自己想,不必学别人,正所谓流水不腐,时更时迭,你多画几幅就是,选一幅最顺眼的就行!”他回道。 “哦,那我把流水改成活泉怎样,是不是会有些意境呢!”林月仍笑道。 “嗯,随你心意,我只是建个议而已,其实你还应该多笑笑,就像今天这样!” “嗯,我会的,我永远都会笑着的,班长,这个学期结束我可能就要转学了,留给你我一张相片做念想吧,平时你挺照顾我,班长,多谢你哟!”林月的笑容开始愈发灿烂,那原本不明显的酒窝都有些变形。 “对,就是这样笑,每天笑一笑,可以活到九十九的!” “胡说,那怎么可能,不过啊,你说的话我都信!” “真是个傻丫头,那万一我骗了你怎么办!” “骗就骗喽,心甘情愿!” 鲜活的回忆闪现在脑海,他的心突然间开始刺痛,这话语到如今,他总算是明白,林月从找他问话时,便已经有了决断。 问及水源处,瞒过阿婆,林月那失温的躯体终于被两人寻到,上百幅落英图被风卷乱在地,她终于是遂愿,沉眠在一处有泉有花树的所在。 报及学校与相关,勘察认定后,顾忌影响,便遵从遗愿,将这位花季少女埋葬在山明水秀的此处,而屋舍中的阿婆自然不知晓此事,只是深信不疑信中所言,倒也免了一份极哀。 这微酸的春雨不合时宜地出现,飘洒在静默无言的两人心头,这位如蝶羡双而飞的女子,终究是做过一场美梦后,极其凄然地消逝在人世间,只有几人相与凭吊。 握着那张微笑的照片,他的心中满是黯然,至于是何人所结的恶果,也随风声相掩,寂然而逝。 梧桐落 第五十七章.春意阑珊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人间四月好风景,只是阑珊春将尽,谁怜草木凋,惆怅满怀无心绪,佳期已过,他眷恋的顾芳曾回到身边,但转瞬又相离,正如这春花易逝,暗香留残,空嗟叹。 寂寞而宁静的校园,此时早已经沸腾起来,冰天雪地过后的温暖终于来到,草长莺飞,笙歌袖舞,又是番毕业时,伤感的前季。 陆芸早已买好了同学录,藏在课桌里,每天都偷偷翻出来看,离中考还有一月多的时间,这种气息还不浓烈,只是教室后边的黑板上擦去了所有的内容,只留下离中考还有多少天的文字,重重地冲击着所有人。 无休止的考试与复盘,几乎让所有的学生感到疲困难当,但为了有一个美好的未来,都咬牙坚忍着,虽则站在较高处的同学们不至于头晕目眩,但也是耗费了许多心力,一副容颜早衰的模样,战争已经打响,便没有回头的机会。 周五,下午第三节课,文老师的数学课。 “同学们啊,先不要紧张,这节课不是考试,也不是来讲卷子的,文老师知道你们很累,特地让你们休息一下,这节课一过就放假了,特地给你们带了一部电影过来,放松一下而已,哦,是有关高考的电影,虽然你们现在还只是初中,但还是打个预防针吧,有人来查课的话,我也好说话!” “耶,文老师最好了,我们都好久没看电影了!” “哎,我自认为不是最好的老师,我教学生都是教的最宽松的,我甚至担心会耽误了你们,但你们也算争气,就我数学这科来看,倒是能够评得上个A+,不过你们不能掉以轻心啊,下个月我会给你们做模拟卷,到时候可不要哭爹喊娘的!” “嗯,不会!”学生们齐声喊道。 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默契,同学们是不会对文老师有什么意见的,这大概是他长久以来的教学习惯与严厉的老师对比看,都算是唱红脸的角色。 电影展现了处高考加工厂,那等军事化的读书强烈氛围极大的感染了观看影片的同学,他们实在不能想象人人都近满分的盛况,京北,华清大学都给他们打开了绿色通道,那梦想中去的大学竟是如此容易。 感慨的同时,也深深的感觉到自己这种整天抱怨的厌学心理相比于影片中的真实,是如此微不足道,原本看似一无是处的学生,经过严苛的教育和自我调整居然能够脱胎换骨,压力换做动力,整节课下来,鸦雀无声。 影片末尾激励人心的话,他没记得几句,就只有,繁花锦簇由心开,铁杵能成金刚来,还算清晰。 文老师见各异表情的同学,笑道:“你们一个二个都傻了说,高考还早着呢,只不过是给你们看一下状况而已,三年过后才遇得着呢,中考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难,你们想想自己小学怎么过来的,现在往回看是不是简单的要死,说到底还是贪玩了些,这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只要你们努把力,完全能把其他科给补起来的。” “我可不想其他科任老师说我把你们给带偏了,就光数学好,人家中考看的是综合成绩,任何考试都一样的,你说那种单科成绩逆天的天才被召去做研究,那完全是做梦,至少以我的水平,看不出你们有那个能力,不过别灰心,打仗在前,有我堵枪眼呢,放学了,各回各家吧,哦,不要忘记锻炼身体,最后这段时间什么都不重要,身体和心态最重要,散了吧!” 待得文老师取出U盘,带着两袖清风出了教室,同学们才开始收拾着自己的物品,这最后的两个月没有早晚自习,所有的课程都按着课表走,音乐和体育老师也再不请假,而是尽其所能地愉悦同学们的身心,加油鼓劲着,所有的时间都靠着中考的安排来,这也就是那所谓的试适方案。 人的气息渐少,教室突然变得清风雅静,只留下了几位洒扫的同学,他看着空位处,那两张极其熟悉的桌,又叹息道:“阿芳,东阳,你们不应该走的……” 面前飘过黑色的影子,桌前便多了道身影,陆芸撇着嘴道:“大哥,你怎么还待在教室啊,小鸢都在校门口等你好久了,你是不是忘了要和我们去广场玩啊?” 他回了回神,抬头望道:“小芸,我没忘,只是多想了些事情,走吧,今天带你们吃好吃的!” “嗯,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那我今天可要放开肚皮呢,你这收买我接了,我会在欣然面前给你讲些好话的,虽然我知道东阳的出走跟你毫无关系,但你要理解女孩子嘛,他在欣然心中的分量是很重的,你也别怪她小气!”陆芸道。 “我知道,我从没怪她,就是看她的精神状态,我很担心她,你也知道,这中考前期情绪波动大,对后边影响很大的,我真的担心她!”他仍是着急,恨不得飞到她面上说一通,但想法与行动大都是交错,不能协同。 “我跟你一样的,还好她只对你有些抵触,我也会试着劝她的,怎么说都是同乡同学,我可不能让她自误前程的,我们从小地方出来的人都不容易。” 谈话分散的注意力很快又集中,穿着蓝色短衫的苏鸢正招手呼唤着他们:“阿宁,小芸,我在这儿!” 他笑着点点头,走近苏鸢道:“苏鸢,今天去哪儿玩啊,你这么高兴。” “都说过了去广场呢,今天可是要你来教我骑车呢,我学会了,以后去市里就可以自由自在喽!”苏鸢笑道。 “小鸢,你不是早就学会了吗,我还以为你今天会带我去兜风呢!”陆芸不解道。 “哎,我那是装的,我只会走直线的人转个弯就不行喽,正好啊,阿宁会这个,我又没别的朋友教,就只好找他喽!”苏鸢笑道。 “嗯,我会教会你的,到时候你可别害怕嘞!” “有你扶着,我很放心的!” “我怎么感觉酸溜溜的,像是特大号的灯泡!” “到时候一起学吧,怎么是电灯泡呢!” 一时窃笑终变成互笑,言不由衷的谎言心照不宣,他也只得去顺从,顾芳在信中的交待,还有他原本与苏鸢的交情,都使得他不能拒绝这合理的要求。 所去的广场是曾经的练兵地,而今已不再尘土飞扬,风筝飞在不远处的滨河,少年们热情奔跑着,在旁有看顾的亲人,而三人到横停的车场缴纳押金后,便推着较新的自行车,到一处车少人稀的宽阔街道练习起来。 “苏鸢,你看好喽,驾驭自行车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心理克服,只要你不怕跌,不慌不乱,什么都不难的!启动的方法大概有两种,一是先占位,坐稳车座,由静而动,这是最稳妥的方式,还有一种看起来有些花哨的,非熟练着不可用,就像这样!” 双手扶龙头,推车渐快,搭着踏板,轻灵优雅地就翻越入座,不一会儿便看见风起衣薄,归来的他。 停车靠边,见眼中异彩相连的两人道:“两位小姐,可看懂了,你们女生啊,就最喜欢这个,这可是标准的浪漫节奏,那偶像剧里面都是这么弄的!” “有些难,我还是先老套些吧,阿宁,你把我后车座扶好,就先让小芸练直线吧,小芸,我们先去教习喽,你加油哦!”苏鸢笑道,便携带着一宁往更远处去。 “还说不是电灯泡呢,小鸢你这是阳谋哦,我大哥可是难啃的骨头,祝你好运…”陆芸知趣地溜走,开始自学起来了。 “苏鸢,自行车呀,讲究的就是一个御,心之所达,车之所行,只有心灵放松的时候,才能体会到自由,你要更大胆一些,这龙头不歪,蹬起来,给它动力,不需要太大的幅度,就能转弯的,要提前预判!” “可是我还是有些怕,呀!” 车开始歪扭起来,他迅速跑到她身边,再扶稳道:“苏鸢,别慌,我在呢!” “阿宁,你不是说好不放手的吗?吓得我魂都快丢了,你也真是的,放的时候都不先说一声!”苏鸢抱怨道。 “只有这样你才学得会呀,以前我学自行车的时候可是摔了好多次,那时候条件不好,泥地沙坑什么的,磕磕绊绊也流了些血,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哦!”他感叹道。 “好吧,那你可得看紧我,我就不信我学不会!” 苏鸢终是大起了胆子,有些他的看顾与扶持,天资聪颖的苏鸢终于学会转弯,很快便呼喝着从他面前经过,轻柔的笑尽展风华,娇羞无限的喜意一览无余,他的心突然间热烈起来,他觉得此情此景应是人间绝境,美不胜收。 “阿宁,走吧,我们去告诉小芸这个好消息,我终于学会骑自行车啦!” 乘风而行,很快便来到陆芸的所在,只见她一脸苦恼地与车较劲,直行上下间,大呼困难,见其如此,苏鸢只好笑道:“小芸啊,我们下次再来吧,今天我学会了,可以带你兜风哦!” 陆芸嘟着嘴,不满道:“小鸢,又来炫耀了,大哥给你开小灶都不带我的,下次我可要烦你教我,对了,小场街里新开了家烧烤店,你们要不要去啊!” “好啊,不过既然是你提的,付钱的时候可要占大头哦!”苏鸢笑道。 “哎,怎么我就占大头了,今天我可不付钱呢,大哥他新发了稿费和工资,我就是来蹭吃喝的,小鸢,你可别想占我的便宜!”陆芸气恼道。 “我付钱,你们俩都高兴些,走吧,我们把车还了,走过去就是,你们都想喝些什么饮料?”他打圆场道。 “饮料啊,还是算了吧,店里有送的!”陆芸道。 “我呢,也不要,茶水就行,色素太多对身体也不好!你啊,平日里也少喝些汽水,我听报道说过危害,还是多喝茶好些!”苏鸢道。 “好,那就到了店里再说,我听你们的!”他回道。 小场街里,路上早已铺满桌椅,活生生将车行之路隔断,然而这并不会让人惊异,作为发展中的小吃街,众多食客都会将汽车找好位置停放,有的只是吹杯换盏的人声嘈杂。 小店在弯而深的街角,空中飘来那烧烤特有的香料味道,仿若细了口仙气,陆芸便抓着苏鸢的手,只往前跑去了,而他亦步亦趋,保持着大略相当的速度,也随即跑起来。 店里人不少,但大多是学生,他们还得再等一会儿,只看着眼前火辣的食物被装进餐盘再带走。贪这新开店的实惠,猎奇如陆芸这般前来的人已然被好味道打动,此地必将成为处火热的店面,他在心里这般想道。 但又有几次能来此处吃饭呢,烧烤不是长久之计,两月过后又将开启新的征程,所谓学海无涯。 欢乐是不长久的,长久的欢乐便趋于平凡,这四月的风景虽好,但已春意阑珊,皆是咽泪装欢的日子,要是故人都在此地,那该多好! 梧桐落 第五十八章.纵歌还泪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纵有千歌和声达,长亭折柳终须别,泪尽春衫问何故,三年同窗还一梦,中考如约而至再过,放榜之后的清闲日子,叮咚的电话铃声再响起,通知他明日去赴宴。 接过电话,再拉下灯绳,这片世界又再度回归昏暗,考试结束之后,他陪着孙悦,秋甸等人在学校的球场玩了许久,那胶质的羽毛球更是被暴力破坏。全身胀痛,疲乏难当的他,回家沾床倒头便睡,此时仍没有恢复。 到底是为学习之故,除却平日行车有度,就再没进行过什么样像样的锻炼,因此,趁着高兴过度玩耍了番,就成了一滩烂泥。 沉眠中被叫醒的他,自是不能轻易地睡着,听着楼下欣然的动静,他知道,又是偶像剧在上演,虽则欣然没有完全原谅他,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在陆芸和苏鸢的劝说下,也已缓和许多,但不像从前那般打趣亲密。 拉起灯绳,从洗衣台边接了热水,再端至书桌前,他开始伏案写作起来,那是给故事会的投稿,这本流传了好几十年畅销刊物,草黄色的书页温柔可亲,内容繁多,大都是志异情感的传奇事。 翻看过投稿主题的要求,他又开始从脑中搜寻尘封的记忆,开始二度创作,虽则要求是邮箱投稿,但他总习惯先手稿后改。 “生于夜归,黯无浑光,突至路小,遂拾一梳,异香四起转圜,突觉昏然云雾起,妙龄女子相嬉,牵手唤名未察间,随入拔起琼楼,以为仙境……” “咚~咚咚…” “阿宁,你又在创作么,我有事找你商量!”门外传来欣然的喊声,他即停笔,用脏衣抹了下脚,便塞着鞋给她开门。 门半掩着,探头而观的他见着围着围裙的欣然,有些惊异,这两个月以来,他可没见到欣然对他有什么好脸色的时候。 “欣然,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他问道。 “东阳来信了,他给我讲了些事,对不起,这些日子我对你不好,让你担心了!”欣然歉声道。 “没事的,我心可是大的很,你不必为此介怀,对了,明天可是有宴会呢,大概整个初三的班级都会办这个的,你明天打算去吗?”他问道。 “当然是要去的,毕业留念嘛,除了毕业照之外还得多照些照片呢,我要把东阳缺的那一份给补回来!”欣然笑道,“对了,我给你做了些蛋饼,你先拿着吧,知道你写书累,没有夜宵可撑不下去!” 将纸袋中热腾的蛋饼硬塞给一宁后,欣然便急匆匆的下楼,这时,他那颗紧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要不是东阳敏锐地觉察到后来的变化,那他可真算是百口莫辩,情人的眼中只有情人,再多的说辞,也抵不过那一句的劝诫。 看着这卖相良好的蛋饼,他笑了,原来欣然所言的不善厨艺自来是谦词,温暖又再一次找上他。 填饱了空虚的肚皮,他又开始埋头创作,明月高悬着撒下清冷的光,窗台上偶尔飘过一阵漆黑的身影,那是暗夜中的精灵正在私会着,发出一些平日里很难听见的嘶吼声。 香甜入梦,疲惫是最好的催眠方式,再转入晨,闹钟准时响起,他亦翻身下床,打好热水洗脸,修了修边幅,又拿出件新买的白色短袖,一身轻松的下楼。 看了看手机上的数据,阴天,没想到竟是如此好的天气,气温也不过二十四五度,前日下的雨可真算得上一场甘霖。 此时的欣然也已做好了早饭,邀请他吃,他笑着接受了,重归于好的他们自然多的些话说,行车搭载,于路相会,苏鸢也有了架自己的自行车。 校门口的保安大叔比往日多了些和蔼,也丝毫不过问为何没有穿校服,对于这些即将毕业的初三学生,他们的心中也压抑着忧愁,谁说人无情,看了三年的熟悉面孔,也即将离开此处,往更好的发展去。 和保安大叔打过招呼后,便将车锁在球台侧,暂分别后,便赶往各自的教室中聆听训诫。 教室中一片吵嚷,谁也没有在意进门的是谁,都在各自三五成群论着五花八门的事,他回到自己的书桌,将其打开,将同学录的扣子解开,再一步步发给班里的每位同学,他自是听从了陆芸的建议,终于在这最后时刻,迎上了同学们真挚的笑脸。 那些相处三年,从来都是不假颜色的冷漠者,如今也都放开心怀说着些真心话,在那花花绿绿的同学录上都填满了祝福,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当班长的幸福感,原来除却学习外,同学们倒也很可爱。 吴老师踩着脚步进了教室,同学们都知趣地收敛声息确仍是保持着四散的坐姿,没了学业的枷锁,大家都放得很轻松。 “本来学校的茶话会开过了,我也跟你们告了别,但是呢,那是学校的要求,我们班呢还没有散!你们要记住这一点!” “今天啊,你们就放开了玩儿,在学校里呀,多跟自己的好朋友拍些照留念,青春时光一去不复返,愿你们在将来的日子也能够珍惜,要记得曾有的快乐时光,无论你们去了哪里,老师始终在这学校等你们。” “要是你们对我这个老师还放心的话,再等个二十多年,说不定,我还是可以教教徒子徒孙的,这次我和三班的刘老师商量好了,就包了大场街靠河边的酒店,也不算贵,大约一人五十的消费就够,多退少补,昨天已经跟你们说过的。” “等会儿我先去和其他老师联系,你们在教室里待一会儿,等下了课就出去玩吧,我和老师们一会儿会组织比赛的,参赛条件要求,我就先放在这儿了,乒乓球篮球羽毛球,拔河,踢毽子都有的,要参加的就先报个名吧!” 说完此话,就分别在黑板上写下分项,再道:“报名的事,我就交给你们唐班长了,记得要踊跃参与呀,我们初三年级其他班也会竞争的,虽然没什么奖品,但你们可得为我们班争口气啊!” 随着吴老师的出门,初三四班的教室内再一次开始了欢腾,踊跃报名的情况已经出现,各种推荐还有舍我其谁的声音愈发宏大,隐藏在众人之中的高手也已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为着这最后的竞赛而努力着。 黑板擦作惊堂木,闹腾了好一会儿,一宁才行使权利,吵嚷结束后又恢复了秩序井然,很快,各个项目便择优出选鼎定,看着乒乓球赛的混双项目,他笑道:“这么一来,就看大家的表现喽,谁愿意和我一起去组男女双打,杀其他班个片甲不留?” “我!”周晴举手,突兀站起大声道。 “班长,我们科代表打乒乓球可是很厉害的,只是你没发现而已!”李媛笑道。 “嗯,我知道了,那还有谁要报名和赵迁组队的,混双可是有两组的!” “我!”一直沉默的冉清芳也鼓起勇气道,“班里会乒乓球的女生太少,我虽然打得差,但也能接到球的!” 不知几时,雨点般的掌声渐大,倒也令得冉清芳不好意思起来。 “好啦,等会儿下了课,我们就先找自己的朋友合影留念吧,然后第二节课的时候,我们就各自练习,争取为下午的比赛争得荣誉!就这样吧!” 话刚讲完了,下课铃声就恰巧打在句尾,他只得尬笑一声道:“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五星连环的大长腿俯拍,还有各类堆叠着的团子,那些痛苦与笑容交织的瞬间,都被吴老师的一双巧手,恰如时宜地记录下来,而女生们拍照自然不会扮丑,只是有些拘谨地理着秀发,看过成片又要求重照,她们自然想精益求精的。 午后的阳光初显,不再毒辣而是可亲,篮球场上矫健英勇的身姿赢得一大群美女的呼喊,而乒乓球台边上演的荤素搭配,倒是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接不到球而哭泣的女生在众人的安慰下终于又重拾信心,开始了啼笑皆非的表演。 名次究竟是谁记录的,又是哪个班级谁夺得了第一,这些早已不重要,曾经看中的名誉此刻也盖不住欢乐,整个初三的班级在这一日的下午,都显得极其开心。 就连那些落榜的,成绩中下的同学也被老师和同学们的欢乐所感染,开始对未来有新的期盼,二中的老师们虽然教育资源不及一中,但做心理辅导这方面倒没人敢称他们是第二,这得益于选择老师的标准是次重德行。 酒酣胆张,平日里与同学们不苟言笑的老师们仿若化身天使,一路劝诫鼓励着曾被他忽略的人,道歉相慰砽不少,举杯相告,文老师自是被众人相敬,但因酒量不佳,代以豆奶,也惹得大家欢笑。 迎风轮滑,走到河边的冰场,旋转木马等游乐设施上乘满了来访的学生,开电机的摊主笑得合不拢嘴,多谢着学生们照顾生意。 终而去唱吧点歌,曲曲高亢,道不尽离愁别绪,共和同歌,泪沾眶湿,终要相离。 “同学们啊,记得去了市里读书可要好好的,你们给老师长了面子,为我的职业生涯添下光辉一笔,老师很感激你们给予我的支持帮助!” “以后若是想起老师,记得写信来,如果遇到困难,老师能够帮的,也会尽力,去了高中可不比我们这儿轻松,将来呀,你们可不要忘记在我们二中打拼的日子,要保持热血,努力奋斗才是!” “嗯,以后等得了空,我们会回二中看您的,吴老师!” “是啊,虽然你平时对我们太严厉了些,但我们知道您是为我们好,我都没想到我还能考进市里去,我可是我们班的最后一名,多谢吴老师的栽培!” …… “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们喊我吴孃孃的,我已经不年轻了,你们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纵歌还泪,说不清是何滋味,由痛恨转感恩的心路历程走一遭,使得心如坚铁的后.进生感激涕零。 人的生命中总会碰到那么一两位良师益友,他确信,从初相见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有这么难舍难分的一天,他又唱起了那首叔同大师的歌,同长亭古道般,铭刻进自己的心里。 梧桐落 第五十九章.月隐风遮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无妨洁好身自谦,奈何人间遇艰险,月落星隐长街巷,血泪斑斑几昏然。前月送别欣然自二中读书后,他自觉一中的环境难以适应,欲去二中进学,方才与苏鸢商议完毕,却不曾想这一行为确实有先见之明。 只是风波恶来无迹,人畜无害的他竟然被人给袭击,从而伤重住院,究竟是哪里来的恶行,他自己也不知道,大略是来往的人面容相似,认错人罢,他躺在病床上这样想道。 市一中是白云市最好的高中,教学质量好,生源资质也是最优,管理也十分完善,但越是完美的就越有致命的缺漏,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面子工程所铸造的恶果就是,不能出现任何有损害形象的事件。 一旦有些不良现象出现,将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学校外发生的事情大都来自于社会侵扰,虽则联系过意外安全保险,将他的医药费全额免除,但横在他心里的创伤却不能愈合。 于是他毅然决然的,趁着这次机会给并不相熟的班主任提出了转学的申请,苏鸢自代他去,自己也顺势提出了转学的要求,讲明状况之后那班主任也乐得清闲,写好纸条从行政办公室出来后,给了他们肯定的答复。 绷带缠身,浑身无力的他正躺在病床上休息,所幸出手的众人极有分寸,给他得以活命仍能治好的伤势,只是骨头断了几根,行动艰难罢了。 回想着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人,他想了许久,都没有得到答案,只是将那日遇袭的情形呈现于脑海,再次观摩起来,渴望从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虽则并无报仇的打算,连事主都不知道是谁的他,仍是想不通,就以他这样为人处事的方式,居然也会招致祸患,真当是人心不古。 三日前,星期二的第四节晚自习后。 除却住校的同学外,还在教室里进行着最后温书预习的人已经很少了,那大部分走读的在远处的同学,也已经在第二三节课后赶回家去,他自是不用担心的,租住的房间就在学校外不远处,大约走七八分钟就能回家,这也是他选择坚持晚自习的缘故。 苏鸢被林月姐叫走了,最近林月姐又在二中发展起了业务,新开了家奶茶咖啡店,需要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做些引导,于是这一天,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同苏鸢回家,只有陆芸还同他进行着奋战。 高中的书目倒比初中难太多,那是从概念上跳跃的学习,像从前那般轻松已是不可能,正如文老师说的一样,幸福的日子会离他们远去,有天分的人也需要加把努力才能进益。 看了许久的书又多次演算过书上经典的例题,他终于是领悟到了些许,铃声响后,揉了揉酸涩的眼角,他开始收集着书袋,若是书袋里没有什么东西,他仍会不习惯,虽说将书放在教室,是和家里一般无二的。 还未走出门,就看见陆芸,双臂环抱着书,在玻璃窗外向内张望着,这很明显是来找他的,应该是有话要说。 “大哥,我跟你说啊,你出校门的时候小心一点,这几天不太平,听说有些二流子到处乱窜,打劫呢,你还是跟班上的同学一起走吧,路上要注意安全!”陆芸叮嘱道。 “嗯,知道了,你在学校也要和寝室里的人好好相处,别回去熬夜了,转秋了,天气凉,弄感冒了不好的!”他笑道,心里浑不在意。 寂静的夜里,有着虫鸣,辉煌的灯火落在千家万户,一切都显得那样岁月静好,他又能回到家见到苏鸢,那样美丽而热烈的女子,始终关怀着他,想到此他的心一阵轻快。 自己离家这么近,又怎么会出事呢,难道说那些人竟敢如此大胆,就敢在离学校不足百米处闹事,那也是太看轻学校的威严,他摇摇头,驱散了心中荒诞的想法,却不料,正是这种轻视带来了惩罚,他好巧不好地承受了横飞的灾劫。 刚出校门,转过小巷,便迎面见到三五个穿着黑色夹克的青年,他只当是寻乐子的夜游神,却不料走过背后,风声渐紧,黑色便覆盖了他的世界,刺鼻的气息让他明白这是一只劣质的麻袋。 随即棍棒加身,突来的袭击让他无法反抗,被踹倒在地,不得动弹,黑暗中隐约感觉有人在扒拉他的衣裤,他模糊意识叹道,这就是那群以打劫为乐的二流子。 “我靠,老子以为还是什么肥羊呢,去你娘的,这么穷!” “把他鞋给脱了,我听说他们就喜欢把钱藏在鞋底下,你去翻翻他的包,不能让我们出手亏了!” “嘿嘿,哪来的照片,这么靓的妞,这穷学生可以啊,居然混得比我们好!” …… 肆无忌惮的嬉笑,混着浓浓的赖皮气息,让他突然间有些绝望,昏沉到极致的睡意突然袭上,最后只听得到保安们的怒吼,以及昏暗的手电光,而后,他就躺在了这医院的大床上。 转动着仅能移动的头部,他看着窗外微光的太阳,叹息道:“多灾多难哟,都已经第三天了,这手脚啊,还是没感觉,是不是要废了!” “咕咕~咕” 不争气的肚子又开始叫起来,原本还不觉得饿的他竟没来由的渴望起食物的滋润,只是现在的他受制于纱布夹板,无法够到那床铃,也无法放声大喊,因而一种悲意突生,仿佛自己已成了废人。 正自暴自弃之时,紧锁的房门突然被推开,林月姐提着食盒,笑意盈盈的望着他,道:“阿宁呀,月儿姐来迟喽,让你饿肚子喽,这天天水挂着,你肯定又要瘦几斤,来,这是我特地给你煮的青菜肉粥,我扶你起来,可要夸夸我呀!” 林月姐的关心他能感受得到,但话到喉头,却又不能说出,初中时期那位逝去的女子,也和林月姐拥有相同的名字,这是初见之时就令他惊异的事。 他几乎以为,是那位他亲手埋葬的人复生了,同样的清冷孤绝,又同样的热烈纯真,还有着同样弧度的笑颜,他心中的那份愧疚始终存在,也只得笑着接受她的好意。 摇床斜高,提供了着力之面,林月姐捧出热气未消的小碗,执汤勺吹冷,哄小孩般的让他张口,红着脸的他没有拒绝,只是努力地控制着吃相,细看着林月姐的面容。 芙蓉润面清荷白,丹唇着翠华光来,清辉绽送妍冰玉,恰如夷光浣纱抬,那一刻,正值暖阳初现,温柔的光倾洒入窗,环绕在林月姐身侧,他真以为是天使降临,曾经的林月回来了,但理智感告诉他,曾经的人回不来了,他只能珍惜现在。 于是含着幸福的眼泪,他笑看着林月姐,惹得她一阵发笑道:“怎么,不盯着你家的小鸢,倒对你月儿姐有非分之想啦!” “没有,你可是我的月儿姐,承蒙你照顾我和苏鸢,感激都来不及呢,我又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他停下咽食,回道。 “哦,那证明你月儿姐还是有些姿色的嘛,阿宁,转学去二中读书可得小心些,我在那边又新开了家店,你还是到我店里来帮工吧,有我照看你,也安全许多!” “嗯,麻烦你了月儿姐,我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 “哎,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和小鸢是多年的笔友,我不过就是比你们大了七八岁而已,你既然叫了我一声月儿姐,我也认你这个弟弟,以后把我家当你自己家吧,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心里也挺高兴的!” “月儿姐永远都年轻的!” “哎,哪有什么永远年轻,都是些面子话,不过既然是你说的,那我也挺高兴,姐已经是残花败柳喽,老得快,现在嘛,家里人也再不管我,自由嘛,等我把你们给看大了,就出去旅游散心,说不定到时候会找到所谓的如意郎君呢!” “月儿姐,你对我们真好,只是外边的人我觉得都不靠谱的,等我什么时候上了大学,我亲自给你去甄选,你要相信小弟我的眼光!” “哎,你还是先把自己管好再说吧,不是月儿姐说你,苏鸢这么好的女孩子,对你不离不弃的,你怎么就不先跟他处一处对象呢,别到时候后悔,真的,我曾经也有过位热烈的追求者,只是当时一心读书冷处理了,到现在才后悔。” “你也知道,爱情摆在面前,不去珍惜的话就会溜走的,时光一去不返,那天上的星星都是燃烧着的,但由于光源的传播,或许他们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完全死去,不要失去之后才后悔,阿宁,苏鸢过得很苦的,你不能再伤她的心!” “我知道,我已经很努力地试着去接受她了,可是我现在很穷,自力更生也只能养活自己而已,我怕耽误了她!” 放下小碗,林月叹息道:“这种想法有,是很正常的的事,不过你应该知道她的个性,她是不会在乎这些的,她能够同甘也能共苦,找的就是让他称心的那人,而那个人就是你,我看得出。你应该放下过去了,难道你还以为有个人会傻乎乎的等你十多年?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人心变幻,世事无常,你应该早做打算!” “我知道啦!”他黯然道。 “阿宁,姐不是让你忘记过去,别唉声叹气的,未来一切都会好的,姐说这些话只是让你参考,一切还得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来,我中午会再过来,你在医院好好休息,一会儿小鸢该回来了!” 收拾好餐盒,林月姐便轻悄地关了房门,这处仅有他一人住的病房终于回复了安静,他什么都不能做,只得构思着奇幻的情节,再度沉入梦中去找寻灵感。 窸窣声渐起,湿润的感觉传来,但他不能睁眼,他知道,那是苏鸢正偷偷亲吻着,他如何不知道苏鸢的心意,只是此时酸涩的滋味传来,天人交战着。 感觉人影远去,他渐睁开双眼,便见到,苏鸢坐在旁侧削着苹果,她神情专注,丝毫没注意到他的醒来,反而抿嘴浅笑着,充满着幸福的神色。 待得皮尽果出,四目相对,苏鸢道:“阿宁,你醒了呀,看我多久了呀?” “没多久,就一小会儿,对了,班主任他怎么说的,同意我们转学么?”他问道。 “同意了,只不过得读满这半学期,不然面子上不好过,不过你还得待在床上躺一个月呢,等这周过了我就接你回去!”苏鸢认真道。 看着为自己憔悴的苏鸢,他的心终于被打开了关窍,突觉得一种甜蜜袭上心头,改口道:“小鸢,这些日子烦你照顾,等我们去了二中,你做我女朋友好吧!” 苏鸢听得此言,如春花相绽,笑道:“你又在跟我开玩笑了,我只不过是代顾芳照顾你罢了,朋友之夫,可不敢欺,还要等她松口才行,不过你能叫我小鸢,这也算是进步吧,你还是安心养伤吧,感情的事,再说吧!” 假作真时真亦假,长久以来的拒绝让苏鸢以为玩笑,是逗她开心的话,可这言虽轻,却沉重地击在他心头,如月相遮无影,如星相隐无形,如风相会无心。 梧桐落 第六十章.鱼珠不换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古语有云,鱼目混珠者,乃投机取巧辈,只其形似而神全失,贱贵有别,不足当看。但心所属,即是鱼之目,欲以珠换仍不可,在其意。 休养两月有余的他,终于恢复了健康,在苏鸢的照料下进行着行走的训练,年节未曾回家,亦不敢将受伤住院的消息告知母亲,只寄了些新衣余钱,便在这二中,林月姐的另一处房产住下。 春来花发后,他俩如约进入新的学校,白云市二中,一处更显和蔼的地方,因为一中领导早已通信,言说是不可多得的好学生,他们便被安排进仅次于尖子班的储备班,二中实行的竞争机制类似于升学,但选择权却在学生本人的手里。 也就是说当在普通班级的成绩已经达到尖子班的平均水准,可以破格提升到尖子班去,但因为民主,考虑到新环境对学生的影响,于是便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学生。 初来乍到的他们还未显露风头,但由于一中班主任的努力,将他们的名字划在储备班里,这也让两人心头一时感动,作为在风口浪尖遭受冲击的班主任,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二中的校址很是偏僻,就在一处斜坡之后的山腰,原本这里是一处果园,狭窄的校门颇有一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楼虽不高,却也层次分明,眼见的,是无墙相隔的接洽,年轻的初中同学正嘻嘻哈哈地在操场上玩耍,而高三所处的楼层早已悬起白灯,进行着忙碌充实的冲刺。 见二人未着校服,保安便将他们拦下询问,苏鸢取出文件夹,将纸面上的印章给他看,方才放行。 走至公告栏,见到约定好的欣然,方才在她的指引下找到了高一九班班主任杜江的办公室。 天色尚早,前来报名的同学大都是姗姗来迟,拖延的作业以及畏惧情绪,使得他们天塌下来都不怕,所以负责报名之事的各班主任大都呆在办公室里侃大山。 敲响办公室的门,他尽量以自己的礼貌道:“请问杜江老师在吗?我是转学过来的插班生,一中的!” 半晌过后,办公室的门才打开,只见一阵云烟缭绕,他如何不知道这正是男老师们的杰作,关起门来吸烟那等事是多么惬意快活。 转身关门后,便听那老师道:“哦,你们就是一中转来的学生啊,怎么这么早,早饭吃过没有?” “杜老师,我们都吃过了,这是正式的举荐信,我们以前的班主任钱老师让我们转交给你的!”他打开挎包,将信纸递给杜老师。 “嗯,我知道你们的事,老钱也给我说过了,他是我大学的同学,他举荐过来的学生,我是很放心的,这样吧,我们边走边聊,这办公室里烟熏火燎的,对你们身体不好的,苏鸢这女孩子陪你一起过来,你们可不要在人前搞恋爱啊,虽然学校没有明令禁止,但我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吧!”杜老师拆开信纸,笑道。 “杜老师,您误会了,我跟他是谈不起恋爱的,我是替人看着他而已,他啊,就是欠管教的,倔牛般的人,不过他头脑还好,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年级第一呢,上学期在一中要不是隐藏实力,也算是年级前十呢!”苏鸢解释道。 “哦,这么宝贝么,老钱怎么舍得放给我,哎,我就知道,那学校倒没有我待这里如意,当初劝他不成,非要去水深火热的地方,这不就错失良才了嘛!”杜老师感叹道。 “好的东西有人喜欢,有人会嫉妒,说不准那群混混就是冲着你来的,明珠蒙尘,鱼目混珠,还要韬光养晦,一宁啊,你还算是聪明的人,往严重了说,那地方可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你到我二中来,我保你相安无事!”杜老师拍着胸脯道。 “你是老钱的学生,如今也是我的学生,放心,我不会对你有什么偏见,只要你以后努力就行,若是做出成绩,我也给你班委干部当当,你别看杜老师瘦得跟棒子骨样的,我也是练过的,要是谁敢跟你动手,老子亲自去揍他!”杜老师豪气道。 一宁听得夸赞和保证,心里很是温暖,道:“杜老师,我不想再当什么班干部了,收收作业,当当组长倒可以,听说二中有开社团,为大学做准备的,我想加入可以吗?” “当然可以,本来就是自发组织的嘛,只不过要去行政办公室盖章认证的,社团也是学校的有机组成部分,你要是有为学校争光的念头,随时欢迎你加入,他们可是求之不得呢!” “对了,你不要再叫什么二中二中的,这以后就是你的学校,你要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才行,你们这些从农村出来的孩子都不容易,我懂得,我也遇到过许多这样的学生,我每年都在反思做改进,等会儿报名费,我先替你们缴了,你们就多出去逛逛,放松下心情,熟悉这校园吧,这信我就收下了,我还有事,就先再见了!” “那就谢谢杜老师了,再见!” “再见!” 别后再见欣然,便由她这位地皮已经踩热的老油条带领着,去参观这所建校四十多年的所在。 “欣然,我们又成校友同学喽,没想到吧!”苏鸢突然攀上欣然的背,笑道。 “小鸢,你这泼辣妞,死性不改的,你这么重,你要吊死我呀,阿宁还在这儿呢!”欣然愤然道。 “没事儿,我都已经习惯了,欣然,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你给我们讲讲吧!”他释笑一声,再问道。 “倒没什么新奇的事,也就是些鬼故事而已,你们想必也知道,二中里也算得上是鱼龙混杂,只是这几年来了位责任敢抓敢干的校长,整顿校风校纪,这近五年来倒没什么大事发生。” “只是五年之前,有位学姐跳楼自杀了,听说是个富二代搞出的事情,学校为了平息风波直接就把楼给拆掉了,然后又找了风水先生做法镇魂,重新盖了个厕所,那附近从来都是阴森森的,还有人传说半夜能撞鬼,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好狠啊,做富二代的真的是没良心,死了还让她不安生,居然把身后之地弄成个厕所,学校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苏鸢愤慨道。 “是啊,这也太不合理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他也对这件事有好奇。 欣然吊着语气道:“这个嘛,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只是双方都有说辞,已经变成了两个版本,一个嘛自然是那学姐的错,追爱不成便使出阴谋诡计,酒药结合,欲攀高枝还珠胎暗结,一尸两命,就谴责她不洁身自好,私相授受而已,得不到应有的名分,就想害那富二代的名誉,决定以生命掀起轩然大波。” “另一个版本嘛,就是那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欺骗人家学姐的感情,玩弄过后就一脚踢开,却没想到那学姐怀了孕,逼迫之下,让那位学姐绝望无比,因此才跳了楼。” “哎,就算如此,也不该把楼拆了弄成厕所的,那不是遗臭万年吗?什么风水先生,肯定是收了黑钱的!”苏鸢扬起拳头,有些怒不可遏的样子。 “欣然,这都已经五年了,还有风闻传的,你是从哪里听到的?”他问道。 “室友呗,她们比我以前的室友可会八卦了,冷岚岚还是跟那学姐一个村子的,是她讲给我的。”欣然道。 “那既然有了前车之鉴,为什么她还敢到二中读书呢,她不怕么?”苏鸢疑惑道。 “哎,我哪知道什么原因呢,我也没当真,这就是个笑话而已,鬼故事,小鸢,你不如阿宁哟,这胆子还得要练,看来啊,我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又长了!”欣然笑道。 “哦,你讲了这么久就是来吓唬我的,欣然,这才半个学期没见,你跟谁又学坏了?讨打!”苏鸢即将背包放下,去追逐逃窜的欣然。 看得操场上肆意欢腾的两女,他的心也轻松了许多,但刚刚所讲的故事,在他耳中却不假,虽说欣然故意掩饰着层层包装的真相,但他却觉察了个透彻,那故事是真真不假,只是风沙尘尽掩埋,多了些传奇色彩。 行走在宽阔的跑道,他又顺意开始绕圈,苏鸢自招手后,便随欣然去参观女生寝室,结识那初一九班的将来的同学去了,而他则环视着周边,想道:这便是我以后的学校,总算是安定下来。 “叮咚,泉水耶,阿里哟……” 打开水灵姐寄来的新手机,便见其上显示着“姐姐”,他知道,这正是水灵姐给他的来电,于是按下接听键,便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阿宁哟,姐姐我寄给你的手机收到了吧,我现在在白云市汽车总站,一会儿就来看你们,可要把饭给煮好啊,姐来投奔你们喽!”水灵姐笑道。 “怎么来的这么急呀,姐,我这才刚把房间打扫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出门去买菜呢,对了,租房给我们住的那位姐姐叫林月,你们应该很谈得来!”他回道。 “阿宁,你是说她叫林月?她眉心是不是有一点胭脂痣,她是不是东临乡的?”水灵姐似乎很着急,忙问道。 “是啊,怎么了姐,你认识月儿姐么?”他问道。 “何止是认识啊,她可是和我同寝室的好友呢,只是五年前突然发生的一件事让我们分开了,我到现在还没有她的消息呢,天可怜见,她还活着!”水灵姐庆幸道。 “五年前?姐,你是说那跳楼的学姐吗?”他追问道。 “是啊,就是她,当时传得太厉害,我们都被隔离了,只是大家都说她已经死了,我们寝室的人都不相信,一直都认为她还活着,这些年我也试着寻访过,她的父母都缄口不言,这次可找到机会,我要向她问清楚!”水灵姐有些激动。 “好吧,不过,姐,月儿姐她是否愿意见你还是两说呢,你要不要先打个电话知会一声,我怕好心办坏事的,她对我也挺好的!”他有些难以决断,毕竟风箱之鼠,两头皆难! “哎,看来我对你还是不够好,我都打算亲自搬过来照顾你们的,这林月才多久就把你的心给拐跑了呀,你放心她的个性我清楚,不会让你难做的,你就给我个地址,我先去会会她!”水灵姐笑道。 此言既出,他只得乖乖奉上信息,挂断电话后,又苦思良久,又开始猜测起故事,当年之事到底是谁对谁错,他又犯了创作者的好奇之心。 或以李代桃僵,送外桃源之地? 或以权谋相迫,销声匿迹平波? 终而决定不再探寻,这毕竟是场伤痛往事,他想起了林月姐的那句自嘲:残花败柳,原来也出自此处。 造化弄人添离乱,看似辉煌光鲜的背后,又有多少的血泪相和,鱼失其目必毁,蚌失其珠犹可活,凡以千金相诱,鱼可愿失目换珠? 必不换! 奈何矣! 梧桐落 第六十一章.伏虎绢图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冬风动窗棂,清冷的气息又从窗外传来,似乎受寒潮的影响,这窗前的台灯也开始明灭不定起来,揉了揉酸涩的眼角,顾芳放下手中的书稿,开始担心起出门未归的父女两人。 她已经看得疲乏,倒不是如今看网络小说的那种一目十行的看法,字句斟酌间,也有些恍惚,倒像是被文字所牵引,再回那青春年少时的梦境。 “阿宁,甜甜,该回家啦!”顾芳也放开了淑女的矜持,大声在这旷野中吼叫起来,很久以前的人们便是如此,在没有广播和手机通讯的年代,若是声音不大是无法传递消息的。 高亢而尖锐的叫喊引起了柴屋里阿黄的注意,它又飞奔着摇头晃脑动尾巴,在顾芳的跟前期盼着,仿佛为提前开饭而惊喜,这时天色早暗,山巅之处的白光几乎要消失了。 虽则未有回应,但有阿黄的陪伴也无需担心路上有什么阴影,他决定前往唐老大爷的院中,亲自去请他们回家来,只因看过书后,她的心中也存有疑惑,想要亲自问询一宁当年详事。 岁月相隔,迭代遗失的事多不可数,但既然他愿意给予答案在书中,那证明他已经做好了和盘托出的打算,顾芳是聪明的,她完全能懂他的心思,有些事即便化名在书中也不能提及,那是剥开心灵的秘密,伤痕累累。 雪仍然堆积着,不知多久才会化成雪水,呼吸的气息自然化作水汽成雾,而后消散于空中,阿黄的情绪很高,尾巴摇动的频率更快了,跑出很远,又折返回来,似在等待着女主人的吩咐。 大院里灯火通明,走上长阶,入眼便是一宁陪着甜甜做跳房的游戏,小红也在,而邻近的小朋友们早已没了踪影,定是被呼唤着回家取暖,再行吃饭。 稍作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顾芳向院中的两人轻喊道:“两个贪玩鬼,天都黑了,还不回家呢!” 顿下动作,那用啤酒盖扎成的环串又斜抛,落在了白色粉笔箱格之外,他道:“芳芳,你怎么都过来了,天气冷也不多穿一点才出来,我本想再等几分钟给你打电话的,今晚唐老大爷硬要我们留下作伴,他的生日啊很少有人记得,我们两家交情这么好,自然是不能拒绝。” “今天他非要亲自下厨,自己一个人炒了好多菜呢,让我带着甜甜在外边和小红一起玩,你要是想玩就去吧,我们这小时候的游戏呀,现在还存在着呢!” 听过原委,本打算生会儿气的顾芳也打消了念头,再道:“我知道了,你那些书稿我也看过小半,也改了一些,但是我发现有些事你好像写的很隐晦,就跟现在所说的挖坑一样,为什么那样写呢?留白,给读者想象的空间吗?” 他笑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我风格就那样,为什么要写些废话呢?有些东西太过直白就失去韵味了,那不是我想要的创作,小说归根结底都是要以情为真,你也知道,我的读者太少,也不需要去迎合的,我是写给你看的!” “我们俩之间错过了好些年,那段时间里,我碰到了不少很好的女孩,但是我都无情地拒绝了她们,虽然当时有些后悔,但现在,也已经没有后悔的可能。我不能说从始至终只爱你一个,小鸢就是证明,我不想自己成为一片空白,所以将我的心都掏出来给你看的!” 他说着此话,肺腑之间仿佛打了清凉剂,愈发通达,而顾芳则握上他冰凉的手掌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的书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永远都是支持你的,只是你书里提到的那些女孩,我是很想去见见她们的,虽然有些很不幸已经离去,那陈月,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去拜祭她了,我们过些日子就去好吧!” 提及陈月,他便自然想起那时的短问,那清冷薄衫沉于浅水的容颜,眼角滴下冰泪,缓声道:“好,过些天我带你去看她,说起来已经有很多年没人给她扫过墓,那里的野草应该已经堆满山坡罢!” “阿宁,你也别伤心,她若是知道你还记得她,定会很高兴的,我若是不看你的稿纸,还不知道你在那时候就已经碰上过这样的事,今晚是唐老大爷的生日呢,你表现的高兴些嘛,都怪我不对,提这些事的!” “我带了甜甜最喜欢的跳绳,一会儿过去跟她们玩,你平复一下心情吧,我就先过去了!” “嗯,玩的高兴些,我自己先冷静冷静!” 陈月这个名字的确是他不能忘怀的,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熟悉的人就毫无声息的躺着地上,变成一具冰冷沉寂的尸体,并且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他而亡的,他的这份愧疚本来在写文的时候就已经被放大,此刻更是难以遏止,蹲坐在石梯上掩面轻哭着,脑海里满是陈月去时的场景。 云遮雾绕,水汽流泉,画纸铺地,野菊芬芳,鱼沉雁消,弯月照岸之模样,那可真是一番人间绝境。 再看院中一角,甜甜结束了跳房的游戏,欣喜地接过跳绳,一端套在板凳上,而另一端就由阿黄代劳,由于年岁未长,甜甜倒不能学那进阶的搭绳筋斗,最多能通过膝盖关节处的难度,不过这并不能使她沮丧,依旧快乐地重复着简单而又纠缠的运动。 “爸爸,你也过来陪甜甜玩吧!” “好,好!爸爸这就过来!” 多年未参与这项活动的他被女儿教学着,笨拙的模样倒引得众人发笑,年少时的他身形矫捷,如今却已不能全功,很多次不是踩错线就是没翻上花绳,于是和阿黄作伴着,成了维系跳绳的木桩。 “宁娃儿,红红,快进屋吃饭啦!”唐老大爷雄浑的厚嗓呼喊着,从屋内传来。 “来喽!小红,带妹妹先进屋,我和你嫂子等会儿就到!”他吩咐道。 甜甜自被小红带着,摇晃地上了高石阶,而他还有些话要与顾芳说,“芳芳,大爷他很爱喝酒,等会儿免不了让你敬他一杯,要是实在喝不了我就替你挡了,可不要逞强啊!” 顾芳摇头笑道:“阿宁,我现在也不是一沾酒就醉的人了,今天老人家过生,怎么能拂他的面子,除了小红在家陪他以外,就没有别的亲人在,等会儿我会提出温酒的要求,说不定老大爷也已经想好了,不会为难我的!” “那好吧,别让老人家等急了,我们进屋看情况再说吧!”顾芳牵起他的手,跨进了木瓦房。 仍就是橘黄色的灯光,乡邻村下用惯了这有温度的事物,或许再过许久才能够更改,方桌之上几乎已将菜品摆满,猪肉丸子,醋溜白菜,甜咸香肠,豌豆尖豆腐汤,赶场日里割的烧腊,还有小孩爱吃的红糖粑粑,大略也有十多种。 他没想到,就这不足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唐老大爷居然已经做成这番模样,定是用心良苦,准备了许久,特地邀请他们一家来为他贺寿的。 “来喽,香喷喷的鱼!” 唐老大爷端着鱼形盘,在饭桌中央放置着,又转身去往伙房,撒了一把花椒,再烫上热油,香气便散发一室,这道青花椒酥皮鱼便大功告成。 顾芳随他去伙房拿碗筷,小红和甜甜早已经手拿着红糖粑粑吃起来,糊了个满嘴,唐老大爷笑道:“哎哟,我的小乖乖哟,把新衣服弄脏了咋整,阿宁,你把挂在架子上的罩衣给甜甜穿上,真是一只小馋猫!” “红红,你也不懂事,放在过去呀,可上不了桌的哟,你看你阿宁哥,芳芳嫂子多懂规矩的,先去洗手吧,火上有热水,去吧!” 顾芳忙抢着给甜甜换上罩衣,见如此他准备与唐老大爷叙话,却不料话头先由老人家而起。 收敛掉威严,唐老大爷又变得和蔼,道:“阿宁,你这回来都多久了,净是你媳妇带着孩子在我这边来玩,你都多久没来看我呢,我以为你都已经忘了我和你爷爷是同一天的生,他都去了好些年了,我这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就只有你还说得上话!” “你家住的那边本来就隔得偏僻,也没几户人家,当初我跟你爷爷商量说,让他把房子修到我这边来,也好打个伴,结果他老是不愿意,非说风水先生选的址能够福荫后代,这下好了,我到他坟前都赶不去喽,这人啊,老得快呀!” “大爷啊,今天你过生,别说什么老不老,就算我爷爷听到也会笑话您的,他老人家一辈子都是个硬骨头,恨天低呢,您也不应该服老的,还不是天天都喝酒,小酌几杯的,可不比我们这些年轻人差!” “借你吉言喽,谁知道老天还给我留了多久岁数,得过且过,且乐且行吧,比年轻时候可差远喽!以前酒能喝两斤,现在高血压弄得,喝二两酒还要提心吊胆的,不过今天我高兴,倒还是能够喝个三两,要是喝醉了说什么胡话,你可别在意呀!” “今天我也不强迫你们喝酒,毕竟邦国也在看着呢,我是没忘给他添一碗饭,等会儿敬酒可要告慰一下,就不必去烧纸了!” 菜极鲜美,味道更是上佳,小红和甜甜亦比平日多吃了两碗,红扑的脸蛋是因为不小心吃到了辣椒,于是喝了许多水,又吃了几块糖,再同去院子里冷静。 白瓷碗里倒扣着圆实的米饭,削平的土豆上那三柱齐长的香仍不紧不慢地燃烧着,置杯浇酒后,唐老大爷大笑道:“邦国呀,你看你这孙头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成才又成家喽,我呀,只有小红陪在身边,倒不是孤家寡人,再干个几年,等找着些门路,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要来陪你唠唠了!” “阿宁呀,跟我进来,小芳也进来吧,我给你们看幅画,你大奶奶亲自为你爷爷画的!” 唐老大爷从漆柜里取出长盒,再展开画卷,递到他手中道:“当年啊,邦国可是我们这黄龙乡的打虎英雄呢,这事儿啊,还得从我俩参军报工回来之后讲起!” “当年国家贫困可谓是全民皆兵,后来光景好些,又碰上饥荒,但没有国就没有家,我们出门打仗从战场上活下来的,那就叫英雄,死了的同志们呢,都称之为烈士,不过我们都不在乎那些荣誉的,翻来覆去死了几次又活过来,什么都看得清!” “荣归故里呢,就有许多人跑来相亲,我们倒成了香饽饽,那时真不嫌弃我们这些落了伤残的人,那老虎从哪里来的呢,从东北那边逃难逃到我们这边来的,有些人树皮草根都吃光了,老虎没地方住,自然往我们这边来,就在关石那边盘踞,五天就伤了八个人,还是妇女孩子!” “我们这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人哪里能忍呢,于是就跟公社里的人说了利害,得了允许,就把十里八乡的年轻人都集中起来,火蛋头儿啊,大刀什么的都往那大虫身上招呼,终于把它给逼到了悬崖边上。” “百足之虫,都死而不僵,更何况是吃了人,染血的凶大虫,我们在那崖边上对峙了很久,枪子儿也打光了,就给他干耗着,你爷爷见大家都不敢上,拔刀就往那大虫的牙边冲,邦国那举动当时没把我吓个半死。” “四五百斤的大虫啊,光是一巴掌就能把人拍飞的,邦国也是幸运,得了武松附体,骑虎难下,插了那大虫很软肋,五丈多的断崖,我亲眼看着你爷爷掉下去,那场景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呢,那可是吃人的猛兽!” “本来我那婆娘也没看上我,所谓美女爱英雄,她自然是对邦国很有好感,但邦国就爱心灵手巧的,后来娶了村里裁缝的女儿,也就是你奶奶,苗阿秀。” “我当时是有些妒忌邦国的,也类似于你们现在讲的这个多角恋,不过倒不是勾心斗角,我把这画藏了许多年了,也算是件老物件儿了,留给你也好!” 话语之间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使得他欲拒绝的话又咽下喉头,只得在清亮的目光下,点头同意。 与顾芳同展其画,见斗兽之图,虎做困顿回首状,而伏虎勇士则举刀拔刺,观者惊异有之,愤慨有之,百状莫名,青灰山崖,云雾相掩,更添气魄。 有一诗题曰: 猛虎啸山林,其势真可哀 突闻震天吼,似从画中来 纵横无敌手,过蜀道知难 空有凌云志,不可越崖徊 摸着着黄绢柔白的画,他感觉到一阵沉重,这是当年之事,他仍可从这画中体会到,那等家国天下的情怀,自豪与荣誉感正冲击着他的心灵,原来自家有过如此辉煌的过往。 正感叹时,却突然窗外传来吠叫之声。 梧桐落 第六十二章.错影存诗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吠叫声源自阿黄,这冬日里也唯有它肯如此恪尽职守了,其余的动物大都是回归于温暖,缠绵与梦相续,它反倒充满生机活力,比来时更甚,那股兴奋劲儿让他突生预感。 莫非,山上有人归来? 这猜测大抵是投壶入眼,不过一会儿就听见只破锣嗓子吼道:“大爷,我回来喽!给你过生来了!” 声入人心,带着些醉意的唐老大爷睁开了迷糊的双眼,再将火炭夹上,随他出门察看,只见微弱的光中分别两道身影,走近看时,除却已知的唐虎,另外一人竟是许久不见的姐姐唐萍。 “大老爷,萍萍给你拜寿来喽,知道你喜欢城里的糯米糍粑,特地给你带的,拿到火上去热一下就能吃!”唐萍笑道,将油纸取出,递到唐老大爷手上。 唐虎也大咧地将背包提箱放下,笑道:“老爷子,你又和阿宁喝酒了呀,都不给我打个电话,非得要我亲自回来给你送个惊喜,真是老谋深算!” “你这龟娃儿还算有良心,知道回来,定是萍萍提起的吧,就你这记性,还记得我的生么,那是萍萍有良心,记得他爷爷,顺带给我回来的,算了,今天我高兴就不赏你,先进屋烤烤火,外边冷!” 转至屋内,炭火将温暖与寒冷彻底隔开,帮忙提着大包小袋的众人都已回了屋内,姐姐自见甜甜就欢喜不已,抱着她在膝亲昵。 “甜甜呀,我是你大姑姑,你爸爸的亲姐姐,知道么,是亲人!”唐萍用温柔的目光,看着甜甜道。 “呀,亲人,我知道的大姑姑!就和是安姑姑,玉姑姑一样的嘛,我已经见过她们了!”甜甜笑道。 “哎,我家甜甜真是个精灵娃儿,大姑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猜猜是什么呀!”唐萍逗趣道。 “嗯,是小人书,是好吃的!”甜甜兴奋道。 “不对哟,甜甜再猜一下,是用的东西!”唐萍沉声道。 “那,是书包,是新衣服!”甜甜的兴奋仍不减。 “哎呀,我家甜甜真是太聪明了,这都能猜得到,不过呢除了这些东西还有很多呢,等会儿回了家,姑姑再拿给你看!” 唐萍取出块布囊,示意让甜甜打开,刚打开不久,甜甜惊喜的声音便传满了整个房间,“哇,是糖果哎,椰子糖,橘子糖,还有酥糖,哇我的名字哎!我要去跟妞妞分享!爸爸,您让我出去再玩会儿吧,您说过好东西要给伙伴分享的!” “小红,又要麻烦你照顾好甜甜了,带她出去玩儿吧,路上注意安全,别让她乱碰那些爆竹什么的,玩些米花就成!”他笑道,又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红纱,递给小红。 “阿宁哥,没什么麻烦的,我现在嘛,也还算个小孩呢,出去玩可是沾了光喽,你又是我老师,我怎么不听你的话呢!你们就吃好喝好吧,有我照顾她,保证玩得开心又安全!”小红得令后,便拉着甜甜的手,往石阶下跑去。 村里倒比城里的春节热闹许多,佳木葱笼自然是可以消灭燃放所带来的污染,就算并无欢聚一堂之时,邻里乡亲们也比相顾不相识的好太多,早在春节前一两个月起,擦炮等事物,便已经成为孩子们的乐趣,更不消说村中有自售的小卖部,打折售卖更添销路。 “姐,你真的是兵贵神速,刚打电话没多久就回来,还是和以前一个样!”他调笑道。 “那不然呢,难不成我还活能第二次,再来个女大十八变呀,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我弟弟结婚我是肯定要参加的,父母亲都不在,就只有我这个当大姐的给你做靠山了,可不能丢了面!”唐萍看了看顾芳,再道。 “姐,我们俩有打算的,可是我父亲虽答应过,但也明确表示不会出场,倒也不太需要多周折,只请得上几个要好的朋友见证就行了,至于大摆宴席什么的,我和阿宁都不想应付。”顾芳解释道。 唐萍听后,叹了口气道:“我这弟弟呀过得太苦了,比我当年还要苦太多,我一直在外边打工赚钱,没有在他身边亲自照顾他,真的是很惭愧,幸亏他遇得到你们这样好的女孩,不办就不办吧,搞个西式婚礼也好!” “姐,您别操那么多的心,我自己有分寸的,我现在已经有收入了,能够养家的,我还替你购置了一套房子,在白云市,将来我是要到那里去教学的,你弟弟已经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了!芳芳她也是!”他自豪道。 “姐拗不过你,姐也知道你的志向,这房子啊,还是挂你的名吧,等姐找到个对胃口又负责的姐夫,就不用麻烦你了,你如今是成家的人,只要你不嫌姐老,嫌姐麻烦就成,我就勉为其难当个保姆,照顾甜甜吧!” “对了,这离过年还有个把月的时间,你们打算选哪个日子办婚礼?还有啊,婚前去旅行吧,姐看那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你们走在一起实属不易,也应该出门放松下心情了,以后啊,可没多少时间呢!” 姐姐的话语打动了在场两人的心,他也的确走过此类的打算,只是如今甜甜有姐姐照看,倒也无虞,于是再应道:“那就麻烦大姐喽,明天我正好要和顾芳出趟门,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唐萍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挖好了坑等我跳的,二弟呀,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不过照顾甜甜呢,我是十分的愿意,毕竟是小鸢的女儿,也是我的侄女,你和芳芳努把力,再生个儿子出来,我替你们带!” “姐,还早着呢,过几年再说吧,毕竟甜甜还小呢,这事儿啊,还得顾及她呢,我还年轻呢,到时候也不迟!”顾芳仍有些羞涩,到如今她还是黄英,要圆满还得等到礼成之时,这倒非是偏颇,现如今已经很少人如此洁身自爱。 “好吧,可怜我这侄儿侄女的,还得再等许多年才蹦得出来,走吧,添酒回灯重开宴,大老爷估计已经把菜都给热好了,我们去吧!” “姐,你这次怎么没去帮厨呢,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钻伙房的吗?” “我可不敢触大老爷的霉头,他自己爱弄菜,我插不上手,你也知道,今天是生日呢,那是老人们的往事喽,和我们爷爷有关的!” 残羹已撤,又换上新鲜热腾的菜,唐老大爷很是高兴,那微醺的酒意几乎完全消散了,开始在饭桌上拉起家常来,问着姐姐何日结婚,自家虎子如何的话,还感慨当年与爷爷征战时的壮阔往事,这场家宴,几乎就成了唐老大爷的讲演场,后辈们也乐于听从,峥嵘岁月里的光辉是现今之人很难体会到的难得的精神食粮。 良宵倾尽,尽显欢愉,再回首时,已是白雪纷纷,阿黄得了呼唤,抖了抖身,又向前前开辟着道路,他背着睡梦香甜的甜甜,随着两人回了家。 伏案哭灯,他将顾芳伏下,自己仍整理着书稿,心中又想起那山间的孤魂,有些凄然,再打开那存放回忆的木匣,那张老照片再出现在眼前。 两角小辫随意的搭在胸前,穿着红袄子,正怯生生地含带笑意,恬静安然,清冷如常,是那样美丽的女子啊,如今已随风尘,埋骨于泉下,他的心终究是牵挂着。 轻轻摩挲着这张精心保存了十多年的老照片,终于让他觉察了些许不同,那背后的空白处,有着深浅不一的刻痕,他立即取出铅笔涂描,终于揭开了十多年未曾告知的话语。 班长,月儿真的好喜欢你,永远都爱你! 怀旧的心思终究是易感,初觉何为爱的他也已经错过这场未明的爱,暗暗关怀下萌生的爱恋,到如今,才剥离开那层羞涩若隐的轻纱。 雪仍下着,纷纷扬扬似他冰冷而又热血的心,这一夜他未眠,打足了精神,继续写着未完成的草创,红着眼,不觉间到了天明。 挪了挪被窝,却只发现一只还温热的水袋,抬头望向窗台,却发现一宁伏案浅睡着,未穿着外衣,顾芳便将大祆搭在他背上,方才下楼准备早饭。 他睡得死沉,并不知道甜甜又闹着找他玩的事,只觉睡梦中有人叫喊着,他才知道顾芳早已醒来,并且为他准备着行装打理。 姐姐已带着甜甜出门去了,大多事都已安排妥当,顾芳端来碗醪糟荷包汤圆,轻轻的放在书桌上,叫喊着他的名字。 察温起身,咳嗽些许,在顾芳的注视下,他乖乖地吃完这甜蜜无比的食物,方才开口道:“芳芳,准备出发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嗯,现在甜甜录些视频吧,这小丫头就黏你,都说女儿和父亲最亲呢!”顾芳笑道。 乘车微憩,风雪之中,班车仍然按班按点地行进着,不久之后,他便带着顾芳重回这片伤心之地。 沱沟村的变化很大,当年的砖瓦房大多数都已经变成红砖白瓷的平房,道路大都变得宽阔,路旁仍不少雪中作乐的孩子们,停下手中的游戏,稀奇地看着来访的他们,但不久就收回目光,继续着他们的活动。 雪飘人间处,万里无尘埃,轻烟炊袅袅,似迎故人来,瓦舍依旧,却比当年要整洁得多,春联墨痕未干,腊肉香肠悬挂在房梁上,一派喜迎新春的模样,原来阿婆过得还算好,这里还有人在,真是不枉费林月的一番心意。 当年的老犬早已经魂归天外,这石阶雪停处,只有些幼小的梅花生长,踏过长径,终于是见着更老许多的林阿婆,沱沟村老一辈的习俗是嫁出去的女儿随夫姓,直到黄土到碑时才记载本名,叫着林阿婆也没错。 “林阿婆,过年好啊!”他尽量大声问道。 “后生啊,你是哪家的亲戚啊,怎么跑到我们前来喽,快进屋烤火吧,外边冷!”拄着拐杖的林阿婆笑道。 “哦,林阿婆,谢谢您呢,我们不是来走亲戚的,我是唐一宁啊,林月的同学呢,这快过年了,抽个空来看一下你,你还记得我吧!” “哦,是一宁啊,婆婆没老,我记得你的!前些天吴老师来过我这儿,我的香肠腊肉啊都是托她给带来的,这些年啊,都是吴老师照顾着我呢,好人啊!” “我这家里没人,劳你们记挂喽,吃饭没有,老婆子这就给你们去弄,等着啊一会儿就好!” “不用了,林阿婆,我们就是打这里过,翻过山去南指山呢,见这里有烟,才过来特意看你的,我们已经吃过饭喽,就不用麻烦您老人家喽!” “哦,那过年的时候来我家吃饭吧,我这老太婆已经很久没有团圆过喽,吴老师到时候也会来,这女娃是你媳妇吧,长得真漂亮,比我家月月好看多喽! ” “林阿婆,您可是太夸大了,我可比不得您家月月,这来的匆忙也没什么带的,我打的一条围巾,就送给你喽,可别嫌弃嘞!”顾芳从提袋中取出早已备好的礼物,递给林阿婆道。 “哪有嫌弃的道理呀,一宁哟,你真是娶了个心灵手巧的媳妇,有她照顾你,月月也不用担心喽,那边路很滑的,你们走的时候小心些,我老了,走不动路,就不多送你们喽!” 言恩几番,直到身影消失在山石后,林阿婆才堪堪收回关切的目光,这深山中的瓦舍又再次恢复平静。 隐瞒并不是长久之计,在这流淌的岁月之中,吴老师那样外刚内柔的人又怎会忍心让林阿婆,长时间的处于痛苦之中呢,很显然,林阿婆已经知道事实的真相,空嗟叹而已,日子还得照常过下去。 流泉不腐,这处山中秘境仍旧保持着原生态,只是厚重的石碑已立,那人像正是曾经林月送予的模样,折了几株盛放的野菊成束,再到她的墓前吊唁着。 纸钱成灰,香销烛尽,旁边的老树叶已凋光,散落的石块也已青苔缠侵,十多年前的画册被木箱装好,套了许多层,就在这泉眼不远处的老树下。 他从那张照片里得了启发,那散落的百张的落英图里定然有着留言,他坚信着,抽出小刀,顾芳与他同挖掘着当年的秘密。 取出未锈的铁锁,再将其打开,那铺叠粘连的画叫他失了望,几经拆分终于见着那隔断时空的诗章,少女之情怀未曾改,仿佛有着一道不曾消逝的音声在宣读着,那首凄美绝伦告白诗。 早觉经梦芳华览,而今兴失不称白 偶有情动皆叹笑,谁似青眼托承摘 经轮未过先觉老,红颜易落盛极衰 当时清风漠杨柳,云蝶花变两生哀 雪是人间的底色,顾芳握着他的手,轻声念着画上的文字。 梧桐落 第六十三章.风起云动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追不回的过往,已成为历史的遗刻,劝慰着幸运活在世上的人,要珍惜当下的时光,当时的种种迫使人做出的抉择,到如今看来却有些荒谬绝伦。 未知结果而身不再高处,又怎能溯问时光?月光宝盒这东西始终是美丽的谎言,就连那更远更古老的昆仑镜也未现踪影。 伤心过罢,也只好珍惜眼前人,再如约行进,从小路往南指山方向,再绕道回白云市,毕竟城中可算是有了居所,不再如当年那般漂泊无依。 车窗里依旧清冷,他给顾芳的绒衣内沾上几块发热的暖贴,搂着她斜靠着,此行约略有两小时的时间,计算得当后,到市里也是天色沉沉的时刻。 “阿宁,过去了的事就别多想了,林月呀,可不希望你为她如此伤心,瞧瞧你这模样,都快成呆子喽!”顾芳从他怀中挣脱,将他的眼泪擦干,再道:“都说女人才是水做的骨肉,你呀,到底是欠了多少风流债,今生才这样桃花朵朵开呢,还是好些将息身体吧,不然等一会儿见了姐姐们,都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顾芳的劝慰很有效,他也不再流泪,只望了望窗外的远山,方才抽动已僵硬的面容道:“不想喽,要为现世而活呀,等我以前的记忆都拿出来写好,我就不想喽,我答应过你,要把丢失的那段记忆送给你的,那我现在就给你讲我,我的大学生活吧,那才是我心中最痛苦的回忆呢,我就将它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顾芳没料到,本以为劝他过后会好很多,但被林月牵引着的悲伤并没有远去,反而催化着他倾吐内心的苦,于是那张斑斓七彩的画卷便在面前,一览无余地展开。 轰鸣的绿皮火车催促着远行之人,他已踏上离乡之路,原本打算送他的三叔,中途因地方出了些非他不可的事件,使得他孤身一人去往远方的大学报名。 前途未卜,两地模糊,从纸张上得知的信息并不能完全,那些刻意抓拍的美好在宣传报上是多么撩动人心,但他知道,就算是天下最美的风景,也会因为熟悉随着时间而变得普通,因此也对那陌生的大学失了望。 和苏鸢通信后,得知她考入了山城师大,而自己却与他相隔千里,在南平大学,这样一来相见的机会便愈发渺茫,提着新买的旅行箱,他怀着苦涩将车票递给乘务员检查,而后找到自己的座位,开始百无聊赖起来。 火车内的环境都大略不差,无非是吃喝玩乐,小孩的哭声,电视剧的播放声,以及售货员方言叫卖,共同组成了一个嘈杂而和谐的环境,这是人间真味,学生的潮流来临之时,拖家带口的不在少数。 正欲睡梦养神,恍惚之间,竟见到未穿着白色毛衣的女子,他下意识的以为是顾芳,盯着大眼让对面的女孩微红了脸蛋,变得很难为情。 “对不起,同学,我认错人了!我以为是我的朋友跟我一趟火车的呢,我实在不该这样无礼的!”他连连道歉道。 那女子撇着嘴,一副受气包的样子道:“哼,又把我错认成谁了呀,真是的,我偷偷摸摸的买票跟着你,你居然都把我给忘了!真是个负心汉!” 听得此言,他疑惑大起,便再度细细打量起那女子的容貌,眉弯如柳而顺,眼若清波缭雾,琼鼻微挺,浅白朱唇,鬓发长丝垂,再看脖颈处,挂着块银质双蝶相戏佩。 正欲出言,却见那女子愈发红透的脸颊,羞愤道:“哪有你这么看女孩子的,要不是我认识你,非得以为是色狼呢!唐一宁啊,我可是特地跑来给你做伴的,你怎么能忘了我!我是沐云啊,我给你写封信,寄奖品的呀!” “沐云?你是沐云!沐老板的女儿!”他惊叹道。 “没错,就是我!没想到吧!”沐云笑道。 “你怎么都跑这儿来了,你不是还在读高二么,这是要去南平走亲戚么,可是都快开学了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趟火车上的?”他连问道。 “喏,给你瞧瞧!”沐云将火车票放在桌上,再取出邮递的文件,笑道:“这样一来,我们就成校友喽,你想跑可是跑不掉的!” “南平大学中文系录取通知书,你,你跳级了?我怎么不知道!沐云啊,你可真是个天才,比我强多喽!”他感叹的同时也很欣慰。 高中时期,当他落魄无依时,是沐云的父亲沐秋生慧眼识珠,将他写的奇幻灵异作品连载于书社的小报,给他增添了一笔不薄的收入,那是他人生中的一抹辉光。 他始终记得沐秋生当时说过的话:“你的书写得很有古韵,情节也合逻辑,要继续保持啊,现在的年轻人一味追求创新,连跟脚都没有了,你啊,如果还有热情,就多抽些闲余时间写书吧,只要是你的稿子我都收,可别因为些些小事而害了文章的要义,字少些是没什么的,古人的微言大义你也知……” “一宁哥,我是听说呀,你一个人要去南平那边读书,怕你孤单一个人,我呢也是出门在外的,需要有人照顾,所以呢自荐自来喽,我是托杜老师给我透露你的志愿,这才好巧不巧的赶上,我那志愿填的只有一个,就是南平大学,想来也是幸运,我押宝押中喽!” “你这丫头也太冒险了吧,万一没选中,那不是给亏大了,志愿要是填的不好,有的连大学都上不了,你让我怎么说你,沐叔叔同意么,你这么乱来,他有没有打你?” “没有,我爸爸那么疼爱我,怎么忍心打我,他不舍得,我跟他已经说过的,他就把我托付给你了,去了南平记得要照顾我哟!” “不行我得给沐叔叔打个电话,万一你这丫头骗我,让我上了贼船多不好,到时候让他知道是我把她女儿给拐跑了,还不得提刀来宰我!” “你打吧,反正我都跟他说好了!” 沐云是如此古灵精怪,要真有些什么谎言也是说不准的,于是他拨通了沐叔叔的电话,道:“喂,沐叔叔,我是一宁,现在在开往南平的火车上,有件事想问您!” “哦,是一宁啊,什么时候换的号码呀,我还以为是骚扰电话呢,有什么事儿,问吧!”沐秋生爽快道。 “号码一个月前换的,没来得及跟你说,沐云她现在就跟我同一辆火车上,就坐在我对面,我想问,是您让她跟着我的吗?” “沐云啊,我是说过这话,以后可得拜托你照顾她喽,我这书社的工作忙,走不开,要不然借机调到南平去,我就这一个女儿,宝贝得紧,你小子可不能欺负她!” “哪能呢,沐叔叔还不了解我么,我定会好生照顾她的,您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她!” “嗯,我这边有些忙,就先挂了,你们俩好好聊吧,过些天我再打电话过来,拜拜!” “嗯,拜拜!” 放下手机,略有些歉意道:“沐云啊,哥不该怀疑你的,你吃过午饭没有,我这包里还带着些熟牛肉!” “哎呀,早就吃过了,我不饿,我带的是话梅蜜饯,你要吃吗?”沐云未等同意,便从袋中取出胶纸,分明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接过坚硬的红核,道:“你就不怕我给你吃光呀,沐云,等到了学校,我再请你吃一顿吧,这些年我可在你爸那里赚了不少!” “爱吃就吃呗,吃光了我让爸爸寄过来就成,等会到了学校你要亲自送我,我可带了不少的行李呢!”沐云笑道。 “好,那你可得乖乖等我,不许到处乱跑!” “嗯,我听你的安排吧,谁让我喜欢你呢!” “沐云,你以前不是说很讨厌我的吗?今天又说是喜欢,我真是猜不透你们这些女孩子的心思,你跟我妹妹世安倒是不同,她要是爱捉弄我,也是说一不二的!” “哎哟,你觉得我就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嘛,那都是说说而已嘛,再说了我都跟着你过来了,你觉得我会跟一个我讨厌的人在一起吗?好了,你这么无聊的话,再给我编个故事好吧,我可喜欢听你的故事喽!” 他不曾料到,沐云的话又拐了几个弯,终于是回到正题,要看他写故事,于是他也只好从背包中抽出纸笔,扶着窗桌书写起来,而沐云也挂着耳机,听着随身听的音乐,任呼啸的风吹过她秀丽的长发。 火车虽然慢腾,却也比临水桥下的长安车快些,白鹤探水,千山连绵,这大好河山的盛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绝美的变化,沐云用小手直起脑袋,惬燃看着渔夫与船行水面的动态。 蚪字铺张,沐云含笑细赏,看着书写的故事道:“哇呀,这才子佳人,神鬼异世,书生狐怪,倒很像是莲香,又有所不同。咦,蟹大王化人为牲畜,再取肢脏而烹美食,贩与人吃,一宁哥,你这写的有点意思啊!” “嗯,你知道就好,人心有异,即为异类,非取而绝,妨害世间,这世间有罪的不少,我也只是刚好听闻过,有些愤慨而已!” “哎,我们是没办法喽,但有人维持社会治安,会尽力去打击这些邪恶的,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读书喽,对了,还要谈恋爱,在象牙塔里不谈恋爱怎么对得起这人生一遭,对吧,一宁哥!” “你呀,可不要轻易看上别人,你这人生地不熟,别被卖了还数钱,到时候要我来捞你,沐叔叔不把我给打死哟,你要是哪天有意谈男朋友,记得知会我一声,我好给你把把关!” 沐云咬着食指,笑道:“放心吧,那一天不会让你等很久的,到时候可别被人吓到了!” “就算那人身高八尺,青面獠牙的,我也不怕他,我就不信纠结几十个人过去,他还有胆子出来吓人!”他笑道。 “好吧,到时候你可要多请些人过来呀,给我撑场子,还有啊,我没有瞎,我的眼光很好的,不说了,我有些累了先睡一会儿,记得帮我看着包!”沐云打着哈欠,缓缓睡下了,而他遵循着吩咐,同时又开始编写起故事来。 写作是他的乐趣,每当闲暇之时,他的脑袋里总能冒出些灵感,就着珍惜时间的念头,他想把自己经历的所有都编纂成书,这也是一名作者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列车如常的行进着,呼啸的风吹过他风霜的脸,他开始想念离他远去的苏鸢,那火烧云处金灿的变幻,终究是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力转换成意中人的模样。 他确实是爱上苏鸢了,那个默然无言陪伴着他的女子,那样热烈,如同天边被火烧红的云,此刻他的思绪如风,想要立刻飞回她的身边。 风起云动,相时而存。 这安宁闲适一幕即掀开最为自由热烈的青春,他如风,她是云,打这一趟通往南平的列车,他注定要与沐云纠缠不休。 梧桐落 第六十四章.不羡红尘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红尘多过客,命里情非多,良缘天难定,人心最难测,这滚滚红尘中就说擦肩而过的,大略也不计其数,那折子戏中所唱的同船渡共枕眠的传奇,也大抵是感叹于缘分的奇妙。 清波飘渺间便忆起了前尘旧事,真真是造化弄人,若非曲折离奇,又有何人得趣,这离南平大学不远的露天剧场正唱着四大传说之一,自然吸引了爱好文学的两人的目光。 台前无座,只有几块挡车的石墩,来人亦不多,多是些华发老人与孩童,倒不至于是门庭寥落的惨状。 放下行李,坐在旅行箱上,他仔细打量着台上的白娘子,回想起小时候爷爷所谈的类似于树人先生的社戏。 眉间红痣,吊眼欲飞,敛笑俯首间,尽显堂堂之态,头珮珠玉蓝云纹,红绣相间,流苏鬓长,转步轻灵,一展披风细腰,天蓝桃红为底色,尽显风流多情状,声如清鹂,其间婉转,形神兼备却不分雌雄,这妆容一起,倒真是让人沉醉。 “一宁哥,你觉得这白娘子唱的如何?”沐云拉着他的手,笑道。 转回神来,评道:“当真是大家风范,不受其扰,那台上掉下的事物,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唱作,我其实懂得也不多,但作为观众,我觉得他的演出已经很成功了,要是他是个男旦,我就更佩服他喽!” “那你是打算继续看下去喽,你也不管管我,我都已经饿了!”沐云鼓着嘴巴,气呼呼的样子让他有些发笑。 “好啦,哥这就带你去吃饭,我们先把行李寄到迎新处吧,那里的学长学姐们肯定很热情的!”他笑道。 “那我的包谁去拿呀!”沐云贴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我去,那还能劳烦你不成,给地址吧!”他自应承这艰巨的任务。 “没多远,就在校门口,邮政的,十多天前就送,特地让他送校门口的,走吧,我们先过去再说!”沐云骑在旅行箱上,缓缓滑行着,而他却肩挑背扛手提,变成了负重前行的护美金刚。 南平大学的校门比白云市二中要大许多,几乎近五十米的宽度,一度让他惊叹没见过世面,红旗招展,花枝绕云,满目尽是些身着旗袍的礼仪小姐装扮。 沐云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各个摊位跑去,那是大学社团的迎新会,大多是招收会员的,沐云说是要了解下学校的概况,取过邮寄的东西后,有事再电话联系,之后便各自分开。 他刚刚踏进校门,便有位眼冒绿光的学姐不请自来,热情道:“哎哟,这位学弟呀,我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加入我们播音部吧,小姐姐管够的哟,保证让你成为鲜花之中的绿叶,没个半年就能谈上女朋友的!” “学姐一看你,就是一表人才,肯定是个好声音,就算你不喜欢播音的话,我们播音部名下也有裁文小组呢,等到扛器材的时候,就是你们这些男生一展身手的时候喽!加入我们播音部吧,小姐姐都是多才多艺的,想要什么声音就有什么声音哟!” 这位学姐说完还特地展示了下各个年龄阶段的女声,让他惊叹着,这声音居然有如此多的变化,被忽悠着在报名表前签下自己的大名。 “哦,唐一宁,原来是本家弟弟呀,学弟你好,我叫唐雪芽,南平大学播音系大二的学生!”唐雪芽说完便伸出手,以握礼示意道。 “我叫唐一宁,是南平大学历史系大一新生,学姐好!就冲着我们是本家,我定会来播音部的裁文小组,给你们添砖加瓦的!”他回礼道。 将欲告别,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调笑声,道:“雪芽哟,这么快就拐到一个帅哥了呀!看来你脱单有望喽,帅哥,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瀚海文学社呀,我刚刚偷听你们讲话很久了,你是我们社所需的人才,我们那边也很需要你的建设呀!” “骆小冰!你这死丫头,又来调戏老娘,这是我本家的弟弟,唐一宁,哪里是我拐来的呀,八百年前都是一家,说的是什么话,我这模样身材那可是黄金比例,什么男朋友找不到,脱单什么的分分钟啦!”唐雪芽笑道。 “姐,那我要不要加入文学社呢,看起来那位学姐很不好惹的样子!”他悄声道。 “你可千万别去呀,那里的女人扎着堆呢,都是些虎狼之人,我怕这小身板去了,骨头都不剩的,不是姐唬你呀,那边的女人想男人可是想疯了的,都是些女巫,你还是谨慎些的好!” “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呢,写言情小说的哟,都是自己毒害自己,不算是一个正经的文学社,但是如果你有想学写言情的意向,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位正常的人,总之啊,来姐的播音部就行了,别的什么你还是少报些,个人最多只允许参加三个社团的,姐就恭候你的大驾喽!” “好啦,姐,我一定会来的,我这就再去逛逛再说,我猜啊,她等会儿我是要找你的麻烦的,我就先撤了,别掉进你们之间的漩涡!”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她打我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摩拳擦掌的,笑得那么明显,肯定没好事,姐,你就自求多福吧,小弟先走一步!”他心中轻快,跨步远离了风波的中央。 “一宁,你还没跟姐说清楚你住在哪个寝室呢,我到时候怎么找你啊!”唐雪芽看着远去的他,呼喊道。 “我等会儿,会回来找你的,姐!”他回头挥手道,不再去看那着红含煞的骆小冰学姐,自往着球场跑去。 “雪芽哟,还说没有拐帅哥呢,都要人家的地址喽,要是我再不管,你怕是要自荐枕席喽,雪芽,你就从了我吧,都是女人何苦为难我呢!”骆小冰狂笑道。 唐雪芽有些惊恐,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道:“小冰啊,你别过来,这大庭广众的,你不怕被人说啊!” “哈哈哈,我骆小冰何惧流言,要不我们先玩个追逐游戏吧,要是你输了,可别怪我使出禄山之爪哟!”骆小冰奸笑道。 听得此言,唐雪芽立刻慌了神,将绶带放在桌上,慌忙道:“小欣,帮我看着摊子,我先逃命去了!” “雪芽,我先让你跑个二十米,你就等着吧,晚上要洗白白哟!”骆小冰猖狂地叫嚣着,似乎胜券在握。 “哎,骆学姐又追我们部长去了,真是让人不省心,不就是怕我们部长魅力大,把社员都吸引光嘛,用得着这样吗,今天我还要看电影呢,又要失约喽!”程欣叹息道。 他所去往之地并非是篮球场,而是离篮球场最近的乒乓球台边,那里来回博弈着,算是老少皆宜的运动,除却年轻人凌冽热血的搏杀现场,还有着你来我往的喂球的老汉和大娘。 看着翻飞旋转的乒乓球,他也有些技痒,三年的高中生活很是忙碌,他抛弃了些许热爱的东西,心中就有着这项名为乒乓球的运动,他很享受接球那一刹那的心动,应对着变化的互动,是智与力相结合的适合他的运动。 多数同他年龄的人总是爱打篮球,那股子不服输的冲劲,热血以及团队合作都是青春的要义,但他的心却总是冰冷,偶有拥有过一两位实力相当的对手,至于更专业或说是水平不当的人,都会让他索然无味。 “同学你好,我看那边坐庄已经很久了,我想把他给敲下来,能给我次机会吗?”他礼貌地问着位执拍看球的少年。 “你是新来的大一新生吧,不错,有些志气!这拍子我就交给你了,等我上厕所回来,你可一定要把他敲下台,对了,阿文最擅长进攻,你注意防反手就行,不要一回合就被绝杀了!” “阿文,这有个年轻人要来挑战你哟,我把拍子给他了,上个厕所再回来,你可别被敲下台啊!” 引燃了战火,许多双眼睛都盯着他,让他有些脸皮燥热,但轮着顺序过后,终于是到验收成果的时刻。 “这位新同学怎么称呼啊,一上来就要挑战我,肯定是高手在民间呀,让我考验一下你的水准,合格的话我会把你推荐进乒乓社团的,先打一局热个身吧!”祁文将球抛过,稳当的被他接在手中。 “好,多谢学长相让,那就开始吧!” 执拍为竖,他心想道:“这大学进了社团的定然是高手,我也就无需藏拙,先给他一支钢转试试手!” 左手握球,右手斜拍,炒菜似的画了个“X”,那乒乓球就呼啸着,轻飘飘地过了网,直往祁文左侧边角奔去,顺时针疯狂旋转的球刹那间就逼近,跳起的高度也极低,实在是很刁钻的一个角度。 只见祁文横拍先至,逆时针侧削了一板,抵消部分旋转之后,那球便在刚网上跳了两次,在落到他的台上。 “这球我的,小伙子不赖嘛,一上来就知道搞突袭,这钢转肯定没少练,真是个不错的对手!”祁文赞叹道。 “我高中时候就没怎么打球喽,这刚上大学时间充裕就想先练回来,学长也很厉害的,如果刚才那一球是近网的话,恐怕也成了回旋,我只有扔拍子才行!”他笑道。 “别谦虚嘛,就这发球已经够进社团了,那个角度,我们这儿可没多少人能接得起,转球的话我们随便打打可以,要是参加正式比赛是要高抛的,这个到时候再说,单有发球是不行的,要是你碰上个高手,跟你对拉暴扣,那才伤脑筋!先不多说了,继续吧!” 听闻此言,他便决定照着高抛发球,跟祁文再行决战,高弹韧胶的球拍给了他助力,使得旋转威力更胜往昔,熟悉的肌肉记忆再度被找回,两个人离球台之间的距离也变得越远,左右开弓夹杂着横抽的弧线,让他重回那个为打乒乓球不顾一切的年代。 “苏鸢,你怎么来陪我打乒乓球啊,你不是还没学会吗?” “学不会,不是有你教我嘛,以我这样的聪明,练上一两个月应该就很厉害喽,到时候陪你征战四方,当个黑白双煞!” “什么黑白双煞哟,就不能取一个好听点的名字,好啦,你愿意找我学,我就愿意教,那我们先练胎球吧,这胎球是基础,要是练到大成,可会被称为“胎神”的,你可有此志向?” “嗯?“胎神”,阿宁,你又使绊子,哪有人打乒乓球练成“胎神”的,这不是骂人的话吗?” “苏鸢,我可没骗你啊,不信你问问其他人,这种球就是这么叫的,字典上查不到而已!” 终而使尽浑身解数,打败祁白,在赞赏和艳羡之下,又走回迎新处广播部的摊位,欲和雪芽姐再相会,却只看到程欣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模样。 “一宁哥,我都找你好久了,你怎么都不接电话呢!快帮我搬东西回寝室吧,我一个人弄不完的!”沐云突然从侧边跳出,大声道。 夕阳残血,润红一片,天边仍是美到绝伦的画面,他想起远方的苏鸢,心中充满了甜蜜,至于耳畔传来的风言他倒是浑不在意,这新生活开始的第一天,总归是美好的日子。 红尘多妩媚,但求一瓢,不争不羡! 梧桐落 第六十五章.随花照水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窗台前摆着一盆精心侍弄的花,不过此时刚换季,还未到水仙盛放的时间,他只得期盼着花盛开的时刻早日到来,花开了,他与苏鸢相见的日子也就近了。 前日夜里刚和苏鸢通过话,约定好去山城看看,四处走走散心,于是这份愉悦的心情便保持到如今,放下干墨的钢笔,他想趁着这天阴舒适,出门去逛逛,上午的写作已经让他很疲乏,是时候仰天大笑而去。 寝室里的人早已没了踪影,这周末难得的时机,他们自是要去参加各人的约会宴请,全都是不轻松但愉悦的活动,对于身无长物的他,获得别人的青眼亦是极其难得,唯有几位乐活的朋友,一到空闲就会约他出门运动,打乒乓球,或是骑行去风景区,拍照为乐。 不知怎的,今日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许是也被别人求了去,步入爱河吧,他窃笑些许,取出钥匙锁上门,再骑上单车向堰水镇出发。 这两月以来他仍未走完南平大学附近的景区,有名的山几乎已经看过,与家乡的风景也没什么不同,寺庙石刻大都庄严,除却外现的风景被拍照留念,内里却是全无涉及,门槛高绝,敬香争去,他实在不想凑那般热闹。 听程欣讲过,堰水镇是免费的水乡景点,只是其中的物价比外边贵个一两块,有渡船游湖,水车风舵以及极具特色的堰水白鱼,他有些食指大动,想去品味这风闻的美味。 正好今日无事相扰,播音所需的文件也已传送给雪芽姐,就揣着外放的手机音乐,一路哼着曲调,乘风而去,路标指示得极其明显,也不用担心迷路,他心中轻快,这是独属于他的自由,终于不用被沐云那丫头烦扰,这两月以来他已经为她处理了不少麻烦事,他又想起军训时拉歌后的一场小冲突。 开学时的军训是必不可少的,所幸连着一周都是阴天,倒没出现什么中暑晕厥的事,一切都按照总教官的计划如常进行着。 练齐步,正步,转向以及跨立都已经是初高中时期经历过的,不算新鲜的事物,而站军姿和背手蛙跳转操场仍然是难以跨越的雄关,有许多体质较弱的校友也在这样的试炼中倒地难起,被送往校医处救治。 军训期间,认真训练的人是多数,而借故逃脱的人却受到了鄙视,负责训练排连的教官都是从军区挑选的优秀教员,他们以训人为乐,无论是从言语打击到精神或是惩罚提高身体素质,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多分享着初出茅庐时被老班长支配的恐惧。 难以想象从稚气未脱的少年到铁血军人的转变,究竟是受了何种的苦难与折磨,他在教官的眼里看到的却只是坚毅和未来的期盼。 站军姿的三十分钟里,他一直与自己的身体做着斗争回想起往事来麻醉,小腿的疼痛,看着巡视左右的教官那精炼的鹰眼,他忽然想起自己的一位小学同学,也是毅然参军驻边,与这同龄的教官一般无二,心里那股崇敬的心更甚,他甚至想起相框里着勋满章的爷爷,嘴角自然露出了些许微笑。 “这位同学,你干嘛要笑呢,要笑就大声笑出来嘛,干嘛偷着笑!”教官的声音如炸雷一般,突然从耳后传来,身如鬼魅的教官不知几时已经悄然而到。 “报告教官,我想到我的小学同学了,他也是个兵,我有七八年都没见到他了!”他大声道。 “嗯,不错,没忘记规矩,还记得要打报告,比某人可强多了,来吧,背一遍站军姿要求,我就不罚你加时!唐一宁,出列!”教官微笑道。 “报告教官!站军姿要求: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间分开约六十度,两腿挺直……”他流着冷汗,终于背完。 “小伙子背得不错,没漏,同学们都听明白了吗?用不用我再重复一次?”教官大声吼道。 “不用!”同学们齐声应道。 “声音再大点,你们中午没吃饱饭吗?等会儿拉歌的时候要为我们排争光才行,早些结束就能早些回去休息,那我再问你们一次,用不用我再重复一次!” “不用!!”同学们的声音在教官的激励下,终于发出了虎啸龙吟之声,震得另一位教官闻声而来。 “郝冬,你这兵训的不错呀!有些气势!” “哎,他们还差得远呢,不到兵营去哪里成得了真兵,你还是赶紧想办法吧,一会儿总教官留你吃饭呢!” “你也太小看我们排喽,同学们吼一个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的老大,我给你们起个头,跟着口号吼起来,众志成城!” “百炼成钢!!” “披荆斩棘!” “共创荣光!!” 呼啸的声音如山如海,倒真心听不出杂音来,气魄比刚才的又大出许多。 “怎么样,郝冬,不比你们排差吧,你是哪儿来的自信呢!” “这不是你给我的自信吗,刘海,你要比军体拳我陪你啊,看同学们是喜欢你这糙汉子,还是我这样的帅大叔,打个赌吧,输的两百个俯卧撑!”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咳咳,咳,那个,唐一宁啊,你可以归队了,同学们要引以为戒啊,下次谁让我逮着了,我就让他单腿站十五分钟,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站军姿就是要不苟言笑,我在后边看着你们啊,别又想偷懒,把背给我挺直了!” 教官的身影终于消失,他也得留出些空闲来谈话,时间流逝着,终于在一声解散里,这场加时延长的站军姿终于结束,终于到了最期盼的拉歌的环节。 可总教官还是那么风趣,又开始加餐,说过一声解散后,还有额余的项目,非要让教官们在看台搭起单杠,展示起令人称羡的身体素质,惹得席地而坐的女同学们,声浪频传。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 “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 歌声像欢呼的海洋,给了自由放纵的机会,那些能歌善舞的女同学在人堆围成的舞台中央,尽情释放着自己的英姿,或柔美清绝,或热辣狂放,都令得观望的人不吝惜自己的掌声,那掌声来源的多处,自然是心眼俱在的男同学,军训时,存着挑选未来女朋友的心思可不少。 夜已沉沉,他将操场边缘的衣物换好,取出手机给沐云通电话,“喂,沐云啊,你现在在哪儿呢,我们出去吃饭吧!” “哥啊,我现在在篮球场,往寝室走呢,一会儿到小卖部门口等我吧,我换好衣服就出来,等我就成,不要乱走哦!”沐云笑道。 “好,哥不会乱走的,你换衣服要快点,不然出门去找吃的又排不上,只能吃路边摊喽!”他抱着军训服装,站在看台与操场的接壤处,笑道。 “哎呀,哥,你可别催我呀,多等会儿不行吗?我就换个衣服擦点霜就出来,要不了十五分钟的,大不了就吃路边摊吧,也挺好的呀!” “好吧,不过你可别拖时间啊,我可是特地给你订了位置的,洒家小楼,今天是你的生日蛋糕我怎么会不记得,丫头,生日快乐哟!”他笑道。 “谢谢哥,我一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除了爸爸,没人给我过生日的,你真好!”沐云笑得愈发甜蜜,惹得她同行的好友问道:“云云,这么快就交男朋友啦,今天是你的生日都不跟我说的吗?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把把关!” “那是我大哥,不是男朋友,还没那么快呢!哥,你等着啊,我等会儿就出来!”沐云急挂掉电话,生怕柳璇再说出些什么惊天之语。 “璇璇,你这个大嘴巴,八卦狂,明明是你春心萌动的,倒打一耙呢,他是我哥,你知道吗?” “哟,是谁还跳级来着,是谁一天到晚都跟着人家屁股后面转,还特地跑到人家排去炫舞呢,你要是对你哥没意思,我才不相信呢!今天还单独去跟他吃饭,只怕啊,是情哥哥喽!” “胡说,我哪有啊,我只不过是关心他而已嘛!” “好啦,我又不是不同意,你爸爸都默许喽,我还能说些什么呀,要不是你早我一步给定了,我也想跟他谈场恋爱的,别灰心啊,就算他以前有什么忘不了,你这四年啊给他灌迷魂汤的机会多了去了,加油,我看好你哟!” “哎,还是被你看穿了,璇璇啊,你怎么这么厉害呢,不愧是比我大了一岁的人,以后你就是我的化妆师和狗头军师喽,我可不怎么会谈恋爱,你要教我!” “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倾囊相授吧,不过好不好使可是因人而异,只能见招拆招呢,所谓烈女怕缠郎,反过来呀,也一样!” “不说了,你赶紧拿出你的百宝箱吧,我哥他这会儿一定等急了!” “好吧,把头伸过来,我给你好好雕刻下!” “死丫头,下手不会轻点啊!” 他多少是不会知道沐云的心思,只当是偶来的玩笑,给他涨面子罢了,小卖部前走过无数的女同学,来往着笑语这风中呆立的他,多是些羡慕所等之人的话语。 苦等良久,又来了位手捧玫瑰的男子,他侧眼看去,也震惊了些许,暗色灯光下,大略看得出他西装领带,新做的发型,油光锃亮的皮鞋,总体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打扮到这程度也是不易,他突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但很快就打消了念头。 自己是来接妹妹去庆生的,又非是攀比的时刻,用不着如此在意,这运动服穿着轻巧,吃饭时也方便,于是往着四楼的窗台,心里默数着,盼望着沐云能够早点出山,不然一会儿预定的时间一过,便只能去路边摊过寒碜的生日。 闭目再起,只觉一阵香风袭来,沐云像小鹿般撞进了他的胸怀,架着他的脖子亲道:“哥,云儿好喜欢你哟!” “丫头,这大庭广众呢,还这么没羞没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女朋友呢!” “哥,你就把我当你女朋友好吧,我也想体验一把爱情的滋味!” “那你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酸甜苦辣咸,百味俱在的,怕你受不了!还是先下来吧!” 低声耳语并不能让外人听到,但这一举动却令得旁边的男子瞳孔微缩,眉头皱紧,那装花的素纸也被捏得发出痛苦的声响,很显然,那人要等待的女子正是在他怀中撒娇的沐云。 “咳,咳,这位同学打扰一下,我是来请云儿小姐吃饭的,不知道您和云儿有什么关系?”那人还算礼貌,没有将手中的花束丢开,变作暴虐愤恨。 还未开口,沐云便抢先道:“周舟同学,穿的这么正式干啥呢,接女朋友啊!这是我哥,带我出去吃饭的,今晚我什么空都没有,你先回去吧,我长得又不漂亮,又没啥才艺的,不符合你的选女友标准,你还是把花送给别人吧,她们肯定很乐意接受你周大公子的!” “哎,云儿,我周舟可不是那样的人,那些花边都是别人传的,我是很专情的,我这次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请你去吃饭的,正好带着你哥一起,我们去芙蓉楼我已经订好了位置,叫上你寝室的朋友一起吧,我也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的!”周舟解释道。 “哎呀,可是我今天偏偏就不想去那芙蓉楼,我要和我哥去吃路边摊的,周大公子的情我领了,你呀还是省点力气吧,我大学里是不会谈恋爱的,要是非要找什么人谈的话,也只能是我哥,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赶紧去找你的有缘人吧,她们可都排着队呢!”沐云嘲讽道。 “云儿,我真不是那种人,从我见你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你是我的真爱,这就是一见钟情啊,是我以前遇到的人我对她们都没有什么感觉的,这次来本来是想借着机会给你表白的,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就撤了,等你心情好些的时候我再来!”周舟苦笑道,他没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的主动追求竟然会被如此残酷拒绝。 “谁允许你叫我云儿的,又是个自来熟,你快滚吧,我今天的好心情都被你影响了!”沐云骂道。 他见到周舟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安慰道:“那个,周同学啊,我妹她就是这样,一直话都说得难听,你别往心里去,她有没有打算谈恋爱我是不知道的,反正我是没这个打算的,你就把我当个挡箭牌就行了。至于你愿不愿意追求,她愿不愿意接受你就跟我没大的关系,我只是负责照顾她的生活,不让她受别人的欺负而已,今天确实不是表白的好日子,如果我是个女生的话,也会觉得太过突然了,走吧,各自吃饭去吧,明早还要军训呢!” “哥,你跟他多说什么呢,走啦,再不去菜可就凉啦!” 沐云拉着他的手便往外跑,周舟也有些许失望,将手中的花扔到了垃圾桶。 这满腔的爱意却如飞花落水,终是无情,而他也便真成了抵挡追求者的挡箭牌,沐云生得那样漂亮,是非也多得不可胜数,他也就配合着沐云的游戏,哭笑不得地进行着大学生涯。 随花照水浅浅流,云儿啊,总是多情 可这多情总被误,无情空悲鸣! 梧桐落 第六十六章.所向空阔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清白江水向东流,哼着无词的曲调,他一路欢愉地骑着自己的单车,终于到了这处堰水小镇,那白鱼之味美鲜香,已经令他有些魂牵梦萦。 人活一世,自当及时行乐,若有余物,必逐心中之利欲,这堰水白鱼正是他所追逐的不可多得的美味,他决定先去附近打听这白鱼之所,看看这造物所化的精灵。 物竞天择而适者生存,蛮荒时候的人类是团结的,方能在众多物种之中顽强生存,并进化成有社会阶层的主宰者。在自我升华的过程中,发现人性,创立规矩并不断改善,也从茹毛饮血到有选择地去挑选食材,并发明无数种烹饪的方法。 他心中自是无碍的,不比那些心口不一的伪善,在允许的范畴内,他自然乐见美食,并非漠视生命的珍贵,于是沿水前行,见着几只渡船从河边归来。 “叔叔,你们是去抓白鱼的吗?这趟收获如何?”他以恭敬的语气询问道。 “哦,不算是,这堰水里可不止白鱼,混养的鱼也多,要想吃上这白鱼可得看运气,你是来堰水旅游的吧,今儿运气好,抓着两条,正好可以招待你,走吧去我家酒楼,你可算是来着了!” 那叔叔将渔船停好,从里提着只大铁桶,递给他看,只见那白鱼通身如雪,夹有红斑,纤血毕现,咕噜吐着微小的气泡,在桶里安静地呆着,他不解问道:“叔叔,这白鱼是不是病了,在这桶里动也不动的,跟那变种的金鱼到长得像,但又不是,是有什么说法吗?” “这白鱼只有我们堰水这一带才有的,其他河流江域都见不到。这白鱼又叫白龙,传说是堰水的龙王因渡劫被救,从而爱上凡间的女子,欲以长生共伴,拔掉身上的龙鳞延其性命,后被天神察觉,永化为鱼作惩戒,这鱼身上的红斑就是那女子见白龙真身流下的血泪,灼伤着不能好全。” “白龙入江则如练,非常人能捕,我也是沾了先祖的光,知道些白龙的习性才能捉到些,传说嘛,这鱼是在那女子的水缸中呆惯了,觉得心安,也就懒得动弹,可是健康的很,一点病都没有的,那白龙王是通身血红的,只有眼睛是黑的,我家里还有供奉白龙王的画儿呢!” “那叔叔,为什么别人都说白龙很是活泼,并非像这桶里的呢?”他仍是不解问道。 “哎,为了赚钱嘛,打出名头发家致富而已,我只是开着这酒楼,想平安过这一辈子罢了,他们养的鱼那和我这野生的不一样,他们放笼子在河里养的,早就被喂变了习性,这白龙只在交尾的时候才成对出现,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那肉质自然比不上我这野生的强,但还是比其他的鱼要好得多,我这鱼价值不是他们能比的!”那叔叔自豪道。 “那这么说我还挺幸运的,但是我兜里钱没几个,貌似不能吃得起这个!”他有些失望,又突觉得自己被忽悠着当了肥羊。 “哎,怎么就吃不起了,相遇即是缘!我看你也是个大学生的,不如给我家孩子辅导一下课业,就当是报酬,也不需付钱,这样你总放心了吧,我又不是无良奸商,我可是祖辈都在这堰水生活的,可不能坏了名声,不然我可没脸面见先人!” “对不起,叔叔,是我想偏了,您家孩子是读的初中还是高中啊?”他问道。 “还早着呢,只是个小学生,一天到晚都贪玩,不想读书,我正愁着呢,虽说以后还能靠继承我这酒楼过活,但总得先把这义务教育给完成吧,家里有我这个厨子也就够了,她妈妈还算贤惠……” 酒楼简朴,五脏俱全,只是客人不多,全因这门前价位低廉之故,烹烧白汤,香气蒸腾,一室之内萦绕不散,那果真不负白龙之名! 逡巡不定的门前游客闻得此异香,便面露尴尬地敲开了竹门,问道:“老板在家吗,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香,我们可以进来吗?” “叔叔,你的生意来喽!”他笑道。 “嗯,确实是来了,来喽!欢迎光临,客人们想点什么菜啊!”那叔叔问道。 “我们就想吃你们桌子上那道菜,太香了,我吃了无数的白鱼,没有这么香的,今年特地带着亲友过来旅游的,老板,您看能不能给我们再做一道,我知道这肯定是野生的白龙,价钱好商量!”那客人摆出一副阔气的样子。 “额,客人啊,这白龙只有一条呢,都在这锅里了,只是还没动,要是不嫌弃的话凑成一桌吧,我们也正吃午饭呢!”叔叔热情招呼道。 “老板,那怎么好意思呢,不过你既然都这样说了,我如果不来,岂不是看不起你,梦梦,小花,都进来吧!”那客人将大把的红钞塞进叔叔的口袋,悄声道:“别拒绝,极品的白龙值这个价,可不能让你吃亏!” 叔叔见那客人固执,眼神示意下也就顺承,接受了这笔不菲的钱财,阿姨又从厨房中端出未上的几道菜,于是素不相识主客便在这方桌之上,共起欢宴。 “老板啊,你这菜品味道如此之好,为什么定这么低的价,在这风景区可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了,现在这些来旅游的大多是人是不缺钱的,你这价格定的不好,生意也就不好喽,我看啊,翻个一倍不成问题!”那客人道。 “是啊,叔叔,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呢,江河湖海的都没有这条鱼新鲜,真的是入口即化!”梦梦赞叹道,小花也跟着应和。 “哎,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我可是不得不遵守的。再说了这钱嘛,足用就行,客人都是不请自来的,我也没必要大做文章,知道好的自然就成回头客。做厨可不能害味,价定那么高干什么,还不如馒头饱肚。都说做菜不易,我的祖辈都做了几百年的厨子了,早就看淡名利,我的菜只要有人欣赏,只要有人来这里便可……” 叔叔的儿子只盯着对面的梦梦和小花,似乎对同龄的两人很感兴趣,但天真的目光很容易被忽略,原本在饭桌上极为闹腾的他,此刻也认真听着父亲和另一个叔叔的谈话,那欲作思考的模样,倒让他这位半日讲师有些欣慰。 酒尽宴散,识文断字又读章,完成教学任务后,他又得与这热情而淡泊的叔叔告别,他手里提着叔叔送他的白龙,还有特制的食料,满心欢喜地蹬着自行车,往学校的方向赶去。 这一日的自由可真让人身心愉悦,没了沐云的叨扰,亦无与别人的约定,他终于感受到曾有的欢乐,那是随心所欲的满足,汽车的笛声在耳,催促着他回校的脚步,这上坡的路程可是比来时要耗费的时间多。 “哥,你人都去哪呢!我打了你好久的电话都不接,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我去球场找过你了,也去播音部问过话了,你现在在哪?”沐云像只炸毛的猫咪,疯狂逼问着他回话,仿佛隔着电话就能一爪子探过来挠人。 “云儿啊,哥去堰水镇玩了,没有去鬼混,不是故意没接你电话的,我在回学校的路上,你有什么事找我,快说吧,我也好预计!”他解释道。 “这次可不是我要找你的,我得了信,拆开看过了,苏鸢姐姐她要亲自过来找你的,你不用跑到山城去了,这次借着运动会,我们可以好好玩一场喽!”沐云笑道,“哦,还有啊,雪芽姐姐要你给她赶一篇美文稿子,是有关堰水镇的宣传,这正好你去过,也不用再取材喽!快些回来吧,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去后花园开场庆功会吧,你的文章又获奖喽!” “好吧,我很快就回来,你跟雪芽姐说,我会在今天之内给她交稿的,有什么不满意就提,我好改,就这样了,我的手机快没电了,你就在寝室门口等我就是,拜拜!” “拜拜!” 挂断电话,他开始思索着这一路走过的堰水镇,虽则不见全貌,但有白龙的故事,也足以撑起文章,向外界人展示那凄美的传说。 他期盼着苏鸢的到来,已经分别近两年,他十分想念苏鸢,书信里的文字虽然温热,但终究是比不过活生生的人在面前好,他已经想到用什么方式给辅导员请假了。 作为播音部裁文小组的一员,又是简竹诗社的成员,他完全可以借着采风的理由,提出正常的不可拒绝的请假要求,山水相游与苏鸢,那是多么美好的事! 怀着这样愉悦的心情,他终于完成了骑行的旅途,再度回归寝室之中,“宁哥,你这哪里弄得金鱼啊,白得都快看得到骨头喽,啥品种的?”室友李凯问道。 “凯哥,这是白龙,堰水镇那边的,不是什么金鱼,也不贵,你要是喜欢就去养一条吧,这鱼安静不闹腾,也不贵!”他举起小缸,笑道。 “哎,我可不养鱼,只是看着稀奇而已,我没想到你这个一天只知道闷头写字的人,竟然还有这爱好,有些好奇而已,对了,晚上我们文娱部要和礼仪部联谊的,你要不要过来参加,听说有很多好看的妹子!”李凯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奸笑,建议道。 “我就不去参加了,我毕竟是播音部的,没名头去,当什么围观群众也太那个了,还不如呆在寝室里好!” “好吧,看来呀你是找不到女朋友喽,你妹妹把你辖制得太严了,我看的出来,她对你有意思,要不你考虑一下她,我靠沐云这女孩子也挺好的!” “我知道,可我心中早就有人喽,明后天就到南平来,你要是想见见,我可以给你认,别帮我妹说话了,我知道你是被柳璇给收买喽,按照这样情况发展下去,你恐怕是我们寝室第一个脱单的,我啊,就不用你操心喽,你还是打报告去吧!” “我说宁哥,你要不拆穿我,我们还是好朋友的,算了,既然你这么固执的话,那我也就不好劝你喽,对了,你想跟我一起换寝室吗?不是我说呀,其他四个人我真的受不了!” “你说他们好好交流,就好好交流嘛,动不动就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他们自己弄的嫌隙,怪谁呢!我真的担心这样住下去会出事,只是我辅导员的通知还没下来,你要跟我一起搬到四公寓去住吗?那里安静些,对你的写作也很有帮助的!” “凯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跟辅导员说过了,下周就有结果,毕竟这调寝室得照顾面子,不好操作,但希望是很大的,我目前就只有你一个朋友,我可不忍心你孤零零的,对吧!” “对,你这么想就对了,好朋友太难得,不如你也教我写文章,我去网站里试试水也好,泡妞可是得多才多艺才行呢,我拜你为师,你不能藏私的!” “好说,好说,你还是先出门去吧,我知道你有事情要忙,去吧!” “得了,那我就走了啊,你自己在寝室注意安全!” 浅笑些许,又动起笔刀,锦绣文章生花笔,到底还是得靠积累的素材,人力有穷,想象出的事物倒不能比眼前的具体,看着窗边的水仙和白龙,他又轻展笑容,摩挲着刻痕深浅的纸张。 沐云正排练着舞蹈,为了运动会开幕式的表演,她那样的美丽,自当是牌面般的人物,这几日来,可真是辛苦她喽! 晚上那所谓的庆功会,定然是沐云计划中的恶作剧,她总是爱捉弄自己,轻笑道,也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佳期早至,说是心花怒放也不差,但所向空阔,当真是他如今的心情,天马行于空,渐明而晴朗,可谓轻思无络! 梧桐落 第六十七章.暗香轻送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秋来花香常入梦,丹桂的香味丝丝缕缕,伴他香甜入梦,桌上的稿纸被钢笔压着,没有被风吹乱,风铃的叮当声清脆,是助眠的佳物。 他见着白龙嬉水,与浣纱的女子昵亲无碍,他给白龙的传说编了个美妙的续集,不过梦醒忘掉大略,这也无妨他以想象力再造,虽则变化不同,但结局总归是美好。 昨夜未睡太晚,今晨已是精神充沛,神清气爽,他经过烟熏火燎的床铺,嗅到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忙跑到水台边洗漱,这额余的四人总是烟酒不断,他只能将杯子水盆搁在外边,回寝室时再收取。 背着早已备好的背包,他决定步行到南平地铁站,再去南平汽车总站,这样一来,苏鸢到时踏上南平的土地,见到的第一人就会是他,这是他的心意,他如今唯一能用行动表达的,他已经做好了迎接她到来的准备。 拨通苏鸢留的电话,只听见一声温柔的声音道:“阿宁,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过来呀,吃饭没有呢,我还在路上呢!” “小鸢,我已经到汽车站等你,你现在到了哪里呀,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你吃过没有?”他有些急迫,关切问道。 “我啊,还在江流呢,半个小时后就到,你不要在汽车站等我,去红叶公园吧,等会儿我们在那里见面吧,先去吃早饭吧,你呀,肯定没吃饱!”苏鸢笑道。 “好,那我就在那边等你,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先去吃早饭吧,到时候我可不会给你打电话,公园那么小,你就站在显眼的位置就行,我眼神挺好的,一会儿见,拜拜!” “拜拜!” 挂断电话,他才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饥饿感,原来经过提醒的意识,才不会变得迟钝,从街边的小吃摊买过煎饼后,他便踏着轻快的脚步,往红叶公园去了,他就站在最大最中央的道路上,四下是凋零的红叶,还未来得及清扫。 或许是这红叶公园独有的景致,那负责情节的公园保洁者并没有对这堆积的红叶做出清扫的举动,他走在微风吹动的路上,踩得红叶沙沙作响。 当他发现自己已经入画,挡住戴着红瓜帽的女孩子的视线时,急忙说了声,“对不起,同学,打扰到你画画了!” 那女子缓缓抬头,澄明的眼睛中泛着难言的韵味,她轻笑道:“没有打扰到我,相反我可得谢谢你呢,你为我的画作增添了生机,我可是好久没见到像你这样的人,在这路上走来走去个不停的,是等着约会吗?” “嗯,算是吧!我在等一位我极要好的朋友,这些天学校要开运动会,得了空,偷跑出来的,同学你是南平大学的学生么?”他问道。 “我啊,也是大学生,不过我是平美学院的,今天也是得了空,偷跑出来找景的,你好,我叫彦灵!彦是颜真卿姓去掉页,灵是神灵的灵!”那女子微笑道,说完便伸手作礼。 “我叫唐一宁,唐太宗的唐,一世安宁的一宁,很高兴认识你!”他也伸手回礼道。 两手相握的时间并不长,他开口道:“彦灵,我就不打扰你画画了,有时间的话可以到南平大学来找我,我是简竹诗社的成员,要是你有什么画需得题词,作词的,我倒可以帮得上忙,这是我的QQ,你觉得有用便加上吧!” “一宁,多谢你喽,正好有些事要找你帮忙,你还是先去约会吧,不要忘了同意我的好友申请啊,再会!”彦灵起身,告别道。 “怎么这么快便要走,你不是还要把画画完吗?”他不解道。 “我已经有了答案,不需要在呆在这里了,留白也很好,今天可真是一个好日子呢!我走喽,你还是好生约会吧,祝福你哟!”彦灵收起画板,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眼前空落的场景,他突觉得彦灵的聪明,收下杂念,便又按耐不住对于苏鸢的思念,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然过去,离她的到来也只剩下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他的心又开始活动起来,理了理略显乱遭的头发,他突然察觉到自己没有刮胡子,这般可算得上是蓬头垢面了,也不知苏鸢会不会因此而说道。 寂静的红叶公园里,除了他之外仿佛再无人到访,秋风忽起,他打起了喷嚏,恍惚间看见五十米外有个模糊的影子,正缓缓向他走来。 那就是苏鸢,他心中确信道,青色的衣衫,白色的长靴,雪色的丝巾,斜挎着蓝色的小布包,就那般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苏鸢又清减了,倒显得窈窕许多,他突觉得脚步难移,很是艰难地从喉中道出一声:“小鸢!” 风乍起,卷落悬空的红叶,苏鸢张开双臂小跑着行进,他还是不争气,眼泪随叶而飞,拥住了许久不见的苏鸢,道:“你终于来了,小鸢,我好想你!” 近两年的分离让他的心受到了煎熬,他已经习惯身边有苏鸢的照顾,也习惯了没有苏鸢的孤寂,但失而复得的温暖总让人心酸之下又感动异常。 “阿宁呀,我走了这两年,你可想通了?”苏鸢抬头望着泪痕浅挂的他,笑道,又用纤手轻抏着他的面颊道,“别一见面就哭呀,未来还有好多的日子呢,又不是见不到,你的每封信我都看过,也写了回信,两情久长又岂在朝暮时,我今天来,你应该高兴才是!” “嗯,我该高兴的,这么好的日子,我怎么能不高兴呢!我这是迎风流泪,感动得哭的,我已经想通了,小鸢,我们走吧,我带你去景山,我带你去看白牡丹,那儿你一定喜欢的!”他拉起苏鸢的手,笑道。 苏鸢没有应答,但已随他而动,两只手交缠着,一副热恋情人的模样,去往地铁站转车,到达景山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半小时足矣。 他脸带笑意,温柔地看着苏鸢的玉面道:“小鸢,怎么想到主动过来找我的,我原本打算到山城找你的。” “因为想你了呀!”苏鸢声如清泉,又将头轻靠近他的肩头。 他的心仿若拨云见雾,又轻撩着苏鸢的柔发,道:“我也想你,等过年时候,我带你回家吧,去见三叔,小鸢,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自然是愿意的,但你的心里还有别人,我看得出,你还没有完全放下她,再等一年吧,一年以后如果你真的十分确定爱的人是我,就到山城来找我吧,我一定会答应你的,今年我不会回去,还是想今天怎么玩才是。”苏鸢笑道。 他得了肯定的答复,本因高兴的,却不知几时又起了愁绪,果如苏鸢所说,他真的还没完全放下,要想忘掉在记忆深处的人是多么难的事,他只得祈祷着。 苏鸢是不会用言语来糊弄他的,一年以后,若他真去往山城寻人,苏鸢会自然而然成为他的女朋友,他从来都相信这位小女子。 辛福的滋味总会让人忘记时间,从地铁站走出又转班车,摇晃着不知几时就已到达,景山也已遥遥在望。 宽阔的山区公路边是一条极细远的河,目测离他们所处的位置也有两百米的距离,其间是荒草连绵,蒹葭丛生的样子。 远望去,那河边活动着少说也有百十号人,炊烟暗生,他终于意识到那群人的目的,原来趁着运动会筹备外出休假的人不少,到这景山下的清河边弄起烧烤来。 “小鸢,我们要不要在那河边上去看看,那儿一定有我认识的人在,舟车劳顿清淡寡食的,我要去讨些荤腥,你意下如何?”他有些意动,问道。 “你想去我便随你去,说实话,我也有些饿了,我已经很久没吃过烧烤了,上次还是在白云市广场那边的小店,和欣然小芸一起的,也不知现在还在!”苏鸢也叹道。 得允而渐行,拨开衰草,沿着前人开辟的道路果然省时又省力,很快他便找到认识的人,喊道:“雪芽姐,程欣姐,我来喽!” 起初他也惊异为何两人在此,但想到昨晚的通知也明白,闲余的时间如此之少,作为比他大一级的学姐们,自然也要抓住每一份机会,也就解释了如何出现为何故。 “哟,我就说嘛,我们一宁弟弟早就有女朋友嘛,欣欣你还不信,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这不就带到我们面前来了嘛!老弟来,姐请你吃烧烤,弟妹也来吧,我们播音部集会,都是一家人!”唐雪芽笑道,将手中的竹签放下,又递给两人新烤的羊肉串。 “雪芽姐,这是苏鸢,我女朋友!” “我知道,你还特地给她写诗的,藏头诗我知道,她的名字挺好听的,小鸢,你过来吧别离得那么远,我有话跟你说!” 苏鸢捏了捏他的手,他才细声道:“这是我家姐,现在管我的老大!”眼神交汇瞬时,她便盈盈而过,又被雪芽姐拉着手谈话去。 “一宁哟,没想到你这小子挺厉害的呀,从哪里拐回来这么个大美女,如果你程欣姐我是个男子,肯定也会爱上她的,真了不起!对了,她是哪儿的人,读的是哪所大学,还有……”程欣是十足的八卦狂,一连串的问题让他应接不暇,心中盼望着雪芽姐能早些结束谈话,将程欣从他身边赶走。 果腹之后,他实在难忍程欣的唠叨,于是拉着苏鸢与雪芽姐告了别,往景山的售票处走去。 “我说欣欣啊,你再那么问,恐怕一宁都会有些讨厌你的,还是收敛些的好,你知道男生最讨厌什么吗?就是话太多,找不到重点,我可不想我收下的这大将,被你给劝退,欣欣,快过来帮我烤肉!” “是,我的部长大人,我这就过来!” 暂别喧扰,他总算和苏鸢来到了片新天地,景山前路是碑文林立,古朴长直的石走廊,再往里进,则是耸云掩雾的庙宇,路边有不需叫卖的摊货,大都是山中奇珍,名贵中药。 他辨不得其中真假,只是借问店家几句,听着胡吹拿起实物再细细端详,苏鸢也饶有兴趣,这些年他们看过的风景不少,但无一比得上柯木家的石刻震慑人心。 庙宇已经不是他们所追寻的事物,这山涧流水之音,石阶苔痕之遗,云雾缭绕之景,才是两人关注的风物。 山阶不抖而平,寂静深林中没有多少香火,越往高处走,方才有了些人迹,苏鸢经过长时间的跋涉也已经累得气喘,同他一样,在四檐尖角的小亭休憩,拿出在路边买的咸香豆花,开始补充体力。 终是到了山顶,那大雄宝殿似乎都是镇山顶处的建筑,金佛在堂,确然恢宏无匹,但他向不喜佛,反而到那红绸售处求取了木牌,与苏鸢一道挂在了风铃般的姻缘树之上。 “小鸢,借你那句话,写了名可就是我的了,你想逃也逃不掉!”他在姻缘树前,笑道。 “阿宁呀,我反正是跑不掉喽,爱上你是我的罪,我这一生都在赎罪呢,可你呀就会招蜂引蝶的,要想安定,真是不容易!”苏鸢亦笑道。 “我可没那胆,你要知道,在我明白自己的心之前,我是不会和那些女人有什么瓜葛的,你放宽心,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一定会到山城去!”他赌誓道。 “好啦,赶紧许愿吧,闭上眼睛才会灵哦!”苏鸢双手合十,将手贴在胸口,祈祷着,他亦闭眼祈念,望苏鸢无灾无病,与他白首不离。 “小鸢,你有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吗?” “闻到了,而且好像越来越浓了,是白牡丹么?” 两人仍闭着双眼,唯恐时间未至而许愿不灵,只得以言语交流。 “香吗?”轻飘的话语入耳,他心中道不好,没想到沐云竟会在此时上山来,出现在身侧。 “哥,啥时候嫂子来了都不给我说一声的,你真是有了媳妇没妹妹!”沐云愤慨道。 暗香轻送,这山间的白牡丹未曾开放,却不料沐云端着两盆含苞的花,递到他的面前。 所料的风火并未出现,反而云淡风轻般,捧着这株娇艳垂首的白牡丹,那暗香又传来,清新而舒怡。 梧桐落 第六十八章.醉梦花溪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辞别了旧岁,转眼间又到了新春,人间里也曾繁华过,但得佳梦亦足矣,霜瓦旧窗里结了蛛丝,等到冬尽春解,或许才能见那百花争妍的盛况。 他回想着那些天里,沐云对他所说的话,此时他正独自坐着火车,在去往南平的路上,他想让彦灵帮他画一幅画,那是沐云对他的请求。 一个月前,南平大学假期放的早,也就趁着这段早出别人的时间,沐云催促着他,非要跑到他家看看,于是那山林深处的家又再一次被造访。 只是这场冬雪早尽,亦没了纷扬的气势,那小河浅水也未曾冰冻,反而涓涓,让他感怀着气候的无常。 “哥,我们去划船吧,你看这河水没结冰呢!”沐云兴奋地吼道。 “好,等我把火给收了就去,你在外边等我!”他应道。 将烧剩的白色柴灰聚拢,那红黄间杂的木炭便被掩埋下,继续微弱地呼吸着,他放下火捡,整理好衣物,便推开冷风顶着的门,走到院外。 “云儿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想去划船呢?这河里的鱼都冬眠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他见着天色阴沉,有些不愿渡船的打算。 “哥啊,去吧,去吧!这大冬天的一个人闷在家里不好的,我看那河里飘着些花瓣,我们去追溯吧,冬天见着花可是不容易,我也认不出是什么,你就带我去嘛!”沐云使出了撒手锏,对着他撒娇道。 “好啦,哥答应你就成,划船就划船,只是你可别太闹腾,要是掉河里去了,我可捞不上你的,你就做个安静的美女,行不?”他笑道。 “嗯,我会乖乖的,不过我们要交替划船,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费力气啊,冬天的水不急,我还是能够掌控方向的!”沐云笑道。 他将沐云的围巾理好,又重返屋内,从柴灰里翻出几块热腾的番薯,在经过柴屋的时候,顺手丢进去一块,惹得阿黄吠叫,疯狂摇动着尾巴,极其兴奋。 家乡的渔船早就停泊,任人借用也不会有什么说法,撑着竹篙,在小船边沿,向着那白色花瓣的来处前行着,花落水中,未曾有随波逐流的姿态,反而轻柔顺意,行动迟缓,这许是冬日特有的节奏。 溯水穷源,溪边荒野地里,那棵不知姓名的树正撑开如擎如盖的花伞,微风吹过,白花飞散,款款而跌入掌心,他停下困浅滩得小舟,借着衰草攀到岸。 “云儿,快上来,你要找的花在这里!”他弓着腰背,向沙石堆侧的沐云搭着手,沐云自是体轻,很快便借力上岸开始打量起这棵奇特的树。 黑龙盘岭,似剑拔弩张,如火如簇,枝挺入云,那似碎纸般的白花就那样挂在枝头,仿佛人工做成的假树,但它却是真花而无香无味。 “哥,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花,好奇特呀,这里就这么一株呢,要是还有多的树,我一定把它给挖到家里,种在院子里!”沐云手捧起大堆的花瓣,轻吹一口气,那如绢的白花便飞散入水,贴靠在停泊的小舟边。 “云儿,你不是对这花挺好奇吗?这才刚见面,怎么就失望呢?”他知道沐云的喜好,如今也算是乘兴来而败兴归喽。 “哎,我怎么会想到这花呀在树上就已经是残的,我还以为是奇葩呢,哥,我们先回去吧,天有些冷了!”沐云道。 逸舟清波,随水而流,沐云站在船头看着这荒芜之景,心中亦没多少欢乐,只摇动着竹篙,往来时路而回。 “哥,你快看到树上是什么!爬的好快啊!”沐云的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头细看去,一只灰毛松鼠正在树头腾飞跳跃,于是道:“那是飞鼠,我们这边就这么叫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科属的,总之和那画册里的松鼠不同,长得灰不溜秋的,有些难看,我也已经很久没见过它们喽!” “你这么一说,倒好像真的是松鼠,只是个头小了些跟老鼠差不多,哇,这么远它也敢跳!”沐云再度惊呼道。 “云儿啊,你可别大惊小怪的,家猫连三米的墙都能随意上,更何况这些山里长的野物,你若是见到野兔爬坡,恐怕会以为是鬼呢!”他笑道。 “啊,真的吗?我好想看哦!哥,你们这边的深山老林哪里有野生动物的,我想长长见识!”沐云眼中露出了奇光,很显然她已经起了兴趣。 “很久之前的事喽,这林子里边连蛇都没有几条,又哪里有些动物存在,我也是很小的时候见过而已,如今嘛,封山育林这么久,也应该恢复了些生态,等得了空我去拍视频就成,你一个女孩子皮肤怪娇嫩的,要是在林子里惹上什么虫子就不好喽!”他笑道。 沐云皱起了眉头,撩开衣袖,道:“哥,我哪里又娇嫩了嘛!你看我这皮肤,又黄又皱的,我可不怕蛇虫鼠蚁的,你到时候带着我嘛!看视频又比不上亲眼看到的!” 他实在是没法反驳,便道:“好吧,哥带你去就是,把快袖子笼好,冬天可别着凉!我先歇会儿,这船就由你掌控,到了岸边叫我就成!” 浅睡不如卧,这乍暖还寒时,倒也无需多虑,只是仗着皮粗肉厚,竟忘了初初劝沐云莫要冻凉的言语,就如同弥勒般用船木当枕,呼呼大睡起来。 “哥也真是的,这也能睡着,看来还是太累了,我得给他盖些衣服,哎,真是一点心也不长,也不知苏鸢姐姐是如何看上他的!”他嘴里虽嘟囔着,自己却已经没理由地爱上了这简单至极的他。 他不太能懂人情世故,有时候又显得太傻,说他不善言辞,转个眼便能和人夸夸其谈,简直口若悬河,若非胸有丘壑,又怎能写出锦绣文章,沐云停篙收竹,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呼着白汽的他,眼里满是温柔。 此时的一宁正做着个摇船桨橹的梦,心下欢愉的他嘴角也略带笑意。 烟波飘渺的湖心,那儿有座不知几时建起的亭,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那碧水中央,那儿有些等待他许久的苏鸢,冥冥之中有道声音让他确信。 他以梦为桥,跨过时空的阻隔,于春暖花开之时,见着那在湖心亭翻看古书的苏鸢,苏鸢恬静优雅,不知几时竟换上了青蓝相间的旗袍,在湖心亭中亦有小炉烹茶。 “小鸢!是我!我来喽!”他兴奋地喊叫着,但苏鸢似乎仍沉浸在书中世界,没有半分反应。 “小鸢,是我啊,我来山城看你喽!”他继续喊着,苏鸢终于抬头相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怎么这么心急,都跑到山城来找我呢!阿宁,你不是应该在家的吗?” “我啊,我是应该在家的,可我就是想你了嘛,这不就飞过来了吗?你可不要小看一个作者的想象力,虽然我知道这是做梦,也是由我主导的,上船吧,我带你去看山河春色!”他笑道。 “也只有你在梦里才会这么霸道的,我倒多希望你能够快乐的,不说了,带我去看你所说的湖光山色吧!”苏鸢踏上轻舟,笑道。 虚空为卷,以手当笔,吟哦道:“早春花无几,燕来啄新衣,笔落风云幻,应是满花溪!” 未几,春雷发阵,万物萌生,那河岸处杨柳出绦,又变幻作十里桃林,樱花洁柔,簌簌而下红白相混,鲤跃金鳞,鸟雀飞回,一派盛春之景。 “小鸢,你觉得这春景如何,可喜欢?”他笑问道。 “春景虽好,却艳了些,又杂乱,你这是乱炖吧,阿宁,有些桃花看也就够了,你也知道我喜那象征着生命热烈的颜色,对我而言,瓦舍竹楼已经足够,即使清贫一生,但得欢愉也无憾!” “那好,我便再铺十里红妆,看好喽!”他再起笔锋,着千山为墨,汇集平湖十里,道:“三春尽相归,嘈怯不当时,即为红妆十里,风吹紧,花叶连枝争朝晖!” “小鸢,这下你可满意了吧!”他指着除却余物的天地,笑道。 “满意,乘舟随水,任意东西,不如饮酒歌达,一抒心中郁气?”苏鸢提议道。 “那好,我们唱哪只歌呢?”他询问道。 “自然是桃花庵歌,你不是时时吟唱,要做个众人皆醉我独醒嘛,去到岸边,再到那桃花庵,见见仙人也好,这是你的梦境,说不准有真仙出现的!”苏鸢抿嘴笑道。 “好,那我们便去瞧瞧吧!” 弃舟登岸,果真有人踏岸和歌,听其声确为女子,只见那女子白衣青纱,一副江湖侠女打扮,揭下纱笠,只露出温情脉脉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两人,那人竟是许久不见的顾芳,就这般突然闯入他的梦境。 “阿宁,你看,我都说忘不了,就不必刻意去忘的,我也该走了,记得秋天到山城来寻我!” 苏鸢不由分说,便化作青鸾,乘风飞远,“小鸢,你听我解释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 顾芳咬着嘴唇,苍白的脸亦毫无血色,轻掠如鸿,倏忽间就渺无踪迹,而眼前的茅屋亦消隐,原本的春光明媚也已经百花凋残,残阳如血。 “小鸢,你别走!” 惊呼声让他从梦境跌出,摸了摸身上盖着的羽绒,他才意识到沐云的存在,这丫头把避寒的衣物都给了他,方才成就这半个美梦。 冻得僵涩的沐云,张着迷离的眼道:“哥,你总算是醒了呀,我好笨,走岔了路,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就在这水湾里停下了。” “傻丫头,谁让你脱衣服的,这下子弄凉了吧,回家可得喂你几碗姜汤,又得废些柴火喽!”他叹气道。 “人家不是担心你嘛,哥,你是做噩梦了吗?”沐云又打了个喷嚏,道:“我听见你喊苏鸢姐姐了!” “云儿呀,哥没做噩梦,只是又离别了一场而已,先把衣服穿上,我带你回家!”他将绒衣递往,亲自为她穿着,沐云这丫头的身子骨很弱,瘦条的形状让他心疼,“云儿,冬天在哥家里可要吃好些,长些肉,不然沐叔叔可要怪我没照顾好你!” “哪有啊,哥,我从小吃什么都不长肉的,你吃啥我就吃啥,要是我都被喂胖了,你肯定也是成个大胖子的,到时候苏鸢姐姐恐怕认不出你的,所以呢,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呗!”沐云笑道。 “好,那就听你的,该怎么吃就怎么吃!”他笑道。 “哥,你能给我讲一下那水湾里的古宅么,看起来就很有年代感的,只是有些阴森森的,我没敢划船过去!” “哦,你说那边的龙王庙啊,那是我太祖那辈时候的庙,传说呢是为了镇压潭底的恶蛟,从江域请来的,当时可是杀了八十一头猪,六十四头羊……” “哥,你怎么这么坏,又编故事吓我!” “不编得曲折离奇一点,你又怎么能听得进去呢!” 粉拳相击,自是一番嬉闹,那为风吹冷的病体,如今却好上许多,他取出沉船的老酒分与沐云,倒全了这番醉梦花溪。 白绢般的碎花随水漂流,小舟从此逝,吞入烟波里。 梧桐落 第六十九章.曾经沧海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秋风吹在无人的街巷,仿佛故意躲着即将远行的人,要给他以希望,确不是秋风有信,它偶尔也会卷下几滴离愁泪。 人的一生,无不是在离别与重逢中度过的,在成家前的日子里不得安定,因此欲寻找心灵归宿时,人大都是急迫的,并且骨子里透出一种痴态,仿佛逐日之父,力竭而死。 苏鸢正等着我呢,山城,大好的天地,我要来了,他在心中这般呼喊道。 并没有负重前行,只带着那只跟随他多年的挎包,便踏上了去往山城的汽车,前路渺渺,只得以睡梦争渡,即使晕车的感觉极难消除,他也从不用车站推销的产品。 无需以药物助力,睡上一觉便好,这是他至始而终的想法。 “叮铃~铃”电话声传来,他睁开迟重的眼角,摸着口袋里的手机。 “喂,云儿呀,打电话有什么事吗?”他问道。 “哥,你是不是又偷跑出去了,我到你寝室门口问过张大爷了,为什么不带上我呢!”沐云气呼呼道。 “我不是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的嘛,我去山城,这是既定的计划,你也是知道有这一天的,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云儿,别不开心!嗯,后天我会回来的!”他回道,仅以为是沐云的脾气又犯了。 “哥,你到山城去,看完苏鸢姐姐后就赶紧回来,我有事跟你说,很重要,我就不打扰了,你记得下车后要吃早饭!” 沐云不如往常给他说声再见,径直挂掉电话,嘟嘟声从话筒中传来。 “哎,又惹这丫头生气了,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我明明已经安排好了的,算了,还是等回南平再说吧!”他自语道,又开始期盼起相见时的场景。 汽车驶入山城汽车站,从暗色的地下通道又转至车辆距离的平地,他终于再次来到这片土地,高楼大厦林立的状态如两年之前般,可那复杂到羊肠的道路始终让他犯迷糊,该如何走出这迷宫一般的场域? 望洋兴叹后,他不得不收起之前的豪言壮语,呼唤着苏鸢到来,接引他这个迷路的客人。 “小鸢,赶紧过来接我吧,我好像有些犯迷糊,这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他在一个地方兜着圈子,仿佛遇到传说中的鬼打墙。 “阿宁哟,你吹的牛这么快就破了呀,不是说非要步行过来找我的嘛,还不是要我出马呢!”苏鸢笑道。 “我哪里知道这导航是这般,分明就是空间错位嘛,还非要我上高架桥去,我是真的找不到方道了,小鸢,我是实在没办法喽,你给支个招吧,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走到了个小地方,已经找不到回汽车站的路!”他叹气道。 “好吧,你发个定位给我,等会儿我们去磁流古镇玩,你肯定还没吃早饭的,这会儿我还没出门呢,你在那边可要忍饥挨饿喽,十五分钟过后,我应该找得到你,我骑自行车来!你就待在那边,不要走动!”苏鸢道。 “好,那你可要快些来呀,这人生地不熟的,我还是怕被人打劫!”他装可怜道。 “嗯,那等你被打劫了再说吧,阿宁,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最近在开展打黑除恶,风气还算好遇不上的,别着急,我说是十五分钟肯定能到的,你还是找个显眼的地方,也免得我用望远镜来找你!”苏鸢笑道。 “那好吧,你可要快些来!” “知道啦,你总不会让我素面朝天地出门吧,我还要抹些香香呢!” “我家小鸢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用不着那些!” “哦,清水出芙蓉,还要天然去雕饰呢,不说了,再晚了就没有热水喽!” 挂断电话,苏鸢的声音仍然像从前那般不迫,以温柔为背,轻佻着调侃着他,他找了附近罪宽阔地街道,就在马路边的路牌,那确实是最为显眼的位置。 秋风不道有无情,只是冷着容易撩拨游人的心,他在这风旋叶落的小街巷里流连着,等候着心上人的降临。 “阿宁,怎么不多穿点衣服,还是和以前一样,走吧,我带你去吃羊肉汤锅,去瓷流古镇,那边有我同学家开的店。”苏鸢叮咚的脚步传来,见面就说了他一道。 他只是苦笑着,道:“没办法,冬衣太臃肿,又没到冷的时候,再说是来见你,怎么着也要穿着体面!” “哦,那就只穿两件呀,非要这般,你瞧瞧我带了什么来!”苏鸢将提袋举高,示意让他瞧。 “小鸢,又劳你破费了!”他有些歉疚,弱声道。 “我都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说这些干什么,来,我给你穿上,不用矫情!”苏鸢笑着,从提袋里取出件并不单薄的绒衣,再道:“我可是挑了好久的,这衣服轻便又保暖,是最适合你的,我有很多时候不在你身边,不能尽责,这啊,只是应该的,用不着感动!” “嗯,那我也没尽到责任,只是辛苦你,以后要跟着我这样没价值的人呢,我除了能写写字,其他的感觉什么都不会,这学历史啊,就不能看得太通透,通透了这人生就没什么意思,我还是糊涂些好!”他感叹道。 “可我就是喜欢你啊,你总是妄自菲薄,哪里又不堪到那种地步,如果说外形看不出好坏,但内里是蒙尘的,就和那些埋藏秘密的古物般,只有慧眼识珠方才知味。富贵也罢,平凡也好,跟着你呀,我是不会后悔的!”苏鸢笑道。 “哎,就怕被生活打败呀!” “那我就和你一起失败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两人相顾,眼中满是笑意,行车过街,转至磁流,很快便到了苏鸢口中的羊肉汤锅店。 “旺得来羊肉汤锅,阿宁,这名字取得如何?”苏鸢笑问道。 “直白也好,至少看过的人都会心里舒坦,被吸引,兴旺转发达,这是必然的,好兆头,吉祥话就是这样,真是不错!”他回道。 “嗯,她家的味道也很好,你吃过就知道了,绝对是真材实料,美味健康又营养,吃吃羊肉,也驱驱寒!”苏鸢拉着他往里进。 红色的灯笼挂在门口,店里一派热闹的景象,汤沸而烟白,那碟盘的红里透白的肉片被端正地放在橱柜里,等候着有缘人的挑选。 “秦叔,我来照顾你生意喽,两人份的汤锅,还要两碟鱼豆腐!”苏鸢趴在高台上,喊着财神爷旁烤火的中年人。 灰白发色的中年人听得苏鸢的叫喊,即刻从柜台上取回眼镜,停止揉搓双手的动作,推了推眼眶道:“哦,小鸢啊,你今天怎么有空到叔叔店里来,欢欢呢,她没来吗?” “欢欢啊,今天她们社团有活动,忙着呢,我可是个大闲人,今天带着我男朋友过来的!”苏鸢将他拉近,介绍起来,“这是我男朋友,唐一宁,今天特地从南平赶过来看我的,秦叔,你有没有什么表示呢!”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啊,你放心,叔叔我自然是有所表示的,我可没忘记承诺,今天给你们免单,还给你们捏泥人,吃好了叫我就是,去吧!” “那多谢秦叔喽!”苏鸢兴奋道。 离开前台,那被苏鸢称作秦叔的中年人又恢复常态,继续烤火暖着手,从柜台里抽出方长条的盒子,冥思苦想着。 “阿宁,你看着秦叔干嘛,刚才也不见你说话,现在又回头去看,他啊,正在给我们捏泥人呢,我和她女儿秦欢是闺蜜,经常到她家里吃饭的,秦叔不仅会做饭,还是个手艺人。” “听说他当年来磁流旅游,获了民间大师的青睐,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是不是很神奇呀!” “哦,我知道了,吃饭吧!”他不再看前台的秦叔,找着了空位,便有服务生走近问询。 “您好,先生,这是我们店里的菜单,有什么需要就喊我就成!”服务生小姐将菜单递给他,他也圈选出适宜清淡的菜品,思索一阵,道:“小鸢,你看看还需要点什么?” “哦,把你的菜再点一份吧,我想试试你的口味!”苏鸢笑道。 在服务生小姐的笑意下,他也只好遵从意愿,在菜单上画了个乘二的标志,便又受着苏鸢那奇异的眼神,“阿宁,你看你多招桃花啊,明明长得还过得去,又不是倾国倾城,真是魅力大了收不住哟!” “尽胡说,明明是你魅力大好吧,小鸢,我觉得啊,你在山城师大肯定很受追捧,喜欢你的人应该是很多吧!你跟我说,有没有人在学校追你!”他把话头转移,又问起苏鸢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里就是女生集中营,男生啊,他们的生存空间很狭窄的,别说找女朋友去表白,就连出门都得成群结伴呢,追我的人是不少,但大多都是女生,你也知道久居潜变,待在花丛里久了,男生嘛也很有可能变成娘娘腔的!”苏鸢笑道。 “我呀,倒是很担心你,你这样的人应该是不缺人追求的,单单是沐云那丫头,我就觉得有些苗头,你还是顺她的意好些,不然啊,又惹上头,你在信上提过,我也已经见过她,以她的个性,恐怕你又得后悔一阵!”苏鸢的表情忽然凝重,担忧道。 “我怎会不知她,就跟追星一样,还跳级来追,也不事先告诉我,我已经尽我所能,努力让她满意了,我是怕她得很,来山城之前,她还跑到寝室楼下问,又给我打了电话,小鸢,我是不是应该给她说清楚,可她就装糊涂,怎么办!”他苦恼道。 “哎,那就很难办喽,你也知道,叫醒一位装睡的人是多么不容易,你也别把我看得太重,分出些精力照顾她吧,毕竟女孩子的思想太偏执,可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韶华易逝,风过无痕却留迹,你就把她当成我对待好了,我只是说,你要照顾好她,不要失信!” “我知道,可我一直当她是我的妹妹,仅此而已,她在学校闹得满城风雨的,我是不会去管,但我的心中,如今的时空里,爱的人始终是你一个!” “好啦,别讨论这话题了,还吃饭了,等会儿还要去街上玩,我要你帮我挑只簪子,我订了件汉服,我要在那磁流的江边,为你跳一只舞,为你而创的舞,你呀,就别吵我啦,免得我等会儿忘了动作!” 分食羊肉,确无腥膻,反而嫩滑入口香甜,咸甜适味,酒足饭饱后,便随苏鸢走到车水马龙的街,在琳琅满目的发簪摊位挑选起来。 终而找到适合苏鸢的仿血凰流玉簪,惹得美人倾笑,在江边那处平坦的石地里,开始舞风弄云起来。 “弦歌笙绝道,红绸舞,鱼龙相看竟,人间繁华无数,谁问情何物,心相会时为君谋,蚕吐丝,花露重……” 红妆流云飞袖,似敦煌壁女,浅笑倩引,惹得秋风相妒,只是风冷寒流,让他忧心难入。 “阿宁,快到站了,你讲着讲着就睡着了,我们还得去看沐云呢!”顾芳摇了摇他,他终于从梦中醒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他叹道。 “阿宁,你又想起小鸢了吗?你梦到她了!”顾芳惊道。 “嗯,还有沐云!芳芳,我们走吧,该去看她了!” 牵着眼前人的手,他终于释然,也仅做幻梦相待。 写尽天下情又如何,负心薄幸终是凉,所幸他有着顾芳,并无人详知这段消沉的往事,他人却始终记着曾有两位极美极好的女子因为他的多情而早夭。 “曾经沧海难为水么?” 不到生命终结处,这句话又怎能当真,人心善变,只得踽踽独行,回首归处,自有良人相伴! 梧桐落 第七十章.祭舞空冥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驱散了疲意,他开始从晕车的症状中恢复,顾芳给他剥好一块椰子糖,将包纸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她还是那样温柔,也不多说话,就看着他的脸,露出对星海浩瀚般的眸子,让他沉醉,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如清露又迷离,如霜雪又热切,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容着世间万物。 “阿宁,又一次到白云市了,你有什么感觉?”顾芳笑问道。 白云市还是那个白云市,充满着他的回忆,无论痛苦幸福,都是镌刻着不能磨灭,“芳芳,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觉得这座城市更厚重了些,这来往的行人比往日更鲜活!” “那就好,我之前还担心你呢,见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你在车上说了好多梦话,我都听见了,去看看沐云吧,她离这边很近,她也是个痴情的女子!”顾芳叹道。 “好,我去给她买支花,芳芳,一起去吧!”他邀请道。 “还是你去吧,阿宁,我可不是小气的人,你知道,这是你的心意,我不能掺杂的,我就在这边等你就好,快去吧!”顾芳挥挥手,示意让他离去。 花店不大不小,就在车站的拐角,盆兰吊饰,年轻的女老板正给娇艳欲滴的花喷洒着养料,他也养过花,不过那水仙不太需要人的照顾,倒不至于此般精细。 “老板,打扰一下,我想买花!”他问道。 女老板停下手中动作,将喷壶放好,回道:“先生,您需要什么样的花,是送给谁的,我也好为您挑选!” “哦,送给我女朋友的,她已经过世了,我不知道该送什么花给她,就在南山公墓那边。”他回道。 “桔梗和百合都很适合,先生您看要挑哪种?”女老板问道。 “我也不知道,都来一份吧!”他叹气道。 女老板引他入店内,道:“花都在这里了,先生您自行挑选吧,大中小份的价格不同,您挑着合适的就行,我也就不推销了,花语就在板子上写着,先生可以看看,等您挑好了再通知我!”女老板说完,便又再取走花剪,迈出了门,去修剪她心爱的花。 “桔梗花花语:不变的爱、诚实、柔顺、悲哀;永恒的爱、无望的爱、富于感情,忧郁之花,若要送人,通常给永不相见的朋友……” “原来桔梗花也是如此忧伤的花,看来这花是对的,我们的确是永不相见了!沐云,你生前就念叨着这花,当时的我很不耐,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意思,如今也算还愿了,沐云,很快我就和你芳芳姐过来看你,你可别等得着急了!”他自语道。 “老板,我已经挑好了,白色的百合和紫色的桔梗,都是中份的!”他呼唤着店外的女老板。 女老板再回店内,看了看挑选的花束,又将它们精心包装,装着培土的中份花束也很快弄好,道:“承惠一百七十六元,先生,您的花,收好,欢迎下次光临!” 他付好价钱,转身便离开,此时女老板并没有看着她心爱的花,而是自语道:“什么时候我才能遇到这样的意中人呢,他对他的女朋友真好!” 捧着花束,清香并不浓烈,或许是风冷的缘故,将他的感官都弱化,街边的桂树下立着正等候他的人,他即上前去,抓住了顾芳温热的手掌。 “芳芳,走吧,我把花买好了,你瞧瞧!”他将手中花递给顾芳,牵着她往南山公墓的七路公交车走去。 公交车的末站并不是南山公墓,也仅是途中而已,没有谁敢将公墓作为始末的站点,这犯了忌讳,到这站台下车的人,很少有像他们这般明确的,捧着鲜花去,自然有十之八九的可能性去扫墓。 南山公墓是处寂静的所在,即便有着火烛燃烧,也温暖不了这永恒般的寂静,守门的老大爷拄着拐杖,又拿起旱烟袋抽着叶子烟,就立在门前看着两人上了石阶。 碑林密布,少有空余,欢颜漠淡都已成为黑白,那红漆深浅的文字,如淋漓的鲜血,在他的心中刻下伤痕,与世长辞的悲哀,就沉没在这狭小且逼仄的空间内。沐云她如何待得惯了,她那样活泼的人,又如何担不起土葬,保留完整的身躯呢?她到底是爱美的,如那封已成灰烬的信,字字皆是真。 沐云的碑前打扫得很干净,几乎是不染尘埃,这冬日里,连风也不愿意将红尘扬起,沐叔叔应是来过,面前还摆着沐云喜爱的雪梨罐头,沐云的生日也已经错过了,好在今日相补也没差,他也从背包中取出一罐,开封分为三杯,摆在她的墓前。 “云儿呀,哥来看你喽,这是你嫂子,我跟你讲过的那个人,可你始终当个笑话,今天我已经把她给带来喽,满饮此杯,以作纪念!”他笑着,似是豁达,又转而悲伤促起道:“你呀,总是不听话,我都跟你讲得很清楚了,让你不要选这件衣服的,你看看,皱巴巴的,多难看啊!” 墓碑上的沐云穿着身暗色的大格子服,黑白的底色隐约有当年的颜色,在他眼中,那照片里的人依旧鲜活,“云儿呀,你知道么,我和你苏鸢姐有了个女儿,叫甜甜,很像她母亲,也很像我……” 他不停地说着话,将那比黄连还苦的雪梨放下,又忆起当年事。 大四的时候,离毕业也没剩下几天,他本以为就着已发出邀请函的公司,自己有能力去赚钱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阿宁,沐叔有件事想求你,你快回白云市来吧,云儿她快不行了,你要是今天还赶得回来,兴许还能见她最后一面!”沐叔叔声音低沉,那喉头苦涩他听得出,不是在联合着沐云来骗他。 “我这就去打车,我这就回白云市,沐叔你可要看好她,别让她做什么傻事!”他压下心中的惊异,细声道。 “好,你可要尽快回来,云儿她很想见你,刚刚梦里还喊着你呢,沐叔我也求不得什么,你路上注意安全!” 沉重的消息让他不得不放弃手中的事物,赶稿的任务被撂下,那橄榄枝也被他砍断,没有一份解释地,也顾不得吃午饭,他就疯跑着出了校门,找了个高额计费的长途车,风火般赶往白云市。 以这长途车主的描述,在高速公路上跑车到白云市,至少也得需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这还是在没有交警盘查,路况良好的情况的理想时间。 那司机看得出他的焦急,便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抄乡间小道,又间杂城乡公路,只为最快到达,而老天并没有为难他,一路上顺风顺水,竟然还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十分钟。 小院如常,依旧是庭花满簇,门大大开着,楼上的灯还燃着,他相信沐云不会如此绝情地离他而去,那灯火燃烧着,充满着生命的温暖。 “沐叔,我回来啦!”他走进卧室,只见沐叔蹲坐在小板凳上,拉着沐云的手,正埋头哭泣着。 “沐叔,你怎么了,云儿她?”他看着卷在被盖中的沐云,心中悲意大起,便知她已然撒手。 沐叔凄然回转,道:“阿宁呀,你回来的已经够快了,可是我这丫头福薄,等不到,她给你留了些东西,我偷藏起来了,还没烧,你先看着吧,我到院子里去静静!咳咳,咳!”沐叔的身体似成了佝偻老人,扶着门下了楼。 这橘黄色灯光下,只有他一人,沐云就这般安静地躺着,沉默不语,像是位睡着的美人,仿佛他一声呼唤,就能将她从梦中唤醒。 火盆中燃烧的残卷不是她的手书,那是沐叔拿着稿纸的替代品,焚稿断痴情的典故他也相知,只是这泪也斑斑落,如潇湘之竹点点,刻印在模糊的字句。 皮本日记是厚厚的,每一页都几乎写满,看那开始的日期,确实当年去往南平的第一辆列车发动的时间。 2010年8月29日 天气 晴 我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我心爱的人,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喜欢他这个人了,我也不知是几时开始的,那既然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我对未来也抱着美好的愿望,虽然他也有爱慕的人,但这并不能阻止我对他的追求。 在一切未成定局之前,至少我是有那么几分机会的,若我不能在他心头占据位置,那只能说是我自己的失败,不是败给别人,只证明我还不够努力,所以呀,沐云,要加油哦! 2014年4月25日 天气 小雨 我始终不能走入他的心里,即便我抱着难以被雨水浇灭的火焰般的希望,我失败了,但我也成功了,至少他将永远不能忘记有我这般的人,在青春时光中,对他付出过一段真感情,即便在外人看来,苦苦追寻的所求是笑话,但他们又怎懂得我,我也不需要有人对我指点。 窗外飘着雨,我也不知他是否会过来接我,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他此时应该还在写作吧,他总是删了又改,改了又删的,这次可能会忘记吧,但我始终希望他能来,我可不想淋着雨回去。 天啊,就让这场雨下得厉害些吧,就让它把我们俩淋成落汤鸡,这样我就可以再向他讨件衣服穿喽! 2014年5月17日 天气 雨 我似乎是病了,早晨起床的时候口鼻溢血,胸口还发疼,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我觉得我应该去医院做检查,要是真有什么毛病,治好就成了嘛,我运气不会那样差! 哎,贼老天!你这么玩我!我该怎么执行我的恋爱大作战计划呢,真是的,就不能给我多点时间吗? 我已经打电话问过爸爸了,他似乎早料到我会得这个病,难怪他从来都顺着我,要我每天都快乐的,就连我去追求爱情这般的请求他也满口答应,爸爸,我母亲难道就是这般离去的么?她好幸福的,有这么爱她的爸爸! 看着这一篇篇由娟秀变得歪斜的字,他的心逐渐变得狂躁,那密麻烙印在日记里的文字仿佛成了狱典,声声数着自己的罪恶。 他如果早知道沐云的情况,又怎会不答应她,陪她走一次花路,就算是去婚纱摄影走一遭又何妨,那番公堂会审的戏份,不就是变相地告知她即将离去么,可恨他醒悟得太迟。 “阿宁,别太伤心了,是时候给沐云告个别了,你要是有心啊,就拿沐云策划的那场婚礼仪式来吧,阿宁,走吧,该下山了!”顾芳擦着他的眼泪,轻声唤道。 “嗯,知道了,芳芳,我们下山吧!”他将雪梨罐头的盖子旋紧,又拜了三拜,方才迈开脚步。 “阿宁,其实我会那支舞,小鸢和我一起排的,沐云她也会,等我们结婚那天,我跳给你看吧!也算是对逝者的悲缅吧!”顾芳挽着他的手,轻声道。 “没关系吧!”他问道。 “没关系的,我一定再现那支舞,毕竟我也是创作者之一,她们的心愿,我会达成的!”顾芳握紧他的手,肯定道。 冬风没吹化这冗堆的雪,只等那缕春意降临,翩翩之舞,慰告空冥,那定是最美的婚礼! 梧桐落 第七十一章.佳人未逝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山色空蒙,青灰的色彩未曾淡去,他又驻足回头望那高处,仿佛又见到沐云的笑容,她定是渴求着幸福,一如当初呶呶不休的模样,笑叹摇首,挥去那残存的愁绪,又到了来时的站台。 汽车呼啸着寒风驶过,溅起融雪,他见顾芳躲闪不及便出身去挡,将她护在身后,裤腿自然是沾湿,顾芳即刻从提袋中抽出纸张擦拭,道:“阿宁,你刚才的样子,真让我感动呢,不过这天气真是怪,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说不准再过些时候又下雪呢!” 他看着蹲着忙活的顾芳,道:“是啊,这天气可真是怪,就跟那年我带着沐云回家玩一样的天气,半边雪半边雨的,山里还有花开,顺着溪水流到河里。” “哦,那你说,是不是春天快到了,要让我们过个好年呢,今年可比往年要好得多,许多朋友都已经回了消息,说是都要过来呢,李媛,周晴,秋甸,还有东阳欣然,他们都会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的!”顾芳笑道。 “是啊,我已经能感受得到春天了,虽然这会儿还有些冷,芳芳,不仅是你我的同学要来,还有小鸢的闺蜜们也要来,至于有关云儿的,就只有在大学里追求过她的周舟了,我真没想到,我还有这些朋友呢!”他亦笑道。 顾芳踮起脚,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没有烧糊涂呢,又说什么胡话呢,你的朋友啊多着呢!” “哦,是我说错了,我竟然忘了水灵姐,林月姐,还有程欣姐,我的家姐雪芽,以及我大学室友李凯,还有很多人呢!” “这就对了嘛,我可不想没几个人捧场的,你还记得你提到过的那个叫陈明的人吗?”顾芳问道。 “怎会不记得,我前些天还在围脖里,给他加油打劲呢,他可是小鸢闺蜜成蓉的男朋友,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我这次就打算顺带着去看望他的,他和成蓉也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跟我也差不多的坎坷!”他叹气道。 “唉,要我说啊,陈明倒比你豁达得多,你看看这条新闻,人家可是敢打敢拼呢,跟那夏连城打着赌呢!”顾芳拿出手机,递给他看。 “震惊!远宏集团太子爷夏连城竟为一女子与人私斗,现场一片狼藉,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浏览着图片,看着所谓的现场,也不能从中推测出什么,但以他对陈明的了解,他断定陈明不会主动打人,而后道:“他啊,肯定跟着夏连城有些恩怨,说不准是这太子爷头脑一热,主动上门让他削的,不然凭陈明的本事,还有那些保镖,又如何近得了那人的身!” “阿宁,你再看看后边,还有报道呢!”顾芳继续道。 “痴心一片!远宏集团太子爷夏连城为爱追求,不惜一掷百万金为女主求药,当代二月红!” 看过报道,他思索一阵后,道:“成蓉是病了,还住着院呢,陈明也真傻,竟跑得那样偏远,我该去劝劝他才对得起小鸢,不然啊,又要重蹈覆辙哟!” “是啊,我也该去拜访下这位叫成蓉的女子喽,她可是小鸢的闺蜜,当年一定有很多事你不知晓,那我们就兵分两路,我先去打探消息,找到陈明的电话,你呢,就先把同学的邀约给推了,明天再去不迟,等我消息吧!”顾芳笑道。 “可不能让有情人不成眷属的,阿宁,你先去二中转悠吧,说不定我还没要到电话,你就和陈明碰上了呢,我先走喽!”顾芳挥着手,转身打着几个旋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二中啊,我可是好久没回这里喽,也不知这里变化如何了,算了,不想了,去看看便是!”他自语道。 白云市二中,这是一处充满着回忆的宝地,有过欢欣也有过苦难,但多的是和苏鸢同住时的美好,哪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就像三月里的暖阳,涓涓的小溪般温润。 黑暗的长巷如今也已整改,变得宽阔通达,长高的路灯再也不是当年那低矮昏暗的模样,想着自己当初被人用麻袋套住脖颈棍棒加身而入院,他的笑容又充满了苦涩。 再走到大门前,已不是铁锁高挂的雄关,只是机械的自动伸缩障碍,也不过高至胸前,学生们早已经放了假,此时仍然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的,仍然是哪群最高年级的同学。 他探头向保安室望去,果如他所料,那倔强的老头仍然在坚守岗位,便敲了敲保安室的门,去认旧去,“牟大爷,多年不见,你身体还挺硬朗的嘛!” 端着瓷钟的牟大爷,给他开门,如常般眨了眨眼,开始辨认起来人,又喝了口热茶才道:“哦,原来是你小子啊,怎么的,想老师了,故地重游啊!” “嗯,倒是有些想,不过这次来是想问大爷,您知道陈明现在在哪儿吗?我有些事要找他!”他回道。 “感情你不是来看老师的哟,不过就算你来了也见不到他们,当年教你的老师啊,都算是高升了,这几年啊,教育资源调配,又有很多优秀的老师被派出去支教了,至于陈明嘛,他这几天晚上,都会到旁边店里坐的,食乐小铺,王小波家开的,你们是一届的,应该都认识!”牟大爷又喝了一口热茶,指着街角道。 “那就谢谢喽,牟大爷,改天我们同学聚会的时候,您算准日子请假,到时候请您搓一顿!”他笑道。 “唉,你们年轻人的聚会,我这个糟老头子去干嘛,找打呀,我可不想交代在那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去吧,先把你的正事办完,有空再闲聊吧!”牟大爷将保安室的门关上,不再听他言语。 他只得和多年不见的王小波在店中粘连,静坐等候着陈明的到来,而成蓉亦循着踪迹,找到了成蓉的病房,开始和成蓉谈及苏鸢的事。 成蓉的脸上挂着微笑,让人看不出这是一个重症病人的面色,缓缓道:“我知道你,小鸢与我说过,你是芳芳,除我之外的,和小鸢最要好的的朋友,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我的朋友都不知道我病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顾芳将提篮的水果放下,又坐在床铺一角,道:“自然是小鸢与我说的,她呀,连自己的QQ都交给我打理了,你又和她无话不谈的,我怎会不知道你在这儿。” “实话说,我这次是来看你,也是来帮你的,不是说你要做手术还得求那切丽亚教授嘛,我带着一宁过来了,他能帮得上忙的,他这时候应该去找陈明了,我可不想那夏连城赢,他还不值得你这样好的人!”顾芳道。 “唉,说来也是我的错,我就不该病的,要是顺遂着活着,没有这些病啊,灾的,多好啊,小鸢也劝过我要珍惜感情。我知道她爱着唐一宁,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呢,甜甜呢,怎么不见你带她来?”成蓉疑惑道。 “成蓉姐,其实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小鸢她,其实去年就已经走了,只留下甜甜,什么都没说,我想问问,她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想来你是唯一的知情人了,我想在甜甜长大以后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后妈真的难当的!”顾芳苦涩道。 “唉,我就知道,小鸢她,红颜薄命!”抵在床支的成蓉清泪骤落,苦笑着。 “当年啊,是有些事发生了,毕业时,我和秦欢去找过她,想着再聚一次再谈谈将来的打算,她没来,我们打电话去问,又走访了邻里才知道了些许。” “小鸢的父亲沾了毒品,又爱赌博,在小鸢不知道的情况下把她母亲给卖了,又为了抵债,还要让小鸢去虎口呢,她是逃难去了,当年我们人微言轻又势单力薄的,凑了些钱给小鸢寄过去,后来许久都没联系过,。 “去年她突然给我发消息说,让我到白云县她老屋那边去,她有古董藏在家里,给我和秦欢还钱的,我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也知道了。”成蓉道叹着气,仍是止不住眼泪。 顾芳见状,拿出手绢给成蓉擦拭,再道:“逝者已矣,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一定要坚强!你要相信陈明,也要相信一宁,希望是有的,苦难都会过去的,成蓉姐,要不你给我讲讲陈明哥的事儿吧……” “叮铃~铃!” “陈明啊,你先和小波聊着吧,我出去接个电话!” 食乐小铺里,他终于等到了神情憔悴的陈明,并和他聊了许久小说创作的事,这突来的电话,让他不得不暂时终止谈话。 “爸爸,爸爸!甜甜想你了哟!你想我不?”甜甜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让这冬末的冷风也温暖了些许。 “爸爸也想你!甜甜,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要和我分享些什么吗?”他问道。 “是啊,爸爸,你猜猜我和大姑姑去后山看到了什么?就在那梧桐树边上的井里!”甜甜兴奋道。 “嗯,井里呀,是虾还是螃蟹呢,还是金鱼?我记得那井里没什么东西的,甜甜,快告诉爸爸,爸爸很笨的,猜不到!”他笑道。 “不是金鱼,是一条浑身都是血红色的鱼,可好看了,连胡须都是红色的!真的好漂亮!” 血红色的鱼,是白龙么,那条他赠予苏鸢的,来自堰水的那条慵懒的鱼么? 它终于如传说那般,血泪染红了身躯! 往事种种又浮上心头,甜甜说的那挂在梧桐树上的冰凌,正是冬天里的梧桐花,美到绝伦又凄清,原来,苏鸢从未离开过他,沐云,还有那尘封旧影里的林月,她们都不曾离去。 梧桐落 第七十二章.完本感言 - 不曾逝去的你 - 叮当风铃 唉想了一会儿,没啥好说的,大概天底下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得不到回报的事如此多,就当赚些经验。 若说就此心灰意冷,恐怕自己都看不起,我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冷漠,倘若你们有一天遇到一位发一条信息需要大半个月才回复的,就只好奉劝一句另觅他处吧,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人生在世,有许多的不乐,但人总是要走下去,正能量这个词其实很多年前就有了,那是小时候看动画片推敲出来的反义词。 没人看倒没什么,我只是不太想细化而已,生活中的琐碎事情太多,用不着用太多的墨水去浪费,也许在其他人眼中看来,付出的心力与成效远不搭,还是应了那句话,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这本小说就是免费的,如果你让一位雕刻家雕刻木头,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那是绝无可能的,世事变迁,有太多的不同,所以你只会看到越变越小,变成核舟记。 自我升华吗? 终究还是要败给一些事情,失败或是成功,看法变化则结果也将殊异。 但愿,你们不会像我这般,遇到冷漠的事。 人生苦短,还是得要找些同路人。《不曾逝去的你》梧桐落 第七十二章.完本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