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自深渊来 - 不知卿卿是女凰 - 柑橘果酱 弘元十年。 京城一片愁云惨淡,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沉默压抑的氛围笼罩在这旧日都城的上空。 没有支援,没有补给,等待城内十万余百姓的只有悬而未决的死期。 大国师李愿向城外眺望,突厥的营地就扎在城门外不足二十公里处,他看到无数军帐,和这黑云一般庞大压抑。他深知突破京城,摧毁大晟苟延残喘的最后一丝气息不过是早晚的功夫。 突厥人好战嗜血,每每攻略城池后都会在城里大肆杀人,屠城。  现在迟迟不攻下京城是为了看他们困兽犹斗,以此取乐,不出一个月京城便会不攻自破。 李愿缓缓走下观星台,这是他当国师的第三十年,从年富力强的中年人到现在的垂垂老翁,回顾往昔,三十年,一个王朝的兴衰就在这弹指一挥间吗?他反问自己,却无从得到答案。 他站在观星台的台阶上,最后回望了一眼满目疮痍的山河,好像想到了什么,毅然走回推演室。 是夜。 推演室的烛火不灭,李愿的夫人华氏推门而入。 看到地上的繁复法阵和炼丹炉中燃气的蓝火,她惊呼一声,很快又镇静下来压低声音说道,“朝暮术?相公,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李愿头也不抬,继续描摹着法阵。华氏知道他这是意已决,只好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她只知道朝暮术是十大禁术,却不知晓发动朝暮术的巨大代价。 室内一片静默,仅余毛笔和地面的摩擦声。 半晌。 李愿说道,“老夫自然知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现在就动用禁术,哪怕有希望求得一丝生机,况且眼前的局面,老夫也是推波助澜的一员啊!”,说着,他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相公!”华氏走上前,想要开解李愿,他却摆了摆手,让华氏不必多言。 十三年前,太子之争波及整个朝廷,李愿代表钦天监加入了当朝天子即曾经的五皇子的党羽,为其效力。 谁曾想自继位后,五皇子遭奸人暗算,缠绵病榻,随之朝内动荡,阉党自立东西二厂,大肆构陷忠臣,轻则全家流放边疆,女眷发配奴籍,重则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李愿现在发动的朝暮术就是时间逆转之术,施术者不能自己回到过去的时光,只能挑选生辰八字符合的人代为行动,以被传送者的八字为引,过去某一时代的物品为媒介,不论被传送者当下身处何处,或是否尚存于人间,都可被施以此术。 而一旦传送完成,施术者便要永世沉沦于无间地狱,不入轮回,是为代价。 因此朝暮术是位列十大禁术之首,活死人肉白骨之术都要位居其后。 “相公,已有属意的人选?一般人恐怕难堪此任,”华氏问道。 “邕州来的南玉,非她不可。” “南玉,她可是个好孩子,可惜竟遇到了那样的事情。” “她是个好学生,老夫在钦天监内教导了那么多学生,属她最有灵气,秉性最方正,”李愿说道,“可惜.....” 伴随着这一声可惜,室内又陷入了静默。 夜色深沉,华氏蹙着眉,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李愿,随着法阵的完成,李愿已派人取来南玉生前留在钦天监的玉牒,只差定位时间的信物。 她解下腰间的血玉石榴玉佩递给李愿,“这玉佩是十五年前妾身回母家时收到的,是瑶山当地的巧匠花半年时间雕刻而成,你且将它当作信物吧。” 李愿接过玉佩,细细地握在手里端详了片刻,便放到了法阵中。血玉颜色浓郁,颗颗石榴籽好似刚从树上摘下般鲜嫩。 “石榴玉佩,多子多福,呵.....”李愿看着玉佩苦笑着,他站起身轻轻揽过华氏,“琴娘,你可会怪我?” 李愿与华氏结发夫妻数十年,却没有一个子嗣,李愿知道她喜欢孩子。可自己是国师,参悟天机以无后为代价。 华氏轻轻地摇了摇头,“相公,能一直伴你左右,妾身知足了,”她知道,能够相知相守已是老天恩赐,不敢奢求更多。 阵法已经启动,李愿感受到身上的生命正在加速流逝,他让华氏搀着他坐到院内的亭子中。 李愿面向东方,固执地撑着一口气,想要等到太阳升起。随着身体越来越虚弱,他知道阵法要成了。 终于,他看到晨光熹微。 华氏感受到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顷刻间泪如雨下,“相公,如果有来世,妾身愿意.....” 李愿知道自己不会再有来世,等待他的只有无间地狱。他已经虚弱到无法说话的程度,只得痛苦地回望着华氏,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握住她的手,“如果有来世,你不要再遇到我了,”这是大晟开国后最伟大的一位国师死前唯一的心愿。 阵法已成,天色大亮,他终于看到了新一天的太阳。 应熙二十五年,秋。 南玉第一次随父亲邕州节度使南远山回京述职,住在城南的宅子里。 京城不比邕州,气候寒冷干燥。 这是她第三次受了风寒窝在室内昏睡,“好像是和京城这边的气候不对付,真希望可以赶快回邕州”,临睡前南玉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想。 再醒来已是两日后了。 径直起身推开窗,呼啸的冷风立刻让她眯起了双眼,“真好啊,又回来了,”她直直地望着窗外,“现在是哪一年呢?下面的日子可真难过啊,永远都是黑色的,哪里都是黑色的,”南玉想道。 她低头,看到身上果真多了一个石榴玉佩,心下了然,“是老师将我换回到人间了。” 不知道在无间地狱孤身飘荡了多久,她在黑暗中看到了曾经的老师李愿,师徒二人再次见面已是相顾无言,老师怎么老了这么多,南玉刚想开口,却被嗓子传来的灼烧般疼痛提醒着,她的嗓子已经坏了,在那场夺去她生命的大火里,被烟熏坏了。 李愿也发现了她,将在黑暗中散发着一丝微光的玉佩塞到她手里,轻轻拍了拍南玉的肩膀,等到她再醒来就已回到人间。 南玉久久无言,径直站在窗口,直到月上树梢,她才简单梳洗了一番。 看着镜前的自己,是十岁的模样,脸部线条柔和,嘴唇微嘟,因连续两日没有饮水有些干燥起皮,眼神却很违和,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古井无波。 看到南玉的屋内点起灯,侍女香茹赶忙跑进来,说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奴婢这就去叫夫人,然后小厨房给你做点吃食。” “香茹?”南玉看着她,香茹比南玉年纪稍长,从小一起长大,是厨娘杨婶的独女,一家人都在南家干活。 南玉看着她此刻豆蔻年华的容貌,脑海中却不断回忆起前世的种种。 自从全家被流放至北境青州,自己被当地的一个土豪劣绅看上,欲强纳为妾,这一年南玉正值二八年华,而这劣绅已经年逾五十,自己说什么都不肯同意。 去报官更是徒劳,当地官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南家是得罪东厂的人而流放来的,何必为了他们去触霉头呢? 最后是香茹决定代替南玉出嫁,谁知那土豪劣绅竟在婚后将香茹虐打至死,一卷草席运到乱葬岗。 彼时的南玉听闻此事后已是几日后,去乱葬岗的尸体中一具一具翻找香茹,找到的时候她看到香茹的尸身上满是伤痕,有的地方更是深可见骨。 她抱着尸体枯坐至天亮,最后当掉身上最后一件首饰给香茹下葬。 大概是吸入了尸气的缘故,也或许是忧思过重,自从香茹死后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动辄便头痛欲裂。 回忆到此处戛然而止,她不愿再去回想,此时母亲薛婉走来。 薛婉面若银盘,一双凤眼不怒自威,她是南远山的嫡妻,自二人结发为夫妻后,南远山从未纳妾,只育有一女,就是南玉。 “平真,你身体可好些了?”薛婉问道。 南玉,字平真。 “娘,我已经好多了,都能下床活动了,”南玉笑着答到,扑到了薛婉身上。 薛婉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拉着手嘱托了很多,“还和以前一样爱唠叨,为什么以前不觉得娘这么关心我呢?”南玉想着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哭什么?”薛婉拿起帕子擦掉南玉的两颊上的眼泪。 “没什么,娘,我就是生病太久了,现在病好了很开心。”南玉想笑着说,却露出了比哭泣还悲伤的笑容。 母女二人又是一阵聊天,香茹端着鸡汤进来,薛婉看夜深了才念念不舍离开南玉的房子,叮嘱道让香茹看着南玉喝完了再休息。 南玉接过碗来,放到桌子上,却起身拉过香茹走到自己的首饰盒前,拿起了其中一对珍珠葫芦掐丝耳坠递到她手里,说道“香茹姐,今年你生辰我忘记送你礼物了,这耳坠你收着,我看珍珠衬你。” “小姐,这耳坠太贵重了,奴婢收不起,”香茹推脱道。 南玉知道香茹喜欢珍珠,便说道,“我让你收你就收着,你不收我就不喝鸡汤了,”她佯装生气,走回桌前,别过头不看她。 “好小姐,你都病多久了,鸡汤趁着热喝,奴婢收下了,谢谢你,”香茹见状只好将耳坠收进贴身荷包里,走了过来。 南玉见香茹还站在旁边,知道她要看到自己喝完才放心,三两口喝完,香茹才放心离去。 昏昏夜色,南玉半靠在床帏上,陷入了沉思,“现在应该是应熙二十五年,老师付出这么大代价将我换回人间是要我做什么呢?” 第2章 初遇 - 不知卿卿是女凰 - 柑橘果酱 冬季的京城是让人不好受的,单就冷冽的风和干燥的气候就让南玉不愿多出门走动。 屋内暖炉烧得很旺,南玉盯着窗外的柿子树,一言不发。 已经过去五日了,石榴玉佩没有给出一点线索,自己去世的时候应当是弘元三年,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老师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将我换回? 无间地狱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南玉无从知晓自己在其中徘徊多久,因此无法推断李愿在哪个年份使用朝暮术。 “不论原因究竟是什么,都应当是发生了巨大的变故,老师才会出此下策,”南玉分析着,“那会是什么事呢?”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香茹捧着一碗盐津梅子拨开暖帘走进来,看到南玉正盯着窗外,“老爷知道你爱吃盐津梅子,专门吩咐我今日去邕州商行买回来,他们才从邕州进京,这都是今年新鲜的。” “爹居然还记得我爱吃梅子,”南玉回过神,有些欣喜地说道,“这么多天爹也不来看我,就知道给我吩咐些功课,看这些个《女德》、《女诫》,有什么意思。” “小姐,老爷每天回来都在书房点灯熬油,应当真的是公务繁忙,你吃点梅子,不要和老爷闹脾气,”香茹说道,“今日我去商行,伙计们都说这盐津梅子是最新鲜的,也就比在邕州本地吃着差一些。” 南玉拿起一个梅子扔进嘴里,味道果然不错,又拿起一个梅子塞进香茹嘴里,还未等香茹开口说话,她说道“我先出去一趟,你把梅子放书桌上,想吃就吃,今日多买的梅子给我娘送去些,再剩下的分给杨婶和几位厨娘。” 香茹刚欲开口问南玉去何处,就见她一溜烟跑了出去。 南玉直奔南远山的书房,“公务?那就说得通了,老师将我换回人间,定是日后政局有变,引发了不可挽回的灾祸,也许弘元二年的百官流放还不是最黑暗的时刻。” 南玉推门走入,只见南远山的书房内挂着一副巨大的大晟山河图,每一州每一城的位置地形都清晰可见。 南玉的指尖轻轻描摹着从京城到青州的路线,这一路的惊险和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女德》、《女训》改变不了命运,只能成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附属,我已经不想再为鱼肉了”,南玉想到。 她看着南远山的书柜里排列整齐地摆放着《论语》、《资治通鉴》、《战国策》等书,踮起脚尖取下一本,盘腿坐在书架旁边开始阅读。 黄昏时刻,南玉趁着南远山还未归家,把书放回书架上悄悄溜回了房间。 这样偷偷读书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 入春了,京城的气候开始回暖。 “《资治通鉴》终于读到《晋纪》啦,我读的还挺快的嘛,”南玉在书房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自说自话道,看着院内的柿子树抽芽了,她抱着书就想爬上树。 无奈柿子树太高大,没办法顺着树干往上爬,只好退而求其次,爬上了柿子树旁的院墙,抬起头便能看到抽芽的树枝。 南玉蜷起一条腿,把书放在腿上,逆着阳光眯着眼逐字逐句地读着,直到一阵追逐打闹的声音,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隔壁院子里正有几个少年在打打闹闹,为首的男孩年纪稍大一些,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袭浅金暗花圆领袍,拿着一支竹笛,他身后跟着几个七八岁年纪的小男孩,追着他要手里的笛子。 南玉没有兄弟,家里人丁也不兴旺,看着隔壁院子嬉闹的场景觉得有趣,轻轻捂嘴笑了一下。 刚想继续读书,不料自己也被人注意到,一声清亮的少年声音打断了她。 “喂,你是哪家的小姐,偷偷看了我们这么久?” 开口的正是刚才逗弄弟弟们的少年,他站在假山上和南玉遥遥相望。 他长得实在高挑俊俏,剑眉星目,皮肤白皙,正含着笑望着她。 南玉立刻羞得耳朵通红,也不敢正眼瞧他,强迫自己板着脸辩解道,“我可没有偷看你们,是你们太吵了影响我看书了”,说罢就别过脸去。 他却接着问道,“敢问这位小姐,在看什么传世经典?” “《资治通鉴》,你看过吗?”南玉有些自豪地说道。 “小生不才,前些日子刚拜读完。” “那我考考你,”南玉有些不服气,转过身来对他说道,“你要是回答不上来,明天就不准吵到我读书。” “请便,”他轻轻弯腰作揖,一副胸有成竹的做派。 “《晋纪(益州刺史)》中,山涛曾言“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释吴为外惧,岂非算乎?”为什么吴王荒淫可依然足已为惧,直接讨伐岂非妙计?”南玉问道。 “益州刺史王浚上疏称,孙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一旦死,更立贤主,则强敌也。无奈朝中有人畏战,被吴国戒严的假象迷惑,以为其兵强马壮,全力以待,实际上这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他顿了顿,轻抚手中的竹笛,接着说道,“可见即便是利大于弊的情况,在朝内依然会有两方僵持不下,不同利益集团之间互相为政,不过吴王凶残暴虐,不得民心,覆灭指日可待。” 他见南玉不接话,便问道,“不知在下的回复,小姐可满意?” “不错,本小姐允许你们明天继续在此处游玩了,”说罢,南玉就翻身跳下院墙。 是夜。 南玉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回忆起下午的少年的回答,“不同利益集团相互为政,可以对应上未来东、西二厂和他们的犬马把持朝政的现象,这直接导致百姓民不聊生,国力衰弱,因此很快就会面临外患。” “那外患究竟是什么呢?现在还是海晏河清,这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呢?”南玉百思不得其解,一夜无眠。 天色熹微,趁着南远山上朝,南玉偷偷跑进书房。 书架上满目都是著作经典,并无游记或地理等书,南玉有些沮丧,只好退而求其次,取下一本大晟开国史。 大晟建国至今已有二百三十余年,开国皇帝光武帝征战四方,推翻了周朝末代皇帝周灵成王的残暴统治,结束了各地动荡不安,官匪互相勾结鱼肉百姓的时代。 除此之外,光武帝废除官位的继承制,且官员子女若从政不得与其族人在同一地区,是为避嫌。 他还规定地方官员的子女天资聪颖者可入京学习,京城内设不同学部,分为药学,理学,乐坊、钦天监、京畿营等,待学成后便会授予不同官职,从七品至从五品,由朝廷分配至不同郡县,协助当地官府管理事务。 “正因如此,我朝内鲜少有纨绔子弟,”看到此处,南玉会心一笑。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一宿没睡好的南玉枕着史书在书房沉沉睡去,直到香茹将她叫醒。 “小姐,老爷要回来了,到晚膳时间了,你快起来去饭厅”,香茹的语气有些着急。 南玉揉了揉眼睛,意识到父亲南远山快回家了,猛地拉起香茹,跑回了自己的卧房。 “香茹快帮我重新绑一下头发,我今天早上起来自己绑的,没你绑的好看,”南玉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面愁容,“如果爹看到我这副样子,估计又说让我读《女德》,还让娘要考我。” “小姐,你这段时间天天都去书房,除了早上和晌午吃饭奴婢都见不到你,你天天去书房干嘛呀?”香茹问道。 “去看书啊,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嘛”南玉上半身靠着香茹,将腿伸开,像荡秋千一样晃动。 她接着说道,“香茹,你知道吗,看《女德》、《女诫》是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的,能治家算什么本事呢,还不是要看人脸色度日,我想靠自己建立一番事业功勋,而不是嫁为人妇,持家度日。” “小姐是想当女官吗?”香茹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我想学经世致用的学问,然后去教化百姓,”南玉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坚定。 “小姐你去哪里香茹都陪你,发髻梳好啦,”香茹说着轻轻地摸了摸给南玉梳的双髻,“像小兔子,”她补充道。 饭厅内。 南玉看到南远山归家,端正了仪态,赶忙给他敬茶,薛婉前来帮他解下披风。 初春的夜晚依然寒冷,屋内的暖炉烧得很旺,南玉穿着新做的鹅黄色镶边狐狸毛的比甲坐在餐桌旁,南远山正在慢慢品茶,迟迟没有动筷子。 南玉知道,这是要考察她的功课了。 “可那两本书我就翻开了两页啊,”她有些焦灼,“本来以为至少要等父亲休假的时候考我,没想到这么快。” 薛婉看南玉一脸窘迫,便开口圆场道,“相公,我看今天就算了吧,你下朝回来也累了,平真这些日子很钻研功课,不若等你休假了再考考她。” 南远山不答话,继续喝茶,气氛开始凝滞。 “也好,”南远山终于开口对南玉说道,“你如今已经十岁,还有四年就及笄了,不可懈怠功课,免得出嫁后落人笑柄。” “是,女儿知道了,”南玉赶忙应道,心里暗舒了一口气,给自己舀了一碗冬瓜排骨汤压惊。 “呵,什么落人笑柄,不论我到底有没有管家的能力和容忍纳妾的度量,公公婆婆都会挑刺,《女德》这些书只能让女人学会适应被刁难,我真的不懂这些有什么好学的,”南玉一边喝汤一边想,暗暗计划起入学钦天监的事情。 第3章 旧事 - 不知卿卿是女凰 - 柑橘果酱 乍暖还寒是最磨人的,一夜风雪,温度骤降。 南玉抱着汤婆子坐在窗边看书,窗外一片雪白,如梦似幻,似轻纱般轻轻地笼罩在院内。 柿子树抽出的新芽上还挂着冰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拨雪寻春,烧灯续昼,”南玉轻轻说道,她起身跑到院内,想更进一步看看那柿子树的新芽。 爬上院墙,还需要站立着踮起脚尖才能看到,南玉屏气凝神,慢慢靠近那一个新芽,她甚至不敢快速呼吸,生怕将它打扰。 这一刻,四周的声音好似渐渐远去,天地间唯余她和眼前新生的嫩芽。 “喂——,”又是那声清朗的少年声打断了南玉专心的观察。 循声望去,是隔壁家的少年,他身披一身浅灰色长袍,在雪地里站着,唇红齿白,好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南玉刚欲开口答话,却不料重心不稳差点从墙上摔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她有些羞恼,开口便是:“你叫我做什么,害我差点摔下去。” 他听到南玉的话,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你怕什么,真要摔下去了,下面都是雪,不会有事的” “不用你管,”说罢南玉双手抱胸,问道,“这次叫我做什么?” “前两日没见到你在这里读书,担心你是觉得我和弟弟们太吵才不来的,今日看你来了,才知道是我多心了,”他解释道。 四目相对,南玉有些羞赧,“他的眼睛真好看,”这个念头鬼使神差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前两天雨雪交加,我就在书房读书了,没有出来,”南玉也解释道“你们在院内玩吧,不会影响到我”。 “所以是只有晴天的日子才能见到你吗?” “嗯,可以这么说,”说罢,南玉对他甜甜一笑。 他看着南玉笑了,也轻轻笑了笑,上次的针锋相对已经全然不见。 “那你就是碧空小姐咯,”他接着说,“只能在晴天见到你。” “你才高八斗,我怕是要尊称你为八斗先生,”南玉笑着回应道。 “请便,”他双目含笑,眼角都是一派风流,像一个真正的雅士轻轻作揖,“在下可否知道碧空小姐这几日在读什么著作呢?” “《大晟开国史》,你呢?” “《孙膑兵法》,已经是第三遍了。” “你倒是厉害,小小年纪已经读了这么多书,”南玉说道。 “说我小小年纪,口气可不小,”他不恼,反而笑着说道,“不知碧空姑娘年方几何?” 南玉顿时知道自己失言,现在是庆熙二十五年,而非弘元三年,自己只有十岁,她稳住心神,回复道,“本姑娘的年岁可不会轻易告诉你,外面天寒地冻的,我要回去了。” “姑娘慢走,”他说。 南玉跳下院墙,三步并两步跑回房内。 “怎么每次遇到他都会说错话,”南玉有些羞恼地撑着双颊,喃喃自语。 “小姐在说谁?”香茹见状问道,“难不成在想哪家的公子?” 看着她一脸坏笑,南玉赶忙辩解,“没有的事!” 又转而问道,“香茹,你这几日去街上,有没有看到钦天监门口的有新的告示?” “小姐是问钦天监门口的木告示栏上吗?” “对的,有新的告示吗,和入学有关的?”南玉追问道。 “目前还没有,这几日我多留意,有消息就告诉你,”香茹一本正经地保证。 南玉知道香茹办事靠谱,便安下心来。 雪过天晴,之后几日都是阳光万里。 南玉披上斗篷坐在院墙上看书,隔壁家的公子也是日日前来,有时坐在院内的亭子里看书、品茶,有时会找她聊天。 “之前都没有见过你,是从外地来京城的吗?”他问道。 “嗯,之前我都在邕州,今年第一次来京城”南玉答道。 “雍州,好地方啊,”他看着南玉,眼神好像揉碎了一池春水,“我前几年才去过。” “真的吗?你去了雍州哪里?”南玉一听到他说去过雍州,便来了兴致。 “先是去了都城万应,之后是周边的琼郡和宝泉,万应民风淳朴,特色的晚集更是热闹非凡,我想你先前是住在万应。” 晚集是邕州的传统活动,从夏至到仲夏,每晚街市上都会张灯结彩,更有不少小贩在街上摆摊,出售些女子喜爱的果脯零嘴和桂花糖,居民出来纳凉闲谈,少男少女们纷纷借此机会与心上人同游,城内一片热闹祥和。 “是的呀,我之前都是住在万应,邻近的几城我只偶尔去过,你应当是夏天去的,冬季就没有晚集了,”南玉谈起故乡,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转而问道,“京城有晚集吗?我来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情绪都被交谈之人尽收眼底。 “京城的晚集不比万应一样连续多日,只有上元节当日才有,”他答道,看着南玉有些失望的神情,随即又补充道,“也有不少特产零食,你或许会喜欢。” “多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南玉对他笑着说道,“看来你去过不少地方呢。” “小生确实喜欢游历四方,观赏美景,”他看着南玉笑了,不由自主也笑着回答。 “那他应该看过不少游记,”南玉想到,“说不定可以找他借借。” “请问八斗先生,可有什么游记相关的书,可否借给小女子呢?” “可以是可以,不过......”他看着南玉有些急切的眼神,故意拖长了声调。 “不过什么?”南玉忙追问道。 看着南玉中计,他狡黠一笑,说道,“你要和我说说邕州还有什么好玩的。” “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南玉放松下来,“你自己都去过了,还有什么好奇的吗?” “那可不一样,毕竟我没有在邕州久住,不算充分了解,听你说一说,好让我下次去的时候知道体验当地的风俗。” “好说,一言为定,你明日把书借我,之后我告诉你有什么好玩的,”南玉一口答应。 不料他说道,“你先同我讲讲,我可不知道你是不是小骗子,万一拿了我的书,还害我日日苦等,那我该如何?” “我不骗你!”南玉有些急了,“你怎么这样怀疑我,还要不要借我了?” 见把她惹急了,他见好就收,不逗她了,转而正色道,“你同我讲上三日,我就把书借你,这样可好?之后你想看多久便看多久。” “好,一言为定!” 天公作美,一连三日都是晴天。 从万应春天的青团到冬季的甜汤圆,南玉与他一一分享。 “他还真是个不错的听众,”她心想到。 春雪消融,万物生长,在回忆的涓涓细流中,南玉萌生出一种错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不谙世事的童年。 这三日的交流不断拉近着两人的距离,对话中不经意的抬头看到眼前俊俏的少年专注的眼神,南玉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不戏弄我的时候看着还挺顺眼的。” 两人聊到兴起,少男少女,两小无猜。 南玉站起身想要活动筋骨,无意间摸到了腰间的石榴玉佩,脸色刹时变得有些沉重。 他见到南玉脸色微变,只当她是想家了,心情有些沉重,岔开了话题,说道,“我今天把书拿来了,”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本书递给南玉。 “《山海录》,我之前略有听闻,是本不错的游记,”南玉接过书,大致翻开读了读,书上赫然写着“褚夜阑”三个字,行书流畅,其余地方也有相同字体的批注。 “你叫褚夜阑吗?”南玉问道。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接着说道,“夜阑是我的字,我本名寄寒,不知这位小姐姓甚名谁?” “南玉,字平真。” 两人这才真正意义上认识了彼此。 “我应比你虚长几岁,怕是你得叫我一声哥哥,”他说道,继而含笑望着南玉。 哥哥这个称呼实在有些亲昵,可现在他确实比自己年长,南玉想到,“上一世我都活了十八年,现在居然要叫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哥哥,真是.....”,面上更加不好意思了。 褚寄寒也不催她,只静静等待南玉开口。 南玉脸颊微红,终于小声说道,“寄寒哥哥。” 他却假装听不清楚,微微俯身对南玉说道,“你声音太小了,只是按照年岁叫声哥哥而已,不用那么紧张。” 看着他靠近的俊脸,南玉的脸颊顿时变得通红,殊不知她这副害羞的样子在褚寄寒眼里却是格外的娇俏可爱。 看她一副为难的样子,褚寄寒也不逼她了,收回了先前强势的态度,转而说道,“以后想看什么书,都可找我借。” “假如你也没有呢?” “假如我也没有啊,”褚寄寒轻轻重复这句话,好像在思索一般,很快又说道,“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便为你寻来。” “轻浮!”南玉没好气道,只当他是拿自己开玩笑,接着说道,“我不和你说了,你总是戏弄我,”说着便拿好书从院墙上跳下。 褚寄寒笑而不语,站在院墙上看着南玉远去的背影,“平真,可真是个好名字,”他想到。 回到房间后,南玉双手捂着耳朵,想要降低脸上的温度,“每次都会被他戏弄。” 看起双眸,看到镜中的少女脸颊微红,南玉很快移开了目光,“不能再想他了,”她暗暗下定决心。 第4章 为你盛装出席 - 不知卿卿是女凰 - 柑橘果酱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等待钦天监张贴告示的日子里,南玉一边学习着《资治通鉴》,一边阅读着《山海录》,全然将南远山布置的《女德》、《女诫》抛之脑后。 薛婉见女儿日日用功读书,便没有多心,只当她现在是一心向学。年关将近,政务繁忙,南远山回家吃过饭便回到书房,点灯熬油地处理事务。 这对南玉而言反而是好事,她乐得不用被父亲耳提面命。每当学累了或者想出去活动活动,她都会坐在院墙上,有时拿着盐津梅子,有时带上点花生酥,看看话本或野史。 她不敢休息太久,恐耽误了看书的正事。这段日子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最适合养精蓄锐,储备知识。南玉知道,一旦进入应熙三十一年,每一个决定都会变得至关重要,这势必是一场恶战。 石榴玉佩依然什么信息都没有提供,南玉深知,钦天监这次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自己别无他法。 只有见到这个时代的老师,才有可能获得一丝提示,否则在历史的车轮面前,不论自己如何努力,都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褚寄寒倒是时常前来,南玉有时也会请教他一些经略上的问题,有时两人仅仅是谈天说地。 “如果没有褚寄寒这段日子的陪伴,也许我会孤单很多吧,”南玉想。她心里藏着巨大的秘密和使命,有时压得她喘不过气,可这不能为外人道也,褚寄寒的指导和玩闹,对她而言都是一种不可多得的陪伴。 两人坐在院墙上,褚寄寒身着一袭浅青色长袍,衬得他更加眉清目朗,南玉穿着湖蓝色齐腰襦裙,未施粉黛便可初见皎若秋月的容貌。 “这几日快到除夕了,爹娘估计要带我出去走动,恐怕不能来找你”,褚寄寒略带歉意说道。 “无妨,你不来我便可以自己看书,不影响。” “你也不说会想我,小没良心的,”褚寄寒不无宠溺地说道。 “才不会想你呢,再说了你又不是不回来了,”南玉笑意盈盈地答道,她知道褚寄寒是舍不得离开她。 见褚寄寒真的有些不高兴了,南玉从手边的小布袋里抓了一把梅子递给他,哄着他说道,“你别生气呀,我请你吃梅子,我敢说是京城里最好吃的了。” 褚寄寒却直接拿起装梅子的小布袋,轻轻掂了掂,微微一笑说道;“我怎么会和你生气呢,毕竟你赔礼道歉这么有诚意。” 见南玉想来抢袋子,他轻轻侧身,对她说道,“礼物我就收下了,等我回来就把袋子还你,”说罢闪身跳下院墙,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临走时不忘朝南玉晃了晃袋子。 南玉被他气的干跺脚,可又无可奈何,赌气一股脑吃完了手中的梅子。 之后五天,褚寄寒都没有再出现,南玉一人坐在院墙上看书,阳光灿烂,晒得她有些犯困,“他不在我一个人还怪无聊的”,这个念头在南玉心里一闪而过。 正厅内,南远山在京城结交的一些官员的夫人带着丫鬟和见面礼陆陆续续来到宅子里。 南玉不喜爱与这些夫人闲话家常,薛婉见她这样,也不好逼她出来,每每南玉出来给各家夫人请安后,就由着她去了。 香茹走进书房,看到南玉正在苦读,不忍心打扰她,等了片刻才说道:“小姐,外面宁国公家的人来了,夫人让我叫你出去请安。” “宁国公,是谁啊?”南玉一脸怔愣,不解道。 “奴婢也不知道,小姐你就这么出去肯定是不行的,”香茹看着南玉一件首饰都没带,赶忙推着她走回卧室,按在梳妆镜前替她打扮。 香茹手巧,不一会儿就帮南玉打扮好了,换上了一袭玉色云锦长袍,披上鸦青色的斗篷,头发用珍珠钗束成了十字髻。 这一身装扮,衬得南玉如天山雪般出尘,又落落大方。 南玉往正厅走去,一眼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待她走近,眼前人正是几日前见到过的褚寄寒。 褚寄寒正在品茶,在南玉走来时却似有所感般抬起头,看到眼前人这身装扮,眼神中满是惊喜和欣赏,他知道南玉好看,平日的她刻苦读书都是不施粉黛,也如经水芙蓉般清纯。 今日盛装出席,直叫人移不开双眼。面如芙蓉,腰若细柳,气质却清冷高贵,不可方物。 两人面上不显,默契地假装不曾相识。 南玉在薛婉的介绍下,方才知道,褚寄寒是宁国公长子,眼前这位衣着华贵的女人是宁国公的正妻,也是褚寄寒的生母。 南玉行过礼后,坐在一旁听她们攀谈,不时示意香茹给她们倒茶。 褚寄寒坐在南玉对面,两人不可避免会眼神相交。 他今日也是盛装出席,比往日的清俊高雅更多了些不怒自威的气质,南玉知道,他今天的身份是宁国公的嫡长子,未来爵位的继承人。 褚夫人与薛婉聊天,眼神不时向南玉望去,褚寄寒是她的儿子,更是从小在身边长大,一个眼神便知道他很瞩意眼前的姑娘。 “气质出众,家世也算得上高门大户,更重要的是南远山为官治下向来清廉,这样的家世未来不至于萌生什么祸患,更重要的是夜阑很喜欢,她倒也适合当正妻,至少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是万万比不了的,”褚夫人在心里评价着。 因此她越看南玉越满意,和薛婉的对话就更热情了。 薛婉不是傻子,看着眼前褚夫人的态度和褚寄寒望向女儿的眼神,她便心里有了结论。 等两位夫人聊完天,天色渐晚。 待他们离去后,薛婉问道,“平真,你觉得今日来的宁国公长子如何?” “唔,长得嘛倒是一表人才,”南玉想着他今天的样子,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双眼微眯,像两弯月牙。 薛婉见女儿如此神态,心下便知晓他们已互生情愫,“这倒是桩美事”,薛婉想到,“只是宁国公家是武将,向来骁勇,又有战功,文臣家的女儿与武将家的儿子,恐怕.......” 南远山处理完公务回到家,薛婉将今日的事情一一告诉他,夫妻二人俱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褚寄寒一表人才,在外有贤名,又对自家女儿如此钟意,忧的是文臣武将,若真结为亲家,恐怕是树大招风。 “再说,自己的女儿我清楚,真的嫁去那般显赫的门第,怕是她应付不来内院的事情,”南远山有些担忧地说道。 咱们素来娇惯她,那些个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弯弯绕绕她是一概不知,去了怕是会受欺负,”薛婉说道。 夫妻二人说及此,都有些忧心忡忡。 南玉和褚寄寒的事情,就此搁置。 宁国公府。 “夜阑,今天你和你娘去邕州节度使南远山的府邸,你娘说你很是钟意南远山的嫡女,可有此事?”宁国公褚伯远问道。 “是的,南远山的嫡女南玉,容貌无双气质如兰,儿子非常心悦她,”褚寄寒说着嘴角有止不住的笑意,他接着说道,“而且南家世代文官,又以清廉闻名,在文官内颇有威望,能够与南家结亲,对以后的计划也颇有助益。” 宁国公深深地看了眼儿子,没有接话,他挥了挥手示意褚寄寒先下去。 “南家确实为官清廉,不过势力都聚集在邕州青州两地。且武将文臣结为儿女亲家,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宁国公想,“不过幸好南家这一辈只有一个嫡亲的女儿,倒也.....” 夜深了,两家长辈都没有安眠,南玉和褚寄寒的事情像一根针,直直扎进他们心里。 而南玉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临近春节,气温渐渐回暖。 窗外阳光正好,南玉合上书,走到院子里散步,“转眼一年快结束了,我居然真的重新回到人间,可惜到现在都还没有搜集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她心里有些自责,“只能希望赶快收到钦天监入学的消息”。 南玉在院中踱步,不知为何她今天不想登上院墙。 坐上院墙已经变成了她和褚寄寒见面的信号。 在这些日子里,两人不论谁先坐在上面,第二人看到之后便也会坐上来,这已经成了一种无声的约定。 南玉现在对此心里有着说不清的纠结,这种纠结化成附骨的痛楚,而这种隐痛缠缠绵绵,像烈酒入喉,又像宿醉后的清醒。 每当她想沉溺其中时,心里都会有一个声音响起,提醒她老师还代替她在地狱中徘徊,她不能够沉浸在这份情谊中。 若是从未拥有,尚且不会割舍不下;可她以一步之遥触碰过、拥有过,这就好比孤身的游侠遇到伴侣,久病的躯体得到良药,谁能够轻易放弃呢? 她享受着褚寄寒的陪伴,他的温柔和爱意,将她从无间地狱的冰冷回暖。她不是木头,褚寄寒的情谊在每一次见面中她都能感受到;那样热烈和真挚,就算是千年寒冰,也会被融化。 “可爱情真的是现在的我可以拥有的吗?”南玉在心里不止一次地反问自己。 她从无间地狱归来,知道那里的可怕之处。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孤寂与寒冷。 无间地狱是所有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的归宿,老师李愿一生桃李满天下,不该在那里受苦,若非为了复活自己,他决计不会落入地狱,南玉在心里近乎自虐地想着。 人的灵魂不死不灭,死后若落入无间地狱,便只能终日在此处游荡,能陪伴他们的只有曾经在人间的回忆。 可落入地狱之人,在人间时能有多少美满的时刻呢? 南玉心里有些茫然,她知道这条路会很难走,却不曾想这一开头就如此艰难。 第5章 变数 - 不知卿卿是女凰 - 柑橘果酱 京城的大街上走来一对父子,二人一身戎装,为首的父亲年逾半百,两鬓斑白,身姿却一点不显老态,周身萦绕着一股上过战场之人特有的肃杀之气。 儿子走在身旁,英姿飒爽,一柄长枪背在身后,额间系着一条红色镶碧玉的发带,五官棱角分明,嘴唇微微抿起,左边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他目不转睛走在街道上,就引起路上少女的频频回望。 二人径直走到宁国公府上,为首的父亲掏出拜帖。 宁国公接到管家递来的拜帖后赶忙出门迎接,与二人中的父亲一阵寒暄,显得非常热络。 来者正是定远侯季飞云和他的长子季伯瑜。 定远侯和宁国公是少年相识,二人一同在京畿营学习操练,一见如故,感情深厚。 后定远侯继承侯位,远赴东北边陲一带戍边,而宁国公久居京城,两位老友只能在定远伯每年回京述职时相见。 定远侯年逾半百,季伯瑜是老来得子,他非常宝贝这个儿子,从小就亲自教导,更是侯府众人的心头肉。 季伯瑜不负众望,文韬武略无不精通,十二岁之后屡次随季飞云征战沙场,在战场上英勇矫健,一匹白马一柄长枪,令敌人闻风丧胆。 此次季飞云从边疆回京述职,马不停蹄就来拜访宁国公。 宁国公见到老友来访,也是欣喜非常,命人将沏了上好的茶叶招待。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终于切入正题。 “飞云兄,先前你信上说突厥人近日动作不断,可是有什么发现?”宁国公问道。 “我前些日子派出去的探子回来说突厥近日不太安分,冬季来临,草原上没什么食物,他们屯兵秣马,还加强了警戒,估计是想再去青州朔州两地抢掠物资,”季飞云蹙眉。 他接着说道,“我此次还朝前已经给两地节度使和边境各城的飞鸽传书,望他们加强警戒,屯兵屯粮,不给突厥人进犯的机会。” “这样也好,想必接到你的信件,他们肯定会提高警惕的,”宁国公安慰道。 季飞云摆摆手,一脸沉重,显然此事另有隐情。 “远弟你久在京城,对边塞情况有所不知,朔州青州的位置偏僻,气候严寒,地形复杂,冬季时长占据全年的一半。且百姓不善贸易,多以农耕为主,若今年再被突厥抢掠,怕是这个冬天难过了......” “这突厥人当真这么凶残,令人防不胜防?”宁国公问道。 “当真如此,”谈及此,季飞云一脸严肃,“五年前,突厥还只是在北方草原的一个小部落,当时草原上还有其他十四族,后来现任启明可汗继位,一举吞并其他部落,现在势力不可小觑。” 季飞云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先前我还在金水城戍边时,曾与他有过正面交锋,当时依靠金水城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才勉强守住城。” 宁国公听到此处一惊,随后也是一脸沉重。 突厥现如今实力大涨,对大晟的威胁不言而喻,两个人思及此都心事重重。 “我此次来京正是为了将此事上报朝廷,此外,还有一事,”季飞云说到此处,有些踯躅。 宁国侯立刻接过话,说道,“飞云兄但说无妨,若有能帮到之处,我绝无二话。” “那便要多麻烦云弟你了,”季飞云感动地说道,“如今我儿伯瑜已经到了入学京畿营的年纪,这次他随我来京城就是准备今年春日的入学,我述职结束后要立刻返回,之后的日子,希望你能帮我照拂一下他。” 说着季飞云示意儿子上前与宁国公相见。 只见一长身玉立的少年三步并两步前来,一袭红衣,眉眼之间颇具锐气,身姿挺拔,一看便知道是个武艺高强的练家子。 他向宁国公一作揖,说道,“晚辈季伯瑜,见过褚公。” “快快请起,”宁国公起身将他扶起。 接着说道,“日后你在京畿营休假了,便来我府上,我和你爹相识多年,在我这里不必客气,我还有个儿子,和你年纪相仿,”说着也示意褚寄寒上前。 褚季寒今日身着一身青色圆领袍,面如冠玉,上前作揖。 “这是我的长子褚寄寒,你们两个少年人年纪相仿,能玩到一处去,”说着便招呼褚寄寒带他去院子里逛逛。 褚寄寒知道宁国公这是要商量正事了,于是带着季伯瑜去了花园。 “我今年十三,你呢?”褚寄寒问。 “比你年长一岁,”季伯瑜简短的回答。 “那我就叫你伯瑜兄了,可好?” “嗯。” 褚寄寒想,他应是不擅言辞,不过气度不凡,有大将风范,若日后能为己用,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于是主动给他介绍了不少院内布置,还将季伯瑜带到自己的书房。 “这里的书你都能随便看,”褚寄寒笑着说道。 看到褚寄寒的藏书,季伯瑜眼前一亮,两个少年人的话题也由此多了起来。 之后的半月里,在季飞云上朝后,季伯瑜都会来到宁国公府上,和褚寄寒一起读书,两人互相分享见闻,感情甚密,已是以兄弟互相称呼。 午后阳光正好,褚寄寒两人相约在院中比武练剑。 两人皆穿一身劲装,季伯瑜手握一柄银色红缨长枪,褚寄寒手执长剑。 两人招招生风,互不相让。颇有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之感。 季伯瑜矫健,褚寄寒敏捷,两人招式不同,但各有千秋,一时间不分上下。 恰逢今日结束了前几日的阴雨,阳光正好。 一连十余天不见褚寄寒,南玉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她于是今日带好书,坐上了院墙上。 刚一坐好,她的目光就被对面院内比武切磋的场景吸引。 第一次见到习武时的褚寄寒,和平时的样子不甚相同,平时的他都是收敛锋芒的、留有余地的,今日的他却是锋芒毕露的,强势认真的。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褚寄寒更符合她的预期,也更有令人折服的魅力。 褚寄寒二人点到为止,他抬起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时,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坐在院墙上的南玉。 两人目光相接,褚寄寒微微扬起下巴,眉目含笑,眼神顿时从刚才的凌厉化为温柔。 季伯瑜察觉到褚寄寒的变化,也抬头望去,看到不远处院墙上坐着的少女,梳着双髻,明眸皓齿,正向二人招手。 两人三步并两步,一齐跳上院墙。 “这位是?”南玉一脸好奇,向褚寄寒问道。 “季伯瑜,我新交的朋友,是定远侯的长子,这段日子在京城,”褚寄寒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转而问道南玉,“这段日子都没见到你,你去哪儿了?” “在家看书,”南玉如实说道,她知道褚寄寒的言外之意问她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来这里。 可她面对他心乱如麻,本就无从知晓答案,只得回避。 “在家看书?”褚寄寒笑着重复了她的回答,语气却毫无温度,“一连在家看书这么多天都不过来?” 他察觉到她言语中地逃避,态度因此变得有些强硬。 在他眼里,他和南玉已经是两情相悦,且南玉的家世对他的计划颇有助益。 两人相处的这几个月来,他知晓南玉并非矫揉造作的女子,这么久避而不见肯定另有隐情。 南玉不接话,看到一旁的季伯瑜,她想要转移话题,于是问道,“季大哥,你从哪里来的京城?” “金水城,先前随我爹在那里戍边,”季伯瑜答道。 “金水城?”南玉稍加思索,金水城是大晟北部的一座边城,也许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一些可能存在的“外患”的信息。 南玉赶忙站起身,追问道,“现在金水城内可还太平?可有外敌来犯?” 听到南玉问出“外敌”二字,季伯瑜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他惊讶于这久居京城的官宦人家的女儿竟然会关心边疆战事。 这一丝诧异很快被他掩盖,接着回答道:“这段日子不甚太平,突厥人来势汹汹,我方军队前段时间还曾与他们有过正面交锋。” 南玉听到此处也是一脸惊讶,应熙帝年岁已高,虽然称不上英明神武,但他在位期间没有发生过外族骚扰,企图侵犯疆土的战事。 “这突厥怎会猖獗至此?他们的实力不应该如此强劲。”南玉听到此处,一脸凝重地问道,这“外患”大抵应该就是突厥了。 前世在自己去世时突厥都不曾侵犯大晟疆土,如今突厥狼子野心竟然加快了这么多,南玉心中一凛,今时今日的处境已经容不得她再抱有任何情况好转的幻想。 如今的局势已经和前世的记忆发生了很大,按理说不应如此。 “突厥的启明单于一举统一了草原十五部,现在实力大增,今年又是寒冬,为了夺取更多的粮食和资源,对我朝边境诸城蠢蠢欲动,”季伯瑜正色道。 他曾经上过战场,突厥人的凶残他早有耳闻,当正面交锋时,依然会被他们的嗜血所震撼。 突厥人是真正的恶狼,当只有一匹狼时,不足为惧;可群狼聚集时,他们的实力令人胆寒。 听到这里,南玉的脸色更加沉重,重生后,这个世界的进度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现在来不及分析导致变化的原因,只能尽快着手应对。 南玉心思沉沉,旁边两名少年也是各有心事。 “你对边境的事情很感兴趣吗?”褚寄寒看南玉有些沉默,于是不再追问她避而不见的事情,反而主动关心起她的想法。 被他突然提问,打断了南玉的思绪。 “啊,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南玉答道,抬起头冲他们笑了笑。 眼前的双瞳剪水的少女,褚寄寒心思微动,“真是个妙人,”他心想。 “这位姑娘,也是京城人吗?”季伯瑜问道。 “她从邕州来,随父亲来京城述职,”褚寄寒面带笑意主动替南玉介绍着。 “对,我叫南玉,字平真,你和寄寒哥哥一起叫我平真就好。” 眼前的少年一身正气,样貌不输褚寄寒;如果说褚寄寒的样貌对她有着危险的魅力,令她不时便会产生飞蛾扑火般的冲动。 那么季伯瑜的俊朗相比之下更加坦荡,让人心生信赖。 “季大哥,你这次来京城要待多久?”南玉主动问道。 “这次我虽然是随我爹来京城述职,实际上还有一个目的是入学京畿营,之后会在京城待上一段时间。” “京畿营?是只有武将家的儿女才能就读的学府吗?”南玉一脸好奇。 “没错,我爹是定远侯季飞云,他先前就在京畿营读书操练,现在我年纪到了,也将去这里学习”季伯瑜提起自己的父亲,一脸自豪。 “如果京畿营已经准备招收学子了,那么钦天监也快了,”南玉在心里分析着。 “季大哥武艺高强,又见多识广,肯定会在京畿营里出人头地的”,南玉夸奖道。 一旁的褚寄寒有些吃味,问道南玉,“认识了这么久,你怎么不说我也会出人头地?” “寄寒哥哥,你这么厉害,我不夸奖你,你也肯定会的,”南玉笑着说道,看到褚寄寒还是一脸不满意,她又伸手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 褚寄寒见状不再冷着脸,轻轻勾起嘴角,任由她拉着袖子。 天色渐晚,南玉将点心均匀分给两人,告辞回家。 季伯瑜转过头,看到褚寄寒还在看着南玉的背影,冷不丁开口说道,“都走远了,还看呢?” 褚寄寒回过神来,笑了笑。 两人一齐往回走,半晌,季伯瑜开口说道:“和平真在一起的时候,你俩都像小孩一样,挺幼稚也挺好玩。” “谁说不是呢,”褚寄寒轻轻答道,提起南玉,他总是情不自禁会嘴角上扬。 也许遇到心爱的人,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卸下城府。 至于是否能够有缘相守,便是另一回事了。 第6章 久违的消息 - 不知卿卿是女凰 - 柑橘果酱 “小姐,小姐!” 香茹一路小跑,脸颊被风吹得泛红,冲进了书房,此时的南玉正在低头练字。 南玉见她如此急切地跑进书房,心下知晓,估计是由钦天监的消息了。 果不其然。 “小姐,我今日出买菜,终于看到你说的那个钦天监门口有告示了,”香茹一边说一边喘。 “你慢点说,不着急,”南玉赶忙起身给香茹倒了杯热茶,又帮她顺了顺气。 一杯热茶下去,香茹渐渐缓过来,接着说道,“小姐,钦天监今天的告示上说三月初八是遴选各家公子小姐入学的日子,说是到时候要带各家的玉牒,好像还有一场筛选。” “这筛选的地点可是京郊的兰若寺?” “对,这你都知道,小姐你可太厉害了!”香茹惊讶道。 “这没什么,”南玉在心里苦笑两声,还好这次的筛选和前世一模一样,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招呼完香茹,南玉靠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目光沉沉,前世种种纷至沓来。 钦天监,顾名思义是执掌观察天象的官职,除此之外,在晟朝,它还负责请神和诵经超度。 钦天监内的学子的生辰八字必须符合五行只缺一项,缺两项或以上则八字太轻,首先就不满足请神和超度的先天条件,若八字太重,则会被认为是鬼神不喜。 在晟朝,八字轻重是用于衡量先天勇气的一项重要标准,只有八字单缺一项的官宦人家的子女,才可以入学,具备成长为一名合格的五官灵台郎的潜力。 而京郊的兰若寺,只是位置偏远,其中并无恐怖之处,且在筛选期间,钦天监会全程派人保护,确保每一名学子的安全。 这筛选的过程不会难为人,只是让学子们在此处住上三日,每日给兰若寺中供奉的各个娘娘上香,坚持日初时早读,自己烧火做饭和晚读诵经,  除去烧火做饭,其余的都是日后在钦天监内学习时的日常功课。 前世的自己和父亲大闹一场,终于得以入学钦天监,怀揣着一定要在这里闯出一番天地的想法,在香茹的陪伴下,来到兰若寺。 侍女仆从皆不可入内陪伴,南玉回忆起前世在寺庙门口时看到其他各家小姐公司都是爹娘双亲陪伴,临别时依依不舍地叮嘱的场景,心里有着说不清的滋味。 在兰若寺的禅房内自己独住了三天,强打精神,终于筛选结束,顺利入学钦天监。 在入学后南玉才发现,原来在筛选期间其余的同学就互相结识,甚至有的已经关系亲密。 而自己在三天时间内封闭内心,错过了最佳的交友时间。 “倒也不是觉得在钦天监有朋友是必须的,”南玉坐在椅子上,两手交叉,指尖轻轻地点着,“只是曾经没什么朋友,日子过得确实是乏味了点。” 而且前世自从入学了钦天监以后,和家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再相见时是因为要流放至青州。 “唉......” 南玉仰起头,看着屋顶心里一丝怅然。 永远无法忘记彼时在钦天监的学堂里被侍卫拽走的情形。 当时我在干嘛呢?哦对,是在上天文科的课程。 被拖走的那一刻,时间好像凝固。 正在授课的李愿看着自己,眼神充满了震惊与不舍,其他同学的眼神有震惊、有奚落、有同情,是谁在同情我呢?南玉想在记忆中看清那人的脸庞,却怎么也无法拨开眼前的迷雾,只记得那双眼睛很美,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悲伤。 一时间无数道灼灼的视线注视着自己,好像可以灼烧自己。 在那一刻,唯一的感受就是无地自容。 “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爹又做错了什么呢?”南玉苦笑着。 如果要恨,这一路流放自己已经见过太多人情冷暖,我能恨谁呢?如果每一个人都去恨,那也太累了。 我只恨阉党啊,阉党残害忠良,挟天子以令诸侯,大建文字狱。无数忠臣良将都在他们的黑手下或是流放或是满门枭首。 阉党一日不除,晟朝便没有一日安宁,一丝狠戾从南玉的眼神中划过。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入学钦天监,南玉想着,用手指轻轻地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她的目光沉沉,纤细的脊背板正挺拔,阳光直直射入窗内,照亮了她眼前的书桌,她身后的一切却依然笼罩在阴影中。 是夜。 南远山扶着马车,在仆人的搀扶下走了下去,结束了一天的公务还家,疲惫繁重的公务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很快过了春节,只希望能尽快结束述职,赶回邕州,”他想。 邕州不少城镇临江,每年四月便开始汛期,如果不能及时赈灾,事态会加速恶化,而京城和邕州之间路途遥远,要回去少说也需要日夜兼程一个月有余。 南远山从走廊路过南玉的寝室,看到里面依然点着灯,料想到南玉应该还在用功苦读,他欣慰地笑了笑。 进屋后,薛婉看到南远山归来,赶忙上前帮他解开披风,迎他到桌前喝了一杯热茶。 看着南远山疲惫憔悴的面容,她的心里一阵心疼,南远山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问。 窗外寒风呼啸,京城的冬天,昼夜温差很大,南远山屋内的炉火烧得很旺,炉子内的柴火正噼里啪啦作响。 “今日定远侯参奏,突厥在北境一代活动频繁,屡次骚扰我朝边境诸城,”南远山缓缓说道,“估计之后形式会更加严峻。” “这突厥人历来都会在冬季抢夺粮食棉衣,除此之外不曾有什么大动作了,难道现在有新的情况?”薛婉问道。 她的母家在朔州的都城——寒池,朔州与北方草原接壤,寒池在朔州的南部,虽不至于被突厥人直接抢掠粮食物资,也对突厥人的行事早有耳闻。 “戍边军队与突厥大军在金水城发生了正面交锋,突厥人已经今非昔比了,”南远山说道,“今日看来,突厥人对我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我听闻定远伯有勇有谋,有他在定能抗击突厥,”薛婉安慰道。 可南远山却摇了摇头,说道,“现下,就算定远侯季飞云再怎么骁勇善战,恐怕也不足以与突厥对抗。” “相公,这是为何?”薛婉急忙问道。 一旦边境失守,她的母家也将难以自保。 南远山眉头紧皱,手指向上指了一下,示意薛婉是当朝天子将会对定远伯下手,之后没有再多言。 薛婉见状脸色骤变,定远伯在青州朔州两地一直被百姓当作是从无败绩的“战神”,有他在,定可护佑两地平安。 眼下当今圣上想对定远侯下手,或是削兵权,或是减少军粮补给,若是定远侯兵败不敌突厥,那么这两地将犹如肉如虎口,任人宰割。 南远山将薛婉揽进怀里,这京城风雨欲来。 另一边。 南玉怀揣着钦天监将要招收学生的消息,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我身为女儿身,去钦天监学习后可以当女官,博得功名,为什么爹就是不同意呢?”南玉闷闷不乐地想。 “为什么就要我去学《女德》,说什么要嫁个好人家,当个好夫人呢?” 这天下若真有那么多的如意郎君,为何还需要女子学习这些个条条框框约束性情,学会容忍。 难道爱一个人是不能接纳她的全部吗?若是如此,为何男人不必学什么《男德》、《男诫》,教会他们如何善待自己的妻子。 南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面想着父亲不同意自己入学的理由,一面又想着《女德》是如何的腐朽愚笨。 “但假如我是和褚寄寒成亲呢?”这个念头突然飘进了她的脑海。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褚寄寒眉眼含笑的俊脸,和他在院内习武的潇洒英姿,南玉的脸颊顿时通红。 她立刻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穿着单薄的亵衣,身上松松披着斗篷,夜晚的寒意透过窗户缝钻进,一丝一毫侵蚀着她身上的暖意。 直到寒意将她再次裹挟,她才拢了拢了斗篷。 “就算是褚寄寒,也不能使我停下脚步。” 南玉下定决心,眼神充满了坚定和执着,她意已决。 京城的年味越来越浓,家家户户开始张灯结彩。 自从想通以后,南玉反而不再避着褚寄寒,两人几乎日日相见。 “如果注定要分别,就当这段时间是最后的回忆吧,”南玉在心里下定决心。 褚寄寒则因为南玉对他不再避让而越加欣喜,他几乎天天换着花样给南玉带来街上的特色吃食,南玉要是晚出来多久,他就能等多久。 连季伯瑜都忍不住说,南玉是他褚寄寒心里最记挂的人。 初听到这句话时,南玉的心里甜蜜非常,褚寄寒是她前前后后活了十九年中见过最俊美、最少年英才的男人。 南玉自问道,如果不是这一世使命已定,或许他们二人的缘分会根本截然不同。 可惜..... “在想什么呢?”褚寄寒看着南玉微微出神的侧脸问道,他俯身坐在南玉身边。 “在想今年是我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年,”南玉笑着答道,她所思之事并不是这个,只是这个答复可以暂时搪塞住褚寄寒。 “这有什么的,你若喜欢,以后可以在京城过很多年,”褚寄寒宠溺地说道。 他越来越喜欢南玉,他对南玉亦是一见钟情,在他褚寄寒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是皇位,他也敢夺一夺。 他不乏门阀贵胄之女喜爱,优越的外貌让他自小便备受关注,可这又能如何?难道她们喜欢我,我也要去喜欢她们?褚寄寒对此不以为然。 他既喜欢南玉,那便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喜欢,是任何人都换不来的喜欢。 有时,褚寄寒也会想道,假如南玉并非生在文官世家的南家,自己日后不会需要她家的势力,也许会更好。 但家世就像是命运一般,是万般不由人的。 第7章 这个姐姐我曾见过 - 不知卿卿是女凰 - 柑橘果酱 窗外细雨蒙蒙,薛婉走进了南玉的卧房,南玉听到脚步声,赶忙将桌上的《论语》等书藏到桌下,动作一气呵成。 “平真,娘今天找你有些事情,”薛婉说着坐到了南玉旁边的木椅上。 “娘,你说,我认真听着,”南玉说道。 “是这样的,还有几日,我的姨母,也就是你的光越姨外婆的孙女要来京城,在咱们家住上一段日子,论辈分亲疏,你得叫她声表姐。” “表姐?”南玉重复了一声,接着问道,“她来京城做什么?” “唉,说来话长,她是为娘二表哥的女儿,是个苦命的孩子。二表哥一家在送镖的路上遇到土匪遇难,这孩子一下子没了父母,”薛婉说着又叹了口气。 “我收到姨母的信时,她已经在家里住了一段日子,总不好看着她一个姑娘一个人流落在外,眼下她到了定亲的年岁,想着让她来京城,托我给她寻个好亲事,”薛婉说道。 “原来如此,想必如今她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等她来了家里,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南玉耐心问道。 “也不需要你额外做什么,你们年龄相仿,能互相作伴。你抽空带她熟悉熟悉家中环境,多宽慰宽慰她。” “好说,”南玉随口应下,待薛婉走后,南玉又拿起刚刚藏起来的书,仔细研读起来。 五日后。 一辆马车在南府门口停下,一个身着白衣的纤弱少女扶着车框缓缓走下。 她只用一根簪子松松绾起头发,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她身边只有一个侍女,除此之外再无人伺候。 她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咳嗽,眼眶泛红,身后背着一个小小的灰色行囊,在南家仆从的迎接下走进正厅。 薛婉看着她,赶忙起身去迎她,她年纪和南玉相仿,经历了这样悲痛的事情,看到此景薛婉的母性的天性泛滥。 “这一路上,可还顺利?”薛婉拉着她的手关心地问道。 “回姑姑,照月一路上都还顺利,咳、咳,”她才说了一句话就止不住地咳嗽,薛婉示意旁边的侍女给她续上热茶。 “你且在我府上安心休息,好好养病,可怜见的孩子,”薛婉怜爱地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这儿有个女儿,年龄和你相仿,一会儿她就出来见你。” 薛照月轻轻地点头。 南玉听闻表姐已经到了正厅,也不管这新做的衣裳如何娇贵,拽起衣角就一路狂奔。 碎发汗津津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小巧的鼻翼翕张,南玉恨不得再大口呼吸空气。 她穿着一袭月白色的绸缎长衫,腰间系着红色的石榴玉佩,她平时光图着这也穿着便捷省事,殊不知这样的穿着外人看来多像一个俊俏少年。 薛婉看着南玉径直走入正厅,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心下便知晓她又是看书忘了时间,轻轻瞪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赶快找个位置坐下。 南玉赶忙坐到了薛婉身边的椅子上,薛婉对薛照月介绍着,“这是我的女儿南玉,她比你小上一岁,以后你在府里遇到了什么难事就找她,你们是表姐妹,要好好相处。” 薛照月抬起双眼看着眼前的少女,南玉抿起嘴角朝她笑了笑,她愣了愣神,好像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女会这般。 南玉也打量着这素未谋面的表姐,薛照月一身孝衣,除了发间的簪子以外没有别的首饰,即便如此简单的穿着,依然难掩她的倾城之姿。 柳叶眉,桃花眼,因为过于瘦削而两颊微陷,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南玉默不作声,眼前这个表姐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绞尽脑汁思考却依然无从寻找答案。 薛婉看着薛照月体力不济,便主动结束了话题,嘱咐南玉带她找到专门为她打扫的卧室。 两人并排前行,身后跟着各自的侍女,一路无言。 薛照月的卧室在南玉隔壁的别院,这里环境清幽,院内种着几株红梅,隆冬腊月,梅花迎寒怒放。 院内还有一个小亭子,亭子被涓涓细流围绕,四周还摆着些崎岖的异石,颇有层峦叠嶂之感。 “表姐,这里就是你的卧室啦,床铺茶具都是新的,前两天日头好,才晒过太阳”,南玉边说边推开了客房的门。 向内走去,房间内窗明几净,木桌上摆着一套青色陶瓷茶具,连床铺上都是铺着浅青色的真丝床具。 南玉接着说道,“表姐,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布置,就按照我喜欢的先给你布置的,如果你不喜欢这个颜色你给我说,之后差人去做套你喜欢的。” 见薛照月不答话,南玉也不生气,体谅到她遭遇变故,心情苦闷。南玉只接着说道,“这书柜里的书也是我安排的,我不知道你平时喜欢看什么样的书,就把家里的书籍分门别类都拿了点放在这里。” “表姐,你自寒池来,吃不惯京城这边的吃食也是正常,你尽管吩咐厨房做些你喜欢的点心,务必在饮食上不要亏待自己,”南玉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停顿了一下,很快又补充道,“若你不好意思和厨房说,你尽可以找我,我替你去吩咐。” 南玉竹筒倒豆子般说完这么多,见她还是没有回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转身替她带上门,准备离去。 这时听到她小声问了句话,“表妹,替我做了这么多,可会麻烦到你?” 听到她的声音传来,南玉很快地转身,笑着说道,“哪里的话,不麻烦的,只要你住着舒服。” 南玉笑容爽朗,如春日暖阳,薛照月看着她的笑容,脸颊上微微泛起红晕,倒显得多了些血色。 合上门,丫鬟银珠开心地将行囊放在一边,说道:“小姐,南家给的这屋子可真好啊,南玉小姐真有心。” 薛照月起身,手掌轻轻地带过铺好的真丝被单,不置可否。 她的目光视及归纳齐整的书架,半晌,勾唇笑了笑。 南玉一路走回书房,面上云淡风轻,心里一直思索着这表姐在何处见过。 苦思冥想没有结果,南玉于是走到了薛婉和南远山的院内,打算找母亲询问些关于薛照月的消息。 看着今日南玉主动前来,薛婉遮不住的欣喜,说道:“我们的小才女终于舍得从书房出来啦。” 南玉被薛婉揶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正色问道:“娘,先前照月表姐来过万应吗?” “没有啊,虽然二表哥经营镖局,这些年走南闯北,但从未听闻他会带上女儿,照月丫头从小就在寒池长大,”薛婉虽然不解女儿为何会这样问,还是如实答复了。 听到此处,南玉眉头紧锁,如果这一世不曾见过,那便是前世的故人了。 她思虑片刻,接着问道,“娘,你可知二舅舅这些年走镖常走的路线?” “你问这个做什么?”听到南玉问这个问题,薛婉更是不解。 “没什么,娘你若是知道,就快些告诉女儿吧,”说着南玉倾身向前,抱着薛婉的胳膊撒娇。 “好啦好啦,”薛婉最吃她这套,南玉从小到大每次这样撒娇,薛婉都会满足她的要求。 薛婉细细回想了一番,说道:“我只听闻二表哥这些年四处走镖,倒是各个地方都去过,不过最常走的路线还是从沣州运送商帮的茶叶药材去青州。” “青州?!”听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南玉心下一惊,冥冥之中好像离答案又近了一步。 和薛婉又是一阵聊天后,南玉回到了书房,她细细摩挲着眼前的大晟山河图,里面的条条大路清晰映入眼帘。 南玉心中的答案,也随之明晰起来。 一个人要是变换了穿着神态,时过境迁,还能够被故人认出吗? 答案是,当然可以。只要二人相处时间越久,就会容易相认。 南玉回忆起前世种种,抽丝剥茧,终于找到些眉目。 只是眼下随着时间流逝,距离钦天监入学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现在来不及处理现在与薛照月的关系。 趁着月色,南玉看到南远山还在书房办公,她站在门口踌躇半天,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谁?”南远山的声音透出难以掩饰的疲惫,看着从窗纸中映出的身影,南远山又问道,“是平真吗?快进来吧,外面冷。” 听到父亲叫出自己的名字,南玉不得已,推门而入。 看到书桌上堆满了公文和南远山憔悴的面容,南玉再一次犹豫了。 “现在爹公务如此繁重,我这时候说真的好吗?”南玉在心里反问自己。 南远山看出了南玉的纠结,主动问道,“平真,这么晚找爹,所为何事?” 南玉直接脱口而出道,“爹,我不想嫁人!” 这突如其来的坦白令南远山也是一惊,南玉自知失言,本应该铺垫一下,现在倒好,直接说了,她懊恼地低下头。 南远山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说道,“不可闹小孩子脾气,况且现在也不用你嫁人。” “爹!我的意思是我以后也不想嫁人!”南玉急道。 “女子不嫁人,这成何体统?”南远山低头看了眼还未处理完地公务文书,接着说道,“让你读了这么久的《女德》,你就读成这个成果?” 南玉不再接话,自知理亏,这么久以来,他布置的两本书,她是一点都没上心。 南远山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开始批改公文,看南玉还站在面前不走,他接着说道“爹现在要处理公务,你先出去吧,这件事爹之后找你谈谈。” “是,女儿遵命,”南玉铩羽而归。 看着南玉走出了书房,南远山在心里叹了口气,想道,“不嫁人,就是想去当女官了,可女官,是她能胜任的吗?” 宦海沉浮数十年,南远山看过了太多身不由己和阴谋诡计,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真的不想让女儿涉足其中。 第8章 苦肉计与药膏 - 不知卿卿是女凰 - 柑橘果酱 正厅内一片低气压,南远山坐在太师椅上信手翻着一本崭新的《女诫》,薛婉坐在一旁一脸焦急,双手握拳也不敢说什么话来打破这气氛。 南玉站在中央,表情从紧张慢慢变为平静,“这一天早晚要来,”她在心里宽慰着自己,实则背后的亵衣已经被汗浸湿。 南远山没有着急考她,将书来回翻了翻,好像在找最难的问题一般,终于,他开口缓缓说道:“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故不可逃,夫故不可离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唔,大概意思是男人没有妻子的时候有娶妻的义务,但是女子不能第二次嫁人,后半句的意思应该是男人就是女人的天,女人不可以离开丈夫,”南玉说完,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看着南玉顺利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薛婉的心跟着放下了一点。 “不错,还算学了些知识,”南远山说道,面色稍霁。 他手里接着翻书不停,显然还要继续多考南玉几个问题。 “你也学了这么久了,可否解释一下何为专心正色?” “这......”,这是什么啊,南玉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随着时间流逝,空气更加凝固,看着南远山面色不虞,南玉情急之下终于在脑海中搜刮到一个相关的词汇,有些犹疑地开口说道:“专心于事主者,是为忠臣。” 南远山深呼一口气,耐下性子对南玉说道:“爹是问你何为专心正色,不是专心。你想想再答。” 南玉沉默片刻,随之坦言道,“回父亲,女儿不知。” “礼义居洁,耳无涂听,目无邪视,出无治容,入无废饰,无聚会群辈,无看视门户,此则谓专心正色矣,”南远山照着书上读完,合上书,接  着说道,“这些内容是教会你如何为人妇,你的夫家才会尊重你。” “如果你连这些都不知道,以后嫁人了,会被夫家看不起的,说我们南家没有家教,”南远山接着说道。 见南玉低着头不回话,南远山当她是听进去了教导,在反思自己,终于满意了一些,“平真虽然有些贪玩,还是能听得进话的,”南远山心里评价道。 “现在爹考你一个简单的,你就解释一下刚才的那句话吧,解释一下什么是专心正色。” “守礼义,举止庄重,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外出时不妖艳,在家时不蓬头垢面,不和女伴聚会嬉戏,不在室内窥探门外,”南玉一口气说完,语气毫无波澜。 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可是爹,举止庄重这些出于礼义是我们都要遵守的,我可以理解。但不与女伴聚会,你真的认为这合理吗?”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若是和朋友无法相见,又谈何知心呢?连民间都有句俗语,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成婚以后要和朋友都绝交,这岂非扼杀人的天性?” “一派胡言!”南远山将书摔在桌上,指着南玉厉声说道,“功课没有做好,还找出这么多借口!” “女儿不是找借口,只是越读越无法理解,为什么要以夫为天,为什么和丈夫相处不好,就会受到天的责罚?”面对南远山的疾言厉色,南玉丝毫不胆怯,反而更加条理清晰。 “女儿不相信天道会如此刻薄,照此说来,妇人不必做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事,仅仅因为不能够使丈夫满意,就要受罚,而男人却可以随心所欲。” 南远山听到南玉这一番说辞,愣住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变得如此冷静理智,曾经自己说什么就听什么的孩童相比,已经判若两人。 南远山意识到,现在的南玉已经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服了,她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感受到自己在家中的权威受到挑衅,加之他已经下定决定不让南玉踏足官场。 这种单方面的决定,是一种独断专行的保护。 让她去轻轻松松地做当家主母便好,在官场做事,稍有不慎不仅自身难保反而会连累家人,背上骂名。与其届时日日担惊受怕,不如现在就掐断这个念头。 “让你读书,收敛性情,没想到你还是这样冥顽不灵,平真,爹真的对你太失望了,”南远山一掌拍向茶桌,茶杯中的茶水甚至被他的掌力震出来些许。 南玉见到此景,还是依然面不改色,“这样的情景,你当我没有见过吗?”南玉心想,她抬起头,直视着南远山,一副不屈不挠的态度。 “来人,上家法!”南远山,看着南玉如此固执,更加恼火,他靠坐在太师椅上,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侍从,示意他取出执行家法的鞭子。 “相公,这不可啊,平真她还是个孩子,”薛婉见状赶忙上前,拦住南远山。自从南玉自来到京城后,身体就不如曾经那样康健,挨这一顿鞭子,还不知道要养上多少日。 南远山大手一挥,将薛婉拨回了椅子上。 这一顿打,横竖是免不了了。 等到看到侍从拿出那条有两根手指粗细的牛皮鞭子,薛婉直接失声,这一鞭子下去,就是实打实的一条到肉的血痕。 南远山不准侍从放水,每一鞭都结结实实打在了南玉身上。 香茹站在一旁,看着鞭子高高扬起又“啪”地一声重重落在南玉身上,她身上的血痕慢慢洇透了衣服。 香茹不忍地别过眼,不愿看到这场景。 南玉皱着眉,一声不吭地强忍着伤口上火辣辣的痛感,“皮肉应该都破了,”她想,稍一动身,伤口触碰到里衣,都是一阵钻心的疼。 家法结束,南玉拢共挨了十鞭,身上的血痕触目惊心,她在心里长吁一口气,“还好这个和前世一样。” 刚欲起身,却身形一晃,竟是有些脱力了,一阵天旋地转,南玉整个人伏在地上,眼前的事物忽远忽近,模模糊糊,只依稀记得薛婉冲过来和南远山看着自己复杂又饱含后悔的眼神。 “此事能成,”昏迷前这个想法在南玉的脑中一闪而过。 眼前的路弯弯绕绕,崎岖不平,四周一片昏暗,南玉双手扶膝,大口喘气。 她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走了多久,已经筋疲力竭,可这条路却一眼望没有尽头,令人绝望。 直到她猛然惊醒,睁开双眼,才意识到刚才只是一场噩梦,嗓子干痛,想要喝水,她刚欲起身,身上伤口的疼痛提醒着她,她才挨过鞭子。 “小姐,小姐你醒了!”香茹听到声响,赶忙跑到床边,看到南玉苏醒,又转身去给她倒了杯茶。 一杯茶下咽,南玉才感到嗓子舒服了些。 看着南玉的眉头舒展了,香茹放下心来,说道,“小姐,你已经高烧昏迷三日了,你那日挨了那么多鞭子奴婢真的担心你,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食。” 南玉抬眼看了眼窗外浓浓夜色,夜已深她便不想再让香茹烧火做饭了,看着香茹眼下青黑的眼眶,南玉哑着声音说道,“你去睡吧,明日再说。” 看着香茹站在窗前还不愿走,她接着说道,“我还想再睡会儿,不用在此处陪我,”说着就闭上了双眼。 香茹见状,只得离去。 听着香茹的脚步声远去,南玉睁开双眼,她已经睡了太久,现在是睡不着了。 她趴在床上,默默忍受着背上火烧般地疼痛和乏味的夜晚。 “扣、扣”,窗户外突然传来两声敲击声。 “谁?!”南玉警觉地抬起头问道。 “是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南玉顿时安下心来,扶着床柱缓缓起身,步履维艰地走到窗前,从屋内打开了窗上的锁。 一道欣长矫健的身影立刻从窗外一跃跳进屋内,来人穿着一袭黑色修身夜行衣,戴着一个遮住了半张脸的金色面具,脖颈中裸露的皮肤在月光下犹如白玉般光洁冷淡。 来者正是几日未见的褚寄寒。 看到他这一身装扮,南玉一脸惊讶,问道,“寄寒哥哥,你怎么会来?” “我不来,你挨了鞭子的事也不告诉我?”褚寄寒俊脸微沉,看着南玉苍白的面色,眼神中满是心疼。 “我没什么大碍,”南玉说着挪动步伐走到坐到了茶几上,给褚寄寒倒了杯茶,“你能来我挺意外的。” 褚寄寒轻轻哼了声,接着问道,“只有意外吗?” “唔,还有点开心。” “只有一点吗?”褚寄寒追问道。 “是很多一点啦,”南玉笑着说道,却不想这一下又牵扯到了背上的伤痕。 看着她表情痛苦,褚寄寒上前扶着她走到了床边,“你就坐在这里吧,我走了你直接躺下,省得来回走动了。” 听到褚寄寒这么说,南玉不再推辞,看着褚寄寒半靠在她旁边的墙柱上,南玉还有一丝不真实感。 “喏,这个给你,”褚寄寒从怀里掏出一小罐药膏,“这是我师父给我留的,敷在伤口上,能加速愈合,在外面配不到这个方子。” “多谢,”南玉接过药膏,放在手心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寄寒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受了家法?” “今天遇到了你的表姐,她给我说的,”褚寄寒如实说道。 “表姐?”南玉心里一阵疑惑,她怎么会认识褚寄寒。 看到南玉狐疑的眼神,褚寄寒解释道,“我今日本想在院墙上等你,结果看到她来了你的院子,她看到我了后给我说的。” “我白天都还在昏迷,她来我房内看我,也说得通,但恰好遇到褚寄寒,这也太巧合了,”南玉心想,“况且她与我相识这些天交流都不多,一见到褚寄寒就主动搭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我现在要是说什么,反而显得我醋劲太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看到南玉欲言又止,褚寄寒主动说道,“你那个表姐不简单,要多留心。” 南玉猛然抬起头,褚寄寒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他自己也没有具体的证据。 临走前褚寄寒叮嘱道,“药膏用了后一定要收好,不要让别人看到。” 看到南玉点头应了下来,他放下心来。一个飞身,从窗户离去。 夜色静悄悄,无人知晓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9章 秉烛不夜读 - 不知卿卿是女凰 - 柑橘果酱 南玉苏醒的消息传遍了南府,第二日薛婉等人就来到房内看望南玉。 众人鱼贯而入,南玉看到跟在薛婉身旁的薛照月。薛照月这段日子在南府,吃穿用度都和南玉一样,气色自然好了不少,看着越发有大家闺秀的气度了。 “平真,这两天你让娘真的担心死了啊!”薛婉说着,一下坐在了南玉床边。 看着南玉现在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她心里是止不住的心疼,“你爹怎么这么狠的心,忍心这样罚你!” 薛婉提起南远山,是一肚子的埋怨,“你毕竟是他的女儿,也能下这么重的手!” “娘,这都是皮肉伤,过不了几日就能痊愈的,”南玉安慰道,实际上昨晚涂了褚寄寒给的药膏后,她身上的疼痛消解了不少,至少不像先前那般难以忍受。 南玉抬眸,看到薛照月的目光在她房内逡巡,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南玉在心里冷笑一声,看来褚寄寒猜得不错。 发现南玉在看她,薛照月反而莞尔一笑说道,“表妹,你这三天在床上昏睡,姨母对你很是放心不下,茶不思夜不寐,就担心你的身体。” “是吗?”南玉不接话,挑眉看了她一眼,“不仅母亲对我的伤势上心,表姐你对我的关心也不少呢。” “你表姐是中途来探望过你几次,那时候你都还在昏迷,你也知道照月她面冷心热,不爱把这些关心的话说出来,”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薛婉主动打了个圆场,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够好好相处。 薛照月听到薛婉的这番话,反而低下头,像受了委屈一般,见她此状,南玉也不好再说什么。 薛婉又叮嘱南玉照顾好身体,看到她体力不济,便从她房内离开。 临走时,薛照月一袭紫衣飘带的背影让南玉感到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看着她们从屋内出去,南玉放下心来。取出褚寄寒给的药膏,又在鞭痕上敷了薄薄一层,她不敢一次用太多,这次用得多了,给以后剩的就少了,她不知褚寄寒何时再来,只得省着用。 清凉的触感减轻了背部再次升腾起的灼烧感,南玉长吁一口气,得以分神去细细分析刚才那一抹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几乎可以确认薛照月是前世的故人,只是到底在哪儿遇见的呢? 以薛照月的家世,是断然进不了钦天监的,南玉分析着,如果曾经在邕州内相逢,我爹是节度使,二舅舅家肯定会登门拜访,我必然会有印象。 若是毫无记忆,那便是之后再遇到的,除去邕州各城和京城,我曾去的地方就是从京城到青州途中经过的诸城了。 是在哪里呢?南玉按着流放的路线,一点一点地回忆着,然而随着她一步一步加深回忆中的细节,心脏随之传来一阵绞痛,紧随其后的的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感。 “呕、呕......”,南玉扶着床沿竟是一阵干呕。 她勉强撑起身,给自己顺了顺气,随着回到人间的时间的延长,每次试图回忆起前世的种种细节,心脏的疼痛和晕眩都越加强烈。 “也许是朝暮术的原因,”朝暮术自古以来都是禁术,且施术代价极高,从来没有人记录过朝暮术施术成功后的经验。施术者已沉沦地狱,传送至不同时空的传送者寥寥无几,所记录的心得体会更是不知在何处寻找。 南玉将香茹端进来的药汤一饮而尽,又缓缓进入睡眠,眼下她最需要的是补足体力。 等到第五日,南远山虽未自己露面,却差人给南玉送来了一碗参汤,待参汤送至南玉手中时,还是温热的。 南玉当着侍女的面一勺一勺将参汤喝完,将碗递给了她后便不再多言,侍女看到南玉面上无悲不喜,整个过程也不曾刁难她,赶忙将碗勺收好,退了下去。 南玉心里计算着,是时候了。 晚上,南玉依然抱病在寝室休息,不与众人一同吃饭,等到月上树梢,她随意穿着一袭妃色长衫,松松披着斗篷,从桌上拿起燃着蜡的烛台,走到了南远山的书房。 南远山还在办公,看到南玉前来,心里颇感意外。今日听到侍女回复说南玉喝下参汤后没有多言,他方对冲动之下对南玉实行家法的愧疚才减轻了些。 在他眼里,南玉还是个十岁的孩童,受了十鞭又昏迷三日,还能不与他置气,他已经欣慰了。 却看到南玉此番前来,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可神情坦然,他一时间不知道这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爹,女儿今日前来是想和您聊聊,自从来了京城以后,您和我再也没有谈过心了,”南玉说。 听到南玉这么说,南远山将桌面的公文合起来,堆在一旁,说道,“你此行来得正好,爹也想和你谈谈。” “剩下的公文就等谈完再批复吧,”南远山想。 “爹,你还记得这个烛台吗?”南玉说着,将烛台放到了南远山的书桌上。 书桌被两盏烛光照亮,公文书籍下伸长的影子霎时间缩短了许多。 “爹当然记得,这是你八岁生辰的时候爹送你的。”南远山看着眼前雕工精美的烛台,眼神柔和了不少。 早在万应时,南玉活泼好动的孩子,不甚爱读书,反而风风火火对其他事情都充满兴趣,自己为了引导南玉读书,每晚结束了公务都会给南玉讲一个典故。 他到现在都记得,在讲到“秉烛夜读”的故事时,南玉兴奋的双眼,亮晶晶的,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对读书充满了兴趣。 “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南玉轻轻说起这句话,眼神中满是怀念。 “自从您给我讲了这个故事之后,我才真正萌生了读书的兴趣,那会儿我立志要把您书柜里的藏书都读一遍,”南玉说道,提起往事,语气中满是怀念。 “后来您公务越来越繁重,陪我读书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再后来您给了我几本《女德》中涉及的书,让我自己来读,就没有来陪我了。” 听到此处,南远山沉默了。 南玉接着说道,“您说我不读书,冥顽不灵,事实上我每日都趁着您去上朝的时候跑来书房读您的藏书,再赶在您下朝回来前将书放回原处,”说道此处,南玉的眼神中充满了委屈,“女儿不是纨绔,只是志不在此。” 听到南玉这番独白,南远山内心有了些动摇。南玉是他的孩子,他一路看着南玉长大,来到京城后他鲜少有时间陪她们母女,南玉又宛如一夜间变得成熟,他心里百感交集,有欣慰也有心疼。 但他也知道,南玉生性单纯善良,有时甚至有些莽撞,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她难以招架。 不过她此次前来,说明了她能够体谅自己的难处,是比从前进步不少,看来她此言不虚,这段日子是读了不少书。 “从你那日引经据典,爹能猜到你近日是读了书,可爹还是责罚了你,你可知为何?” “女儿斗胆猜测,您责罚我原因有二,其一是女儿虽在读书,可一直没有读您布置的功课,在您考我功课时一问三不知,其二是女儿这段时间表面应和您,许诺会好好做功课,却没有履行诺言。” 听到此处,南远山看向南玉的眼神多了一丝赞赏,“能够反思自己,而非一昧沉浸在恼怒和后悔中,也没有责怪长辈不理解自己的行为,也没有迁怒下人,不错。” 南远山接着问道,“既然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为何当日还要执意顶撞为父?” “不破不立,”南玉正色道,“若我和先前一样继续迎合您,您只会认为我被说服,不会相信我是真的不愿嫁人,且钦天监即将招收学生,只有通过此举,您才会感受到我对当女官的决心。” 昏黄的烛光下,南玉的眼神清亮,“为了表明决心,女儿甘愿受罚。” 南远山看到南玉如此坚决,问道,“你说你想入学钦天监当女官,那你可知女官的职责?” “女官应辅佐当地官府,教化百姓。不同学部出身的女官有不同职责,若是钦天监出身,则应当记录天象,掌定时,占吉凶,还需担起超度诵经的职责。” “那你可知何为辅佐官府?当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找你伸冤,她被权贵所戏弄,将其告上衙门,可县衙恐惧权贵势力,不能秉公执法,你该如何?” 南玉沉思片刻,回道,“若女儿当地的五官灵台郎,女儿先会安抚妇人,其次搜集证据,将证据交给县衙,请求县衙再做定夺。” “若是面对确凿的证据,县衙依然不做出回应,你该如何?” “当真如此,女儿会带上证据,禀告巡抚。” “若是这权贵手眼通天,巡抚也没有办法呢?” “女儿便可效仿纪昀,先将此人拿下,投进大牢,一口咬定他并非权贵本人,而是鸡鸣狗盗之辈狐假虎威。他轻薄了妇女,自知理亏,断然不敢在公堂上自爆身份。” 看着女儿狡黠的眼神,南远山笑着摇了摇头,“你可知等权贵出狱之日,就是你丢乌纱帽之时?” “若女儿行事光明磊落,政绩斐然,还怕他做什么?他想要我丢了乌纱帽,还得问问百姓同意与否。” “你倒是想得轻巧,还是孩子心性。你区区一个五官灵台郎,他想要你丢了乌纱帽,随便安一个罪名给你,夺你的官职,有谁会替你伸冤、鸣不平?” “女儿不怕,晟朝幅员辽阔,内设百官,总有清廉公正的同僚会替女儿伸冤,将他的恶行公之于众!” 眼前南玉的神态,和自己刚入仕时简直一模一样,南远山想到,他的思绪随之回到了二十年前。 彼时的他踌躇满志踏入官场,立志要做一番大事业,当留名青史的好官,但也就是同一年,晟朝发生了那起到现在都无人敢提及的冤案,彻底改变了他对官场的看法。 南远山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件事说给她,有些事总要有人记得。他缓缓说道,“平真,爹再给你将一个故事,若听了这个故事,你还想当女官,爹不会拦你。”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