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夫君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西夜的雪来的过于姗迟,小镇青板桥上积起了薄薄的一片。 纷纷扬扬的雪白中掺夹着雨水,渐现萧条的凉意。 已是夙晨,阳光不显刺眼,淡淡的光辉从远处东方渐渐扩散,以恣睢高傲的姿态,笼罩了黑夜。 怀了孩儿已有六个月,腹部慢慢显挺起来了,臃肿的体态,略显笨重。我小心翼翼扶着肚子侧身下床,放缓动作,生怕惊着胎气。腹中的宝宝顽皮不已,感应到我覆上的掌心,轻轻地踢了踢我。 踱至窗前,屋外银装素裹,隔着衣料摩挲着腹中孩儿,我又想起了远在天边的夫君,思绪万千。 许是受了风寒,喉间的疼痛不已,又饮了杯暖茶,干涩感才慢慢褪去。 摸着隆起的腹部,神态郁结的走出门。殊儿正在檐下熬制汤药,鼻尖冻得通红,见我出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小姐,天气寒冷,快进屋去歇息。” 殊儿将我扶回房,从柜间拿了身狐裘为我披上,又加了些柴火在暖炉里。端了杯暖茶给我润润喉。 杯间升腾着的热气,与我呼出的白雾融合一通。远处暖炉的柴火噼啪爆出火星,房内也渐变温暖。 “殊儿,他何时回来?”我沙哑着声音问道。 殊儿面露难色,又拿了暖炉塞我手里,抿抿干燥起皮的唇,道:“小姐,公子马上便回了。” 马上。又是马上。 我接过殊儿递来的糕点,愁眉不展。捏起一块,却没有心思要送入口中。 窗外的雪依旧纷纷扬扬的落着。 “小姐,公子他要报恩。” 我疲倦的点点头,合了眼。夫君要报恩,我是知道的。 夫君是修仙之人,乃三十三重天的圣尊,历劫飞升时九死一生,若不是天上那桃夭仙子替夫君挡下一道天劫,怕是早已不在人世。更没有我这腹中的胎儿了。 我叹了口气,“若是报恩,怎要这般久?” 殊儿顿了顿,“许是天上地下时辰不同。” 殊儿踟蹰一会,突然眼睛一亮,嘴角梨涡显了出来。开心道:“小姐,公子还不知小姐有了身孕呢,若是知晓了,定是欢喜不已。”我压下心思,附和的点点头。 捏着的那块酥糕已经不成模样,我也无心再去细品,放下糕点。殊儿拿起手帕仔细擦拭一番我的细指。又扶着我回了榻上。贴心的拿了张盛满吃食的小桌凳放在榻旁,笑意盈盈的替我捏腿,疏通筋骨。 不过半会,殊儿又神色一惊,拍下脑门道:“哎呀!安胎药还在炉子上!”于是匆忙的放下手帕,捏捏被角替我盖上,急急的往外踱去。 我莞尔,心道这几年的陪伴,殊儿活泼的性子倒是没变。 “慢着点慢着点,外头雪多,小心滑着!” 我抬起手,掩下眼中思绪,端起小桌凳上备好的暖茶,眯眯眼,杯中茶一饮而尽。 半躺在榻上,还能听见殊儿念叨叨让我多吃点糕点果腹,我在房内应声。 这些年也多亏有了殊儿的陪伴,我抿茶笑笑,眸间透着些许悲凉。 瓷碗跌碎的声音又传来了,这是这个月第二次了。 “殊儿,可伤着哪了?”我喊道。 外头却没有得到回应。 “殊儿?” 回答我的是一片寂静。 我抚着肚子,踱至门前欲打开。殊儿的脸映入眼帘,我牵起她的手,仔细瞧了瞧,并无大碍,便舒了口气。 “小姐!”殊儿突然大吼,眼睛亮亮的,盛着激动。 我抬眼表疑惑。 “小姐!公子离前给小姐的琥珀亮了!” “亮了!”我有些惊喜,那是他走前给我的法器,这琥珀本有俩块,一块在我这头,另一块在他身上,两者越接近,琥珀便越炽热。 殊儿掏出琥珀给我,我摸着琥珀,感受到那愈来愈烫的手感,眉开眼笑。 “夫君回来了,夫君回来了。” 殊儿一同与我发笑,“殊儿就说嘛,公子忙完了,定会寻回家来陪小姐。” 想到那人,我立马攥住殊儿的手,急急忙忙道,“殊儿快,给我换身新衣裳,再梳个好看的发髻。” 殊儿连忙扶住我做好,一边打开柜子取出了最好看的狐裘衣,绾好发后,又点了点胭脂,整个小脸都红润起来。 “小姐真好看!”殊儿咧嘴道。 我羞红了脸,好看便好,好看便好。只盼着,他能够像以前一般欢喜我。 琥珀已经炽热到无法触碰了,发出了一道金光。 “啊,公子回来了!” 殊儿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我惊喜的踱到院中,殊儿早已开了门,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庭院不知何时站了一人。 不,不是一人。 红衣张扬,碧眼魅惑。那是我的御清夫君。可是他怀里,有个女子。那个女子,我识得,是那桃夭仙子。 我咬着下唇,顾不得六个月的身孕,便奔向了他,双眼对视,他的眼中冷漠不已。 本想张口甜甜的唤一声夫君,那人怀里我极力想忽视的桃夭仙子突然低吟一声,我压下笑意。 我的夫君,我亲眼看见他听到那声低吟后蹙眉,眼中漫满了怜惜之意。 “可是哪处不舒服?”夫君对着桃夭仙子轻声细语问道。桃夭仙子未出声,竟是睡了过去。 殊儿撑起一把伞挡住了我头顶的风雪,方才周身的凉意确实不太甚了,但是我的心口,却是万丈冰川般冷然。 他的眸子扫到我隆起的腹部,我低眉,咬唇,欲解释一番,可是苦笑一下,却不好说什么了。 解释?我能解释什么?我又有什么好解释了,夫妻同房行鱼水之欢,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了孩子,本就自然。可我,没法解释。 成亲数年,夫君从未碰过我。孩子,也是我算计出来的。 感受到那道目光,我低头欲甚。 “下雪了,会着凉。” 我惊喜的抬头,夫君自一年前,便未如此关心过我了。听这话,我甚是欢喜。可是抬头,却没有那道目光,夫君他,在对怀里的桃夭仙子说话。 殊儿欲说些什么,我拦住了她。 “夫君。” 那人抬眼,碧眸煞是好看。可惜,不含半分情意。他抱着桃夭仙子的手,紧了紧,眸子渗出忧郁,他又垂下了眸子。 忧郁?他是在担心桃夭仙子吗?桃夭仙子自挡过那道天雷后,便虚弱不堪,这几月病情加重,着实难受。 这是夫君告知我的,我是知道的,我也该通情达理的。可我忆起桃夭仙子眼中发出对夫君势在必得的光,我便夜夜不安。 “公子,小姐,此处不宜谈话,还是进屋歇着吧。”殊儿突然开口,语气没了方才的欢快,轻轻的握住我的手,以示安抚。 夫君抱着桃夭仙子进了屋,我在后头望着俩人,深觉这里,容不得我了。 桃夭现在睡在我的榻上。姣好的脸显露出舒逸,夫君点了安眠香,冰冷的手,握住我的手腕,出了门。 殊儿得了夫君的令照顾桃夭仙子,未同我一道出来。夫君撑着伞拉我走往院后,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 “良淅。”夫君唤我,眸中盛着怜惜。 我摸着肚子,轻轻的应了声。那人握住我的手,掌心覆在我手背上,指尖隔着裘衣摩挲着我挺起的小腹。 “良淅听殊儿说那骊山上的梅花开的满是惹人喜爱,无奈只得坐在这山脚下远远的望上一眼,既是侯着夫君回来了,夫君陪良淅去骊山赏梅可好?”我微微笑道,撇开话题。 夫君颔首,轻轻揽着我,顺意往后院骊山走去。 雪开始越下越大,但行在半山腰的我,还是可以望见山头的几棵梅树,傲然挺立。上山的路被夫君设了仙法,拂去了层层白雪,我行走起来也不这般艰难了。 山腰的瀑布这几年受夫君仙术的罩养,在这寒梅腊月之天倒也不受影响,且其迸溅极其的欢快。 “为夫有些话想同良淅说。”夫君终于开了口,我顿住了脚步,抬眸浅笑。“夫君什么都不用说,良淅很懂事,知道夫君的想法。” 听完我的话,夫君好看的唇扬起来,温柔的拂去我肩上的细雪,“良淅知晓便好。”我垂眸,掩下笑意。 不,我不知晓的,我也不懂事,也不想懂事。我想知道夫君为何会对那桃夭仙子如此好,可我,不能问。也问不出口。 “为夫,有许多事,需要良淅谅解。”夫君叹口气,呼出些许雾气,抬首望去,那双好看的碧眼披上了朦胧感,我乖巧的点点头,仔细听着夫君的话。 “为夫不能再时时陪着良淅来这骊山了。”我腹间的孩儿踢了踢我。 我嘴角扯起笑容,抚摸着腹部,强装无事道:“夫君想做何事便放手去做。良淅,一直支持夫君。” 我的眸子已经沁满了泪水,最后的倔强让我死咬着下唇不让泪水掉下。 夫君轻轻环住我,亲吻着我的脸颊,我合上眼,感受着薄凉的唇流连我的脸颊。 突然后头传来殊儿的声音,我微微侧头。殊儿站在灵瀑结界外大喊:“公子!桃夭仙子方才醒了,可殊儿不知仙子去了哪处突然消失不见了!奴婢无能,奴婢无能!” 殊儿脸颊上漫满泪痕,哭红的眼显得楚楚可怜。见着我,立马擦拭掉眼泪,我欲走去安抚她一阵,身旁之人神色匆忙,红衣拂过,便不见了。 强忍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我深知,夫君的这次转身,代表着什么。 许是孩儿也心疼我这个娘亲,方才闹腾的肚子也静了下来。 002转世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骊山半山腰设了结界,除了手握通行晶石者,这一处,只允我与夫君正常行走。 殊儿见夫君去寻桃夭仙子了,手足无措的站在结界外,一脸担忧的望着我,我麻木的拂去脸上的泪痕,投去安抚的笑容。 殊儿见我这一笑,小嘴一撇,通红的眼睛流出泪水,双腿一曲,跪在结界外,“小姐!你别笑了!殊儿好心疼,殊儿好心疼小姐。” 我艰难的俯身拾起伞,执伞轻立。慢慢走向殊儿,冷风吹着我的脸有些生疼,殊儿的哭声,让我本就沉重的心,残破不堪。 夫君,你可曾,真的爱过良淅? 出了结界,殊儿立马站起来,袖子拂去泪水,红着眼小心翼翼的扶着我。 “殊儿。”我沙哑着嗓子唤道。 殊儿极力忍住眶中泪水,撑起我手中的伞,抽噎道:“小……小姐,公子他为何会这样……” 我叹了口气,“三十三重天的圣尊,又怎会一心爱上凡间小女子。” “良淅姐姐,圣尊这是去作甚了,让姐姐在此处待着,也不怕有个什么意外。”说话之人是桃夭仙子,她正不疾不徐的上着阶梯,迎面走来。 以往在夫君身前温婉浅笑的眼此时却盛满嫉妒。 她的眼死死的盯着我隆起的腹部,我蹙眉,双手护着腹部,殊儿丢了伞,挡在我跟前,张开双手作势保护我。 “夫君去寻你了,你在这,作甚?” 我戒备的望着她,她朝我走来,“圣尊寻我?”桃夭仙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可不是嘛,如今我有了身孕,圣尊忧着我出甚事,我不见了,圣尊自然会寻。” 我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将手附上自己的腹,张嘴欲说些什么,竟是激动的无法出声。 殊儿生气的朝桃夭仙子大吼,“你,你骗人,我们家公子才不会做这种事!” 桃夭仙子朝殊儿投来轻蔑的一笑,“一个区区贱婢罢了,竟敢同我如此说话。” 殊儿气愤的涨红了小脸,我蹙眉,“桃夭仙子,殊儿既是我的婢子,自然由我来管教,不需仙子帮衬。” “帮衬?”桃夭仙子呵呵一笑。眸子一凌,将殊儿击飞数里外。 殊儿疼痛到动弹不得,惨白着小脸,嘴张张,似在唤着小姐二字。我大怒,“你不怕夫君回来怪罪你吗?” 我欲去查看一番殊儿的伤势,桃夭仙子伸手拦住了我。 “圣尊怪罪于我?良淅姐姐,桃夭只是无意打伤了个婢子罢了,桃夭怀了圣尊的骨肉,圣尊怜惜不已,又怎会怪罪桃夭,姐姐多心了。” 我颤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眼睛死死的瞪着眼前人的腹部。不会的,夫君不会这样的,夫君他,不是这样的。 “噢!良淅姐姐怕是想提醒我罢,既然有了圣尊的孩子,现在也不该叫圣尊了,该是同姐姐一般唤声夫君。” 我心口一痛,夫君他,怎会和桃夭仙子…… “良淅姐姐,我这孩儿是近日才有,怕是需要良淅姐姐好生照顾,我们姐妹俩往后要一同侍奉夫君了。” 我脑子一片混乱,不安、颤抖、迷惘。近日才有的孩子?所以,这些日子,夫君在同她行鱼水之欢,我垂下眸子,心如死灰。 “哎呀!”桃夭仙子突然大叫,脚作势一滑,手中冒出青色的光,用力推向我。 我没来得及思考甚,就被那青光击中肩部,从骊山半腰被推了下来。趔趄之际,那桃夭仙子的眸子沁满了阴狠恶毒的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坠落之时,我依稀能听见殊儿痛苦哭喊我的声音。 我苦笑一番,含泪闭眼。若不是方才移了一处地,怕是击中的,便是心口了。 桃夭,你为何如此恨我,我做错了什么…… 周遭的景色急剧变幻着,我甚至来不及抓住一根藤蔓,忍受着翻腾擦伤的身子和肩处传来的痛苦,我没由得湿了双眼。 好疼,夫君,救救良淅。良淅好疼。 夫君,夫君在何处? 夫君,良淅好想夫君…… 我护着腹部,那小小的生命正在饱受煎熬,娘亲的宝贝孩儿,娘亲对不起你…… 坠落山下,我已绝望的合上眼。原来御清夫君,只是不要良淅了。 — 再睁眼时,我已是冥府的鬼魂了,冥府阴冷不已,不见半点天光,本该过几日便可投胎转世的我,被冥间役使囚禁在十九层地狱——忘川河畔。 我衣衫褴褛,浑身未有一处完好的,肉翻出身,髓骨歪折,无数的伤口长在我身上,就连那我引以为傲的那双眼,也看的这处不大真切了。 我的脸上布满了扭曲蜿蜒的恐怖伤痕,那娇嫩白皙的脸蛋早已不见。 可我没有知觉,哪怕我将摇坠在脸上的一块肉撕拉下来,也不痛不痒。 役使告知我,我体内缺了一魄,无法同常人一般转世。我无心去询问我那一魄在哪了,因为,我腹中的孩儿,更需要好的归宿。 许是天意使然,注定我这一胎多灾多病。我的孩儿,坠落时得我头上觚露簪神力庇护。并未决然流出我的身体。但腹间的死静,让我知晓那里已没有那个会动的小生命了。 役使将我腹中死去的胎儿取了出来,小小的一个,已没有了灵气。抱着我的孩儿,我已经不知道哭了,许是心上的结,让我痛苦到麻木了。 我轻柔的抱着那团小小的躯体,温和的在其额上印上一吻,唱着凡间的安眠曲,哄着我那不哭不闹也不动的孩儿。 御清夫君,你何时来瞧瞧我们母子俩? 你瞧,孩儿都不跟娘亲我说说话。御清夫君,是不是良淅现在模样太丑陋,骇着孩儿了。 我痴痴的笑着,将破烂的外裳褪下,遮拦着那扭曲的脸,我轻轻摇着怀中的孩儿,宝贝孩儿,娘亲不吓你了,和娘亲说说话可好,唤一唤娘亲可好…… 娘亲,好孤独啊…… 过了数日,役使告诉我,我的孩儿要投胎了,我得了黑白无常的允,抱着那小小的人来到了转世之处。 忘川河畔排了长长的队伍,今日要转世的鬼,很多。私心让我希望这尽头之处,永远不要抵达。可我不能,我的孩儿是无辜的。我贪恋着这即将失去的一切。 “下一位!”鬼差大喊。 很快,便轮到我的孩儿了,我抱着我的孩儿走了过去,鬼差查查转世簿,确定了要转世之人在我怀中。 我的孩儿被夺了过去。 鬼差告知孟婆我这孩儿未临世不必喝孟婆汤。孟婆颔首,神色不悲不喜的准备下个鬼魂的汤。 “快走吧,别误了这孩子的转世。”鬼差冲我喊道。 我不舍的望着我的孩儿,鬼差抱着孩儿的襁褓突然耷拉下来,孩儿的背上,有朵芍药花的印记。 芍药,芍药,我的孩儿欢喜芍药。 我投去凄凉的目光,看着鬼差将我的孩儿投入转世轮。望眼欲穿。 我的宝贝孩儿,娘亲希望你下一世,安详无扰,平安无忧。 后来,我被鬼差分入了乱鬼域,许是他们也同我一般认为,我那一魄,再也无法寻回,我也无法转世了。 算算日子,已是百年之后了,我前世的记忆全部涌了上来,步步节退,从我被桃夭仙子打下骊山,有了夫君的孩子,再退后到和夫君成婚。 再到成婚前失去的记忆,全部恢复了。 前一世的我,乃天上的神君,凡间游玩遇上夫君,同夫君俩情相悦,夫君修炼渡劫遇难,我将所有修为赐予夫君,哪怕自己法力全失沦为凡人,我皆无怨无悔。 可是啊,御清夫君,你为何要负了我? — 从我恢复前世记忆的那一刻起,我便知晓我那一魄,回来了。 这几百年,我那夫君都从未寻过我,只把我那一身修为还与了我,在这无鬼差管制的乱鬼域,有这一身灵气和修为,千里之外的恶鬼只想吞噬我来增强功力。 因此,我只能颠沛流离。若不是召唤出了法器,我怕是没等到重生的机会,便早已死在冥府了。 真是多谢夫君拂照了。 鬼差发觉乱鬼域的我一魄归体,三魂七魄已全。过了几日,便领我去孟婆一处。 我站在转世的鬼堆中,百感交集。 “万年仙躯,前世功德尚大,你不必饮这汤。”孟婆轻声对我说道。 “既是前世之事,该忘的,也要忘了。” 孟婆叹息一声,“你可有何心愿?” “我梅良淅愿损万年修为以血起誓,下辈子无情与三十三重天之人,化为一株芍药,再寻良人,欢喜终生。”我破开指尖,看着那道裂口,向那碗内滴落殷红之血,颤了颤,我眸子满盛悲凉。 端起那碗,引颈饮尽。 一滴血泪从眼角坠下,我微微笑着,阖眼。 夫君,良淅不再打扰你了。 片刻之间,我周身洋起漫天白光,照着那条长长的忘川河更加鲜艳。身向其上,白光缱绻。隐没后,我已成为一颗不起眼的芍药种子。 孟婆叹了口气,粗糙的手心温柔的接住我,将我投入转世轮。 “好强的灵气!”温润的声音响起,那人身着白裳,眉眼含着柔情万种。 “无涟上神!?”一鬼差认出那人,大呼道。 “芍药种子?我且要了。”一个温暖的手掌,轻轻圈住了正要投往转世轮的我。 我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我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我不知晓我是谁,在何处,要去何处,要做些甚。 我脑海只剩下那白裳之人,身上有好闻的味道,笑起来,眉梢融雪。 003池宴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仙界终年繁花盛开,灵气四溢。 涅槃千载,无论过去几百年,样子确是无受影响。 天上人间,江山如画,世事犹如苍狗白云,总有烟消云散。 “芍药仙子,你怎的还杵在这处,王母娘娘顷刻便到了,该是好好拾掇你那一脸愁容,莫要王母担忧。” 愁,师父出去会故人数月,我甚是想念师父,但不知他在何处,又如何去寻,当然愁。 来人是元川,乃王母娘娘座下第一仙使,本是那蜉蝣城的镇城之宝,良玉是也,不知怎的落入王母手中,王母喜爱不已,每日用修为滋补,如今倒成了一位英俊少年郎。 我作揖含笑:“倒是让上仙记挂了,我来此处探景,瞧那桃花开的欢喜,便生生顿了脚步。” 云川也不恼,笑嗔:“莫要再多言,此次大战小仙乃功臣,岂有功臣晚至之说?”他不见我身旁的无涟上神,也不过问,闲聊几句后,我捻却袖上花瓣,随着云川进了池宴。 一路上与众仙寒暄几句,由仙婢领着入了座。 池宴虚无坐席。 修为高的神仙,便由仙婢领着入座。此次倒也给我垫了个软座,同那熟识的月丹仙子一处坐着。 修为低上几许的些许散仙,未立其座。有的不甚顾忌的,便席地而坐了。 或是三俩人一道结伙赏花作赋,或是几人喝着小酒谈笑风生。 此次池宴,由王母安排,据说玉帝有要事需处理,无法抽身,于是未至。 仙界与妖界这一战,数将魂殒,仙界习补魂术法之仙穷乏,受师父启蒙,我补魂之术略通一二,月丹方知晓便拉我去补那将魂,迫压之下竟真让我补全数将之魂,故王母念我有功,便唤我来了。 师父早已告知于我,这池宴周身有一道结界,修为造诣低的,靠近结界会被弹飞数里,粉身碎骨,若无五千年深造是不能进入的,想来多亏师父赐的法宝,倒没让我这个徒有俩千年造诣的徒儿死于结界外。 转过神来时天后早已上座,众仙行了礼,仙子领了仙姬进来舞袖,歌舞升平,一片乐意。 我端详着座上的天后,长得确实极美,年龄尚高,芳容却似酿酒,越为美。且其温婉如玉,待人是极好,在这仙界很受尊爱。 不过片刻,已与我身旁的月丹健谈起来,一个发髻凤蝶鎏金银簪,一个身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一个艳压群芳,一个素而不俗…… 池宴其乐融融,我自在闲乐。 “芍药。”高座上王母轻唤我名。我拾掇衣袖,作揖道“王母娘娘。”那人拂了礼,我便抬起头来,听闻王母素来温和,今日一见,委实如此。 “想来此次倒是你初来。”王母眸子含笑,温婉的倚在雕凤大座上,神色如沐清风。偌大的瑶池突然一齐静下来。 “回王母,确是如此,眼前芍药修为尚低,无福进此宴。”我从容对答。 “这池宴之上,也只有你年龄尚小。”王母端起茶杯,抿一口之后笑道。望着我的眸子,含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神情。 一向讨王母喜爱的月丹娇笑,“可不是嘛,五百年一次的宴池,可是我修炼数千年才允入的,进池宴年岁极小的,也只有芍药仙子了。”众仙纷纷回应。 “此次大战,多亏芍药仙子了。”王母笑道。 “小仙芍药乃深得侪辈敬重前辈垂青。” 王母点点头。 倒是那座上的天灵神君突然问道:“怎地不见你师父?” 我顿了顿,“师父早在数月前闭关,尚未出关。” 天灵神君点点头,“莫不是受了重伤?” 我摇摇头。 “还是去了趟凡间,动了凡心?” 听师父说天灵神君实为无赖,我到此才可领悟几分。但又耐着性子,认真的摇摇头,却惹得众仙纷笑。 “天灵神君,这小娃娃第一次来池宴,你怎的却如此讨趣她,若要那无涟上神听到了,自己的心肝徒儿被你如此讨趣,你又该痛心些宝物赠与他了。”说话之人是锦荣神君。 我听这话浅笑,恭敬的向锦荣神君处行个礼,“多谢锦荣神君指点。” 锦荣神君自是高兴不已,王母派人端上那东宫深埋千年之酒,又派发了些许吃食。这池宴算是开始了。 仙婢呈上美酒美食,我含笑接之。 端起酒樽,浅浅抿着。东宫之酒,着实美味。 喝着小酒,看着仙姬跳舞,委实享受。 仙姬跳的那袖舞着实好看,素色披帛与那宽大的袖口相辉映,显得灵气十足,再不妨露个藕腕,灵动又妩媚,特别是那领舞之人,这众多仙姬中,属她最美。 我初为一朵含苞芍药时,在师父的凌云苑里,已与那领舞之人有百面之缘,但那时我尚未化为人形,自有日见她一脸愁容的走出师父的苑后,便不曾见过那人了,这么说来,如今倒是我认识她,她却识不出我了。 听闻师父说,那人名为阿霞,又听师父苑中那灵童说,这阿霞仙子,早在我还是一颗不起眼的种子时便心悦我师父。 想来也是,不然哪个女仙又会月月来探望师父,还带些珍贵宝物,定是觊觎我师父美色,动了凡尘之心,怪只怪我师父对她无那般用意,若非如此,也不会对那仙子如此厌烦。 这数百载内,阿霞仙子在每月十五和月末那日,都会来送些礼给师父,师父因着‘来者皆为客’一论,待她还算客气。 可有日师父与她闲聊后,她竟握住我师父的手,直言道是她心悦我师父久矣,问之可愿随她仙闯江湖,还对师父说已想好哪日婚嫁尚好,孩儿唤何名尚好了。 师父听此言,百年来温润的脸竟是黑了几分,且拉下脸对那阿霞仙子道是并无此意,便让小灵童将阿霞仙子带来的所有东西连着她,一齐'请'出苑了。 后来,也不知师父与她说了些什么,我便再未在师父的苑中见着她了。 我自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人,尤其是身侧的月丹。 一来怕毁了人家阿霞仙子的声誉,二来怕师父念叨自己。且此事传开不好,省的师父嗔怪,倒不如自己吃笑几番便好。 此时元川在王母耳边耳语几句,本就高兴的王母竟是更加欢喜,眼睛都更显有神。元川拍拍手,仙姬便有秩序的退下了。众仙知晓王母有话要说,便都噤了声。 王母开口:“一刻钟后,圣尊会来池宴。”话一出口,众仙宛如炸开了锅。 天灵神君发声:“可是那三十三重天的圣尊?” 对座平位于天灵神君的锦荣神君嗤笑,“天灵神君莫非修仙修糊涂了,那三十三重天的圣尊,世间只有一个。” “那倒是,本君不过是问一句罢了,这池宴五百年一次,那圣尊也未曾来过,今日是什么日子?”天灵皱着眉头学着那太上老君的模样深谙掐指一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说来今日既是芍药仙子初来此地,倒也是圣尊初来了。”王母端茶轻笑。 004圣尊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我点点头,我自然是很期待看到那位圣尊的,传言道是我与那圣尊关系颇好,我便深觉此为谬论。 放眼四海八荒,飞升圣尊且至无妄之境的,只有一位,便是那三十三重天的圣尊,名唤御清。据说此人仙术极高,那九重天上的玉帝都敬他几分。且这几千年来,仙界安乐也多亏那圣尊,众仙对他爱戴不已。 可我乃一介小仙,怎能与三十三重天的圣尊关系颇好?自我习得一手补魂术以来,也不过是为了此次大战修复些玉帝钦点的将魂,来天宫领命受赏,讨要些许提升修为的丹药时,在不起眼的地方,见过数次圣尊罢了。 那小仙月丹听闻我话后四处告知他仙,她道此次瑶池上的众多元老且都未见过圣尊数次,我乃一介小仙便以补魂之说,得见那三十三重天的圣尊,众仙自是羡慕不已。 我调侃月丹。“若说见过,只是那圣尊的衣袂罢了,我怎敢抬起头直视?自是没见过真容。”众仙想了想,便道也是,于是熄了些讨趣之意。 说其容颜是极好的,仙术是顶端的。我想,这天下竟有如此完美之人?圣尊有张好容貌不说,还有一副好本事,相比自己……我叹息一番。 因我懒怠,仙术修炼的一般,撇去修为不说,我仔细瞧着杯中的容颜,紫眸灵动,皮肤光滑干净,拼凑一番也只可担清秀一称。 — 一袭朱砂丹衣,敛去了百花的妖艳;步步生莲,他清逸优雅的走入池央;曳地逶迤的赤绸;鎏银的末缎,小碎花似得旖旎耷拉着,凭空生出魅惑,他唇角一扬,淡粉色的唇泛着令人窒息的诱惑。 碧眸红衣,风华绝代。 我偷偷打量一番圣尊,绝世无双,实至名归。 作揖后,那人点点头,众仙便坐了下来。我自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这人气场十足,倒也不敢抬头再仔细打量。圣尊与王母说了几句后,突然噤了声,四处打量他的仙子,也收了目光。 那人踱步,倒也没有去王母安排好的地方,生生坐在了锦荣神君身侧位置,那是我师父的软垫。 “无涟上神未在?”那人问到。眼中含着促狭的笑意。 无涟上神乃是我师父,自是得由我来回这一问。 我起身,拱手:“回圣尊,师父于数月前闭关修炼,至今未出关。”我感觉到他的目光望向了我。我把头低的更甚。 “哦?你便是那无涟上神座下唯一的徒儿?”那人执起酒樽,将那美酒一饮而尽。眸子张扬着邪魅二字,直直的打量我。 “回圣尊,正是。” “那你可知你那师父闭关修炼是个幌子,实是跑到本尊那三十三重天宫来与我对弈?”那人含笑道。 我与众仙竟是睁大了眼,他们惊讶的是我师父竟与圣尊交情如此好,而我惊讶的,却是师父告诉我,他要去会故人。让我与外界称他闭关修炼去矣。 倒不知这故人竟是圣尊。这么说来,方才圣尊所问之事,只是来套我的话了。 “禀圣尊,小仙不知此事,望圣尊降罪。” 我直直的跪在地上,外界都知师父对我宠爱有加,闭关修炼这件事,如今被圣尊一点明,众仙自是知道我说了谎。 况且我对圣尊也谎称此事,倒显得大不敬了。 那人踏着步子,缓缓的走到我跟前,众仙都屏住了呼吸,都不敢上前为我求情。便是那座上的王母也不能做主。 我表面毫无波澜,内心却炸了毛般的焦急,只求得师父来此处为我解个围。 那人轻笑出声,我便是傻了眼。冒冒失失的抬起头来,那人弯下腰,柔顺的青丝由着肩头滑落,对上他的眼,满是柔情之笑。 圣尊望着我,突然碧眼紧缩,定定的看着,似在深究。我紧张不已,心下暗道莫不是自己模样太过丑陋,惊着圣尊了。 “圣尊?” “无事。”圣尊掩下眼睑。 我不解。众仙更不解。 “地上凉,莫要行此大礼,若要让你师父知他那宝贝徒弟初见我时便下跪,倒是又要在我那寝殿折腾数日,为你讨要个说法了。”他笑笑,温暖的手掌抬起我的手臂,把我拉了起来。 遂与王母说道:“此次来是受了无涟上神之托,怕他那徒儿见着生人拘谨,让我一道来池宴讨酒时把他那徒儿带给他。” 我站在一旁怯生生的看着圣尊。 王母端着仪态浅笑,“芍药初来乍到,拘谨些是自然,圣尊若要带人走,我这自是允了,只是不知这芍药仙子可愿随你前去?” 能见着师父,我自然乐意。 “你可愿随我前去?” 我点点头。与王母表了歉意,又同众仙道了别。便跟着圣尊出了这池宴了。 出了池宴后,离那安乐之处愈行愈远。身旁便静了下来,倒显得些许尴尬。 彼时出了结界,踱至那桃花林,桃花簌簌,纷扬不绝。目视前方,那人青丝如瀑,一袭张扬的红衣,风华绝代。 “圣尊。”我试着找话题。 那人顿了顿,等我跟至圣尊脚步一处,圣尊便靠着我身侧踱步,倒也不忙着走在前头了。 但我宁愿圣尊给我留个背影。 我初次与这圣尊一齐走着,心中自是紧张不已。 圣尊侧目,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直视我的眼满是真挚。我吞吞口水。 清清嗓子道:“圣尊要领我去何处?”我抬头佯装神态自若似的打量他的神色。 “三十三重天。” 我低低的应了声,伸手抓住了片花瓣,捏在手里把玩。圣尊突然道:“你,同我一故人有些像。” “何处像?”我抬头问道。 “眼睛,她的眼睛,如你一般好看。” 圣尊没有再望向我,兀自用法术拾了颗石子,有劲的朝树上打去。我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齐齐望向那桃树上。 只听树上传来一声惨叫,于是一不明什物便掉落地上,芝兰玉树,俊逸清容。仔细打量一番衣着,束的是炼丹人的发髻,身着紫衣,想必是个一品药师。 但我修的人形岁数尚低,仙界大多数人就算知其名却也不识得容貌。于是便定定的望着那坠落之人。 005烬华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圣尊!”那什物开口,搞怪的嗔了圣尊一眼。 “烬华。”身侧之人冷声开口。 我自知自己与这事扯不上劳什子关系,便打算退到一旁了。 “这便是小师妹?”那名为烬华之人对着我说到。打消了我那本打算后退的心思。 我一脸疑惑。 圣尊睨了烬华一眼。“你在树上偷听有何意?”那人省得被识穿,讪笑一下。 “这不是听无涟上神说,圣尊来此处接上神那徒儿了,烬华心感好奇,便跟了过来,又自知修为不高过不去那结界,便在这树上候着圣尊了,至于偷听一词,也实在不敢担。”烬华挠挠脑袋,对我做了个古灵精怪的鬼脸。我轻笑出声。 圣尊不做声,兀自走到前方。 “你便是无涟上神的爱徒吧。我唤烬华,乃圣尊的贴身药师。”他的眼睛亮亮的,煞是有神。 一路上同行,烬华讲了些许趣事,我心下便觉得此人聒噪又有趣的紧。便与他算是结识了。 因着他极力张口一个有又一个唤我小师妹,我便只好无奈应了他的邀,唤他师兄。自此也就有了个唤我师妹的一品药师了。 过了通天道,又踩着一路的鹅卵石,步行了数十步,终归是到了这三十三重天。 “烬华,你回去罢。”圣尊驻足,对着我身旁的师兄喊道。 师兄正同我说些我未化为人形前,仙界些许好笑之事,听圣尊发令,师兄倏然停嘴。抗议的瞪大眼,道:“圣尊,烬华方才才认识小师妹,还未同小师妹说完话呢。” 圣尊蹙眉,“你若想以后还见到她,便不要再多说了。” 师兄撅噘嘴,不敢再嘀咕什么。只得应了圣尊的话,又向我投来依依不舍的小模样,我同师兄道了别,又约好下次再见,师兄这才笑意盈盈的离开。 师兄离开后,又只剩下我同圣尊了。 “烬华很欢喜你。”圣尊突然开口。 我走在圣尊后头,也不管圣尊是否看得见,应声点点头。又道:“烬华师兄委实有趣。” 圣尊不说话了。止步转身,碧眸盯住我的双眼,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那双碧眸里,含着我看不懂的神情,圣尊他,在透过我,看别人。 我直直看着圣尊的眸子,有些怔然。 不知为何,圣尊的这双眼,我也有些许熟悉。转念一想,我活至今日,印象中从未见过圣尊的碧眸,定是圣尊眸子长得太好看,我才会有这般想法罢。 垂下眸,圣尊移开了目光。 “圣尊可是想起那位故人了?”我清清嗓子,望着圣尊。 圣尊颔首,沙哑着声音道:“不错,瞧着你这双眸子,突然思念起来了。” 我明意,圣尊也不多说,领我去了殿中。 好奇的向四处张望,宫殿高大,装饰的横梁也很华丽,就连那一路摆放来的什物,也看得出顶顶的好,端的是一个金碧辉煌,那壁上的字画,隽永秀丽,是女子方有的小楷,点缀着些许寒梅,右下角小小的字,良淅。 一幅紧靠在其旁的字,龙飞凤舞,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张扬不羁,青竹条条,挺拔有力。我瞅了瞅落笔之名,是圣尊的字画。 那是这一路来唯一的俩副字画,且在装裱着薄玉的框内静静躺着,那薄玉灵性极强,把字画保护的宛如方才初写般完美。 良淅。御清。 我若有所思的打量圣尊。这良淅,莫非是圣尊所思故人?心下想着待会见着师父定要问上一问。 圣尊直视前方,领我进了内殿。我想见师父解了我这一颗求惑之心,于是问圣尊为何我师父不亲自来寻我? 那人定住了脚步,“你师父心悦我殿中一仙姬,沉沦数月,伴与美人美酒中,赖在我这宫殿不走了。”圣尊嘴角含笑。 我睁大眼,听闻圣尊的话便不喜了,原来师父这数月抛我离去,竟是贪恋那仙姬之姿不愿回了。 且师父素来最喜之人便是我,突然蹦出来一个师父心爱的仙姬,又与我争夺师父的宠爱,倒是让我吃味上几番了。 其然圣尊一言,我是信了八九分的,至于那剩下几分,是凭着师父看上去不像是那见色忘徒的仪表猜测的。但看这圣尊笃定且认真的神色。想来圣尊也不会无趣到讨趣我一番,便信了圣尊所言。 “你师父先前来这三十三重天时住的便是这。”圣尊领我到一处寝宫。 绕过那屏风,房间内显眼的便是那一方花梨大理石桌案,上面画了一副人像,且这人像我再熟悉不过,这画上之人,便是我。 望着里面再熟悉不过的衣服和些许挂饰,我心下疑惑,便问圣尊为何领我来师父寝宫。 “你师父如今与我一并住在那骊山上,你此次前来,一是为解了你那师父的思念之心,二是你师父交代把这些衣物顺道搬到骊山去。”圣尊赐了我一灵戒。 我点点头,伸手接下。心中暗想师父竟与圣尊如此交好,竟住到那骊山去也。我可从未听过,三十三重天的圣尊有给谁这殊遇过。 花了些时辰,把师父的东西收拾一番,又仔仔细细的薅好那画像,放于可以储存大量物品的灵戒中,又随着圣尊,前往骊山。 听圣尊说那骊山在宫殿后方,于是绕出了内殿,又出了殿外,路过那开了一片菡萏的汝窑池,又经了那西墙角的竹林,弯弯绕绕看了不少景色和珍宝后,终于上了那骊山。 听闻骊山风景秀丽,属天下一二。 四周百花齐放不说,便是那时而清脆的鸟叫声便让人顿觉舒心。且其灵气充沛,乃修仙的一道妙地啊。 我指尖轻动,化出一粉蝶,粉蝶独舞空中,欢快不已。我咧嘴,心想师父若是在此修炼,定能提升不少修为。 但想到圣尊所说,师父与仙姬一事,我撇嘴,心里便打算该如何让师父给我个交代了。 行到半山腰,那平地凹陷下有一池清水,水天一色,清澈见底,虾鱼嬉戏。 倏的,高耸的磐石突然迸发出瀑布,那清泉飞流直下,朝那池涌去,惊动了那池虾鱼四处逃窜。 对于常年明亮的仙界来说,那直流之瀑,映着那光,水波粼粼,似可以洗净那人间铅华,美妙绝伦。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仙界四季百花盛开已不足为奇,但骊山,花海丛丛,宛若梦中。 006师父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因着这山也不大高远,我便打算徒步上山。圣尊也随了我的愿,在前头领着我。 我心里思着该如何罚师父不归之事,便急着上山见师父,步子也就迈大了些许。 越过圣尊,我直直往上走去。走到一处时,后头突然听不见圣尊的脚步声。 我疑惑的转头,却见那人在一处停滞不前,那双好看的碧眸扫向我,带着复杂的神情,圣尊手里捏着的一块晶石被隐了去。 我不解,开口轻声询问:“圣尊?” 圣尊抿抿唇,又道无事,“本想拿块晶石让你多吸收些灵力,好走的快些。见你如此,想来也不需要了。” 我莞尔,“回圣尊的话,此处灵气很足,不必晶石也可。”又顿顿,“芍药并不觉累,反觉此处灵气让小仙我身轻如燕,快活不已。” 我欢喜的笑笑,作了下揖,谢过了圣尊,往山顶走去。 当时的我,并不知此处有设结界,只允圣尊与其良人通过,也不知,圣尊拿出来的那块晶石,是给外人通过此处结界的通行石。 — 靠近了山顶,绕侧之处,有一间小屋。远处传来熟悉的琴音,如鸣佩环。 走近了,一处庭院,面朝湖泊,一旁种满了梨花书,洁白的梨花扑簌而下,落在那片湖泊上,涟漪几圈,又随波逐流。 那庭院蒙上青烟几许,墙角的青竹经老不衰。琴音越是悠扬,婉转连绵。 一曲罢。一男子,一袭白衣,手中抱着一琴。 温润一笑。 “芍儿。”白衣男子放下琴。 “师父!”我欢喜的扑向那人,一跃而起,死死的环住师父,双腿勾住了师父的腰。 好安心。有师父在。师父身上,有蒲桃酒的味道,嗯,好香。 我满心满眼都是师父。师父。我芍药的师父。 “可曾闯祸?”师父勾唇笑了笑,捏捏我鼻子,我委屈的看着师父。 这数月来说习惯了师父不在是假的,本想着只是数月不见,有些牵挂罢了,直到见到之后,才知道心中思念,猛如山洪。 “师父,芍儿很乖。”师父将我放了下来。我还是不舍的搂着师父的腰,“嗯,芍儿长壮实了。”师父云淡风轻的一笑。 壮……壮实? 我嗔了师父一眼。师父,我只不过多吃了些点心,胖上几两罢了!怎有师父如此说徒儿的,徒儿还是个女仙呢! “师父偷喝了蒲桃酒!”我噘嘴。 师父捏捏我的脸,含笑:“抚琴几番,喝点酒助兴。”我哼了声。 转身望见圣尊,自圣尊收了晶石,这一路来都未说过一句话了。我朝红衣之人恭敬喊道:“圣尊。” “多谢圣尊把我这徒儿送了过来。”师父笑笑,圣尊回过神,眯眯眼。对师父说:“你早便知晓了?” 师父不置可否,似乎有意把我支走般,告知我那后院亭子处有几壶小酒,我眼睛一亮。 我对后院的小酒,兴趣远大于俩人所商之事。舔舔嘴唇,仿佛还能尝到方才在池宴上那樽酒的美味。 我四处打量这处小院,并未有山下宫殿来的豪华与贵气,但有种宫殿未有的温馨。 听闻月丹仙子说这骊山是圣尊从凡间花费劲力掘来的。我思量一番,想必是圣尊也深觉此山灵气浑厚,对修炼极有好处才会如此罢。 走到青木所作外廊上,鼻子翕动,我眼睛一亮!啊!蒲桃酒的味道!我挽起裙裾,笑意盈盈的朝一处亭子走去。 那桌旁立一仙婢,见我来了,福了下身,“上仙,无涟上神在此恭候上仙多时。”我并未注意到那仙婢见我双眸之时,微撼后发红的眼眶。 “多谢。” 我望望桌上,有酒盈樽。还有些仙界不常见又极难有的小吃食。特别是有几盘自己甚喜欢的糕点,让我高兴的咧开嘴。 师父为我想的真周全,我莞尔。 我坐了下来,一旁的仙婢服侍我用筷,逍遥喝着小酒,吃着小点心,又背了张小榻过来,我舒适的躺在榻上,叹慰一番。 我并不是喜嗜酒水之仙,但年幼之时师父领我去凌云山抚琴望花,闲暇之时总会轻轻抿上一小口,那唇齿间流转一番,芳香无比。我伸过手去讨要,师父道是我年龄尚小,酌酒误事。便不舍得让我抿上一口。 后来大了些,去他仙家里做客,虽会让我品上一小口,但也没让我一次性喝个舒畅痛快,每每惹得我心痒痒的,师父又说道这不许那不许的。 定是那时过于叛逆,便觉着师父管着我不让我做的,我便越是要试上一试。 想到从前,我又好笑的端起蒲桃酒抿上一口。舒坦的眯眯眼。蒲桃真好喝,不过我更欢喜果子酒,香甜,又醉人。且味道太香了。 一旁的仙婢见我这舒逸满足的小模样有些发笑,甜甜的露出个梨涡,煞是好看。许是高兴,那仙婢的笑容,我甚觉顺眼至极。 “你唤何名?”我抬起酒樽,眯眯眼问身侧之人。 仙婢颔首,“小婢唤殊儿。” “殊儿……”我低低吟道。 “窈窕石径深,参差繁英满。发香已云奇,生香殊未断。殊字,委实好听。”我笑笑。 一旁的殊儿眼含暖意,“殊儿谢过上仙。”我点点头,让其一同与我饮酒,殊儿推辞一番,道是主仆有别,身为婢子不该同主子平坐饮食,且其院中只有她一个婢子,这会要去服侍圣尊了。 我也不挽留,殊儿叮嘱我几句不要过甚饮酒,虽我听师父说这话已许久了,也不甚在乎,但听这婢子说出来相同之话,心底倒是有股久违的温暖。 我眯眯眼,再次确定我感受不到殊儿身上修仙之气,殊儿她,竟是个凡人。也罢,这些都无关我事。 目送殊儿远去,我只能对花独酌。 吃了几块欢喜的糕点,又喝了几盅酒,师父还未来寻我,我便有些晕乎乎的了。殊儿说此处只有她一个仙婢,那圣尊所说的仙姬,又在何处?我打了个酒嗝。 也不知师父和圣尊商讨些什么,师父竟这般久都未来寻我,也罢,我喝酒去也。 摸摸脸颊,有些发烫,不用想也深知我此刻脸红的不像话。着眼瞧瞧壶中,又摇了摇。确定还有酒水的存在,我仰头,晕乎乎的饮尽最后一口果子酒,吧咂吧咂嘴中意味。 “芍儿……”师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007休憩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听见师父在唤我,我摇摇晃晃的撑着桌子立起身来,师父赶忙扶住我,我牵起师父的手,指腹冰凉,抚上滚烫的脸,我叹慰一声。 “师父,芍儿好困。”我醉眼惺忪。 师父好笑的看着我,捏捏我的脸,“芍儿想睡,为师便送芍儿回房去睡。” 我点点头,晕乎乎的一头栽进师父怀里。师父扫了眼桌上,轻轻晃了晃我。 “师父,再晃,芍儿就有,一个…俩个…三个师父了。”我毫不掩饰的打了个酒嗝。师父轻笑出声,眉梢融雪,煞是温润。 我抱怨:“师父,你和圣尊商讨事情好生慢,让芍儿等了师父许久。” 师父无可奈何的捏捏我的脸,“是为师不对。”又问道:“芍儿喝了几盅?” 我低喃:“喝了三盅果子酒,还有一壶蒲桃酒。” 师父无奈劝道:“酒喝多无益,就算是这些酒,喝多了也伤身。”我支吾的点点头,根本没把师父的话听进去。其然我想睡的紧,没想到这酒后劲这么大,不怪师父以前只许我喝上一小杯解馋。 “芍儿。”师父轻轻唤我。 芍儿芍儿,师父总能把我的名字唤的柔肠百转,温柔至极。 我低低的应声,双手圈住师父的腰,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师父的身体僵了僵。 “师父。”我紧了紧师父的腰身。 “芍儿,为师扶芍儿回房罢。”师父吐气如兰,清雅的说道。 我抬起头来,双眼迷蒙,满脸驼红道:“师父,芍儿没醉。”复抿抿嘴,“芍儿早闻骊山如画,师父陪芍儿去览景片刻,可好?” “无涟上神同本尊还有些许事,怕是要拂了仙子的心愿了。”圣尊突然在不远处开口喊道。 我愣愣神,轻轻推开了师父,向圣尊作了个揖,“小仙不知圣尊有要事与师父相商,多有得罪,愿圣尊海涵。” 圣尊勾唇,“无妨。” 师父摸摸我的头,“芍儿休憩会后,为师定陪芍儿去。”于是上前搂着我,往不远处的房内走去。 师父拦腰抱起我,“芍儿先睡为师房内。”盈鼻的梨花香,伴着浅浅葡桃酒的味道。师父轻手轻脚的扶我躺上床,褪下鞋,又温柔的为我捏了捏被角。 许是见我闭了眼,便以为我睡着了,白衣蹁跹欲折回。我抬手抓住了师父的衣袂。师父停了脚步,无奈的看着一脸坨红的我。 “芍儿,好生歇息罢。为师去为你温好解酒汤。你醒来便可喝了。”师父莞尔,衣袖轻拂,温柔别开我额前的发丝扫至耳后。 我半眯着眼,定定的看着师父好看的薄唇。想起了月丹仙子从凡间历练归来时,顺手捎给我的一话本。 佳人才子,道尽凡尘风花雪月。繁花三千,微撷一朵。那插画绘得极好,小生唇红齿白,极其冶艳。里面道的是一个味极甜美,尝起来才方知甚的美妙绝伦。 不知师父尝起来是何等味道,大抵是葡桃味的罢。我看着师父,痴痴的笑道。师父唇角勾笑,轻轻捏捏我的脸,点上了一炷安眠香。 许是安眠香起作用了,亦或是我有些乏倦。缓缓的进入了梦乡。 风华凌云,师父闲暇时总会领我去那,凌云山上有一棵极大的梨花树,今年开得极为繁盛。 师父十指抚琴,那琴声悠扬婉转,惊为天人。梨花簌簌,纷落师父肩头,师父浅灰色的眸里含着淡淡的暖意。墨色如瀑的青丝末梢被一根玉带懒懒的系住,更添一份温润如玉。拂笔丹青,也难绘师父的不染纤尘。 师父抚琴一曲毕,沾着这满山簌飞的梨花瓣,抿上一口醇香的酒。我本是在一旁掘着泥土玩,见师父抿这一口后露出极其享受之意。贪嘴的前去乞要一口。 “芍儿还小,不可饮酒……”师父是这般同我说的。 我乖巧的点点头,作罢。继续低头掘土玩,弄得十指满是污浊之泥。师父走上前,温柔道:“芍儿,手脏了?” 我颔首,师父浅笑,一把抱起脏脏的我,“芍儿,随为师回家罢。” 春风微拂,一簇簇梨花压枝欲低。素洁淡雅,缥缈如梦。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 回家,同师父回家。 师父教我学琴,师父教我作画,师父教我写字,师父教我修炼……一幕幕全从我的脑海里闪现过去。 师父的浅笑,师父的怅然之色,师父对我的无可奈何……师父抱着我,搂着我,伸手牵着我,握得紧紧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甜甜的笑笑。不怨师父极力赞同孔子所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梦见了很多画面,接踵而来的是缓缓的如烟消散。梦里大抵是这般的,也许是我记得不够切实,那凌云山披上朦胧,倒看的不太真切了。 醒来时,头疼不已。酒,浅尝辄止才好,我方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自我印象中,也只有这次喝的比往日都多。我坐起了身,才觉得不只是这头疼不已,全身也极其乏力。 许是殊儿在屋外听见声音,便恭敬的进了门,在一旁服侍着我喝醒酒汤。 “上仙,可还好?”殊儿蹙眉担忧的看着我。我点点头,“这一碗醒酒汤下去是好了不少。” 殊儿笑意盈盈,“上仙无事便好。” 我穿好鞋,殊儿为我梳个了随意的流云簪。扶着我起身去门外,唤了几声,也不见师父应我,便问身侧之人,“殊儿可知无涟上神在何处?” 殊儿只道是主子的事,做婢子的不敢过问。我心下了然,便坐在榻上,殊儿备了些点心,我又应着茶水,笑意连连的吃着酥糕。 “殊儿手艺着实好。”我吃完那一碟糕点,意犹未尽。 殊儿脸红一番,“上仙谬赞了,若上仙喜欢,婢子日后多做些吃食给上仙尝尝。” 我施施然应下。 “上仙若无聊,可去灵泉疏解下倦意。”殊儿梨涡浅浅,眯眼笑道。模样煞是可爱。 “灵泉?骊山竟有灵泉?!”我诧然。 “回上仙的话,圣尊数千年前引进了山腰灵瀑,施法做渠,用炽炎种子围做了灵泉。”殊儿浅笑回应。 数千年前?若殊儿真是凡人,那圣尊定给其服用了甚才得此长生,毕竟凡人一生对修仙之人来说不若蜉蝣一瞬罢了。 我颔首,殊儿便欢喜领我去灵泉一处,走前还贴心的为我置了一身褪换的衣裳。 008迷幻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出了院子,绕过了清湖,走至骊山山顶,四面环云。层峦耸翠,如临重霄。 我正感叹着此处的美景,突然脚下的地面一动。且愈加剧烈的摇晃。周身弥漫起白雾,我蹙眉。 “殊儿,此处有异,多加小心。”我拉下殊儿的衣襟,殊儿回头浅笑。 “回上仙的话,当初奴婢所侍的小姐为了躲过外界的纷扰,置了这迷幻阵于此处。”殊儿望着我,梨涡浅浅道。 小姐?是何人?我欲张口问道。 未等我出口,顿了一顿,殊儿又道:“此处同修仙之人气息互铺,余五界者不会这般甚感轻松。待殊儿教上仙一套诀,上仙再而不移所念,极易……” 我了意,方才警惕的神情松了些许。突然想到身为凡界的殊儿神情如此自若,殊儿若不是非六界之人? “殊儿……”我唤道那人。 白光一闪,周遭一陷。遭了,我陷阵了。 眼前人已不见踪影,我暗道不好。 小雨下的淅淅沥沥,点点青烟缀在香炉旁,雕花窗外的一株梨花颓废着头,淡粉的尾尖雨点顺滑下,落在屋檐遮挡的没有潮湿的土地上。铅黑色的云不曾散去,我定定神,这是骊山的那处小院。 一女子立在窗前,正在品茶望花。 我走向前,依旧看不清那女子的容颜,极梦幻,披上朦胧的光。 我向前招招手,那女子也未发现我。 只见一婢子进屋,我哑然,那婢子的脸我看的十分真切,竟是殊儿。 “小姐,小姐!公子在书房候着您。”殊儿颔首,眉眼含笑道。 女子恬淡的笑笑,放下茶杯,“殊儿,快扶我去书房。” 撑起一把花伞,俩人步态轻盈,朝书房走去。 我站在屋外,眼睁睁的看着殊儿扶着那女子从我体内穿过,殊儿她,看不见我。而我,也感受不到雨点落在身上的凉意。 “夫君。”那女子声音显得十分高兴,推门而入。 殊儿退身在屋外候着,我穿过木门,随着女子进入房内。 那案桌前一人手执狼毫,红衣碧眸,见女子来了,眼含柔色。 “良淅,来这。”圣尊极其温柔道。我有些惊讶,三十三重天的圣尊,竟会如此温柔待那女子。 我抬头想看清那女子的脸,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可是我看不清,越是好奇想看,越是迷蒙,头好痛,像撕裂一般。心口也不知为何沉重的难以呼吸。 女子在桌前站立,挽袖执笔,绘着点点梅花红,我睁大了眼,那是三十三重天殿内的那张字画,女子不疾不徐的在右下角写下良淅二字,同一旁的圣尊相视而笑。 心头一窒,我张口欲发声,却唤不出任何声音。 圣尊的柔情之色已经看不大清,我如聋聩般听不见任何声响,只能怔怔的看着俩人张口,宛若局外人。 头愈来愈疼,我自知已经陷入迷幻阵,需尽快逃离此地,记起殊儿所说的不移所念,不移所念。我抱头攻击着这一方结界。 可我施出的法,折过界面,扭曲一番又复原,亮光一闪,周遭景色竟然又变了个样。 堤岸柳绿缀黄花。 藤蔓三三两两的耷拉着,围上石,绕上树。 晶石围成的一口塘里,水亮得见底,里面养了几尾金鲤。朱华含苞,尾尖略红,脉络至下,细细的描绘着。然后渐变透明,渲染出一幅娇美的画。 澈然的湖面上倒映出一个用绿蔓织成的秋千,层层坚固,枕座显得极为平坦舒适。 此处,是哪?我站在一棵梨花树下痴痴张望。摸摸心口,似乎没有方才的桎梏感了。 落花簌簌,一瓣纯洁如雪的梨花轻轻飞扬,它悠悠的飘落在湖面,淡淡的涟漪层层扩散,荡漾。 那波纹似乎折射出冷冽的光芒,就连那在湖面晃悠悠的犹如扭曲形态的秋千,也褪了色…… “夫君,推高点!”一女子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睁大眼,定定的望着秋千那处。 藤花椅的枕座秋千上,女子巧笑倩兮。那红衣男子立在身后,白皙修长的双手轻轻握住俩侧藤蔓,上前一推,秋千受力倾前,男子含笑退后。 “夫君!夫君!再推高点!”女子笑得极为明媚,细细看却看不出那眉眼轮廓,可我却能知晓她此刻的神色。 “良淅,小心摔着。”圣尊柔声开口,碧眸微眯,漫上宠意。一边轻声对那女子说着当心点,一边又拗不过那女子似的,无奈施法让秋千倾荡。 俩人的笑声渐渐远歇。藤花秋千一处已不见方才俩人身影。 漫天飞花下,那处秋千依旧在晃荡不停。花藤摩擦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 我缓过神来,蹙紧眉头。我还在阵里,要快些出去才对,不然殊儿该忧心了。 聚集法力于一角,白光极速朝一端凌然击去。以血为引,直逼往那扭曲之处,抽出披帛,汇合着那引路之血,圈绕着,诡谲着曲张。 ‘啪——’的一声,眼前景突然破碎。 迷幻阵,破了! 我依旧心有余悸,方才心口的窒痛之感宛若还萦绕着周身。 “上仙,上仙!”耳边传来殊儿的哭腔声。 如临桃花源般,四周静谧,只有那灼灼桃花纷扬时,才显得有些真切。 “殊,殊儿。”我张口。 殊儿扶起我,我回神,“都怪殊儿,若不是殊儿未好生看着上仙,上仙也就不会……”殊儿哭腔道。 我摇摇头,“无事。” 我脑海里还在思着那如雾般的女子,那清雅的气质,定是极美之人。 于是便同殊儿说了所见之事,殊儿暗了暗脸色,只揶揄道那女子是她小姐,倒也没告知我什么,又问其是为六界之外的人?殊儿支吾着点头,我自知不该多问此事,也不再多问了。 “此事我不会同他人提起。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我瞧着殊儿的脸色,轻轻说道。 殊儿眼眶一红,福身道:“谢上仙。” 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事,我问上一问,是我的权利,但他人说不说,也是他人的权利,不必拘泥于此。 跟着殊儿行走许久,一泓灵泉终显于眼前。雾气氤氲,仙气缭绕。 说是一泓,却轻巧了些,因为我站于灵泉这方草地,却没望见另一方彼岸,这里是一处草坪挖深的地方,泉水沏在了青色雕玉石内。四周景色宜人,灵气浓厚。 虽方才之事甚感揪心,但也不能拂了自己来此处的心意所在。 我卸下外裳,殊儿上前想帮我褪衣,我一向不喜欢他人服侍,又忧着师父回来不见我会四处来寻,于是遣了殊儿折回,央着殊儿候着师父,待师父回来一道告知师父我在何处。 殊儿拗不过我,只好应承了我,道是俩个时辰后来接应我,我点点头。 殊儿把褪换的衣裳给我,嘱咐我几声,便一步三回头退下了。我把衣裳放在草地上,褪去身着的衣料。 足尖点了点泉面,舒心一笑,热度适宜。 待我下去后,方知这温泉有齐腰深。 我蹲坐了下去,温泉漫过头顶,我叹慰出声,许久不曾这般舒爽了。身上的愉悦倒让我对方才之事放下不少。 捏了包香角,倒在手中融化,轻柔的抚在青丝上,又擦拭着青丝,清香怡人。 望着彼岸氤氲起来迷蒙的雾气,我甚感好奇,于是便向彼岸游去。 行了一会,前方雾面茫茫,我琢磨着是不是要到头了。于是卖力的向前冲,头突然撞上结实的结界,我吃痛的哀嚎一声。 “何人?”是圣尊的声音。 我慌乱的喝了几大口灵泉水,满脸羞赧的打算往回游去。 那迷雾中走出一人,如墨的青丝沾着水,那水滴正在往泉内坠落。 惊鸿一瞥,那人秀眉轻蹙,碧眸像隔着薄雾般的迷人,媚眼如丝。淡樱色的唇微微一抿,极其饱满诱人。半着着的红衣耷拉肩上,露出耸立的锁骨和裸玉般光滑的肩头。 “圣,圣尊…” 009羞赧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沏玉池水倒映出我红透的脸颊。我环胸而坐,蹲的愈甚。 怯怯抬头打量着圣尊,那双碧眸流光微闪。 欲张口说些甚,那人拂袖过,撩拨起水面涟漪,将一张扬的红裳裹在我身上。 我顿时羞赧不已,“小仙无意冒犯圣尊,小仙来此处是为了疏解倦意,并不知晓圣尊在此处,求圣尊恕罪!” 我低眉颔首,手指触碰到那衣料的柔滑,脸更加发烫。 “你既是无涟上神之徒,便是吾友之徒,不必如此拘谨。”圣尊沙哑着声音说道,许是泡久了灵泉,耳垂有些微微红。 我怔然,点点头道:“谢过圣尊。” 圣尊颔首,目不斜视,直朝前方岸上走去。我不疾不徐的游离跟在后头,开口轻声问道:“圣尊。” “嗯?”那人尾调轻吟,实显性感。 “圣尊,可知晓小仙师父在何处?”我眼神灼灼的看着前方红衣之人,青玉泉澈然无比,那人红衣掠过,波折了水面。 “无涟上神稍刻便至。”圣尊蹙眉侧目,又望着前方说道。我轻轻应了声。 圣尊顿顿又问道:“可是陷入了迷幻阵?” 我羞赧的点点头,“回圣尊的话,小仙修为不足,委实……惭愧。” 圣尊轻笑出声,好笑的摇摇头。 “无事便好。”又顿顿道:“可见着甚了?” 自然是看见圣尊同那良人了,我本想这般说道,但思量一番,还是压下那话了。 我故作自若道:“自然是见着师父携同幼时的我,一道在凌云山上的事了。” 圣尊似乎相信了我的说词,也不多问,朝岸上走去。 “多亏了殊儿在,不然小仙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我突然想起那个笑起来梨涡浅浅的凡人,低声道。 “下次入阵时当心些,若不是未深陷其中,凭你当前的修为,出阵绝不简单。”圣尊拂了下青丝,侧过眼来对我说。 我支吾着应声。 临岸后,圣尊捏诀递了岸上的衣裳给我,又在我周身立了道屏障,方踱步在远处岸上候着我。 我施法拂去身上水珠,换上殊儿给我备的衣裳,竟是非常合身。 一身雪白绸缎,腰间玉色长穗绦束着着实好看,显得十分淡雅。这身衣裳,同我在幻境中所见女子身着之裳有些相似。 抱着身上褪下来的红衣,朝远处的圣尊走去。 灼灼桃花翻飞,红衣人立在树下,抬手压下一枝,微微闭眼闻着那沁香。唇角微微勾起。 “圣尊。”我轻轻唤道。 圣尊睁开眼,抬头侧目不远处的我,碧眸含笑。微干的青丝慵懒随意的披散,放下那枝桃花,桃花受力折回,桃花簌簌,飘洒落下,圣尊朝我笑笑,妖娆无比。 圣尊模样好生好看。 “圣尊,您的衣裳。”我颔首,将折叠整齐的衣裳,双手恭敬的递过去。 那桃花纷纷扬扬掉落,我足边已有数十片了。 圣尊扬手接过衣裳,隐没。我舒了口气。 “芍儿。”师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暗暗道若不是我幻听了。 转过身,那一袭白衣之人,正温雅含笑望着我。 师父同殊儿向我走来。 “师父!”我惊喜开口,真的是师父,活生生的师父! 我跑上前,抱住师父,师父轻轻环住我,我抽身,双眼睁大,弯起眼角看着师父,笑道:“师父,你想芍儿吗?” 师父俊脸微微一红,怜爱的摸摸我的头顶。 “想芍儿。”师父吐气如兰。遂又问道:“芍儿,你怎来此处了?” 殊儿早已走到岸边拾起我的褪换下来的衣裳,往回走来。听见师父这么一问,便同师父说了来意。 “圣尊——”殊儿颔首,朝一旁徐徐踱来的红衣人作揖道。 师父见圣尊来了,同圣尊点点头。 “你这小徒儿可真是黏你黏的紧,遇着我便问上一问。”圣尊眯眼笑道,细指捻了朵桃花,又松落于地。 “芍儿怕生。”师父温柔一笑,如是此道。 复又牵过我的手,捏捏我的脸,“让为师好寻。” 我娇笑,“是芍儿的错。” “倒是让你分忧了。”师父含笑,朝圣尊道。 “无碍。”圣尊眯眼笑看着我,又上前执起我滴水的发丝,说道:“早些抹干。” 我怔然,点点头。 师父牵起我的手,紧了紧,指腹温暖。“芍儿,早些回房罢。” “好。”我应声。 “圣尊,小仙告退——”我福身。 圣尊颔首。我低下头,随着师父往返折回。 师父走在跟前,此时跟至身后的殊儿突然凑上去甜甜的唤了我一声,殊儿眉眼一弯,“上仙,奴婢恍惚间一看上仙,上仙长得真真极像我家小姐。” 我含笑道:“许是这衣裳的缘故罢。” 曲折几番,有了师父在侧,解开迷幻阵不在话下。回了住处,殊儿忙着他事,便退下了。 进了师父房内,师父递给我些糕点,让我在此候着,我便应着,在师父房内悠哉的吃着糕点。 师父来时,手中拿着一方绸布,“芍儿坐着。” 我乖乖的坐在方凳上,师父驻足后方,轻柔的擦拭着我滴水的发丝。 玉手提袖间,盈满蒲桃酒的香味。 我深吸一口气,咽下嘴中糕点,轻声问道:“师父,你可知芍儿在那迷幻阵遇见了甚?” 师父擦拭的手顿顿,侧头对上我的眼,那淡灰色的眸子里沁满了忧虑。 “芍儿可有不适?” 我摇摇头,“并无甚事,只是觉得那迷幻阵有些许古怪。” 师父开神识内测我体内,深觉无恙后松了口气。 “芍儿,下次可要悠着些许,那迷幻阵可不是常人所置。此阵除其五界者并不利之外,待仙界有欲念贪求之人也极其狠戾。” “狠戾?”我张着眸子,蹙眉看向师父。 “入阵者陷足此阵,坠无忧之境,难以回魂。” 竟有如此之事? “可是师父,坠境,该是形身之境吗?” “然。”师父抿抿唇,又细细擦拭着我的发丝。 “那为何,我会见着圣尊同其良人?”我低声道,带着些许不解。 师父温声开口,“许是这里有其影象,形境误录了。” “原来如此。”我恍然。 010对弈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我指尖捏起一块桂花酥送入口中,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唇齿,复抬手端起一旁桌面的木盏,着眼望去,竟是不剩一滴茶水。 欲站起身沏一盏茶,师父先我一步提起玉瓷壶,“芍儿好生坐着便是,为师来沏。” 那盈鼻的蒲桃酒香微微拂过,师父眸中柔情万种。连那眼角的笑意,似乎都可以融化一江春水。 师父真好看,我眯眼笑着。师父轻柔的擦拭着我的发丝,举手投足间极为风雅。 我喝着手中师父递过来带有暖意的茶盏,抿上一小口,碧螺春独有的香味浓郁的在口舌间迸发出来,融结着丝丝桂花香。 我舒口气,享受着师父给予我的温柔。 房内静了下来,只剩的师父为我擦拭发丝之际,发出的轻微之声。 “芍儿在想甚?”师父含笑道。 我双手向后拂了下青丝,已干的大半了。 “师父,芍儿已经俩千岁有余了。” “然。”师父隐去那湿透的布料,在我耳后轻轻应声。 我站起身,捏起最后一块桂花酥送往师父嘴边,师父含笑,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我毫不介意的把师父吃剩下的桂花酥一口吃掉。 “师父。”吃完后,我舒了口气甜甜唤道。 “师父可想寻个师娘给芍儿?” 我扑闪着眼,望向师父。师父拂拂袖,轻身坐在一旁的青木凳子上。抬手,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沏了半杯碧螺春小抿一口。 遂又微微侧头,玉肘压桌。那一头如瀑的青丝垂下,弧度极为好看。投进那一双淡灰色的眸,眉眼含笑。 “芍儿可是听圣尊说过了,师父若真心欢喜那仙姬,芍儿定会祝福师父。” “嗯?仙姬?”师父微微蹙眉道。 我自然是不会忘了圣尊上骊山前对我说过的话,便同师父道这是圣尊告知我的。 “圣尊还说师父沉迷那仙姬数月,不肯去见芍儿呢。” 师父轻笑出声,“不过是逗趣芍儿几句,芍儿怎地当真了?” 我愕然,圣尊竟是为了逗趣我一番? 抬首望去,那腕间白色宽袖倏然坠至桌面,皓腕泛着凝玉般光泽,师父慵懒的开口道:“芍儿,为师不会寻师娘。” “为何?”那比师父小上几载的天灵神君和那锦荣神君都在几百年前有了归宿。 现唯剩下师父这个几万年岁上神单着,若等到几位神君儿孙满堂,嗤笑一番我尚未婚配的师父,那真是罪过。 “师父莫不是想一心修炼,此生于世无牵?” “傻芍儿。”师父站起身,轻轻搂住我。我作势踮起脚,比量了一下。却也只至师父肩侧。 “为师于世,不是还有我心心念念牵挂的傻芍儿吗?” 师父轻笑,捏捏我的鼻尖。 我撇嘴,张手搂住师父的腰身,叹慰着师父传来的暖意,“师父,芍儿不傻。”我嗫嚅道。心里却在掂量着哪家的仙子符合我师父的胃口。 “师父,月丹仙子模样生的不错,修为也在一众女仙中也算是佼佼之首,师父觉着,那月丹仙子如何?” “不如为师的芍儿。” “那阿霞仙子对师父之心,日月可鉴。舞姿也极为美,端的是一个惊为天人。听说王母对她也是很满意呢,师父觉着呢?” “不及为师的芍儿。” “那王母尚未婚配的次女凰屿仙子……” “不比为师的芍儿。” “……”我幽怨的看着师父,师父见着我如此,嘴角噙着笑意。 “傻芍儿,这天下哪有做徒儿的为师父聘妻?” “芍儿若属实觉得无趣,待过几日,为师便去誊云殿替芍儿上个名。让芍儿同着些许年岁相仿的小仙,学着些法术提升修为,解闷的好。” — 在骊山过了几日后,师父便打算携我回凌云山了。 我正站在窗前,收拾些衣裳纳入灵戒。毕后,在窗台前撑脸,聆着不远处传来师父缭缭琴音。 凝望着窗外平静的湖面,似乎可以透其见着师父十指抚弦,云淡风轻的笑着。 偶尔几朵飞花掠过湖面掀起涟漪,卷和着那柔和的琴音,映着眼前之景更为好看。 “上仙。”殊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在房内回应了一声。 殊儿推门而入,作了个揖。白净的脸上缀着那浅浅梨涡。“婢子听圣尊言,上仙今日便要回凌云山了。” “然。”我应声道,心下却叹了口气。 “师父托友替我去誊云殿上了个名,稍作几个时辰便要去那誊云殿了。” 我对师父这一举措甚觉不妥,我是极其厌倦拿着个书本,摇头晃脑念念有词的。不仅枯燥,还乏味的紧。更不知师父所说的解闷一词从何而来。 殊儿颔首了意道:“誊云阁一千年方开十月,只迎仙界未满三千岁的上仙。听说里面的授书的都是些修为极其高的老前辈,上仙若是去了那处,定可学到不少东西。” 我不置可否。 “上仙,这是婢子方才为上仙备好的点心。上仙若是欢喜,婢子便再去做些吃食给上仙。”殊儿突然记起甚,欢喜的笑起来。 我看着殊儿变戏法般,不知从哪掏出一叠叠细心裹着的小糕点。我伸手接过,感觉到手中的份量,十分沉甸。 “殊儿,不必再做了,这已经够多了。”我急急唤住了欲再做上些点心予我的殊儿。 “上仙喜欢吃那桂花糕,婢子便多做上些许。若是多了,便捎些给誊云阁的仙友尝尝罢了。”殊儿极其活跃道。 无奈之下我只好应承着,殊儿便悦然欠身退下了。 踱出门外,绕至湖边,寻着方才那停歇的琴音。 “该你落子了。”靠着湖栏,梨花簌簌下,师父温和的声音响起。 “莫急。”圣尊指夹黑子,向棋面一处掷去。 是圣尊同师父在对弈,我细细看着不远处的俩人。 许是感应到我的气息,师父抬首,准确无误的对上我的眼。 “芍儿,过来给为师助阵。”师父莞尔笑道。 我走上前,朝圣尊福了下身。遂立在师父身侧,静静着打量着棋盘上白子局势。 黑白纵横的棋面上,只见得白子走的极为谨慎,每一步都护住己方走势,张弛有度。而另一边黑子落棋看似无意游刃,但是细看之下招招强势,围出活棋,直逼白棋走不利趋势。 师父玉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芍儿觉着,这胜者,为谁?”师父突然抬首望向我。 011青砖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师父玉指夹棋,凝神报以期待的眼神望着我,浅灰色的眸中含着脉脉柔情。 那头顶的梨花,簇簇压枝,纷然落下。 另座圣尊闻声抬首,唇角微勾,碧眼漫上促狭的笑意,似乎也在候着我的回应。 我抿抿唇,故作神态自若般。抬首棋盘局象,“师父同圣尊皆棋艺高强,芍儿不敢妄下定论。”我轻声道。 师父拂袖,将指尖的白子放入手侧的棋坛中,摇头轻笑,“傻芍儿,也不晓得替为师说句好的。” 又唤我傻芍儿!我倏地红了脸,师父,圣尊还在旁侧听着呢。 我嗔了一眼师父,感受到圣尊投来的注视,连忙低头用极小的声音道:“那,那便师父会胜出好了。” 师父轻笑出声,对座的圣尊眯眯眼,着手捻起棋盘上飘落的梨花瓣。 复抬眸冲我浅浅笑着,“芍药仙子,好生护师。”那淡粉色的唇微微勾起,邪魅无比。 对上那一双好看的碧眸,我脸红的愈甚。 “罢了罢了,莫在调侃我的傻芍儿。”师父柔声说道。 起身拂去我肩头的乱花,捏捏我的脸。 “怎地脸红了?”师父微微低头,在我耳边温声说道。 师父!你还好生问的出口!我鼓腮,眼神灼灼的看着师父。师父淡灰色的眸子含着暖意,揉揉我的青丝,“乖芍儿,是为师的不对。” 说罢,师父微微侧头,望向圣尊道:“这会,烬华也该来了。” 烬华师兄?我愣了愣,同师父一齐望向圣尊。 圣尊站起身,兀自望向湖泊对岸,青青河岸,落花飘落几许。 顿了一会,开口道:“来了。” 远远的,只见一锦衣男子头束炼药师的发髻。从那对岸漫天飞花中,飞身朝着这边来。 “小师妹!”那锦衣男子飞身空中大声喊道,足尖轻点那梨花枝,借力朝这边快步奔来,脸上笑意不绝。 那梨枝受力,同那近的几株,齐齐折回。哗然飘落,旖旎不绝,这处青木小院披上漫天梨花,风光无限。 只候他近着了,衣袂飘飘停留在湖泊旁的木栏上,神色自若。 ‘呲’的一声,那锦衣男子脚下似乎未着好点,身子趔趄向后,足下擦着木栏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人只得作势慌乱的稳住气息,双手宛若划桨般,随着身子的不稳,幅度加大。好若方才的飘逸之境全无,再配上那满脸惊恐的神情委实令人发笑。 “运气,稳息,凝神。”圣尊的淡然之声从身后传来。 那锦衣男子闻声照做,不一会儿便稳住身心,翩然落地。 落地后还心有余悸般,长长的吁了口气。晃了一会,才抬首对上我眼。许是我眼底的笑意忍不住漫了出来,那人脸红不已,扬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让小师妹见笑了。” 那眼中满盛着真挚。 我‘扑哧——’笑出声,“烬华师兄,好俊的身手。” 我掩嘴轻笑,扫去方才在圣尊前拘谨之色。烬华师兄握拳清嗓,只道是:“小师妹谬赞。”复理理衣襟,施施然朝圣尊同师父行了个礼。 “烬华,你这身轻功许久不曾拿出来,现下是时候该练练了。”圣尊淡道。 “多谢圣尊指点。”烬华师兄嘿嘿一笑。 此时师父不紧不慢的将白子纳入棋坛中,收起手侧的棋局,圣尊见此也不阻挠。只听的师父道:“烬华,如何?” 烬华师兄眉开眼笑,“上神交与烬华的事,烬华自然不敢忘。誊云殿方才已派了个仙使过来传话,道是三个时辰后便要去誊云殿见些生脸人了。” 师父满意的点点头,“如此也好。” 复收了手上动作,转身含笑对我道:“芍儿可欢喜?” “……”我默然,合着帮师父拖话的仙友便是烬华师兄。 我睨了烬华师兄一眼,烬华师兄似乎误错意,只是爽朗大笑。 “师妹别急着感谢师兄,师兄过几个时辰还要给师妹一份更大的惊喜呢!”烬华师兄亮亮眼,眉飞色舞道。 我丝毫不知烬华师兄从何处领悟到我想感激他的神色,对他所说的大惊喜也提不起任何兴趣。 “烬华,开始罢。”圣尊将手薅在袖中,神色淡淡道。 烬华师兄连忙道:遵命。” 只见烬华师兄稍稍后退几尺,近到那湖侧栏边,遂从袖中拿出一花雕木盒,打开后细看,是一颗通身泛着淡蓝色柔光,宛如拳头那般大小的玉石。 烬华师兄提袖,施法将其渡往空中。翻腾着锦衣,从掌心传出冽冽白光。那玉石腾到湖泊上空,作势往下降。 “破!——”烬华师兄大喝一声!与此同时那玉石‘咚’的一声坠入湖中,偶尔被梨花撩起丝丝涟漪的湖泊也失了静意,湖底那玉石愈发的亮眼,湖面开始颤抖不已。 哗然一声,那湖宛如从地底被劈开,愣生生的分成了俩边,湖水向俩侧亟亟涌去。稍顷,那湖泊中显出一条宽阔的道路,底下由青色的玉砖好生的铺着,那玉石静静的停在青砖上空。 那湖心青砖蓦地陷下一方,虽在远处看的不大真切,但想必是那通底之路罢。 “小师妹,走罢。”烬华师兄作法收了那玉石,细细掂放在方才的雕花木盒中。 “走,去那处?!”我指指那陷下去的一方青砖 。 “然也!”烬华师兄顾自拉起我的袖,朝湖中走去。我满脸疑惑,顿足转首望着师父,只求得师父解释一通。 师父捏起栏上一片梨花瓣,细细搓捻一番,含笑道:“芍儿随烬华去吧,师父在这候着芍儿,芍儿不必惊慌。” “上神放心罢,我定会好生护着小师妹的。”烬华师兄朝师父拍拍胸脯道。 “小师妹,这底下有不少好东西哟。”烬华师兄眼睛亮亮道。 我哑然,思量一番还是抬步朝湖泊飞身而去,好歹也不会出甚事,不如在这湖底耗上几个时辰,倒也省事,不必去那誊云殿了,思及此我咧嘴笑了笑。 后头的师父好似看清了我的心思,靠着木栏,慵懒道:“芍儿早些回来。” “……师父,芍儿知晓了!” 青砖踩上去并不湿滑,倒是像从来无水沐浴清化般干涩。烬华师兄领着我踏入那洞中,行至旁侧,这才看清方才那陷入的青砖并非消失,却是整齐有序的向地底递进排列。 直至周身望不清方才的景色,遁入暗黑,师兄在前轻声说道:“小师妹莫怕,随师兄来。” 遂领着我行走了一段阶梯,“此处是,剑阁?”我惊讶的看着墙上挂着一把把的佩剑。 一尘不染,在青玉的石壁上显得十分清冷。四周的玉壁发起碧青色的光,显得四周极其亮堂。 “不错。”烬华师兄手指划过剑柄,“这每一把剑,都是世间极好的。且侧刃尖锐,若有心人使用,发挥其七成能量,一人掌剑,一日之内屠一城,也非难事。” 师兄转身悠悠然道:“师兄奉了圣尊的令来陪小师妹寻剑,小师妹欢喜否?” 012邡砚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我若有所思的望向石壁上把把佩剑,那周身泛溢出来的青芒着实合我心意,“欢喜倒欢喜。” 师兄步态极缓走在前方,轻声道:“师妹欢喜便好。此处剑灵性极强,师妹只要同我一处走着,若壁上哪处剑起,师妹只需拿着去便好。” 我在后轻轻应声,驻足拂袖。着手用指尖触碰旁侧壁上饰着血红华鬘的剑身,所触之处传来丝丝凉意。顺着剑身纹路缓缓滑过,停滞到一处,定了定。 那滞指之处,从纹路处倏冒出一缕白光。那白光在指尖传来温热。 “师妹当心!”烬华师兄一把抓住我肩头后退一尺,大声疾呼。着眼望去,那缕白光已经扩容绽满了剑身。 那溢溅出的青芒融着白光,散出强大的剑气。烬华师兄神色专注的望向那剑,蜷指提袖覆手,向那华鬘渡去法力。直至那凌冽的剑气渐渐停歇,白光隐去后,这才作势收法。 烬华师兄歇法后立即转身,牵起我的手细细查看一番。 “此处剑非比寻常,小师妹可别出了甚事。”师兄见我并无大碍之后松了口气,无奈的看着我。 “多谢师兄。”我自知添了麻烦,歉笑。 “小师妹如此一说,倒是显得生疏了。”烬华师兄眯眼笑。我搓捻着指尖,方才的温热似乎还未褪去。 “师兄,方才的白光莫不是认主的意味?” “并非如此,小师妹。那剑是把小师妹你作袭击者了,绽出护体之光罢。” 我默然。师兄在一旁掩面轻笑。 许是怕我又出了什么岔子,不好同师父交代。师兄非得捏着我的袖子,方肯朝内信步走去。 剑阁内萦着青烟,前处迷雾迭迭。 “邡砚洞内上百把剑,不同于外界。方才师妹所看的剑,都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十品至十一品的剑。”师兄挑眉道。 原来此处名为邡砚洞,我心下记住此名。 复听至烬华师兄话尾,我讶然打量着沿路玉璧所携之剑。剑满十品在六界之中算是极为难寻的了,若我未记错,剑满品级最高为十二品。 “师兄,方才师兄所说的惊喜,莫不是来此处寻把剑予我?”邡砚洞极为幽静,出口之声衬着有些大。 “非也,择剑乃圣尊予小师妹的,不能作是师兄允的。”师兄牵着我的衣袖,步态极缓。 “剑,是有灵性的,若师妹不能掌握它,便是将其绑在手上,它也会逃走。” 我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心下暗道烬华师兄身为一品药师,竟是还对剑有如此深究,看来圣尊择师兄领我来此处,委实有意。 师兄在前细细给我说着剑的结构,我一面聆耳颔首应声,一面打量着壁上哪剑可有择我为主的意向。 “若是有剑择师妹为主,师妹同上神回凌云山后万不可懒怠。习剑需勤勉,万事皆如此。若只持于一朝一夕,怕是四海水竭,混沌重临,也落了个无成二字罢。” “师兄说得极对。”我如此道。 心下却思及此事确实不可怠慢,可…… 师父这几千年来为我择来不少法器:北赊菩提处的断秸弓;妖界壤阳处的合柬琴;昆仑墟荣须笛……皆让我好生练着,道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剑我也挥过不少,剑法也学了不少簿。姿势是对,可那根基不稳,若是同他人对打,便是花拳绣腿,不堪一击。若那人修为还高于我,怕是只能落了个逃走的地步。 直至后来,师父见我委实不想学下去,倒也不再强求我,我也未在意携个贴身法器甚的了。如此若是真有剑择我为主,我便不能辜圣尊的心意了。 “可,师兄,圣尊为何要择把剑予我?”按理道,来骊山算是殊遇,该是一介小仙感恩叩首之事,怎地还予把剑? 师兄顿了一会,“许是料到师妹要出界历练,择把好剑予师妹,习其有成后也不怕被外人欺压了。” “历练?”我心下一惊。 “小师妹不知?” “还望师兄解惑。” “入誊云殿之仙,修为有成后要同其仙友下凡历险半月有余。” “啊?!”我自认为下凡乃一大趣事,可若是历练的话,那是不能携同师父的。且我素闻那誊云殿,仙友进了后,半载才能出来。那些老前辈都不让其回所住之地的。 我心下一阵思量,觉着只有眼前再拖延一阵,误了去誊云殿的时辰,才属妙计。于是央着烬华师兄再走慢些许,道是怕了错过剑起的异动,步态放的愈缓。 烬华师兄也未说甚,只道是如此也好。 离邡砚洞口俞远,我便是愈盼这邡砚洞长上几里,若是如此来回一折腾,定能花费不少时辰。我嘴角勾起笑意,心下倒也并不在乎这壁上之剑,哪把该认我为主了。 走了半晌,师兄微微顿足。 “小师妹,前方还有数十里。若是如此走下去,定要误了去誊云殿的时辰了。”烬华师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忧着甚。 听师兄这话,我自是欢喜的不得了。恨不得此刻便拍手叫好了。误的好呀,误的妙呀! 可我不该如此,师父言之,不该喜形于色。于是我压下眼底笑意,作成师兄那般模样蹙眉,喃喃道:“师兄言之有理,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只见师兄愣愣,复而松开拉着我的衣袖。 “师妹莫急。”师兄抿抿唇,“要不,再走上几里?” 我心下早已点头点欢了,却故作深沉道:“唯有如此了。” 邡砚洞内很静,青壁上泛出的缭烟随着时辰的推移愈甚。 我心不在焉的望着壁上冽剑,倏然回神,眼至所及之处竟是变了番样子,方才悠悠然冒出的青烟竟是同壁上之剑一般不知所踪。 那青色的光,熄了下去。 “至尽头了,小师妹。”师兄望着那泛起紫光的前处道。 那紫光泛得极阔,压住了那青色的光。 “圣尊曾告知于我,邡砚洞内剑品愈高者,距口愈远。”烬华师兄驻足,定定的看着前处。 这洞内不小,玉砌的四周,洞高几尺。 013黑纹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诡谲的紫光从眼前一个洞口绽出,溢满了周身。而此时转首望去,身后的青光早已消殆不见。 “可我并未来过此处。”师兄狐疑的望了望前方洞口,复转身打量俩侧。突然神色激动的开口道:“不然,此处我确实来过。” 师兄指指壁上一处刮痕,极其认真的看着我道:“这是当初师兄我训青霜剑之初,青霜剑刻下的印记。” “可我对这洞口却没留下一丝印象。”师兄缓声道:“上次我来此处乃五百年前池宴那日,此处若不是圣尊新添的?” 我应声附和,“许是如此罢。” 烬华师兄顿了顿,宛若惊醒。“誊云殿那边拖不得太久,误了时辰,等下一次可是不知要几千年后了。” “师兄,可还要前行?”比起烬华师兄,我倒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了。 烬华师兄颔首,神色专注道:“小师妹,你且躲我身后。” 我微掐时辰,在烬华师兄身后抿唇笑起来。 从三十三重天的骊山再归九重天的誊云殿,怕是已来不及了。 师兄立了道屏障在我周身,复小心翼翼的向前踱步。 那青紫俩洞口分界一处,紫光印着地面,可以看到有一道显然的黑纹。师兄伸手拦住我,“小师妹切勿轻举妄动。” 只见烬华师兄伸手在身上摸索着甚,复折身去寻了个极不显眼的剑鞘过来。 “师兄,你拿这剑鞘作甚?” “这剑鞘自是有用,师妹莫急。” 烬华师兄凝气将剑鞘行至空中,拂手像外推气。那剑鞘随着烬华师兄的动作向前移得愈为近。 缓缓的临近那黑纹上空,我在侧静静观望。当烬华师兄快速倏然推力极快的推进剑鞘,骤然间,那黑纹通顶,立出一道薄镜。可细看那剑鞘,却已安然无恙的向紫光处过去了,正盘旋在薄镜后不远处。 我听见烬华师兄应景松了一口气。 可仅是吁口气的那一刹那,端端临空的剑鞘,以肉眼可见速度,寸寸湮灭成一抔灰尘。 我哑然,看来,这邡砚洞深处,可不是想入便入的。抬眼望向师兄,正蹙着眉在薄镜外思索着甚。 “这可如何是好?”烬华师兄喃喃道。 倚着青玉壁,我慵懒的开口,“师兄再好生想想,圣尊让师兄来此处必定有意。这洞口进不去,恐怕圣尊早便料到了。” “圣尊可交代过师兄甚话?或是给了甚物?” 烬华师兄舒张下眉头,转身看着我。 “圣尊却只言让师兄我好生护着师妹,其余之话,也并未多说甚。若是甚物,便只有那颗葇珠了。” 葇珠? 烬华师兄从袖中拿出一雕花木盒,未打开,我便知晓那是方才泛着淡蓝色柔光,开路的珠子。师兄临走之际,竟是早已把其纳入袖中了。 “师兄,给师妹看看这珠子可好?” 师兄毫不犹豫的颔首,我接过烬华师兄递来的雕花木盒,敞开。 盒内软垫上,静静的躺着那颗玉石。我轻轻的拿起那一颗玉石,端详一番,这葇珠却已不见方才开路之际淡蓝色的光辉。 “师兄,你可信我?”我定定的看着烬华师兄。 烬华师兄微笑着,“自然。” 得了认许,我转手提气,将葇珠运到空中。师兄已知晓我想作甚,但并未出言阻止我,反倒是立在一侧,让出道路来。 缓缓贴近黑纹上空,我屏住了呼吸。 细细望去,此时那洞内散出的紫光,透过葇珠,宛然折射身后地面。那一直未见起色的葇珠,周身竟萦出缭缭紫烟。 耳边呢喃着咒语,发声之处,源于烬华师兄嘴中。 那葇珠宛若受到召唤,兀地迎合着紫光,爆发出灼眼的漫顶光辉。我欲收法控制住葇珠,那葇珠毫无桎梏般,下移了些许,稳妥的贴至薄镜前。 耀眼紫光下,倏然间,那镜面泛漾起来。那镜面融出一小洞。而那葇珠,趁此机会,轻巧越过黑纹薄镜。 耳边依旧呢喃着咒语声,待葇珠身侧紫光隐去些许,我便仔细的盯着葇珠,不错过它的一丝变化。半响后,葇珠仍然完好无损的立在半空,行到壁内。 不知葇珠碰着甚,那黑纹和薄镜竟然慢慢消失殆尽了。我狐疑走上前,扬了扬裙摆。裙摆越过方才之处,毫发无损! 我欢喜的回头看向师兄,“师兄,可以进去了。” 烬华师兄方停了咒语,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师妹做的,委实比师兄我做的好。” 我眯眼笑着,“师兄谬赞,若不是方才师兄所念之咒,怕是很难越过这关了。” 我提气召出葇珠,葇珠静躺于手中。将其放入雕花木盒内,递给了师兄。 “师兄,方才那咒语,莫不是圣尊教与师兄的?” “并不然,葇珠召出之际,那洞内紫光透过葇珠,投在地面,师兄见地面浮现出些字,便跟着念上了。”师兄指指地上一处,那咒符淡淡的,并不显眼,可若是方才那光映着,定是看的极为通透罢。 “师妹,若这洞内之剑并不认你为主,师妹且随师兄归九重天去也可好?” 来不及了。我内心喊道。表面却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了意。 踏步走入洞内,我一眼便望向了那散发着诡谲紫光之处。经了方才葇珠之事,那紫光倒是隐没不少。远远望去,倒像一个封闭完好的冰柜。 巡视了周身,我才发现半丈宽的洞内,竟是只有一把剑。 踱步前去。还未等我细细看清内物,那紫光一烁,直击我眼前。烬华师兄先我一步,手心凝力向紫光施法击去,俩道光对抗着,我顿然抿起唇。 凌然施法向烬华师兄助去,极力抵挡着紫光的侵袭。 我投去的法力,触到那紫光,交缠缱绻。我惊讶那紫光毫无杀伤力之际,侧目看见身侧的烬华师兄额角冒出薄薄的一层细汗。 “师妹,你且撤后。此剑剑气难以驾驭吸纳,莫,莫伤着师妹甚。” 话音刚落,那紫光翩然一卷,顺着我施出的法力蔓延过来。眨眼之间,那紫光直击我胸口。 紫光融交于胸口内,顺着丝理脉络,渐渐涌入丹田。再后贯彻全身,那轻柔飘然之感,渐渐涌起。 014空界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我宛如浸海石子,身体无助的向无知的底端沉浸下去。直到落地,方有了些知觉。睁眼之际,眼前只剩一片昏暗,周身笼罩着的黑暗让我有些迷惘。 掌心贴着冰冷的地面缓缓直起身来。这是,何处?我打量着四周,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我应当同烬华师兄在邡砚洞才对啊,可此处,显然不是邡砚洞。 “烬华师兄?”我站在原地张嘴大喊。 回应我的是一片寂静。 我压下心中的惧意,深吸了口气,紧紧手。试着再唤一次,“烬华师兄!你可在?” 同上次一般,无人回应。 可我试着探了下烬华师兄的气息,依稀能感受到烬华师兄的存在。于是我蹙起眉头,又朝四周唤了数十次,但烬华师兄依旧久久不回应。 抿唇极力静下心来细想,我是自那紫光击中胸口后方陷入此地的,若是在他处,定是无法感应到烬华师兄的气息,我应是坠了那紫光所制的空界了。 那,烬华师兄,应是无事。 如此也好,起码可以知晓,我还身处三十三重天骊山。我无助的看着周身一片黑暗,极力掩下心中的慌乱。 我安抚着自己,仙界素来安详无扰,有法力无边的圣尊照拂,骊山定是无甚危身之处。况有师父在骊山,自己定会无事。 如此思量了很久,慢慢的,内心倒是有些渐渐安定下来。 抱紧双臂,摩挲数下后,我深深呼出一口气。 仙界之人应是无法悟到凡胎肉体般,会触到严寒酷暑的境界,对这一感知,除有意心探,才会知晓。 可此处,却是阴冷很。仿佛刺骨凌迟般,冰冷至极。我若未有这身仙躯,恐怕早已坚持不下了。 于是我便想施法化出火光,暖和一下自身。可提气念法试了几次,毫无作用。我对自己所施术法极为自信,毕竟这指尖化火术,可是修炼之初极其简易的一个术法。 看来此处,无法使用仙术。 那我该如何是好?我又该如何出去? 望着周身,我倒是有些后悔不去誊云殿了。对比一番,誊云殿内管教虽是严了点,可誊云殿地处九重天中部,风景灵气自不会差。况有数仙卒护其周身,看管并保护誊云殿内仙友的安危,倒是比我所在之处,好上不知多少倍了。 叹了口气后,我决定不能如此在原地坐以待毙了。若是等烬华师兄折身回邡砚洞洞口,唤着师父来救我。这一来一回,我怕等不到师父来,我便早已冻死在此处了。 于是我踏步,向前处走去。 这空界似乎没有尽头,黑暗似乎可以隐噬周身万物。行了约有数十里,我隐约看见有星星点点的亮光从无尽头的前方冒了出来。 丝丝白光,慢慢向其旁侧的黑暗扩张。于是我行走在黑暗之中,朝着那白光奔去。 而此时,忽然有一道声音在这黑暗四周响起。在这寂寥无人之处,显得极为突兀。 “凭剑相契,以血做引。恳请皇天后土,周身之物作鉴。小女子于此,同你结下续世缘……” 何处传来的声音?好生熟悉…… 未等我多想,胸口间猛地一窒。喉间一痒,我顿下脚步,随即咳嗽出声。周身似乎愈加冷冽了,我抑下嘴中腥甜,睁眼向那白光望去。 那白光中,出现了突兀的一黑点,滞在白光内,而那白光以极快的速度,照亮了我所在之处,且周身慢慢暖和起来。 我舒了口气,定定的看着白光蔓噬。回眼一看那黑点,竟是突然动了动。眨眼之际,那黑点便奔向我。 转瞬之间,我便拔腿欲跑。 此处我无仙法可施,又无甚神器护身,师父也不在旁侧,除却跑,可谓是脑中空无他字。 提起步子,我才发现我被桎梏在了白光照射,同那黑暗的交界处,无法动弹。只由得那极速奔来的黑点靠近我。 黑点愈来愈近了,我望上一眼后便紧张的合眼了。 那黑点,是一把匕首。 我抿抿唇,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下早已慌乱不已。 若是那紫光带我到这处的意图便是杀了我,可方才为何不顺地了结我呢。况且烬华师兄都无法对付那紫光,修为在其之下的我,定是在那紫光击中下当场毙命。 此时我脑中万千思绪,可不管如何,我心下都认为自己难逃一劫。 过了半晌,我推测着那匕首早已击来,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席卷而来,周身也并无寒意了。于是我撞着胆子,缓缓睁开眼。 此时,黑暗之处早已消失殆尽。 那匕首,就盘旋在我眼前一尺处,并无所动。我欲挪动一番,可这地面如生了触角般,狠狠的吸缠住我的双腿。挣扎几晌,也毫无作用。我只得目视前方,看着那匕首。 忽然,我的手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挽云袖顺着弧度滑倒尾端手臂处,皓腕显露出来。那匕首缓缓的贴近我的手臂,愈加靠近一分,我便欲胆战惊心。 此时那匕首锋利的划破我的手臂一处,那溢出来的血,让我有些心悸,可奇怪之处,便是我毫无痛觉可言,而那伤口,也不过片刻间,便消失不见了。 突然一玉碗凭空出现,稳妥的接着蜿蜒欲滴向地面的血液。与此同时,那玉碗中,开始泛出紫色的光,融合着我的血液,诡谲迷离。 “凭剑相契,以血做引……“方才那女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同样的言辞,在我耳边轻吟起来。 仿佛受到召唤似的,我全身血液流动的极快,丹田处如火烧灼般燃烧起来。内心竟然涌起一种苦苦等待的焦虑感。 周身白光一烁,画面极力的跳转着。 顿到某处,我眼前没有那玉碗和匕首,只剩下灼灼桃花纷飞,四处鸟语花香一片美景。 “恳请皇天后土,周身之物作鉴……” 那邡砚洞深处的冰柜,突兀地出现在我眼前。伴着柔和的女声,那冰柜开始发出嗡嗡嗡的挣扎声。 而我听见这挣扎声后,心跳加速的极快。心中的焦虑感,如崩坝洪水,无法隐忍和抑制了。 那玉碗中的团团紫光,突然飞空出现在眼前。紫光中用一层薄膜裹着的血液,滴在了那冰柜之上。 顷刻之间,画面如静止一般,四处鸟儿不鸣声,桃花纷飞于半空也突然停止飘落,而那冰柜内传出的挣扎声,也蓦地戛然而止。 顿了一下,那冰柜以滴血之处作本,冰柜表面龟裂开来。强烈的紫光从那冰柜处猛地泛溢,使不远处的我险些睁不开眼。 团团紫光倏然炸裂,脱离了冰柜的束缚,腾空而立。那滴血液同其一跃空中,我的手在此不受控制的扬起,食指微张抬立。 那血珠同那冰柜之物,萦着紫色的光,向我靠近。 距我一尺时,那紫光渐渐隐去。我看着显露之物,讶然。 眼前那柄剑,剑柄朱砂红,映着青玉壁板,血红的有些惊人,剑身刻一凤凰,浴火重生,磐涅于上。剑身背面,是白龙吟吼,腾啸其中。 未等我细看一番,我食指微点,将那滴血推入那剑剑柄一凹槽处。 融合之际,脑海中突然出现那道柔和的女声,而我此时不受控制的张口出声:“小女子于此,同你再续前世缘……” 015本形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滞在半空中的桃花,霎时纷飞簌簌。伴四处起伏着的鸟鸣声,美奂绝伦。 我定定的扬起手,握住那剑柄,动作仿佛做过千百次般,娴熟流畅。抑在胸口处的焦虑感,在触到剑柄时,消失殆尽。 心口,好像被填满了。 我感受到掌中那剑的力量,看着那滴血,由凹槽处蜿蜒直下,顺着剑身刃锋,缓缓延伸。 行至尾端,那血已经融合不见了。 那剑突然自行立起身,腾在空中。剑身俩面所撰之物,宛若被唤醒般,亮出淡淡的光辉。 “吾主,再会……” 俩道稚嫩之声重叠交错,从眼前之剑中响起。我正想问上几句,那光辉倏然消失,那俩道男女融合的声音,连同着那萦着剑身的紫光也齐齐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那剑迅速撞入我的身体,强行进入了我体中。明知应抵挡一番的我,无法利用一丝灵气来作法御结。感受着丹田处传来的烧灼感,望着四周美景,我有些怅然。 这是何意?我如此被迫着,与这剑缔结契约了? “小师妹!小师妹!”一道道不真切的声音从四空回荡起,顿时间,周身之景被扭作一团,曲折虚幻。 我被猛地从那空界处被脱出身来,睁开眼,只见得烬华师兄含着忧虑二字的眸子,那紧紧蹙起的眉头,让我心下有些发笑。 “小师妹!你醒了!”烬华师兄见我睁开眼,长吁了一口气。连忙好生将我从地面的青玉壁板上扶起来。 我环视着还泛着微弱紫光的周身,心下方知晓我是回到邡砚洞了。想起方才的种种情形,历历在目般让我惊心。 “小师妹,你身子可有何处不适?”烬华师兄抓起我的手,好生打量一番。 我压下心思,摇摇头,“并无何处不妥。” 打量着师兄神色,似乎其并未知晓我进入紫光置身的空界之中了。 “师兄,我昏去多少时辰了?”我算了算我行在黑暗中的时辰,少说也有一个时辰,加上后来的,怕是也有四个指头钟了。 师兄听我这话后愣了愣,“约莫半柱香罢。” 半柱香!?我默然,心下感叹着空界中的时差,同形身之处的时辰,竟有如此之大的间隔。 见着四周微弱的紫光,师兄指尖化了道火光,“方才小师妹你可是骇到师兄我了。” “虽说那紫光护着师妹周身,倒也未伤着师妹甚。但如此鲁莽前去与剑立下血誓宣契,若出了甚事,师兄我可没法向圣尊交代了。”师兄无奈的看着我。 “不过这剑留在此处,肯认师妹为主。定有牵扯不断之缘。师妹,你定当莫忘师兄之言,习剑需勤勉……” 我心下惊异着为何师兄会见着我同剑立下血誓,另一面再不动声色的感应着,方才空界中撞入我身体的那柄剑。探息几番,那剑倘若仿佛从未有过般,没了动向。而我丹田之处,也未有那灼热之感了。 “师妹,剑已入身,需离开此地了。”烬华师兄提醒道。又顿了一顿,“离誊云殿闭殿,还有半个时辰!” 师兄亟呼声,打乱了我的思绪。我怔了怔,才发觉我经了方才那事,早已忘记了还需去誊云殿一处了。 “若有上神同圣尊助师妹驭法前去,还来得及!”师兄在前加大术法,使火光亮上些许。遂领着我,欲折身回邡砚洞洞口。 我跟着烬华师兄的步子,折身而回。可我知晓,若等着出了洞口,还需从这三十三重天归身九重天。半个时辰,誊云殿那处怕已来不及了。 方出那紫光洞口,踏到方前那黑纹薄镜一处。我突然嗅到淡淡蒲桃酒的味道。 “烬华师兄,你且稍等片刻……” 话未说完,我眼前兀地一阵眩晕。我被一道温和的白光击中,一时间,被逼化出本形芍药模样。 烬华师兄感受到白光,立即回头。却瞧见我这幅模样,连忙欲施法护住本形之体的我。 随即,我身子不受控制的被吸向一处。雾漫周身,我被一层舒适的薄云托起,不过片刻,薄云消匿,我自下悠扬飘荡。 坠入一温暖的掌心,稳妥的将我接住。 “芍儿。” 这是,师父的声音。 师父扬袖,我便变回了所化人身模样。师父及时拦腰抱住了我,而那盈鼻缱绻的蒲桃酒味,近在咫尺。 “芍儿,该动身去誊云殿了。”师父熟悉且温柔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那鼻息轻轻的拂过我的耳侧,痒痒的。 我伸袖遮住脸,只露出一只眼,朝师父眨了几下。 “师父。”我亮眼,望着师父。 “师父不问问芍儿邡砚洞内之事吗?”我睁眼望向师父。 “为师心中自是有数。”师父云淡风轻的笑笑,低声轻问了一句:“芍儿还有何话要对为师说否?” “师父,烬华师兄道是离誊云殿毕门,只有半个时辰了。”我轻声朝师父说道。 师父听后,眉眼含笑。那唇角微微一勾,浅灰色的眸子里含着暖意。 “为师知晓。”师父动作轻柔的将我放下,遂薅平我的衣襟,又莞尔一笑道:“芍儿此行不亏,倒是又长了几两肉。不愧为师对芍儿的期望。” 我随即幽怨的看了师父一眼,“芍儿不胖!” 师父轻笑出声,上前捏捏我的鼻。 “好好好,芍儿不胖。” 师父牵着我的手,指腹温暖,领我眼前向竹林一处走去。这时我才发觉,此处,竟是骊山山底处。我知晓从邡砚洞倏然跳转到此处,乃师父之作。可这一跃,从那山上湖泊下,顷刻间转至山脚下,委实让人咋舌。 我想起邡砚洞内的烬华师兄,抬头望着师父,“师父,烬华师兄见芍儿突然消失了,定会很生焦急罢。” 师父温和一笑,“芍儿还忧着此事?” 我点点头,其然我并未忧此。师父如此做,定是将后事安排妥当了。而我是打着这个幌子,好让师父同我说话间,走的再慢上些许。 “为师已密音传话予烬华,他心中自会有数。芍儿不必忧心了。” 果然如此。 “那,师父,殊儿道是要给芍儿的……” “糕点都放入这灵戒之中,到誊云殿后,芍儿若是馋了,便可从中悄悄摸出一块尝尝。”师父弯眼笑。 我低声应着好。 将近那开了一片菡萏的汝窑池,我凭着当初来此地时的记忆,向那座寝宫方位望去。 “师父,芍儿觉着,已来不及了。” 师父牵着我,步态不急不缓,那开口的语调也极其温柔。 “芍儿,为师早便知晓芍儿会忧心此事。特意聘了元川的俩只仙鹤来。此时算算,大抵该至了。” 016誊云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西角处又添了几株夹竹桃,彼时开的正粉嫩。 顺着那方掠眼望去,不远处的汝窑池内,菡萏生的也是极美。 师父驻在那汝窑池侧,如墨的青丝拂在身后,慵懒的垂落在那胜雪白衣上。倏尔转身,侧目那开得烂漫的菡萏花,眸中含着淡淡的暖意。 “芍儿。”那人薅袖回首,眉眼含笑的看着撑腮坐于窑池台侧的我。 师父向我踱步走来,牵起我的手腕。 “傻芍儿,地上凉。怎地还坐上了。”遂摇头失笑,应声拉我起身。 “师父,师父真愿芍儿去那誊云殿?”我望向师父浅灰色的眸,撇嘴问道。 师父怔了怔,随即莞尔笑道:“芍儿同为师在那凌云山上,待的也有些年岁了。换处地方,总归不会如此无趣。” 可芍儿不想去…… 未等我说些甚,师父便是抬首望向空中一处。 随眼望去,远处半空中,乘着暖橘淡淡的一团祥云,缓缓的正向地面袭来。那祥云上,是几日不见的云川上仙,祥云旁扇翅而行的,是师父所言的那俩只仙鹤。 那祥云落地,轻拂,卷起一袭微风。近旁菡萏随即摇曳生姿,尽显娇美。 “芍儿先前在凌云山时,便道是想驭鹤行云。为师觉着,这玉帝亲予元川之鹤,自是不会差。今日想起,便差着元川走一趟了。”师父微俯身,轻声在我耳边说道。 我了意,报以微笑道:“师父有心了。”师父摸摸我的头,表示安抚。 若是往日,我遇着此事定会满心欢喜,喜上眉梢。可此行驭鹤而去之处,却是誊云殿,我便有些许乐意不起来…… “上神。”元川上仙领着俩只仙鹤,捏决散去那团祥云,向师父作了个揖。那仙鹤恭敬的立在元川上仙身后,偶尔翕动一番羽翼。 师父含笑,微微颔首道:“有劳你了。” “回上神的话,小仙此行不过顺道罢了,仙鹤屈在凫渚汀,倒也闲着无事,引来此处也不碍事的。” 元川上仙顿顿又道:“且既是上神有事相求,小仙帮的上的,自是会帮。”元川上仙说罢,见师父点点头,便向我这处望来。 我同元川上仙相视点点头,便算上打过招呼了。 “元川上仙,所言顺道来此处,可是为了寻圣尊?”我思来想去,能让元川有闲暇来此处寻人的,定是王母了。不若是奉了王母的意味,有事相邀圣尊。 想起圣尊,最后一眼见着,便是倚着湖栏含笑而立。红衣张扬,缀在漫天飞花中。一双碧眼,风情万种…… “然也。确有其事。”元川上仙此时应声,打乱了我思绪。 “听闻誊云殿迎仙榜上,有芍药仙子的名。这仙鹤定是驭至誊云殿处罢?” 我点点头。只见元川上仙闻声后,随即转身拂袖,朝仙鹤喊道:“玄明,且来此处。”那肩石板色淡,羽缘桂红褐色的一鹤上前,长喙微张。行到我同师父前处,微微屈身。 “芍药仙子,请。”元川作势道。 我立足跃身上去,轻跨其上。那名为玄明的仙鹤随即立起身,感受到身下脊翼的蓬松柔软,我忍不住伸手上前抚了抚。 “元川上仙,若是行到归处,这仙鹤该如何归还与上仙?”我突然问起。 元川上仙失笑:“芍药仙子不必忧心,待仙子去了那誊云殿,仙鹤会自行回凫渚汀畔。” “原来如此。” 此时师父极其优雅的端坐在另一只仙鹤上,摸摸那鹤颈间一撮突兀的灰毛,“可是玄清?” 那座下之鹤突然仰颈长啸,似在欢快应声。师父闻声,微眯着眼,轻笑出声。 “玄清念着上神呢。”元川上仙道。 许是见我同师父皆上其身后,便着手化出方才那团祥云了。 “上神,芍药仙子。元川有要事在身,便不再多言,告辞。”遂誊云朝骊山处驶去。 “告辞。”我同师父对元川上仙道。 仙鹤忽闪着羽翼,聚风而上。轻盈身姿好似鸿羽一般缓缓飞升,曼妙身影流风回雪,引颈其上,高贵倨傲。行到空中,那菡萏在汝窑池内,望去却只有点点红了。 誊云殿屹立在九重天中部岁月已久,书有写其,绕檐呼啸而过的彩鸾,树栖灵物者多矣。团云灿霞滢滢,慵懒怠倦游走其空。其内金庭玉柱,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亭台书阁,做工皆是极好。 仙鹤载我穿梭于飘渺云烟中,耳边呼啸闪过的风声显着其速之快。落了九重天,又赶向那中部而去。仙鹤速虽快,但行的却为极稳。远远的见着一处宫殿,鎏金铜瓦彰显着极为华贵。 “师父,那可是誊云殿?”我指指下端一处。 师父拂袖,望向我所指之处,颔首道:“然也,芍儿即可进殿,时辰正好。” 我心下早已知晓抵触已是无用之举,倒也落心安定下来了。 “师父,誊云殿一入便是数月,还不可见亲属之事,师父可知?”随着仙鹤张弛羽翼愈慢,看有落地之势,我只得赶前问上一问,不然这一别,便是许久了。 师父驭着玄清鹤靠在我近旁,牵起我的手。 “为师都晓得。芍儿,万事皆有为师。芍儿莫怕。”师父向我掌心塞了一灵戒,遂又道:“此戒内有些许衣裳,那小婢留与芍儿的糕点,还有些许小东西皆在其内。芍儿该是好生保管着。” 我颔首接下,触到师父指腹,确是捏了捏,张口道:“师父回去罢,芍儿怕师父送及殿口还未走,芍儿便赖皮不想去了。” 我望向师父,那嘴角噙着笑意。 师父,芍儿不能回凌云山,师父就这般欢乐?我瞅上许久,都不见师父有一丝惆怅惋惜之情。 且等我话说罢,师父笑得如沐清风,“芍儿既如此想,那为师便顺芍儿之意了。”我还未悟其深意,只听师父嘱咐我俩句后,同玄清鹤盘飞顿在空中一处,候着玄明鹤送我归地,便驭鹤走了…… 我立在誊云殿口,遥望那俩鹤一人远去的背影,怔了怔。紧紧手,隐了手中的灵戒,我心情复杂的向额前牌匾看去。 誊云殿三字却道得出遒劲有力,神韵超逸八字。 017凰屿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提起裙裾,我踏入其内。 入眼之道俩侧花圃,添了散漫清香的月季。着眼远眺,檐牙雕琢,尽显辉煌之气。 “仙子,请止步。”不知从哪处跳出来一女仙,从袖中拿出一张薅好的薄纸。身后领着俩位身披甲胄,手携长矛之人,想必是誊云殿内守护的仙卒罢。 我微微颔首,止住了步子。 “仙子,可是来誊云殿入学?”只见得那女仙细细看着那薄纸,又抬头打量着我。 我自知那薄纸乃迎仙榜所幻,便揖袖向那人虔诚道:“然,小仙名唤芍药。” 那女仙若有所思的念着我名,对上我的眼,又低声道:“上仙这双眸子,倒是有些许眼熟。”说罢,复凝神望向那薄纸。 我对这句话不置可否,世间紫眸之人虽少,但非无。许是在哪处,见过一双罢了。 过了片刻,那女仙扫至那纸尾侧,恍然道:“原是无涟上神之徒。快请入,聚仙礼快开始了。” 我点点头,那女仙莞尔,化出一笔,划掉那迎仙榜上我的名字。随即凝指桎法,从一簇月季花内,折下一朵。那花周身萦着淡淡粉色,只听那仙子朝那花道:“快领仙子入堂。” 那花团飞而绕,遂缓慢的向前去飞去。 “多谢。”走上几步,我对那仙子道。 只顺眼转身望去,誊云殿门金光一闪,那门正在闭关。脑海里倏然响起师父噙着暖意浅笑的嘴角,我有些失神。 “且慢且慢!本公主还未进殿!”一声呼唤拉回我的思绪,一粉绸女子亟亟闪身进来,后面跟随着俩仆,集法聚与殿门之上,殿门缓了一丝。 “还不快给本公主进来!”那自称公主的粉绸女子,进殿后舒了口气。复叉腰朝殿外俩人吼道。 方前那女仙见殿外俩人,极其吃力的拖住那道金光压制的殿门。遂挥手兹去,金光霎时隐去。殿门也停了闭止的动向。那女仙身后身披甲胄的仙卒欲上前,那女仙挥袖止住仙卒。 “若云弦我未记错,这位必是凰屿仙子罢。”那名为云弦的女仙,朝那粉衣之人道。 那粉衣之人转身,“不错,本公主便是王母之女,凰屿。”那凰屿仙子傲然抬头道。 姣好的脸上布满了轻蔑。 我心下暗暗道原来此人竟是王母之女,随即打量那人一番。思起那时听外道,那王母次女,端的是一个贤淑良德,品性纯良,样貌皆是极好。如此一见,却有些许强差人意了。 难怪师父那日,道是不让凰屿仙子做师娘人选,如此看来,师父委实有先见之明。 许是我眼光投去太多,那凰屿仙子抬眼见着云弦上仙身后的我,朝我投来狐疑的眼神。 “入誊云殿,地位便同他人一般。凰屿仙子可知,誊云殿不可领入亲属或仙仆。一切自食其力,无他人拂照一事?”云弦上仙朝那凰屿仙子细细道。复提袖又执笔划去那凰屿仙子之名。 方才那萦着我周身的那朵月季,忽的停留在我肩头。我愣愣,端袖朝云弦上仙道:“云弦仙子,我且先行一步。” 云弦仙子回眸颔首,此时那肩头之花也泛起淡淡粉色,领我朝前处走去。 “仙子且止步。既是同处仙友,何不顺道而行?”那凰屿仙子之音从身后响起。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着,一道走着倒也无事,便顿足回首,立身在远处候着那凰屿仙子了。 那凰屿仙子朝门外不知所措的俩仙仆道:“可听见云弦上仙说甚了?” 仙仆面面相觑一番,又急急颔首。 “回公主的话,贱仆听见了。”俩人齐声道。遂把一灵戒递给那凰屿仙子,待凰屿仙子不情愿的接下,两人便欠身退下了。 直至俩人身影消失不见,誊云殿门也完全关闭。那凰屿仙子还在嘟囔着那俩人:“真是够笨的……” 腾云殿内东边一处跃出一声鸣叫,远远的,听着不大真切。云弦上仙道:“彩鸾已栖,俩位,请入聚仙阁。”尾音淡后,云弦上仙已同俩仙卒消失不见了。 那月季花团转着,凰屿仙子跟至其上。 “你可是,无涟上神之徒,芍药仙子?”那凰屿仙子并未回头。自顾走在前头。 “然。”我应声道。 其后就未听着凰屿仙子说过甚了,一路无声。 穿过长廊,又经一转角阁。纵过誊云前殿,从后置数丈高内殿,传出熙攘声。那月季花滞在内殿口,五瓣俱损,湮灭不见。 推开殿门,着眼望去那殿内,已站了许多年岁与我相仿的仙子。在这宽阔的殿内,三俩成对谈笑,纷扰不已。见殿门打开,数十人歇声回首张望一番,过后便转首继续谈笑了。 凰屿仙子兀自走向人群,寻着自己识得的仙友去了。 抬眼望人群中望去,竟是无一人认识。 自幼不怎出凌云山的我,知晓自己并未有甚交心仙友。识得的,也是师父之友,亦或是由着师父所认识的仙子。如此一来,在誊云殿,便是无依无靠了。 “此次誊云殿有变?”离我前处一仙子朝他身旁一男子问道。 “然也,道是授书的老前辈,又来了几位。” “我当是甚,不若是多添了几位罢了。素闻誊云殿管教严厉,多添了几位,想必不是甚好事。”那仙子漫不经心道。 那一旁仙子轻回一个‘嗯’字。 此时殿内一丈处的廊上,循循走来一灰衣人,清清嗓子道:“请各位仙友莫再喧哗!” 众人内还有人发出声响,那灰衣人提气,聚足内力,调息一番。大喝一声:“请各位仙友莫再喧哗!”声响之大,贯穿殿内,回响不绝。于此在座仙友,霎时无声。殿内尽是安静。 那二楼沿栏处,倏地走出一锦衣男子,嘴带笑意:“行了行了,你且先退下罢。”说罢,那眼立马扫至楼下,归至我脸上,露出一个潇洒的笑容。 迎上那个笑容,我满面愕然。 烬,烬华师兄……? 018徵院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那锦衣之人嘴角噙笑,左手扶栏,向下走来。一面徐徐开口道:“诸位仙友,稍安勿躁。” 殿内一些正在讨论烬华师兄身份的仙子闻此,倒也歇了意味。 “誊云殿建此数万年,岁月悠久。内携老前辈所带的仙子,皆有成就。四海八荒,想入誊云殿者,多如牛毛。可进这数千年方开殿一次之处,并非那般容易。”烬华眸子幽幽扫至殿内一圈。 “诸位,既有缘来我誊云殿,我烬华便代殿主欢迎一番。可话说于此,我誊云殿有些规矩,还请诸位多加谨记,莫等个数千年再归居,怕是要遭人耻笑了……” 烬华师兄在前说着,我身旁的凰屿仙子早已站不住脚了。 “可笑,誊云殿待人如此,想必教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善茬。”凰屿仙子倚着殿内俩侧成行,盛着玉釉素胚瓶。轻揉着双腿,嗤之以鼻道。 声音虽小,可在这片身怀修为,缄默成片的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不已。殿内俩道倏地出现一群身披甲胄之卒,楼台之上也布满了灰衣之人,皆神色肃穆的看着那凰屿仙子。 抑动法术查看,四面溢出来丝缕法术似乎近在咫尺,空中散发出危险的意味。 凰屿仙子正捏揉着腿,似乎并不知晓四方事态。众人屏着呼吸,惶恐的看着四周冒出来的仙卒,似很惊讶的望着我身旁的凰屿仙子。 烬华师兄此时早已下楼,步态极缓的踱至殿内檀木所砌之台上,神态不悲不喜。眸子微扫,四面蓄势待发之卒,湮了术法,悄声退下,似乎从未来过。 烬华师兄接过方才那灰衣之人递来的宣纸,接手之际,烬华师兄转手拂袖。借着宣纸的掩密,从袖中一掇,不知指尖弹出甚,直击凰屿仙子所倚的玉釉瓶。 许是术风直击过来,凰屿仙子有了感应。待至近处时,凰屿仙子骇了一声,猛地的跃身旁处。足点殿面之时,那玉釉瓶应声掉落地面,碎成一片。 凰屿仙子见此有些愠怒,“谁!谁敢偷袭本公主?!真是胆大妄为!”凰屿仙子朝殿内仙友望去,握紧的双手泄露出她此时的愤怒。 “是不是你偷袭本公主!?”凰屿仙子抓起近旁一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女仙衣袖,极为生气道。 那黄裳仙子极其不解,为何要把这事怪罪于她头上。脸涨的通红,往后退了几步,摇头道:“不是小仙,不是小仙。” 凰屿仙子‘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偷袭本公主。”复转身向我问道:“芍药仙子,你离本公主极近,你可知是谁偷袭本公主?” 相比凰屿仙子的忿怒,我看起来倒有些闲漫之意。微微摇摇头,道是不知。众人向凰屿仙子投来打量之色,议论纷纷。殿内充斥着凰屿仙子到处质疑他人之声,同个个道是非自己所作连连躲避的仙子。 “够了。”高台之上的烬华师兄似乎看透了这场闹剧,微蹙起眉头,冷声大喝。 不过这气场倒是震慑住殿内之人,凰屿仙子见有人压话,忿忿不平的哼声。望向高台上烬华师兄的脸,与方才在骊山上运息未平险些栽落湖中的惊恐之脸重合一处,这威严的神态倒让我有些分辨不出了。 “誊云殿所出之仙,皆是温文尔雅,待人和善。作态落落大方,修为高而不骄,礼贤下士之人。这位仙子,何出方才一言?”烬华师兄威言道。 凰屿仙子想必被声所慑,也不敢道出实情是自个一路奔波腿酸,未有人来递张椅予她,所以才出言于此。凰屿仙子极不自然道:“想必老前辈您听错了,方才凰屿并未出口对誊云殿不满之语。” 我思忖着,凰屿仙子口中的老前辈定是台上的烬华师兄了,随即想起烬华师兄正处风华正茂之龄,这声老前辈虽显得极为尊敬,但却用着过甚了。 我看着台上烬华师兄不悦之色,心下更有些许发笑。 而周身之人侧重点却是那凰屿仙子的身份了。 “凰屿?!可是王母娘娘之女?” “可不是嘛,仙界没有重名凰屿之人。除了娘娘之女,小仙委实想不出还有他了。” “怪不得方才自称‘公主’,原是王母之女哇。” “听说凰屿仙子前不久犯了错,被拘于无望堂了呢。” “嘘!你且小些声,被揪着了可是大罪……” 殿内又宛如炸开了锅。 我对凰屿仙子这脱罪之招有些许佩服,毕是明摆着眼前真相,却壮着胆抵死不承认,胆量可嘉,胆量可嘉。 台上的烬华师兄也不想抓着这事不放,便轻声道:“既是无事,那便听我说着罢。诸位,安静!” 忌惮于四周忽显的仙卒,殿内又静了下来。 “于此百人,将分至‘宫’、‘商’、‘角’、‘徵’、‘羽’五院。院分五间房,每置四人住。至誊云殿内,一切需亲力亲为。概此,一个时辰后至所住之地,拾掇好行身之需,穿上誊云殿所制的衣裳,来殿后空地集合。” 烬华师兄顿了顿,望向台下。又问道:“可听明白了?”众人纷纷点头。 “如此甚好,接下来我便公布每人所居之院。”烬华师兄展开方才手里拿着的宣纸,复又道:“若是男女分至一院,男多者,需将一间房腾出给女仙,反则让于男仙。” 底下的女仙听闻自己有同男仙分至一院的几率,有些不满,但也不敢同凰屿仙子一般大声直言。而凰屿仙子此时还在纠结着方才是谁偷袭她。 “……芍药,凰屿,陆玖,顾谨。此二十人,为‘徵院’。”烬华师兄轻声念道。所前‘宫院’、‘商院’、‘角’院之人听名后各被灰衣之人领往所居之处,殿内人渐渐变少了。 一旁的凰屿仙子听得我同她一个院子,对我道:“看来芍药仙子同本公主是极为有缘的。” 我颔首,不置可否。 一身着灰衣走至前头,“请‘徵院’的仙子同我前来。” 方才被唤到‘徵院’的仙子,纷纷走向前头。尔后,那灰衣男子便领着‘徵院’的仙子,从殿旁悬珠帘处,推帘走去。 临出时,烬华师兄向我投来浅浅一笑。我方知晓烬华师兄前处所言的惊喜,便是如此了。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所临之地,树木勃发,一派盎然的生机。鹅卵石所铺俩侧芳草萋萋,灵气充沛。所植之树,亭亭盖矣。远望之处,雍容豪奢,尽显誊云殿之貌。上有祥云游走,偶过彩鸾映霞,美不胜收。同那书上所言,相差无几。 前有五路,皆通各处之院。那灰衣人领着,带我们走入了第四条路。高阁耸立,暮霭缭绕,前三路的众仙子,望去却只捕到几抹远去的身影了。 我行于最后,安静的看着前头被数人围绕着的,一脸惬意享受着的凰屿仙子。 自方才,众仙知晓其身份后。出了殿内,凰屿仙子周身,便有数仙萦绕其身,堆笑自介者多矣。自被宠惯成习的凰屿仙子很乐见于此,在前扬起下巴,高傲不已。 而我同前方俩男子,倒形成另一幅风景了。 019陆玖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抬首望去,前方一男子身着黑裳,头戴斗笠,看不出一丝神情,倒是神秘的很。 感应到我投来的目光,那黑衣男子顿足,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透过那笠下黑纱,我望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他微眯着眼,勾起一笑,复拉低了些斗笠,朝前走去。 “可是芍药仙子?”其旁另一男子手执羽扇轻抚,嘴携柔笑,转首驻足道。 我微微颔首,“然也。”顿了顿,又道:“不知仙友如何称呼?!” 那人咧嘴,露出一口皓齿:“唤我顾谨便好,那位,是小仙至交,唤作陆玖。”顾谨走于我身侧,羽扇轻点自己,遂又指了指前方黑衣男子的身影。 他唤陆玖。我心下不自觉记住他的名字。 “早问无涟上神修为高矣,声名远扬已至六界。家父对上神满怀敬意,无比钦佩。上仙,下次再遇,可否代家父,连着小仙我,同上神问个好。”顾谨谦道。 我应承下这事,道是下回同师父说上几句。 “徵院入住者,男子倒是极为少。日后还需芍药仙子多加关照。” 顾谨轻挥着羽扇,转首,笑得极为爽朗。 “若是想多受些拂照,你且同那凰屿仙子讨个好交情,说不准在这誊云殿好受些许。”我撇嘴,示意顾谨朝前方,笑得一脸春风得意的凰屿仙子望去。 顾谨张望一番四周,遂近了近我,掩扇道:“芍药仙子可不知,方才偷袭那凰屿仙子的,便是台上的烬华前辈。” “噢?!有此等事?!”我故作不知,一面惊讶出声道。 “然也,小仙我看的真真切切。怎会欺骗上仙?上仙还是同凰屿仙子拉开些距离好……” 前方领路的灰衣人回头,望向队尾的我同顾谨,大喝道:“快些罢,二殿主有言,一个时辰后若未束发换衣,迟至后殿者,可有苦头吃。” 我身旁的顾谨聆此,覆收羽扇,朝我抱拳一笑道:“芍药仙子,顾谨先行一步。”遂施展轻功,踏向那名唤陆玖,戴笠的黑衣男子。未等顾谨近身,陆玖便飞身其上,作力足点鹅卵石,袍风鼓胀,顺路踱去。 顾谨唤道:“你且等等!” 只见黑衣呼啸而过,片刻后便只望见小小的黑点。身后的顾谨紧跟其后,倒也没输了风姿。 “好俊的身手!”前方众仙概道。 “诶呀,快些走罢,别误了时辰。” 一人起,云袖轻挽,后者遂皆提气迎上,我不急不缓行于后,过了半晌,那灰衣人终是止了步子。 俯首额前,词匾叙‘徵院’二字。沿檐壁上,顾谨同陆玖正端坐其上,见我来了,顾谨冲我挥袖打上招呼,一旁陆玖则是沉默不已。 “此处便是‘徵院’,诸位请入罢。”那灰衣人道,遂领众仙入内。 袅袅仙气,笼罩着眼前不真切的小院。推门而入,五间浮檀玉石所砌的小阁显于眼前各角。 失了殿外的辉煌之气,青瓦雕刻而成砾,檐泻素淡之色,五阁顺列,均向前推,环其俩侧俩间,尾置一间,纵隔数丈,东西南北中部各占一间,内镶花丛几亩,白瓷空地几里,显得极为空旷。 “衣裳已置于塌上,我且在门外候着诸位,务必在一炷香后寻我。”那灰衣人撂下话,便走向院外。 陆玖同顾谨早已挑好靠西角一间房,知会了仙一声便入内了。 北空祥云叠叠,缱绻万丈,略作法试探一番,北方灵气委实强上些许,我踏向北角一间,剩几女仙在原地踟蹰。 徵院之房保管的极为好,那檐下纸窗未见一丝灰尘,其下是一列月季花圃,周设挺樟,开得极为翠绿盎然,雅兴的很。 推门而入,只见四张数尺沉香木阔床,内衔斜掩而下浅白罗帐,四床倚墙,紧贴一起。榻上除予一薄垫,便只剩下一发带和嵌着灰色角边的外衫同素白薄衣。间房除此外,只剩下盛着笔纸墨砚的案几,同一照颜朱镜。 我走上前,推开珊瑚长窗,微风自徐。光入其内,靠窗之处显得极为明亮。便这了罢,我摸摸靠窗床沿,心下这般想到。 出了门,未见远道有他人来,便歇了心思,施法关了窗,又闭紧了门,遂扯下头衔绾发的玉簪,脱离束缚,青丝长泄。 褪下身着衣裳于地,我将其隐入灵戒,触到榻上衣缎的滑意,我翻手执起衣襟,套入袖中,复束好衣带,理理袖子,薅好胸前褶皱。 做好这一切,又对颜照镜,玉带系发,踱门而出。 在房前站了许久,未见有仙子前来,我心下狐疑,便慢悠悠转道一处,寻近一房。经一竹角庭,踱过其园,我在此走了许久,待转西墙,回过头看,前方又是丛竹。 一个誊云殿的仙憩小院,竟弄的如此雅韵,我赏景叹言。看着身旁一簇簇开得艳美的月季花,无心扯下一瓣。闻着近笼花蕊的内瓣,心情倒是舒畅了不少。 西墙又一转角,我定定神,随手扔下那瓣,墙头卓然而冒的竹让我有些眼熟,复走上几步,我顿神,那处相似位置,一朵月季,缺了一瓣。 我竟是在原地打转?!我惊醒道。 “蠢仙。”墙头发出淡淡一声,我随即转首,迎向发声处。同我一般衣着的男子复蹲墙头檐上,正望向我,而那男子眉眼间弥着疏离和冷淡。见我望来,垂下眸。 那一双眼,同一旁执扇含笑的顾谨,已泄露出他的身份。 顾谨飞身落地,摇扇轻笑,“芍药仙子,莫将陆玖之言放心上。他向来如此,来此处倒也没拘着。” 我颔首,欲向前走着。 “此处内设迷踪阵,芍药仙子,让顾谨我来搭把手罢。”顾谨摇扇走与前,神色自如。 而我闻此言内心却震撼一番,徵院乃休憩之处,设迷踪阵莫不是…… “看来芍药仙子已猜着了,入徵院,便是第一项考验,从踏入徵院起,众位一举一动便在所设阵法前辈眼里。若是未通过此阵,怕是要打道回府喽。”顾谨道。 而我思量着的,是那句从踏入徵院起,众位一举一动便在所设阵法前辈眼里……也不知方才换衣裳,是否被见着身子了。我扶额默然,早知如此,方才就应留个心眼设道结界了。 “芍药仙子,时辰不多了,该是出阵之际了。”只见一扇旋起其空,顾谨随即凝指捏诀,注力于扇,抓起扇柄,大喝一声:“破!” 迷雾层出,漫满周身,近处的簇簇月季已看不正切,着眼细细看着,却不见了踪影。 再回神时,已是徵院入口之处。 方褪去迷雾,远鸣彩鸾,空彻一声。 那方才携队灰衣男子见此,笑道:“时辰已至,三位已过道一关,该随我去殿后了。” 【已补更,谢谢大家的理解。谢谢秦墨寒殇的长评。】 020考验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迷雾撤去,只剩下那灰衣人笑容可掬的候在那处,身旁,空无一人。 “前辈,其他仙子在何处?”顾谨握紧扇柄道,那灰衣人摇摇头,“二十人,便只有尔等通过殿主所置考验。誊云殿所招者,到是愈精了。” 那灰衣人看上去极其欢心,我便不知这数几十人只有寥寥几人通过测验,有甚值得欢心的。 那灰衣人领路折回,待起步二三,身后徵院之门随之紧闭。 “数千年前的一批,来这徵院的各界小仙。进后自顾拾掇东西,待出了房门,却不知早已陷阵。”灰衣人道。 而我觉着此人说的便是我。 “殿主英明,针对每人不同法力做了不一样的阵法。非阵难破,而看的是机警性,同临敌时所求之速,桎其内一分,都能导致自个命丧……“ 我静静在侧听着,目视足下踩踏住的鹅卵石。思着若是这阵法是殿主所设,殿主该是何人? 想起方才慵懒滑肩落地的衣裳,我耳垂微微红了红。若是哪个修为年成大我数万轮的老神仙见着这一幕,该是出于情面好好遮拦一番吧。可我形人身这么些年,也只有师父瞧过我身子,如此,我委实心定不下。 “数千年前一届徵院也就只出一人,过了大久,那人也早已出界仙游去矣,到不记着那人模样和姓甚名谁了。唯一有些印象的,便是他小指上被生生斩断的姻缘线……诶罢了罢了,都是往事矣,我便不再详谈了。“那灰衣人顺口说着,又想到甚,于此摆了摆手,便不言了。 我侧目道:“留在徵院内未出阵法之仙,可是皆需离开誊云殿?”若是,那有如此一番好机会回凌云山,倒是让顾谨掺和没了,可顾谨毕是好意,我也不好怨他。 顾谨在旁聆着,陆玖则是一人行于前头一语不发,未着那一身略显宽大遮盖身形的黑衣同那黑笠,背影看上去萧条不已。 那灰衣人闻我言轻笑出声,我同顾谨皆是不解。 灰衣人解道:“誊云殿数千年一开,迎各界年岁不及三千岁小仙,寄其外几界的仙子多矣,更莫说是有些刚升道成仙的凡人了,再数上本为仙人而育之子……不拘年岁三千而论也多如繁星。” 灰衣人顺手化出一树旁枝,“每进百人可并非这般简单,众之存,定是独立绝世,非同他人。进者,定有其之道。如此在万千星点中择这百人,一是有缘,二为难。而这进来,却想出去,亦是难上加难。” “他们未通第一道,已被视为资质平凡。所居之地便也不在其,便是同他院未出者搬往他地,居誊云殿南处。倒也让前几院的老前辈好生关照着了。”灰衣人兀自望向前方道。 “尔等所居之地将由特定仙婢去打点拾掇,比南方徵院不知好了多少倍。殿主近几日又择了些修为造诣极好的前辈……” 顾谨摇扇,退至其后,在我侧旁轻声笑道:“如此,顾谨无意间倒是帮衬着芍药仙子了。”我微微颔首,“多谢顾谨上仙。” “芍药仙子可是识得誊云殿的人,照好了关系?”顾谨笑眯眯的说。 我闻此愣愣,想起烬华师兄,那也是个意料之外之事罢,倒也未拂照甚。 “未曾,顾谨上仙何来此言?” “倒是有些纳闷,芍药仙子所临之阵极易破解,可仙子的修为同我看上去相差无几。我所临阵法却是同陆玖二人合力方出,难的很,难的很。”顾谨摇摇头,唏嘘不已。 我微微一笑,“许是殿主见我资质下等,便出了道简易题罢了。若不然是顾谨上仙出手相救,小仙我还在原地转兜呢。” 顾谨摇扇掩笑,“芍药仙子莫在多想了,该是好好思着后头的关数,既有第一道,第二道便也不远了。” 我颔首,与此同时打量着周身,说话间竟是已不知不觉行至方才所来时,五院交口之处。 那灰衣人顿了顿,驻足一处。望了望其他四处,远方四处迷雾缭缭,并未见着甚。 “许是早已走了罢。”灰衣人道。 遂着手提气,用方才所化出的旁枝,向空中画出一圆,那圆泛出白光,形成一镜。 “你们且随我来。”灰衣人隐去旁枝,一脚已经踏入镜内。 陆玖第一个进入其中,顾谨随后,我至末。 镜内灵气四溢,临近远方光点末路,应镜踏出时,只听得一侧旁仙卒朗声喊道:“徵院,三名!” 这是那灰衣人所言的誊云后殿口,不若是一东角侧殿罢了。上有祥云腾空,灵鸟展跃。下临旷地数十丈,周环仙卒八十有余,立在旷栏侧,一身甲胄显得极其威严。 身前所纵四队,不想便是其他院的,望上去,也只有寥寥几人。那些人闻声有几人转首,打量一番后又偏过头。 灰衣人引领我三人,停到那几纵身侧,复侧头道:“第二关马上便开始,该是多加小心。” 了意后,我便望向远处白瓷台上。一掌事人已立在台央,五院领路者皆退其下。此时远处一人行来,肩披一帛,手端薄皿,盛一玉碟。微微一笑,驻在台前。那是殿前口的云弦仙子。 那台上掌事人突然发声道:“于此,宫有六,商有四,角有五,徵有三,羽为三。此二十一人,请服碟内丸后,通向第二关。” 那停在台前的云弦仙子,笑后幻出二十分身,走向每人前,极为恭敬的屈身,齐道一‘请’字。 我对这分身之数赞不绝口,也不知前处是真亦假的云弦仙子,捏过那碟中丸咽下后,称道:“仙子这分身术是极俊的。” 眼前的云弦仙子笑笑,“谢过芍药仙子欢喜。”我愣愣,不过眨眼间,身前的云弦仙子已是不见。 “此为,散功丸?!”不知哪院传出一道声音,激起一波热潮。 我望向过去,数十个云弦仙子依旧含笑端着碟子,屈身前倾,数人竟是还未吃下那丸。 “不怕是毒药?”一极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未转身我便知晓是那陆玖。 我摇摇头,“如此一出,誊云殿定是有意,倒也无妨计较着甚了。” “你便只知道调侃芍药仙子,自个还不是二话不说便吃着了。”身后顾谨笑道。 “我心下有数。”陆玖言,侧目淡淡扫过顾谨。 顾谨摇扇,“罢了罢了,说不过。”顾谨无奈一笑。 “倒不知誊云殿要搞什么花样了……”近旁羽院一男子道。 “散功丸食后,十五日内未服用解药,再好的修为也会瞬时湮灭啊。” “还是不服的好,这身修为折了,可划不来……” 021鎏杖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台上掌事之人清清嗓,“不服用者,自当弃权。请由仙仆领走,至誊云殿南处,同第一关未过者共学。”说话间,后头已走出一仙仆,目视台下。 不愿服用散功丸的仙子,听此言后皆面面相觑。那分身的众云弦仙子,又齐齐道了个‘请’字。 有几人思量一番,还是捏丸咬牙嚼下。余者不愿同南处资质一般的仙子一道习炼,于是不过片刻,在场二十一人便都吃完了散功丸。分身的云弦仙子便含笑欠身,随即消失了。 “很好,尔等是极有悟性的。既知此丸为散功丸,便也知晓服用其后,身形无异于凡人。无法护体,无界可御,遂有疼痛,寒身之弊。故,此次试验,便无修为高低之分。” 台下无人出言。只见那掌事人身后的仙仆,呈上一雕浮雕云龙,上缀菱花格纹的鎏杖。接过鎏杖,掌事人凝法,杖龙头发出一道金光,以极快的速度形身盘于台圆,“乾、坤、震、巽、坎、离、艮、兑。”那人大喝道。 聚法于其,影掠几处,金光过后,台面浮出精细撰拼的文腾,八卜生像,幻出地浮的一界,其内旖旎至极。 “殿主数千年未归,今得消息,将亲视尔等。” 话一出,旁侧的仙子又开始议论起殿主的身份了。 “听闻誊云殿殿主,数千年回殿一次。并不以真貌示人,我祖辈都未见过一眼呢。”一仙子道。 “看来此次入殿,时机是为好的……”另一仙子道。 “以院为队,顺入其阵。需取得一灵山上,一株万年一开萸胭花。采撷者,将立地寻到回此处的传送阵,即可返程。传送阵显,便有通天金柱,除采撷者外,后四人先寻阵返者,皆有殿主提点……”掌事人道。 “殿主提点?!我定要拿下那萸胭花……”已有人目光灼灼的望向阵法,欲下其撷花。 “内同凡界,万事随天。撷萸胭花并非易事,既无修为法力,在内需处处小心。其内朝暮为一日,十五日未归者,待批解药后皆归南处。可听明白了?!”那掌事人问道。 台下纷纷应声,于是宫院者先入阵,踏台而上,坠阵其中。不久便到了徵院。顾谨走向前,路过我时,笑意盈盈。 “芍药仙子,走罢。” 陆玖先入阵,我其后。踏入其内,只觉一阵眩晕。许是因着无界护身,坠落时那骤然吹来的风,刺着脸有些生疼。 着陆之时,恰似三月天。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位处高山,东日高扬,暖意从之洒露。远有层峦叠嶂,迂回曲折;近目其下水波粼粼,奔流不息。灵气纡萦绕身,强弱不定。轻浅酌气,空中溢满雨后新泥的潮湿味。 体内稍稍提气,却真切的感应不到一丝灵气,就连那修为也探不到了。迎来的风吹至颊上,凉爽不已。 五院之人都停在一处山顶,末尾羽院几人送至后。身后的那道金光渐渐消失,那阵法上的八腾文字也随之隐没。 “尔等已至目的地,快些寻那萸胭花罢……”空中传来那掌事人之声。与此同时,空中应声而落二十一精元。分嵌入每人眉心,脑里神识一定,眼前渐渐有了萸胭花的模样。 茎为青,花如龙爪,细长尖端,状似糅柳。萼为白,顶生伞形相序,瓣呈血红…… “这便是万年一开的萸胭花?模样倒是不错,听闻凑足五株萸胭花,服用后可使人忆起前世之事呢。神的很,神的很。”羽院下山远去之队中,一男子啧啧称奇。 忆起前世之事……我微微愣神。 “芍药仙子,可愿一道同行?”顾谨收扇,笑眯眯道。 回神过来,身旁唯剩我同顾谨、陆玖三人。 我颔首应声,便随二人背驰他院之仙,朝一处山脚走下。踱至山下常青阔叶林,暖阳给其披上金辉,透过那枝叶,折出波谲光芒。 “这所幻之境如此之大,道是寻萸胭花,只知晓这花长得甚样,该去何处寻?”跟着俩人走上几里后,我轻声问道。 踩过一地,鞋沾数泥。 顾谨把玩着那扇,漫不经心道:“芍药仙子莫急,十五日为限,总会寻着的。” “可若是被他人先寻着了,该如何?” “许是未有得见殿主之事,或是少些提点罢了。也不比分至南处的仙子差些甚。”顾谨兀自说道,向我投以一笑。 又朝顾前头的陆玖道:“你走慢些,又不知那花在何处。急着走前头,若是那萸胭长在后头呢?” 陆玖步子顿顿,转身,抿抿唇。目光顿在我脸上一瞬,复抬首,眸色极其幽深的望向我身后。 “啊啊啊!!”不知哪处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激起栖鸟扑翅飞腾。随即过后传来极大一声的吼叫,声势浩大。那惨叫声愈来愈大,也预示着距此地之近。 陆玖暗眸,“快些寻藏身之处,有灵兽突袭。” 可这阔叶林处,除却枝干分明之树,便只剩下地上矮丛冒出的绿意,望眼而过,四周无处可藏。 若修为还在,捏个诀飞身便是。可现下,只能是提起裤裾,踏着泥路飞奔。 “三位!搭救我一番可好?!”不知哪院的仙子,俊朗的脸惨白不已,步子踉跄,手臂上渗着鲜红的血,极其慌张的看向我。 陆玖冷声朝我道:“不必理睬。”便兀自向前踱去。 二处为难之际,俩方闻声来了四五个仙子。其中一人扶起那跌倒在地的仙子。 “你可有事?!”那周身之人询道,只见顾谨随手从灵戒中拿出一丸,遂让其服下。 “此为止血丹,你且先服着。”顾谨道。 “多谢仙友搭救……”那仙子虚弱的含下那丹药,苍白的嘴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顾谨手握扇柄,一手收扇,向那仙子问道:“诸位现今皆无法力,彼此多多照拂一番便是应该的。方才的惨叫声,可是何事?!” 那服下丹药舒了口气的仙子,本是脸色红润上些许,听这一言,脸又‘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小仙名唤袭冕,羽院人。方才见北方一灵山上,冒出彩光。我便同几位仙友想上前打探一番,未曾想行至半山腰兀地出现个灵兽。我便同几位仙友飞奔下山,途中走散,那灵兽却是跟着他人跑去了,我这厢在赶命,却被树枝挂了下……” 近处北向,兽吼声又响起,驻在原地满面疑惑的几仙,朝发声处望去。只见阔叶林数里开外,三名仙子正在仓促逃亡,紧接着的身后,一身修半丈,四肢极其健壮,满身荆角,眼盛怒意的独眼灵兽急速奔来。 “那灵兽赶来了!”名为袭冕的仙子道。 与此同时在场有几仙子见此便拔腿走了,而那被灵兽追逐的一仙子突然在潮湿的泥地一处滑了一跤,痛到倒吸一口气。 一个身影掠过去,是陆玖。 022尧歌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袖子复而转,白光一闪,显出一羌笛。正当我迷惑之际,陆玖覆口而上,一曲仙乐徐出,御结蓄力,周身那所看似柔弱无骨抚如薄翼的阔叶,受到这曲仙乐的召唤,猛地脱离枝桠杀出。利如刀刃,虽极轻盈,但那白虹贯日,略微饰粉的利刃扫向那灵兽。 灵兽被那阔叶所扫,坚固的鳞胄竟被刺出伤口。骤时一顿,停在原处不敢前行。而此时那跌到的仙子也被袭冕扶至安全之处。 与此笛声一静,陆玖极快的执住笛身,扬袖而起,以物作结,在灵兽前划了一道御界。遂微微蹙眉,望向顾谨。 “有灵兽所守之山,必有异处。你且先带伤者匿于他处。我稍后来同你回合。”灵兽用独角施法,强力撞击着陆玖所置之界。 陆玖所设之界有了丝微裂缝。 “走!”陆玖道。 顾谨着扇拍定合拢,便道是要陆玖多加小心,言后便将扇抛空中,扇随口中咒愈变愈大,浮于半空,又通意的离地面近到一尺。 顾谨牵过我上扇,袭冕得了顾谨眼色后扶着脚有伤的一仙友上扇。除却陆玖,方才众仙,便只剩得我外三人了。 “你且候着片刻,我让婳扇来载你。”顾谨驱动婳扇,御扇朝前方飞去。 婳扇向南处行的极快,我若不是牢牢抓住了扇骨,怕是要跌下去了。 “幻境内,竟可以使用仙器?”袭冕一手握住扇骨,一手抓住那受伤之人的肩头,极力睁开眼问道。 顾谨正站在扇心,张二指御行。 “我本是也不知晓的,见着陆玖使了他的羌笛,才知晓此内并未禁仙器使用。”顾谨目视前方,极好的御行躲过阔叶林些许枝干。冷风凌冽,呼啸而过。不过稍许,婳扇便载我们出了这片阔叶林。 而那一直未说话的受伤仙子,突然苍白着嘴唇,颤巍巍的开口道:“多谢几位仙友相救,若不是几位,小仙怕是命绝于此。” 顾谨摇头,“你该是好好谢谢那家伙,我也未想着他竟会搭救你,怪哉怪哉。”我深知那家伙所指是陆玖,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后头,想来他还在和那灵兽恶战罢。 那小仙冒着虚汗吁了口气,朝四周望了望,指了一处道:“仙友,可许在那处歇着?” 顾谨顺眼望去,“如此也好。” 那挟着众树五里开外,有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旁侧有一断崖,崖半以极其诡谲的姿势压倒了一棵苍天大树,弯折着的半边树同那半崖,弯在另一处矮崖上,形成了一个可遮半壁风雨的小山洞。 婳扇张合着,跃到半空躲过树枝,缓缓降在那崖地。走下来后,顾谨便唤二人快些进去,袭冕便扶着那受伤之人走向那崖下洞内。探了探内侧,欢喜道:“未沾湿潮气。” 顾谨应声,遂望了望我。 “芍药仙子,此是止血丹,他二人有伤在身,便有劳与你多多关照了。”顾谨予我一白瓷瓶,我伸手接过。 “我且去寻陆玖了。”顾谨抿抿唇,做了个告辞之势。 我颔首,“你且快去吧,我定会多加小心。”也不知这处有多少未知的东西,我望着顾谨御扇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进到崖内,只见那腿有伤的仙子已是冷到牙床颤抖了。袭冕见我进来了,站起身向我做了个揖。我看到他的手臂还在渗着血。 “仙……仙子。”袭冕看着我,指了指旁处道:“仙子坐。” 我摇了摇头,看着袭冕身旁那人,那腿处受伤的仙子感应到我的眼光,抬头极是虚弱的望向我。张口欲说些甚,又发不出声。 “他唤尧歌,同我一处是羽院之人。”袭冕道。 我了意,想起瓷瓶,赶忙将瓶内一颗药丸递到尧歌嘴里。 “此是顾谨上仙予你的止血丸,你且放心服下。”尧歌迷迷糊糊的张嘴,我覆丸送与他嘴里。 待尧歌含下止血丸后,袭冕便争着去外打水,我睨到袭冕又渗血的伤口,又递给他瓷瓶内最后一颗止血丸,示意他服下。 “方才不小心又蹭裂了,无妨无妨,不碍事的。”袭冕不好意思的推辞解释道。 “服下罢,总归好受些。”我将止血丸又向袭冕处推了推。 “多谢仙子。”袭冕见此抱拳道。 我摇摇头,“本便是顾谨上仙的功劳,芍药不敢夺功。” 袭冕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是要去外舀水,只在旁侧不远的小溪里舀一壶。我拗不过他,只好应允了。袭冕便拿着不知哪处来的瓷壶出外了。 洞内只剩下我同尧歌二人。 我打量着周身,虽未沾水受潮,但因是断崖临壁,又处野外,还是冰冷不已。探探尧歌手心,已是冷到麻木了。 若是神器在此可使,那…… 我试着化出灵戒,灵戒应息出现。我探内视察一番,还留有师父为我备着的一床蚕丝被褥。我欣喜的将其取出,又将被褥盖在尧歌身上。尧歌微张开眼,虚弱的道了个谢。 袭冕打水来时,让尧歌坐起身喝了几口。可那溪水本就冷然,下肚后,尧歌面部不见得神色好转,反倒是更加惨白了。 袭冕掀开尧歌的裤脚,腿上的一道血口子许是因为止血丹的功效,不再渗血了。我同袭冕皆是松了口气。 可如此下去不是法子,来时是处日上,辗转一番已是日下。陆玖和顾谨也并未归来,面对尧歌,我同袭冕皆是束手无策了。 “好……冷。”尧歌轻吟出声。 袭冕闻声后焦急不已,来回徘徊着,突然一拍手。道是要去外头寻寻干燥的树枝甚的,来个钻木取火。 “不可,如此外出若被甚东西见着了,危险不矣。况且,此处定是近日下过雨,如此潮湿,干树枝怕是难寻的很。”我斟酌稍许,还是阻止了袭冕。 “如此看来,只得冒险一番了。”我目光灼灼的望向斜对断崖的半面大树。那树有一半迫压在断崖下,却还在茁壮生长着。可见那断崖下的半边树,定是未被雨淋。 “芍药仙子,还是我来罢。”袭冕知晓了我的意思,薅袖便欲往光滑的断壁,踩点上去摘点树枝。 我拂开了他,“顾谨上仙予的止血丹已是用完了,若你这般带伤而上,岂不是辜负了顾谨上仙一片好意?” “可,仙子乃女仙,我同尧歌二人,如何看的下……”袭冕咬牙,极不情愿的推开。 “我既为无涟上神之徒,便自有一番本事,莫担心,我自有法子。”我说这话时,心里极是没底,不知师父听我这话,会不会轻笑出声。 “上仙竟是无涟上神之徒?”袭冕亮着眼,极其崇拜的看着我。 我支吾着应声,心下道是顶着师父之徒的名讳真是百试不灵。 【迟来的补更,天气太冷了,大家注意保暖❤】 023坠崖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023坠崖 “然也。”我应声道。 袭冕思量一番,许是觉着上神之徒,定是资质非比寻常。便道是:“仙子,你上去且小心着,那上面滑的很,若是坠下来了,我在下面接着仙子便是。”袭冕纯墨色的眸子里漾着光,极其笃定道。 我应承着,薅好袖子,深吸一口气,着眼远望,看那簇树枝离哪处为近,最后走至一旁,认准了最近距的崖下。 十指触到冰凉的壁崖,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也不知待会摔着了,袭冕接的住我否。 “仙子当心。”袭冕在一旁忧心忡忡道。 我抓住一凸起崖块,应声使出劲力,咬牙临上,双脚贴着壁崖,极其吃力的向上攀岩。眼睛向上扫着,只见那嶙峋曲折的崖上,有一可落脚点。 我努力稳着身子,右手向那处顺力摇晃一番,直至确定牢固的很,方敢支开手攀住那处,双手抓牢后,又使得方才所抓之处,置为落脚点。 我小心翼翼的攀岩着,仔细确定落脚点的牢固,又寻着新的着手崖块。如此循环,便已至崖壁俩丈多高。 袭冕在下见着我靠那簇枝叶愈来愈近,面上高兴不已。又忧着我出甚的差错,作势张手欲接着我。 我向下投去安抚一笑,袭冕松了口气。 那簇枝叶近在咫尺。 “袭冕上仙,你且走开些,我折下树枝后会扔下去,你当心莫被我误伤了。”我朝袭冕道。 袭冕会意,稍稍向崖内进了几尺。见袭冕躲进去了,我便伸着手,将近旁小枝条,向崖内借力弯着而下,遂张手将其扔下去。 凑至几枝,近手旁的枝条便被我摘光了。可这么点,定是不够燃多少时辰的。眼见着快近酉时,气温已降了下来,若是到了夜晚,怕是更加冷。 于是我便更向上攀着,极力作劲,欲多折几枝。 “仙子,已然足矣。上面委实太危险,仙子还是先下来罢,待到顾谨上仙归来,再摘也不误……”袭冕的声音在下响起。 可我攀着的高度,已经很近那眼前一簇了,我并不想就这么放弃。我不顾袭冕之言,奋力向前摘着,手触着崖壁已被冻到麻木,只见那作力扣着崖隙而泛红的十指,在白嫩手背的映衬下,显得尤其突兀。 离那簇枝条进了。我吃力的抓着崖块,又腾出手费劲向那枝条抓去。沿着枝尾处‘咔擦’一声,那枝条顺声而折下。 “我摘着了!”我笑眯眯的朝下道,袭冕闻声走了出来,见我拿着一大簇翠绿的树枝,扬起一个笑容。可那笑容还未持着多久,霎时被我脚下踩着的崖块吓了回去。 那崖块,正在向下骨碌滚着小石子。 “上仙当心脚下!”袭冕惊恐大喊。 我只觉右脚一松,还未待我找着退路,我一个趔趄,身子像残破无依的纸片,刮着崖壁迅速且狼狈的坠落。几丈之高,怕是袭冕想接着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师父,这一刻我是多么想你。 我被崖壁上露出的尖尖小石块蹭着,手臂上和腰处衣角被挂烂。白皙的肉也被刮伤出血,我很冷,很疼,可我叫不出声。我很害怕,我很想师父。 我极力咬牙忍痛伸手攀住崖上凸起的石块,欲稳住身子,可这般做却是无甚用,十指擦着崖壁下降,划出一道道血痕。如此做只不过是让下降变了缓了些。 袭冕在下紧张的唤着我,极其慌乱且急促。 素衣蹁跹,盈袖倾掀。我蹭崖坠落一丈之际,有一只冰冷的手,紧紧的抓住了我。我只觉腕上一凉,迎上眼,不是师父,是陆玖。 他看着我,眸子带着淡淡的疏离和排斥。见我惊讶的神情,他微眯着眼,启唇道:“蠢仙……” 我被陆玖紧紧抓着手,足下踩着及时赶来的婳扇,安全落了地。落地后陆玖手一松,冷漠的拾掇着地上的树枝,遂进了崖洞内。袭冕见着陆玖救助我,恭敬朝陆玖背影道:“多谢上仙再次相救!” 袭冕转过身来,知晓我安全落地,本是神态一缓。兀地扫到我身上几道血口子,和受伤的十指。面上一怔,然后极其懊悔道:“芍药仙子,抱歉……”袭冕欲扶着我,我摇头婉拒了。 “你不必自责,本便不是你的错。”我强忍着身上喷涌而出的痛意,露出一笑。 袭冕不知所措的杵在原地,挠了挠头。“仙子……到里面去罢,没此处这般冷。” 凌冽的风刮着我的脸,我只觉伤口处更加痛感愈强了。不理会一旁的袭冕,我掌心捂着腰间的伤口,一颤一颤的径直朝崖洞内走了进去,只见方才摘撷的树枝,现已被陆玖燃了起来。 陆玖背影萧条,随意坐在尧歌对面处,此时正在往火堆里加着枝条,那枝条上的叶子,已被摘到一旁地上。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正爆着点点火星。而那火光映着尧歌渐渐红润的脸,四周都似乎更加舒适起来。 “站在那作甚?”陆玖执着一根树枝,正将上面的叶子拔却。 我知晓陆玖在唤我,我抿抿唇,走上前去,坐在了陆玖身侧。腿上的疼痛让我坐立的动作显得有些扭曲,陆玖在旁睨了我一眼。 我不顾他的神色,靠着火堆又近了些。摊直了双手,朝火堆张去。感受到丝丝的温暖开始溢泛在掌心,我的手指终于有了知觉。 “方才……多谢了。”我说的极小一声,也未对眼看着陆玖。 过了半会,才听得陆玖从鼻内慵懒的应了声‘嗯’。 “对了,顾谨上仙呢?”我抿唇,蜷着腿望向陆玖,他正在将那装水的壶,压在那火堆之上。手伸出来那一刹那,我见着他小腕上,也有一处刮伤,那血已经凝固在周旁了。 “去寻些吃食了。”陆玖漫不经心道。 我这才方想起,那婳扇载我下来后,又极速驶向了对面林内。我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一声陆玖。 抱腿坐在火堆前,于此后同陆玖无话再言了。也不知袭冕去了何处,竟未进来此处,可我也无心细想了。 我的伤口很痛,伤势也并未因着这温暖的火堆,变得越好。微微掀开那血粘着的衣料,我便觉着连身上不起眼的小口子都开始疼痛难耐起来。方才撕裂着的伤口,现今觉痛意更甚了。 好生拂开旁侧的衣料,只见腿上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极其瘆目。那溢血而处的裂口处,掺和着许多小石子,嵌在其内,疼痛不已。 如此下去,伤口定会感染过甚的。我是知晓的,所以再痛也得咬牙忍着。我张手欲用指尖扣除那些小石子,触到伤口,我冷汗涔涔。 024思念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忍痛将其内一颗较大的小石子扣下,我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服下。”陆玖突然向我伸手,将一泛黄的绸巾摊开,那绸巾纡萦着淡淡的香味,巾落处刺绣着五瓣梅花,镶着个‘筠’字。 陆玖示意我吃下其上那颗黑乎乎的药丸。 我拂了把额上的冷汗,抿着干燥的唇定定看着那丸。 “你若想痛死在此处,那便算了。”陆玖见我不收下,作势包起那丸收回。我摇摇头,伸手捏住那黑色药丸,张嘴将其咽了下去,不敢稍作咀嚼。 可那药丸的苦味却是在唇舌上停留一眨眼的功夫,便泛溢开来,浓浓的涩味蔓延在唇齿内,我不由得蹙眉。 而喉内的干涩,使得那药丸卡在中间,龟速下咽着。陆玖淡漠的递给我一杯水,放在我旁边。我喝尽杯中水,方才好受了些许。 “没了一身修为,还逞强作甚?”陆玖慵懒的说道,不急不慢的朝火堆里添着枝条。睨着我因伤口疼痛而扭曲的脸,嗤笑。 “尧歌身子不适,多少该帮衬着些。”我看向对坐的尧歌,脸色好了不少。 陆玖起了身,一言不发的朝洞外走去。我看着旁侧不剩多少的树枝,了意。 洞内又安静了下来,只剩的那火堆内时而噼啪爆出火星,还有尧歌的浅息声。过了不久,地上的树枝也被我添完了,火堆熄了下来。 我替尧歌掖好蚕丝被,拖着疲惫疼痛的身子,来到了洞口的小溪,清洗自己的伤口。十指上的斑驳血迹,同着指缝内夹杂着的灰尘,皆被我用着清冷的溪水一遍遍清洗着。腰身上,腿处擦伤,也遍遍擦着。方才暖和起来的身子,也被这冷水洗涤的无处可寻。 溪水流淌的很缓,很慢。上面倒映着我的脸,似乎有些脏,我也看不太真切了。只得双手鞠了一捧水,朝脸上洒去。 师父,芍儿好想你啊。 好想好想。 我有千言万语想对师父道,可是师父不在。忆其誊云殿那上空,嘴携浅笑驭鹤离去的师父,我没来得一阵委屈。 在凌云山上悠哉悠哉,看漫天飞花,喝着小酒听琴的小日子,似乎离着我好久好久了,凡间一天实为短,可师父不在,我便觉得异常漫长。 就连那溪面倒映着上空的飞鸟,我都觉着那扑腾翅膀的弧度都捯饬的极为慢。 攥紧手,我心下道是不过是十五日。若早些采着那萸胭花,出了这幻境,有烬华师兄帮衬,见着师父该是不难。我钝钝站起身,心下笃定要早些出这幻境才好。 眼见着日落西山,彩霞旖旎蔓延。鸟因倦飞而归至山林,凡间的夜幕也要来临了。 远远的,见袭冕沿溪朝这边走了过来,见着我,咧嘴一笑。 走进了,只见袭冕手上拿着一大片叶子。 “仙子,你吃这个。”袭冕将紧攥的叶子向我摊开来。那上面,是一颗颗紫色的桑葚。我愣了愣。 “仙子,这都是洗了的,放心吃吧。”袭冕腆笑道。 我微微颔首,捏起一颗,尝了尝,有些涩,味微甘。 “你从哪处撷来的?这果子倒是好吃的紧。”我笑笑。 “就在沿溪旁不远处,本想着瞧瞧顾谨上仙在何处,竟见着了一棵桑叶树。无奈太高,只采着低枝上几颗。”袭冕懊恼道。 “顾谨上仙去寻吃食了,少了点也不打紧。”我莞尔。 此时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从近旁响起,紧接着是那收扇之声。 “幸得芍药仙子记挂。”顾谨带笑道,一手执扇,一手提着一袋子沉沉的*布。 袭冕向顾谨颔首,“顾谨上仙!” 顾谨点点头,乐呵的看着我同袭冕。 “看来收获颇可观。”我指指那鼓囊囊的大袋子。 顾谨展扇,“还算不错,下了不少功夫呢。” 顾谨兀自朝洞内走去,“看来今夜,要在此处过着了。”顿了顿,转首扬起一个笑容,“只是苦了芍药仙子,要同我等休憩在一块。” 我知晓他的言下之意,复摇摇头道:“何处皆一般。” 顾谨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片刻后甩甩手,换了一边手提着那袋子,朝洞内走去,又边叹道:“真不知没仙术前怎生过着的……” 袭冕在旁问了我的伤势,我将陆玖予我药丸之事告知了他,几下查看,伤口极好的愈合了,袭冕便松了口气。 夜色如缎,繁星满天。 这是我第二次张首见着满天繁星了,初次是师父幻化了他所去的凡界之景,映在了我眼前。 如梦如幻,当初的我,被那所幻之景惊艳到。而如今又身处幻境凡间,再次见着,还是觉着震撼至极。 蔚蓝上空,那月被云隐着,掠去光辉。星星点点,一望无际的小亮光,缀在其上,在这夜色中,却更有了一丝静谧与安详。云游而过,月显出身,树影婆娑,在风中摇曳。水声潺潺,在繁星下流淌。 “芍药仙子,且进来吃些东西罢。”袭冕走了出来,轻声唤我道。 我微微颔首,进洞时,陆玖正同顾谨说着明日的打算,一旁的尧歌也醒了,腼腆的看着我,唤了我一声,陆玖见着我进来,歇了声,望了我一眼,顿了顿,又继续同顾谨说话了。 “…明日清早启程,乘婳扇去往北角一处山上。”陆玖神色淡漠的朝燃起的火堆里添了把柴,顾谨接过话,附和的点点头道:“知晓那神兽所处之山只有袭冕同尧歌二人,明日便由你二人领着我等去今日冒着彩光,神兽所出之山吧。” 袭冕同尧歌对视一番,复点点头。 我默默的坐在不远处,撑着下巴听他们讨论明日要备好的事,百般无聊。 此时尧歌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小青果,脸微微红着,走到我跟前,一颤颤的将手上的小青果递给我,一边发出微弱的说话声道:“芍,芍药仙子,吃果子”。 我颔首,伸手接下了青果,咬了一口,汁水横溢,甜的紧。我眯眼笑笑,“多谢。” 尧歌脸倏然红的彻底,咬咬唇,又微弱道:“不谢,还多亏仙子今日相救。”尧歌突然转身,将那床蚕丝被还与了我。 “多谢仙子照拂。”尧歌羞赧着脸,连那双眸子都没敢抬头对视我的,只顾自望着地上。 025沉睡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我微微摇头,捻着蚕丝被角往身上盖了盖。 “明日还得靠你同袭冕上仙了。”我笑道,尧歌颔首,“能帮上忙,尧歌很荣幸。” 我咬了一口青果,微笑以示。 尧歌不自然的捏了捏衣角,在对座坐下身来。陆玖等人,在一旁围着火堆继续商量着明日所需备着的事,顾谨坐了一会后,拿着火折子同一捆干枝,向洞外走去了。 我望了眼顾谨离去的方向,思量着他要去作甚,一面又问着尧歌道:“你腿上的伤口,可愈合了?” 尧歌愣了愣,遂抚上伤口处,点点头。 想起陆玖手上那道口子,我望向那人,那人正蹙着眉头,一脸冷冷的说着甚。想必那伤口是与灵兽争斗时划着的罢,我失神心下想道。 尧歌似乎想同我再说些甚,无奈袭冕唤了他一声,只好起身对我道:“仙子早些歇息,明日还得赶路。”见我颔首应承后,便走向袭冕了。 那三人围着火堆,熟络的说起话来。却是只有袭冕、尧歌之声。陆玖缄默的看着火堆,神色平静。袭冕过了一会,也同尧歌去了洞外,洞内只剩的我和陆玖了。 我吃完青果,望了眼那人的背影。捏捏被角,本想着就这么倒头睡下,可腹中的饥饿感委实让我无法入睡。顾谨带回来的那袋果子甚的,不知藏到何处去了,我也委实懒得起身询问陆玖,只得暗自神伤。 可现已是凡人之躯,不食些甚,总归不好受。 如此思着,我满心满脑都是软糯甜然,入口即化的糕点。 好想念殊儿的手艺。我叹了口气。 若是殊儿在此,我定要吃上满满一大碟桂花糕解解馋。 念着一番,我突然起了身。 我记着师父说过,殊儿那一大裹沉甸甸的糕点,都给我拾掇进灵戒内了。取蚕丝被出来时,在灵戒界内,那边角处,有一大捆油纸白线缠绕包着的甚物。 我忙凝息,在灵戒内搜览一番,心下探着那物,利索的将其从灵戒内化了出来。那油纸内包着的糕点保存的甚好,香气四溢,我欢喜的咧嘴笑出声。 捏过捆条,我提着那些糕点,走向那人。顾谨正巧走了进来,但未见袭冕同陆玖。 “芍药仙子,藏着甚好吃的。”顾谨笑道,将婳扇插进腰带,向我这凑来。 我坐在陆玖对面的火堆前,摊开油纸。精致小巧,桂花糕被师父仙力保护着很好。 “是进誊云殿前,一婢子做的吃食。”我回顾谨道。 捏起一块,咬下一半。那糕外酥皮入口即化,咀嚼一番,那糕心的融黄萦在唇齿间,留韵不散。 我眯起眼享受着桂花糕浓郁的香味,深觉殊儿手艺极好。 顾谨见我吃的欢,凑过来吃了一块。 “味极美,芍药仙子怎地不早些拿出来。”顾谨坐在我身侧,给我舀了壶水,递给我水杯。 我吃完手上那块,喝了口还有余温的水。见一旁顾谨吃的正津津有味,我起身,递了一捆糕点给陆玖。 “陆玖上仙,吃糕点否?”我将那捆糕点递给陆玖。 陆玖敛眉,抿唇不语。 “芍药仙子莫理会他,方才他揽了不少果子,想必腹口已足。”顾谨见陆玖不理会我,安慰道。 我将那捆糕点放在陆玖身旁,“一夜漫长,上仙多少吃些。”不等他回应,我转身就往顾谨旁坐去。 陆玖一言不发,顿了许久,拿着空水壶,便起身向洞外走去。 “袭冕同尧歌出去作甚了。”见陆玖出去舀水了,另俩人又不在。我吃着糕点,问一旁顾谨道。 顾谨饮下一口水,“出去摊几张床铺了。” “为何要休憩在外?”此洞虽小,可背风,又有火堆,洞内暖和的紧。为何要找他处睡着呢。 “芍药仙子乃一介女仙,我等,定得多加注意些。”顾谨笑道。 我顿顿,话虽如此,但…… 顾谨似乎看穿了我的忧虑,“芍药仙子放心罢,寻的那处地方,也是一背风断崖之底。距此处不远,沿溪走上稍许路段方到了。” “顾谨已在内生了火,现已暖和起来了。被褥甚的,家父替顾谨多备了几床在灵戒内,倒也不必忧心受寒了。”说后,顾谨又想再吃一块其他口味的糕点,顿了顿,还是没下手。 我本想问些甚,只听顾谨又出声道,“还是留着过几天罢,若是路上未有吃食,也能作干粮充充饥。”顾谨拍拍手,示意我收起糕点来。 我了意,留了一捆予尧歌同袭冕。显出灵戒,将剩下的放在了灵戒内。如此一做,倒是忘了方才想问些甚了。 “芍药仙子灵戒,乃上古灵戒。难寻的极呀。”顾谨见着我显出灵戒,眼尖道。 我微微颔首,“师父予我的。” 顾谨沉默着抽出腰间婳扇,五指摩挲着其上纹路。眸内盛着怜惜和欢喜。 “芍药仙子可有血契神器否?”顾谨突然问道。 血契神器…… 我思起那柄泛着紫光的剑,微怔。 “有。”我摸着丹田,想感应到那剑的一丝存在。试了几番,还是未有。宛若那空界内,甚事都未发生,那剑从未出现过一般。了无踪迹。 顾谨见我的模样,抿唇笑道:“看来芍药仙子的神器是近日所收服的。” “何来此言?” “神器会于同主人订下血契后,沉睡在主人体内一段日子。”顾谨把玩着婳扇,又轻声笑道:“顾谨初时同婳扇订血契,将其纳入体内数十天不见回应,急得日日不能安睡。” 原来如此,我稍稍放下心。 可想起那句再续前缘,我又心下觉着那剑并未是初次…… 顾谨衔着颗红果,张嘴吞下。 “芍药仙子神器唤甚名,说不准顾谨知晓呢。”顾谨挑眉笑问。 甚名……我努力回想着,那剑的名字是否有人告知与我了。脑海搜索几番,皆无印象。 “不知。”我接过顾谨递过来的红果,咬了一口。 顾谨闻后轻笑出声,“芍药仙子可是在打趣顾谨?怎地会连所契神器名唤甚都不知晓?”顾谨笑得很欢心。 我睨了顾谨一眼,顾谨掩扇遮笑。那眸子还渗着笑。 026守夜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委实不知晓,我只记着它的模样,剑身俩面刻有……”我努力回想起那剑的模样,顾谨吃着果子在旁听着。 身前的火堆爆了三两火星,顾谨折几根手腕大小的枝条,向火堆内添去。 我本想说起那剑上,镶着涅槃玄凰同那腾云白蛟,还泛溢着紫色的光。方启唇,此时却是陆玖正赶了进来。 “怎么如此慢。”顾谨见陆玖手提俩壶走了进来,便无心听我说甚了。拍拍手,起身上前向陆玖要了一壶水。 陆玖冷淡的瞥了顾谨一眼,坐在方才的火堆前,将那壶砌放在火堆上。 “可有何异动?”顾谨坐在陆玖旁,意味深长的看着陆玖,歇了方才的嬉笑脸,倒是有些凝重了。 陆玖垂下眸,“无。”声音带着磁性,有些低沉。 顾谨凝重之色放下稍许。 异动?!我迷惘的望向那俩人。 顾谨感受到我的目光,微微勾唇,“芍药仙子莫忧心,顾谨不过是忧着这处地方潜伏着他物,问上一句罢了。” 我不语,颔首,倒也无心思着这些事了。 “时辰不早了,顾谨先行退下了。”顾谨启扇,微笑。 我将那备好给尧歌、袭冕的糕点予了顾谨,顾谨笑着接过,连着陆玖身旁的那份,一齐带了出去。陆玖随后也跟了上去。 待顾谨同陆玖出了洞口,我方想起稍前想问何事了。既是他几人睡于他处,那我岂不是一人守于这? 我一个激灵站起身,若是如此,半夜若有灵兽袭击…… 不敢多想,我立马抬脚朝外走去。 陆玖手执一笛,倚在洞口慵懒的抬首仰望上空。那五指紧了紧笛身,望向我,薄凉的唇微抿。而方才一道出去的顾谨已不见身影。 我怔在原地。 “今夜,我来守着。”陆玖目光淡淡的凝着我,神色不悲不喜。眨眼间,陆玖便端坐在了洞口,半身倚着洞壁,拿着方才那盛药泛黄的绸巾,细细擦拭着笛身。 我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月洒人身,陆玖安静的坐着,周身被柔色笼阔,那陆玖一身白衣被映着有些发亮。见我没动静,陆玖顿了顿手,并未看我,只轻声道是:“歇息吧。” 我折身,拿着那蚕丝被褥,倒头睡在火堆旁。 “小心点着了。”陆玖道。火堆蓦地发出噼啪声,弹出了火星。我心骇,顺势向外挪了挪。 洞内又静了下来。 我合上眼,却怎地也歇息不下。辗转反侧数回,叹了口气,还是睁开眼,直愣愣的望着火堆。 指尖微凉,我蜷着五指,朝那火堆缓缓张延。 火星腾跃几点,我收过手,方见着那火堆另隐侧,上端着一壶,那壶内水漫溢了出来。 陆玖倚在那侧,回头看了我一眼。顿了一会,方停了手上的动作。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走向火堆,提起前时砌放在火堆上的那壶水。 陆玖掀开那壶纽,沿壶泛出的水,在那洞外投射而来照射的月光下,正升腾着热气。 “这水怎烧的这般快?”我轻声问道。 陆玖垂眸,“壶侧抹了炽炎粉。” 我颔首,炽炎粉由是枝叶藤蔓时磨研而成,触水而化,除了有意调炼,入炽炎粉之水不到一炷香便会燃起来。 水撒虎口,手触到那烫度,陆玖眉头都未皱过。我不由得瞥了眼陆玖。 “陆玖上仙此番来誊云殿,可是为了施展身手,落个好名声?”我缓声说道,看着陆玖将水壶放置一侧,沏了一小杯予我。 我接过那盛着热水的茶杯,置放在手心暖暖的。 陆玖并未看我一眼,抿抿唇道:“来誊云殿本非我意,何来落个好名声一说。” “莫不是同我一般被逼至此处学个自卫法术消遣日子的?”我看陆玖有问必回,倒是有了心思,向他打趣一番。 陆玖闻此,微微勾唇,“然。” 待我饮尽杯中水,已然过了一段时辰了,那身前的篝木也熄了不少。期间倒也跟陆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了几句,知晓了他为南面青山苑上一小仙,随从着自己的师父驻其数千年,至于师从何人,也没问个真切。 陆玖端坐在对侧,见我把空杯递过来,只道是让我歇息着,他就在洞口守着。 也不知是那水有安眠的功效,亦或是我真真累极了。方躺下眯眼佯憩,便有浓浓睡意向我袭来。 迷蒙间望向那立在洞口,眺视远空的白衣人,身形倒是有几许像师父了。 我痴痴的笑道。脸摩挲数下被角,仿佛在贪恋师父予我的温柔,师父师父,待芍儿采撷到那萸胭花,芍儿便来寻师父了。 027栖梧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027 西海芳华木作案底的琴,奏一曲《梅花三弄》是极好的。 其常年浸于寒处,纳收灵气,术纡琴身。琴前广后狭,弦缔七魄,琴者制锁献其精魂,递于七弦之上。 炼琴以数万年,提袖拨而脆澹。 置琴于上,指拨七弦,进复起而,退复吟猱。 既而幽,韵虚揽徐。三弄齐吟,叙的是幽奇古淡、中和疾徐。 籁声皆同,可这栖梧琴弹出的,我却深觉于此不能同论。 这栖梧琴,乃师父冶炼数万年法器。主途我不知晓,但处凌云,师父每抚琴予声,用的便是这栖梧琴。但说这为弹小曲消遣的,师父却是从不在他人眼前露过,又说他用,我也说不上来了。 这厢方合眼休憩几许,空中弥着的涎香之味,同耳边传来悠扬绵长、舒缓合宜的三弄之声,便让我倏地睁开眼。 本该睁眼睨着陆玖身影,却是置在了梦中空间。 凝着周身寡素四壁,我心下却是被梨花飘掠过的湖面,涟漪四起。没有惊慌,没由的升起一丝期待…… 聆着那琴声,三弄高声急促拨弹,犹敲玉磬。尾歇弦颤之音,让我愈发熟悉。 寻至发声处,愈近初那涎香消殆一般,空中萦丝缕蒲桃酒香。我呆呆的看着那一袭白衣之人,微微颔首,那一头柔顺的青丝用一根玉带慵懒的系好,饬于左肩一侧。 眸衔柔意,神态温和。微微勾唇,如月洒云游般恬淡悠闲,静逸尔雅。琴抚尾处,掌平七弦而歇音。 末了,那人缓缓抬袖,繁复宽袍中右手手腕脱离那白色的束缚,露出温润的光泽。扬起琴案旁一青色的盏杯,然后薄唇覆上杯沿,将杯中之物渡入口中。 眯眼浅笑,置盏。那人缓缓走向我,身上萦着好闻的蒲桃酒香。 “芍儿……” 我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人起身,踱步走向我。嗅到那浓切的蒲桃酒香时,那人已立在我跟前。我睁大眸子,伸手抓住那人衣袂,轻轻晃了晃。 “师,师父……?” 那人低下身来,伏在我肩头,轻声道:“为师来寻芍儿了。”好闻的蒲桃酒香随着唇启溢于脖颈间,那温度有些烧人。 他捏捏我的脸,动作轻柔熟练。 “师父!”我揽住师父的腰肢,感受着师父身上传来的温暖。 师父揉揉我头顶,一把将我抱起来,往方才所坐之处踱去。 落座,师父又置了一软垫放于案前。我凝着栖梧琴,伸手抚压在琴身之上,轻轻划动着琴弦。 “芍儿受苦了。”师父在后轻声道,我回首。身后那双浅灰色的眸子温柔潋滟。 师父双手捧起我十指,看着愈合起薄痂的伤口,对其轻轻吁气。我目光灼灼的看着师父,抽回手道:“师父那厢走的如此急,可是有何要紧之事?” 师父揉抚着我颊侧青丝,浅酌一口青盏内的蒲桃酒,眸子盛上暖意,笑意盈盈的望向我,“王母那处寻着为师,倒也不好耽搁了。” 我默然,既是王母寻其有事,倒也不好怪罪师父了。况师父有要事在身还作法寻着我…… 思及此我身心舒爽不少,伸手拿过师父抿上数次的青盏,睨着还有一口的小酒,我引颈而尽。 “怎地是清水?!”我吧砸吧砸嘴中意味,蒲桃酒香归有,可这分明是清水一盏。 “涎香所设境内一个时辰,乃形身所处之境。芍儿明日需赶路,若是喝醉了,萸胭花那便会耽搁了。” 萸胭花,对了,我实体所处之处还是幻境。师父是怎地用涎香进入我梦内的!? “誊云殿乃为师故友管制之处,得了允暂住几日,如此离芍儿也近些了。”师父含笑,伸手拂去那涎香殆尽停留的烟灰。 我莞尔,“倒不知是哪位故友了。”我心下暗自揣测。 师父放下青盏,捻袖拂过,那琴案上兀的出现几白玉小瓶。师父玉指执起一瓶,复放入我的掌心道:“芍儿,近日为师有要事在身,不能陪着芍儿了。” 我倒未细问师父有何要事在身。只颔首应承着,触到冰凉的瓶身,张手便捏起塞在瓶上的布条。 “师父,这是愈形丹?”我倒出瓶内之物,掌内赫然躺着白玉般晶莹剔透的小丹丸。 师父捏捏我的脸,柔声道:“然,十五日内取得萸胭花并非易事,一路上遇着的危险不少,为师力所能及的也只有如此了。” “愈形丹极难筑,师父花了不少心思吧。”我看着栖梧琴旁玉瓶道。师父不置可否,将余下几瓶放入了我的灵戒内,看着案上唯有一寸多的涎香,牵我站起身。 “芍儿,幻境不过多刻便临夙晨,涎香所持之境不久便塌陷。”师父柔声道,伸手凝气斩下栖梧琴一弦,于此发出巨大轰鸣声。 我惊骇的大唤,“师父!” “一弦为一魄,这一魄置于芍儿身上,倒也让为师讨个安心。”师父脸色有些苍白,那斩断的弦轻透柔滑,师父抚着弦身,将其圈转系于我手腕上。 那一魄,散着蒲桃酒香,桎在腕上有一丝暖意。 此时案上一物倏然坠地发出声响,我目扫而过,俯身拾起那物,是一琥珀石。 “我那友人予的什物,芍儿若喜欢便收下罢。”师父微微笑道。我摩挲着那琥珀石上刻有的‘御’字,若有所思。 涎香正在一寸寸的消殆湮灭成灰。 “芍儿记着了,萸胭所在之处地分四图,八兽内虚有四灵兽,身揣同萸胭花所在径路图。芍儿极需谨慎,错杀其外一只灵兽,萸胭花便凋谢一朵花瓣……” “可是师父,芍儿该如何判别那灵兽身揣萸胭花所在径路图?”我牵住师父的手,从栖梧琴抽离一魄的师父,掌心有些发凉。 涎香所触湮灭之底近在咫尺,师父所筑空间已有扭曲之象。 “芍儿,细细回想手执鎏杖之人所念开启幻境之语,连着萸胭花的模样。定有线索……”师父掌间的温暖已然不见。 未待我说些甚,师父摩挲着我颊侧,莞尔一笑。 “芍儿,该启程了……” 眼前白光一闪,我恍的眯上眼,意识中唯有师父放于我颊侧的手渐渐抽离,腕间那弦,我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了。 028启程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028启程】 幻境蜿蜒扭曲至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我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薄凉的弦贴于腕上,泛出玉泽后霍然消失。 三月辰时的风,凉意丝丝。 嗅到柴火被熄后散出的味儿,我稍睁惺忪的眼,纳入眼帘的,是誊云殿弟子所穿戴的月牙白垂袍。 往而上,是陆玖的脸。他立在湮灭升烟的柴木前,神色淡淡的望着我,见我醒来,便转身踱到洞口处。 末了踱到洞外,陆玖发声道:“壶内有水供你洗漱,收拾一番后便出来。” 我怔了会,掀被起身,感受到洞口那处循来的风,微微吸气。着眼望向洞外,天色已然不早。 待将所需之物收入灵戒,连忙寻着那壶,壶内水饬于掌上温暖不已,简单洗漱一番后,遂又将那壶隐入戒内,往外走去。 陆玖身着白裳,驻在溪边。许是听着了我的步子,微微侧身,望了一眼我后,抿了抿唇便沿溪踱去。我跟在其后,深吸一口气,顿觉身心舒爽。 于此东面缀染橘赤云,连着望不及的边层,一齐泛出红晕。缠绵缱绻,交织熏染。那洒落的光,映着潺潺细流的溪美好不已,照于身上倒也升起不少暖意。 侧林有鸟啼叫,清脆婉转。今日气候委实不错。 我笑着随手撷下溪边沾着露水的枝叶,引颈服下叶上露珠,过后将其抛向溪内,望叶随溪淌去远处。 “幻境内所服露珠,并无甚提神充饥之用。”顾谨的声音从后响起,我转过身去,顾谨持着扇,正笑意盈盈的向我踱来。 顾谨走至我身侧,右手合扇敲定着左手,笑道:“芍药仙子,昨日休憩的可好?” 我笑道:“然,倒是多亏几位上仙替芍药如此着想了。”顾谨笑着摇摇头,伸手递给我几个青果。 前处陆玖走的极快,倒也是知晓顾谨来了便不顾着我了。不过同顾谨对话几许,再看前方,陆玖早便不见了踪影。 我咬着青果,突见顾谨衣袍下摆在滴着水,便问道身侧之人道:“顾谨上仙方才出外作甚了?” 顾谨顺着我的视线望来,隐去婳扇便捏着袍摆,作势拧干。一边道:“本想寻着溪水寻条鱼儿来尝尝,苦了婳扇数十里才寻着几尾,倒是不慎跌了下去,那唯唯的几尾也被骇跑了。” 我闻后轻笑出声,道是让其寻回崖洞内,瞧瞧还有无几干柴燃着,让这衣摆给烘干一番。 见此也走了不少里,遂朝顾谨问道:“距袭冕二人可还远?”正在问着,前方陆玖站定在一断斜崖前。 袭冕,尧歌二人从那崖洞内探出身来,俩人齐齐给陆玖问个好,便又走来我这处,赧笑的朝我问个安好。 待顾谨回那崖洞烘干衣摆,袭冕二人收拾一番后,便在崖外站定了。 “天色已不早,是该启程了。”顾谨凝神召出婳扇,形于地一寸之上。启唇念念有词一番后,那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张展扩延。扇面比昨日还大了些许。 袭冕同尧歌立于扇轴,陆玖持笛随意而坐,待我坐定扇骨之上,顾谨便提气御行了。 扇面之大,持扇者需等同精力凝神叙出气力。 婳扇行于一寸间,随着顾谨的召唤稳稳的飞升,东边日出而晕彩霞,凉意的风吹扫到脸上,我打了个寒噤。 怕扰着顾谨无法集中精力御扇,与几人一路无言。尧歌同袭冕吃着果子垫肚充饥,瞥去陆玖那处,倒是被顾谨挡着看不大真。 扇下数林,风光无限。溪水相依,鸟鸣相环。 思起昨日夜晚,我摸上手腕,想感受到那弦一丝的温暖,几番寻找都无果。也不知师父突的予我这一魄,是为何用意。 - “芍儿记着了,萸胭所在之处地分四图,八兽内虚有四灵兽,身揣同萸胭花所在径路图。芍儿极需谨慎,错杀其外一只灵兽,萸胭花便凋谢一朵花瓣……” “可是师父,芍儿该如何判别那灵兽身揣萸胭花所在径路图?” “芍儿,细细回想手执鎏杖之人所念开启幻境之语,连着萸胭花的模样。定有线索……” - 师父所言是为何意,我真真的不明了。 “上仙,便是那处山头撒出的光。”袭冕指着一处山顶,站了起来,一旁的尧歌颔首。 【先写到这,过几日便是期末考了,这个月写文有推迟实在对不起。感谢读者小瑾的支持和喜欢,谢谢评论区的小可爱热情的催更,还有感谢企鹅上喜欢这本书的小仙女门小哥哥们的支持。晚安。】 029刃风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顾谨欲御着婳扇驻于那撒出彩光的山头,可未等婳扇近身,山置五十米外,似设了道透明屏障。感知到婳扇的直来,屏障内猛地削出凌然有力的刃风。 婳扇一顿,扇上之人皆迫移几寸,那刃风直逼婳扇扇身,顾谨霎时覆手抵住。 “上仙!”袭冕同尧歌大呼一声。 陆玖见此跃至顾谨身旁,“先寻落足点。”俩人齐气力覆而抵抗,陆玖持笛迎上拖住刃风,顾谨迅速御扇坠下喝道:“抓稳了!” 婳扇旋飞顺意迅疾寻着落地点,刃风抵杀的气力向后削去,我死死的抓住扇骨,耳边风呼啸过后,婳扇降至于地一尺上。平定落足后,只听袭冕道,“上仙,那山头需往西北向走!” 只见后为昨日那片阔叶林地,周地褐土潮湿,深入云霄的挺竹生长在不远前处。四环嶙峋携草之山,东洒暖意盈于世间。 “可这屏障该如何跃过?”顾谨收着婳扇,应是御扇削弱了精气,脸色有些不大好。 袭冕抿唇,“昨日来这本是未有这道屏障的,不知怎地今日突然出现了。” “定有法子进去的。屏障立此,定是感应到有人进入,故山头需护着何物所设。”顾谨摇扇蹙眉思道。 走进了些竹林,陆玖打着手势让俩人噤声。遂俯身捡拾了一石子凝力发出,方扔出俩尺,还未曾反应,竹林杀出利刃,咻地一声那石子便斩碎于地。 我讶然无声,陆玖似乎早已料此,不做声的倚上旁近山竹,细细端详远处深地。 过了半晌,尧歌突然紧拳张合着唇,“小仙曾在家父书阁内,薄阅过关于记载护障的书籍。”袭冕闻之欣喜,问道:“可有何法子进去?” 我望着尧歌,尧歌神色有些躲闪,羞怯的红了耳垂。“山障所立,为人故作需护其内重物。掠抢无道强攻着必死无疑,若可表以诚意,并非无法入内。” 陆玖闻后拔下竹叶,神色凌厉的扫至尧歌,启唇问道:“诚意所至,该是何境?” 尧歌似为得到认肯,神色灼灼的续道:“处于幻境必是修为作罢,既此……” “你所言诚意,可是交出契约之器。”陆玖一话不咸不淡,非为疑问,而是确认。 尧歌一顿,“然。” 袭冕听后发声:“不可!若是神器交去,不说是否寻得到萸胭花线索,幻境内危险重重,没了神器护体,怕是未寻着萸胭花便死于此地。上仙三思!” 我有些惊讶,毕是契约之物,情深之处他人不知。如今深陷此地,若想通关也需忧虑身心之危,袭冕一言实为无错。 顾谨颔首,轻轻擦拭着婳扇。 “你同他们在此处侯着,见机行事。收到讯息,半柱香后便来寻我。”陆玖并未听袭冕之言,同顾谨说上几句话后便有所行动了。 …… 我正聆着他几人说话,见着陆玖持笛走向屏障,只觉腕间一灼。思及师父那魄,我立马掀袖查看腕间,那弦竟显现出来,缠在腕间,通体发着银白色的亮光。 “师父……”我感受到腕间的热度,嗫嚅唤着师父二字。 不知为何,陆玖身影顿了顿,回过身来神色淡淡的瞥了我一眼,随后转眼双手持笛,对着屏障似虔诚道:“献上此笛,愿得一二指点。” 陆玖向前走上一步,屏障并未做出反应。想起那石子被骤然斩灭的下场,我紧了紧腕上的琴弦。 屏障处于深林内看的不真切,而我的手心随着陆玖距障愈近冒出更多汗意,腕间银色亮光愈甚,我知晓这是师父给我的指示,可我不知要如何是好。 和风悠悠徐来,陆玖行至屏障前,顾谨还是不由得捏了一把汗。遂刻,不知何人所为,陆玖所持之笛缓慢的被柔风裹卷抽离。 尧歌轻发声道:“立障者已授礼了。” 见玉笛消匿不见,陆玖提步踏入屏障,我松了一口气。陆玖转身同顾谨打了个照应,便转身向深处走去。 “芍药仙子,你的手。”袭冕突然转身,见我手上散出的光亮有些诧然。 顾谨同尧歌齐齐回头,我只得解释道:“这是家师予之戴于手上的琴弦,不知怎的便泛光了。” 师父,你想要芍儿做什么啊。芍儿,不知晓师父之意。 顾谨打量着我腕上的栖梧琴弦,意味深长。 我疑惑的看着腕上亮光变得一烁一烁,未曾运作,手却突然抬了起来。 师父?! 我身子不受控制,轻飘飘离于地面。全身似浸云内,被一片柔软裹溺着,足下变得愈发虚浮。 “芍药仙子!”袭冕的声音在后响起。 “有无涟上神保佑,她定无事……”顾谨摇扇唇角带笑道。 临于那屏障跟前,屏障绻氲刃风而出,腕间银光击去,猛然与其相融。所处高度屏障沿光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我在师父的那一魄指引下,顺利到了竹林上层高处。 入后,屏障那处被撕碎的裂口,慢慢的延合聚拢,恢复如初。 师父…… 我抚上那弦,阵阵温暖涌入身心。 睥睨竹林,幽深郁葱。至东而来,欲撒向竹内的那抹金色似乎也被屏障阻挡在外,袅袅而生之气,萦于丛内。 距地进了几尺,莫须有的凉意沁人心脾。 “师父。陆玖在何处,师父可知晓?”我摆袖立持平于竹林上空,望向竹林内,却是被那袅烟所阻遏了视线。 腕间银光不规则的闪着,那光顿了稍许,霎时间驱使着身子往西行去。栖梧琴宛似确认了何处,驭着身子渐渐御行下落。深入那胧烟,剥开竹林,层层递着陆地。腕间那弦所亮之光也渐渐停歇下来。 直至脚踩湿润之地,栖梧琴又似从未出现般消匿不见。我并未在意这些,疑惑的是师父所指之处并不见陆玖身影,让我有些许着急。 茫茫烟团缭绕周身,有愈加增叠之势。若不早点寻着陆玖,定会在此处迷了方向。 师父所指之路,定为陆玖必经之处。而陆玖所行时间并不长,此处距方才阔叶林处不近不远,若说早早掠过此处定会留下脚印。可湿润的土地上并无其它足印,应是还须些时间才能至此。 正杵在原地如此思索着,那团烟雾似乎淡了些许。隐浮四方后,不远处一棵枝干遒劲之竹身后,显现出誊云殿弟子固有所着之裳。 【新年快乐,阖家欢喜。】 030秦霁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陆玖?”我试探的朝那身影唤了一声。那身影听见我声音,停下了步子。 委实看不清那人面目,遂走进了些,望向那人。衣裳确是誊云殿弟子所着之裳,可并非陆玖。 那人浓眉上挑,墨瞳在这幽林之内衬着更为阴郁。鼻挺唇厚,身形魁梧。那五官极为英气。 相比之下,陆玖五官更偏为纤弱之美,明是极好的五官,凑于一起却只显清秀二字。让人难以忘怀的,是那笼罩他周身淡淡的疏离感。桃眼棕瞳一扫,似乎有拒人于千里之外态势。 “看来,并非我一人先到此地。”那男子咧着嘴角,打量着我。 我对此人有些许印象,云弦仙子端予那散功丸,他处在宫院之队中,却不多问便将丸服用而下。 “你这双眼倒是生的独特,若我未记错,你是徵院之人。”那人轻挑眉,墨瞳幽深。 我并未回应他,也知晓在此境内,毕是竞争关系,不应存友善和融之念。而袭冕与尧歌,也并非陆玖真正认同的存在,不过是让顾谨守其身侧,观察动势罢了。 那人向我走来,脸上挂着谙世假笑。我转身便欲朝山上走去,未料那人在后嘲言道:“怎么,誊云殿今年不仅招收无能弱女子,还容纳个哑口身疾之人?”那人脸上笑意更深,似乎对我的不予理会有些心忿。 不想此人出口如此阴骇,我微微蹙眉,转身道:“你既是誊云殿弟子,来此地便是上山寻萸胭花线索的,何苦浪费光阴在我这处。” 那人听闻我话嗤笑出声,“原不是个哑人。”续又道:“仙子贵为娇弱女子,孑然一身却无恙进入此地,定有不少本事。” 顿顿,又道:“在下名唤秦霁,方才是在下不敬,仙子请恕罪。” 眼前之人眼角笑意愈深,那双墨瞳明明满含礼貌笑意,可我只觉冰冷无比。心下道是这人阴暗莫测,性子难揣,需忧着些。 遂一面客气道是无妨,另一面不动声色的倚在一竹上离这人远了些。 “仙子在此定是同我一般目的。既然如此,不如顺道,一齐上山罢。”那人微眯着眼道,张手欲扯着我一同上山。 我急忙躲避,“不必,你且先上罢,与我一院之人不过须臾便至此地,稍后我便同他们一道上山。” 那人迟疑一番,撑着笑脸道:“如此也好,不过,若是我先一步拿到线索,那就多谢仙子了。”话毕,秦霁便不多说,深深的望了我一眼,沿着山路直向上走去。 见他离去的背影被雾团遮住不见,我心下放松不少。一边疑着师父将我安排此地是何用意,一边向山下走去,寻找陆玖踪影。 下山沿竹走上片刻后,我便同迎面而上的陆玖打了照面。陆玖似乎并不惊讶我为何在此,脸上表情淡淡的,只道是要我跟在他身后,便未有他言。 往西北属地行上半刻钟,萦着这半笼袅烟直上。终是到了山腰处。 路阔而山高,睥睨足下万物,受着徐来之风,总看得出一番风情。而那阻在屏障外的暖意,似乎也撒于了竹林,迂回洋溢。 眼见到山头,自东角屏障而倏地迸发霓彩欲至山顶某处。清透空中慢慢浮现那颜色,那霓彩似乎发着金闪闪的亮光,极为惹人。 陆玖抿着唇,加快了步伐向山顶走去。我急忙提着衣摆跟上。 “若有灵兽袭来,你便站于一旁见机行事。”陆玖如此叮嘱道,我直应和点着头。 待至山顶,却是未见方才那名唤秦霁之人的身影,也未有那灵兽的踪影。光坦的只留有那滞于山顶中块地心的霓彩,颜色更显亮丽。 陆玖查看一番地面并无甚异样后,便摆袍阖眼打坐地面,应是在感应那笛子的去向。我忧着那秦霁是否真真拿到了线索便隐了去向,有些坐立不安。 徘徊在陆玖身侧不久,也不知是否该向他述说此事。转念一想说了也无济于事,便定了心思静心等着陆玖。 未料没等着陆玖寻到出路,我行至霓彩地心处,碗间那栖梧琴又灼灼的亮了起来。 “师父?”我轻声唤道。 栖梧琴牵扯着我的手,五只映入那霓彩隐匿的地块上。我通身一麻,心中不受控制骤然而涌现出:“乾西北,巽东南。乾三坤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这是,执鎏仗者所念开境通天之词。 我讶然,如此一来,所念八字乾坤合移,乾指此处位置朝向,巽为连着这霓彩远去之地。 这立屏障之人,并非在此山头,而是…… “东南方向才为山主藏身之处。”陆玖突然在远处站起身,凝着霓彩蔓延所及之处,意味深长道。 我怔了怔,却是想不出法子,怎么去另一山头。下山拐道,行于竹林内,要想不被那雾迷了方向是极为难的,莫说十五日内要采撷到萸胭花。如此来回,就算寻着了第一头灵兽上的线索,可剩下,师父所言一字神兽,还有七头,我又怎么确认那些灵兽上有萸胭花线索呢。 我叹了口气,望着太阳所杵之地,想到还有十五日的时限已过去一天半,便没得空闲心思去歇息气馁了。 “我们,该怎么办。”我忧声,似是询问陆玖下步何走,其然是对着栖梧琴弦出口询问。 师父,芍儿该怎么办。 师父之魄应是聆听了我的忧虑,栖梧琴弦闪得更为活跃。我有些惊诧着突然从灵戒内冒出来的一块石头,这是…… - “我那友人予的什物,芍儿若喜欢便收下罢。”师父微微笑道。 - 这是从琴案上坠落的那块,师父道是友人所予的琥珀石。此时它破出灵戒,通身晶透,正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我伸手握住那琥珀石,未想这石周身竟十分温暖。琥珀石自上投入霓彩内,我的手浸蔓那虚幻的霓彩内。栖梧琴弦此刻也变得极为灼热,脱腕而出,琴弦张扬扩长,发出银色的亮光循绕在我周身。 栖梧琴弦促我足浮地面,欲望巽向东南霓彩处御行而去,我有些着急。“师父,陆玖需同我一路。”我如此而言,于此立于地面处事面不改色的陆玖,身侧倏然出现栖梧琴弦的分化之身。 见着陆玖在栖梧琴弦的助力下渐渐御身而行,我舒了一口气。直至循近霓彩东南巽向愈来愈近,我握住的那琥珀石似乎被捂着太久,竟然越来越发出惊人的烫意。 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在心底升起,似乎,要见到什么很重要的人了。念头稍闪,我敛眸微按着心头,萦于周身的栖梧琴亮的更甚。 “师父,芍儿无事,不过是心口有些疼的堵。许是遭了风寒罢。”我将发烫的琥珀石纳入灵戒,石上刻有的‘御’字稍显而过,待我仔细看时,又不消失不见了。 031韶清苑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待至巽向东南山上,那身后的霓彩也从乾角山头渐发匿影。东南山头林丛茂密,与方才西北所向而言更为树木繁茂。 其然师父可以初时便助我于此地,总归算是磨炼我一番。可如今看来,我并未受甚子苦,倒是躲在师父的羽翼下清闲自在的很。 这厢跃过足底竹林,栖梧琴弦寻着那霓彩踪迹,便摸着道子助我同陆玖跨越一大道路程,来到了东南巽山头。 落地后,陆玖满是虔诚的恭道一声,多谢无涟上神相助。声是极小,我却是听的一清二楚。没想到陆玖有如此一面,我叹其倒也是个温柔之人。 至后,我一面隐去栖梧琴弦,一面乐呵的向师父道谢。 陆玖行于前方拨林驱叶,待横侧踏过不少曲道后,终归是到了一条顺坦小径,于是便寻着羊肠小道一路奔向尾。 可这路,却在一斜角跨穿的巨块石峰上止去。除却眼前这光滑的巨石,侧旁皆为零碎花簇。峰之高仰止于此地,群云漫布,尽显萧寒。 陆玖抬首附上那巨石,“骨笛便在这附近。” 我蜷着身子,蹲坐在一丛小紫花旁,望着那巨石而上,问道:“那立障者是否便在这巨石之上?”陆玖阖眼探息感应良久,直至嘴唇有些发白,才道声并非。 忙活了大半天,只知晓那山主便在此处,陆玖的契约神器骨笛也在此处,可却不知具体细事。我胡乱把玩着身侧的小紫花,叹了口气。 “此处太过阴冷,不如先折回山腰,寻着果腹之食再回此处罢。”我打量着陆玖,他放于石上的手颤了颤,应是认同了我所言,便一言不发的朝山下走去。 他身子似乎不大好,背影萧条无比,走近看,那红润的嘴唇越发苍白。于是我急忙显出灵戒,将师父予我的愈形丹递给了他。陆玖带着疑惑,棕瞳扫了一眼愈形丹。 “家师给的药丸,你且服下吧。”我望向陆玖,见他抬手欲要拒绝,我便道是还了昨日那药丸的情。如此推辞,他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我后,伸手拿走愈形丹便张嘴服下了。 “愈形丹比我予你的药丸可是难求的多。”他显出水壶喝了一口,擦擦嘴,眼神便瞟到我脸上,似乎想看到我懊悔之意。 我愣了愣,心道陆玖竟认的出愈形丹。方想问上几句,这小道前头却是发出几道声音,陆玖立马扯着我隐入旁侧林中,眼神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方才明明听着有人说话,怎么到此处,却不见得踪影。”一稚嫩的声音从那小道上传来,话里夹杂着不可置信。 另一人稚声道:“许是你听错了罢,主子要我们抓的那几人不可能来此地这般快,至少三日出头才能走到这山脚呢。” 方才那人顿了顿,“这倒是。这次誊云殿招收弟子,不知何人能采到那萸胭花。” “诶,莫再多说了。主子传话说是今日有贵客驾临,也不知是何人,快些忙完去瞧上一眼吧……” 听这俩道声音逐渐远去,我从树后探身望了眼那处,只见得是俩个俩尺长呆头呆脑的小妖精。 陆玖眼中带着笑,起身领着我轻手轻脚的穿梭于小道旁的树林内,远远观察着俩个小妖精的动势。 待这俩个小妖精走到小道尽头,站于巨石前,扫量身侧一圈后。其中一个小妖精便躬身在那石前土下触摸着甚物。接着便掀起一方地皮,向下摁了一番。 那巨石轰的一声一分为二,从中显现出一小道。隔着远倒也没看清里面有甚东西,只见俩小妖精有说有笑的顺入其内后,那巨石轰地又俩半合并,衔接缝合处看不出一丝蛛丝马迹。 “随我来。”陆玖拨开林叶,走至巨石前。按照方才那小妖一般,俯身掀开地皮,向地面摸索一番。我站于陆玖身侧,见他倏然一笑,便知晓这机关是找着了。 巨石缓缓的打了开来,陆玖行于我前提袍而入。本想瞧清那俩个小妖精的去向,却是被眼前之景怔在原地。我原以为这石后是狭窄阴暗的通道,却不想入内后周身温度渐变舒适起来。 近而见广阔无际之空橘云悠走,层峦翠嶂风光旖旎。远角相际栽满株粉棠,枝角伸展而过偎伴烟霞。迂山绕树而下倾泻清瀑,灵水相依聚于一地。一抔烟景仙气,美轮美奂。 至前信步走出,那粉棠簌簌纷飞落于肩上。小道是朴实的路泥,行走而过却是不沾半点。依山偎水满是柔情风味。 那道旁娇花嫩草,置一和玉石,上书,蓬莱殿。 恍尔错觉,我思道此处我定是来过的。回忆良久未果,便也不再多想了。一路循来海棠花香,温浅轻柔,那垂在瀑崖下的歪脖子粉棠生的极为娇嫩,好看的紧。 此处道分俩路,却是未有他人之迹。我同陆玖思索一番,还是寻着那灵水右纵生长处疾步而去。 陆玖感知骨笛身处东处,捻却衣上粉花便动身东行。走至外几里,周侧之境绻满阑珊春意。 离了那处灵水,寻渐山路伴着遍地花香。棠畔卵石标显韶清苑二字,巍峨暖宫矗立瀑后山水相依前。 尺八乐耳缭绕而起,其内和颜融融。 远见一纵小妖巡排走来,待寻丛隐匿后。听那纵内一妖道:“据说主子今日迎之贵客,身位极高。倒不知是哪派神仙了。” “这韶清苑今个可热闹了,主子想必是欢心的紧。” “然也,自那人死后。我等也数千年,未见主子同今日一般如此欢心了。” “难得主子如此高兴,莫叫她想着那人,又暗自怀忖伤心……” 宫门微启,那纵小妖皆捧玉盘珍馐欢颜而去,那宫内的丝竹之声萦绕良久,盛于一人临时。 一小妖上前相报贵客门前降临,寻至宫后哪处得了指令,百婢出临恭请贵人。正处韶清苑内无甚多人,我同陆玖便绕宫侧去寻骨笛所在。 “你且留经此处,待我寻回骨笛便来与你会合。”陆玖轻言,我道是认着他嫌我无用把我丢弃于此,见着他欲走便急急扯着他衣襟。 “我甚乖巧,定不闹出乱子。你一人去寻那骨笛,便是在那山主顺走他物。若那山主知觉了,你且如何是好?”我拉着陆玖,并非我想会会那山主,却是怕一人留于此地空等人。 陆玖抿唇,棕瞳似乎透露出无奈。思量半晌还是不去直寻那山主了。绕栏阻阁三许,认了处距骨笛近的房内。 时间迫人,既如同那小妖所言,山主如此待见这贵客,必是听着贵客至门前,该是起身相迎。而那骨笛如陆玖所言气息不定,应是被人佩于身前,如此思量,想必这山主该是未想贵客提早临门,正在房内更衣的罢。 韶清苑暖宫前置灵水畔,后拥阁楼廊亭绮丽风景。横向分置,纵那山主所处之地距此处多远,若是心急早迎贵宾,便应路此阁楼款款而去。 如此驻于这阁亭内,观察动势,伺机下手才为妙论。 032无忧阁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蓬莱殿口聚集了众多仙婢,个个清丽娉婷颔首作揖迎列俩侧。 便是在这韶清苑的亭阁内,我同陆玖也听着了那殿口巨石訇然中开,声势浩大。遂聆仙婢莺口齐道:“恭迎贵客驾临。”待上几许,那旁近的韶清苑内便尺八绕梁,热闹非凡。 想必是那贵客已临韶清苑,我心下暗想这山主大抵也该出现了。可便是待上我腿脚酸麻了,也未听见这亭阁之下有人经过的脚步声。 我泄气的从一小洞看向亭阁之下那条小道,实觉此举拘眼。忙不跌推开小窗探出颗脑袋向左右朝看。陆玖在后一把拎起我,将我放回原地后,又仔细合拢了窗。继而气定神闲坐在石凳上,道:“莫轻举妄动。” 我瞅了陆玖一眼,知晓此事急不得,便学着他的模样,坐在对桌石凳上。捋捋衣襟,似陆玖一脸闲漫的看向外侧。 不知外头的风顺从这小洞向内吹了多久风,总之这外头是有些动静了。 我神色激动的弹跳起来,陆玖睨了我一眼,眸中含着戏谑。 从小洞向外看,约摸有十二仙婢,道临俩侧低眉颔首。一紫袍男子走于其内,唇红齿白。俊朗的面容上却是眉头轻蹙,身后紧跟着的一仆惶恐,抬头畏缩打量着那男子。 “山主在何处?”那紫袍男子顿住脚步,紧蹙的眉头未曾展开。 身后那仆闻声,鞠了下身忙道:“回右相的话,山主方才本在同梦阁更衣。派去请山主的婢子说,山主同左相去了……无,无忧阁。” 那紫袍男子倏然瞪大眼,似乎有些惊讶。“无忧阁?”那男子音调微挑上扬。 “回右相的话,左相派来的人言之……无忧阁有异动。请右相先行韶清苑招待贵客,主子稍后便来。”那仆屈身颤道。 紫袍男子忿然甩袖,“好一个异动,这几千年来异动少有几十多则上百。不知这次又是哪个婢子不慎摔碎了东西,或是又感应错了……” 说罢,那紫袍男子薅好衣襟,朝一处望了良久,遂起身折回了。 待一行人走了,陆玖扯过我后颈衣裳,“去同梦阁。” 推窗绕廊几许,行复花草美景。辗转几番避过各路人,见其流水潺潺,鸟啼空谷处,驻同梦阁三字。 “同梦阁可是那山主所住之处?”我问道。 直至陆玖颔首,我才定定的盯着眼前那半依山水,地处湖央,下悬空筑水草之地。周身设立青木围墙,底有粉棠簇绕,而那围墙与水央却无路可循。 陆玖身手敏捷的翻越而上,他像在誊云殿徵院一般,倚坐墙头。可唯一不同的是,那眼中的疏离淡却不少,甚至看我的时候,那双眸子含着细微的光。 陆玖在墙头向我伸张手,我冲他笑笑,抓住他骨指分明的手,那手和师的手一般,含着暖意。 借着陆玖的力,我斜踩墙面,轻松翻越过那青木墙。陆玖睨了我一眼,似乎很不理解方才我冲他笑甚,只见他捏却肩头的一瓣粉棠,幽道:“蠢仙……“ 我并不理会他,拾起脚边的石子便冲着湖里扔。陆玖来不及制止我,那石子已然落入湖底,只留湖面水层波澜了。 “若这湖中有异物你该如何?“陆玖似乎在责怪我的莽撞,眉头微微蹙道。 可见这湖面除有微风轻拂而过的痕迹,便唯有粉棠簌簌后留有的浅浅涟漪了。我歉意的看着陆玖,倒是舒了一口气。 “你可感应到这骨笛便在前处了?“我盯了那水央的同梦阁半晌才回过头来看陆玖。没想到他已经褪去誊云殿统发白衣,只留有内裳一件。那长发也用褐带盘起,露出白皙的脖颈。 他兀自讲衣物递给我,未管我脸上的讶意,定声道:“你且在此处守着。” 我接过衣裳,抿抿嘴,倒也不好说些甚了。见他褪下鞋袜径直走入湖内,我不由得忧心。这湖水定是冷冽的,若是身子骨不好,怕是要受寒了。 直至陆玖没入湖内,那身着的内裳也浸湿沉湖。我目光追随着他的远去,看见他在同梦阁前冒出头才松了口气。 陆玖极其顺利的进入了同梦阁,不过片刻便从同梦阁中取出了骨笛,一切都进行的顺人心意,可也令人心下发疑。 便是山主去他处,此处监管人也随同而去,也不该如此顺意的。 见陆玖持笛翻身跃入湖内,我心里隐隐不安。 直见那身影于我更近,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原本俩侧湖面,稍有陆玖游过时捯饬的波层,但方才在不起眼的右侧,冒出一个诡谲的气泡。顿了一会,便隐匿了过去,可那湖下显现出来的黑乎乎的一团,我心一惊。 “陆玖,当心右侧!”我喊的极大,饶是陆玖耳边灌注着水声也听着了。 可他并未看旁侧一眼,淡然之色仿若下水之际便心下有数了。游浮水内,必是不好吹启骨笛的,我站在岸上干着急,可却无能为力,就连想在旁近找块石子扔去,却也无处可寻。 陆玖从湖中伸出骨笛,骨指分明的手,执着那通体润色的骨笛,又受着此处灵湖浸染,那手愈发好看。他将骨笛翻转至右侧,顺着水面推去,那骨笛泛起白光些许,受到召唤一般,奋力向右侧击去。 水下之物甚为庞大,饶是骨笛这一击再厉害,受了水的阻力,它并没有将此放在眼上,倒是像许久未有人陪它玩耍似的,从湖内伸出庞然大翼,使力一拍,湖面荡漾无比,水层激至淹没青木墙,站至岸旁的我也落了个全身湿透。 【茯苓已归,不知各位可还在?】 033楠尤兽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好在这同梦阁离岸不远,陆玖游得也极迅。湖中巨兽张翼激浪一排,倒助陆玖早些登岸了。 可陆玖无暇穿戴衣物,上岸便与我使了眼色,让我先沿青木墙一侧走去。 这墙极高,对陆玖而言翻越不在话下。而我便不那么简便了,我并非不知晓留陆玖孑孓面对巨兽的不妥,但眼下我等是来窃回骨笛的,若是惊大此事,惹了此处婢子过来,对陆玖处境无疑是雪上加霜。 可我虽沿墙往前走去,心里却是忧虑着陆玖。若我未猜错,那是师父口中说过的楠尤兽,那对翼翅,与书上并无异。其兽身形庞然,且生性桀骜不驯,肯屈与此,必定是主子驯服了的,先不言这湖底是否别有洞天,单是陆玖的处境便是极难了。 此处吹笛必定会招人有疑,而不吹,这骨笛神通之处大大折扣了。 我心下忧着陆玖,没顾着脚下,一脚踏入被湖水浸久之湿泥里,用上些许力方拔出来。 本就忧心陆玖无暇应对楠尤兽的我,见这湿泥,便由不得想出下策。 虽这样对山主所驯之兽极不敬,主攻也定会惹火上身,可眼下只有这个法子了。 陆玖正持笛与楠尤兽周旋,虽楠尤兽未露出水面,可无力尽出骨笛神力的陆玖,面对这俩对庞然翅翼也只能险险抑压。本就无暇分神的他,又见我又回此处,眉头一蹙。 我知晓他想问我为何回来,我在此处无神器护身,平日也偷懒,未习得丝毫一技之长。待在这并无他用,这一程历练,若是未有师父在旁帮衬,莫说进蓬莱殿,此刻我连第二关的门路都进不得了。 “陆玖,你别慌,我断不是回来给你添乱的,我是来帮你的。”我真挚的对陆玖道。 陆玖眉毛一挑,脸色压了下去。他以笛做结界,护住我这方寸之地。 我心中一暖,知晓他未有撵我走的意味,便满怀心冀的刨起土来,揉成泥团向楠尤兽扔去。 陆玖本用期待的眼神探着我一举一动,倒没想到我这法子是扔泥团。 他背过身去专心应对起楠尤兽,可那上扬的嘴角分明……在笑话我。 我心中一凌,方才未中楠尤兽的泥团却一打一个准。原以为楠木兽要发怒拍湖掀浪,未料到一直沉于湖底未露脸的楠尤兽将俩翼收回湖底,冒出脑袋,双眼懵懵的瞧着我,我知晓楠尤兽通人性,便道:“我同他是来同梦阁取回自己的东西,断不是偷取山主之物,楠尤兽是极通灵性的,还望容纳我二人的过失之处,向山主赔罪。” 陆玖听言,便撤下结界,松下迎敌的表情,向楠尤兽表决心意。 我暗暗赞许陆玖,心下缓和不少。可对上楠尤兽双眼,我惊了惊。 那双眸子,分明泛红,直勾勾的看着我,想确认着什么。 陆玖见此,不由得道:“它似乎识得你。” 我愣了,张口便说:“不会,楠尤兽我虽知晓,但此次确是初见,怎会认得?况且这幻境,我也是初来……” 陆玖定神,倒也不多说。 楠尤兽突然发出吼声,惹得我连连望来。只见它眼泪汪汪的看着我。那双眼分明在控诉我……像似丢弃了它。 我心一颤,本被湖水打湿一身冷的我,丹田处慢慢发热,与之前收复红颜剑的感觉无二,像是迫不及待的重逢要来了。 这种感觉,像是我与这楠尤兽,从前便知熟似的…… 可未等我细究,只听得青木墙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我脸色一白,知道大事不好了。 陆玖虽是沉稳,此时也紧了紧手,此处逃无可逃。可见我忧虑,便传来一个‘无事’的眼神安抚着我。 只听墙外一道冷峻决然之声冷笑,“拂墙。” 一弱声微响道:“右相,这同梦阁是主子的地方,右相如此进去……” 可未等那弱声发出,方才那声的主便冷声俱下道:“出什么事便由我担着。” 这身后的青木墙便从中而开,推移隐匿,不留痕迹,仿若此处从未有过这堵墙。 我同陆玖站于一处,方才听着声,已然陆玖穿上外裳,虽沾泥不净,但较起身着湿淋淋的内裳来望着顺眼多。可这右相是不会因此脸色俱好的。 那右相见我们如此坦然的面对他,怒极反笑道:“我当是今日说话哪来的贼眼窥着,这听风阁的窗也被无端紧闭,原是你们二位不请自来。” 我心中自然知晓这听风阁便是方才匿身于阁楼内之名,明面里看这右相笑着,心里不知多怨怼的,这语气也是不好的。 陆玖蹙眉,我先声一步道:“自然是瞒不过右相慧眼,我同他均是誊云殿弟子。今日之事多有唐突,还望右相海涵。” 说罢我向这位右相福身,陆玖也一旁抱拳以表歉意。 右相冷哼一声,看着陆玖手中之物便知晓我们此行来意。顺着眼向同梦阁望去,便看见了在湖内压下身子的楠尤兽。 方才若不是有人报信这同梦阁传来吼声,断定是这百年不浮水面的楠尤兽出声了。他断不会丢下贵客匆匆来此。 这楠尤兽一向安静的很,此番山主不在,若非有人惊扰,它是不会出现的。 “来人,将俩人押下去,流入囚堂。凡事待山主回殿后发落!”右相眼神一凌,旁边的管事立马应声。 既然被如此处置,我心下也松了一口气,至少此事还有得转圜之地,也不是没得商量。不过这骨笛找着了虽好,此幻境十五日出去,板板手指已有几日,还得去找萸胭花复命。 “莫急,誊云殿弟子来此,山主自然知晓,断不会定多大罪。”陆玖温声道。 我颔首回应,本以为会被俩小妖精押制着拘于那囚堂,确是被一蒙鼻,软软无力的被人扛了过去。 迷离之际,只聆得那楠尤兽,吼叫得极大…… – 待我醒来,陆玖已然醒来了,眼神清明。 我睁眼便是一处布满稻木草料的铁栅里,铁栅密不透风,内处极其阴闷沉湿,这狭窄之处,唯有开门处隙沿有风流通。我观察一会四周,思及萸胭花,便叹了口气。 见我醒了,陆玖便起身。 “门外监管侍卫约有三人,这一纵列均有八间囚屋,关的大抵是犯了些许小错之人,监管之处轻松闲慢,一个时辰便会轮班,约摸半柱香后我们便动身出逃。”陆玖神色自若,冷静应声道。 我惊道:“你怎地这般熟络此处?” 陆玖挑眉,“你已然睡了一个多时辰,这一个时辰内,我已打探好了。” 莫非陆玖并未被那*迷昏?我见他如此淡然自若,便知晓了他已然有了定夺,这一路循来的出逃路线想必他也已然规划好了。 034逃囚堂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此处虽是囚堂,但如陆玖所言,拘守者并不严。稍稍从门上小洞望来,近旁监管者离着不过三米。神态松散,嘴里不知在咀嚼着甚,吧砸吧砸尽是意味。 按照计划,我捂着肚子敲着栅门,一面冲着门洞外那监管者大道:“来人呐,来人呐!” 见那小妖斜眼看过来,我愈是拍门的厉害。 “人有三急呐小妖精!”我演的极像,脸上憋屈的痛苦之色极为逼真。 那小妖似乎被我吵着烦心了,咽下嘴中意味。扶了一把头上侍帽,便向我走来。 可他并未开门,只是站立在门外,将那栅门洞口向上拉升一些,露出整张脸。 “你嚷嚷什么,哪来的小妖精?此处为仙山,大爷我是正儿八经的仙侍!”说罢脸色一沉,见我痛苦之色溢于面上,便鄙夷道:“我看你俩颇有仙姿,怎地你还有凡俗一般的吃喝拉撒?” 此时一旁的陆玖便道:“我二人是誊云殿弟子,来此处被剥了仙术,为十五日凡人历练渡关。” 小妖精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我道:“我只需一会,况且囚堂外侧也有许多仙侍,我又无仙术,断不会起意逃走的。” 见小妖精的神色缓缓,我知晓他是允了,便捂着肚子再嚎一嗓子叫唤。小妖精见状便手脚利落的打开栅门,钳着我的手臂将我向外送去。 一切顺利按照陆玖计划实施着。 外处通道褐壁色的墙,俩侧皆有栅门关押着‘犯人’。这一路来我倒是未留意意路线如何,想来我也没那个机会。 走上几步便遇着了另外一个小妖精,他与我身旁这小妖似乎甚是熟络,挑挑眉便道:“这是去何处?” 我身旁这小妖道:“她肚痛,去趟千泄屋。” 那小妖并未多问,自然的往内道走近点,好看守空缺监管位置的关押者。 本想出此囚堂打探路线的我,未料到这处竟这般严实,连出趟茅厕还需用黑布捂实了眼,不准知晓这路径。 辗转几番到了那千泄屋,小妖便守在百米外给我松了黑布,驻足在外。 “你且进去,莫耍花样。”小妖睨了我一眼,又从袖内掏出一物送入口内。 我演着痛到龇牙咧嘴,福身便道:“多谢小妖精。”那小妖听后,停了咀嚼,额前青筋暴起,我便匆匆忙忙的向千泄屋跑去。 我顺利进了千泄屋后,脸上痛苦之色倏然不见,近门有舆池顺着外处青竹凝聚流水,屋内并无异味,像是许久未有凡人来此了。但索性收拾的很干净,方便处皆有独立门间,角落相继栽了几株不知名的花,黄嫩生机。 我探了番屋内,并无他人。 便舒了口气从袖内隐秘处掇出骨笛,按照陆玖所言法子,念上符道后对准八角星侧,骨笛自会指引方向。果不其然,骨笛听召后身向东南,冒溢白光。 我手脚极轻的推开梨木纱窗,好在那舆池离的稍远,不会阻着我翻身。 翻越过后我便将窗细合,压下骨笛光辉薅入袖袍内。细碎的念了另一道咒,骨笛便缩小,无声的向囚堂寻陆玖。 “越了千泄屋,过竹林向骨笛所指处寻。留意着旁近一棵槐花树,若是树下有簇米粒花,便朝那处走……” 我与骨笛分开后,便沿这鹅卵路循去东南向。可到了俩道分叉口,皆在十米外种有槐树,开得满桠簇实,洁白可人。 寻至那簇米粒花,我便向那侧循去。至东角西墙,列一纵队二人站守,我立马蹲于树丛内,沿着丛枝缓缓徐前。蹲走数十米,东墙下果真无人了。再于前走数百米,便聆着那瀑布流水之声,下侧那株歪脖子粉棠花依旧落的纷纷扬扬。 旁近玉石,书‘蓬莱殿’三字。我便知晓我这一绕,从初来的俩道左侧走出了。 陆玖所料与此程相差无几。 我寻了处地方匿身,便待着陆玖前来。眼见着空中渐泛橘意,云也移稠西方。这夜色怕是马上要至临,此行惊动数人,只能先脱身再寻它法找神兽。如今只盼着陆玖早些到此来回合。 最终。夜色将至后一抹残阳压了下来,空中星点璨意,却不及偎云朦胧的皎月半分光亮。 不远韶清苑传来长笛缭缭音色,伴着胡琴,别有一番风味。点起暖烛,苑内热闹丝毫不减。 远见着俩位身着甲胄之侍,并齐从瀑布下丛之路走来,我抿唇借着一旁树影,身子更向里凑了点。 突见那俩人背后急蹿出一列手举火把人侍,数人停留思讨片刻便各向举着火把分散开来,这仗势分明在提灯寻人。 我愈靠着树丛近些,身后已被冷汗浸湿。右路沿来几人向此走来,我愈发紧张,索性埋头闭眼躲在树影不作动弹。 稍刻传出石门轰开之声,我心下松了口气。 见那几人持着火把向石门外走去,我舒地向后倚靠东墙。不知这沿墙有何物,压着背痛的很,我无意扰弄,移开身后杂物。 这地面却是嗡嗡的颤着,我一惊,知晓这是触动了机关,便迅速起身,却还是晚了一步。 近旁大树颤怏着抖下树叶,低枝簇棠簌簌散落花瓣,一道方形之门出于之下,撕裂了几簇粉棠根底,向下一空,我未作出发应便生生的坠了下去。 下面皆是台阶延伸,我这一坠,跌落阶梯滚了几圈才至平坦之地。全身酸痛不说,那方门开上一瞬便立马合上了,连那唯一洒落这处的柔光,也随即消失不见了。 我挣扎着起身,揉了腰身俩处疼痛不已。未等我在下处多停留片刻,便听见上方有人说话声。 “方才便是从附近传来的声响,你们几个给我仔细搜!”那发话人之声,竟是今日那小妖精。 我叹了口气,便紧紧眉头向延伸的后方踱去了。 今日又是一夜,距离十五个日头,不远了。断不可在此处耗费大多时光,骨笛既寻着,寻至第一个灵兽应是不难,我若此时又被抓着,陆玖那处便要耽搁下了。 我从灵戒中取出师父事先为我备好的火折子,小心点燃后便一瘸一拐的向前方走去。 洞内有些许潮湿,空气中皆是湿泥之味,沿路底下,布满青苔。圆形的通道,伸向未知的远处。我身旁唯有一火折,照着自身的影子印于壁上,倒也不那般孤单了…… 035久未见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约摸着走上数百米了,我却未见里处有何机关险处。稍稍松了心,想来也肚饿,便取灵戒内糕点吃上几口。不想那戒中琥珀石燃起光亮,这次我虽没看走眼,但不知这预兆着甚。不过思及这物是师父交好之友给的,我心下便是暖暖的。 紧了紧琥珀石,却是烫的很。我压下思绪,简单吃些东西后,便欲将一颗愈形丹渡入口中。可思量一番后,生生止了嘴。 我已走上许久了,这密道尽头应无多远,身上这点小伤还是不浪费愈形丹了。 我站起身拍拍衣上尘灰,举起火折子便向内道走去。身后并无脚步声,想来那些侍从暂前未寻着我。我走上许久,终是到了这道尽头。 原以为这里头会有岔道或是他物令人心忧,未曾想除了身上那些小病小痛,算得上是一路无阻。 我手覆上眼前石壁,凉意侵入。可我借着那愈发微弱的火光摸索这石壁片刻,还是未发现任开门机关。转念一思及今日来时外处石门,我不抱希望的向这尽头石壁下摸索着,碰及硬块突物,我使劲摁了下去。 圆道石壁以阴阳玄极二势中开,石道顶端掉落蒙蒙尘灰。尘落过后,拂开显现的是制工极好的至顶紫木,未等我动手做甚,便从中裂开,让出路来。 暖橘色的烛光随着紫木打开,渐渐入眼照映。 此内入眼便是黑漆理石大案,案桌上置了文房四宝,近旁皆为紫木所造书柜,周落洋漆架立于边角,上设雕虫嵌草釉瓶,亮暖色烛灯略施法定于上空,投出的光洒落在插于釉瓶中的一株梅枝。另侧轴卷上画远景寒梅点点,雪花纷飞下,隐约看出一身披红绸的女子,娉婷立于这场梅雪纷落中,虽未细描女子,通体神态却都为妍姿靓貌。 我惊讶这密道路末竟是个极为温暖的书阁,微微错愕一番。扫至前堂正剔红夔纹方桌,桌央由一状似枯木象牙高雕所延伸而制的托底,而上处却是空无他物,想来是被取走了罢。 我无心多想,未等身后紫木书柜自合,便朝门外走去。走至门外前,突见门外俩道纤弱的女婢身影,俩人皆提灯站在门俩侧,我顿住脚步。 “你听听,我未说错罢!阁内确实有声响!”一细弱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确实错怪你了,你快去禀告山主,无忧阁又有异声突响了!”另一女声显得有些焦急。 无忧阁?!我抑住面上讶异。 见一女婢提灯疾步走后,另一女婢身影向这处探来,我有些慌乱的躲至书柜后。那徐缓未闭的书柜石洞此时倏然紧闭,连着一本藏书掉落下来,发出极大声响。 那窥眼阁内的女婢未看清甚,听到声响被骇了一跳,手上一松,烛笼坠地。匆匆拾起灯来,便立即转身站于原地。 我抿紧唇不再做逃走的法子,一面打算想好山主来时的说辞。 却见那藏书坠落掀翻的一面,泛黄的纸张上画着一朵娇花,茎为青,花如龙爪,细长尖端,状似糅柳。萼为白,顶生伞形相序,瓣呈血红…… 这是……萸胭花! 我赶忙拾起藏书细看,书中记载萸胭花生于崇山之上,每百年方长出嫩芽,便有灵兽守看。萸胭花所处之地方圆十里无它花生长。 它称前世花之用。俱时可食冥间忘川河曼陀叶,伴萸胭花二瓣后,将花叶碾液,再集巳时甘霖半盏后一同服用,方得前世之忆…… 镇花八兽,分别皆有记载。我心下有了思路,欢喜不已。却只等我看了个大概,无忧阁外便有了数十道脚步声,仗势极大,无忧阁门前未有身影,却被一道厉风啪地打开。 以身袭繁复浅条的橘绸女子为首,右侧紧随紫衣男子,身后跟了众多仙侍。 我怔着见为首女子神色淡然,驻在那不为所动便自成一派风姿,扫阅过去目光所触皆为生脸。不过那右侧紫衣右相我倒是识得,便朝之一笑,那右相脸色本就不好,此时更是黑了黑。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打量一番后便垂脸不作声。 山主不急不缓踱步越过我,捡起地上的藏书归于原位。走来时身上带着一股莲花香气,好闻的紧。 “我知晓誊云殿弟子会来此处,断是未想到来的这般快的。”那女子轻声道。 我自众人来时只是微微扫过一眼便垂眸作揖,知晓那站于右相旁侧的是个女子,有些愕然。想必这橘绸女子便是山主了,思来那画中之人风姿卓越,虽我未见山主容颜,但觉应是眼前之人了。 我俯身作揖,“小仙无意触碰外道机关,未想到误打误撞到了此处,请山主恕罪。” 眼前之人并未作声,径直走向轴卷,纤白的细指抚上卷上那女子,发出一道细微的叹息声。转即便坐在央座高椅上。我目光追随到山主脚下,却只望着那双做工精致的绣鞋不便抬首,一直维持着颔首作揖的姿态。 身后众人皆俯地不语,右相自然驻于山主身侧。 无忧阁内静了半晌,座上那人突然转眼问道身侧之人,“你同她可是相识?”话语中藏着细丝探究。 右相上前道:“回主子的话,今日从同梦阁搜捕的二人中,便有一人是她。囚堂侍从监守不严,令二人逃了出去……” 我听得陆玖也逃了出去,心下镇定不少。 “但另一男子于东墙下被出来览景的御公子所见,已交与左相管束之下了,御公子让人送口信,说是让主子早些将人带来问个清楚……”右相说时定是撇了我一眼,饶我低头不见那道目光也感受到那打量之意。 但这说辞我是半信半疑的,那口中御公子定是韶清苑贵客,此时已是入夜,趁着月光皎洁游园光景无可厚非,可总有些不对之处…… 眼前那人站起身,叹了口气便道:“罢了,欠那小子的。” “你且起身吧,阁内并无贵重之物,既是无心便罢了,他事待到明日再议,你且同我去韶清苑见个人。”山主言语温柔,却有一丝不容迫压的威严。我致歉后便抬起头来道一声:“多谢山主。” 此时才见山主一张姣容,略施黛粉便芳华清丽,眉目如画,一双眸子翦翦水光颇为精神,红唇微勾便是惑人千万。但能称上山主一职,必然不是表面那般柔情,行事诸多必定有一番威严。可这些不容我妄自揣测,我匆匆与那双眼相交一番便低下投来。 可没等我颔首,山主快步走至我眼前,伸出右手微抬我下颚,手上传来的冰凉让我一惊。 “阿丞,她是紫眸。”山主眼里含着探究和不可置信,接着边说道:“莫非今日无忧阁异动是……” 那紫衣右相接过话端,定声道:“紫眸者于世皆有,况且神器已被御公子安定,山主多虑了。” 那冰凉的手撤下,只见山主略微自嘲,“你说的有理,我只是,太久没见着一双紫色的眼了。” 036御公子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行复九折,绕转数阁。 皎月洒落披袭一番柔醉,照于俩树枝条相印,夜影朦胧相绰。 二位侍从走于旁侧恭敬提灯,随山主步态稳健行前。诸后众侍从颔首持灯行后。终行韶清苑,远见琉璃瓦泛于月光下折射出柔光,近闻尺八胡琴箜篌相奏。 “待会见了贵客,多听少言。”临近韶清苑,右相附耳低声向我道。 我了然于心,低声嗯了一下。 却不知那贵客御公子是何人,偏执的需见我同陆玖。我微蹙眉,心道是一桩苦差事。寻找萸胭花,不知何时了。 此时我并不知那御公子带与我多好的近径,且是后话。 侍从启门,苑内洋洒着的暖意与热闹透了出来。燃起的暖灯照得兹云桌的陆玖眉目间愈发沉稳,见之声势,他微看我一眼,轻蹙的眉按压下来。 声乐骤停,陆玖遂随诸多人敛衽而拜,见苑内如此热闹。山主朝一青衣男子,微笑道:“左相,阿御公子何在?” “回主子的话,御公子方才言之有事,外出片刻便来,请山主稍后片刻。”说罢轻手虚扶山主,坐至这苑内白玉琅琊高座。 山主轻应一声,倒也不在多说。眉目间的喜色倒是显露无疑,传道:“招舞女乐师奏一曲花好月圆。” 右相招至舞女,几位舞伎穿着云烟软衣,身姿诱人。听见传召,眉眼含笑的进苑舞一曲。声乐不停,丝竹绕耳。 “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青衣左相眼眸含笑,细声问道。 我微福身,“唤我芍药便可。”我抬头迎上这左相的眼。墨瞳幽深不见底,嘴角含着温浅笑意。 四目相触,他眼中略微惊愕,但未表现的过于明眼,立马将眼中心思收了下去。 “既是如此,芍药姑娘便同陆玖公子坐于一席如何?今日不知誊云殿弟子来此,未多备张席桌,还请芍药姑娘见谅。”左相含笑道,说话颇为圆滑。 我同陆玖私闯山主之处,他作为左相必知晓。如此笑脸相迎还做一番解释,行事委实周到。右相见此脸黑一番,冷哼一声。 我领意坐与陆玖侧身,抬眼复见山主的目光一直在看着我,我只好佯装未见着,目光侧侧的躲了过去。 “她如此看你作甚?”陆玖趁舞曲盛之潮点,凑于我这旁夹菜轻道。 我只摇头表明不知,心想着下次出行向师父讨个晶石,把这双眼换换颜色。陆玖见我有心事在身,倒也不说什么,示意性的夹了几次菜,问了几句不冷不热的。 见他夹菜频繁,我也不羞得动手了,立马提起玉箸游走于桌前数盘珍馐,皆用泛着玉泽的上好碟盘用心装饰,我吃了一口那装饰极好的白糕,糕点细咀即化,回香口内舒心不已,此是槐花糕。 桌前皆是碟盘餐前点心,到底是贵客未出场。 不过这数盘点心中,我最中意那碗桃花羹。碗内桃花皆是粉嫩新鲜,贯注于甜而不腥的奶中,映照得极为好看不说,尝起来也多汁甜蜜,桃花香气盈于周遭,良久不绝。 忽想数日前骊山一遇,那处桃林遍地,落英缤纷簌簌飘于氤氲热气的池内,不自微风轻徐便摇洒落下。桃意浓时那处驻一男子,张扬红衣,碧眸轻扫微震人心。凭空一笑,肆意芳华,无人及这张扬。 我微一笑,陆玖轻瞥我一眼。 “到底是一朵花,吃了她家瓣叶倒也心安。”陆玖见我突然一噎,勾唇一笑。 我无由得瞪他一眼,言道:“这些瓣叶皆是未修人形的妹妹们,我便是吃上几斤,待受上化身之苦记忆倏空,自然不记得。” “最毒妇人心。”陆玖自顾品了口桃花羹道。 我微微笑,“你言之有理,若妹妹有幸得以成人身,我定告知她,今日有位陆公子吃你瓣叶颇为香甜爽口……” 陆玖轻挑眉,倒也不再多说。我见他不再打趣我,便也收心,听着小曲吃着糕点待着贵客来了。 舞伎皆为秀美,腰肢尽显柔意。合着羌笛绵绵,取上玉折子掩面轻笑,进而来几小生,皆俊俏不已。几人共演眉目心悦,绎伉俪情深,奏阖欢月好,在场喜乐不绝。 一曲花好月圆毕,外有侍从通传御公子即刻回苑,座上山主眉间一喜,令人速传进来。 摒伎生退下,苑内换之箜篌一曲。女婢将食之残缺点心玉盘端出,从门外鱼贯而出诸位拾妥珍馐美食之人,有序列进丝毫不乱。 一玄衣男子便出于众人眼前,那人眉宇之间张扬却不失尊贵,碧眸微眯,嘴角含笑,却生不出让人亲近的意味。青丝被丝绳慵懒轻系,填一份玉色朴质。气质夺目,未显一丝局促不迫,像倨傲寒冬的腊梅,折居人心。 “侄儿给姑母请安。”说话之间从容不迫,音腔并不显强势。有些令人熟悉。 我并未多想,随诸人起身行礼,悄悄打量一眼便是愣在原地。 圣尊……? 我压下心思不敢置信的再抬头打量一眼,未想到那双碧眸正好追踪到我,双目相触我怔然了。 这分明就是圣尊。 我默默的收下打量的目光,不露声色心下疑惑不已。想来那句御公子便是圣尊名讳,可圣尊来此处作甚。我再打量一眼,顿觉圣尊适得红衣,此时变了一通玄衣倒也不是不搭……想来只有圣尊能驭抑红衣的张扬了。 方听圣尊唤山主一声姑母,我顿觉众相难测,眼瞅着山主与我二般无异,竟是圣尊姑母,想来辈龄也挺大了。我暗自揣摩着,殊不知陆玖一直在打量我神色,却未张口询问。 山主招至圣尊坐立我同陆玖对立侧,笑意盈盈的看着圣尊,似乎许久未见。俩人明面说了几句体己话,我同陆玖明意便只顾夹着菜往嘴里送,借着箜篌一引并未听见甚。 期间圣尊向我这处探过数次目光,饶是我低头故作专心品尝菜式也感觉到那一道灼热的视线。陆玖似乎明了我同圣尊是识得的,虽未说什么但神色也不喜。但他却不知这人是三十三重天的圣尊,众人数百年未见上一面,如今就这般轻易在这幻境中见着了…… “我便说你好生生招至芍药姑娘来此作甚?原是早便识知的。”座上山主许是见圣尊扫来的目光,面上一笑,便看向我。 我面上一紧,薅袖请罪道:“回山主的话,小仙确实同圣……御公子有几面之交。” 037凉厢房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哦?”座上那人音尾上扬,复道:“看来几面之交,我便要多个侄媳了。”调中散着淡意的质问。 我一怔,明了山主口中意味后,脸部发烫羞赧不已。抬首起来对上圣尊的眼,我一窒的躲开那道目光。 山主似笑非笑,姣脸上细眉轻挑,微眯的眼看不出究竟。 “御公子是为小仙之友,小仙不敢有他想法。”我吭声道,心里一片混乱。圣尊这般看着我作甚,看得人一阵发慌。 山主淡笑不语,我不知她是喜是怒,良久后方领命战兢落座。陆玖蹙眉望我一眼,我叹息一声,直至现在才发觉方才寥寥几句,身后便出了一身冷汗。山主虽未怒言相向,却让我有一种压抑的逼迫感。 我自顾佯笑不作动态,暗下思索山主的之意。 美人舞扇,望及曼妙身姿半晌,一曲舞毕。座上之人笑道:“阿清,那个粉绸的是阿莘,你瞧着如何?” 纵我不想听着这句,舞乐声一停,山主的话便大刺刺的落于高堂。 “姑母手下之人,自是好的。”圣尊笑道。 闻言我不露声色的抬眼打量山主所指,一众轻纱紫绸里,唯有一女子身袭粉装。舞毕后细细调理着呼吸,含笑亭亭而立,容貌妍丽不说,迎上众人打量的目光时也不显局促冒然,作态落落大方。 我啧啧叹道山主眼光着实好,此人确是极好的。 “确实比一朵芍药花好上半数。”陆玖顺着我的目光瞟了一眼那粉装女子。 我咧在嘴边的笑意硬生生收了起来,“陆公子所言极是,若是有意,待会同山主言及此事。山主待人温和,定会同意这门亲事,也不枉陆公子此行……” 陆玖打断我道:“怕是无这机会了,山主此言是为那位御公子挑妻选妾,你还是别操这心了。” 我哑然,幡然醒悟这场歌舞堂宴用意何为。陆玖发觉我终于知晓此行意味,轻道声蠢仙。 可圣尊选妻挑妾与我何干?我细想山主一路来时的神色,猜出个大概,山主莫不是将我作成圣尊欢喜之人罢?这么一说倒是无稽之谈…… 陆玖见我细细思索,喝口热茶便道:“御公子一表人才,断不会欢喜你的,你大可放心。” 我额前青筋突突的跳,一时的羞赧和被人拆穿心思的窘迫,令我油然生出一种想提刀砍人的冲动。俩千年未起伏的心态现已被陆玖气的动荡数次波澜。 我幽怨的瞪了一眼陆玖,让他不要多说他话了。陆玖倒是心情甚好,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此后山主有意挑出几身姿绰约,秀气美貌的女子,圣尊皆是巧妙的混了过去。山主倒也未多上心,打赏几位舞伎一番便让其退下了。 歌舞升平半夜,月移星转。座上之人似乎有些许倦意。只听圣尊言之:“今日便如此罢,侄儿扶姑母去歇息。” 悠乐得令骤停,美人依次含笑行礼相退。 “你今夜便歇在梧桐居罢,往日你来时便在那处歇息,我已吩咐人将梧桐居打扫了。”山主阻住圣尊虚扶的手,推道:“我又无甚疾病缠身不能行立,你不必处处搀扶,倒是显得老意。” 圣尊碧眸微眯,眼里泛着柔意,“一切都听姑母吩咐。” 右相附耳于山主侧,山主笑意微顿,便道:“带二位客人去凉厢房歇息。” 我同陆玖正在想着此行要如何被发落,听山主任我同陆玖这般居住此处,倒是不知所措了。 “小仙多谢山主。”我同陆玖齐道。 山主倒未说些甚了,披着月光便同那玄色男子一道行去,玄衣只是微顿,便踱步隐去了,韶清苑内只剩收拾残局的婢子。 “二位,请随我来。”一小厮受右相吩咐,领我同陆玖去往凉厢房。 借着月色同烛笼灯光,我心下暗暗记住此行道路。月光拉长身影,前面小厮离的甚远,未将我同陆玖重叠的身影踩于足下。 我稍稍顿顿脚步借着月光向左移步,陆玖不解的见了我一眼。再转神看青砖石块,地上的身影显然易见的比我矮了一截。 陆玖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去,嘴中嘲讽我一番道:“稚趣。”顺带向左稍移踩了一通我的身影。我暗暗笑嗔陆玖此时的神情,于是奔上前移右了些,“这下我比你矮上一截了,你总满意了吧。” 我料想陆玖生觉无趣不会回话,便哼哼几声。陆玖却勾唇一笑,“满意了。” 我:“……”方才笑我稚趣的可是他自个。 月下身影微依,空中璀星满布,皎月朦胧圣洁,凉风习习,远处聆见蛐蛐的声音,舒闲满身。 一直未说他话的小厮掌烛笼顿了脚步,恭敬道:“凉厢房到了,二位各挑厢房暂且歇下吧。明日一早右相有要事相商,烦请二位到荣华堂一聚,到时自有人带路前去……” 收拾一番合褥寐眼时,我卸下所有防备和疑问,悄然入梦。一切等明日荣华堂时,便知晓个大概了。思及书上寻之萸胭花的下落,我愈发急切。 不管山主于我神色何异,圣尊此行又是何为,皆于我此行采撷萸胭花无关,日后有幸见着圣尊,探讨几句也无妨…… 方贴枕不久,便沉沉睡去。就连半夜来及的不速之客,我也未曾发觉…… 东阳初升,盈灿绻云。随之一声鸡鸣,我已泯了些许睡意。 推窗入眼,厢外圆盆植了黄花点点,娇嫩可爱。沿壁花栏皆是翠绿携红,别有一番风味。呼吸着微凉的晨风,思绪也顿时清晰不少了。 随意梳洗了一番后,便出凉厢房站于门口,待那小厮领路去荣华堂了。陆玖早已到了,站于簇花齐膝粉棠侧。一袭淡青色衣裳着身,眉目淡然,一派从容立于洒落的初阳下,盛着阳光的浪漫闲散,嘴角噙笑。 “陆玖,你起的真早。”我笑盈盈的给他打招呼,一面将戒内糕点递给他。 陆玖也不推辞,伸手自然的接过,“昨日褪衣时,我裳上有几个污泥爪印,不知是芍药仙子的做派否?” 我心虚的吃着糕点,思及昨日楠尤兽时,一面手着污泥扔着,一面抓着陆玖的衣裳,难免会有一些污渍。 “定是你昨日走路大意,溅着泥渍了。”我艰难的吞咽着一点糕点果腹。 陆玖吃着糕点似笑非笑的走于凉厢花道上,我不疾不徐的跟在后头,心想着山主是否会管我俩的早膳,虽说吃了些糕点,但还是不饱的。 我思索着此时,未料陆玖突然转身道:“那身衣裳确实溅了点泥,可臀周的爪印是你的无疑。” 我怔了,未等我思绪转过来,陆玖凝指泛光,将一物转入我戒内。我一脸呆愣道:“你这是何意?” “替我洗干净。”陆玖拍却手中细碎的糕屑,神色淡然道。 038荣华堂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前路槐花树嵌墙而出,虽是外墙延伸,可那枝桠随突角边沿袭冒出,簇满枝条的槐花素雅干净,发出淡淡的幽香。 我回味起方才陆玖所言,不满道:“若等法术回还,你不若是捏个净身决。” 陆玖驻于槐花树下,肩头洒落零星槐瓣,他道:“你可知昨日我从囚堂所逃,夜行至蓬莱东墙被他人发觉,被遣至韶清苑‘做客’,一路来时众人的异眼相看?” 陆玖所言每词每字皆是咬牙切齿的发出来,连带着这阳暖缱绻之意都降了温度。 看见陆玖发黑的脸,我笑出了声。 陆玖斜眼扫过来,我又匿了笑意。 “那后来,你是怎地发觉衣上有爪印?”我一脸真挚道,并未提及那爪印处在尴尬的臀周。 陆玖极为冷淡道:“苑内殿侧琉璃玻璃反光……” “噗呲。”我又笑出了声,陆玖闻之脸又黑了一分。我狠狠的抑住笑意,回味那句‘众人异眼相待’,定不只罢。或许是人家明面不露笑意,暗地…… 怪不得陆玖方见我时表情极为怪异,昨夜回厢房又时不借着月色遮掩一番。 “厚颜无耻。”陆玖见我痴痴的抑住笑意,背过身不再看我,许是我看错了,陆玖耳根竟微微红了起来。 待我笑够了,我又朝陆玖问道:“你既是逃出囚堂了,怎被捉着了?” 陆玖眉头一蹙,“是那位公子。” “你所说是那位身着玄衣之人吗?”我见他凝着眉头,便轻声探问。 陆玖道:“是。” “我猜你定是疑惑,为何他离着这般远,顶着夜色,即便是你毫无法术也能这般准确的寻到你,就像是,早便知晓你的存在一般?”我反问道。 陆玖舒张的眉头,望了我一眼,便微微点头。 我自得答道:“毕竟他是三十三重天的圣尊,这等造诣还是有的。”没等我好好品味陆玖复杂的神色,见远远一灰衣小厮转角循来,见我二人后深深松了口气。 “小的将这凉厢房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寻着您二位了。”灰衣小厮诉道:“下次您二位于厢房门前等着便是,别误了去荣华堂的时辰。” 下次?怕是未有下次了。 — 檐牙高啄,廊腰缦回。 荣华堂陈设精致豪奢,阔大的牌匾显示着通身的气派。前庭莹块铺道,延至堂前门槛。 “快走吧,二位主子怕是要来了。”灰衣小厮道。 我颔首低眉,随着进入内堂,倒也未打量四周了。见小厮走至堂内,恭恭敬敬道了声:“见过右相大人!” 我同陆玖方行礼,抬头不动声色的看着堂前大椅之人一眼,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我心下思忖着此行目的,抿抿唇先打破这片寂静道:“右相大人,昨日小仙多有叨扰,还望大人海涵。” 右相脸一黑,似乎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冷哼一声道:“芍药姑娘这般玲珑心思,倒显得我这主子刻薄了。” 我哑然,听出这右相变着法子训我,便只是笑笑。 “小仙来此是有要事在身,右相大人宽厚善意,不想也是会让我二人走的,对吧?”给他戴一顶高帽,大抵是不会纠缠了,再者这右相对我同陆玖来此反感不已,听闻要走定是欣然的。 我这般想着,右相却是不怒反笑道:“你说的不错,我定会放你走,不过山主倒是有话同你说,二位在此候上片刻,一同用上早膳吧。” 陆玖眉头一蹙,我也是一脸茫然。早膳对仙胎而言并不重要,看来是借着这个幌子说些甚。 不久,前庭莹道便来了道橘云蒹裳身影,作态高贵从容,眉宇间自然大方,举手投足温婉不已,是一派修养极好的。 女子身侧站着青衣左相,潇洒自如的书生卷意,却不显呆怔,那双幽瞳深不见底,更不知这笑意下的所谓。 只是那道玄衣一直未出现,应是走了罢…… “见过山主。”众人齐道,除左右二相免权,我同陆玖也连连恭道。 我正低头思量着山主用意,未想着那道橘云衣裳之人直直走向我,温软的手抓住我的。盈盈的笑意泛于眼中,那人笑道:“芍药姑娘还未用过早膳罢,我特命人做了些膳食,你尝尝味道如何?” 我随即瞥了瞥陆玖,看他如何打算。山主笑道:“陆公子,该不会是嫌弃我这处饮食不如仙宫罢。” 陆玖接过话道:“山主多心了,既是山主一片好意,小仙倒是不容推辞了。” 山主见陆玖是个识趣的,笑了笑便催着我入内堂用膳。一副亲热做派,同昨日冷漠寡意大有差异。 陆玖使了个眼色给我,我悟意,并未多说他的。 碧圆桌上布了许多珍馐美食,比起昨日来毫不逊色。 我压住心下困惑,随意多吃了几口软糯的团糕,忽视对座山主的灼热眼神。 “灵儿,你去叫厨子多做碗团糕。”山主道后,身侧为其布菜的婢女福下身,笑盈盈的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一旁的陆玖不知在想甚,垂脸让人猜不透心思。倒是对座二相,投来的目光颇多,左相不动声色的瞥了我一样,意味深长。 倒是我抬头一眼看见那紫衣右相,紧紧的锁着眉头抿着唇,猛的对上他的眼,他恨恨的瞪了我一眼,便扭头过去了。 我料想他应是看守不严,既让我同陆玖进了同梦阁那处,又我二人逃了出来钻了空子,不免被山主说了几句便记恨上我了。 可我略一思忖,同是如此,虽然不见他对陆玖怎地熟络,倒也谈话神情缓和…… 我不解了,心下叹了口气,眼前最大的疑惑不是右相,而是突然变脸的山主。 食不言寝不语,每样菜式夹了几箸,便未在动手了。待那灵儿端来几盘口味不同的团糕,我硬着头皮顶着数人错杂多样的目光,吞咽着糕点,毫无味道…… 方才盼着有早膳吃的我,现在倒是不这般期待了。 待几人略微吃上些许东西后,婢子有条不紊的收拾了东西。几人随着山主的步伐移至偏堂隔间,又备好了茶点伺候。 说了些许闲话,终于屏退了诸位婢子小厮,堂内便只剩余五人了。 山主未张口,只是定定的打量我。我挤出温柔的笑意回示她,她眼中精光倒是更甚了。 “听闻芍药姑娘是无涟上神之徒。”山主不像是探问,倒是极为肯定的语气。想也不想这遭话定是圣尊告知她的,看来山主的另眼相看同圣尊脱不了干系了。 我微微颔首道:“近来入了誊云殿,小仙同师父倒是几日未见了。”我手下不自觉捏紧衣角,暗想圣尊的用意。 山主笑道:“你不必如此拘谨,我只是稍加问问。”又道,“你们此次殿试关道,可是为了采撷萸胭花?”语气亲昵随和。 总算问到正事上了,我叹了口气。 039玄光界 - 与夫歌一曲 - 茯苓伴清风 “正是,不过这也过去四五日了,不出十日内便要寻着萸胭花。”我不动声色的避开山主笑意绵绵的眼,转见右相面色不佳,心里倒是舒服多了。 “叶倾那老匹夫定是同你们说,十五日未寻到萸胭花,必定不给散功丸解药了。”山主喝了口茶水打量我道。 老匹夫……是说那站于台上念咒的灰衣人罢,听着山主所言,二人定是关系不错了。 陆玖见我未说话,便道:“确实如此。” 山主笑嗔道:“你二人可别着了他的道,分明是上头令他寻这物,他倒好,换着法子来逗趣你们。历往来的弟子皆是被他唬的一愣一愣,断是不知这特制散功丸随着时日久了便自行解了,待你二人呆上几日,身上便有力了。” 山主眉宇间皆是揶揄的笑意,方才紧张的气氛随其便也消失殆尽了。 右相抿口茶后,悠道:“话是如此,叶夫子调制的散功丸功效倒是恰到好处,十五日为期,约摸着便是十四日晚失这药效。逾矩滥用法术之事,你便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我噎了下,“右相大人所言极是。” 右相眯眯眼道:“既然已从同梦阁拿到了神器,不知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非要提起煞气氛的事情推敲几句吗?我迎着右相不显笑意的眼睛,轻瞪一下。 陆玖出声道:“小仙二人多有叨扰,打算即刻便去寻萸胭花下落。” 右相轻挑眉,脸色在我意料中的不再那般难看了。 山主用帕子轻沾唇畔一番,起身道:“即使如此,便随我一道去同梦阁吧,我助你二人一臂之力。” 我同陆玖对视一眼,便不动声色的略过。 虽如此是有违条例,但能早些寻着萸胭花是再好不过了。 “多谢山主。”我同陆玖道。 山主唇边漾起笑意,朝左相道:“这几日誊云殿弟子便到了,你去准备一番。” 青衣男子放下茶盏,勾唇笑笑,便推门退下了。 蜿蜒几折,见之繁花新叶开的嫩生,阳光洒的恰到好处。 同梦阁前。 青木石墙訇然中开,碧波万顷,湖面一片宁静祥和,偶尔吹来的清风,拂过层漾涟漪。 “尤儿,出来罢。”山主朝着这湖泊轻喊道。 水面依旧静静的,过了片刻,泊内升起浅浅漩涡,旋即隐没。湖下冒出庞然黑影,那物却并不探出头来,只是隐约的呜咽几声,像极了在回山主的话。 山主更为温和道:“我带了你想见的人,你不想见见吗?”眸光沁着柔色,口语更像是哄着一个孩子。 言罢,那团黑影终于冒出了水面,露出俩个黑黑的眼睛,目光怯怯的看向我们。 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那道目光锁向我。 山主了然一笑,向楠尤兽哄道:“尤儿,快过来让我瞧瞧。” 楠尤兽踟蹰一二便潜着水,向我们游过来。 游进了才发觉,楠尤兽身形确是巨为庞大,灰黑的通身,只能透过水面看过些许。那翅翼贴着侧身张合,掀起哗然澜层,近了畔侧,便浮出水面。眼瞳黝黑透亮,向我看来。 眸里含了……孺慕之情。 山主失笑,“屈指几百年,也不见你如今般乐活。”山主又转头向我解释道,“你同它主子气息有些许相似,如今它见了你,欢喜的不得了。” 我哑然,望了一眼楠尤兽,眼里透出的欣喜绝不作假。便向山主问道:“它主子如今在何处?” 右相脸一黑,迅疾道:“住嘴!” 我被骇了一跳,未想到右相反应如此大。再看山主神色有些忧愁,又将目光投向我,看向我的眼,就像那日瑶池宴后,圣尊在落英缤纷的桃树下,侧面道:“你同我一故人有些像。” 山主同圣尊一般,看着我的眼,透过我,思念着另一个人。我虽我反感这般,但被他人当作替身有些略微不自在。 我收回目光,微微垂眸躲过山主的眼神道:“小仙无意冒犯,小仙无心冒犯故人。” 山主略微失神,扯着嘴角笑了笑,“你瞧你来此处,张嘴便是道歉,让我这个做主子的心里也不舒坦。” 我含笑不语,被忽略的楠尤兽低吟一声。 此时一直未张口说话的陆玖道:“不知山主领我二人来此处,有何打算?” 山主失笑,“我倒是忘了正事了。” 山主提起裙摆,踱至楠尤兽前,左手捻着右手衣袖,右手触向楠尤兽的头,亲怜的爱抚,举手投足皆为温和,“尤儿,你可愿载他三人渡去玄光结界?” 玄光结界是牧狡兽的出没的地方,据书上可知,此次萸胭花出现所在地,按照八向摆列众星之矢列,极易为此处。可此处也距这山头最远,往来皆用传输门传送。 若此行一次便踏之末路,再好不过了。还没等我在山主的好意里回神,便听楠尤兽呜咽一声,双翅拍起了湖水,眼里极为欢喜。 “好,既是尤儿应了,阿丞你便领他们前去罢。”山主笑呵呵道。 右相一脸淡然,显然是早知晓此事了,方才想着其他事的我并未听清,山主说的竟是三人。 右相拍拍紫衣摆,抱拳恭道:“是。” “你三人一行需好好沟通合作,右相会一路护着你二人取到萸胭花,再随你二人回誊云殿……” 没等山主说完,我插道:“一同回誊云殿?这是为何?” 莫非…… “他是殿主钦点的夫子,教与你们骑射二术,说起来,日后你们可得尊称他一声顾夫子了。”山主若有所思道:“右相的表侄与你二人同届,说不准你二人会遇着……” 此时的我并未将顾谨和右相顾丞联想在一起…… 我只是懊恼此时的我,已将未来夫子惹得频频黑脸,若我未记错,方才用膳时我还瞪上了一眼。以后右相定会有许多法子惩治我了。 我苦着一张脸,山主眉目一软,笑道:“他二人皆有法器护身,倒是你,看来体内的剑柄收服暂短,不易亮身。” 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玉色瓷瓶,“这是催促神器出身的药物,不到万不得已,便等它自行化出罢。” 我心中微微一动,山主对我二人如此好,便是一个夜头的事,不知孰好孰坏。 “你不必忧心,我见你如故。你又同我那侄儿有些许交情,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此行小心诸列同行子弟,若是他人看到阿丞,便隐匿起来,叶老那处留有我来拿捏,他断不会说三道四,你三人放心出行罢。”山主眸子亮亮的,唇边微笑更显芳韵美丽。 我接过瓷瓶,陆玖同我一起向山主道谢,便同山主辞别了,至于圣尊的身影,我始终未见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