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把儿”呢?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丑时还未到,还在被窝里睡的正香的苏瑾就被人拉了起来。 睡眠不足,苏瑾觉得脑壳有点懵。 “国公爷,桃红服侍您起身了,您今儿身子可还行?” 侍女桃红捧来靴子,细细的看着苏瑾的脸色。 国公爷病了近一旬,整日高烧不退,前几日甚至呕了血,吓得国公府上下鸡飞狗跳的。他们本以为人只怕是不成了,然而国公爷就在昨夜突然来了精神,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她许久,实在瞪不动了才堪堪睡去。 把靴子套好,桃红松了口气。 她原本以为爷是回光返照了,此刻看来倒让她放了心。 “您可得清醒些,”桃红又将她拉起来,一边将扣子系好,一边念叨,“今儿行祭天之礼,您得站在陛下身后,可万万不能出岔子!” 懒懒的打个哈欠,苏瑾还想往榻上倒。 屁股还没挨到床边,她就又被人拎了起来。 “爷,爷,快起来,衣服可不能皱了。” 桃红弯腰为她整理衣摆,又将窗户打开,让新鲜空气流通进屋。 空气微寒,凉得苏瑾大脑清醒了些。 伸头看了看天色,竟然还未亮,苏瑾顿时有些这可怜一病呜呼的原主。 这每天起这么早,不是得早早衰老? 桃红并未关注到苏瑾的小情绪,只自顾自地为她戴好官帽。 帽子扣在脑袋上的那一瞬间,苏瑾顿时完全清醒了。 等会儿? 刚刚桃红管她叫……国公爷? 她苏瑾成了个男的? 一下子来了精神,苏瑾喜上眉梢。 早就当腻了女孩子,如今异世重生她终于可以试试当男子的滋味了。 昨夜昏昏沉沉,未曾感受新身份的喜悦,也没有与这具身体好好的“了解”一下,此刻她既然清醒了,那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苏瑾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猥琐的一笑。 “哎呦,我肚子突然好痛,” 她伸手拍拍自己贴身侍女的肩,“小红,不对,桃红是吧?快快快,茅厕在哪呢?” 桃红疑惑的皱了皱眉。 肚子疼? 可是自家主子为什么还笑得像朵花? 心里疑惑是疑惑,桃红却也不敢耽误,只得领着苏瑾去了茅厕,侯在门外。 “爷,您可得抓紧。”看了看天色,桃红只觉得有些晚了。 “别催别催,马上就好!” 一进茅厕,苏瑾立马就将门闩了,自己的裤子褪下来的一瞬间,立马闭了眼。 哎呀,人生之新体验啊,她可从未见过这东西。 带着一点羞涩与兴奋,苏瑾满怀希望的伸手摸去。 然而摸了个空。 咦,怎么什么也没有? 她睁眼,一愣。 下一秒,苏瑾那尖锐的喊叫声传遍了国公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妈的,我的把儿呢?” 她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次。 “我的把儿不见了!” 这喊声震得桃红几欲吓昏过去。 “爷,您怎么了?”桃红又不敢推门,只能在门外急得不行,“您可是在找什么?奴婢帮您找。” 找什么? 当然是找自己的把儿啊! 苏瑾欲哭无泪。 谁能想到这国公爷居然是个假男人! 是她疯了还是国公府的人疯了,这苏瑾明明显显就是个女孩子,怎么人人都管她叫爷? 平复了半晌,苏瑾长出一口气。 “我说,”她提好裤子,开了门缝,探出头对着满脸焦急的桃红道,“咱们大魏的皇帝可是位女子?” “您在说什么胡话?女子连当官都当不得,怎么还能当皇帝?”桃红心里慌的不行,语气也带了哭腔,“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您到底怎么了?可别吓奴婢。” “吓你?”苏瑾苦笑着从茅厕里钻出来,伸手理理自己的衣襟,“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她没有原来苏瑾的记忆,不知她为何要女扮男装继承爵位,但是她知道,无论她有什么样的理由,这事一旦被揭发,都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苏瑾上一世年纪轻轻便没了命,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个安身之所,她可不想就这么轻易的被砍了脖子。 所以,无论如何,她此时和这隐瞒不报的原主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 因着苏瑾一大早上的“茅厕找把儿”事件耽误了好些时间,所以等她急急忙忙赶到天坛的时候,朝中大部分官员都已经到了,正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闲谈。 “呦,国公爷来了!”有人眼睛极尖,看见苏瑾迈过来,立刻迎上来,带着些谄媚的笑。 苏瑾立马在脸上挤出些纹路来,伸手向前拱着还礼。 “呵呵呵呵呵呵呵。” 这谁啊…… 苏瑾很想问一句这人怎么称呼。 那人似乎并未发觉苏瑾的尴尬,只是向她笑笑又开口道,“国公爷今日祭天之后无事吧?不如去下官府上坐上一坐?” “御史大人,”有人从身后迈步而来,“听闻国公爷最近病了好几日不曾起身,今日勉强参与祭天,如此疲累,王大人就不要难为他了,不如让他早些回府休息。” 御史,姓王。 救星啊! 苏瑾顿时目光发亮的看向后来那人。 那人一身锦衣,温文尔雅,看着便觉着气度不凡。 “见过三殿下!”御史中丞向着三皇子萧楠浩一稽,而后转向苏瑾,“既是如此,便是下官唐突了。” “御史大人客气,”苏瑾赶紧跟上回礼,“改日当亲自登门拜访。” 三人寒暄几句,不一会儿便听见前方出来号角之声。 所有人顿时神情一肃。 不用讲,苏瑾也大致猜到这是大魏皇帝的座驾到了。 深呼吸一口气,回想出门桃红千叮咛万嘱咐的流程,苏瑾告诉自己不能失误。 然而这口气才刚刚吐出去,肩上却突然一暖。 苏瑾浑身一僵。 “别怕,”三皇子萧楠浩冲她温柔一笑,“我在你身边呢。” 我在你身边呢…… 对于此刻的苏瑾来说,这句话让她毛骨悚然。 还是别在我身边了,我紧张。 勉强笑了笑,苏瑾不着痕迹的躲开萧楠浩的手。 “多谢三皇子。” 三皇子? 萧楠浩微微一怔,“阿瑾,你为何这般唤我……” 然而他的声音却被那再次响起的号角声压制的死死的,以至于在他身边的苏瑾什么也没听到。 “跪——”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嗓门又尖又利,一下子穿透了天坛的空气,直直的窜进苏瑾的耳朵。 她从善如流的弯身折腰,盯着自己面前的地砖。 脚步声由远及近,眼前先走过的是举着牌子的太监青布衣摆,后面是满是珠翠的宫女襦裙,中间才是皇帝那黄色的龙袍。 苏瑾低着眉眼,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钟声阵阵,伴着他们的脚步声十分合拍。 这队伍好半天才走过去,等皇帝在祭坛上站定,钟声止,鼓乐声起,大典正式开始,苏瑾等人才敢起身。 一套流程下来,苏瑾做的还算成功。 在陪皇帝观看焚烧祭品后,苏瑾听着乐官奏起了“佑平之章“,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大典结束了。 皇帝年事已高,经过将近半天的繁琐仪式已然有了疲态,便也没多呆,乘了轿子返回宫中。 望着皇撵渐行渐远,苏瑾活动活动自己已经有些僵硬的小腿。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阿瑾!”衣袖被人一拉,生生扯住苏瑾的步子。 “哈?” “阿瑾,你莫不是还在怪我?” 怪你什么? 苏瑾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咧着嘴笑。 这幅表情落在萧楠浩眼里,便觉得是苏瑾依旧不肯原谅他。 心里一痛,他目光灼灼。 “你以前,都叫我楠浩哥哥的。” 呕! 苏瑾胃里翻江倒海。 原主好歹也是拿男儿面目示人的,怎么还讲这样的酸话? “今夜,老地方见。”萧楠浩语气十分坚定,“我要和你解释清楚。” 老地方…… 她怎么知道老地方在哪? 苏瑾眼角一抽。 抬头望进萧楠浩的眸子里,苏瑾心里顿时有些不踏实。 这目光,不太对呀。 苏瑾脑海里灵光乍现。 这三皇子该不是和这苏瑾…… 有一腿吧? 第二章 姨妈初访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这个想法让苏瑾突然又兴奋又恐惧。 兴奋的原因是她的八卦之魂此刻熊熊燃烧,已经在这一瞬间脑补出了数种假男人和真男子之间的爱恨纠葛。 恐惧的是—— 这个与当今皇子玩你真我假把戏的人,居然是她自己! 被这皇子发现,她估计可就没有以后了。 顿时熄了看戏的心思,苏瑾讪笑着伸手拍了拍三皇子的肩。 “夜深露重,月黑风高,在下又病着,实在不宜出门。” 这位皇子太过危险,她还是躲着点儿吧。 挣脱开萧楠浩的手,苏瑾的目光十分决绝,脸上明显地写着:别爱我,没结果。 “阿瑾……” 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苏瑾就当没听见。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要乱你乱,她不能乱。 抛下了“旧情人”的苏瑾很快地爬上了自家的马车,不一会儿,就安然的在那晃悠悠的车厢里补起了觉。 脑海里一会儿梦见上一世的景象,一会儿闪现如今的人物,扰的她神思也乱七八糟的。 “下官见过国公爷……” 好遥远的声音,只是为何十分熟悉? “国公爷?” 是谁在叫她? 苏瑾顿时一个激灵,猛的睁开眼。 眼前一片光明,轿帘已被人掀开,她的瞳孔一时间有些受不住,只得伸出手去挡,模模糊糊在指缝间看见眼前有人向她一辑。 “请国公爷安!” 声音谄媚,语调高扬。 苏瑾抬眼看去,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御史大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御史大人!”苏瑾向他回礼,皮笑肉不笑,“咱们是真的有缘分,在我的府邸门口都能碰见大人。” 这话呛的王御史喉头一噎,片刻之后又笑道,“下官早就听闻国公爷身子骨不适,特意备下了上好的人参,本想着今日邀您来寒舍小坐,您既然不舒服,下官就给您送来。” 王御史向后一招手,有侍从立马捧着个盒子递上前。 苏瑾心中冷笑。 这御史此举看似贴心,实际只怕有求于她。 不然她病了也有好些日子了,为何这御史的药却不在最需要的时候送来? 不过,不要白不要,给了便宜她就占。 “大人有心了。”看着那深红色的木盒,苏瑾示意下人收下,向着王御史笑笑。 王御史目光一亮,心中得意洋洋,觉得这个拿人参打开国公府大门的主意极好。 苏瑾病成什么样其实他根本没怎么关心,只不过最近他一个远房侄子打死了人惹了祸,想着满朝里只有这苏瑾官大而年轻不知事好糊弄,他便想着来求求苏瑾,大抵能帮衬些许。 礼物收下了,下一步,国公爷就应该请他进屋说话了吧? 倘若再聪明些的话,大抵也会直接问他有什么需要的? 然而两人在国公府门口对着诡异的笑了半天,苏瑾硬是一句话不说,王御史又不能自己主动要求进屋,憋来憋去,只得试探着问苏瑾,“国公爷无事要对下官说?” “无事。”苏瑾答得飞快,似乎完全看不懂王御史的脸色。 王御史决定再暗示一下她,“那人参国公爷记得吃……” “一定,一定。”苏瑾笑的开心。 “那下官……走了?” “啊,王御史……”苏瑾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王御史眼睛“噌”的一下亮起了光。 “我送送你?” 脸色一垮,王御史只觉得有口气堵在嗓子眼。 “怎敢劳烦大人……” 迈下台阶走了几步,苏瑾向王御史一稽,“那御史大人好走……” 她这边说着,余光却瞟见身侧有一个黑影向她这边扑过来,苏瑾眉头一皱,赶紧侧身让开。 什么东西? 那“东西”没碰到她,便失去了平衡,重重地落在她脚边。 “哎呀,好痛……美人儿,你怎么不接住我?” 好大一股酒气! 苏瑾捏着鼻子准备退远一些。 她觉得这趋势,很像古代版的碰瓷。 然而步子却没迈开,衣摆却突然一紧,险些将苏瑾的衣服给扯开个缝。 什么鬼? 她眉毛一竖,抬脚就要甩开这人的一双爪。 这是要碰瓷我?看我不把你踢的你奶奶都不认识。 然而王御史却突然在身边叫出声来。 “哎呀,哎呀,这不是齐王殿下吗?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成了这个样子?” 嗯? 刚抬了一半的脚顿时生生的卡在半空中,苏瑾一愣,这才发现地下这人穿着打扮光鲜亮丽,衣料一看便不便宜。 大抵是面朝地面呼吸不畅,此时地上少年翻了个身面对着苏瑾,手却依旧紧紧的抓着她的衣摆,对她撅着嘴抱怨。 “你看你,多好看的美人,怎么就这么凶,也不来扶我?” 苏瑾眉头一挑,盯着这地下的少年不吭声。 “这样吧,”齐王殿下思考片刻,伸出一根手指,竖在眼前,“美人你亲我一口,我就封你做我的近身奴才,怎么样?” 有国公爷不做要做奴才,她苏瑾是有多想不开? 这年头不好混呐,连殿下都要来碰瓷了。 “哎呀,殿下喝成这样……”王御史还在一旁大呼小叫,“这这这,这怎么是好?” “萧泽,起来!” 那声音又冰又冷,凉的苏瑾浑身一嘚瑟。 一转头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子,皱皱眉,苏瑾抬眼去看那人的脸。 已近申时,阳光自屋檐洒落,将他周身镀的一片金光灿烂。 他立在天地间,秀逸修长,如玉温润,却眉目清冷,令这午时的长风,都似吹过了极寒之地,带着些冰冷冷的雪珠向她砸来。 脑海一晕,苏瑾险些站不住脚。 真好看啊这人。 这男子那般容光,如日出之阳从东海之边遥遥升起,一片光明之色。 “见过晋王殿下!”王御史怔愣之余,顿时又摆出了一副谄媚的笑,“您来得正好,齐王殿下似乎醉酒了,国公爷和下官正不知如何是好。” 这晋王似乎并没未听见王御史的声音,只对着地上的齐王眉头紧皱,声音冰冷。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起还是不起?” 好大架子! 然而这话一出,地上的齐王殿下立马哭丧着脸爬了起来,垂着头站在晋王面前。 萧泽闹腾这一停止,苏瑾此刻再无动于衷就十分不合适了。 毕竟晋王身份比她高,苏瑾不有所表示,只怕与礼不合。 吞了口唾沫,苏瑾拍拍袖子对着他躬身行礼。 “苏瑾见过晋王殿下。” 萧衍此刻目光才往她身上一瞥。 然而就是这么一眼,苏瑾觉得自己背上仿佛被刮了一层皮。 这目光,实在太过锐利。只不过,为何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晋王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善? “国公爷请起,”萧衍开口,“说起来还是皇弟不懂事,唐突了国公爷,还望您勿怪才是。” “无妨,无妨。”苏瑾身子弯的更低。 她吃饱了撑的,敢去怪皇帝家的人? “哎呀国公爷……”王御史突然又在她身后一声惊呼,“您,您这是怎么啦?” 又怎么了? 苏瑾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心头烦闷。 这御史他是怎么当上的,怎么老是炸炸呼呼,大惊小怪的? 她回头去看,看见御史满目惊恐的盯着她的…… 屁股? 小腹莫名其妙的微微下坠感,这让苏瑾突然心头一惊。 莫不是…… 大姨妈来了? 就在此时此刻的大街上,国公爷苏瑾,来大姨妈了? 第三章 我有痔疮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心头抽搐,恨不得自己此刻吐血而亡。 空气突然有些安静。 “国公爷,您这是伤哪里了……”王御史目光惊恐万分。 萧衍的目光顿时垂在苏瑾身上,眸色深深,满是探究。 “小事,小事。”感觉到萧衍目光炯炯,苏瑾额头上不禁冒出了些汗来。 一定要镇定,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让两位殿下与大人见笑了,”苏瑾讪笑着,“在下有隐疾,一直不敢与外人道,如今竟让几位撞见,实在惭愧。” “隐疾?”王御史目光定在苏瑾衣服后摆上,有些发愣。 什么样的隐疾能让一个人流这么多血? “可不是,”苏瑾咬咬牙,索性豁出去了,深吸一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这病,是痔疮。” ……………… 目送萧衍他们离去,苏瑾只觉得自己已经上了贼船,而且是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的贼船。 脚步有些发虚,她扶着墙往府里走。 “爷,这是怎么了?”桃红远远的见到苏瑾脸色不对,立刻迎上来,“可是又不舒服了?” 目光一扫,看见苏瑾衣摆后的血污她突然一愣。 “爷,您莫不是……来了月事?”那声音压的极低,像是预见未来某些让人惊恐万分的局面,桃红连手都在抖。 爷这一路回来,不知被多少人看见? 一想到这儿,桃红觉得仿佛看见了被推上断头台的自己。 看着桃红的表情,苏瑾了然于心。 果然,桃红是十分清楚,她是个女孩子的。 她原想着,桃红是苏瑾的贴身侍女,她的大事小事,应该无一不知,自己也可以问一问她。 然而,真正面对着桃红时,她却又不敢直接问。 与前世看的小说里,女主一句失忆了便能说服众人不同,当实际的处在这个环境之中时,她突然发现,周围一切都是陌生的,她不知道该去信任谁。 更何况,她的秘密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她没有办法直接相信任何人。只有不停地试探,从试探中寻找蛛丝马迹。 “别慌,”苏瑾拍拍她,“没有人知道。” 听她这样说,桃红的心稍安,带着她立马回到了房间,收拾好一切为苏瑾换了衣服。 “都怪奴婢。”桃红收拾好东西,站在苏瑾跟前,满脸愧疚,“奴才没脑子,本该早些提醒您的。” “最近我卧病在床,碰巧又赶上祭天之礼,这么多的事情,没有记得也不怪你。”苏瑾接过桃红递来的热茶,吹吹茶梗,一饮而尽。 “爷辛苦。”看着苏瑾有些苍白的脸,桃红突然间红了眼睛,“您本是好好的一个闺阁千金,却要受这般罪……” 苏瑾看桃红如此悲伤,不禁心中一动。 这可是套话的好机会。 “病了这么久,再想起前尘往事,我都有些恍若隔世了。”苏瑾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抬起头以45°角仰望天空,做出一副蛋疼的忧伤姿势。 “今日碰见了三皇子,他……唉……”苏瑾故意把话说一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说也罢。” “爷您可千万不能再想着三皇子了!”一听见这话,桃红立马急了,“您忘了,您是为什么病的?三皇子对您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让您为他争皇位,实际上早已经订了亲。” “而这件事,您竟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您为他病了这么多日,他却没有一日来看过您!” 呦,这三皇子原是个渣男! 拿袖子掩着脸,苏瑾假模假样的啜泣几声,“虽是这样说,我却……回来的时候我还遇见了晋王与齐王殿下,看见他们我又想起了三皇子……” “您万不可接近晋王殿下!”桃红立刻跪下,神色慌张,“晋王殿下,齐王殿下皆是当今陛下的幼弟,那年龄辈分排,应当为三皇子的皇叔。” 她双膝并地,上前道,“更何况晋王殿下神思聪慧,心细如尘,若是被他发现,只怕我们国公府就没有活路了。” 苏瑾“嚎啕大哭”的更厉害,“桃红,你说我这般辛苦,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苏瑾这般“难过”,桃红也觉得心里不好受。 “你是为了国公府连百年荣誉。”深深向苏瑾一拜,桃红哽咽着。 “当年先国公爷突然仙逝,身后尚无男丁继承。尊贵无上的国公府突然变成了人人皆可欺凌的对象,是您,在一出生,便担当了这样的大任。” 那是她担当的吗? 那是国公府的众人拿毫无选择权的她去担当的吧。 撇了撇嘴,苏瑾已经大致了解了基本情况。 “奴婢知道爷心里苦,别的女子这个年纪大多都出阁了,只是您……” 假装擦了擦泪,苏瑾扶起地上的桃红,“我倒无所谓……只是,连带着你同我一起担惊受怕,辛苦了。” “您怎么突然讲这样的话?”桃红感激的又要下跪,“奴婢能跟着您,是奴婢的福气,担惊受怕又如何,奴婢并不在意。只求爷不要嫌弃奴婢粗笨,打发了奴婢才好。” 苏瑾赶紧又把桃红扶起来,生怕自己再说这个,她又要跪了,便岔开话题。 “今日我瞧着府里甚是冷清,国公府里难道就只有我们在住吗?” “爷忘记了吗?”桃红的神色有一些尴尬,“您病前与夫人为三皇子之事吵了一架,夫人便带着老夫人一起去寺庙里住了。” “没人把他们接回来吗?”苏瑾神色疑惑。 桃红咬咬唇,看着苏瑾的神色,“夫人说了,您不跪在庙里低头向她们认错,她们就不回来,以后就在庙里面剃了发出家……” 这…… 苏瑾抚着额头哀叹一声。 这个国公爷,真不好当啊! 一天的时光慢慢过去,因着苏瑾今日身子不便,况且才大病初愈。苏瑾便将接她娘和老夫人的计划往后推了推。 正好也让她盘算盘算,怎么和苏瑾最亲近的人交涉而不被发现。 吃完晚饭,被束了好久胸的苏瑾,便将一身男装脱下,解了束胸,找了件松松垮垮的衣服穿上,顿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摸摸自己的胸口,苏瑾觉得许是因为束胸带束的太紧,自己的胸都被勒的不能正常发育。 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靴子,苏瑾微微一挑眉。 以后天热了,她还得再找找看这里有没有卖拖鞋类似的鞋子,不然一个夏天太捂了。 潇潇洒洒的坐在梳妆台前,将镜子对着自己的脸。 来了一天了,她都还没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 片刻寂静之后,苏瑾捂住自己的嘴,将那太过兴奋的尖叫,生生的噎在嗓子眼。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啊! 此刻镜子里的人儿披着头发,满目柔情,脸庞俊俏,恍若望见三春之桃,开了清素满园。 这颜值,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真是好看。 沉迷在自己颜值里的苏瑾已经十分沉醉,所以也未曾听见,院子里突然传来的喧闹声,直到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她才蓦然惊醒。 “谁?” 门口一男子长身玉立,带着些轻浮挑逗的意味,向她开口,“美人儿,可有想本王?” 苏瑾心头顿时一阵狂跳。 不仅是为门口立着的男子是今天看见的齐王,更是因为她此刻并未束胸,虽然发育不好,但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也是太过明显。 齐王为何三番四次的来招惹她?他又是怎么进来的?桃红去哪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脑海里千回百转,然而未等她思考出来办法,萧泽已然行至她身前,伸手就要将她领口一抓。 “美人儿,不如我们就寝吧?” 第四章 毁尸灭迹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眼看着那手便要抓住她的衣襟,苏瑾顿时惊悚起来,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崩的紧紧的。 她一边飞快地向后躲,一边顺手抄起了身边的铜鎏金花瓶,狠狠地砸在了萧泽的脑袋上。 “砰!” 此声清脆,像是徒手掰开了最新鲜的黄瓜。 萧泽站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堪堪勾住苏瑾的衣领。 只需要一勾,他就能掀开苏瑾衣领。 然而,此刻他因为太过震惊,竟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头顶上一热,似乎有滚烫的液体流过脸庞,萧泽才反应过来,收回自己的手,摸了一把脸,就着屋子里明亮的灯光一看。 一片鲜红,像是寒冬腊月里盛开的梅花,此刻在他掌心里熠熠闪光。 这是……血? 萧泽似乎被这认知惊到了,一时间站不稳,猛的后退几步,再抬眼看向苏瑾时,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大魏年纪最小的王爷,从来被娇宠的高贵身份,居然就这样,被一个小小的国公爷打得脑袋开花? 苏瑾比他更凌乱。 刚打完她还浑身兴奋,然而此刻看着萧泽由混沌而越发清醒的目光,她只觉得自己要完蛋。 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她,苏瑾,居然不知死活的把当朝齐王爆了头。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她已经在思考一会儿自己是选择五马分尸死的舒服一点,还是选择凌迟处死快一点呢? “啊!”迈步进来的桃红见屋内情况,顿时被吓得一声尖叫,而后迅速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看见了什么? 白天她才叮嘱过的国公爷,转头就把当朝王爷的脑袋敲出来个洞,这个事实让她顿时觉得无比崩溃。 “天哪,我的天哪,天哪,我的天哪……”循环来,循环去,除了说这个,桃红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这一声声梦似的感叹,让萧泽顿时从怔愣里惊醒,手指抬起来直戳苏瑾鼻尖。 他恍若被洗脑一般,不由自主的跟着桃红一起开口,“天哪,我的天哪,你居然,你居然敢,敢……” 居然什么,萧泽还没说出来,便急火攻心,白眼一翻—— 他被气晕了。 萧泽这哐镗一声倒下,苏瑾也回了神。 双腿一软,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落去,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身边的东西以保持平衡,没注意手里的东西突然滑下。 “哐当。” 苏瑾低头看向从她手里掉下来的东西在地上慢悠悠地滚了三圈。 那东西浑身发金,刻着一副龙凤呈祥的吉瑞之景,只是龙脑袋那里十分明显的,凹下去了一块。 这是作案工具,凹下去的,就是打萧泽脑袋的地方…… 自己下的这个手,好像太狠了些。 “咕咚”,苏瑾咽了口唾沫,声音大到自己都害怕。 “爷……”桃红吓得浑身发抖,“这可怎么办?” 屋内一片寂静,苏瑾睁着大眼睛,有些发愣。 “爷……”见她许久不说话,桃红忍不住催她。 “一不做二不休!”思考了无数种可能性的苏瑾突然跳起来,“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我们干脆——” 她眼里露出些阴恻恻的深意,朝着桃红呲着牙笑,看得桃红心里一惊,只听着自家主子冷嗖嗖地道: “毁尸灭迹!” 被别在树枝上昏黄的蜡烛在灯笼里明灭不定,投下着许朦胧模糊的光影,落在国公府后院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身上,长风呼啸,夜枭鸣叫,惨白的月亮挂在天边,使得院子里的气氛十分诡异。 “爷,别挖了,”桃红趴在院子里的地面上,低头向着面前的土坑里悄声说话,“我觉得够深了。” “不成,”坑里扬起一锹土,差点悉数扬在桃红脸上,苏瑾闷闷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得再深一点,不然埋不下,更何况,要是轻易就给人挖出来了,到时候人赃俱获可怎么办?” “也是……”桃红点点头,又趴在地上,小手指着坑边,一副早已经计划好一切的指挥起来,“那这边我们放头,这边放脚好不好?” 苏瑾的头从坑里探出来,擦了擦满头的汗,“还分什么头和脚,趁现在没人,赶紧拖进来埋了,哪来那么多事!” “哦!”桃红有些不情愿的爬起来,小跑进屋,片刻之后,她又跑了回来,手里拖着个沉甸甸的小袋子。 因为袋子太重,桃红只得将它拖在地上,只听它摩擦在地上的声音格外瘆人。 “都弄碎了吧?”苏瑾的目光在月色里幽幽发光,“最好是碎的不成形状的那种。” “放心吧爷,”桃红向她一笑,“我办事,您放心。” “你办事我才不放心。”苏瑾嘟囔着,“打开打开,我要看看有没有没碎太厉害,还能完整辨认的?” 袋子一开,借着烛火的光芒,苏瑾看见袋子里摆放的,碎的七零八落的—— 铜鎏金花瓶碎片和其他一些破破旧旧的石头呀,瓦块呀,瓷片之类的东西。 伸手翻了翻,发现找到的鎏金花瓶碎片已经辨别不出凹陷的痕迹,苏瑾笑着点点头,“不错,进步了!” 桃红得意的仰起头,“多谢爷夸奖。” 两人伸手将“作案工具”丢在坑里,趁着月黑风高,将它赶紧埋了。 临了,苏瑾不放心,又狠狠踏了几脚,确定土压实了才迈进屋。 地下,满头是血的萧泽还直挺挺的,像条咸鱼一般躺着。 “爷,他怎么办?”桃红有些不敢看萧泽,紧张的拽着苏瑾的袖子,“我们把他也埋了吗?” “别胡说!埋了他,我们也离进土不远了,”苏瑾皱着眉,“去吩咐车夫赶紧备车,咱们出门。” “出门?”桃红紧张兮兮的看着她,“去哪里?” 整理整理衣襟,苏瑾看着她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大牙。 “你帮我去准备些救命的荆条。” “咱们,去负荆请罪!” ※※※ “你是说……”沉吟了片刻,萧衍紧抿着的薄唇里挤出几句话,目光久久停留在阶下弯着腰行礼的苏瑾身上,“他是喝醉了酒,跑到了你的府邸里闹事,然后自己撞到了柱子上,磕破了头?” “正是如此。”苏瑾一副理所当然的回答,“殿下血流不止,在下只得将他送回来,请晋王殿下请太医医治。” 腰好酸,怎么还不让她起身? “苏瑾,你觉得本王会信吗?”萧衍冷哼一声,“这个理由,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三岁小孩都不会信,您也不信,”苏瑾赶紧恭维他,“这证明了您勇武睿智,不是三岁的孩童。” 半夜还挖了个坑,她的腰快支不住了…… “你以为你伶牙俐齿就能逃脱罪责?”萧衍目光冰冷,丝毫不买账,“打量本王不知道你盘算了些什么心思。” 这个人架子真大! 苏瑾大姨妈在身,脾气本暴躁难抑,听这人一直为难她,一时间胸口怒火“蹭蹭蹭”的蹦上来,汹涌澎湃。 不管了,腰太酸了。 她“突”地直起身子,直视萧衍。 “殿下知道的真多!”她语气比萧衍还冷,“那请晋王殿下替齐王殿下解释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 萧衍眸子一眯,看向她。 苏瑾身板挺得直直的,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退缩。 “请解释一下,为何我们尊贵的齐王殿下,会深夜出现在我国公府里?” “又为何,一口一个美人的唤我?” “更有意思的是——” 苏瑾目光晶亮的看着他,神色探究,“为什么在祭天大典上,还清醒的齐王殿下,不过须臾之间,就在我府门口耍起了酒疯?” 第五章 如此“负荆”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你不知道?”萧衍眸色深沉,“若不是你夜半递信来,要我皇弟府内相见,他又怎会半夜跑到你府里?” “我递信?”苏瑾细长的手指值得指着自己的鼻尖,目光不可置信,“他怕是在梦游吧?” “你居然还敢抵赖?”萧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扬手就往苏瑾脸上砸去,“证据就在这里,你自己看!” 那信被工工整整的叠起,被他一扔便直直往苏瑾眼前冲去,此刻险些将她的眼睫毛折下几根。 苏瑾不想和他计较,抬手接了,快速展开,目光一扫,顿时目瞪口呆。 “这是啥?” 这封信上字迹工整娟秀,每一撇每一捺都极其到位,一看便是行家的笔力。 倘若是平常,苏瑾一定会大声赞叹,可是偏偏是此刻,她只觉得脑袋发蒙。 那信里写着:“今夜老地方见,有事相商。” 最后在信的末尾写着大大的两个字:苏瑾。 要命了。 苏瑾哭丧着脸,别说写工整了,她能手不发抖的用毛笔这几个简体字,都觉得是上天实在不看过去她的狗.爬字,给她特别的恩赐了,怎么可能还写出这样的繁体字? “不是我写的。”苏瑾吸了一口气,将信还给他。 萧衍冷笑置之,“苏大人何必狡辩?这信的字迹与以往你亲手写给他的信一模一样。” “我说了,不是我写的。”苏瑾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 屋内的空气顿时凝固下来,萧衍的目光同苏瑾的撞在一起,颇有些天雷勾动地火的意味。 “哎呀,我来迟了!” 雄厚的嗓音在院外传来,随即大门被人一推,有人迈着大步从外面进来,打破了这胶着的气氛。 “见过靖王殿下!”他先是对靖王一辑,而后转头对着苏瑾眉头一皱,敞开嗓门抱怨,“苏公,你这丫头脚程太慢,实在耽误事儿。” 还气喘吁吁的桃红刚迈进晋王府,就听见自己被人点了名,便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苏瑾。 走得慢,她也不想啊! 想起刚刚苏瑾跟她说要去找救命的荆条,她赶忙去柴房里找了一些,然而捧到苏瑾面前,自家国公爷反而对着她神秘兮兮的笑起来。 “桃红,你莫不是想看你家爷被这带刺的条儿打的屁滚尿流的惨状?”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苏瑾一边扣着衣襟上的扣子,一边和她道,“去找找京城里最爱凑热闹的官儿,和他说齐王满面是血被送进晋王府了,请他来搭把手。” 最爱凑热闹的官? 桃红一下就想到了陈国公陈涛。 陈大人向来既爱凑热闹,还喜欢大嘴巴到处说,实在合适。 视线与苏瑾一交汇,桃红躲在了自家主子身后。 现在她大概知道了,主子说的救命的荆条是啥意思了。 “接到消息在下就来了,齐王殿下呢?在下看望一下。” 苏瑾挑挑眉,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人。 与他那带有一股肃杀之气的嗓音不同,这人虽然鬓角也有了些许星星点点的白发,但依然可以看出眉目清秀,周身气质也奇异的极具儒雅温润。 “本王竟不知道,我堂堂晋王府这么容易进。”萧衍看着已经落座自己倒茶的陈涛,“陈国公真是客随主便。” “哈哈哈哈,”陈涛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捏着胡子不再搭话。 “爷,”萧衍的贴身护卫凌七从后堂转过来躬身行礼道,“齐王殿下已无大碍。” “啊,齐王殿下没什么事儿了?”陈涛耳朵很尖,一听见便高声叫起来,“哎呀,我这便是不巧了,也没帮上什么忙。” 苏瑾心中好笑,拱手道,“既然齐王殿下已经平安,那晋王殿下若是无事,咱们便回去了?” 无事? 怎么可能无事! 萧衍垂眸,神色难辨。 倘若只是苏瑾在,他一定要就此把苏瑾和自己侄子的那些龌龊事逼供出来,然而此刻偏偏有个陈涛在,他就算是满腹怒火,也不能轻易的烧在苏瑾身上。 陈涛是两朝元老,身份尊贵,偏偏喜欢到处谈天八卦,他又不好赶他走,但是此刻若是他当着陈涛的面,与苏瑾讲个明白,只怕明天萧泽夜半蹿进国公府这件事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抬眸看向阶下脸笑得和菊花一般的苏瑾,萧衍也只得笑着拱手,“皇弟既然无事,劳烦二位跑这一趟。” “客气,客气。”陈涛向他拱手,“咱们义不容辞!” 萧衍皮笑肉不笑的伸手要将他们送出去,在廊下,因为宽度不够,陈涛便走在前,萧衍与苏瑾并肩前行。 “苏瑾,我竟没想到,”沉默片刻,萧衍率先低声开口,“你竟这么能说会道,伶牙俐齿。” “承让,承让。”苏瑾朝他笑的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活脱脱地像一只呲着牙的猫,也压低声音,“也没有想到,您竟如此深谙红口白牙,颠倒黑白之道。” 萧衍也笑着,说出的话却冰凉,“苏公能舌灿莲花,只是可得小心屋外风大,别把舌头闪了。” “闪不得,闪不得。”苏瑾也笑,“在下的舌头镀了金,轻易不会。” 萧衍被她气的一顿,眼见前面的陈涛竖着耳朵偷听,只丢下阴沉沉的一句:“总有一日,本王会把你这虚伪的面具揭下来。” “我洗好脸等着。”苏瑾一句不让,故意阴阳怪气地扬起声调,“可别让人家等太久哦~” 萧衍眉角狂跳,甩开她远远一段距离。 “爷,您快别说了。”桃红紧张的拉着她的袖子,“可别再生出事儿了。” 耸耸肩,苏瑾察纳雅言,安安静静的闭了嘴。 萧衍将二人送到门口,便回去照料萧泽了,苏瑾站在门口拱手和被她临时调过来的“荆条”陈涛道谢。 “辛苦陈国公跑这一趟。” “苏公不必客气,”陈涛目光闪烁,“左右闲来无事,便走上一趟也无妨。” “您这份心意,苏某铭记于心。”苏瑾笑嘻嘻的。 “夜深露重,苏公大病初愈,还是早些休息。”陈涛拱手道,“不过您这一病,倒是变了很多。” “哦?”抬起一条腿准备迈上马车的苏瑾一怔,回头道,“哪里变了?” “国公爷自然是变得更优秀了。”陈涛笑得像只狐狸,和她打着太极,目光在月色下晶亮。 “不比我们老了,您年轻,自然变化多些。” “爷,您在想什么?” 桃红看着身边闭着眼睛一声不吭的苏瑾,试探性地问她,“可是累着了?” “桃红,”苏瑾缓缓睁开眼,“我以前经常给齐王殿下写信?” “您偶尔写,”桃红皱着眉头,“三皇子有时会让您写信给殿下,至于写些什么,都是听三皇子的。” 又是三皇子! 脑海里突然想起白天三皇子和她说的“老地方见”,联系起那封信上的“老地方见”,她突然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慢慢清晰起来。 苏瑾伸手揉揉眉心,又问,“今天齐王怎么进来的?” “殿下从墙外翻进来的,奴婢拦了,”一说起这个,桃红十分委屈,“谁知道殿下居然抬手就把奴婢扔出院子了。” “噗嗤”一声笑出声,苏瑾拍着桃红的手,“桃红,虽然我知道不该笑,但是我忍不住,请你原谅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您还笑!”桃红撅起嘴,“还不是您的错?您要是不经常在内室单独见三皇子,又怕被人发现,不让国公府的侍卫来后院,奴婢怎么可能会这样?” 苏瑾的笑声顿时凝固在空气里,目光惊惧。 “你说什么?我经常在内室见三皇子?” 桃红点点头。 还是……单独? 第六章 苏僵尸上朝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是啊!”桃红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大半夜的,你都不劝我?”苏瑾一拍大腿,“这以后传出去了,我怎么说的清?” “奴婢劝了,您不听啊!”桃红十分委屈,“奴婢有一次奴婢说了,您居然说要把奴婢发配了……” “我?我说的?”苏瑾双目圆睁,看着桃红哀怨的点点头,叹口气。 恋爱脑这么严重? 苏瑾撇撇嘴,片刻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的问。 “那个啥,我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她紧张兮兮的开口,“我们在屋子里……做什么呢?” “您总是关着门儿,也不和桃红说,奴婢也不知道。”桃红摇摇头,见苏瑾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她一愣。 “爷,您怎么了……” “没事,”苏瑾仰天长叹,“我只是有些惆怅……” 她有些担心,恋爱脑这么严重的原苏瑾,会不会在不知道的哪个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夜晚,就那样把自己毫无保留的送出去了? 看她对三皇子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苏瑾只觉得心里不踏实。 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浮现出前世在电视剧里看见的男女之间,虽然老套但是不得不说的那些故事。 诸如什么帐幔悄悄垂下,镜头突然移到那蹿动不安的烛火上,然后慢慢变黑…… 挥挥手,苏瑾似乎要将脑海里那些黄色的废料都赶出她的脑海。 没有记忆的从别人已经活过的日子开始活实在是太,难,了。 觉得人生艰难的苏国公这一夜并没有睡好,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弹出些许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样的后果就是,和往日一样,一大清早来便服侍苏瑾更衣上朝的桃红,在见她的第一眼,手里端着的水差点就泼了出去。 “爷,您今天怎么……” 这么恐怖? 苏瑾站在地下,脸上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此刻正幽幽地向她看过来,大白天的,桃红觉得自己活脱脱的见了鬼。 深深的叹口气,苏瑾放下手里的镜子。 可惜了自己这张脸,此刻挂着黑眼圈,怎么看怎么像某位出名演员主演的僵尸系列里的老僵尸。 已经连着两天没休息好了,再这样下去,苏瑾很是担心自己会突然猝死,到时候她的墓志铭是不是只能写:此人死于没睡好? 大致收拾收拾,苏僵尸就这样挂着两个浓重的标志踏出了门,迈上了朝堂。 今日算是她第一次上朝,按理来说应该十分兴奋。然而因着没睡好的缘故,苏瑾反而有点蔫蔫的,困劲上涌,随时随地都想睡觉。 昨日祭天礼刚过,早有拍马屁的文官写了歌功颂德的奏折呈送上来讨皇帝的开心。于是,今日处理完政事,大魏皇帝萧海便拿出他挑选出来的折子,令身边的太监念给百官听。 “……古有舜相尧,二十有八载,而今,则有大魏天子体察民意,珍爱百姓……” 这上朝就和上班开会一样,在现代的时候苏瑾还能偷偷刷刷手机,看看《九州日月》呀、《世人谓我恋长安》呀、《糖心霂意》呀这样的小说,然而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越听越困。 抬眼扫了一圈,目光钉在站在最前面的太监身上,只觉得他越看越像一颗安眠药,让她的意识越发朦胧。 还有那个皇帝,他坐着一下都不动,不累吗? “……威仪天下,万民敬仰……” 视线有些模糊不清,苏瑾心里只觉不好。 完了,困意又来袭了…… “……英明神武,勤勉为政……” 给我胶带,我要把眼睛粘起来,不能让他们抱在一起…… “……励精图治,恩泽天下……” 啊,风油精,给我风油精,我得滴在眼睛上…… 模模糊糊的,苏瑾仿佛听见自己的上眼皮对下眼皮说,“我想拥抱你。” 拥抱就拥抱吧,看来他们日久生情了。 这样想着,苏瑾合上了眼。 “……文武双全,宽严并济……” 大太监念着奏折,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由得停了一下,准备喘口气再念。 然而就在这他微微停顿的档口,有声音直直钻入他的耳朵。 “哼呼……” 他一愣。 这声音,好像是…… 打呼噜的声音? 第七章 谁的呼噜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这大太监周玉是跟着大魏皇帝萧海许久的人,历经了朝堂更新换代,见过的风风雨雨多了去了。然而此刻站在这里,听人明目张胆的打哈欠,还是此生未有之新体验。 周玉犹豫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吧? 谁敢在朝堂上睡觉打呼噜?那样的人岂不是活腻了? 现在立在底下的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人精?哪个会偏要如此特立独行,不想要保全身家性命? 他只疑心自己听错了,不敢再多作耽搁,立刻又接着念下去。 “……故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此乃天子有为之治……” “哼……呼——” 这一声比刚才还大,吓得大太监周玉顿时呆住。 难道还真有人想不开? 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看在下面窃窃私语的百官,又扭头看看身后的皇帝,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等自己的主子发话拿主意。 魏帝萧海此刻面色沉暗,一脸不悦。 “刚才那声……”他压着怒火沉声问,“谁能告诉寡人,那是什么声音?” 朝堂之下,站在第二排的萧衍垂着眸子,面无表情。 他耳力超群,一开始便听得有人呼吸似睡着般慢慢沉稳,再根据方向,他估摸着,睡着的便是他身边的那苏瑾。 然而他是真没想到,苏瑾睡便睡了,居然还敢打呼噜。 此刻他倒要看看,苏瑾怎么收场。 朝堂满朝文武,室内却极其寂静,无人敢言。 虽然有些人早已听出来,打呼噜的是这年纪轻轻的国公爷苏瑾,但是能在官场混日子的都是些老油条,谁也不愿意冒着风险得罪她,更何况,此刻陛下还震怒着呢,谁也不好开口。 这时周围实在安静,鸟鸣声阵阵,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带着阳光的温暖,吹起苏瑾鬓边的一缕头发,扑在她脸上,这微微的痒意,让苏瑾顿时清醒了些。 周围怎么这么安静啊? 散朝了? 擦一擦快要流出来的口水,苏瑾觉的站着睡觉脖子真疼。 啊,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感觉活过来了。 她还未睁开眼去看周围环境,下意识的遵循着本能反应,脑子木然的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 “嘶——” 满朝的官员都同时吸了一口冷气。 见过嚣张跋扈的,没见过这么嚣张跋扈的。 在朝堂上睡觉便也罢了,竟然还敢在陛下面前伸懒腰? 所有人都觉得,苏瑾这位国公爷今天怕是真的要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啊,好累啊——” 苏瑾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还有人在,她眼角带着泪花,张着嘴巴侧头向身边看去,“好困……” 身边那人听到声音,怡然转过头来,看着她。 对上对面那人的眸子,苏瑾的舌头突然打成了结。 这双眼睛,十分好看。 似要将斑斓的景致都凝聚于眸中一点,他眉宇之间皆可见人间万里江山。 那是属于大魏晋王殿下的眼睛。 美丽炫目,英气十足。 然而苏瑾却觉得,萧衍今天的眼神似乎失去了往日那冰冷冷的感觉,反而带着些许笑意,让她心里有些不踏实。 那笑,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笑什么笑?没见过帅哥? 心里念叨着不要和这人计较,皱皱眉头,苏瑾拍拍自己还不太清醒的脑子,转过身准备往外走。 然后回头那一瞬间,她便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那位官员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见到她转过来,突然变得惊恐万状,紧张不安。 那表情活脱脱的像看见了僵尸,生怕她赖上自己一样。 这人面目狰狞得让苏瑾心脏也狂跳起来。 等下,晋王在也就罢了,怎么自己身后还有人在? 莫非…… 她有些僵硬的动了动脖子,不出意料的看见了满朝文武都和自己身后那官员一模一样的表情。 她绝望的闭了眼。 没散朝,那么安静做什么? “苏瑾!” 她浑身一抖。 完了,只怕小命不保! 身后雄厚的声音传来,带着深深的震怒,向着苏瑾砸过来,“朕都还没走,你要去哪里?” 第八章 瞌睡引发的血案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此刻,苏瑾浑身上下全部都是僵硬的。 她突然反应过来,刚刚萧衍那意味深长的笑是什么意思了。 身后皇帝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本无任何功勋在身,按理不应得此高位,不过是朕,念及你那在沙场上捐了躯的祖父和父亲,才破例让你袭了爵!” 萧海气得下巴上的胡子都在颤抖, “谁曾想,你如今竟这般跋扈起来了,实在是辜负了朕一片心意……来人啊!” 来人啊! 这句话,对于看过很多古装剧的苏瑾来说,实在太熟悉。 来人干什么,她清楚的很。 看着殿外突然冒出来的侍卫,苏瑾浑身发抖。 不能就这样被拖下去,拖下去了就真的完了! 但是,如果她此刻光跪下求情,只怕也只有被拉下去的份。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能留在这朝堂之上,留下来,就有希望! 眼见那些侍卫已经迈上台阶向她而来,苏瑾眸子里一狠,使劲咬了咬牙。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突然一转头,向着皇帝萧海的方向扑过去,双目含泪,“噗通”一声跪下,“陛下,臣有苦衷!” “苦衷?什么苦衷?”萧海冷笑一声,“休再狡辩!” “陛下!您若是不信,臣愿意以死明鉴!” “你……”萧海怒气上涌,还要说些什么,然而看见地下的苏瑾,他突然一怔。 这人是怎么了? 台阶下跪着的苏瑾浑身颤抖,面目扭曲,配上她那一双乌漆嘛黑的黑眼圈,此刻活脱脱的像是从地狱司里跑出来的鬼。 “陛下!”苏瑾抽搐着倒下,像一条毛毛虫蠕动在光滑的地上,她那双干瘦的手,此刻正像九阴白骨爪一般伸向萧海,“您听我解释……” 自己要怎么解释?苏瑾脑海里飞快的运转着。 说自己尿急? 说自己一直梦游? 说刚刚想走的只是自己的躯壳,自己的灵魂是决定一直呆在这里的? 好像……都不靠谱? 尤其最后那句,类似反派领盒饭的时候发的毒誓,可别把每天都要来这儿上朝的萧海吓着。 她这边想得认真,也够入戏,就没注意龙座上的萧海浑身一抖。 鬼上身了这是? “苏国公,你……”他试探性的开口,本意想慰问一下,然而这话却让苏瑾觉得萧海已经提着把大刀来砍她脖子了。 完了,陛下催了! 这般紧张之下,苏瑾大脑一热,心一横。 胳膊一转,苏瑾的“九阴白骨爪”紧紧扯住了身边之人的裤腿。 能拉一个垫背的是一个,能拖一分钟活命是一分钟。 感受到那人顿时身子一僵,苏瑾顺着“杆”就想往上爬。 不用白不用。 “救我,快救……”她顿时一怔。 头顶,萧衍看着她的目光仿佛能杀人。 “放!手!”薄薄的唇里吐出两个字,砸的苏瑾满脸震惊。 该死的,她怎么抓了最不好惹的晋王? 因为实在太过紧张,苏瑾越抓越紧,也就没注意到萧衍的脸色逐渐变得尴尬。 “苏瑾!放手!” 放手?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萧衍这时候肯定是不会帮她的,还得靠自己。 苏瑾脑海里突然灵光乍现! 牙齿狠狠将舌尖一咬,苏瑾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娘的,装吐血真的痛。 “我……”苏瑾仰头,打算为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副“国公爷以死明志”的壮烈景象铺垫一下,然而她却忘了,自己的手还紧紧的拽着某人的裤子。 她微微直起身子,以她认为的、最唯美的角度,准备吐血。 有点遗憾。 倘若要是有相机,可以录下这一幕就好了,这也算是她苏瑾第一次表演呢…… 然而,就在她将吐而未吐时, “哧啦——” “嘎?”什么声音? 苏瑾觉得手里抓的东西突然一松,有什么光滑的东西就这样落在了自己手心。 指尖搓了搓,苏瑾觉得这好像是——布料? 抬起身子,苏瑾向那方向瞟了一眼,顿时惊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看见了什么? 那白花花的,是大魏尊贵的,晋王殿下的,大腿吗? 她有些木然的抬眼,脑海里不知在乱七八糟的想什么胡话—— 唔,真遗憾,怎么其他的,就被衣服遮住了? 再往上看…… 望见萧衍那一张写着“苏瑾你今天死定了”的臭脸,苏瑾吓得刚刚攒下来的血不受控制的,从唇角流了出来。 一缕一缕,一滴一滴,滑过苏小爷那精致的下巴,在其他的官员看来,大抵是苏小爷看了些什么不该看的,心里一激昂澎湃,给吓吐血了。 萧衍目光震惊,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苏瑾更像地狱里来的鬼了。 讨债鬼。 苏讨债鬼也没有守护颜值的觉悟了,此刻她脑海里像是有什么猛然炸开,然后觉得眼前一晕。 萧衍只看见,面前的人白眼一翻,然后“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本想装晕的苏瑾,此刻是真的晕了。 第九章 讨债鬼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这一倒,朝廷上的所有人顿时又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这,这国公爷还不是撞鬼了吧这? 行为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过,众人的目光又往此刻光着两条腿的晋王殿下身上看去。 苏国公昏迷前,为何又要抓着晋王殿下死活不放手? 莫不是…… 这样看着看着,再和别的官员相互交换个眼神,慢慢的有些官员已经确定下来。 这苏国公行为这样出格,搞不好和咱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晋王殿下有什么关系。 不然,为啥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苏公还能死活抓着他不放手? 而此刻,一个当事人昏了,另一个当事人萧衍则看着脚下已经昏迷不醒的苏瑾,正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冷静下来,不能当朝就杀了这个不男不女的讨债鬼! 于是,满朝的官员们,就在一片能溺死人的寂静里,看着晋王沉默片刻之后,神色自若的弯腰,抓住自己还被苏瑾紧紧握在手里的裤子,狠狠一扯,然后再淡定的穿上。 表面上晋王殿下如此无所畏惧,实际上很多官员都发现了,在穿裤子时,萧衍那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的指尖。 “这……朕……你……”萧海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苏瑾这厮,实在不按套路出牌。 一言不合就吐血,他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况? 伸手制止了来拖苏瑾的侍卫,萧海觉得有些骑虎难下。 拖下去吧,这苏瑾“临死”前还表了个衷心,倘若清醒还好说,此刻人已经躺在地下吐了血,自己未听这苏瑾所谓的“苦衷”便将他推下去,只怕外面那些不得志的腐儒们又得写出批判自己不够宽厚的文章到处发。 只是,要是不拖…… 萧海皱了皱眉,这场面,岂不是难以收场? 台上帝王的两难,台下的百官虽不敢抬头去看,然而心里也都十分清楚。 只是—— 谁也不敢轻易去开这个口。 苏瑾今天这般行为,怕得是个天才才能圆过去了。 然而,所谓乱世可出英雄,这紧张时刻倒真有一位“天才”出来了。 “陛下!”陈国公陈涛迈步而出,向着萧海一辑。 “爱卿何事?”萧海只想着赶紧把苏瑾推出去,手往苏瑾那里一指,“你且先看看苏国公如何了?” 陈国公领命,弯腰伸手去探苏瑾的鼻息。 那鼻息紊乱异常,可以看出地下这人哪怕是已经晕了也十分紧张。 陈国公眼底有些笑意,回头与萧海道,“陛下,臣看苏国公没有什么问题。” 此话一出,萧衍冰冷的目光顿时投向地上躺的四仰八叉的人。 没死就好。 没死就等着他来亲手解决他! “没有问题?”萧海皱皱眉,“没有问题怎么……” 怎么还变成这个样子? 莫不是装的? 眼神突然犀利起来,萧海开口便想让侍卫将苏瑾拖下去。 “陛下,”在这节骨眼上,陈涛却突然开口,“依臣看,苏公这是累着了。” “累着了?”萧海嗤之以鼻,“陈国公不要说笑,苏公年纪轻轻,又无公务缠身,如何就能累着了?” “陛下有所不知,”陈涛笑着,“昨夜,苏公救了濒临死亡的齐王殿下。” 濒临死亡? 萧衍眸光一凝,顿时向陈涛看去。 陈涛恍若未见这针一样的目光,对着龙椅上的萧海认真的一派胡言乱语。 “昨夜,头破血流的齐王殿下被苏国公救起,还通知了老臣前去帮忙。想来忙至深夜,本就大病初愈的苏国公如今身子受不住了吧。” “哦?”萧海一愣。 这般说来,苏瑾眼下的乌青倒是可以解释了。 今早萧泽的确是派人来报,说是自己昨夜磕破了头,实在上不了朝。自己虽然准了,然而实在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一个苏瑾的参与。 “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第十章 想打你罢了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于是,陈涛便立在台下,硬生生的编出来一套齐王殿下在月色对酒当歌后不慎磕破头被路过的苏国公救下的英勇事迹。 这样编出来的英雄故事,自然十分英雄。 那细致入微程度,恍若他亲眼所见。 “原是如此……”沉吟片刻,无论苏瑾是真晕还是假晕,无论萧泽是否真的被苏瑾救下,萧海觉得再追究下去也毫无意义。 毕竟互为一朝君臣,有些事情,不必要计较太过分明。太过清楚,反而会君臣不和,伤极根本。 大半辈子都坐在龙椅上的萧海早就悟出了这个道理,所以当有人给他台阶下的时候,他下的丝毫不犹豫。 大手一挥,萧海立刻赦免了勇猛无畏的苏国公,让侍卫们将这位“昏了的英雄”抬扶回去,便作罢了。 被苏瑾这么一霍霍,萧海也熄了听歌功颂德文字的心,随意的同百官讲了几句,便挥挥手也让众大臣散了。 于是,托苏瑾的福,今日漫长而又惊险非常的朝会终于结束了。 大魏皇帝一走,屏着呼吸的百官顿时长出一口气,觉得哪怕是自己当年第一次为官上朝,都没今日这么紧张。 这大病初愈的苏国公,实在是令人窒息。 —————— “嘶……”已经醒过来的苏瑾捧着自己的脸,坐在马车上哀叹。 舌尖隐隐作痛,此刻满嘴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不知何时才能散去。 看来最近只能让桃红给自己准备些稀饭了。 一想到堂堂国公爷只能喝稀饭度日,苏瑾便想仰天长叹。 这真是一场瞌睡引发的血案啊! 情急之下,她咬破了舌头装死,实际上也没有多大的把握能不被处罚,只想着能多一丝机会便多一丝。 然而,她实在没想到今日自己会捅这么大篓子,彻彻底底的得罪了萧衍。 拿起马车里备好的茶壶,苏瑾倒了一杯准备漱漱嘴,却将将在入口之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之声,急切的很。 听这声音,似乎是往她这里而来? 那马蹄声已经响至耳边乍然一收,车前马匹嘶鸣之音顿起。 苏瑾听得轿外有车夫大声询问,“这可是苏国公的车驾?” 她一怔,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只觉得眼前一亮,有人在这瞬间便撩开了轿帘,身形一矮,在她的身旁落座。 苏瑾一见那人的脸,顿时表情僵硬起来,嘴里本要漱口的茶,此刻也被她“咕咚”一声,吞了下去。 三皇子? 他怎么跑来了? “真是巧了,楠浩的车子刚坏,便遇见了苏国公,可见是天意,”萧楠浩看着苏瑾目光灼灼,“正巧与国公爷顺路,您若是不介意,楠浩便搭一下您的车子。” 介意! 她十分介意! 一看见萧楠浩她就能想起来桃红和她说的苏瑾和这人大半夜的单独呆在屋子里,她就浑身不舒服。 “你躲我那么远做什么?”萧楠浩疑惑的看着缩在一旁的苏瑾,伸手要去摸她的额头,“莫不是身子还不舒服?” 苏瑾脸色一变,顿时躲开他的手。 萧楠浩动作一顿,看着一脸嫌弃的苏瑾,皱了皱眉。 “你最近这是怎么了?” 顿了顿,他放缓了语气,“莫不是还在为那事儿怪我?” 怪你的事儿多了,只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我不是都和你说过了吗?”见她不吭声,萧楠浩道,“我和她只是逢场作戏,与她订婚,不过是寻求势力支持。” 好熟悉的台词啊。 苏瑾看着他,只觉得渣男果然都是按照同一个套路走的。 “昨天你说我们老地方见,为什么来的是齐王?” “这个我还要说你,”不提还好,一提这个,萧楠浩顿时来了脾气。 “我找你就是为这个。你怎么脑子这般不灵光,昨夜我明明见他进了你的府邸,你为何不趁机留下萧泽,好让我这边给他安一个结交党羽的罪?” 他语气低沉,带着深深的不赞同,  “我本布置好了一切,就等着喊人来了,然而……你昨夜做的事,太让我失望。” 心头一亮,苏瑾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萧楠浩跟她说在老地方见,无非就是要让她待在房间里,以防齐王这个罪名安不上。 只是没有想到,她苏瑾居然不按照套路出牌,把萧泽打昏了送回去,让他不好下手。 “那封邀齐王夜来相见的信,是你写的?”苏瑾唇角一勾,突然开口。 “自然是我。”萧楠浩答的流畅,并未在意苏瑾神色不对。 “你为什么没跟我说?难道你不知道这个罪名一旦安上去连我都要被下狱?”苏瑾笑意更浓。 “这件事是没提前和你商量,这样小事,你难道要为这个怪我不成……”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萧楠浩的脸上,打得他的脑袋猛的偏向一边。 伸手抚上自己火辣辣的脸,萧楠浩目光惊讶。 “我不怪你,我只是……”苏瑾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收回了自己的手,朝他一嫣然笑,“想打你罢了。” 第十一章 谁才龌龊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你!”萧楠浩反应过来,目光变得凶狠,“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苏瑾神色不变,“在打大魏有名的渣男啊。” 渣男? 萧楠浩还没来得及理解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便见面前原本笑嘻嘻的少年陡然变了脸色。 “身为皇子,不能以身作则,光明磊落,偏想着些歪门邪道嫁祸亲叔,这是其一;” “身为男子,不能待你未来的妻子真心实意,反而加以利用,这是其二;” “身为同党,你只知利用,不知爱惜,这是其三!” 苏瑾吸了一口气,朝着发愣的萧楠浩道,“以上三条,便是你渣的地方。按理说一条一个巴掌,不过今天我也乏累了,剩下的两个,就拿我们过往的感情抵消。从今往后,我们不再牵扯。” 看着往日从不敢忤逆他的少年变得这般伶牙俐齿,萧楠浩顿时觉得她十分陌生。 他实在没想到苏瑾大病一场,竟然连胆子也变大了,大到连他都不放在眼里。 这苏瑾怎么变的这么快? 他这边还稳稳的坐在车上百思不得其解,对面的“苏大胆”可不愿意继续跟他待在这车里。 开玩笑,打一个她就够胆战心惊的了,要是一会儿萧楠浩反映过来,要还自己巴掌,她岂不是很吃亏? “停车!” 身子一扭,苏瑾已经推开车帘,准备翻身而下。 “你到哪里去?”萧楠浩见她起身,立刻伸手将苏瑾手腕一抓。 “你的车坏了,我的车可以送你回去。”苏瑾拍拍他的手,“乖,放开。” “那你呢?” “我?”苏瑾向他一笑,“车上空气不好,我要下去通风。” “通风?你想要躲开我吧?”看着苏瑾的脸,萧楠浩的目光也越发冰冷。 “苏瑾,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不要给脸不要。” “我为什么要你的脸?”苏瑾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你把你的脸给我,难道你不要脸了吗?” “苏瑾!” “放手!”苏瑾耐心耗尽,实在不想和他多说,伸手就去扒萧楠浩的手指。 “放手?”萧楠浩脾气也上来了,周身的皇家气场顿时沉沉的向苏瑾压下来。 “苏瑾,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卑贱的身份也敢命令我?” “那我不命令你,我求你了,放手吧行吗?”苏瑾也怒了,“你就那么喜欢缠着卑贱的我?” “缠着你?”萧楠浩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目光里全是轻蔑,“到底是谁缠着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那些龌龊的心思!” 龌龊? 她苏瑾哪里龌龊了? 看着苏瑾顿时睁大的眼睛,萧楠浩只觉得爽快。 “你当初是自愿的,如今又觉得不值了。那么我也奉劝你一句,你我皆是男子,你就是对我再倾心,我也绝不可能对你有所喜欢。” “放屁!你才龌龊!”苏瑾冷冷一笑,“谁对你倾心谁是傻子……” 她突然一顿,抬起头看着萧楠浩。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萧楠浩一愣,以为她认清现实了,顿时觉得自己得找回场子。 “我说,像你这样的卑贱之人,不可能入我的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的对,我是男的!” 苏瑾没在意此刻萧楠浩对她的侮辱,反而突然放声大笑,惊得路人都回过头来像看傻子一样的看她。 萧楠浩也被她这笑声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一松。 有什么好笑的? 难道长到今天,他苏瑾才知道自己是个男的吗? 此刻苏瑾并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 她开心啊。 萧楠浩说她是男的,那就证明此刻她是女人的身份还是秘密,昨夜脑海里所有自己竟然为了渣男失了身的悔恨顿时烟消云散。 白瞎了她一晚上的睡眠时间! 还好原主在这个事儿上面拎的清。 笑够了,心情大好的苏瑾低头看萧楠浩也觉得他眉清目秀了许多,说出来的话也不自觉的温柔了些。 “三皇子说的对,我是男的,自然不能与您并肩而行。所以,大路朝天,咱们就各走一边。” 这话说完,苏瑾还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向萧楠浩点点头,转身跳下车去。 双脚落地,苏瑾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快乐的大口呼吸了几下,伸伸胳膊踢踢腿。 “吱呀——” 目光一转,便看见了一辆低调却奢华的马车,在经过她马车之时,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谁的马车?还蛮好看的。 苏瑾有些疑惑的看着车里伸出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那青布做的轿帘,然后轻轻一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来。 那人目光如冰,在帘子掀开的瞬间顿时停在了地下的苏瑾身上。 她的呼吸突然一滞,听得那人缓缓开口。 “这不是英勇的苏国公?怎么刚刚还晕着,这会儿……就活蹦乱跳的了?” 第十二章 惹祸的苏空气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此刻看见萧衍就能想起来刚刚看见的白花花的大腿。 那腿,又白又长…… “咕咚”一声,胡思乱想的苏瑾吞了口唾沫,这声音大的,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自己在想啥呢?龌龊! “承蒙晋王殿下关爱,我刚醒,下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苏瑾心有愧疚,只能笑嘻嘻的讨好他,“您也从这儿走?” “苏国公客气。”萧衍声音依旧冷冰冰的,并不回答苏瑾的问题。 “不过请恕我直言,您身子这般体弱多病,不如早点上马车回府修养的好。再在这大街上晃悠,只怕会惹人猜疑……”萧衍拉长了语调,看着苏瑾明显有点心虚的表情。 “您有装晕的嫌疑。” 苏瑾嘴角一抽。 萧衍这话说的,自己不上车也不成了。 只是—— 萧楠浩还在车上呢! 爬自己的马车—— 岂不像是做贼心虚?而且自己刚刚讲了那般豪言壮语,此刻再爬上马车,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走回去—— 太远,自己也不认路; 那就只有最后一个选项了—— 咬咬牙,苏瑾只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要把这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丢就丢吧,反正今天肯定是得把萧衍得罪死了。 见苏瑾站在地下不动,萧衍眸子里微不可见的一闪。 他现在看见苏瑾就想扭断他那细细的脖子,只是苦于每一次见苏瑾,不是在朝堂上,就是在大街上,实在不好下手。 此刻虽然不好下手,但是萧衍依旧要给苏瑾找不痛快。 “国公爷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车里有别的什么不方便露面的人?” “方不方便露面在下不知,”苏瑾突然抬头,向他摆出谄媚的笑,“不过看他那个不敢钻出来的样子,估计是个缩头乌龟。” 这笑实在太过狗腿,一反苏瑾以往那与他势不两立的表现,萧衍顿时觉得奇怪。 苏瑾吃错药了? 莫不是,又要算计他? 想到早上自己“惨被走光”事件,萧衍觉得双腿一凉。 可不能再接近这个人。 “哎呀,站的久了实在是累了。”她的目光开始往萧衍的车上扫。 她可以踩着轮子上去,这高度差不太多... ... “累了就回车上去... ...”看苏瑾这贼兮兮的眼神,萧衍下意识地回她,然而下一秒,他眉头紧簇, 看着已经伸着胳膊往自己车上爬的苏瑾,声音疑惑。 “你做什么?” “在下不是说了吗?站累了,想坐坐。” 相比于心思阴沉的萧楠浩,苏瑾觉得还是萧衍更安全些。 没有下人给的车凳,苏瑾只能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奋力向上爬,此刻半身摊在马车上,活像一只癞蛤蟆。 “您的车又宽又大,不如我坐晋王殿下的车回去?” “你自己有车!下去!”萧衍只觉得苏瑾像是一块狗皮膏药,贴上来就扒不掉,“本王不愿意带你!” “别呀!”苏瑾一条腿已经搭上来,“好歹同朝为官,咱们之间也有点情面在的。” “苏瑾!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皮没脸的?”萧衍怒了,伸脚就要把苏瑾往下踹,“一点儿男子气概都没有!” “对对付,您说的对,我是娘炮,”苏瑾一边躲萧衍的脚,一边从善如流,“我没有骨气,我该死,我有罪,我不是人。” 说话间她已经爬了上来,钻进萧衍的车厢里,稳稳当当的坐下,冲着他笑的露出几颗大板牙。 “不过虽然我十分不完美,但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还是劳烦晋王殿下带我一程了?” 看在陛下的面子上? 这和陛下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这话虽是问句,她可没给萧衍一点回答的机会,立刻回过头,冲着自己的车夫挥挥手,“你走吧,把人送回去你再回来便是。” 萧衍看着苏瑾的马车慢慢出发,却始终不见马车中人露面,冷笑一声。 他要是没猜错的话,车上那人应当是他的侄子萧楠浩吧。 此刻见到他也不敢出来,这么怕被他发现两人又凑在一起了?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挤在一辆马车上又在密谋什么,而苏瑾,又为什么一定要上他的马车? 心中思虑千百转,萧衍却不动声色,见眼前瘦弱的少年一副“不到地方我绝不下车”的表情,他眸色一沉。 不如,就在这里,把这苏瑾灭了口? 看那脖子,那么细,他一只手就可以捏断…… 似乎感觉到了对面那人的杀气,苏瑾抖了抖。 “唉呀,殿下你这车上好暗啊!”苏瑾声音极大,伸手就把身后的窗户打开了,露出熙熙攘攘的大街。 “你看,这样光线就好很多了。” 笑的像朵盛开在野地里的菊花,苏瑾觉得自己十分机智。 现在拉开窗户,你要是敢杀我,大家就都看得见了。我死了,你也跑不掉。 萧衍瞟她一眼,不屑于和她这样的小人计较,示意愣在原地的车夫赶车,然后拿起了桌上的书,自己看了起来。 无所谓,杀你,有的是机会。 既然萧衍不理她了,苏瑾见好就收,立刻把自己变成空气一言不发。 一时间车上气氛也还算“融洽”。 然而,在过了一条不太平整的石子路后,外面的车夫便听见自家从来冷静高贵的主子少有的怒喝声—— “苏瑾!” 哦,苏空气又惹祸了。 第十三章 这尴尬的场景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萧衍咬着牙,看着自己面前一脸尴尬的少年,“你是什么意思?” 苏瑾咬着唇,只觉得有苦说不出。 什么意思?她真的没有意思啊! 她是真的想要安安静静的当空气的,只不过这马车晃晃悠悠,实在能勾起她那满脑子的困意。 这一困,她就不清醒;这一不清醒吧,她就容易犯错。 所以,在她昏昏沉沉不小心睡着了以后,这看似平稳的马车居然颠簸了起来。 这一颠簸,睡得迷迷糊糊的苏瑾就从自己的位置上被颠了下来。 倘若还只是颠下来还好,坏就坏在苏瑾摔在地上的时候下意识的伸手去抓,这一抓,便把桌上那漂亮的雪花壶扫了下来,又好巧不巧的,那装满了水的壶落下来,正巧砸在苏瑾对面那个毫无防备的男人的... ... 嗯... ...裆上。 “你说!你到底有什么居心?”尊贵了大半生的晋王殿下从未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目光在他被洇湿了的裤子上顿住。 他现在的样子,活像尿了裤裆! “我也不是故意的。”苏瑾看着面前这人,只觉得满心歉意。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伸手捡起地下的壶,在接到面前那人杀人似的目光后,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萧衍这个受害人,于是又下意识的拽着袖子,手忙脚乱的去给他擦。 然而就在苏瑾弯腰俯身,朝萧衍凑过去的这一档口,马车内光线突然一亮,有人探进头来,朗声询问。 “殿下,您怎么了... ...” 那声音突然抖了抖,最后一个“了”字因为说话主人此刻太过惊悚,所以竟然奇异的上扬了几个度。 车内的苏瑾和萧衍下意识的都转头向那人看去。 那人是萧衍的车夫,听见萧衍的声音所以过来查看。然而帘子一拉开,只见自家主子和今天刚刚晕倒的国公爷居然......在做这样的事? 虎躯一震,他赶紧松手丢下帘子,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装作无事发生的伸手赶车。 想不到啊! 自家这么具有男儿气的晋王殿下,居然和这个柔柔弱弱的小白脸有一腿,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怪不得王爷至今连个妾都没有,原来是有这个癖好! 不过……既然王爷是这样的人,自己可是每天接触他最多的,万一王爷哪天看上他...... 心里一阵恶寒,他立刻把车赶得飞快。 自己可是对城东头的翠花忠贞不二的,万不能在此折了腰。还不如早点到府里,他要把这个车夫的位置跟别人换下来。 翠花,哥哥可是为你,连这样好的差事都放弃了啊! 这车夫在外面天马行空,悲愤交加,而车内的当事人苏瑾与萧衍见他那般惊恐,也突然回过味了。 他这个表情,不对啊! “苏!瑾!” 这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萧衍看着几乎趴在他重点部位的苏瑾,左眉角又“突突突”的狂跳起来。 与此同时,苏瑾也发现了,脸色爆红,赶紧起身。 这是个什么姿势啊这。 她抬头谄笑着,想要解释一下,“这个... ...” 一听见苏瑾这柔柔弱弱的声音,萧衍觉得,此时不仅是左眉角在跳,整个脑子都“突突突”的跳起来了。 他受不了了! 苏瑾此刻还在斟酌用词,然而还没等她想出来合适的话,只觉得衣领突然一紧,然后眼前的萧衍那帅气的脸突然一转,接着眼前突然一亮,最后,她就看见了平常扬起头来才能看见的蓝天白云。 她苏瑾,堂堂的国公府的爷,居然,就这样被萧衍扔出了马车? 这般狼狈,她好恨! 一门心思的考虑以换“工作”来保全自身清白的车夫并没有发现车上少了个人,只恨不得让马匹再快些,扬起的鞭子一次比一次高,脚底下扬起来来的灰也就一次比一次大。 于是,满怀恨意的苏瑾就在那尘土飞扬之中,抱着手里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的雪花壶,在魏国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狠狠的摔了个——狗吃屎。 第十四章 满室孤独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什么?那个老东西真这么说?”萧泽有些吃惊的抬起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导致已经送到唇边的茶水一斜,落了满下巴。 接过身边侍女递来的帕子,萧泽气急败坏的擦了,恨恨开口。 “陈涛那老东西信口雌黄!竟然和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一起毁我名声!那点小酒,不过是我为了迷惑苏瑾的,怎么就被他说成醉鬼了?” “不说是你不小心,难道还说你夜半三更跑去别人府里?更何况,”萧衍看着自己亲弟这狼狈的样子,神色不变。 “这还不是你自找的,明知道是个圈套你还要凑上去?” “都虚与委蛇了这么些日子了,昨天不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萧泽任侍女将他身后的垫子调整了一下,舒舒服服的靠上去,“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新招。” “新招?”萧衍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头都不抬,“不是就在你头上呢吗?” 头上? 萧泽下意识的去摸—— “嘶... ...”疼得他一嘚瑟。 不说他还忘了,自己昨夜居然挂了彩。 一想到自己被苏瑾这个瘦的比鸡还小的男人打趴下了,萧泽就十分不痛快。 “昨夜是我大意了,谁知道这苏瑾竟然不按常理,往日约我前去,总是得想着法子的讨好我,作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恶心样子来,我这儿又喝酒又调侃的配合着他演戏,他居然给我来这么一下子。” 听他这样说,萧衍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簇,“我也觉得,这苏瑾似乎比往日有所不同了。” “不同?哪不同?”萧泽顿时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这点变化,指不定他表面上是迷惑我等,肚子里又在谋划些什么肮脏龌龊的点子。” 萧衍没接话。 具体哪里不同他的确说不上来,毕竟他实在看不上苏瑾这样的人,对他接触也实在不多。尤其经过今天的一系列事件,他更觉得苏瑾这人实在可怕。 不过,虽然不熟悉,也能朦朦胧胧感觉出来,这大病初愈之后的苏瑾似乎比之前—— 不要脸了些? 对,就是不要脸了些。 想起今天死皮赖脸的非要爬他车的人,萧衍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总结到位。 对这个结论十分满意的晋王殿下勾起了一丝唇角。 果然,他萧衍就是很聪明。 表面冰冷,实际内心十分自恋的萧衍殿下对于自己的喜爱又深了一层。 然而就在他这般默默得意时,只听见自己那窝在榻上的弟弟突然开口。 “对了,还忘了问你,你今天是路上有什么事情发生吗?怎么,连裤子都湿了?还湿在... ...”萧衍眨了眨眼睛,在萧衍突然冰冷的目光里识趣的闭了嘴,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还湿在了那么尴尬的位置。 “不过就是路上颠簸,撒了些水罢了。”萧衍佯作淡然的翻了一页,“不过,昨夜你伤了头便也罢了,今天既然已经好了,那打算什么时候滚回去?” 这就开始赶人了? 萧泽顿时摆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我还没好呢... ...” “没好?“萧衍不买账,“我听说你光早上起来就吃了三块猪肘子。” 萧泽又立马把手扶在头上,“哎呀,我头好晕... ...” “凌七说你还约了他下午比试武功。” 死凌七! 萧泽放弃挣扎,把自己摊成个“大”字开始耍赖。 “反正我不走,我那空荡荡的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没说的上话的人?”萧衍无情揭穿他,“你那满院子里养的那些莺莺燕燕,环肥燕瘦都是用来当摆设的?” “那都不算,”萧泽冷笑一声,“她们哪个不是被人送进来当暗探的?我和她们说话,还不如对着空气说。” 叹了一口气,萧泽声音逐渐低下来,“我坐在那个屋子里,对着满屋子的女人笑得脸皮僵硬,我要听着她们在那里妖媚争宠,还要听她们的勾心斗角,有的时候觉得哪怕是这么热闹的场景里,也只有我一个人真真正正的存在着,却又如此真真切切的孤独着。” 萧衍也突然安静下来,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以,我突然还有点感谢苏瑾,若不是他,我还没借口在你这里舒舒服服地躲几天。” 看着头顶上被风吹起的帷幔,萧泽那有些稚气的脸上带了难得见到的真诚笑意。 然而片刻间却突然一变,萧衍听见自己弟弟咬牙切齿道,“不过,被打成这鸟样的仇,小爷一定会找回来的!” 第十五章 商机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桃红今天有点不敢惹苏瑾。 今儿一大早,苏瑾出了门上朝,竟然在下午时候才踏进门。而且,最令桃红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苏瑾早上出门除了黑眼圈以外,还算是光鲜亮丽,怎么回来的时候不仅抱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茶壶,还满身都是土。 她才问了两句,苏瑾便丢下淡淡的一句:“别问,再问杀人”,就钻回了自己的屋子,吓得桃红立马闭了嘴,生怕就被自家国公爷悄悄处理了。 然而此刻—— 桃红看着手里的饭菜,深深吸了口气。 饭做好了,总得让爷吃点吧,爷的身子还那么弱... ... 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听着屋里传来苏瑾淡淡的“进来”,桃红才敢猫着腰推门进去。 “爷,吃饭了。”桃红试探性的开口,眼光瞄着坐在桌前面无表情的苏瑾,“不吃,您身子扛不住的。” 点点头,苏瑾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洗手。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她还饿得慌。 桃红见苏瑾此刻好像没什么火气了,便又笑嘻嘻的准备为苏瑾收拾收拾屋子。 “爷在看什么书?”她伸手拿起来苏瑾瘫在桌子上的本子,拧着眉看了看。 这是什么,怎么到处画着线条啊? “大魏地图。”苏瑾擦着手,回答的言简意赅。 谁知道她苏瑾被萧衍那个狗东西扔下以后是花了多大力气走回来的? 大魏京城道路划分虽然横平竖直,然而建筑却颇多相似。她今天在城中走了许久,竟都找不到回来的路。 所以,秉持着“吃一堑,长一智”的苏国公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研读地图来了。 “您看这个做什么?”桃红嘀咕两句,不是很懂的放下,将苏瑾的桌子收拾了收拾,又拿起苏瑾今天抱回来的雪花壶。 “爷这个是从哪里来的?是谁送的吗?” 送的? 苏瑾一看见这壶牙就痒痒,恨恨的磨了磨牙,她开口。 “给我供着!我每天都要看看它!” 这样的耻辱她可得一直记着。 见苏瑾的眼神太过可怕,桃红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洗完手,苏瑾便落座了,桃红立马迈步过来。 “爷快尝尝,今天的饭菜可还行?桃红一会儿再为您炖些补汤去。” “不用,太多我也吃不掉。”苏瑾抬眼看她,“你吃了吗?” “爷,哪有奴才比主子先吃饭的道理... ...”桃红一怔。 苏瑾也不强迫她,“那行,你去账房里,帮我把咱们府里的账本拿过来我瞧瞧。” “是。”桃红领命去了,不到片刻之间便拿着厚厚的本子来了,“爷,这是账本子,您是吃完了再看,还是桃红给您念?” “放这儿。”苏瑾修长的指尖点点桌子,然后又示意桃红别站在她跟前,“赶紧坐下,快吃,一会儿就凉了。” “爷您说什么呢,桃红怎么能... ... ”看见桌上突然多出的一双碗筷,她突然愣了愣。 这是爷刚刚帮她拿的? 心里一热,桃红眼睛酸酸的,“爷,您怎么,待奴婢这样好... ...” “憋住!”苏瑾见她那豆大的眼泪珠子摇摇欲坠,登时大喊,“不许往下掉。” 这哭哭啼啼,对她感恩戴德的样子,她可受不了。 听她这样一说,桃红立马将泪水擦了,笑吟吟的对着苏瑾道,“爷,您对奴婢太好了,奴才... ...” 眼睛往桌上的菜一扫,桃红立马拿起筷子。 “桃红就站着为您布菜,您想吃哪个,就和奴婢说。” 苏瑾:... ... 行吧,这人一时半会儿,怕也是改不过来这老旧的思想了。 吃完饭,苏瑾拿过账本开始翻看。 虽然走回来花了她不少时间和精力,然而她也是有收获的。 亲自在街上走了一圈,苏瑾观察到大魏街上的商铺很少,而且距离都很远,假如需要采购东西,则要走好长的一段路去采买。 而且,这几家开的铺子里的东西完全鱼龙混杂,堆在一起,类似于杂货铺子一般,看着什么都有,实际上分类并不不明确,买配套的东西可能要跑三四家店,走上很远的路,才能买齐。 苏瑾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商机,如果好好利用,必然能小赚一笔。 虽然按理说,她苏瑾身为国公爷,体面生活必然是可以保证的。 可是苏瑾觉得,自己的脑子必须时刻放清醒一些。 她是个女子这个事实不可能改变,只要她苏瑾还在朝廷一天,这个定时炸弹就还绑在她身上一天。 而且,经过今天第一次上朝的惊险经历,苏瑾从皇帝的言语中已经感觉出,萧海似乎对于国公府有不满,这让她越发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的紧张感,不得不为自己的以后好生打算一番。 然而,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苏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账本... ...有问题吧? 第十六章 还我命来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我说桃红啊,这账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苏瑾伸手又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 “你看看咱家这账,好歹我也是堂堂的国公爷,怎么账目上可用的银子连五十两都没有?” 眼睛一眯,苏瑾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桃红。 “你说,会不会是谁中饱私囊,偷了咱们银子拿去花了?” 看见苏瑾的目光,桃红“哐镗”一声就丢了手里的盘子,神色慌张地跪在地下。 “爷,您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啊? 苏瑾疑惑的挑挑眉,不明白桃红为何有这样大的反应? 她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国公府是否有个贪污成性的管家可以让她好好治治。 一般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按照套路,这个时候贴身大丫环应该立马直言不讳,说出谁才是幕后主使,然后她用雷霆手段嘁哩喀喳的解决掉,从而笑傲群雄,成为那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怎么到了她这里,又变成了另外的情景? “桃红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了,您打骂咱们都可以,万万不能以这样的借口打发桃红啊!” “为什么打发你?”苏瑾疑惑至极,伸手去拉桃红,“你这是什么话?” “咱们府里没有银子请账房先生,是您让桃红管账的,”桃红又红了眼眶,“如今您这样说了,可不就是觉得桃红管的不好,要打发了奴婢?” “你管账?” 苏瑾顿时张大了嘴巴,“我们居然连个账房先生都请不起?” 搞没搞错啊? 堂堂国公府啊! 怎么能连这点银子都没有? 苏瑾仰天长啸。 不带这样的,别人穿越了好歹都是有钱人吧,自己居然连个账房先生都请不起? 怎么唯独就这样对她苏瑾,她上辈子是做了多大孽了?抱了谁家孩子跳井了吗? 桃红哭的更厉害了,“您怎会觉得奴婢贪钱了,奴婢可是打死都不敢的。” “行了。”苏瑾有些木愣愣的,“你先起来,别哭了。” 听自家主子这语气不对,桃红也不敢再哭,只得赶紧擦了泪,怯生生地看着苏瑾,“爷,奴婢真的没有……” “别说了,我知道了。”挥挥手,苏瑾只觉得浑身无力。 她苏瑾,成了个假男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穷鬼! “你说说……我的银子都哪里去了?”苏瑾此刻气若游丝,只想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烧银子的事。 “您不记得了吗?”桃红又要哭,见苏瑾脸色不好,赶紧忍了。 “您的银子,都交给三皇子打点关系去了。” “什么?” 苏瑾怒了! 她居然不知道还有这一层! “您偶尔的时候没给,三殿下就自己派人去地里收了租子,他们也不敢不交……” 什么东西啊! 这个男人要不要脸? 吃着她苏瑾的软饭,竟然今天还敢对她这样放肆的说话,简直不是个人! 气愤的苏瑾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和三皇子身份有别,自动认为自己像富婆一样包养了萧楠浩,张嘴就骂人。 “萧楠浩这个小白脸,吃我的,喝我的,居然还好意思背叛我!看我下回打掉他狗牙,让他知道……” “爷!”桃红吓得魂飞魄散,伸手就去捂她的嘴,“您可别瞎说!” 被桃红一捂,苏富婆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平息了一下怒火,她在桃红手底下模糊不清的开口。 “我不喊了,你让我说话吧。那我的俸禄呢?也给他了?” “您哪来的俸禄?”桃红见她冷静下来了,就放下了手。谁知又听她这样说,眸子一下瞪的老圆。 “您从来都没有俸禄啊!” 哈? 上班不给发工资? 搞什么鬼啊!那她苏瑾还上个屁的朝,点个屁的卯? 见苏瑾一副“老子不干了”的臭脸,桃红一愣。 “爷,您是不是忘了?” 忘了什么?忘了写辞呈? 苏瑾疑惑的看向桃红。 “您只是承袭了先国公爷的爵,没有承袭官职,没有官职,您哪来的俸禄?”桃红见她逐渐了然的表情,沉默片刻。 自家主子怎么从病好了以后就变得有些奇怪了,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咱们府里使的银子,都是从陛下给咱们的庄子里收租来的,就是因为府里的银子都给了三皇子,所以夫人才和您闹翻的。” 原来如此。 苏瑾“哦”了一声。 “所以,爷……”桃红脸色又一垮,“真的不是奴婢……” “不是你不是你,真是不好意思,”看着被冤枉的美人桃红,苏瑾只觉得不好意思,“来,让爷亲一口,你就给爷笑一个。” “爷!” 被苏瑾突然这么一闹,桃红也噗嗤一笑出声。而后又像想起了什么,看着苏瑾的脸色,有些犹豫不决的开口。 “说起来,这个月的地租也该收了,”她吞吞吐吐的,“您还要给三皇子吗?” “给他个脑壳!” “啊?” 苏瑾挑挑眉,“桃红,你不觉得,在这个世界上,银子就是命吗?” 桃红见她意志坚决,面色一喜,顿时疯狂点头。 “既然都是命了,哪有把命给别人的道理。” 苏瑾背着手,立在窗前,看着不远处的房檐,目光悠远。 “不仅不给,我还要付诸行动要回来。”她回头,朝着桃红微微一笑,“为了让我们这个行动更加有计划性,我给它起了个代号,就叫——” “还、我、命、来。” 第十七章 夜半惊魂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还我命来? 听见这个名字,桃红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这也太恐怖了吧?听着像是要整死三皇子殿下一样。 苏瑾却已经没在管桃红在想什么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挥挥手,“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咱们以后再说,我现在困死了,要睡觉了。” 她的眼皮又沉重起来,实在熬不住了。 “是。” 桃红见苏瑾脸色也的确不好看,立马应下来,收拾好屋子就伺候了她洗漱,不过一会儿,苏瑾就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的床上了。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苏瑾看着头顶那绣了桃花朵朵开的帷幔,有些沉醉的摸了摸。 这触感,真好。 不知道得值多少钱? 明天让桃红换下来吧,她现在的身份用这样女性化的帐子也不合适。 想着想着,苏瑾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此时屋内的烛火已经被桃红熄了,月色正从雕花的窗子里落进来,在地上刻出些斑驳的光影,浅淡的帐子微微扬起了一角,露出远处回廊下淡橘色宫灯的模糊光芒。 虫鸣声渐起,轻轻吟唱着属于它们的歌曲。 恍惚间,岁月一片静好。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床上的苏瑾猛然睁开了眼,盯着床顶上的雕花看了半晌,恨不得伸出手狠狠的抽自己一个耳光。 妈的,居然睡不着? 刚刚还困得要命,生怕自己眼睛一闭就睡死过去,此刻真真正正的躺下了,居然,睡不着了? 想起自己今天因为太困而惹出来的祸,苏瑾只怪自己此刻太不争气。 该困的时候不困,不该困的时候你比谁都困! 她不甘心! 在床上恨恨的翻了个身,苏瑾面朝着墙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现在深呼吸。平复心情,做好睡眠准备。 她闭上了眼。 很久很久之后,虫鸣声又唱了起来,月光又皎洁了起来,屋内的呼吸逐渐均匀,苏瑾…… 又睁开了眼睛。 谁能告诉她,她这是不是得了一种病? 一种叫做犯贱的病? 在黑色的夜里,苏瑾挂着黑色的眼圈幽幽的一叹。 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她苏瑾怎么就这么悲凉? 掀开被子,苏瑾索性爬了起来,穿了衣服起身。 她记得以前看过一则消息,说实在睡不着可以吃些水果,她记得桃红提了一句,说厨房里今天新买了些苹果,不如她这会儿去拿来吃。 苏瑾没有叫住在隔壁的桃红,她觉得这样的小事自己就可以完成,不必要麻烦她。 她迈着步子,慢慢的走到厨房门口,轻轻地推开门。 “吱呀——”那木门的呻吟声在寂静的夜里漾开很远,像是在水里投入一颗石子,震起波纹而又渐渐散去。 苏瑾迈步进屋,在一片黑暗里,好不容易找到藏在抽屉里面的蜡烛头。 拿着那连半个小指头长的蜡烛头,递在眼前看了看,苏瑾不禁感叹。 “果然是穷人家的蜡烛早当家啊!这还是个宝宝呢。” 借着月光,毫不留情地将手里的“宝宝”插进烛台后,苏瑾又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火折子,一吹,便点燃了蜡烛。 烛火幽幽,衬得苏瑾的黑眼圈越发明显。 “小苹果,你在哪呢?” 苏瑾喃喃自语,像是个梦游的人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寻找着自己的苹果。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找了半天,哼着歌自娱自乐的苏瑾终于在灶台旁边的竹筐子里找到了她要的东西。 “唔,这成色不错!”看着又红又大的果子,苏瑾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挑出一个来,在身上随意的擦了擦。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别用冷水洗了它,凉的自己也彻底睡不着了。 带着满满的希望,苏瑾抱着苹果狠狠的啃了一口。 请让这苹果变成白雪公主她后妈的那个吧,让她吃一口就立马倒地睡觉的那种。 “呸!” 还没完全进入幻想,苏瑾小脸皱成了一团,一口就吐出了那苹果。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怎么这么酸? “要不是你长了个苹果的样子,我都以为你是个柠檬!”苏瑾吐吐舌头,决定还是不吃了。 太酸了,她受不了。 手一抬要扔,苏瑾又觉得自己现在穷成这样还这般浪费实在不应该。 “你不吃了?为啥啊?”身边有影子凑过来,声音好奇,“这不是个挺好的苹果吗?” 哪里来的人?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瑾浑身汗毛顿时都竖起来了,她只觉得脖子僵硬,连想要转过去看看是谁都觉得无比艰难。 那影子还在说,仿佛根本没看见苏瑾此刻的恐惧,甚至伸出手来去拿她手里的果子。 “我觉得好吃,给我尝尝?” 手指接触到苏瑾的那一瞬间,苏瑾浑身一抖。 这手,凉的跟冰一样。 她强迫自己抬起眼去看,然而就在她看向那影子的一瞬间,那幽幽的蜡烛似乎被风一吹,突然,灭了。 第十八章 哈哈鸡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灯火一灭,月色突然落在屋里,那影子站在阴影里冲着苏瑾笑的露出大牙,活脱脱的像是电影里看见的吸血鬼。 “啊——” 苏瑾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顿时张开嘴大喊一声,屁滚尿流的往屋外跑。 “有鬼!有鬼!” 这“鬼”见她吓成这样,似乎十分乐见其成,桀桀的笑着,追着苏瑾而来,声音沙哑阴惨。 “你怎么看得见我?这几百年了,都没人看的见我。” “谁害得你你找谁去!”苏瑾吓得在院子里和那“鬼”转圈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害我的人,就在这里。”那“鬼”不依不饶,就跟着她,“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不知道,我啥都不知道!”苏瑾两腿发软,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停下,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祈祷。 “求你了鬼大爷,你都死了几百年了,你那仇人早都成个干尸了,别缠着我了,我是无辜的,明天我就给你烧几辆豪车去。” “爷,您做什么呢?” 听见她声音的桃红匆匆赶来,因为太着急所以只披了一件衣服,冷得她在夜里发抖。 距离太远,又有假山遮挡,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石桌前的苏瑾,所以也没多想,开口就问。 “您在和谁说话?” 她这一句话说出口,将苏瑾吓得几乎昏死过去。 果然是鬼! 还是别人看不见的鬼! “不成!我不要那些!”那鬼凑近她,阴惨惨的开口,“我就喜欢吃人的脑子,你把脑子给我吃,我就放过你。” 她顿时哭了出来。 “哇——为什么都欺负我,我容易吗我?” 她这一哭,到让那鬼吓了一跳。 “你什么吃脑子?我都几天没睡好了,哪里还能带脑子出门!哪里还有脑子?” 一想到自己刚醒来就被迫接手这么多破事,今天居然还被扔下马车摔成那个鬼样子,又没人可以倾诉一下自己的委屈和疲惫,苏瑾就觉得自己太过可怜了。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委屈,越委屈这哭声越发大了。 “你们一个个的,又是鬼又是人的,让我一天到晚紧张兮兮的,我都神经衰弱了!神经衰弱了你知不知道,懂不懂?” 苏瑾觉得自己索性也跑不了,干脆豁出去了。 “都不是个东西!你做鬼也不是个好鬼!” 虽然不敢看那鬼,但是苏瑾的火已经上来了,索性把气一起发了。 “你要吃我的脑子,来!吃!现在就给爷吃!给爷吃!” 那鬼呆呆的愣在那里,仿佛已经不知所措了。 “怎么不吃了?”苏瑾来劲了,扛着自己的大脑袋就往那鬼面前送。 “吃,现在就吃!不吃我就自己吃!” 自己吃?自己咋吃? 那鬼怔在原地,看着面前这毛绒绒的脑袋,似乎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爷,您到底怎么了?” 此刻听见她哭声的赶过来的桃红已经转过了假山,一眼就看见涕泗交流的自家主子。 她赶紧扶起哭的昏天黑地的苏瑾,又抬头去看现在苏瑾面前的男子,一怔。 “齐……齐王殿下?” 伏在她怀里哭泣的苏瑾呼吸顿时一滞。 齐王? 萧泽? 那个鬼是萧泽? 带着泪水,苏瑾立马抬头去看。 月光之下,那满脸稚气的少年着一身黑衣,显得挺拔俊秀。许是因为额头上要包着白布裹伤,他便将头发高高束起,显得脸上棱角并不十分分明。 见苏瑾看过来,那少年便落坐在石凳上,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那目光,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明亮。 这鬼东西,居然是萧泽? 苏瑾微微张开嘴,愣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报复成功的萧泽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他此刻的愉快心情,“人看着瘦小也就罢了,怎么这胆子,也这么瘦小呢?” 说吧,萧泽像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瑾就在这样的笑声里沉默良久,而后缓缓起身,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拍了拍自己衣裳的灰尘,转过头,淡定的问桃红。 “桃红,我们那把杀鸡最快的刀呢?你给我找来。” “啊?”桃红看看苏瑾又看看萧泽,“爷,大半夜的,您要刀做什么?” “哈哈哈哈嘎——” 一听这话,萧泽脖子一凉,笑声顿时熄了,看着苏瑾目光幽幽的盯着他开口。 “我现在,要杀一只跑到我们院子里的鸡,一只和尖叫鸡不一样的……” “哈哈鸡。” 第十九章 美人笑笑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你放屁!”萧泽听她这样一说立马跳了起来,“谁?你骂谁是嘎嘎鸡?” “嘎嘎鸡是野鸡,只会瞎叫,”苏瑾淡淡的转头看他,并不介意尊贵的齐王殿下听错了,反而十分具有耐心的解释起来。 “你是哈哈鸡,比它高贵,功能全,种类多,不仅会叫,还特么特会笑。” “噗嗤。” 桃红没忍住笑出声,在感受到对面齐王殿下不善的目光后,立马捂了嘴。 “那你就是在骂本王是鸡!”觉得终于找对方向的齐王殿下立马高声叫起来,“你敢骂本王是鸡?” “不是鸡,那是鸭?你自己选一个,开心就好。”苏瑾认同的点点头,面无表情的伸手推着桃红,“快去把刀拿来!” “你骂本王是畜生?”十分会举一反三的齐王殿下立马又将话题加深了一个程度,“辱骂皇族,你知道是什么罪吗?苏瑾,你是不是活腻了?你的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说起这个,我的脑袋本来就不是我的了,你不是还要吃我的脑子吗?怎么不下嘴了?”苏瑾抬眼看他,“更何况,是你自己找上门来,把自己骂给我听的。” 把自己,骂给她听? 萧泽细细的品了品,回过味来了。 可不是自己大半夜跑过来,在她面前不停的骂起自己来了吗! 萧泽殿下顿时怒发冲冠,转头就走。 我说不过你,我找人去! 苏瑾看那背影,恨不得此刻再趁其不备,给他的脑袋上再来上那么一下。 想来那声音一定很好听。 然而迈了几步出去,萧泽的步子却突然一停。 不对啊,被苏瑾一气,差点忘了正经事。 他又迈步走回来,伸手朝着桃红一指。 “你!去你们大门口,让轿夫把轿子给抬进来!” 桃红一怔,立马看向苏瑾。 苏瑾此刻也是一怔。 轿子? 抬轿子干嘛? 这位萧泽萧大爷把自己骂的走不动路,还需要轿子把自己抬出去? 一想到一会儿萧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苏瑾就觉得十分快乐。 “去吧去吧!赶紧让轿夫进来” 苏瑾欣然同意,又冲桃红挤挤眼,语调轻浮。“可别让我们等太久啊。” 看自家主子笑的这般灿烂,桃红神色复杂的去了。 爷果然太年轻,可能还不懂这是啥意思呢。 ※※※ “呦,国公爷这般年轻,看着又这般俊俏模样,实在不能不让人爱。” 那从轿子里下来的娇俏美人自从踏进了屋以后,就站在苏瑾身边,香风阵阵,吹得她浑身僵硬。 “我家爷经常说起您,”那美人本就没穿多少衣服,只用轻纱做了披风,此刻露出半边白净净的胸口来,几乎就要往苏瑾身上趴。 “说您和他志趣相投,他对您也是十分喜爱。听得笑笑对国公爷也是十分敬佩呢,所以今天爷说要来感激您的救命之恩,笑笑也就跟来了。” 苏瑾扯着嘴角呵呵呵呵的笑着,不动声色的和她拉开距离。 救命之恩这大抵是陈国公编出来糊弄人的,她没啥好说的,只是…… 谁跟他志趣相投? “笑笑,给苏爷倒酒!”萧泽坐在一边,看着苏瑾一脸尴尬十分兴味。 他萧泽不仅爱逛青楼楚馆,还爱睡在象姑馆,这件事在大魏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而这苏瑾前些日子不知道又有什么鬼主意,开始缠着他不放,明里暗里的示意他,自己也就顺着叫他美人,等着看他能有什么动作。 不过,他本以为苏瑾这坏水那天晚上就能水落石出,哪知道他居然性情大变,给他来了这么一个招,实在让他接受不了。 看着笑笑给苏瑾倒酒,萧泽目光一闪。 既然你不按照套路出牌,我也就让你出乎意料。 这笑笑是他的好侄儿萧楠浩送来的,目的是什么,他也十分清楚—— 笑笑来了府里三天,在他书房门口就偷偷摸摸的晃了三天。 这三天,笑笑都在不停的笑笑,而他…… 照这样下去,这笑笑是否还能继续笑笑他不知道,反正他萧泽是再笑不出来了。 索性将这麻烦精送给他们同一阵营的苏瑾,笑笑这个棋子浪费了,他到要看他们怎么办。 想到这儿,他举起酒杯,开口。 “笑笑说的不错,今日上门的确是来感谢苏国光的救命之恩的。” “哪里哪里?”苏瑾笑嘻嘻的拿起酒杯回礼,“说起来下官到也是疑惑,我这屋子这般宽敞,您怎么就能碰了头呢?” “碰了头?”萧泽冷笑一声,目光向屋里一扫,“本王是怎么受伤的你我都清楚……” 然而随即他的目光一凝。 这原来满屋子摆的瓷器饰品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这个狗贼!收的真快! 第二十章 试试才知道(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证据没了,萧泽的底气一下就弱了。 他今天来,本想着还能兴师问罪一下,讨点好处。 然而现在证据都被面前这个极其卑鄙无耻的小人收了起来。 “齐王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苏瑾坐在对面和他打哈哈,“您是何等人物?您受伤,天下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国公爷说笑说笑,”萧泽撑起笑脸,开始找苏瑾的刺,“您看看您这屋子里,下人怎么这么少?实在担不起您国公爷的鼎鼎大名啊!” “殿下客气客气,”苏瑾也跟着他满嘴跑火车,“您看头上那么大个包,还半夜三更来我这里感谢?实在让我受宠若惊啊!” “还是国公爷辛苦!” “还是齐王殿下厚爱!” “国公爷唇红齿白,面若桃花,本王有时候竟觉得你像个女人哈哈哈哈哈哈……哎,我没有骂你不是个男人的意思啊,苏大人别多心啊!” 萧泽眸子一眯。 就是骂你娘你能怎么着? “哈哈哈哈哈,不妨事不妨事,在下自然不会和殿下计较,毕竟殿下不学无术,钻研旁门左道,斗鸡走狗的事情太长时间了,不会说话也是正常的哈哈哈哈哈哈,哎,在下可没有说殿下愚蠢的意思,大人别生气啊!” 苏瑾眉眼弯弯。 骂我?看我不骂回来! “嘿嘿,说到底,苏国公还是太谦虚了……” “呵呵,非也非也,还是殿下太过客气了……” 两人舌枪唇剑,你来我往,寸步不让。 笑笑立在一旁,见萧泽与苏瑾针尖对上了麦芒,神色疑惑。 齐王殿下不是说,他和国公爷关系很好吗?怎么看起来…… 咬了咬唇,她想起来出门前萧泽和她说的话。 “你今天的任务就是伺候好苏国公,要是他满意了,爷就好好赏你。” 为人妾氏,就和奴婢没什么两样,她自然知道得顺着主子脸色行事,哪怕心里不愿意,她也得来。 更何况—— 自己是三殿下送来的,必须得乖乖争得齐王殿下的宠爱,才好得到有价值的消息,报答主子,给主子铺路。 于是,在场景即将一发不可收的时候,她找准时机,突然陪着笑开口。 “两位爷,不如坐下来吃吃菜?” 吃菜?吃啥菜? 目光一瞥桌上仅有的一盘花生米,苏瑾磨磨牙。 她那么穷,少吃几口,哦,干脆别吃了,给她省点钱吧。 “笑笑说的是。”听笑笑这一出声,萧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又和苏瑾斗上了,连忙把话题引回来,“你看看我这妾氏如何?” “好!很好!”苏瑾漫不经心的回答。 刚刚才吃了几口花生米,现在怎么觉着有点噎的慌? 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苏瑾边喝边听。 “那就好!” 听她这样说,萧泽目光一亮。 “既然国公爷觉得很好,我也觉得很好,”见苏瑾已经上套了,萧泽把话说的飞快,死活不让苏瑾有片刻的反应时间。 “您的府里人太少了,我这个妾氏最会体察心意,堪称是朵解语花,我最是喜爱了,今天就送给国公爷,充作你的屋里人吧。” “噗——” “哐当——” 第一声是苏瑾喷出酒的声音,第二声是从笑笑手里滑出的酒壶的声音。 “殿下,您说什么?”笑笑愣在那里,楚楚可怜,“您不要笑笑了吗?” “你有病吧?”苏瑾愣在那里,凶神恶煞,“你的女人说送就送?” “当然。”萧泽一下回了对面两个人的问题,起身,伸伸胳膊腿,“国公爷不是也说她很好吗?” 好是好,可是……可是她不是那个意思啊! 笑笑掩面哭泣,跪在地上拉着萧泽的裤腿,“殿下,咱们往日恩情,您竟说放就放了吗?” “你跟着苏爷这才是我对你的情分,他府里人少,以后还能做个小,”萧泽毫不留情面,“在我那,你看,光搓脚的我就有三个,搓背的就有八个,倒水的就有十个,你这样熬着,永无出头之日啊。” 伸手向呆愣的苏瑾拱了拱手,萧泽闪人闪的很快,苏瑾嘴唇都还没来得及张开吐出“拒绝”两个字,萧泽连门都帮她们贴心的合上了。 再见,来不及挥手。 这感情,他就是专程来送女人的?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收回自己的手,苏瑾觉得前些日子实在不该对萧泽下那般下手。 她就应该直接打死他! 地下的笑笑见萧泽如此绝情,怔愣片刻,就认清了现实,默默的擦干了眼泪,向苏瑾一福身,又摆出了一幅笑嘻嘻的脸,恍若她本就是伺候苏瑾的人一般。 她想得清楚,回晋王殿下身边已然不可能,现在只能攀附着苏瑾这棵树,就像刚刚萧泽说的那样,指不定自己还能更出头呢? 想到这儿,她觉得凭借着自己的手段,一定也能混出些名堂。 “爷,笑笑替您更衣。”她立刻殷勤的对着苏瑾而去。 更衣? 看着那双纤纤玉手就往往她的领口走,苏瑾顿时挑了眉。 “别!” “啊?” 笑笑愣愣的收回手,看见苏瑾一脸尴尬的表情,顿时了然,又笑嘻嘻的点点头。 “笑笑知道了,原来苏大人也喜欢这样的。” 这样的? 那样的? 她眨巴着眼,一脸茫然。而这样的表情落在笑笑眼里,便是默认了。 “您们大魏的公子哥都喜欢玩这一套欲擒故纵的把戏,笑笑原来在春风阁的时候,见过的多了去了。” 春风阁? 怎么听着像是个青楼楚馆的名儿? 笑笑娇笑着,身子往苏瑾身上倒去,一只手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酒瓶,斜斜的就往苏瑾嘴边递,“来,爷,笑笑喂您喝?” 苏瑾望着她,突然觉得有点上头。 “笑笑啊,”她扭头错开那戳到嘴巴上的酒瓶子,斟酌着用词,“咱们是不合适的。” “不合适?”笑笑那双眼弯得迷人,“您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知道?这不明显的吗? 她这边沉默,笑笑那边却开始伸手在她身上摸索了,柔柔弱弱的笑着。 “合不合适,不是光说的,咱们得试试才知道。” 第二十一章 苏爷请假(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试你个大头鬼! 苏瑾要睡睡不着,晚上又被萧泽吓了个半死,此刻被笑笑缠着不能脱身,酒气上涌,只觉得心烦气躁,伸手就拎着笑笑的衣领子,极其费力的把这美人从自己身上提了起来。 “试不试的,咱们明天再说吧,此刻你苏爷累了,要睡觉了。” 美人在她手里嘤嘤啜泣,“爷,不成,就今晚试嘛?” “这不好,试不成,今晚我可没有……” 今晚没有? 苏瑾一顿,突然反应过来,不论今晚明晚哪个晚,自己一直都不会有这个东西。 “没有什么?”笑笑目光疑惑。 “没有兴致!”苏瑾搪塞过去,伸手就把人往外推,“今天你的爷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啊!” “别嘛!”笑笑身姿轻盈,眼看着到门边儿了腰肢一扭,就又旋回了屋里,“那笑笑和您一起睡?” 苏瑾回头看看在屋里笑的欢快的人,眉头紧蹙。 “这么窄的床,我怕我半夜踢你下床!” “笑笑不怕,笑笑愿意……” “我晚上睡觉打呼噜,说梦话,流口水!” “笑笑就喜欢爷这样的。” “我晚上还……”苏瑾眼珠子一转,“我还尿床,一尿一大片!” 笑笑:…… “阿嚏!” 这一声清脆悦耳,传到苏瑾耳朵里,恍若听见了救星进门的声音。 “桃红正好你来了,快,给她安排个屋子好好休息一下。” 桃红揉着自己的小鼻子,点点头,伸手就将立在屋里的笑笑往外拖,“奴婢知道了,爷您也早些睡。” 笑笑使劲挣扎,然而桃红不比苏瑾那般柔弱,一双手跟钳子似的,拉着她就往外走。 苏瑾满意的看着笑笑就这样被拖下去了,赶紧将门闩好,长长的叹了口气。 终于走了,可把她给吓死了。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苏瑾觉得自己这身子实在太虚,没一点儿力气,推人都推不动,从明天开始得好好练练。 迈步向床上走去,经过这样一番波折,苏瑾躺在床上时一下便感觉到了困意,闭上眼,她便沉沉的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她是舒舒服服的。 直到她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伸手揉揉自己的眼睛,苏瑾看着帐子外透进来的阳光,只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终于,睡了个好觉。 她在床上幸福的翻滚了几下,笑出了声。 难得这么惬意,不用早起上朝,不用…… 等会儿? 上朝? “咚”的一下,苏瑾一个鲤鱼打挺立马从帐子里钻了出来,探出个小脑袋去看。 此刻日上三竿,早已过了百官入朝时间。 “妈呀!”苏瑾大喊一声,慌慌张张的穿着鞋子,抓起衣服就往自己身上穿,“桃红!快起来!我迟到了!我这样的情况扣不扣工资啊?” 穿了一半才发现是裤子,立刻又脱下来套在腿上,一会儿又发现自己外套穿在了里面,一会儿又发现自己的绶带不会系…… 看着镜子里穿了半天依旧是邋里邋遢的自己,苏瑾沉默了。 去你的吧!老子不穿了! 气哼哼的一甩手,苏瑾觉得活了一把年纪了,居然连穿衣服都要重头学起。 擦了擦了满头大汗,苏瑾坐在床边直喘气。 穿个衣服都能把自己累个半死。 喘着喘着,她突然愣住。 今天这事儿,不太对啊。 这国公府怎么这么安静? “嗖”的一下站起身,苏瑾快步打开门,直直往桃红的屋子里冲去。 往日桃红早来唤她了,怎么今天她这样喊桃红都一声不应? 她步子很快,冲到隔壁,将门一拉。 她顿时一僵。 此刻,桃红正脸朝下的趴在冰冷的地下。 “桃红!”苏瑾赶忙上前,将地上的桃红扶起来。 这是怎么了? 桃红面色绯红,浑身冷汗,被她这一扶像是清醒了些,睁开眼睛看看苏瑾,气若游丝,“爷……奴婢……去给你打水洗脸……” “打个什么水!”苏瑾此刻着急的要命。 桃红额头烫的吓人,不知道烧到多少度了都,还想着打水呢。 把桃红扶上床,让她躺好,苏瑾拍拍她的手,“你躺着别动,我去给你请个大夫。” “别,您还得上朝……” “不去了!”苏瑾答的干脆,“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叫人知会一声便是,今天我请假。” 桃红还要说话,苏瑾却没给她机会,将被子给她严严实实的盖了,迈出屋子来。 估计是昨夜桃红穿太少,冻着了。这感冒可不能拖! 一转头,正装进一个香喷喷的怀里。 那人顿时娇笑起来。 “爷,大早上的,您怎么这么着急……” 这谁啊!大早上吃了麝香了?浑身擦这么香! 苏瑾赶紧和这人拉开距离,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一双白白净净的手拿了帕子来,要给苏瑾擦脸,然而那帕子也是香喷喷的,让苏瑾在喷嚏的基础上,开始涕泪横流。 “你别过来了,站远一点。” 实在不敢再靠近那人,苏瑾无奈的只能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脸,然后厌恶的看了看自己的袖子。 噫,脏死了,一会儿得赶紧洗了去。 抬起头,苏瑾看向面前的女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昨天萧泽往她府里塞的笑笑。 “你怎么在这儿?”苏瑾随口一问,片刻间又想起来什么,目光一亮,“我去给桃红请大夫,麻烦你在家里帮我照顾一下她。” “桃红?”笑笑一怔,反映过来是谁后,立马下意识的开口,“我照顾她?一个下人?” 苏瑾本已经迈出去的脚步一顿,“谁是下人?” “她呀。”笑笑撅着嘴,“她是个奴才,我是您的贵妾,咱们可不能自降身份啊!” “谁说你是贵妾了?”苏瑾语气平淡,“你自封的?” “爷?”笑笑大惊。 她是齐王殿下送来的,难道凭这样的身份还不能挣个贵妾吗? “哪有那么容易呢?”见她神色大变,苏瑾呲着牙向她阴恻恻的笑,“没有谁能一口吃个胖子,胖子都是一口口吃出来的。” “啊?”笑笑惶恐的后退一步,“爷,笑笑不胖呀,是因着这个笑笑不是贵妾吗……” 苏瑾觉得这个人实在不太聪明的亚子,挥了挥手。 现在没空和她计较贵不贵妾、胖不胖的事,反正她是看出了这个笑笑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迟早得把她送出去。 吩咐了前院的下人去请大夫来,苏瑾打算自己去照顾桃红。 只是,这请假的奏折,还得有人去送到宫门口。 “人手不够,你来帮我个忙,以后能给你当贵妾加个分。” 苏瑾抱着笑笑能干一件是一件的心态,诱惑着笑笑跟她来。 笑笑低眉顺眼的应了,低头的一瞬间,那眼珠子不自觉地往桃红那屋一瞥。 这屋里的奴才莫不是苏国公的心头宝,生了个病居然还能劳烦国公爷亲自伺候。 那她笑笑以后在这府里,可不是难熬? 想着是这样想着,跟着苏瑾的步子她却是一点一点儿没迟疑,依旧做出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来,进屋后挽起袖子为苏瑾磨墨。 苏瑾却比她还忙,在屋子里上窜下跳的,挠着后脑勺喃喃自语。 “放哪里去了?” “爷又是什么找不到了?要不要笑笑帮您找?” 目光一亮,苏瑾拉开站在桌边磨墨的笑笑,抽出垫了桌角的金黄色奏折,吹落上面的灰尘。 “忘了忘了,那天桌子不稳,顺手抓来了。” 笑笑目瞪口呆的看着苏小爷神态自若的将那准备呈给帝王的奏折随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又看了看因着抽掉奏折而突然晃了三晃的桌子,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哪有人……哪有人……拿奏折垫桌子呢? 苏瑾却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奏折嘛!不过一堆加了壳子的纸,这个厚度,拿来垫桌子正好。 提着毛笔,蘸好了墨,她提着笔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这古代的请假条应该怎么写。 犹豫半天,苏瑾干脆在奏折上面写了几个大大的,要多丑有多丑的简体字: “陛下您好!我是苏瑾,我的丫头病了,我想要请假,请您批准,谢谢。” 犹豫一下,觉得这样请假内容会让陛下不太痛快,于是握着笔把那字都涂了,看着那黑漆漆的一片,苏瑾又将它翻了一页,重新再写。 “陛下早上好!我是苏瑾,我想请假。” 自己默念了一遍,很满意的点点头,苏瑾吹干了墨,递给站在一旁已经呆住了的笑笑。 “给,拿去。送到宫北门口,那个老有一群没事干嗑瓜子倒闲话的侍卫堆里去,知道在哪儿吗?” 木然的点点头,笑笑拿着奏折出去了。 甩甩袖子,苏爷觉得此刻得去给她亲爱的小桃红煮点粥去了。 于是,她开心的迈步往厨房去了,也就没在意,那在回廊尽头的目光。 那目光如炬,带着探究和思索,一直随着苏瑾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厨房里。 第二十二章 大战三百回合?(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真是奇怪。 笑笑皱着眉,立在原地。 她自认为自己魅惑男人的手段还是有些的,然而面对着苏瑾,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处下手。 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但是笑笑总觉得苏瑾不大对劲。 如今这种情况,她必须要赶紧让主子知道。 “笑笑姑娘?”那等在后门的车夫左等右等见不到人出来,便自己走了过来,见笑笑背对着他立在廊下,便下意识地开口唤她,“车已经准备好了,姑娘这会儿可走?” 睫毛一垂,笑笑立刻收回了自己刚刚探究的目光,又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神色,笑吟吟的回头。 “自然这会儿去,不然耽误了爷的事儿可不好。”她抬手擦擦额头上本不存在的汗,抬手间,袖口滑脱,看得那车夫目光一热。 这胳膊,白如美玉,柔嫩纤细。 笑笑却并不在意,对着那车夫斜斜的甩过去个媚眼。 “我初来乍到,对这里还不熟悉,一时间迷了路,不知道怎么走了,耽误了些时间,这位大哥您可别怪我!” “岂敢,岂敢?” 被这美眸一看,那车夫顿时浑身无力起来,强打起精神来陪笑着搭话,然而心里却犯了嘀咕。 这国公府里建筑不多,只有一条路,一端连着往大门的肃墙,一条连着内室,都明确的很。 这样简洁的路,别说是这新来的笑笑姑娘,哪怕是个三岁的孩童,只怕都能立刻知道方向。 嘀咕是嘀咕,然而这笑笑姑娘实在太过美丽,让这车夫只觉得美人说什么都对,以至于,在美人笑说,想去逛逛街,又怕耽误苏瑾的事儿时,主动承担了送奏折的任务。 “多谢车夫大哥。”笑笑站在京城的大街上,向着马车上的男人笑得娇俏,涂了芍药红的手向不远处一指。 “那笑笑先去那琼林阁里瞧瞧钗环首饰,您送完了可得回来接笑笑啊!” “一定!一定!”车夫遥遥的看着她指着的是一家首饰店,也并未在意,只想着尽快完成美人儿的任务,便满口应下来,赶着车飞快的往宫门口去了。 目送着那车夫兴奋的扬鞭而去,笑笑的神色陡然变冷。 冷哼一声,也并未再看那琼林阁一眼,转头向着另一个小巷子里去,七转八转,在一扇贴了美人出浴图的门口停了下来。 伸手拍了拍门板,大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对着那缝隙笑笑开口。 “我有事要向主子禀报。” “吱呀——” 听她这样说,屋里的人立刻将门拉的大了一些。 见四下无人,笑笑闪身进去,而后那门便又“啪”的紧紧关住了。 约莫一刻钟左右,那门又一次拉开了,出来的还是笑笑,只不过比进去时,她的怀里竟多了只雪白的鸽子。 迈步向她和车夫分别的地方而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在哪里翘首盼望的车夫。 “车夫大哥!”笑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您回来的倒是快。” 那车夫愣了一下。 这笑笑姑娘不是要去逛首饰吗?怎么从相反的方向而来? 目光再那么一转,就看见笑笑怀里的鸽子。 “笑笑姑娘,这是什么……” “啊,没什么。”笑笑摸了摸那鸽子的毛,抬腿就往车上迈,“路上看见有个商人要杀它炖汤,我见它可怜,买了来养着罢了。” 车夫心里顿时一暖。 瞧瞧这笑笑姑娘,人美心又善。 稳稳的坐在马车里,笑笑向着车夫那赞赏的目光,又温温柔柔的道,“您会不会觉得,笑笑不该这样花钱?” “怎会?怎会?您这是做好事!” “那就好!不过,”低着头,笑笑摸着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银色哨子,“咱们还是别让爷知道了,毕竟我才来一天就花了爷的银子,传出去不好……不如,这件事,就你知我知?” 那车夫目光顿时锃亮。 他巴不得有跟美人的共同语言,立马点头哈腰的应下来,又是发誓又是赌咒的,把马车上的笑笑逗的合不拢嘴。 等到他们两个回到府里,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笑笑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苏瑾,反而先回到自己屋里,放出怀里的鸽子,看它在周围盘旋了好一会儿才离去。 看着鸽子认了路,笑笑激动的心才稍稍平静。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苏瑾原先竟然是主子的同盟,前几日才与他相恶。如今主子正打算找人安排在他府里查看消息,自己就被齐王送来了,这也是巧了。 往后她的消息便可以通过这只信鸽,直接传递给主子了。 这对笑笑来说,不得不让她十分喜悦。 她出身于青楼,身份地位不高。往日传递消息都要通过上线,而今天这样的殊荣,她是做梦也没想到的。 坐在梳妆台前,将口脂又涂了一层,笑笑对着镜子里的人弯起唇角。 她很清楚,她提供的消息价值越高,线索越多,自己上升的就越快。 所以她现在一定要受到苏瑾的宠爱。男人嘛,越宠爱一个女人,想告诉她的就越多。 给自己梳妆打扮了好一会儿,笑笑才满意地出了屋子,去找苏瑾。 “爷,笑笑回来了!” 正在为桃红凉药的苏瑾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便见着笑笑已在门前看着她。 去了这么久?苏瑾请的城东的大夫都回家睡了一觉了,笑笑居然才回来? 大抵这笑笑不经常出门,今儿也是去图个新鲜,逛街去了吧。 这样想着,苏瑾也没和她计较。 “回来就好,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爷,笑笑想……” 想什么? 想什么她没说完,这半句的太监话让苏瑾好奇的抬头去看她,然而,一回头便看见笑笑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热切动人,像是含了好些话语要悄悄咪咪附在她耳边慢慢说给苏瑾听。 苏瑾突然抖了一抖。 “爷……”见苏瑾刻意回避着自己的目光,笑笑决定主动出击。 “您这假也请了,今日不必上朝,待在家里,总归是无事可做的,不如……” “有事儿!我有事儿!”立刻打断她,苏瑾将药勺子直直往桃红嘴里戳,“我忙的很,我得喂桃红喝药。” 桃红此刻烧还未退,被苏瑾这一戳勉强睁开眼,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也没太听见之前二人的对话,只依稀听见苏瑾要因为照顾她而拒绝着什么,立马伸手推着苏瑾。 “奴婢没事的,爷不要因为桃红耽误您的事……” 苏瑾沉默了。 这个桃红! 听又听不清楚,瞎激动什么? “爷,你看,桃红妹妹都这样说了,不如您也让她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会儿,到我那里去坐坐?” 笑笑迈步进来,将坐着的苏瑾拉起来,强行往外拽。 苏瑾挣扎着,然而奈何这具身体的力气实在太小,导致她此刻的挣扎在笑笑看来,就是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 哼,男人嘛,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 不过,等你一会儿尝试了我的厉害,只怕你天天都得往我屋里钻! 心里这样想着,笑笑拽着苏瑾袖子的手就越发用力。 “改日,改日再去。”苏瑾紧紧的扒住门框,表情狰狞,“今天……今天不行!” “您昨夜也这样说,”笑笑的手更上一层,抓着她的腰带往外拉,“您又不是女子,有个那么三四天不适……今日又能有什么事,怎么还死活不来妾身屋里坐坐呢?” 这和问题苏瑾实在没法子回她,只想着赶紧挣脱这人,一边奋力往屋里钻;然而笑笑却是只想着赶紧拉着苏瑾回她的屋,让她好好的表现一番。 两人这样僵持着,苏瑾全身紧紧的贴在雕刻了花的木门上,为自己增加着摩擦力。 见苏瑾这样不配合,笑笑只得采取语言诱惑。 她贴近苏瑾,柔柔的往苏瑾的耳朵里灌话。 “爷,您不想与笑笑大战三百回合吗?” 说完这话,还向苏瑾脖子里吹了一口气。 这口气,吹的苏瑾从头痒到脚,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苏瑾欲哭无泪。 这不是她苏瑾想不想与笑笑大战三百回合的事儿! 问题是,她连武器都没有,拿啥跟人家大战啊? 第二十三章 关于爱好这件事(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这边贴的紧,笑笑那边拽的紧,两人这般你扯我,我扯你的样子,让进到屋里找苏瑾的车夫一愣。 大白天的,国公爷和这笑笑姑娘干啥呢? 车夫大哥觉得十分不雅,舔舔唇,试探性的喊了一嗓子。 “爷,咱们可都在呢!” 听见这声音,苏瑾如蒙大赦,立刻高声与他相互呼应起来。 “快过来!快过来!” 见到有人来了,笑笑只得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腰间一松,苏瑾觉得自己活力值满满,立刻拉了那车夫的袖子来,“有事?来来来,我们书房去谈!” 她快步迈开,把一脸不甘的笑笑甩在了身后,带着车夫进了书房。 国公府很穷,整个院子里也只有一个侍女桃红,一个洒扫小丫头柳绿,还有眼前这个又当车夫,又当小厮,又当侍卫的刘愣子。 “怎么了,什么事?”苏瑾坐在凳子上,舒舒服服的叹口气。 终于安全了。 “爷,奴才刚送了奏折进去,不一会儿就有个公公出来回话,陛下说既然您病还未好利索,便让您好好休息一下,给您放一旬的假。” 苏瑾挑挑眉,估摸着她昨天把陛下吓得不轻,短时间应该不想再见她了。 不过,放这一旬的假,还真是够长的。 点点头,拿起桌边的茶喝了一口。她突然抬头。 “等会儿,你说是你去送的奏折?”沉默片刻,她又开口,“那我派你送去的笑笑姑娘,她呢?” “她……她……笑笑姑娘她……”刘愣子愣了,没发现自己居然说漏了嘴,一时间找不出理由搪塞,又不敢背叛自己和笑笑的赌咒,舌头顿时打了结。 苏瑾看着他那窘样,内心深深叹了口气。 这国公府,穷就算了,怎么这唯一的男人还愣呢? 摆摆手,苏瑾心里有数了,也不打算再为难他。 “还有什么事儿吗?” “有的!” 刘愣子见苏瑾不问了,立马接上话来。 “公公还说了,下月初一陛下要去练兵场点兵,所有的官员都要去,咱们也不例外,他让爷好好准备着。” 练兵场? 苏瑾目光顿时一亮。 练兵场呆的是什么人?不就是古代的兵哥哥吗? 能去看威武霸气的兵哥哥,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开心的事儿啊! 她立马欢呼雀跃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 “好好好,我这就准备,我立刻就准备。” 刘愣子看着已经按耐不住的苏小爷,十分不解。 他怎么觉得自家主子提起看男人比看女人有兴趣呢? ※※※   ※※※ 萧衍看着自己趴在桌上的弟弟,一言不发。 “哥,我和你讲个事哈哈哈。” 萧泽突然从臂弯里抬起头,看着萧衍,眼角都笑出了眼泪。 萧衍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将手里的杯子攥的更紧了些。 见萧衍神色不对,他好不容易忍了笑,神秘兮兮的凑上来,“我跟你说……哈哈哈哈哈哈。” “啪嗒”。 萧泽顿时一呆,看着那杯子在萧衍的手里化为粉末。 “你已经坐在这里笑了半天了,要是喜欢笑,你就滚出去,自己对着墙笑去。” “不喜欢,不喜欢,我这会儿好好说。”萧泽清了清嗓子,强行忍住笑意,压低声音和萧衍说道。 “我听到了个消息,关于你的。”说到这里,他特意停下来,看着自己哥哥的表情。 萧衍眼睛都没往他那里瞟。 自觉没趣,萧泽撇撇嘴,便继续说下去,“你知道你的车夫为什么换了吗?” 车夫? 皱着眉头想了想,萧衍才发现自己的车夫好像的确不是一直接送他的朱大壮了。 “为什么?”萧衍惜字如金。 “为什么?”萧泽狭促的向他一笑,“还不是有人传出来,你和我有相同的爱好吗?” 相同的爱好? 萧泽的爱好很广泛,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 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 他爱好这么多东西,自己和他哪条爱好相同也不至于换车夫啊? 见萧衍不说话,萧泽拍拍他的肩,“我问你,你昨天回来,是不是带着那个不男不女的小白脸了?” 不男不女的小白脸? 苏瑾吗? 看见自家哥哥的目光,萧泽越发肯定。 “你原来的车夫说了,我们晋王殿下有龙阳之好,他名草有主,非翠花不娶,怕你对他日久生情,所以就不干了!” 龙阳之好? 眉角一跳,萧衍又回忆起噩梦般的昨天,不自觉的皱了眉。 苏瑾这个人,真是个麻烦精。 眼光一瞟,看见萧泽还坐在一旁等着看他的笑话,萧衍冷声开口。 “没事了?没事就出去,不要打扰我!” 见萧衍面色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萧泽无趣的摸了摸鼻子。 皇兄情绪向来不外漏,反正他也习惯了,此刻也不觉得尴尬,又凑过来道,“还有一件事,你知不知道,咱们那位年轻的左相大人明日便要归朝了。” 萧衍一顿。 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 “陆暻不是去边地了吗?如今算来也才一年不到,怎么黎地战乱还未结束,他就先回来了?” “听闻是陛下急诏,说政务繁忙,重臣不可久不在朝。”萧泽冷哼一声,“不过大家都知道,陆暻在边地太过得人心,咱们那个哥哥怕他有什么异心,重蹈了先苏国公的覆辙……” 话说一半,萧泽也觉得无趣起来,拿起桌上放的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 “生在皇家就是累,天天你猜我,我猜你的,哪里有什么信任可言。” “哪里有什么信任可言!”苏瑾恨恨的将手里的药勺往桃红面前一递,看着桃红喝下。 “居然赶着我去睡女人?你简直是最不靠谱的队友!” 桃红此刻已经清醒了,面色愧疚。 “都怪奴婢,奴婢以为爷有要事去做……” 又舀了一勺,苏瑾还在碎碎念。 “你也不想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你居然让我白日宣.淫?” 桃红更愧疚了,“桃红该死……” “哼!”眼见着药碗见底了,苏瑾这才放下碗,“既然对我有愧疚,就赶紧把病养好,这几日正好我休息,要做些大事情!” “什么大事?”听苏瑾这样说,桃红立马坐起来,“奴婢只是昨夜受了风寒,睡了一天了,明儿指定就好了。” “不急,不急,再休息两天,等你彻底好了。”笑眯眯的拍拍桃红的手。 此刻已经上了灯,在烛火之下,苏瑾的脸像是被玉雕刻出来的,晶莹剔透。 “有三件大事,”苏小爷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首先我们得把我的老娘她们接回来,冷战这个东西,冷太久就结冰了。” 桃红立马点点头。 “其次,咱们得想法子赚着银子,咱们国公府太穷了,这日子过得都不精致。” “有了钱以后,把咱们这国公府好好的装修装修,聘上几百个仆人!以后你也不用这般操劳了,让你当着大丫鬟,坐享其成!” “真的吗,爷?” 听苏瑾这样讲,桃红也燃起了斗志。 “不过,咱们可怎么赚这么多钱呢?” 屋里两个人讲的开心,也就没注意到窗口变突然有影子一闪而过。 第二十四章 苏爷不举(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做生意肯定得要有本金的。不过嘛,我们自己的钱是不够用的。”苏瑾眯着眼睛心里开始打着算盘。 “那么钱就要从别人那里来了……比如我们的渣男萧楠浩手里。” 看着如今的苏瑾,桃红觉得无比欣慰。 “爷,您终于可以放下三殿下了。” “跟着他混没有前途!”向着目光发亮的桃红一笑,苏瑾开口。 “桃红,作为一个男人他可以没钱,没权,没势,没地位, 但他不可以没有上进心。” 桃红这边却疑惑了一下。 “爷你这样,现在算是个男人吗?” 苏瑾被桃红一噎,马上要说出口的雄心壮志立马顺着嗓子滑了下去。 这让她咋回答? 然而,就在苏瑾因着犹疑而沉默的这一刻,窗外突然有“咯噔”一声轻响,像是配饰碰到墙壁之上传出的声音。 苏瑾立刻警觉起来,一回头,便见窗边黑影一闪。 此刻窗外有人,在偷听她们讲话。 “爷,是谁?”桃红紧张的坐起来,探头要去看。 “行了,外面寒冷,你刚退了烧,再起来受凉了,我可不管你。”伸手将桃红的杯子给她压实,苏瑾笑嘻嘻的看她,“估计是夜猫?睡吧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偷听的那人是谁,苏瑾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笑笑呗。 一天到晚就想听墙角,神秘兮兮的像是个间谍一样,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安顿了桃红,苏瑾一边迈步往自己屋里去,一边思考怎么来银子快一点,推了门进屋,还未来得及点灯,就被人扑了个满怀。 “谁?”苏瑾大惊,伸手就去推那人。 手是伸了,摸的地方却不是个地方。 这地方,温暖柔软而弹性十足。 怀里的人儿顿时娇笑起来,气息不稳。 “果然熄了灯,爷就有兴致了!” 放屁嘞! 什么熄了灯,就是戳瞎了她的一双狗眼,她也不能对个女人有兴致啊! 推笑笑又不是,搂她更不对劲,苏瑾只能将计就计的拍拍笑笑裸露的肩膀。 “大半夜的,你啥也不穿,不冷吗?” “不冷!”笑笑往她怀里又钻了钻,“有爷给我取暖呢。” 给你取暖…… 我自己热量都不够用。 手掌抚摸过苏瑾的胸膛,笑笑觉得这苏瑾看着这么瘦弱,胸口却硬实,不禁立马起了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爷,都脱了吧!笑笑想和您……”一双手攀附上苏瑾的衣领,生生往两边拽。 这么直接就来扒了? 苏瑾赶紧伸手拢上自己的领子,“别,我冷,冷的我还想穿你的衣服呢!” “呵呵呵呵呵呵……爷真会开玩笑。” 这笑声笑的苏瑾浑身不得劲,不自觉的往后退。 然而这笑笑聪明的很,见她拢着领口不放手,便立刻又转换阵地,去解苏瑾的腰带,吓得苏瑾立刻又分出手去拉,一时间手忙脚乱的。 “爷!您这是做什么呢?”见苏瑾护的这么严实,笑笑顿时来了气。 “您是嫌弃笑笑曾经伺候过齐王殿下吗?” “自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笑笑似乎含了泪,在月光下依稀她眼角可见水珠一闪,“笑笑来了咱们府里已经两天了,您碰都没碰过笑笑。” “碰不碰的,哪那么重要!” 苏瑾讪笑着,胡乱在衣架子上摸索着抓来一件衣服,就给笑笑缠上。 “你一天天想的这些事,我压根就没有想过,来穿上,别冻着。快别哭了,笑一笑吧,笑笑更健康。” “可是这些事,”笑笑哽咽着,“您不应该考虑吗?您得有个儿子继承家业啊!” 继承家业的儿子……她苏瑾不就是因为要继承家业被迫当了儿子吗? “唉,”说到这里,苏瑾被勾起了伤心事,一时间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虽然这个是要考虑的,但是我也得考虑客观情况啊!” 说完这话,苏瑾突然发现不对,又立马改口。 “咳咳,就是大病初愈,身体还吃不消而已。” 听她这样说,笑笑突然一怔。 考虑客观情况?身体吃不消? 什么样的客观情况?怎么就吃不消了? 脑海里突然联想到刚刚她偷听到的那句“爷你这样,现在算是个男人吗?” 算是个男人吗? 作为苏瑾最亲近的人,桃红为什么这么讲? 不算个男人的话,只有那一种可能! 难道说…… 笑笑顿时惊讶的后退几步,“爷,是您的身体条件不允许吗?” 可不就是嘛! 苏瑾顿时觉得眼前这美人称心如意起来,没想到这笑笑一下能明白她的意思。 然而,心里是高兴,面上却并未作出兴奋的样子。 “你可真聪明,我的确如此。”苏小爷愁眉苦脸的叹一口气,“我的身子骨太虚了。” 她这里演着戏,落在笑笑眼里又成了“苏国公因不能人道而痛苦万分”的羞愧。 怪不得呢! 她下了那般多的功夫,这苏瑾就是不上钩,她险些都怀疑是自己的魅力出问题了。 原来是这苏爷不举! 这可是个大事,以后苏国公府就后继无人了! 这个消息可得赶紧告诉主子去! 这样想着,笑笑也熄了心思,一边抓着刚刚苏瑾给她的衣服就往里头套,一边随口安慰她。 “您也别急,这种情况我也见过,明儿我替您去看看大夫,给爷开几副药来,您喝了就好了。” 苏瑾一怔。 啥? 还有这样神奇的大夫?给开几副药就能让女人变男人? 这古代还有这么先进的变性手术呢?那她可真没想到。 “爷,这衣服怎么穿不进去……” 笑笑穿了半天,累的香汗涟涟,她又疑惑的脱下来,对着月色看了看。 “嗯?怎么会穿不进去?”苏瑾也凑过去。 这衣服面料虽一般,然而两条胳膊却极长,领口也开的极大,想来人一穿便能露出肩…… 苏瑾沉默片刻,在笑笑逐渐了然的神色里,抽回了自己的裤子。 “不好意思,屋里太黑,拿错了。” …… 片刻之后,已经穿好衣服的笑笑从苏瑾的屋里迈步出来,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进屋,她立马关了门,掌了灯。先找出一张纸来,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拿出自己的眉笔,歪歪扭扭的写下“苏国公不举”几个字。 顿了顿,笑笑又提笔,把刚刚所有听到的都写在了纸上:先国公夫人,太夫人近期回府;苏瑾手头紧张,意图向主子借钱。 写好以后,笑笑又打开窗子,卸下腕上的银色哨子,轻轻一吹。 像是夜枭立在树梢上鸣叫,那声音奇异却又寻常,在深重的夜色里远远的漾开去。 片刻之后,不远处突然有白点腾起,在空中旋转一圈,直直奔向国公府而来。 笑笑将手里的纸条一卷,时刻准备着接住那飞来的信鸽,将她的消息缠在它的脚下,再让它带去给她们共同的主子。 信鸽越飞越近,近到她都可以听见翅膀震动之声。 她伸出手,稳稳的接住那鸽子。 “诶,笑笑你的汗巾子还在地下呢!” 门突然被人推开,吓得笑笑手里的信和哨子都“听令哐啷”的滚在了地下。 苏瑾一只手拎着笑笑留下的汗巾子,一只手扶在门上,先看了一脸惊惶之色的笑笑,又垂下眼去看地上的东西。 “怎么,这半夜三更的,你还喂鸽子?” 她这一问,笑笑顿时反映过来,赶紧扑上前来将东西捡了,用眼睛偷瞄着苏瑾。 “喏,你的东西,”苏瑾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笑笑,“刚刚掌了灯才发现。” 结果自己的汗巾,笑笑观察着苏瑾的神色,见她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不禁放下了心。 大抵苏国公也没看到自己写的东西。 笑笑抿着唇,柔柔弱弱的回答苏瑾。 “刚刚回来看看这鸽子立在窗户上,我一时间喜欢就看看来着。” “唔,早些休息吧!” 苏瑾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见苏瑾回去了,笑笑也立刻闩上了门,将手里的纸条绑在鸽子腿上,立刻放飞。 看着那鸽子飞走,笑笑长出了一口气,关上窗子,也睡了。 她没看到,那只鸽子飞出去不远,便被一支不知从哪里来的箭“嗖”的一声射下。 然后,夜空寂静,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十五章 白衣少年(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萧衍清晨起来上朝,一拉开门就看见自己那个一天不务正业的弟弟居然没赖在床上躺尸,竟破天荒的蹲院子里。 萧泽背对着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对着墙角忙活什么。 从萧衍的角度能看见,他的脑顶冒出来一缕青烟,袅袅婷婷的升起。 伸着鼻子嗅了嗅,这味道…… 仿佛是再烤什么东西? “你今天到奇怪,怎么这个时候都起来了,往日不是还在睡觉吗?”萧衍迈下台阶,立在萧泽身后看着他。 “啊!” 像是被萧衍吓到了,萧泽猛地打了个哆嗦,回头看他一眼。 “你怎么站在我后面连个声都没有,怪吓人的。” 萧泽这一回头,萧衍便看见了地下的东西。 地下堆着好多燃烧着的柴火,这时候正冒着缕缕白烟烟,那柴火旁边,竖着插了两根棍子,上面搭着一根长长的竹棍,那竹棍上插着一只…… 唔……黑乎乎的,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好啦!” 萧泽突然欢呼一声,伸手就将那棍子取了下来,伸手招呼萧衍,“快来尝尝我烤的鸽子好不好吃?” 萧衍并不为所动。 “一大早上的,你弄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是干什么?” “到也不算是一早上。”萧泽扯了一条腿下来,咬了一大口,有些含糊不清的开口。 “昨天夜里我就饿了,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些什么好吃的……这不一抬头就看见……有只鸽子在飞……我把它射了……下来又烫又拔的,处理了好久到这会儿才烤熟……唔,还挺好吃……” “好吃你就自己吃吧,”拍拍身上染上的烟火味,萧衍迈步往外走,“你的伤口还没太好,少吃点这些油腻的东西。” “知道啦,知道啦!”萧泽笑眯眯的跟出来,老远就看见了萧衍的侍卫凌七。 “哎,凌七!来尝尝我考的鸽子?” 凌七看见向自己走过来的主子,怔了怔。 还别说,今天一看见主子,他自己突然间还有些尴尬。 昨天朱大壮回来,将萧衍和苏国公的故事好好的讲解渲染了一番,听了他本不信的,此刻也觉得并非不可能。 不然以他家主子这般才貌,这般身份,这般气度,为何至今连个妾都不纳? 凌七记得,这几年不断有富家小姐向自家主子示好,或是低调,或是张扬。 低调的,主子就当什么也听不明白的糊弄过去; 张扬的,主子直接千篇一律的来一句:“请你自重,不要做出一些有失分寸的事”,臊的人家好好的大姑娘没脸。 他原先也不懂主子这到底是怎么了,如今听朱大壮这一说便觉得十分有理。 大抵他家这两位殿下,都是有相同爱好的,尤其自己的主子还更偏向于苏瑾这样调调的一点儿? 他那诡异的眼神落在萧衍的裤子上,刚联想到昨天朱大壮描述的,马车内那样香艳的场景,便听到萧衍那严肃的警告。 “凌七,如果你不知道该把你的眼睛放在哪里,我不介意帮你安排一份侦查的职位,去妓院当龟公怎么样?” 凌七慌乱的一咳,立马将移开视线。 “属下该死……主子,马车备好了。” 倚在门框上,看着萧衍面无表情的登上马车,萧泽就跟个无聊的老妈子一样,一边拽着鸽子腿吃,一边和身后的下人闲聊。 “喂,你们都知道了吗?给我讲讲,看看和我听的一不一样……什么什么,当时他们的姿势不是这样的……啊?居然还有这个动作?哎呦哎呦,那会不会……” “啪!” 萧衍的车窗里突然扔出一只茶壶来,正正的砸在双目放光,滔滔不绝的齐王殿下的脑袋上,把他砸的眼冒金星,晃了晃便“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下。 挥手让下人们扶着又昏厥的萧泽进去,萧衍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今日朝堂上没有什么大事,除了从边地回来述职的左相陆暻讲了几句,其他人也没什么好奏的。于是萧海也就得过且过的放了大家回各自的职位之上。 “殿下!”萧衍刚迈出宫门,身后便有人唤了一声,他转身,便看见了那立在石桥之上的男人。 陆暻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衣,看上去极其慵懒。不同于魏国人的窄袖,他的袖口宽的仿佛能扇起风。 然而他的衣着虽这般独特,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那张脸。 这张在萧衍这个男人的眼里,都称得上俊逸的脸。 陆暻这个人,连步子都极其慵懒,走在这天下最威严的宫廷里,都仿佛在欣赏三月里新开的桃花,步步风流,与那些形色匆匆的宫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许久未见,您倘若无事,不如一起去泰和茂小酌两杯?” 萧衍看着陆暻,点点头。 “也好,正好为怀瑾接风洗尘。” 怀瑾,是陆暻的字。 听他这样讲,陆暻唇角微微勾了勾,伸手将他一引,“请!” “请!” ※※※※※※※※※※※※※ “爷,这样合适吗?” 桃红又紧张兮兮的看着面前的苏瑾,“您要是这样打扮着出门,奴婢好害怕会……” “怕什么?怕什么?你一天到晚都这紧张兮兮的样子!” 苏瑾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伸出手在桃红的额头上点了一点。 “我现在刚买你就想那么多,想象也太丰富了吧?你怕的东西我就没考虑到?你是觉得你家主子我是没脑子还是蠢啊?” 苏瑾这样一说,桃红只得闭了嘴,皱着一张小脸看着眼前口若悬河,不停推销的老板,又看看面前摊着的几套襦裙。 她怎么能不担心呢?这可都是女装!女装啊! 自家爷是女孩子没错,可是这身份明面上的的确确是个男的,一次性买这样多的女装,府里又没个姐姐妹妹的,传出去难免会惹人怀疑。 苏瑾可没她这样的担心,已经和那老板开始商谈做衣服的事儿了。 她拿出一摞纸递过去,“就照这图纸的样子给我做出来几套衣服,料子不要太贵但是要柔软一点,颜色也不要太过招摇的,素色一点的比较好。” 那老板笑眯眯的接过来定睛看了。 这图纸上画的画极其糟糕,勉强能够看出来要做一套衣裤,只是这衣裤……怎么都比平常的要短上许多? “就按照这尺寸做,袖子和裤腿都不要长。”看着这老板面色疑惑,苏瑾补充道。 她想做的可是类似于现代的睡衣,万万不能太长了,不然晚上她肯定会很热。 见老板应了,苏瑾便付了定金带着桃红出来了。 “爷,咱们现在去哪里啊?” “去看看铺子。”苏瑾带着桃红来到大魏最繁华的棠华街上,抬起手,指着一家店铺,“你看这家怎么样?” 桃红顺着她的手指去看,看清那店后,险些惊掉下巴。 “爷……您,您确定?” 第二十六章 一手捏死一个惹事精(一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确定啊!有啥不确定的?” 苏瑾伸着手搭在眉沿上挡着有些刺眼的阳光,“你不觉得这里地理位置很好吗?” 好是很好。 然而,这铺子,也实在太破旧了吧? 那门扉像是十几年都没人开过了,都结着蜘蛛网,而且整个门头看起来又灰又土,实在是不好看。 “爷,这个铺子,又旧又小,您能拿它做什么呀?” “做生意,不在乎店面的大小。”苏瑾背着手,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这只是我们走上福布斯排行榜的第一步,梦开始的地方,以后会有更大的店面。” “扶不死?”桃红实在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吉利,“爷,咱们还是别去这个榜了,听着怪吓人的……而且,就是这样的一个店,咱们的银子也盘不起它啊……” “瞧你,”拍拍桃红的肩,苏瑾又开口,“我们不是把银子都存在萧楠浩那个活动银行里了吗?这些小事,让他来代劳就好了。” 眉眼一沉,苏瑾低下头看着桃红。 “不过,有关我要租这个店铺的事儿,你可一个字都不能透漏出去。” “奴婢知道了……可是……”桃红疑惑的开口,“三殿下不从我们这里要银子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给我们银子?” “你又不懂了吧?你的小爷我饿了,走,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苏瑾笑嘻嘻的回头,拉着桃红就准备往旁边的饭店蹿,“快来,这家人最多,估计很好吃!” “爷,这是泰和茂!很贵的……” “你的爷马上就暴富了还差那几个臭钱?” 苏瑾沉浸在自己一下就富起来的梦里,满眼都是进账了的,白花花的银子,连走楼梯都走出了登基的感觉。 飘乎的很。 然而飘着飘着,苏瑾就飘不动了,立刻拉着桃红往下跑,“掉头,快给我掉头!” 楼梯间窄,身后还有别的客人,桃红一时间也转不过来,在原地团团乱转,苏瑾没奈何,只得重新迈步上来,对着那冷眼看她笑话的帅哥打招呼。 “幸会,幸会。” 萧衍平静的转着自己手里的酒杯,也不搭话。倒是他对面坐的,正看向窗外的白衣少年突然回过头来,看见苏瑾,对着她一笑。 “原是苏国公,幸会,幸会!今日到巧,不如一起坐下来聊聊?” 苏瑾目光顿时一亮。 嗯?这人,怎么这么好看! 不同于萧衍的冷冽刚正,萧泽的少年气息,这白衣男子给人的感觉便是慵懒而魅惑。 他的一双眉色仿佛是水墨画里的悠悠远山,被淡墨勾勒出来,清新却又让人不觉得女气,眉下鼻梁高挺,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中间落下来,一点朱唇红润,此刻正向着苏瑾,微微一挑。 那般姿态,可妒风笑月,长殢东君。 他这一挑唇,苏瑾立刻吸了一口气。 这人生圆满了啊,哪怕是在现代也不一定能看见这么帅的人啊! 见苏瑾傻愣愣的不说话,身后的桃红立马拽拽她的袖子,“爷,左相大人和您说话呢。” “啊,好,聊,聊,当然要聊。”苏瑾这才反映过来,立马笑眯眯的就要坐下。 苏瑾是没想那么多的,只是觉得萧衍离她最近,于是就下意识的朝他身边那个空着的位置走过去,准备坐下。 专注于看美人的苏瑾并没有意识到她身边的萧衍眉头一皱。 就在她将坐而未坐下来之时,领口却突然一紧,背后突然一凉,仿佛有风直直地灌进去,吹得苏瑾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什么情况?这领子怎么突然勒得她不能呼吸了? 她艰难的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伸着手将她领子高高提起的男人。 “你坐那边去!” 苏瑾顿时觉得自己成了萧衍手里被提起耳朵的兔子,十分不满的挣扎起来,“晋王殿下,您此举可不妥,可不妥!” 萧衍懒得理她,顺手就把这个张牙舞爪的人丢了出去。 “噔噔噔”的退了几步,在桃红的扶持下,苏瑾才勉强站住。 抬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苏瑾暗骂他小肚鸡肠。 然而,骂是骂了,苏瑾自己心里也清楚,终归是她苏瑾有错在先,对不住萧衍,于是也就悄悄的坐在了陆暻那边。 从问过苏瑾后,陆暻便一直都再未开口,只是盯着萧衍与她二人的过招,此刻见苏瑾乖乖的坐在他身边,也没有说什么,只顺手为她递来一只干净的杯子。 “苏国公要不要喝一些?” 这声音,多动听! 苏瑾还没喝就醉了,立刻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喝,喝,喝。” 见苏瑾这样热情,陆暻眼底笑意更甚,伸手便为她倒了一杯。 那酒色清亮,在碧绿色的玉杯里缓缓摇荡,恍若山泉一泓,倒映出苏瑾那因为笑的太开心而生生起皱的脸。 “这是桂花酿,也不知道苏公能否喝的惯。” “喝的惯喝的惯。”苏瑾笑着拿起酒杯,凑到自己鼻子跟前嗅了嗅。 “啊,酒香清冽。” 说话间店小二已经捧了菜肴上来,摆了满桌子。 苏瑾目光一亮。 哇,这些菜比得上满汉全席了吧? “三位客官,您的菜齐啦,请慢用!” 那店小二笑嘻嘻的向三人鞠了个躬,又将那白色的毛巾搭在肩上,赶着去服务下一桌了。 “二位请!”陆暻示意几人动筷子。 “承让了,承让了,这多不好意思。” 萧衍冷冷的看着说着不好意思的苏瑾非常好意思的,毫不犹豫的举起筷子夹了西湖醋鱼,目光炯炯。 这个苏瑾,脸皮真的厚。 陆暻却未说话,见苏瑾将那鱼肉送进口中,神色有些复杂,立刻挑了眉。 “怎么?苏公吃不惯?” “没有。”苏瑾笑笑,“只是觉得今天这鱼,似乎有些奇异。” “哦?”拿起筷子拣一筷子,陆暻嚼嚼,点点头,“确实如此,像是醋放多了一勺。” “哈哈,你还懂这些?”苏瑾随口调侃一句,“难道你还会做饭不成?” 陆暻向她一笑,“谈不上,只是略微了解一点罢了。” 咦,这个年代居然这样的富家子弟还能分清油盐酱醋? 苏瑾来了兴趣,拉着陆暻开始谈天说地,说着说着,她发现自己开始跟不上陆暻了。 面前这个白衣少年看似慵懒,好像对外界的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然而竟学识渊博,谈及琴棋书画天文地理,讲到大魏当朝所有的官员履历长相八卦,他竟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就连女儿家的刺绣他也能说出些门道。 除了武功。 “怀瑾是文臣,不会那些。”陆暻摇摇头,指指对面始终一言不发的男子,“苏公倘若说武功,那么长安则是最有资格发言的,他的武功可是咱们大魏数一数二的。” 怀瑾?怀瑾是谁? 长安?长安又是谁? 顺着那手指看过去,苏瑾看见对面的男子,才反应过来长安、怀瑾大抵是这两人的字。 苏瑾也能理解,毕竟萧衍地位高贵,不易在公共场所直呼其身份,以免造成不必要麻烦。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感叹这两人的小字实在是好听,便看见对面的男人突然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一般一般,也就能一手捏死一个惹事精罢了。” 第二十七章 移花接木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感到对面那人的目光,苏瑾抖了抖。 虽然萧衍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她感觉这个惹事精跟自己大概……好像……十分符合。 咧着嘴尴尬的讪笑几声,苏瑾觉得在这方面她确实无话可说。 陆暻褐色的眸子里似乎有光芒一闪,在苏瑾和萧衍二人之间扫了扫,便垂下了眸子。 三人用过饭,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立在楼下,苏瑾向陆暻拱拱手,“怀瑾兄,多谢款待啊!” “苏公客气。”陆暻笑眯眯的看着她,回礼。 一边的萧衍看也没看这两人,拔腿就走。 “失陪了。”陆暻跟着萧衍而去,向苏瑾点点头。 “您请,您请。” 苏瑾笑意盈盈,伸手送他而去。 转身之后,苏瑾的笑意渐收,拉过一旁的桃红,低声问她。 “那个左相叫什么来的?” “陆大人吗?大人姓陆名暻啊。” “那我这两天上朝怎么没看见他?” “爷,您怎么回事?”桃红疑惑的皱起眉,“陆大人一年前被陛下派去边地了,近日才回来,您当然没见到他了。” “哦,我想起来了。” 挑挑眉,苏瑾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 陆暻。 人,的确是人间绝色,待人接物也不过分疏离也不过分热络。 然而,那双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却如一谭深井,坐在那里那么久,她都无法透过那微微褐色的瞳孔,看见他的喜怒哀乐。 直觉告诉她,这样的人也是很危险滴。 不过,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嘛! 这人危险是危险,但是情报,就得从这样的人跟前获得。 想起今天通过和陆暻聊天知道的大魏情况,苏瑾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上到地理人文,下到八卦花边,她今天可算是知道了不少。 桃红却没有她那么快乐了,站在一旁只觉得心里不踏实。 自家爷前些日子病的厉害,奇迹般的一夜好了,可是醒来以后,不仅行为举止,性格气度,像变了个人似的,就连记忆似乎也都没了一样。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后遗症? ※——※——※——※ 苏瑾走了,陆暻也追上了萧衍。 “长安兄为何走这么快?”陆暻走在萧衍身侧,灿若桃花的眸子满是思索,“您似乎与苏大人十分不睦?” “陆暻,我竟不知,身为当朝丞相的你,连朝臣关系也要操心着协调。”萧衍步子不停。 “既然这般闲的发慌,不如多去勤政殿里,为皇兄分忧解难。” 无所谓的笑了笑,陆暻拍拍自己袖子上本不存在的灰尘。 “长安,我依稀记得,当年我作为你的伴读入宫,就没少被你调侃,如今我从边地回来,你居然一点没变。” 萧衍没有搭话,沉默着往前走。 “这样一想,都好多年了啊!” 陆暻感叹一声,抬起头看向前方的阳光,似乎在透过这片光明灿烂,看到些以往不能忘怀的旧事。 “那个时候,董贵妃娘娘还在……” “陆暻,”萧衍停下脚步,直视着身边的白衣少年。 “你若是想说什么直接说,我没有心情去思考你的拐弯抹角。” “既然您发话了,那怀瑾就直接问了。”陆暻丝毫未觉尴尬,笑意不减,然而语气却突然变得恭敬起来。 “臣记得您幼年有雄心壮志,只是彼时羽翼不丰。一别经年,不知昔日稚鸟,是否可以一飞冲天?” 太过久远了。 那些所有的骄傲,如沧海之雀赤翅鸿,曾不知日月明。 阳光落在萧衍的眸子里,镀了一层金色,使那里的情绪变得模糊不清。 片刻之后,陆暻便听得身边的男子轻笑一声,便转头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陆暻也沉默着目送萧衍上车,就在帘子即将放下来之时,他听见马车里的男子那清清冷冷的声音。 “与你无关。” 踏进府里,苏瑾一回头就看见桃红一脸严肃的表情,目光闪了闪,她立刻了然。 伸手挎住满脸思索的桃红,苏瑾笑着打消着她的疑虑。 “别瞎想了,你家爷是病太久了,记忆混乱了而已。” 桃红咬咬唇,“奴婢没有瞎想,只是觉得害怕,害怕您这病好的太奇怪,会对您身子有什么影响。” 拍拍她的肩,苏瑾还要说什么,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摇着细腰过来的笑笑。 “爷!”笑笑老远就喊了起来,目光在苏瑾搭在桃红肩上的胳膊一扫,朗声道,“笑笑做了好些吃食,也温下了清酒几壶,您可去坐坐?”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苏瑾面前,手攀上苏瑾的胳膊,身子硬生生的挤过来,将苏瑾和桃红之间的视线一挡,然后不着痕迹的将她怀里的桃红一推。 一边儿去,别想在我面前霸住爷不放。 “爷,来笑笑屋里坐坐吧?”她仰起脸,笑的可人,“笑笑都等你好久了。” 目光瞥一眼被她推在一旁撅着嘴生气的桃红,苏瑾冲她使个眼色,伸手就揽上笑笑的腰。 “好啊,坐坐就坐坐,走!” 笑笑目光顿时大亮! 想不到,爷今天竟然这么主动? 她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爷今日干嘛去了?笑笑在府里等您好久都不见您回来。” “今日获了件好差事。”苏瑾拍着笑笑的腰肢,笑的猥琐,“这事儿要是成了,爷马上就一夜暴富了,到时候带着你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啊。” “真的吗?多谢爷!”笑笑立马柔弱无骨的依偎在苏瑾怀里,“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事?” 苏瑾深吸一口气,觉得仿佛有一摊肉搭在了自己身上。 她咬着牙,用了吃奶的劲儿把怀里这个人往上拽。 气势不能输,我提! “哈哈……那……那可不能随便告诉你。” 气沉丹田!深呼吸! “爷……”怀里的美人撒娇似的又扭了扭。 “啊呀呀呀,别扭别扭,你起来,快起来!” 笑笑这边正扭的欢快,却突然被苏瑾推开。 她一抬头,便见苏瑾面目狰狞的不断揉着自己的左胳膊。 “抽……抽筋了……” 唔……提了半天的美人儿,最后以瘦弱的苏小爷胳膊抽筋告终。 坐在屋子里缓了半天,听闻笑笑说喝酒能缓解疼痛,于是苏瑾就小酌了几杯。 然而,一壶酒下肚了,苏瑾依旧愁眉苦脸的。 她是真的得好好锻炼身体了,这幅德行实在不配做个男人啊! 这样想着,她又倒了好几杯。 慢慢的,这酒杯就由笑笑倒酒,苏瑾喝酒,到了笑笑坐在苏瑾怀里,喂她喝。 “不……不能喝了……”苏瑾脸颊发红,舌头打结,“不……喝了,不喝了。” “再来一杯嘛~”笑笑不由分说的又给她喂了一杯。 苏瑾敌不过,只得喝了。 抬手间,笑笑目光一闪。 是时候了。 “爷,您刚刚说的好差事,”笑笑状似无意的问道,“能让您赚那么多吗?” “当然能!”听她这样说,苏瑾一下子来了气。 “你怀疑你家爷的聪明才智?” “笑笑不敢。”笑笑低下眉眼,语气恭敬,又为她斟了一杯。 “只是觉得疑惑,店铺到处都有,人人都开,怎么您说的就能赚大钱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苏瑾神秘兮兮的贴近她,“我可发现了,咱们大魏的店铺有个弊端……嗝~” 她打了个酒嗝,见面前的美人儿又递上来的杯子愣了愣,立马挥挥手,“不成……成了,上……上头……头了。” “来嘛来嘛,”笑笑全身都压在苏瑾身上,强行灌下去,“什么弊端啊,说给笑笑听听长长见识嘛。” “弊端,弊端就是……”苏瑾眼神迷离,满脸醉意,“店铺都太……太分散了,采购不方便……弄个中转站……来银子……快……快的……很……” 双眼一合,苏瑾向后倒去,落在地下,片刻后,呼吸逐渐均匀。 看着苏瑾陷入沉沉的睡眠,笑笑的笑意渐渐消失。 本想着今天把苏瑾留在自己这里歇下,然而谁曾想今天居然知道了这么个好消息。 苏瑾所讲的并不无道理,所提出的想法听着也可行。 倘若真的能赚钱…… 笑笑目光如炬。 自家主子正是用钱的时候,自己既然知道了,何不彻底撇开这苏瑾,先他一步得这份好处? 想到这儿,笑笑立马又写了信,唤了信鸽来,随手就将哨子扔在了桌上。 “怎么一天不见,这鸽子变肥了许多?”喃喃自语着,笑笑将信绑在它脚上,看它飞去,又回过头看向地下躺着的苏瑾,冷笑一声蹲下身,语气温柔。 “爷,您可别怪我,我们这移花接木,还多亏了您的帮助,以后,一定不忘了给您两枚铜版做辛苦钱。” 娇笑一声,笑笑伸手就去解苏瑾的衣服。 “而现在……不如,就让我们做该做的事?” 第二十八章 霸王和弓(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嘶……”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痛苦的翻了个身,“人说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啊!怎么这酒喝的我都怀疑自己还在不在世上。” “哐当!” “妈呀!” 像是什么东西突然被人扔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苏瑾险些从床上掉下来。 一抬头,对上桃红那张臭脸,苏瑾心里顿时感觉自己好像又闯祸了。 “桃红……”她摆出一副笑脸,“你这一大早上,是怎么啦?” 回答她的是比那更重的 “哐当”声。 继皂角盒被扔到桌上之后,装满水的洗脸盆也惨遭毒手。 那水,居然溅了隔着老远小心翼翼看状况的苏瑾一脸。 用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苏瑾不用桃红叫,立马夹着尾巴自己跑下来,自觉自发的洗了脸,漱了口,然后又笑嘻嘻的跑到桃红面前,露出晶亮的两颗大板牙。 “阿桃呀,还没吃吧?你今天想吃什么,说给爷,爷给你买……” 笑意僵在脸上,苏瑾看着根本不给她面子的桃红远去的身影,眉毛一竖。 这桃红,胆子越发大了! 简直无法无天! 生气归生气,苏瑾还是悄悄去街上买来了桃红最爱吃的小笼包,却又丢不下面子,只得抓住院里洒扫的小丫头柳绿。 “来来来,给你桃红姐姐送去。” “好香啊爷!”柳绿不过十岁左右,接过苏瑾递来的小笼包使劲闻了闻,“你是买来奖励桃红姐姐的吗?” “奖励?” 苏瑾睁大眼睛,“我为啥要奖励她?” 就冲桃红今早那个恨不得把她苏瑾扔在案板上剁吧剁吧扔掉的气势? “是呀,”柳绿抬起头看着苏瑾,“您昨天喝了酒不知道,那笑笑姑娘要……要……什么箭什么弓的……诶,桃红姐姐说,那叫什么来的……” 小手拍拍自己的脑门,绞尽脑汁半天,柳绿目光一亮,终于想起来了。 “对,那叫霸王硬上弓!” 霸……霸王……硬上弓? 倒吸一口冷气,似乎想到了某些可怕的场景,苏瑾声音颤抖。 毫无疑问,笑霸王昨天又要硬上苏小爷这个假弓了。 “那……那最后,”她舔了舔干巴巴的唇。 “是……是霸王赢了还是弓输了……” “都没赢!” 柳绿也不懂这个事儿与霸王和弓到底有什么具体的联系,悄悄抓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两口吞下,“是桃红姐姐赢了!” “啊?” “您不知道,昨日桃红姐姐可威武了。您喝多了,那个笑笑姑娘刚要脱你的衣服,桃红姐姐就冲进去了,不让她脱,但是笑笑姑娘非要脱,不仅要脱,还骂我们是下贱的奴才,没资格管她。” “哼,谁下贱?她才下贱呢!” 说到这儿,柳绿气的不行,于是又抓起一个包子,把它看成是笑笑的头,狠狠的咬了一口,使劲地嚼了嚼,“咕咚”一声吞下。 “她这么说,桃红姐姐就怒了,两个人就吵起来了,笑笑骂桃红姐姐是小贱人,桃红姐姐骂她不知廉耻。” 说着说着,觉得讲八卦时,嘴巴里必须得有东西的柳绿又捏起两个包子,边吃边讲。 “骂着骂着,两个人就又打起来了,那个笑笑又打不过桃红姐姐,就又骂起来,骂得特别难听,于是桃红姐姐一怒之下就抓着笑笑姑娘的头发,把她给扔了出去,正好落在刚浇了水的花坛子里,让她滚了一身泥,笑死我们了。” 啊!桃红这么威武? 苏瑾不禁咋舌。 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不过,爷……” 咽下了手里的包子,柳绿有些心虚的抓了抓已经空了的袋子。 “我觉得,这些包子可能不够桃红姐姐吃。” 是不够你吃吧? 瞄了一眼柳绿嘴边还残留的包子馅,苏瑾无声的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来,递给她。 “去吧,爱吃就给自己再买些。” “多谢爷!” 柳绿欢呼雀跃的接过,开心的一蹦一跳的出去了。 叹了口气,苏瑾蹲在墙角边,以便秘的姿势面壁思过。 这事儿整的,怪不得桃红生气了。 “爷!爷!爷!” 有人从大门外一路喊进院子里,声音嘹亮的很。 “谁呀?叫魂呢!”苏瑾回过头呲牙咧嘴的,“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学学人家桃红?看看人家文文静静的,笑不露齿,莲步轻移,我看着也喜欢!” 刘愣子被她这一吼,立在原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一个大男人,为啥要学人家姑娘莲步轻移? 想,他是想不明白的,于是生性“豁达”的刘愣子干脆也就不想了。 “爷!您让我盯着的那家铺子,有消息了。” “哦,什么消息啊?” 苏瑾捏着一根小小的木棍,调戏着草叶上的一只小蚂蚁,漫不经心地问。 “您要买的铺子买不成了。”刘愣子比她还激动,“那店铺的老板刚急匆匆的赶过来,带着地契,我看八成是已经有人买下了。” “嗯,”苏瑾淡淡的,“谁买了?” “我是远远的看着,那容貌也不十分分明,”刘愣子搓了搓下巴,思考了一下,“但是我瞧着很像三皇子府里的老管家。” “那你知不知道,他卖了多少银子?” “您说的,咱们悄悄盯着,所以我就没露面,在他们走了以后,我问了那做公证的师傅,他说这个数。” 刘愣子伸出自己粗粗的食指指头,在空气中晃了晃。 “卖了一千多两呐,那么个小铺子,多黑心!” 苏瑾抬起头,开始认真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糙汉子。 她原来以为,这人人如其名,大抵也粗心的很。这价钱和买主的事,她没想着能让他打听回来,然而谁知这刘愣子原来也是个心细的。 丢掉手里的小棍子,苏瑾起身拍拍刘愣子的肩。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那里就暂时不用盯了,且去休息吧。” “啊,不盯了?”刘愣子愣了。 “爷,您不是要买那铺子吗?咱们不应该是继续出击吗……” “不急,不急。”苏瑾活动活动自己的腿脚,“咱们男人,在这生意场上,就应该临危不惧,做什么事情都应该稳重。” “啊?” “有人要提前为我们铺路,咱们就收下他这份好心意就是。不过,现在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苏瑾笑的开心,伸着腿就往桃红房里走,“安慰我们的桃霸王去。” 桃霸王正窝在屋子里面做针线活,一抬眼就看见苏小爷在门口探头探脑。 “红红啊,你在做什么呢?”苏小爷笑眯眯的扒在门上,活脱脱一副登徒子的模样。 “怎么从我这个角度来看,你这么美呢……诶诶诶,别扔呀!” 伸手接住桃红随手扔来的荷包,苏瑾笑的猥琐。 “呦呦呦,美人扔荷包给我是暗示芳心暗许咱们了吗?” “呸!”见没砸到,桃红又偏过了身不理她。 “我的红啊,”苏瑾迈步进来,在桃红身边坐下,“还生气呢?” 听她这样问,桃红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苏瑾。 “爷,不是桃红说,您这步实在太险了。倘若桃红晚来那么一步,您的身份不就……” “是是是。”苏瑾见桃红松口了,立马伸手给她捏捏肩膀,“昨夜多亏你了。” “爷,您说您,不过就是一间铺子的事,何必又冒着这样的危险?那笑笑您已经看出来是三皇子的人,长此以往,难保她不起疑心……” “诶,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因为昨夜我们那默契的配合,所以才有了今天上钩的大鱼。” “上钩了?”桃红一怔,“这么快?三殿下都不犹豫一下吗?” “我也没想到萧楠浩这么没脑子。”苏瑾笑的合不拢嘴,“我原来想着,我出个店铺钱,装修费他出,现在他这一截胡,完了。” 两只手一拍,苏瑾摇摇头,“这下他倾情赞助了所有钱。” 桃红见她那样子,也不禁笑出声,“爷,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呢?” “怎么办?”苏瑾笑的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我猜以他的尿性,不敢一次性拿那么多银子,咱们这个时候当然是,给他送个有钱的合作伙伴喽。” 第二十九章 妙曼姑娘(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王御史今天心情实在是不好。 今天一大早上起来,他那败家娘们儿就又哭哭啼啼的过来,非要他把那打死人的侄子救出来,又喊又吵的,闹的他头疼。 真是的,他有什么办法?谁让那孩子不争气! 闷着一股气,王御史连早饭都没吃就从府里出来了。 然而,平日里早就备好的马车今日因他出来太早,也没有备好,他只得站在房檐下等。 等着等着,就看见不远处突然出现个人影。 那人很瘦,腰肢又纤细,隔着老远看像是个极其妙曼的姑娘。 这身材! 不用看脸都知道是个美人儿啊! 王御史眼睛“噔”的一亮。 哪家的姑娘这么早起来上街? 还独身一人?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王御史打算在那女子过来时将她绊上那么一脚,调戏调戏。 反正大早上的,也没人知道…… 这样想着,王御史就猫着腰往自家府门口的花丛里钻。 脚步声渐渐近了,王御史从草叶子间隙里去看,只见前方衣摆一闪,那人正从他身边过。 哎呦,姑娘家家的,脚程还挺快? 他咧着大嘴偷偷笑着,把自己左脚贴着地面往前一伸。 让我看看你的小脚丫…… 他的脚伸的极其突然,笃定一般人不会反映过来。 果不其然,他透过那草叶缝缝里看见那人瞬间乱了步伐。 嘿嘿,三,二,一,倒吧你…… 然而,这人步伐乱是乱了,但是却又好像极有章法的都往他的脚上踩来,左脚踩完一下似乎还不过瘾,右脚又来了那么一下。 “嘎吱——”他的骨头一声脆响。 “啊——” 王御史突然发出杀猪般的尖叫,从草地里连滚带爬的钻了出来。 “我的脚,啊啊啊啊,我的脚!” 这是哪家的姑娘,敢踩他!不要命了? “呦!这不是……王御史吗?” 那“姑娘”见到地下抱着脚丫的这一团肥肉,顿时做作的瞪大的眼睛,还极其玻璃心的捂住了嘴。 “您怎么有路不走,偏要滚呢?” 他娘的,这人真是嫌命长了,敢和他这样说话! 他抬起头,恶狠狠的开口,:“你个龟儿……” 他冷吸了一口气,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面前的苏国公大人穿着一身常服,头发被高高束起成一个丸子扎在脑顶,看上去十分可爱。 清晨的天还不太亮,但是依旧可以看出苏瑾圆圆的小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似乎还有汗,脖子上挂着一条白白的毛巾,亮的晃人眼。 这模样,仿佛是从大老远的地方跑过来的。 “你个什么?”苏瑾像是没听清楚,捏住毛巾擦擦汗,凑近了王御史一点,“我没听清,你大点声。” “下官没说啥,没说啥……”王御史立马把刚刚的话咽下去,讪笑着开口。 “国公爷这么早在这街上做什么,陛下不是准了您休息吗?怎么您不在府里好生歇着?” “哎呀,你忘了,陛下为啥让我休息了?”苏瑾看着王御史狼狈的爬起来,笑了笑。 “记得,记得。”王御史陪着笑。 谁记不得? 那日苏小爷化身厉鬼的故事已经衍生多个版本,一个比一个恐怖,一个比一个渗人,以至于现在他们每日上朝,都觉得那殿里阴森森的,十分不干净。 “这不是身子太弱了吗?所以趁着休息,我出来锻炼锻炼,不能总是昏了不是?” “正是正是。”王御史打着哈哈,目光往府门口瞥。 这马车怎么还没备好? “不过话说回来。” 他正想着,便听身边的苏小爷又开口了。 “这一大清早的,王御史蹲在这草丛子里做什么呢?” 王御史心里一凉。 果然,在这位爷面前,这事儿躲不过了。 “在下……在下……”王御史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搪塞。 总不能说,我蹲那儿是因为把你认成了女人,想调戏你吧? 头上的汗不停的往外冒,王御史心里开始骂起自己的车夫来。 这天杀的,怎么还不出来,他这时候连个推辞都没有! 见王御史为难成那样,苏瑾“啊”了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 这尾音拖得极长,勾的王御史胆子颤了又颤,禁不住开口问。 “哪,哪样啊……” “这我可就要批评你了。”苏小爷立马摆出一副居委会大妈的模样,小手往身后一背,目光如炬,烧的王御史满脸羞愧。 “你看看你家门口,环境已经这么好了,你就大方一点不行吗?” “蛤?” 这哪跟哪啊? 王御史刚疑惑的抬起头,便听见面前的少年一脸正经的开口。 “你也真能忍,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跑到外面来给自家花施肥的,太过分了!” 反映过来苏小爷在说什么后,王御史羞愧难当的低下头。 算了,跟这位爷聊天,自己从来没讨过好。 他这一低头,就看见自家的车夫拉着马车过来了。 他顿时目光一亮。 终于来了,他可不想再和苏瑾聊了,鬼知道他还会怎么损自己。 双手一拱,王御史的“告辞”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对了,王大人上次给我拿来的人参倒是极好。” 这么轻飘飘一句话,让王御史立马把那两个字又吞了下去。 无缘无故的,苏瑾提起这个,莫非…… “只是病的紧,还忘了感谢大人,礼数不周啊,大人见谅!” 王御史舔了舔唇,呼吸都紧张起来。 果然,苏瑾看着他,一笑,然后开口,说出了他日思夜想的那句话。 “若是有什么需要,大人也尽管提,咱们定当竭力相助!” 哎呀妈呀,让苏瑾说这话真是太不容易了! 王御史感觉泪水都要涌出来了,立马拱着手开口。 “大人,正巧下官有件……” “哎呀王大人,你看我,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都没发觉你的车都来了。” 苏瑾打断他,笑吟吟的开口,“可别耽误你上朝,快去吧快去吧。” 王御史觉得心口堵得慌。 这马车! 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居然来的比谁都快。 然而马车已经来了,他要是不上去又显得太过刻意。 怀揣着满腹心事,王御史从马车里伸出个脑袋。 “大人,大人,千万呆在府里不要走,下官找您有事商量。” “好说,好说。”苏瑾笑着点点头,和他挥挥手。 于是经过了漫长上朝的王御史一下了朝便立马拖着自己的伤脚,奔向了苏国公府,准备将那件事和苏小爷说说。 然而—— “我家爷去串门了,您且坐坐,他一会儿就回。” 王御史心里揣着事,只觉得这椅子发烫,实在坐不住。 这国公爷,说好了的事,实在不靠谱。 也没过多久,苏瑾的声音就从屋外传来,王御史立马竖着耳朵去听。 “哎呀,多谢多谢,也请转告殿下,苏某真是不好意思。” 殿下? 哪个殿下? 似乎有人又与苏瑾客气了几下,然后王御史便听见有人驾着马车“咯噔咯噔”的离去。 脚步声渐近,苏瑾满面春风的进来。 “王大人久等,久等!” “无事,无事。”想到有求于苏瑾,又听见刚刚那句“殿下”,王御史就是有气也不敢发。“苏爷是哪去了?” 苏瑾目光一闪,有意岔开话题。 “闲逛而已,不知王大人何事拜访?” “是这样的。”听苏瑾这样问了,王御史赶紧开口,“说起来惭愧。下官家有个远方侄子,拙荆素来喜爱,养在膝下。 “他被娇宠太多,前些日子为一件小事,竟然在地方上打死了人,人家拘了他,要告官,下官勉强压下来,只是人家又要来京城,这下官是的确没办法了,特来求求大人,想请大人帮个小忙。” “唔,原是这事。” 苏瑾听着,喝口茶,沉思片刻,突然向他一笑,“这倒是巧了。” 王御史一怔。 巧了? 这话……怎么说? 苏瑾弯下腰,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不能乱说哦。” 王御史见她这般模样,也不自觉的压低声音,“您说。” 苏瑾笑嘻嘻的开口,“我知道,有个人绝对可以帮你这个忙。” 王御史下意识地问:“是谁?” “三皇子,”苏瑾笑意盈盈,看着瞬间呆住的王御史,一字一顿,“萧、楠、浩。” 第三十章 各怀心思(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三殿下? 王御史立马坐直了身子。 脑海里灵光噼里啪啦的闪来闪去,他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那日祭天之时,三皇子似乎就与苏国公十分亲密? 苏爷刚刚那句殿下,大抵也就是三皇子? 原来这苏国公,和这三殿下私下关系不浅啊! 这样想着,王御史觉得自己似乎攀上了一颗大树。 “原来我也是不想说的,不过咱们毕竟是自己人。” “自己人”苏瑾挥挥手凑上前来,压低声音,“所以我也直接和大人说了,刚刚就是殿下叫我过去,因为他遇上了一件难事!” “哦?”虽然不懂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王御史还是凑上去听了。 “殿下近日盘了个店,想获笔收入。你也知道,作为皇子,有些支出,那也是不可少的。” “那是,那是。”王御史附和着。 “这店盘了是盘了,不过,现在殿下缺钱去装修呀!” “啊?” “你想想看,谁能解了殿下这个燃眉之急,谁不就是殿下的恩人了吗?”苏瑾语气诱惑,“装修图我已经为殿下设计好了,然而苦于没有银子,听说御史大人家底颇丰……” “下官明白了,下官明白了!”王御史突然笑起来,“多谢苏国公指点。” “只是有一点,咱们今天讨论这事儿,可万万不能说与殿下,否则殿下多心,以为我等看不起他手头不宽裕。我倒无所谓,只怕您的事……” “下官懂的,懂的。” 于是,片刻以后,满脸笑意的王御史哼着小曲儿,拿着装修图纸从国公府出来回了自己家,不到一会儿,又哼着歌儿进了三皇子府。 “爷,这网撒的真大。”桃红端来一盘点心,感叹一声,“咱们就盘个店,怎么就这么难呢?” 拿着茶盖剥开茶梗,苏瑾喝了一口,笑意深深。 “想从别人手里拿回自己的钱,不动脑子怎么成?” 天色刚刚暗下来,陈国公就踏上了苏瑾的府邸。 “苏公,不知何事相邀?” 陈涛迈进屋里,依旧是那日的大嗓门。 坐在灯下的苏瑾合上书,看着迈步进来的男子,微微一笑。 继那日在朝堂之上,给了皇帝台阶下以后,陈涛的地位与日俱增,自己的二儿子也被陛下看中,调至翰林院。 很明显,陈涛那日帮了苏瑾的同时,自己也是获利颇丰。 “明人不说暗话,”苏瑾开门见山,“那日您帮我,今日我来回报您。” “哈哈,苏国公这话怎么说?”陈国公目光如炬,笑意盈盈的凑过来,“不如,详细讲讲?” “据我所知,陈国公有位弟子,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却苦于不得志,不知倘若让您这位爱徒直接在陛下面前露脸,想来必会得到赏识。” 烛火在灯笼里微微晃动,显得陈涛的笑意也有些意味深长。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见过太多的沉浮俯仰,早就明白了不争就是争的道理。 所以,他从不拉帮结派,也不在意自己只是个无实权的空职,以最平和的谦逊来避开皇帝的猜忌。 然而朝堂之上,官情纸薄,没有自己的人帮着说话,还是太过危险。 他总得为自己以后多做打算。 那日帮苏瑾说话便是如此,他知道这样做对自己有利。 而如今—— 他的眸子同烛火一般明灭不定。 面前这位小爷,只怕也不是他原来认识的那个没有什么头脑的人了。 有头脑,就有利用价值。 坐正了身子,陈涛倾身向前。 “愿闻其详。” ※——※——※   ※——※——※ 今日是萧海每月一次的,悄悄微服私访的日子。 说是微服私访,实际上基本上陛下身边的人都知道—— 陛下今日不过又想去逛青楼楚馆了而已。 如往常一般,萧海正坐在自己的豪华马车里激动的搓手手,缓缓行进的马车却突然一停,然后便听见侍卫冷声一喝。 “什么人?” 刺客? 萧海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发话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 “草民孟凡,有冤上告!” 萧海目光沉了沉,掀起了帘子。 前方地下跪着个青年男子,低着头,双手恭恭敬敬的举着一卷文案。 见萧海脸色并未不悦,周玉立马走至那男子身边,将那一卷纸呈了上来。 萧海接过来就打开,看着看着脸色突然一变。 “陛……老爷,这件事……”立在一旁的周玉也吓得不轻。 这张纸上的字极其有力美观,言辞有理有据,然而写出来的内容却让他心惊。 三皇子居然与御史大人勾结,隐瞒其侄子打死人的事儿,还收了贿赂盘了个店铺! 萧海神色自若,只将那纸一折,收入怀中,伸手一指地下跪着的孟凡,“你随我来。” 上午陛下带了个平民进宫密谈,下午便有消息传到了三皇子府。 “什么?”萧楠浩愕然抬起头,“你没听错?” “不会错,这是周公公传出来的,说让殿下早做准备,已经有人开始查这件事了。” “混账!”萧楠浩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定然是那御史搞得鬼!” 前几日笑笑传来苏瑾要盘店的消息,他听着不错,便抢先下手盘了下来。 他一向以节俭示人,连打点关系的钱都是从苏瑾那里要来的,如今盘了铺子,已经是一笔巨款,生怕自己那皇帝老爹知道了会对他心生不满。 他在这儿发愁这银子的事儿,正巧王御史有求于他,带着银子摸上了门,求他办事。 打死个人而已,这样的小事他不知道办过多少。 于是,他有权,他有钱,两人一拍即合。 谁承想,这店铺才刚装修好,还未来得及使用,这儿就出事了。 “主子,咱们怎么办?” “去,赶紧和管家说一声,那铺子,今天之内给我卖了!快点,多少钱都行,万万不能再把地契放在我们手里……另外,和所有人说把嘴巴给我闭紧了!” 萧楠浩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尤其是那个御史,让他开口之前,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家眷!” “是!” 然而这铺子贴了一天告示,居然无人问津。 坐在堂里一天的管家实在坐不住了,心里犯起了嘀咕。 不应该呀,这么好的位置,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老人家,这么好的店面,怎么就要卖掉?” 就在他将将要睡着的时候,听到有人轻声询问,脆若黄鹂。 管家立马抬头去看。 面前站着两位少女,一个矮一点,穿着绯红色的衣服,眸子机灵; 另一个身材高挑,着一身蓝衣,却戴着顶长长的帷帽,让那五官看着不甚分明。 本来世人皆看到皮相,才可判断美丑,然而管家却觉得,哪怕此刻看不见这少女的容貌,那能知其必然绝美。 “老人家,”那蓝衣少女又开口,“可能听见我讲话?” “能,能!”那管家反映过来,立马伸手要引蓝衣少女进殿,“小姐可是要买?不知如何称呼?” “要买,随便。”那少女不等他邀请,自己便提着裙子迈了进去,将店内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还是按照我的图装修的。” 管家觉得这位小姐的声音有些耳熟,但是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京城里哪家气质出尘的小姐姓“隋”的。 此刻见她这样不客气,又神秘兮兮的自言自语,只觉得怪异。 “不知您是哪家的小姐?可是替家中男子买这店?” “怎么?”就算隔着帷帽,管家感觉到了那少女似乎挑了挑眉毛。“知道了我是哪家的以后,你还分类给减钱不成?”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管家被她这样一噎,也不敢多问,只得又开口,“咱们这店刚装修好,还没用呢,您看,你觉得多少合适?” “你们要卖多少,说来听听?”那少女没有露出自己的底线,反而回头问他,“我得考虑合不合适。” 管家吸了一口气。 “一千两。” “太贵!”那少女抬脚就走。 “还可以再商量!”管家急了。立马去拦。 主子说今天之内就要卖掉,这好不容易来一个,怎么就能让轻易走了? “那就五百两?” “走了,走了。”那少女脚步不停。 ”哎呀姑娘,你可难为我了。”管家欲哭无泪,“您要多少给个价?” 那少女伸出一只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个数,多了没有。” 管家愣愣的伸出手,数了又数。 他……没看错吧? 第三十一章 我给你自由(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仿佛像应证他的猜想一般,那少女又开口。 “五十两,卖还是不卖?” 管家几乎要吐血。 看着仙气飘飘的人,怎么怎么能砍价? 五十两,连门槛都买不下来。 这般卖了,真的是血亏啊! 那少女说完自己的价钱也不急,反而悠哉悠哉的在店里转了起来,似乎是笃定了他会卖。 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管家咬咬牙。 三皇子府现在这种时候,银子显然比命更重要。 而且,天色已经不早了,估计不会有人来了,不如早点完成任务,大家都彼此安心。 “好!五十两就五十两!”管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从怀里掏出房契。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桃红。” 那少女头也不抬,唤身边的绯衣少女,“结账吧。” 管家迷迷糊糊的接过钱,又迷迷糊糊的交了地契,最后在那桃红的姑娘爽朗地笑声垂目去看那买卖公证。 唔,自己摁了个好红的手印。 待管家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桃红将屋门一关,满心欢喜的开口。 “爷,您可真厉害!这铺子居然真的从三殿下那里骗过来了!” “会不会说话!”刚摘掉帷帽的苏瑾顿时皱了眉头,“什么叫骗啊?” 这些银子,都是她苏瑾被渣男坑去的血汗钱呐! “对对对,不是骗,不是骗。”桃红喜形于色,“这次多亏了陈大人,把消息放出去,说这里风水不好,让大家都不敢来买,磨得管家失去了耐心,咱们才买的真么顺利。” 说到这,桃红目光晶亮。 “陈大人真是个好人啊,看咱们银子不够,还借了我们,太让人感动了。” 苏瑾笑笑,未搭话。 好人?那可未必。 陈涛和她,不过是彼此为着利益而合作罢了,倘若一旦产生利益冲突,她相信,陈涛一定会第一个把她踢出去。 伸手捏了捏桃红的小脸,苏瑾笑笑。 “别做梦了,赶紧换衣服,天色都暗了,咱们要回家啦!”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回到府里,正碰上柳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吓了苏瑾一跳。 “你在干嘛呢?走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爷啊!”柳绿一幅痛不欲生的表情,“您快去看看你那位笑笑姑娘吧,她简直,她简直……” 她又怎么了? 等苏瑾迈步进笑笑的屋子时,顿时也呆住了。 这是在干嘛?搬家吗? 笑笑的屋子就像鬼子进了村扫荡了一番以后的景象,满地都堆着东西,让苏瑾一时间竟无从下脚。 “那个,笑笑同志,”苏瑾立在门口咋舌,“您这是刚把房子翻了个个儿吗?” 云鬓散乱的笑笑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到苏瑾,面色尴尬。 “爷……您,您回来了……” “回来啦。”苏瑾倚在门口,笑嘻嘻的看她,“解释解释?” “我在找东西……” “唔,什么东西,说出来我们帮你找找?” 笑笑咬咬唇,“不是什么要紧的,不敢劳烦爷。” 不是什么要紧的,你把我家翻成这鬼样子? “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找吧。”苏瑾点点头,作势要迈步而去,见笑笑顿时放松下来的脸,她一顿。 “对了,我前些日子在院子里找到了这个,问了好些人,不知是不是你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把亮闪闪的银质哨子,在空中微微晃了晃。 笑笑目光顿时一亮。 她找到就是这个! 那日苏瑾醉酒以后就不见了,害得她连王御史和陈国公来府里私会苏瑾这样的事儿都传不出去,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会不会对主子有什么影响。 笑笑不知道,苏瑾在偷走她哨子的那天就把她主子算计进去了,此刻她主子正焦头烂额的处理呢。 “是笑笑的。”她伸手就去拿,哪料苏瑾突然抬了胳膊。 “爷,您这是……” “笑笑呀,”苏瑾笑的见牙不见眼,“都这个时候了,你再吹这个哨子给萧楠浩传消息可没什么意义了。” 笑笑遽然大惊,“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不懂?失忆啦?”苏瑾将哨子递给她,“那你吹一下,或许啥都想起来了。” 笑笑张着嘴,心跳加速,看着苏瑾手心里的哨子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半晌过后,头顶上,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不解。 “何苦呢?” 笑笑摇着头想后退,却被脚下的衣服绊了一跤,跌坐在地上。 冰冷的地板从手心传来,让笑笑冷静下来。 她冷笑一声,卸去了往日伪装出来的妩媚。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来的那天起。”苏瑾蹲下来,在笑笑愕然的目光里开口,“首先,萧泽不会无缘无故送人给我,其次,我醉了的那天,就投了你的哨子,拿着它那么一吹,看看鸽子从哪里飞来的,就什么都知道了。” 原来如此。 笑笑低垂着眉眼,“那你要对我如何?” “不如何。”苏瑾将桃红拿来的银子递给笑笑,“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回到你主子那里去,再重复被人送来送去的日子;亦或者,你拿着我的钱悄悄离开京城,我给你自由。” 自由两个字,瞬间拨动了笑笑的心弦。 那是她一直渴望而不可求的东西。 也罢,如今这样的情况,留下了无论是苏瑾还是主子,她都不占优势。 咬着唇犹豫半晌,笑笑接过了银子,在苏瑾盈盈笑意间,俯身一拜。 “奴才明白了。” 笑笑是连夜离开的,她将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什么也没有带。 而随着她的离开,大魏的朝堂之上也悄悄发生了新的变化。 据史书记载,大魏景泰十年四月初四,先帝外巡于棠华街,路遇布衣男子上诉,告御史贿赂; 四月初六,将贪污案涉及的御史下狱,从他家搜出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一时间震惊大魏,先帝震怒,下令彻查贪污受贿之事; 四月初九,御史贪污案竟牵扯数百人,先帝开始着手提拔新人; 四月十三,因学识渊博,棠华街上状告御史的布衣孟凡,被陛下破格提拔为大学士,随身出行。 这一场无声无息的朝堂之变,发生的极其突然,牵扯甚广,无形之中改造了大魏腐朽的政治,推动了这个国家的又一步发展。 在史书的背后,没有人知道,这样巨大的历史事件居然是从一个“假男人”为了一间小小的铺子而引起的,更没有人想到,这样无意之间的行为,竟隐隐奠定了大魏最终的政治格局。 而这一切,当事人苏小爷并没有在意,因为她此刻又面临了新的难题。 “天啊!就让我死在这儿吧!” 苏瑾双腿发软,浑身无力的靠在栏杆之上,豆大的汗珠从脑袋上冒出来,几乎遮住了她的眼。 捶捶已经抬不起来的腿,苏瑾看了一眼面前依旧没有尽头的石阶,哀嚎一声。 “还有多久啊才能爬到啊?” “爷,翻过这座山就到了。”桃红也累的直不起腰来,喘着气回答她,“夫人她们就在上面。” 要了命了。 现在铺子也有了,屋子里也没“奸细”了,本着“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的苏瑾便想着将那二老接回来,可谁知…… 这苏瑾她娘和她奶奶身体太好了吧,多大岁数了爬这么高腰不酸腿不疼的,吃的啥保健品呀平时? 咬咬牙,坚定着自己也要吃到这样优秀的保健品的信念,苏瑾抓着栏杆像条一样蛇几乎贴着地的往上爬。 走你! “躲开点,别挡路!” 然而,刚迈开腿,还未站稳之时,肩膀突然被人一推,她一时间站不稳,几欲从台阶之上滚下去。 赶紧抓住身边的木桩子,苏瑾像是一只风中凌乱的叶子,顿时跌坐在了地上。 谁啊!居然敢把她堂堂苏爷推倒? 苏瑾登时大怒! 跌虽然跌了,但是气势不能输! 于是她索性伸开两条腿,做出一副流氓样子,抬头就喊。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要从此过,快报上名来!” 第三十二章 月老庙(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喊完就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抬头去看。 她倒要看看这推她的人长得什么鬼样子。 那是一个带着青布小帽的轿夫,此刻正抬着一顶小轿子往上走,被苏瑾这样一喊,下意识的就往后退。 然而退了半步又想起来,自己身后扛着的可是位身份高贵的主子,凭啥被他吓的后退? 那轿夫将苏瑾打量了一番。 面前这男人穿着虽然是大魏京城普遍的富家公子的模样,然而那布料看着却有些粗糙。并非像是那种华贵的布料。 估计也就是哪家的远方穷亲戚投奔来了,做了一身儿像模像样的衣服,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呢。 想到这儿,那“青布小帽儿”的眼神就有些轻蔑了。 “你也配听咱们的名儿,还不赶紧躲开!挡了贵人的路,小心有你好看的……” “来金!不可胡言乱语!” “青布小帽”的声音突然被人打断,他一怔,立马弯腰向那轿子拱手。 “小姐!” 这轿子里传出的声音温婉柔和,恍若夏日里的微风吹得挂在房檐之上风铃轻撞,又好似泉水叮咚淌过石阶,语调恰到好处,清冷而又不失温度。 苏瑾睁大着眼睛看见那青布小轿缓缓落在平地,从里面迈出一个女子来。 低头出轿之时,她露出光洁的脖颈,优雅犹如白天鹅。 看见她,苏瑾也不禁感叹一声。 不同于瘦弱还要束胸的苏瑾,她的身姿已经完全长成,曲线玲珑有致,今日又着一身素雅的靛青长裙,恍若山边流云,加上容色端庄,更衬得其举止娴雅,气质高洁。 跟她那趾高气扬的仆人不同,这女子恍若未见苏瑾这般流氓模样与粗糙布料,依旧恭恭敬敬地朝她一福。 “家仆莽撞,不知礼节,冲撞大人,还望见谅。” 这样押韵的四个字四个字的砸出来,顿时让苏瑾觉得面前的女子极有涵养。 “害,不妨事不妨事。”见这女子这样通情达理,苏瑾也不想为难她。 就在此时,苏瑾余光一瞟,瞥见了那石阶之上,突然有人抬了一顶步撵上来。 “琉月,你怎么跑到这般快?”那不撵上坐着的是个皮肤白皙的年轻男子,步撵还没落下来就开始吵吵起来,头一抬,见到苏瑾目光一亮,“咦,这不是苏国公吗?” “幸会幸会。” 苏瑾又扯着脸皮笑起来。这人是太傅杨威的儿子杨绍平,与她一同当朝为官,只不过官职极低,只在祭天大礼上看了那么一眼,有个模糊的印象。 “杨大人怎么也有如此雅兴,攀登此山?” “谈不上雅兴,谈不上雅兴。”杨绍平拱着手,“在下只是陪妹妹琉月一同上那山上还愿罢了,不成想在这里见到了苏大人。琉月,快见过苏大人!” 这女子原来竟是杨威的女儿?苏瑾记得这杨太傅长的豹子头虎眼睛,怎么能生出来这般花容月貌,举止娴雅的女儿? 她这边思索着,便见杨琉月立马向苏瑾又福了一福。 “原是苏国公!琉月礼数不周,请大人见谅。” 她这一福身,正在思考的苏瑾也下意识的腿一弯,弯了一半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站在一旁的桃红顿时间捂住了嘴。 爷啊,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所有人怪异的目光里,苏瑾沉默片刻,硬着头皮,索性直接坐了下去,伸出一只手敲着自己的腿。 “哎呀,爬山路太久啦,实在是站不动啦,让我坐一坐歇歇。” 杨绍平也反应过来,立刻上前一步,把自家妹妹护在身后。 他怎么忘了,面前这位小爷可是前段时间鬼上身过的!怪异之事层出不迭,可千万别把琉月伤着了。 然而身后的杨琉月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开口道:“琉月倒也奇怪,这人人上山都是乘坐轿撵,为何苏大人要自己走上来呢?” 人人都乘坐轿辇? 目光向桃红冷冷的扫去。 你怎么不告诉我,还要让我自己爬? 感受到苏瑾的目光,桃红赶紧缩缩脖子。 这不怪我啊!是爷前两天自己说的,咱们的银子一分钱都要分成十份儿花,请这步撵多贵呀,不如我们自己走上去…… 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苏瑾讪笑着开口:“人人都坐轿子,我才不。我要锻炼锻炼身体!” “大人勇气可嘉!”杨绍平开口,“这石阶就快到头了,大人既然觉得疲累,不若乘我们的轿撵上去,也好暂时休息一二!” “不必不必。”苏瑾摆着手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裤子,“多谢好意。我自己溜达上去便是。” 三人客套几句,便匆匆分别了。见他们的轿子远去,桃红凑上来。 “爷,你刚刚不是爬不动了吗?既然他们邀请,您何不顺水推舟?” 活动活动自己的两条腿,苏瑾瞥她一眼。 “傻丫头,你看我要是乘步撵吧,和一个男子挤着,那么小的空间我不舒服;如果要坐轿子吧,那么杨小姐就会尴尬,还不如自己走上去,大家都轻松。” 桃红点点头,也是。 稍作休息,两个人又开始往上爬,不过,果然像是杨绍平说的那样,没过多长时间两个人就爬到了山顶上。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苏瑾觉得自己重生了。 她要在这里立个牌子,是真男人就来,一口气爬这座山! 事实证明她苏瑾就是个真男人! 雄姿英发的苏男人自信的迈开步子,却在看见眼前的景象时,猛地一顿。 这,这是什么地方? 简直……太漂亮了吧! 正是四月将尽之时,山下的芳菲已然悄悄开落,而因着山顶寒冷的缘故,这里的桃花才刚刚开放,一片嫣红之景。 在这重重叠叠的粉色海洋里,又有一白墙黛瓦的小寺庙立于其中,透过那圆形的庙门,依稀可见院内种植的一棵极茂盛的槐树,那槐树只枝丫低垂,系着些红彤彤的丝带,在风中轻轻飘扬,恍若是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意,丝丝缕缕的,无比缠绵。 苏瑾沉醉在其中良久,这瞅瞅,那看看,突然反应过来,扭头问桃红。 “你说,我娘她们住这里?” “是的。”桃红点点头,“这是夫人亲口说的。” 苏瑾唇角抽搐,指着那庙的牌匾开了口,“那夫人有没有告诉你,她为啥非得来这月老庙常住?” 莫不是想……来段黄昏恋? 桃红见了那牌匾也愣了愣,万没想到自家夫人居然能这样开放。 “这……” “还挺前卫的。”苏瑾嘀咕一声,挥挥手,迈步进去。 她娘要是真有思慕的心头肉,人好的话她也不介意。 这人嘛,都是需要感情滋润滴,她才没那么思想保守。 两个人进到观里,出乎意料的发现这院里人很多,桃红随手拉了一个小道童询问,那孩子小手一指,“喏,进回廊左转,第二间就是。” 苏瑾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顿时又“咚咚咚”的跳起来。 虽然安慰了自己不要紧张,但是真正要面对这位娘的时候,她还是不自觉地有些害怕。 袖口被桃红拉着,苏瑾此刻心里产生了“要不逃了算了”的想法,然而真真切切的站在那扇木门前,这个想法又转瞬而逝。 “爷,到了。” 桃红暗示着她推门,“您去见见夫人吧。” 抬起颤抖的手,怀揣着激动的心,苏瑾用力去推那门。 “吱呀——” 阳光落入屋内,听见声音,那坐在桌子前,举着筷子大快朵颐的女人顿时回头。 苏瑾呼吸一滞。 这女子大约三十岁左右,雍容华贵,眼角眉梢皆是飞凤般璀璨。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她的娘。 不知为何,不自觉的有泪就涌了上来。 大抵是为了亲情,为了这份归属。 苏瑾唇角的“娘”滚动片刻,就在将出而未出之时,见那女子轻轻提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而后红唇轻启,对着她缓缓开口。 “挨千刀的王八蛋,你居然才来接老娘!” 第三十三章 扎马步(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人在门口站,骂从屋里来。 苏瑾被她这么一骂,还未来得及流的泪顿时就流不出来了。 这个娘……有点上头。 她试探着开口,“娘啊……” “你个混蛋,我说去住寺庙你就让我去了?” “那个,老娘啊……” “我去住也就罢了,你还让我住了这么久?” 苏瑾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只好在桃红同情的目光里闭了嘴。 好吧,反正说不过你,你说我听着。 “晓芬,谁来了?”屋里苍老的声音响起,苏瑾她娘那喋喋不休的嘴立马一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了脸,低眉顺眼的回过头。 “娘,是小瑾来了。” “怎么不进来?快,快让小瑾进来说话啊!” 那声音顿时急切起来,屋内衣料摩擦之音顿起,苏瑾赶紧迈步进去,一眼便看见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从榻上起身。 这大抵就是她的奶奶了? “奶奶……”苏瑾试探性开口,然而还未讲出什么,只见那老人眼眶一红,抓着她的手,泪水就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小瑾啊,你怎么瘦了,听说你前些日子还病了,把我担心的……” 手上被老人粗糙的皮肤来回摩挲着,一点点打磨去她所有的坚强。 “你这些日子可有吃好喝好啊……你娘一直瞒着我,直到前些日子才告诉我,我的小瑾啊……” 苏瑾的鼻子顿时就酸了。 血缘关系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哪怕她并非原来的苏瑾,可是在两只手接触的这一刻,苏瑾莫名感觉到了安心,所有的疲惫仿佛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所有的小心翼翼,所有的举步维艰,所有的相互试探,所有的紧张害怕,都在这一刻,化为灰烬。 她从这一刻,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好了娘。”扶住苏瑾奶奶的柳晓芬见两人抱着头痛苦,怕老夫人身体受不住,开口劝慰,“她这不是好好的在您面前吗?快别哭了,您那身子又受不住。” 听她这样说,国公府老夫人收了泪,被她扶着坐了下来。 三人大眼对小眼片刻,柳晓芬对着老夫人一福。 “娘……” “去吧,去吧。”这一串哑谜打下来,苏瑾还没明白咋回事,就看见柳晓芬对着苏瑾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出去说话。 “你,出来。” “晓芬……” “娘放心!”柳晓芬回头向着担忧的老夫人微微一笑,“晓芬有分寸。” 见老夫人点头,苏瑾立马垂着眼跟了出去。 完了,这开始秋后算账了,她可记得桃红说了可是要“跪在门口求她原谅”的。 柳晓芬步子不停,直直往庙外而去,她每走一步,苏瑾就心慌一下。 她现在跟中了蛇毒一样,只怕再走七步就得就地暴毙。 两个人越走越远,直至僻静无人之处。 “我问你,你如今来了,可是个什么意思?” 柳晓芬步子一停,也不回头。 “没有别的意思,”苏瑾乖的像只猫,“就是想接二位回府去。” “苏瑾,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觉得自己此刻像是学生时代面对着老师现场答题一般,生怕自己那句话不对就被当场发现没好好学习。 网上有句话说的好: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不如沉默下来不回答。 于是苏瑾很听话的就沉默了。 沉默是金,她悄悄念叨。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对他还旧情难忘?” 柳晓芬警惕性倒是丝毫不松懈,在外面绝口不提萧楠浩,三皇子等敏感词汇,只是将眉毛一竖,突然转头。 “那你今天还敢来?” 苏瑾听她这样一问,顿时了然,立马也开口解释。 “啊,娘原来是问这个啊!那个渣……哦不,那个让您生气的人,我早就不跟他来往了。”见柳晓芬眼睛微微一眯,她立马举起手来发誓。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撒谎,倘若有半句假话……” 嘴一松,“不得好死”四个字在唇上溜了溜,苏瑾觉得太过不吉利,立马改成了,“就让我这一辈子嫁不出去!” “你这一辈子就是嫁不出去的。”柳晓芬听她这样说,不屑的冷哼,“咱们苏家向来讲究诚信二字,你说,我便信,同样的,我说的,你也得去做。” 手一抬,“喏,既然你悔改了,跪就不必了,去那棵树下扎马步吧,扎半个时辰,怕你堂堂国公爷拉不下脸子来,我一会儿叫我身边的小岚过来给你放风,有人了就提醒你,保你的颜面。” 扎马步…… 苏瑾抗议的目光往柳晓芬面前一扫,就看见她眉头一竖,“怎么?你有意见?” 不敢有! 苏瑾只得僵硬着脸夸她,“没有没有,您想的真周到,真周到……” 柳晓芬哼了一声,转头就走,迈了几步突然回头恶狠狠道,“现在就扎,不许偷懒!” 苏瑾吞了口唾沫,认命的扎起了马步。 真的是人生艰难啊。 这原来造孽的人说嗝屁就嗝屁了,她这个来补漏的人还要提她受罪,照这样发展下去,估计自己哪天也就要被嗝屁的人气嗝屁了。 头顶上桃花开的正好,不时的在风里晃动几下,掉下些香气扑鼻的花瓣来。而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在苏瑾身上落下点点疏影,随着那花瓣掉下来的频率,微微一晃,又一晃…… 苏瑾突然皱了皱眉头。 这是地震了吗,咋花瓣掉的越来越频繁? 她仰着脖子抬头去看,却突然看见一张俊俏的脸来。 那脸极其妩媚,映衬在桃花之中,恍若仙子,气质出尘。 尤其看进那微微上挑的眉眼,苏瑾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深宫里新装的绿纱之后,看见红墙之上新开的芍药,风流而魅惑。 她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脸撕下来,藏起来。 今天大家都不上朝吗,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闲? “咦,苏大人,这么巧?”眼前白影一闪,陆暻从树上跳了下来,手里捏着一只开的极好的桃花,看向苏瑾眼神惊奇,“您,这是做什么呢?” 这是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苏瑾沉了沉眉眼,顿时十分认同上帝是公平的,面前这个皮相这么好看的男子情商大抵并不高。 此情此景,你居然还能问我这样的问题。 “陆大人,你看不出来吗?”苏瑾呲着牙向他笑,“我在练功呢!” “练功?”陆暻眼底笑意更深,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作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这是什么功法,有何效果?” “效果就是……”爬了太久石梯,苏瑾双腿都在颤抖,死活提着一口气在这里瞎吹乱侃,“可以治疗便秘,陆大人有空也试试。” 陆暻轻笑一声,将手里的桃花贴近鼻尖嗅了嗅,“多谢苏大人,在下暂时还没有这样的苦恼。” “呵呵,迟早会有的。”苏瑾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对了,还未问大人,您怎么从树上下来?” “唔,我在选开得最好的一枝桃花,”陆暻扬扬手里的和他极其相配的树枝,“选来选去,发现果然是最顶端的花开的最好,就上去摘了。” “大人真有情致……”苏瑾僵硬着身子,想稍微动一下腿缓解一二,然而没想到,她的体力实在不支,这一动立马向后仰去。 “苏大人小心!” 见苏瑾突然倒下,陆暻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 苏瑾手腕很纤细,陆暻没料到她居然这么瘦,手未抓紧,滑倒手腕处将将要抓不住时才突然反应过来,立刻收紧手指。 这样一来,他的指腹之下,按的便是苏瑾的脉搏。 手指与苏瑾皮肤相接触的一瞬间,陆暻目光突然一震。 这脉象……怎么像个女人? 第三十四章 三声猫叫(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他还要再探,掌心却突然一空。 苏瑾抽回自己的手,故作镇定的拍拍自己的衣服,“你看,这保持一个姿势的时间太长,就容易重心不稳,所以建议陆大人以后蹲坑,可得变换着姿势。” “多谢苏大人提醒。”陆暻神色探究,“不过……” “小岚!” 目光越过他,苏瑾突然开口,“你赶紧过来,你家爷脚都麻了!” 身后有人应声,陆暻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笑意。 小岚向陆暻福了福,伸手就扶过苏瑾,淡然开口,“爷小心着些,大病初愈,可别再伤着哪里了。” 大病初愈? 陆暻眯了眯眼。 刚刚他探苏瑾脉象的确虚浮,再欲细致去了解之时苏瑾已经收回了手,倘若说苏瑾大病初愈的话…… 倒也有可能引得脉象异常。 “陆大人,在下身子虚,就失陪了。”苏瑾向陆暻挥挥手,“你的花掉地上了,改日咱们再送你一捧。” “大人请自便。”陆暻笑着还礼,“何必客气。” 苏瑾笑眯眯的,回头一瞬间立马冷了笑意。 刚刚太过惊险了。 听闻医学上可通过脉象辨别性别,腕子被抓住的那一刻,她就立马反应过来,抽出了自己的手。 只是…… 回想起刚刚陆暻的表情,苏瑾眉头微微一簇。 可万万不要起疑。 见苏瑾离去,陆暻眸中的笑意也渐渐沉淀下去。 “主子,要不要查一查?” 身后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矮下身来。 “不急。”陆暻微微摇头,“该露出马脚的终归会自己暴露,我们,等就是。” “是!” “难得没有公文在身,我去逛逛,不要来烦我。” 黑衣人低下头,恭送自家主子微笑着迈步而去。 片刻后,他抬起头,一怔。 刚刚陆暻站的地方,似乎有几片粉红色的烂泥? 他睁大眼睛,方才辨认出那是主子费尽周折摘到的桃花,就这样被踏入泥土,成为肥料。 而那个刚刚还将它捧在手心里的人,此刻,离去的毫不怜惜。 “这是什么?” 苏瑾垂着眼,看着桃红颤颤巍巍的地在她面前的这张纸,不接。 “这也是你老娘我和老夫人每日的吃穿用度,还有上山来时乘坐的轿子……你一并去付了吧,省的一会儿下山去,他们还要跟我们算半天。” 柳晓芬在一旁收拾东西,头也不抬。 “步撵十二文,软轿一两,被单被套三十四文,茶具八文,三餐每餐五十文……”读着读着苏瑾抽了口冷气。 我说……这每天的饭菜也太好了吧?吃什么能吃出来50文呐? 眯了眯眼,苏瑾看见那句话后还有一行小字儿: 每日餐食保证鸡鸭鱼肉,山河海蟹,提供糕点茶品…… 眼皮子疯狂的抽搐,苏瑾觉得她这个店铺,被她娘这一吃,可能连本金都没有了。 抽搐是抽搐,抽搐完苏瑾还是乖乖的付了钱。 那收他账的小童子见苏瑾来付账,“噼里啪啦”算完所有的价钱后,又向着苏瑾一伸手。 “还有额外的十两。” “你抢劫呀!”进去的苏小叶立马捂住了口袋,“你觉得我长得像冤大头?凭什么要再给你十两啊?” “不是啊!”那小童子见他这般紧张,立马摇摇头。 “苏夫人在我们这儿替你求了一个愿,所以还要再收十两香火钱。” 哦?她娘居然还为她许了个愿? 许就许吧,居然还许了价值十两的愿! 大抵也是听说她前段时间身子不好,也十分担心吧。 想不到,她娘虽然嘴上对她这样凶,实际内心还是十分关心她的。 苏瑾顿时就被感动到了。 抽了抽鼻子,强行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苏瑾掏出来二十两银子,递过去。 “再给添十两的香火钱吧,不用找了。” “多谢爷!”那小道童欢天喜地的收了银子,随口说了一句。 “不过您还真别说,苏夫人果然与众不同。当时许愿的时候,我们整个观里的人都传开了。” 他这么一说,苏瑾顿时也来了兴趣。 这个愿望这么出名? “那我娘她许的什么愿哪?” “您不知道吗?苏夫人说这是您自己的愿望啊!”那小道童笑嘻嘻地回答她,“苏夫人的愿望是求您以后断绝情缘,早日踏入空门呢!” 说到这儿,那小道童更加开心了,冲着苏瑾就微微的一稽。 “咱们月老庙欢迎您。” 沉默片刻。苏瑾又向那小道童伸出了手。 “我说,”苏瑾的每一个字儿像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把刚刚那20两还给我!一点儿都不许少!我娘的愿望不成立!立刻,给我取消掉!” ※※——※※  ※——※ 几人的轿子落在府门口后,天色已然暗了。 苏瑾刚从轿子里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杨绍平。 不同于早上见面时的场景,此时他的身边没有杨琉月,而是聚集了一群青年贵家公子。 “苏大人。” 见苏瑾回来了,杨绍平目光一亮,迈步上前来。 “杨大人何事?”苏瑾向他拱拱手。 “实不相瞒,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杨绍平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大人今晚可有空?” 有空是有空,只是…… 苏瑾瞥了一下杨绍平身后那一群鬼鬼祟祟的年轻人。 就怕你们不干好事啊! 见苏瑾不搭话,杨绍平也十分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脸色涨红,他有些支支吾吾的开口。 “那个……是这样的,我们几个人已经过了及冠之年,但是还没有……所以打算今天晚上去……去那个地方看一看……这,这不是少一个人嘛,就想问问大人,要不要一起去?” 那个地方,哪个地方? 苏瑾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突然灵光一闪。 莫不是……妓院? 见苏瑾还是不吭声。杨绍平顿时有一些后悔。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唐突了。 按理来说,他的年纪虽与苏瑾相仿,但是与苏瑾其实并不相熟,如今贸然开口,的确有些让人不能接受。 要不是今日春风楼大打折扣,说满了十个人来,就可以多抱三个姑娘,今日又正好遇见了苏大人,他……他也不会去问这样的事儿。 想想自己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连姑娘的手都还没牵过,如今在这不甚相熟的苏大人面前这般无礼,岂不是要留下这么一个色胚子的印象? 越想越觉得害臊,杨绍平撑不下去了,对着苏瑾拱了拱手。 “是在下唐突了,先行一步,告辞。” 步子还没迈开,却见面前的人突然抬头。 “几点钟?快说!” 苏瑾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又很快,神秘兮兮的,像是间谍在接头一样。 杨绍平心中一喜,立马也压低声音,对上苏瑾的调调。 “我们约在亥时。” “在哪里见?可有什么暗号没有?” “就在你家院子门口吧,你这里最近顺路。至于暗号嘛……” 杨绍平挠了挠自己的鼻梁,瞥见屋檐上突然跳过一只猫,便立马来了灵感。 “就以三声猫叫为暗号吧,我连叫三声你就出来。” “好,一言为定。” “好,不见不散。” 他们商量的欢快,看着对方感觉也似更亲近了一些。 挥挥手送走杨绍平,苏瑾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啊!她突然间还有点期待自己的夜生活是什么情况? 哼着歌儿,苏瑾一转头便看见老夫人立在府门口。 “奶奶站在这儿做什么?怎么不进……” 她突然一怔。 面前的老夫人满面泪水,定定的看着那牌匾上的“国公府”三个大字。 这是怎么了? “小瑾,你可得对得起你爹,对得起这个牌匾,对得起这个名号啊!” 老夫人似乎想到些什么伤心事,竟然站在门口掩着面哭了起来。 “你爹他是个忠臣哪……” “娘,隔墙有耳,不要再说了。”柳晓芬突然出现在她们身边,递了帕子过来。 “咱们进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口,苏瑾沉默了。 不知为何,她总是感觉老夫人她们像是有秘密在瞒着她。 一个关于过去的,生死的问题。 是夜,月光柔和,微风拂面,国公府极其安静,上上下下的人都应该睡着了。 “喵,喵,喵。” 突然西边墙角那儿传来几声猫叫,贴着墙角,竖着耳朵听得苏瑾目光顿时一亮。 来了,来了,人来了! 生怕惊动府里的其他人,苏瑾光着脚拎着鞋,悄咩咩的拉开屋子的门,迈步就准备往外走,却突然听见柳晓芬在屋子里喊了一声。 “大晚上的鬼叫什么叫?再叫老娘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信不信?” 屋外的猫叫声顿时息了,像是被谁生生掐住了嗓子。 苏瑾偷偷笑出声。 同情杨绍平一秒钟,同时感慨一下,她这个娘真是厉害! 估摸着柳晓芬已经睡着了,苏瑾又蹑手蹑脚的开始爬墙。 “嘿嘿~” 好不容易爬出来,苏瑾探出头看见地上的人时,得意的笑声顿时噎在了嗓子里。 这……是什么情况? 第三十五章 男人不能说不行(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手一软,刺棱棱滑下去了几步,险些就这样又掉下去。 支楞着两条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苏瑾又爬上来,不可置信地询问道。 “你,你也去?” “怎么,不行吗?”环胸靠着墙的萧泽挑挑眉,“像这种活动天天都有我!你有意见?” 她当然有意见! 人家都是少年开'苞去了,你这个老司机开车去了,能一样吗! “蹭蹭蹭”的蹬着墙,苏瑾翻身落下来,一边穿鞋,一边开口,“咱们几个人啊?现在就走吧?” “现在就走。”杨绍平见苏瑾这般随和,不自觉的就和她拉进了距离,伸手去扶她,“等你穿好鞋的。” 绅士风度! 苏瑾笑眯眯的看他一眼,把鞋往实里踏了踏。 然而她这一脚踏下去,却听得不远处似乎有什么声音与之重合。 苏瑾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悟的抬头去看。 此刻街上除了他们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有,唯有一片冰凉的月色挂在墙头,透过柳树梢落下来,显得周围的环境都冷冰冰的。 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有马蹄声“哒哒哒”的踏过来。 “不好!” 苏瑾大喊一声,伸着手就往阴影里钻。 “快,快躲起来,捉嫖.娼的来了!别被人抓住,不然我们连官都做不成了!” 一群人看着苏瑾蹲在阴影里抱着脑袋,目目相觑。 逛个妓院而已,最多是不好意思,但是,不至于不好意思到这种地步吧? 苏小爷的疯病莫不是又犯了? 他们这边疑惑,那边儿马蹄声却不停。 此时云破月开,清辉无限,那一人一马,被月色勾勒成沉黑的剪影,直直向他们而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退了一步,然而那人速度却并未停歇,就在他们以为那马要撞上来之时,那马上骑士突然振臂一扯,缰绳被扯成笔直的一条线,转瞬间又“嚓”的一声落下。 萧衍冷冷的扫了地下的几人一眼,目光着重在那个背对着他,撅着屁股的身影上停了停。 这个身影,他十分熟悉! “哥!”萧泽凑上来,“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府?一天都没见你,呆的我无聊的……” “你这不是都是伴儿吗?”萧衍看见自己这个弟弟就大概猜到他们要去做什么了,眉头紧蹙,“少做些荒唐事!” 他今日一早便被陛下唤进宫去,商量黎地战乱之事,到这会儿也没商量出来个结果,皇兄熬不住了,这才放了他回府,谁知一出来就看见自家弟弟又开始不靠谱。 “我从来不做荒唐事!”齐王殿下厚着脸皮一本正经的开口,“我们只是打算去随便溜溜。” “随便溜溜?”马鞭一抬,他指着那草堆子里僵住的人,“那为何听见我的马蹄声,这苏大人差点把自己溜进墙里?” 萧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这个死苏瑾,一天就坏他的事。 几步上前,一脚踹在苏瑾的屁股上,“别蹲着拉屎了,赶紧起来。” 苏瑾已经听出来萧衍的声音了,然而钻都已经钻了,气势也已经没了,此刻再蹲也不是,起来也不是,正集中精力冥思苦想,不防备这么一踹,立马重蹈了前几日的覆辙,又妥妥的趴在了地上。 “萧泽!” 苏瑾突然怒了! 自己这辈子唯一的两个狗吃屎,都是拜他们这两个兄弟所赐! 什么道理! 听她这一喊,所有人都一怔。 “你说什么?”萧泽也语调也往高拔了八度,“你再说一次?” 从来没有人敢喊他的大名,不管他过得多荒唐,所有人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唤一句“齐王殿下”,今天,这个小小的苏瑾,居然喊了他的名字? 他脸色都变了,咬牙切齿了半晌,立马回过头哭丧着脸对着自家哥哥撒娇。 “哥!你看他!快帮我收拾他!” 苏瑾瞠目结舌。 这萧泽居然在萧衍面前能摆出这么一副做作的样子,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你自找的。”马上的萧衍并不愿意淌他们这趟浑水,脚下一用力,驱使着马儿迈开步子。 “半个时辰,给我滚回府里来,否则就打断你的腿!” 萧泽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哥哥就这样绝尘而去。 不帮他就算了,还只给他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能干啥,连和姑娘聊天都不够! 觉得时间就是金钱,速度就是生命的萧泽殿下立马扯了苏瑾的袖口。 “瘦鸡!敢不敢跟爷去春风楼里一决雌雄?” “有什么不敢的?”苏瑾眉毛一拧,“就怕你认怂!” “爷才不会!”萧泽听她这般不服输,也来了脾气,伸手就把苏瑾夹在胳膊底下一溜烟的往妓院跑,“抓紧时间,你输了就得跪下给你小爷我磕头!” 眼前衣摆一闪,杨绍平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尊贵的齐王殿下和瘦弱的苏小爷已经跑了一大截,赶紧追上去。 十个人才好不容易凑到,他们两个跑了,那多出来的姑娘不就泡汤了吗? 本以为,在街上看不见人就意味着大家都休息了的苏瑾,等到了春风楼才发现: 原来人都在这儿猫着呢! 观察了一下,苏瑾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大门一关,小酒一喝,姑娘一抱,烛火一熄…… 原来古代泡妞是这么个程序! “纯娘!给我找两个最好的姑娘来!”萧泽财大气粗,扔了几两银子,就对着赶紧凑上来的老鸨儿就开口,指指自己,又指指刚刚被他丢下来的苏瑾。 “我一个,他一个。” “诶诶诶,好的好的……”老鸨笑的见眉不见眼,捏着帕子就念了一大串名字出来。 “春花,秋月,含香,折柳,佩兰,藿香,薄荷,桂圆,红枣,枸杞,菊花,翠竹……快出来伺候客人啦……” 这一长串名字听的苏瑾发晕,立马挥挥手。 “不行!我自己就要两个!” 老鸨儿一怔,转头看向一边儿立着的又瘦又小的男人。 两个? 她干这行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一夜要两个姑娘的,只是那都是粗壮壮的汉子,他这样瘦弱的男人行吗?可别…… 另一边萧泽等人也吓了一跳。 “我说瘦鸡!”萧泽推了苏瑾一把,“你行不行,别走着进来,抬着出去了!” “你才瘦鸡!”苏瑾推了回去,怒发冲冠。 “男人不能说不行!我就要两个!” 看着苏瑾搂着两个漂漂亮亮的姑娘上了楼,萧泽还愣愣的。 这小子……能行? “殿……萧大人。”杨绍平已经选到了自己钟意的姑娘,见萧泽还不动,又不好先走,只得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开口。 “在下先行一步?” 他这么一问,萧泽立马反应过来! 他时间那么短,吃多了在这里为了苏瑾发愣。 “走走走,一起走。”顺手就扯过杨绍平身边的姑娘,“别客气,今晚我买单了!” “啊,大人……” 杨绍平伸着手,不知道该怎么说。 殿下,那是我选的姑娘啊…… 第三十六章 带我一个(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公子,”踏上了楼,苏瑾左边怀里的姑娘就不安分了起来,伸手就往苏瑾怀里摸,“您一个人对我们两个人,可能受得住?” “受得住受得住。”苏瑾笑呵呵的把她的手又拉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叫杏花。” “好的心心。”楼上太吵,苏瑾其实没有听清楚她的名字,想当然的开口,“心心,你去帮我找些东西来。” “奴家叫杏花啦!”那杏花姑娘撇撇嘴,撒娇似的撞了撞苏瑾,又开口。 “公子要什么东西,茶水还是点心?” “帮我拿上一沓硬纸来,再给我准备把剪子。”伸手拍拍杏花的小脸,“小爷我今天带你玩好玩的!” “这有什么好玩的?”杏花叨咕一句,还是去拿了,往下走时,遇见了往上走的萧泽。 “哪去?”一眼认出这是苏瑾抱走的姑娘,萧泽开口,“怎么不去伺候苏大人?” 莫不是那苏瑾受不住想临阵逃脱吧? “回这位公子,”杏花冲他一笑,把苏瑾刚刚的话背了一遍。 “刚刚苏大人说了,要奴家去拿些硬纸和剪子来,带我们玩些好玩的。” 硬纸?剪子?好玩的? 花丛老手萧泽顿时产生了某些朦朦胧胧的联想。 这个苏瑾看着年纪轻轻的,又瘦又弱,没想到不仅玩的多,而且还玩的这么狠。 那杏花姑娘下去准备了,萧泽搂着杨绍平选的姑娘就往房里钻。 管他的,反正自己就这么一刻钟,抓紧时间。 萧泽这边轻车熟路,苏瑾这边的两个姑娘却开始大眼瞪小眼看着伏在桌上不停歇又剪又写的人。 “好啦!”欢呼一声,苏瑾从桌面的抬起头,“我做的第一副扑克产生啦!” “普客?”姑娘们好奇的凑过来,“公子,普客是什么?” “扑克,就是一种纸牌游戏!”摆摆手,苏瑾大喇喇的支起腿坐在椅子上,“今天我们玩斗地.主!” 在两个姑娘好奇的目光下,苏瑾快速的讲了一遍游戏规则,然后抬起头,满怀期待的开口。 “你们懂了没?” 杏花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另一个少女。 她能说她不懂吗? “回公子,奴家大改懂了,说给您听听,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站在杏花身边一直未开口的少女向苏瑾福了福身。 “玩法是依次抓牌,大可以捉小,牌未出时,反扣为暗牌,不让他人看见;出叶子后一律仰放,由斗者从明牌去推算未出之牌,以施竞技……” 苏瑾越听眼睛越亮。 这女子一直都十分安静,没有多余的话,没想到居然一点就通。 她不由的多看了她几眼。 不过就是普通的清秀样子,倒是一双眼睛晶亮,动人的很。 “思思姐真是厉害!”杏花听她这一说立马也懂了,“杏花竟不及姐姐半分聪慧。” 那叫思思的女子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 明白了规则,这三人立马开始玩了起来。 第一把的时候,苏瑾几乎是手把手的教着她们,第二把开始,两个人已经渐渐摸清楚套路了。 第三把。 “一个K!”杏花将牌往桌上一丢,满脸兴奋。 “要不要?” “哈哈,”看见杏花着了道,苏瑾嘿嘿一笑,无声丢出手里的一张“大王”。 “啊!”杏花顿时哀嚎一身,“苏大人你这个好大啊!” “哈哈哈哈哈哈!”苏瑾兴奋的目光发亮,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那是,我敢说,没人比我这个更大了哈哈哈哈!” 苏瑾这边兴奋至极,没有考虑到这老鸨为了让客人尽兴,故而每一间的这墙壁都十分薄,也不隔音。 而她的隔壁,就是尊贵的齐王殿下。 本来萧泽那边已经一切就绪,窝在榻上正欲颠.鸾倒凤被翻红浪之时,突然听到了隔壁苏瑾这句话,他顿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谁的大? 哪大? 有多大? 听着隔壁苏瑾那狂妄的笑声,齐王殿下萧泽顿时心里不平衡了。 还没人这么夸过他呢! 心下一动,他立马扔下了身边已经神志不清的姑娘,捡起地下的衣服就往隔壁蹿。 他要看看苏瑾的有多大。 蹿是蹿了,然而这般突然推门进入,萧泽总觉得不好意思,于是犹豫半晌,齐王殿光明正大的做了此生经常做卑鄙的事——听墙角。 他把耳朵凑上去。 苏瑾一个王出来,没有人能接上,于是开开心心的出了1234567。 摸了摸手里唯一的一张牌,苏瑾觉得自己这把赢定了,笑嘻嘻的开口。 “没人可以……” “我能压你!”一旁的思思突然开口,小手一抬,将一串牌工工整整的摆出来,“8到A。” 压……谁压谁? 还要扒到肩? 门外听的萧泽立马捂住了嘴,只觉得气血上涌,十分震惊。 十七年了! 他萧泽活了十七年了,也可以说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可是如今碰见这个苏瑾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不是混的时间长就可以的,有些不起眼的男人会的花样一样很多! 他觉得自己过去的那些年都白活了,尤其在苏瑾面前。 想到这儿,齐王殿下觉得内心十分的委屈,然而委屈之余有些些不甘。 凭什么他堂堂的齐王竟不如别人?他得学习!学习优秀的知识! 于是,他立马手一伸,将那门一把推开,迈步就跨了进去。 “带我一个!” 他这喊的这一嗓子,到让屋里三个人愣了愣。 苏瑾正洗牌的手一顿,抬起眼来看着这个突然跑进屋的少年。 衣冠不整,面色绯红,脸蛋上还有一个大大的唇印…… 估计这人刚刚没干什么正经事! 苏瑾这边打量着萧泽不说话,一旁的杏花突然叫起来。 “哎呀,公子,你怎么啦?” 什么怎么了? 萧泽皱皱眉,顺着她的目光抬手在唇上摸了摸,顿时呆了呆。 手上,一片殷红之色。 听墙角想的太多的齐王殿下……居然,流了鼻血。 “哎呀公子。”杏花扭着腰上去,捏着帕子就为他擦,“您怎么了您?莫不是上火了?” 萧泽抿着嘴,十分不愿意承认自己流鼻血的真正原因,只沉默着让杏花为他擦了。 杏花姑娘含情脉脉的吸气,踮脚,抬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打出了一套美人入怀的规定动作。 然而萧泽却突然瞪大了眼。 杏花这一靠过来,他才发现这人居然穿着衣服! 目光再一扫,萧泽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屋里并没有他想象的凌乱画面,只有他,是穿着最暴露的。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萧泽出离愤怒了,“你们到底在比什么大小?” “牌啊!”苏瑾两只手指捏着一张,冲着他晃了晃,“我们在打叶子戏。” 叶子戏? 这不是军队上士兵的玩意吗,这苏瑾怎么知道? “你刚刚说,带你一个?”苏瑾摸着下巴颏,眼珠子滴溜一转,就露出了温温柔柔的笑意。 “来来来,快坐快坐!” 萧泽啊萧泽,你扮鬼吓我,又让我出丑,这可是你找上来的啊,输个精光可别怪我! 她伸手就拉着皱着眉的萧泽坐下,然后笑嘻嘻的开口,“萧大人您都开口了,怎么有不带您玩的道理?就是怕您不敢玩啊……” 疑心有诈的萧泽抱着疑虑的坐下来,先听到苏瑾刚开始夸他,十分受用的点了点头,又听到苏瑾说他不敢玩,立马扬起了眉。 “你看不起谁,这世上就没有小爷我不敢玩的!” “那就好,那就好。”苏瑾点头哈腰,十分认同的坐在他对面,“既然您来了,咱们就玩高级的,有意思的,赌些银子?” “赌就赌!”萧泽十分自觉的往套里爬,“没有我不敢的。” “对对对,没有您不敢的。”苏瑾垂着头将牌洗好,分发完成,两只小手交叉一叠,放下下巴上,目光晶亮的看着对面的少年。 “那么现在,就请您,下赌注吧。” 第三十七章 赌博这件事(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此时屋内烛火正亮,昏黄的光影从霞影纱的细孔之中透出来,打在对面笑的欢快的苏瑾脸上,乍明乍灭之间,更映得她的唇色如樱,肌肤如玉。 萧泽居然在这一刻失了神,有些呆愣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不知为何,他居然觉得苏瑾,有些该死的好看? “下赌注?” 杏花立在一旁,有些疑惑的念叨一声。 刚刚苏公子也没有说过还有赌注这个事呀? 这一声犹如霹雳,刹那间惊醒了怔愣的萧泽。 “咳咳咳。” 伸出手,佯装咳嗽,萧泽偏过头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 自己居然对着苏瑾这个人发愣,传出去还不丢死人! 然而咳嗽完,脑子一清醒,萧泽也疑惑起来。 他是知道叶子戏不假,只是也从未听过还要下赌注这件事。 伸手摸了摸下巴,他觉得有诈。 “萧大人怎么不说话了?”苏瑾笑吟吟的开口,作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来。 “您若是没带够银子,咱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萧泽又很自觉的上钩了。 “谁说我没银子?”伸手在衣服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包碎银子来,犹豫了一下,萧泽倒出一把,重重的拍在桌面上。 “小爷我压这么多!” 挑挑眉,看向对面的苏瑾,萧泽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无比正确。 他先来试试水,倘若苏瑾有诈,这点银子他也不在乎。 “萧大人出手阔绰!”苏瑾十分虚假的夸了一句,瞄了一眼他的银袋子。 哼,她的目标可不止这么点。 伸手从怀里摸出出门前准备好的十五两银子,留下五两,苏瑾往前一递,“我压这些。” “就这些?”萧大人十分看不起的撇了撇嘴。 “小人家贫,没大人那般阔绰。”苏瑾讪笑着岔开话题,转头去问旁边的思思念念。 “这个要三个人一起,你们两个谁来?” 听她这样问,杏花睫毛眨了眨,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显得原地不动的思思很是突兀。 “我来吧。”思思恍若不知杏花就这样将她卖出去了,只是微笑着福了一福,从腕上褪下了个镯子。 “奴家就压这个吧。” “好姑娘!”苏瑾笑盈盈的拉过她,三人正式开了局。 一盏茶后。 “3个8!”苏瑾一条腿踩在椅子上,眉毛竖起,“你们不可能有人比我大!” “小爷就能!”萧泽目光发亮,伸手就将掌心里捏着的四张k扔了出去,“你萧爷走完了!” “啊!”苏瑾仰天长啸,十分不甘心的看着萧泽将自己面前的银子划拉走,难过的捉了思思的手哭泣。 “啊美人,爷对不起你啊,害你损失了镯子。” 思思依旧笑意不减,又拔下一只钗来。 “无妨,公子不必介意。” “别啊,”苏瑾又给她插了回去,“我就剩五两了,玩不起了,咱们走吧。” 得了银子的萧泽此刻十分兴奋,听见苏瑾要跑,立马不干了。 开玩笑,他才刚赢,怎么能让苏瑾说跑就跑? “给我坐下!”伸手一拍桌子,萧泽此刻脑海里都是要把苏瑾手里最后的银子赢过来,“我还没玩够!” “萧大人,小人没钱了……” “放屁!”萧泽把自己的银袋子全放上桌来,“你还有五两,给爷压上来!” 喊完苏瑾,萧泽还不满意,伸手就指挥着在一旁看热闹的杏花,“去,给爷拿两壶好酒来。” 酒喝完了,第二把也打完了。 “哈哈哈哈,多谢多谢!”苏瑾将萧泽面前的银袋子连同自己的都拨拉过来,“您出手真阔绰!” 萧泽气的牙痒痒。 “你,再去拿酒!”使唤着杏花再去端酒来,萧泽十分不甘心。 “刚刚那是失误!”手一挥,又从怀里甩出两张银票来,“小爷还有!” 哦,还有? 苏瑾目光一闪。 看来萧泽的衣服是个百宝箱,必须得赢得他光着屁股出去。 第三把后。 “啊美人儿,哥哥我对不住你啊!把给你买胭脂的钱赔进去了……” 第四把后。 “哈哈哈哈,萧大人你真是太客气了,来就来还送这么多银子来?” 第五把后。 “呜呜,美人儿,哥哥对不住你啊,把给你买水粉的钱赔进去了。” 第六把后。 “哈哈哈哈哈,萧公子这个礼物真是太贵重了,恭敬不如从命,我就都笑纳了啊哈哈哈哈……” 一把接一把,萧泽打红了眼。 看着自己的银子越来越少,他不是没有产生过不玩了的心,然而每次一有这个想法,他就会小赚一笔,然后又觉得自己下一把绝对能赢。 然后再输,然后再赢,循环往复,根本停不下来。 而苏瑾则浅笑着,每输一次就赢一次,且必定连着上把输掉的银子赢回来,偶尔再冒出两句要走的话,气的萧泽立马加大赌注。 这就是赌博,利用了人性的弱点的赌博。 越打越上瘾,越打越起劲,中间萧泽又要了好几壶酒来,累的杏花干脆让龟公搬了酒坛子上来,自己又去接新客了。 出门前还呸了一口屋里的两个男人。 逛青楼居然不搂女人来打牌,简直是奇葩! 两个奇葩还在打,尤其是上了头的,完全忘记要半个时辰就回家的萧奇葩。 直到天色将亮,杨绍平已经从隔壁屋里出来时,还听见齐王殿下的大嗓门在走廊里回响。 “苏瑾,再比一次!” 然后是苏国公那柔弱却坚定的声音。 “比就比!” 杨绍平怔了怔,并不知真相的他只觉得齐王殿下和苏国公真不是一般人—— 他一次就累的腰酸背疼,这二位能从夜里比到清晨,声音还能这样起劲,这体力,着实不简单! 不知道过了多少把,苏瑾笑嘻嘻的捉着萧泽的食指,沾了思思的口脂,在那张“欠条”上愉快的印下了红彤彤的手印。 “大获全胜!”伸手弹了弹这战利品,苏瑾得意洋洋的瞥一眼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又输的身无分文的萧泽。 让你扮鬼吓我,看姑奶奶不把你的皮拔下来一层! 哼着小曲,苏瑾将荷包装的鼓囊囊,实在装不下后又脱下外衣,将它们包了起来。 最后,她特意剩下一部分,推给了思思。 “公子,您这是?”思思见那般多的银子,吃了一惊,束着手后退一步。 “喏,给你的。”苏瑾指指那些银子,笑嘻嘻的。 “按比例分配,那都是你的。” “公子抬举奴家了。”思思睫毛轻颤,“奴家什么也没做,这些都是公子您应得的。” “没有你的配合我也做不到。你的胆识和智慧,配的上这些银子。”苏瑾摇摇头,示意她别在推辞,“更何况你也不能一直生活在这里,总得为自己积攒些,以后好赎身过自己的日子去。” 听她这样一说,思思娇躯一颤,不禁抬起头来细细看了看苏瑾。 她原以为面前这少年与京都的纨绔子弟并无不同,只不过皮相更好看些,然而此刻听他这样一讲,只觉得自己原是错看了他。 她十三岁开始接客,到如今已然整整三年。这漫长而又难熬的日子里,也曾有人这般大手笔,然而都是为了那些龌龊而不能说出口的事儿。 到如今,她是第一次知道,有人会替她考虑,而不带任何目的。 她心头不知是什么情绪,有些温暖,又有些伤感。 温暖这样的公子终归能让她遇见,伤感自己落于红尘,不知能否能与他相伴。 心中千回百转,最终垂下眸子,恭恭敬敬地向着苏瑾福身,害羞而坚定的改了称呼。 “多谢……苏相公。” 苏瑾并不懂苏公子和苏相公有什么区别,只是笑着示意她不必客气。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两条腿突然一紧,一低头就看见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贴了上来,冲着她,一笑。 “母妃,是你吗?” 第三十八章 宫廷里的那些事(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母妃? 苏瑾看着抱着她膝盖的萧泽,有些反应不过来。 自己啥时候有这么大的个儿子了? “我是你苏爷爷。”苏瑾踢他,“快放开!” “母妃,我是小泽呀。”喝醉了的萧泽褪去了往日的轻浮样子,那本就稚气的脸此刻看上去竟还有些童真,“母妃可想我? 苏瑾皱着眉,转头对着一旁的思思开口,“思思姑娘,萧大人醉了,你先下去吧。” 思思也知有些事情不是她应该知道的,自己收拾了东西便悄声退下了。 “母妃,你过的好吗?”萧泽凑上来,仿佛要仔细看看面前的人,“让小泽看看你。” 苏瑾胳膊一抬,手“啪”的一声盖在他的脸上,十分冷漠的开口。 “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老娘!” 萧泽的眼睛在她指缝间眨了眨,慢慢的竟冒了些泪水出来。 他沮丧的退回地下,自己盘着腿坐的笔直。 “母妃不认识我了吗?”偏着头想了想,他又开口,“也是,我和母妃分别了好久了,大概有……” 他伸出指头,从左手数到右手,发现不够数,愣了愣,伸手就去脱鞋数脚指头。 “哎哎哎!”苏瑾立马捏住了鼻子,“赶紧穿上,别放毒啊!” 萧泽“嘿嘿”的笑了几声,“母妃,小泽每天都有洗脚脚的,不臭!” 洗脚脚…… 苏瑾一时间只想冲着天翻个白眼。 “赶紧起来,我们回去睡觉了!”顿了顿,觉得这句话有歧义,苏瑾又开口,“送你回去睡觉,别在这里伤春悲秋了……” 脚腕一紧,萧泽挣扎着又抱住她的脚,“不,我不睡,睡了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十二年了我每天都想母妃,母妃也从来不到我的梦里。” 这一句话,顿时让苏瑾沉默下来。 “我每一天都有很乖,”萧泽还在继续,“您说希望我活的开心,我就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每一天都是,没有一天不是笑着睡觉,笑着醒来,再笑着出门生活……可是母妃,我就是……有点孤独。” 苏瑾垂着眼,看着趴在她膝上的少年,一时间也有些心酸。 她从未想到,浪荡不羁的狂傲少年,原来也有这般柔软的一面。 “还有我哥哥,”萧泽又想到了什么,吸了吸鼻子,“他也很乖,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他一直想您。” “他还保护我,”醉了的萧泽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您走了以后不久,他要杀我们,哥替我挡了一刀,伤在腕子上,现在还有疤……我好恨啊,好想杀了……唔” 说时迟那时快,苏瑾伸出两根手指,将萧泽上下嘴皮子一捏,极其有效率的让他闭了嘴,在他不解的目光里微微一笑。 “我的儿,隔墙有耳啊!” 她知道萧泽下面要讲的不是她能知道的。 那深红色的宫墙之内所有的阴谋诡计,勾心斗角,都是穿肠的毒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而她,还没活够。 萧泽听她这样说,想了想,立马拉下她的手,“儿子,你是不是也想哥哥了?” 苏瑾一愣。 这辈分,她怎么又成了儿子了? “来来来,我带你去见他!”他伸手就去拉苏瑾,满脸兴奋,“他也一定很想你!” 脑补出萧衍那张冷冰冰的脸叫她娘的画面,苏瑾一抖擞。 估计让萧衍知道他就这样多了个母妃,可能会新账旧账一起算,直接真正送她去见他母妃。 “那啥,儿子,你娘我就不去了。”苏瑾背起装满银子的行李,“我还得赶着回去给玉皇大帝汇报工作呢,咱们下次有缘再见啊!” “让那个人等着!”萧泽执拗脾气上来了,见苏瑾不愿去,直接弯腰将苏瑾抱了起来,“儿子带你去见她。” 苏瑾内心崩溃。 不行啊!她还不想死啊! 她挣扎着,“儿子,听妈的话,回头妈给你买糖吃!” 萧泽充耳不闻,抱着她直直往楼下跑。 苏瑾慌的要死,只得紧紧的抱住自己装满钱的小包裹,祈求上天能让她一会儿被萧衍拍死的时候,还能带着这些银子去地府挥霍挥霍。 老天爷哪,你睁开眼看看,这个娘不是我想当的,千万别让我死的不明不白啊! 萧泽跑的很快,一瞬间便跳下了楼,见春风楼的大门关着,二话不说就硬冲。 “萧泽,停下来!你撞门先死的可是我啊!”苏瑾仰天长啸,“你给你娘我留个全尸!” 听她这样喊了,萧泽倒是减缓了速度,然而却没有停下来,对着门用了自己的背去撞,“哐镗”一声,门开了,他也抱着苏瑾从春风楼的大门里,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妈呀!” 苏瑾抱着她的小银子包包,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一身的土才爬起来。 一时间她怒火攻心,张着嘴就要骂这个醉鬼,“萧泽你长不长脑子,这样摔下来了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萧泽情况和她差不多,此刻正躺在地下咧着大嘴傻笑,丝毫不介意苏瑾骂她。 “赶紧起来!”苏瑾不想和醉鬼计较,伸手就去拉他,“要睡回床上睡,少在这儿……” 苏瑾的舌头突然打了个结。 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双靴子,鞋面很干净,在月色下微微发着幽光,像是看一汪流转的清波,低调却奢华。 顺着那鞋苏瑾抬头往上看…… 唔,这裤子,她有些熟悉,到今天她都记得那触感,滑滑的,光溜溜的…… 她吞了口唾沫,不敢再抬头去看那人的脸了。 于此同时,地上的萧泽目光一亮,顿时翻身爬起来,开口就叫,“哥,你看这是谁?” 苏瑾浑身汗毛顿时倒竖起来,头皮发麻。 果然,见自家哥哥一直沉默,萧泽好死不死的凑到萧衍身边,用街上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可是咱们的母……” “啊,沐浴太好了!”苏瑾顿时大喊一声,震的萧衍耳朵一鸣,硬是以一己之力盖过了萧泽的声音。 “沐浴这个东西就是好!累了一天了,是该好好沐浴一下!”苏瑾前言不搭后语,开口胡诌,“沐浴要加花瓣,这样更有情调。” 皱了皱眉头,不想理突然犯病的苏瑾,伸手拉开靠在他身上的萧泽,“你怎么喝成这样?” 萧泽没有在他规定的时间回家这还是头一遭,他放心不下,出来找了一圈,谁知他又和这苏瑾混在了一起,还喝成了这样。 他伸手就要去拍萧泽的脸。 “哥,母妃她……”萧泽醉意上涌,眼睛半睁半闭,在萧衍手底下迷迷糊糊的开口,“好想她……” 萧衍的手一顿,顿时沉默下来。 苏瑾立在一旁,明显的感觉到了萧衍周身的气场顿时变了,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这算是人家的家事,自己在这儿听,是不是不太好?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萧衍已经恢复如常,要去拍萧泽脸的手往萧泽胳膊下一揽,将这个醉的迷糊的弟弟轻轻的搂在自己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然后,抬眉去看立在一旁的苏瑾。 感受到萧衍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怀里的银子包藏在身后,冲萧衍露出狗腿般的笑容。 “晋王殿下……” “苏瑾。”萧衍却比她先开口。 “啊,您说!”有些心虚的苏瑾,立马呲着牙咧着嘴凑上去。 她好怕萧泽这个不靠谱的又瞎说,还不如先讨好一下这个可能把她拍死的人。 “我不管你有何居心,也不想知道你和我那个侄儿到底在谋算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你给本王记住,”萧衍的目光冷的像冰,冻的苏瑾一抖擞。 “阿泽是你动不起的人,你若是再敢接近他,无论你背后是谁,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第三十九章 谁是谁的谁(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她这个样子,在萧衍看来,便是心虚。 于是他又开口,“另外,提醒苏大人一句,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该清楚哪些事情应该做,哪些不应该。” “殿下。”苏瑾突然开口,抬起头看向萧衍,“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藏着掖着,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况了,我还是想和您说一声,过去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很抱歉。” 舔了舔嘴角,苏瑾鼓起勇气开口,“在我病了这么长的时间里,有些事我已经记不清了,而有些反思后觉得也实在不应该……其实想想看,之前我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 她抬头,满怀希望的去看默不作声的萧衍,“您说的我都会改,所以,以后咱们能不能让往事随风,和平相处?” 萧衍望进苏瑾眼底,见那眸子深处,一片晶亮之色,恍若月色初升,晶亮而温柔。 他薄唇轻启,“往事随风?” “嗯嗯。”苏瑾立马点头。 他眉眼弯弯,“和平相处?” “是的是的。”苏瑾也咧着小嘴笑嘻嘻。 萧衍点点头,在苏瑾的一片惊喜之色中缓缓开口。 “做梦。” 苏瑾的喜悦顿时被他这句话打的烟消云散。 “往事随风与和平相处都是不可能发生在我们之间的。” 萧衍神色淡然,“与其思考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我奉劝苏大人还是把心思放在正道上。” 苏瑾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她怎么就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了? 除了一天到晚掩盖自己是女孩子的事实,她最多就是搞了些发家致富的野路子而已。 对于生活,她觉得自己很是上道。 “对了,苏大人这些日子在家中休息,大抵还不知道。”萧衍迈出几步后步子一顿,偏过头来,“您的三殿下,近日因为做了不该做的事,已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谁是谁的谁? 她的三殿下? 苏瑾撇撇嘴,实在不喜欢这个头衔。 萧楠浩落马在她意料之内,心里也没什么波动。 他那样的男人也不配做皇帝储备人,下来就下来呗。 或许是苏瑾的表现太过无所谓,萧衍看向她的目光微微一闪。 萧楠浩被囚禁这件事因为涉及到皇家脸面,故而处理的十分隐秘,他很有把握苏瑾绝对不会有渠道知道这件事。 但是现在苏瑾的表现,倒像是……意料之中? 心里虽然疑惑,萧衍却未发一言,只转身扶着萧泽离去了。 看着月色下相扶的两人越走越远,苏瑾也叹了口气,踢着自己脚下的石子往国公府走。 她这会儿没有爬墙,直接推开虚掩的后门闪身进去,踮着脚尖往屋里钻。 “爷!”桃红趴在窗子边上,见她回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您怎么才回来,不是说去了做做样子而已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苏瑾进屋合了门,将怀里的包袱取下来,递给桃红,“给,意外之财。” 她原想着,去青楼最大的好处就是随个大流装个男人,毕竟以后日子那么长,她不可能一直不漏一点破绽。 那么等到那天时,说不定今天一起去妓院这事儿,也能成为她的救命稻草。 至于冤大头萧泽和他的银子,那可不在苏瑾的意料之内。 “您从哪里得来的?”桃红吃了一惊。 “赌的。”苏瑾打了个哈欠,以防桃红问个没完没了,她岔开话题,“别熬着了,我困了,你也睡去吧。” 桃红点点头,拎着沉重的银子袋出去了。 苏瑾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立刻钻进了被窝,进入了睡眠状态。 屋檐之上,天色微微泛白,连星子的光芒都暗淡几分,沉在天幕之后默不作声。 “咕咕咯——咕咕咯——” 刚刚睡着的苏瑾浑身一震,立马将被子罩住了头。 “咕咕咯——咕咕咯——” 这鸡叫声仿佛长了腿,非得往苏瑾耳朵里死命的钻,在她本就不太清醒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咕咕咯~咕咕咯~咕咯咕咯~ 咬牙切齿地苏瑾窝在被子里,猛的踢了一脚空气,恨的牙痒痒。 她决定了,今天中午要喝鸡汤,吃鸡肉,啃鸡爪! 那公鸡打了半晌鸣,便自己闭了嘴,苏瑾也迷迷糊糊的闭了眼。 还算你识相…… 然而,鸡叫声结束不久,苏瑾的屋门突然被推开,有人迈着大步,带着风声踏进来,威风凛凛的扫视了屋内一圈。 “都几点了还在睡?没听见公鸡都叫了?”见榻上的人蜷成一团,柳晓芬细长的眉顿时一拧,“赶紧起来读书!” 什么鬼啊,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难道古往今来,这妈叫孩子起床都是一套说辞? 她痛苦的翻个身,“再让我睡十分钟。” “不可能!”柳晓芬当即拒绝。 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苏瑾晃了晃。 “那五分钟……” “赶紧起来!” “三分钟,三分钟总行了吧。” 屋内一片沉默,苏瑾立马沉入睡眠。 虽然已经被敌方砍了那么多时间,但是能多睡一分钟她就要多睡一分钟。 然而,她的眼皮子刚刚合上,顿时感觉全身一凉,耳边风声呼啸,而后屁股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抽了一把。 “妈呀!”苏瑾一边惊叫着跳起来,一边跳下榻,到处躲着掀开被子来打她的柳晓芬。 “你给我站住!”柳晓芬操着鸡毛掸子就追,“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我让你一天把白天过成黑夜,看今天打不死你!” 苏瑾欲哭无泪,本酝酿好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脑海中依稀想起桃红提过柳晓芬出身于武学世家,立马加快了步子。 武学世家啊!她可不想被打死啊。 于是,熬了一晚上夜斗地.主的苏瑾就这样穿着睡衣,被自己亲娘追了满院子跑,而这一场闹剧,最后以柳晓芬肚子饿了告终。 见柳晓芬去吃饭了,苏瑾的睡意也去了,只得拖着疲惫的身子骨回去梳洗打扮。 把着手算了算,苏瑾想起今天是她十天假期的最后一天了,顿时沮丧起来。 天哪,这个假期她还没有好好玩耍,就这样过去了? 时间都去哪了?谁偷了她的时间? 于是,十分沮丧的苏大人怀揣着沮丧的心情,在早餐时多进了三碗白粥,吓坏了同样补觉失败的桃红。 吃完饭以后。肚子饱饱的苏瑾顿时觉得自己活力四射起来,擦擦嘴,就告诉刚放下筷子的桃红自己的那些银子怎么分配。 她将银子分了四份,一份还陈涛的;一份给店里聘掌柜和伙计的;一份留着家中日常开销的;另一份作为商业活动资金或者应急的。 分配好了以后,苏瑾沉吟半天,又迈步往柳晓芬和老夫人那屋里去了。 她想和她们商量一下,聘个护院来。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里浮现已久,不过在柳晓芬她们回来以后更加坚定了。 现如今府里女眷多了,她明日起去上朝,带着唯一的男丁刘愣子赶着车去,那么相当于家里只有几个弱女子,要是发生什么也没个帮手。 更何况…… 现在她有些钱了,也不用把日子过得这么紧巴巴的了。 带着这样的考虑,苏瑾迈进了柳晓芬和老夫人的屋里。 彼时柳晓芬正在伺候老夫人吃饭,听苏瑾讲了这个想法以后,伸手将怀里的帕子掏出来,轻轻柔柔的将老夫人嘴角的汤汁拭去,见老夫人点头允了,才转过头来。 “可以是可以。”她开口,直视着苏瑾,“不过,我有个条件。”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四十章 开门选秀(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人,我要亲自选。” 苏瑾哈哈一笑,十分爽快的应了下来。 她心里清楚,柳晓芬要干涉这件事无非就是担心自己对三皇子旧情难忘,又搞个暗度陈仓的把戏引进来个沟通两方的间谍。 在苏瑾看来,如今她已经是光明磊落了,也不怕柳晓芬猜疑,一切都随着她去。 反正路遥见马力,日久见人心,她自己说柳晓芬不信,不如让她自己体会吧。 见苏瑾应的快,柳晓芬美眸一抬,似乎带了些不可置信,然而什么也没说,便落下了眼帘。 “桃红,事不宜迟,趁今天我也有空,你赶紧写了告示出去,咱们速战速决。” “小瑾啊!”榻上的老夫人突然笑眯眯的开口,“何必让下人们沾那笔墨纸砚,你自己写了让他们贴了就是了。” 苏瑾一怔,抓住茶碗的手一个控制不住,哗啦的一声浇了自己一身。 她沉默着,不知如何拒绝。 她记得原来苏瑾的字写的极具风范,铁画银钩的,自己虽然已经在练了,可怎么写也不及她多年的功力。 见苏瑾犹豫起来,柳晓芬眉头一挑。 “怎么,你现在写字前都要先给自己浇浇水?” 苏瑾尴尬的接过手帕来擦,“哎呀呀,手没拿稳就洒了,我先去换衣服,不如就让她们来写吧……” 一边说着,她一边站了起来,迈着步子就往外走,“写好了以后贴出来就是,有人来了通知我,我就在屋里等着。” 见苏瑾逃似的奔了出去,柳晓芬的目光顿时和老夫人一对。 挥手示意屋里的侍从都退了下去,柳晓芬沉默片刻,开口。 “娘,您是不是也觉得小瑾变了很多?” 老夫人坐在榻上,伸手将搭在膝上的毯子拉了拉,叹口气。 “晓芬,孩子长大了,必然会变的。” “她是我生的,我太了解她了。”柳晓芬抬起头,眸子里都是坚定。 “小瑾生性怯弱,整个人都包在自己的世界里活了十五年,从不会像这段时间一样能言善辩,活得这样豁达的人生。” “更让我觉得疑惑的是,她之前对萧楠浩那个狗东西那么痴心不改,但是我昨儿听桃红说她还从那人那里要回了之前的银子。” 将纤长的手指搭在下巴上,柳晓芬在屋里慢慢踱步,“不是我看不起自己的女儿,这件事,小瑾绝对没有这个脑子和胆识去谋算这些。” “大抵是她想开了吧。”老夫人摇摇头,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语气满是心疼。 “你又何必怪小瑾?她好好的一个女儿家,从出生那一刻就承担了如此重任, 她的苦,又能和谁诉?” 柳晓芬坐在凳子上沉默良久,最终喟叹一声。 “娘,这大抵便是小瑾的命。这命,注定了要为了阿黎的沉冤得雪,来赌上她的一生。” ※——※——※ 国公府要招护院的消息传的很快,早上贴的告示,下午门口就来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吵的正在补觉的苏瑾怒火中烧,立即翻身起来要求将府门大开。 她要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鬼人! 等她收拾好了出来,柳晓芬已经在花厅里拉了一道珠帘,自己坐在屋里悠悠闲闲的喝茶吃瓜子,见苏瑾来了,向她扬扬下巴。 苏瑾笑嘻嘻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脸色一僵。 自己不是亲生的吧? 已经是夏天了,阳光热烈的狠,坐在屋子里吹风吃茶自然是享受。 可是,为什么她的位置就在室外? 而且还是在没有一棵树的大太阳底下? 感受到被压迫的苏瑾垂头丧气的从回廊里走出来,坐到了指定位置上。 嘶…… 这凳子晒了多久的太阳啊,怎么坐上去都烫屁股? 感受到生活里的恶意的苏瑾立马咬牙切齿地将自己的愤怒都发泄在里面前的彪形大汉们身上。 今天她苏瑾就是皇帝,这些个都是秀女! 都给苏陛下挨个呈上来看看! 于是,珠帘后的柳晓芬就看见苏瑾大刺刺的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凶神恶煞的开口。 “一个个的,都按照顺序来!有什么绝招啊,十八般武艺啊,都给小爷我使出来,咱们择优录取,待遇优厚,工资面议!” 她这边话音刚落,人群里便传来一声“我来!”接着走出个脸面黑黝黝的高个汉子,下巴高抬,一脸得意之色,他对着苏瑾捶捶胸口,“咚咚”之声豁然作响。 苏瑾目光一亮。 身材不错啊,听这声音最起码胸肌还是很ok的! 她笑眯眯的回头往珠帘后看。 “不成。”珠帘后的柳晓芬吹开茶沫,“胸大无脑。” 苏瑾笑意一僵,只得挥挥手。 “下一个!” 下一个来的是地包天的男人,个子不高,一双小小的眼睛先将府里能看见的女人都看了一遍,连蹲在走廊里看热闹的柳绿这个小丫头都没放过,然后嘿嘿一笑,露出黄腻腻的牙,掏出一把飞镖来,“唰唰唰”几下,正中桃红的裙边,惊得她立马后退,露出靛青色的鞋子来。 苏瑾顿时大怒,手掌一拍,“连你小爷的女人都敢调戏?来人,将他给我打一顿,赔了地砖钱再丢出去!” 见那人被刘愣子拖下去了,苏瑾恨恨的翻个白眼,推着桃红进珠帘之后站着,拿起小几上的茶喝了一口。 “下一个!” “哧啦啦!” 什么声音? 苏瑾转头,在看清面前的景色之时嘴里的茶顿时喷了出去。 什么鬼啊!这个男人怎么一上来就扯自己衣服? 地上站的男子似乎并没有关注苏瑾的表情,只是很专注的将紧紧包着自己的衣服撕开,露出自己浑身的肌肉,陶醉的抚摸了一下,将胳膊弯起来,做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 苏瑾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这真的,辣眼睛啊。 “哐——” 珠帘后有茶杯和桌面碰撞之声,然后柳晓芬的声音顿时响起。 “众目睽睽之下竟如此失礼!不成!” 苏瑾挥手,“下一个!” 柳晓芬抬头瞄一眼。 “这个肯定吃的多,不成!” “下一个!” “这个邋里邋遢,不爱干净,不成!” “下一个!” “这个贼眉鼠眼,不成!” “下一个!” “不成!” “下一个!” “不成!” …… 苏瑾喊的口干舌燥,眼看着夕阳西下,累的她瘫在了椅子,气息不稳的抬手,“下……下一个……” 然而没人应她。 没人了? 苏瑾顿时来了精神。 好了好了,收工回家吃饭洗澡睡觉了! 然而她这一起身,就看见了国公府门槛上还坐着个人。 日光已沉,模糊的看不清那人的脸面,只能依稀瞧见那人靠在门扉上,嘴里闲闲的叼着根狗尾巴草,在落日的余晖里一晃三摇。 “喂,到你了。”苏瑾有些不忿的坐起身来,挥挥手,“快,请开始你的表演。” 听见她的声音,那人闭着的眸子缓缓睁开,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那人一起身,苏瑾便怔了怔。 气质这一块,他拿捏的死死的。 这人身材颀长如玉树,清瘦、坚刚、脊背笔直,仿佛与身后不可撼动的石墙浑然一体。 他叼着那草叶,提手抽出怀里的剑,冲着苏瑾,缓缓挑起。 帘幕后,柳晓芬突然抬头。 就在她抬头这一瞬,那人突然飞身而来,恍若惊天之雷,霹雳之电,瞬间便移至苏瑾面前。 因为速度太快,苏瑾甚至都听得见他的衣摆在空气中瑟瑟作响,一片炸裂之声。 她下意识地后退,然而却惊异的发现那人的剑势不停,反而更加迅猛,竟直直冲她眉心而来。 苏瑾顿时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弯腰去躲,然而那人出手如风,立刻将她脖颈一抓。 剑,已至面门!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四十一章 隔壁小掌柜(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你想杀我?”苏瑾在那人的掌心里艰难的开口,“报上名来,让我做个明白鬼!” “君染。”面前那人却突然停了身势,落在她面前轻飘飘的开口。 这人居然回答她了? 苏瑾顿时呆住了。 按理来说,一般这个时候,来杀猪脚的坏人都会邪魅一笑,丢下一句“你去问阎王吧”就把人抹了脖子,怎么今天这“犯罪嫌疑人”还十分配合? 头顶上的君染却没有当坏人的觉悟,只皱着眉头,捏着长剑就在她眉角一刮。 头上突然一凉,看着眼前突然飘落下来的眉毛,苏瑾震惊的无法言说。 君染后退一步,偏着头看了看,咬了咬唇。 “刮得好像有点多。” 什么? 苏瑾颤抖着开口。 “你,你在搞什么鬼?” “你的左眉毛上面有三根杂毛。”君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影响整体的和谐性,所以我就替你刮掉了。” 看着苏瑾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还十分受用的点点头,补充道。 “不用谢。” “我谢你个脑壳啊!”苏瑾大吼一声,冲上去就要打面前这个神经病。 “我看你头上的毛都是杂毛,影响和谐性,我要全给你拔下来!” 君染看着张牙舞爪冲上来的苏瑾,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指尖轻轻一挑。 “哧啦。” 长剑出鞘了一半,亮闪闪的晃了苏瑾的眼。 她的步子被迫一顿。 好死不如赖活着! 没了眉毛就没了吧,自己打不过这个人的。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苏瑾立马换了笑脸,伸出个大拇指。 “唔,走近了看,也合适,合适!” “哐当。”君染指尖一松,剑入鞘。 小人!威胁我! 苏瑾暗骂他一声,转头就去征求她娘的意见。 这人太奇葩,她娘肯定是不同意! 她向珠帘之后望去。 目光对上苏瑾的,柳晓芬突然反应过来。 她怡然自若的落座,倒杯茶缓缓喝下。 小岚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目光停在柳晓芬红肿的手上,满是担忧。 刚刚苏大人被那人胁迫之时,夫人竟一瞬间失了往日贵家夫人的风范,跳起奔了出去,连刚烧开的热茶泼在了手上都未曾在意。 看见大人无事,夫人才松了一口气……可是这手,都起泡了…… 夫人性子刚强泼辣,却偏偏不善于表达感情,对于大人,从来都是爱的不露痕迹。 目光投向那院子里站的苏瑾,小岚一时间有些感伤。 大人,您可能体会这份心? “我瞧着,”一口热茶喝下去,柳晓芬才缓缓开口,“甚好。” 苏瑾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甚好什么甚好? 她娘莫不是疯了,这个人刚刚差点杀了她呀! 身后的君染听闻此言,也点点头,“嗯,我也觉得甚好。” “一边儿去!”苏瑾恨恨的开口,上前几步。 “娘,这个人……” “小岚。”柳晓芬开口打断她的话,“今天厨房做什么吃的呢?我饿了赶紧呈上来。” 苏瑾张着嘴,看着帘幕后的柳晓芬扭着水蛇腰头也不回的进了后堂,再一次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既然如此,那就商量一下银子。”身后的君染已经很自觉的坐在了刚刚苏瑾的太师椅上,抓起水果就吃。 “我要的不多,”他吐出橘子籽来,伸出三根手指,“每个月给我三十吊钱就成,要求不高。” 三十吊钱对于现在的苏瑾来说的确不算高。 认命般的叹口气,苏瑾摆摆手,“可以,你还有什么条件?” “我要住在向阳的屋子里,每一天我的被子都要晒太阳,床单要换新的。” 感情她这是聘了个爷回来? 好在除此之外,君染也没有再要求些别的什么。两人说好了明日来上岗就各自回散了。 “爷。”桃红给苏瑾端上饭来,看着她的脸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 “有什么直接说。”苏瑾挑眉看向桃红,“你这时不时的老瞅我,看得我害怕。” 桃红咬咬唇,却没有吭声,只是将身后的镜子给她递了过来。 “还这么神秘兮兮?”苏瑾嘀咕一声,接过镜子一瞧。 呦,这是谁家的美人儿啊? 镜中美人双目含情,顾盼生姿,鼻尖俏挺,一只眉毛形状优美…… 一只眉毛? 苏瑾的手指颤抖,抚上自己左边光秃秃的眉头。 顺滑细腻有光泽。 就是……没了眉毛。 ※——※ “主子,这是上个月咱们店里的收入,请您过目。” 泰和茂的叶掌柜将手里的账本递上来,姿态恭敬。 “凌七。” “是。”凌七接过来,扫了一眼,递到窗边临风饮酒的男子面前,“这个月零收入三万二千两。” 萧衍抬了眼皮,一眼看完了账本上的内容,“上月酒宴倒是满当,人多费力,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主子说这样的话就是折煞老奴了。”那掌柜更深的弯下腰去,“若不是您可怜咱们,给了老奴事情做,咱们早就饿死街头了。” “你是凭自己的本事,与我是否提拔你无关。”萧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冰冰冷冷的开口。 “是,是。”叶掌柜知道自家主子向来如此,也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主子还没吃东西,不如少喝一点酒……而且,咱们泰和茂昨儿也研究出来了新菜,不知道主子要不要试一试?” “新菜?”萧衍眉眼不抬,“端上来尝尝。” 叶掌柜笑嘻嘻的吩咐伙计将菜肴端上来,放在桌上。 那菜大抵是早就为萧衍备下了的,此刻用鎏金的小火炉煨着,用青蓝色的盖盘拢好,呈在桌上还冒着腾腾热气。 萧衍洗了手落座,用银质的筷子夹了一些送入口中。 “主子,怎么样?”叶掌柜两眼放光。 “尚可。” 萧衍擦了擦嘴,点点头。 尚可! 叶掌柜顿时觉得无比兴奋。 一般主子的评价都是一般,差,继续努力吧等,尚可这样的话但是很少出现。 他这边一兴奋,话就不停歇的往外冒。 “多谢主子夸奖,咱们这个菜其实是对面那个新开铺子的小掌柜教的,她还说了好几种菜名及做法,因着材料有限,咱们就是选了最简单的一种,您若是说好,咱们就让它上牌子。” 见萧衍默许了,叶掌柜又开口。 “对了,那个小掌柜还说了,倘若有机会,她想和您见上一面,谈谈生意上的事儿。” 叶掌柜说完其实心里都有点不踏实。 那小掌柜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说是感冒了戴着个面纱看不清脸。 前几日天天在店里和他聊天,一会儿夸菜好吃,一会儿夸他会理财,吹得他都飘了起来。 这么可爱的姑娘,他喜欢的紧,所以,在她一开口说看看能不能和他主子谈谈生意,他一口就应了下来。 只是,就怕主子不同意。 萧衍眉眼一抬。 “叶掌柜。”他目光如炬,“几日不见,你就这样被人给收买了?” 叶掌柜面上一臊,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萧泽目光一扫,便看见对面那个小小的破旧的铺子。 他若是没记错,萧楠浩被告御状时,孟凡言辞凿凿的说他盘的就是这个铺子? 怪不得没查到证据,原来他这么快就转手卖了! 短时间内转手,必然低价出售,只是不知,谁这么具有胆识,当机立断的买下来。 他突然还有点好奇,这样的人要和他谈生意,会有什么样的好点子。 垂眸半晌,他突然开口。 “何时?” 何时?正在羞愧的叶掌柜突然一怔,又一喜。 主子这意思……是同意了?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四十二章 苏大人的生意经(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明天?” 已经钻到被窝里的苏瑾探出个脑袋,“明天我要上班啊!” “叶掌柜说了,明儿他家大掌柜的也有事,说着不若申时在泰和茂见便是。” 唔,申时倒还可以。 苏瑾盘算了一下,又开口。 “哎,叶掌柜有没有透漏一下,他家大掌柜的男的女的,多大年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婚否?有无儿女?” “您知道这些做什么?”桃红愣呆呆的。 “嗨,第一次见面谈生意,不是得有点诚意吗?”苏瑾眯着眼睛狭促的一笑。 “倘若到时候他家大掌柜的发现,我这个人十分对他的胃口,那这生意岂不是很好谈?” 也是。 桃红十分认同的点点头,“这个叶掌柜没说,不过您不是和他聊了很多吗,您怎么自己没问他?” 苏瑾躺在被窝里舒舒服服的翻个身,伸出一根指头在空中晃晃。 “桃红,相信我,一开始就带着这么强的目的性去做生意,还是会很费力气的。” 见苏瑾又开始故弄玄虚说着没头脑的话,桃红撇了撇嘴,没理她,熄了灯就退下了。 一夜过去。 苏瑾起了个大早,描了被刮掉的眉,然后就去上她人生第二次的朝了。 轿子抬到宫门口,她便嗅到了皇城那森严冰冷的气息。 她下了轿子,自己走进去,无视一切投过来的,或奇异,或惊恐的目光。 她就喜欢他们这些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哼着小曲,苏瑾走出来最浪的步伐,一定要让自己变成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苏大人腿抽筋了?”身后有人十分关切的问候她,“我看您似乎腿脚不是很方便,需要在下扶您吗?” 苏瑾步子一顿,将袖口在空中一甩,回过身就笑嘻嘻的拱手,“陆大人早啊!” “苏大人早!”陆暻还是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桃花眼里眼波流转,魅惑的很。 “苏大人面色倒是很好,”陆暻笑着上前一步,弯下腰,唇近的几乎贴在她耳边。 “看来您还是要多休息。” “可不是嘛!”苏瑾站的坚若磐石,脚下未动分毫,“多谢大人关心。” 见苏瑾并未害羞的躲避,陆暻目光微闪,脸上的笑意依旧得体,不着痕迹的与她拉开距离。 朝会很快就开始了,萧海坐上龙椅,第一眼就看见了在下面打哈欠的苏瑾。 那血红血红的唇,那白花花的牙…… 萧海一个冷颤,赶紧移开目光。 这个苏瑾,实在令他惊恐。 那日苏瑾递上来的折子,累金丝线的封面大多都抽了丝,周玉还当他面抠了抠,竟抠出些木屑灰尘来,不知道这苏瑾用它是做了什么; 第一页因为墨汁未干就被翻过去了,导致黏在一起,好不容易扯开了,谁知又被涂的黑漆漆的,让他想起苏瑾那吓人的黑眼圈; 第二页好歹也是个人写的字了,不过歪七扭八的他竟也不认识。 本想着追究,然而想到追究就得见苏瑾,萧海顿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并且批准了大魏还算是长的假给她。 能躲一时就躲一时吧,他可不想成为被自己臣子活活吓死的皇帝。 苏瑾却不知王座之上的陛下这般多的心思,只是依旧无组织无纪律无眼色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哈欠。 没办法,昨天想了一晚上,要和那泰和茂的大掌柜怎么谈生意,导致她都没睡好。 “想来苏大人昨夜又苦读诗书了吧?” 有人在一旁闲闲开口,吓的她浑身一个寒噤,偷瞄了一眼萧衍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苏瑾乖乖的闭了嘴。 苦读诗书……猪也听得出来这个男人又在嘲讽她。 这一场朝会索然无味,萧海例行公事的处理完政事就让各位官员回自己职位上去了。 见那一身黄袍的陛下出了殿堂,苏瑾立马蹦起来,往外跑。 她刚刚可想好了,要买些花雕酒当见面礼送给泰和茂的大掌柜。 她这边撒丫子跑的比兔子还快,萧衍却悠哉悠哉的出来,回了府里换装,准备一会儿去见对面铺子的“奇人。” 两个人分头在自己的地盘上忙活了半天,然后都在午时,到了泰和茂。 苏瑾从马车上跳下来,伸手戴上帷帽,递给雇来的车夫银子,自己拎着两坛子酒就往泰和茂走。 她今天没敢叫刘愣子赶车,怕那个愣子大嘴巴说出去,所以自己悄悄换了衣服从后门出来,自己拦了辆马车过来。 “叶掌柜。”苏瑾拎着酒迈进泰和茂,开口和正在算账的叶掌柜打招呼。 “这是我给您和大掌柜带的花雕酒,尝尝?” “哎呀,贾姑娘?”叶掌柜愣了愣,“往日你都戴着面纱,怎么今日把自己捂的这么严实?” 还不是君染那个倒霉孩子把她的眉毛刮了? 追求完美的苏小爷认为自己在客户面前是一点缺点都不能有的,于是干脆把自己罩了起来。 “哈哈,脸上起了疹子,不好吹风。”苏瑾笑着打哈哈,“您家大掌柜在吗?” “在的在的。”叶掌柜觉得这小姑娘真是不容易,先前的风寒还没好,这脸上又长了疹子,真是可怜,于是亲自带着她上了二楼。 “主子,贾掌柜来了。”叶掌柜扣了门,低着身子道。 “进来。”屋内这声清清冷冷的,让苏瑾莫明奇妙的有种熟悉感。 然而,她还未想起来这人是谁,门已被叶掌柜推开,正等着她迈步进去。 苏瑾只得抛开脑子的疑惑,开口对那坐在桌边看书的男子打招呼。 “在下假名,见过大掌柜。”她先是福了一福,然后接过叶掌柜手里的酒上前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萧衍听见声音,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抬眼去看,便见递在面前的两壶酒,那捏住酒绳的小手白嫩修长,掩在纯白的袖子里若隐若现。 “有劳贾掌柜。”萧衍点点头,示意下人们接下来,手一伸。 “请坐。” “多谢多谢。”苏瑾笑着坐下来。 面前这人居然同她一样,竟戴着半张面具,露出的范围只从高挺的鼻子开始,到精致的下巴结束。 这人虽然未见整体面貌,但是相必也是个美男子。 “在下未曾想到,聪慧的贾掌柜竟是位姑娘。” 萧衍淡淡开口,看也不看苏瑾,只坐在一旁自己翻着自己的书。 “哈哈,客气了,在下可谈不上聪慧,大掌柜谬赞了。” 苏瑾笑着把话送回去,“若是说有头脑,还是您可以称的上,毕竟能将泰和茂做的这般大,实在不简单。” 苏版生意经第一条:当客户夸你时,你一定要夸回去,而且要夸的比他还好。 果然,面前的男子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即将翻页的手一顿。 你看,我说是不是? 苏瑾笑意盈盈。 “不过话说回来,”苏瑾决定趁热打铁。 “我前些日子和叶掌柜聊天,他和我说您这边的食材用量极大,地窖里藏不下太多,怕食材坏了,您可有想过什么解决方式?” “我们都是提前订好,让人送来。”萧衍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女子。 他怎么感觉,这个人说话的方式,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您算算,”苏瑾丝毫未感觉到面前这人审视的目光,身子向前一倾,“泰和茂每天需要的菜种类多,数量大,店铺偏偏分散而菜量不多,伙计每日外出采购,耗时极长又绕路,实在不划算。” “哦?”萧衍来了兴趣,“那贾掌柜可有什么高见?” “自然有。”苏瑾神秘兮兮的一笑,很直白的开口。 “倘若您从我这里进货,一是用料保证,二是时间充足,三,价钱嘛,我能给你最低价。” “这样的好事,就看您,愿不愿意了。” “我凭什么信你?”萧衍突然抬眼,“贾掌柜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当保证给在下吧。”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四十三章 萧长安你的马甲掉了(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如你所说,的确没有。”在帷帽之后的苏瑾笑嘻嘻的。 “但是已经知道问题所在的大掌柜,与其还需要花时间来思考如何解决,那还不如花点小钱,让咱们一同暴富,走上人生巅峰。” 萧泽看她几眼,便垂下眼帘来,扯过桌上的纸笔,大笔一挥就写了两张,推过来。 嗯? 苏瑾怔了怔,才发现自己戴着帷帽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看字看得十分不清晰。 掀开帷帽—— 不好,她的眉毛没画,而且她也不想露真脸。 于是,聪明的苏瑾就伸着脖子贴了上去,试图通过拉短距离的方式看看写的啥。 “贾老板不认识字?”见苏瑾几乎都要钻进那纸里,萧衍开口道,“不若我给你念念?” “些许认得几个字。”苏瑾有些尴尬的抬起身,“我已经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多谢您的好意!” 萧衍的字正如他这个人,方正刚毅,每一画都带着凌冽的笔势,却又在末尾恰到好处的一收,令人十分舒服。 “这是在下拟的协议。”萧衍淡淡开口,“贾掌柜的看看合不合适。” 苏瑾听他发问,纤长的手指在桌上磕了磕,“协议很好,我很赞同。” 萧衍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说定了。” “说定了。” “好。”萧衍从腰间解下一枚小印章子来,沾了放在一旁的油印,在每页末尾盖了个戳。 苏瑾见他的一系列流程做的十分完美熟练,顿时呆了呆。 糟糕了。 千准备万准备,忘了给自己刻个章子显得高大上一点了。 萧衍那边已经盖好了章,又推过来,“贾姑娘请。” “贾姑娘”咬咬唇,只得伸着袖子扯过油印,竖着大拇指就准备摁下去。 那动作,十分的悲愤欲绝。 萧衍挑挑眉,有些疑惑的看向面前的女子。 这动作,这风格,他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 苏瑾举着沾了油印的手,寻到落款处,将印而未印之前,无意识的瞟了一眼那先拓好的章印。 长安? 怎么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手指稳稳的落在那空白处,再抬起来的时候,苏瑾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 “苏公倘若说武功,那么长安是最有资格发言的,他的武功可是大魏数一数二的。” 长安…… 萧长安?萧衍? 帷帽之下的苏瑾面目狰狞,实在不知该如何承受这一冲击。 怪不得她听得这人声音如此熟悉! 这不就是与她日日针锋相对的晋王殿下的声音吗? 这生意做的,已经做到萧衍他家里来了。 更何况,她苏瑾还以真身亮闪闪的出现在了萧衍面前。 想到这儿,苏瑾只觉得坐不住了。 呆的时间越长,她就越危险。 “萧……那个大掌柜,”苏瑾从凳子上窜起来,“我还想起来家里灶台上还烧着水,咱们就先这样了啊,下回再聊,再聊。” 她这边儿蹿的极快,也就没在意帷帽的细纱在空中一晃,被流过的风掀起半边来。 萧衍正好在此刻抬头。 白色的帷帽滑过他的鼻尖,痒痒的,却有丝丝清香,恍若丁香初绽,沁人心脾。 按理说,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闻到这样的香气必然会沉醉片刻,然而萧衍却突然皱了眉。 这贾姑娘怎么…… 没有眉毛? 刚刚正好在他抬头的一瞬间,面前女子的帷帽被掀起一角,他模模糊糊地看见那“贾姑娘”的眼睛晶亮,然而眼皮之上竟然空白一片。 苏瑾已经快步到了门边,就在她的手即将要推门之时,听得身后的男人开口。 “贾姑娘跑那么快做什么?” “啊,我刚刚说了我家的鸡还没喂呢。”苏瑾前言不搭后语,还想再解释,听见身后那人的下一句话,顿时僵住身子。 “或者应该叫你……苏大人?” 苏大人惊慌了。 这就让人抓住了? 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逼近,苏瑾只觉得额头冷汗直冒。 “大掌柜刚刚说什么?”那脚步声行至身后,苏瑾突然回头,向他一福。 “您刚刚叫的苏大人,可是苏国公苏瑾大人?” 萧衍眸子一眯,“你认识?” “自然。”苏瑾答的流畅,“苏大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咱们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贾姑娘竟对苏大人这般熟悉?”萧衍又瞥向她。 “说来,到让人惭愧……”苏瑾突然作出一副扭捏样子来,“咱们以前远远的见过大人,那般风姿,让人……” 萧衍皱皱眉,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让人什么很明显了。 因着敬仰意中人,而去模仿他的一言一行这种事情他是听说过的,而且此刻看这女子如此娇羞之态,浑然天成,妩媚多姿,不像是个男儿家能做出来的。 把一切前提都建立在苏瑾是个男人的前提上的晋王殿下,垂了眸子,退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保持了自己一贯和异性的距离。 他没有看清面前这人的相貌,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她和那个让他痛恨的咬牙切齿的人十分相像,所以,打算试探一番。 今天看来,虽有疑点,然而也不能逼问的太紧。 他拎起桌上的协议递过来,“你忘记拿了。” 苏瑾赶紧接过来,道了句谢,便佯做淡定的出门下楼了。 萧衍也没有开口阻拦,只是拿起了桌上的协议,目光在那红彤彤的手印那里一顿。 “殿下。”凌七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立在萧衍身后,“这人可疑,是否需要属下去查一下?” “好啊,去查。”萧衍神色自若,将那协议叠起来收入怀中,“反正我很闲,每天没什么事做。” “……”凌七听出萧衍的否定,有些无奈的垂了头。 不一会儿,又皱着眉道,“不过这人不知身份,今天这生意是否太过草率?” 听闻这话,萧衍唇角一勾。 “凌七,你应该知道,做生意这种东西,我还没有输的体验。” 凌七听到这样的话,顿时又低下头去。 这话虽然狂妄,的确如此。 这大魏国的米面生意,当铺首饰,从主子十三岁那年起,便悄悄都被他一步步收入囊中,用以屯集资金,练兵养器。 说实话,凌七是很佩服萧衍的。 那时的弱小少年,竟有如此卓越的远见和胆识,这样的谋略和智慧,为着他的目标,而悄无声息地准备着。 这样漫长的等待,可是每一步走的极踏实。 凌七目光发亮。 他知道,策马将山河颠覆的日子,只怕不远了。 苏瑾出了泰和茂,便进了一条小巷子,七拐八拐的绕了一圈,又绕回了自己铺子的后门,警惕的环顾了四周后,见无人在意她,便闪身进了后院。 “爷!”见她回来了,侯在院子里的桃红立马迎上来,“您的衣服已经备好了,在厢房里。” 点点头,苏瑾边走边侧头问她,“人来了吗?” “来了。”桃红连忙答到,“新来的君护院在前面陪着呢。” “哦。”苏瑾闪身进屋,不一会儿就换了平日里穿的男装出来,又走到了前面的堂屋。 屋子里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一矮一高,一端正一懒散,懒散的那个还不停地从自己怀里摸出瓜子来“啪嗒啪嗒”的嗑的起劲。 “小公子!”那坐的端正的老人见苏瑾迈进屋来,目光一亮,“见过小公子!” “您请坐。”苏瑾冲他笑笑,然后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几乎瘫在椅子上的君染。 昨天光线太暗,君染的模样她还没太看清,只依稀觉得十分清秀,今天再看了…… 还是觉得十分清秀。 苏瑾的目光像顶探照灯,在君染的身上扫来扫去,然而这懒散散的人并不为所动,甚至还微微闭起了眼,好像即将开启睡眠模式。 “起来。”忍无可忍的苏瑾深吸一口气,踢了踢君染修长的腿,“这屋子里就四张椅子,你一个人坐了三张我们坐哪里?” 君染眨眨眼,十分不情愿地将自己屁股下的两张椅子让出来。 桃红赶紧弯腰去拿,拿的时候,又顺便瞟了一眼君染。 这新来的君护院虽然懒得像没有骨头,但是不知为何,每一次看见他,总能让她想起松树间沙沙作响的风声,高远而舒缓悠长。 想到这儿,她眉睫微微颤了颤,赶紧将手里的椅子为苏瑾摆好,然后立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小公子,不知您今天叫我来何事呀?” 荣文林心里有些打鼓,实在不知道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爷一大早就把他接到这里有何贵干。 他前段时间在街上买自家地里种的菜,彼时这公子一身土的抱着个不知哪里来的茶壶在大街上游荡,他看着可怜,就随手送他了根胡萝卜吃。 那日小公子的确是详细问了他的菜的,还留了他的地址,这件事他转头就忘了,谁知公子今天居然将他接了来。 “没什么别的事,我只是想,”苏瑾笑眯眯的开口,“送你一场荣华富贵。”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四十四章 此刻心事(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爷,我是真的不明白。”坐在马车里,桃红依旧满心疑惑。 “咱们自己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弄来的铺子,为什么说给人就给人了呢?” “不是给人。”苏瑾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只是租给他了而已。” “那还不是一样。”桃红没觉得有什么分别,“您让荣大爷供货咱们也赞同,可是这铺子还得我们自己管啊。” “谁说我们没自己管了?”苏瑾见桃红一脸茫然,便耐下心来给她解释。 “第一,你看,今天谈的泰和茂的生意,货源我们没有,但是荣大爷有,我看过他的菜,十分新鲜,让他来供货,是最好的选择; 其二,这家铺子不便被人知道是我的,树大招风,凡事一定得低调,让荣大爷来管,我们不出面,收了他的租,还有泰和茂的利,这多轻松? 其三,除荣大爷之外,我又聘了掌柜和伙计,他们就是我的眼睛,倘若荣大爷有什么做的不好了,他们就起到监督的作用,两相制衡。” 伸了个懒腰,苏瑾将头靠在窗边,笑着开口。 “这样下来,我们既省了管理的力气,又拿了好处,这不轻松吗?” 桃红品着品着,目光一亮。 对呀,这样下来,她们不就是躺着拿钱吗? “爷,你真聪明……”桃红扬起脸要夸,却发现苏瑾已经靠在窗边睡着了。 她张着嘴,顿时哑了声。 睡着的苏瑾没有了清醒时的古灵精怪,反而带了些深重的疲惫。 桃红突然间想起来,自家主子好像从病好后,就一直在为国公府精打细算。 到如今,主子所计划的事情,终于都完美达成,告一段落。 在这样终于放松的时刻里,也许只有入梦,才能够卸下所有的沉沉浮浮的心思,舒缓所有的神经,真真正正的,好好睡一觉。 午后的阳光落进来,洒在苏瑾的脸上,恍惚间桃红好像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还年少的苏瑾。 那个时候的苏瑾,总是包裹着厚厚的壳子,抗拒着这世界上的一切,她惧怕这个世界,害怕失去,无论是物质还是感情。 然而,经历的多了,她竟一瞬间学会了独撑与豁达。 独撑着对她来说艰难的时光,豁达着所有失去的一切。 不言痛苦,也未曾放弃。 如今,所有失去的,她都自己一点点挣了回来。 此刻心中千回百转,桃红突然落了泪。 为这女子柔弱的坚强,为这女子曾迈过的苍凉,为这女子—— 从弱小的身影,成长为别人依靠的肩膀。 转眼间就到了点兵场巡查的日子,苏瑾起了个大早,将桃红给她准备的满车的行李又运了下去,只挑出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爷,您就带这些怕是不成。”桃红又抱着两床被子赶了过来,“夜里那边儿风大,您别冻着!” “不要不要!”苏瑾赶紧把她往回推,“都大夏天了还盖这样的被子,你不怕我出痱子?” “爷,那这个您带上……”桃红居然又从怀里拽出一把粉嫩嫩的油纸伞来,“那白天太阳大,可别晒着您。” “你怕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家爷性向有问题!”推开那粉嫩嫩的小伞,苏瑾怕桃红又摸出什么来,立马钻进马车里扯着嗓子就喊,“快快快,开车开车!” 车开是开了,而且速度极快无比,拉着车厢里没坐稳的苏瑾横冲直撞,上蹿下跳。 “刘愣子你赶的是飞车吗?”苏瑾带着满头包从车厢里挣扎着爬出来,抓住面前人的衣带就扯,“你要把我昨天晚上吃的饭都晃出来了……” 赶车的人倒是很淡定的将衣带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又很自然的回头一笑,“那你就吐呗,隔远点,别吐我身上。” 苏瑾登时睁大了眼。 “君染?”她回头去找,“我的刘愣子呢?” “你的刘愣子被我换下来了。”君染回答的很干脆,瞥见苏瑾顿时不满的神色,幽幽补充一句,“夫人让换的,说我更机灵。” 最后一句顿时堵住了苏瑾的嘴。 在国公府里,夫人柳晓芬才是说一不二的爷! “进去!”君染见她没什么说的了,便准备专心赶车,身子微微一转,一条腿竟然诡异的转了个角度,直接踩在苏瑾的脸上,将她踢进了马车。 苏瑾顿时大怒! 这是什么操作? 有聘来的员工这么对老板的吗? 她恨得又往出去爬,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君染打上那么一顿。然而君染好像知道了她的恶毒心思,马车速度陡然加快,晃得她爬一步退三步。 好恨! 苏瑾觉得自己聘了这么个护院真的是憋屈,简直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如此以来,苏瑾不断的重复爬三步被甩回去,爬三步被甩回去,再爬再甩的过程,最终在某一刻,爬到了马车边。 苏瑾目光顿时大亮! 终于到了,看我不爬出去打得人不识鬼不辨的! 然而就在她兴奋的要去推门帘的那一刻,马车突然来了个大拐弯。 这个拐弯的幅度之大,大到在车厢边边的苏瑾顿时就被甩了出去。 “砰!” “吱呀!” 苏瑾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落在了青青草地上,于此同时,那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诶?”君染看看地下的苏瑾,又看看身后空空如也的马车,奇怪的挠挠头。 “你怎么这么迫不及待的就出来了?” 手指顿时攥紧,苏瑾恨恨的揪着身下的野草! 迫不及待! 她是真的迫不及待的要打他了! 头一抬,苏瑾就扬着拳头过去了,然而抬了一半,苏瑾顿时浑身僵硬。 这……这是在哪? 怎么这么多人? 面前,已经集合完毕的官员们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的苏小爷,仿佛一时间还不能消化,这位小爷为什么能一瞬间从车上躺到了地下。 闭了闭眼,苏瑾收回了自己的手,淡定的顶着一头已经被晃的乱七八糟的发型爬了起来,冲着面前的人们笑了笑。 “清早浊气上升,要呼吸新鲜空气就得在地下闻,你看,一闻我就满是活力。” 装作没有看见唇角抽搐的官员们,苏瑾笑嘻嘻的冲他们点点头,回身面色一狠,捏着拳头就要找那个把她甩下车的罪魁祸首。 然而,回头之时,车上已经空空荡荡,刚刚坐在那里挠头的少年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小人!”苏瑾暗骂一声,“别让我再抓到你!” 她这边气愤的要死,有人却开心的要命。 “哈哈哈哈哈哈,哥你看他!” 齐王殿下坐在马上,看着苏瑾的窘况笑的欢快,“你说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呢?” “可不。”萧衍难得的顺着他的话往下接,“真蠢!” “啊?”感觉到异常的齐王殿下顿时心里不好,还未开口就听见自家哥哥又道,“就是这样蠢的人,居然还赢走了你一堆的银子?” 萧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那是不防备,不防备。” 萧衍白了一眼他,没再开口。 “对了哥。”萧泽从怀里摸出几个小纸包来,递到他跟前。 “今天去了少不得要喝酒吃肉,我最近吃了太多油腻的了,带了些泻药来,打算吃完就拉,给点兵场那块贫瘠的土地加点油水,你要不要?” 回答他的是萧衍马蹄扬起灰尘,扑了他一脸。 ※——※ “好!” 大魏皇帝坐在点兵台上看着刚刚练完一套剑法的士兵们,龙心大悦,抚掌大笑。 “有如此良兵,寡人何愁扩展疆土,安国定邦?此乃寡人之福,大魏之福啊!” 苏瑾混在百官之中,遥遥的向着那得意洋洋的皇帝道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恭维完了,陛下又在那大大的黄罗伞之下坐了,由侍女扇着那座前的冰块,在一片凉意中兴冲冲地开口。 “再来!” 还来? 苏瑾内心郁闷至极,伸手擦擦头上不停流下来的汗水。 这里真的好热啊,他们又没有皇帝那样的好待遇,此刻就是在这里硬生生的晒着,简直觉得头顶上都要着火了。 你要看,好歹给我们也加个帘子挡挡太阳啊! 就在苏瑾内心将皇帝陛下的祖祖辈辈都问候了一遍时,突然听见那阴凉处的陛下幽幽开口。 “这般动人心魄的场景,令朕想起了当年同苏黎大人一起征战沙场的日子,那时候朕还是皇子,一转眼就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 苏瑾顿时汗毛倒竖,只觉不好。 果然,下一秒皇帝的目光就向着苏瑾投了过来。 “虎父无犬子!苏大人,你的父亲如此勇猛,不知你又如何?”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四十五章 蒂花之秀(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如何? 一点都不如何! 苏瑾后脊发麻,顿时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向自己投过来,她颤颤巍巍地开口。 “回陛下,下官……下官,下官……” “你瞧瞧。”皇帝在椅子上舒适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找到了个合适的姿势,伸手点了点。 “咱们大魏男儿如此优秀,皆是铁血铮铮的汉子,不若苏大人也下去和他们切磋切磋,传授些尔父的经验。” 下去? 苏瑾被雷的晃了晃。 台子地下的兵哥哥的确都很健壮,腱子肉的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确也看的过瘾。 可是下去切磋这个事儿,就不必要了吧。 “陛下,这个倒不必了吧。先父走得早,我还没听过传授,贸然下去谈什么指导,只怕会误导各位弟兄啊!” “笑话!”皇帝陛下嗤之以鼻,“你虽然年轻,但是必有苏黎遗风。更何况……” 陛下眯了眯眼,将苏瑾浑身上下扫了一扫,“你前些日子那般诡异……下去吸吸好男儿的阳气,也是好的。” 吸吸阳气…… 她苏瑾又不是个妖怪,还吸阳气! 她要是真能吸到阳气只怕就真的在鬼路这一条道上走到黑了。 不过这么一说,苏瑾脑海里却突然灵光一闪。 咬咬牙,小手顿时将脑袋一扶,脚下开始乱七八糟的乱走,闭着眼睛就开始胡咧咧。 “啊,陛下……下官怎么突然觉得头有点晕啊?” 她打定主意了,今天不晕也得晕,反正不能就这样下去。 她这边算盘还没打响,胳膊突然一紧,将将要倒的身子强行被人扶正,还在地上墩了一墩。 “苏大人这是怎么了?可得站好,不要在御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了仪。” 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苏瑾垂了眸,看着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十分“真诚”的开口。 “我谢谢你啊!” “苏大人客气。”萧衍点点头,顺手将她往外一推。 “陛下刚刚唤你呢,苏大人别耽搁了,快去吧。” 萧衍你大爷! 苏瑾几个踉跄,跌跌撞撞的就从队伍中很“迫不及待”的迈了出来,险些一个跟头崴在地下,亏得有人伸出一只手,将她一扶,才勉强站住。 “多谢多谢。” 苏瑾抬头,冲着扶她的陆暻点头致谢,“多谢陆大人了。” “大人客气。”陆暻收回自己的手,向前一引。 “大人请!” 苏瑾的脸顿时垮了。 请你个大脑壳! 见挣扎已经无济于事,苏瑾认命的一叹,做好了被胖揍的准备后,向皇帝一稽,抖着两条腿迈步向台下而去。 不怕不怕,就放做个泰国版纯正马杀.鸡,活活血,挑挑筋,疏疏骨! “这身衣服乃是官服。”皇帝陛下十分贴心的在椅子上开口,“扯了怪可惜,正好天气炎热,不若脱了衣服再下去吧。” 苏瑾双腿一软,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脱,脱什么? 衣服? 头可断,血可流,衣服万万不能脱啊陛下! 脱了她就活不了了啊,只怕立马就得光着两个膀子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陛下!热中暑了臣也不怕!”苏瑾带着哭腔回头,“我下去就是脱层皮啊陛下,一会儿躺在地下只怕就是一摊血肉模糊,脑浆迸裂的模样,就跟西瓜一样,干了就抠都抠不下来了,您好歹给我留个包裹的套子,方便大家抬我啊!” “咕咚。” 听她说的这般血腥,正在吃西瓜的陛下顿时一反胃,勉强咽下嘴里的,挥手由她去了。 苏瑾挂着泪,迈下台去,看着台下个个雄姿英发的光膀子少年,声音颤抖。 “谁……谁来与,与我,切……磋切磋?” 那些少年见苏瑾挂着泪,顿时都有些看不起她。 好歹也是个男儿怎么吓成这般模样? 想当年,先国公爷苏黎苏大人,那般风姿,气吞万里如虎,一声怒吼就能吓破敌人的胆,他们哪个不佩服? 如今他这儿子,瘦弱不说,胆子还小,别说吓破敌人了,见到敌人不跪下来求饶就不错了。 这样想着,大家看着苏瑾的目光就都有些轻蔑了,谁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切磋,平白的降低自己的身份! 见无人回应,苏瑾目光一亮。 哈哈哈哈,竟然没人? 她兴奋得就要往台上冲。 亲爱滴百官们,你们的苏小爷就要健康的回来了! 她没注意,台上的太太监周玉却突然弯了弯身,听着皇帝陛下说了什么,然后一躬身,迈上前来。 “陛下有旨。”他尖细的声音传出去老远,令苏瑾即将迈上台阶的脚一顿。 “传威武将军柴德,与苏大人对阵!” 苏瑾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威武将军! 一听这名字就很威武了! 没有人来就没有呗,这陛下还特意整来个将军打她,是对她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苏小爷颤抖着身子转过去,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的人,只觉得眼前突然一暗。 她抖了抖。 太阳都被遮住了,这威武将军是得多威武啊…… 柴德对着台上的皇帝拱拱手,垂下眸子看着不到他胸口的苏瑾,十分不屑。 “苏大人,得罪了!”客气一声,他提起自己的拳头就往苏瑾身上招呼。 苏瑾面色如土,慌慌张张的就要找地方躲。 “请接招!” 眨眼间那拳头就已经挥到苏瑾脸上,柴德内心冷哼一声。 看老子不把你这个瓜皮打得飞起! 然而,眨眼间,面前的“苏瓜皮”突然消失了。 柴德一怔! 莫不是这小子还会武功? 拳头一收,目光一扫,就看见脚下正抱着头的苏瑾。 柴德大怒! 身为男儿,怎么这般懦弱无能! 脾气暴躁的柴大将军立马伸着手就要去拎苏瑾。 然而,苏瑾却蹿的比他还快,“唰”的一下又换了个地方抱头蹲。 “你奶奶个熊!”柴德又去捉苏瑾,“脚底抹油了跑他娘的那么快!” 然而,又是将抓而未抓到,苏瑾又是一个抱头鼠窜,“唰”的一下蹿到了下一个地方。 柴德于是又骂骂咧咧的去抓,苏瑾于是又抱着头“唰唰唰”的乱窜,两个人在练兵场上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进行着你追我赶。 “娘的!”柴德追着她跑了几圈,累的站在原地骂苏瑾,“你个土耗子,专打地洞吧你!” 苏瑾抱着脑袋蹲在一旁,嘿嘿的笑着。 “我这个叫天秀步,再配上我这条不败腿,效果加倍!” “放屁的天秀!”柴德冲上来就要抓她,“掉在老子手里,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造化钟神秀!” 他们这边追的欢快,台上的皇帝目光却闪了又闪。 “陛下!”身后一白衣秀士见他神色复杂,便迈步前来,低头凑近。 “这般模样,有失大雅!” “哦?”皇帝回头,见是自己前些日子提起的布衣孟凡,手指在椅子背上轻轻磕了磕,“孟大人有何见解啊?” “下官斗胆。”孟凡向着皇帝一拱手,“再请一位将军来,两人对战苏大人。” 人群之后,萧衍眉头突然一簇。 他耳力超群,孟凡与萧海的对话一字不落的都听了去,此刻见孟凡提出这样的理由不禁有些不认同。 这场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苏瑾完全没有武功,全凭一股巧劲儿勉强躲着,如今再来一个,苏瑾必然扛不住。 他虽然与苏瑾并不对付,但是也觉得男儿之间的斗争,必然要光明磊落,这般行为实属小人之心。 然而,那坐在阴凉之下的萧海,却突然沉默了。 这沉默意味着什么,萧衍十分清楚。 果然,不一会儿,皇帝便点了点头。 “也罢,朕看着苏大人还是有几分实力的,不如再叫余将军一起下去比试!” 听见这话,连一直都漠不关心的萧泽都吸了口冷气。 余明?那个一拳能把一只老虎打死的男人,要是上了场,苏瑾岂不真是没了命? 萧衍目光往台下毫不知情的苏瑾一扫,心下一沉。 陛下难道对这苏瑾,还有防范之心?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四十六章 我有骨气(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此刻也跑的双腿发软,正蹿在火炮之后,躲着柴德。 舒了一口气,苏瑾盘算着时间,估计皇帝也不会让她在这场上蹿太久了。 然而,这口气还没舒出来,苏瑾突然觉得脚下一空。 她她她她,她怎么飞起来了? 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又瞅瞅不远处突然面露惊讶之色的柴德,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怎么……又来一个? 这不是切磋,这是她单方面被虐啊! “我不服!”苏瑾顿时挣扎开来,“你们这是以多欺少,我不服!” “余将军!”柴德也迈步过来,不赞同的开口,“这般只怕不妥!” “有何不妥?”提起苏瑾的余明冷笑一声,“柴将军,这是陛下的意思,您有意见?” “陛下?怎么会……”柴德一怔,还没说完,便又听面前的余明开口。 “柴将军也好意思,这样一个弱鸡,你居然和他耗费了半个时辰?” “你!”柴德顿时眉毛一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余明冷笑一声,提起膝盖,就在苏瑾的肚子上狠狠地一踢,“我就是这个意思!” 苏瑾猝不及防被这样一撞,顿时觉得肚子剧痛无比,冷汗直冒。 “这样的弱鸡,就该死!” 余明兴致勃勃,将缩成一团的苏瑾扔在地下,专挑要害来打,又一掌拍过去,见那瘦弱的男子被打出老远,哈哈大笑一声。 “苏大人,不如你跪在地上给咱们磕个头,或许我还能轻点……” “好啊!”吐出一口血沫,苏瑾摇摇晃晃爬起来,“不过得等你死的时候,我带着香烛祭品去,到时候还能顺便给你松松土,加加肥。” “混账!”余明大怒。 “余将军!”柴德伸手拦住余明,“他没有武功在身,你这样打下去只怕会出人命的!” “怕什么?”余明甩开他的手,噔噔噔上去,又是狠狠一脚。 “你爹不是苏黎嘛?苏黎又如何,今天他的儿子不是还被我打?” 满朝的官员都立在台上,看着那瘦弱的国公爷被打的那般惨,却又不敢吭声。 谁看不出来,这是陛下的意思? 余明还在继续,边骂边踢。 “他要是活着,看到这个场景是不是得活活再气死一次哈哈哈哈?” “这么个孬种!别是国公夫人偷人,和什么杂种生的吧?” 他笑着,高高扬起的靴子对着苏瑾的脸就要踏下去,“真是孬种……” 脚掌突然被人紧紧捏住,余明眼睛一眯,低头望着地下的那人。 地下的苏瑾鼻青脸肿,视线也有些迷糊了,然而抓着他脚的手却极有力,余明甩了甩,居然没有甩掉。 “放开!” “呸!”听见他的声音,苏瑾突然向着那鞋面子上吐出了一口血沫,在余明顿时愤怒的目光里,露着满是血的大牙冲他阴森森的一笑。 “我说,”苏瑾觉得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烧的她浑身发抖。 她艰难的开口,“你这样的混账东西,也配侮辱我国公府?侮辱我爹?” 苏瑾虽然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但是那眸子依旧亮的惊人。 余明顿时怔了怔。 就在他怔愣的这一瞬间,苏瑾突然从袖口里抽出一只小小的匕首来,冲着那鞋底狠狠地一捅。 那是她留着防身用的,此刻居然派上了用场。 “啊——”余明被这一刀刺进脚掌,痛的几欲站不住,惨叫声顿时回荡在整个练武场。 他这一声叫出来,全场寂静,只有那一身黄袍的皇帝顿时眯了眯眼。 “你!”余明伸手将匕首拔出狠狠一甩,“你搞偷袭!小人行径,卑鄙无耻!” “笑话,”刚爬起来的苏瑾连站都站不稳,一揺三晃,目光也对不了焦,不知道指着哪里开口就骂。 “能收拾你就成,你管我怎么收拾!” “你苏爷爷,我!”苏瑾大拇指一竖,指向自己,“虽然弱,但是我有骨气!我的爹,我的娘,我的国公府,没有人可以侮辱!” “你!”她又将大拇指一转,向着地下,“才是孬种!刚刚骂我的所有话,都反弹!” 场中突然沉寂了下来。 练兵场上的风瑟瑟,刮过苍苍原野,吹得这浑身狼狈的少年衣摆瑟瑟有声。 明明那般瘦弱,却又好似在这一瞬间坚若磐石。 余明虽然不懂反弹是什么意思,然而听见孬种两个字就已经怒了,五指成拳就要往苏瑾太阳穴上砸去,同时恶狠狠的开口,“去死吧!” 这一拳虎虎生风,吓得所有人都闭了眼,生怕看见苏瑾血溅当场的惨状。 只有萧衍目光一抬。 此刻从远处突然跃出一抹黛色的身影,像风一般直直掠向苏瑾。 衣摆扇动之间,有寒光一闪。 余明的拳头已经到了苏瑾面门,离太阳穴还有一寸。 惨叫声突起。 余明捂着手后退几步,“砰”一声倒在地上不停翻滚。 “我的手,我的手!” “你的手不过被我砍了一剑。”君染淡定的捉起他的衣摆擦了擦剑上的血,“我又没挑你的经脉,鬼叫什么。” “你……刺客……刺客……”余明疼的满地打滚,还不忘拖了君染下水,“陛下,这人,刺客啊!” 如此变故,惊呆了众人,经他这一喊,大家才反应过来,看台上顿时乱做一团,周玉那尖细的嗓子不停的喊,“护驾!护驾!” 柴德却一马当先的迈了过来,直视着君染。 “敢问阁下何人?” 他看出来了,这人并无恶意,也只是在苏瑾有难时才出现。 “我是他爷爷。”君染十分不给面子的一指地下的余明,“我来打我这个不肖子孙!” 苏瑾已经迷迷糊糊的了,听见君染的声音皱皱眉,“君染吗?” “干啥?”君染十分不耐烦,“别叫我,你现在丑的像头猪,别说你认识我,我嫌丢人!” 苏瑾已经没有功夫和他计较,耳边兵戈之声顿起,她怕君染真的被抓走,立马抓起身边人的袖子道,“柴将军,这是我护院,别难为他!” 她这边说完了,却无人回答,苏瑾疑惑的挑挑眉。 “苏大人,我在这里。”柴德无奈的开口,“你抓的是你的护院。” 苏瑾…… “陛下!”柴德的声音十分雄厚,穿透慌乱的叫喊声,直直的传到人们的耳朵里。 “此人并非刺客,乃是苏大人的侍卫。”柴德冲皇帝拱了拱手,“还请陛下勿慌。” 听他这样一说,台上的人群一怔,而后又十分尴尬的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萧海咳嗽了一声,佯装无事,然而面色却并不好看。 “所有大臣的侍卫皆不得进练兵场,此人这般失仪,冒犯天威!”周玉看懂了陛下的脸色立马捏着兰花指开口,“必得责罚。” “就是!就是!”齐王萧泽凑到跟前来,探出脑袋十分赞同的点头。 “把他的护卫也拖下去打上一顿,变得跟他一样惨,我们回朝的时候,让百姓也看看他们这主仆俩的伤,想来一定又有很多故事可以听。” “这……” 齐王殿下这些话看似是极其顺从,实际上却表明了态度。 打呗,打呗,打了苏瑾还能说是切磋,侍卫都一起打了不是欺负是什么? 百姓是最喜欢编故事、听故事的,茶余饭后,随便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就能编出来一部长篇巨著,更何况是这遥远的,高高在上的官家故事。 周玉被萧泽这一调侃,顿时间没了主意,转头就往陛下面上看去。 “公公太着急了。”一直沉默着不吭声的孟凡突然间上前一步,目光在萧泽脸上扫了扫。 “侍卫护主,这也是人之常情。陛下以仁慈之心治理天下,必然不会多加责罚这位侍卫。” 萧泽见好就收,见孟凡看他,摸着鼻子又不开口了。 见萧泽不再说话,顿了顿,孟凡又开口,“不过他也确实属于殿前失仪,在陛下面前舞刀弄剑,实在是于理不合,不如……” 他看着面色逐渐满意的陛下,试探着开口。 “就罚苏国公写悔过书,交上些罚金便也罢了。”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四十七章 同塌而眠(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这个时候头晕脑胀的很,实在站不住了,还没来得及听到自己的处罚便一头栽到了地下。 立在她旁边的君染一怔,伸着脚踢了踢,“喂!” “苏大人应当是晕了。”看着地下昏迷的苏瑾,柴德的语气也带了些欣赏。 “以这般瘦弱的身子,能强撑到这会儿只怕也是极限了。” “要你说!”君染十分不客气,弯腰伸手,提着苏瑾的领子,将她拖在地下迈腿就走,“我们住哪?” 柴德目瞪口呆。 这护卫怎么比苏爷还嚣张? 而且,居然敢把这刚刚气势磅礴的苏国公爷,拖在地下? 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柴德有些不忍直视的闭了眼。 因着苏小爷受伤的缘故,皇帝便将她安顿在了练兵场的住屋里,自己带着百官去喝酒吃肉鼓舞人心去了,等到苏瑾悠悠转醒,晚宴已经开到了尾声。 “咕噜噜噜~”苏瑾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只觉得自己有点惨。 挣扎着坐起来,头还昏沉沉的,她又不得已的躺了回去。 “呦,醒啦?” 君染捏着一根烤羊腿从外面迈进来,一边吃一边坐在她床上,“你醒来的太晚了,都没什么吃的了。” 苏瑾抬起自己的胳膊,发现自己的手上被人缠上了白色的绷带。 她顿时大惊,“谁?谁来给我诊过脉?” “没人。”君染啃着羊腿,答的含含糊糊。 “出门前夫人叮嘱过的,说你本就欠打,倘若有人欺负你,不用找大夫给你治。” “你和大家也是这样说的?” 苏瑾顿时觉得有点心酸。 她娘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呀这,还有没有一点儿革命友谊呀? 不过听她娘这样叮嘱,好像是早就预料到她在练武场上会被人打? 苏瑾眉头一皱,发现此事并不简单。 从一大早上突然换车夫到她娘亲对君染的叮嘱,只怕有些事情,柳晓芬真的在瞒着她。 “那肯定没有啊。”君染抬起头,耸耸肩。 “陛下本来是派了随行的御医过来看你伤势的。不过想到夫人的叮嘱,我便顺势接了这个活。” “你还会医术?”苏瑾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没有想到啊,你居然还这么厉害。” “也没有啦。”君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只是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那我这手是你缠的?”苏瑾笑嘻嘻的望向自己的手掌,然后皱了皱眉。 “咦?不对吧,我怎么记得我的手好像没受伤啊?” “啊,我也不知道你哪儿受伤了呀?”君染挠挠后脑勺。 “太医拿来的那药箱里的所有东西,我就给你随便涂了些……这绷带……总归得用完不是,管它哪里受伤了,缠就是呗。” 苏瑾沉默半晌,恨恨的将绷带解下来扔到他的脸上。 “出去出去,在病人旁边吃吃吃吃吃,你有没有良心!” 君染出去了,苏瑾又把身体滑进了被窝。 还是再休息一下吧,头还是晕乎乎的。 然而,就在她刚闭上眼睛,房门又被人推开了,有人又迈了进来。 “苏大人。”柴德见苏瑾窝在床上,便往床边的椅子上一坐,“刚听君护院说您醒了!这会儿可好些了?” “好些了,好些了。”苏瑾又挣扎着爬起来。“多谢柴将军关心。” “大人不必客气。”柴德大掌在空中一竖,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军人的霸气。 “说起来我与你父亲算是同僚,一同征战南北,这交情也算是过命的。你的父亲那般有韧劲,那般执着,那般勇猛,那般无敌,那般智慧,实在是令我佩服。” 柴德看着那微金淡红的烛火,想着很多很多年前,自己曾与那人奔赴过的战场,一生里那慷慨激昂的岁月,就那么弹指一挥间略过而去,却也知道以后再没有机会,与那人一同热血沸腾,气吞山河。 “说实在话,今天刚见到你,我以为你就是京城里那些纨绔的公子哥,不学无术。走鸡斗狗,我原想着今日就替你父亲好好的教训教训你,让你长个记性,知道什么是男儿该做的!” 柴德的目光投向她,隐隐竟有雷厉之感,见苏瑾目光惊惧,又逐渐归于缓和,带着欣赏与认同。 “然而你的坚韧与骨气,却与你父亲别无二致,一样令人敬佩。” 柴德走了很久以后,苏瑾也陷入了沉默。 苏黎是什么样的人她并未不了解,对于她这位名义上的父亲,苏瑾只曾见过柳晓芬供奉的牌位,黑木底板,鎏金大字,除此之外再无了解。 但是今天听得柴德这样讲,又回想起萧海的口气—— 她这位父亲只怕也是位勇猛豪气之人。 太阳穴还在隐隐的发痛,苏瑾觉得此刻想这些问题实在是伤脑筋。 她又钻进被窝,闭上眼。 “吱呀——” 谁呀?谁呀?没完没了了吗?怎么一个个都往她屋里钻! 苏瑾满心怨恨的爬了起来,愤怒的目光看见门前的男人一呆。 “陆……陆大人?”苏瑾慌乱的整整头发,“您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陆暻依旧一身骚包的白衣,立在门口像是一尘不染的仙子。 当然,这是对比床上蓬头垢面的苏瑾来说。 “听闻苏大人醒了,我就来看看。”陆暻的笑像是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唇角的弧度从来不高一分,也从来不低一寸,此刻左手正托着一碗粥向她迈过来。 “想来这个时候苏大人也饿了吧,不如尝尝?” “极好极好。”苏瑾眉开眼笑,只觉得眼前的人儿非常贴心,接过来笑嘻嘻的开口。 “我见君染他们都吃着牛羊肉,怎么你这里就有金贵的粥啊?” “怀瑾吃不惯那些。”陆暻依旧笑着,“自己带了些小米过来,刚刚让小厮另起炉灶煮了两碗。想着大人估计也吃不了油腻的,便送过来一同享用。” “陆大人真是气质出尘呐!”苏瑾恭维一句就着勺子儿喝了一口。 这一口喝下去,苏瑾的目光顿时一亮。 “小米粥?这么好喝!” “苏大人倒是会夸人。”陆暻轻轻摇摇头,一缕发丝从他鬓角滑落下来。垂在耳边,竟隐隐的多了些许人间烟火之气,“不过是普通的小米粥罢了,怎么在苏大人这里好像喝到了琼浆玉露呢。” 苏瑾嘿嘿一笑,几口将那小米粥喝完,有些不好意思的将那碗放在床边。 “下回,下回,尝试一下我的手艺!” “求之不得。”陆暻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方洁净的帕子,在苏瑾还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弯下身凑近,捏着那帕子柔柔的,轻轻的,将苏瑾唇边残留的小米渣擦去。 他贴的如此之近,近的苏瑾可以看见陆暻长长的眼睫毛,在他那极其优美的眼皮上微微颤动。 苏瑾顿时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通通往脸上涌去。 “苏大人唇边有粒米。”擦完之后陆暻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笑吟吟地看着她。 苏瑾觉得呼吸不畅。 太近了,太近了,这个距离可不是安全距离。 “呵呵,多谢陆大人。”苏瑾僵着脸笑道,“大人这粥实在是太好吃了,一时不查,一时不查而已。” 陆暻点点头,笑着看她,没再接话。 屋内气氛顿时尴尬起来,苏瑾在被窝里面暗戳戳的转着手指头。 这,这没话说了,怎么还不走呢? 不早也就算了,怎么还老盯着她看呢? 被陆瑾的目光逼得无处可逃的苏瑾只好又开口。 “哈哈哈哈,那人今天穿的真是仙气飘飘呀!” “哦?”陆暻笑笑,“在下一直都是这身装扮。” “哈哈哈哈,也是也是,大人气质出众!”苏瑾讪笑半天,打算直接开口赶人。 “夜色已深了吧,大抵也该睡觉了吧?” “不错。”陆景十分认同的点点头起身。 苏瑾一笑,“那大人好走,在下就不送……” “不用送。” 陆暻在苏瑾惊悚的目光里,迈步向她床边而来,“按照陛下旨意,今夜我与大人同塌而眠。”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四十八章 苏国公这样的伟男(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同塌而眠? 苏瑾吓得立马裹着被子蹿到了床脚。 “怎么说的?”她勉强挤出笑容,“不是一早陛下便说了,要在不远处的驿馆住下吗?” “陛下喝了几杯酒一时兴起,便打算就住在这里了。”陆暻已走至床边,开始脱靴子,“他自然是一人一间,两位殿下也不能屈就。所以,陆某便选着跟苏大人一间了。” “不敢高攀不敢高攀。”苏瑾扯着笑,往外溜。 “您的身份比我高贵多了,这床铺又窄,实在睡不下两个人,不如都让给你。” “何必如此麻烦呢?”陆暻挑挑眉,“苏大人身子瘦弱,我也不胖,两人挤一张床到还不难。” 听他这样说,苏瑾抬头向陆暻看去。 面前的男人此刻正云淡风轻,眉眼弯弯地看着她。 那笑里,七分调侃,三分探究,却无一分真意。 “好啊!那既然陆大人不嫌弃,咱们就睡一张吧!”苏瑾登时放开裹住自己的被子,十分坦然的开始宽衣解带。 “你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看着她已经脱了外套,陆暻的神色虽然没有变化,然而眼底出现了细小的波纹。 苏瑾这个人他实在看不透。 刚刚为他擦去残渣,看她脸色爆红,心中已确定两分。 然而此刻她又变得如此坦然,刚刚生出了那两分确定又消去了,反而又多了一份疑虑。 倘若苏瑾真是女子,又怎能做出如此行为? 莫不是脉象真的探错了? 陆暻在这边推测思考,苏瑾在那边天人交战,仿佛耳边有两个声音不停的在说。 恶魔苏瑾恶狠狠的开口,“我让你赌!赌输了吧?现在你脱,看看到底是什么结果。” 天使恶魔柔柔弱弱的开口,“不会的,看着陆暻那个人就极爱干净,那靴子上都没沾一点儿泥,说明有洁癖,不可能愿意与我们睡一张床的,都是试探而已。” “瞎说!”恶魔语气猥琐,“你看他现在还不说说话,估计就是等着脱完衣服和我们睡呢!” “你胡说!” “你才胡说!” “是你!” “是你!” “好了!”苏瑾皱着眉头,挥手把恶魔和天使都赶回了老家,不耐烦的抬起头看着陆暻,“你脱不脱?不脱起来,坐这儿挡着我发挥了!” 她这一开口,陆暻却慢悠悠的穿上了靴子,身子一倾,拿起刚刚苏瑾放在旁边的那只空碗,“突然想到这碗还未洗,在下先……” “陆大人!”门外突然有人高声叫道,“陛下请大人过去一趟。” 苏瑾心头一喜,顿时觉得浑身轻松,语气也一下子活泼起来。 “快去吧,快去吧,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 陆暻冲她微微一点头,托着空碗出去了。 他这一走,苏瑾也躺不住了,自己穿了鞋子,套了衣服打算出去看看。 练兵场地处郊区,风还是有些凉的,她拢紧衣衫,看见还有几个士兵在火堆前烤着肉,喝着酒。 她迈步过去,踩到地上的声音很轻,然而离他们几步远时,那士兵们还是警觉的转过头。 “啊,苏大人!”见到是她,那些士兵眼里的戒备立刻消失了,反而带了些许笑意,伸手就将她拉过来一起坐下,又递了肉过来。 “大人吃一些吧。” 吃是肯定要吃的,苏瑾已经饿的肚皮贴了后心,于是也不客气,接过来,道了谢就张着嘴啃。 见她这般随和,那群汉子们“轰”一声笑了,看着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亲切。 “大人今天在场上的表现,真是让咱们刮目相看。”一个士兵盘腿坐着夸她。 “可不!恁股熊瞎子的劲儿咱谁有?”见她快吃完了,负责烤的士兵又拿着匕首划下来一块,“再吃?” “吃!”苏瑾嘴里塞的满满的,像个小包子,“烤的外酥里嫩,必须吃!” “哈哈哈哈!”那汉子笑的爽朗,“大人吃慢些,可别牵了伤口留了疤,明日回了家,婆娘不让你上榻!” 苏瑾听着身边的汉子们顿时都哈哈哈哈的笑起来,也勾了勾唇角。 “也不怕婆娘不让睡!”又有汉子狭促的眨着眼,“苏大人和咱们可不一样,那可以共度良宵的可多的是嘞。” 苏瑾差点被噎死! 什么鬼东西啊,说的像是她老和别人一起过什么耗费体力的夜生活一样! “瞎说什么!”她含糊不清的开口,“听谁给你传的谣言?” “害,苏大人还不承认。”又有人开口,从怀里摸出几个本子来,对着火光一一念给她听。 “喏,这本,《震惊!两男子居然在马车里做这样的事!》,”他手指头点了点,“您和晋王殿下的故事,这销量第一啊!” 苏瑾眼睛顿时瞪大。 那皮上还带着油点子,看来书主人吃饭的时候也在认真研读。 “还有这个,您在春风楼的伟绩,”他对着苏瑾扬了扬,“《一夜不睡的战争——论如何能成为苏国公那样的伟男!》,销量第二。” 苏瑾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那书背都快散架了,这哥们儿是翻了多少遍了? “还有这本!《吃什么能让你两天内睡遍大魏的青楼楚馆》,”另一个汉子从屁股底下拽出一本已经起毛边的话本子,得意的一笑。“嘿嘿,我可是珍藏版!” 苏瑾目眦欲裂。 珍藏你个大头鬼啊,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哎,”身边的汉子凑过来,“正好苏大人在这儿,和咱们说说呗,您是怎么一夜金枪不倒的?” 那些吃肉喝酒的汉子们顿时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笑的苏瑾窘迫的发红。 这都是哪个兔崽子写的,她一定要把人抓出来打一顿。 “想不到啊,想不到!苏大人身子这么弱,在这方面可谓是天赋异禀,天赋异禀。”将士们嘴上开始满嘴跑火车,话题也逐渐往不可控制的方向而去。 “停,快停!”苏瑾挥了挥手里的羊骨头,“都是假的,都是谣言!你们看我今天被打的这样惨,那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嘛?” “不过话说回来,您身边那个侍卫武功倒是超群。听闻还会医术真是人才。” 医术…… 垂着眼看了看自己手上背包的乱七八糟,摇摇欲坠的绷带。 唔,君染的确是个人才,还真没人能把绷带绑的一碰就掉的。 那人拿着棍子挑了挑火。 “不过大人,您今天伤了余将军的手脚,难保他不会报复,可得小心。” “陛下不是已经责罚大人了吗?大抵余将军不会再为难大人了吧?”有人接上话茬。 “啊?”苏瑾一愣,“我被罚了?” “您还不知道?”众将士们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皇上身边的孟大人建议了,让您去写悔过书,再罚些银两上来,此事便了了。” 听到这儿,苏瑾眉毛顿时一拧。 凭什么? 她苏瑾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还要给写悔过书,还要罚银子? 又不是她讨的打! 心中一阵冷笑。 人家打她,打成这样便是切磋武艺,正常受伤;她打人家打成,那样便是过分嚣张? 这事儿,公平吗? 皇权之下,权利之中,她苏瑾,就得如一只蝼蚁,被人捏来扔去,踩在脚下却不敢还口? 凭什么? 她是生来就得如此卑微? 这段时间的举步维艰,她苏瑾身上的嚣张已经被磨平了不少,但是该有的尊严和骨气,她,半分也不曾丢弃。 不甘心。 如此沉凉的世事,直教人欲翻身农奴把歌唱! 弱小可怜又无助从来不是她的代名词,苏瑾不要做等待王子来救的少女,她要自己争回来这口气。 清酒入喉,还有些微辣,苏瑾干脆扬头,一口喝下去。 然而就在她仰起头的那一瞬间,眼角一瞥,突然看见帐篷边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四十九章 天王苏国公(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那人畏畏缩缩的,着一身黑沉沉的衣服,弓着腰驼着背,怀里像抱着什么东西,鼓出一个不规则的形状,此刻正鬼鬼祟祟的往皇帝的帐子里张望。 苏瑾眨了眨眼。 看上去……像是个桶? 夜半,黑衣,诡异,猥琐! 苏瑾顿时就想到了贼。 “哎哎哎!”她伸手就去拉身边的士兵,“你看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她这一说,那本嘻嘻哈哈的士兵们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都顺着苏瑾的手指看去,有的甚至已经捏住了身旁的兵器。 虽说因着陛下来,这里到处都有人把守,但是也不能保准,万一有不轨之心的人跑进来…… 那些士兵们眼神一对视,两个瘦小的士兵一点头,一左一右的猫着腰,绕过帐子向那人而去。 那黑衣人似乎肚子不大舒服,此刻左手摁在胃上,右手将怀里的东西扶了扶,正欲迈步往前走,不妨突然从帐子前绕出个人来,伸着手就要来捉他。 那人似乎慌了慌,转头就往回走,却不料身后也有人,立马就被按在了地上。 他一倒地,怀里的东西顿时掉了出来,金灿灿的,圆滚滚的,“咣啷啷”的就滚到了苏瑾脚边。 苏瑾一踩,皱着眉头端详了半天。 这个东西…… 怎么那么像便盆? 她又贴近了看了看,顿时吸了口冷气。 是便盆没错了,只是不知这是谁家的便盆,居然还是骚包的用金子做? “没长眼的!” 她这边端详人家的马桶端详的仔细,地上的黑衣人却突然开口了,“你们是瞎了吗?敢把本王摁在地下!有几颗脑袋?” 这声音如此熟悉,那些士兵们一怔,赶紧拿了火把过来一照,脸上皆是讶色。 “殿下?” “扶本王起来!”萧泽在地上伸出手,“要不是本王今天不舒服,哪由得你们这么作践!” “属下该死!”那些士兵们顿时跪下行礼,“请殿下责罚。” “本王必然要……” “我说齐王殿下,这也不怪他们吧,你大晚上的抱着这么个东西,”苏瑾踢了踢脚下的便盆,“神色复杂,行踪诡秘,任谁都会怀疑你吧?” 萧泽这才看见不远处站的苏瑾,先是皱皱眉,正欲开口反驳,而后神色突然一变,又像想到了什么,目光大亮,迈步就往她这里来。 “你来的正好!”萧泽弯腰捡起那便盆,一只手拎着往苏瑾怀里塞,“你快跟我来!” “你这上面还有米.田共!”苏瑾面色大变,“我有洁癖!别往我身上推!” “不拿扣你头上!”萧泽手快的很,将便盆塞了就拉着苏瑾往草丛里钻,“拿好了一会儿本王有赏!” 于是,迫于无奈的苏瑾只得苦着脸,托着金灿灿的便盆,和一众神色复杂的士兵们挥泪告别。 再见了朋友们,从今天起我苏瑾就是托屎苏天王了。 萧泽拉着她钻进林子里不远便不走了,神色慌张的抢过她拿着的便盆,往地下一放,抖着手开始解裤带,嘴里念叨着。 “完了完了,走不远了,要拉出来了!” 苏瑾顿时大惊,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你做什么!裤子提上!” “不成不成!”萧泽面色惨白,“提上我就完了……” “你你你!暴露狂!” 惊惶失措的苏瑾立马转过身就要跑,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脚腕突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拉的她脚下一滑顿时跌在了地上。 她不敢回头,怕自己长针眼,只蜷着腿,瞟到自己脚腕上突然多了跟绳子,看那样子,像是萧泽的……裤带? 动了动腿,她突然发现自己被绑住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 萧泽……也会武功? “都是男人你跑什么跑?”萧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叫你来就是要你去倒本王的便盆!你跑了我怎么办?” “凭什么是我?”苏瑾咬牙切齿,“你自己有下人不用你用我?” 回答她的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腹泻声。 苏瑾几乎要混过去。 这声音…… 这气味…… 她想死了! “吃的是屎吗这么臭!” 低声念叨了一句,顺手从地上拔了两把草塞进鼻孔里,苏瑾郁闷的蹲在地下。 “凭什么?”萧泽的声音在那声音间隙之中传来,“凭我和我哥救了你的命!” “呵呵。”苏瑾嗤之以鼻,闷着声音开口。 “我只知道,你让我再呆在这里一分钟,我就没命了。” “你不信?”萧泽又开口,“你以为,你那早就跑没影了的侍卫能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救你是你命大?那是我哥!他觉得你死的太轻松了,派凌七去找的你那个不靠谱的侍卫!” 苏瑾突然一怔。 这件事她也的确有疑虑。 君染驾车把她甩下来后就跑没影了,怎么那么巧就能赶过来? 她原想着,大抵是这君染一直跟在周围,见她有难所以才拔刀相助,谁知居然是萧衍? “还有我!”萧泽似乎已经解决完个人问题站起来了,身后一片淅淅索索的声音,“你本来没这么轻的责罚的,要不是本王开口了,你早就完蛋了!” 若说萧衍帮她,苏瑾尚能半信半疑,若说萧泽帮她了…… 她是全然不信的。 萧泽的嘴,骗人的鬼。 “你编出这一套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给你端屎端尿吗?” “编?”正提裤子的萧泽一怔,“你不信?” “不信!”苏瑾回答的干脆。 她傻子,说信不就得主持齐王殿下的排泄物安葬仪式了。 “不信就不信吧。”萧泽也不想和她计较,收回了自己的裤带子系上,“我好了,你去吧。” 腿上顿时恢复了力气,苏瑾起身跺跺脚,“你自己怎么不倒?” “我是什么人?”萧泽在黑暗中撇撇嘴,“我可是齐王!” “齐王除了米田.共臭一点以外还和别人有不同吗?” 苏瑾冲他翻个白眼,“自己的屎就要对它负责,送它走最后一程。” “我不能!”萧泽也翻个白眼,“我要和我哥同屋而眠,倒了这个我怕熏到他!” “你刚刚那会儿一泻千里时里里外外的已经很进味了。”苏瑾挥挥手,转头就往回走。“不在乎这一下。” 她这么一说,萧泽立马扬起胳膊去闻。 好像真的有味道? 他今天吃了泻药想最多跑两趟就完了,可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厉害,一包就让他跑了无数次,倘若真如苏瑾所说的,他已经有气味了岂不是会让哥哥嫌弃? 一想到自家哥哥会嫌弃自己,萧泽心里突然有些慌乱。 他横行京城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吃亏的时候,只是这架都是哥哥去给他打的,倘若因为这个味道,让哥哥不爽…… 哥控的齐王殿下立马觉得,自己绝对不能臭到萧衍,虽然自己给萧衍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自己今天也绝对不能让他度过个不愉快的夜晚。 萧泽脚尖一踢,看着那便盆“满载而去”,他撅了撅嘴,陷入沉思。 若是真有味道,自己就要去河边洗澡,但是衣服却没带多的,岂不是还会让哥哥不满意? 那如果哥哥打地铺? 不成,天气凉,别冻着他! 若是自己打地铺? 啊,不行,自己晚上若是还要再跑着去如厕,岂不是扰了他睡觉? 让哥哥自己睡? 万一夜里冷了谁给他盖被子? 虽然从来没有给哥哥盖过被子,但是萧泽依旧觉得盖被子很有必要。 思考来思考去,萧泽最终握着拳头在右手掌心一砸。 就这样定了! 让哥哥和别人同住! 最好是瘦的!晚上不会乱动的! 这样下来,符合条件的…… 萧泽慢慢转头,目光在那个从他这里离去,正迈步进屋的人身上,一顿。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五十章 床上那个人(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一弯洁白的月镶嵌在藏蓝的天幕上,月色森冷,照得山林黝黑浓翠。 从陛下的屋子里出来,跟在萧衍身后的陆暻便先迈步往自己的马车上而去。 “陆大人怎么不进屋休息?” 最后出来的孟凡立在屋外,深黑色的衣服像与身后的夜空融为一体,“夜里寒凉,可别伤了风。” “多谢孟大人关心。”陆暻笑意盈盈,“只是陆某天生不习惯与他人同床共枕,太过拘束,还不如马车上打坐一晚,清静心境。” “难怪大人气质出尘,在下佩服。”孟凡这话似恭维,却又不像,听起来别别扭扭的,“以后有机会定当效仿一下。” “大人客气。”陆暻的脸色倒也没什么变化,冲这二人行了礼,便自己去了。 “殿下。” 萧衍刚迈了一步,孟凡又跟上来,“您刚刚在陛下面前讲的,‘兵贵胜,不贵久’的道理,在下着实佩服!” “孟大人这左右逢源的本事本王也佩服。”萧衍回答的毫不客气。 “您是陛下亲提拔的大学士,倘若连兵家睥睨纵横之术都不熟悉,只怕这个位置也坐不稳了。” 孟凡脸色一僵,勉强开口。 “晋王殿下说笑了……下官的确是……” “本王给我们年轻的孟大人一个建议。”萧衍步子不停,往自己屋里而去,“您既然已经决定投靠陛下,就该一心一意,不要生出做贰臣的心思,以免将来万人唾骂。” “殿下!”见萧衍说的明白,孟凡也不再遮掩,小步迈上去,压低声音。 “殿下您难道就没想过坐上那王位吗?下官可曾听说,先帝有留下遗诏,那名字可不是当今……” “啪!” 鼻尖险些被萧衍甩上的门给夹下来,孟凡立在原地怔愣半晌,眸中神色一闪,最终转头而去。 屋内,萧衍并未在意孟凡是否离去,反而转头去看自己那已经躺在被窝里的人。 小泽今天睡的倒早,往日回来他都要闹腾好一会儿,又吃又喝的,难不成今天的泻药把他拉累了? 萧衍脸上有些淡淡的笑意,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准备把自己弟弟露出的脚丫塞回去。 果真还是个孩子,睡觉也不老实,梦里也要乱跑。 抓那脚前,萧衍先把自己的手暖了暖,然后温温柔柔的捏住…… 他挑了挑眉。 一天不见,这小泽的脚怎么小了好多? 这跑趟稀还能把脚跑瘦? 然而他这边微微一愣神儿,那被子里蒙头大睡的人突然翻了个身,收回了自己的脚。 萧衍没再多想,轻手轻脚地洗漱了,然后吹熄了蜡烛上了榻。 临睡前,萧衍如往常一般,抬眼扫了一下身边的萧泽。 今夜的萧泽似乎睡得很熟,鼻息轻柔,呼吸平静,只是他的脑袋居然一反常态的钻进了被窝里,这让一直倡导健康睡眠的萧衍皱了皱眉。 “闷在里面做什么?你见不得人?” 骂虽然骂了,但是声音轻柔,动作却缓和。 萧衍将被子扯开,露出那人的脑袋,然而却发现有一角压在他脑袋下,若是硬扯只怕会吵醒这个熟睡的人儿。 微微叹口气,萧衍低下头去,轻轻的扯那不听话的被角。 这间屋子算是练兵场上比较豪华的了,然而也没有窗子,烛火一灭,月光也没有,此刻一系列动作,都凭借这萧衍的感受去做。 身前的萧泽不知为何竟睡的很沉,萧衍贴近他的脸,也没感觉到他有丝毫的清醒。 不对劲。 自家弟弟从来睡觉警醒,怎会睡的如此踏实? 因着距离太近,萧衍这一犹豫,便闻见了从萧泽身上传出若有若无的香味。 这个味道……好像有些熟悉,不知在哪里闻过? 像是…… 丁香花? 这不是萧泽身上的味道! 萧衍顿时认命般的闭了眼,伸手就将被窝里熟睡的“萧泽”一把拎起,顺手就丢在了地下,然后点上了火烛。 “哎呦!” 苏瑾被这一甩,屁股着了地,牵扯着浑身的痛处,昏沉沉的脑子也渐渐清醒了些。 “谁把小爷的床给抢了?” 她揉着酸痛的脖颈,下意识地开口问。 “苏大人。” 头顶上那清清冷冷的声音砸下来,顿时冻结了她所有动作。 萧衍? 他怎么在她房里? “请苏大人解释一下,”这话不知为何,萧衍说的有些艰难。 “你为什么半夜爬上了本王的……床榻?” 爬他的床榻…… 脑海里像有两根电线噼里啪啦的一打,这火花让苏瑾顿时失了智。 萧泽你个塞锅头,居然把我打昏了扛过来? 时间倒回一刻钟前,在苏瑾回到屋子以后,萧泽居然就鬼鬼祟祟的跟了进来。 “做什么?”苏瑾眼皮子都不抬,“我是不会给你倒马桶的。” “不是那个了。”萧泽笑的温婉可人,“咱们今晚换个屋子睡,你和我哥睡一张榻上吧。” 苏瑾顿时感觉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我真没想到,天下这么大,居然都大不过齐王殿下你缺的那块心眼。” “少整这些!”萧泽也不在意她是不是又在讽刺他,“是你说的,我这样会扰到哥哥睡觉的体验感,你去,今夜替我好好照顾他!” “哎,你是不是认为?所有人都是你的奴婢啊,不是帮你端屎端尿,就是帮你陪.睡。”苏瑾冷冷的看他一眼。 “对你,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语言和不同人类的你沟通,只能请你回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听她这样说,萧泽眉毛顿时一竖。 “苏瑾,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还是不去?” “滚!我要睡觉!”喝了二两酒的苏瑾难得正面刚上萧泽,弯腰就往被窝里钻。 然而,她身后的萧泽却突然抬起手,狠狠的劈在她后颈,然后胳膊一伸,将昏了的苏瑾接住。 “敬酒不吃吃罚酒!”萧泽冷哼一声,扛着苏瑾就奔到了自己屋里。 还好,哥哥还没回来。 萧泽得意洋洋的将苏瑾往榻上一丢,随意扒了她的靴子,用被子将她一裹。 完美! 就等着哥哥回来开奖啦! 脑回路清奇的齐王殿下做完一系列工作,肚子又开始叫唤,于是匆匆丢下苏瑾去解决自己的事儿了,也就忘了派人去和在议事的萧衍说一声。 所以—— 就造成了如今这个尴尬的局面。 “不是,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瑾赶紧爬起来,伸手要抓萧衍的裤腿。 “你听我解释……” 萧衍瞳孔一缩。 那双手!这个动作!曾经那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抬腿就踢。 “滚,别过来!” “不是,不是我要爬的!” 见萧衍如此防备,满心委屈的苏瑾只能坐在地上欲哭无泪,“我是被迫的,被迫的你懂吗?” “谁能让你爬本王的榻!”萧衍觉得每一次见苏瑾都没好事,“你这般投怀送抱,本王深感厌恶!” “是萧泽那个死鬼啊!”苏瑾痛苦的以头抢地,“别说你了,投你的怀我也厌恶啊!” 皱了皱眉头,萧衍觉得苏瑾这话有点伤他自尊。 爬他床的是他苏瑾,怎么他还好意思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说厌恶?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他吸了口冷气,瞧着地上的人沉默了片刻,试探性的开口。 “苏大人……你难道说……” 什么? 苏瑾眼含热泪的抬头。 那张小脸,在暖黄色的烛光之下,竟带着些许柔弱之姿。 脑海里将苏瑾与他的过往一一回忆,萧衍脑海里的那个想法越发肯定。 对上她的目光,萧衍难得的犹豫片刻。 “你莫不是……暗恋本王?”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五十一章 苏大人的“暗器”(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暗恋谁? 他? 苏瑾觉得自己哭也哭不出来了。 这个萧衍,戏太多了吧? 想到之前萧泽说的,这苏瑾曾对他示好,萧衍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正确。 “从萧楠浩被禁足开始,你就盯上了本王是不是?” 苏瑾眼神空洞。 “苏瑾,本王记得劝过你,让你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你居然敢这般觊觎本王?” “殿下。”苏瑾觉得自己人生艰难,“你是觉得我今晚是来睡你的?” 萧衍没有吭声。 “这里有没有老黄历?”苏瑾木然的起身往外走,“我要去看看今天我是不是不适合活着。” 她推门而出,立在夜幕之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此刻风声从遥远的山脊之上奔泻而来,带着深重的寒气,铺在苏瑾光着的脚面上。 回想起自己今天身心交瘁的一天,她觉得无比心酸。 很久很久以后,苏瑾突然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星子,竖起手指,张嘴大骂: “你!踏!马!” 骂完之后的苏瑾心情立马好了很多,脸上又挂了笑意。 萧衍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她已经没什么好名声了,也无所谓别人怎么看。 现在,就让她去拿了自己的鞋,然后回自己屋里睡觉,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苏瑾迈步往萧衍屋里走。 然而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狠狠地捂在了她的嘴巴上。 “唔唔唔……救命……” “少给老子叫唤!”腰间突然一凉,苏瑾余光看见竟是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你得罪了人自己就有觉悟!”身后那人恶狠狠的开口,“多听话,就少点痛苦!走!” 嘴里被人塞进一团破布,眼前突然一暗,像有人拿着个麻袋把她当头一罩,然后脚下一轻,然后天地旋转,苏瑾就这样被人扛走了。 趴在那人的肩上,苏瑾挣扎着伸手,从嘴里拿出那一团破布,有些尴尬的开口。 “大哥……你让我下来走吧,扛着我你不累吗……这样颠的我一会儿想吐了……” 她这一说话,顿时感到扛她的人浑身一僵。 “他咋能说话的?不是把嘴给封了吗?” “封是封了,”有人接上话,“不过没绑手,是不是自己取掉了?” “你他娘的脑壳有包包吧!”好像有人伸手去打了另外一个人,“啪”的一声极其响亮。 “你不绑上他的手,还塞他娘的嘴作甚!你个傻子一样的脑壳!莫不是天生属黄瓜的,欠拍的很!” 苏瑾听着他们的对话自己都想笑。 太搞笑了这几个人,像是出门没带脑子。 “好了,好了。”扛她的人开口,“将军就在前面了,不要打了!” 将军? 哪个将军? 联系到刚刚那些人说过的“得罪了人”,苏瑾心里大概有了数。 不一会儿,她听见了水声,大抵是过了座桥,然后那人便停了下来,接下来自己便被人一丢,又是一个屁股着地。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摔来摔去,苏瑾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散架了。 “打开。” 有人沉声。 面前突然一松,那麻袋被人抽走,苏瑾抬头去看,果然在不远处的树下,看见了手脚都被包裹的余明。 “余将军!”苏瑾笑嘻嘻的先开口打招呼,“这么巧,你也被这群乌合之众、奸佞小人抓来了?” 余明眼睛一眯,浑身浓重的戾气顿时扑向苏瑾。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瑾自己从地下爬起来,拍拍衣服,“就是说:谁抓我,谁小人!你听不懂?” “苏瑾!”余明身后的侍卫迈步过来,“你和将军怎么说话呢?” “你又是什么东西?”苏瑾笑眯眯的看过去。 “叫啥名啊?哪个村的?爹妈啥身份啊?家里有地吗?有出生证明吗?现在混的什么职位啊?” 她靠在树上,抱着手臂,冲那人扬扬下巴,“来,说说小爷我听听。” 被苏瑾这样一问,那侍卫顿时瘪了嘴。 他的身份,在这位爷面前不值一提啊。 “说权威,是你家将军大,说官位,就是你苏爷爷我大。”伸着大拇指冲着自己一点,苏瑾牛逼兮兮的用鼻孔瞧他,“就你,屁也沾不上,也配直呼我名?” 见自己侍卫被苏瑾怼的话都说不出,余明冷笑一声。 “苏大人好口才。” “承让!”苏瑾点点头,“不知将军约我在这河汉微明星乍稀的时间来,有什么要事相商?” “相商?”余明怒极反笑,冲上来就要打。 “我是找你算账!” “这么嚣张?不怕我告御状去?”苏瑾挖了挖鼻孔,伸手朝他一弹,见他立马后退,顿时哈哈大笑。 “连鼻屎都怕,还想打你爷爷,做梦呢吧!” “无耻之徒!”余明神色愤怒,“你敢说一句,我就把你打到不敢说!退一万步,陛下要用我打仗,必然不会因着你责怪我!” 原来如此! 这就是为什么被虐的最惨的人是她苏瑾,惩罚也是她来受。 “给我打!给我废了他的手脚!” 生怕苏瑾再从鼻孔里使出“暗器”,余明挥手让自己的侍卫上,“只要不死,就可以!我自有办法和陛下交代!” “唔,你想瞒天过海?”苏瑾丝毫不慌乱,绕着林子四处躲避。 “陛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不好糊弄也糊弄多回了。”余明双目发红,“老子有的是经验!” “我说殿下,你可听清楚了,咱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正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呢!” 殿下? 余明心里突然一乱,便听得身后有人开口,那声音清冷的让这林间月色都冻人了几分。 “拜苏大人所赐,本王听的清清楚楚。” “晋王殿下!”余明立马回头便跪,“末将,末将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一时口误……” “好一个一时口误。”萧衍踏着林间的落叶而来,绝美的容色在半明半暗之间,也染上了凉夜霜白的柔和。 “只是不知将军是一时口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呢,还是一时口误说出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这……末将……”余明发现晋王殿下这个问题就像个死胡同,他怎么解释也不对。 “如此月色,在这里观赏岂不可惜?不如咱们一同去陛下那里,饮酒畅谈,分享经验?” 分享经验?分享怎么糊弄皇帝老儿的经验吗? 苏瑾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个萧衍,真是会说! 她刚刚被人威胁之时,抬眼便看见萧衍立在门边,将一切都收尽眼底,她就知道,今夜自己必然安全无事。 萧衍虽然烦她,但是毕竟在这练兵场突然出现绑架事件,就说明这里不安全,他必须还得为陛下安全负责,过来看上那么一看。 只要他来,自己就不会有事。 “殿下!末将绝无此意啊!请殿下明鉴!” “明不明鉴是陛下的事。”萧衍不为所动,转头就走。 “将军正好同陛下说说,半夜三更不睡觉,约这苏大人密谈的内容。” 余明被萧衍堵的无话可说,只得起身跟上,抬头之时,见苏瑾笑眯眯的跟着萧衍后面往练兵场走。 他眸子一闪。 今天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苏瑾就是人证,陛下疑心甚重,只怕形式对他不利。 倘若他让这苏瑾悄悄消失,就凭晋王殿下一人,也不好开这个口,届时他再给殿下送去些福利加以笼络,给这苏瑾随意安个失踪的名头,到时候也与他无干。 这样想着,他悄悄对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侍卫一怔,立马反映过来,悄无声息地贴近苏瑾。 前方是一座小木桥,水势很急,在黑暗里只听流淌之声,昭显着水之深。 苏瑾踏上那座桥,没看见那跟着的侍卫突然伸手,将她狠狠一推。 “噗通!”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五十二章 月下美人(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也没有防备这人会突然来这么一手,正巧脚下有水,被他一推,顿时失去重心,身子向边上一滑,就往水里倒去。 “王八蛋!敢算计你苏爷爷!” 苏瑾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给我一起下……” 然后就是咕嘟嘟的水泡声和那湍急的河水的哗哗声。 死一般的寂静。 余明愣在原地,实在没反应过来如今这个状况,该怎么处理。 “将……将军……”那推苏瑾的侍卫面色惨白,目光惊惧。 “这…怎…怎么……” 自己本是想将苏瑾推下去,可是谁知道这苏大人居然拽了晋王殿下一起进水了,这下可好了,两个人现在竟然一起被水冲走了。 这样的情况……是不是算他谋害皇族? 想到后果,他吞了口唾沫。 “咕咚。” 这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我去叫人!”另外一个侍卫急急忙忙的往回奔。 “站住!” 那人一怔,回过头来就看见现在阴影里的余明神色莫辩。 “不要慌!” 余明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今天晚上我们没有来过这里。” “将……将军?” “我今天受了重伤,体力不支,早早的就歇下了。”他抚摸着自己受伤的手,目光森冷。 “而你们,就在练兵场,哪里也没有去,也没有看见晋王殿下和苏大人!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那些侍卫对视一眼,立马明白这是保全自己最好的方式。 这河水这么急,这么深,保不准这晋王殿下和这苏瑾,已经被淹死了。 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只要自己这边不出声,就没有人能怀疑到他们头上。 “咕噜噜……” 苏瑾刚从水面上冒出个头来,又被水流卷下去,她有些茫然无措的在水里扑腾,然而这流向实在太急,不由自主的顺着水不停地被卷起抛下。 她的命,就要这样悲剧的结束了? 河水冰冷,冲得她手脚渐渐麻木,四肢也渐渐僵硬起来,苏瑾只觉得呼吸困难,窒息感也逐渐加强。 失去意识前,苏瑾脑海里闪过这样一句话: 就是做了鬼,也要回来复个仇再入轮回…… “哗啦!” 突然之间,领口一紧,水势剥离,苏瑾浑身一轻,只觉得像是活过来了。 “咳咳咳。”她朝着水面,不停地咳嗽。 “啊,活过来了……” “哦?还没死?” 脑顶上有人轻飘飘的开口,然后领口一轻,刚说了几个字的苏瑾,又被捞起她的人松手丢进了水里。 “咕噜噜噗!” “哪个鼠辈盼着爷死?” 手撑着一块半露出水面的石头,苏瑾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跪坐在地上,勉强睁开眼睛去看。 因着没有树枝遮挡,此刻月色明亮,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正坐在河水之中。因着地势平坦,这水又在前方分出了支流,所以这里的流速很是和缓。 面前没人? 那身后! 她立马转头。 “鼠辈你……” 身后,月色大亮,那“鼠辈”背着手,立在水波中央,静静的看着她。 大抵因着在水里挣扎的缘故,萧衍那从来都扣的整整齐齐的衣襟半解,水珠从微微裸露的胸口上滚过,那肌肤却比水珠更透亮晶莹,而一抹精致的锁骨,浅浅延伸入半敞的衣领内,引人更欲探索衣领内的风光。 月下美人,极致诱惑。 “嗝……”苏瑾吓的打了个嗝,低下头去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唔,早上画的半边眉毛此刻已经被水冲洗的所剩无几,尾端的色泽甚至延伸至了眼角,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个索命的小鬼。 她叹了口气。 为啥同样是在水里扑腾出来的人,萧衍看起来就这么贵气惊艳,自己就这么狼狈不堪? “苏大人,本王有些不明白。” 萧衍低下头来,如玉的容颜半边显在暗昧的月色中,半边沉在昏黑的山影里,只一双眼眸明光辉映。 “为什么你非得抓住本王往死里整?” 苏瑾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话什么意思啊? “殿下怎么这么说?在下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萧衍冷笑一声。 “是啊,你做了什么本王会陪你在站在这里?” 对啊,为什么萧衍陪她站在这里? 她记得她被人推下水时,伸手去拉了…… 脑海里灵光一闪,苏瑾突然回过味来了,顿时捂住自己的嘴,热泪盈眶的抬头看向萧衍。 “我没想到……” 她呜咽着。 萧衍神色不动,依旧垂着眼看那水里哭唧唧的少年。 他不信苏瑾这个麻烦精会当即认错。 “我没想到……真的……”苏瑾捂着脸,“您居然会为了救我……自愿下水……” 萧衍冷哼一声,脚下一踢,水花狠狠地拍在了苏瑾的脸上。 “哎呀!”正咧着嘴假装哭泣的苏瑾顿时喝进去不少水,“您这是做什么呢?” “让你清醒一点,不要总是做梦!”萧衍转头就走。 “诶诶诶,殿下等我一起呀!” 苏瑾赶紧爬起来,跟着萧衍的步伐。 “滚远一点!”萧衍斜着眼睛看她。 “殿下怎么这么说呢?”苏瑾笑的死皮赖脸,“好歹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相互帮助嘛!” “那很抱歉,”萧衍回答的很认真,“我记得清楚,今天晚上就是因为帮你,我才和你一起成为这样可怜的蚂蚱!现在我觉得自己行动,不再干涉你,我活下来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 苏瑾瘪了嘴,有些尴尬的摸着自己鼻子。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本来想拉那个推她的人下水的,谁知道拉错人了呢。 萧衍没再理她,自己淌着水往岸边走去。 身后水声跟着他,一步一步的,萧衍也再懒得甩掉她。 看来这个苏瑾不仅是个麻烦精,还是个粘人虫! 这里的河面不是很宽,不一会儿两人就上了岸。 “我们现在往回走吗?”苏瑾觉得夜里十分寒冷,抱着自己发着抖,又看了看自己到处都是血痕的脚,皱了皱眉。 靴子自从被萧泽扒了她就再没穿,在河里摸爬滚打这么久,不知道是被石头还是树枝刮的,这样下来,只怕走不了多远的路。 萧衍立在原地,抬眸看了看,便迈腿往岸上走去。 苏瑾不介意萧衍不理她,还是兴冲冲地跟上。 一看这位殿下就是经验丰富之人,跟着他必然不会有危险。 两个人边走,萧衍边从地下捡起些树枝握在手里,苏瑾在后面伸着脖子瞧见了,立马也学着他的样子,捡了好些木头。 就这样,两个人找到一处洞穴时,已经抱了好些木柴。 萧衍率先进去,确定没有危险后,将木柴堆在洞里,一转头就见苏瑾也有样学样的将木柴堆好。 还算有点用处。 他暗想,掏出怀里的火石一打,点燃了一部分柴火。 然后,他又从没烧的里面选出几根较长的有分叉的,找到一处比较柔软的地面一戳,立了两根杆子,然后拿起最长的一根搭在上面。 “脱衣服。”萧衍头也不回,说的干脆。 贴着火刚觉得暖和点了的苏瑾顿时吓的一抖擞。 “你……你要干嘛?” 听出她声音里的恐惧,萧衍皱了皱眉,“你的衣服湿透了,不烤干吗?” “不烤不烤。”苏瑾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我烤火就行。” 萧衍没再开口,自己闭了眼在地上打坐,不一会儿苏瑾就发现他的衣服居然干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武功? 苏瑾瞪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那架子。 既然他自己能烘干,那敢情……这架子是为她搭的? 苏瑾有些感动的捏着棍子翻了翻火。 这样和谐的环境持续了半个时辰,当萧衍再次睁眼时,神色复杂。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五十三章 帝王之心(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带着这个苏瑾? 面前,浑身烧的发烫的少年双目紧闭,面色绯红,正蜷在自己脚边不停发抖。 嘴硬的苏小爷经过白天的胖揍,到晚上又掉进河里着了凉,再加上她不敢在萧衍面前脱衣服一直捂着湿气,导致现在,她开始发烧了。 伸手探了探苏瑾的脑门,萧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命运真是在捉弄他啊。自己这样的人,为什么就和苏瑾这样的人不清不楚的缠在了一起? 叹息完,萧衍伸手就去解苏瑾的衣带,打算先将她的湿衣服脱下来。 然而手刚解了一个扣,烧的迷迷糊糊的苏瑾立马伸出手,将他的手一抓。 “你……趁人之危……” 她浑身都很烫,手却奇异的冰凉,覆在萧衍手上时,冰得他都一激。 苏瑾这病,似乎有点严重! 萧衍手一挥,打开苏瑾的手,继续解她的衣带,声音沉静。 “你现在烧的厉害,必须把湿衣服换下来。” “不换……”苏瑾挣扎着推他,“…臭…流氓……” 流氓?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骂他这个词。 萧衍眼皮跳了跳,觉得苏瑾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都是男儿身,你有什么见不得人?” 萧衍皱着眉,伸手就扯开了苏瑾的衣襟,又去扒她的里衣。 “别啰嗦!” 苏瑾又急又气,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手捂在自己的领口,死活不让萧衍去脱。 “住……手……” 然而她的力气本就没有萧衍的大,现在更因着发烧没有什么力气,最终敌不过现实,里衣被一把扯开。 这是什么? 看见苏瑾胸口缠着的一圈圈抹胸,萧衍的手一顿,目光震惊。 胸前一凉,苏瑾顿时一口气没上来。 “萧衍……你等着……做鬼我……也不放过你……” 说完这话,她白眼一翻,晕了。 此刻,这长夜的凉风抚着瞬间石化的萧衍,又卷起了莎莎的树叶,吹起了大魏皇帝陛下桌案上的文书。 “哎呦。”周玉连忙伸手将那吹得飘在地下的文书捡起,又赶紧去关了窗子,凑到萧海身边。 “夜深了,陛下注意龙体啊。” “岁月不饶人啊!” 萧海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朕可记得当年,彻夜未眠的批奏折也不曾如此疲惫。” “陛下您正当壮年,何苦这样说自个儿?”周玉伸手扶住皇帝,扶着他躺下。 “更何况今日劳顿,您觉得疲累也是正常。” 萧海叹了一声,闭了眼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周玉弓着腰后退出了屋子。 多年来,萧海睡觉从不熄灯,他已经适应了睡觉时屋内亮如白昼,未知的黑暗太让他恐惧,而这样的光线能让他的睡眠稍微安心一些。 他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偶尔听得屋外虫鸣轻吟,然后是若有若无的步伐之声。 “什么人?” 他翻了个身,却突然听得那脚步声已经走至床前,顿时大惊,立马翻身坐起,手下意识地去摸枕头下准备好的匕首。 然而那人却在他床榻前矮身一跪。 “末将见过陛下!” 萧海定睛一看,发现那人一身戎装,腰间也并未佩戴武器,心下便也放松了几分,猜想大抵是练兵场上某位不知姓名的将士,不禁眉头一皱,开口怒骂。 “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朕的同意你居然敢擅入!”他扬眉冲门外高声喊道。 “来人!门外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都是死人吗?” “陛下切勿动怒。”地下那人一直未曾抬头,姿态恭敬的对着他拜了拜,“不干旁人的事,末将要来陛下身边,他们挡不住。” “狂妄!”萧海登时大怒,“尔何人也?竟敢蔑视皇家威严!信不信朕立马将你凌迟处死!” “凌迟吗……”那人嗤笑一声,缓缓抬起头来,声音顿时变得凄惨哀怨无比。 “鸩酒我都喝了,到如今都在我的胃里烧的我每一处骨头都痛,何惧凌迟呢陛下……” 那人抬起头的一瞬间,烛火“啪”的一声炸开在灯笼里,震的萧海瞳孔剧烈收缩,浑身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面前这人,身上仿佛被人砍了无数刀,露出了森森白骨,脸上皮肤虽然完好,唇角却不断地流出汩汩黑红的血液来。 “你……你竟然是……”萧海握着匕首,惊声尖叫,“你没死?” 那人目光哀怨,红色的血液从眼角流出,他爬过来,伸手去拉萧海的脚。 “陛下,我冤枉啊!说好的,您赏我二十刀,我忍着便是释了您对我的猜疑,那又为何赐我毒酒呢,你好狠啊陛下……” “别过来!别过来!”萧海满脸恐惧,伸着胳膊就拿匕首在他身上胡乱扎。 “苏黎!你已经死了!死了!死了!是你自己在边疆太得人心,朕不得不防着你!你活该有这样的下场!活该!” 刀刺进去,苏黎却低低地笑出声,“陛下,您害怕什么呢?您怕我夺您的天下吗?所以今天恨不得我那唯一的儿子都死在这里?” “去死!去死!你们全部都得死!”萧海已近癫狂,拿着刀胡乱地刺,“朕的江山,不容他人染指!你军功太多!百姓居然爱戴你超过了朕!你该死!” “陛下!陛下!”耳边有人急切的呼喊,接着胸口一轻,萧海顿时睁开了眼。 他怔怔的看着头顶的战神雕花,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 刚刚,那是梦吗? “您可是魇住了?”周玉扶他坐起身来,唤了身后的小太监端来一碗水,递在他唇边。 “陛下喝口水吧。” 萧海却没有接,目光如冻了千年万年的寒冰,将那小太监一扫。 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一张小脸蛋红扑扑的,十分稚嫩。 “这是谁?” 他哑着嗓子开口。 “回陛下,这是奴才的小徒弟,唤小程子的,今年刚净了身送进来,不过六岁,奴才看着他机灵所以留在身边了。” 点了点头,萧海接过那水,一口饮尽,然后唤道。 “来人。” “是!”屋外有人应声。 “将他,”手指点了点屋内乖巧垂头站着的小程子,语气不带一点波澜,仿佛在说一句“你吃了吗”那般轻松。 “立刻处死!” 小程子顿时大惊,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陛下!奴才不知有何处做的不对……陛下饶命啊陛下……” “拖下去!”萧海仿佛很是疲倦,挥挥手,“朕不想看见他了。” “师傅……求师傅救救我吧……”小程子哭喊着向周玉爬去,然而还未爬到,就被侍卫拖了下去。 他挣扎着,手指在地下徒劳的摩擦,想抓些什么东西,然而最终划破了皮,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痕,一直延伸至门槛,戛然而止。 然后从窗口的凉风里,周玉模模糊糊地先听见了小程子的哭声,然后是一声被捂住嘴的闷声尖叫,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周玉半张着嘴,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塞进冰窖,凉的他开不了口。 旁人不清楚小程子为什么如此,但是,他清楚。 陛下梦魇,梦中所喊出来的话听了让人心惊,自己是陪陛下走来的,那段故事自然清楚,也明白闭口不言的道理。 可这小程子听了去,就只有丢命的分。 他想要开口,想要辩解,然而也知不过是徒劳。 帝王心术,国之心术,这冰冷磐石,人的陈情热泪恐怕难以滴穿。 周玉心里有些凉意,只觉得那还是个孩子,何其无辜,如今说杀就杀,他不禁为自己的将来,感到十分忧心。 正想着,周玉突然听见外面起了些纷乱的声音,不禁强行定下心神,提着嗓子开口。 “外面何人吵闹!” 那纷乱声顿时熄了,不一会儿,柴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陛下,臣有急事要奏!” “进来。” 柴德立马推门而进,然后对着萧海一跪。 “何事?” “回陛下!”萧海拱手道,“晋王殿下和苏大人……不见了!”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五十四章 坏事做多了(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不见了?” 萧海眸子一沉,直直向地下的柴德压过来。 “什么叫不见了?” “刚刚巡夜的将士们发现晋王殿下的房门大开,便进去查看,发现屋里只有一双鞋。将士们本以为可能是殿下出门散步了,谁知殿下久等不归,而本应与晋王殿下同住一屋的齐王殿下却在苏国公的屋子里,将士们询问,殿下却说苏国公他……” 柴德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说出来后面这句话会不会对这苏小爷有什么名誉上的影响。 “说苏国公他今夜与晋王殿下同睡……” “胡闹!”萧海顿时大怒,手掌在榻上一拍。 “皇族就要有皇族的身份,怎能允许臣子同榻而眠,传出去了像什么样子?” 见陛下震怒,一旁的周玉垂着眉眼不敢开口。 陛下不知道,可是他清楚。 这苏大人和靖王殿下早都已经传出去了些奇奇怪怪的言论,什么朝堂春光啊,什么马车调情啊,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如今再加上这二人齐齐失踪…… 实在不得不叫人多想啊! “去找!去找!”萧海似乎有一些暴躁,“把他们带来见朕,现在就去!” “回陛下,”柴德道,“齐王殿下已经带人去了。” 萧海挥挥手,示意柴德退出去,以手支头闭着眼半刻,然后低沉沉的开口。 “周玉。” “奴才在。”周玉赶紧弓着腰凑过去。 “你说这苏瑾和萧衍,他们这会儿会不会躲在哪个角落里企图谋逆?他们会不会在某一个不知道哪个角落的地方暗中算计朕,算计着朕的江山。” 周玉顿时心里“咚咚咚”的跳了起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外冒。 “陛下您多想了!”周玉颤着嗓子开口。 “多想!我若是不多想,只怕早就没命了吧。”萧海突然睁开眼,目光灼热,“朕刚刚做梦,居然梦见的苏黎他居然来找朕……你说当年是朕错怪了他吗?” 周玉浑身发抖,却不敢开口,生怕自己哪句话说不好了,惹得面前的帝王疑心,从而丢了性命。 “就算是朕错怪了他。但是他已经死了。”萧海眼睛眯成一条缝,冷冷的看向周玉。 “但是……难保他的儿子不会知道真相,难保他的儿子不会想要为他复仇!说不定前些日子这苏瑾是装病,为的就是恐吓朕,看朕露出马脚!这样一来,朕,岂不是又要受人威胁?” “陛下,”被萧海看的浑身冰凉的周玉只得开口,“今天来看,这苏大人也没有什么武功在身,您也没有给他什么权利,想来大抵是不会的……” “哼,”萧海冷哼一声,“可是这小子确实有胆识,倘若他今日被人打折在这而没有出那一匕首。我到还放得下心。然而,他跟他那爹一样不服输,这让我怕极。” 周玉觉得嗓子发凉,实在不好开口。 “更何况今日他是和萧衍一起失踪的,”萧海神色变幻莫测,像是预料到了某种可能性。 “当年那件事情,萧衍虽然年幼,但是万一也有所耳闻……” “传朕密旨,”萧海顿时抬起头,神色冷峻,“派出暗卫,务必在其他人找到他们之前,将这二人……悄悄解决掉。” ——— 郊外,山洞中。 火堆对面的苏瑾已经被萧衍用自己的干衣服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给她取暖,严实程度甚至到了连脸都没有露出来,只透出两个鼻孔让她呼气,以防她憋死。 他自己则穿着一身月牙色里衣,一脸平静地拨弄着火堆,以求让它烧的更旺一些,温暖着对面那一堆似人非人,似衣服非衣服的物体。 他不是个不谙世事的人,看见抹胸的那一刻,所有的东西都明白了。 内心震惊的确是震惊,然而片刻之后他又归为了宁静。 他的确是没有想到,他痛恨的咬牙切齿的人,居然是个女子,但是这样的事情现在发生在一个叫苏瑾的人身上,又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火势是已经旺了的,萧衍起身,拍拍衣摆,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皮纸包,拎出里面的那张纸。 倘若苏瑾此刻清醒的话,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她前几日和萧衍签订的协议。 萧衍将它展开,迈步走到苏瑾身边,抓出她的手,找到大拇指,摁在那纸上。 然后他拎着那纸,起身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来。 捏着瓶身,萧衍犹豫了一下。 这是他从西域带回来的伤药,极其珍贵,用在这个地方,会不会有点浪费? 然而,瞥到地上的那人后,萧衍立马提起瓶塞,将它置在火焰上灼烧。 贵就让苏瑾赔! 半晌,有紫红色的蒸汽开始冒出,他立马捏着那纸,将苏瑾摁过那面靠近那气体。 不一会儿,那纸上就显现出浅色的指纹。 萧衍凝着眸子,将两个指纹对照着看了看,突然勾唇一笑。 贾姑娘,假姑娘,原来又是这个苏瑾。 他刚刚在包苏瑾之时,突然发现苏瑾的眉毛似乎有些奇异。 一边的眉毛工整黑乌,另一边眉毛却稀疏寡淡。 白日里,他也未曾认真看过苏瑾,瞥视之间未见其异常,大抵是她描了眉。 但是,此刻因着水洗的缘故,她描画的眉已经全部脱落,眼皮之上,白的十分明显。 倘若是平常人,大抵不会联想太多,然而萧衍向来聪慧且记忆力极好,那一日见过苏瑾真身,便已经怀疑,今夜里又闻见苏瑾身上若有若无的丁香气息,再看见她的眉毛,几乎已然确定了苏瑾的身份。 而如今,这个手印…… 萧衍微笑着将它叠起来,收入怀中。 就是个让苏瑾承认违约,赔他银子的好证据。 “咳咳……咳咳。” 苏瑾突然咳嗽几声,似乎是极其难受。 萧衍听了,沉默的拿起为她打好的泉水,将苏瑾扶起来,一点点的喂她喝进去。 唇间一凉,然后顺着嗓子流进灼热的胸腔,苏瑾顿时觉得舒服了些,缓缓的睁开眼睛。 眼前…… 黑压压的一片。 “我这是在哪……”她的声音沙哑,“怎么黑漆漆的?” “苏瑾。”身边有人语气沉痛,“你可得受住这个打击。” 苏瑾一怔。 这个声音,萧衍? 想起昏迷前的事情,苏瑾顿时气血上涌,“萧衍你个……” 然而,她的话,在听到萧衍的下一句时,顿时噎在了嗓子里,然后涕泪横流。 萧衍说的是。 “苏大人,你看不见是因为,你……瞎了。” 发了烧,头脑还不清醒的苏瑾并没有绕过这个弯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口。 “我……我怎么会瞎……” “坏事做太多了……”萧衍闲闲的开口,并没有撒谎骗了病中苏瑾的罪恶感,“所以,你这次发烧,烧瞎了。” 苏瑾哭的更伤心,险些吹出个鼻涕泡。 “我什么坏事也没做啊!活到这么大,我连男孩子的手都还没拉过……我做什么坏事了呜呜呜……” 萧衍听着苏瑾这样的回答,不禁越发觉得好笑。 怎么往日就没发现,这个人就那么蠢? 这么蠢的人,为什么还敢女扮男装跑到朝廷里来搅和? 苏瑾这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然而终究病中,还是体虚,悲痛欲绝的哭了一会儿,自己又睡着了。 萧衍没理她,自顾自的收拾着东西,盘算了一下时间。 从刚刚自己给她输了些内力开始算起,大抵到明天清晨,这烧就能退了。 此刻夜里凉风清寒,他立在洞口,望着那月色之下的万物。 风吹过山林里的松竹,莎莎作响,在一片深黑的山脊之上晃动,仿佛是无数的人影在窜动跳跃。 萧衍突然眉头紧蹙。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五十五章 深宫之情(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讲讲看,昨夜你们去哪儿了?” 萧泽坐在太师椅上,擦着手里的匕首,目光冷沉。 地下跪着的正是余明昨夜带去的几个侍卫,听他这样问顿时都打了个哆嗦。 昨天夜里他们回到屋子就再也没有敢出去过,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听的外面有喧闹之声,说是晋王殿下和苏大人不见了。 这齐王殿下带着人在周围找了半宿,他们原本放下了些心,可是就在刚刚,他们又被人带到了这位殿下面前。 “回……回殿下,咱们昨夜哪里也没去啊。”领头的侍卫抬起头,一脸谄媚的笑。 “昨夜风吹好梦,早早的我们便睡下了。” “当真?”萧泽将手里的匕首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 “当真,当真。”那侍卫赶紧开口,觉得面前这位殿下应当好糊弄,“昨夜我们将军也不需要我们伺候些什么,故而他休息了我们也就歇下了。” 听他这样说,萧泽笑了一声,“既如此,那你们便回去吧。”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那侍卫立马眉笑眼开,弓着腰起身,示意其他人跟上,抬腿就往外走。 他就知道从来荒唐的齐王殿下必然特别能被他这样轻易的糊弄过去。 他笑着伸手去掀那帘子。 后心却突然一凉,而后像有什么滚烫的热体从他的后背流下来,淌至脚后跟,再慢慢的铺开而去。 那侍卫突然就觉得这空气似乎有些稀薄,他努力地转身,想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身子还未转到一半便觉得浑身无力,只能闭了眼倒在了地下。 立在屋子里,抱着剑一言不发的君染,抬起眸子看了看萧泽。 刚刚就在那侍卫迈出屋的那一瞬间,萧泽突然将手里的匕首丢了出去,极其精准的插入他的后心,那般力度,那般准法,想来这武功也不差。 看来那一天到晚只会斗鸡走狗,醉卧花柳巷,荒淫无度的齐王殿下,也并非像传闻里那般无用啊! 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君染有些无聊。 他大抵也能猜到萧泽这般行径,估摸着也是为求在权利斗争中自保而不得已为之。 深宫之内别说什么兄弟亲情,就连父子母女之间,那感情都如繁华盛世过后倒塌了的废墟残垣,看着有昔日辉煌,只是内里早就满目苍夷,只不过是你骗我,我骗你,你试探我,我试探你,为了一把破椅子后生杀予夺的大权,斗来斗去罢了。 这些皇宫里的肮脏事情,他才不愿意掺和呢,他今天站在这里帮他们一起找,不过就是害怕这苏瑾死了之后没人给他付工钱而已。 对于他来说银子才是最可靠的,其他的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那些剩余的侍卫们本以为逃过一劫,欢天喜地的要出去,然而却在片刻之间见到领头的侍卫轰然倒地了无声息,顿时都面无人色。 “多余的话本王不想再问第三遍。”萧泽耸耸肩,“你们若是不说下场就是这样的。” 跪着的几个侍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惊恐之色。 “想要替人瞒着也无所谓,只是你们替他瞒着她也未必会领情。”萧泽此时好像真的并不着急,悠悠闲闲的给自己泡了壶茶,在一片烟雾缭绕中,他的神色并不分明。 “说还是不说,你们自己考虑清楚,反正,命是只有一条的,大不了下辈子再做个好人呗。” 那些侍卫眼里神色变幻。 昨夜里将军信誓旦旦的说了,这件事不会有问题,有他在顶着。只是,他们已经跪在这里了半个时辰了,将军……为何不来救他们? 难道他们真的只是棋子,这就要被他舍去了吗? 想到这儿,突然又听得萧泽开口。 “先说出来的,免死。” 免死! 那些侍卫神色纷纷一变,立马争先恐后的开口。 “我说!我说!” 萧泽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匆匆赶来的余明。 “殿下!”余明脸色十分不好,像是身体严重不适。“您……” “余将军。”萧泽却笑着打断他的话,迈步前进。 “多余的您就不必说了,咱们之间的账,等我哥回来再算。” 余明面色一变,转眼就看见了从那屋子里面畏畏缩缩的走出来的自己的侍卫。 那般神色,他心中已经明白几分。 只怕是……都招了。 恨恨地咬着牙,余明控制住自己想要去将那几人就地解决的冲动,转头而去。 他怎能不知在审问这件大事面前,时间就是金钱,可是偏偏早起就硬是坐在便器上拉的起不来,好不容易拉空了肚子赶了来,却发现为时已晚。 捏着拳,余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身体一向健康,从未有过这般窘况。而且自己的饮食一向注意,今早也只进了一碗齐王殿下赏来的白粥,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然而这些对于余明来说都比不上萧泽识破了一切来的恐惧,这件事对他来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得先去陛下面前找好说辞! ——— 苏瑾醒来的时候,一眼看见的是头顶上葱绿的树叶,在清晨的朝阳里熠熠生辉。 她睁着眼睛盯着看了半晌,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木然伸手拉过自己的衣摆将脸一遮。 她没脸了。 她被人看光光了不说,还被那人耍的哭着以为自己瞎了! 丢人丢到土耳其去了,此刻还不如瞎了呢! “醒了?” 有人淡淡开口,语气依旧清冷的像是冬日里的雪花,“提醒你一下,你现在在树上,要是再把衣摆掀高一点,全大魏的人只要抬头一看,就都知道你的身份了。” 苏瑾“啪”的一下将衣摆丢了回去,抓住树干坐起身,对着树下烤鱼的那人恶狠狠开口。 “你无耻!” “嗯。”萧衍表情没什么变化。 “你变态!” “好。”萧衍点了点头。 “你……你流氓!” “知道了。”萧衍采取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苏瑾恨恨的捶了一把身边的树干,郁闷半晌,又开口,“你把我放这么高干什么啊?” “你太麻烦了。”萧衍头也不抬,“离我远点比较好。” 苏瑾恨不得把树枝子撇下来冲着那人的脑袋狠狠一扎。 让你嚣张! 想象着萧衍被她戳脑袋的画面,苏瑾觉得无比幸福,自己在那里意淫了半天,才突然反映过来昨天她有意识的时候,似乎不是在这个地方。 她抓着树干,像一只小树懒一样一边呲溜溜往下滑,一边开口问萧衍。 “我们昨天明明是在个山洞,怎么一醒来就乾坤大挪移了?” “那里不适合居住了。”萧衍回答的简略,手一抬,指着前方道,“那有条河。” 苏瑾脚刚落地,被他这样没头脑的话说的怔了怔,不自觉地抬头看去。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小花香两岸。 是呀,是条河,难道他们现在也要像远古人一样择水而居?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萧衍淡淡开口,“洗完脸再和我讲话。” 目光将她的脸扫了扫,然后又狠狠地补了一刀。 “现在你好像蒙了一层猪油。” 苏瑾顿时把脚下的石头向他一踢。 她昨天病了!病了懂不懂! 怀揣着无限愤怒的苏瑾气哼哼的在河边洗漱完了,又光着两只小脚丫走回来,往萧衍身边一坐。 “喂,我说。”苏瑾目光贼兮兮的,“你该不会打算回去了揭发我吧?” “苏大人这话说的不对。”萧衍看也不看她,“怎么说是揭发呢?我那是,如实的回禀陛下。” ※※※ 上了一天课,花了眼的小九在线求票求收藏……期盼脸~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五十六章 谁的官人(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苏瑾忽视着自己心跳突然的加速,拉着他的袖子开口。 “我也是有难处的……” “待到陛下面前自然澄清。”萧衍这话接的毫不违和。 苏瑾僵着脸开口。 “陛下日理万机,这等小事何必麻烦他……” “那大人自己直接去吏部下狱也可以。” “殿下,咱们好歹同朝为官……” “本王自然会送你最后一程。” …… 苏瑾突然沉默下来,盯着脚下不远处的那块石头,恶从胆边生。 说……她是说不过他了,她能不能用这块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倒他。 目光微微一抬,又瞄住不远处的河流。 然后再拖到河里毁尸灭迹? 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捏着一根小小的树杈,树杈上串着一条烤好的鱼。 她顿时惊讶地开口:“给我的?” 萧衍点点头。 苏瑾满眼感动的热泪,十分愧疚的接过来,小小的咬一口。 唔,酥脆! 满嘴的香气让她顿时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人家都给你烤鱼了,你居然还想着把人家毁尸灭迹,真是没良心。 于是这鱼在苏瑾不断地自我谴责中吃的差不多了,一抬头看见面前的萧衍正死死地盯着她,她一怔。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夸一下烤鱼的人? “很好吃,谢谢你。”苏瑾笑的满眼星星,“真没想到你居然能烤这么好吃。” 萧衍貌似随意的开口问她。 “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没有没有,很好吃了。”苏瑾以为他是谦虚,立马否认,“虽然是淡了一点,但是毕竟现在没有盐啊胡椒啊什么的,也能理解的。” 萧衍点点头,见苏瑾的确没什么反应,便自己将架在一旁的鱼拿来架在火上。 苏瑾一边啃自己的,一边随意的瞥了一眼那架子上的。 咦,好像那鱼比自己的大好多? 不一会儿,萧衍在怀里摸了摸,掏出来几个小瓶子,在苏瑾有些疑惑的目光里,神色自若的拔下塞子,依次往那烤鱼上洒了些。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然后苏瑾顿时闻到了一阵阵香味。 这味道,那颜色……好像是盐?辣椒粉?孜然粉? 苏瑾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鱼不香了。 这个时代这么先进吗?连孜然萧衍他都有? 香气四溢,苏瑾一边啃着自己的鱼,一边往那条鱼身上瞄。 太香了吧!比现代烧烤店里的味道还香。 终于,在苏瑾馋的眼泪即将从嘴边流下来之时,萧衍的鱼烤好了。 拿在手里转了转,萧衍又抬眼看了看她,才放心的点点头。 “没想到殿下居然这般君子之风,”苏瑾笑嘻嘻的开口,“烤鱼都让我们女孩子先吃。” “唔,多谢夸奖。”萧衍向她十分有礼貌的一笑,“我只是不确定这鱼有没有问题,所以,让苏大人先试了试,不必多想。” 萧衍优雅的咬了一口,在苏瑾即将暴走的目光里悠悠闲闲地开口。 “现在看来,苏大人这个时候还能活蹦乱跳,大抵是无事的。” 苏瑾顿时垂下眼帘,在脚边不停寻找。 妈的!我刚刚那块石头呢?是哪个对这个人说愧疚的,看我不锤死她? 她这边疯狂的找石头也就没注意,身边的萧衍突然一抬眸,似乎是侧耳倾听着什么,然后突然抬袖,在空中一扫。 阵风顿起,仿佛就贴着地面而来,一瞬间熄了那燃的正旺的火焰。 “啊呀!”苏瑾被这风吹起的灰尘迷了眼,抬着手去扇,“哪里吹来的鬼风让我灰头土脸的……” 话音未落,领子突然一紧,苏瑾只感觉自己被人从地上拎起,然后就听见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这……龙卷风来了? 她揉着眼睛,勉强睁开,便看见了萧衍那双质量极好的靴子在地上轻点,然后一下子跳出好远。 哇,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武功绝学——轻功地上漂? 不过……苏瑾看看自己手里因为风速过大不停摇摆的烤鱼,有些奇怪的开口,“萧殿下,请问为啥我们不能安安静静的吃完饭再换地方呢?” “等你安安静静吃完,就可以永生永世留在那里了。” 这话说的巧妙,苏瑾却立马明白了。 “居然还有人要杀你?”苏瑾刚想大笑三声,然而嘴一张大,风呼呼的灌进来,吹的她牙龈尽露。 “传闻里你的武功不是很好吗?怎么不正面解决他们?” “还不是时候。”萧衍答的简略。 “什么还不是时候?”苏瑾抓住机会嘲笑他,“是不是你打不过呀?” 萧衍眉头一皱,目光一扫,速度减慢。 见萧衍不说话,苏瑾开心极了。 “莫不是被我戳中心窝了咕嘟嘟咕嘟嘟……” “苏大人说了这么多话想来口渴了吧,多喝一些,不着急。” 看着被自己丢进水里拖着走的聒噪瑾,萧衍唇角一勾,听着水泡声渐弱,手一抬,将因为喝了太多水而蔫蔫的苏瑾一抓,萧衍心情极好的又往前而去。 此时他们身后那火堆旁突然多了几抹人影,个个都着一身黑衣,腰带上绣着赤金色的狼头,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凝视着地面。 “又晚了一步!”一人踢了一脚那还冒着热气的灰烬,恨恨开口。 “昨天便是,远远的看见了火光,谁知还没走几步那火便灭了,硬生生多花了咱们一个时辰才找到那洞!今天又晚一步,前面就是个村落,人多眼杂,咱们可怎么完的成主子的任务?” 他转过脸,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头儿,怎么办?” 那被称为头儿的黑衣人抬头看向前方之间,依稀可见眉尖一点黑痣。 身影一晃,他的声音在空中飘散。 “继续追!见到他们了之后,单独作战!总之,主子之命不可违抗!” 黑衣人这边锲而不舍,苏瑾他们那边却已经奔至村前。 “这是个村子啊!”蔫了一路缓过劲的苏瑾在萧衍手底下喜笑颜开,“人还挺多,真热闹。” 手一松,将苏瑾丢在地下,萧衍背着手一言不发。 “诶我说,”苏瑾拍拍身上的土凑过去,“我记得过了这村子,就能到练武场了吧?咱们俩个的事,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不考虑。”萧衍和她拉开距离,“你离得太近,男女有别,请你自重。” 苏瑾一脸茫然。 她不自重?这距离都可以过头大象了吧。 萧衍却没理她,迈腿往前走。 “殿下!”苏瑾突然开口,“进了这个村子,咱们可就没得商量了。” “不用商量。”萧衍冷冷的开口,“过了这个村子,大人就该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我是有原因的……” “不想听。” “你不后悔?” 冷哼一声作答,听着身后的苏瑾顿时沉默下来,萧衍唇角一勾。 商量他才后悔!一想到之前和这人同朝为官的日子,他就觉得浑身一抖擞。 真是噩梦啊! 还不如早点送她下狱,然后再拿着苏瑾印了手印的协议收了她的铺子,这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步子已经迈至村前,都可见那街上的小商小贩,萧衍突然听得身后似乎有风声冲他而来,眸子一闪,他侧身避让。 心里不甘想撞我?做梦! 然而苏瑾似乎早就料到他有如此行为,突然抬起头向他一笑。 那笑,百媚生姿,招摇顾盼,露着大牙,令他心慌。 果然,腰间突然缠上一双细细的胳膊,将他紧紧一箍,然后,在萧衍震惊的目光里,苏瑾将头发一拉,遮住一张小脸,然后突然开口,以堪比村里大喇叭的声音喊出: “官人啊!你不能就这样抛弃奴家啊!你这一走,奴家和肚里的娃可怎么办啊!” 萧衍眉头顿时一挑。 谁是她官人?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五十七章 求人的态度(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她这一嗓子,吼的那村里的人顿时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好奇的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奴家?”萧衍冷哼一声,“你现在可是男装!” “官人说这样的话真真寒了奴家的心啊!这一路奴受了多少苦,摔了多少次了!你看奴的伤!” 手指在脸上胡乱的指了指,苏瑾哭的更大声,“若不是官人强占了奴家的身子,又抛下奴家了无音讯,奴家为了找您,怕失了清白才不得已穿了这男装吗?” 这样一喊,人们看萧衍的目光立马就不对了。 “真不是个东西啊!”村头墙根地下纳鞋底子的老太太们冲着萧衍“呸”了一口。 “看着人模人样的,谁知道竟然是个登徒子!” 强占了她身子?抛弃她? 萧衍闭了闭眼。 到底是什么命运,让他遇见了这样的无耻之徒? 那老太太们一骂,人群之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都是在指责萧衍的不负责任。 苏瑾听着,伸手去拉萧衍的衣角,以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殿下,此举乃是我不得已而为之,只是想请求你再考虑一下,我真的有苦衷。” “苏瑾。”萧衍垂下眼帘,看着满脸愧疚而又紧张的少女,“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我承认,这是下下策,也很卑鄙无耻。”苏瑾咬着唇,“但是倘若说我自己的事便也罢了,但是您这一开口,就是整个国公府陪葬。” 见萧衍不再开口,苏瑾又道。 “我知道您绝不是那般绝情之人,说禀报陛下不过是恨我之前对您的所作所为,我在这里发誓,之前的事情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而且我绝对会补偿您!” “补偿?”萧衍眯着眼看她,“你一个女子为官,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能拿什么补偿我?” “我……”苏瑾一时语塞。 总不能说以身相许吧? “具体的我们详细再谈!”苏瑾拉着他的衣服,“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萧衍低头,看进那少女的眸子里。 那眉眼弯弯,似一轮新月,晶亮而温柔。往日里总装满戏谑而无畏的眼里,此刻因为太过紧张,都是认真之色,仿佛已将毕生希望都寄托于他身上。 他心中一动,抬起头看看面前对他指指点点的人,冷笑一声。 “苏瑾,我的名声……” “我可以处理!”苏瑾见他这边已经松口了,立马开心起来。 抬头环视四周,她握着拳头,冲着萧衍胸口“娇羞”一砸。 “原来如此!官人为何不早说是为了攒聘娶奴家的银子!”她以袖掩口,冲着萧衍柔柔一笑,“奴家不在意官人是否家缠万贯,也不在意官人是否功名在身,奴家要的,就是你这个人。” 她弯身向他一福,抬头目光含笑的对着萧衍。 “哪怕冬去春来,细雨绵绵,花开四季奴只等官人来拈,愿为官人把蜜语甜言,化作做柴米炊烟。” 说完这些文艺的话,苏瑾觉得自己真的很棒。 既保全了萧衍的名声,又抬高自己,还能表表衷心。 一石三鸟,她就问还有谁能? 萧衍看着面前的女子,沉默着。 他真的觉得,苏瑾这演技,绝了。 两人这般对视着,一时间竟让村里围观的人们觉得十分美好。 虽然这两人皆着一身男装,但是高个子的那位官人容貌俊朗,一看便是踏实可靠之人;那瘦弱的小娘子甜美可爱,虽然脸上有些伤痕,嘴巴又甜,倘若不是已经名花有主,好几位大娘倒是很愿意让她嫁到自己家里。 “我说,咱们在这里看了这么久了,是不是得做点啥?”人群里突然挤出来了汉子,手里捧着一丫火红的西瓜,边吃边开口吆喝。 “不若我们今天做个证人,就让你们两个在我们这里结了亲,洞了房,日后倘若这小官人再不认,我们也算是个见证人,能说的上话的。” “没错!估摸这你二人也长途跋涉十分疲惫,不如就在这里歇上一歇,咱们给你们做个见证!” 他这一说,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一个个都高声叫起来,要为苏瑾和萧衍二人办一场婚礼。 苏瑾顿时石化。 这是什么操作啊?怎么这些人对着陌生人都这么热情? 自己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难道今天就要折在这里了? 一边的萧衍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冷冷瞥了一眼苏瑾,那目光仿佛在说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苏瑾欲哭无泪,面对着一群热情似火的村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这会儿才近正午,仪式得在傍晚举行,那他们得在这里呆多久啊? “多谢各位乡亲们的好意。”萧衍突然开口,冲着那群大爷大妈们温温柔柔的一笑,对着苏瑾躲闪的眼睛十分“深情”的开口。 “正如各位所说的,夫人长途跋涉,万里寻夫,还有孕在身,实在经不起折腾,不若我们在这里歇歇脚便是,至于婚礼这件事,我们回乡自会操办。” “万一你只是说说而已呢?”有人在人群中开口,十分操心苏瑾是否能嫁的出去,“你可别负了这好姑娘啊。” “不瞒各位,其实在下早就对她情根深种,此去定不负她。”萧衍脸上丝毫看不出“情根深种”的模样,手还就势往她腰间一揽,将苏瑾抱入怀中,“夫人说,是还是不是?” “是是是。”苏瑾缩成一团,连忙点头,“我信我信。” 见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村里的吃瓜群众便也没多做要求,慢慢散去了。 人们一散,萧衍就像推病毒一样将苏瑾推了出去,然后往身边的石墩上掀衣一坐。 “说吧。” 苏瑾见他这般单刀直入,立马也坐过去,开口。 “这我明明是个女的但是为什么看起来是个男人的原因,我不方便透漏的太具体,但是请殿下相信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苏大人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好像有点多。”萧衍冷冷瞥她一眼。 “的确,的确。”苏瑾干笑几声,“毕竟撒了一个谎,后面的就要有无数个谎言来圆,巧的是每次圆谎的时候殿下都在,这还让我挺不好意思的。” 萧衍并不想接她这虚头巴脑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是不是?”苏瑾笑的见牙不见眼。 “既然我们已经关系这么好了,我也就不隐瞒了。阵营方面,那个三殿下,其实我早就看清他的嘴脸了,我们也已经反目成仇,必然不会再出现殿下想的什么和他合谋算计您和齐王殿下的事儿,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个阵营的,虽然我现在没什么能力,但是只要你开口,我都会竭尽所能的去做。” “所以,对您来说,帮我比揭发我更划算。”苏瑾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空中晃了晃,“另外,考虑到您为我隐瞒这件事也会承担风险,那么我和殿下做个保证,如果最终被发现了,我一定不会把你供出去。同时,我也会尽快想办法从这朝堂之中抽身而退,不让殿下为难。” “苏大人说的这么好,”萧衍唇角勾出一抹笑来,侧头看着她,“然而本王并没有心动。” 苏瑾并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反而也开心的冲他一笑。 “殿下,这件事对你来说,只需要忘记昨天的那一瞬间,当它没发生过,如此简单,何乐而不为呢?” 昨天的那一瞬间…… 萧衍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苏瑾那雪白的抹胸,赶紧凝起心神,岔开话题。 “对于本王来说,替你承担谎话还要承担风险,太累。” “累?”苏瑾弯腰弹弹自己衣摆上的灰尘,头也不抬,忽视着萧衍那逐渐冰冷的目光,淡淡开口。 “有您被陛下追杀累吗?”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五十八章 血溅三尺(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萧衍目光如炬,紧紧的锁住面前一脸风轻云淡的苏瑾。 萧海的暗卫没有人见过,他也只是听过他们的标志就是那只赤红着眼的狼头。 这两次他都凭借直觉躲开,虽然并未确定要杀他的人是否真的是自己的那位皇兄,但是他心里也明白,只怕八九不离十。 不过,他这边清楚是因为对萧海太过了解,知道自己与他不过是表面上的敬重,但是无论如何,这个苏瑾都不该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个人的确复杂,她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又知道多少? 苏瑾笑着,无所畏惧的看进他的目光。 这件事情,其实很好推算。 萧衍频繁更换地方,而且每一次都走得很急,必然是在躲避什么,自己问他为什么不正面迎战,他说没到时候。 是什么能让他有这样的顾虑? 除了皇位之上的那个看似已经糊涂实则精明算计的老头子,只怕没有别人了。 “我想了想,既然殿下不累,还能在陛下面前揭发我的真实身份,那不知咱们今天这戏再在陛下面前演上一次,陛下会不会开心地重赏你我?” 苏瑾将“重赏你我”读的很重,如愿以偿的看见萧衍眉眼一眯,哼着小曲儿嘚瑟着腿就去看周围的风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打定主意萧衍会同意。 虽然这件事自己的确做的不太亮豁,但是倘若自己女儿身一旦被揭发,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既然她现在已经成为苏瑾,那么就有责任去保护那些她身后的人。 所以必须得拉着发现她身份的萧衍下水。 而萧衍,恰恰因为与萧海之间的奇异关系,能让她插上那么一脚,找到机会。 她敢确定,自己在陛下面前再来这么一出“怀有身孕”的戏码,萧海必然不会为萧衍说话,反而会借她苏瑾,没怀孕也会怀孕地借机将他处理掉。 萧衍沉默着,抬眼去看面前的少女。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正视苏瑾,正视这个让他一直觉得猥琐而从来都不在正道上的人。 此刻,抛开其他因素,他不得不承认苏瑾的脑子很好使,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分析出对于自己来说最好最有利的办法,而且还能先行一步把他的后路堵死,让他无路可退。 这样的人,虽然无耻,但是还算聪明。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萧衍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惋惜之情。 可惜这苏瑾是个女子,倘若真的是个男儿身,只怕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殿下考虑的如何了?”苏瑾笑嘻嘻的凑过来,“我这可是很划算的,要是考虑好了咱们就这么约定下来了。” “怎么约定?”萧衍淡淡开口,“我现在没有纸笔。” “殿下是正人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需要那些。”苏瑾咧着嘴恭维他。 她才不要白纸黑字的写下来呢,到时候她伪装的一级棒,这纸哪天再被人翻出来,那岂不是要玩完? “我们只需要盖章约定。” 萧衍挑了挑眉,看着苏瑾突然伸到她面前的手。 那手很小,此刻四根指头都紧紧的握在掌心,唯有一根小拇指直直的立着,好似等着人来轻轻一勾,达成某种朦胧而美好的约定。 天地之间,以拉钩为证。 “苏瑾,你……”他叹了一声,见苏瑾好奇的凑上来,开口道,“今年几岁?” 似乎觉得苏瑾脸色还没到达自己认为的难堪,他又补了一句。 “幼稚。” 苏瑾脸色一僵,低着眉眼就要去找什么东西打萧衍。 然而再抬头之时,她脸色突然一变,手里刚摸到的石头顿时脱了手,向萧衍眉心而去。 萧衍神色不变,侧身躲过,将还坐在原地的苏瑾一提,两人顿时蹿出去。 “铛!” 石头与长剑碰撞震荡之声顿时漾开,亮闪闪的光芒晃的苏瑾睁不开眼。 这剑,比探照灯都亮啊! 见没有刺到两人,那黑衣人顿时又挽了剑花,直直冲萧衍和苏瑾二人而来。 苏瑾被萧衍护在身后,只微微探出个脑袋,见那黑衣人已经扑身而来下意识地拉着萧衍就要跑,然而她一拉,却没拉动。 “愣啥呢!跑呀!”苏瑾着急的汗都出来了,“你吓傻了?” 萧衍冷冷的看她一眼,仿佛是不屑于和她讲话。 长剑划破风声,斩断空气里那些细细小小的灰尘,直冲萧衍胸口而来。 三寸,两寸,一寸…… 苏瑾吓得都忘记闭眼了,嘴张的大大的。 完了完了,要血溅三尺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衍突然抬手,捏合的食指和大拇指一弹。 “铛!” 又是一声脆响。 苏瑾乍见他这样去弹,只觉得下一秒那手指就要被串在那剑上,不禁害怕的捂住了嘴。 萧衍啊萧衍,我真没有想到,大魏第一个发明烤肉的居然是你。 然而下一秒,她顿时瞪大了眼睛。 萧衍的手指是没有事的,被盘的居然是那长剑! 那剑被萧衍那么轻轻一弹,居然开始疯狂颤抖,然后竟从剑尖开始一点点破碎脱落,那持剑的黑衣人用了两只手都未能抓稳,最终只能放手,任那剑柄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成渣渣,化为粉末。 然后,风一吹,将这把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存在过的证据,全都吹散在空中。 苏瑾“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 她突然觉得自己把萧衍祸祸得这么惨,居然还能完好无损的活着,真的是萧衍大发慈悲了。 这是什么武功居然这么厉害? 对面那黑衣人也被这一幕震惊了,后退数步,愣愣的看着什么也没有的地下。 “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萧衍突然开口,“你刚刚在做梦。” 黑衣人一怔,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萧衍,然而还未看进萧衍的眸子,脖颈突然一痛。 “咔嗒。” 那黑衣人的脑袋诡异的垂向一边,眼里还残留着刚刚的震惊之色。 苏瑾咬着唇,看着萧衍松手,那人落地。 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走。”萧衍拿着帕子将每根手指都仔细细擦了,回过头看着苏瑾。 苏瑾赶紧疯狂点头,弯腰,伸手引着萧衍。 “殿下您慢走,小心脚下石头,别咯着。” 这才是大佬啊!她以后不想瞬间与世长辞,就得顺着这位爷啊。 萧衍见她这般狗腿,唇角微微上扬。 他突然觉得以后的生活大抵很有趣。 “主子!” 不远处突然传来凌七的声音,苏瑾扭头一看,便见一脸焦急的凌七奔至他们身旁。 “主子您怎么样?” “无事。”萧衍回答的言简意赅。 “我就知道没事。”后来的萧泽笑的没心没肺,“哥哥我给你煮了白粥,要不要回去用一点?” 凌七将萧衍浑身上下扫了扫,见的确平安,才放下心来。 苏瑾挑挑眉,看着萧泽。 这小子,现在表面看起来一点不担心萧衍,立马开始献殷勤,可是,昨天大概一夜没睡吧。 她记得昨夜看见萧泽,他还是一副少年气息的脸,不过一夜之间,这突然冒出的胡茬和那眼下淡淡的乌青,昭显着萧泽的在意。 一个冷若冰霜,但实际上满腹柔情;一个玩世不恭,却心地澄澈。 她突然想笑,为这两兄弟的性格与感情。 这世上真正血脉相连的两个人,他们互相是彼此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存在。 她这边笑着,一旁抱着剑的君染突然踢了她一脚。 “喂,我说,你姿态放这么低做什么?” 他老远就看见苏瑾一副太监样子,不禁内心十分不满。 搞什么啊?她这么低的姿态,那自己岂不是得跪着伺候? 苏瑾眉毛一竖,立马就踢了回去,“有和你的老板这么说话的吗?” 君染侧身一躲,苏瑾又去追,几个人打打闹闹的往练武场而去。 然而,在那不远处,一群黑衣人沉默的立在阴影里。 “头儿,怎么办?”有人看着那些人远去的身影,又看看一言不发的那领队,“小五就这么折了?” “可惜。”那黑衣人立在原地,喟叹一声,不知是在可惜那丢了命的下属,还是在可惜这任务最终失败。 “回禀主子吧,此事……不成了。”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五十九章 走光的程度(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等人回到练武场时,萧海已经先行回宫了。于是,几人便也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去。 苏瑾收拾好,正欲出门,便见凌七正巧过来。 “苏大人!”凌七向她一弯腰。 “凌七啊,怎么啦?”苏瑾大大咧咧的开口。 “主子让我送个东西给大人。”凌七面色古怪,递上来一个陈灰色的托盘。 一旁的君染伸着脑袋去看了,顿时嫌弃的皱眉。 “你家殿下送礼就送礼呗,为啥送一双旧靴子啊?” “这是苏大人的靴子。”凌七看着苏瑾的脸,实在觉得不好意思。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啥这苏大人的鞋在自家主子榻前? 脑海中浮想联翩,都是京城里传的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伸手塞给同样一脸神思万千的君染,凌七赶紧冲苏瑾一辑,赶紧告退了。 捧着靴子的君染怔怔的看着凌七的背影,又看看手里鞋,最后看了看一脸淡定的苏瑾。 他知道苏瑾一回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先打水洗了脚,他本来是有一点奇怪为什么苏瑾没有穿鞋,但是此刻,他全部都清楚了。 “看什么看?”苏瑾提起靴子自己穿上,瞥他一眼,“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脚?” “不是,”君染回答的很诚实,“为什么你没有鞋走了这么远的路还没有磨掉一层皮?” 苏瑾动作一顿,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一句好像都是被萧衍拎着来拎着去的,好像…… 没怎么走路。 难道说,这个萧冰块是体谅她没有鞋,所以才没让她走路? 这么贴心? 将鞋底踏实一点,苏瑾将行李扔给君染,一马当先的迈出去,“不告诉你。” 她出来的时候,萧衍已经坐在了马上,看见苏瑾,他依旧没什么表情。 然而苏瑾却突然侧身靠在他的马上,像个小混混一般,笑面如花的问他,“嗨帅哥,这会儿有空吗?” 萧衍捏着缰绳一拉,那马极其通人性的挪了步子。 苏瑾一个趔趄。 这个男人!谁刚刚还觉得他贴心来着?莫不是脑子有问题了吧? 稳住身影,苏瑾抬头,冲他招手,“在下有几句话想同殿下说道说道。” 萧衍坐在马上,腰杆挺的笔直。 “还请殿下弯下腰来,这话最好别让他人听见。”苏瑾见他不动,只好开口,“请您附耳过来。” “不。”萧衍眉眼一垂,“男女授受不亲,请你不要失了分寸。” 苏瑾那招摇的小手顿时一僵,咬咬牙,伸着腿就往他的马上爬。 山不来就我,我就山! “下去!”萧衍提着缰绳又挪了两步,“注意你自己的身份,一个女儿家不应当做出如此不雅的行为。” 苏瑾气的跺脚。 “不是,殿下,我只想和你说两句悄悄话!” “非礼勿听。”萧衍此刻封建的很,立马摆出了拒不妥协的姿态。 行吧,行吧。 见萧衍态度强硬,苏瑾只得尽量伸长着脖子,悄声问他。 “我还忘了问你件事,那天……那天你……”说着说着,她脸上突然一红。 那日她迷迷糊糊,只知道衣服被他扯了,却后来昏厥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正人君子…… 虽然苏瑾并不是极其封建保守的人,但是对于这件事,她心里还是有个疙瘩。 她想知道,自己走光到哪种程度。 可是,怎么开口问他,那天他扒了自己的衣服,到底看见了多少? 萧衍皱皱眉。 “说话就说话,不要对本王再有所企图。” 苏瑾顿时气短。 怎么对他有企图这个坎还没过去呢! “谁对你有企图!”苏瑾咬牙切齿,“我就说想问你,你那天到底看见我……你,你看见啥了?” “哪天?”萧衍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就那天啊!”苏瑾觉得自己问这件事有点艰难。 难不成自己还得脱了衣服,再给他实地还原一下当日场景? 见苏瑾这般扭捏之态,萧衍想了想,大抵也明白了。 沉吟片刻,他开口。 “全都看见了。” 苏瑾腿一软。 全都……全都看见了? 天哪!她这次走的真的很光! 萧衍见她这般模样,并不知她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皱着眉回想了一下。 自己的确是全看到了她的抹胸,但是只是几秒钟,他就拿自己的衣服给她缠上了,哪怕后来再给她套衣服,都是将火灭了,看不见的情况下完成的。 他虽然年轻,但是也知道女儿家的身子宝贵的道理,自觉的确在这件事上对不起苏瑾,所以也就将就着答应了帮苏瑾隐瞒她的身份。 按理说……他娶了苏瑾都不为过。 握拳在唇边,萧衍佯装咳了咳,打算缓解一下气氛。 “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不对……” “不要说了。”苏瑾伸出一只手来,竖在空中,目光呆滞。 “让我缓缓。” 然后在萧衍有些歉意的目光里,苏瑾抬着两条沉重的腿,回了自己的轿子。 君染已经在马车上坐好了,见她一脸丢了魂似的回来,挑了挑眉。 “喂,赶紧上车!我要开车了。” 苏瑾也没有心情和他斗嘴,自己悄悄的爬上马车,挥挥手。 君染看着她,搓了搓手,斟酌着开口。 “既然这会儿就我们两个在这,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 “嗯?”苏瑾抬起眼,看他,“说吧。” “昨天找你们,我一夜没有睡,走了很远,这个你知道吧?” 苏瑾点点头。 “我是这样想的,”君染舔舔唇,“这个时间和路程,是额外的工作量,所以这个月我的月钱……” “啪!” 苏瑾一脚就把君染踹了出去。 回到城中,苏瑾连行礼都没来及放下,便匆匆赶去了宫中,向萧海报平安。 彼时萧海正在暖阁中坐了,满面笑容的看着她,然后道一句:“没事就好,朕,甚是担心你们”就不再多说了。 表面上看起来,这位皇帝陛下对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该有的笑容和亲切他都有。 然而苏瑾却敏锐地感觉到——今日陛下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停留的时间比往日都长了些。 她没来由的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那目光看的她心里面有些发慌,她甚至隐隐的有一种感觉,往后的生活大抵就要从这个时候开始起转折了。 弓着身子退出来,苏瑾立在宫殿前的回廊里,将小手搭在眉沿上,眯着眼去看那天空中的太阳。 “苏大人是进宫来请安的吗?”陆暻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也学着她的样子,将那修长的手指搭在没眉沿。 “陆大人。”苏瑾冲他淡淡一笑,“今日陛下不是说放了百官休息吗?你怎么还来宫中,这么勤奋?” “苏大人说笑了。”陆暻还是那个姿势微微偏了头看她,“怀瑾惫懒,然而此刻乃陛下传召,故而进宫。” “既是陛下传召,那大人就速速进去便是,不要耽误了时辰,惹的陛下不悦。” 陆暻笑着点点头迈出半步又突然回过头来。 “在下突然想起,大概还没有人告诉苏大人,您和晋王殿下失踪这件事情,陛下已经处理好了。” “哦?”苏瑾淡淡开口,“不知陛下结论如何?” “陛下说,本想着你二人切磋武艺,小打小闹倒也正常,不失风雅又为怡情。”陆暻笑着,背着手看她,“然而怎知余将军居然不服输,半夜约了大人打架斗欧,晋王殿下阻止未果,与大人一同失足落水。考虑到苏大人身体有恙,此次情况又非比寻常,免去大人所罚银钱,上交检讨书,剥去余将军官职发配边疆。” 苏瑾沉默着,也笑着看陆暻。 如此轻描淡写就将一切圆了过去,仿佛她所受的那些,在这位陛下眼里不值一提。 说惩罚,他也的确惩罚了,只是对于余明来说,这般惩罚倒像是保护。 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苏瑾知道,这位陛下的对她的态度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那态度是——打压!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六十章 吹吹更健康(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耸了耸肩,苏瑾笑嘻嘻的开口。 “多谢陆大人转告,只要不罚我银子就好了。” 陆暻见她等色没有什么变化,也笑了笑,迈步进屋。 殿内的光线有些昏沉,陆暻迈步进去时,周玉正向外走。 “周公公!” “大人。”周玉那尖细的声音压的很低,此刻听起来像是尖锐的指甲刮在绢纱的网面上,字字渗人。 “陛下精神不大好,早上批了奏折,这会儿又召您密谈,不让奴才侯在一旁,若是瞧着陛下有什么不妥当的,您可得及时唤奴才。” 陆暻目光一闪。 周玉是陛下身边的老人,陪着他几十年了,今天这密谈连他陛下都不放在身边,只怕要谈的这件事非同小可。 “这是自然。”陆暻笑笑,侧身为周玉让开路,“公公慢走。” “丞相来了?”萧海的声音从那厚重的黄色帷幔之后传来,模糊不清,“不必等朕传了,直接进来便是。” “是。”陆暻答的不卑不亢,脚步放的极轻,却又保证萧海能听见不被吓到。 “坐吧。” 萧海像是一夜没睡好,此刻正半闭着眼睛窝在龙椅之上,见他进来,伸手一指,示意他落座。 陆暻应了,余光一扫,心下了然。 这殿内果然一个奴才也没有。 “陆相,”萧海揉着太阳穴,眯着眼睛开口,“今天召你来,是想要找你谈谈压在朕心头的一件大事。” “臣,洗耳恭听。” “这黎地之乱日子已久,你在边地呆了这么些日子,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臣无能。”陆暻知道陛下今日召他来并不是真正想听他的法子,这不过就是一个导火索罢了,至于后面的内容,才是重点。 果然,萧海冷笑一声。 “朕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朝中文臣武将,大多主和,有几个是能立马请战出兵的?说什么打仗会让百姓不安?笑话!都是贪生怕死之徒!” 陆暻垂着头,做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也只有个余明,提起打仗两眼放光!可是偏偏被这苏瑾折在了练武场。” 原来如此。 陆暻顿时明白了,萧海绕了一圈,不过是想引在这里做伏笔。 “陛下虽贬了余将军,但是仍然可以启用,相信余将军定会感恩陛下赏识之心。” “话说的轻巧,”萧海坐正了身子,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朕说出去的话,怎么能出尔反尔?更何况……” 萧海突然笑了笑,“经过昨天看苏国公和余明的切磋,我觉得光有武力,没有脑力,也是不妙啊。” 睫毛微微一垂,陆暻默不作声。 萧海忌惮苏瑾,要将他送去战场,而这个建议,要让旁观者他来提,不让人们觉得太过针对这个瘦弱的先国公爷遗孤。 陆暻知道,苏瑾的父亲苏黎因着战功赫赫,在某夜密见陛下后便暴毙于府中,这其中曲折他大抵也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 他抬眼看了看那龙椅上的男人,心中微沉。 陛下年岁越大,疑心就越重,苏瑾势单力薄完全不可能威胁帝位,但是陛下仍然铁了心的要除掉他,未免太过武断。 “陆相,你可能明白朕的苦心?” 陆暻内心微微一叹,冲着萧海更深的弯下腰去。 “臣,明白了。” —— “爷!” 苏瑾一迈下马车,就听见一声厉鬼般的哭喊,险些将她吓的缩回去。 “爷!”桃红哭的双眼红肿,跌跌撞撞地跑上来,将苏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一遍,顿时又是一声哭喊。 “您怎么……怎么伤成这样……” “不哭,不哭。”苏瑾见桃红哭的这样惨烈,赶紧捂住她的嘴,“再哭下去,街坊邻居都以为你家小爷我已经阵亡了,明天都等着来咱们府里吃席,我可不招待。” “爷……呜呜呜……您别瞎说了……”桃红还是忍不住的哭泣,满脸都是心疼。 “您伤的这么重……” “好了,好了。”苏瑾将桃红揽在怀里,一边搂着她往府里走,一边捏着袖子给她擦眼泪。 “我不是回来了吗。还哭什么?夫人她们可还好?” “老夫人不好。”桃红听她这样问,立马想起了正事,赶紧拉着她的袖子往后院去。 “您本该是早上回来的,老夫人特地吩咐了准备了菜肴,然而左等右等没等到您,却有人来传信说您失踪了,老夫人听了气没上来,直接昏了过去,您快去……” 眼前衣摆一闪,苏瑾立马奔至老夫人屋里,远远的便听见了一阵阵的哭声。 她顿时脸色一白,腿险些一软跪在地下。 强撑着迈进屋里,她一眼就看见了那榻上满脸泪痕的老夫人与立在一旁的柳晓芬。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糟糕。 然而,不过一天多不见,老夫人顿时苍老了许多,那满头的白发晃得苏瑾眼睛生疼。 她开口,声音干涩。 “奶奶……” 榻上紧闭双眼的人立刻睁开,满眼都是惊喜的看向她。 “小瑾!”老夫人眼里的喜又化成了痛,竟然直接迈下榻来,伸着手就来摸苏瑾,“小瑾……你……伤……我的小瑾啊!” 苏瑾连忙上前接住她,扶着她在榻上坐稳,将鞋子套在她光着的脚板上,跪在地上,向着她们重重的磕了个头。 “苏瑾不孝,让您二位担心了。” “起来,起来。”老夫人见苏瑾伤成这样已经心痛得不行,又见苏瑾这般懂事眼泪立马就下来了,伸着手就拉她起来,苍老的手颤抖着,想要抚摸她的脸,却又怕弄疼她,只得悬在空中,不知所措。 “我的小瑾……痛不痛……痛不痛……” “痛。”苏瑾抬起头,目光晶亮的看着她,“但是奶奶给吹吹,吹吹就不痛了,吹吹更健康。” 老夫人听她这样说,挂着泪立马就努着嘴吹,一边吹一边道,“好,给小瑾吹吹,吹走疼。” 苏瑾心中一酸,握着老夫人的手险些掉下泪来。 老夫人还将她像孩子一般疼爱。 “娘。”一直沉默的柳晓芬终于开口,“小瑾没什么事了,您也可以放下心来,这会儿让她去做些公文学习……” “放屁!”老夫人听她这样说,竟然罕见的动了怒,手指着柳晓芬的鼻子顿时大骂。 “我不要再听你们那套话了!小瑾她如今受了这般重的伤,都是你们闹的!今日还要她去受苦憋屈,我不依!” 柳晓芬垂着眸子,一言不发的矮身下跪。她身后的小岚见状,便同其他仆人一起退了出去,自己也弯了膝跪在石阶上。 “娘,都是晓芬的不是,请您息怒……” “息怒?怎么息?”老夫人听她这样开口,立马更生气了,“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何苦受这样的罪!每日里担惊受怕,还得努力和那些男子比肩。如今伤成这样回来了,你不说问问情况,反而还要逼她上进,你这个做娘的,可有心疼她一刻?” 柳晓芬跪的笔直,一言不发。 苏瑾见局势紧张,自己又不好插话,灵机一动,立马扶着脑袋一晃,“哎呦。” “怎么了?怎么了?”老夫人顿时注意力被分散,满是担忧的看过来,“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有。”苏瑾软糯糯的开口,撒着娇,“我浑身不舒服……” “快快快!叫大夫来!”老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立马挥手就叫人。 “不用叫人,我知道解决办法。”苏瑾凑近老夫人,往她怀里一趴,“今天和奶奶睡,睡醒起来身子就都好了!” 老夫人听她这样说,怒气顿时消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手指点着她的鼻尖,“机灵鬼!” 然后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柳晓芬,叹了口气,“你去吧。” 苏瑾笑着,在她怀里撒娇,余光瞥见柳晓芬出门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复杂的让苏瑾一怔。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六十一章 合适的相亲对象(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觉得自己要长痱子了。 怕自己满身的伤痕被老夫人看见,她没有穿自己找人做的短袖,反而着了那厚重的长袖,现在热的她满头大汗。 “怎么了小瑾?”老夫人察觉到她的异常,翻身起来就要叫人,“可是你那伤口疼了?我就说你看着伤那么重,还是赶紧找个大夫来看看……” “奶奶我没事。”苏瑾赶紧开口,“只不过是天热睡不着。” 这伤她知道,的确是比较重的,所以下午已经假托桃红身体不适,她自己隐在帘子后找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 她原本也不信——自己本被打的那么惨,后来又病成那样,她已经想好自己突然暴毙了以后财产怎么分配了,然而等到第二天醒来时,不仅病好了,伤也不痛了。 这倒是一件奇事,难道自己在病中突然得到了某种神力然后便成金刚不坏之身了? 不过瞎想归瞎想,苏瑾觉得自己身体反正已经无碍,无所谓到底如何,说不定自己两重压力之下,以毒攻毒,反而自愈了也未可知。 老夫人听了她语气也没有什么异常,便也稍微放下心来,又躺回去,擦了她的汗,又伸手拍着她的被子,哄着她,“人老了果然怕冷了,你热成这个样子,我到还觉得没什么。” 苏瑾笑着,“您莫不是冬暖夏凉,这样体质倒好,自动调节,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老夫人也呵呵地笑起来。 苏瑾正笑着,眼光瞥见那打开了的窗户里,突然飞进一片小小的光点。 那光幽绿,仿佛是质地极好的绿宝石,在那空中摇曳,飘来飘去,最后停在他们的帐子上。 “奶奶!”苏瑾惊喜的压低声音,“看,那是萤火虫。萤火虫趴在我们的蚊帐上了。” 老夫人也伸头过去看了看,笑出声来,“多大的人了,怎么见到萤火虫还这般兴奋?跟个小孩子似的。” 苏瑾目光晶亮,盯着那萤火虫,笑嘻嘻的。 在现代萤火虫这东西越来越少了,她活了那么久也没见过一回,今天面对面的见到了,怎能够让她不激动? “你呀!”老夫人拍拍她的脑袋,“谈起萤火虫我倒想起来了,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三岁那年非要去捉那萤火虫,搞了一身泥,回来又被你娘一顿狠抽,打的你说以后再也不捉虫了。” 苏瑾听了这话顿时把嘴咧到了耳边。 天呐,果然她娘从苏瑾小的时候一直彪悍到了今天。 话匣子一开便停不下来了,老夫人又跟她讲了苏瑾以前过去的事儿,什么非要上天当太白金星啊;什么捉了那么多小鱼养在茶壶里;什么拆了柳晓芬新搭的花架子做鸡窝啊……诸如此类,苏瑾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越聊越多,越聊越晚,苏瑾慢慢的也困了,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老夫人那温暖的手掌,正抚摸着她那柔顺的长发。 “时间这么快一晃而过,我们的小瑾也长的这么大了。” “没长大,我还小……”苏瑾迷迷糊糊的,嗫嚅几句。 “不小了,不小了。”老夫人的手掌在她的被子上轻轻的拍一拍,哄着苏瑾睡觉,恍若多年以前。 “我们小瑾现在的长发都及腰了,娶了你就是他的福气……” “就是,我这么美若天仙,不知道便宜哪个臭小子……” 黑暗中老夫人好像轻轻地笑了一声,扶着她的大掌微微一顿,恍若梦呓般开口。 “那个人你娘已经给你找好了,我看着也可以,是个靠谱的。” 谁?她的相亲对象是谁? 苏瑾掀起眼皮想再开口问一句,然而终究抵不住困意汹汹,还是合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苏瑾就见到了她的相亲对象。 那人抱着剑,一身黑衣,在那午后阳光铺了满地的堂中,站得笔直,听完柳晓芬的话,转头看着苏瑾突然皱了皱眉,嫌弃的“嗤”了一声。 “夫人是说苏瑾这位孪生妹妹,和苏瑾长得一模一样?” “没错。”柳晓芬放下茶碗,忽视坐在一旁已经惊掉了下巴的苏瑾,面不改色的开口。 “那性子呢?” “和苏瑾一样。” “那我不要……”君染撇撇嘴,打算拒绝。 “唯一一件与苏瑾不同的是,这国公府所有的财产以后全都由我女儿苏小花来打理。”柳晓芬淡淡的开口打断君染的话,“所以你娶了她,她的嫁妆倒是丰厚。” 君染目光一亮。 “那我觉得我们可以见一见,谈一谈,聊一聊。” “因着她身子弱,所以一直养在庄子里,过几日我看看,倘若她身体合适了,安排一下你们见面,你可有觉得不合适的地方?” “有!” 柳晓芬瞥过眼,“你没有说话的权利。” 我自己的婚事为什么我没有说话的权利! 苏瑾眉毛都竖起来了,手指颤抖的指着面前的君染,“他他他他他怎么能适合呢?” “我我我我我怎么就不适合了?”君染懒懒散散的挑眉,“我哪项不合适?” “你们之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没有感情可以培养。”君染丝毫不为所动,“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会多陪小姐看雪看月看星星,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相信小姐必会为我的才华所倾倒,从而迷恋上我。” “呸!”苏瑾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迷恋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迷恋我当然有原因。”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在空中晃了晃,“第一,我有颜值,很帅,第二,我有武功,很高。” 苏瑾差点昏死过去。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君染这样不要脸的。 “对了,夫人。”君染又开口,“不知小姐姓名,年岁,生辰八字和我合不合?方不方便给在下,在下这就找人算算去。” “我已经替你们合过八字了。”柳晓芬淡淡开口,“十分契合,天偶佳成,天作之合。” 苏瑾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望了。 她这娘这么闷着不声响的就把事情都做了呢。 不显山不漏水的,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倒好,这倒好。”君染笑眯了眼,“多谢夫人怜爱,我以后自当对小姐百般疼爱,不叫她受一点屈辱。” 苏瑾翻了个白眼。 君染什么鬼性子她最清楚了,脚都能往她脸上踢,还能对她好? 放屁嘞! 面前这俩人丝毫没有考虑到她,反而煞有其事地商量起婚礼怎么办,办几桌请什么人来等一系列事宜。 君染是觉得自己和她妹妹订婚,合着苏瑾这个兄长来说,也没有什么太直接的关系; 柳晓芬是觉得在这个家里面苏瑾是没有什么说话权的,于是两个人都自动自觉地把这个一脸便秘的当事人屏蔽在外。 无奈两人讨论的太过热烈,苏瑾听不下去了,扭头便出了花厅,一迈出来便跟人撞了个满怀。 她这边还好,立马反应过来,而那人似乎是没有防备,被她这一撞,“噔噔噔”退了几步之后一下子跌倒在地,手里捧着的一盅多刚炖好冒着热气的汤,“哗啦”一下浇在她自己身上。 “桃红!”苏瑾大惊,赶紧伸手去给她擦,“怎么样,有没有烫到哪里?” 桃红呆呆的,仿佛像是被谁抽了魂儿,怔怔的看着苏瑾,不回答也不闪躲。 “你怎么不说话?”苏瑾见桃红似乎没有大碍,抬起眼又见桃红似乎没有听到声音的样子,皱了皱眉,“你悄不愣声的站在这儿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桃红有些木然的,看着苏瑾的嘴唇一张一合,又转过头透过那茜纱的窗子,望见屋内那个身姿挺拔的身影。 ※※ 521快乐~祝各位都找到自己的那个Ta!比心。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六十二章 此心成结(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自己刚刚没听错吧? 夫人说要将小姐嫁给谁? 君护院吗? 小姐嫁给君护院…… 那她呢,她怎么办? 这个想法在桃红心里冒出来的一瞬间,她陡然一惊,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不合时宜的事。 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赶紧伸出手去将地下碎成渣的瓷片就往怀里搂。 “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奴婢没有看见爷,奴婢该死!爷,我……我,我再去重做一碗,您去歇着吧,奴婢一会儿就来……” 苏瑾顿时大惊,伸手便将桃红的手从拉了起来。 “桃红你,你怎么了?” 苏瑾目光里都是痛惜,“怎么能用手直接去捡碎片呢?你看,你的手都已经划破了!” 桃红有些呆怔的看着自己手上那被划破的血痕,那鲜红的颜色,让她的心里突然间觉得沉闷的很,乱得很。 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桃红心中酸涩,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知道自己需要好好静一静,静一静。 从苏瑾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桃红顿时起了身,咬了咬唇,然后立马福了福身,“奴婢没事,奴婢再去做一碗。” 看着桃红步伐慌乱地消失在回廊里,苏瑾怔了怔。 这是怎么了? 桃红匆匆忙忙的回了厨房,手忙脚乱的捧着锅,架在灶台上才发现炉子没有生火,赶紧将火生了,却发现锅里没有放水,险些将锅给烧干。 她又捧着锅装满水,回头的时候又愣在原地,想不起自己要做汤还是粥。 太乱了,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失去了章法。 正如她此时这颗心。 她记得,初见君护院时正是一天里光线最暗淡的时候,她躲在堂里,看那夕阳的余光透过珠帘,折射出绚丽多彩的光彩。 就是在这样的亮丽中,她一眼望见了那坐在门槛上的少年。 她看见他起身,抬手,挽剑,飞奔,向她目光里而来。 桃红不知道,是那日的光线太暗了,还是君染太过明亮,她只知道,从那少年奔来的一刻起,她的心,就跳的比往日,快了太多。 以至于,当时在所有人都以为苏瑾要被君染挟制之时,她居然还沉醉在这样的慌乱里,忘了苏瑾的安危。 火苗在灶台里生的正旺,一明一暗的光芒投在她的脸上,像是她此刻明灭不定的心情。 桃红蹲下身,抱紧怀里刚刚被她盛满水的锅。锅体倾斜,洒了她一身,火焰的热与那水的冷奇异的交融在身体里,她的呼吸渐渐急促。 她原以为,自己的身份才和君染是相配的,她也一直抱着这样的期望。 更何况……苏瑾现在这么疼爱她,大抵哪一日,会问起她是否有意中人。 她都打定主意了,一定要勇敢的说出口。 可是如今,为什么苏瑾宁愿自降身份下嫁呢? 这让她,让她怎么办? 她抱着锅,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这一场近到薄梦的距离,原来终究是,镜花水月。 ※※ “公子!”苏瑾刚迈入自己的铺子,荣文林目光一亮便迎了上来,“您怎么来了?倘若有事,便叫人知会一声便是,何必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何必麻烦你。”苏瑾笑嘻嘻的,“我也来看看这里生意如何。” “回公子的话,”荣文林容光焕发,“这段时间生意很好,泰和茂定了许多的菜,我们自家的都不够了。” “哦?”苏瑾笑吟吟的看向他,“不够了,您是如何处理的?” “害,这件事还得跟您报备一声。”荣文林立马恭恭敬敬地呈上来张纸,“我收购了村子里庄稼户的菜,经过挑选,选出了些雄厚老实,有保障的,打算将他们的以低价收来,再将它们抬高五分售出,您看看,这能不能成?这是名单请您过目。” “甚好!”苏瑾结果名单,仅仅扫了一眼,便又递了回去,“这事儿你做主便是。” 宋文林一怔,“公子,您好歹细看些……” “不必了。”苏瑾接过茶来,浅浅尝了一口,“这些人你清楚,我信你。” 我信你。 这三个字让宋文林顿时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何德何能,让公子这般重用他? “我我,我多谢公子!”宋文林是粗人,不会讲那些大话,又怕苏瑾听了不舒服,于是说出口的话半俗半雅。 “对了,你每日这般来回折腾,只怕也是疲惫,”苏瑾开口道,“我看这二楼空着也是空着,不若你将家人接来,那地可以承包给他人,你白收租子,倘若是个实诚人,还可以收他的菜,你也轻松一些。” 宋文林愕然抬头,心里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公子,您……” “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做慈善的。”苏瑾笑着起身,“我给你的东西不过是方便你上班,要是说感动的话就不必了,我不缺那几句话,我缺的是……” 她小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的迈出门,未说完的话飘散在那小铺子里。 “白花花的银子。” 宋文林浑身一震。 对的,报答小公子的最好方式,就是他要努力工作,为公子赚更多的钱! 于是,他回头就喊,“快,开动起来!我们要为公子赚银子!” “你!”他伸着手点了刚来的小厮,“去拉张红纸来,把咱们的银子目标贴墙上!” 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苏瑾勾唇一笑。 “我说爷啊,”身后的柳绿抱着满怀的小笼包吃的脸蛋鼓囊囊。 “咱们现在去哪里啊?还能顺路去买包子吗?一会儿我还能再买一些吗?” 苏瑾有些无奈的挥挥手。 这丫头也太能吃了吧!已经买了近五包了,这柳绿居然还能吃! “嗝——爷,可以吗?”感觉到苏瑾的沉默,柳绿打了个嗝,小心翼翼的开口,“我可以用自己的月钱。” “我还差你那点钱?”苏瑾捏捏她的小脸,“就是怕你吃这么多,对身体不好。” “不会的爷,”柳绿赶紧开口,“我吃完就拉,一拉一盆,拉完还能吃……” 苏瑾立马捂住她的嘴。 别说了,拜托。 此刻的苏瑾十分的怀念起桃红来。 要不是她心爱的小桃红这几日一直是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她舍不得桃红劳累,才不会带这个口无遮拦的小丫头呢。 “苏相公!”身后突然有人唤她,那声音的主人仿佛十分惊喜,连尾音都上扬了几度,“好巧。” 是谁? 苏瑾一怔,转过身去,便看见了一身蓝衣的思思。 “思思姑娘!”苏瑾对她印象很深,此刻见到她也是十分开心,“真巧!你也上街?” “回公子,是的。”思思气息不太稳,向着她一福,“奴家来买些胭脂水粉。” “好的,好的。”苏瑾笑着,见她头上有细细碎碎的汗珠,下意识地伸着袖子就帮她擦了,“怎么出这么多的汗?” 苏瑾这样她自己到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单纯的从一个同性的角度出发为她欣赏的女孩子擦汗而已,但是她这一举动顿时让思思愣在原地,心跳如擂。 苏相公…… 她垂下眼帘,心中百转千回。 她老远便见苏瑾了,不知为何,自己下意识地就剥开人群不停的往那人身边挤,仿佛那一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他身边去! 可是真真切切站在苏相公跟前,她又不自觉地收了自己的满腔热情,摆出端庄淑女的样子来,将自己本想讲出的万千心事,都收进了心里,希望给面前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然而,等到苏瑾为她擦汗时,她心中又掀起了波涛骇浪。 一方面,她恨这汗,害得自己在苏瑾面前竟然如此失态;另一方面却又感激这汗,可以让他们距离这般近。 “啊!” 后脑勺突然一凉,苏瑾抬手摸了一把,送到眼前。 这……是肉馅吗?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六十三章 小九书铺(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爷!”顾不上自己喷了苏瑾,柳绿见她这般举动顿时大惊失色,丢了手里的包子,伸手就把她的手扯了下来,嘴里还悄悄念叨着“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动”这样的话。 苏瑾被她一拽也反应过来了,赶紧收了手,讪笑着道,“天气挺热的嚎?你看你都出汗了。” 思思低了头,一言不发。 这怎么……还脸红起来了? 苏瑾看着对面娇羞的思思,觉得这气氛有些诡异。尤其是一个女子对着她脸红。 “啊,前面好像有一家书店,我先行一步。” 苏瑾手指着前方,迈腿就要走,“思思姑娘,你先忙着,我去看看。” “相公要去看书?”听出苏瑾要走的意思,思思努力调整好状态,赶紧开口。 “相公不若去那新安街上,”思思伸着手,向苏瑾身后一指,“那街上有间叫“小九书铺”的店,古籍也多,相公若是喜爱,可以收藏。” “也好,也好。”苏瑾转头就走,准备和那思思道别之时,却见这姑娘笑嘻嘻的与她并排走。 “相公去的铺子,思思正好顺路,”身边那人笑的娇俏,“故而可与相公同行。” 苏瑾咂了咂嘴,琢磨着自己好像不小心上了套儿? 不过好在两个人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走至路口二人便道别了。 “春风楼岁人来人往,但也难得有说的上话的人。相公若是得闲了,也请来看看思思,不至于叫我太寂寞。”那少女立在苏瑾身边微微一福。 “一定一定。”苏瑾笑着点头,“我得空了便去。” 听她这样回答思思的眼里暗淡了一分,虽然明白苏瑾不过是随意几句,却也笑着点点头,目送苏瑾远去。 “我说姑娘,”思思身后跟着的小女孩一脸不解,“刚刚我就想问了,您跟着这位大人走到这儿来做什么呢?咱们要买的胭脂水粉在另外一条街上呀,您这不是绕远了?” “哦,绕远了?”思思淡淡的回她一句,“那这会儿在回去便是。” 那小丫头困惑的又跟着她走回去,幽怨的捶了捶自己的腿。 又要走回去,真是遭了罪了。 苏瑾与思思分别后,便去了那名叫“小九书铺”的店里,发现果然与思思说的一致,古典书籍很多,不禁沉醉在书海里。 期间,她找到一本满是灰尘的包背书,翻了一页,顿时目光大亮,脸蛋一红,瞥了瞥周围发现没人注意她,立马像做贼一样将那本书塞进了自己要买的书堆里。 然后,立马捧了一堆她认为“很有收藏价值”的书准备回家。 读书好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苏瑾觉得看书的好处太多了,唯一不好的就是在结账的时候,看见价钱的时候肉疼了一把。 这古代的书……真贵啊! “爷,这么多,你看的完吗?”柳绿抱着比她还高的一摞,连脸都没露出来,“这样咱们还能买包子吗?” “你的重点在吃的吧?”苏瑾看着那摞晃晃悠悠的书,咬紧牙关,“今天是不成了,明儿你再吃吧。” 她说这话时没太注意脚下有颗石头,一时不察歪了一步,那一摞书顿时“哗啦啦”的开始倾斜,前两本书开始往下掉。 “妈呀!救命!”苏瑾突然看见前方那一团黑漆漆的狗屎,顿时大惊失色,“可别倒在上面!” 然而她这会儿也没有手去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本书离那耙耙越发近。 “我可花了银子的!”苏瑾大怒,“谁家的狗屎,赔钱!” 然而那书将将落在那团上之时,突然一左一右的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捏,然后一提。 那指甲修剪得体的手先将那书拍了拍,然后随意的翻了翻第一本,微微一笑,“没看出来,苏大人还有收集古书的爱好。” 然后作势要翻下一本。 苏瑾瞳孔放大,立马高声大喊,“别翻!不要看!闭眼!”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面前的陆暻已经将那第二本翻来了两页,瞟见那书里画的栩栩如生的人儿,“啪”的一声就将书合上了。 陆暻两只眼睛顿时像探照灯一样射在那个不敢抬头的人身上,半晌,他酝酿着句子开口。 “我没想到……苏大人……居然口味这么重……” 苏瑾心头痒痒,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她就选了那么一本春宫图想了解一下,谁知道就被这人看见了。 咬着牙,苏瑾作出一脸茫然的样子,伸着脖子去看,“啊?哪里来的,是大人你的吗?这是什么书啊?什么内容你讲讲看。” 陆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出来的时候没看自己拿了几本书?” “看了,”苏瑾不仅丝毫不悔改,还恩将仇报,“反正没有这本,是不是你刚刚帮我捡书的时候塞进去的?” 陆暻见她这般厚脸皮,将那本春宫图翻到了末尾,看了看价钱,见要十贯钱,不禁笑了笑,很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哦,苏大人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我的。”他将那书立起来,在苏瑾的鼻尖前狠狠一拍,既让了那灰尘吹了苏瑾一脸,又让苏瑾看得清清楚楚那价钱,然后将书收进自己怀里,拍了拍,“多谢苏大人提醒。” “啊欠——”苏瑾被那灰冲了鼻子,不知道是打的太猛,还是心疼那银子,泪水顿时就流了出来。 陆暻见面前的人儿眼含泪水,目光幽怨,抱着一摞书像是被压的直不起身,不禁伸出手,接过了苏瑾的那摞。 “啊啊啊,你干什么!这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没有一本不是我的!都是我刚买的!” 苏瑾着急的喊,生怕自己这些书也都打了水漂。 “大人多想了。”陆暻向她一笑,“怀瑾不过是想要表达感谢之情,替您拿回去罢了。” 苏瑾顿时变了脸,笑眯眯的开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辛苦陆大人。” “您客气。”陆暻个子高,气质又优雅,抱着一摞书更显得文质彬彬,引得路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不停地偷看他,陆暻本人反而十分淡定一点没有被看的觉悟。 “诶我说,”苏瑾压低声音,“你没发现大家都在看你吗,怎么还这么淡定?” “发现了。”陆暻很配合的弯下腰,“不过也没什么在意的,她们看得不过是我的皮相,这幅模样贴在谁的身上,都会多看两眼。” 他侧头,向苏瑾一笑,那俊朗的面孔晃的苏瑾顿时呆了呆。 “既然她们是因着这皮相,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看我,我又何必去在意他们的目光?” 看着他,苏瑾突然想起来一句话:“君子处其实,不处其华;治其内,不治其外。” 陆暻这样的人,算不算得上是君子? 有了陆暻的帮助,很快便回到了府里,苏瑾请他坐下喝杯茶时,陆暻却笑着婉拒了。等他走后,苏瑾整理书籍,却发现了自己那本春宫图。 她勾唇一笑,觉得陆暻这个人还是很好的,于是赶紧鬼鬼祟祟的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搓了搓手,满怀期待的翻开第一页…… 目光突然一直,苏瑾抓住书的手不停的颤抖。 陆暻!你个大混蛋!既然悄悄把书里面的内容撕了还还给我做什么! 第二天正值沐休之日,苏瑾起了个大早,选了一件合身又舒适的衣服便去了院子里。 此刻天色刚亮,君染却已经抱着剑靠在回廊的柱子上了,见她来了,抬头看了看天色,闲闲的一挑眉。 “你来晚了,什么时候来的比我早,我再教你武功。” 苏瑾立马就把自己的鞋脱了下来,拿在手里追着君染打。 “你给我玩‘求《太公兵法》’的伎俩,我就给你玩‘张良拾履’的故事,还敢跟我提要求,工资还要不要了?房子还住不住了?饭还想不想吃了?”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六十四章 一屁失误(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两个人追着在院子里跑了几圈相当于是热身,跑完之后,君染扛来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武器:有刀枪剑矛棍,听令哐啷一大堆,往苏瑾面前一丢。 “看着!”君染十分得意,“这可是我毕生的收集。” 他伸手将一件件武器举起来给苏瑾简单的介绍。 “喏,这是青光飞花尺,看,这是盘古地煞釽,瞧,这是圣龙金龟斧,呐,这是阴阳屠神如意,唔,这是缠心至高剑,哈,这是梨花百兽箫……” 苏瑾听的脑袋发晕,在君染左一句“日月天极剪,宇宙鱼尾锣”,右一句“阳炎霹雳槌,白骨灵运镯”,里彻底迷失了自我,赶紧摆手叫停,“你就直接说吧,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用?” “当然能!”君染似乎有些不满苏瑾的不识货,然而还是开口,“来,你自己选一件合适的,趁手的。” 苏瑾目光发亮。在那地下的武器中转来转去,最后看中了一把雕花的长剑。 “哇,你好眼光!”君染开口了,“这可是赤星梦回剑啊!” 什么好眼光啊!苏瑾笃定今天就是她选了他在这里扔的块石头,君染都能吹出来“好眼光”这三个字。 苏瑾唇角一抽,“哎我说你从哪里选来这些鬼名字的?我一个也没记住!” 她弯腰去捡那剑,手与它接触之时便觉得那剑鞘冰凉至极,她抬手去拿。 没拿动。 嗯?苏瑾眉毛一挑,使了更大的劲去拿。 还是没拿动。 苏瑾左右手开弓,撇开两条腿,做出举重选手的姿势,使劲去抬。 “噗嗤。” 苏瑾刚刚抬起那剑,却突然面色一变,扛着剑就跑。 身后,还愣在原地的君染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瑾的身影,剥开自己头顶突然掉下来的发。 刚刚苏小爷累的屁都冲出了天际,那屁风,把坐在她身后看热闹的君染崩的发丝凌乱。 君染怒了,提起剑就要追杀苏瑾,“你给我站住!只是提个剑都能把屁吹得这么猛,你还学和我什么武,你去和黄鼠狼学!以后遇到敌人放屁就行!崩死他算了!” 苏瑾可怜又无助的扛着剑满院子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能昨天晚上吃的豆子比较多,对不起啊。” 两个人追着跑了半天,苏瑾实在跑不动了,只得认命的决定让君染下回崩回来,君染才作罢。 两个人这样折腾了半天,君染觉得苏瑾现在完全没有能力拿起剑,打算为她打磨一支木剑,再进行训练,苏瑾也乖乖的把剑交了回去。 她有心理准备,君染这个人,搞不好今天拿出来这么多东西,就只是为了炫耀一下,真的让她拿回去了,估计君染得心疼死。 两个人这样闹完都有些疲惫——君染是心累,苏瑾是身累,于是一起坐在了台阶上,打算休息一刻钟。 坐着无聊,君染从怀里摸出一个有些破旧的小布包,在苏瑾的目光里,淡定的一层层剥开。 咦?什么东西那般宝贵?是情书还是定情信物? 苏瑾顿时八卦起来,凑在一旁十分好奇的看。 君染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将那小布包一层层剥开,然后在苏瑾好奇的目光里,拿出了里面的……呃,又一个小布包。 他放在手心,又伸着指头,一层一层的剥开,在苏瑾更加好奇的目光里,拿出了里面的……又一个小布包。 苏瑾这下顿时来了兴趣。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包了这么多层? 君染此刻还在剥,一层又一层,在苏瑾以为就要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他突然冲苏瑾一笑,拎出里面的又一层纸包。 苏瑾…… 于是布包了三层,纸又被包了三层,后来又是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帕子包了三层,终于肉眼可见的只有最后一点点的时候,君染拉开了最后的“遮羞布”。 苏瑾赶紧凑过去看,目光先是大亮,然后大怒。 君染脑子是不是有坑!里面什么都没有包了这么多层做什么呢! 君染见她上当顿时开心的哈哈大笑,幼稚的像个孩子。 “有毒吧你,”苏瑾撇着嘴,“我居然跟你学武艺瞎了我的眼。” “那你还学?”君染乐不可支,“我也不愿意带你这样笨的,不如你知难而退,早早放弃。” 苏瑾转开眼。 她拜君染为师,一方面是觉得她自己必须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求精,只求不坑,最起码在关键时刻能够跑得过别人;另一方面是苏瑾觉得,自己跟他拜了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君染日后倘若真的要娶她,搬出来这层大抵能够拖延些许。 “哎,君染,”苏瑾开口,“你同意娶我……妹妹是因为有钱吗?” “自然。”君染在玩石子回答的并不在意。 “可是你并不喜欢她,日后倘若遇见自己的真爱,难道你要纳二房,那多委屈人家?” “我才不会。”君染正好抬手接一颗石子,遮住了苏瑾面前的阳光,“我立过誓的,这一辈子就娶一个,成婚以后别的女子一眼不看。” 苏瑾一怔,没有想到一天看上去这么吊儿郎当的君染还能说出这话来。 “那你爹娘会同意吗?”苏瑾虽然感动,但依旧有些不死心,开口问道,“很多父母都希望儿子能够多那几房开枝散叶的。” “我没有爹娘。”君染回答的毫不在意,“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苏瑾微微张开唇,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君染。 这人长得一副不愁吃不愁穿的模样,对生活要求也高,又爱惜银子。 她原以为是家里面有老人要供养,可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情况。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乞丐堆里,因为一次和狗抢饭,被人打的浑身骨折,被一个看场子的地头蛇救去,送到一个老镖师那里去学武功,就在上个月,那地头蛇被官府抓了,我就到你这里来了。” 君染伸着两条腿,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过去发生的一切痛苦都在别人身上,而他,不过是个说故事的人。 “所以倘若是苏小姐有这样的顾虑,你大可转告她,嫁给我不用受公婆气,而且我也在努力的赚钱攒银子,让她日后不必抛头露面,不必再像我一般受这些苦。往后,我们两个人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便是。” 苏瑾不知为何有些感动。 她叹口气,“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视银子为生命的君染,只是因为生活的苦难,所以想要多攒银子,好跟自己的妻子过好后半辈子; 也从未想过看上去这般不靠谱的君染其实这般靠谱。 “不过,君染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两个人并不相爱,以后的日子会过的更辛苦?”苏瑾开口,打算挑明了说,“或者你可以看看自己身边的人,或许有些人正在暗恋你。” “暗恋我?” 君染一怔,转头看向她,思考了半晌,目光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苏瑾我告诉你,我可跟你没有可能。” 苏瑾翻了个白眼,“我跟你也没有可能,再见。” 言尽于此,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在这个世界上,缘分总是来回兜转,所有人终会在这人海之中,遇见真正我们所适合的人。 只不过需要等。 等双方都明白心意,等命运最终将他们拉在一起,等谁也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这样的缘分到来。 苏瑾迈着步子刚出了府门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突然有兵甲之声响起,她微微一愣,还未回过身,便被人一推,冰冷冷的刀刃在她鼻尖滑过,“咚”的一声,一把长枪立在她面前,在地面上一落,扬起阵阵尘灰。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六十五章 听说你叫苏爷爷(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站远!”那士兵长得极其健壮,力气也很大,推了苏瑾那一把,让她一时间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几步,不小心踩到了身后人的脚。 “对不起对不起。”苏瑾赶忙转头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瞎了眼你!”身后有人开口,“连我们家小姐的脚都敢踩!” “对不起,对不起。”苏瑾觉得很是不好意思,也没看清来人,就低着头道歉。 “来银!”突然有人开口,声音温柔清亮,“不可如此无礼。” 这声音,很熟悉啊。 苏瑾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身华服的女子。 “原是杨小姐。”她笑着打招呼,“失敬失敬。” 今日的天气有些热,杨琉月只穿了一件乌金云绣衫,露出精致的锁骨,而在那细长的脖颈上,挂着一串晶亮的项链,看上去像是水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苏瑾挑挑眉,这项链但是奇特。 “你大胆!”那来银见苏瑾瞟在自家小姐胸口上,顿时双目一瞪,“你个登徒子!看哪里呢?” 苏瑾大窘,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此举实在不妥,赶紧收回目光。 杨琉月此刻也脸色发红,实在没想到这苏大人竟如此无礼,正欲发作,却又见苏瑾一脸愧疚之色,也不好再多说,良好的教养让她礼仪依旧十分到位的冲苏瑾微微一福。 “见过大人。” 苏瑾连头都不好意思抬了,只点点头,讪笑两声作罢。 她抬头,看向街上。 此时街面的已经被这些拿着长枪的侍卫占领了,将百姓们分到了道路两边,在街中心清出一条宽敞的大路来,不一会儿,便听得有马蹄之声踏破百姓们的议论之声,慢悠悠地走来。 苏瑾眯着眼去瞧,却看出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的竟是儒雅气息的陈国公,此刻正满面笑意的冲着百姓招手,那架势颇有现代明星出行的模样。 苏瑾捏着下巴,眨着眼睛看向那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陈国公,又看看他身后驶来几驾双轮马车,不禁有些好笑。 这个哥们儿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大家的关注点一定都在我身上”的迷之自信,实际上吧,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他身后那几驾双轮马车之上。 那几辆马车一看便不是大魏的风格,车厢部分全部都用了精巧的纱幔,将车内朦朦胧胧的罩住,隐约可见车内无椅,那美人们皆席地而坐。 因着此路并不平整,路过苏瑾面前时,那马车微晃,因着惯性的原因,那连曼微微掀起。 一阵香风拂过,苏瑾便隐隐约约看见那帐中美人的容貌。 高鼻,深目,黑发。 外国人? “这是什么人啊?阵仗这么大?”苏瑾嘀咕一声,有些不解。 “大人不知?”杨琉月在她身边,听到这句话有些奇怪的挑挑眉。 “家父前些日子回来便说过,苍元国上书望与我国交好,故而进贡了好些歌姬美人来,这些便是了。” 经她这一提醒,苏瑾顿时回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她在朝堂上打瞌睡,隐约好像听到谁提了那么一句,说进贡的事儿,然而究竟怎样的细节,日常打瞌睡的苏小爷是没有听到的。 “哦哦,想起来了,最近太忙了,好多事情记不住。”苏瑾讪笑着打哈哈。 杨琉月也没有多说,只是微微向她笑了笑,然后转过头。 其实杨琉月本来对苏瑾印象还可以,但是在听到苏瑾和萧衍那些奇奇怪怪的花边故事之后,心里便觉得苏瑾这人实在掉大魏贵族的颜面,耽误萧衍的前程。 她和衍哥哥一同长大,自己的父亲又是衍哥哥的老师,这层关系已经十分亲近,她自认为自己对萧衍也十分了解。 提起萧衍,所有人都说他是不苟言笑的正直君子,一直都将皇族的颜面保护的极好。 但是偏偏是这个苏瑾,让有关他的一切故事都变了风向。 杨琉月并不相信萧衍会做出那样的事,但是对于苏瑾,她可没有把握。 她这边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浑身那排斥的气场苏瑾还是很敏锐的感觉到了,她挠挠脸蛋,很自觉的和她打了招呼后,自己便离开了。 “主子。”凌七看着楼下经过的那载满美人的香车,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趴在窗口看热闹的萧衍。 “这件事情,只怕有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萧衍仿佛并不在意,手指在窗棂上轻点,“坑挖都挖好了,我们不跳岂不是太对不起他。” 凌七咬咬牙,觉得十分不平。 他想起那日陛下派周玉来府邸,宣布将这训练舞姬的事情交给了主子之时,那眼底的神色。 如此嘲讽轻视,让他直欲拔剑大干一场。 自家主子是晋王!大魏尊贵的王爷!怎么能做这样降低身份的事,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可是主子却神色自若的接了旨,点头说知道了。 这般轻描淡写,让凌七心里一痛。 他家主子何必受这般委屈呢?那本该坐在王位上的人,应当是他啊! 不过是当年主子年幼无权,所以才被他篡了位…… 他这边想的入神,也就没看见窗边的萧衍目光突然一凝。 楼下,那个瘦弱的身影正从那街头的书铺里出来,怀里像是塞着什么,鼓囊囊的。 神色紧张,姿态猥琐。 一看就没干正经事! 他唇角突然勾了勾,转身拍拍凌七的肩,迈步下楼。 “不必考虑太多,到时候再说。” 凌七顿时感觉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是自家从来都高瞻远瞩的主子说的话? 从来都提倡把所有事都做到别人前面的主子今天是吃错药了? 吃错药的萧衍此刻正尾随着前面鬼鬼祟祟的苏瑾,一声不吭。 苏瑾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正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不能自拔。 她的那本小黄书被陆暻这个老土给毁了,今天她抱着再去看看的希望迈进书铺,没承想居然发现了一本同人小说! 这让苏瑾顿时觉得十分快乐! 山重水复疑无路,逛逛书店有好书啊! 她欣喜万分,匆匆付了钱就裹在怀里往府里冲。 她这次可得好好看看,这古代的这种小说和现代有什么不同。 她正眉色飞扬,满脸兴奋,肩膀却突然被人一拍。 “啊?谁?”她下意识地回头,没发觉从脑袋的另一侧突然伸出只手来,以极其刁钻的姿势将她怀里露出的书角一夹。 怀里一空,苏瑾顿时心里大叫不好,赶紧伸手去拉然而却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那书到了别人的手里。 苏瑾恨呐!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这小黄书就是在她手里捂不热! 她目露凶光,头还未抬就对着那人开口,“你个小贼,连你苏爷爷的书都敢偷!也不打听打听,我在这条道儿上的名号!” “什么名号?”面前那人似乎很是好奇,拿着那书扇了扇风,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报上来听听。” 苏瑾听见那声音的时候就泄了气,垂着脑袋灰溜溜的就往人群里钻。 “打扰了,打扰了。” “不打扰。”萧衍伸手又将她拎回来,放在跟前伸手把她摆正,很是虚心的求教,“咱们还没听清楚你的名号呢,说完再走也不迟。” “没有,没有,您刚刚听错了,”苏瑾觉得脸皮发烫,目光躲闪,时刻都准备着逃窜出去,“我不配拥有姓名。” “哦……”萧衍拖长了声音,望着一脸窘迫的苏瑾,思索着开口,声音十分动听。 “刚刚你说……好像叫苏爷爷?”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六十六章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哎呀萧爷爷,您饶了我吧。”苏瑾双手举过头顶,弯着腰就道歉,“您是爷,您是!我刚刚在梦游,您都忘了吧。” 萧衍见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心里好笑,伸着胳膊将苏瑾买的书递到眼前,准备看看是个什么类型的。 这本书的封面很是古朴简洁,面上就用楷体写了《菊花传》这四个字。 挑挑眉,萧衍觉得这苏瑾难道还进步了,准备认识认识一下草本植物? 可是不过就是菊花而已,怎么写了这么厚一本书? 萧衍来了兴趣,伸手去翻。 “啪!” 眼疾手快的苏瑾赶紧伸出两只手,从书脊上将书牢牢一夹。 “爷!这种书不适合你看啊爷!” 苏瑾满心惊恐。 “有什么不能看的?”萧衍觉得苏瑾很是奇怪,“你都能看我不能看?难不成还有我不认识的字?” “就是因为您认字所以万万不能看啊!”苏瑾死活不撒手,“这方面您还是个孩子,不能在我手里打开您新世界的大门啊!” 还是个孩子? 萧衍的胜负心立马被她挑起来了,本来是可看可不看的,现在变成了非要看。 手指一用力,伸手就将书从苏瑾手心里抽了出来,“我到要看看是什么!” “你不要想不开啊!”见萧衍铁了心,苏瑾觉得狗命不保,伸着手就去抓,“我怕您三观震碎!” “笑话!”萧衍抬手,将拿书举的高高的,看着才到他下巴的苏瑾蹦蹦跳跳的要拿,很是得意的伸出两根指头,在苏瑾面前将书一展。 “没有什么是我承受不起的!” 那书在萧衍头顶翻开,里面的内容对着苏瑾,她甚至可以看见书页里画的插画。 苏瑾顿时僵住。 唔,还挺细致入微,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 画质还行,内容到位,没买亏! 看见苏瑾盯着他脑顶看的认真,萧衍也抬起头。 头顶上,两个光溜溜的男人正搂在一起,旁边还配了一行小字:菊花爆满山…… 萧衍瞳孔顿时一缩。 这不是写植物菊花的书! 他立马伸出一只手,将还看得认真的苏瑾眼睛一捂,另一只手像被烫到了一般,扬手就将这本书丢了出去。 “哎呀!”苏瑾正看的入迷,不妨突然眼前被萧衍一捂,她顿时就不干了,伸手扒拉萧衍的手,“别挡我视线啊!我还没看完呢!” “苏瑾!”萧衍看着面前的的少女,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了,“你居然看这样的少儿不宜的书!” “你不是也看了吗?”苏瑾反唇相讥,“我说不让你看你非看!爱看啥是我的自由,你不喜欢还说我!” “你!”萧衍看着面前笑的狡黠的女子,恨不得在那脸上狠狠地掐一把,把那让他气愤的笑容扯下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 “喂!你!” 身后突然有人怒喝,萧衍反映过来,看着自己的手一惊,立马顿住了自己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收回袖中,转身眉目清冷的看着那人。 “何事?” “何事?”那人一脸气愤,抬着胳膊将手里的东西扬了扬,嗓门极大的开口,“你为什么乱扔东西?” 萧衍抬眼,瞥见那本书,立马转开眼,“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那人扬起声调,“我亲眼看见从你手里丢出来的,你还说不是你的!当我瞎吗?” 那人随手一翻,眼睛一直,顿时惊了,看着萧衍的目光也不对了。 “我说你这个年轻人,看着仪表堂堂的,怎么还有这种爱好?” “再说一次,不、是、我、的!”萧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转头要去抓那个罪魁祸首,“是她的……” 街上熙熙攘攘,那个鬼鬼祟祟的罪魁祸首又猥琐的逃了。 萧衍眉头紧锁。 “谁的?”那人也看着他身后空无一人,冷笑一声,“做错了事还不敢承认,算什么好汉!” 萧衍有理说不清,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在楼上好好待着,下来找这个事做什么。 苏瑾! 别让我再遇见你! 然而,有的时候,报应的确来的很快—— 苏瑾现在十分后悔。 “我真傻,真的。”苏瑾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正午的时候,太阳在头顶烤的人皮肤会痛;我不知道殿下也会。我一清早起来就去了书铺,拿钱买了一本书,把我的书收进怀里去。我的书它是很好的,字字都是精华;遇见殿下了。我就在街上问好,作揖,手进了怀,要掏书。我叫书,没有应,我伸手去摸,只觉得怀里一空,没有我们的书了。它是不到别家去玩的;我问了殿下,果然在您手里。我急了,央您还我。直到看到书,看来看去看到图画里,看见那画着一双搂着睡觉的小人。殿下立马说,糟了,怕是拿错了书了。再去看;它果然都不是什么好内容,肚里原来的知识已经都给掉空了,殿下就将它丢了出去,让它自己回家……” 她接着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萧衍将书闲闲的翻过一页,一眼不看那坐在对面装哭的人。 苏瑾假装哭了半天,见萧衍丝毫不买账,不禁感叹。 果然风水轮流转,报应来的快。 她是真的没想到,今日皇帝宴请百官,门房说陛下还气派的派了马车来接她,她本觉得自己赚到了,谁知道一上车就看见了这个人。 跑,她不敢跑,那日一根指头毁一剑在脑海中记忆犹新,她怕的很。 于是硬着头皮坐下来的苏瑾只得对着面前这人忏悔,只是……效果好像不太好。 她的眼睛关注着萧衍,时刻准备着献殷勤。 萧衍突然咳了一声。 苏瑾立马扑上去,飞快的倒了一杯水,还贴心的吹了吹,狗腿的递上来,“殿下是不是渴了?请喝茶!” 萧衍“唔”了一声,不接。 苏瑾笑意不变,依旧举着。 半晌,见苏瑾胳膊已经开始肉眼可见的颤抖,萧衍唇角一弯,接过来。 “马车上空间小……”他抿了抿,状似无意的开口。 “不小不小。”苏瑾立马把自己缩成一团,“您尽管伸展您的胳膊腿!” 萧衍很满意的点点头,放下书,捶捶自己的长腿,“不知道为什么,这腿好像有点酸。” 还没完了? 苏瑾眉头一跳。 萧衍这是蹬鼻子上脸啊! “嗯?”萧衍突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本王想起来了,好像那日苏大人跑的倒快……” “哎呀,腿酸有什么问题啊,包在我身上,保证您舒服的不要不要的啦!”苏瑾立马俯下身,伸着两只小手就给他捏,“咱们一条龙服务,满意给五星好评哦亲!” 萧衍闭着眼,舒舒服服的抱着手臂享受着苏小爷的按摩,十分惬意。 还真别说,这苏瑾干别的不行,这按摩倒是不错。 这双小手,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十分柔软舒适。 苏瑾见萧衍一副大爷样,恨得牙痒痒。 捏捏捏!总有一天捏死你! 苏小爷内心崩溃,脑海抱怨,手底下却认认真真的给萧衍捏腿,一副很是乖巧的模样。 马车缓缓停下,有了前一个车夫的前车之鉴,今天赶车的凌七犹豫片刻,立在马车外恭敬地道,“主子,到宫门口了。” 车内,萧衍听见这声顿时从梦中惊醒。 他刚刚居然睡着了? 有些不可思议的皱了皱眉头,萧衍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是什么时候了。 “到啦?”苏瑾无比兴奋,甩了甩自己酸了的手就往下冲,“终于到啦。” 凌七见苏瑾率先下来,立马躬身行礼。 苏瑾笑嘻嘻的示意他不必这么拘束,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陈国公,立马开心的和他打招呼。 “嗨!晚上好啊!” “苏大人好。”陈涛很从善如流,看了看她身后钻出来的萧衍,目光一闪。 “您自己的车呢?怎么坐殿下的马车来?” “不是陛下派人来接的吗?”苏瑾愣了愣,“我还得自己开车?” 陈国公笑笑,“苏大人说笑了,陛下怎么会派人来接呢?” 苏瑾顿时大怒,看着身后迈步而来的男人满面怒火。 “你个骗子,你耍我?” ※※ 最近开始发糖,不知道会不会合大家的胃口嘿嘿,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在圈里讨论哦~比心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六十七章 是谁欺负我们小泽泽啦(二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萧衍完全没有被人拆穿了的窘迫,淡淡了扫了一眼立在一旁默默看戏的陈国公,极其淡定的开口。 “本王的马车不过是顺路停留在你的府门口,是苏大人自己直接爬上来的。” 苏瑾无比震惊! 这人太不要脸了! 你晋王府在哪里,我苏府在哪里?你顺路,越顺越远了你! 苏瑾此刻心中大抵也明白了,萧衍就是故意坑她,想利用她的“善良”来服务他! 卑鄙! 萧衍一脸正人君子的坦荡荡,十分有礼貌的冲二人点点头,临走之时对着苏瑾开口,“今天来的车费五贯钱,你交给凌七就行。” 苏瑾险些昏过去。 还收费!搞得谁巴着坐他车一样! 苏瑾这边对坐萧衍车十分后悔,但是有人却还眼巴巴的等着萧衍的马车。 “王爷怎么还在这里?”晋王府里的侍卫路过大门的时候,看见那个有些无助而迷茫的身影一愣,低声议论道,“晚宴都快开始了,王爷再不去可就晚了。” “你们说什么呢?”萧泽耳朵尖,听见了他们的声音,立马转头对他们道,“你们去看看马车怎么回事?怎么哥哥还没坐着车来接我?” “啊?”那侍卫一愣,下意识地回复,“晋王殿下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 “什么?”萧泽跳起来,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怎么可能?哥哥从来都是和我一起进宫的,怎么可能一声不吭的先走?” “殿下说,”那侍卫吞了口唾沫,“要去接个人……” 萧泽觉得自己的小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 他捧着自己的心口,不能接受的吸了口冷气。 哥哥抛下了他去接了别人? 是谁?是谁抢了他的地位? 受伤的齐王殿下出离愤怒了,牵了自己的马就翻身跨上,双腿一夹向着皇宫绝尘而去。 他要看看,是谁,是谁这么大胆! 他一路狂奔,跑到宫门前,匆匆忙忙的就往摆了宴席的御花园冲,没跑几步就看见自己玉树临风的哥哥坐在席上神色自若。 他奔过去,一脸悲愤。 “哥!” “你迟到了。”萧衍抬眼,“怎么来这么晚?” “你为什么没来接我?”萧泽委屈巴巴,“我等你好久。” “哦……”萧衍这会儿仿佛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弟弟,犹豫了片刻,才淡定的开口。 “不好意思,我忘了。” 觉得人生没有希望了的萧泽立马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他又奔出去。 不行,他要冷静一下。 然而没跑几步,却又看见了和陈国公说笑着走来的苏瑾。 陈国公他没什么好印象,但是对于苏瑾,这个和他一起逛过青楼,赌过银子,拉过肚子的人他莫名觉得亲近无比。 于是,他哭唧唧的扑上去,将苏瑾往怀里一楼,趴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嘤嘤嘤。 “哇——我好伤心!” “谁欺负我们小泽泽啦?”听过萧泽喝醉后吐露的心声,苏瑾觉得他就是个孩子,此刻见他难过,十分配合的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询问。 “谁欺负你了?说出来咱们去打他!” 陈涛立在一旁,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这位被苏瑾敲了脑袋的殿下是怎么的就和这位小爷关系这么好了。 “你都不知道,”萧泽抽抽搭搭地,“我哥没有来接我,我自己来的!” “哦……”不知为啥,苏瑾莫名觉得似乎这个事好像和她有点关系? “他居然去接别人了,你说会是谁?谁抢了我的位置?”他恨恨的左手握成拳,在右手掌心一砸,“我必然要打的他爹娘都不认识!” 苏瑾沉默着。 这该死的第六感。 “那啥,晚宴快开始了……”苏瑾岔开话题,“我们过去吧,不然一会儿没吃的了……” 萧泽不依不饶,“我不吃!我来的晚没看见,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是谁从他的车上下来?” “不吃可不行啊,”苏瑾装作没听见他后面的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 “诶?”听了半天八卦的陈涛立马双眼发光,又充分的发挥了小天才的能力,凑过来开口,“从殿下马车上下来的不就是……” “不就是晋王殿下本人吗?”苏瑾立马一脚踩在陈涛脚背上,看着他立马抽了脸讲不出话来,笑眯眯的开口,“小泽你不去我去吃了。” “什么意思?”萧泽迷茫了,“他没带其他人来?他骗我?” 一抬头,见苏瑾已经拉着陈涛走出去了老远,萧泽立马扬着声音道,“哥哥不会骗我!我要去找,说好了的一起打这个人,你可别忘了!” 苏瑾就装作没听见。 因着身份不同,皇帝萧海坐在上首,皇后坐在偏侧。台下是萧衍萧泽,接着是萧海的皇子皇女,再就是一圈莺莺燕燕的后妃,苏瑾和陈国公距离就远了,属于人在不在陛下都不一定能看清的地位。 苏瑾坐下来瞟了一眼,发现萧泽还是一脸郁悴,时不时的偷瞄自己坐的端正的哥哥,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到蛛丝马迹;萧海的皇后强颜欢笑,看着自己的夫君对着台下那个年轻貌美的妃子笑的欢快;萧海的皇子皇女都目漏精光,相互防备,每位都是假笑男女孩,挂着一张标准的笑脸你吹我我夸你,虚伪的很。 不过——倒是没看见萧楠浩。 想来这个渣男还在苦兮兮的禁足,苏瑾就觉得很开心。 与她同座的各位官员,除了陈涛和陆暻,其他人已经开始互相恭维了,你一句,“大人今日风流倜傥”,他一句,“大人今日英俊潇洒”,顺便再来两句“你家夫人还好吧”和“你家老夫人还好吧”的亲切问候,也不知道别人家夫人老夫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苏瑾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鞋尖。 好无聊。 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啊? 她今天听说可以免费占萧海的便宜,可是饿了肚子来得,这会儿已经前心贴后背了,怎么还不喊开席? 她捂住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满脸苦闷,左边的陆暻见她这般模样,挑挑眉。 “苏大人可是饿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包包好的糕点,塞给她。 “刚刚路过时买的,闻着挺香就买了,既然你需要,不如让怀瑾献个殷勤。”陆暻容色温柔,那双风情万种的眼向她微微一弯,在一片温黄的宫灯之中,妖媚生姿。 苏瑾吸了口气。 她知道陆暻一直很好看,但是从未发现陆暻居然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场合看来,居然好看的各有特色。 比如第一次泰和茂见他,他是慵懒的优雅;第二次在桃花林里见他,他是魅惑的风流;第三次在宫殿前见他,他是疏离的淡漠;如今在这平常的灯光之下,他居然带着这生活里随处可见的烟火气,仿佛是在夏夜来临之际,梧桐兼了细雨,烛光烧到正亮,而酒正温,炉正暖。 “多谢,多谢。” 苏瑾笑着,抽了几片那还有些温暖的糕点,又将剩下的包好,向他一递,“先垫垫肚子,一会儿重点在后面。” 陆暻抬眼,看着面前笑的明媚的苏瑾。 接过来,是感激陆暻给她的帮助;退回去,是表明不会无缘无故占他人便宜。 唇角上扬,陆暻也不坚持让她收下,便微笑着接了。 “各位爱卿……” 萧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了身,声音飘飘渺渺的传来,苏瑾听不太清,觉得这种场合没有麦克风都是徒劳,便跟着都没太听清楚的各位大臣,以离的最近的皇族为风向标,口中称“恭喜”,也不知道恭喜啥,恭喜谁。 反正她的关注也不在这儿。 第六十九章 我对女人没有兴趣(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月色正亮,照在他的脸上,映出陆暻绝色的美丽。 他沉思着,立在原地。 虽然早就怀疑了苏瑾的性别,可是当真正确认的那一刻,陆暻承认还是十分震惊。 一个女子,怎会有这样大的勇气和胆量混迹在朝堂? 眸中光芒微微一闪,陆暻突然勾起唇。 以后又有好戏可以看了。 正想着,他耳朵突然一动。 不远处,两个宫女正迈步走过来。 “哎呀,可算是能喝口水的时候了,渴死我了。” “我的小食刚刚还没吃完呢,可别让耗子咬了。” 两人往这屋里方向走来。 陆暻回头瞥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估摸着苏瑾大抵还没有穿好衣服,又转过头,迈步向着那两个宫女而去。 “那估计不保险了,你……呀,陆大人怎么在这儿?”一个小宫女看见陆暻头脑发晕,小脸一红,立马行礼,“见过大人。” “起来吧。”陆暻点点头,微笑着开口,“刚刚口渴了不见宫娥,我便迈步来寻,正巧遇见二位不知可否为我添些茶水?” 见她一笑,那两位宫女立马都羞红了脸。 虽然疑惑那筵席之处必有人伺候,不会短缺茶水,但是陆大人既然开口了,那就一定是缺了,两人争先恐后地点头,跟着陆暻去了。 她们走后不一会儿,苏瑾也抱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从屋里探出了脑袋。 正好没人。 她光着脚,将自己的官服叠的整整齐齐,藏在草丛里,而自己则蹲在大树后面等。 不多时,她听见一阵脚步声,然后是凌七的声音:“苏大人可在?” “在这儿!”苏瑾立马提着裙子跳出去,冲他招招手,“一会儿你的给我弄个面纱来,不然我就暴露了。” 凌七一怔。 面前的少年穿着一身飘逸的长裙,露出纤细的腰肢,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虽然还束着男子的发式,却并不违和,反而显示出些许俏皮可爱。 美,很美。 这是凌七脑海里蹦出的第一印象。 怪不得自己主子都…… “看什么看!”苏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皱了皱眉头。 这身衣服的确很开放,穿上之后居然露肩露肚皮,这让最近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苏瑾也有些不适应。 “小人失礼!”凌七赶紧转开眼,“面纱都有的,一会儿会给大人,这边请。” 因为两人挑着小路走,所以也没有人发现,所幸路途不远,很快就到了那些舞姬们呆的房间。 “便是这里了。”凌七伸手一引。 “好。”苏瑾伸腿往屋里迈。 “大人!”凌七赶紧叫住她,“里面都是女眷,只怕不方便。” “顾不得那么多了!再磨叽就没时间了。”苏瑾挥挥手,直接推门而进,“我对女人没有兴趣,你放心。” 凌七呆在门口。 对女人没有兴趣…… 那看来对男人,苏大人真的很专一…… 苏瑾一进屋,屋里顿时间就安静了。 一屋子的苍元国女人都抬头看着她。 苏瑾有点不自在,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你们好!” “who are you?”一个女孩开口,皱着眉头看她,“I don't know you.”(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苏瑾目光突然大亮! 英文? 她尝试着开口,“I am you new companion.”(我是你的新伙伴。) 看着那女子顿时豁然开朗的神色,苏瑾顿时没了压力。 好歹她英语也过了六级,应该交流还是可以的。 于是她赶紧开口,“Time is running out. Let's rehearse.”(时间紧迫,让我们开始排练吧。) 那群少女们听了赶紧点点头,其中一个迈步过来为她梳头,另一个示意她先看她们跳一遍。 那个最先开口的少女此刻坐在一旁,用手打着拍子。 很快,头发梳好了,苏瑾便起身和她们一起打着拍子尝试。 然而,一支舞蹈还没跳完,突然 听见门外尖细的声音响起,“走了走了,快准备走了!” 所有人的动作顿时一僵,看向苏瑾。 “go go go!”苏瑾挥挥手,十分不在意的找到属于她的鞋子穿上,“let's go!” 鞋子有点大,苏瑾穿上容易掉,于是她就手抓来两块布塞进去,接过面纱往脸上一蒙,当先出门。 见她这般轻松,那群少女们也稍稍放下了心,觉得她大抵是学会了,也就很自然的一个个都出来了。 凌七在院里,皱着眉。 时间太短了,苏大人能学会吗? “放心。”苏瑾看出了他的忧虑,拍拍他的肩,低声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得相信你苏小爷的实力绝对水土通吃。” 凌七勉强咧着嘴笑了笑。 “走走走!”那太监点了人数,见齐整了立马跟赶鸭子一般挥着手,“快走!别让陛下等急了!” 苏瑾垂了眉眼,不再看凌七,跟着队伍走了。 筵席之上,上一支歌舞已经进行到末尾,见那些舞女退下,萧海拿着酒杯起身,朗声开口。 “各位爱卿!” 台下一片喧闹声,没人理他。 “各位爱卿!!” 萧海提高了嗓门。 台下喧闹声依旧。 萧海胡子都在颤抖,调整心态。 “各位爱卿们!!!!” 爱卿们喝酒吃肉侃大山。 萧海:…… “陛下。”立在身后的周玉突然出声,尖细的嗓音穿出去很远,把台下喧闹的百官注意力都扯了过来。 周玉见状,又淡淡开口。“小心风凉。” 空气突然安静。 萧海赶紧抓紧这个时机。 “众爱卿们!接下来的歌舞可是个惊喜!” 爱卿们很配合的竖着耳朵听。 正在喝酒的萧泽却突然一顿。 “接下来的舞蹈,可是朕的皇弟,晋王殿下亲自为了朕训练的。”萧海眯着眼,笑的开心,“也请各位卿家好好观赏!” 台下的官员们神色各异,唯有萧衍眉目如常。 “老东西!”萧泽捏着酒杯的指头都微微发白,低声怒骂,“这般羞辱我哥哥!” “看舞,慎言。”萧衍言简意赅,眼角瞥向那已经缓缓走来的舞女,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群舞姬个子都很高,但是却有一人极其娇小,立在其中显得有些显眼。 那熟悉的身影,萧衍一眼就知道是谁。 凌七说苏瑾要替那失踪了的女子上场,他本来想拒绝,因为其实他早就知道萧海会有这么一手,也准备了后招,可是听凌七说苏瑾已经准备去了,他也不自觉的有点心动。 他还有点想看看那个麻烦精穿这衣服的样子。 可是如今看见了,却觉得自己失策了。 真是不妥,这衣服实在太暴露! 哪有一个闺阁女子应该有的礼仪和优雅? 这个时候的萧衍已经很自觉的认为麻烦精苏瑾是个娇娇弱弱的闺阁女子,丝毫不记得自己在这个柔弱的“闺阁女子”手里吃了多少亏。 萧泽见萧衍一脸云淡风轻,捏着酒杯一饮而尽,目光斜斜的向那龙座之上的帝王看去。 此刻,他离席,只怕会让人觉得他们哥两个小心眼,那他就等,等着这舞结束后,他一定要…… 伸手摸了摸怀里带的东西,萧泽“嘿嘿”地笑了笑。 萧海此刻面色也不好看。 他早就差人将捉了一个舞女悄悄关了起来,就打算在这个时候治萧衍一个大不敬之罪,然而谁知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女子,生生的补上了这个空,让他无处下手。 问,他是不能问的;不问,他又憋的难受,只能恨恨的咬牙,挥手。 “开始!” 乐声顿起,一半的烛火亦被人吹熄。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六十八章 果然是个女人(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萧海在苏瑾眼里表演了好一会儿无声电影,她只隐隐约约的听见一会儿有节目,好像还和萧衍有关,然而她竖着耳朵再去听的时候,萧海已经结了尾,往王位上而去。 苏瑾觉得疑惑。 萧衍好歹也是个王爷,让他负责歌舞事业不是有些太过羞辱了吗? 然而她实在没听清楚前因后果,而且又面对这一桌子菜肴的诱惑实在没有脑子想那么多,见同桌的各位已经开始谦让着吃了,于是全身心的投入到投喂自己的行列中。 她吃的认真,对于每一盘菜都十分负责,保证雨露均沾绝不偏心,也就没在意那些官员愣在座位上眼睛发直。 这苏国公真是个怪胎啊! 谁来参加这种宫宴都是随意的吃一吃,社交啊打通关系啊这些才最重要啊,怎么主场怎么在她这就变成吃了呢? 苏瑾浑然不知,还伸手邀请着大家,“怎么不吃呢?都别客气啊,当自己家一样,别拘谨,吃,吃。” 官员们都尴尬的“呵呵呵呵”笑着,实在不知道是该吃还是该走以往的程序。 陆暻不涉交,但是晚上也不吃这么油腻的,于是只坐在一旁喝茶,陈涛倒是看她吃的香,有些按捺不住的开口。 “好吃吗?” “当然啦!”苏瑾眼睛一圆,“这可是国宴,你一辈子能吃几次?” “也是。”觉得十分有道理的陈涛立马拿起筷子,一副“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快,哪道菜最好吃?” “这个这个。”苏瑾给他指,“这个雪花里脊你先尝尝。” “好吃!”陈涛尝了一口,目光发亮。 于是,这一桌子的官员都僵住身子,看着这桌上爵位最高的两位大人—— 苏大人目光如炬:“哇,这个豆腐好嫩”; 一会儿陈国公目光发直:“这个桂花肉丝好香啊”; 过一会儿苏大人撇嘴嫌弃:“这个清炖鸡没炖烂”; 再过一会儿陈国公猛喝水:“这个金钩腐竹太咸了”。 …… 这些官员们看着这两位爷的“光盘行动”,数了数他们面前堆的盘子,微微叹了口气。 是不是想做到国公这样的位置,就得脑子与他人不同? 吃了许久,苏瑾吃的累了。 她擦了擦嘴角,拍了拍鼓鼓的肚子,打算去消消食,散散步。 陈国公不去,陆暻没吃东西她也不好意思叫,便自己悄悄地离了席。 宫中侍卫很多,道路复杂,她也不敢乱走,生怕走远了回不来或者走错了地方被人当作刺客被人捉了去,就只在周围转了转,转了几圈觉得食消的差不多了,准备回席之时,就看见了凌七急匆匆地从不远处迈步而来。 “嗝——凌七,这么着急去哪里呀?”苏瑾打了个嗝,冲凌七打招呼。 “吃饭了没有?今天的伙食很好呀。” “见过国公爷。”凌七此刻神色似乎有些紧张,听见苏瑾叫他,只得立住步子,伸手向她行礼。 他胳膊这一抬,眼尖的苏瑾就看见他胳膊上挂着一件女人的衣服。 苏瑾一惊。 “凌七你……你拿的是什么?” 凌七立马将衣服藏至身后,却又发现这个动作已经做的太晚了,皱皱眉,又拿了出来。 “你拿女孩子的衣服做什么?” 苏瑾觉得自己此刻吃到瓜了,十分八卦的打量着凌七,眉眼弯弯。 “喂,你是把七仙女的衣服偷了吗?怎么,打算和哪位仙女比翼双飞吗?” “大人莫要取笑小人。”凌七赶紧解释,“此事并非像大人所想,小人不敢有这般越界之礼。” 苏瑾也是开个玩笑,自知他不会这般,见凌七这般紧张,也不再继续了,只是笑着道,“开玩笑的,怎么这么紧张。” 凌七咬咬唇。 他该怎么说,殿下负责的那些苍元国舞女,居然失踪了一个。 那女人本该在屋里等待排练,然而半天不见她出来,其他舞女等不住了,进去找她,却震惊的发现屋里只留下舞服,人却不见了。 他带着人在周围找了许久,都没发现那女人的一点踪迹,仿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凌七脑海里很清楚。 这件事只怕是陛下故意为之,目的就为了让主子受罚,他怎能不急? 看着凌七的眼神,再看看那十分暴露的舞服,联想到刚刚听得萧海的不是很清晰的话,苏瑾大概明白了。 “莫不是,萧衍负责的舞女出了问题?”她拧了眉,看着那衣服,“她失踪了?” 凌七此刻没有去计较苏瑾直接唤了自家主子名字,反而被苏瑾这般聪明的推理震惊了片刻,本想推脱,却想起自家主子与苏瑾的关系,不知怎的,就觉得不该瞒着她,咬咬牙,凌七开口。 “回大人,这件事的确如您所想,倘若陛下知道了,只怕……” “还有多久?”苏瑾突然开口。 “什么?”凌七愣了愣,反映过来苏瑾问的是距离上场还有多久便立马开口,“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来得及。”手上一空,凌七怔怔的看着苏瑾将那衣服揽在自己怀里,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小屋子开口,“我去跳,你去告诉萧衍,这次就算我还他个人情。” “大人!”凌七大惊,“事关重大,您这般行为是将自己牵扯进来,您不怕陛下连着责怪您?” “怕啊!”苏瑾已经迈步往那里走了,“但是他也被我牵连多次了,被牵连一次算什么。” 凌七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分感激的向着苏瑾一躬身,“大人此举,凌七此生没齿难忘!” “别整这些虚的,”苏瑾远远的冲他挥挥手,“一会儿回来找我,带小爷去学舞,小爷我要在众人面前展示一下我优美的舞姿。” 凌七赶紧应下,去禀报萧衍。 他向那筵席中的萧衍而去,苏瑾向那黑漆漆的小屋子而去。 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突然冒出个人来,眯着眼看了看凌七,又瞧了瞧远去的苏瑾,犹豫片刻,迈步跟着苏瑾而去。 苏瑾已经走到那屋前,先侧耳听了听,没有听见声音,又探头看了看,发现门没锁,便推门迈了进去。 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几个小凳子放在屋里,还有一盘小食放在地下。 大抵是在这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临时休息的地方。 她闪身进去,立马关上了门。 确定无人之后,她立马开始脱衣服。 抓紧时间,在这里多耽误一刻钟,一会儿学舞的时间就断一刻钟。 更何况,这里并不安全,她必须赶紧换完衣服出去。 她不知道,身后紧闭的门突然开了条缝。 那缝不大,很细,就是苏瑾面对着那门,也不一定能发现。 她换衣服很专心,而那缝里,突然有人影一闪,有双眼睛慢慢凑过来,看向那屋里正脱衣服的苏瑾。 苏瑾浑然不觉,自顾自脱了外衣,再去脱里衣,肌肤刚接触到空气的那一瞬间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已经夏季了,这夜晚还是很冷的。 她褪下衣服,露出粉白色的诃子,转身,去够那裙子。 她面对着那缝隙,此刻月光明亮,将她裸露的上半身照的清楚。 那目光对着她,从那精致的脸滑向细长的脖颈,最后落在那诃子之上,突然一震。 那目光里,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然后立马避嫌的垂下眼,冷静了许久,慢慢的悄无声息地又将门合上。 他迈步,立在廊下,沉寂的晚风听见了他的絮语。 那声音,如梦似幻,低沉沙哑。 他说—— “果然……是个女人。”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六十九章 水土通吃的苏小爷(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月色正亮,照在他的脸上,映出陆暻绝色的美丽。 他沉思着,立在原地。 虽然早就怀疑了苏瑾的性别,可是当真正确认的那一刻,陆暻承认还是十分震惊。 一个女子,怎会有这样大的勇气和胆量混迹在朝堂? 眸中光芒微微一闪,陆暻突然勾起唇。 以后又有好戏可以看了。 正想着,他耳朵突然一动。 不远处,两个宫女正迈步走过来。 “哎呀,可算是能喝口水的时候了,渴死我了。” “我的小食刚刚还没吃完呢,可别让耗子咬了。” 两人往这屋里方向走来。 陆暻回头瞥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估摸着苏瑾大抵还没有穿好衣服,又转过头,迈步向着那两个宫女而去。 “那估计不保险了,你……呀,陆大人怎么在这儿?”一个小宫女看见陆暻头脑发晕,小脸一红,立马行礼,“见过大人。” “起来吧。”陆暻点点头,微笑着开口,“刚刚口渴了不见宫娥,我便迈步来寻,正巧遇见二位不知可否为我添些茶水?” 见她一笑,那两位宫女立马都羞红了脸。 虽然疑惑那筵席之处必有人伺候,不会短缺茶水,但是陆大人既然开口了,那就一定是缺了,两人争先恐后地点头,跟着陆暻去了。 她们走后不一会儿,苏瑾也抱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从屋里探出了脑袋。 正好没人。 她光着脚,将自己的官服叠的整整齐齐,藏在草丛里,而自己则蹲在大树后面等。 不多时,她听见一阵脚步声,然后是凌七的声音:“苏大人可在?” “在这儿!”苏瑾立马提着裙子跳出去,冲他招招手,“一会儿你的给我弄个面纱来,不然我就暴露了。” 凌七一怔。 面前的少年穿着一身飘逸的长裙,露出纤细的腰肢,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虽然还束着男子的发式,却并不违和,反而显示出些许俏皮可爱。 美,很美。 这是凌七脑海里蹦出的第一印象。 怪不得自己主子都…… “看什么看!”苏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皱了皱眉头。 这身衣服的确很开放,穿上之后居然露肩露肚皮,这让最近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苏瑾也有些不适应。 “小人失礼!”凌七赶紧转开眼,“面纱都有的,一会儿会给大人,这边请。” 因为两人挑着小路走,所以也没有人发现,所幸路途不远,很快就到了那些舞姬们呆的房间。 “便是这里了。”凌七伸手一引。 “好。”苏瑾伸腿往屋里迈。 “大人!”凌七赶紧叫住她,“里面都是女眷,只怕不方便。” “顾不得那么多了!再磨叽就没时间了。”苏瑾挥挥手,直接推门而进,“我对女人没有兴趣,你放心。” 凌七呆在门口。 对女人没有兴趣…… 那看来对男人,苏大人真的很专一…… 苏瑾一进屋,屋里顿时间就安静了。 一屋子的苍元国女人都抬头看着她。 苏瑾有点不自在,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你们好!” “who are you?”一个女孩开口,皱着眉头看她,“I don't know you.”(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苏瑾目光突然大亮! 英文? 她尝试着开口,“I am you new companion.”(我是你的新伙伴。) 看着那女子顿时豁然开朗的神色,苏瑾顿时没了压力。 好歹她英语也过了六级,应该交流还是可以的。 于是她赶紧开口,“Time is running out. Let's rehearse.”(时间紧迫,让我们开始排练吧。) 那群少女们听了赶紧点点头,其中一个迈步过来为她梳头,另一个示意她先看她们跳一遍。 那个最先开口的少女此刻坐在一旁,用手打着拍子。 很快,头发梳好了,苏瑾便起身和她们一起打着拍子尝试。 然而,一支舞蹈还没跳完,突然 听见门外尖细的声音响起,“走了走了,快准备走了!” 所有人的动作顿时一僵,看向苏瑾。 “go go go!”苏瑾挥挥手,十分不在意的找到属于她的鞋子穿上,“let's go!” 鞋子有点大,苏瑾穿上容易掉,于是她就手抓来两块布塞进去,接过面纱往脸上一蒙,当先出门。 见她这般轻松,那群少女们也稍稍放下了心,觉得她大抵是学会了,也就很自然的一个个都出来了。 凌七在院里,皱着眉。 时间太短了,苏大人能学会吗? “放心。”苏瑾看出了他的忧虑,拍拍他的肩,低声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得相信你苏小爷的实力绝对水土通吃。” 凌七勉强咧着嘴笑了笑。 “走走走!”那太监点了人数,见齐整了立马跟赶鸭子一般挥着手,“快走!别让陛下等急了!” 苏瑾垂了眉眼,不再看凌七,跟着队伍走了。 筵席之上,上一支歌舞已经进行到末尾,见那些舞女退下,萧海拿着酒杯起身,朗声开口。 “各位爱卿!” 台下一片喧闹声,没人理他。 “各位爱卿!!” 萧海提高了嗓门。 台下喧闹声依旧。 萧海胡子都在颤抖,调整心态。 “各位爱卿们!!!!” 爱卿们喝酒吃肉侃大山。 萧海:…… “陛下。”立在身后的周玉突然出声,尖细的嗓音穿出去很远,把台下喧闹的百官注意力都扯了过来。 周玉见状,又淡淡开口。“小心风凉。” 空气突然安静。 萧海赶紧抓紧这个时机。 “众爱卿们!接下来的歌舞可是个惊喜!” 爱卿们很配合的竖着耳朵听。 正在喝酒的萧泽却突然一顿。 “接下来的舞蹈,可是朕的皇弟,晋王殿下亲自为了朕训练的。”萧海眯着眼,笑的开心,“臣就是臣,兄就是兄,这般对朕的情意,也请各位卿家好好观赏!” 一臣一兄,直白的提醒着所有人,萧衍和他萧海地位就是不同! 台下的官员们神色各异,唯有萧衍眉目如常。 “老东西!”萧泽捏着酒杯的指头都微微发白,低声怒骂,“这般羞辱我哥哥!” “看舞,慎言。”萧衍言简意赅,眼角瞥向那已经缓缓走来的舞女,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群舞姬个子都很高,但是却有一人极其娇小,立在其中显得有些显眼。 那熟悉的身影,萧衍一眼就知道是谁。 凌七说苏瑾要替那失踪了的女子上场,他本来想拒绝,因为其实他早就知道萧海会有这么一手,也准备了后招,可是听凌七说苏瑾已经准备去了,他也不自觉的有点心动。 他还有点想看看那个麻烦精穿这衣服的样子。 可是如今看见了,却觉得自己失策了。 真是不妥,这衣服实在太暴露! 哪有一个闺阁女子应该有的礼仪和优雅? 这个时候的萧衍已经很自觉的认为麻烦精苏瑾是个娇娇弱弱的闺阁女子,丝毫不记得自己在这个柔弱的“闺阁女子”手里吃了多少亏。 萧泽见萧衍一脸云淡风轻,捏着酒杯一饮而尽,目光斜斜的向那龙座之上的帝王看去。 此刻,他离席,只怕会让人觉得他们哥两个小心眼,那他就等,等着这舞结束后,他一定要…… 伸手摸了摸怀里带的东西,萧泽“嘿嘿”地笑了笑。 萧海此刻面色也不好看。 他早就差人将捉了一个舞女悄悄关了起来,就打算在这个时候治萧衍一个大不敬之罪,然而谁知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女子,生生的补上了这个空,让他无处下手。 问,他是不能问的;不问,他又憋的难受,只能恨恨的咬牙,挥手。 “开始!” 乐声顿起,烛火吹熄。 ※※ 跟各位道个歉哈,早上定时发送摁错了,导致提前发了一章,很抱歉!同时感谢我们可爱的编编奶盖帮助,爱她,比心!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七十章 友好问候(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听见那音乐,心里的紧张感也慢慢浮起。 闭了眼,回想起刚刚记下的动作,她在心里默默的数数。 一、二、三…… 闭着眼,苏瑾缓缓扬臂,双手捏住手里的红色纱巾,慢慢提起,然后松手。 此刻仅剩的烛火忽明忽暗,红色的巾子像一抹桃花飘然而去,百官惊奇的抬头去看,一时间都闭了嘴。 全场寂静,唯有音乐声缓缓,环佩叮咚。 萧衍抬头,沉沉的目光看向那女子。 弯腰,提膝,苏瑾恍若一只蝴蝶飞在黑沉的天空,长裙微转,微微露出鞋尖,纤足轻点,衣带飘飘,流光飞舞,朦胧缥缈。 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目光随着苏瑾的步伐而动。 陆暻也在看。 他一眼便从那场中的女子中认出了苏瑾。 轻巧,婉转,那腰肢如同天空中最柔软一抹云,随着音乐的旋律弯折成不同的角度。 他捧着茶,注视着苏瑾,想起陛下交代给他的任务。 这样灵巧的女子,倘若去了战场是否会香消玉损?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遗憾和可惜,抬手将那茶碗送至唇边,才蓦然发现,这茶早已经凉透。 虽然场中女子很多,萧海的目光也一直集中在那个最瘦弱的女子身上。 那少女的容色隐在一张面纱之后,看不出容貌,只能看见那纤细的手臂,光洁的肩膀,不堪一握的腰肢和裙边若隐若现的小脚。 他有些沉醉,心里的闷气不自觉地消了些许,酒也被他一杯接一杯的喝下了肚。 身边的皇后见萧海这般神情,心中不禁悲凉。 陛下这是又看上这女子了,只是不知道又会给她个什么封号? 她看着那少女,又转眼看看台下的后妃们,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已经爬了皱纹的脸。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那般肌肤柔嫩的少女,也曾被陛下这般迷恋的看过。 可如今呢? 皇帝的爱真是讽刺。 凉薄情,难偕老,剩悲寥。 萧泽也在看,不过他的看倒是十分不专心。 跳的好又怎么样,不过是我哥哥教的好! 他磕着瓜子,百无聊赖。 成为众人目光所在的苏瑾此刻却并不轻松。 汗水不停地往外冒,让苏瑾知道自己这副瘦弱的身体没有经过锻炼已经开始抗议了。 太遭罪了。 她舞蹈本没学完,只是知道这舞前面就是这么几个动作来来回回的,所以才能支撑到现在,可是后面的舞,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跳了。 旋律一变,苏瑾斜着眼,瞧见身边的那姑娘扬起裙,仿佛是要起身一跳。 她赶紧有样学样,一个旱地拔葱,双腿一劈,冲向蓝天。 她这一跳,惊艳倒是十分惊艳,然而苏瑾却忘了一件事。 她的鞋子并不合脚。 于是,在所有人惊艳的目光里,那瘦弱女子的一只鞋子突然飞了出去,直冲—— 呃,那御座之上的萧海。 “啪!” 这声不大,倒是十分清脆,让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打了个哆嗦。 苏瑾大惊,双腿一软,顿时跌坐在了地上。 她抬头。 那鞋正从萧海脸上掉下来,在龙案上一落,然后掉出了被苏瑾塞进去的布料。 皇后吃惊的捂住了嘴巴。 龙椅之上,被鞋子狠狠扇脸的陛下,摸了摸自己红肿发烫的左脸,沉默着捡起掉在龙案上的鞋子,盯着苏瑾看。 周玉慌得不行,立马开口责骂,“贱人!你居然敢……” 他一怔,看着突然起身的萧海,伸手去扶,“陛下,您……” 萧海却走的很快,站在苏瑾面前弯下腰。 萧衍眉头突然紧锁。 苏瑾有些发抖,不自觉地往后躲。 “起来。” 萧海的声音没有以往的威严,反而带了些笑意,伸手去拉苏瑾,“地上凉。” 哈? 苏瑾听见萧海这样的语调,抖的更厉害了。 凉死我吧,你快走远一点。 见地下的女孩子头也不敢抬,似乎是害怕自己一般,萧海顿时生了爱怜之心,伸手就去抬苏瑾的下巴。 嗯? 苏瑾一怔。 这走向,这画风,不对啊这! 所有官员顿时一呆。 陛下这是……看上这舞女了? 指尖接触到的皮肤光滑细腻,萧海心神荡漾,觉得自己或许酒喝的有些多了,不知怎的有些燥热,他开口,带着浓重的酒气。 “你叫什么名字?”他扬了扬手里的鞋,笑着,“从何处学的这般魅人之术,撩的朕心痒痒了。” 呕—— 苏瑾差点吐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感情这位陛下觉得自己是那种“欲情故纵,欲拒还迎,欲露还羞,嘴里说着不要,实际上很爱浪”的那种人? 搞笑不搞笑? 自己撩的你心痒痒?那要不要拿把刀捅进去,来给你的心磨一磨止止痒啊陛下! 见她不说话,萧海一边笑着去掀她的面巾,一边顺着她的脖颈往那衣襟里去瞄。 他想要看更多。 然而,他刚刚捏住那面巾,眼睛还没瞥见什么,便看见面前的女子突然眉毛一拧,杏眼一瞪,对着他就来了句很“友好”的问候。 “f*uck you!” 萧海一怔。 “噗!”从来优雅自持的陆暻大人突然喷出了嘴里的茶,浇了对面刚刚疑惑看他的陈国公一脸。 陆暻顾不上给陈国公擦,只是手扶着桌角不停咳嗽。 他精通苍元国语言,自然明白苏瑾骂了一句什么话。 她居然敢! 萧衍此刻眼里也有笑意。 苏瑾这丫头,真让他大开眼界。 “你说什么?”萧海听不懂,皱着眉头招手唤来一旁的鸿胪寺卿,“她刚刚说什么,是不是她的名字,你快给朕翻译一下!” 那鸿胪寺卿面无人色,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能直接说,这话是…… 他哭着脸,觉得自己今天只怕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说啊!”萧海见他不讲话,顿时有些怒气,“难道你听不懂?” “听得懂,听得懂。”鸿胪寺卿吓的立马跪地磕头,“这姑娘……” 苏瑾挑挑眉,不相信鸿胪寺卿找不到解决办法。 这哥们儿,出了名了滑头哦。 果不其然—— “回陛下!”那鸿胪寺卿仿佛做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对着萧海磕了磕头,“这姑娘是在问候您好!” “哦?”萧海龙颜大悦,“那你跟她说,朕很好!” 鸿胪寺卿赶紧转达了。 “不对啊。”萧海听着,突然皱了眉,“怎么你和她说的话好像不一样?” 鸿胪寺卿内心悲苦。 他总不能说“f*uck you too”吧? 脑子一转,他赶紧磕头,“加了敬语,加了敬语。” “哦!”萧海还欲开口,“那你再问她……” “陛下!” 萧海一顿,回过头,表情不悦,“皇后何事?” “陛下站在堂中已久,”皇后勉强扯出笑来,尽量斟酌着语句,“可别累了腿。” 萧海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当着百官的面此举实在不妥,不舍的看了看苏瑾,挥挥手,“都先退下去吧。” 然后眼神示意了一下周玉。 周玉心领神会的低下头。 “哈哈,皇后说的是!”萧海笑着迈步回了龙椅之上,举起酒杯,“这女子跳的不错,让朕不自觉地生了爱怜之心,故而冷落了各位,实在不妥啊!” “不敢,不敢!”百官起身呼喊万岁,实际心里都清楚—— 只怕明日,这宫里就又会多个娘娘了。 萧海笑着看向萧衍。 他不知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是不是萧衍的安排。 但是,无论如何,既然到了他手里,就没有跑的份。 至于这女子是否有害他的心—— 他才不怕。 在他尝过了新鲜之后,处死便是了。 女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可惜。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七十一章 宫廷玉液酒(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呼!”苏瑾抱着衣服又钻回了那个屋子,很巧的是,依旧没人。 合上门的时候她长出了一口气。 吓死她了。 萧海这个老流氓,老了老了晚节不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敢觊觎苏爷爷? 她哼了一声,准备脱衣服。 “砰!” 那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人一步就迈了进来。 苏瑾一慌,赶紧蹲在阴影里。 来人倒是没发现她,十分着急的冲进来以后,立马将门一关。 苏瑾动也不敢动。 那人似乎捧着一壶酒,此刻把它“咚”的一声放在地下,蹲着就在自己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 他打开壶盖,将那纸包里的白色粉末往里面一倒。 “嘿嘿嘿,保准你拉的欲仙欲死!” 这声音……有点像萧泽啊! 苏瑾转头去看,正好那人仿佛感应到了抬起头。 四目相对。 “啊!鬼!”那人慌的手里的药粉顿时扑了自己一脸。 “嘘!”苏瑾赶紧冲过去捂住他的嘴,“是我!别叫!” 萧泽一怔,在她手底下含糊不清地开口,“苏瑾?” “对。”苏瑾放下手,把自己沾上的粉末在萧泽身上嫌弃的擦了擦,“你在干嘛?” “我?”被她一问,萧泽立马想起来了,“我在给……” 他突然转头,目光将苏瑾上下一扫,目光疑惑。 “关你屁事?你怎么穿成这个鸟样?” “你管我?”苏瑾学着他的语气,“我爱穿啥穿啥。” 萧泽怔了怔,突然想到了这身衣服好像是刚刚那些舞女的衣服? 听凌七说有人替了那失踪的舞女,难道是苏瑾? “你和我们一条战线的?”萧泽有点不敢相信,但是又觉得苏瑾这些日子的表现好像的确也没什么嫌疑,“你不跟萧楠浩那个猪一起了?” “早就不一起了!”苏瑾觉得萧泽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在有点蠢,盘腿坐下,探头去看那酒,“这么好的酒,你怎么自己不喝?” 萧泽的直觉告诉他,苏瑾没有骗他,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萧泽立马开口。 “这个啊,是我给皇兄的礼物哈哈。” “什么礼物?”苏瑾觉得萧泽才不会对萧海做什么好事,立马十分感兴趣,“你哥把你怎么了?” “不是我哥,是我皇兄。”萧泽突然十分严肃的纠正了这个错误,“我哥是我哥,皇兄是皇兄。” 苏瑾咋舌,才发现萧泽从来都只管萧衍叫哥哥。 一个是皇兄,一个是哥哥,听上去差不多,实际上亲疏远近已经十分明显。 说完这个,萧泽立马又恢复了往日嘻嘻哈哈的样子,又从怀里摸出一包,展开,倒进去。 “我的独门秘制配方,”他笑的邪恶,“泻不停。” “泻不停哈哈哈哈……”苏瑾忍不住爆笑,好不容易忍住了,立马开口。 “你太过分,怎么能这样?”她凑过去,“一包不够!再来一包!” “哈哈哈哈哈哈,汝深得我心!”萧泽目光发亮,“两包不够吧,再来三包吧!” “哈哈哈哈,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怎么能不加点土呢?” 于是一壶秘制宫廷玉液酒就在二人的谋划中诞生了,萧泽笑着,伸手就揽了苏瑾的腰,“走走走,我这会儿就带你去送礼。” “猪蹄子放开!”苏瑾狠狠一拍,“我要换衣服!” 萧泽这才想起来,点点头,目光往她胸口一瞧,伸手就去摸。 “诶你这是塞了苹果还是梨啊?这胸还挺逼真的!” “滚!”苏瑾一脚踹把他踹出去,“再瞎动就打死你!” 被打出门外的萧泽无奈的摸了摸鼻子,“都是男人还矫情啥……” 不一会儿,苏瑾换了衣服出来,萧泽立马将她一提,飞身上了房檐,“噼里啪啦”一阵飞,在一处落了下来。 “哪儿这是?”苏瑾没来过皇宫,有些疑惑地问。 “御膳房。”萧泽回答的轻,动作极其熟练的拉开一片瓦,从腰间摸下一个铁片,“啪”的一声打开,抽出里面的线,让它变成了一个小钩子。 他将那钩子挂在酒耳上,观察半晌,慢慢下放。 苏瑾伸着脖子去看,只见地下正好是个温酒的小盆,此刻里面还温了一壶酒。 萧泽放的速度很快,但是手下又很稳,悄无声息地放下那酒后,萧泽又勾住了那温好了的酒一提,飞快的将它拎了出来。 “哈哈!”萧泽开心的塞给苏瑾,“快喝!” “我不会喝。”苏瑾摇摇头,又还给他,“你自己喝。” 萧泽将屋檐盖好,接过酒贼兮兮的看了一眼苏瑾,突然抬手将苏瑾的穴道一封。 “你做什么?”苏瑾大惊,“为什么封我穴道?” “男人不喝酒怎么成?”萧泽铁了心要教导自己的新伙伴,捏着苏瑾的脸一抬,拿酒就往那小嘴里灌。 “来吧,小爷今天就白做一回好人!” “萧泽你个畜生咕嘟嘟……”苏瑾差点被呛死。 “哈哈。”见一壶都空了,萧泽开心的在苏瑾脸上亲了一口,十分得意的抓着苏瑾就往回奔,“不要感谢我。” 此刻宴会正进行到尾声,苏瑾被萧泽拎回来时也没什么人注意到。 将苏瑾穴位一解,把她丢在石凳上,也不在意已经迷糊了的苏瑾,萧泽开心的往自己座位上走。 一阵天旋地转,苏瑾向后倒去。 腰间突然一暖,眼里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皱着眉头,将苏瑾抱了起来,放在凳子上,“怎么喝了这么多?” 苏瑾傻笑着。 陆暻扶着她的肩,怕她要倒,却突然感觉到有股冰冷的目光向他投来。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萧衍。 萧衍眉头紧锁。 谁把苏瑾灌成了这样? 而且身为女子,怎能与陌生男子那般亲密? “哥!”萧泽蹦蹦跳跳的回来,往他身边一坐,“我今天教苏瑾喝酒了,你看他醉的哈哈!” 萧衍顿时看向自家弟弟,目光像冰,冷的萧泽打了个哆嗦。 原来是你! 看见自家哥哥的目光,萧泽乖乖的放下手里的糕点,躲远。 好怕人,哥哥怎么这么凶呜呜。 此刻,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之声,萧衍抬头,就看见一个黑衣人从暗处奔来,手中长剑冰冷,直冲萧海而去。 “刺客!护驾!”周玉今天的反应似乎很快,立马就喊了起来。 萧衍挑了挑眉。 “保护陛下!”侍卫们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了一般,十分训练有素的奔来。 那黑衣人与侍卫们打斗不敌,腰间一块锦囊掉出,然后便抽身跑了。 “追!” 苏瑾抬起头,模模糊糊看见那路过她身边的黑衣人眉角似乎有颗痣。 好像……在哪见过。 “反了反了!”萧海十分愤怒,“都跑到朕的宫里来了!” 百官震惊,立马跪地高呼“息怒”。 苏瑾迷迷糊糊的,见众人跪了一片,自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蹲在地上。 “查!是什么人?” “回陛下!”早有侍卫递了那锦囊上来,“这花纹,看着像黎地的!” 萧衍冷笑一声。 这一环套一环的,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黎地!黎地!”萧海那边已经开始震怒了,“你们说主和,就主成了今天这个下场?” 百官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陛下,臣求战!” 萧海抬眼望去,见孟凡上前一拜,“求陛下剿灭判贼,还我大魏安宁!” 萧海满意的点点头,目光滑向其他人。 都到这个份上了,谁再说不要打仗,只怕就是不把陛下的安危放在眼里,于是只能都高呼“陛下英明,我们都愿意打仗”这样的话。 “朕心甚慰。”萧海满意的点点头,目光滑向陆暻。 “只是,这人才……诸位爱卿可有提议啊?”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七十二章 醉鬼的恶劣行径(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那目光压在陆暻背上,让他心里一沉。 “陛下!”他开口,背着自己早已经烂熟于心的话,“战争之事不可偏于武,也不可偏于文!余明将军武功高强,又正在边地,可以让他将功补过,戴罪立功,这监管之位嘛……” 他向着萧海一拜,“不若就让苏国公去监督。” 苏瑾突然被人点了名,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看身边的陆暻,“喂,你叫小爷?” 然而陆暻不理她。 “讲的好!”萧海无比满意,“苏瑾!” “干嘛!”苏瑾愤怒了,转过头来怒喝,“一天天的,都叫你爷爷干什么?” “嘶——” 不知道是谁吸了一口凉气,吹得所有人都像是跪在冰天雪地里。 这苏小爷,又犯病了! 萧海脸色也不好看,然而他的戏还得演。 恨恨的吞下了这口气,他开口,“苏国公喝多了,殿前失仪,朕,不会和你计较。” 他挥挥手,周玉立马捧上来一张黄布圣旨,他大笔一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特受苏瑾为监军一职……” 他写的畅快淋漓,写完了极其兴奋的大口喝了刚刚端上来的酒。 爽! 周玉将那圣旨收起来,立在苏瑾跟前,“接旨吧,苏大人。” 一切进行的很快,其他官员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这件事就被安排好了。 苏瑾盘腿坐着,迷迷糊糊的听见周玉的话,疑惑的抬起头。 “接屎?接谁的屎?你为什么要接屎?” “噗嗤——” 不知道是谁忍不住笑了一声,又赶紧刹住。 “是接旨!还不谢过陛下!” “哦哦!”苏瑾从善如流地点头,挥了挥手,扯着嗓子就喊,“陛下谢谢你啊!我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有的官员觉得自己要憋笑憋死了。 今夜刺客这件事每天都来一遍陛下只怕得疯。 周玉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和苏瑾讲话,直接往她怀里一塞就当她接了,抽身返回。 萧海又小酌了几杯,见苏瑾迷迷糊糊没有拒绝,目光发亮,“那既然……” “皇兄!” 萧海目光一沉,看向萧衍。 “皇弟何事?” “黎地之乱,非苏瑾能为。”萧衍不卑不亢,“臣弟亦愿前往,为国家出力。” —— “驾!”凌七叹了口气,伸手赶马。 瞟了一眼车里醉的死死的苏小爷和十分清醒的自家主子,脑海里回忆起陛下那句“好,很好”,他就觉得浑身发冷。 好什么呢! 看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大抵陛下的安排是先用歌舞一事将主子发落了,然后再借着刺杀之事,把那苏瑾送到战场上。 凌七控制不住的又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该喜还是该悲。 自家主子明明逃过了一劫,可如今又自动自觉地卷了进去; 倘若是别人他绝对是不同意的,可这人偏偏是刚刚帮了主子的苏瑾。 内心矛盾至极的凌七只得一声接一声的边赶车边叹气。 车内晃晃悠悠,晃的苏瑾微微清醒了些。 她抬头,看了看周围,“我的大骨头呢?我还没啃完!” 萧衍沉默着,不答。 苏小爷自己转了转脑袋,一眼看见了萧衍,迷离的眼一亮,顿时“呲溜”一声凑过去。 “帅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苏瑾,注意你说话的方式。”萧衍冷冷开口,“不是喝醉了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我没有醉呀!”醉鬼苏瑾摇摇头,不肯承认。 “我很清醒。” “清醒到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萧衍冷笑一声,“我看你这清醒,还不如不清醒。” “我知道!我在……”她眯着眼睛看了看,突然惊呼一声,“车!你又要我的银子!” 苏小爷哪怕是醉了都记得萧衍坑她银子的事,立马恨恨的扑过去,张嘴向着萧衍的胳膊而去。 “你抢我钱!我咬死你!” 然而咬,是咬不到的,看着自己被萧衍用一只手捏着下巴越推越远,苏瑾的脸皱成了个包子。 “苏瑾,给本王规矩一点。” “规矩,规矩天天都是规矩!”苏瑾不干了,“你这个人一天就像是活在规矩里的,干脆你别做人了,做法律书去吧。” “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个闺阁女子,是不应该这样……”萧衍皱了眉头。 “像你这样帅的人怎么就这么死板?”苏瑾打断他,使劲扒拉着萧衍的手往他跟前凑。 “喂!你一天这么规矩,谈过恋爱吗?有人喜欢你吗?” “萧衍,”她突然抬头,撅着小嘴,“你接过吻吗?” 萧衍一怔。 不是因为苏瑾这句话,而是因为苏瑾突然的靠近。 鼻尖萦绕着少女那丁香的气息,混合着那醇厚的酒香,让他不自觉得心跳加快了些。 这是他前半辈子里,少见的出神。 苏瑾见他愣住,突然不怀好意的一笑。 于是,这样难得的时刻,竟然就被一个醉鬼,趁了他之危。 萧衍瞳孔一缩,那本捏着苏瑾脸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唇突然被那少女轻轻覆上,让他觉得呼吸都困难。 柔软温暖…… 他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喉结下意识地一动。 苏瑾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觉得自己问完那句话就应该做什么,于是她就去吻了萧衍的唇。 可是吻完之后呢? 脑海里迷迷糊糊的,苏瑾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想要舔一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唇。 然而此刻二人唇齿相依,她的舌尖刚一动,便碰到了萧衍的唇。 “轰——” 萧衍脑海里顿时炸开了,什么也没有了。 “主子我们到了……” 凌七此刻心情复杂,忘记了这两人同车之时就会发生点故事,他推门…… “嗝——”凌七被吓的打了个嗝。 他的妈妈呀!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往日里瘦弱的苏小爷此刻跟个霸王一般,手撑着车壁,将萧衍一圈,低头吻着他; 而自家向来强势的主子此刻正跟小媳妇一样缩在苏瑾与车厢之间那个小小的空间里,眼神迷离,面颊绯红。 凌七觉得自己被雷轰了,而且还轰的外焦里嫩。 他赶紧转头就往远里跑。 刚刚齐王殿下只是灌了苏小爷酒,就被罚的连马都没收了,得自己走回来,他现在都看见了这样场景,不跑只怕就得死了。 他跑着脑海里不知怎么冒出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大抵他一直以来都猜错了? 这两人一直是苏爷在上,主子在下……… 一想到那个画面,凌七一哆嗦。 娘嘞,太可怕了! 萧衍此刻还是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事。 他低头看着那个强吻完她,然后死死圈住他脖颈,非要在他怀里睡觉的苏瑾,有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 他,萧衍,晋王殿下,大魏万千少女得不到的梦,居然在今天被麻烦精苏瑾—— 强吻了? 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伸手揉着眉心,“凌七!” 车外一片寂静。 他拧眉,提高音量,“凌七?” 凌七早就跑的连影子都没看见了。 “凌七!!!” “啪!”被他吵醒的苏瑾伸手就打在他嘴上,“吵吵吵!吵什么?” 萧衍狠狠地咬了咬牙。 “苏瑾!等你酒醒了本王一定要好好收拾你!” 然而这话说是说了,苏醉鬼根本不在意,打完他就又睡着了。 无奈至极的萧衍只得自力更生,抱着死活不撒手的苏瑾下了车。 他抬脚,迈上苏府台阶。 皱了皱眉,萧衍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手叩门。 犹豫片刻,将苏瑾躺在他臂弯里的脑袋对准那漆红的大门,狠狠的一撞。 “咚!” 音质不错,传播很远。 萧衍勾唇一笑,立得板正,等着人来开门。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七十三章 一念执着(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吱呀—— 刘愣子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来,“谁呀这么晚?” 他提着灯,向前一照。 门口,萧衍的脸在灯光里十分俊秀,他抬眼。 “看清楚了吗?” 刘愣子吓得手里的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赶紧跪下磕头,“殿殿殿殿下……” “起来!”萧衍有些不耐烦,只想赶紧把怀里的包袱丢出去,“她的房间在哪?” 刘愣子这才发现自家国公爷居然在这位出了名的冷面王爷怀里睡的极香,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他赶紧起身,提着灯笼带路。 萧衍越走越觉得奇怪。 他本想着将苏瑾早早交给她府里人了事,然而一开门的刘愣子是男人,交给他总觉得不合适,再走到现在,居然没有在府里见到一个侍女。 “你们国公府里没有侍女吗?”他皱眉,“怎么一路过来一个人也没有?” “回殿下的话,”刘愣子开口,“我们穷的叮当响,本来就五个下人,此刻打扫整个院子的柳绿姑娘已经睡了,爷的贴身侍女桃红也从来不到外院来,所以您看不见人。” “这么点人,够用吗?”萧衍难得起了好奇心。 “爷说了,”刘愣子提着灯上了台阶,“我们国公府的人就得耐用,女人要当男人使,男人要当大力士使。” 萧衍有些无奈。 说话间已经到了苏瑾的屋子门口,久等她不归的桃红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听见响声立马抬头起身,然而看清来人之后,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晋晋晋晋晋王殿下……” 萧衍不满的将怀里的苏瑾提了提。 这国公府的下人都是结巴吗? 桃红看清了他,又看见在他怀里睡着的苏瑾顿时大惊失色。 她连忙上前想要接过苏瑾。 然而她却扒不下来那个醉鬼。 苏醉鬼死死地抱着萧衍的脖子不撒手,闭着眼睛往他怀里钻,累的桃红一身汗。 “这……”桃红附在苏瑾耳边开口,“您别闹了快下来啊!” 醉鬼充耳不闻。 “算了。”萧衍叹口气,彻底被苏瑾打败了,抬腿往屋里走,“开门吧。” 桃红赶紧为他们打开门,跟着进去。 萧衍迈步进屋。 这屋子不大,仿佛点了熏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极其优雅的味道。 不似其他官员屋里琳琅满目的摆件,她的摆设十分简单,没有什么名贵的珍品,除了放了几盆来的正好的花,就是…… 他突然挑了挑眉。 屋内靠墙有一张案子,案子上立着个破了口的香炉,里面插着几柱香,此刻正冒着幽幽的火光。 令他惊奇的不是会有人在屋内供奉,而且苏瑾供的居然是个雪花水壶。 那样子,不知为何颇有些眼熟。 “殿下,您将我们爷放在这里就好。”桃红已经将床榻铺好,有些尴尬的看着他。 萧衍点点头,迈步过去,扬手就将苏瑾一丢。 因着惯性,苏瑾“哐”的一声砸在了床上。 桃红被这一扔吓了一跳,赶紧去看苏瑾有没有受伤。 然而苏瑾只闷哼了一声,就自己钻进被窝里去了。 萧衍迈步就往外走。 “多谢殿下相送。”桃红赶紧追出来,对萧衍跪下一拜。 萧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桃红跪在廊下,神色复杂。 殿下为何会和爷这般亲密? 屋里突然传来“砰”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桃红又赶紧起来跑进去,果然看见倒在地上的苏瑾。 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去准备将苏瑾扶上床。 然而,她突然一顿。 苏瑾的胸口突然滑出一片黄色的绢布来,那颜色桃红十分熟悉。 她伸手抽出来,展开。 片刻后手指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上战场! 爷要上战场! 一想到苏瑾前些日子被打成那样,桃红就觉得心酸至极。 战场向来无情,刀剑向来无眼,没有武功的苏瑾去了,还能活着回来吗? 倘若苏瑾死了…… 桃红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是不是苏瑾就不会嫁给君护院了? 桃红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一惊,伸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能,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她发着抖,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此夜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之中炸开惊雷,劈开这薄脆的寂静,某些被禁锢的命运,不知将会突围而出还是自囚以终。 这个夜里,有人抱膝凝思一夜未眠,有人却抱着便盆一夜未动。 “快给朕找太医来!”萧海说了两句又忍不住吐了出来,同时屁股下的便盆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周玉苦兮兮的给上吐下泻的陛下又换了新的便盆,又看着跪在一旁满头大汗煎药的太医哀叹一声。 造了孽了,这陛下怎么突然间就成这样了。 苏瑾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 痛! 太痛! 尤其两个太阳穴此刻嗡嗡作响。 桃红递来杯橘皮醒酒汤,看着苏瑾喝了,又伸手给她轻轻揉着太阳穴,以缓解她的痛苦。 “无事,别累着你了。” 苏瑾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拉下来,见桃红神色紧张不敢看她,怔了怔。 “爷,您三日后去黎地,可想好了带谁去?” “啥?”苏瑾一怔,“我为啥去黎地?” 桃红一怔,猜想苏瑾大抵是喝断片了,便将那圣旨拿了过来,递给她。 苏瑾扫了一眼,张大嘴巴,将那圣旨一丢。 “这哪来的?我不要,快退回去!” 桃红哭笑不得,“这圣旨已经下了,您不去是不可能的。” “啊!”苏瑾一头栽在床上,双目无神。 “去了再送回来的我,只怕就是散装的了。” 桃红沉默着,为她套上靴子。 “桃红啊,这件事除了你以外还有人知道吗?” “没有了。”桃红摇摇头,又为她拿来衣服,“昨夜您回来的时候奴婢看见的,因为太晚了也就没有禀报夫人,老夫人。” “先不要禀报了。”苏瑾将衣服套好,“夫人那边我自己去说,你不要跟任何人讲这件事,尤其不能让老夫人知道,她年纪大了,经不起这般折腾。” 桃红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还有,”苏瑾对着桃红又道,“府里所有可以用的银子你统计个数目,将它们存在银庄里去,最近不要乱花钱,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 “是。” “对了,昨天是谁把我送回来的?”苏瑾突然皱了皱眉。 “是晋王殿下。”桃红略去了萧衍抱她回屋的事,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开口,“他把您送到了府门口就回去了。” “哦,原来如此。”苏瑾看了看正在收拾东西的桃红,笑了笑,拍拍衣摆。 “我亲爱的桃红,你家小爷上朝去啦?” “爷慢走。”桃红有些疏离的向她一福。 苏瑾没有在意,自己出去了。 今天的萧海看起来精神十分不好,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不住的打哈欠,而且动不动就神色怪异,像是便秘了一般。 所以今天的朝会开的十分简单,他随口说了苏瑾要去黎地的事儿,假意关心了几句,然后就散会了。 皇帝一走,苏瑾就跟个猴子一样跳到了萧衍身边,“听说昨夜……” 昨夜! 强吻! 自己的初吻没了! 萧衍脸色一变,立马转头就走。 苏瑾本来想感谢一下萧衍送她回去,谁知这萧衍居然扭头就走,也太不给她面子了吧? 她气哼哼的撇撇嘴,也迈步而出。 “小苏苏啊!”肩膀上突然多了条胳膊,萧泽的脸从身后冒出来,看着她笑的一脸欠打。 “怎么样?那酒喝了是不是很爽?”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七十四章 凝冰化冻(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爽!爽极了!”苏瑾伸手就揪着萧泽的耳朵转了个圈,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放声大笑。 “你今天有多痛你小爷我就有多爽!” 不一会儿,抛下抽搭搭的准备到萧衍跟前告状的萧泽,苏小爷一脸满意的笑登上马车回府了。 回到府里苏瑾就去拜见了柳晓芬,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彼时柳晓芬正坐在桌前设计花样子,苏瑾瞥见仿佛是在画剑兰花,那姿态优美,一看便是花了很多心思。 “黎地?”听见苏瑾要去黎地,柳晓芬微微一顿,片刻后便恢复了正常。 “知道了。” 苏瑾叹了一口气,“娘,你不对自己女儿叮嘱些什么吗?” 经她提醒,柳晓芬一怔,立马反映过来开口。 “对,差点还忘了,此行你必得军功回来,方才不负你阿爹当年的名声。” 苏瑾抬眼看向自己的娘。 她有的时候是真的看不透柳晓芬这个人。 所说柳晓芬爱苏瑾,此行凶险,她不信如此淡定的柳晓芬不知; 倘若说柳晓芬不爱苏瑾,可是她偶尔表现出来的母爱却又不像假的。 “还有事?”柳晓芬见她不走,手里的画一刻不停。 “无事。” 苏瑾摇摇头退了出来,心里有些不好受。 说句不好听的,此去便是不知生死,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踏上这片土地都是未知数了,可自己的娘亲却连一句“万事小心”都不肯给她。 怎么能让她不伤心。 两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苏瑾早早起来,收拾好屋子,在屋内惆怅了好一会儿,尤其是抱着自己的存钱罐狠狠地亲了几口才依依不舍的迈步出来。 门口的桃红已经背好了一个小包袱,见她出来便将微微一福,“爷,车已经备好了。” “赶车的是谁?”苏瑾边走边问。 “回爷,是君护院。”桃红垂了眉眼。 “好。”苏瑾步子不停,“桃红,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这会儿去把君染给我悄悄地迷了,拖进来。” “啊?”桃红一怔。 “别啊了,”苏瑾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包迷药来,“怕你打不过他,这个你只要对着他一洒,立马就晕。” 桃红不知所措,“为什么……他是要随您去打仗的……” “哈哈哈哈,打仗你苏小爷一个顶三,用不着他出风头。”苏瑾将那迷药塞给桃红,将她一推,“你处理完他也不用出来了,我自己赶车去宫门口就是。” “爷您说什么?”桃红捏着那药摇头,“桃红也不去了您一个人怎么能行?” “你们都去了我才麻烦。”苏瑾难得的正经起来。 “你听着桃红,我走了以后,这个家很多事情就要交给你来做。” 桃红抬起头,睫毛眨了眨。 “一个家,人是最重要的,君染这个人蠢是蠢了点,但是人其实很好,武功高强,他留下能护得你们周全,我也能放心。” 苏瑾背着手,看着桃红,“如今京城势力变化无常,不知我这一去是福是祸,有可能这就是见你们的最后一面……” “爷…!”桃红心里大恸,泪水不自觉地滑了下来,“您不可乱说……” “听我说完。”苏瑾开口,“柳绿年轻不知事,刘愣子,唉,人如其名,小岚虽然聪明,但是毕竟太过清心寡欲,对外界事变化实在不够机警。” “我远在边地,消息不通,你的决定就是我的。一,要管理我们的收入来源,保证这个家不愁吃喝,二,要打探外界消息,倘若真的风声不对,你得替大家早做打算,尽快离开京城。” “你们每一个人,对我而言都十分重要,你们的幸福与否,关系着我的幸福与否。”苏瑾拍拍她的肩,微微一笑。 “你们若是平安了,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就能安安心心的在战场等死,亦或者……重生。” 桃红沉默着,听着苏瑾像留遗言一般,双手颤抖。 心里有些冰层慢慢破开,带着深深的自责。 桃红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人。 自打知道苏瑾要嫁给君护院后,她心里就一直莫名憋着一股气,就在今天早上还在为君护院要和苏瑾一起去送死而不满。 可如今,苏瑾这一番话说出来,她顿时醒悟。 她和苏瑾,相伴着度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时光,大事小事,苏瑾从未瞒过她,有什么好的都给她。 这般难得的真情,自己为何要在这感情事上与她分崩离析? 更何况,苏瑾从未答应过要嫁! 桃红后悔至极。 苏瑾这一去,不知是否能够再见,自己前几日还那般冷淡模样,实在是…… 她突然痛哭出声,冲着苏瑾深深一拜。 “奴婢明白了,奴婢……等您回来。” 朝安门前,萧海立在塔楼上看着脚下一身盔甲的将士们,又抬眼看见宫道远远的延伸出去,连带着周边的房屋建筑,似没有尽头般远远铺开。 风吹着他有些微白的发,萧海感慨万千。 幼年时第一次和父王爬到这儿俯瞰整个大魏,他便觉得无比震撼。 所有的一切都会匍匐在他的脚下; 所有的人都会对高高在上的他卑躬屈膝; 无论是谁,在他的眼里都会渺小成蝼蚁,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一指湮灭。 这般心旷神怡的威风,让他向往。 所以有了后来—— 他悄悄害死自己的一个个手足同胞,夺去还年幼的萧衍的帝位,杀死他觉得会背叛他的臣子…… 他不是不知道,总有人暗地里说他暴戾恣睢,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在见到他的时候不低下他们的头颅,跪在他面前表忠心。 这就是权利!这就是他萧海手里的,令人惧怕而又令人羡慕的权利! 他勾唇想得意的笑。 然而这笑还没有咧开,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人群里一阵骚动。 “啊啊啊!我来了!大家快躲开啊!” 这声音凄厉绝望,仿佛已经处在生死一线。 所有人都抬头去看。 宽敞的宫道上,那瘦弱的苏国公大人正驾驶着马车飞驰而来。 那马扬蹄狂奔,那人的衣带瑟瑟作声,鬓发飞起。 本来是一幅很唯美,很出尘的画面,可是当事人苏国公大人却满脸惊恐。 “快跑啊!我我我我刹不住车了!”苏瑾一手抓着缰绳使劲拉,一手胡乱地挥舞着,“保命要紧!快跑!” 苏瑾是真的没想到,赶马车这件事也不轻松。 往日她看着他们小皮鞭子一挥,马儿就自己走了,然后到地方了再一拉,这马儿就停了。如今怎么到自己时,这马死活不停呢? 眼看着马车就要撞上宫墙,苏瑾闭了眼。 求自己不要死的太丑!求下辈子自己能投个好胎! 然而有人突然从不远处的马背上翻身而起,转瞬之间就落在了苏瑾的马匹上,抢过她手里的缰绳,扬臂一扯。 那马顿时前蹄一扬,转了头,堪堪擦着宫墙而过,然后稳稳停下。 苏瑾被这惯性一晃,闭着眼睛就扑了出去。 “砰!”她撞到了一堵精壮的“墙”上。 “嘶……脑顶什么时候又磕了个包啊?”苏瑾摸着自己的头,痛苦的扶着“墙”。 “好痛啊,明明喝酒之前都没有,今天居然还肿着……咦?” 她来回上下左右的摸了摸。 这墙,温热? “摸够了吗?”有人淡淡开口,“隔着衣服是不是不尽兴?要不要本王脱了你细摸?” 苏瑾赶紧扯着笑,讪讪的收回自己的手。 “晋王殿下就是不一样,这一身肌肉,真带劲儿呵呵呵呵。” 萧衍冷冷的瞥她一眼,翻身下马。 城楼上,周玉有些尴尬的瞥了眼陛下。 这样的二傻子,他是真的觉得,让苏瑾活着大家还都能开心些。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七十五章 危机暗藏(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号角声连地而起,让苏瑾心里顿时间生出些许雄壮的气势。 她!苏瑾!今天也要为国出征了! “诸位!”萧海立在城墙之上遥遥举杯,“让我们一起干了这杯!” 苏瑾和众将士一起齐齐举杯,在一片“谢陛下”中大声呐喊。 “去、你、的!” 她身边的萧衍听了,斜斜瞥她一眼,“你不要喝酒。” “为什么?”苏瑾一怔,立马变了脸色,“难道这酒有毒?” “对,”萧衍点点头,“都是一个杯子里倒出来的酒,就你的有毒。” 苏瑾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疑惑的开口,“没毒你干嘛不让我喝?” 怕你再强我一次! 萧衍懒得和她废话,伸手夺过她的酒,一口喝掉又塞给她。 “你!”苏瑾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皱了脸,“这酒是不是很贵啊?贵到你连我的这一口都要抢?” 台上萧海还在愤慨激昂的说些什么,苏瑾挠挠自己的脸有些听不下去了,胳膊肘戳戳身边一起被派出去的柴德,“柴将军,你吃早饭了吗?聊5毛钱的天吧?” 柴德:…… 好不容易听完了萧海的啰嗦,苏瑾就往自己车上爬,伸手自己去迁缰绳。 “你的车夫呢?”萧衍骑着马过来,垂着眼看她,“你的技术只怕还没出京城,这车就没了。” 苏瑾抬头,“我自己可以。” “还有,你连侍女都不带一个?”想到苏瑾女儿身奔赴战场,萧衍觉得不带个随身伺候的女子实在不方便。 苏瑾“嘿嘿”的笑了笑,“我的侍女太能干了,府里也不可以没有她。” 萧衍凝眸。 他知道苏瑾是为了保护自己府里那为数不多的人,但是…… “把府里的一切交给别人,你放的下心?” 苏瑾笑而不语。 桃红拜她之前她的确担心,拜了她之后,她一点都不担心。 桃红与笑笑打架那次她就知道,桃红衷心是衷心,但是她的心气的确也很高。 那日桃红打翻热汤后匆匆离去,她不放心拿着药去找桃红,却听得她屋内哭泣。 她一哭,苏瑾就很清楚桃红是怎么回事了。 桃红的疏离和冷漠她看在眼里,但是感情这种事,她是不能直说的,只能反推。 今天看来,推的很成功。 苏瑾笑着整理缰绳。 其实桃红一直生活的小心翼翼,害怕矛盾,却始终怀着积极心态,尝试解决问题以期生活快乐和谐。 可是某一天她突然发现有个问题其实根本无解,可她却还未学会释然,所以导致她实在想不开,这苏瑾能理解。 所以,她给她机会。 一个学会释然的机会,也是一个自主把握男人的机会。 她抬头,望着国公府的方向。 这一次留下君染,不知两个人会不会擦出爱情的火花呢? 会不会等她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抱了娃? 她猥琐的笑了笑,眼风却瞄见周玉带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立在她车前。 这是干嘛? “苏大人。”周玉笑的见牙不见眼,“陛下见您没有带车夫来,特叫奴才送来个侍卫给您。” 哦?这厮这么好心? “哈哈哈哈!好!”苏瑾笑着,伸手将缰绳递过去,自己钻进车里。 她没看见那侍卫接过缰绳后,悄悄和周玉对视,目光一闪。 “大人坐稳。”那男人片刻之间就已经收了目光,坐在车上稳如泰山。 “坐好了,坐好了,”苏瑾扣着指甲,“你叫什么名字啊?” “属下名为田义,”那人头也不回,“田地的田,义气的义。” “好名字!”苏瑾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道,“那田小哥,咱走吧。” 萧衍骑在马上,看了看那男子,当先一步跑了出去,领着队伍出发,慢慢地城楼下空无一人。 “陛下!”周玉无声无息的站在了萧海身后,“人已经安排好了。” 萧海点点头。 他本来打算就把苏瑾自己人换下来,如今苏瑾自己没带人,十分称他的心,如他的意。 他抬眼,捏着自己的胡子微微一笑。 ——— “前方是岔路,”萧衍捏着鞭子,和柴德分析,“天色近晚,不宜走小路,不如我们走官道,晚间驿站休息。” “听殿下决策!”柴德点点头,“本次我都带的是精兵,人不多,驿站想来也可以住下。” “那就这样定了。”萧衍向后挥手,“驿站休息。” 苏瑾正昏昏欲睡。 她坐了一天的车,实在太累,迷迷糊糊的听见萧衍说去驿站,便又睡着了。 “吱呀——”她的马车突然慢慢停下来。 “怎么不走啦?”身后的士兵路过,疑惑的看过来,“在做什么呢?” “马车好像有点问题。”田义跳下车来,低头在车底下检查,“各位先去,我们马上跟着来。” “也成!”那士兵挥挥手,“可别走错了,殿下说了去驿站休息。” “知道知道。”田义此刻半个身子都钻进了车底下,声音闷闷地传来,“我听到了。” 见他修车修的专心,士兵们便两两三三的结伴而去了,不一会儿路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车下的田义目光一凝,伸手从腰间摸出了自己的长剑。 他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握住剑鞘,悄无声息地拔出来,将剑尖一竖,侧耳听。 呼吸声在前方一寸。 田义冷笑一声。 从这个角度上去,应该能将车里的人串成串儿。 他竖剑。 “还没修好?” 有人声音清清冷冷的砸下来,像是冰块一般瞬间冻住了田义。 他浑身一抖,剑尖在马车底划出一道印痕,那震动传到苏瑾脚尖,她突然惊醒。 “好了!” 田义赶紧收剑,弯身而出,满脸笑意。 “晋王殿下怎么回来了?” 萧衍面无表情,侧头看着刚刚钻出来还在打哈欠的苏瑾。 “你倒是舒服。”他伸手将一脸茫然的苏瑾一抓,丢在自己跟前,“抓紧缰绳,本王让你清醒一下。” “什么意思……啊啊啊!萧衍!” 马蹄声踏踏踏的远去,田义皱着眉头看着他们的身影,眯了眯眼。 “萧衍你能不能骑慢一点……”苏瑾觉得自己被颠的七荤八素,“我要吐了。” “不能。”身后那人回答她,“你已经落下队伍太多了。” “啊?”苏瑾扭头去看被他们远远抛在后面的柴德等人,有些疑惑的开口,“莫不是我们现在是倒着跑的?” “闭嘴。”萧衍双腿一夹,速度又快了些。 苏瑾见抗议无效,只得听话的安静下来。 风很大,吹得苏瑾的碎发飘起来,绕在萧衍的下巴上,微痒。 苏瑾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美好。 这多像小说里男女主策马奔腾,笑傲江湖时的场景啊! 这个时候,女主应该“咯咯咯”的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她咧嘴。 “苏瑾。” “啊?”她抬头。 “你多久没洗头了?”萧衍低下眼,看着怀里的人,说话丝毫不留情面,“今晚洗个头吧。” 苏瑾一怔,反映过来他在说什么后,立马眉毛一竖! “我昨晚才洗过的!你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萧衍此刻拒不解释,“就是让你洗个头的意思。” 苏瑾抓着自己的头发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挺香的啊! 前方,驿站已至,萧衍放慢了速度,稳稳的停在驿站门口。 将马匹丢给迎上来的驿臣,萧衍将腰间的牌子在他面前一放,那驿臣立马低头行礼。 苏瑾跟着萧衍迈进去,“我们这么多人,可以住吗?” “柴将军所带不过30人,”萧衍回答,“这件驿站虽小,但是勉强可以住下。” “哦。”苏瑾不要脸的笑了笑,“那我可以一人一间吗?” “大人,”那驿臣迎了过来,笑着开口,“房间有限,倘若大人们都要住下,最少得两人住一间。”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七十六章 搓背手法(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顿时抓住了萧衍的袖子。 “你说什么?”她欲哭无泪,“必须两个人一间吗?” “刚刚听大人所讲,”那驿臣开口,“大人所带的人数太多,一人一间,房间肯定不够住的。” 正说话间,柴德等人也赶到了,听见驿臣的话朗声开口,“那就两人一间,怕什么?大家都是男人。” 苏瑾咬着唇,可怜兮兮的看着萧衍。 帮我这次吧? 萧衍垂眼。 做梦! “这样!”柴德开口,“苏大人和我一间吧,殿下和凌七侍卫一间。” 他伸着胳膊,将苏瑾一跨,“正好晚上我们一起泡个澡,相互搓搓背,明天出了塞,就没这条件了。” 苏瑾慌了,死活拉住萧衍不松手,“殿下!” “干嘛总拉着殿下?”柴德有些疑惑,“走吧!我搓的很轻!” “殿下啊啊啊啊!”苏瑾即将哭出来了。 萧衍!救我! 我不想和柴将军互相搓背啊! 萧衍贱贱的勾唇一笑。 那你求我。 苏瑾咬咬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开口,声音软糯。 “殿下,求你了。” 萧殿下十分满意,伸手就将苏瑾揽回了自己怀里。 一离开柴德,苏瑾立马就死死地扒住萧衍,一点都不松开。 “柴将军。”萧衍开口,“不好意思,本王刚刚已经和苏大人约好了一起搓背了,不如让凌七和将军同住,他的搓背手法十分娴熟。” 凌七刚迈步进门,听见这话脚下一软。 主子现在越来越明显了! 居然和苏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庭广众之中都不遮掩了! 柴德疑惑的目光在搂的紧紧的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想起往日听见的有关苏瑾和萧衍的那些流言蜚语,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摇头,叹气,伸手揽过凌七便上楼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唉! 见柴德走了,苏瑾松了口气,从萧衍的怀里出来,突然又皱了眉。 不是,等下! 那她今晚岂不是要和萧衍一起睡? 苏瑾抬起头,看见萧衍此刻一脸兴味的目光,她一慌,连忙回头问那驿臣。 “一个房间几张床?” “大人这话问的,”那驿臣笑嘻嘻的,“一间房子自然一张床。” “一张张张……”苏瑾舌头打结了。 “您放心。”那驿臣服务周到,“那床很大,两位大人睡的下。” “走吧!”忽视苏瑾此刻一脸震惊,萧衍将她脖子一揽,拖着她就往屋里走,还故意吓她。 “我很期待今晚。” “你流氓!” 苏瑾欲哭无泪。 这个男人怎么越来越骚了? 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不是很正经的冰块形象吗?怎么自己觉得萧衍现在越发猥琐了? 两人拉拉扯扯的上了楼进屋,楼下田义的目光随着二人,在他们的屋子门口停了停,然后垂下眼,沉默的回了自己屋子。 是夜,苏瑾一脸黑线的看着那张床。 是哪个说这床很大,大到两个人睡的下的? “萧衍,”苏瑾可怜兮兮地看着灯下看书的男人,“我们晚上怎么睡?” 怎么睡? 听到苏瑾的话,萧衍唇角一勾,书本“啪”的一合,迈步过来。 看着面前的男人渐渐逼近,苏瑾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墙上。 无路可退。 萧衍伸着胳膊,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里,弯腰,低头,贴着苏瑾的耳朵。 “自然是……一起睡。” 最后那个“睡”字,他说的低沉婉转,声线温柔,像一根羽毛一般挠在苏瑾耳朵里,痒得她浑身一嘚瑟。 “这大可不必,”她讪笑着伸手去推他,“殿下不知道,好多动物睡觉的时候都需要人警戒,不如今夜我不睡了,保证殿下安全。” 她的笑声很干,看着面前的男人实在觉得有点恐惧。 俗话说,动物进化成人得几万年,但是人变禽兽可是一瞬间啊! 这萧衍虽然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但是难保不会瞬间变身! “哦?”萧衍挑起她批下的发,勾唇笑道,“今夜你不睡,只怕有人会睡不着。” 苏瑾心下一动,立马偏头去看那屋门。 屋门外灯笼半灭,朦胧的映照出些大堂的影子,而那影子里,有一团不规则的形状此刻正贴在门上。 那是个人的轮廓! 苏瑾立马明白过来,萧衍此刻是在暗示自己有人偷听。 萧衍搂着她,靠在墙角,指尖一弹,便熄了蜡烛。 一室寂静,唯有对方的鼻息在耳畔微微响起。 苏瑾脸一红,转过头去。 因着墙角的空间很小,苏瑾和萧衍此刻贴的很紧,彼此的心跳声对方都可以感觉到。 萧衍低头。 这苏瑾心率有点不太正常啊。 怎么跳这么快? 直男萧殿下并不知道此刻自己是贴的太近的缘故,他闻见苏瑾发梢的香气,不自觉地凑上去轻嗅。 很香。 闻着闻着,萧衍觉得自己的心率好像也有点不对劲了。 怎么……也很快? 就在此刻,那屋门无声的被推开了。 两人同时呼吸一滞。 屋内迈进一双脚来,黑色的靴子轻轻的踏上地板。 萧衍垂眼。 那人潜进来,向床榻上而去,手腕间隐约可见寒光一闪。 他立在床前,抬手。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亮的苏瑾的眉毛一挑。 那人伸手就扎。 然而,感觉不对。 他一怔,立马飞身后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萧衍像一阵风一般轻轻的飘了出去,伸手就将那人胳膊一拧。 “哐当!” 匕首掉地。 那黑衣人还想反抗,伸腿就去踢。 “嘎嘣。” 萧衍一脚踢在他的腿上,听见骨头脆响,冷笑一声。 “舒服吗?” 那黑衣人疼的冷汗直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瑾捡起了匕首,将烛火点上,看向那人的脸。 五官平平无奇。 不是田义。 苏瑾没想到,居然还有别人想杀了他们。 萧衍捏着他的胳膊,准备将他提起来,然而苏瑾却突然发现那人指尖突然寒光闪闪,直冲低着头的萧衍而去。 她大惊,立马扑上去,下意识地伸手去拦。 那人正好抬头。 “嗤!” 苏瑾瞳孔突然放大,手一软。 那人不可置信地张着嘴,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血沫随着他的呼吸从唇角滑下来,片刻间,那黑衣人便没了气息。 萧衍看向苏瑾。 此刻那瘦弱的少女正颤抖的举着自己的右手瑟瑟发抖。 “我……我杀人了?” 苏瑾看着自己手上沾的鲜血,睫毛扑闪,浑身冰冷。 一条生命居然陨落在自己手里…… 那人的尸体还在那里…… 刚刚他的目光那么惧怕…… 手上却突然一暖,苏瑾低头去看,只见一双修长的手正捏着一方洁净的帕子,细细的将她沾了血的每一根指头都擦干净。 莫名的,苏瑾觉得自己的手似乎不再那么冰冷了。 “不必为此烦恼。”萧衍垂着眼,将帕子翻了个面,又为她擦了一遍,“你是要去战场的人,刀剑无眼,生死无情,你得学会接受才是。” “可是……”苏瑾突然落下泪来,“我杀人了。” “杀人又如何?”萧衍的语气难得的温柔,“你想想看,他为什么会死?” “因为被我杀了。”苏瑾陷入了死胡同,泪水止不住地流,“呜呜被我杀了……” 见她这般模样,萧衍微微一笑。 “你会随便杀人吗?” “不会……” “那为何杀他?” “因为他要来杀我们……” “没错。”萧衍伸出手,将苏瑾眼角的泪花用指腹擦去,“这种情况下,你想让我们死,还是他死?” 苏瑾不哭了,良久才鼻音浓重的开口,“那还是他死吧。” “这便是了。”萧衍笑着开口,“所以,你是做了最好的选择。”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七十七章 共枕之夜(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听他这样讲,苏瑾的心里也好受了些。 她抽抽鼻子,“好吧,算你说的对。” 萧衍沉默的笑着。 然而不一会儿,他们两个人突然齐齐皱了眉。 这个气氛好尴尬啊。 萧衍看着自己的手—— 他刚刚帮苏瑾擦了眼泪,手就一直放在她脸上,这会儿取还是不取? 苏瑾看着地板—— 哎呀自己的脸还在人家手心里,刚刚萧衍才安慰她,此刻自己突然躲开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于是两个人僵持半天,最终以萧衍假意咳嗽,收回自己的手做结。 苏瑾眼神四处乱瞟。 怎么觉得屋里有点热? 萧衍咳了几声,挡住身后的尸体,将苏瑾一拎。 “干嘛去?”苏瑾发现自己又腾空了,不禁害怕起来,“你要干嘛?” “给你个惊喜。” 他们前脚刚出门,身后的屋子里就飘进来几抹黑影,十分利索的将屋内的尸体和血迹清理干净。 “走!” “等等。” 一个瘦小的黑衣人叫住同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往屋里洒了些粉末。 “好香啊,猴子你干嘛呢?” “不干嘛。”那叫猴子的黑衣人嘿嘿笑了两声,“让主子的夜生活更有情趣罢了。” 楼下。 “这是什么?” 苏瑾皱着眉头,推开萧衍从后堂端出来的碗,“我不喝,喝了水晚上容易跑厕所。” “这可是好东西。”萧衍看着她,“一碗一百两银子,别人想喝还没有呢。” 一百两? 苏瑾心里有点痒痒了。 “你要是不喝我就喝了?”萧衍伸手拿那碗,作势要喝。 “哎呀,那我就勉强尝一口吧。”苏瑾赶紧开口。 萧衍不出所料的笑笑,伸手递给她。 苏瑾接过,碗凑到嘴边,她喝了一大口。 “是酒!”她立马就瘪了脸,辣的她不行,“你骗人!你居然给我喝酒!” “酒壮怂人胆。”萧衍淡淡的开口,抬头看了看楼上。 屋里估摸着差不多收拾好了。 他迈步上楼。 苏瑾恨恨的擦擦嘴,也跟着上去。 不过,喝了酒以后苏瑾的确感觉到身子暖和些了,连步子迈的都更有力了。 两人推门进屋,一下就闻见屋里的清香。 萧衍眉头一抽。 这群混蛋!收拾完尸体就行了怎么还撒香粉? 苏瑾发现屋里的尸体不见了,先是一怔,见萧衍没有什么反应,便想到大概是萧衍手底下的人清理掉了。 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只有凌七一个侍卫吧? 不过,收尸归收尸…… 苏瑾斜着眼睛看着萧衍,还弄这么香,莫不是萧衍想对自己做什么? 萧衍有苦说不出,只能沉默着装作没闻见,自己上了榻。 苏瑾撇撇嘴,懒得和他计较,关了门回来。 这床……还是睡不下呀! “我睡地下吧。”苏瑾扯着被子准备铺,“你睡床。” 然而被子一扯,满天的棉花洒了她一头。 她才想起来,刚刚那黑衣人将被子划破了。 “上来!”萧衍拍拍身边的空位置,“一起睡。” 一起睡? 这话臊的苏瑾面皮一红。 “嗯?”萧衍抬脸看她,“你莫不是再瞎想些什么?” “谁瞎想了!”苏瑾被他一激立马钻进被窝,气哼哼的一躺,“我才无所畏惧呢。” 萧衍眼里满是笑意,突然半支起身子,凑近苏瑾。 苏瑾一怔,眼前萧衍那张好看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似乎都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 “你你你你你规矩一点……”苏瑾慌得一批,小手紧紧捏住被角。 身边蚊帐却突然一落。 苏瑾僵住,觉得自己丢人丢大发了。 “我怎么不规矩了?”黑暗里萧衍挑挑眉,收回自己刚刚去放了帷幔的手。 “没有,你很规矩……”苏瑾藏在被子里,露出一双可怜又无助的眼。 “听你这语气,我怎么觉得你还很失望?” 苏瑾怒了,伸手就打萧衍。“睡觉!” 然而一闭上眼,苏瑾就想到那人临死前的目光,渐渐的气息开始不稳。 萧衍突然抬腿,一脚将苏瑾踢了下去。 “哎呦!”正胡思乱想的苏瑾没有防备,被他一踢立马在地上滚了一圈。 “你做什么!”她爬在床沿上恶狠狠的开口,“想打架?” “没,”萧衍闭着眼睛悠悠闲闲的开口,“我只是想看一看你睡在床沿上,能不能一脚踹下去。” 苏瑾恨恨的捶了捶床。 她刚刚的确是不好意思离萧衍太近,就自己睡在了床边,谁知道这个混蛋居然直接把她踢了下来。 她又爬上去,咬咬牙,这次稳稳躺在了床上。 黑暗里,萧衍似乎笑了笑。 躺稳了苏瑾也就没在胡思乱想,更可况晚上喝了酒,此刻困意不断上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听着身边的人呼吸渐渐均匀,萧衍睁开了眼睛,支起脑袋看着苏瑾。 今日他的确没有想到苏瑾会失手杀人。 对于这个胆小鬼来说,手沾了那么多血估计心里压力很大吧。 睡梦中的苏瑾呢喃一声,身子往他这边靠了靠。 萧衍向后挪了一点,背贴在了冰冷的墙上,给苏瑾腾了地方,让她睡的更舒服一点。 可是压力大,苏瑾也得学会接受。 很快他们就要到那修罗场上去了,善良派不上用场,只会一退再退,丢掉性命,失去一切,换得一个彻彻底底的输。 黑暗中,苏瑾突然皱了眉。 “我没有……没有想杀你……” 萧衍叹口气,伸手握住苏瑾的脉搏,将自己的内力传过去些,抚平了苏瑾有些激动的情绪,然后低头低声安慰着她。 见苏瑾的眉头渐渐舒展,萧衍有些疲惫的收回手。 内力这个东西,练的时候要很久才能积累,传输的时候居然消耗这么快。 他有些支不住,闭上眼也睡了。 月华如练,天边星子闪烁,虫鸣声渐渐响起,直到东边朝阳初升,才彻底归于寂静。 苏瑾是被门外走动的声音吵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环顾四周。 她突然一呆。 头顶上,那棱角分明的脸居然离她不到半米! 此刻男人似乎还未醒,浓密的睫毛垂在眼睑之上,投出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仿佛是那遥远山脉之上坚韧的青松,在唇上绽开一点红。 萧衍……真好看啊。 苏瑾知道他在大魏的迷妹也不少,往日他下朝之时,那宫门口假装提鞋找东西的小姑娘就明显多一倍,他一走,立马东西也不找了,鞋子也不提了,一个个的都散了。 她苏瑾有些不平的撇撇嘴。 她觉得自己的颜值也可以啊,怎么就没人看她? 苏瑾越想越生气,看着萧衍还闭着眼,赶紧逞个威风,对他做了个鬼脸。 然而手刚扒在眼睛上,那闭着眼的男人突然开口。 “虽然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你也不用自暴自弃,变得更丑。” 苏瑾慌了,赶紧起身。 然而她这一起,顿时反映过来自己居然和萧衍搂在一起,赶紧低头去看。 还好,还好!衣服很整齐,自己没有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 可是…… 苏瑾羞愧欲死。 为什么自己跟个八爪鱼一样抱着萧衍? 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萧衍翻了个身,看着床顶,“你昨夜对本王又搂又抱,本王还没说什么,你又急什么?” 这种事不是女生该急吗? 苏瑾抓起被子就往他脸上砸,“你为什么不说!你应该推开我!” 她这一扯被子,萧衍的神色突然十分复杂,伸手去挡,“别扯被子,你出去洗漱……”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被子一扯,露出被窝里的萧衍来,苏瑾的眼睛顿时瞪大。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七十八章 杀机一线(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她看见了什么! 萧衍却突然将苏瑾一提,迈下床急步走到门前,将门一开,就手就将苏瑾扔了出去。 “滚远!” 关门的一刻,苏瑾看见萧衍的脸上难得带了羞耻的神色。 苏瑾愣在门口,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那个小帐篷是…… 赶紧摇摇脑袋,苏瑾一边安慰自己“这是男人正常的生理现象不要多想”,一边迈步往楼下走,准备去洗脸。 楼下田义正在吃早饭,见她下来神色一闪。 昨夜老大害怕自己暴露,就派去了另一个人去执行任务,结果谁知到现在都没看见他,反而这苏瑾从楼上出来。 田义心里只道不好。 怕是人已经折了。 这苏瑾一旦和晋王殿下一起,只怕他们就没机会下手。 总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分开。 他捏着筷子,垂下眼帘。 苏瑾洗漱完坐在饭桌上,驿臣就将早饭端了来。 “饭菜简陋,还请大人不要介意。” 苏瑾笑嘻嘻的看着桌上的白粥和一碟小菜,不在意的开口,“很好啦,早上就要吃清淡一点。” 驿臣笑笑便退下了。 “看大人脸色很好,想来昨夜睡的不错。”柴德看了看她,开口。 “啊?”苏瑾摸摸自己的脸。 的确,不知怎的,今天一起来便感觉皮肤是光滑了好些,而且自己好像也很有活力,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力量支撑着她。 可是……她昨晚睡的好像不太好啊。 她刚睡着时,就梦见那个被她杀了的人的那双眼,怎么也醒不过来,迷迷糊糊间只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耳边温柔开口。 “命如山,运似轻舟,世间沧海而命运无人可改,无论怎样,这是他的劫数,不是你的错。” 苏瑾突然有点发怔。 那声音,现在回想起来,倒很像萧衍。 正想着,萧衍迈步下来落座在她对面。 苏瑾抬眼去看,果然见萧衍脸色有些苍白,不禁有些愧疚。 莫不是自己半夜闹腾,让他没睡好吧? 想到这儿,她赶紧将自己面前还没动的小菜推过去,“你吃吧。” 萧衍眼皮都没抬,“不吃。” 见萧衍似乎还在生气,苏瑾也不敢说话了,低着头一声不吭刨自己的饭。 萧衍看她一脸失望的样子,皱皱眉。 自己刚刚是不是太凶了? 他其实只是想表达自己够吃,让她自己拿去吃而已,怎么看苏瑾这会儿有点蔫蔫的? 于是,他又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的意思是,我的够吃了,你太瘦了,多吃点。” “啪!” 凌七惊的筷子都掉了。 自家主子什么时候开始会对别人解释了? 他不是一直都是“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关我什么事”的样子吗? 他有些颤抖的觉得,虽然之前主子表现得很正常,但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听他这样说,苏瑾脸上立马扬起了笑容,“好的,好的。” 萧衍不自觉地也微微笑起来。 “啪!” 柴德也惊掉了筷子。 他怎么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桃色气氛啊,搞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然而两个当事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十分愉快的进行着早餐。 饭后,柴德整理好了队伍回禀了萧衍,便继续出发了。 一路上田义倒也乖觉,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做事也很勤快。 很快便出了关塞,进入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步。 “已经正午了,”萧衍看了看天,指着不远处的树荫开口,“就地休整一下半个时辰。” “是!”柴德立马挥手,转答命令。 于是士兵们都坐在阴影之下拿出水袋和粮食,边聊边吃。 柴德却没有就地休息,反而拿了地图去和萧衍研究,两个人背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大人可要下去和他们同坐?”田义在马车外询问,“依属下看,那里暑气也大,不若就在车上带着就好。” “也成。”苏瑾探出个脑袋,“那你自己去吃吧,不用管我。” “是!”田义倒没什么反应,帮她关了门,自己去了。 苏瑾在窗户边见他走远了,便放下心靠在车壁上,从自己的行李里掏吃的。 桃红给她做了些糕点,虽然卖相不佳,但是好歹也是心意。 拿着糕点,苏瑾又想起了她可爱的国公府,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唉,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回去……” 她这边叹气,也就没听见马车某个部位突然一响,车下突然飞出一根银针,直直的插入那低头吃草的马身上。 那马突然嘶鸣一声,扬蹄疯了一般的就冲了出去。 萧衍顿时回头。 那马目光狂乱,仿佛失了智,直直地往前方冲去,速度越来越快。 树荫下休息的士兵们也都赶紧起来,试图去追。 然而那马跑的太快了,一瞬间就带苏瑾不见了踪影。 “天哪!”有士兵指着那马去的方向恐惧的开口,“我记得,前面是个悬崖……” 然而耳边的马蹄声突然把他的话掩盖,一道黑影瞬间从他身边闪过,那人眯眼去看,发现是不知何时上了马去追的晋王殿下。 那人一怔,突然想起来殿下刚刚似乎将马放的并不近,怎么还能这么快的速度上马追赶? 田义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矮着身子就准备溜。 萧衍不好说,这苏瑾必然活不成了,自己任务达成,再留在这里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他往草丛里钻去。 然而还没跑几步,脖子上突然架了一把剑。 ——— 苏瑾现在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刚刚她正把糕点塞进嘴里,不防备车突然一动,那食物顿时卡在嗓子里,现在马车飞驰,她抓了好几次才抓住自己的水壶。 咕嘟嘟的喝下,苏瑾大口呼吸了一会儿,立马去推车门,准备跳车。 她突然皱眉。 车门锁住了! 这个混蛋! 苏瑾赶紧找东西去砸,却发现这车里没有什么可以用的。 她咬咬牙,目光投向那扇小小的窗户。 钻! 她探头出去。 不是有人说吗,如果你要钻洞,那么只要头可以,那身子就一定可以。 苏瑾觉得革命成功了一半,赶紧继续努力。 就在这档口,她侧头看了一眼,顿时大惊。 前方,一处悬崖耸立,可从对山断面如刀,推出此山之险。 我的妈呀! 苏瑾赶紧往外钻,生怕自己一个动作慢了就下去了。 然而人越着急,事儿就越不好做。 她突然发现自己被卡住了。 苏瑾就这么一个肩膀在外,屁股在内的尴尬的姿势流下了无奈的汗水。 真的,没法说了,以后自己的尸首被人发现,估计还得感叹一声。 这人死的真奇葩,别是卡死了才被丢下来的吧? 她叹息一声,闭了眼。 死就死吧。 “苏瑾!” 突然有人喊她,声音焦急,“给我你的手,快!” 苏瑾抬起头,冲着萧衍十分感动的开口,“我现在肩膀以下都被束缚住了,没有手只有头,你还是放弃我吧。” “闭嘴!”萧衍见自己的马的速度已经赶不上了,干脆一跃而起落在她的马车上。 “你疯了!”苏瑾大惊,“前面就是悬崖,你救不了我了,赶紧下去!” “我说了闭嘴!”萧衍左手紧紧抓住车顶,右手握成拳,对着车顶就是一砸。 “砰!” 车顶开了个口。 离悬崖还有五十米。 “萧衍,别给我犯病!”苏瑾突然怒了,“我不想连累你也一起死!” 萧衍懒得理她,只对着车顶努力。 他又是一拳。 “砰!” “萧衍!你走好吧,我求你了!”苏瑾带了哭腔,“你的大恩大德我记得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是,是会报答你……” “砰!” 离悬崖还有十米。 “砰!” 车顶突然碎裂,萧衍随着那些碎屑掉下来。 腿上一痛,他闷哼一声,然而却迅速的将苏瑾腰一揽。 车厢突然一晃,然后两个人顿时失了重。 已然坠崖。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七十九章 我就交给你了(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脚下一空,苏瑾觉得自己顿时失了重。 “抓住我!” 苏瑾立马揽住萧衍的脖子。 萧衍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紧紧的抓住悬崖边石头,眼睛在周围一扫,寻找着上去的办法。 “哐!” 马车在脚下落坠,不停地在悬崖那尖锐的石头上磕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裂散架。 好险。 苏瑾搂着萧衍的脖子,心脏狂跳。 只差一步,他们就和那马车一般掉下去了。 “多谢。”苏瑾有些感动的开口,“要不是你,我今天可能就交代在这儿了……” 萧衍将她全身一扫,见她无事便松了口气。 然而他许是的目光太过关心,苏瑾若有若悟的抬起头,“看什么呢?” 她目光一亮,“萧衍,传说一个男人盯着女人看一分钟以上就是对她有意思,你是不是……” “哦?你是女人?” 萧衍挑挑眉,“不好意思,我总是忘记你是个女人。” 苏瑾窒息了。 什么叫“总是忘记自己是个女人”? 自己长得美若天仙,怎么可能总是忘记! “还有,你以后能不能少吃点?” “嗯?”苏瑾抬起头,便看见面前的男人冲她一挑眉,“你太重了,我胳膊都要酸了。” 我重吗?我重吗?我胳膊纤细,双腿修长,哪里重了? 而且,你早上不是还说我瘦要多吃点吗? 苏瑾不想理他了,生气的别过眼。 萧衍倒并未在意她的小情绪,对着悬崖上一喊,“你们还愣着等本王掉下去?” “来了,来了。”脑顶上突然探出一个小脑袋,冲着二人笑嘻嘻。 “怕打扰了二位谈情,所以不敢冒昧。” 苏瑾顿时瞪大眼。 什么谈情?这小子是谁,乱说什么! “先把她拉上去。”见那人伸手拉他,萧衍眉头一皱,“她太沉了。” “好嘞!”那少年伸手一拽,就把怒目圆睁的苏瑾捉了上来,随手一甩,也不管苏瑾被他扔的栽了个跟头,就又来拉萧衍。 然而他却拉了个空。 “哈哈哈哈,主子好功夫,好功夫!”那少年笑着转过身来,看着已经飞身上来,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的萧衍,“猴子就知道主子自己能上来。” “少拍点主子的马屁吧!”苏瑾刚爬起来,身后却突然又冒出个黑衣人,弓着身子对萧衍行礼。 “主子,那个人小七已经捉住了。” 苏瑾的目光在这三人身上不停地扫来扫去。 这是萧衍的暗卫?小七应该是凌七,“那个人”是谁……田义? “知道了。” 萧衍点点头,迈步前去。 苏瑾突然睁大了眼。 他的话音刚落,那两个黑衣人便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脚尖一点,瞬间消失在苏瑾的视线里。 这么快! 这轻功,也太厉害了。 萧衍走了几步,见苏瑾还在原地发愣,便开口道,“过来。” 苏瑾赶紧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刚仰起头便见萧衍抬起了胳膊,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再看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马上。 “你的车没了,就暂且和我同骑。” 萧衍的胸口贴在苏瑾的后背上,她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声音带起的震动。 哎呀,自己要是直接答应了也太不矜持了吧,是不是应该推脱一下? 于是,苏小爷立马袖子掩了面,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来。 “既然如此,不能麻烦你,我还是走路回去吧……” “也好。”萧衍居然点点头,“那你下去吧。” 苏瑾没料到萧衍会同意,她立马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你这个人太不绅士了……” 她回头回的太猛,不小心磕到了萧衍的下巴,疼的两个人都吸了一口气。 “我的脑袋瓜,”她哭丧着脸,“喝酒那天这个包到底是磕在哪里了?” 见苏瑾揉着自己的脑袋,萧衍顿时回想起来那日他拿了她的脑袋开门的事,顿时心情大好,然而看苏瑾的确很痛,又忍不住的去问。 “很疼?” “嗯。”苏瑾点点头。 “下回不会了。” 苏瑾被萧衍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雷的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开口,“这包是你弄的?” “自然不是,”萧衍拍马慢悠悠地前行,脸上一片正人君子之色,“你那日醉酒,跑在街上闹事,然后自己撞到了柱子上,磕到了头,我见你可怜,所以拉了你一把,顺便送你回了府。” 苏瑾瞠目结舌。 这话……怎么有点熟悉? 好像她之前翘萧泽脑袋的时候就是这样和他说的吧? “怎么?你不信?”萧衍垂眼看她,见苏瑾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的“骗子”,微微叹了口气。 “当日我救你之时,小泽还劝我不要这样,说你这人向来忘恩负义,清醒了以后必然反咬一口,我不信,果不其然。” 他仿佛有些颓废之色,看得苏瑾顿时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那今天我也救了你,你是不是也要说是我害的你?” 萧衍垂着头,看进苏瑾的眼底,“果真,对你的这番好心,都错付了!” 那目光如此澄澈,让苏瑾立马不好意思的低头谴责自己。 苏瑾你真不是人呐! 人家救了你,你居然还怀疑他,弄得人家都伤心了,太无耻卑鄙了你! 她这一低头,就看见了萧衍抓着缰绳的手。 那手上到处伤痕累累,尤其是指骨处皮肉外翻,看着触目惊心。 那是刚刚救她时,萧衍砸马车时受的伤。 苏瑾顿时内疚至极。 “痛不痛?”她低声开口,“手上,你痛不痛?” 萧衍本看她不在怀疑自己心情太好,却听见怀里的人突然语气低沉的问他这个,立马心里一慌,那手就收了回来。 “这有什么,比这更重的伤我都受……”他突然一顿,皱了皱眉,侧头去看苏瑾神色。 “你……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很后悔。”苏瑾抽抽鼻子,抬起头,“我考虑到萧海肯定会暗算我,就没带君染,留给他机会,以为尽快把这个毒瘤抓出来大家都能安全了,可是我没考虑到你还会受伤。” 她心里有些沉闷,叹了口气,“对不起。” 萧衍垂着眼看她良久,突然一笑,“苏瑾。” “嗯。” “你终于知道对不起我了。”萧衍十分得意,“那你以后你可得对我唯命是从来弥补我。” “好,”苏瑾抽抽鼻子,“你说什么都可以。” “那回去给我捶捶背。” “好。” “给我放洗澡水。” “好。” 此刻阳光明媚,宽敞的大路上,两人一马正慢慢走着,男子俊逸目光发亮,满面笑容,正对着身前的少年说着什么,那少年虽然红着眼圈,但丝毫不影响颜值,在那男人的话语里,也慢慢的展开笑容。 柴德等人远远看见的,就是这样温馨的一幕。 然而距离近了,那男子的笑意突然一收,又换上了那冷冰冰的脸。 “殿下!”众人见他们二人无事都十分欣喜,立马凑过来,“殿下武艺就是高强,不愧为大魏之最……” 萧衍却充耳不闻,抬眼看向凌七押着的田义。 那目光冰冷非常,众人感觉到了那凉意,都慢慢安静下来。 “处死!” 萧衍薄唇轻启,说出来的话无比冰冷。 “嗤!” 凌七拔剑,瞬间解决。 没有人问为什么,没有人为他求情,这件事已经很明显了,不必再多说。 至于这田义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有些事情不需要自己知道,便都不问。 “拖下去。”柴德挥挥手示意将士们处理了,然后回过头来,“请殿下下马,您的腿需要包扎一下。” 包扎? 苏瑾下意识地去看,才发现萧衍的小腿上竟被一块木头穿破,此刻正不断地滴着鲜血,那红色,洒满了他们刚刚走过的路。 他居然,淌了这么多血。 她顿时张着嘴,不知心里此刻是什么滋味。 “苏瑾,”萧衍却突然凑近她,语气有些低沉无力,“我就交给你了。” 然后,眼睛一闭,竟倒在了苏瑾肩上。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苏小九的月末感言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哈喽各位,不知不觉,写《世人谓我恋长安》已经两个月了,傻嘟嘟的苏小爷和冷冰冰的萧殿下已经陪着大家这么久了,不知道有没有把快乐传递给屏幕前的你。 刚开始写的时候,正是四月初,疫情期间的我闲的四肢退化,于是就有了这本书。 关于内容,其实大家都知道哈哈,人生苦短,我不想栽培悲伤,会有虐的情节,但是不会虐得腥风血雨,所以要是喜欢虐文的大大,可能会被我带偏。 我在文章中埋了很多小伏笔,期待大家在看到后面的某一章时,突然能想起来我在前面挖的坑,但是如果各位发现我的坑已经挖了太久还没填,也可以提醒一下我哈哈哈哈。 我同学说,每一次看见苏瑾犯傻的时候,就觉得看见了我,我寻思着我在现实生活里也是很正经的,不知道为什么给大家造成了这种错觉,希望大家能通过这段文字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可爱端庄,美丽大方的苏小九,蟹蟹。 在这里,很荣幸的,因为这本书加盟了我们可爱的奶茶店,遇见了经理奶盖,小可爱十分照顾我们这些优秀员工,在这里表白她,感谢我的老板(坏笑)。 记得刚来纵横,我只知道发书,不知道还有圈子这件事,后来慢慢摸索,才发现还能互访,于是就结识了很多朋友。 比如,我们贴心的鹿哥,莫汇笔下的中年男人(哈哈,对不起,提起这个名称我总是觉得很可爱)第一次听说他,是他那句“品如的书架”,让我觉得这个人一定十分有趣,后来读书发现,他的文笔和人一样细腻,会关心他认识的每一个人,亦会考虑别人的感受,虽然总是说自己老了老了,但是实际心态很年轻,在这里祝鹿哥和鹿嫂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锦鲤,我的快乐源泉,遇见锦鲤,可以说十分幸运啦!每一天的苏小爷的窘事都在我们两个的讨论中继续“发酵”,然后再无情的进一步取笑苏瑾。作为苏瑾全国粉丝后援会的会长,希望锦鲤的好运爆棚,我们一起努力,冲向我们的目标! 罗成哥,一个真性情的老哥,从他的文章里可以看见正气浩然,江湖义气,每一天都在鼓励着我,感谢! 秦襄小姐姐,温暖的人儿,每一天都能感觉到她的温柔和体贴,听说已经有南朋友了,襄襄一定要幸福呀么么哒。 有鱼,一个用表情包混迹江湖的大大,虽然经常被大家捉来捉去,但是他笔下的吴尘真的很讨喜,希望有鱼也早日脱单; 莫汇,未来可期的少年,希望以后成就了能让我抱你大腿; 南藤,将苏好和小顾带到我面前的大佬; 左信,低调而努力的大大; 清煜呀,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位纯读者,感谢你对我的支持; 迪士尼小公主,感谢每天的阅读和票票; 泗水,塑造着淡然如莲的青玄; 老九,文采飞扬,认真努力; 长安,涂涂,扶扶,六孛,鸽子,南封,笑公子,暖阳,弗及,白猫,娜鲁,橘子,九生,醉汐秋,害死个仁,会抓猫的鱼……都在认认真真对待自己笔下的人物,为他们描骨,让他们在这个世界里鲜活一把,讲出他们的辛酸苦辣。 当然,还有点开《世人》看到这段文字的各位,感谢你们,因为有你,这本书才能更加精彩! 可以说,《世人》走到今天,是各位朋友们的支持与鼓励,每一天在圈子里翻看大家的评论,被大家的脑洞大开笑掉头,那是我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光之一。 随着我的存稿被我浪的一点点没了,下个月开始,《世人》也要正式上架了,巧的是,上架以后的萧衍和苏瑾也要把他们爱情更近一步了,那么希望六一儿童节那天,能给各位的礼物是甜甜的糖。 愿《世人》能带给你岁月里一些不经意的小惊喜;愿《世人》能带给你真挚地快乐;亦愿同你一起经历《世人》的所有故事,一起看遍他们的人生,和你一起笑过哭过爱过后,还能再迎着朝阳出发。 以上,是我对各位最诚挚的祝福,愿各位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苏小九五月的尾巴留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八十章 萧狐狸和苏白兔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怎么样了?”见那军医出来,苏瑾焦急万分,“他还好吗?” 那军医眉角跳了跳,看着面前的苏瑾,实在不忍心撒谎。 “殿下他……” 肩上突然被人一拍,凌七正从屋里出来,笑眯眯的看着他,伸手递给那军医药箱,“您的东西不要忘了。” 那笑让军医一惊,立马开口,“多谢凌侍卫!” 凌七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您倒是说呀!”苏瑾见他又不开口了急得不行,“莫不是他很严重?” “很严重。”那军医咳了咳,“殿下失血过多,只怕是……唉!” 只怕是什么? 怕是要死了吗? 苏瑾听见他这一声叹气,眼前立马一晕。 天哪,她做了什么?她害得萧衍濒临死亡了! 苏瑾顿时就扯住了那军医的袖子,“求您一定要想想办法!” 那军医目光闪躲,“大人不要为难我,不成了,大罗神仙来也不行了。” 苏瑾没看见那军医的目光,一心都是想求他救萧衍,然而听他这样说,顿时僵住,只觉得浑身都被灌了冰。 怎么能…… 她目光看向那临时为萧衍支起来的帐子,只觉得满心伤悲。 她害了萧衍! 萧衍那般帮她,救她于危难之际,她呢,不仅害死了他,还在他临死前怀疑他! “不过,还有一个方法,”那军医犹豫片刻还是开口。 “什么?”苏瑾一怔,顿时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您快说!” “大人不如……”那军医咬咬牙,还是开口了,“不如熬碗粥试试给殿下喂喂,倘若今天能喝进去,那便有救。” “粥?”苏瑾目光呆滞,“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那军医立马落荒而逃,“必须得是您亲手煮的,不然没有效果。” “啊?”苏瑾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看那军医已经消失了,又没人好问,只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 听着帐子外脚步声渐渐远去,凌七回过头来看着自家躺在榻上悠悠闲闲看书的主子。 “苏大人去煮粥了。” “唔,这本王倒是没听到。”萧衍翻过一页,目光专注,抬抬下巴,“那本王要喝红枣粥,你去指导一下她。” 凌七叹口气,认命的点了点头,迈了几步,犹豫了一下。 “主子,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说。” “您为什么要卷进来这件事?”凌七此刻脑海里有千万个问号,“我们本该等待时机成熟一举成事,如今您远离京城,很多消息滞后,若是您觉得苏大人帮了您,所以为保护他来这边地,属下能理解,但是今日您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他,属下认为十分不妥。” “您到底是为什么?”凌七看着他,“苏大人对您来说,又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比您的大业还重要?” 萧衍指尖突然一顿。 是啊,到底为什么? 到今天为止,所做的一切,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贯风格了。 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他竟然突然起了调戏苏瑾的心思,威胁军医撒谎,甚至还骗着想让苏瑾亲手为他煮粥。 这在以往,他怎么会去费那个心思,耗这么大力气? 苏瑾对于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凌七见他沉默,也没打算再得到答案,叹了口气,转头出去,然而临出门前,还是很好心的提醒了萧衍一句。 “主子你的书,拿倒了。” ——— “凌七,他会不会还没醒?”苏瑾用白布包着汤盅耳朵,在帐子前十分不安,“你说我会不会喂不进去,然后他就再也醒不过来?” “不会的。”凌七咳了几声,提醒着屋里装死的萧衍,“您去了一定可以。” “真的?”凌七这话给了她信心,抱着小汤盅就迈了进去。 屋里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扑鼻而来,苏瑾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榻上紧闭着双眼的萧衍。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覆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太阳的光影被窗棂割碎,斑驳的落在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却映衬得他眉目如画,恍若玉雕。 苏瑾心里一酸。 都怪自己。 于是她赶紧迈步上前,将那小盅放在床头小几上,伸手去扶萧衍。 然而她抬不动,又怕弄疼他的伤口,一时间反而有些无措。 凌七不知何时居然悄悄地退出去了,此刻她也找不到人帮她。 苏瑾坐在榻上,有些郁闷的叹口气。 她和君染学了武功也有些日子了,原想着自己大抵能像中那样“骨骼清奇”,然而到如今却发现自己连个人都抬不动。 她有些挫败。 然而挫败完了,苏瑾还是继续去抬。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苏瑾自己都累出一身汗,终于将萧衍支起了半个脑袋,靠在自己怀里。 她伸手去够那汤盅,没发现某人的脑袋落到她怀里时突然一僵。 萧衍觉得自己有点装不下去了。 苏瑾虽然瘦,胸也不大,但是好歹还是有的,此刻就这么不自知的把自己脑袋放在这里,他只觉得自己脑后勺放在了棉花上。 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他睫毛颤了颤。 苏瑾拿了汤盅过来,捏着小勺递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往萧衍嘴里送。 萧衍的唇闭的很紧,尝试了几次都喂不进去。 这可怎么办? 苏瑾捏着勺子,犹豫了一下。 莫不是要走电视剧里的老程序? 自己用嘴喂他? 老脸一红,苏瑾内心十分拒绝。 初吻啊,就这么轻易的奉献给萧衍了? 并不知道自己的初吻早已经在喝醉的时候就没了的苏瑾,纠结了半天,还是把那勺汤送进了自己嘴里。 罢了罢了,毕竟人家救了你一条命,你还那么矫情做什么? 她弯腰,贴近怀里的男人,看着他的俊脸不断放大,心跳如雷。 两寸,一寸…… 就在马上要亲到的时候,萧衍的眼睛突然睁开,直盯盯的看着凑在他唇边即将要亲他的苏瑾。 “咕咚。” 苏瑾没料到他居然突然睁眼,下意识地就把要喂给萧衍的汤一口吞了下去。 “好喝吗?” 萧衍静静地开口,鼻息喷洒在她脸上,让苏瑾脸色爆红,赶紧支起了身,尴尬的摸着自己鼻子。 “我没有要亲你,我只是想给你喂汤而已。”她不打自招,“你怎么醒了?” “你心跳那么快,我被你震醒了。”萧衍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又微微阖了眼,“几时了?” “酉时过了。”苏瑾看了看萧衍,内心有些怀疑。 那军医说他伤的很重,不一定能救回来,萧衍怎么醒的这么轻松,这么巧? 而且这救命药方居然是碗她亲手做的粥,这么简单? 再而且,萧衍的武功那么好,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倒下? 莫不是……又在耍她? 感觉到苏瑾狐疑的目光,萧衍也没有看她,只伸出手指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我猜你又在怀疑我了。” “啊?”被人戳中心思的苏瑾张开小嘴,低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萧衍长叹一声,勉强支起自己的身子,在苏瑾不解的目光里,准备下床穿鞋。 “你做什么?伤口还没愈合,不能乱动。”苏瑾大惊,赶紧去拦他。 “没事。”萧衍剧烈的咳嗽几声,双手颤抖。 “我好不容易挣扎着醒来,竟又被你怀疑是不是装的,我又有何颜面躺着?不若早早起来,我们出发,也不碍你的眼。” “我没有,我没有。”苏瑾见他脸色越发苍白,赶紧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点疑惑……” “疑惑什么?”萧衍的嗓子此刻也有点哑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咳出血来。 “不过是疑惑我怎么能这么快醒过来罢了,咳咳,我真没想到,我那般辛苦舍命救你,居然换得你这几句非人的话来。” 苏瑾赶紧给他捶捶背,内心又被愧疚填满。 真是的,自己怎么能怀疑萧衍呢! 他流了那么多血,晕厥肯定不会是装的,那军医也肯定不会撒谎,自己怎么能怀疑他呢! 单纯的苏瑾在老谋深算的萧衍面前,是根本讨不到好处的,此刻她觉得自己真的对不起萧衍,赶紧放低姿态又哄又劝的安慰他。 而萧衍也见好就收,假装体力不支,又被苏瑾扶着躺了回去。 “我煮了红枣粥,还热乎呢,你快尝尝。”苏瑾将那汤盅递过来,示意萧衍喝。 “好,我尝尝。”萧衍支起身子,手去拿勺子,然而颤颤抖抖的始终送不到自己嘴里去。 “我……”萧衍突然神色一变,满脸委屈,“我怎么拿不起来勺子了?” 门外的凌七顿时撇了撇嘴。 主子,你这装的就有点过分了,你伤的是腿又不是胳膊,怎么可能就没劲了? 然而屋里的苏瑾并不觉得,反而认为萧衍大抵是失血过多没有力气,顿时间内心的愧疚又爆了棚。 苏瑾,都因为你,萧衍这样厉害的人,连勺子都拿不动了。 “我来给你喂吧。”她接过碗,吹了吹,递到萧衍唇边。 萧衍一脸悲愤,“我居然拿不起勺子……”一口吃掉那粥后,“再吹一吹,刚刚那个太烫了。” 于是单纯的苏小爷主动的承担起了给萧衍喂粥的任务,而狡猾的像个狐狸的萧衍则内心十分满意,表面一片难过的承受着苏瑾献的殷勤。 而那难过,落在单纯如小白兔的苏瑾眼里,又成了她努力补偿萧衍的动力。 于是这一天,所有人就看着苏小爷忙里忙外,一会儿给晋王殿下喂饭,一会儿给晋王殿下端茶,一会儿给晋王殿下换药,一会儿给晋王殿下揉腿。 不知不觉的,时间就到了晚上。 苏瑾伸了个懒腰,看了看靠在榻上看书的萧衍犹豫片刻,决定自己还是在地上凑合一晚,于是开始抱着被子准备往地下铺。 “干什么?”萧衍不抬头,指尖翻过一页,“你睡到榻上来。” “我晚上睡着了只怕会碰到你伤口,你自己睡吧。”想起自己昨夜扒着萧衍,苏瑾立马摇摇头。 “那也行。”萧衍书一合,点点头,“大夫下午说了,我晚上可能会发烧,我你睡的那么远,估计明天早上就能看见烧傻了的我。” 苏瑾脸一抽,觉得萧衍这人说话实在不中听,但是又害怕萧衍真的烧起来自己又不知道,只好抱着被子又回去。 不过,回去是回去,苏瑾拒绝了萧衍让她睡里面的建议,十分坚决的要睡外边。 “我晚上得挡着你,”苏瑾一脸正义,“万一你夜里掉下来,我还能接住。” 萧衍看她那瘦弱的身板实在想不出来她能挡什么,但是也没强求,随她去了。 苏瑾乐呵呵的躺下,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她不知道,身边的男人却没睡此刻正静静的盯着她。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八十一章 让人多想的姿势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今天被萧衍支配了一天,所以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而萧衍却睡不着。 萧衍在思考。 思考今天凌七提的问题。 苏瑾于他,到底是什么地位? 他又为何要做出这些不符合他身份的事来? 他看着苏瑾,一时间也难以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只是觉得,好像自己最近就是很喜欢逗她,没有原因,没有理由,看见她就很开心,想让她一直呆在自己身边。 这是什么心理? 萧衍不懂,只知道自己从小,从未学过这样的知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她为自己而去替舞开始?还是从她拉着自己下水那日起?还是从她…… 萧衍突然皱了皱眉。 不对,自己现在这种心态十分危险! 苏瑾是谁?麻烦精! 自己怎么能对着她有这么多想法? 萧衍想起自己被苏瑾拖累的窘迫,顿时拧了眉,一把扯过被子。 到底是谁欠谁? 凭什么他要给苏瑾这么多被子,自己在这里冻着? 然而被子扯过来了,看见苏瑾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萧衍又心软了。 算了算了,好歹她也是个女孩子,今晚将就一下吧。 于是他又伸手轻轻柔柔的给她盖上,自己又如昨夜一般缩在墙边,睁着眼睛,下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苏瑾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只有她自己裹在被子里。 揉揉眼,苏瑾爬起来洗漱后便出了帐子。 因着昨夜萧衍受伤,所以大家临时在这里休息了一夜,现在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凌七,早上好!”苏瑾看见凌七正抱着包裹从身边经过,便对着他打了个招呼,“殿下呢?” “苏大人好!”凌七向她行了个礼,“殿下在和柴将军商议要事。” “哦哦。”苏瑾点点头,自己去解决了早饭,准备再去给萧衍端一份。 她端着白粥,往树下的萧衍身边而去。 “早上好,”苏瑾笑嘻嘻的,“你的早饭来啦。” 萧衍听见她的声音,眉头一皱,突然转身就走。 “诶?”苏瑾愣了,看着他一言不发的离开,顿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干嘛去?” 柴德也愣了愣,刚刚殿下说的好好的,怎么就走了? “大抵殿下突然有事。”柴德见苏瑾有点尴尬,便开口安慰,“大人不必多心。” 苏瑾撇撇嘴,便将手里的粥递给柴德,“柴将军是不是也没吃?正好我端过来了,将军可以不用再跑一趟了。” 柴德笑着的受了,苏瑾便回了帐子收拾自己的东西。 收拾完,军队已经准备出发了。 抱着行礼,苏瑾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马车已经没了,又想起来萧衍说让她以后就和他一起骑马,便拔腿往他那里走去。 “凌七!”萧衍突然开口,“你过来,和我骑一匹。” 苏瑾脚步一顿。 凌七吓的一抖,目光在苏瑾和萧衍身上来回扫描。 为什么要自己和主子一起乘马? 他是不是换目标了? 主子难道弃了苏大人,又看上自己了? 苏瑾抬头,看着萧衍,仿佛又看见了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那般冷漠而不易接近。 自己昨夜……做错了什么吗? 难道自己半夜放屁了? 苏瑾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又想着,会不会萧衍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和他一起乘马影响不好,所以立马笑嘻嘻的骑了凌七的马。 柴德在一旁看着,啧了一声。 不知为何,昨天看苏瑾和殿下共乘,他觉得还很美,此刻看凌侍卫和殿下共乘,他觉得有点辣眼睛。 真是奇怪了。 然而柴德也不是纠结这件事的人,见大家都准备好了便带着军队继续出发了。 萧衍当先,把马骑的飞快,导致军队整体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这对于苏瑾来说,就有点艰难了。 她不善骑术,此刻能控制住马匹,已经不易,更何况乘马颠簸,又要加速,不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的大腿内侧开始火辣辣的疼。 她咬了咬唇,觉得自己不能耽误队伍的进程,便一直忍着没有说,直到萧衍示意休息后,下马的一瞬间,险些站不稳。 “苏大人!”柴德扶了她一把,“您怎么了?” “没事。”苏瑾摇摇头,向他笑笑,“可能在马背上太长时间,一时间不适应。” 她迈步向前走,两腿岔开,姿势怪异。 柴德挠挠头,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苏瑾,她现在走路的这个姿势,实在容易让人多想。 然而苏瑾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看见前方有个小山坡,便赶紧过去藏在后面,掀起自己的衣摆,一眼就看见自己大腿内侧,那白色的裤子上已经渗出了鲜血。 这可怎么办? 苏瑾皱了皱眉。 桃红有给自己带了伤药,只是都已经随着马车坠了崖,现在自己手里也没有药…… “准备一下!”萧衍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我们继续赶路。” 苏瑾心里有点怒气。 要不是这厮骑这么快的马,她也不至于成这样,现在休息,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出发。 她怒气冲冲地出去,抬腿往马上爬。 身后,萧衍神色冰冷的看着她怪异的姿势和上马时的艰难,一声未吭,但是再出发时速度明显慢成了龟速。 饶是这样,晚上到休息地点时,苏瑾也已经觉得自己散架了,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连晚饭都没吃就钻进帐篷里睡了。 萧衍坐在火堆旁,神色莫辨,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进了苏瑾的帐篷。 他掀开轿子,一眼就看见那个瘦弱的身影面朝下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脚步放的极轻,他慢慢的走近苏瑾,察觉到那人已经睡熟后,才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瓶,放在她床头。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他不方便给她涂,那就让她明天醒来了自己涂。 他转身准备离去,然而犹豫了片刻,又退回来,抱走了自己的被子。 “你做什么……”苏瑾被他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抱着被子去哪里啊?” “睡觉。”萧衍冷冷的开口,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什么情况? 苏瑾脑子里一团浆糊。 怎么突然间就要和她分开睡了? 而且还这么冷漠? 突然有一种被抛弃感的苏瑾觉得萧衍这人真的十分难伺候,低声骂了他两句,便又倒头睡了。 萧衍抱着被子去了凌七帐篷里。 他进去时,凌七的衣服正脱到一半,见他抱着进来顿时吓的就裹住了自己。 “干什么这种表情?”萧衍皱着眉头,将被子往他床上一放,“今夜本王和你睡。” “啊!”凌七顿时慌张起来。 主子终于对他下手了! 他满心恐惧。 按理说,主子的命令他必须得听,不能违抗; 可是可是,自己不是那条路上的啊,没有这个爱好这可怎么办! 萧衍没发现凌七的窘迫和自我牺牲精神,他此刻脑海里都是那个趴在床上的人儿。 她这么睡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喂,”他踢了踢身边的凌七,“你去看看苏瑾,让她好好睡觉。” 凌七呼吸一滞。 怎么还有这样的情况?他这样的新欢还得去安慰苏小爷这个旧爱好好睡觉? 他怎么有一种后宫争宠的感觉? “算了,你不方便去。”萧衍自顾自的的穿了鞋下了榻,又往苏瑾帐子里去了。 然而站在苏瑾帐子门口,萧衍又犹豫了。 自己怎么说呢? 算了,听她呼吸声平稳,大抵也睡着了,一次两次也不影响。 他又回去了。 然而熄了灯,他还是觉得不妥。 他得去看看苏瑾有没有踢被子,前两天晚上她的被子都掉在地上了她都不知道。 他披上衣服又出了自己帐篷。 帐帘被萧衍掀的一会儿进来一阵冷风,凌七只好把自己缩成一团,实在不明白自家主子在搞什么名堂,有点心酸的觉得自己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可怜弱小又无助。 萧衍立在苏瑾帐篷外,觉得自己这样进去给她盖被子,若是被她发现了岂不是打脸? 于是他又回头往自己帐篷走。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 可万一苏瑾真的踢了被子,明天岂不是会着凉? 他又回去,掀开帘子,脚步极轻的迈进去。 果然。 他得意的一笑,没有他就是不行啊! 苏瑾的被子已经掉在地上了,而床上的那个小人儿正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 他悄悄走过去,将被子捡起来,轻轻拍去灰尘又给她盖上。 盖完被子,他突然不太想走,就蹲在地上看榻上睡的正香的人。 月色朦胧,照在苏瑾的小脸上,那晶莹剔透的肤色衬得苏瑾的唇越发红润。 让他不自觉地想凑近,去吻上一吻。 于是他慢慢靠近,几乎要贴近之时,苏瑾突然呢喃了一声。 她说,“萧衍……你个憨憨。” 萧憨憨顿时一顿,立马起身。 站在外面才长出了一口气。 自己刚刚在干什么?要被人发现,脸还要不要了? 他冷静了好久,又迈步回了自己的屋子,躺在了凌七身边,微微叹口气。 凌七十分紧张。 主子去了没多久,一回来就叹气,这明显是欲求不满的状态啊! 现在莫不是要对着自己逞兽行了? 他抱着胸,不知道萧衍一会儿会对自己哪先下手。 “凌七。”萧衍开口,“你……” 凌七突然一抖。 “你做什么?”萧衍被他吓了一跳,“你很冷?” “不冷不冷!”凌七赶紧否认,生怕自己答了冷,萧衍会以取暖为名开始他们的故事。 “不冷你还抖?”萧衍觉得凌七今天十分反常,“你背对着本王做什么?” 眸子一沉,他开口,“你转过来!”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八十二章 我对男人都很喜欢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凌七捧着早饭给萧衍端来的时候,萧衍已经坐在那里研究黎地的地图了。 凌七有些尴尬的将粥放在萧衍案子上,低声道了句,“主子,粥来了。” 萧衍专注的看着自己的东西,只敷衍的点了点头。 见他没有别的话,凌七一退出去便呼了一口气。 想起昨夜自己的心思被揭穿以后,主子说的那句“这纯属你的自作多情”,凌七就觉得脸没地方放。 正想着,抬头便看见打着哈欠的苏小爷从自己帐篷里迈出来,他顿时一拍脑门,想起来主子交代给他的任务,立马上前对着苏瑾道。 “苏大人,主子给您准备了一架小马车,请您随我来看。” 苏瑾的哈欠顿时就僵住了,跟着凌七过去目光一亮。 什么,小马车? 这大早上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萧衍从哪里搞的车来? 她不知道,萧衍看见她受伤以后,便要求了自己的暗卫,无论如何都得在第二天早上天亮前,为苏瑾准备好一辆经济适用的小车,让她养伤,害的暗卫们大半夜回奔二十多公里,从不知名的镇里又卖了一辆小车来。 现如今,所有的暗卫都知道了,这苏大人是主子心里的宝贝,居然这么耗费人力物力,就为一辆破车。 苏瑾捏着袖子,绕着那小车看了一圈,开心的跳起来,“你是说这车是萧衍给我买的?” “回大人……”话还没说完,苏瑾已经开心的往萧衍屋里去了。 苏瑾跑的很快,正巧萧衍掀了帐篷帘出来,她一时间没刹住脚步,“砰”的一声就撞进了他怀里。 萧衍眉头一皱,“你做什么这么急?” “萧衍,那车是你给我准备的吗?”苏瑾十分高兴,目光晶亮的看着他,“谢谢你!” 见苏瑾这般,萧衍也不自觉地弯起唇角,刚说了一句“也不算什么……”就听见苏瑾又开口。 “多少银子,我回去了付给你。” 笑意一僵,他伸手就将苏瑾一把推开。 然而,他没有控制好力道,这一拨苏瑾脚下不稳,立马被他推得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凌七正好过来,一眼就见到了这个场景,立马上前搂着苏瑾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那类似于将苏瑾抱在怀里的动作落在萧衍眼里,立马就变了味道,他几近威胁的对着凌七开口。 “谁让你碰她的!松开!” 凌七一怔,赶紧松开自己的手退后一步。 “你那么凶做什么?”苏瑾也不干了,立马拧了眉,“他扶我起来怎么了,你还突然推我呢!” 萧衍发现苏瑾居然维护起了凌七,心里十分不舒服,立马反唇相讥,“是你自己太弱了!” “放屁!”苏瑾更怒了,十分不顾形象的撸起袖子,插着腰,指着萧衍开口,“你无缘无故推我就罢了,现在还侮辱我!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她这一抬手,萧衍就看见了苏瑾手上居然被蹭破了一块皮,红彤彤的往外渗血,他有些心疼,便皱了皱眉打算讲和。 “算了。” “什么叫算了?”他这幅模样,在苏瑾看来便是不屑一顾,立马不舒服了,“萧衍你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萧衍觉得自己现在说不清楚,只能往苏瑾帐子里去。 他记得昨天给了苏瑾金疮药,这会儿把它拿回来,赶紧给苏瑾手上涂点。 见他扭头就走,苏瑾恨恨的咬了咬牙。 好你个萧衍! 本来最近觉得你其实很好,今天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脾气居然这么臭! “苏大人,”凌七有些尴尬的开口,“您的手破了,不如小人给您上点药吧。” 破了?哪里? 苏瑾收回自己的手,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左手掌被呲破了一大片,顿时对萧衍的愤怒又加了一层。 萧衍你这个王八蛋! 凌七从怀里掏出药瓶来,准备亲自帮苏瑾涂,然而苏瑾却伸手接过来,冲他笑笑。 “我自己可以。” 于是,凌七也礼貌性的回以微笑。 正巧,萧衍捏着药瓶子从苏瑾帐篷里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两人对着微笑这刺眼的一幕。 “你们……”他眯着眼,“在做什么?” 凌七居然敢……撬他墙角? “做什么你瞎了吗?”苏瑾见他就来火,“还问问问!再说了我们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萧衍心里那个恨呐! 然而片刻之间,他笑眯眯的将袖子“啪”的用力一甩,吓的凌七一抖。 “本王好久没舒活筋骨了,”他仰头看看太阳,“凌七,看着时辰还早,不如我们运动运动,比试比试?” 凌七从那笑里嗅出了危险的气息,立马躬身一礼,“殿下恕罪,属下先去收拾行李。” 莫名其妙! 见凌七撒腿一瞬间就没影了,苏瑾立马转头就走。 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和萧衍呆在一起了。 萧衍见她走了,也怒气冲冲的转头而去,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这行为是有多幼稚。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苏瑾和萧衍两个人一句话再没说过,哪怕是碰面了也不抬眼看对方,以一种奇怪的氛围相处着。 仿佛……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冷漠。 对于这个现状,苏瑾心里其实是有些不适应的。 她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导致萧衍很吃错了药一般,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对她,好像她就是个玩物一般,心情好了逗两下,心情不好了就丢一边,虽然她一点不想承认,但是还是觉得十分难受。 真难啊! 她喟叹一声,捏着自己的小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这些日子她都是一个人睡的。 按理来说,作为所有人里唯一一个独立拥有一张床的人,她应该是感到无比快乐的,可是不知为何,她还有点快乐不起来。 萧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睡觉了,他的腿伤好像愈合的差不多了,不知道有没有好好换药…… 这段日子已经接近深秋了,夜里天色逐渐凉了起来,自己本来踢被子的习惯好像改掉了,每一天起来被子都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不知道萧衍夜里和别人一起睡会不会冷…… 萧衍最近吃的怎么样?看他好像最近饭没怎么好好吃,感觉脸都有点瘦了…… 萧衍…… 萧衍…… “啊!” 苏瑾突然一愣,然后惊呼一声。 她在干嘛? 吃饱了撑的了去关心萧衍这个猪? 她恨恨的捶了捶床,蒙着被子倒头就睡。 神经病啊自己! 冷静了许久,她的呼吸渐渐均匀,终于有些困倦的合上了眼。 帐帘微微一掀,有人悄悄迈步进来,那步子极轻,本来苏瑾是不应该听见的,然而此刻她的脑海里不知道为啥又冒出了萧衍的脸,陡然惊醒。 于是她就听见了那脚步声。 目光一凛,她伸手握住腰间的匕首。 莫不是又有人来杀她了? 她屏住呼吸,侧耳去听。 然而那人却顿住了步伐。 “今天没踢?” 苏瑾顿时错愕的张开了小嘴。 没踢?什么意思?这是暗号? 不过那人说完这话,犹豫片刻还是走到她的床前,微微矮下了身子。 苏瑾呼吸一滞,在感觉到那人伸手向她而来之时,立马出手,将匕首用力刺向那人,同时恶狠狠的开口,“妖孽显形!” 那“妖孽”仿佛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下,顿时抬起头。 苏瑾大惊! 萧萧萧衍? 妖孽是萧衍! 她害怕刺到他,赶紧松手,然而因着这一突变,她的重心不稳,顿时就往萧衍怀里扑了去,而手下意识地去抓他的衣服。 “砰!” 两人顿时倒地。 “怎么了!” 巡夜的侍卫听见响声,顿时冲了进来,点着火把将屋内照的灯火通明。 然后所有人本犀利的目光顿时转为暧昧,然后齐齐“哦”了一声。 地下,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们的,瘦弱的苏大人衣衫不整,正骑在晋王殿下的腰身上,一手把殿下的衣服扒的七零八落,一手正在殿下的胸口上“胡乱摸索”。 他们就说,这二人本来好好的,突然冷了下来,只怕是干柴烈火,一时间把持不住,弄出来动静来。 只是,晋王殿下今晚是不是不愿意,怎么被扒成这样? 难道说,苏大人打算用强了? 这画面,以往他们只在关于这两位的书本中看过,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了真人秀? 刺激!有趣! 后赶来的凌七也看见了这画面,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果然没猜错! 主子居然是在下面的一个! 天哪! “不是!”面对着这个情况,苏瑾赶紧开口,“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众人一副“你不用解释,我们都懂”的眼光看着她。 “你们听我解释一下……” “天色晚了哈,”有士兵立马开口,往外退,“您二位尽管做您们的事,我们就当没听见。” “什么啊!”苏瑾赶紧解释道,“我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不是……” “对对,我们都懂。”众人一边往外退,一遍挤眉弄眼的对着苏瑾开口,“您对殿下情有独钟。” “谁对他情有独钟了!”苏瑾生怕他们误会,扯着嗓子喊,“我对男孩子都很喜欢啊!” 这一喊,气氛顿时就不对劲了。 首先是那些看热闹的士兵顿时一惊,然后飞速的往外冲。 天哪!谁曾想,这苏大人居然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他们也有危险! 接着是她身下的萧衍目光顿时一凝。 对男孩子都很喜欢? 那对自己也是普通喜欢? 门外,凌七跟着众人跑了几步,自己又走了回来,犹犹豫豫的开口。 “主子……地下凉,不如您们去榻上,可别伤了肾,以后不好做事……” “滚!” 回答他的是一双鞋险些砸在脸上的鞋子和萧衍的怒吼。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八十三章 危机四伏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经过那夜的尴尬事件,苏瑾和萧衍两个人是彻底的进入了互不干涉的状态。 比如,萧衍过来吃早饭,苏瑾就立马放筷子离开了,再比如,萧衍在树荫下乘凉,看见苏瑾过来,宁愿在大太阳下晒也不愿意再近一步。 虽然他们两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是好像一见到对方,就有点不好意思。 谁也不好意思开口和对方说话。 于是两个人就在这奇异的氛围里,一直别扭到了黎地云城。 早就听闻他们要来的云城县令早早的就守在了云城十里外等候,老远看见他们的旗帜飘扬,顿时乐的差点滚个跟头。 他赶紧迎上来,然而见到他们所带的人并不多,又立马愣了愣。 “殿下,可是还有后续部队未到?” “无。”萧衍答的简略,“这是陛下分来的全部兵力。” “啊……这……”那县令脸上顿时显出一片苦色。 “怎么,你看不起我们?”柴德听不下去了,手中的长戟在地下狠狠一墩。“本将军所带皆是精兵,以一当十!” “咄!” 沉闷的声音响起,一阵尘土飞扬。 那县令低头去看,只见那铺了青石板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坑,不禁咽了口唾沫。 “你们云城城主呢?”苏瑾也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怎么只有你来迎接?” 提起这个,那县令的脸色顿时更悲伤了。 “您快别提这个了。”他叹口气,“不敢瞒几位大人,今天只有下官来……” 他这话一出,除了萧衍以外,人人面色不忿。 好歹是朝廷京官来访,这城主居然还不出现? 苏瑾眨眨眼,从马车上跳下来,“你们这位城主难道不知道我们来?” “回大人,此处说话不方便,”那县令对着他们拱拱手,“不若咱们到下榻的客栈里细说……” “客栈?”柴德顿时又怒了,手中长戟冲着那县令一指,“我等奉陛下之命远道而来,你居然不安排我们住在使馆,反而安排在客栈,是何居心?” 那县令面色发白,双手挥舞着,“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柴将军。”苏瑾伸手抬起他的长戟,和萧衍目光一对视,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深思的神色,“不若我们先去听听这位县令怎么说。” 柴德听她这样讲,便冷哼一声,收起武器,准备指挥着队伍入城。 “不可妄动。”萧衍突然开口,翻身从马上下来。 “化整为零,悄悄入城。” 此刻城内情况不明,不可太过张扬。 众将士一听,便立马就地换装,把自己打扮成了黎地人民的装束。 苏瑾也抛下自己的马车里,准备步行进城。 一转身便看见一个小乞丐正蹲在草丛里偷看他们。 见苏瑾看过来,他一惊,立马转身逃跑。 苏瑾皱了皱眉。 “苏大人,进城了。”凌七路过她的身边十分恭敬的提醒了一句。 “哦,好。” 苏瑾赶紧跟上,再回头去看,那个孩子已经跑没影了。 她撇撇嘴,只得作罢。 进了城,苏瑾发现这云城居然一片破败之景,部分房屋倒塌,尘灰遍地。 苏瑾看过黎地的历史,此为历史老城,人口众多,民风淳朴,因着各民族聚居,所以建筑风格别致,融合了各民族特点。 可是今天她这一路走来,主干道上的行人都稀少,而且个个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行色匆匆,房屋破旧,有些已经看不出原状。 朝中接到的文书讲暴乱不过是部分民众,而且威力并不强,可是如今看来,只怕不是。 这情况,实在诡异。 “殿下。”凌七凑过来低声开口,“城中店铺大多未开,而且……不见守城将士。” 不见守城将士! 苏瑾顿时陷入沉思。 黎地处在边境,上接北祁,下接苍元,地理位置可谓极其重要,若是此城失守,则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彻底影响大魏的政治安全。 可是,此刻连守城将士都不见,这实在是太过危险。 联系到那县令的神色,苏瑾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这黎地之乱其实内有乾坤? “知道了。” 萧衍答的云淡风轻,仿佛并没有认识到这件事情有多严重。 苏瑾看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十分想开口询问一下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然而又实在不好意思自己开口,纠结半天,见客栈到了,“哼”了一声就越过萧衍先迈了进去。 “这……” 那县令一惊。 这位大人怎生如此不知礼节? 晋王殿下身份最为高贵,自然应当他先进入,怎么能被他抢了先? 他赶紧去看晋王殿下的神色。 城中现在可够乱的了,这几位万万不能再起冲突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晋王殿下竟然毫不介意地跟着这位大人身后迈了进来,而且神色自若。 那县令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大抵是离京畿太久了,有些事情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殿下,”见萧衍进了屋,他赶紧伸手引着他,“您住上房,其他两位大人同将士们住散间……” 萧衍脚步突然一顿,侧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啊?”那县令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顿时愣住了。 殿下身份尊贵,自然应当一人一间,这安排没有问题。 更何况,之前陆丞相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安排的啊。 “她,”萧衍伸手一指立在堂中发愣的苏瑾开口,“一人一间。” 什么什么! 那县令顿时惊掉了下巴。 这苏大人一人一间? 这这这……这不合规矩啊这。 “你没听懂?”萧衍冷冷开口,“有什么问题吗?” “下官不敢,不敢。”县令冷汗直冒,又开口道,“只是这其他屋子因着暴乱,大多都被毁了,殿下若是让苏大人独自住一间,只怕您就得……” “本王和大家挤一下便是。”萧衍对于自己降了身份这件事,丝毫未觉得有何不妥,但是对于苏瑾的住宿问题却十分坚持,“那间房子留给她……” 正说着,客栈外突然有声巨响,惊的众人都是一震,萧衍下意识地拉过苏瑾藏在背后,目光冰冷地瞧着门外。 那声音是火枪? 居然在城中有人用火枪? “匪寇又来啦!” 有人惊呼一声,接着便是惊恐万分的哭喊声。 “不要杀我……啊!” 街上顿时骚乱起来,哭喊声一片。 “匪寇?”柴德起身欲一探究竟,然而突然眼角瞥见有个黑影向他袭来,顿时抽身一退。 那东西似乎带着水气,飞过来的时候在天上撒下几点液体。 有将士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突然发现落在手上,不是透明的水滴,而是一片鲜红。 他大惊,然后就看见那黑影蹦至台阶之上,晃了晃,然后正对着他们。 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大大的眼睛里惊恐的表情尚在,只是已然失去光彩。 那是一颗……头颅。 苏瑾顿时吸了一口冷气。 而且,这还是个孩子的头颅! 那头颅躺在地上,落在众将士眼里,顿时都愤怒了。 竟有这般凶残之人? “快快快!”那县令却急的不行,亲自上手把客栈的大门“啪”的一声关上,又拿桌椅堵上门,示意大家不要出声,“匪寇来了都要见血的,碰见谁杀谁,不要出声不要出声!” “荒唐!竟将无辜百姓的生命视作蝼蚁?”柴德大怒,拎着长戟就要往外冲,“如此嚣张,成何体统?” “不要出去,不要出去!”那县令的眼泪都出来了,“无论是谁,他们见人就杀啊。” “老子怕这些杂碎就他娘的名字倒过来念!”柴德义愤填膺,扒开那县令,他就要往外走。 “您不要如此啊!”那县令不知道哪里来的劲,竟能拉住柴德的胳膊,死活不让他开门,“您一开门大家都没命!” “砰!” 又是一声巨响,那客栈的门突然倒塌,震得苏瑾的耳朵顿时一阵轰鸣。 “哈哈哈哈哈,这儿还有人!”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笑着迈进来,个个都提着大刀目光凶狠,一脸狞笑。 苏瑾抬头去看,只见面前几个男人脸盘都很大,皮肤粗糙,个个皆赤裸着上身背着弓,露出浑身健壮的肌肉来,腰间吊着箭筒,下身穿着宽松的阔腿束脚裤,鞋尖翘起,一看便是游牧民族的装扮。 “有女人吗?”一个黑脸的男人目光一扫,“我可憋着火呢!” “你天天憋火?”一个纹了虎头的男人哈哈大笑,“莫给老子放这种屁!” “你懂个屁!”那黑脸男人呲着牙,“老子和你们这些要和尚的不一样!” 流氓! 听见他们的对话,苏瑾顿时就皱了皱眉,手捏着腰间的匕首,随时准备着自保。 “这都是男人。”那虎头男扛着大刀看了一圈,“男人没意思,只配被杀!不如比比谁杀的多?” “等会儿!”那黑脸男人看了一圈,突然目光一亮,指着苏瑾开口,“这个可以。” “男人你也要?”有人哈哈大笑,“不过这个大魏男人倒是柔弱,你可以当女人用哈哈哈哈……” 苏瑾目光突然瞪大。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想上你苏爷爷? 萧衍眼睛一眯,看着那黑脸男人越走越近,一只手来推他,一只手去拉苏瑾的袖子,突然冷笑一声。 “给你个机会。” “什么?”那黑脸男人没推动萧衍,一愣。 “你现在跪下给她磕头道歉,我还可以放你一马。”萧衍盯着他。 那人咽了口唾沫, 虽然这人面色如常,然而那双眼睛却让人遍体生寒。 他不自觉地生了退意,然而又觉得自己凭啥要怕。 “妈的,老子还能怕你?” 他顿时抬起胳膊,手中的大刀照着他脑门就劈过去。 “你个王八蛋,敢给老子嚣张?”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八十四章 欺男霸女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萧衍冷冷一笑。 嚣张,他是肯定会嚣张的,尤其是面对这种泼皮,他可没有认怂的道理。 于是,那黑脸男人就看见自己面前的景物突然奇异的转了个圈,然而就看见脑顶上那破破烂烂的房顶。 他还没反应过来,胸口突然踩上了一只靴子。 这鞋子看上去不大,明显比男人的鞋码小很多,鞋面上染了些刚刚火枪撞击物体后的灰尘。 那是属于趁人之危,见缝插针的苏小爷的脚。 见这人被萧衍撂倒,她就赶紧上前狠狠地一跺。 “就这能力也敢调戏你苏爷爷?”她凶神恶煞的开口,“就这?我还以为你能彩旗飘飘,金枪不倒呢,你咋就这么容易就倒了?来呀!再战啊!” 正在擒拿其他匪寇的柴德等人听这苏小爷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如此口无遮拦,不禁也有些尴尬的转开眼。 这位爷真的是……性格迥异,性格迥异。 “你奶奶的……” 那人还欲爬起来,然而浑身不知怎么软的仿佛没有力气,徒然在苏瑾脚下挣扎了半天,累的满头大汗。 “你说什么?”苏瑾又是狠狠一脚,“大点声啊!” 他眼光一转,见那大门已经被吓的尿了裤裆的县令关了,而自己的同伴此刻也都被悉数擒拿,不禁顿时熄了气焰。 “大爷,大爷,大爷,”他立马拱手投降,“我说我奶奶的,我服了,我服了。” 苏瑾冷笑一声,伸出自己的小手对着他,“拿来!” 黑脸汉子看着那白嫩修长的小手,怔了怔,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试探着开口。 “银子?” 苏瑾笑嘻嘻的不回答。 “有有有!”他如蒙大赦,立马从腰间摸出一大包银子来,送到苏瑾手里,“这是我的全部家当,都给大爷!” 苏瑾一把夺过,又伸出手来。 还要? 那黑脸男人愣了愣,又从犹犹豫豫的掏出一件红底白点的内衣来,“这是我刚刚从隔壁偷的,也孝敬您……” “去你的!”苏瑾一把拍开,“我要火枪!拿出来!” 那你还接我的银子!! 黑脸男人顿时觉得自己被坑了。 “拿不拿?”苏瑾的脚在他胸口捻了捻,看见他顿时疼的哼哼唧唧,冷笑一声,“不拿就踩死你!” “别踩死我,别踩死我,”黑脸汉子赶紧捏住她的脚,“大爷饶命啊!” 手!放哪去了? 萧衍目光突然一凝,袖子里的手指微微一弹。 “啊!” 那黑脸男人捏住苏瑾鞋子的手顿时被一根银针穿透,那细细的针看着十分脆弱,却将那人的手牢牢的竟钉在地上。 苏瑾怔了怔,大抵知道是身后这人出的手,却不好意思回头说什么,只得摸了摸自己鼻子,听那人断断续续的开口,“大爷饶命…火枪,火枪在……在我箭筒里。” 凌七闻言,立马躬身夺过箭筒一摸,果然抽出把小火枪来。 “就这一把?”苏瑾把胳膊搭在膝盖上,直视着那人的眼睛开口,“还有没有?” “没了,没了,就这一把。”那人赶紧摇头,“火枪本就稀缺,我们所有人都只有一把。” “唔,”苏瑾点点头,接过那火枪把玩片刻,突然将枪口对准脚下的男人,“所有人?你们有几个人啊?” “我们有十个人!十个人!其他人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明天早上卯时我们会一起在城门口集合出城!” 那人抖成了个筛子,不待苏瑾再问,立马都详详细细的讲了出来。 苏瑾满意的点点头,数了数地下的俘虏,收回自己的脚,挥挥手,“这有七个,还有三个漏网之鱼,先把他们都关起来!” 然而一回头看见沉默的看着她的萧衍,立马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越俎代庖了。 好像……这屋子里身份最高的人不是她…… 好在萧衍也没有为难她,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按照苏瑾说的去做,就转过眼不再看她了。 苏瑾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目光四处乱转,最终落在了那个浑身发抖,尿了裤裆的县令身上。 “喂我说,”她拖了把椅子,蹲在上面,探着脑袋开口,“不如现在,聊聊?” 那县令见这景象早就已经吓的丢了魂,此刻一切平息,又听见苏瑾叫他,立马“哇”的一声哭出来,连滚带爬的挪过来,抓着椅子腿开口,“不得了啊,救我啊……” “好了好了,”苏瑾被他吵的捂住耳朵,皱着眉头开口,“现在外面已经安静了,你再哭下去只怕又要骚乱了,到时候匪徒要是来了,就把你一个人扔出去。” 那县令立马闭了嘴。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苏瑾擦擦自己的鞋面,看着地上的县令开口,“有多少说多少哦。” 那县令赶紧磕了好几个头,“回大人,回大人,我都说,我都说。” 苏瑾看他像个犯人一般,心下不忍,立马让他坐了讲。 那县令坐下平复了心绪,然后开口,“不瞒各位,原来我们云城乃是人间圣地,民风淳朴,待人真诚……” “好了好了!”苏瑾赶紧打断他,“套话别说了,讲重点!” 那县令立马点头哈腰的应了。 听着听着,所有人的目光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这匪寇之乱自去年开始便有苗头,年关时发生暴乱,城主罗成一直采取的是压制政策,只是治标不治本,等到陆暻来之时,推行了新的政策,这才让云城的情况好了些。 只是陆暻被召回京城太过匆忙,很多配套措施还未推行下去,只得半途崩折。 苏瑾相信,陆暻那般人物必定在出发之前已经交代好布置好了一切,只怕是这城主在陆暻走后,态度大转弯,废除了他所有的政策,甚至还撤除了守城的士兵,不知是何居心。 “他这般作为,难道没有人反他吗?”一旁听的柴德开口,十分疑惑,“这样逆天而行,不顾民生,你们大可将他推下台,或者越级上报朝廷。” “将军的想法我们也有啊!”那县令愁眉苦脸,“可是罗城主自从陆大人走后便不再出自己的城屋,没有见过任何人,而且还将所有的侍卫调去保卫他,我们自己的士兵不过一两个,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 “更别说送折子上去了,城主大人把我们控制的死死的,驿站都有他的人,只怕信未到,我们就已经死了。” “原来如此。”苏瑾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沉思片刻,突然开口,“我听说余明也被安排在这了,他人呢?应该早就到了吧?” 一说起这个,那县令的脸立马又变得苦兮兮的,“那位大人来是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苏瑾挑挑眉,顺着他的目光往外一看,“他还不住这儿?” 她小手一挥,“走!咱们去看看他!” 那县令带着苏瑾出去了,萧衍眼神一瞟,凌七赶紧跟上去。 他现在感觉自己的主子成了两个,工作量有点大啊。 然而刚迈出去几步,苏瑾脑后突然有风声一响,凌七目光如炬,手中长剑一拍,就将那“暗器”打落。 苏瑾步子一顿,看着落在地下晃来晃去的枣核,挑了挑眉。 这是裘千尺出现了还是公孙绿萼复活了,这年头还有人拿枣核当暗器呢? 凌七已经将那人拎了过来。 那人十分瘦弱,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脸上瘦的没有一点肉,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苏瑾。 这是刚刚看见的小乞丐。 “这位小弟,”苏瑾开口询问,“咱们什么仇什么怨啊,你要这样对我?” “你不是好人!”那小乞丐在凌七手里挣扎,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你们从城外面来的都不是好人!” “何出此言啊小弟弟。”苏瑾咋舌,“我可是良心大大的好啊!” “你们还要来骗我家的粮食!”那小乞丐仿佛十分愤怒,小手一指前方怒气冲冲地开口,“你们是不是要去我家?” 顺着那方向一看,苏瑾顿时眯了眯眼。 这小乞丐家不就是所谓的余明住的地方吗? 她冷笑一声,迈步上前,凑近侧耳去听。 “饭呢?”屋里有人怒气冲冲地开口,“还没做好一会儿就把你丢出去!” 屋里一阵锅碗瓢盆相撞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女子柔柔弱弱的开口,“就快好了。” “哼,还算你识相!”那男人又开口,沉默片刻又开口,“只要你以后听话,本将军必然会像今天一样,保护你和你弟。” 屋里锅碗瓢盆声依旧,女子没回答他。 “不如你今晚就从了本将,以后我回去了也给你抬个身份,必然……” “啪!” 苏瑾一脚踢开大门,就迈了进去。 她最先看见的是个瘦弱的蹲在灶台前做饭的女子,接着是榻上四仰八叉的余明。 “余将军好生活!”苏瑾冷笑一声。 正在剔牙的余明没防备,被这一声吓的一抖,手里的剔牙棒顿时戳进牙龈,冒了他一嘴血。 “苏瑾!”余明看清楚了来人,想起自己如今的遭遇都因她而起,立马怒发冲冠,跳下来就要打她。 他握拳,往苏瑾头上打去。 “你个孙子……” 然而苏瑾却突然弯了腰,飞快的躲过了余明的攻击。 然后,突然一抬脚,狠狠的踹在余明两腿间。 “我打~” 她阴阳怪气的一喊,然后看见余明顿时面色苍白,蜷缩在地下,立马哈哈大笑。 “啊……”余明痛不欲生,“你……无……耻……” “对待不同的人,就要有不同的方法。”苏瑾笑眯眯的开口,“对于你这样的人,无耻则屡试不爽。” “我一……定要打……死你……”余明已经说不出话了。 “那估计不成,被你打一次就够了,我可没那么蠢,还被揍第二次。”苏瑾翻个白眼,对着余明开口,“反倒是你,给小爷我听好,再拿保护弱女子当幌子占人家便宜,小心我……” 她眼睛往他两腿.之间一瞄,那目光凉嗖嗖的,像小刀一晃来晃去,慌的余明捂得更紧。 “直接没收作案工具!” ※——※ 发糖预告:明天,萧殿下表白喽❤️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八十五章 温情表白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余明痛的要命,很想把面前这个瘦弱的男人当场掐死,但是眼光瞥见凌七立在苏瑾身后,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凌七在,说明晋王殿下也在。 他打不过萧衍。 “鉴于你最近表现不佳,爷派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苏小爷伸出一根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们抓了一批犯人,现在就交给你来看管了,倘若跑了一个,唯你是问。” “你!”余明气的脸上的肌肉都在发抖。 他堂堂一个将军,怎么能去做这狱卒所干的事情呢?太过折损他了! 然而苏瑾并不理他,转过头来,看见那名瘦弱的女子正蹲在灶台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眼里秋波流转,含情脉脉。 好一个美丽的少女。 “姐!” 那小乞丐扑进那女子怀里,看着苏瑾的眼光也没有那么多敌意了,不过依旧极其警惕的盯着正迈步往外走的余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他还没把这两天吃我们的饭钱给我们呢!” 余明身子一僵,恶狠狠的回头去瞪他,却突然看见苏瑾挑了挑眉,活动活动脚腕,仿佛又要来上那么一脚,立马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来,塞在那男孩子的手里转头就走。 “姐,你看。”那男孩子立马喜笑颜开,将银子递给了那少女。 “方元,谢过这位大人。”那少女向苏瑾一笑,“若不是他,我们是要不回来这银子的。” “多谢大人。”那叫方元的小孩子立马对着苏瑾一躬身,十分有礼貌的开口,“刚刚是我错了,不该砸你,对不起。” 见这孩子这样明事理,苏瑾不禁十分喜欢,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 说话间,那少女已经递了热茶上来,微笑着开口,“大人既然来了,不如坐坐吧。” “也好。”见她这般热情,苏瑾便随便坐了,一边喝茶一边和她们聊天。 原来这个少女叫方兰,三月前其父母死于匪寇之手,于是她便跟弟弟相依为命,谁知几日前来到这里的余明,见人手紧张无人伺候,便将目光瞄准了他们家,强行赖住在这里,也不给银子,只吃白食,直到今天苏瑾来了才将他赶走。 见着姐弟二人皆瘦弱不堪,那方元的衣服又破破烂烂的,苏瑾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这里的布料铺子未开,不然她很想去给这方元买身衣服。 他的衣服破成这样,穿着应当会冷。 她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因着马车及行李都落入悬崖,在路过村子时,便买了些许衣服备用。 这男式的样子改不了,但是大小却可以改,裁剪一下,应当还能给这方元做一件新衣。 她打量着,将方元的身形大致记下,随便与她们聊了几句,便返回了屋中。 “苏大人,”那县令在身后抖抖嗖嗖的开口,“您要不要去拜见城主?” “老子不见!”苏瑾头也不回,“哪里有我去拜见他的道理?他就是要当缩头乌龟就让他当,等到他实在憋不住了,自然会找上门来,我们等就是。” “啊?”那县令张着嘴,见苏瑾是认真的,不禁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先再去做件正经事。”苏瑾撇了一眼他,“去帮我做一个草垛子来,松散一些,但也不要太过,最好是丢一根筷子能扎住的那样,再准备些笔墨,调好朱砂等颜料。” “要那个做什么……”那县令更疑惑了。 “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那么多废话。”凌七皱皱眉,对着县令开口,“既然不懂就少问多做事!” “是是是!”那县令赶紧退下去了。 因这些匪寇作乱,有些无家可归的人们受了伤,于是苏瑾便将那间上房让了出来给这些人暂住; 又将那缴获来的银子全部交给县令,让他统一调配,为城中的人民提供救济的资金,要求他每一笔都要记详细记清楚; 同时安排了人将大开的城门锁了,钥匙留在她这里; 又和柴德将他带的精兵排了班,今夜开始守城巡逻。 等布置完这些苏瑾发现天色已近晚,于是赶紧借着大堂中那昏暗的烛火,找出来一件自己未穿过的衣服,拿着从隔壁大娘那里借来的剪刀和针线,剪剪裁裁,缝缝补补,终于做出一件衣服来。 伸着那新衣服看了看,苏瑾觉得十分满意。 几近入冬,等天冷了,那孩子总不能一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吧? 她将那衣服收起来,打算明天给方家送过去,然后自己洗漱了,就往后面的通铺走,准备睡觉。 还没迈几步,就看见了因研究城中境况而同样晚归的萧衍。 苏瑾摸了摸鼻子,一想起来那日两人的尴尬情况,就觉得脸蛋发烫。 萧衍倒脸色如常,先她一步推开屋门,迈进去一扫。 屋里的战士们奔波了一天,此刻早已经睡下了,只在靠门处留出来了面积小于等于两个人的位置。 萧衍打量了一下,觉得苏瑾睡门边,只怕夜里有风会吹得冷,而且位置太小,夜里容易掉下去,便对着苏瑾开口。 “你睡中间。” 苏瑾顿时眨了眨眼。 这是这半个月来,萧衍和她的第一次说话。 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欣喜,她立马弯了眉眼,“好的。” 见苏瑾那小脸又久违的对着自己展开笑容,萧衍那紧张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谁知道,他刚刚是鼓了多大勇气才开的口。 他怕苏瑾不理他。 这些日子他都快憋死了,想和苏瑾说话,但是每次见她那样躲着自己,又不敢开口,以至于几次夜里醒来,见凌七那般惊异的表情,便知自己居然在梦都在想着和苏瑾说话。 想到这儿,萧衍觉得自己好像变了。 面对着苏瑾,从来什么都不害怕的他居然有些胆怯。 怕她哭,怕她生气,怕她不理他。 苏瑾不知道萧衍此刻已经想了这么多,十分愉快的爬上了铺,拿过被子抬头笑嘻嘻的对着萧衍拍了拍,低声唤他,“快来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墙角,留给他们照路的烛火微暗,正在纸糊的灯笼里发出若隐若现的光芒,映衬的苏瑾那张小脸无比温馨,恍若寻常百姓家的妻子在那幽幽烛火里,喊着自家夫君归寝。 萧衍的心突然就漏了一拍。 他鬼使神差的,突然露出了笑意,极其听话的点点头,“好的,这就睡觉。” 他躺在苏瑾身边,看着身侧的人儿顿时觉得无比满足。 这种感觉,不过短短几个月,为什么觉得像是过了一年一般? 他有些舍不得闭眼,紧紧的盯着苏瑾的小脸一刻也不移。 “睡啦睡啦!”苏瑾怕吵到睡熟的将士,凑近萧衍,笑嘻嘻的眨眨眼,“晚安。” 鼻尖萦绕着少女身上那微微的丁香气息,萧衍一时间竟有些沉醉。 然而沉醉过后,心里却突然明亮起来。 他大抵知道,自己对于苏瑾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他,萧衍,对于苏瑾的感情是……喜欢。 之前他犹豫,怕自己误会了自己的情感,无端给自己和他人添烦恼,可如今,他觉得自己很后悔。 自己居然错过了那么多能和苏瑾在一起的宝贵的时光。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蹉跎这件事对他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开口,“苏瑾。” “嗯?”苏瑾从被窝里探出头,“怎么了?” “我有话跟你说,”萧衍吸了口气,“从现在开始,你要认真听。” “等下,”苏瑾眨巴眨巴眼,十分紧张,“你是要跟我算以往所有的账吗?用银子算吗?” “不是,”萧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苏瑾这个财迷打破,他有些苦笑不得。 “不是要和你算账,我要讲的事比这个重要。” “哦。”苏瑾一听和银子没关系了,就立马松懈下来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躺在枕头上开口,“那你说,我听着。” “好。”萧衍吸口气,又鼓起勇气,“苏瑾,你对我是什么看法?” “看法……”苏瑾揉揉眼睛,“为什么问这个?和你讲的内容重要吗?” “重要。”萧衍开口,目光如炬,“所以你要认真回答我。” “我觉得你是个很厉害的人。”苏瑾思考片刻,又打了个哈欠,“武功高强,聪明冷静,气场强大,长的又帅……” 苏瑾抽抽小鼻子,不断地吹捧他。 自然,人很好,就是闷骚了点。 萧衍越听越开心。 他在苏瑾心里印象这么好? 他十分受用的眯着眼听了半天,直到苏瑾没词了以后,才开口,“那你知不知道,我对你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苏瑾闭着眼睛,把脑袋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你病之前,我对你的印象就是我那侄儿身边的一个门客而已,直到后来,你病好以后,我第一次真正面对着你,对你的印象就是四个字,”萧衍垂下眼眸,看着身侧的人儿微微一笑,“无耻之徒。” 苏瑾顿时踢了他一脚,“我刚刚都那样夸你,你居然这样说我?” “这是事实。”萧衍侧身躲开,觉得还好不是苏瑾睡在边上,自己半个身子都悬在塌边,换成苏瑾实在容易掉下去。 苏瑾哼哼几声,把脑袋埋在被子里不理他。 “那时候的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丝毫不起眼的人,直到后来,你在练武场,那般坚持,我不由得有些佩服,再到我看见你的那个……”他脸色突然可疑的一红,不好意思看苏瑾,他转开眼看着头顶的房梁,把声音压的无限低,生怕被他人听见。 “那时候我是真没想到,处处与我作对的竟然是个女子,我从未想到,女子竟然也能这般刚强不折。” 他回想着那日练武场上满身伤痕,却依旧立在阳光灿烂下的少年;回想着一身女装来找自己谈生意的少女,回想着那个猥琐的看小黄书的她,回想着那个一身舞服,在场中犹如精灵般的苏瑾,他轻轻开口。 “苏瑾,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还是要说。” 舔舔唇,萧衍心跳如擂。 “苏瑾……我,萧衍,喜欢你。”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八十六章 国民之策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我喜欢你。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耗费了萧衍莫大的力气。 往日里,他向来杀伐果断,说一不二,从未在语句上有所犹豫。 萧衍亦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有这一天。 而说完这句话,他的心顿时一阵狂跳,跳的他几乎受不住这力度。 萧衍屏住呼吸,又开口,“你……你,怎么说?” 她会怎么说? 是拒绝自己:“萧衍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没有可能”; 还是接受自己:“其实我也喜欢你”? 不过片刻间,萧衍已经在脑海里过了千万条想法,然而却一直竖着耳朵去听苏瑾的动静,一秒也不敢耽误。 身侧那人,安安静静的,呼吸……均匀? 他侧头去看,然后无奈的叹口气。 那瘦瘦小小的少女已经睡的极香,一束纤长的睫毛遮住往日一双晶亮的眼,那小小的嘴微微张开,此刻正流着晶亮的……口水。 萧衍轻笑一声,伸出手将她唇角的口水擦去,又将她的小脑袋放在枕头上摆正,最后把她的被子给她盖好,以手支头,就那样看着苏瑾。 这个丫头,害得他刚才那么紧张,原来她什么都没听进去。 真是的。 等明天……她清醒了,他得重新说一次,必得问个明白,她对他是什么感觉…… 烛火在灯笼里爆开烛花,有人轻轻呢喃一声,翻了个身,手臂一甩,搭在苏瑾身上。 萧衍眉头突然一皱,立马伸手就将那人的手推了下去。 居然敢当他面碰苏瑾! 然而,那人手被推下去,又把腿搭了过来,一下子跨在苏瑾的被子上。 萧衍立马“砰”的一声弹起来,一脚就把那腿踹了下去,顺手就把苏瑾揽进自己怀里,死死的护着。 失策啊失策!他光想着让苏瑾睡在中间安全,忘记了睡通铺,总会有人碰到她。 “干什么……”苏瑾迷迷糊糊的还没睁开眼,身前的人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沉悠远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无事,你安心睡吧,有我在。” 那声音,仿佛带了魔咒,苏瑾脑海里什么都没想,十分听话的合了眼。 见怀里的人儿又安静的睡了,萧衍目光炯炯的盯着那人,如临大敌。 于是一夜里,萧殿下既得护着苏瑾不掉下去,又得防着那人再丢过来胳膊腿,还得把自己半边落在床外的身子稳住。 第二天,萧衍是腰酸背疼,起来的时候只得扶着自己僵硬的腰。 于是这动作落在众人的眼里,又生生编出一部大戏。 这两人肯定又……真不节制一点。 苏瑾却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她起的很早,收拾完了以后就让人带着县令给她准备的草垛等物品出门了。 她先去了方家。 方兰姐弟俩早已经起来了,正围在桌子前面分着一个拳头大的馒头,见苏瑾来了赶紧让座倒茶。 “别忙活,我坐坐就走。”苏瑾制止了他们的动作,招手唤过方元,拿出自己昨夜为他做好的新衣裳,递给他。 “喏,可别嫌弃。” 方元目光顿时一亮,看着苏瑾手里的衣服却又不好意思接,回过头来看姐姐的脸色。 方兰也是怔了怔。 她没想到,这位大人居然这样有心。 按理说,她不该让小元接下来,可是……那衣服明显就是连夜赶做出来的,不接,又如何对的起这份心意。 她犹豫片刻,最终点点头。 方元立马喜笑颜开,对着苏瑾赶紧鞠躬道谢,“谢谢大人。” 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那衣服,欢欢喜喜的展开,赶紧钻进被窝里去换。 看着他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方兰摇头,冲着苏瑾开口。 “他这近一年都没有添过一件新衣服,如今大人恩惠,实在让他高兴,方兰在此谢过大人。” “不必客气。”苏瑾摇摇头,转眼便看见方元已经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满脸兴奋地对着他们转了个身。 “姐,快看!好不好看?” “好看。”方兰笑着点点头,“你也有新衣服了。” 方元笑着将那衣服上下捏了捏,然后又脱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叠好,穿上了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衣服。 苏瑾眨了眨眼睛,“又叠起来做甚?” “这件衣服是新衣服,等到过年的时候我再穿。”方元从榻上跳下来,对着她笑嘻嘻的开口,“现在穿的话就会脏,会破,我总得要珍惜着些。” 听他这样讲,方兰眼底一片愧疚之色,立马转开了头。 都是自己不好,连件新衣服都没有能力给弟弟去买,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一件,居然还要他省着穿。 苏瑾摸了摸方元那乱糟糟的头发,为他这样懂事而心疼。 然而方圆并没有感觉到这两人的异样,反而目光一亮,看见了苏瑾身后的草垛子。 “大人可是要背这个?”他撸了撸袖子,赶紧上前将那草垛背在自己身上,“您说去哪里,我帮您背过去。” 苏瑾一怔,“你怎么突然要背它?” “无功不受禄,”方元笑着,把那草垛子掂了掂,“总不能无缘无故受了您的衣服,却不作为。” 苏瑾心里突然一软。 这孩子不仅懂事,而且还这般有骨气。 于是她点点头,制止了那要抢过来草垛的下人,也笑着开口,“我要去城楼上,那劳烦你帮我背过去。” 方兰在屋里微微笑着,冲方元点点头,又向苏瑾一福身。 “多谢大人。” 这一福,为着苏瑾的善心,亦为着她所给予的自己弟弟的尊重。 “哇!” 方元一站在这高高的城楼之上,顿时就感叹一声。 “这里风好大!” 城楼之上旌旗瑟瑟作声,苏瑾剥开自己被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帮着方元卸下草垛,拉着他到了避风处,伸手把他额头上的汗擦去。 “站那里吹风小心感冒。” “嗨!”方元笑嘻嘻的不以为然,“男子汉大丈夫,怕感冒做什么?” 苏瑾撇撇嘴,“你才多大点的人,就已经是大丈夫了?” “这可不能看年龄!”方元不服气了,“我年纪虽小,但是有志气!有志气日后就一定能名动天下!” “好好好!”苏瑾捏捏他的小脸,“相信你,等你成名那天可得让我抱大腿。” 方元笑意盈盈,转过头又趴在那城墙之上。 因着他个子不高,又非要趴在城垛上,只得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像是个短腿的小企鹅。 “看什么呢?”苏瑾也趴在他旁边。 “看我们这天下。”方元目光炯炯有神,盯着前方的一片青青大地,语调激动,“举目四海,从抵昆仑巅,至浩荡东海滨,纵横千里,历越百岁,千里江山绘就一幅宏图霸业梦,盘伏英杰胸膺,多美!” 苏瑾突然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 她没想到,这方元小小年纪居然能讲出一样一番话来。 原有颗少年英雄心。 苏瑾笑着,轻轻开口,“那除此之外呢?登上这城楼,你还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金戈铁马,万里江山,”方元目光越发闪亮,“我能想像到,待我大魏铁骑踏过时的壮丽之音。” “还有呢?” “还有?”方元懵了,挠了挠后脑勺,转过头来看着苏瑾,“我没看到别的了。” “那你转身看看。”苏瑾漫不经心地解着身侧因风吹卷了的旗帜。 “转身?”方元目光疑惑,一回头便看见云城那破破烂烂的建筑,十分不解的回过头,“回头什么也没有。” “没有吗?”苏瑾摇摇头,搂着方元上前一步,小手一指,“告诉我,这是哪里?” “这是云城啊,”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立马又补充道,“是我家!” “没错!”苏瑾收回手指,又对他道,“低头。” 方元又看向自己的脚尖。 “大人,地下有什么啊?”方元挠挠头,“不过就是城墙而已……” 他突然一顿,转头看看身后的荒原,又看看面前的云城,突然沉静下来。 “云城,是我们大魏的边界线上的关卡,你趴在城墙之上,面对着的是他国疆土,背对的是我们大魏,也就是……你的家。而你的脚下,”苏瑾拍拍他的肩,“就是这国与国的分界线。” 方元抬头,看着身侧的苏瑾。 此刻的苏瑾目光发亮,看着云城那些残破却依旧耸立的建筑轻轻开口。 “小元,站得高,看得远,不是让你看见战争和杀戮,而是让你看见哪片土地,是你需要守护的,而哪片土地,是你需要防备的。” 方元睁大眼睛,看着苏瑾耳边被风吹起的发,听见身后云城传来的人们的说话声,有些发愣。 “这城楼太高,往往高的让人失去了本心,忘记了自己所登上这高台的初衷,只听得见那无穷无尽的权利与战争的号角,却从未听见身后那属于家园的最平常的,祈求和平安稳的声音。” 苏瑾趴在城墙上,转过头来,少年瞧见有些许微风吹起这位大人的发丝,只见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随后笑问道,“小元,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草,叫狗尾巴草。” 方元听闻此言,轻轻点了点头,他虽然有些疑惑国公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就在此时,苏瑾转过头望向远处的景色,真美啊,美得让人有些沉醉不知归路。 过了一会,她收回视线,轻叹一声,“这狗尾巴看似草丑陋、粗俗,走在路上,你看见它都想踩死它。可你真的踩的死它么?它就像是我们大魏那些千千万万的百姓,会为一斗米折腰,也会为一点琐碎事斤斤计较,甚至在那些富贵人家眼中,就是微不足道的贱民。可他们,才是我大魏真正的财富!” 说到激动处,这位国公爷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与往日不同的神采奕奕,“他们也许会像狗尾巴草一样弯腰低头,但他们的生命力绝对是最顽强的,我大魏那些悍不畏死的儿郎从何而来?我大魏的粮草军械战马,乃至所穿盔甲又从何而来?可不就是这些千千万万的百姓含辛茹苦给予的?如果一国能重民而轻君,这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国!” 苏瑾趴在城墙之上,转过头,对着方元微微一笑。 “小元,真真的男子汉大丈夫,不是看他能不能求得富贵,求得权利,而是看他能不能护好自己身后的人,你可能懂?” 方元突然感觉,面前的这个瘦弱而好心的大人,大抵并非像昨日表现出来的傻乎乎的样子,他的胸中似乎装了乾坤与百姓,不过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这个样子,他想到了以往先生教的词。 似乎叫……大智若愚? 此刻苏瑾心情很好的趴在城墙之上,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苏大人!” ※※※ 铛铛铛,这里要感谢鹿哥帮忙修改哈哈❤️ 第一卷 且作远来客 第八十七章 来!给他壶上好的“凉茶”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转眼,看见了城下那背着颜料的将士正对着她行礼。 “大人,颜料都来了。” “好!开始作画吧!”苏瑾笑着拍拍方元的小脑袋,“小元你这会儿要不要回家?” “不要!”方元突然摇了摇头,“我想留下来。” 犹豫片刻,他抬头问苏瑾,“可以吗?” “自然可以。”苏瑾拍拍他的脑袋,“不过,这里马上会变得很危险,你留下怕不怕?” “不怕!”方元立马高声叫了起来。 “不怕就好。”苏瑾点点头,看着那小将士将那台阶上涂满颜料,画出一颗大大的太阳来,笑的开心。 “画这个做什么?”方元也蹲下身,有些疑惑的问。 苏瑾笑着没回答,见他画好了以后,挥挥手,“画完你们暂时就不用在城墙之上驻守了,先隐藏。” 那将士听了点点头,和城下的士兵们立马消失在了苏瑾的视线里。 方元看看那太阳画,又看看苏瑾。 “小元,古有诸葛亮‘草船借箭’,今有我苏瑾草垛借箭,你可看着吧。”苏瑾插着腰,十分牛叉的朗声大笑,“我感觉自己即将载入史册……” “喂!楼上的那个傻子!” 苏瑾笑意顿时噎在嗓子里,眉毛一竖,伸着头就往城下看。 “你叫谁傻子?” 城下,那光着膀子的男人伸着指头骂她,“就你!给爷爷开门!不要命了你,敢锁城门!” 方元也探头出去,看清地下的三个人,目光一凝。 匪寇! 他赶紧去拉苏瑾袖子,然而苏瑾恍若未觉,还在与他们对骂。 “你才是傻子!从头傻到脚!” “你他娘的!”那三人顿时怒了,转头就要上城楼来,吓的方元立马躲到了苏瑾身后。 然而,那三人跑到台阶跟前,却突然顿住,面色惊恐。 “上来啊!”苏瑾贱兮兮的挑衅,“别怕啊哈哈哈哈!” 那三人十分愤怒。 地上画的是他们信仰的太阳之神,怎么能用自己肮脏的脚去踩太阳之神? 城墙之上苏瑾还在挑衅,听得那三人气血翻涌,将身上的弓箭取下来,立马就从箭筒里摸箭。 苏瑾目光一闪,提着那草垛子一竖,拉着方元就躲在了后面。 箭声呼啸而来,没入草垛之中,苏瑾用肩抵着,听着那些人在城下骂骂咧咧,笑的开心。 箭很快就用完了,那三人对着空空如也的箭筒一愣,却突然看见那草垛后的苏瑾突然站起身,从身后摸出一把弓来,随手抽出草垛上的箭,抬肘,眯眼,瞄准,拉弓…… “跑!”没了武器在手的三人立马落荒而逃。 苏瑾唇角上扬,手中弦一松。 “嗖”。 这箭打在跑在最后那人的脚边,吓的他立马打了个滚,被一旁的将士们拧住了胳膊。 苏瑾又摸出一支箭,对着倒数第二个人拉弓。 “嗖!” 那箭一瞬间没入那人高高束起的发髻里,吓得他立马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下,双手举过头顶,浑身发抖。 “别杀我,别杀我……” 跑在最前面的人恶狠狠的回头,阴冷的目光盯着苏瑾,怒喝。 “你是谁?报上名来!” 苏瑾恍若未闻,又抽出一箭,拉弓,松手。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英姿飒爽。 “嗖!” 这支箭没入那人的小腿,一瞬间将他坠在地上。 他还欲爬起来再逃,却突然看见面前多了几支长枪,对着他狠狠一竖,险些划破他的喉咙。 苏瑾迈步下来,对着已经被捉住的三人整整自己有些松的袖口,微微一笑。 “满城抓你们不好抓,你看你们,自己居然送上门来,值得表扬。” “你!”那人恨恨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抓我?” “不知道。”凌七居然给苏瑾搬来一张太师椅,殷勤的邀请她休息片刻。 苏瑾点点头,十分受用的翘着二郎腿坐下,在地下那人阴毒的目光里悠悠闲闲的掏掏耳朵,然后才开口。 “洗耳恭听。” “我可是苍元国塔姆尔部落汗王的第八个儿子!”那人十分自豪的扬起下巴,“你可得想好,如何向我父汗解释今天这件事!” “就这?”苏瑾有些不耐烦地换了个耳朵掏,“说说你们来干嘛?” “你他娘的聋了吗?”那人见苏瑾这般不把他放在眼里,立马又仰起头,大声呼喊,“我说我是汗王的儿子。” 苏瑾听不下去了,“你就这一句话重复半天,来来来,小元,他太激动了你给他上壶茶喝。” 方元立马噔噔噔的过来,十分有默契的解开裤绳,对着那骂骂咧咧的那人,自豪的一抬头。 一波热乎乎的液体直冲他那喋喋不休的大嘴而去。 “哈哈哈哈。”方元笑的极其开心,看着面前那人顿时错愕的表情感觉自己心里的闷气顿时一扫而空。 让他们从来都是杀人放火! 活该! “呸……你……”那人赶紧扭头去躲,然而还是被浇了一脸。 “招待不周啊招待不周,”苏瑾笑眯眯的,手指在凳子上敲敲,“没有什么其他的好东西,这童子尿您多喝点,补补身体。” 方元尿完,十分开心的提上裤子,蹦蹦跳跳的走开,剩下那一脸尿液的男人不停地往外吐。 “怎么样?好不好喝?”苏瑾笑着将身子向前一倾,“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喝了这么好的东西,你不表示表示?” 这么好的东西?难不成他还得感谢他不是? 他咬咬牙,“我什么都没有!” “没有?”苏瑾笑的更开心,“你画的云城地图不如给我们分享一下?” “什……什么地图?”那人突然目光一慌。 他这次来云城,表面上是趁火打劫,实际上,是完成父汗给他的任务——绘制云城地图。 这件事关乎他的继承权利,他不得不亲自出马。 可是这人……如何得知? “不给?”苏瑾十分不在意的挥挥手,“再来给他一壶……” 那人看着又换了个年轻侍卫来,目光惊惧,最终在他开始解裤绳的时候赶紧开口,“别!我拿,我拿!” 苏瑾满意的点点头,看着那人从……裤裆里掏出个羊皮卷来顿时把脸拉成了个番薯。 太恶心了!她才不要碰这东西。 转头,抬眼,她盯着凌七。 凌七认命的闭了闭眼,只得忍着恶心去接了。 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苏瑾见目的达到了,立马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摆,“好了,人交给余明让他看着,其他人各就各位。” “大人,”凌七问她,“这羊皮卷子是给您还是……” “给萧衍给萧衍!”苏瑾赶紧推了回去,“我才不要。” 她现在的任务是……回去睡养颜觉! 她蹦蹦跳跳的往回走,刚进屋就看见萧衍立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 “去哪?”他开口。 “睡觉。”苏瑾打了个哈欠,“起太早了。” “先一起吃早饭?”他看着她,微微一笑。 苏瑾摸摸肚子,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饭,立马点点头,“好的。” 桌上已经摆了几道小菜,两碗白粥,此刻正冒着腾腾热气。 又是粥…… 苏瑾有些难过的撇撇嘴。 虽然知道黎地经济并不好,此刻也的确不能要求些什么,但是……他们在路上也是一直吃粥,吃了近半个月,而且天气越来越冷了,现在喝了粥,只觉得自己和茅厕结了拜,一天不去上五次就对不起它。 难过是难过,苏瑾还是认认真真的吃了。 对面萧衍却突然转了头,见周围没有人,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皮纸包着的东西来,塞进了苏瑾的手里。 “这什么?”她挑挑眉,看着低头吃粥,拒绝解释的萧衍,慢慢打开纸包。 一层一层打开,里面包着的竟是一块热乎乎的烤牛肉。 目光一滞,苏瑾对着那肉咧了咧嘴,悄悄开口,“哪里来的?” “捡的。”萧衍看也不看她,只一个劲的扒拉自己的粥。“看你面色苍白,四肢无力,就捡来给你吃了。” 苏瑾笑眯了眼,也不计较萧衍这样说她,拿着筷子一扎,强行分成两份,一份夹进了萧衍的碗里。 “一起吃。”她开心的坐在他旁边,夹着那属于自己的肉送到嘴里,十分满足的叹了一声,“好好吃!” 见她这般开心,萧衍也笑起来。 他一早起来看见这粥,就知道大概苏瑾吃了又得跑厕所,于是便出去逛了逛,想为苏瑾买点别的吃的,换换口味。 走了许久,他才在城中一条小巷子里,看见一个坐在地上烤牛肉男人,他本想着买上一块来,然而那人居然就一句话,“不卖,有本事就打。” 打就打!他萧衍是谁,从来没怕的。 两个人打了半天,竟然不分胜负,后来那男人的牛肉要烤焦了,便讲了和,分了一块给他。 想到这儿,萧衍看着那牛肉,觉得苏瑾还是应该多吃点。 他捏着筷子,往苏瑾碗里去。 “别来!”苏瑾头也不抬,“你也得吃,不吃饿坏了以后谁给我捡牛肉去?” 萧衍顿时笑了,十分听话的将那肉收了回去。 两个人头凑头的吃完了那块肉,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笑脸。 萧衍觉得自己十分满足,伸出手为苏瑾擦去唇角的一点粥渍,目光柔和。 苏瑾突然眉头一皱,捉着萧衍的手就开口,“手怎么破了?” 目光一缩,萧衍知道大抵是刚刚打架的时候弄破的。 一时不察,竟让她发现了。 赶紧抽回来,萧衍神色自若的开口,“大抵是不小心碰到哪里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苏瑾起身,拿来医药箱,又拽回萧衍的手,轻轻吹了吹,低下头为他处理伤口。 这一吹,萧衍觉得浑身都麻了。 他垂眼,从苏瑾饱满光洁的额头,看到她长长的睫毛,晶亮的眼睛,小小的鼻子,红润的嘴巴…… 他喉结一滚。 那唇突然一张,对着他的指头开口。 “一会儿会有点疼哦,你忍着点。” “嗯。” 声音虽然依旧冷冷清清的,但是低着脑袋的苏瑾不知道,盯着她的男人,此刻嘴已经咧到了耳根后。 怎么疼呢?一点都不疼。 他想起昨天还未被苏瑾听到的话,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咬咬牙,开口。 “苏瑾,我昨天说的话你没听见,今天再说一次,我喜……” “是这儿吗?”门外突然有人朗声开口,“抢了你牛肉的人就在这儿?” ※※※ 铛铛铛,特邀嘉宾出场啦! 第八十八章 倘若我偏要乱来呢?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动作一僵。 抢了牛肉的人? 她抬眼疑惑的向萧衍看去。 “是他自己给我的。”萧衍的二次告白被人打断,心里恨的牙痒痒,但脸上神色自若,“我没抢。” 见萧衍不像撒谎,苏瑾点点头,将桌上的油皮纸捏了起来,叠好收进袖中,迈腿出去。 门外已经站着两个少年。 左侧的一个高个男人一身黑衣,目光冷冽,一手摁着腰间的剑,一手垂在身侧; 右边的男人瘦瘦小小,一身烈火般的红衣将他束的身材越发纤细。 苏瑾眨了眨眼,觉得这般的大红色一般人无法驾驭,而穿在这少年身上竟如此英气逼人。 这样看,刚刚开口的就是他。 “请问有什么事?”苏瑾揣着明白装糊涂,作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这位公子说什么?” 见她这样和善,那红衣少年也温和了些许,“我们在山上打了一只野牛,这几日这里封城,我们没有粮食,只能吃这个,今天你这客栈里有人抢了我的牛肉去,我得来讨个说法。” 萧衍也迈步出来,他刚刚出现,那黑衣少年立马抬眼,对着他一指。 “就是他。” “那是你送我的。”萧衍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黑衣少年。 “没错,”那黑衣少年点点头,“但是她不让,所以我后悔了。” 还能这样? “哦?”苏瑾笑嘻嘻的拱手,“不知您怎么称呼?” “在下姓萧,名富贵。”那红衣少年大拇指一伸,对着自己一指。 苏瑾唇角一抽。 刚刚听见“萧”这个姓,她原以为是大魏皇室之人,然而听见“富贵”这个名字…… 估计不是了。 “那这位公子……”她又转向另一个少年。 “他叫木生财!”那红衣少年抢先回答,苏瑾明明白白的看见了这个名字一出口时,那黑衣少年脸上顿时闪过的拒绝。 富贵生财? 这两人是兄弟名?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苏瑾觉得这名字她喊着把自己也喊土了,只得开口打哈哈。 “萧公子,木公子,这大抵是个误会。”苏瑾笑嘻嘻的从袖子里掏出那油皮纸递过去,“肉,是没了,包它的皮还在,不如你拿回去留个念想?” “你!” 那红衣少年垂下眼,盯着她手里被风吹的晃晃悠悠的牛皮纸,瞠目结舌。 那木生财见他神色不对,立马拔剑。 萧衍眉头一挑,亦准备迎战。 “倘若这个不成哈哈,还有别的办法,”苏瑾见气氛不对,连忙补充,“即是没饭吃,不如今天就在我们这里吃了,就当结识个朋友?” 木生财转头去看萧富贵。 苏瑾顿时明白了。 看来这萧富贵是今天的攻克的重点对象。 拿下他,就一切不成问题。 她赶紧殷勤的伸手,对着那萧富贵笑的像多菊花。 “请进?” 萧衍不高兴了,伸手将她一拉,“他们爱来不来,你何必降低自己身份?” 苏瑾拍拍他的手,对着他一笑。 毕竟吃了人家的肉了,对他们客气一点也是应该的。 那柔软的小手搭在他的手上,他心神一动,直接伸手将那小手握在掌心,将苏瑾藏在自己身后,他抬头,迈步。 “请进。” 他是男人,更何况今天这事因他而起,那么就应该让他来处理,何必让苏瑾替他忙碌? 苏瑾的手被他拉着,只觉得那双大手温暖十分,掌心仿佛有细小的茧子,此刻与她掌心相对,莫名的极具安全感。 苏瑾脸有点红。 这是她第一次和萧衍牵手诶! 萧富贵见他们邀请,便也不客气,迈步进来,大刀阔马的往那儿一坐。 萧衍示意给他们上粥和菜,那两个少年倒也没嫌弃白粥寡淡,自己坐在一旁吃了。 “殿下,苏大人。”那县令从门外迈进来,一脸喜色,“那些匪寇都押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城门了?” 那吃饭的两个少年突然一顿,抬头对视了一眼。 “可以呀。”苏瑾笑嘻嘻的拍拍他的肩膀,在那县令一脸喜不自胜的表情里缓缓开口,“如果你不想活了的话。” “啊?”县令顿时又苦了脸,“为什么啊?” “为什么?”苏瑾觉得笨蛋不可教也,“你抓的是谁?大门一开,那塔姆尔部落汗王为救他的第八个儿子,不就可以直接进来了?” “那我们放了他?”那县令异想天开,“这样是不是就安全了?” 苏瑾懒得和他说话了。 这场仗,是必须打的。 一开始,这苍元国就报着要夺下云城的心,所以才会派来细作绘制地图,今天若是不抓那汗王儿子,等这地图一回去,后天这仗就能打响; 她将那汗王儿子扣下,不过是想为以后的战争多个筹码。 萧海估计也是在知道了这个情况后,才派了这么点人给她,表面上云淡风轻,说内乱而已不需要太多将士,实际上人手根本不够,就等着她去送死。 想到这儿,她觉得内心有些苍凉。 指尖却突然被人一缠,萧衍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与她指尖交错而握,冲着她一笑,嘴唇无声的一动。 无事,有我在。 有他在…… 苏瑾怔怔的看着萧衍,有些感动。 她现在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很让她有安全感。 萧衍牵着她,坐在萧富贵和木生财身边,开口。 “听二位的口音,不像云城本地人。” “没错。”萧富贵的目光从他们两人牵着的手上移开,有些意味不明,“我们从北祁来。” “哦?”萧衍伸手给苏瑾沏了杯茶,“二位远道而来,不知是寻亲还是访友?” “这件事似乎与阁下无关。”萧富贵笑笑,凌厉的眉峰一挑。 “自然无事。”萧衍点点头,又给苏瑾续上一杯,“只是在下好奇。” “好奇什么?”萧富贵十分配合的开口。 “在下听闻,贵国有位与大人同姓的将军,单名一个‘樯’字,不知二位可知?” 那一直低着眉眼听他们开口的木生财顿时抬起头,目光如此犀利,仿佛弹出无数小刀,向着萧衍而来。 这人目光好可怕! 苏瑾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萧衍身边凑了凑。 对于她这样的举动,萧衍内心十分满意。 “自然听过。”那萧富贵手指点点桌子,十分自豪的开口。 “萧将军不仅人又帅气又精神,而且他所带的萧家军,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实在是精锐中的精锐,勇者里的勇者,我们北祁谁提起萧将军和萧家军,都得竖起大拇指夸个‘好’字!” 木生财听他这样说,不知在想什么,又垂下了眼。 “这么厉害?”苏瑾听他这样说,顿时来了兴趣。 “人长的也帅?”她伸出脑袋,开口询问。 “帅!玉树临风,俊逸非凡。”萧富贵也凑过来,笑意盈盈。 “还会武功?” “可不!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拳如流星,鞭如雷电,叱咤疆场, 上,能上帝王寝宫揭瓦。下,能下青楼打架……”那少年来了兴致,唾沫星子满天飞。 苏瑾越听目光越亮,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那萧将军俊逸的脸庞。 哎呀呀,想见他!这样的帅哥给她来一打! 萧衍看着身边冒着粉红泡泡的少女身子越发向前倾,离他越来越远,顿时不高兴了,狠狠地捏了一把苏瑾的手掌。 “哎呦!”苏瑾赶紧抽回手来,拧了眉开口,“你干嘛?” “今天就聊到这儿吧,在下还有事。”萧衍仿佛没听见一般,对着面前的两位少年开口,“二位好走,不送。” 萧富贵正讲到高兴处,猛的听萧衍这样一说,顿时半张了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忙你的。”苏瑾听他这样说,立马挥挥手,“我们再聊一会。” “好啊,好啊!”萧富贵立马又凑过来,“我们刚刚讲到……” 领口突然一紧,脚下一空,苏瑾惊讶的看着萧富贵的脸越发遥远,伸出手去拉。 “我飘了,富贵快拉住我。” “啪!”她伸出去的手被人一拍,脑顶上低沉优雅的男声缓缓响起,“你的确是飘了,不知道自己还有要事待处理。” 什么要事? 苏瑾疑惑的转着脑袋,但是看见萧衍一本正经的脸色,顿时觉得大抵是自己忘了什么? 于是她只好遗憾的叹了口气,转头对萧富贵开口,“那今天是听不成了,明天这个时间你还能来唔……” 嘴巴突然被人一捂,萧衍不再给她任何机会,直接拎走。 “可以可以我可以!”萧富贵冲她挥挥手,“约啊……” 萧衍忍无可忍,对着愣在一旁的凌七开口,“明天看见他们往这个方向走,就给我打!” 萧衍的步子迈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后面的屋里,他推门进去,伸手就把苏瑾扔到了榻上。 “噗!”苏瑾赶紧爬起来,一只手使劲的擦着自己的脸,“这谁睡的位置,一股臭脚丫子味!” “苏瑾!” 她愕然抬头,看着面前慢慢逼近的男人,顿时有些心慌。 等下,这个走向…… 目光一扫。 窗户紧闭,光线昏暗。 大门,被紧紧关上了。 这屋里,只有榻上的女人,和一个面色凝重的男人…… 接下来会发生的剧情……只怕是少儿不宜! “你要干什么?” 苏瑾顿时慌了,把自己缩成一团,小手紧紧的抓着自己衣服。 “我警告你,别,别乱来啊!” 这里是后院,她是真的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呵,”萧衍却突然冷笑一声,缓缓迈着步子向她而去,在她惊恐的目光里,慢慢上了榻。 “我这会儿若是偏要乱来,你又能怎样?” ※※※ 友情客串:萧富贵和木生财,爱他们的朋友可以去看看锦鲤的《将了个军》❤️也是很棒的书哦,但是不要放弃爱我哈哈 第八十九章 夜半访客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偏要乱来? 苏瑾更害怕了,不断地往回缩,直到后背抵在墙上,她哭丧着小脸,冲着越来越近的男人开口。 “别偏呀,你不能这么任性……” “倘若我就要任性呢?”萧衍不为所动,俊脸微侧,似要吻上她的唇。 “我这一生,鲜少有任性的时候,偶尔放纵一回,又有何不可?” 苏瑾的呼吸突然乱了。 这是她第一次贴这么近的去看萧衍。 从她这个角度,萧衍那光洁的额头,恍若是春季开的最饱满的梨花,洁白如玉,那浓密的眉下,两扇纤长若雏鸟新生的羽毛般的睫毛微微一闪,在阳光下仿佛镀了金色的光芒。 一呼一吸间,她都能闻到他身上干干净净的阳光的味道。 她知道,萧衍好看,但是没想到,贴近了还这么能打。 “那个……”她把头往回缩了缩,斟酌着开口,“要不,你放纵,我严谨。” 萧衍轻笑一声,突然凑身而上。 苏瑾吓得立马闭眼。 然而,身后却突然一空,她愣了愣,睁开眼。 “你……” “我拿被子。”萧衍已经恢复了正常距离,正将枕头被子铺好,然后转身下榻,“你不是要睡觉吗?” 苏瑾木然的看看那已经铺好的床铺,又看看一脸正经的萧衍,只感觉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只待喷薄而出。 她赶紧钻进去,“我睡我睡。” “你的被子不会把你勒死吗?” 萧衍坐在榻边,看着她半晌,开口。 “你就这样怕我对你做什么?” “怕……不是,我是怕我对你做什么。”苏瑾讪笑几声,“我是怕我对你做禽兽不如的行为,到时候还得对你负责哈哈。” 萧衍听出她的尴尬,也没在开口,目光看向那有些斑驳的墙壁,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苏瑾听他不再开口,慢慢的也就在一片寂静里放松了警惕,脑子渐渐的昏沉,直到即将进入梦乡的前一刻,模模糊糊的听见身边的男人轻轻开口。 “你是该对我负责……毕竟你夺走了我的……” 他的什么? 脑子里一片浆糊,她也没等着萧衍说出来,就坠入了梦乡。 此刻有人安眠,有人却在徘徊不安。 周玉听着屋里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只觉得内心有点崩溃。 这大白天的,贵妃娘娘竟然给陛下送来了两个歌姬,几个人在屋里耍了好一阵子也不出来,这还有正事等着呢。 他抬眼,看向那立在庭院里一言不发的男人。 唉,孟大人就是好耐力,在这里站了近两个时辰了,居然动都不动。 他正想着,屋里萧海的声音突然传来。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朕也闹累了,曲儿晚上再听。” 一阵脚步声响起,周玉赶紧示意小太监打起门帘,冲着这些未来可能会成为主子的姑娘们堆着笑,在他们走后一闪身进了屋子。 “陛下可要用茶?” “不必。”萧海窝在龙椅之上,揉着太阳穴,有些疲惫的闭着眼睛,“贵妃是从何处得知我们在找那女人的?” “这……”周玉舌头顿时打了结。 前些日子,陛下看上那宫宴上献舞的女子,暗中派他去找,可是谁知那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只在树丛里找到衣服,人却不见了。 这半个月来,陛下虽然没明说,但是他也感觉到了陛下的不满,便在贵妃派人打探消息时松了口风,想着分散下陛下的注意力,尽快让他把这事儿忘掉。 然而…… “大抵是贵妃娘娘体贴,想为陛下分忧解难。”他捏着嗓子开口,“娘娘也是一片好心。” 萧海冷哼了一声,又开口,“那女子……” 他突然顿了顿,“你去查查那天宴会之中,离过筵席的官员都有谁,分别离开多久。” “是。”周玉赶紧应了,又开口道,“陛下,孟大人来了,正在门口侯着。” “传。” 孟凡迈步进来,对着萧海一拜,“陛下。” 萧海没有应,垂眼冷冷的看着地下跪着的孟凡,半晌开口。 “你可知罪?” “臣知罪。”孟凡立马叩头在地上,“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你说派人插进苏瑾身边,就可以在路上不动声色的灭了他,可如今,朕又失了一名暗卫,”萧海冷笑一声,“这件事没办好,你要朕责罚你,你说怎么罚?” “陛下,臣还有一计。”孟凡突然开口,“上一次是因晋王在苏瑾身侧所以不成,此计乃分而治之,必然能将苏瑾葬在黎地。” “哦?”萧海垂眼,“你且说来。” “回陛下,此计还需一人助微臣一臂之力。” “谁?” 半个时辰后,一身白衣的陆暻被小黄门引至门外,周玉摆着笑脸迎上去。 “陆相,孟大人也在里面。” 陆暻神色没什么变化,依旧笑着对他点点头,迈步进去。 又约摸一个时辰后,陆暻和孟凡一先一后迈步出来,往宫门而去。 “陆相。”孟凡眼见着陆暻就要上马车,立马开口,“大人留步。” 眼中厌恶之色一闪,陆暻转过头来,神色淡然。 “孟学士有事?” “陆相可知这件事,事关重大?” 陆暻不答,就那样看着他。 孟凡等了半天,见陆暻就那样看着他,只得自己接上。 “听闻陆大人曾是晋王殿下的陪读,”他上前一步,“可得分的清,什么是公什么是私。” 陆暻淡淡的看着面前这人,直到孟凡被他看得浑身上下不自在后突然轻笑一声。 “孟学士,你是在和我说话吗?”陆暻那光华璀璨的眼睛微微向他一滑,“我竟不知,大魏的丞相现在已经沦为一个内阁大学士可以指责教训的地步。” “这,下官……”孟凡顿时觉得自己的确僭越了,一时间语塞,便看见陆暻转头上了马车,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孟大人心高气傲,总是想踩着别人往高处爬,这本相能理解。只是不得不奉劝我们年轻的孟大人一句,”陆暻冲他微微一笑,笑的孟凡遍体生寒。 “有些位置不是一味迎合帝王心意,甘愿做条走狗就能坐稳的,还需要这个。”他修长的手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冲孟凡十分有礼貌的点点头。 “很可惜,你没有。” 夜里,大魏京城下了一场暴雨,陆暻坐在自己的书斋里,端着碗热茶听着窗外的雨打芭蕉,有些出神。 今日陛下要他前去黎地,并派人给了他一个锦囊,说到黎地再看。 他可是没有那么听话的,那锦囊已经被他拆开看完,丢进了火里。 这次的任务有些艰巨,萧衍和苏瑾,只怕不得不死一个。 那让谁死呢? 他起身,立在窗前,透过那薄薄的绿纱朦朦胧胧地看窗外的灯笼。 那年,好像也是这样的雨夜,萧衍的母妃,那个一直温婉贤淑的董贵妃,就这样撒手人寰。 陆暻呷了一口茶,回想起来那夜跪在那大雨中的少年,摇了摇头。 “大人!”突然有人撑着伞走进院中,“门外有客来访,说是杨太傅家的。” “先生怎会在这样的雨夜来访?”陆暻垂下眼帘,看着那人的身影,“请进来。” “大人。”那仆从赶紧开口,“太傅家的人说了,不方便进来,请大人出去说话。” 不方便? 陆暻沉默片刻,接过下人撑起的伞便在一片雨声里迈步而去。 门外,一辆马车稳稳的停在他院门口,穿了蓑衣的小厮见他来了,躬身一拜。 灯火之下,陆暻依稀看出那是杨太傅家的来金。 “原来是杨小姐。”陆暻突然轻笑一声。 先生历任两代帝王师,文采斐然,教导他们功课时也从来严厉,从不含糊,可是却极爱钱财,尤其是自己掌上明珠杨琉月身边的四个侍从,分别取了金银珠宝的名字,虽然杨琉月一直觉得这名字太过俗气,但是依旧顺着父亲的意,走哪里都带着他们。 “陆大人料事如神。”车厢内,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请大人恕琉月打扰之罪。” “杨小姐不必在意。只是怀瑾不明白,”陆暻迈下台阶来,冲着她开口。 “一向以对自己行为要求严格的杨小姐,怎么会在这深夜来怀瑾门前,难道不怕世人编排?” 车内,杨琉月沉默了片刻,而后开口。 “此举的确非闺中女子应当遵守,”杨琉月咬咬唇,在车厢内矮身下拜,“琉月回去自会反省,只是这件事,琉月必须得来求大人帮助。” “哦?”陆暻神色自若,“杨小姐请说。” “衍哥哥出城那日,琉月因病未能向送,然而每日都忧心不已,祈求上天保佑。” 她语气有些悲伤,“琉月乃闺阁女子,不能上战场陪伴衍哥哥,只能去求了平安符一道,未能寄送,如今听闻大人要去黎地,只求大人,替琉月带去,亲手交给他。” 话音刚落,那车中突然跳出一个小丫头来,将油纸包好的符呈给了陆暻。 陆暻轻笑一声,伸指收了,“只为小小护身符,杨小姐居然突破自己的底线,半夜来访?” “大人莫笑……”杨琉月似乎已经害羞的不成,声音逐渐低下去。 “也罢,毕竟定亲信物都在小姐那,”陆暻不再开玩笑,“还有何话需要转答不若一起带到。” “请大人告知衍哥哥,如今京城都在传他与苏大人的闲话,甚至有人说他丢了皇家颜面,但是……” 杨琉月咬咬唇,听着车外哗啦啦的雨声,沉思片刻,小脸越发嫣红。 “琉月相信他,也请他放心,我必然不会让父亲退婚,只等他一回来,我便求父亲上书陛下,让我们择日完婚。” ※※ 明天,发糖预警【坏笑】 第九十章 萧衍你不纯洁了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这段时间,云城变化很大。 匪寇捉住了以后全被关在牢里,那些匪寇虽然恨苏瑾,但是又见不到她,只能对着每天都见的余明发泄怒气,经常对着余明“亲切”的问候其家人,气的余明这几日脱了不少发; 云城人听说那匪寇被捉,城中安全,又见县令大人补贴了银子,于是一个个都慢慢的走出屋子,与隔壁的望城相往来,恢复了以往的正常生活,个个都夸赞这位新来的苏大人十分有能耐; 而苏大人本人,这几日过的也很是逍遥自在。 萧衍最近似乎在忙些什么,只有夜里能见到,她无事可做,便和刚认识的经常来找她的萧富贵聊天,聊着聊着,竟发现对方和自己十分投缘,不禁对于萧富贵的喜爱又多了些。 这一日,苏瑾和萧富贵从望城一日游回来,便看见了客栈门口那个像山一样沉默立着的男人。 她吞了口唾沫,有些心虚的将吃的圆滚滚的肚子收了收,伸手去摸怀里的发簪。 马上过年了,她想为萧衍买个礼物,不知道买什么好,只得请了萧富贵一起去帮忙挑挑。 她笑眯眯的,虽然自己偷偷吃了好吃的没给萧衍带,但是自己给他带礼物了。 “苏瑾,我们谈谈。”萧衍目光一斜,盯着那人儿身侧的男人,态度十分明显。 我们要说话,请你消失。 萧富贵好像不知道他的意思,自己靠在柱子上嘿嘿笑了两声,做出一副“没事你们聊,我等她”的样子。 萧衍心头十分不舒服。 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给苏瑾弄块肉来补充营养,竟然惹上了这个麻烦。 他这几日走遍城中询问老人,疯狂的补充了有关爱情的知识,他觉得苏瑾这样以后真的有可能爱上萧富贵。 他不能忍。 “请你离开。”萧衍开口,目光顿时冷沉下来。“我要和她说话。” 萧富贵感觉到周身一下子变冷了,立马调头开溜,一瞬间就跑没影了。 “你去哪里了?”虽然是个问句,但是萧衍语气却十分肯定。 “听说望城有家铺子做的首饰很好看……”苏瑾一想到要给他惊喜,立马转了话题,“我想去看看,他说一起,我们就一起去了……” “哦,一起去玩了。”萧衍出乎意料的平静,“那首饰呢,他给你买了?” “没有没有,我们不过是去吃了个饭,就回来了。”苏瑾看他面色不对,立马开口,“你别误会,我们两个只是有点投缘而已,而且不是一个人去的,还有木生财……” “那他人呢?”萧衍不信,冷笑一声,“苏瑾,你如今竟然还学会了撒谎。” 苏瑾一怔。 “我没有撒谎,他替萧富贵买吃的去了所以……” “够了!”萧衍大手一挥,“我不想听。” 苏瑾后退一步,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立马火也上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凶?”她眨了眨眼,“你一天到晚见不到人,我又找不到你,自己出去玩了玩而已……” 这话在萧衍耳朵里顿时变了味。 “所以,因为我不在你身边,你就背着我找别的男人?”他怒不可遏,想起苏瑾前些日子说的词,立马用在她身上,“你出轨?” “放屁!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苏瑾差点被他气哭,越想越不值得,立马掏出怀里的发簪狠狠一摔,“亏我还给你买了礼物!” “啪!”那玉质的簪子落地顿时碎成两半,蹦在萧衍的鞋面上。 礼物?给自己的? 他一怔。 “萧衍你个大混蛋,呜呜,我想给你买新年礼物,可是我又不会挑,想让萧富贵用男人的眼光帮忙选合适的,本来想给你惊喜,谁知道你居然这么说我……呜呜你不是人……” “你要是这样……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要说话了……” 萧衍顿时抬头,看着面前那个哭的伤心的少女,突然扯着嘴十分幸福的一笑。 “我错了。”他赶紧上前,伸手为她擦泪,“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想的。” “你说错了就完事了,”苏瑾不让他擦,“凭什么啊你以为你是谁,你没错呜呜,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给你买东西了,再也不关心你唔……” 一双柔软而温暖的唇,突然轻轻的堵上了她的唇。 苏瑾双眼顿时瞪大,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身处何方。 她立在原地,脸上泪痕未干,拳头还伸着,保持着要捶面前男人的姿势。 “苏瑾……”萧衍叹息一声,“闭眼。” 那话像魔咒一般,苏瑾的眼睛慢慢合上,却突然一瞪。 妈的! 他以为他是谁? 冤枉自己在先,强吻自己在后,现在还要求自己闭眼? 她立马去推面前的男人,语句断断续续的。“滚,不闭……不要脸……” 萧衍皱皱眉。 这个时候她怎么还能这么凶,是不是自己技术不好? 经验缺乏的萧衍立马就不服气了,本来是只是覆上了苏瑾的唇,他立马无师自通的与她唇舌辗转,伸手将苏瑾搂的更紧。 苏瑾后退,萧衍便进攻,她再退,他便追,一个要推,一个要搂,就这样纠纠缠缠,步步紧逼,直到苏瑾背抵在客栈的门板上,退无可退。 萧衍找到支撑点,将苏瑾圈在他和门板之间,加深了这个吻。 苏瑾心跳越发慢,挣扎中却渐渐沉沦。 最开始,仿佛春日里最和缓的东风,带着那草尖清新的露水,花瓣的香气柔柔的从她唇上滑过,随着她呼吸渐渐不稳,那东风仿佛变为了夏日里的炎炎阳光,在一片温暖之中,恍若映出豆蔻年华里望见的,高阁小楼上那五光十色的珠帘。 那般剔透晶莹,却令人回想起年少绮梦的光芒,让苏瑾那原本推拒的手,不知在何时柔柔的贴在萧衍心口,感受着他那有力的心跳。 良久之后,萧衍才放开了她,与她额头相抵,目光温柔的看着苏瑾。 “苏瑾,看着我。” 苏瑾还未从那恍惚中反映过来,十分听话的抬头,看进他眼底。 “你在我眼里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苏瑾脑子一片空白,轻柔若梦呓,“我看见了你的眼珠子……” “小傻瓜,”萧衍心情大好,又低头啄了啄她的唇,“除此以外呢?” “除此以外,还有……我……” 那往日深沉若古井的眼眸,此刻却如天上的星辰,温柔的映着自己那张脸,艳丽璀璨。 “没错,被你发现了。”萧衍忍不住,又吻了吻她那明亮的眼睛,“从现在开始,我的眼里都会是你,不,不止眼里,脑海里,心里,以后都会是你。” 苏瑾愣愣的抬头看着他。 “苏瑾,我爱你。”萧衍对着她柔柔一笑,“我,萧衍,爱你,只爱你。” 苏瑾看着他片刻,突然脸一垮哭了起来。 “怎么了?”萧衍吓了一跳,赶紧手足无措的去安慰她,“怎么哭了?” “萧衍,好好的表白你不好好说,你干嘛强吻我呜呜……” “我错了,我错了。”萧衍赶紧道歉,“我说过,但是没效果……” “不管,我没听到,反正你这是调戏我……” “是我鲁莽了……” 哭了半天,苏瑾终于平静下来,抽着鼻子,接过萧衍递过来的手帕,狠狠地擤了个鼻子。 萧衍笑着看苏瑾这般行为,只觉得可爱。 “你是如何想的?”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对我,你,如何想。” 苏瑾顿时又蔫了下来,顺着门板往地下落。 “我不知道,你让我想想。” “地下凉。”萧衍不催她,只将她揽在怀里,自己坐在门槛上,让苏瑾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沉默着等回复。 苏瑾垂着眼,小手捏着自己的衣摆转来转去。 自己喜欢萧衍吗? 她从未想过这件事,只觉得自己大抵不能这么容易就爱上一个人。 然而,说不喜欢,那为什么—— 她的目光里一旦没有了那个人,就会开始不自觉的想去寻找他; 他受了伤,她会整夜担心; 他有意疏远她,她会难过生气…… 她叹了一声。 大抵,在她问出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输了。 她这边一叹,萧衍顿时紧张起来。 她为什么叹气?莫不是不喜欢自己? 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但是又抱着希望。眼巴巴的等着。 “萧衍,”苏瑾沉沉闷闷的开口,“你……” 萧衍竖着耳朵听,连呼吸都忘了。 “你个大傻瓜!” 苏瑾突然笑了一声,看着萧衍那震惊而狂喜的目光,附身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我也喜欢你呀!” 也喜欢你也喜欢你也喜欢你…… 这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循环,萧衍顿时像失了智一般只会傻笑。 “好,好,好。”他重复着,不知道在好什么。 苏瑾看着他这可爱的模样,顿时满心柔软,伸手捏住了他的嘴,“你个复读机……” 然而,仿佛想到了什么,苏瑾突然眉毛一竖,“不对!” 萧衍一怔,什么不对,她莫不是想反悔? “萧衍你说!”苏瑾突然有些怒气,“这是不是你的初吻?” 原是这个。 萧殿下心下一松,也就没多想,“自然不是。” 初吻在轿子里就被你夺走了。 好啊!怪不得吻技这么好,原来不是初吻了! 苏瑾立马恨的牙痒痒,“萧衍你不纯洁了!” 萧衍顿时瞪大眼。 他怎么就不纯洁了? 苏瑾一想到萧衍也曾那样深情的吻过别人立马心里就像扎了个刺,一把扯过他的领子,凶神恶煞的开口。 “她吻你哪了?” 萧衍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苏瑾也不等他反映,直接凑上去,狠狠地吻住他的唇。 她要吻回来! ※※ 写的虽然不好,但是也累死了小九脑子里一半的脑细胞【哭泣】,看在这个份上求各位看官老爷给点支持吧 第九十一章 记忆之殇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萧衍从没想过,苏瑾居然可以这么主动,不禁十分顺从的接受了。 这样的后果就是,晚饭时候,所有人都看着苏瑾那红肿的嘴唇,神色各异。 “看什么看?”苏瑾“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对着众人怒目而视。 “我下午吃了辣椒,辣的!” 众人“唔”了一声,对于她这个不打自招的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那嘴咋肿的,打量谁还不知道啊。 在这样的目光里,饶是苏瑾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稳如泰山,只得随意扒拉了几口就跑了。 萧衍这个大坏蛋,把她的嘴亲成这样了,自己却连晚饭都不吃了就要回去睡觉,让她在外面受人嘲笑,气死她了。 她在客栈外冷静了一会儿,眼看着月色已经到了头顶,便回去洗漱完毕,推门进屋,发现萧衍正在榻上打坐。 “回来了?”萧衍一见她就笑的无比灿烂,“快来。” 苏瑾哼了一声,自己甩了鞋子爬上去。 这几天她运气好,都能睡在最里面。 萧衍见她上了榻,十分高兴,自己也同她一起躺下,伸手就去搂她。 苏瑾一躲。 “怎么了?”萧衍搂了个空,立马自己凑过来,“心情不好?谁欺负你了?” “还不是你!”苏瑾撅着小嘴,“你看都肿了,大家都看我。” “我看看,我看看,”萧衍听着她的抱怨,内心越发好笑,假意认真的捧着她的小脸看了看,然后又亲了亲那红唇,“好了,消肿了。” “流氓!”苏瑾顿时脸就红了,转过身去不理他。 萧衍十分满意的贴在她身后,将她一揽,嗅着她发间的香气,有些沉醉的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耳朵。 “我警告你,别乱来啊!”苏瑾立马推开他,“你乱来我就打死你。” 萧衍哭笑不得,“好好好,乱来就打死我。” 正说着,不断有人推门进来,见榻上两个人已经和衣而卧不禁调笑了几声,也都收拾着上了榻。 萧衍身体一僵,突然放开了她。 苏瑾回头,见萧衍目光警惕的看着那些将士,身子紧绷,仿佛随时准备着什么。 她不禁有些好笑。 然而好笑完了突然又有点心酸。 她大抵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能睡在最里面了,而且还睡的很安稳。 是萧衍为她占的位置,也是他一直在她睡着的时候,为她挡住那些会扰她睡觉的手脚。 苏瑾有些感动,裹着被子,像个毛毛虫一样蹭蹭蹭,蹭到萧衍的怀里,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他的胳膊上。 萧衍一震,低头去看怀里的少女。 苏瑾目光晶亮,冲着他一笑。 “萧衍,你要搂着我睡哦。” 心脏突然狂跳起来,萧衍喉结上下滚动,顿时觉得自己某些地方好像有些不受控制。 他赶紧闭眼,“嗯”了一声。 苏瑾看见他突然变红的脸,低声笑了笑,也闭了眼。 “晚安。”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 “咕噜噜~” 萧衍顿时把眼睛闭的死死的。 “噗嗤!” 苏瑾突然笑出声,睁开眼,看着面前那个装睡的男人,“萧衍,你饿了?” “没有。”某人嘴很硬,甚至想嫁祸于人,“可能是别人的肚子。” “这里就你没吃晚饭。”苏瑾笑了,起身穿鞋。 手腕却突然一紧,萧衍顿时睁开眼,抬头看她。 “你做什么去?” “给你做点宵夜去,”苏瑾穿上鞋,“拍拍他,你等会儿来厨房找我就是。” “我和你一起去。”萧衍也爬起来,“烧火太累,我来。” 苏瑾笑了笑,牵住他伸过来的手,两人肩并肩的往厨房走。 “你想吃什么呢?”苏瑾问他,“我下面给你吃好不好?” 萧衍步子一顿,脸色有些可疑的发红,“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苏瑾疑惑的向他看去,见他神色有异,立马反应过来,脸色爆红,一脚踹在他腿上,扭头就跑。 “萧衍你个老司机!” 老司机赶紧追上去,十分殷勤的替她打下手。 看着萧衍轻车熟路的将那灶台的火生的极旺,苏瑾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好像无所不能。 “萧衍,”她将锅里的面条捞出来,撒上葱花和盐,递给他,“你不是个皇子吗,为什么你什么都会?” “我也有不会的。” 萧衍接过来,拉着她坐下,吹了吹面条,送到苏瑾的唇边,“你也没吃好吧,来吃一口。” 苏瑾很自然的张开嘴吃了,“你有什么不会的?” 萧衍笑笑,替她擦擦嘴,又将面条递过去,见她吃了笑笑,“比如你,我很多时候都束手无策。” “我认真的,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苏瑾顿时脸就红了。 这人,原本看着一本正经,冰冰冷冷的,谁知道居然情话讲的这么溜。 “我母妃去的早,有一段日子没有人管我和小泽,所以只能自己动手。”萧衍笑笑,又伸着筷子来。 苏瑾愣愣的,张嘴又吃了一口。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苏瑾却听出了不平凡。 她记得萧泽上次醉酒时讲的话,彼时萧泽才五岁,那萧衍,才七岁。 她能想象到,那个还尚且年幼的孩子,是如何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撑起自己和弟弟的一片天的。 她有些伤感的握住他的手。 “都过去了。”萧衍又喂她一口,冲她一笑,“无事。” 苏瑾看着他,有些心疼,“萧衍,其实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大魏皇室里大家都是从‘氵’,只有你从‘彳’?又为什么,你和萧海那般不合?” 见萧衍突然一顿,苏瑾赶紧开口,“倘若不方便,不说也可以。” “不是不方便。”萧衍将碗放下,将苏瑾抱起来,放在自己身上,胳膊环着她为她取暖,“只是这件事,说来太长了。” 苏瑾抬起头,看着身侧的男人那高挺的鼻梁,明亮的眸子,安安静静的听着。 “我出生的那年,大魏突然遭受蝗灾,父皇忙着政事民生,焦头烂额,对于我的到来实在分不出精力来,随口说了一句‘此子多余,降生灾年,不得从‘氵’,令行拟字’,于是我便得名‘衍’,”萧衍看着那轮明月,仿佛看见了某些旧事。 “于是,所有人都说,我是不可能得到帝位了,于是慢慢的看清了我母妃。” “然而后来,小泽的诞生让父皇十分喜爱,由此渐渐多来了母妃的宫里,直到他病逝那夜。” 那夜的雨极大,萧泽尚小,只有他跟着母妃来到父皇的宫外,当时的大太监不让他进去,他看着母妃进屋,自己十分不听话的悄悄从忙乱的后窗爬进去,藏在榻下。 “父皇病逝之时,将继位皇子的名单交给了母妃,然后便去了,那个人便是我,”他吸了口气,“只是,我的母妃却没能走出那殿门,我亲眼看见她,被人强行毒杀了。” 苏瑾顿时一窒,若有所悟。 毒杀他董贵妃的人,十有八九是萧海。 她早就听得别人说过,萧衍的母妃董贵妃一夜暴毙必有蹊跷,只是没想到,居然如此惨烈。 而且,对于年少的萧衍来说,知道这些是什么样的感受? “所以,苏瑾,”萧衍冲她笑笑,不知为何,那笑里有些疲惫,“我有的时候会觉得,是我害死了母妃,我其实是不该存在的那个人……” “不是这样的,萧衍,”她搂住萧衍的腰,将头靠了上去,小手攀附在他身后,轻轻拍着。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谢你的母妃,感谢她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又如此感谢,我能够幸运的遇见你,而你母妃也一定因你而自豪。” 那小手拍的很温柔,让萧衍的心里渐渐平静。 “你母妃的离去,不是你的错,是人心险恶的皇宫争权的错,是那个心里只有权利,而无感情的那人的错,你不能因为这个惩罚自己。” 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萧衍的侧脸,“萧衍,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但是不喜欢你不认同自己。” 萧衍捉着她的手,对着她一笑,“苏瑾,多谢你在我身边。” 苏瑾笑着笑着,突然反应过来,“哎呀,说了半天你还没吃面条呢!” 她一低头,就看见那已经凉透了的面,脸色一僵。 怎么半碗都没了,被谁吃了? 萧衍却突然揉揉她的头发,拿起那面条来就要吃。 “别吃了,都凉了。”她噘噘嘴,“火还没灭,我再给你煮一碗。” “好。”萧衍听话的放下碗,看着苏瑾又为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火光映得他眉眼温柔,占尽天下万千颜色。 吃完夜宵,两个人又手拉手回了屋子。 然而…… 萧衍恨恨的要去推那睡到他们地盘上的士兵,却被苏瑾拦住。 “算啦,他们也累了一天了。”她悄声开口,“我们挤一下吧。” 萧衍听她这样说了,也只能作罢,两个人躺下后,他侧着身子,尽量给苏瑾最大的空间。 就在他胳膊即将麻木之时,苏瑾拉了拉他,“喂,躺好,挤着睡暖和。” 他勾唇,看着那闭着眼睛的少女只觉得内心都被填的满满的。 这样的苏瑾,怎能让他不爱?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揽着她的腰,闭上眼。 这一夜睡的极其香甜,直到凌七叩门之时才蓦然惊醒。 “殿下,大人!”凌七在门外沉了声音,“出事了。” 第九十二章 海王的三叉戟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蹲在牢房里,看着地上那几具面色发青的尸体,打了个冷颤。 “若是害怕便不要看了。”萧衍拉起地上的人,挡住她的眼睛,“我来处理。” 苏瑾叹口气,扒开他的手,“逃避不是办法,我总不能什么都交给你去做,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 萧衍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他揉揉苏瑾的发,“既欣喜你的独立,又失落你不肯依赖我。” 苏瑾哈哈大笑,正瞥见凌七迈步过来。 “属下问了余将军,昨天的饭菜已经验过毒了,没问题,但是他们浑身起包,不知到底是吃了什么。” 凌七的面色有点沉重,“属下猜测,说不定是那两个北祁的人干的。” “不会。”苏瑾摇摇头,“第一,他们不知关押地点,第二,他们没有进到这里的渠道。” 凌七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大人的意思是说,可能是自己人?” “是不是自己人不好说,”苏瑾笑嘻嘻的摇摇头,“但是肯定是云城里的人。” 她并未没说明是谁,但是凌七也大致猜到了。 极有可能是那位一直未露面的城主罗成。 “对了萧衍,”苏瑾突然转头,“你们有没有什么类似人皮.面具的东西?” “人皮面.具?没听过,”萧衍挑挑眉,“不如一会儿我让他们用猪皮给你做一个?” “算了。”苏瑾一想到到时候脸上要敷着猪皮就立马拒绝了,“走吧,找人把他们秘密葬了吧。” 走出牢房,外面的阳光洒在身上,苏瑾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她十分享受的闭了眼,然而片刻后,那阳光突然一暗。 “请问可是苏大人?” 她挑起眼皮,见一小厮立在她身边。 衣着是很贵气的,姿态是很恭敬的,可说是邀请,这语气却像是通知她一般傲慢。 “我们城主大人要我来请你,今天午时一刻,请大人按时来访。” 苏瑾抬眼看了看,此刻已经是巳时了。 很好,留给她的时间很短。 “你……”凌七听他这样说话,立马上前一步,然而却见苏瑾极其和善的点头,“多谢小哥通知我。” “你知道时间就好。”那小厮点点头,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转头就走,“我们届时恭候大人。” “这……您何必?”凌七恨的不行,“这小厮明摆着就是来打大人您的脸面的啊。” “是啊,”苏瑾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而且我敢打赌,在这个午饭的时间点去了,估计连杯茶都没有。” “那您为何如此?” 凌七只觉得胸口闷的慌。 “幕后黑手都勇敢的向你抛出了三叉戟,你还犹豫什么?”苏瑾笑着拍拍凌七的肩,“别怕,只要我们接住了,就是下一个海王了。” 三叉戟?海王? 苏大人在说什么? “走吧,”苏瑾迈步往回走,“午饭点别人那蹭不上,那咱们就提前用餐吧。” 午时刚过,吃饱喝足了的苏瑾擦擦嘴,拍拍吃的圆滚滚的肚子,起身出了客栈。 她身后,几个穿着黎地百姓衣服的男人立马对视一眼,转头抄近路先一步跑到了城主府。 那门口立着的正是下午送信的小厮。 “怎么样,他出来了吗?” “出来了,我亲眼看到的。” “好!”那小厮目光一亮,“立马准备着。” 于是他笑吟吟的看着大家先将门口涂了一层油,又将大门虚掩了放上装的满满的水盆,而后又撤下屋里所有的水果点心…… 那小厮冷笑一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苏瑾今天受辱是受定了。 于是他就立在门外,要亲眼见证这场好戏。 然而,等啊等也不见苏瑾来,而太阳晒的他满头大汗也不敢进门换,生怕破坏了自己布下的“机关”,只得咬着牙忍着,直到过了一个时辰,屋里的门突然被人拉开。 “哐当!”迈步出来的城主,罗成大人被浇了一头,立马怒气冲冲,迈步下来就要骂,“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让你们把苏瑾叫过来侮辱一顿,怎么到这个时候还……” “呲溜”一声,他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在了满是油的地上。 “大人!”众人赶紧去扶摔的惨烈的罗成,将他扶了进去。 “哎呦喂!”摸着腰上的伤,罗成开口,“苏瑾他人呢?” “回大人,”那小厮赶紧开口,“兄弟们看见他出了客栈,也派人打探过,他没回去,此刻……大抵是迷路了……” 城主府闹的翻了天,当事人苏瑾却满足的咬了一口刚买的糖葫芦,手上提着一只烤鸭往萧富贵家走。 她得感谢一下萧富贵那天帮她挑簪子,所以买了礼物算答谢。 这是她第一次来萧富贵家,见门虚掩着,她伸手敲了敲,“有人在吗?” 屋里没有人回答,只有依稀听得似乎有水声在响。 没人让她进,苏瑾是不会贸然进屋的,于是便打算把吃的放在门口自己离去。 然而就在她弯腰的一瞬间,她突然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咚”的一声。 她一怔,赶紧提着烤鸭迈步进去,路过那半开的窗子前,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然后立马张大了嘴巴。 屋里蒸汽升腾,依稀可见一位身材高挑的长发女子站在桶后,上半身只着了粉红色的诃子,下半身裤脚尽湿,仿佛刚刚是摔倒在了地上,此刻揉着自己微微发红的胳膊。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偷窥,那女子立马抬头,目光如炬。 四目相对,苏瑾立马后退一步。 那女子,居然是萧富贵! “是你!”萧富贵顿时失了以往的嬉笑之色,一把抓起屏风上的衣服一披,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来就往外冲。 完了,情况不好! 苏瑾赶紧抽身后退,举着手边逃跑边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也没看见。” “闭嘴!”萧富贵长鞭一甩,“你个偷看人洗澡的登徒子!” “谁偷看了!”苏瑾赶紧躲在袖柱子后面,听那鞭子打在木头上“啪”的一声,“我是以为你摔倒了。” “休要解释!”萧富贵又是一甩臂,眼看着鞭子就要到苏瑾面门,她甚至可以听见凌厉的风声。 完了!苏瑾赶紧闭眼。 自己如果破相了萧衍还要吗? “啪!”屋顶上突然也甩下来只鞭子,将萧富贵的鞭子一缠,在离苏瑾面前一寸之时,生生的扯了起来。 “长鞭甚少有人用了,不过萧将军使的真好。”猴子从屋顶上跳下来,满脸笑意,“不如切磋切磋?” “你又是谁?”萧富贵皱了皱眉。 “我是我家伟大睿智的主子分给他家可爱漂亮宝贝的暗卫!”猴子说了一长串,“怎么样?” “那就一起死。”木生财突然从门外飞来,目光冷冽,一手提剑,直冲笑容一僵的猴子而来。 萧富贵见木生财对付猴子,便立马转向苏瑾。 她的长鞭被猴子缠住了,此刻就徒手去抓毫无武功的苏瑾。 结局是很明显的,苏瑾还没来得及逃,就被人扯住了衣襟,一拉。 好巧不巧的是,那衣襟被她这么一扯,立马也开了。 看见苏瑾的胸口,萧富贵的目光突然震惊了,舌头顿时打了结。 “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苏瑾叹口气,扯回自己的衣服,“看人者反被人看,算了,你看就看吧,反正我是一块肉都没比你多长。” 她斜了斜眼睛,往萧富贵胸口上瞄了一眼,嘀咕一句,“你的还比我的大呢……” “赶紧停手!”一转眼,看见猴子正处于劣势,苏瑾赶紧冲上去制止。 “你居然……”萧富贵顿时哑了嗓子,转头看见木生财正提着猴子,立马开口,“木木,别动手!” 木生财立马收了手,皱着眉头,“萧儿,这两人到底是……” “具体的我再和你解释!”萧富贵一把拉了苏瑾进了屋子,将门“啪”的一关,“我们说话,你们不许偷听!” 那关门声很响,震的木生财脸色突然一僵,屋里的苏瑾顿时也有些害怕。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萧富贵盯着她,“你为什么是女人?” “你还不是?”提起这个,苏瑾也来了底气,“彼此彼此。” 两个人目光对视,相互试探半天,突然间都“噗嗤”笑出声。 这笑声让屋外的木生财和猴子脸色一抽。 他们刚刚剑拔弩张,怎么一进屋突然就杯酒释兵权了? “我真没想到原来你也是。” “哈哈哈哈,我是不是特像个男人?” 两个人聊了半天,觉得站着累,立马又坐下来聊,苏瑾将腕上还没取下来的烤鸭取下来,两人一人一个鸭腿,聊至天色昏沉。 “怪不得我总是觉得你很亲近,原是我们一样是女子。”苏瑾擦了擦手指,对着满地的鸭骨头打了个嗝,“我更没想到你居然就是萧樯。” “哈哈嗝,”萧樯也打了个嗝,“知道我是女子以后还会不会崇拜我?” “还可以,没减分!”苏瑾拍拍肚子,“好啦,今天出来太久了,我要回去了。” 她迈步出来,带着猴子在一片暮色里往回走,远远看见客栈的牌坊时,苏瑾状似无意地开口。 “我说猴子啊!” “哎!您吩咐!”猴子立马殷勤的摆出笑脸。 “我猜你一会儿就要和萧衍说今天的事了?”苏瑾笑眯眯的勾了勾自己的发,“是不是?” “那是自然,”猴子不觉有异,“主子可说了,您的行程都要告诉他。” “好的。”苏瑾笑的更开心了,“那我也在他面前夸夸你今天真的帅爆了。” “啊!”猴子立马就慌了。 苏大人在主子面前夸他帅?只怕他就没命了吧! 脑子里立马灵光一现,他赶紧改口,“猴子今天啥也没看见,就跟着大人外面转了一圈。” “真机灵!”苏瑾笑着点点头,迈步而去。 不是她不信任萧衍,只是这件事,事关两国,知道的越多,只怕越危险。 她不能,也不想让萧衍卷进来。 第九十三章 蛊虫之罪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迈步进去,萧衍正在大厅里坐着,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回来了。”他淡淡一笑,将手里的东西一收。 “嗯。”苏瑾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坐在他身边,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尽,“我不在家的日子,你有没有乖乖的呀?” “有。”萧衍眉眼间皆是笑意,“饿不饿?” 苏瑾想起自己和萧樯啃的那只鸭子,一个饱嗝差点就溢出来。 “不饿,”她有些心虚的转过眼,“我减肥,今天不吃了。” 萧衍看了看她,有些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主子,”凌七从门外进,捏着一封信呈上来,“京城。” 苏瑾抓住机会,赶紧自觉地起身,“我去外面转转,你们聊。” 看着苏瑾一溜烟儿的跑没影了,萧衍无奈的叹口气,伸指挑开,便拆了那信,目光一扫,神色微微凝重。 “只怕,要有变故了。” 这天早上,苏瑾刚起来吃了早饭,按照每天的惯例,她要迈上城墙观望片刻。 脚步刚踏上一个台阶,就听见云城中央突然穿来奏鸣之声。 “诶?谁家这么大阵仗?”她趴在城楼上眯眼看,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一辆两驹大马车正冲她住的客栈遥遥驶来。 “那是城主大人的车子。”城中百姓惊呼一声,“城主大人今天居然出门了?” 在屋里闷了太久的城主大人此刻坐在车里正闭目养神。 对他来说,自然呆在自己的家里是最安全的,他一步也不愿意出来; 但是,他又不得不出来…… 前些日子他听说新来的这个国公爷捉了那些匪寇,他心里不禁冷笑一声。 苏瑾真是太年轻,估计连那些匪寇的身份都不知道就敢抓进牢里去,也不怕出事,更不知他一听说苏瑾捉了他们,立马就在城门关闭前,派人送信给了苍元国塔姆尔部落汗王,这战争,估摸着就要来了。 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腰,罗成闭着眼睛微微一笑。 他对云城之乱坐视不理,不过是塔姆尔汗王许诺给过,待日后他攻下黎地,可以让自己当个异姓王爷,治理一方,可比如今的地位高出不少。 反正都是要到别人手里的,他还费那个心做什么,自生自灭吧。 但是,眼见着目标就要达到了,偏偏冒出一个苏瑾来,一下子打破了他的计划,尤其是那汗王之子的被捉更让他胆战心惊,生怕被供出来,于是…… 他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那些人,然后打算将苏瑾骗到自己府中,趁机捉住献于汗王,说是苏瑾杀的,让他当个替死鬼。 但是他没想到这苏瑾居然连来都不来,导致他连嫁祸的机会都没有,左想右想觉得不妥当,只能自己出来找机会。 他这边内心戏上演的波澜起伏,替死鬼苏瑾却已经钻进客栈里,同凌七等人叽叽咕咕了半天,等到那罗成到客栈时,只见凌七一人立在客栈前,一脸严肃的站着。 “这是我们城主大人!”那傲慢的小厮一见客栈门居然关着,立马高声叫起来,“你还不去开门?” “什么鬼东西也敢在这里乱叫?”凌七冷笑一声,长剑“唰”的一声出了鞘,“赐你地中海风格!” 刀光过后,那小厮摸着自己正中间突然秃了的脑顶,顿时白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罗成愣了愣,看着自己脚下的下属那中间秃顶,周围有头发的样子,觉得十分突然。 “你这侍卫好生无礼。”他胡子一颤,“这是做什么?” “城主大人有所不知!”凌七“哗”的一声收了剑,“我家苏大人说了,您是大人,自然应当先进门,小人不敢逾越。” 这话一说,罗成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他的身份的确比这个小侍卫高,也的确应该先他一步进屋,只是…… 他斜着眼看了看那虚掩的门,总觉得似曾相识。 前几日他就是想这样羞辱一下苏瑾的,而如今,保不住他会反过来收拾自己。 而且……他眯着眼看了看,好像那门上有东西吧? 罗成冷笑一声。 这苏瑾太没创新力了,居然都不换个花样。 “苏大人有心了,”他挥挥袖子,迈步上前,却在那门前停住了,“只是本城主前些日子扭了腰,抬手会痛,不如请你替我开门,我先迈进去也不算失礼。” 凌七犹豫片刻,“这……” 果然有诈! 罗成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立马道,“你犹豫什么,莫不是你们要算计本城主?” “自然不会!”凌七立马正色,上前一推,“大人请。” 凌七突然的转变让罗成顿时又迷茫了,见他伸手去推门,立马盯着看,等着东西掉下来和他们算账。 然而…… 那门被稳稳的推开,也没见到东西掉下来。 “城主大人,”凌七伸手,“苏大人恭候多时了。” 罗成抿了抿嘴,只觉得此刻再不进去就说不通了,只得迈步进屋,然而还是觉得不对劲,他还想再抬头看一眼。 于是他左腿前迈,脑袋上抬。 目光顿时一惊。 头顶上,居然挂着一张大红色的纸,那纸上用黑色的毛笔歪歪扭扭的画着一张笑脸,看得他毛骨悚然。 他这边抬着脑袋还在震惊,脚下却没注意那门槛之上有一根银色的、不细看根本看不见的线绳,他这一步迈出去,顿时被它一绊,“哐啷”一声就双膝跪在了地下。 罗成大窘,想赶紧爬起来,然而这地下不知怎的滑的很,他在地上跟个八爪鱼一般扒扯半天,居然滑了出去,一直滑到一双靴子边。 他一僵。 “罗城主,”那人靴子的主人在他面前十分嘚瑟,在他面前左晃一下,右摇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踢在他脸上来。 “还有半个月过年呢,你这么早就给苏某行跪拜大礼,是不是太早了点?” 罗成狠狠地用拳头在地下一砸。 他小看苏瑾了。 苏瑾见他一脸愤恨但也没在意,悠悠闲闲地喝着茶水。 坑人这件事,就要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不按套路出牌,让人防不胜防。 罗成自己挣扎半天,终于爬了起来,立在跟前恶狠狠的开口,“苏国公这是何意?” “怎么,罗城主不喜欢?”苏瑾笑的眉眼弯弯,“窃以为贵地风俗如此,所以有样学样了,倘若不满意,下回苏某再想新的?” 罗成顿时一噎,自己砸吧了嘴落了座,然后又气势汹汹的开口,“说起这个,为何前些时日下官邀请大人,大人应了反而不来?” “哦?我答应了?”苏瑾有些诧异的抬头,“谁说的?” “您亲口说的,‘多谢小哥通知您’!”罗成立马开口,“这不是您说的?” “对呀,是我说的,”苏瑾点点头,“可是我只是说了感谢通知,没说我答应去了啊!” 罗成顿时又被噎住了。 这个苏瑾,居然还和他玩文字游戏! “不过说实在话,”苏瑾吹了吹茶叶梗,头也不抬,“如今见了罗城主苏某才知道,原来大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 罗成目光一闪,“国公爷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苏瑾虽然笑意柔和,眉眼间却都是凌厉之色,“只是觉得,黎地经济这般不景气,饿死街头更是常事,而身为一城之主的大人车马仆从,衣物饰品还都如此昂贵,不禁让人猜测,罗城主你是不是搜刮了民脂民膏?” “我……”罗成目光一虚,“我本来是要捐的,只是没挑到好日子……”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苏瑾将茶碗一扣,“捐多少?” 罗成顿时有些骑虎难下,只得嗫嚅道,“一百两……” “唔,可以解决十户人家的伙食,”苏瑾掐着指头算了算,“云城十万人口,不知道剩下的是以后天天去您那里蹭饭好呢还是……” “一万两!”罗成脸气成了猪肝色,“我出一万两!” “多谢大人,不如这会儿就派人去取?”苏瑾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早一分钟是一分钟,说不定就能救一个人的命。” 罗成咬咬牙,只得将身上的令牌取了下来,递给凌七。 苏瑾笑着,然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呀,看我连水都没给大人倒!” 她起身,转过身子去拿放在窗边的火炉上煨着的水壶。 罗成突然目光一闪。 四下无人,机会来了。 他立马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瓷瓶,趁苏瑾背对着他的时候拔开瓶塞,将里面的白色液体倒进了她的茶碗里,然后赶紧收起来,坐定。 苏瑾回过头来,端着刚倒的茶递过来,笑嘻嘻的道,“请喝。” 罗成接过来,突然挤出笑容来,“大人心系民生,罗成佩服,不如敬大人一杯?” 这人吃错药了,居然态度变化这么快? 然而腹诽是腹诽,面子上的事儿她还是得做,于是也端起茶杯来,冲着罗成一敬,然后仰头喝下。 罗成目光大喜。 他是用蛊毒将那汗王之子暗杀,而这蛊虫现在也被苏瑾喝下,静等三日后,蛊虫将其认为宿主,到时候他可以控制蛊虫,折磨着苏瑾认下罪证。 目的达成,他冷冷一笑,起身告辞。 苏瑾起身要送,然而突然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一般。 她咳了咳,没有在意。 看着罗成远去的背影,苏瑾一笑。 虽然她很想直接将这个人关起来,可是不行。 罗成是云城本地人,虽然坏,但是做的一切都在暗处,无人知道,倘若她这个外地人直接将他扣下,只怕百姓现在对她的赞许都会变成反对。 所以,她得等。 等一个机会。 “你不是说你减肥吗?”萧衍看着已经吃了三碗饭的苏瑾,有些疑惑的皱起眉,“而且你平常也没有吃这么多过,怎么回事?” “突然好饿。”苏瑾又往嘴里塞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下午见过罗成开始就觉得了,大抵是太费脑子了,不过还好,救济百姓的银子有着落了。” “嗯。” 萧衍点点头,觉得大抵是这个原因。 可是,他又看她一眼。 为何心里总有些不安呢? 第九十四章 战争前夕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罗成拿出银子以后,苏瑾很快就将它们投入了使用,划出一部分资助了粮食铺,然后开始提供就业机会,促进生产力提高,这一系列事情做下来以后,云城经济明显开始复苏,那些毁于战火的建筑大家也开始着手修建,渐渐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苏瑾满足的看着城中熙熙攘攘的景象,然后有些疲惫的靠在城墙之上。 不知为何,最近她虽然吃的多,但是也没见长肉,反而越发瘦了下来,同时一动就觉得累。 她捶捶自己的腿,盘算着,还有近半个月就过年了,这可是她来这里的第一个新年,总得好好过一下。 “苏大人!”几日不见方元已经长高了好多,此刻正立在城下叫她,“我姐姐煮了鸡汤,快来喝!” 苏瑾笑笑,点点头,迈步下来,然而不知怎的眼前突然有些模糊,以至于脚下一滑,竟然直接从城墙之上滚了下来。 “大人!”方元大惊,赶紧去扶跌在地下的苏瑾,一扶起来发现她的脑门已经磕出了血。 “这可怎么是好?”周围的侍卫赶紧涌上来,将昏迷的苏瑾抬回了客栈。 “什么?她摔了?”萧衍顿时丢下手里的信,冲到后间,一眼就看见苏瑾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 “怎么回事?”他眸子沉冷,“你们怎么照顾她的?” “回殿下,大人刚刚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昏了……” “呜——” 所有人却突然一顿。 城外,号角声。 这是战时之音! “通知所有将士立马去戒备,我马上来,”萧衍捏着苏瑾的手,有些不放心的吻了一下,“凌七,替我叫军医来。” “是!” 怜惜的摸摸苏瑾的脸,狠了狠心,萧衍迈步而出。 云城对于苏瑾来说十分重要,他得替她护住这座城,同时,护住她。 城墙上,战士们站的笔直,萧衍迈步而上,垂下眼,望着不远处黑压压的兵马和在风中飘扬的太阳旗帜,神色不变。 “殿下,”柴德一身戎装,皱着眉头开口,“这是塔姆尔部落汗王之旗,看他们来势汹汹,人马少说也有五万,而我们城中可用之士最多才四十人,这样悬殊的实力只怕……” “怕甚!”余明从身后而来,“老子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出去把那老汗王首级拿回来下酒!” “余将军莫要说大话!”柴德斜睨他一眼,“你莫要太看得起自己。” “你看不起我?”余明眯了眯了眼,“我……” “你怎样?”突然有人开口,语气冷静,“你以一敌十,攻无不克,一人可杀这五万大军?省省吧你!” “怎么出来了?”听见这声音,萧衍眉头一皱,立马转身过来,将自己的披风接下来披在苏瑾身上,替她系好,“不听话!” “我无事,自然不能躺着。”苏瑾脸上依旧还有些苍白,额角被军医用纱布包了一层,此刻看上去十分柔弱。 余明被苏瑾怼的无话可说,一时间不忿,转头而去。 好你个苏瑾!处处与我作对! 等我取回来汗王首级,再跟你算账。 心下打量一番,余明悄悄避开别人,去自己准备了。 萧衍看她这样子,十分心疼,“这仗一时间只怕还打不起来,你再去休息一会儿。” “不,”苏瑾很倔强,“萧衍,我要与云城同在。” 见她这样坚持,萧衍只能摸了摸她的发,为她挡着迎面而来的朔风。 “城墙上是谁?”塔姆尔部有人开始呐喊了,“叫你们最高的官员来见!” “他们都不说英语吗?”苏瑾嘀咕一声,“这下我英语才能可怎么展现?” “英语?你说苍元国语言?”萧衍低头看她,“苍元国只有京畿之人讲苍元语,这些部落是没有资格学的。” “原是如此。”苏瑾点点头,就听得柴德在喊。 “城下何人?竟敢侵犯我大魏国土?” 她皱了皱眉,觉得柴德往日里嗓门挺大的,怎么此刻听来还有些遥远? “我乃塔姆尔部落汗王座下勇士!”那人高喊,“我们八王子被你们扣押,现在来讨要人!” 柴德皱了皱眉。 果然是为这事! “告诉他,”苏瑾觉得头又有些晕,只好靠在萧衍的怀里,闭着眼睛开口,“没人见过他儿子,让他们速速退兵,否则立马派出我们五十万大军扫平他们部落。” 五十万大军? 柴德睁大了眼,哪里来的五十万大军? “喊。”萧衍看也不看他,皱着眉头决定还是要带苏瑾去看看。 柴德有些心虚,然而晋王殿下都说了喊,他就是厚着脸皮也得喊,他舔了舔唇,打算撒人生第一次谎。 “说的有气势点!”苏瑾提醒他,“不要没底气。” 有气势?柴德目光一转,立马学着往日苏小爷的语气开口。 “你他娘的放屁!没人见过他儿子,速速退兵,否则立马派出我们五十万大军扫平你们部落!快滚!” 他这一喊,城下那人顿时一怔。 五十万?城中有五十万大军? 他本不信,可是这人有说的这么有气势,一时间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有些犹疑的回头去看那队伍中间的男人。 塔姆尔部落盛产好马,这一匹匹马皆是体格健壮,精神抖擞,而最精神的还得是汗王屁股底下的那匹。 此刻,汗王塔摸身子挺的笔直,目光锐利,直直的扫向城墙之上的人。 那个喊话的,一介武夫; 那个瘦弱的,没有武功; 唯有那个最中间的,揽着那瘦弱少年的男人,深不可测。 萧衍若有若悟的抬眼,与塔摸对视。 一瞬间,恍若雷电交加,两人无形之中过了数招。 塔摸眉头一皱,赶紧转开眼。 太锐利,太压迫,那眸子里没有一丝感情,让他觉得心口一窒。 罗成竟然未给他递信。有这样的人在这里,他不能冒进! “既不知虚实,那便退后二十里,驻扎!”他捻了捻胡子,大手一挥,“今日我们奔波疲惫也不宜作战,全军休整,让军师按照大魏传统下战书,后日攻城!” “汗王!八王子还在城里呢?我们难道不直接……”身边的将士有些犹豫。 “八王子?”塔摸冷笑一声,“早就没有八王子了。” 他清楚的很,倘若他的儿子还活着,今天就是谈判的筹码,但是他们反而称没未见到,这就说明了一切。 自己儿子的死活他根本不在意,反正他的儿子多,死了就死了,是他自己蠢。 但是,若能借这件事来争取利益他还是很愿意的。 “小心防范,务必让将士们守好岗!”萧衍和柴德交代一声,伸手就将怀里的苏瑾一抱,转身下了城楼。 “你做什么?”苏瑾蜷在他怀里,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大家都在看着呢。” “大家都知道我心仪你,”萧衍步子迈的很快,“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啊!”苏瑾不干,“我还是个姑娘家,人家到时候怎么说我?” “除了我,你也不会嫁给别人,所以也不必在意他们的看法,”萧衍已经迈进了客栈,往后院而去,“谁若是说你半句,我就割了他舌头。” 苏瑾笑了笑,看见军医已经站在院子里却又立马皱了皱眉,“萧衍,我不能让他诊脉,他会知道我的身份。” 萧衍步子一顿,垂眼看着怀里的人。 “他若是说出去半个字,我便要他的命。” “不好。”苏瑾摇头,“他是无辜的,而且全队只有一位军医,你得为大家做打算。” “那我要如何?”萧衍心疼死了,“你现在不知为何这样疲惫,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你不用坐视不理,”苏瑾摇摇头,“我其实没事的,只是最近有些累……” “苏瑾!”萧衍怒了,“你真的是累吗?” 他目光如炬,直直看进苏瑾眼底,“你三天前开始,夜里开就睡不着了,两天前开始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一天前无缘无故觉得胸腔烧的难受,今天……都从台阶上摔了下来!你让我怎么能相信,你是累!” 苏瑾沉默着,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看怀里的人儿那般憔悴,萧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语气还是渐渐柔和下来,“总之,我不会让你这样下去。” “我知道,”苏瑾叹口气,目光恳切地看着萧衍,“那明天好吗?再让我休息一天,说不定明天我就好了。” 萧衍目光沉了沉,良久,闭了眼。 “好。” 他好恨,为什么自己武功这样高强,却不通医术。 倘若自己会医术,那么苏瑾是不是就不会这般为难? “哦?难为这个苏瑾这么能撑,”听了下人传来的消息,罗成得意的一笑,“准备好东西,事成就在今夜。” 苏瑾这个症状很明显已经和蛊虫融为一体了,正巧汗王也来了,如今是时候了。 他伸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闲闲地哼着歌。 他的荣华富贵,不远了。 是夜,怕别人影响苏瑾睡觉,萧衍特地将她的屋子换成了客栈里唯一一间单间。 “你不要守着我了,自己去睡吧。”苏瑾翻了个身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男人,“我没事的。” “不行,我看着你。”萧衍回答的很坚决,“现在夜里越发冷了,你要是半夜喝水什么的就不用起来了,我帮你拿。” 苏瑾“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我半夜要上厕所你也替我上?” “我可以陪你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算了,我介意。”苏瑾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这人说的一本正经的,只怕是来真的。 “殿下!”屋外突然一阵喧嚷,凌七在门外开口,声音有些焦急,“城中走水了!” 第九十五章 倾情一吻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我去看看……”苏瑾撑着胳膊起来。 “你躺着吧。”萧衍赶紧将她摁下来,为她盖紧被子,“我替你去。” 他迈步下楼,没有看见在他离开后,突然有个黑影一闪,猫着腰就钻进了苏瑾的屋子。 “你怎么又回来了?” 听见声音,苏瑾慢慢睁开眼坐起来。 那人不回答,只向她而来。 苏瑾皱了皱眉。 这不是萧衍!萧衍不会走的这么小心翼翼,不会不回答她的问题。 苏瑾撑着脑袋靠在墙上,觉得视线竟有些模糊,小手却往腰间摸去。 她记得自己带了匕首…… 然而摸了个空! 她一惊,突然想起自己的刀在早上昏了时被卸下,就没有再佩。 这可怎么办? “你是谁?” 她稳住心神抬眼,看向来人。 火势似乎很大,萧衍迈步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那漫天的红光。 “殿下!殿下!”满脸都是黑灰的县令急匆匆的拎着水桶从萧衍身边路过,“了不得了,火太大了。” “火是从哪里起的?”萧衍皱了皱眉,“城中不是有巡逻的人吗?怎么会突然起这么大的火?” “这火是从城主府起的。”那县令擦了一把汗,“谁不说,莫名其妙的,突然整个城主府都起了火,就一瞬间的事儿,偏偏今天晚上又吹着东风,一下子把旁边的柴火房也燃着了。” 一瞬间? 怎么可能一瞬间?除非有人蓄意点火! 萧衍立在原地,冷声吩咐,“先保护百姓。” 他身后,客栈的后门突然冒出个脑袋,扛着一个人飞快的冲向城边,在城下已经停了一辆小马车。 “城主大人,得手了!” 罗成从马车里掀帘而出,看着被点了穴道的苏瑾,冷笑一声,觉得这个礼物,汗王一定喜欢。 他抽出她身上的令牌,连着自己的一起递给身边的小厮。 “趁现在混乱,速速去让他们开了城门,我们去投奔汗王!” 这小厮就是那趾高气扬的那人,立马拿了令牌上了城楼,“苏国公及城主大人有令,速速打开城门!” “开城门?”守城的将士有些疑惑,“这么晚了开城门做什么?” 那小厮顶着个地中海头型,将那令牌往他面前一拍,“你知道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开门?” 那将士见令牌果然是苏瑾的,又探头看了看苏瑾果然低头立在城下,也没有什么拒绝的动作便信了,掏出钥匙,就迈下城楼来。 那小厮目光发亮,跟着下来,将苏瑾也塞进车里,坐在马车上准备赶车。 锁,“啪嗒”一声开了。 他得意的一甩鞭,准备飞奔出去。 然而就在此刻,那小厮的脖子上突然架了一把刀。 “这么晚了,你要带着我们城主大人哪里去?”凌七的刀又向前贴了贴,“不如带我一起?” “我们……这是苏大人的命令……”他吞了吞口水,浑身发抖的扯着谎。 马车帘子一掀,满脸震惊的罗成被人一把拎出来扔在地下。 “罗城主,”身后有人声音冰冷,“大家都在为你的城主府的火而担忧,你却这样悠闲?” 罗成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了火焰被熄灭后的白烟,然后是面前的冷冰冰的萧衍和他身后站着的……云城百姓。 看见百姓们一张张疑惑而愤怒脸,他张了张嘴,“我们是要去和谈……” “呸!”最先怒骂的竟是那灰头土脸的县令,他指着那一堆堆财宝箱子,“你带着所有的家当去和谈?” “这……”罗成有些结巴,“这都是,都是苏瑾的!我是来阻拦他的!” 他赶紧挥手去叫那个把苏瑾扛出来的人,“你说说,是不是?” “当然不是啊!”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露出自己疑惑的脸来,倒豆子一般说个不停。 “你不是只让我把苏瑾扛出来吗?说我们带着这样的人去投奔汗王,汗王一定会给我们个高官儿当当,诶你朝我扔石头干什么啊?你怕了?你怕什么,你不是说这些人都是蝼蚁吗,肯本不可能把你怎么样……” “闭嘴!”罗成手指颤抖,“你是谁?你不是我的人!” “哦,你不认识我了?”那人笑的欠打,“我是那年大明湖畔的猴子啊!” 猴子?什么猴子!! 他赶紧爬起来,“听我解释……” “叛徒!”人群中突然有人喊出声,手里的木桶顿时向着罗成砸去,“他要出卖我们去投奔外面的塔姆尔狗!” “砸死他!”云城百姓顿时都愤怒了,手里的东西不停地扔出来,砸的他抱头鼠窜。 萧衍却没理他,只迈着步上前,将马车里那个勉强打起精神的人儿抱了下来,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你这一步,太险了。” “有你在,他出不去。”苏瑾低低的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萧衍看着她,转过头一脚踢在罗成身上,“说!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啊,”罗成目光一闪,“您这话我是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萧衍一脚踩在他的手指上,听见那骨头断裂的声音,对着面色惨白的罗成开口,“现在明白了吗?” “我说……”罗成浑身颤抖,“我不过是气不过这位大人,就下了些药,解药在这儿,我拿,我拿。” 他颤着手,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小瓶子,“就是这个了。” 萧衍接过来,却自己先喝了一口。 “你做什么?”苏瑾大惊,“怎么能乱喝药?” 萧衍闭着眼,真气运行一周天,发现没有什么问题才放心的递到苏瑾唇边。 苏瑾一怔。 他刚刚,是在为自己试药吗? 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又酸又甜,她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最后落在脸上就成了哭笑不得。 “不苦,”萧衍以为她怕苦,连忙开口,“我已经提前为你备好蜜饯了,乖,喝了。” 凌七赶紧捧了特地去买的蜜饯来,乖乖的立在一旁。 苏瑾眨眨眼,强行忍住自己的泪,低头就着萧衍的手一口喝下。 萧衍眼里带了些笑意。 这样算不算,间接亲吻? 见苏瑾喝完,他赶紧捏着蜜饯塞进她嘴里。 “不苦。”苏瑾含糊不清的开口,然而还是吃了那蜜饯。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萧衍将她抱的更紧了,“想不想去休息?” 苏瑾也觉得有些累了,但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些不安。 这件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吗,为何她总觉得不对劲? 压下所有的情绪,苏瑾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小脸埋在他臂弯里低低的“嗯”了一声睡着了。 “主子,”猴子见萧衍居然就这样走了,赶紧开口,“这些人怎么办……” 他在萧衍突然回过头的目光里声音渐渐低下去。 主子的目光好可怕啊。 “啪!” 凌七一巴掌拍在他脖子上,“想死就再喊大声一点!” “啊?”猴子实在没反应过来。 “你没看见,苏大人已经睡着了吗?”凌七觉得这猴子就是个猴子,一点都没有人的眼力见,“你敢当着主子的面打扰苏大人睡觉,你不要命了!” “那这些人……” “自然是我们自己收拾了!”凌七叹口气,转头一脚踢在那地中海小厮的身上,“双手抱头,蹲在地下!” 罗成蹲在黑暗中,抬眼抬眼看见那两人的背影,神色微微一动,却又立刻低下头去。 萧衍抱着苏瑾回了客栈,将她轻轻的放在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微微的松了口气。 有些怜惜的轻轻的摸着她眼下那乌青,萧衍觉得苏瑾最近实在是太辛苦。 看着看着,他也揉揉了额头。 苏瑾没有睡好,他也没有,此刻事情告一段落,心里的事放下了顿时也觉得有些疲惫。 他瞄了瞄苏瑾身边的位置。 唔,床挺大的。 苏瑾一个人睡会不会冷? 不如他来暖暖床? 于是,没有经过苏瑾同意的萧衍立马钻进了被窝,将那熟睡的小人儿一搂,顿时觉得内心满足了。 还是搂着苏瑾睡舒服。 他也闭上眼。 怎么有点热? 苏瑾闭着眼,扯了扯自己的领口,然而抬手间却觉得自己可发挥的空间有点受限。 她清醒了些,睁眼。 对上面前那张帅气的脸庞,苏瑾顿时吃了一惊。 这怎么又到了双双躺在榻上,裹在一个被窝里的时候了? 她抬脚就要踹,然而抬到一半却看见面前萧衍此刻面上的放松与安适之色,又心软了。 自己几天都没睡好,那萧衍又何尝不是,夜里每一次醒来,哪一次没有对上这人一双担忧而焦急的眼? 算了,就让他睡这里吧。 苏瑾又躺下,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脸。 说实在话,云城的复杂程度她始料未及。 她原以为以为这里只是战争世界,凭借她前世积累的一点点经验,大抵也能保全自己,然而真正到这里了,才发现原来所谓的黎地之乱,是两国纷争,是人心算计,亦是政治筹谋,她处在利益其中,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手指滑过萧衍浓密挺拔的眉,苏瑾觉得心里有些暖意。 还好有他。 最是无言默酿情浓。 苏瑾一寸寸摸过他的脸,有些感慨。 萧衍本可呆在京城,却愿意陪伴她于战地,他这抹晶亮的光辉,能漫过山岭的薄雾,给她更绵长的暖意。 她的手抚至他的唇上,心中突然一动,然后勾唇一笑,俯身。 时光,在静定中悠长 ,在唇齿相依间短暂。 这一瞬间,她的呼吸极轻,心跳剧烈,片刻后便抽身回退,然而脑后突然覆上一只大手,将她一扣。 苏瑾大惊,赶紧去推他,“你装睡!” “没有,”萧衍眸色深深,声音暗哑。“我是被你吵醒的。” “我错了,我这就睡……” “来不及了。” 然而瞬间,面前的男人突然一个翻身,苏瑾顿时就被牢牢的压在了底下,看着他越来越近,直到吞下她所有的话。 “现在,我说了算。” 第九十六章 险厄顿生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神清气爽。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愉快地要迈下床来,然而被子一掀,她的脸色顿时一变,一脚就踹在睡的正香的那人身上。 “谁让你又跑来的?作死啊!” 苏瑾恨的牙痒痒。 她昨夜明明将这人赶出去,锁了门才睡的,萧衍又是怎么进来的? “早啊!”萧衍懒懒的翻了个身,“一时不察,天都亮了。” “是我一时不察!”苏瑾捉起枕头就狠狠地往他脸上砸,“色狼!流氓!登徒子!” 萧衍低低的笑着,躲开她的枕头攻击,两个人闹了半天才起来梳洗。 正在吃早饭时,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人来,因着太着急,他被门槛一绊,“咚”的一声就摔进了屋子。 他这一声苏瑾始料未及,吓得一抖,手里的粥立马甩了自己一脸。 英明不保啊!她苏瑾居然被粥糊了一脸! 她气急败坏的擦了,“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殿下!苏大人!卑职有事要禀报!”他在地下磕了个头,赶紧开口,“求殿下恕罪!” 苏瑾抬眼看来,一眼便认出是昨夜拿着钥匙要开门的守城将士。 “发生什么了?” 萧衍放下勺子,抬眼,声音冷沉。 “回殿下!城门钥匙,钥匙……”他咬咬牙,“不见了。” “不见了?”苏瑾突然一怔,“昨天还在你手里,什么时候不见的?” “卑职不知,只是在刚刚换防交接时突然发现钥匙不见了,”他一脸羞愧,在地上狠狠地磕头,“卑职该死!” “你的确该死。”萧衍眼风一斜,那人只觉得背上仿佛背了一座山,迫使他更低的弯下腰去,“从昨夜拿着钥匙开始,告诉本王,你都做过什么!” “是是是,”那人立马磕头,“昨夜戍时,属下接了钥匙,近亥时,罗城主派人来要开门未果,属下便又将门锁了,回了城楼上,直到换班,就发现它不见了。” 萧衍听着,神色没什么变化,倒是苏瑾眉头越皱越紧,“照你这么说,那钥匙有腿,自己跑了?” “卑职该死……”他又赶紧磕了个头,突然想起什么,犹疑着开口,“诶,卑职突然想起来,夜里我喝多了水跑了一趟茅房,中途撞到了余明将军……” “夜里?几时?”萧衍突然出声。 “大约是……三更天时。” 萧衍突然眉头紧蹙,“你们可将城门锁换了?” “没有,卑职赶着来报告……”他惊讶的看着萧衍顿时间迈步而出,赶紧爬起来跟上。 苏瑾沉默着,又喝了一口粥,思索片刻才放下汤勺,擦了擦嘴角,迈步而去。 她抬眼,果然看见那微微虚掩的城门,和一身戎装的余明及他带的一支小队。 余明坐在马上,得意的笑着,他的面前的门已经开了一半,露出门后一脸诧异但又十分戒备的塔姆尔部落。 “余明!”萧衍立在城门口,冷声开口,“你现在回来还来的及。” “殿下!”余明哈哈大笑一声,捏着马鞭伸手向他一辑,“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别说是您,就是陛下在这里,我也不会回去。” “你们一个个都怕的要死,龟缩在城里不敢迎战,算什么好男儿?”他笑完又冷哼一声,双腿一夹,将腰间长刀一抽,竖着对这天空,目光鄙视的看着城内众人,“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英雄!” “呸!”柴德不知什么时候也赶过来了,目光狠厉,“不过是被陛下赞扬过几句,又凭借着一身力气便自大了,你要自尽何必带着这些无辜的弟兄送死?” “送死?”余明手中长刀一指,“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到底是送死还是名垂青史!” “开门!”他一声怒喝,一马当先的“哒哒哒”骑了出去,便跑便喊,“大魏余明前来挑战!谁人可应?” 苏瑾迈步过来,微微叹了一口气。 战书上写的是明日开战,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法子往后拖,可余明却将这场战争提前打响了,在兵力物力都短缺的云城,此举,无异于将所有人都置于险境。 “关门!”萧衍目光一垂,见余明已经奔出云城范围冷声下令,“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开门!” 苏瑾暗自出了一口气。 还好萧衍替她做了决定,她刚刚还在挣扎,倘若余明输了是否要放他进城。 放他进来,只怕塔姆尔大军便会趁机攻城; 不放……她怎么开得了口。 余明并未在意身后的城门是否关了,对于他来说,只有荣誉是最高的。 对面,塔姆尔部落已经做好迎战准备,见他所带的不过一只小队,顿时嗤笑起来。 “这么点人,你莫不是在逗我们?”一个健壮的男人笑着,目光鄙夷,“你莫不是来投奔我们的?” “我是来挑战的!”余明冷笑一声,长刀一指,直指人群之中的汗王塔摸,“挑战你们的王!” 这话一出,塔姆尔人多少哈哈大笑起来,有人向他吐了口唾沫。 “就你?你也配!” 余明被这一激,立马策马上前,一把大刀甩的霍霍生风,直直的往塔摸身前冲。 塔摸眸光一闪,伸手拿过自己身边的长矛,拍马悠悠上前。 “汗!”有人劝阻,“杀鸡焉用牛刀啊?” “自然不用,可是这人有勇无谋,可从他身上探出一二,我自有安排。” 说话间,余明已经奔至面前。 “吃我一刀!”余明向他一劈。 塔摸手中长矛一挑,居然轻松将他的刀甩了出去,同时矛头将余明胳膊一串,直接搠下马来。 “汗王威武!”身后塔姆尔士兵顿时欢呼起来,那喜色落在云城将士们的眼里,顿时都吸了一口气。 余将军居然……一招都未过! 塔摸却并未就此住手,哈哈大笑三声,拖着他就策马奔腾,在云城之下朗声开口,“云城的所有人看好了,你们这个将军也不过如此!” 草原上的男人嗓音浑厚,这一喊,不仅云城士兵听的清楚,连云城的部分百姓都动作一顿,心生恐惧。 连将军都打不过塔姆尔人? 那他们还有救吗? 很多百姓顿时就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的对着城门外指指点点。 城外不知是个什么局势,但是听着只怕不好,要是抵不住了,这些当官的会不会放弃他们? 苏瑾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每样东西都有它的限度,特别是信任。 面对这般情况,他们有疑惑和怀疑,她无话可说。 这种情况,也的确出乎她意料之外。 城外,余明已经被拖了三圈,衣服已经被磨破,在地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他用余光看见,自己带出来的士兵们已经被制服,正押在一旁。 他心里顿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许是累了,塔摸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他将余明一甩,长矛指向一个士兵。 “俘虏,跪下!” “士可杀不可辱!” 那士兵挣扎着,死活不跪,“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好!”塔摸哈哈大笑,手下长矛狠狠一贯,立马穿破了那人的喉咙,血液“噗嗤”一声喷出来,浇了余明一脸。 他又指旁边的士兵。 “跪下,魏狗!” “不跪!”那士兵梗着脖子,“杀了我吧!” 塔摸又是一贯。 不一会儿,那些士兵皆被塔摸亲手杀死,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塔摸慢慢转过头,看向地下发抖的余明。 感受到他的目光,余明顿时浑身发凉,双腿不自觉地发软,立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城楼上,苏瑾的眼,突然有些无奈的一阖。 “叛徒!”所有看见的士兵顿时都怒发冲冠,手里的兵器捏的紧紧的,“怎么能如此失去我们大魏人骨气!” “哈哈哈,”塔摸却目光发亮,满脸笑意,“你倒是乖觉!” “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余明浑身发着抖,一眼都不敢看那些士兵的尸体,只盯着那满是鲜血的矛头目光发直,“我什么都可以做。” “哦?”塔摸见他心里防线已经崩溃,冷笑一声,“你拿什么证明你什么都可以做?” “这……”余明一怔,立马想起来前些日子看管八王子时听他提起的地图一事,立马开口,“末将可将地图画给汗王。” “好!好!”塔摸眼中的算计之色越发明显,他矮下身子,凑近余明,“我还有一事不知,看将军愿不愿意说。” “您请问!”余明生怕他不信任自己赶紧凑近开口,“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知道,”塔摸弯下腰,“这城中,到底有多少军队?” 余明一笑,这他知道! 苏瑾撒谎骗这汗王,如今就让他来揭穿这一切! “这城中不过三……” “嗖!” 突然破晓之声直直而来,突然没入余明的后心,那惯性将他往前一拖,生生的阻止了他后面的话。 塔摸赶紧控制好受惊的马匹,看着那穿破余明胸腔的木箭。 他抬眼,看着余明所在位置与城门的距离,目光一缩。 什么样的臂力竟然在这样的距离还能如此有力? 城楼上,萧衍放下弓,目光冰冷,沉默的看着余明的血液漫开,绕过冰冷的石头,浸润潮湿的土地,最后和那些先前死去的士兵干涸的血液汇聚到一起,最后凝固成一条暗红色的痕迹。 叛国者,不可留! 城下塔摸突然一抬手,一刀结果了苟延残喘的余明性命,朗声开口。 “大魏人,本来是明日开战的,是你们自己破坏了规则!既然如此,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仰起头,对着身后的军队一点头,“攻城!” 第九十七章 衍衍,我快痛死了!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攻城! 苏瑾听见这一句顿时瞳孔一缩。 她立马转头大喊,“快将我们昨夜准备的木头拿来抵在城门上!” 她身后的将士立马反映过来,赶紧把倚靠在城门后的五人抱的两根木头滚了过来,按照苏瑾之前的指示,立马布置好。 “所有将士听令!”苏瑾用此生最大的嗓门喊,“攻城之战,最重要的就是这扇门!城墙之上搭的云梯不足为惧,只有这扇门,它一旦开了,先不论我们的生死,身后的百姓,所有的一切,必将夷为废墟!” “各位皆是我们大魏的好男儿!倘若天下安乐,我等愿渔樵耕读,江湖浪迹,妻子儿女相伴身侧,不必为这了战争丢掉性命。”苏瑾吸了一口气,听着那兵马声越发逼近,强行压下自己内心的不安。 “只是如今,烽火在前,深渊在侧,我们所在的云城,便是大魏的最重要的防线,我们破,大魏便碎,就此山河倾覆,不知会有多少百姓会成为刀下亡魂!” “这百姓里,有我们的家人,也有陌生人,但是,他们都是大魏的百姓!他们不同于那皇位之上的帝王,需要的不是万里疆土,而且一个能够平静安乐度过一生的土地,哪怕,只有半寸。” 她伸手拿过一旁的刀,看着那寒光闪闪,语气低沉,“既如此,受住这座城的防线,便是守住了大魏!冷铁卷刃,魂守国土,这是我们军人的使命!我辈,自当万死以赴!” 这一番话,让本有些慌乱的将士们心里又燃起了熊熊斗志,亦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勇气,他们将长刀举向天空,嘶声呐喊,“誓死守卫大魏国土!誓死抗击异族!” 萧衍立在城墙之上,垂眼看着人群里那个少女,突然微微一笑。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 人人心中有盏灯,强者经风不熄,弱者随风即灭。而苏瑾,表面上看起来,仿佛像柔弱的草叶,一碰就折,可是在危难之前,她可以磐涅重生,在寒冻之中,亦可以习冷成冰。 他爱上的苏瑾,不是被插在花瓶里观赏的娇嫩花朵,不是关在笼子里圈养的金丝雀,而是势要耸入云端的青松,是要展翅而飞的鹏鸟,终将点燃闪电,声震人间。 苏瑾此刻还在城下布置着一切。 她让县令临时将城中所有青壮年都召集了来,因着他们没有盔甲,便让他们充当守城兵力,让有盔甲的士兵上了城楼,又规定饮食交给城中妇女去操心,各家将食物都备好,一起食用。 然后自己换上盔甲,登上了城楼。 “你上来做什么?”萧衍眉头突然一紧,“城上危险……” 话音未落,耳边突然飞来一支长箭,他赶紧将苏瑾一揽,推在身后,一刀劈开。 于此同时,“咚”的一声巨响传来,城楼突然一震。 萧衍起身,低头下望,眉头一皱。 楼下塔姆尔士兵竟未用木桩,反而用人墙战术来撞门! 这个办法看着是有些愚蠢,但是一旁也探出头的苏瑾却突然发现,这塔姆尔不仅人高马大,撞门居然也这般威猛。 他们一个抵着一个,对着那门一下接一下的用浑身的腱子肉去撞,而那门居然也发出了“吱吱”声,同时不停地落下了灰尘。 这样不行! 苏瑾大急,撇开萧衍匆匆下奔,果然看见守城的人们满脸通红,满头大汗,而支撑的一根木头竟摇摇欲坠。 她立马冲上前,“砰”的一声撞在门上,死死地抵着城门,同时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怎么办? 木门又是巨震,这冲击力正巧打在苏瑾的脑门前,铁皮的回声震的她脑子一晕。 她咬了咬牙,脚下一丝力气都不松,手贴在铁皮之上,只觉得触手生冷…… 等下!铁皮? 她目光突然一亮,顿时仔细观察起这门来。 这城门是木质的不假,可是却在上面包了一层铁皮作为保护,她刚刚听见的回音便是这铁与木门之间的回音。 她顿时回头,对着生火准备做饭的妇女大喊,“把火给我拿过来!快!” 那些女人一怔,不知要火做什么,还是方兰第一个反映过来,立马将烧的正旺的火把递了过来。 苏瑾接过,立马塞进门缝里。 火很大,又起着风,火苗险些烧着她的发。 “大人!”顿时有人惊叫出声,“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自毁城门?” “城门厚重,一时间烧不起来!”苏瑾咬着牙用自己的腰顶着,又接过一把塞进去,“别废话,守好你自己的!” 她弯腰去塞,正巧门外一冲,顿时砸在她的腰上,苏瑾一时间站不稳,脚下“咯吱”一声,她顿时跌倒。 苏瑾顿时冷汗直冒,脚腕上剧痛传来,她一眼就看见自己左脚上鲜血瘆了一片,而那铁门上,一块未包好的铁皮正翘着。 她咬了咬牙,又爬起来,冲上去抵住,向愣住的方兰伸手,“再来!” 又是一震,她又倒,然后再爬起来,再伸手。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苏瑾的鞋面都已经濡湿,可依旧抵在门上。 方兰眼里有些泪汪汪的,她擦了一把,便看见守城的人们突然跳开。 “好烫!” 因着守门太过专注,所以大家一时间也没感觉到温度的变化,等到这门烫手之时才蓦然反映过来。 苏瑾却动都没动,依旧牢牢的抵住门。 门外,那些塔姆尔人又一次撞击。 “咚!” 苏瑾顿时受不住,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嘶!”那首当其中的塔姆尔勇士立马下意识地后退,捏着自己被烫红的胳膊顿时大叫起来,“烫死我了!” 他这一退,身后的塔姆尔顿时都乱了阵脚,往前,前不了,后退,退不了,只能你抓我我抓你保持平衡,最后一起倒在了地上。 “大人!”众人赶紧扶起苏瑾,发现她那被烫的通红的手掌,所有人都是一愣。 “灭火!”苏瑾声音有些沙哑,“守住城门!” “是!”大家看苏瑾这般拼命,立马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忍住那烫意,死死的守住城门。 门外,看着到了一片的塔姆尔士兵,塔摸目光一闪,大手一挥。 他的身后,立马被人退出两辆投石车来。 “投!” “砰!”巨大的石头顿时被那车抛起,飞向城上。 “注意隐蔽!”萧衍顿时冷喝一声,目光一沉。 “咚!” 城门又是一震,有几个士兵站立不稳,从城墙上掉了下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下,没了气息。 萧衍拧着眉,耳朵微动,抓住时机,突然起身。 “主子!”凌七顿时大惊。 苏瑾正好抬头,顿时就看见萧衍立在城上,搭箭,瞄准,拉弓,放! 这人莫不是想用箭来毁投石机吧? “咻!” 塔摸冷笑一声。 以卵击石! 然而瞬间他的目光顿时一变。 面前的箭突然一分为二,一支箭冲着那投石机而去,一支竟冲着他来。 他赶紧转马而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 那箭没入他的肩膀竟还未刹住,生生将他拽下马来。 塔摸目光大震,落马之前突然看见另一箭正好没入投石机的砲梢,然后在那没入点竟突然蔓延出细小的纹路,然后慢慢扩大。 “哐当!”他同那半截砲梢同时坠地。 塔姆尔人大惊,立马扶起塔摸,迅速的退回了自己的领地。 苏瑾听见那鸣金收兵之音,有些不敢置信的挑挑眉。 不是吧,这人居然真的做到了? 和她一般震惊的还有全城的百姓。 男人们看萧衍的眼里又多了丝敬畏与尊重,女人们看萧衍的眼里又多了分爱慕与拥戴。 萧衍却未在意这些目光,转头就来找苏瑾,见她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便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吐出去,他心里突然一紧,立马迈步下来,走到苏瑾面前矮身一蹲,捉住她的脚腕。 “诶诶诶,做什么!”苏瑾大窘,立马去拉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乱摸什么……” “闭嘴!”萧衍的声音里都是怒气,突然起身将她一个横抱,扭头就和凌七道,“速请军医!” 苏瑾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公主抱挠的心里又甜又暖,刚想笑,就看见萧衍冰冷的目光投向了她,赶紧绷起了脸。 “你很高兴?”萧衍似乎怒气冲天,连语气都带了火气,“把自己伤成这样你很高兴?” 苏瑾缩了缩脖子,眼观鼻,鼻观心。 好在萧衍也没再多说,抱着她进了屋子也未将她放下来,立马让军医为她处理伤口,而自己则搂着她在一旁亲自看着。 那军医十分紧张。 这受伤的是苏大人,可这晋王殿下的目光却比伤员还认真,盯着他的每一步动作,实在叫他不禁有些害怕。 这样的经历,他可从未有过。 “嘶——” 伤口上倒了药酒,苏瑾痛的一抽,抓着萧衍的衣领就往他怀里钻。 萧衍顿时眉头紧蹙,声音几近威胁。 “你不会轻一点?” 那军医顿时冷汗都出来了。 这伤口上药,必然会痛啊,他还没上手呢…… “萧衍,”苏瑾拉拉他的衣襟,委屈巴巴的开口,“这痛是正常的,你别生气好不好,你一发火我就怕。” 萧衍立马抿了嘴,沉了沉气,将她揽的更紧,对着那军医开口,“继续。” 军医抖抖嗖嗖的又拿出金疮药。 这玩意儿,更疼啊…… 他有些恐惧,抬手往苏瑾脚腕上倒。 苏瑾脸色一变,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军医手下却没停,给她伤口上铺了厚厚一层。 “若是痛,便说出来,不必忍着。”萧衍见她冷汗直冒,脸色苍白,心里十分不忍。 “不。”苏瑾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见那军医已经将伤口包好了,紧紧揪着萧衍的领子,“多谢大夫了,麻烦你先出去吧。” 见萧衍没有反对,军医如蒙大赦,赶紧收拾东西出去了。 门刚关,苏瑾顿时就扑了上来将萧衍脖子一搂,在他耳边哭唧唧。 “衍衍,我快痛死了!” ※※ 更晚了几分钟,不好意思❤️ 第九十八章 你的未婚妻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她这一撒娇,萧衍心里对她受伤的怒气顿时熄了一片,只剩下了心疼,下意识地伸手拍着她后背,“乖,我再看看你的伤。” 听着萧衍明显缓和下来的语气,苏瑾笑的贼兮兮的,“你不生气了我就不疼了。” 萧衍顿时有些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揽着她一声不吭。 “这样,我保证,”苏瑾赶紧伸出两根手指,“我再受伤,就……” “好了。”萧衍赶紧打断她,“别说了,我信你。” 苏瑾笑着窝在他怀里,困意微微上涌,伸手揽住他的腰,满足的叹了一声,“我们衍衍最好喽!” 她这一揽,未察觉到萧衍的动作一僵,反而还像只猫儿一般在他怀里蹭了蹭。 萧衍赶紧闭了眼,手也不敢再碰苏瑾一下。 感觉到自己从萧衍腿上滑下去了,苏瑾赶紧挣扎着要上来,然而一瞬间便看见面前的男人顿时睁开眼,声音沙哑,“别动!” 别动?为什么? 苏瑾有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间又这样凶巴巴的了,只知道自己不动就会滑下去。 只动一下下应该他发现不了吧? 苏瑾悄悄的又往上挪了挪身体,然而马上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一阵天旋地转,她发现自己背突然落在了榻上,唇间一热,萧衍已经欺身而上,攻城掠地。 这个吻不同于往日的温柔似水,此刻是她看见的城墙之上那个稳操胜券,霸气侧漏的男人,那般气势汹汹,没有给她一丝反应和喘息的时间,便带着她一起沉沦,将他那清冷的气息包裹着她的一切。 苏瑾有些呼吸不畅,眼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面前的男人和斑驳的光影。 陈旧的阳光弥漫在空气里,像微微呛人的金灰,揉进苏瑾的眼里去,让她的脑子昏昏的。 萧衍吻着她的唇,又吻向她的修长的脖颈,精巧的锁骨…… 苏瑾突然一惊,伸手抓住萧衍去抽她衣带的手,“不能!” 萧衍动作一顿,僵着身子压在她身上,良久才开口。 “好。” 苏瑾双目紧闭,脸色绯红,听着沉重的呼吸声在她耳边渐渐平息,微微松了一口气。 萧衍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再抬头之时,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之色。 他只是吻了吻一脸紧张的苏瑾额头,抱起她放在榻上,为她盖上被子,“你休息会儿,我出去一下。” 苏瑾也不敢看他,慌乱的点了点头。 门被轻轻关上,听着萧衍脚步声远去,苏瑾睫毛微颤,睁开了眼。 虽然她从现代来,观念也比古代开放很多,可是她的内心还是觉得,应当是在洞房花烛夜之时,再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付出去。 哪怕……现在在她面前的那个人是她爱的萧衍,她也不想在此刻,不明不白的完成这件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事。 她有些纠结的转动着自己的发丝,觉得是不是有些虐待萧衍,却突然听见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咚”的一声推门而进,扯着嗓子喊,“妈的!又来人了!” 一听这声音苏瑾就知道是柴德,一听这内容,她立马翻身从榻上起来,不顾自己受伤的脚就往地下蹦,“什么,赶紧带我去!” “走!”柴德把她一扶,夹着她就往外冲。 可是这方向…… 苏瑾皱皱眉,“柴将军,这不是内城方向吗?” “可不!”柴德已经把她扛到了城上,将她一放,“京城里来人了。” 苏瑾叹口气,觉得这人太大惊小怪,伸着脖子去看。 城下,一辆小马车叮叮咚咚的向他们而来,当先的骑士一身白色狐皮大氅,不同于其他人骑马时的雷厉风行,他反而慵懒悠闲,漫步在冬日的荒原上就像是在大魏最繁华的街上游行,一片悠然自得。 “这人是谁呀?怎么走了半天还没走到?”有将士奇怪的低声询问,“这是爬的吧?” 然后转头,问苏瑾,“大人,他看着好像京官的服饰,不知您可认识?” 苏瑾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承认。 是谁还用问吗?全大魏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像他这般悠悠闲闲的人。 苏瑾觉得,把陆暻这人放在现代,给他一辆摩托,估计他都能开成拖拉机。 “苏大人!”陆暻老远就看见了站在城头的苏瑾,遥遥拱手,“好久不见,您可好啊?” 苏瑾懒得喊,挥挥袖子示意了一下,让城下的侍卫打开城门。 陆暻慢悠悠的骑马进来,一双璀璨的眼睛对着苏瑾微微一弯,“你长高了,也漂亮了。” 苏瑾觉得这话就有些奇怪了,便有意岔开话题。 她拍拍陆暻的肩,熟络的开口。 “你怎么不坐马车要骑马呢?” “坐太久车,有些疲惫,不如乘马舒展下筋骨。”陆暻笑意盈盈,又从马背上的行李里掏出一包点心来,“我怕这里的吃的不合你口味,我在大魏买了些我觉得好吃的糕点,还好天气冷,食物好保存,喏,送给你。” 苏瑾眼里顿时都是小星星,感激涕零的接过来,“哇,陆暻你真的是暖男啊!不知道哪个女人以后有福气嫁给你!” 陆暻听见她这话,目光微不可见的一闪,正瞥见萧衍从远处而来,他突然勾唇轻笑,抬手就抚在苏瑾的小脑袋上,语气近乎魅惑的开口。 “那倘若是你,你嫁不嫁?” 眼风一斜,他看见萧衍的眉头一簇。 果然,他没猜错,萧衍也知道她的身份。 而且,只怕对她的感情还不简单。 “怀瑾呀,”苏瑾眼都不抬,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你知道云城在打仗,而我也很忙吧?” “自然。”陆暻揉揉她的发,笑眯眯的开口。 “嗯,”苏瑾眨眨眼,“所以我已经有三天没洗头了。” 陆暻顿时一僵,手立马就收了回来,不着痕迹地背在身后,从袖口里摸出一方帕子来,将手指都擦了擦。 苏瑾不以为意,看见萧衍过来了,赶紧一只脚跳着往他身边蹦,“看!吃的!” 萧衍很自然的接住她,眉眼间都是笑意。 陆暻背着手注视着这一切,突然开口,“长安,杨小姐托我给你带了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那护身符,在苏瑾有些疑惑的目光里递到萧衍面前,“同时,杨小姐,哦不,”他笑的像只狡猾的狐狸,“你的未婚妻说,等你一回去,便让你们择日完婚。” 他的未婚妻?他哪里来的未婚妻? 萧衍心里顿时觉得不好,立马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苏瑾沉默的看着那护身符,又看看陆暻,然后抬头眯眼看向他。 萧衍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我说,你大老远来不会就为送个护身符吧?”苏瑾突然撇开眼,对着陆暻笑出声,“还有别的事吗?” 陆暻有些惊讶她的反应。 他看着这两人十分亲密,所以故意将这件事放在明面上说,想让苏瑾知难而退,可是为什么这女人好像浑然不在意? “自然还有。”手里的护身符萧衍一直未接,陆暻便自己收了回来,“我来传达陛下旨意。” 他冲着苏瑾笑了笑,目光直直的盯着她,一字一句。 “陛下有旨,要晋王殿下立即归京。” 苏瑾呼吸一滞。 这段时间,她总能看见凌七神色匆匆的拿着标了红漆的信给萧衍,也大抵猜到离京太远,萧衍很多事都不方便处理,也希望他早日回去,可是真正听见这个消息时,还是觉得太过突然。 她心里,舍不得。 “你跟我来。”萧衍突然对着苏瑾开口,“帮我收拾收拾行李。” 她垂了眉眼,看着自己的鞋尖,“嗯”了一声。 “这倒不妥。”陆暻却突然伸手拉住了苏瑾,对着萧衍一笑,“陛下还有旨意,要我一来云城便和苏大人一起巡视城中情况,立即上报。” 他偏了偏头,“我们不同于寻常百姓人家,与其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人和事上,还不如珍惜该珍惜的,乘风而上,殿下你说,是,还是不是?” 萧衍看他片刻,突然冷笑一声,转头而去。 “怀瑾,你应当明白,人生不过是午后到黄昏的距离,茶凉言尽,月上柳梢。 生命如此短暂,与其将其局促于衡量每一件事是否有利可图,而不遵循本心,那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还不如赠一尺薄棺,两寸新土,草草埋葬。” 苏瑾趴在城墙上,一脸郁悴。 绕是她这样笨的人,刚刚也听出了陆暻话里有话。 她瞥一眼身边长袖当风的白衣少年,觉得他那句“没有意义的人”是在内涵她。 她回忆起之前见过的优雅如天仙的杨琉月,深深的叹口气。 这事搞的她措手不及。 不是她自卑,和家世,相貌,身份都突出的杨琉月比起来,她的确没什么优势。 虽然她相信萧衍不会是海王,也很喜欢萧衍,但是倘若人家都定了亲,她也不能违背伦理道德当个三儿啊! “苏大人,”陆暻微微一笑,突然对着她开口。 “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有些东西过于纠缠不是件好事。” “是的,”苏瑾叹了口气,“我还知道,别人的事你却过于操心,不是八婆就是长舌。” 陆暻神色倒不变,笑意深深,“此刻只有我们两个人,大人不妨听怀瑾一句劝。” “长安不适合你,你拖累他的同时,也会害了你自己,”他垂下眼帘,看着那个向他挑眉的人儿,“还请你尽早抽身。” “好的。”苏瑾点点头,只当他放了个屁。 “城里逛了一圈了,你还要看什么,要不要我们去哪家百姓屋里视察视察?” “自然不必。”陆暻转过头,先她一步迈下台阶,“惊扰他们反而不好。” “呦,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啊,”苏瑾笑着跟下来,然而却出乎意料的看见了守在城下的方兰。 “苏大人,陆……陆大人。”方兰不知怎得脸色微红,目光乱飘,“不如去民女家里坐坐,饭菜已经备好了,就当给陆大人接风洗尘。” 苏瑾顿时张大了嘴。 不是吧,冰清玉洁的方兰,对陆暻有意思? 第九十九章 对我负责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饭,对于有洁癖的陆暻来说自然是没去吃的,苏瑾看着一脸失落的方兰还要强撑着笑脸离去,不禁感叹陆暻这人实在冷漠。 不过,对于苏瑾来说,这件事与她无关,她才不想、操心。 你情我愿的事儿,她瞎掺乎个什么劲儿? 按理说,陆暻的住宿一直都是一人一间的,但是今天陆暻听说那屋子里住的是苏瑾沉默了片刻,便拒绝了县令的安排,决定在马车上打坐一晚,慌的那县令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夜没睡好。 陆暻却并未理他,只踱着步子,找到了萧衍。 “有事?” 萧衍正坐在案前看书,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 “无事不能找你?”陆暻突然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长安,我记得我们许久未下棋了。” 萧衍眉眼一抬,将书合上,凌七立马躬身退出,片刻便捧了一副玉质棋盘上来,稳稳的摆在二人之间。 陆暻自觉地接过黑子,伸手一引,“请。” 萧衍眉眼一垂,捏着白子。 “啪嗒”一声,落棋。 陆暻眼里带了些笑意,夹着黑子追上。 凌七见二人十分专注,便悄悄退下了。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棋盘上黑白二字几乎铺满,陆暻捏过茶杯小口一饮。 “长安,我记得已经许久未和你下过棋了,想不到这么多年,你的棋艺还如此高超。” “你的也精进了不少。”萧衍手指在桌上轻点,“不愧是太傅大人最得意的门生。” 提及往事,陆暻眉眼间的算计也卸下了不少,“先生不过是安慰怀瑾,毕竟当年的我,除了这个可以夸奖以外,倒是一无所有。” 萧衍笑了笑,未接话。 “长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陆暻突然抬起眼,直直看进萧衍眼底,“倘若你和苏瑾必得死一个,你选择谁去死?” “又是我皇兄的问题?”萧衍头都不抬,手指捏着白子一落,“你输了。” 陆暻低头去看,勾唇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两人沉默良久,萧衍突然唤了他的字,低声开口。 “怀瑾,你知道我的答案。” “那倘若,为了你的大业,她必须……” “没有这种选择,”萧衍说的云淡风轻,眉宇间一片认真之色,“江山和她,我都要。” “所以你打算,”陆暻浅浅呷一口清茶,“要舍弃身份家世都好,且是娘娘亲自选的儿媳,去选择一个自己本身就很危险的女人?” 萧衍突然抬眼,目光如电。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宫宴。”陆暻不避不让,“我看见了。” “陆暻,你知道我的性格,倘若你将此事说出去,不要怪我不顾我们往日情面。” 陆暻突然沉默下来,半晌后,才听见他有些无奈的声音在这房间里漾开。 “我原以为你是为避锋芒而和苏瑾一起来云城,而且我也知道你在雍州的军队这些日子也进了不少苍元好马,可是如今,我发现我错了。” “长安,我们幼时相识,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你对我格外照顾,那时我便发誓对你至死效忠,可是,自从贵妃娘娘逝去,你便与我拉开距离,我原以为娘娘的离去能让你明白,在皇家,感情,是这个世上最能无用的东西,可是如今我有些失望,你对于感情,还是太过执着。” 你可曾想过这份执着背后,日后每一步的艰难? “不,你错了,母妃的离去,不是因为萧海背叛了母妃对他视如己出这份感情,而是他自己内心那些丑恶的欲望。” 萧衍起身,背着手看着窗边的夕阳,看暗夜渐渐织上天空,织上对面的屋顶,目光落在楼下那正踮着脚尖,想要抓方家院里一只死活都不进笼子的鸡的少女,突然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我也原以为,以后所有的夜都会同我跪在宫门前的砖地上那般冰冷黑暗,可是却在遇见某一个人时突然记起,那夜雨过后,初阳透过雾霭,照暖了阒无一人的甬道,眼前的一切无不光莹四射,而她,便是照进我心里的阳光。” 陆暻听了,最终叹口气,“那这样的东西,我不懂,也不愿有,我这小半生里,看的全是那诡谲云涌,倘若突然多了这份柔情,只怕就会贪恋,再也不愿在这朝堂里无声算计了。” “你终归会有。”萧衍目光有些担忧的看着苏瑾,想起她脚腕上还没好的伤口,转身而出。 陆暻看着从来优雅稳重的萧衍像一阵风一样刮出门去,愣了半晌,突然无奈的笑了一声。 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只作凡人赴雪月风花。 入得朝堂争斗,便不得回首。 楼下,苏瑾正对着那只死活不进笼子的鸡无可奈何,却突然被人拦腰抱起,她下意识地揽住那人的脖子,转头一看,便咧开了嘴。 “你收拾完行李了?” “嗯。”萧衍点点头,“你脚上有伤,下回这样的小事就交给凌七他们来做就是。” “好。”苏瑾笑嘻嘻的,“你这会儿没事了,不如我们谈谈?” “好。”萧衍觉得有必要谈谈,他得把“未婚妻”这件事说清楚。 抱着苏瑾进了屋子放下,萧衍直接为她褪去鞋子,看了看她的伤口,见没有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 挠了挠头,苏瑾觉得刚刚想好的话面对着萧衍突然好想难以启齿,顿时间目光乱飘,不知从何说起。 “苏瑾,”萧衍先开口了,“杨琉月不是我的未婚妻。” “哦。”苏瑾垂下眼帘,捏着自己的衣带一圈绕在手指上,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她是我师父杨太傅的女儿,早些年我母妃很喜欢她,所以曾开玩笑说过要将她许配给我,可是我没答应。” “嗯。”苏瑾将衣带子又一圈圈松开。 “若是不提,我都忘记这件事了,你放心,回去以后我便同琉月讲清楚,以后我的妻子,只有你。” “唔。”苏瑾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必要说什么了,笑意撺掇着她的唇角不停地往上勾。 萧衍见她这般模样,顿时也笑起来,将她一揽,拍拍她的背,“你放心。” 苏瑾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突然眨了眨眼。 “你,你低头。” 萧衍一怔,十分配合的低了脑袋。 苏瑾瞪大眼睛,突然伸手将他头上那支簪子摘了下来。 萧衍头发顿时披散下来,他挑眉,看向苏瑾。 苏瑾手指摸过那簪子,感受到那些细小的裂纹,她鼻头有些酸涩。 这是她那日一气之下砸的给萧衍的礼物。 “萧衍你莫不是个傻子,这簪子碎了就是碎了,你何必去粘它?你若是喜欢我再买一支给你便是。” “倘若是别的也就罢了,”萧衍神色认真,“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你赌气便也罢了,我怎能不把它复原?” “不过,有些地方没有粘好,”他神色少见的有些羞愧,“那些太碎了的,我找了许久都未见,所以没有填上。” 苏瑾揉揉鼻子,低声骂了句“傻子。” 萧衍却没有动怒,将头伸了过去,“喏,是你把我的头发弄乱了的,现在你要对我负责。” 苏瑾撇撇嘴,表面上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实际上却抬手温柔的将他的发挽好,抬手去插那发簪。 然而就在捏住他发的一瞬间,心却一阵抽痛,她顿时收回了手,摁在心口。 “怎么了?”萧衍感觉头发又落了下来,下意识回头就见苏瑾突然蜷缩在榻上,面色苍白,“哪里不舒服?” 苏瑾却慢慢的缓过来了,她摇摇头,“大抵是前些日子没睡好导致的不舒服,来,伸头!” 萧衍见她似乎无事,便也顺着她的意,只是眼神不自觉地瞟着她。 第二日,萧衍便要回京了,苏瑾有些依依不舍,然而还是故作潇洒的看他上了马。 萧衍打马走了几步,又回过来,“那间屋子就你一个人睡,夜里记得锁门。” “知道了。”苏瑾乖巧的点点头。 “夜里不要踢被子,现在冬天了,不要着凉。” “嗯,快走吧。”苏瑾笑嘻嘻。 “伙食方面不必太过节省,倘若银子不够就问猴子要……” “这些你昨天都说过好多遍了!”苏瑾噘嘴,“还有没有新的?” “有。”萧衍也笑了,“我昨夜已经写了信给国公府,想来不久你那君护院便能到,多个人保护你我也放心些。” “什么?”苏瑾顿时瞪大了眼睛,“那我家人……” “有我在。”萧衍认真的开口,“我保证护他们周全。” 苏瑾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却突然看见萧衍从怀里摸出一串项链来,在马上弯腰,为她戴上。 “这是什么?”她捏着那水滴型项链看了看,觉得好似有些眼熟。 在哪里见过呢? “这是我母亲给我们两兄弟做的项链,打算给未来儿媳妇的,苏瑾,戴上了就不能取下来了。”萧衍眉眼带笑。 苏瑾甜蜜蜜的捏着那项链矫情了半天,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来了!这项链在杨琉月的脖子上也有一串! 她顿时就怒了,伸手就抓了萧衍的衣领,“即是给媳妇的,那为什么杨琉月也有一串?” “你吃醋了?”萧衍配合的弯下腰,“我和小泽一人一串,你带的这串才是我的。” 他看着苏瑾,微微一笑,“我不愿意娶她,当年就把小泽的项链和我的换了。” 苏瑾瞠目结舌。 萧衍这个人看上去一本正经,实际上老谋深算的很呐,一转眼就把自己弟弟给卖了! “苏瑾,你信我,我定不负你。”萧衍坐直了身子,目光温柔的看着她,“云城战事危险,你要多加小心,万事不可强求。” 苏瑾一时间还是不能回过劲儿来。 摸着那项链,她迷迷糊糊的想,现在自己算是和萧衍定情了? “苏大人还在看什么?”陆暻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人都走了老远了。” 苏瑾如梦初醒,赶紧伸手将项链塞进衣服,“你属鬼的吗,走路都没个动静。” 她斜眼看看他,“你怎么不和他一起走?” “我?”陆暻笑笑,眉眼间都是魅惑之色。 “忘了说,陛下还让我留下做个监工,陪着苏大人。” 第一百章 除夕之夜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日子一天天流逝,离除夕又近了一步,家家户户忙忙碌碌,或清扫庭舍,除旧布新,或张灯结彩,方兰早也做好了年糕、三牲饭菜及三茶五酒等奉祀的食物,还给苏瑾送来了些。 彼时苏瑾吃饱喝足正蹲在门槛子上看云城百姓一脸幸福快乐的忙来忙去,听方兰说明天就是除夕了,惊讶的打了个饱嗝。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光想着萧衍回京,她居然忘了日子,这年末她可打算要好好过一下的。 除夕一转眼便到了,苏瑾早就列好了一长串菜单,上午提前采买好了,下午就钻进厨房埋头苦干。 陆暻午睡起来,走过厨房的雕花窗子前,一眼就瞥见了那个在里面转陀螺的人。 “你在做什么?”他偏了偏头,有些疑惑的询问。 苏瑾闻声回头,看见立在窗前的白衣少年。 冬日的阳光十分温暖,照在窗子那细细的金钩之上,微风轻轻,丝帘慢卷,牵动他鬓边一丝黑发,微微垂在脸侧,将空气中的柔和晕染进衣摆。 陆暻不愿与人同住,便矫情的自己在客栈院里的梅花林下搭了个棚子,美名其曰“眷恋山水,贴近自然”,实际上谁都知道冰清玉洁的陆大人是绝对闻不得臭脚丫子味儿和汗味的,绝对听不得打嗝放屁声的,所以宁愿自己冻着也不进屋屈就。 “在做年夜饭。”苏瑾扬扬手里的菜,“要不要一起?” 陆暻挑挑眉,迈步进来,却与那灶台保持着距离,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苏厨娘洗菜。 苏瑾突然抽了抽鼻子。 好香啊! 她抬头去看陆暻。 因着离得近了的缘故,苏瑾这才看见陆暻发间散着些零落的腊梅花瓣,玫色坠在褐中,映衬着他那眼底的两抹亮色。 大抵是刚刚睡醒,陆暻的眸子里还未带着往日里深不见底的晦暗,反而在这样的阳光下带了些许星子般的纯真光亮,满是好奇的看着苏瑾的动作。 “陆暻,你头上有花瓣。” 他伸手摘下来,却带起满袖梅花香,熏的苏瑾有些陶醉。 她是不是在梅花树下睡上两天,也能这么香? 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这么冷的天,也只有陆暻这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才能住。 她抓紧时间去洗面前的菜,然后端着来到案板前。 “来,把那碗辣椒放到香菜旁边,我要放菜了。” 然而吆喝完半天,苏瑾却没见陆暻动手,不禁疑惑的看着他,“我说,你愣着干嘛?” 陆暻抬起眼,十分淡定的开口,“哪个是辣椒,哪个又是香菜?” 苏瑾:…… 她将手里还带着水的菜盆不由分说地塞进陆暻怀里,见他脸上很明显的闪过恐惧之色,立马开口威胁,“你要是敢把我刚洗好的菜丢到地上沾了灰尘,我就糊你一脸泥!” 陆暻只得别别扭扭的捧着那菜盆,看着苏瑾在案子上腾出位置来,赶紧递出去,嫌弃的看着自己沾了水的前襟。 “不过是水而已啊大哥!”苏瑾有些哭笑不得,“你不要一脸这衣服沾了无数病毒的表情好不好?” 陆暻还是皱着眉头,摸出一张绣了半片桃花的帕子来轻轻擦拭。 “帕子上还绣桃花……”苏瑾摸摸鼻子,觉得这人实在过得精致。 “不过,既然你的衣服已经脏了,不如你让它再发挥一下用处,”苏瑾递给他几颗土豆,“来,把它们切了。” 陆暻用修长的指头捏着,有些发愣,喃喃开口,“这怎么弄?” “不是吧?”苏瑾有些愕然的开口,“你之前讲厨艺不是还头头是道说的天花乱坠口若悬河吗?怎么今天又是分不清辣椒和香菜,又是不知道怎么切菜?” “我没下过厨,”陆暻十分坦然,“我只看过书,所以让我真的做菜,我不会。” “我不会”三个字真的把苏瑾打败了,她认命的将土豆又拿了回来,自己苦兮兮地切了。 陆暻垂着眼在一旁看着她切完一颗,突然伸手,“我会了。” “啊?”苏瑾有些不相信,然而陆暻居然把她一推,自己十分自然的站在案板前捏着刀来切。 不是吧,难道陆暻真的这般聪明,看一眼就能学会? 她赶紧凑上去看。 捏着刀,陆暻十分有把握的对着那土豆一打量,下手哐哐哐。 咔嚓又咔嚓,土豆块应声落在案板上。 放下刀,陆暻满意的看看苏瑾。 “怎样?” “怎样?”苏瑾青筋暴起,咬着牙开口,“你还好意思问我?我切的都是薄薄的片,你切这么厚的是要筑城去吗!” 陆暻这才发现,自己切的好像的确和苏瑾的有区别。 “行了,行了,”苏瑾顿时有些嫌弃他,夺过他手里的刀,“净给我增加工作量。” 陆暻神色淡然,微微一笑,“倘若再让我切一个,我一定可以。” “再让你练刀功,我们晚上就不用吃饭了!”苏瑾给土豆改刀,将案板剁的很响,“晚上我要做火锅,你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火锅?”正迈进门来给苏瑾送糖果的方元耳朵一竖,“那是什么好吃的?” 苏瑾回过头见方元立在门口,清瘦的小脸上满是兴奋,立马笑了,“火锅就是可以边煮边吃的菜,吃的时候食物仍热气腾腾,汤物合一……” 方元立马咽了口唾沫。 苏瑾听见不禁笑出声,“你们家就两个人,不若今晚过来和我们做个伴,一起吃?” “好好好!”方元立马撒腿就跑,“我去拿我家的吃的。” 苏瑾笑嘻嘻的看着方元跑的比兔子还快,将所有准备好的菜倒进一个盆里,又倒进肉馅,开始活馅。 陆暻看着她那小小的手捏着筷子在盆里一圈圈的转,“这是做什么的?” “包饺子的。”苏瑾有些疲惫的甩甩手,像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宝宝,“这是馅,我要这样活它。” 陆暻看了看,接过来,“这个我会。” 见他动作倒是自然,苏瑾也放心交给他,自己又去忙别的了。 两个人正忙活着,方兰和方元也抱着一堆食物迈进了屋子,见一身仙气飘飘的陆暻正立在屋里煞有其事的打馅,都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有点太不和谐了吧? 陆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十分自然的向着他们点点头,又专注于打馅事业去了。 方兰盯着他半晌,脸色一红,赶紧转头对着苏瑾道,“叨扰大人了,都怪小元他……” “怎么是叨扰呢?”苏瑾鼻尖上不知道怎么弄的沾了些面粉,此刻像是一只白鼻头的小猫,她笑嘻嘻的抬头,“过年嘛,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见她这样随和,方兰也自然了许多,赶紧和方元帮着苏瑾切菜洗菜,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陆暻,然后脸色又发红的赶紧低头。 几个人在厨房里不停歇的忙活着,期间苏瑾还叫下来了在房梁上看戏的猴子一起加入,等把所有菜准备好,天色也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候了。 苏瑾把自己醒好的面擀成面皮,递给一旁的方兰,方元也好奇的捉起个皮子,学着苏瑾和方兰的样子往里面装馅,捏上的一瞬间立马就遭到了猴子的无情嘲笑。 “噗哈哈哈,你包了个猪吧这是!”猴子笑的前仰后合,“太可笑了!” “你包的好?”方元顿时气不过了,立马鼓着一张小脸,“有本事你包一个!” “包就包,”猴子也拿起一个皮,极其认真的去捏。 片刻后…… “哈哈哈哈哈哈你包了个老鼠?”这回轮到方元前仰后合,“丑死了!” 猴子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手里那团,咂咂嘴。 “我试试。”忙活了一天的陆暻也过来,修长的指尖托着洁白的面皮,就像托了一块美玉,他学着苏瑾的样子往里面填馅,中指去挑皮,食指和拇指去压。 他皱了皱眉,“怎么捏不上?” “诶,这里要这样子。”苏瑾见陆暻包的很好,突然发现他捏不住,反应过来大抵是用了都是面粉的那面,捏着他的手递到自己跟前,往边缘淋了些水,冲他一笑,“现在就好了,你再试试。” 陆暻低着头,正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皮,未发觉苏瑾突然离他很近,这抬头一笑,顿时就落在他眼底。 面前的少年,目光晶亮,满是温柔的笑意,他突然想起那夜见到的翩跹舞姿,心底仿佛有根弦被人拨动,“铮”的一声巨响回荡在胸腔中,恍然冬季奔逃,四时花开,冥鸿天际,想将尘事分付一轻芒。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恍惚间,那笑意已经回到了原地,唯有腕上的温暖还依稀残留,他低头,无声的伸手将那皮捏起来,放在案上,背过手。 “陆大人捏的真好。”方元顿时满眼羡慕,“我也要捏成这样的。” 陆暻未答,只是微微笑了笑。 无人见,他背在身后的手捏着那手腕,轻轻摩挲,仿佛在寻找一个无意间失落的朦胧梦境。 菜上桌了,五个人围成一圈,在一片热腾腾的蒸汽里笑的眉眼弯弯,苏瑾本想着叫萧樯他们一起跨年,不过他们前些日子已经离开云城了,便也作罢。 陆暻拿出了去年他酿的桃花酒,苏瑾立马给大家倒上,一副“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模样,让方元刮着脸嘲笑她。 “来!”苏瑾举起杯子,向大家一敬,“敬在座各位。” 她这一抬袖,洁白的手腕滑了出来,坐在她身边的陆暻突然目光一闪,伸手捏住她的腕子,提至自己面前。 “呀,洒了!”那酒落在苏瑾袖口,她赶紧换手放下,“你做什么呢?” 那手腕纤细光滑,只是在脉搏处有处微红,形状像个小小的月牙,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伸手一摸,却发现并无凸起,看来是皮肤下的血点。 “你今天撞哪里了吗?”陆暻皱了皱眉。 这形状他在书上看到过。 好像是……某种极其烈性的蛊毒发作前的征兆? 第一百零一章 漫天之焰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眨眨眼,思考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自己撞在哪里了,正疑惑这是从哪里来的痕迹时,突然听方元十分惊喜的喊了一声。 “下雪了!” 下雪了? 苏瑾的眉眼间顿时染上了惊喜之色,她和方元一人一边,扒在窗边,伸着小脑袋,看着天边。 此刻天色已晚,天空晦暗而深邃,未见天光星河,屋檐之上,那深红色的灯笼投出几许暖色的光芒,映照着如银丝般的雪花,飘飘扬扬。 火炉眺望着晚风,而雪花正搭在晚风身上,落在屋檐上,草叶尖,苏瑾的头顶。 陆暻不知何时迈步过来,伸手拂去她头顶的雪花,见那苏瑾小脸被火炉熏的微红,凑的近了还依稀可闻见刚刚洒在身上的桃花酒的香气。 他微微一怔。 桃花酿,胭脂红,檐上雪,心底风。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有些慌乱。 “快,许愿!”方元跳起来,小手合十,眼睛一闭,十分虔诚,“下雪的时候许愿最灵啦!” “我长大以后,要成为云城的守护神!”方元煞有其事的碎碎念,“我也要像大人们一般勇敢地守护我的家乡!” 苏瑾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嘻嘻的也闭了眼。 许什么愿望呢? 上一世她因为意外早早的离了人世,或是游荡在一片木叶尽脱的荒林中,或是在徘徊在暗色的天下,暗色的水里,不知往何处去。 而有朝一日终于回归这个充满光明的世界,她无比欣喜的同时又无比珍惜。 揽流光,系扶桑,争奈愁来, 一日却为长。 她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能在这个世界里呆的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愿上世亲友——岁岁平安,三冬亦暖,毋再相牵念; 愿国公府家人——身体安康,待她归来,毋再相离分; 愿云城百姓——战争早收,生活如常,毋再生死别。 她缓缓睁眼,突然听得不远处“砰”的一声,屋顶上突然炸开满天的星辰,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一片绚烂光明。 “放烟花啦!”方元跳起来,“真好看!” 苏瑾拍拍他的脑袋,指了指桌上已经开了的锅,“美食和烟花,你只能选一个。” 方元眼睛滴溜溜一转,立马冲向了餐桌边。 众人笑着,纷纷在这暖意蒸腾的氛围中落座,挤在一张小木桌上头挨着头,晶亮的汤汁映出彼此脸上最诚挚的笑意。 陆暻坐在一旁,仿佛也被这温馨的气息所感染,向来看不透的眸子里也带了炉火的暖意,轻抿着手里的桃花酿,任凭那桃花的粉红爬上双颊。 他有些醉意,目光在屋里一转,最后又定格在身边那个埋头苦吃的少女身上,微微一笑。 “吃呀,不辣!”苏瑾见他没怎么动筷子,便用公筷为他拣了块涮豆皮递到他碗里,“尝尝?” 陆暻捏着筷子送进嘴里,细嚼慢咽的吞了,而后才道,“不错。” “哈哈,”苏瑾立马眉开眼笑,“是不是没试过这样的吃法?是不是人生之新体验?” “嗯,没试过,是新体验。”陆暻看着她,笑意盈盈,“不仅没试过这样吃,我也没试过和这么多人一起跨年。” “不会吧?”苏瑾不相信,“你们陆家也是京城大户,每年的跨年难道还不一起吃个年夜饭,守个岁?” 陆暻微微一笑,垂下眼帘。 年夜饭,守岁。 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他的生母不过是一个妓子,生下他以后就把他往相府门前一丢便不知所踪了,他的生父,一心扑在权势之上,对于这个自己找上门来的庶子并不关心。 在他的记忆里,年幼时,他窝在那脏旧的阁楼里,也曾瞥见过这样的礼花满天,也曾听见过前堂里灯影朦胧中的欢声笑语,但是哪怕那色彩再绚丽夺目,那屋内的气氛再温暖,都比不上彼时他手里那冰冷冷的剩菜和半个发硬的饼子。 那是他像条狗一样劳作一天后所得到的唯一报酬。 不吃,就会饿死。 所以,什么跨年,什么守岁,对于他来说都是虚妄,比不得一口饭来的重要。 后来遇见萧衍,被他带入宫中成为伴读,也曾参加过宫内的夜宴,年幼的他原本还十分兴奋,觉得大抵也能感受一下那温馨的氛围。 然而真正处身在那样的氛围里,却又突然发现,自己格格不入,满眼的规矩和皇家威严沉沉的压下来,还不如阁楼里将就一晚。 所以后来的他,哪怕身处高位,宴会中也能成为主角,却在见到那些虚伪的笑意与假意的恭维后,再也不愿意沾染这俗世的污浊,随便世事如何,他永远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看似随和,却处处都在拒人于千里之外。 然而今日,他不是主角,亦不是局外人,被苏瑾勒令干活,甚至还被她真真切切的嫌弃,却也觉得无比开心。 仿佛这一刻,他终于不再是云端看着所有人的孤独者,反而成为成为了一个最普通的人,也有着人生里最平凡的喜怒哀乐。 这是他这半生里,唯一的感受到的红尘里真真切切的暖意。 他眯着眼,又饮下一杯。 往日里十分的清明,此刻只留了三分。 陆暻转过眼,望着那个笑着和众人谈天的苏瑾,觉得大抵这酒喝的有些多了,他此刻心里甚至有些奢望。 奢望这样的温暖伴随着他以后生活的每一日,每一刻。 他可幽谷云萝朝采药,她可静院轩窗夕对棋。 吃饱喝足,方元又迈着两条小短腿,从屋里拿来炮仗,欢呼着往门外跑。 “回来回来,外面这么冷,你穿这么少不冷吗?”苏瑾赶紧拉住他,“你的新衣服呢,怎么还不穿?” “还没到新的一年呢,不能穿!”方元蹦蹦跳跳的,满脸都是幸福的笑意,“我要到云城格桑礼花放的那一刻再穿,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 “大人,由他去吧!”方兰在身后柔柔的笑着,“他身子骨硬朗,不怕冻的。” 听自家姐姐这样说,方元立马欢呼一声,像只兔子一样窜了出去,找到一块空地就在那里点火折子。 苏瑾趴在窗台上看看他,然后微微笑着望向远处。 此刻,云城万家灯火辉煌,依稀可听见不远处人家的欢笑与祝酒声,孩子的嬉闹声,热汤在瓮里翻腾声。 窗外的雪依旧不见小,圆月蛋黄般贴在窗花上,仿佛屋外的种种都炖在瓮中:有凝固的月光、结块的路雪、枯瘦的秃枝……一切都在滚烫的梦中咕噜咕噜呓语着。 方元欢快的举起手里的火折子,嘟着小嘴一吹,凑近那地上的烟花一点,满怀期待的看着火舌“呲”一声的点燃捻子,钻进炮仗里,赶紧“咯咯咯”笑着,小手将耳朵一捂跑开。 “砰!” 一束花火拔地而起,“嗖”的一声冲向天际,留下满是火药味的硝烟,带着长长的尾巴冲向上空,“轰”的一声炸开,晶亮亮的一片。 “新年了,”苏瑾微微笑着,低声呢喃,那声音只有路过的微风听到。 “萧衍,新年快乐!” “砰!” “殿下您瞧,”宽广无垠的荒地上,凌七指着远处绽放的礼花,目光欣喜,回头向身后的男人开口,“新年了!” “是啊。”那男人立在原地,语气温柔,语气低低,唯有头顶的明月听到。 “苏瑾,新年快乐。” 遥远的大魏京畿,国公府内,有人亦扬起脸,目光柔和,对着满天的礼花微微一笑。 “新年快乐,早日归来。” 这语气也很低,只有树下的雪花听见。 大魏景泰十年,就这样悄然过去,景泰十一年悄然来临。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新年到来的喜悦里还未察觉,注定不平凡的这一年已然被历史的齿轮送至面前,无声无息,无法抗拒。 楼下,方元还在放炮仗,一个接一个,“砰砰砰”的响个不停,苏瑾和方兰他们坐在屋里聊天,突然听见院里的方元大喊“你们快出来看啊”,顿时都凑到了窗边。 一探头,就看见小小的方元指着不远处的天空,开始倒计时,“马上就要放格桑礼花啦!十、九、八、七……” 苏瑾笑嘻嘻的听他倒数到“一”的同时,“砰”的一声便见城中突然升起了一束光芒,“嗖”的一下飞上天,“咚”的一下炸开。 “好美!”苏瑾顿时被吸引住了,“真像朵格桑花!” 她十分专注,目光晶亮。 身侧陆暻神色柔和,也注视着那烟花。 一束接一束,一朵接一朵,在天空上炸开美丽的图案。 所有人都看得沉醉,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仿佛在这一刻,见到了这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许久,那火焰渐渐熄了,只在天空中留下白色的痕迹,方元欢呼着“新年快乐,万事大吉”,蹦蹦跳跳的往屋里跑,要换上新衣服。 苏瑾也笑着收回身子,准备坐回去和大家继续聊天。 然而此刻空中突然又传来一阵“嗖”的破空之声。 院子里,方元顿时停住脚步,目光欣喜,大声呼喊。 “还有!今年还有礼花!” 他开心的踮起脚尖。 “还有?” 方兰有些疑惑,“往年这便结束,今年竟然还有?” 窗外,那礼花似乎有所不同,冲直天际却并未炸开,反而又调转方向向下而落,在空中划出刺啦啦的巨大响声。 “嗖呲呲呲——” 这声音让正欢喜的方元顿时有些疑惑,他柱着脑袋,微微张着嘴。 “方元,快躲开!” 苏瑾的笑意突然一僵,顿时起身往门外冲去,冲着还在发愣的方元大喊,于此同时陆暻突然一抬头,伸手就去拉苏瑾。 这声音不是礼花! 而是……火炮! 第一百零二章 血色云城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那火光瞬间落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顶轰然一声炸开,震得苏瑾双耳轰鸣,什么也听不到,而与此同时四周烟尘顿起,视线模糊之中只感觉到胳膊被人一拉,撞进了某人的怀里。 就在接住她的一瞬间,那人身子一颤,仿佛承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然而双手却稳稳的扶着她的肩将她拉到了室外。 拂去脸上的灰尘,听觉渐渐恢复,苏瑾睁眼去看。 他们的客栈已经倒塌,此刻正冉冉的冒着火光,残破的木柱正从屋顶上落下,一片摧枯拉朽之声。 这一次战争开始的毫无预警。上一次塔姆尔汗王被萧衍一箭射下马来,消停了许久,谁曾想他居然选在除夕之夜进攻云城。 一旁,猴子刚将他扛出来的方兰放在地上,方元立马就扑了上来,“姐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方兰将方元也细细的看了一遍,见他也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抬眼,她向陆景看去,顿时大惊:“陆大人!大人,您……您的背上。” 苏瑾一怔,赶紧转头去看。 身后陆暻面色惨白,从来洁净的仿佛一点污渍都沾不上的白衣此刻满是尘土,最令人心惊的是,在他的肩颈处,衣服已然被烧焦,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皮肤,正不断的往下淌着鲜血。 这是刚刚苏瑾往外奔时,陆暻生生替她抗下的满是火焰的木桩所留下的印记。 苏瑾赶紧冲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晃晃的他,掏出怀里的帕子,轻轻地为他擦拭去伤口附近的灰尘。 陆暻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火炮声还在继续,甚至数量更多。 只见无数的星火从城外升起,“轰”的一声落下来,打在地上,打在树木上,打在屋檐上,或扬起尘土,或点起火光,或炸出支离破碎的……尸体。 “我的儿啊!”尖利的呼喊传来,一满头白发的老妇捧着地上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半截残肢,撕心裂肺。 苏瑾浑身一震,急忙转开眼去,想找一处可以缓和这般冲击的地方。 然而目光所及,皆是如此。 或是人们目光惊惧,带着满脸的恐惧之色四处奔逃却又无处可逃; 或是幸存下来的人捧着自己亲人的断肢残骸,绝望哭泣。 耳边,到处都是哭号之声,随着她的目光所转,将她的心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这场景,恍若人间地狱! 她迈步向前,想帮助他们,然而步子刚迈出去没几步,就踩到一滩湿乎乎的血液。 她唇颤了颤,转头。 柴德已经带着自己的小队出现在城墙边,一边指挥着将士守住城门,一边在城墙之上挥刀去砍那突然被搭上来的云梯。 雪还在下,似乎还大了些,落在苏瑾身上顿时激的她从心口开始,蔓延至浑身都痛了起来。 “苏瑾?”陆暻的伤口刚被方兰包扎好,一抬头就看见前面的苏瑾突然一晃,满头大汗的倒在地上不停打滚。 他神色一变,立马扑上去,未发现自己衣摆扇起的罡风将方兰的手抽出出一道红印。 苏瑾已经疼的说不出去话来,只觉得自己心口仿佛在被什么不停啃啮,一口接一口,让她痛不欲生。 地下皆是残破的瓦砾,陆暻去拉她,然而却发现此刻苏瑾力气大的惊人,竟然一把推开他的手,自己一下子滚了过去。 痛,钻心的痛。 苏瑾张着唇,睁着慢慢清明的眼看着晦暗的天空,周身一片硝烟的味道,她却也不管不顾,大口的呼吸着。 此刻后背的痛意仿佛细小的针,一瞬间扎入皮肤,而心口的痛却突然减缓了许多。 她这是……怎么了? 陆暻一把将她拉起来,见到她后背突然冒出的大片血点目光一沉,“你疯了吗?” “没有,”苏瑾推开他,语气疲惫却坚决,“先救人。” 陆暻蹲在原地,看着那少女又爬起来,连路都走不稳,满身伤痕的跌跌撞撞的向着一栋废墟而去,垂了眼。 苏瑾没有在意他帮不帮忙,只是执着的在炮火中穿行,在每一处废墟下不厌其烦的问,“还有人吗?” 她想的很清楚。 打仗,她没有武功,比不得柴德,去了只会添乱,不如在这里做点力所能及的。 “救……我……” 微弱的声音传来,苏瑾浑身一震,立马弯下身,跪在焦土上,脸贴着地面,在一片嘈杂的声音里,大声呼喊,“这里有人!救人!” 一旁已经安全却因年纪太小而不参与战事的孩子们立马奔过来,一起抬起那倒塌的屋梁,露出一点缝隙来。 苏瑾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此刻没有月色,只有昏暗的灯火映着地下的景象。 房屋倒塌后的面积太小,只有不过几米左右的宽度,一位年轻的女子被压在下面,浑身都是伤,面色惨白,仿佛失血过多,已经处在死亡的边缘。 她的姿势十分奇异,支着胳膊,在胸前空出一点狭小的空间。 “快,把手给我!”苏瑾大喊,“我拉你上来!” 那女子摇摇头,却从怀里拎出个孩子来,一把塞进苏瑾的手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救她……” 苏瑾赶紧接过来,又伸手去拉她,然而见那女子神色突然一缓,仿佛放下了心里的一口气,眼睛眨了眨,又看了看那孩子,突然一阖。 于此同时,那燃烧的木柱突然烧断,“咚”的一声砸下来,将那女子盖住,再也不见。 苏瑾僵硬着身子,慢慢的抱着那孩子起身,目光空洞的看着人们用从废墟里挖出一具又一具上一秒还在欢度新年,下一秒就永远留在年尾的逝者,又转过头看着城墙之上,因着战争惨烈而不断坠下城墙的士兵。 她突然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周身冰冷。 她要如何去面对每走一步都会见到死亡的场景? “苏瑾,云城城内此次死伤惨重,城外大军压境,”陆暻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语气低沉,“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舍城……” “陆暻,”苏瑾突然开口,声音冷沉,“我不会舍弃云城,就算这座城只剩我一个。” 陆暻一怔,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女。 这般语气坚定,冰冷的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苏瑾,他从未见过。 “你可曾想过,他们也是人,我们是他们最后的依靠。”苏瑾抬眼,看着城内一片焦土,沉声开口,“他们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因君王的政治博弈,他们要失去家园,失去亲人,遭受战争之苦……他们做错了什么?” “无论是因为被迫还是自愿,我已经到达了云城,成为云城的监军,那么必然就要与云城同在,不会舍任何一个能活下来的人。”她吸一口气,开口,“我会对得起云城百姓这份信任,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她转过头,将手里的孩子塞给猴子,“照顾好。” “你去做什么?”陆暻一把拉住她,“云城虽说面积不大可这房屋也有几百千,你一家一户的去找,只怕到天亮也找不完。” “找不完我也会找,直到找完。”苏瑾突然一挥袖,甩掉他的手,“陆暻我知道,你们在朝中为官已久的人都知道丢卒保车,丢车保帅的道理,可是我不愿守着自己的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在我面前死去。” 陆暻愣在原地,看着她决然的背影,饶是他能言善辩,却在这一瞬间不知如何开口再劝她。 塔姆尔士兵此刻已经在撞门,因为上次被苏瑾火烧铁门烫红了皮的惨痛教训,他们这次找来了粗壮的木头。 然而那门,似乎比之前还要难撞开。 他们不知道,早有防备的苏瑾在除夕之前就已经让士兵们运来山上的巨石,将它们都抵在门后,一块可顶三个人,不怕劳动力短缺的云城守不住门。 “得来人帮忙!”有士兵跑过来,脸上皆是血迹斑斑,“爬上来的云梯太多,他们还有绳索我们人手不够!” 不远处的苏瑾听见,眉头一皱,思索片刻,瞥见不远处的井口,突然出声,“哪里还有可以烧水的锅,快拿出来!” “我家!”人群中立马有人应声,往自家里奔,“我家的还没毁!” 不一会儿,那些人便报了几张大锅回来,而苏瑾已经和几位妇女升起了篝火,打来了水,哗的一声倒在了锅里,立马架在火上。 “等它烧开,顺着城墙浇下去!”她又起身,继续去救人。 水很快烧开,个子矮小的孩子们在城墙之上便于掩护,便承担起这个任务,端着一锅又一锅的水从城墙之上倒下,开水浇在那些士兵身上,顿时听得他们尖声大叫,一落千丈。 而这时正是后半夜,天气最冷的时候,那水落在墙上,不一会儿就结成了冰,十分光滑,塔姆尔士兵已经不好上墙,效率大大降低。 方元端着一锅水刚浇完,抬眼便见城墙边上突然多了一只飞虎抓,他一怔,立马拎着锅悄悄过去,在那人刚冒出个脑袋的时候,扬手猛的一砸。 “砰嗡~” 铁锅撞脑袋的余韵悠长,那人双眼顿时一花,手一松就掉了下去。 方元大喜,目光晶亮,觉得做这事比运水要有意义的多,他将那锅塞给运水上来的同伴,转头捡起地上的长刀,学着大人的样子去砍那些系在城墙之上的绳索。 “城上危险!”柴德一边砍,一边推他,“你是孩子,赶紧下去!” “好男儿何分孩童?”方元一刀挥下来,又砍断一截绳索,看着那人瞬间坠落下去大喊一声,“我虽年纪小,但是依旧可以上战场!” 柴德心中一动,转眼看向他,正欲开口,忽然听到耳畔风声传来。 不好! 他大惊! 第一百零三章 两心之战(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他一把拽住方元蹲下身子。 “轰!” 火炮打在城墙之上,碎石乱飞,震耳欲聋。 “你看见了?”柴德还在劝他,“这里太过危险,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也得适合!”方元又抬起头,“我不做,永远都不适合!那这样下去,我哪一天才会适合?” 柴德目光赞许,不再劝他。 这少年是个可造之材,倘若有机会,可以将他带到军队磨炼磨炼! 方元却没在意这些,只是不停的重复着劈、砍、推,将爬上来的敌人再次打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砍了多少绳索,推了多少云梯,只知道自己的手心汗水滑腻,胳膊颤抖,几乎已经捏不住刀。 不能放弃! 他咬着牙,又捡起地上的弓箭,去射地下的骑兵。 身后,是云城,是他的家,他要守护他们! 城下,塔摸坐在马上,远远的看着,目光突然定在那小小的身影之上。 这孩子小小年纪,胆气倒是不凡,手起刀落也十分利落。 只可惜…… 他捻着胡子,赞许地看了看,手中弓箭,却直直对着方元。 只可惜不是我塔姆尔人。 他手一松,箭,已出弦! “嗖!” 方元豁然抬头,赶紧抽身去躲,可还是被那箭一下穿透了胳膊,箭头从胳膊肘蹿出。 他痛的顿时靠在城墙之上,浑身发抖,手里的刀却丝毫未松。 方元深呼吸了片刻,又抬起手,忍着痛,挥刀去砍,只是速度和力量明显慢了许多。 塔摸搭弓,对着他,又是一松。 “嗤!” 这箭顿时间没入方元的肩,他“噔噔噔”退了几步,后背抵在墙垛上,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汗,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满手都是鲜血。 他的眼睛有些难以睁开,不知是糊住的血还是汗,他勉强转头去看。 城下,苏瑾正不厌其烦的奔到每一处灰烬前趴下寻找幸存者,忙忙碌碌烧水的女人正往火堆里填柴,一趟趟运水的少年们端着一锅锅满是热气的水迈上城来,青年们正抵在门后,提挡着塔姆尔人的攻势…… 大家都在为这座城而努力。 “小元,站得高,看得远,不是让你看见战争和杀戮,而是让你看见哪片土地,是你需要守护的。” 他有些感慨的笑了笑,仿佛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苏瑾这句话的意思。 他要守护的是身后这片土地,尽他所能,拼他全力。 哪怕生命中途崩折。 他咬牙,提刀。 然而他的眼前一亮,仿佛有无数的星辰在面前炸开。 一片灼热。 他觉得心口一闷,然后便是一凉,仿佛有什么突然喷洒出去,落了一片。 他听见柴德一瞬间的惊慌的大喊,也看见他向自己伸出来的手,可是自己却不自觉地飞起,离他的手越来越远。 他想咳,然而咳出来的却是鲜血。 “砰!” 他从城上坠地。 城中突然寂静。 苏瑾顿时回头,因着转头太快,她那本就已经微散的发顿时被甩开,啪的一声打在脸上。 不远处,冰冷的地下,方元静静的躺着。 雪还在下,映衬这一片惨白,而他的身下却慢慢的洇出鲜艳的红来。 苏瑾浑身一震,立马就向他奔去。 然而脚下太滑,她突然跌在了地下。 “小元!” 房檐下突然传出一声呼喊,仿佛主人已失了往日所有的温柔和端庄,只剩下沉痛与不可置信。 方兰跌跌撞撞跑过来,“咚”的一声跪在他身边,举着一双抖的不停的手,却不敢碰自己弟弟一下。 小元,小元浑身都是伤啊…… 尤其是胸口,竟被火炮炸出了一个大坑,此刻皮肉焦黑,看的她泪水崩流。 “小元小元小元……”她仿佛只会念这一句了。 “姐……”地下的方元这一张开口,唇角的血汩汩而出,“别哭,我……不痛……” “小元……”方兰突然痛哭出声,跪在地下大声呼喊,“有没有大夫,有没有大夫,求求各位,救救我的弟弟,救救他,他才十岁啊!” 所有人顿时都不忍心的转开眼。 这孩子只怕是……不成了…… “姐,我别哭,别跪,地上凉,”方元勉强伸出手去拉她,方兰赶紧握住他的手,贴近他的脸,“我有话说。” “你说你说,”方兰还在哭,声音哽咽,“我听着,姐听着。” “还未同你说…新年快乐……以后,要好好生活……”方元目光突然闪出奇异的光彩,说话也快了许多,仿佛是怕这一瞬间不说,便再也说不出口。 “我要守住的云城,只怕……倘若胜利,求姐姐……在我坟前告知我……姐……对不住,我想爹娘了,只怕要先去一步,你莫要伤心,我们……我们总有再见的一日……” “小元……”方兰看着弟弟的神采一点点弱下去,顿时泣不成声。 “好可惜啊,”方元的神色渐渐暗下来,眼睛慢慢合上,声音也渐渐弱下去,“最终,还是没来的及……” 他的手突然一松,从方兰的手心里滑下。 方兰的哭声突然停止了,只是怔怔的看着地下闭了眼,没了呼吸的方元。 “小元?” 她试探着开口。 地下的少年仿佛睡着了。 “你不是要穿新衣服吗?那是你心心念念的一定要在过年这一刻穿的,现在已经迟了很久了。” 她抽了抽鼻子,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静一些,伸手去拉他,“走,我们回家,回家穿……新衣服。” 然而却拉不动。 她怔愣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泪水却止不住的流。 “为什么你不起来呢小元,你说地下凉为什么还要躺着呢?起来啊!你为什么连姐姐的话也不听了呢?” 地上的少年无声,只是沉睡着。 “啊!” 方兰突然崩溃般的大叫,然后晕了过去。 苏瑾突然闭了眼,将头埋在雪里,一下接一下的重重撞着地面。 不久,她的剧烈颤抖的肩膀被人轻轻扶起,一双手捏着帕子细细擦去她额头上的血迹。 看着面前不停哭泣的少女,陆暻喟叹一声,将她的头揽在自己肩上,没有在乎她脸上的污泥,垂眼,“雪花无辜,何必撞它?我看着都替它都疼,你撞我吧。” 苏瑾额头狠狠地撞在他的肩。 “都怪我,都怪我!” 她咬着牙,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如果我那日不鼓励他成为将军的梦想,他就不会死,他才多大,他的人生才开始!为什么我要和他讲那么多,为什么!” 陆暻一声不吭,任由她在自己肩头放肆的发泄。 良久之后,他抬手轻轻抚上苏瑾的肩,轻轻的拍着。 “苏瑾,小元,应当很自豪自己以这样的方式离去。” 苏瑾突然一震,突然痛哭出声。 陆暻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也不再开口。 他抬眼,望着眼前的云城微微一叹。 繁华大道已经满是废墟与鲜血,前半夜的热闹幸福,恍然如梦。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当得珍惜。 天色已渐亮,攻了一夜城的塔姆尔人也收了兵,在城外十里安营扎寨,对着云城虎视眈眈。 苏瑾抬起眼,去望这座城。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还在冒着火星的废墟,扫过地上残留的血迹,扫过幸存的人们那恐惧而悲痛的脸…… 人群之中突然有人痛苦出声,带着对于未知命运的绝望,对于亲人的逝去,对于家园的被毁。 这一声,像是点燃了人们紧绷的神经,在战时他们不敢想,也没空去想,可如今,这巨大的悲伤袭来,所有人都禁不住的嚎啕大哭。 苏瑾转过身。 她不敢再看,不敢再听。 堂皇转眼凋零,这一切,城外的塔姆尔人有罪,她亦有罪。 倘若不是她被萧海忌惮,不给她拨军队过来,这仗,不会打的这么憋屈,不会……死这般多的人。 她沉默着,却又咬着牙,抬起头来又布置着一切善后工作。 危险未除,她不能沉沦。 挣扎和无奈会将一切湮灭,她必须为生者打算。 她吸一口气,和大家一起搭建临时住的帐篷,将伤者搬运过来,让军医看诊,又四处找能盖的被子,为他们保暖。 陆暻看着她,突然伸手抢过她身上背负的一根沉重的柱子,“我来,你去休息。” “不,这是我必须也应该做的,”苏瑾很执着,“该休息的是后背有伤的你。” 陆暻的手丝毫未犹豫,抢过木头,负在自己身上。 “苏瑾,让一个男人束手束脚,看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背东西是不可能的。” 苏瑾浑身一僵,豁然抬头,“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陆暻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是一个男人,不会让女人负重前行而无动于衷。” 苏瑾瞳孔剧烈收缩,语气顿时冰冷下来,“陆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陆暻神色自若。 “污蔑当朝官员你知道是什么罪名!”苏瑾突然眯了眼,“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关于我的不实消息,但是我警告你,这件事……” “污蔑?不实?”陆暻突然笑了笑,“苏瑾,到底是不是污蔑,是不是不实,你心里清楚。” “我自己的事我自然清楚,”苏瑾冷了脸,忽视着心里强烈的不安开口,“谁同你说的这些,我日后必会追究!” “你会不清楚?”陆暻突然向她一挑眉,“知道你是女子的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恰好知道又恰好与我交好?” 苏瑾心中巨震,仿佛掀起惊涛骇浪。 除了她,还有谁知道? 还有谁? 只有……萧衍! 是萧衍吗?是他吗?是他将事关自己身家性命的秘密告诉他的吗? 她突然摇头。 不,她不信,萧衍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 可是,倘若不是他,还会是谁? “长安自幼与我交好,我们之间没有秘密,”陆暻见她神色已经有些许松动,又开口,“那日我们两个下棋时,他将此事告知我,不然我又从何得知你的秘密?” 他眯了眼,贴近她,语气低沉而魅惑,“苏瑾,对于我们来说,女人并不算什么,根本比不上一个政治伙伴重要。你大抵还不知道,那是我问他江山和你选择哪一个时,他沉默了。” 苏瑾瞪大眼,呼吸困难。 会是这样吗…… 神色一变,心口突然窒息般的抽痛起来,她几欲站不稳,喉头一腥,苏瑾喷出一口鲜血,捉着自己的领口向后倒去。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她只看见陆暻神色大变,飞身过来接她,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点击破万,感激各位,二更奉上!❤️❤️ 第一百零四章 雪上加霜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再醒来的时候,离她昏过去不过半个时辰。 她闭着眼睛,如往常一般,伸手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的人。 然而却摸的一手冰冷。 她突然反映过来,萧衍已经回京城了。 “醒了?”有人轻声开口,声音宛若昨夜里见到的初雪,温柔冷清,“我给你煮了点粥,起来喝吧。” 苏瑾睁开眼,见自己正躺在一个还算完整的窝棚中,除却头顶仿佛被火烧了个洞,此刻能看见高高树枝上枯萎的梅花。 身侧陆暻面色如常,趺坐在一旁,红润的唇色,晶亮的眉眼,配合着他洁白无瑕的衣裳,越发显得他气质出尘。 她揉着太阳穴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的正是陆暻那日披的狐皮大氅。 苏瑾接过那粥,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昨夜那般激烈的火炮几乎散满全城,你这棚子只破了个洞,可见是选的好。” 陆暻笑笑,见她抬手喝粥,恍若想起什么,神色复杂的岔开话题,“对了,你最近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我怀疑你……中了蛊。” “蛊?”苏瑾头也不抬,“中蛊什么表现?” “蛊虫不同,情况不同。”陆暻正色道,“我昨夜见你腕上有个印记,十分像我见过的一种蛊毒,只是不能确定,然而你吐血昏迷,症状与其中一种相符,加之颜色又深,我便肯定下来,这是蛊虫。” 苏瑾垂眼看着自己腕上的红色月牙痕迹,昨夜浅浅的淡红已经加深,仿佛被烫红了一般,沉默片刻,“原来如此。” 看来之前她和萧衍都被这个罗成耍了,他给的解药只怕也是暂时压制,药效一过便又发作。 “这蛊毒性太强,发作一次,颜色必得加深一次,直至紫红,便会毒发身亡。”陆暻皱着眉头,“你怎会中这样的蛊?” 这么可怕? 苏瑾摸摸自己的脸蛋,正欲开口,一抬头就看见柴德一脸凝重地过来。 “陆相,我刚刚清点了云城人数,”他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云城百姓死伤惨重,哪怕是昨天救出来的人,大部分因为伤势太重,今早也……现在看来,死去的百姓,已经达到了全城一半以上。” “那些尸体让百姓们尽快掩埋吧,”陆暻神色淡然,“将逝去的名单及人数统计出来上报朝廷,看能不能请陛下拨出一笔银子来救济一二。” “是!”柴德应了,语气更加沉重,“还有两件事,需得二位大人知道。” 他皱着眉,压低声音,“第一件,经过昨夜一战,我所带精兵亦损伤严重,现在可用不过十人,哪怕就算上城中可用的青年,也无力抵挡塔姆尔军队,此为第一要事。” “另一件?”陆暻仿佛早就料到了,抬眼,“可是和粮食有关?” “不错。”柴德点点头,“云城地处偏僻,本地粮食供应不足,全赖输入,然而昨夜动静太大,附近唯一可与之进行经济往来的望城城守怕战火波及,已经关了城门,断绝了粮食输送。” 苏瑾顿时吸了一口冷气。 战斗力不足,粮食不够,这种情况对于如今情况糟糕的云城开始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拧着眉头,“我们的粮食还能吃多久?” “最多……三天。” 陆暻沉了眉眼,“柴将军,这两件事务必保密!” “这个我自然知道。”柴德神色凝重。 从余明挑战反被杀以后,云城的空气里一直弥漫着一种恐惧感。 虽然没有人说,但是大家都感觉的到。 因着余明的冒进和突然的叛变,百姓们已经开始怀疑能否得到来自朝廷的庇佑。 他们怕这城守不住,怕苏瑾放弃他们,怕云城从大魏的地图上抹去再也寻不到踪迹。 这种恐惧,哪怕是萧衍一箭双雕,打退了塔姆尔汗王,也只让大家暂时的平静下来,再到昨夜攻城又一次被提起来,弥散开。 云城早已经千疮百孔,此刻再传出去这样的消息,只怕会动摇本就不稳固的民心,造成恐慌,出现不可控制的局面。 柴德和他们说完这件事后便去处理其他事情了,一时间只剩苏瑾和陆暻二人沉默的坐着。 “你不必太忧心。”陆暻开口,“你此刻心情起伏越大,只怕越会刺激蛊毒发作。” “我知道了,”苏瑾点点头,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昨夜我昏了不知道,那监狱里的犯人可还好?” “也有部分人受了伤,不过不影响。”陆暻见她起身便也起来,将那大氅给她披上,“我带你去看看?” “可以,不过,”苏瑾点点头,推开突然贴近要为她系带子的陆暻,冲他一笑。 “虽然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但是不代表在你面前我就要以柔弱的形象出现,我有手,带子我也会系,不劳烦你。” “你不怕我告知陛下?” “那是你的自由,我干涉不了,但是你若是敢说,我也不会坐以待毙,”苏瑾向他扬了扬衣摆,“衣服我先穿了,谢谢你。” 陆暻垂眼,看着那已经迈步出去的少女,半晌一笑。 苏瑾这个人,倒是有趣。 因着现在云城四周或封闭或有敌,犯人们要逃无处可逃,于是县令便让他们带着脚铐去为各处打下手,做些力气活,苏瑾过来的时候正看见罗成弯着腰在为一户人家搬运木头。 “罗城主!”苏瑾扬声。 他好像没受什么伤,只有脸上有些黑灰,听见苏瑾的声音他回过头,十分淡然的抬眼看过来。 “哦,苏大人,别来无恙啊?” “还好,不如你意,我还没死。”苏瑾往他身边的树干上一靠,双手抱着胸口,向他挑挑眉,“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大人是来做什么的?”罗成突然一笑,“这我是真的不太懂。” “不懂?”苏瑾挑挑眉,“真的不懂?” “真的不懂。”罗成作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好,我让你不懂!”苏瑾突然变了脸色,一拳就打在他的眼眶上,见他“哎呦”一声倒地翻滚,立马追上去打,“不懂我就打到你懂!把解药给爷爷拿出来!” “苏瑾!”罗成反应过来躲开她,在地上喘息未定,“给你解药也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条件?”苏瑾根本不听,提着木头就追,“给我下毒你还敢提条件,看爷爷让你知道什么叫绝望!” 这个人,疯子! 罗成大惊,赶紧逃跑,然而脚下脚铐不灵活,拖着他立马跌倒在地,被苏瑾好生揍了一顿。 “再说最后一遍,”苏瑾打累了,自己坐在一旁喘气,手指向他一伸,“解药!” “给你可以,我有条件,”罗成咳了咳,“放我出城!” “做梦!”苏瑾冷哼一声。 “苏瑾,做梦的可不是我。”罗成突然诡异的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 “这是解药,不过只有唯一的一粒。”他突然反手将那药丸一捏,在苏瑾逐渐阴沉的脸色里将它碾成粉末,丢在地上。 “呦,唯一的一颗也没了,”他笑的无比得意,“现在全天下,只有我有方子,你若是放我出城,我便把方子写下来给你。” “说实在话,此刻我也不怕得罪你,叛国通敌的罪名我已经背了,只怕死罪难逃,只有离开大魏才有一线生机。” “放你出城?”苏瑾突然大笑不止,“若是我没猜错,这战争打起来,你也有功劳吧?是写了信还是派了人给你的汗王啊?” “都有。”罗成也不避讳,点点头承认,“正因为我,所以他们才能这么快赶到。” “我呸!”苏瑾突然变了脸色,一脚踹过去,“你以为你做了什么好事?若不是你偷偷报信,又暗杀八王子,今日便不会开战,不开战云城便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苏瑾,你想好!”罗成躲开,突然压低声音,“你偷偷放我出城,你也可以得到解药,岂不划算?云城百姓算什么,不过是被陛下都放弃的蝼蚁,你一人之力又能如何,那般在乎不是可笑?” “是很可笑。”苏瑾看他半晌,突然眨眨眼,直起身子,“不过,我是说你。” “人可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苏瑾不再看神色变幻的罗成一眼,起身离开,“与其躲在丑恶背后默认丑恶、挣扎苟活,不如用我这条命,来维护正义,摒弃黑暗,让你这样的小人永远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远处,陆暻立在树下,见她这般倔强却又那般坚定的背影微微一叹。 此刻他觉得,太过倔强大抵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盯着地上那解药的粉末,手指轻轻敲了敲身边的墙壁,语气极低。 “去把那些药粉悄悄收集起来,找人看看,将方子和解药一起配出来给我。”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得拖延。” 屋顶上突然瓦砾声一响,仿佛有猫儿踩过房檐,接着有人轻声应答,“是,主子!” 听见这一声,他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沉默着望着苏瑾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何突然下了这个决定。 是利用吗?那为何要派出自己的手下为她配药? 那……是担心? 陆暻突然冷笑一声。 怎么可能?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一个女人担心,这岂不是意味着将自己的弱点展现在敌人面前,自寻死路? 他背着手,往与苏瑾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为苏瑾配药,不过是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价值,加之她死了自己对萧衍无法交代,至于其他的感情…… 陆暻压下心里翻涌的情愫,又换上往日笑意盈盈却又极具疏离的表情。 不会有,也不可能有。 第一百零五章 以身犯险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大人……” 立在苏瑾面前,柴德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 这是被困的第十五日了,哪怕他们再节省,城中能吃的东西也都已经吃完了。 粮食刚刚耗尽的那天,大家心照不宣,一边防御着塔姆尔人的进攻,一边吊着一口气尽其所能去寻找吃的,刚开始苏瑾分配好了粮食,每家每户固定,保证了大家饿不死,可是粮食吃完了,大家只能将城里的牲畜全部宰杀,牲畜吃完了,后来又将城内的树皮都起了下来充饥,树皮吃完,接着是城内的草根野菜……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心慢慢的开始浮动起来,抢吃的,夺食物已经屡见不鲜,人人都睁着一双恐惧而渴求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来人,猜测他带来的是噩运还是福音。 柴德不忍心看大家这幅模样,尤其是昨天下午,他亲眼看见一群饿的眼睛发光的青年正围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孩,只等他咽气。 咽气以后做什么呢?他本没有多想,然而在夜里巡城时,却在一条巷子里闻见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迈步过去,看见的却是一脸警惕的青年们和他们面前锅里煮的…… 一想到当时那个场景,他就觉得恶心想吐,然而恶心之后,又是深深的悲凉。 到底是什么样的饥饿,会让人枉顾一切,忘记良心和感情,做出这样的行为? 柴德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再这样下去,这样的事只怕会越来越多,而最后,不外乎鱼死网破的结局。 苏瑾恍若未见他的欲言又止,只抱着膝盖沉默的靠坐在树下,仰着头去看那高枝上的梅花,衣摆空荡荡的在风中飘着,恍若下一秒就要乘风归去。 柴德看着她明显消瘦太多的身形,突然想起来这位大人为了给城中百姓节省粮食,前几天只捏着半块冻的硬邦邦的馒头啃,每天也只啃一小口,啃了十天才啃完,后来更是连馒头都不吃了,只硬扛着,前天还饿晕了两次。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知道大家都不容易,要说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苏瑾眯着眼,抬头看着最高的枝头尚存的那支梅花,只觉得心口仿佛又隐隐抽痛起来。 她拿着刀,熟练的在自己大腿上划了个口子,有些陌然的看着那血流出来,微微抽了一口气。 每一次毒发,她必得用另外一种痛苦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晕过去。 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倘若她昏了,只怕就会醒不过来了。 然而这一招用的久了,似乎效果……也不大好了。 “大人您……”柴德有些不忍心,看着她身上被自己划破的大大小小的伤疤,只觉得喉头酸涩。 “我去走走。”苏瑾突然出声,将那刀踹在腰间,勉强支起身子,然而刚起来便晕了晕。 身子突然被一只大手托住,陆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垂着眼看着苏瑾。 “有没有事?”陆暻也瘦了许多,此刻看上去有些疲惫。 “没事,只是坐久了头晕而已。”苏瑾摇摇头,迈出残破的院子。 整个云城一片死寂,没有人在街上走,城中一切能动的动物,从牲口、猫狗、麻雀甚至是老鼠,都已经绝迹了。每个人都窝在一片屋檐下节省体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苏瑾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经常埋死人,到后来连死人都没劲埋了,有几家躲过了炮火却死在了饥荒,一个也没剩下,成为绝户,她迈进屋子时,有死在床上的,死在椅子上的,死在地上的…… 她一步一步迈向前方。 面前突然有人“砰”一声倒地,落在她脚边,苏瑾一惊立马弯腰去扶,发现他浑身颤抖,嘴突然张不开,牙关不由自主的紧紧闭合。 苏瑾赶紧捏着身边的树枝,因着她太久没吃东西没有力气,硬掰开他的嘴便耗费了她一身力气,满头大汗的将他身边一碗混了野菜汁的水灌了进去,见他渐渐恢复过来顿时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她回首,望着城内奄奄一息的百姓,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她刚刚看见的那颗梅花树上。 那梅花瘦弱不堪,在风中摇摇摆摆,晃进她眼底,映出一片凄红之色。 这乱世同它一般嶙峋瘦弱,不过侥幸这高洁的红梅,还不曾下枝头,落入泥泞。 她垂下眼帘,突然跪直身体,在云城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遥遥下拜。 陆暻脸色突然一变,恍若突然明白了她要做的事,下意识上前,然而脚步却突然一顿。 城中百姓神色复杂,却都静静地看着这位瘦弱的大人跪在地上,无声的弯腰叩头起身再拜首。 苏瑾无动于衷,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光,只做自己的事。 她拜这座城,拜逝去的生命,拜如今的幸存者。 即使她见惯生死,心却从未麻木,见到城中如此惨状,她怎能不痛? 她苏瑾,身为云城官员,却没有盖世武功,亦不能保全一城百姓,以至于让大家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失职! 她拜了三拜,自己起身,扶着有些眩晕的额头定了定神,淡定的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转头对着身后一脸严肃的陆暻开口。 “陆大人。” 陆暻沉默着看着她,不答。 “以你的智慧,云城交给你我很放心,我已经写了信送去望城,同城守达成一致,只待塔姆尔人退去,他们便立刻大开城门送来粮食,请你替我监督此事。” 她又转头,对一直默默跟在她后面的猴子开口。 “猴子,我有一事求你。” “您说。”猴子立马上前,见苏瑾将脖子上的项链摸出来,在手心里依依不舍的摸了摸,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包在帕子里递给他,神色复杂,不知她是何意。 “喏,拿着,替我还给他。”苏瑾故作镇定的一笑,“怪我没诚信,欠他的,下辈子再还吧。” 猴子面色惊惧,一句“这话你留着自己和主子说”还未说出口,却突然见面前的苏大人眼眶微红,将项链塞给他,又补充了道。 “今日之事,务必请你十天以后再告诉萧衍,一天都不要早。另外还有一句替我带给他,爱上我这个人大抵没有什么好滋味,不值得……让他早早为自己打算。” 他一怔。 苏瑾笑了笑,突然迈步出去,朗声对着柴德开口,“柴将军,替我开城门!” 这句话一出,恍若雷电顿时劈在云城,气氛顿时变得恐惧而焦灼。 在一片溺死人的沉默中,柴德不可置信地开口,“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苏瑾笑嘻嘻重复了一遍,丝毫不在意身后百姓们突然变得凌厉的眼刀,“开、城、门!” 柴德咬了咬牙,迈步上前来,浑身的金甲撞击之声震的苏瑾耳朵疼。 “你应当知道,”他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此刻开城门有多危险,也该清楚,你此举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苏瑾浑不在意,“意味着背叛嘛,开门吧!” “您……”柴德一时语塞,不相信苏瑾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您莫不是饿昏了才有此举,您是要一个人出城还是要放他们进来……” “啊,的确是饿昏了,差点忘了,”苏瑾突然拍了拍脑门,转头目光一扫,几步上前提起同样饿的骨瘦如柴的罗成开口,“我不是一个人,还得带上他。” “我原以为你是个汉子,原来是看错你了!”柴德大怒,甩手而去。 而这一举动落在云城百姓眼里也立马燃起了熊熊烈火。 罗成是什么人?是云城的叛徒,苏瑾带上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一起投降? “你做什么去?”身后突然有人尖声大喊,仿佛所有的愤怒都爆发了出来,“你要开城门做什么,想放弃我们?” “肯定是!”又有人接上,见苏瑾身躯顿时一震,立马高声喊起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这些身处高位的人哪里会真心考虑我们的死活?” “呸——叛徒!”又有人向苏瑾吐了口唾沫,“你不得好死!” 有人将手边的石头扔了出来,“咚”的一声砸在了苏瑾的肩上,痛的她一个趔趄。 接着便是无休止地辱骂和乱砸,苏瑾垂下眼帘,一声不吭。 光线突然一暗,陆暻站在她身后,为她隔绝所有的恶意与石子,低头看她,“苏瑾,你这般为他们付出,不见得会落下好处。” “最起码能让他们活下去,”苏瑾抽抽鼻子,“我既然中了蛊又没有解药,反正也活不了太久,不如试一试,倘若我能杀了塔摸,这场战争也就结束了。” “痴心妄想。”陆暻突然冷笑一声,“你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做到。” “我知道,但是不能因为太过困难就不去做。” 苏瑾吸了一口气,拖着罗成迈步上前,“更何况我一直觉得,云城变成这样是我的失职,与其等着苟且偷生,或是引颈受戮这样的屈辱,还不如奋起一搏,说不定鹿死谁手未可知。” 陆暻还要开口,她却突然仰起头,打断了他的话,“开门!” 守城的士兵含着泪,满眼都是对苏瑾的恨意,然而苏瑾的命令他不得不从,只能去开,在与苏瑾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咬牙开口,“大人可对的起咱们去了的那些兄弟?” 苏瑾垂下眼,一声不吭,只看着他开了门,转过眼,对着身后的柴德突然开口。 “柴将军,拜托你一件事。我走后,请您……”苏瑾已经看见了塔姆尔人的军旗,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而出,她的话飘在风里,让本满眼不屑的柴德目光顿时一震,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苏瑾远去的背影。 她说,“请您将城门用铁水彻底封死,以求万全。” 铁水封门!意味着苏瑾没有给自己留退路,那此去……绝不是投降! 柴德下意识地去拉她,然而城门此刻已经合上,他瞪着一双眼睛,伸着手仿佛想透过城门去拉那个瘦弱的人儿。 门后,马打响鼻的声音如此清晰,苏瑾慢慢抬头。 ※※※ 祝各位端午安康呀❤️❤️ 第一百零六章 自然是投奔汗王啦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你怕是疯了。”罗成在身侧低低的笑出声来,“云城是你最后的保障,你不在里面好好躲着,偏要跑出来,这不是自寻死路?” “大抵是吧。”苏瑾伸手,“我带你出来了,药方给我。” “你还不是得走到这一步?”罗成看了看渐渐逼近的军队,也没矫情,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便塞进她手里,“喏,这就是了,不过你拿着也没用处,先不说这药都极其名贵,光说你的这蛊毒便不能再拖,现在又出了城,汗王可不会好心给你找药材。” “没用也留着,万一就有用了呢?不然我好歹把你带出来了,什么都不要岂不是太亏?”苏瑾笑了笑,塞进怀里,“我能问你一句,你为什么一定要投奔汗王?” “为官,为财,为以后。”罗成挺起胸膛,“不瞒你说,为进口苍元国的生铁,云城已经被陛下当作货物交换出去了,这样目光短浅的君主,跟着他实在没意义,不如早寻出路。” “人各有志,我不强求。”苏瑾笑了笑,“不过我现在也觉得你说的挺对。” 罗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少年在说什么胡话,便见苏瑾自己迈步上前,拱手迎了上去。 她这举动,不仅罗成呆住了,塔姆尔人也呆住了。 这人……什么情况? “大家好啊!”苏瑾笑意盈盈,“早上吃了什么,在这冰天雪地的地儿穿这么少冷不冷?” “喂,你!”有士兵拿着长枪一指,“你是个什么东西?来做什么的?” “我?”苏瑾笑了笑,伸手一指自己的鼻尖,“大魏国公爷,苏瑾,至于来干什么……” 她眼睛眯眯,拉长语调:“自然是投奔汗王啦!” “叛徒!”她刚出城门,柴德便听见身后咒骂声不止,人群甚至隐隐有暴动的趋势。 他哑了嗓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去为苏瑾辩解。 然而就在此刻,突然有人对着一位少女开口,“方家大姑娘,你弟弟就是因为这场战争死的,如今这狼心狗肺的苏瑾不顾道德,自己出去投奔了,你也不说什么?” “你让我说什么?” 方兰仿佛十分疲惫,勉强睁开眼,“说你蠢还是说你笨?” 这声音虽弱,却坚定非常,顿时让所有人一顿,目光都投向了地上靠着柱子的少女。 “方家大姑娘,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我为何不能?” 因着打击太大,方兰已经消瘦不堪,小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她抬眼,看着那扇门。 “大人的付出你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是怎样对你我的,你们却在身后如此指责,还算人吗?” 人群顿时都安静下来,想起苏瑾这些日子的付出不禁有些感叹。 “但是他的确放弃我们叛变了,”有人低声开口,“不然他怎么出去了,还不是怕死在这里……” “出去就代表叛变吗?”方兰的目光没有往日的柔和,反而带了些凌厉之色,她冷声开口,“那将士从此门出征是不是就是叛变?” 那人顿时哑然。 “倘若大人真的怕死,早在云城饥荒爆发就可以悄悄离城,可是他没有反而与我们一起扛着!你们有多少人是被他从废墟里拉出来的,又有多少人,是吃了大人节省下来的粮食活到今天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人们面面相觑。 “那为什么大人一声不吭呢……” “大人不同你们讲原由,不过是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回来,”她的眼底突然涌上了晶莹的泪水,咬牙开口,“他怕给你们希望后又陷入绝望,可是没想到你们不由分说,便这般怀疑她!” 方兰抬眼,想起那个身在高楼广厦之中,却有山泽鱼鸟之思的瘦弱身躯,轻轻开口。 “我信他,他不会叛变,而今天你们辱骂过他的人必然会后悔,迟早。” 陆暻立在门前,听着方兰的这番话,垂下了眼帘。 “将军?”那小兵也听见了苏瑾出门前的叮嘱,此刻转过头来看着柴德,“我们要不要浇铁水?” 柴德咬咬牙,看着身后的百姓,“浇,不能辜负苏大人的一番心意,哪怕……” 这相当于切断苏瑾最后的退路。 城外,苏瑾还保持着拱手的姿势,笑盈盈的看着塔摸。 她知道这就是汗王。 塔摸沉吟着,突然开口,“既然投奔,本汗自然欢迎,只是……”他捻了捻胡子,目光一闪,“苏大人身份既然这么高,想来应是城中主事,为何不大开城门,迎了我等进城,也让云城免受兵戈之苦?” “嗨,这不,我说要投降,大家都不肯,这不把我轰出来了吗?”苏瑾立马一拍大腿,指着身后的罗成开口,“不信,你问他?” 罗成有些发愣。 这,好像是这么回事? 他点点头。 塔摸自然认得罗成,也知道罗成不会和苏瑾一起骗他,然而他还是不信。 “那苏大人相当于失了身份地位?”他冷笑一声,“看你的身板,大抵也没有武功,这些狼狈投奔本汗,只怕没什么诚意吧?” “我有啊,”苏瑾笑嘻嘻的凑上来,“武功和身份的确我都没有,不过我有秘密。” 塔摸觉得这人脑子有病,脸色一冷,“谁要听你的秘密……” “这事关于汗王您的。” 他身子一僵,“哦?” “借一步说话?”苏瑾笑嘻嘻的一引。 塔摸眯了眯眼,突然打马上前。 “汗……” 塔摸左手一竖,制止了那人的劝说。 此时在他的地盘上,而面前这少年一看便没武功,他不担心。 只要他敢动一下,只怕立马万箭穿心,变为肉泥。 “我的汗呐,”苏瑾带着他走了几步,确定大家都听不到了以后低声开口,“这个秘密,你可得听好了。” 塔摸垂着眼,一言不发。 “您糊涂啊!” 塔摸眉毛一扬,没反应过来苏瑾突然来这么一句是何用意。 苏瑾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她贴近塔摸,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不进城,对您来说才是一件好事啊!” 塔摸皱皱眉,不知她这没头没脑的话到底要表达什么,他不自觉地凑下身去,“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不过就是希望汗王攻下云城,成为一方霸主,”苏瑾笑了笑,“但是现在您身边危机四伏啊!” 塔摸的好奇心顿时被勾起来了,他目光如炬,照在苏瑾身上,“危机四伏又是什么意思?” “您的身边有意图不轨之人。” 塔摸神色一变,顿时冷声开口,“是谁?” “您看,”苏瑾突然卖起了关子,“您不保证我的安全,我可不敢随便说。” 塔摸眯了眯眼,“我对太阳神起誓,保证你不死。” “这就好。”苏瑾突然笑了笑,压低声音,“那个叛徒便是你的大儿子!” “胡扯!”塔摸突然大怒。 大儿子一直都是他最心仪的王位继承人,怎么可能是叛徒? 他眉毛一挑就要伸手将苏瑾提起来,却突然发现苏瑾突然换了个角度,十分淡定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翡翠扳指来,在他面前一晃又收进袖中。 塔摸顿时没了声音。 这扳指,不就是他给大儿子的吗? 他前些日子还问儿子怎么不戴,他记得,他说突然找不到了。 塔摸突然抓紧缰绳。 “除夕那夜大皇子便将扳指连同一封书信送来给我,”苏瑾也严肃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晃了晃。 “说要与我合谋,等你攻下云城,放松警惕后便将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到时候大家都觉得他是你中意的继承人,自然不费吹灰之力获得革命成果。” 她做了个刀砍脖子的动作,看得塔摸脖颈一凉。 “不过我没答应,”苏瑾十分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您也别怪他,他还是个孩子,年轻气盛脑子不清楚。” 塔摸没理会她,侧头去看自己的儿子。 那扳指他不会看错,绝对是自己儿子的,那书信虽然没看具体内容,但是有扳指在,只怕也差不离。 他想质问,却觉得毫无意义。 只怕到时候他也不会承认。 此刻他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觉得他眉眼间都是鬼鬼祟祟的猥琐之气。 苏瑾见他神色已经变了,不禁心中冷笑。 对于塔摸这样的枭雄来说,他的信任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 儿子没威胁,他就信,一旦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你的儿子长大了,他就怕了。 所以,对于此刻的塔摸来说,不相信任何人和相信任何人,同样都是错误的。 她在袖子里转动那冰冷的扳指,想起那夜萧衍的暗卫去偷情报,无意间带了这扳指回来,萧衍知道这戒指的来历,觉得大抵有用,便在离开前一夜交给了苏瑾。 如今,可不是用它的好时候? 至于那“图谋不轨的信”,苏瑾猥琐的一笑。 就是罗成刚刚给她的药方。 一想到萧衍,她的眉眼间都染上了柔和的笑意。 “即是如此,”他沉吟片刻,“那我处理了他以后,你可开城门否?” “不可。”苏瑾笑了笑,“您的身边除了他,还有细作。” “还有?”塔摸皱了眉,“谁?” “这我就不能说了。”苏瑾耸耸肩,“一个人失去利用价值以后,大家都知道是什么结局。” 塔摸眯着眼,觉得面前这人的确是个小人,“那你说如何?” 苏瑾点点头,“很简单,那就是退兵十里,修养生息……” 塔摸顿时大怒,手中长鞭一甩,“啪”的一声就将苏瑾打在了地上。 “你耍我?” 第一百零七章 这样牺牲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塔摸力气本就大,下手又重,这一鞭子打在苏瑾背上立马就现出一道血痕。 苏瑾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立在这里,此刻被他这一抽,顿时就跌在了地上。 倒地的一瞬间,她依稀看见城墙上立着的白衣少年身子突然一僵。 她笑了一声,觉得自己找了个苦差事,然而却强打起精神又道,“我还没说完呢,不过退后十里,休整十天,这你都忍不了?” 塔摸那本高扬的鞭子顿时一停,垂眼看向她,“十天?” “对,十天。”苏瑾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一天说一个人,你把他们处理完,不正好成就大业吗!” 塔摸眯着眼盘算了一下。 如今这云城久攻不下,将士们也的确疲惫不堪,不说除去内奸,休整几天的确也有必要。 只是这苏瑾……他不敢随意信任。 身后塔姆尔士兵们见自家汗王先是平和而后震怒接着又平静下来,这般举动,实在令人费解。 大皇子拍马上前,“父汗……” “不必上前了,”塔摸突然转了马头,看向自己儿子,“去将他绑了拖走,我们退后十里休整几天!” “是!”大皇子应了,心里却有点疑惑。 不知为何,他好像觉得父汗看他的眼光好像有点变化? 苏瑾脸贴在地上,冰冷的石子将她的脸硌出一道道印子,因着离地面极近的缘故,她甚至都可以闻见前些日子未滑的雪的清冷气息。 一如那个人。 她低低的笑起来,只觉得胸腔有些生疼。 萧衍临走还说不可冒进她转头就自己跑出来了,不知道倘若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她看着大皇子迈步过来微微一叹。 生气就生气吧,反正等十天后猴子将消息传出去,估计木已成舟,尘埃落定了,萧衍……也不能把她怎样了。 “你和我父汗说什么了?”大皇子拧着浓密的眉,口音粗重,一脚踩在她搭在地上的手指,听见骨节在石头上摩擦的声音,狠狠一捻。 “说!为何他看我如此奇怪?” 苏瑾冷汗顿时直冒,“松脚……” 大皇子冷笑一声,松开一条缝。 苏瑾吸了口气,一扫这胸大无脑的大皇子,捧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开口。 “你父皇说想将皇位传给你,只是觉得你太过低调,希望你日后能多表现些,我说你懦弱无能,他不信所以要打我。” 大皇子一听,顿时眯了眼。 原来如此,怪不得父汗刚刚动了怒! 他冷笑一声,将苏瑾双手一绑,捏着绳子跨上马背,“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懦弱无能!驾!” 绳子突然一紧,苏瑾还未反映过来便被他拖着跑了出去,尖锐的石子顿时划破了她的衣服,刺入皮肤。 苏瑾咬着牙,抓紧手腕上的绳子,想减少着摩擦面积,然而却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她的身后还是渐渐被拖出一道血痕。 意识渐渐模糊,直到周身突然冰冷刺骨,仿佛被人突然堵住口鼻,她赶紧睁开眼,一眼就看见自己正被拖着过河。 她呛了好几口水,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然而大皇子速度却没慢下来,只一个劲儿的往前狂奔,苏瑾勉强把口鼻探出去,却见罗成给自己的那方子突然飘了出来。 那宣纸本就薄脆,经水一泡,立马散开化成一片一片的。 苏瑾下意识地想去抓。然而双手被缚,水波湍急,只能看着这唯一能救她命的方子渐渐远去。 苏瑾刚感叹自己这一行亏了,却突然被人从水里拎了起来丢在地上。 她滚了一身污泥,头发半散,正紧紧的贴在脸上不停地滴水,而周身衣服破烂不堪,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塔摸下了马,示意下人将苏瑾拖入营中,自己大刀阔马的在帐子里坐了,先喝了口热酒暖身子,才看向地上因天气太冷,穿着湿而衣服浑身发抖的苏瑾。 他捏着自己的小刀,迈步上前,刀刃寒光闪闪,挑起她的下巴,“说,第一个人是谁?” 苏瑾抖个不停,上下牙打架,说的话也磕磕巴巴的,“你你你觉得得我我能能就这么么告诉诉你你……” 塔摸听的心烦,抬头就将匕首一刺。 “啊!” 见苏瑾顿时瞪大的眼,他冷笑一声,“我下回再问你的时候,你若是答的不满意,我这刀穿过的就不是你的肩了。” 苏瑾张大嘴,不停地大口呼吸。 她的锁骨竟被塔摸一刀贯穿! “说!”塔摸手中的刀转了转,“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他突然一顿。 已经太过虚弱的苏瑾此刻终于承受不住这般多的伤害,终于昏死过去。 “来人!”塔摸皱了皱眉,“把他拖出去,就这样钉在在杆子上!” 月色凄冷,苏瑾就这样满身伤痕的被高高吊在室外,中途毒发,她痛醒来,却没有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只能咬着舌尖,感受到满口的铁腥味浑身发冷,脑子迷迷糊糊的,一会儿仿佛是现代的车水马龙,一会儿是国公府里悠闲的时光,一会儿又是除夕之夜遍地的尸体。 她就这样半昏半醒,直到嘴里突然被人塞进一颗药丸。 她勉强睁开眼,便见面前一个黑衣男子正将包药的手帕塞回怀里,她借着大帐里的火光依稀看见那帕子上绣了半片桃花。 “嘘!”那男子见她醒了,立马做出“噤声”手势,“把药吃了。” 苏瑾“呸”一声吐了出来,见那药在地上一滚,哑着嗓子冷笑,“我凭什么听你的?” 那人神色复杂,压低声音,“苏大人,您这是何苦?陛下……陛下是不会让您活着回去的,您放心,这毒药您吃了去的快的很,还能保存体面,死在这里还能争个烈士……” “哪个烈士是被人毒死的?”苏瑾勉强撑起的力气已经耗尽,声音渐渐低下去,“没有人可以让我死,除非我自己……” 那人还要说什么,却听有脚步声传来,神色一变,立马消失在原地。 来人是塔摸。 他立在苏瑾面前陷入沉思。 他刚烤过烈火,吃过牛肉,喝过热酒,然而还是觉得这里的风很冷。 他捏着胡子,想起今夜自己的大儿子突然变得特别殷勤,而且这种殷勤明显到让他的将士们都感受出来了。 他有些疑心自己儿子这般反常,便开口赞扬了自己一直未关注过的二儿子勇猛为帝王之才,又给三儿子送了一副他用过的良弓,见他们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和大儿子突然僵硬的脸,只觉得自己以往大抵太过信任自己的儿子了。 他的儿子们,大抵都有一颗争王位的心。 他不得不承认,苏瑾的话就像一颗种子落在他心里,哪怕他不想去信,却只能任凭它疯长,让他不自觉地想去制衡自己儿子,保证自己的权力。 然而……看着那个已经只剩一口气的人,塔摸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哪里有人用傻到这样大的代价,来换取他的对于自己儿子的一点质疑? 他不知道,这样傻的人就是苏瑾。 没有武力,只有脑子的苏瑾只能通过几乎同归于尽的方式来赌一把。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让塔摸完全信任她是不可能的,她能做的就是给他一条怀疑的缝隙,然后任由它进风,扩大,崩塌,最后自己人之间相互算计,毁于一旦。 杀人诛心。 虽然她不能保证完全能做到这一步,但是只要退兵,最起码……云城粮食就有了。 他伸手,将苏瑾肩上的匕首抽了出来,不出所料的见那人“砰”的一声栽在地上。 他提着双手被缚的苏瑾,拖到了自己帐篷里。 趁苏瑾此刻只有一口气,脑子也糊涂,他要撬出些什么,但是万一真有叛徒……不若自己悄悄拷问保险些。 此刻有巡逻的士兵见塔摸步伐匆匆,上前欲问,然而却见自己的汗王突然开口。 “远远侯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帐篷!” 他迈步进帐篷,将苏瑾丢下,一脚踩在她肩上的伤口处,见苏瑾顿时脸色惨白,却未苏醒过来不禁冷笑一声。 这人,只怕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不过,这情况到对他来说正好。 他弯下腰,脚下用力,“说,你是谁?” “苏瑾……”地下的人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只因着痛意吊着气,下意识回答。 “云城城里到底有多少军队?” “三十……” 塔摸目光发亮。 三十人的军队能成什么气候! 都怪他太过小心,白浪费了之前的时光! 他又开口,脚下更用力。 “你说我身边的叛徒都有谁?” 苏瑾被他这一踩吸了一口气,然而声音却突然低下去,渐渐模糊不清,“我知道的就有……” “什么?”塔摸听不清,下意识地弯下腰,凑近苏瑾唇边去听。 他原本是不会放松警惕去靠敌人这般近的,然而此刻苏瑾神志不清,濒临死亡同时双手被缚,那长长的绳子还在地上,再加上他听的正起劲,一时间没想那么多。 然而就是此刻的大意,以至于地下那人突然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伸着脖子到了她跟前。 那眸子虽然已经有些涣散,然而眸底深处却晶亮十分,塔摸大惊,立马抽身。 然而已经迟了! 苏瑾突然抬起手,将绑着她手的多余绳子一提,瞬间缠上塔摸的脖子,然后使出浑身所有的力气将绳子一拉,就地一个翻身将塔摸压在了身下,死死的抓住绳子不留一点空隙给塔摸。 塔摸满脸通红,双手努力去抓系着他脖子的绳子,然而因着勒的太紧他几乎将脖子抠破也没抓住绳子。 窒息感将他包裹,心里的恐惧让他不自觉地伸腿去乱踢,然而身上的瘦弱少年却突然踢翻了身边的桌案,宁愿让它重重砸在自己身上也要死死压着他不动分毫。 渐渐的,他的双目外突,嗓子里发出了好似拉风箱的声音,动作也慢慢便缓,良久终于放弃了挣扎,浑身慢慢僵硬。 苏瑾面对着头顶上的帐篷,手虽依旧不肯放松分毫,目光却一点点涣散。 刚刚这一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哪怕她再能撑,也到了生命的极限。 脑海里嗡嗡作响,苏瑾仿佛听见账外有人惊呼“着火了”,又听见有人匆匆往这里来的声音。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勉强向窗口那轮明月望去,想到那个人听见她的死讯时的表情,有些嘲讽的笑了笑。 萧衍,你该是我一生的明月,只是到底还是……山高水阔,颠沛周流。 真遗憾啊,居然就这样牺牲了,不仅没再见到你,连个烈士也没挣上…… 她轻轻叹出了最后一口气。 第一百零八章 你刚刚说……想下去?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账帘突然被人掀开,有人迈步进来却顿时僵在门口。 屋里灯烛明亮,碳火温暖,一张案子翻在地下,沉沉的压着那瘦弱的少女和面朝下的塔摸。 屋里很静,静的让陆暻害怕。 他松开被他捏的紧皱的帘子迈步过去,发现自己的脚步竟然有些发软。 “苏瑾人呢?”门外突然又有人钻进来,“赶紧趁乱带他走……” 那人身形高挑,抱着一柄长剑,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然而眸子却微微上扬,带着些潇洒的笑意。 这是属于君染的眼。 陆暻恍若未闻,已经奔至苏瑾身边,伸手将那案子推开一把就去探苏瑾的鼻息。 他目光一缩。 指尖半丝呼吸也没有。 “怎么成这样了?” 此刻因着没有陆暻遮挡,君染也看见了地上的苏瑾,顿时大惊,几步迈上前来,双眸中皆是惊慌。 陆暻收回手,立马从怀里摸出一小白瓷瓶,倒出里面的两颗药丸,伸手捏了一颗就往苏瑾嘴里送,手指不知为何抖的厉害。 他这边抖,苏瑾那边牙关紧闭,捏了半天也没把药送进去,看得君染着急万分,伸手“啪嗒”一声就卸了苏瑾的下巴。 “给我吃!” 陆暻送药进去,见君染捏着她下巴又是一合,立马又捏住苏瑾的脉搏。 良久,感受到那一丝微弱的几乎摸不到的脉搏,他神色一松。 “你给他吃的什么药?”君染这才后知后觉的开口,“怎么样了?” “九华丹。”陆暻神色淡然收回手,“现在护住心脉了,只是情况现在不好,必须得带她赶紧回去医治。” 听得苏瑾此刻还没死,君染送了口气,然而又听得“九华丹”三个字立马瞪圆了眼睛。 九华丹可是出了名的名贵药材,一颗难求,这人居然有两颗? 然而惊讶是惊讶,君染过一会儿就抛在脑后了。 他清楚,对于现阶段的他来说现在还买不起。 他还得努力赚钱。 前些日子夫人打发他带着桃红从京畿赶到云城,说这一趟给他加五十两银子,回来就能娶到苏小花,他觉得蛮划算的,就带着桃红出来了,可谁知路上两个人居然迷了路,拖延了三天才来。 他本想着来了就再敲诈一笔苏瑾的银子,然而居然听得苏瑾自己出城了,这让他有些吃惊。 然而吃惊后却又十分愤怒。 城外是什么人,苏瑾虽说是自己的徒弟,然而面对几十万的军队,只怕只有死的份,这城里的这些人还一副苏瑾背叛了他们样子,气的他不禁想将他们痛打一番。 君染撇了撇身边这人,若不是他听见自己要来救苏瑾,也立马跟来,他就连他一起揍一顿。 他像往常一般要把苏瑾拖回去,然而看见她那浑身上下满是鲜血的样子,顿时有些心软,还是认命的弯下腰将苏瑾横抱来起来。 然而这一抱,他顿时怒了。 苏瑾居然瘦成这样? 刚刚躺着看不出来,此刻一抱发现轻的好似一把柴火。 君染虽然从来对外界事物不关心,然而一向十分护短。 好歹,苏瑾也是他徒弟,他媳妇的哥,他的大舅子!居然被人虐成这幅模样? “气死我了,一点出息都没有!”他恨恨的将怀里的苏瑾骂了一句,伸手就把她往陆暻怀里一塞,“给我抱着!” 陆暻接了,看着君染瞬间拔刀,几步走到塔摸的尸体前,举刀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伸脚一踢。 “去你的!” 那头颅咕噜噜的滚着,突然滚到门口,正好帘子一掀,有人迈步进来,僵住身体。 陆暻抬眼,就看见大皇子和他身后满脸震惊的塔姆尔士兵。 “父汗……” 脖子上突然架了一柄长剑,大皇子一震,却见那黑衣少年目光冰冷的开口,“退后。” 他大惊,又恨自己此刻受制于人,又怕自己重蹈父汗覆辙,只得从命。 他退步而出,君染提着剑跟上,身后是抱着苏瑾的陆暻。 “备马给我们,要两匹!”君染对着他开口,“不然……” “备马!”感觉到那剑突然压的近了些,寒气冷的大皇子一激灵,“快备马。” 马牵来了,君染捉着大皇子一起上马,待陆暻坐定,立马扬鞭一抽,向云城而去。 “你最好放了我,不然到时候……” “啪!”君染顿时给了他一鞭子,“闭嘴,老子现在不想听。” 身后马蹄声顿时,塔姆尔军队顿时追上来,几乎近在咫尺。 君染扬手一鞭子打在陆暻的马上,让他们先行一步,“你先带苏瑾进城!” “休想!”有人已经可以与他们并驾齐驱,目光凶恶。 君染回头就是一鞭子,打的他落了马。 “老子说了算!” 然后他去看坐在马上有些肥胖的大皇子,皱皱眉,“你太沉了。” 这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听的大皇子心惊。 “你刚刚说……想下去?”君染突然对他一笑。 下一秒,屁股突然一痛,世界天旋地转,他啪的一声坠下马。 后面的士兵面色大变,一时间刹不住顿时踏在他的腿上,“啪嗒”一声。 一如苏瑾的手那日在他脚下的脆响。 这一意外顿时让塔姆尔军队停滞不前,赶紧抬着大皇子收兵回营。 君染已经打马追上陆暻,两人飞快的闪入城中,对身后那杀猪般的惨叫置若罔闻,只高声叫道,“关门!” “是!”门后的柴德立马带着自己剩下的士兵将门又“咚”的一声合上,按照之前的样子用巨石堵住城门。 全程,没有一个百姓搭手,除了方兰。 他们都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陆暻抱着已经昏死的苏瑾下马,扫了扫那些惊疑不定的百姓,神色自若的开口,“苏瑾,杀了塔姆尔汗王。” 他沉默了片刻,“她一个人。” 不知道是谁突然抽了一口气,冻的所有人一僵。 他们的目光落在苏瑾身上。 那本就瘦弱的少年此刻仿佛只剩下骨头,一身脏兮兮的衣服破烂不堪,然而又满是血迹,一眼看去没有哪里是干净的。 而苏瑾身上,到处都是破疮与伤口,尤其肩上,深可见森森白骨。 苏瑾,以一己之力,彪悍的完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知是谁突然啜泣起来,一位老者突然摇摇晃晃的弯下腰,双膝跪地,叩首而拜。 “大人!” 然后是更多的人矮下身子,垂下那曾对苏瑾怒骂时高昂的头颅。 方兰捂着嘴突然痛哭流涕,转过头不忍再看。 陆暻抱着苏瑾从容的迈进一间还未被毁坏的房里,一眼也不往他们那里去看。 屋里,是已经收拾好一切的桃红,她听见声音刚跑出来,满脸的喜色在看见陆暻怀里的人那一刻突然一滞。 那是谁? 是爷吗? 怎么那么瘦,怎么那般多的伤? “爷!”她一声尖叫,泪水模糊,跌跌撞撞的过来,完全不顾及形象的扑上去,“爷,您怎么了爷您看我一眼……” 苏瑾闭着眼,恍若未闻。 “准备热水纱布,”陆暻皱着眉头,“快去!” 桃红依依不舍的点头,立马去了。 陆暻将苏瑾放下来,立马转头对已经赶来的军医开口,“金疮药拿来!她此刻脉象虚浮无力,我带了人参,先切来!” 军医赶紧应了,只是有些奇怪的瞥了一眼陆暻一直握在苏瑾腕上的手。 按理说,他才是大夫,应该他亲自诊脉才可下药,这陆大人为何越过他去转述脉象? 然而听陆暻的话语也是行家,便不再多言,立马听着陆暻的话,捏着毛笔写了方子。 此刻桃红也回来了,身后跟着同样端着热水的方兰,陆暻见状点点头,对着桃红道,“她身上的衣物需尽快换下来,身上伤口我不方便处理,这是金疮药,她交给你了。” 桃红此刻心里都是苏瑾,没听出陆暻此刻的避嫌之意,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陆暻将屋内所有人都带出来,自己背对着她们立在外面。 桃红将纱布浸湿,对着苏瑾满身的伤顿时又落了泪。 苏瑾流血太多,此刻血液结痂和衣服黏在一起,硬扯只怕会连皮一起扯下来。 她咬着牙,伸手将纱布敷在苏瑾的伤口上,不忍心看苏瑾在昏迷不醒中依旧感知这疼痛,突然变的煞白的脸色。 她心如刀绞。 爷为何要受这般的折磨? 君染叼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草棍子,靠着树干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开口,“为什么我不能进去帮忙?” “你懂医术?”陆暻神色淡然,脚下未动分毫,“不懂就不要去添乱。” “那为什么他也不能进去?”君染手一指不远处的军医,“他总懂吧?” “他要煎药。”陆暻转过眼。 君染挠了挠后脑勺,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奇怪。 给苏瑾换衣服这一过程就用了近半个时辰,屋里的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端进去的时候清澈见底,出来的时候满眼鲜红。 上好药,桃红为苏瑾换上一件干净衣服,突然发现几个月前还合身的衣服已经空荡荡的,伸手一抓,只能抓住衣间空气。 她眼眶一红。 “好了?”陆暻听见动静,转身进来,捏住苏瑾的脉搏探了探,长出了口气。 “夜里大抵会发烧。”他开口,“我在这里守着吧。” 君染皱皱眉头,觉得陆暻似乎对苏瑾有些过分关心了。 “不劳烦大人,”桃红擦了擦泪,声音哽塞。 “请您让奴婢守着,不然奴婢不放心。” 陆暻沉默片刻,点点头,“也好,那今夜我就在外面,有事唤我。” 苏瑾夜里果然发起烧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脸蛋发烫,冒出来的汗,将桃红给她带的那么厚的被子都浸湿了,却一直在喊冷。 桃红怕凉到她,只得给她又压了一层厚被子,陆暻坐在屋外的石凳上,皱着眉头听了,又亲自烧来热水,让桃红给苏瑾擦额头上的汗。 然而不一会儿,苏瑾又不停闹腾大声喊着疼,甚至迷迷糊糊的要挣扎着去碰刚敷上药的伤口,吓的桃红立马将她的手死死摁住。 不一会儿苏瑾又说着一些桃红听不懂的话,一会儿是“刹车不灵了”,一会儿是“有钱花不上,早知道砸钱买一台兰博基尼或者玛莎拉蒂就好了”,听的桃红惊惧万分。 如此一夜,直到天色将亮,苏瑾的烧终于退下去,也不再闹了,精疲力竭的桃红也放下心来,一时间没忍住困意趴在她身边睡着了。 天色渐渐亮起来,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钻入窗口,投在苏瑾脸上。 她睫毛颤了颤,睁开眼。 第一百零九章 清晨美男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今天似乎是个晴天。 阳光从糊了白纸的窗子里漏进来,落在苏瑾长长的睫毛上,在睁眼的一瞬间,被抖碎坠落入她眸中。 她长长的呼了口气,感受到胸腔火辣辣的痛和嗓子里干裂般的疼痛,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转过脸,看见床边爬着睡熟的桃红,她眉毛下意识地一挑,然而瞬间牵动脸上细小的伤口,痛的她立马乖乖的放弃耍帅。 桃红睡的很香,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怕将这疲惫的少女惊醒,只轻轻的转过头。 她目光乱扫。 好渴……想喝水…… 她舔了舔干裂蜕皮的唇角,只觉得自己像一条脱水的鱼,再不喝水就成干了。 她打算悄悄起身,刚抬了脑袋,就被一阵钻心的疼痛打回了原地,她“呜”了一声,感觉到自己领口仿佛又被什么染湿了。 突然门一开,带着室外的寒气与光亮瞬间涌入,苏瑾眯了眼,只见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迈步进来。 长身玉立,仙气飘飘,身后的万千光影成为他的背景,仿佛神仙刚从云端而来。 苏瑾咂咂嘴,觉得自己昨天没死还是很值的,毕竟不是谁在清晨一睁眼都看见这样的美男子。 陆暻没在意她那直勾勾的目光,手里托着一壶温开的茶水放在一旁,坐下将她轻轻扶起来,给她后腰垫上枕头。 “怎么了怎么了?”桃红顿时惊醒,一下子紧张兮兮的跳起来,伸手就往苏瑾这里抓,“是发烧了还是伤口疼……” 她张着唇,对上苏瑾那双微微有些愧疚的眼呆愣片刻,顿时“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被子大声哭号。 “爷你醒了啊啊啊啊啊……” 苏瑾张了张嘴,想劝她别哭,然而嗓子干的一声也说不出来,只是徒然的张张嘴,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她撇撇嘴,看向陆暻。 “桃红姑娘,”陆暻为苏瑾倒了水伸过来抬眼对着把被子哭的湿了一片的桃红开口,“你再哭下去,这被子只怕就不能盖了。” “啊!”桃红一怔,立马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慌乱的擦了擦泪“爷,您哪里不舒服?疼不疼?饿不饿?” 说着说着,桃红又要哭了,陆暻赶紧开口,“我炉子上还炖着一锅白粥,烦请桃红姑娘帮我留意,煮好了端过来给苏大人。” “好好好,”桃红立马点头去了。 见她慌慌张张地出去了,苏瑾摇摇头,喝了水觉得自己的嗓子终于滋润了一点。 “再来一杯。”她的声音像在砂纸上磨过,哑的很,“不够,多倒点。” 陆暻无奈的笑笑,又连给她倒了好几杯,直到一壶被她喝干,才摊摊手,“没了。” 苏瑾撇撇嘴,“也不多烧点。” 她将杯子放下,觉得自己胸口的灼烧感缓和了许多,环顾了一下四周。 陆暻将茶壶放下把着她的脉探了探,又见她胳膊上那红色的印记深了许多,脸色有些凝重。 “苏瑾,我得提醒你,你昨夜太过冒进,不说这蛊毒,便是你自己这身体已然损耗太多,伤及根本了。” “哦,”苏瑾淡定的点点头,“知道了。” 陆暻微微皱眉,“你竟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我在意,只是事已至此,我有什么办法?”苏瑾笑着摇摇头,“难道我要哭哭啼啼要死要活才是正解?” 她转过头,直直的看着陆暻,“或者……你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比如提前预知这场战争?” 陆暻看着她,沉默片刻,手指从她腕上松开,拿起身边的水壶起身。 “我再去给你烧一壶。” “陆暻。”苏瑾突然开口,看见他的步子一顿,微微垂下眼,“你不打算解释什么?” “解释什么?”陆暻没有回头,就这样背对着她,“说萧衍其实没有和我说你的身份?我只不过是想诈一下你罢了,这件事……” “不用你说我也信他,”苏瑾叹口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室内突然陷入了沉默,苏瑾能听见风吹动窗纸的声音,也能听见那个背对着她的白衣少年那平稳的呼吸声。 良久,陆暻开口。 “你见过他了?” 这个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苏瑾和陆暻都清楚是谁。 昨夜灯火虽暗,然而给她塞药那人帕子上的半片桃花,她却看的清楚。 苏瑾记得,在除夕之夜,她亲眼看见陆暻拿着那帕子擦了沾了水的衣裳。 身在塔姆尔军营,却口称陛下,那这人是什么身份已然明显——大魏暗桩。 “见过了。”苏瑾转过眼,“让我死在敌营,是谁的命令?” 陆暻抬起头,迎着朝阳看向门外的树干。 “是我的命令,因为你必须死在那里。” 那苍老的树皮尽失,露出光滑的皮层,看得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仿佛被人挠了一把。 “长安走前,叮嘱他的暗卫把你照顾好,又暗示我你对他十分重要,以为这样便能保你无虞,”陆暻冷笑一声。 “可是他越是这样做,我就越怕他因着这些儿女情长忘了大业,所以你必须得死在这里,他才能专心致志。” 苏瑾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不能被我杀,不能无缘无故的离世,那么只有一个方法,就是逼你自己去送死。” “这场战争,本就不可避免,”他声音渐渐冷下来,“哪怕我知道他们会在除夕之夜进攻,却依旧会一声不吭,因为云城,必须在那夜遭受这一切。” “这个时间点也很好,长安在,可以打退敌军;长安回京,云城便突然遭这样的劫难,越惨烈,才越能提现他的重要性,这件事传出去,民心所向,他的大业便又多了一层倚仗。” “所以,我就做了那个政治牺牲品?”苏瑾叹了口气,摇摇头,“陆暻,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撒谎有什么意思?” 陆暻身子一僵。 “倘若你真的要杀我,不会在昨夜冒着那般大的风险来救我。”苏瑾滑进被窝,有些疲惫的闭了眼,“你为萧衍打算是不假,但是你,不是那般枉顾他人性命只为自己利益的人。” 陆暻沉默着,转过头见那少女已经有些困倦,声音有些低沉,像是最细嫩的绒毛一点点抚平他因讲这违心的话而生的的烦躁。 “这次的事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为何要这样防备着,更不想问太多,只是大抵猜得到,这一切都和皇位上那个老糊涂蛋脱不开关系……你不必将自己包裹起来,揽在自己身上,只将最可怕最深沉,最可怕,最疏离的一面展示给所有人,这般行为虽然可以生成盔甲,让你与恶人相争斗,却也同时让你同所有人渐行渐远,这样的人生太过孤单。” 陆暻睫毛颤了颤,不知是什么情绪在慢慢蔓延,从听见这话的耳畔,一点点爬到脑海里,钻进心底。 “不过孤独大抵也没什么不好,有时候我也在想,人总要在孤独中积蓄力量,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艰难岁月。然后就像乌篷小船驶出桥底,温暖和光明一下子破灭而来,你才发现原来世界可以如此和颜悦色。” 苏瑾已经渐渐睡着,“陆暻,感谢你救了我,新年时对你的祝福还未来得及告诉你……” “……陆暻,我但望你这一生事事如意,处处顺心,壶酒可温,从容山河。不必再为过去所桎梏,过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她睡着了,呼吸均匀而温柔。 陆暻沉默的立在屋里,垂着头,直到桃红端着白粥回来才将他蓦然惊醒。 桃红有些呆愣的看着从来气质出尘,清醒非常的陆相在她推门那一瞬间的怔愣,又看看床上睡着的苏瑾,脑子有些空白。 她怎么觉得陆大人有些奇怪呢? 苏瑾醒来的消息传出来,方兰和柴德带着云城百姓托他们带进来的水果在屋里坐了坐,但是看她还是满脸疲惫,也没多呆,只是告诉她望城已经将城门大开,粮食危机已经解除了,让苏瑾放了心便离去了。 夜里,在苏瑾强烈要求下,桃红只得打了一桶热水来给苏瑾擦擦身体,然而衣服一脱才发现她身上除了伤口以外,也没有多少皮肤可以擦,顿时又呜咽起来。 “快停下来,你再哭我就要疯了!”苏瑾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你这一天的,给我叠衣服哭一次,喂粥哭一次,盖被子哭一次,换药哭一次,现在我满脑子都是你的哭声循环播放啊亲!” 桃红只得忍着泪,捏着帕子将她还算完好的皮肤擦了擦,又给她套上衣服,扶着只剩一把骨头的苏瑾回到床上。 收拾完屋子,苏瑾拍拍床,“一起睡吧,你今夜再在这里坐一晚只怕会腰疼。” 桃红本害怕挤到苏瑾,然而苏瑾摆出一副“你不来我就不睡”的无赖样,只得答应了。 熄了灯,苏瑾叹了一口气,“洗了澡就是舒服啊!”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身边的人儿开口,“对了,你们来的倒快,萧衍写信给你们也没多久吧,你们是不是御剑飞行的啊哈哈。” “晋王殿下给我们写信?他为什么给我们写信?”桃红却突然疑惑起来,“是夫人让我们来的啊。” “啊,我娘?”这时候轮到苏瑾张大嘴了,“她怎么会让你们来?” “夫人带着老夫人去庙里进香吃斋了,说我们在府里费银子,不如过来投奔你。” 苏瑾眉头顿时狂跳。 她娘这一趟吃斋,又计划要吃掉她多少银子啊! 脑子顿时就清醒了,苏瑾只觉得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身侧,桃红却没有意识到自家主子这穷酸的心思,实在疲惫的她顿时就进入梦乡。 直到—— 被一阵哭声吵醒。 第一百一十章 攻心之术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桃红被吵醒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就去看身边的苏瑾,见她平安无事的躺在身边,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赶紧起来收拾了,桃红扶着苏瑾坐下,一拉开门,就看见院子里两个僵持的男人。 “你们……在做什么?”桃红的目光在一脸淡然的陆暻和一脸尴尬的君染面上扫了扫,最后定格在他们中间的那个小孩子身上。 那孩子不过三四岁,扎着两个小小的羊角辫,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虽然被君染抱着,两只小手却紧紧的抓住陆暻的衣角大声哭泣。 苏瑾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那天在废墟里救出来的孩子,见她哭的这样伤心,不禁有些心疼,赶紧伸出手来要抱她,“你们把这孩子怎样了,怎么哭成这样?” 陆暻见她伸出手,又看了看那哭的满脸鼻涕的孩子有些嫌弃的捏着帕子给她擦了擦,不情不愿的接过来,“抱孩子累,你现在弱成这样,我抱着吧。” 他接过来的一瞬间,那小孩突然就不哭了,笑嘻嘻的搂着他的脖子欢快的蹬着两条小腿,一副大计得逞的模样。 “真是个见色起意的臭丫头,”君染摸了摸鼻子,跟着进来低声嘀咕,“我都抱了一路,结果她一见到陆暻就不干了,一定要他抱,我比他哪里差了?” 听到君染这样意难平的抱怨,苏瑾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笑起来,“可能陆暻更好看吧。” 她这一话出来,君染翻白眼,陆暻笑眯眯。 “你叫什么名字?”苏瑾笑嘻嘻捏捏那孩子的小脸,今天细看,觉得这孩子长得真讨喜。 额头饱满,眉毛弯弯,一双眸子顾盼生姿。虽然还未长开,但是已经能看出眉眼间隐隐约约的好颜色,只怕长大也是个美人儿。 “我叫小花,”那孩子也不羞涩,含着手指对着苏瑾开口,“小草小花的小花。” 苏瑾唇角一抽,果然听见君染在一旁突然开口,“和你妹妹的名字一样啊?” “妹妹?”陆暻挑挑眉,有些戏谑的看向苏瑾。 苏瑾厚着脸皮就当没看见,对那小花开口,“你姓什么呀?” 小花偏着脑袋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了,我就叫小花。” 苏瑾眸子暗了暗。 小花估计也是她父母为了好养活随意起的名字,可怜这孩子亲人已经故去,连姓也无从知道了。 她怜惜的摸了摸小花的脸,见她那清澈的眸子微微一叹,突然想起什么,对着陆暻开口。 “对了,今日的敌方情况如何?” “你还担心这个?”君染在一旁插嘴,“昨天夜里我就往他们军营里射了一箭,他们就退兵了。” “嗯?”苏瑾没明白,“什么意思?” “那箭上带了信,写着‘塔摸被杀,汗位空悬’四个字。”陆暻抱着小花坐下来,任由她坐在自己腿上玩手指头,“这封信在皇子们议事时直接进了大营,几位皇子当场分家,塔姆尔部落已经分崩离析。” 苏瑾目光一亮。 果不其然。 经过她挑拨的塔摸,死前关心了自己的二儿子和三儿子,成功的传递了错误信息,导致他们以为自己也有机会夺得王位。 在没有塔摸遗言,且原来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大皇子受伤,处于弱势的情况下,他们必然会起争位算计的心思,而这样的心思则会让他们瞬间分崩离析,各自为政。 分散了各部势力的塔姆尔部落已不像之前那般强大,他们已然无暇顾及为死去的塔摸报仇和进攻他们这小小的云城,所有皇子的眼光都瞄准着草原霸主的地位,防备着对方,积攒力量,壮大着自己的势力,随时准备着和自己的亲兄弟展开殊死一搏。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个目的她达到了,战事短期内只怕不会再起,云城安全了。 这本是一件喜事,她很想如往常一般放声大笑,不要脸的吹嘘一下自己是如何厉害,可是心里不知怎的却如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潮乎乎的,那潮气冲进鼻腔里,让她十分想哭。 她该如何形容此时自己的心情呢? 是喜悦吗?是悲伤吗?还是……对于这一场战争中逝去的人无限的怀念与哀痛? 这代价……太大了。 无数人的生命就留在这里,这一年,这瞬间—— 或者在格桑礼花绽开的时候,或者在吃饱喝足后最舒适的时刻,或是在因饥饿而做的美梦里,悄悄离开,不留痕迹。 陆暻敏感的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有意岔开话题,聊了聊最近发生的趣事,直到见苏瑾能笑出来与他人谈天,这才沉默下来,听她唠唠叨叨。 然而正说的起劲的苏瑾,心口突然一阵抽痛,她冷汗直冒,本就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直接昏了过去。 身后的桃红和君染大惊,纷纷去接她,将苏瑾抱到了榻上。 “哎呀!”小花没防备陆暻突然起身,顿时掉到了地下。 然而看着屋里所有人都是一脸紧张之色,小花抽抽鼻子,揉揉摔疼的屁股,自己爬了起来,挂着泪痕也走了过来。 陆暻看着苏瑾腕上那个已经近紫红色的印记瞳孔一缩。 苏瑾的时间不多了。 “他怎么了,”小花皱着眉头看着紧闭着眼的苏瑾,“像死了一样,我都比他厉害……”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看来,吓的她一缩脖子。 “小花,”陆暻沉默片刻招招手,见她胆怯怯的过来,把她抱在榻上。 陆暻神色淡然,“你知道你为什么活着吗?” 小花摇摇头。 “是因为你的娘亲保护了你,同样面前这个人也没有放弃你,所以才有今天还活蹦乱跳的你。” 小花微微张张唇,看着脸色苍白的苏瑾。 其实她有印象。 那个地狱般的夜晚,房屋倾塌,烟尘滚滚。娘亲将她护在身下,在迷迷糊糊时,有人接过她揽在怀里。 像娘亲一般温暖的怀抱。 “记住,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做的是报答而不是嘲笑,知道了吗?” 小花抿了抿唇,沉默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 陆暻知道她还小,有些话大抵也是无心的,只是他总该教导年幼的孩子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陆暻看看那昏睡的苏瑾,微微叹口气。 大魏京郊。 一群人马飞驰而过,尘土飞扬,震声瑟瑟。 “主子,”凌七打马追上来,捧了一封信,神色有些凝重,“云城又一封急报。” 萧衍双臂一伸,拉着缰绳强行让马儿停了下来,伸手夺过来挑开一扫,眸子突然缩了缩,那信纸骤然被他攥紧。 凌七在身边顿时屏住了呼吸。 主子在他们向来面前喜怒不形于色,唯一表情变化较多的时候就是在苏小爷身边,如今神色居然这样波动,只怕这信上的内容不简单。 他抬眼,看见那信上是猴子的笔迹,写得很匆忙:“苏瑾出城,将死……” 他没敢再看,只吸了口冷气。 “继续赶路!”萧衍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冰冷似铁,“不回头。” 凌七看着萧衍说的这般坚定,只得放下心中的疑虑。 “驾!” 萧衍当先飞速而出,似乎对那个人并不关心,只将马儿赶的飞快。 就在他一人奔至前方,侍卫还未跟上时,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无数箭雨来,直直向萧衍而去。 “主子小心!”凌七大喝一声,飞身而上。 萧衍仿佛有些出神,已经进入箭圈时才突然抬头。 抽刀已经来不及,眼看着一支箭冲他而来,“嗤”一声。 他身形一晃,坠马落入枯草丛中。 云城,长宁街。 将小花送回收留孤儿的育儿堂,陆暻刚迈步到一条巷子里,眼里又铺上往日的笑意。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藏尾?” “陆大人好耳力。” 身后无声无息地突然立了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眉间一点黑痣,腰间衣带绣的那只红着眼的狼头,此刻正随风飘扬。 萧海的暗卫队长。 陆暻转过身,脸上并无惊异之色,他淡淡的笑着,“怀瑾竟不知,陛下如此关心我的安危,亲自派了您来保护我。” “陆相客气了,您毕竟是陛下看重的臣子,少不得多关注些,多了解些。”那队长答的巧妙,“陛下可天天都想知道您的消息呢,只是您从不传,还好孟大人提早便建议我们跟来,这不,您不爱干的事,我们都帮您做了。” “哦?那真是劳烦了!”陆暻笑着向他拱拱手,“那想来,除夕之夜进攻的消息也是您帮我传的?毒杀苏瑾的消息也是您替我下的?” “不敢居功,这件事还是算在大人头上。”那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陆暻,“您答应了陛下要这苏瑾死在这里,却一再违背,不仅自己深入敌营救他,还将这珍贵的九华丹给他服用,看的在下着急。” “而且我听说,”他向前一步,眯着眼睛开口,“您还在为这苏瑾找解药?” 陆暻垂着头,无声立在原地,神色莫辩。 “陆大人,这件事您大可顺水推舟,任那苏瑾自生自灭,如今您这般行为……陛下可是对您寄予厚望的!” “敢问您,”陆暻开口,声音低沉,“已经将这些事上报给陛下了吗?” “那是自然,”那人眯了眯眼,“我的信早上就送出去了……” “咔嚓。” 他的眼睛突然睁大,脑袋诡异的偏向一边,咽气的前一刻,心里划过一丝恐惧。 一直文文弱弱的陆暻居然会武功? “去将那信拦下来,”陆暻丢掉那人,掏出帕子擦擦手指,随手丢在那人的脸上,对着空气开口,“送信的人也一并处理干净。” “是。”屋檐上有人应声,接着归于寂静。 他背着手,突然转头对着墙角开口。 “我说,你看够了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失去联系的萧衍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墙角突然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抱着一柄长剑,懒懒散散的迈步出来,仿佛没睡醒一般冲他抬抬眼皮。 “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正巧路过,所以不看白不看。” 君染一副“我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落在陆暻眼里,让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罢了,你听便听了,只是不要告知苏瑾。”陆暻转过头,“她不适合朝堂争斗,没必要牵扯进来。” “我知道,他那个脑子长了也是白长,”君染撇撇嘴,然而突然转头目光如炬,看进陆暻眼底。 “不过,我倒是奇怪,按理说以你的身份应当与苏瑾没什么交集,何必这样护着他?” 陆暻没有回答。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去做。 那日苏瑾自己出城,他本以为自己内心也不会有太大波澜,然而城门合上那一刻他便后悔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后悔,都在害怕,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直到君染说要去救苏瑾时才突然反应过来—— 对!他要去救她! 陆暻知道,那一刻他的毫不犹豫落在众人眼里都带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只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的紧张和恐惧,在见到几乎没了气息的苏瑾时达到顶峰。 直到今天,他都不愿再回想自己那日的仓惶与感受到苏瑾脉搏那一瞬间的喜悦。 那是他太久太久都没有过的情绪。 君染看着陆暻沉默的立在那里也没在多问,只是抱着剑靠在墙上,看那有些阴沉沉的天气换了个话题。 “苏瑾这病,哦你说是蛊,怎么治的,可有方子?” “无,只有解药的粉末。”陆暻收了心神,转过脸来,“我派人查了,那药中有一味大抵是天山雪莲,此物珍贵,高价难求,然而我记得在古籍上看见过,黎地的竹山上曾有过这种雪莲的踪迹,不如去看看,说不定能碰碰运气。” “天山雪莲?”君染皱皱眉,“此物非悬崖峭壁上不生,非天寒地冻之境不长,你如何去得,不若我同你一起……” “不必!”陆暻拒绝的很干脆,“此去危险,你是苏瑾身边的人,突然消失只怕会让她担忧思虑,这不利于她的身体状况,我一个人消失几天,你替我圆个谎,她不会想那么多。” 君染转头,看向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年,眨了眨眼。 他一向不愿参与杂事,只愿意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毕竟少一件事他少个麻烦,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得和陆暻道声谢。 毕竟,陆暻救了苏瑾,就是救了他未来媳妇苏小花的哥哥,他的大舅子。 倘若苏瑾就这样嗝屁了,小花肯定会很伤心,这一伤心他就会觉得自己这个男人没保护好自家媳妇,而且重要的是他们的婚事就得往后拖三年,这可不好! 归根结底,君染觉得自己作为苏瑾的自家人,是该替他感谢一下的。 他站直,正正衣襟,难得恭敬的对着陆暻点点头,“那多谢了。” 陆暻有些诧异他突然这样的转变,然而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单纯的作为侍卫的身份向救了他主子的人表示感谢而已,于是很自然的回礼,“君护院客气。” 三天后,再一次昏迷的苏瑾渐渐醒来,肿着眼睛的桃红立马扑上来,张嘴就要哭。 “再哭我被被你哭成仙了。”苏瑾赶紧制止她,“我没事,头不疼,伤不痛,口不渴,被子也不冷不热都正好。” “您总是让奴婢替您操心……”桃红听她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了扁了扁嘴,犹豫片刻开口,“爷,有个叫猴子的人过来了,见您昏睡就在院子里侯着,要让他进来吗?” “猴子?快让他进来!”苏瑾顿时想起来了,这几日她大多数都在睡觉,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东西在猴子手里,赶紧挥手让桃红把人请进来。 “苏大人,”好几日不见,昔日活蹦乱跳的猴子也沉静内敛了许多,他坐在苏瑾床边的小凳上,从怀里掏出一方包好的帕子递过来,“物归原主。” 苏瑾接过来打开,伸指挑起里面的项链勾唇轻笑,钻在手心里,目光柔和。 “多谢你替我保管。” 猴子神色有些复杂,他犹豫片刻开口道,“有件事情,我想和您说。” “您自己出城并受如此重伤险些丧命之事,”他咬咬唇,“三天前,我已经派人传给主子了……” 苏瑾大惊,从榻上坐起来,一不留神牵动了自己的伤口,痛的她又龇牙咧嘴的倒了下去,“我不是说十天以后你再说吗?” “对不起苏大人,主子要我务必汇报您的情况……”猴子满脸愧色,“主子的命令,我们不得不服从!” 苏瑾双眼发直,“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她自己念叨一会儿,突然一怔,又转头对着猴子道,“你刚刚说,你每天都传信?” “是!”猴子点点头。 “那云城被困,粮食危机这件事你也传了?” “是!”猴子点头,“传了。” “可有回信?” “之前有,从传了云城被困后就……”猴子一怔,顿时反映过来不对劲。 刚开始的时候,主子都会用信鸽回信,叮嘱他关注苏大人是否吃饱穿暖,然而似乎从初四之后,他便再没收到过主子的来信。 主子与他之间的沟通渠道繁多,不会因为开战就无法联系,有关苏大人的事,再细小,主子都十分关注,而如今这般大的事已经过了这么久主子一句不问,这实在太奇怪! 猴子脸色一变。 莫不是主子出事了? 苏瑾见他脸色不好,心下也明白了三分。 她掐指算了算,按照萧衍的速度,三天前就该到京城了,他却没有像他走前一夜说的那样,给她来信报平安。 按理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萧衍没收到信,就是她这边消息出了问题,要不就是…… 她有些不敢想。 “苏大人,”猴子面色凝重,起身向她行礼,“和主子断了联系这件事以往从未出现过,属下认为非同小可,请您允许我前去探知。” 苏瑾点点头,“大约多久你有消息?” “不多,五天足够!” “五天?”君染翘着二郎腿,有些惊讶的抬起头。 “他能跑这么快?从这里赶到京城再回来居然五天就够了,我觉得他不应该叫猴子,”他吸溜了一口手里的鸡汤,咂咂嘴,“应该叫大鸟,飞的快的很!” “大抵他们有自己的渠道,也不至于到京城就能探到消息……”苏瑾靠在榻上转过头,冲着君染甜甜一笑。 “好喝吗君公子?” “咳咳咳。” 她这一吭声,君染差点呛死。待到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心虚的看了看桃红千叮咛万嘱咐要给苏瑾补身体的鸡汤被自己喝了一半多,他摸了摸鼻子,目光忽闪。 “还可以,不过刚刚有点烫,我帮你吹了吹。” “哦,越吹越少,感情都被你吹蒸发到你肚子里了。”苏瑾点点头,也不打算和他计较,“算了,你都喝了吧。” “你是病人,我怎么好意思。”君染嬉皮笑脸的递过去,“你喝,你喝!” “不想喝,”苏瑾摇摇头,觉得自己现在身体越养越差,对吃的那是没一点胃口,闻着就想吐,“我现在不想喝这油腻的。” 君染听她这样讲,看她的确满脸疲惫之色,想起听桃红说这几夜苏瑾夜夜吐血,便也息了玩笑的心思,顺手将鸡汤放在一旁,盯着她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拉她。 “你每天这样躺着,肯定疲惫,不如出来走走逛逛,晒晒太阳对身体也好。” 苏瑾沉思片刻,想起来自己最近的确也没下地了,便点头答应下来,穿了鞋慢慢和君染迈步而出。 君染因要扶着她,便和她贴的很近,所以无意间便闻见一股淡淡的丁香味,他嘴角抽了抽。 这苏瑾一个大男人,每天弄这么香做什么?可怕! 然而嫌弃归嫌弃,君染扶着她肩膀的手却没松,两人走出院子,来到街上。 因着战争平息的原因,云城渐渐也恢复了原来的生活,人群虽还未熙熙攘攘,但是依稀可听见远处儿童欢乐玩闹的声音,商贩吆喝声…… 不过,声音都好远。 她没有在意,反而笑着迈步出去。 身侧君染突然皱了皱眉,伸手拉住苏瑾。 “有人在给你递果子。” 苏瑾恍若未闻,只诧异的扭头去看他。 “你拉我做什么?” 君染张着嘴,看看那举到她面前的果篮,又看看同样一脸怔愣的百姓,呼吸突然一滞。 有围观的小孩子嘻嘻哈哈的跑过来,大声呼喊,“他说有人送果子给你啦!” “啊,送什么?”苏瑾依稀听见几个字,扭头寻找,“在哪里?” 在场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 “苏瑾,”君染有些不可置信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语气惊异,大声开口。 “你……你看的见我的手吗?” 苏瑾突然沉默下来。 此刻她自己也反应过来了。 她没看见君染的手,只觉得有个光影在自己面前晃了晃,而此刻所有的声音都变的好遥远,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声,震的她脑壳嗡嗡作响。 苏瑾不是傻子,她清楚自己的听力和视力都在这一瞬间出了问题。 她现在半失聪加半失明!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如你以身相许(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君染僵在原地,半晌拉过她的胳膊,“走,我们回去,我们回去。” 苏瑾苦笑着,一言不发。 就算看不见,此刻她也能感受到君染的慌张与不安。 她竟不知,除了银子,对世上一切都无所谓的少年原来也有这样着急的一面。 君染拉着她奔回客栈,因着走的太急,一时忘记了对于正常人来说可以轻松迈过的门槛此刻对苏瑾来说是个难题,直到听见“砰”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扶地下的苏瑾。 “我说君染你什么人啊?有门槛也不说一声?”苏瑾自己爬起来,笑嘻嘻的开口,“亏小爷我抗摔。” 君染抿着唇,见苏瑾肩上的伤口因这一摔又渗出了鲜血,有些愧疚。 “对不住。”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将苏瑾一提带进屋里,妥妥当当的将她放在榻上,自己坐在一旁沉默着。 苏瑾挠挠头,一时间不适应一向聒噪的君染突然这样安静,于是干笑着开口,“我说君染,你这样沉默着是练功呢还是打坐呢?” “莫要再提!”君染的思路明显和她不在一条线上,“你如今这样的情况,只怕以后再想和我学武是不可能了的。” “啊……”苏瑾靠在榻上,十分遗憾的叹口气,“真可惜!” “能不可惜吗?”君染仿佛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这群天杀的王八蛋,我要宰了他们!” “哎,”苏瑾转头看向他,“我能和你商量个事吗?” “你说!”君染的火气似乎还没有降下来。 “那个我现在既然已经练不了武功了,”她舔舔唇,摆出一副讨好的笑来,“之前我们商量的,你教我武功的那十两银子,能不能就减了?” 君染:…… “你居然还在想银子?”他挑挑眉,原先的火气顿时变成了一种无可奈何,“真是财迷!” 苏瑾听出他声音里的怒气渐熄,也笑了笑。 她清楚自己肩上受了这样的伤,往后能调养好拿东西不要像得了帕金森一样抖个不停她就谢天谢地了,对于武功,早就不求了。 虽然有点可惜自己之前的努力白费了,但是毕竟……也强身健体了。 经历这样的事,能活着就好,多的,她不求。 不过苏瑾虽然已经努力的放宽心了,然而夜里睡了一半突然觉得头疼欲裂,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时突然发现桃红点在墙角的蜡烛她也看不见了。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以前看过的某电视剧里的反复确认的情节,她苦笑一声。 原来不瞎的时候不知道,现在自己真瞎了才知道,这还需要反复确认个鬼啊?看不看见的见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她认命的又躺了回去,闭眼,强行压下心中翻覆的情绪,刻意忽视越来越痛的头,逼着自己睡着。 反正看不见了,摸过去给自己倒水还危险,她也不愿意让身边的桃红知道—— 估计她知道就再也睡不着了。 那还不如睡呢! 人既然已经瞎了,不如睡觉养颜! 苏瑾没有料到,自己这一睡便一直睡到了陆暻风尘仆仆的回来,她只知道,自己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正是午间天色大亮的时候。 彼时她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让她觉得过了一世那么久,再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晶亮而兴奋的目光。 “啊呀,醒啦!”小花顿时从她身边坐起身来,转过头和身后一群紧张兮兮的人开口,“人醒啦!” 小花又转过头来,对她眨眨眼,“你睡了两天了。” “两天?”苏瑾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这么久?” 她面前,桃红哭哭啼啼,君染抱着剑靠在墙上,方兰眉色紧张…… 眨了眨眼,苏瑾突然发觉这世上的景色,居然这般好看。 眼前白衣一晃,陆暻伸手搭在她的腕上沉默片刻,又翻过她的胳膊,见那红色的印记已经消失殆尽,神色松了松。 苏瑾睁大眼,咂咂嘴。 “果然睡眠的作用还是很强大的,连着睡了两夜,居然不仅毒解了,连眼睛和耳朵都比以往灵光了。” “怎么可能!”小花听她这样说立马不干了,撅着小嘴气鼓鼓的开口,“要不是陆大人给你拿来了解药你早就……” “小花,”陆暻神色淡然,“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 小花扁了扁嘴,有些委屈的看了看陆暻,伸手拉着他的袖子道,“那我不说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陆暻点点头,拉着她起身对着苏瑾开口,声音没有什么波澜,“好好休息。” 苏瑾点点头,见陆暻走路时左胳膊不知怎得好像有些奇怪,有些诧异地回头对着桃红道,“他胳膊怎么了?” 桃红肿着一双眼,抽抽噎噎地开口,“陆大人给您去采药,结果从崖上跌下来,军医说大人的胳膊跌断了让他休息,可是大人说您这儿不能拖了,执意为您配好了药看您服下,又在这儿等着您醒来……” 苏瑾突然屏住了呼吸,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陆暻的白衣上似乎的确带了好些尘土。 她皱皱眉头。 小花并没有真的让陆暻送她回去,刚出了苏瑾的屋子就拉他去了军医的屋子里,自己紧张兮兮的看着,时不时还在一旁开口让军医下手轻点,弄的陆暻哭笑不得,只得在军医奇怪的目光里找个借口把她支出去。 然而小花出去了,却又有人迈了进来。 陆暻抬头,见君染懒懒散散的抱着剑靠在墙上,微微一笑,“君护院有事?” 君染偏偏头,不答。 军医直觉二人之间气氛不对,便借口要拿些药材自己出去了,留下这二人在屋里对峙。 陆暻眉眼间笑意盈盈,指指自己半露的肩膀,“君护院若是无事,便可替我叫军医大人进来,怀瑾这般样子,只觉浑身发冷……” “陆大人何必如此?”君染突然开口,直直看向他眼底,“我看到清楚,你不过是脱臼而已,为何让军医说是断骨?另外,你明明有武功在身,就算是断个胳膊断个腿也是常事,你自己明明能接上,又何必在苏瑾面前装模装样,惹他担忧?” 陆暻笑的人畜无害,“君护院说这话怀瑾就不懂了,竹山险峻,采药本就是一件难事,更何况怀瑾采的更是悬崖峭壁上的雪莲,这一摔怎能是简单的脱臼?” 他顿了顿,将衣服拉上来一点,只露出精致灵巧的锁骨,“更何况你说怀瑾有武功,这便更是无稽之谈了,全大魏皆知,怀瑾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武功。” “你!”君染一怔,而后立马怒气冲天,“你竟然撒谎?” 他手中长剑一抬,也不拔剑伸手就往陆暻身上打去。 “有本事就接我一招!” 陆暻突然挑挑眉,身子一折,居然“砰”的一声跌在地下,于此同时,屋门一拉,有人迈步进来,见屋里的场景顿时惊呼,“君染你在做什么?” 苏瑾被桃红扶着,刚进门就看见君染在追着陆暻打,顿时皱了皱眉,“他受伤了,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君染脸色一僵,见地下的陆暻突然变了一副痛苦非常的表情,顿时觉得有苦说不出。 “他有武功,是装的……” “君护院说……”陆暻咳了咳打断他,勉强直起身子来,“想和我比试一番,我没事的。” 君染顿时勃然大怒,“你个龟孙子的臭儿子瞎说什么呢!” “君染!”苏瑾觉得君染这话有些不合适,立马开口劝他,“你怎么这样说话?” “他娘的!”君染出离了愤怒了,迈步就出了屋子,“老子不管了你们自己解决吧!” 苏瑾见他这般生气摇摇头,伸手推了推身边有些担忧的桃红,“你去看看他。” “爷……”桃红有些想去,但是又不放心苏瑾,目光在苏瑾和君染的背影上来回飘荡。 “去吧,我就在这里。”苏瑾把她轻轻一推,“你到时候回来接我就好。” 桃红咬咬唇,犹豫片刻赶紧点点头,“那您就在这里等奴婢!” 苏瑾挥挥手自己迈步进去,扶起地上的陆暻,让他坐稳,伸手撩起他的袖子,见胳膊上的擦伤,自己提着药瓶往上撒。 陆暻抬眼,细细的看着苏瑾,突然勾唇一笑。 “你说,倘若萧衍知道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这般暧昧亲密,会不会对你有所动摇?” “别的我不会,这药还是会洒的。”苏瑾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为他上药,“其他的我觉得你自己都可以做,这事儿我代劳,就当欠你一个人情。” 陆暻听了,突然勾唇一笑,伸手挑起苏瑾的发,眸底魅色渐生。 “苏瑾,你就想以这样小的恩惠打发了我?”他偏偏头,将她的发在指尖绕了个圈,眼底带着笑意看向苏瑾,“我可是花了大代价的。” “那你想怎么样?”苏瑾神色倒是很平静,伸手将他的伤包起来,挑挑眉,“开个价?” “呵,”陆暻笑意更深,眼底流光闪闪,捏着她的头发突然一扯,在苏瑾顿时疼的泪都下来的时候,又拽了自己的发下来,在苏瑾诧异的眼神里,只用一只手灵巧的打了个结。 阳光明媚,那金色落在那白衣少年的头顶,又顺着那光滑细腻的发间流到他纤长的眼睫毛上,最后在那高耸坚挺的鼻尖凝聚,照耀着他手里的那两束发。 陆暻垂着头,眼底竟带了些不知那里来的欣喜,唇角微微上扬,他一手扯着自己的,一手拉着苏瑾的,看着两束发绕在一起再也不分你我。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那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笑着,晃了晃那两束缠起来的发,像个小孩子占了便宜一般幼稚的得意,“不如你以身相许吧。” ※※ 有喜欢异能、搞笑的朋友嘛?可以看看玲玲小蚊子的《异能制造》哦!开章就很好笑,推荐~❤️ 第一百一十三章 欢迎来脱(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陆暻得意的笑着,“我们现在已经结发为夫妻了,我系了个死结,你只怕解不开了。” 苏瑾突然挑挑眉。 “以身相许我有点亏啊。”她耸耸肩,“我可是堂堂的国公爷,地位上可比你高,你若是对我有想法,可得入赘我国公府,我还能考虑给你个侍妾当当。” 陆暻不可遏制的笑出声来,一时不察却突然听得“咔嚓”一声,他一顿,抬头。 面前苏瑾正放下从医药箱里摸出的剪刀,对着他柔柔一笑,而他指尖,那两束头发已经被她剪断,一半在他手里,一半在地下。 “你说的对,死结既然解不开,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剪断。”苏瑾洗了洗手,将指尖擦干,转过脸来看着陆暻。 “陆暻,我很感激你救了我,真的,”她语气诚恳,眼里带着真挚的感激,“不止这一次感激,每一次我都记在心里,以后总会找机会报答你的。” 陆暻抬眼,看进苏瑾的眼底半晌突然一笑,“自然得报答我,毕竟我喂你吃的九华丹可价值不菲。” “那是自然。”苏瑾笑笑。 屋内渐渐安静下来,苏瑾突然间觉得空气有些尴尬,她摸了摸鼻子起身往外走,“要不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叫军医?” 陆暻抬眼,在她即将迈出门的那一刻开口,“苏瑾。” “嗯?”她有些不解的回过头。 “长安日后是要一统天下的,”陆暻神色淡然,“你这般心高气傲的女子,可能接受他三宫六院,妻妾成群?” 苏瑾沉默下来,抓住门框的手指有些发白。 “我知道你存着些什么幻想。”陆暻淡淡开口,“只是你知道的,我们这些人注定了不可能一夫一妻,恩爱白头,哪怕就是我们小小的相府,倘若不与他人相扶持,都有可能一夜之间轰塌翻覆。这样的裙带关系里,不得不带着黑暗与血腥,而所谓的感情,就显得尤为多余。” “你一刻不放下国公身份,便一刻不能与长安相守,但是你一旦恢复女儿身,不仅无力助长安走的更远,反而会是他的弱点和拖累。” “而且,这件事对你也没有好处。”他转过头看着苏瑾那瘦弱的身躯,眼里不知怎的,也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怜惜。 “你虽心思澄澈,聪敏过人,但太过善良,又身无傍依,终究不适合与我们这些生来就活在阴谋里的人,一同在那龌龊的朝堂上摸爬滚打、争相缠斗,你赢不了,输不起,这结果对你来说太过惨烈,我担心你无法接受,只会痛苦,失去自己。”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苏瑾微微偏过头,侧着脸问他,“你今日又是结发,又是讲道理,是要我……离开萧衍?” “不错。”陆暻点点头,“长安日后的妻子会是大魏未来的皇后,必得是杨家小姐那样有家世扶持,有管家能力,有智慧与后宫女子相处的女子,她不能要求她的夫君只爱她一个,不能要求她的夫君没有三宫六院……这很辛苦,我不希望你这样煎熬。” 苏瑾沉默着,手指在那雕花门上一点点拂过,用指腹去感受那细致的纹路。 这般凹凸不平,波澜起伏,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良久,她叹口气,“陆暻,你说的有道理。” 陆暻目光一亮,“你明白了就好,此时还来得及,趁你还未……” “不过我不会离开他。”苏瑾突然吸了一口气,朗声开口。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说着为了他好而离开他这样的理由我见太多了,可是扪心自问,这样做对萧衍公平吗?这不是推他前进一步,而是对他心灵的摧残,对这段感情的背叛。” “我记得有人说过,‘命如山,运似轻舟,世间沧海’,”苏瑾眯着眼,想起那个曾对他说这话的人,神色有些温柔。 “陆暻,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漂流在世间沧海上的一叶轻舟,有时候被命运的浪潮推着走,有时候奋不顾身地逆流,想冲破命运的枷锁。 而我,想做那艘昂扬而不屈于命运的小舟,也相信我能够柳暗花明,不会淫于风暴。” 苏瑾仰着头,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哒哒,微微眨眼。 “我不会成为萧衍后宫里没有姓名的女人之一,也不会这样黯然神伤的离开他,哪怕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是也会凭借我自己的能力,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可想好,”陆暻也沉了眉眼,“若是为了让你自己配上长安,你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错!不是为配得上萧衍,而是为了让萧衍配的上我,”她偏头,向陆暻一笑,“我,苏瑾,不需要配的上任何人,我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烟火,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她大笑着迈步而出,“比我靓的,还有谁?” 陆暻呆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半晌,突然无可奈何的一笑,摇摇头。 他没料到,苏瑾居然会这般回答。 他还是不够了解她,了解这般通透的人儿。 “咳咳。” 嗓子微痒,他摸出帕子来抵在唇边,却擦出一抹猩红。 他怔了怔。 那日因太着急赶回来给苏瑾制药,他从山上摔了下去,当时觉得自己胸口有些闷沉,一直也未在意,现在呕血看来是摔的不轻。 “主子!”有人突然开口,声音担忧,“您为何要拖着自己为苏大人赶制解药……” “叫军医进来。” 伸手“咔嚓”一声复原了自己的胳膊,听自己的侍从顿时知趣的闭了嘴退下,陆暻整理好衣襟,拂去衣摆上的灰尘,闭眼坐在榻上,心里有些苦涩。 他要如何回答呢? 就连他自己也不懂为何要这样去做。 明明他不应该在意的,却偏偏这般上心,连自己的伤都可以不在意就为挽回那人一条命? 他若有所悟的睁开眼,看见自己指尖还捏着的那一缕青丝,目光闪了闪。 “你说什么?”苏瑾突然跳起来,瞪大眼,“你再说一次?” 地下跪着的是说五天之内回来的猴子。 此刻他的脸上再无往日的嬉笑之色,堂堂七尺男儿反而红了眼眶,青筋暴起。 “殿下在京郊遇袭,”他咬咬牙,又重复一遍,“生死不明!” 苏瑾呼吸一滞,手里捏的杯子一晃,那开水倒出来烫了她的手指。 “爷?”桃红一边赶紧去为她擦拭,一边盯着苏瑾的神色。 怎么这样大的反应? 心里某个想法渐渐明晰,让桃红不自觉的生出些恐惧来,“你莫不是对晋王殿下他……” “我饿了,”苏瑾突然开口,“我要吃板栗烧鸡,你们有谁一起拼单的啊?” 这一句话惊的屋里所有人都呆住了,猴子是最惊讶的。 旁人不知他却清楚,苏大人和主子之前天天腻腻歪歪的,恨不得融在一起,此刻主子不知所踪,他竟然还有心情吃? 老话诚不欺他,夫夫果然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他抬头,想要询问一下这苏瑾有没有良心,然而看见面前这瘦弱少年那微红的眼眶。 “他不会死,相信我。”苏瑾目光坚定,“我认识的萧衍,不是这样脆弱的人,所以我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猴子愣着,终归不能像面前的少年一般,神态自若的做自己的事,只得转头出去了。 苏瑾果然一直很正常,该吃吃,该喝喝,仿佛这件事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影响,然而只有眼下越来越重的乌青无情的揭穿她,时刻将她心里的不安摆在众人面前。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第五天的下午。 彼时她正机械般的往嘴里胡乱的塞吃的,也没品出什么味道。 就在她险些噎住去拿水喝的时候,身子突然一震。 她转动自己不知为何有些僵硬的脖子,去看那门口站着的人。 是……梦吗? 那人仿佛从很远的地方奔来,脚上的鞋子已经磨破,头戴一顶破烂的斗笠,一身庄稼人的打扮,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门口看着她。 那目光震惊、疼惜、愤怒、后悔……却看得苏瑾突然视线模糊,泪水哗啦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心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压制的委屈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冲的她鼻头酸涩,立马就哭了出来。 她起身向门口冲,然而脚下一软顿时往地下跌去。 腰间一紧,她被人揽入怀中。 那人双手不知为何抖的厉害,连揽着她都不敢使劲,生怕骨瘦如柴的苏瑾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苏瑾抓着他的衣襟,靠在他的怀里,听见熟悉的心跳声淌着泪,开口。 她说,“萧衍,你终于来了。” 你终于来了。 这话让萧衍心里大恸。 他低头吻上苏瑾的额头,带着不易察觉的悲伤。 “对不起,我来晚了。” 是他来太晚了,才让苏瑾变成了这幅模样。 这般瘦骨嶙峋,这般伤痕累累,这般……让他心疼后悔。 他这一出声,苏瑾哭的更凶了,“你为什么一个消息也不给我,你知道我又多担心你吗?” “对不起。”萧衍低声开口,“是我的错。” “就是你的错!”苏瑾伸手就去扒他衣服。 “猴子说你被箭射中了呜呜,快给我看看哪里有伤,伤的重不重?” 萧衍见她就这样去扯自己的衣襟,眨眨眼,十分配合的把自己送上去,任由她的小手在自己光洁的胸口上摸来摸去。 “伤不在这儿?”苏瑾没看见他胸口有伤,心里着急,立马又去扒他的裤子,“伤在腿上?快给我看看严不严重!” “苏瑾,我很欢迎你来脱我的衣服,”萧衍抓住自己的腰带,冲她挑挑眉,“只是,你确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扒光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男色诱人(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大庭广众之下? 苏瑾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此时屋门大开,听见声音赶过来的众人对着屋里的景象神色各异。 “咳咳。”凌七率先咳了咳,打破了这沉闷。“见过苏大人。” 苏瑾充耳不闻,脸皮发烫,头低的像在找蚂蚁。 “主子!”猴子则又惊又喜,“您还好没事可把我们急坏了。” 萧衍点点头,又看向陆暻,“多谢。” 陆暻微微一笑,只冲他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萧衍沉默了片刻转过头看着面前这个低头的少女,伸手将她一抱往屋里而去。 “诶诶诶干什么?干什么?”苏瑾不防备自己突然腾了空,赶紧抓住他的衣襟,“你要带我去哪?” “你不是想看我吗?”萧衍唇角勾起,声音低沉磁性,“回屋,满足你!” “胡扯,谁想看你!”苏瑾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太丢人了! 这以后还让她苏瑾怎么在众人面前混? “苏瑾可算是如愿以偿了。” 望着那俩人的背影,君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风一扫正瞥见桃红立在原地。 他挑挑眉。 “走吧,还立在这儿干什么?” 桃红望着苏瑾和萧衍,眼里光芒闪烁,眉头紧蹙。 “你说……殿下和咱们爷为什么这么亲密?”她低声开口。 “为什么?”正兴奋主子无事的猴子听见她发问,立马凑过来开口,“桃红姑娘你还不知道,我们这两位主子互相倾慕对方已久,你没来的时候,那俩人……哎呀,一天卿卿我我,腻腻歪歪的。” 他捏着下巴,若有所思,“虽然说二人皆是男子,可是为什么咱们看着就这么赏心悦目呢?” “互相倾慕?”桃红转过头,盯着猴子,“你说的是真的吗?” “桃红姑娘不必疑心,您是苏大人的侍女,是自己人,我们自然不会拿这样的事情来骗你。”凌七见她仿佛不相信,也微笑着开口,“刚开始属下也疑惑不解,然而现在发现,我们殿下对苏大人绝对是很上心的。就拿这次来说,主子是徒步奔走了三天才来到云城的,鞋底都磨破了也不肯停下……” 桃红垂着眼,听着凌七说了半天也不知在想什么。 “喂,怎么了?”君染看她,有些疑惑的开口,“你莫不是因为苏瑾和晋王都是男子而担忧?” 他挥了挥手,“这都不是事儿,只要他们两情相悦,自己开心不就行了,你操那闲心做什么……” “就是因为他们两情相悦所以我才担心!”桃红突然开口,声音是以往未听过的冰冷,“他们绝对不能在一起,绝对!” 萧衍的步伐走的很快,被苏瑾拉开的衣襟微微敞开此刻能隐约看见里面光洁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 “咕咚。” 苏瑾吞了口唾沫,脸色发红,转过眼不敢再看。 男色诱人啊! 萧衍却没在意她这些龌龊心思,只抱着她进屋,左脚一踢将大门合上,将她轻柔的放在榻上,伸手就去解她的衣服。 “干什么?干什么?”苏瑾慌张至极,“你再动手动脚我可喊人了!” “你喊吧,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了,”萧衍笑了笑,“我不怕他们想入非非。” 苏瑾顿时泄了气。 萧衍摸了摸她的小脸,坐在她身边将苏瑾揽入怀中,下巴放在她的脑顶磨了磨。 “苏瑾,我明明说了,云城之事不可冒进,你为何不听话?” 怀里的人儿明显心虚了,小手转着他的衣带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我没有冒进,塔姆尔那么大,我只是去看看。” 萧衍无奈的叹口气,伸手捧住她的小脸,强迫这个嘴硬又心虚的家伙抬起头来。 他细细的打量她,从额头到眉眼再到鼻尖。 “看什么看?”苏瑾目光躲闪,从地板看到鞋尖,又从鞋尖看到天花板,就是死活不敢看对面的男人,“没见过美女啊?” 萧衍居然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嗯,是没见过这样好看的。” 这会儿轮到苏瑾哭笑不得了,“你从哪里学会这样的甜言……” 肩膀突然一凉,她立马眉毛一竖。 “萧衍谁让你脱我衣服的?” “别动!”萧衍一把捉住她那张牙舞爪的手,紧紧的攥在自己的手心里,“让我看看你的伤。” 那样的认真而不带旖旎的神色,让苏瑾一时间有些觉得自己内心猥琐。 原来是看伤,自己居然想多了。 然而,她这边的愧疚还没漾开,肩上却突然一暖,恍若最轻柔的羽毛落在她那刚刚愈合的伤口上,吓得她顿时惊慌失措的往后躲。 “骗子!你不是说看伤吗,怎么还亲!” “是看伤,”萧衍神色不变,一脸正经的开口,“但是我又没说只看伤。” 苏瑾伸腿就去踹,然而又被那人擒住,顺势一拉,又落回了他的怀里。 “流氓啊!” 苏瑾顿时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绝世武功,这样就可以一脚将这人踢出去了。 得逞后的某人笑着,将张牙舞爪的女子揽在怀里,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与她十指相扣,有些满足的喟叹一声。 “苏瑾,这些日子我很想你。” 苏瑾顿时安静下来,细细的摸着他牵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落在他的掌中,倒显得很娇小。 萧衍的手温暖而修长,脉络清晰,只在掌中有微微的茧子,仿佛是长久练武留下的痕迹。 虽然粗糙却让她十分有安全感。 “你以为我会说我也想你吗?”她于他十指相对,轻声道,“哼,不会的,我才不想你。” 萧衍眉眼弯弯,也不戳穿她,只由着她自己在那里碎碎念。 “我怎么可能想你呢?你也就是没给我传信而已……” “我不在意这些,真的,随便你遇袭就遇袭,反正我也不在意你有没有事……” 萧衍越听笑的越开心,顺手还给怀里的人儿倒了杯茶,“来,说累了润润嗓子吧。” 苏瑾白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喝下,“反正我就是不担心你。” “可是我很担心你。”萧衍突然开口,对着面前的少女轻轻开口,语气有些沉重。 “我离开云城的每一天都在担心,你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担心云城战事会不会对你有危险。” “你可知,接到猴子写的你在生死边缘的那封信时我的心情?” “我恐惧、害怕、紧张、后悔,恨不得能立即来到你的身边,只是我不能。”他伸手为苏瑾擦去唇角的水渍,有些苦涩的开口,“我很抱歉。” 苏瑾沉默下来,看见萧衍眼里痛苦之色微微一怔。 “我离开云城以后就有人跟着,路上暗杀不断,哪怕我半夜换装,悄悄行动也会走漏风声。”萧衍将她搂的紧了一点,又顺手提过来被子将她一裹,“近黄昏了,有风,别凉着。” “半夜换装也会走漏风声?那会不会有内奸?” 苏瑾被他裹得严实,只冒出一颗小脑袋,睁着晶亮的眼看着他,看得萧衍忍不住在她额头一吻。 “没错,是我自己的人出现了问题,所以在没有查清楚的情况下,我不能带着危险来你身边,甚至连信,我都不敢给你传。” “那猴子说的你遇袭生死不明也是因为有内奸的缘故?”苏瑾皱着眉头,“这事太过危险了。” “嗯,”萧衍点点头,目光如炬。 “那日离京城不到十里时我们便遭到了伏击,我便顺水推舟,假意中箭滚入草丛,摆脱了那些一直跟着我的影子,然后传了不同的汇合地点给我的暗卫,果真在某一处捉住了这个打算再次动手的叛徒。” “这件事一解决,我便向云城赶来,可是……还是让你平白受这样多的苦。”萧衍声音有些低沉,搂着她的胳膊微微紧绷,“对不起苏瑾,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什么也为你做不了。” 苏瑾望着他半晌,叹口气,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知道就好,当时我可真以为我要死了……你以后得好好补偿我,比如你赚的钱都给我花,不许留私房钱。” 萧衍看着怀里轻描淡写的人儿,伸手将她揽的更紧。 怀里那真真实实的温暖,让他连日里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被妥妥帖帖的放下来,伸手抚摸着苏瑾的发,他开口,语气温柔。 “好,我赚的都给你,不留私房钱。” 苏瑾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开口,“不过我说,按照你这般奸诈的性格,在这样无人监管的好时机下,该不能只用在了见我这件事上吧?” 萧衍笑了笑,“的确,不过有些事不是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做的,而是在这个时候完善了一下而已。” “比如说?”苏瑾饶有兴趣地抬起头,嘟着小嘴,“讲给我听听呗。” “好,萧海每年要派人从苍元收购许多生铁用作兵器制造,前些年我已暗中将苍元国几个部落的铁矿收购,因着他们规模都不大,故而没有引起苍元国主的注意,但是他没想到,我收购的数量极多,已然可以成垄断趋势。” “今年萧海来购,我便将价格提升三倍。”萧衍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宠溺,“这些赚来的银子一半用于我训练的军队军需,一半给你买零食吃。” “好啊!”苏瑾顿时喜笑颜开,“那我要吃最贵的。” “想吃什么都可以。”萧衍也笑着,“这些银子足够你花了,花完我再赚。” 屋外,陆暻端着一碗冒为苏瑾熬的补身体的汤药,立在窗前听屋里那两人的欢快的笑声,眉眼沉在一片氲氤中,不知为何看起来仿佛有些颓废孤独的美。 苏瑾从未在他面前这般放松过,从来都是嬉皮笑脸,坚强的仿佛铜墙铁壁一般,没有给他留一丝可以扶持的柔弱。 然而今日,她却可以在萧衍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不再防备,不再坚强。 他垂下睫毛,按下自己心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轻轻捧着那药,转身离去。 ※※ 不好意思,小九今天忙炸了,所以更新晚了,爱你们❤️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京中旨意(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夜风有些微凉,炭火却烧的温暖,萧衍端着一碗补药,盛了一勺先送到自己唇边吹了吹,然后再送到怀中伸着脑袋的人儿的小嘴里。 “唔?苏瑾喝了,皱了皱眉,“好苦!我能不喝了吗?” “良药苦口。”萧衍又舀来一勺,“你的身体亏空太多,不补以后怎么办?” 苏瑾只得苦着脸喝了,然而一边喝着,一边瞥桌子上的蜜饯,向往之意十分明显。 “这会儿不许吃。”萧衍开口,语气坚定,“来,张嘴再喝一口。” 苏瑾一张小脸皱巴巴的,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然而见面前的人并没有妥协的意思,只得满心悲苦的一勺接一勺的喝。 萧衍眉眼带笑,等到她喝了半碗以后,便装作没看见她那鬼鬼祟祟地小手,由着她悄悄地捏了两颗蜜枣塞进嘴里。 舌尖细腻的甜意弥漫开,苏瑾有些满足的喟叹一声。 还是蜜饯好吃啊。 屋外有脚步声传来,微微有些急促却依旧沉稳,停在廊下而止。 “主子,有信。”是凌七的声音,“是那位的。” “进来。”萧衍将手里的药碗放下,沉声开口。 那位是哪位? 苏瑾顿时有些好奇了,扬起小脸直勾勾的盯着迈进屋的凌七手里的信。 萧衍摸了摸她的发,将她放在一旁,自己伸手将信展开。 苏瑾不死心,又凑过头去看,然而萧衍却突然挑眉,将信一收,伸手示意凌七下去,然后转头向她笑笑,“想看?” 苏瑾脑海里的弦顿时一绷,只觉得那笑有些不怀好意。 直觉告诉她,此刻应该摇头后退,然而心里的好奇还是驱使她点了点头。 “就想简单看看……” “唔,”萧衍眉眼一弯,十分配合的点点头,伸手将那信往她面前一递,“那看吧。” 这么简单? 苏瑾面色一喜,不疑有他,立马直起身子往萧衍身边凑。 只是,太过天真的她却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信,就见它迅速的从指尖溜走,于此同时腰间被人一揽,她惊慌失措的抬头,眼前突然一暗。 有人一瞬间覆上她的唇,带着他这些日子里所有的思念与担忧,落下来。 这个吻不同于那日街上这样执着霸道的初吻,今夜的萧衍吻的小心翼翼,仿佛在碰触一件珍品,深情而又轻柔,吸吮辗转间温柔的仿佛月下山林漫步,依稀可嗅得身侧槐花正香。然而那吻却又渐渐生了一丝难舍难分,追逐着她的唇不肯轻易退回,仿佛要在一瞬间倾诉他所有的爱意和疼惜。 苏瑾的呼吸渐渐急促,腰肢不自觉地向后弯折,萧衍倾身追上,将她放入自己的臂弯,无声的将她的呻吟和颤栗吞入腹中。 这一吻不知绵延到了何时,萧衍终于放开了她,抵在她额头上,四目相对。 苏瑾微微的喘息着,一双眸子恍若天上繁星相映,璀璨炫目间又见波光流转,娇媚生姿。 她伸出手,抚上萧衍的脸,轻柔的摩挲片刻,突然眉头一皱,“啪”的一声打在他身上。 “又强吻我?” “这是利息,”萧衍低低的笑着,将她拉起来原搂在怀中,将信递给她,“喏,看吧。” 白他一眼,苏瑾恨恨的扯过来展开,瞬间眼睛瞪大。 “你怎么又和萧樯联系上了?” 萧衍向她一笑,“相互帮助,各有所得。” 苏瑾顿时想起陆暻那句有关助力的话,心里不自觉地有些沉闷。 自己如今,倒是真的也帮不了他什么。 “萧衍,你是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吗?”苏瑾舔了舔唇角,开始开口问他,“必须与萧海相争吗?” 刚问完苏瑾就后悔了。 她问了个什么问题啊这是? 如今这样的形式,萧衍若是真的不争不抢,只怕最后只有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是。”萧衍却没在意,下巴搭在她没有受伤的肩上,与她耳鬓厮磨。 “不禁为我那枉死的母妃,更为这天下的百姓。” 他说话时呼吸吹在苏瑾脖颈上,痒得她忍不住笑出来,推他坐正。 “萧海这些年越发糊涂,猜忌大臣却枉顾民生,想选贤任能却不治贪污成风,耗费人力物力修建宫廷亦沉迷酒色不能自拔,百姓早已叫苦不迭却投诉无门。君主如此,对于我大魏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萧衍眸中像有一团火焰,灼热而坚定。 “父皇在位时,虽对我不喜,然而也曾教导我为君之道,教我要爱民如子,叮嘱我要为大魏鼎盛出力出策,可如今我见的皆是颓败之色,如何能坐视不理?” 苏瑾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点点头,“就是,好男儿就是要像我们衍衍一样有志向!” 萧衍听她突然的赞扬顿时笑出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这个,而是……” 他扯过被子和枕头,伸手将苏瑾放进去,坐在她床头看着她,满脸温柔。 “夜深了,你要睡觉了。” 苏瑾笑嘻嘻的盯着他,“我睡觉可机警呢,你可别想趁人之危啊。” “好。”萧衍眉眼带笑,“我只守着你。” 苏瑾哼了两声,捉着他的手闭上眼睛。 许是连夜来未曾睡好,亦或许是一直思念的人终于在身边,不过一会儿,苏瑾就坠入了沉沉的梦境。 萧衍以手支头,侧着脸看刚刚还说自己机警这会已经睡得极香的少女唇角带笑。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人开口,声音低沉。 “主子,该动身了。” 萧衍突然轻轻一震。 他抬起眼,这一霎温柔旖旎的眼神变得清醒而锐利。 “知道了。” 他沉声,将着苏瑾的小手塞进被窝,弯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若鸿毛的吻,然后转头离去。 苏瑾,我很想留在你的身边守着你就这样过这一生,可是……不能。 你终归要回到危机四伏的京城,我亦有大业也完成。 倘若我也在这里耽搁沉溺,那便只能任由他人对你伤害,而没有能力保护你。 那样的焦灼不安,痛苦折磨,我不愿你再经受第二次。 他迈步而出,结过侍从递上来的披风,“让你们办的事办好了吗?” “回主子,大皇子这一部已经被处理干净。” 那侍从弯着腰奉上一张蒙着黑布的案子。 萧衍系着披风带子,一眼都不看。 “腥臭不堪,拿远。” 那侍从赶紧退下去,不敢抬头,只觉得面前的晋王殿下身上那深深的气势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塔姆尔分家以后,大皇子一部大多都是塔摸原来的亲兵,在云城周边向来横行霸道,无恶不作。苍元国官府几次派兵围剿却都没讨到好处,只能无可奈何的由他们去。 如今殿下不过一句话的事,那大皇子血淋淋的首级就被放在了这案子上,再无生息。 “我不爱看这东西,”萧衍整理好衣袖,将斗笠一戴,迈出门去,“新年刚过,替我把这份礼物给爱看他这头的两个弟弟送去。” 塔姆尔部落虽然已经不如之前鼎盛时期,但是三足鼎力之下,必然有一日会有两方结盟,那时只会花费他更多心思才能将这一片地界掌握在手中,还不如此刻趁他们没有防备直接下手,既为苏瑾出气,也让他们鹬蚌相争,相互损耗力量。 他翻身上马,又转头看了看苏瑾睡的那黑漆漆的屋子,微微勾了勾唇角。 我们……京城见。 大魏十一年春,晋王平定黎地骚乱归京途中遇袭,帝大惊,寻三日不可得,以死定之。 逾数日,齐王郊猎,竟遇于泉谷中遇尚有气息的晋王,将其带回,救治苏醒,言为塔姆尔部落记恨,将他暗杀。 未及,帝问罪于苍元国国主,国主以先汗王塔摸死,大皇子失踪为由复,然自知理亏,便又送百千珠宝,各色美人,方才平息此事。 伤殿下者非死即不得寻,此事一出,震惊朝野。百姓闻之,皆道“殿下死而复生,必有神仙相助”,自此,晋王名声比之之前更甚。 多年后,后世的史学家们翻看这一卷历史时,都从中嗅出了些许帝王家算计阴谋的味道,觉得这一件奇事大抵就是帝京之变的开始,并从中抽丝剥茧般的找出后来故事的端倪,一件件列举出来后,顿时不禁感叹当年的晋王殿下实在是才智过人。 大业虽还未成,然而已经奠定了必赢的趋势,距离他的成功,不过是时间问题。 此时,所有被写在史书里的人都不曾察觉自己命运的最终走向,每一天都像平常一般度过,正如苏瑾正如往常一般闭着眼睛,伸手去摸身边人。 依旧摸了个空。 她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 昨天见到的萧衍……是她在做梦吗? 爬起来,苏瑾望见桌上放着的药碗和半碟蜜饯,突然一怔,伸手捏住自己胸口的那串项链轻轻摩挲。 不是梦,是真的!萧衍他来了,他昨天在这里。 她欢喜的洗漱了,正打算去找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然而一拉开门就看见门外立着的白衣男子。 “早呀,陆暻。”苏瑾心情很好,冲他笑的无比灿烂,“看见萧衍了吗?” “早,”陆暻站在树下,抬眼看着她,神色淡然,“昨夜你睡熟了,长安便托我告知你一声,他先行回京了。” 这一句话顿时让苏瑾垂下了眼。 “哦,原来如此。”她周身的气氛顿时有些低沉,“我还以为他没走呢。” 萧衍昨夜虽然也说了不会呆很久,然而她没有想到,分离居然这么快。 陆暻见她神色失落,眸子颤了颤,然而片刻后又见她突然抬起头,又恢复了灿烂笑容。 “走,我们一起吃早饭去?”苏瑾笑嘻嘻的拾阶而下,“我想吃小笼包。” “苏瑾,今天的早饭你吃不了,”陆暻突然叫住她,“京中,陛下有旨。”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以死相谏(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归京?”苏瑾一时间有些反映不过来,“萧海老儿是吃撑了吗?让小爷我来就得来,让我回我就得回?”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翻了个白眼,“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我不回了!不回了!” “不要任性。”陆暻看向前院,“陛下派来的信使还在前院等你接旨呢,你不去,他怎么宣旨?” “不接。”苏瑾拒不合作,往嘴里丢花生米,“谁不知道他是来找茬的?他爱说不说,不说拉倒,我才不去呢!” 对她这样的无赖样子,陆暻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强行拉着她起来,拖了出去。 “陆暻你完了我告诉你,我要画个圈圈诅咒你!诅咒你吃泡面没有调料包!网页加载缓慢!储存空间不足!下文件永远只下到百分之九十九!” 陆暻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不过也不细究,只将她提溜到前院,往那白皮太监面前一放。 “苏大人太放肆了,”那太监昂着头颅,捏着嗓子,看着面前衣冠不整,头发凌乱的苏小爷,目光不屑的扫了扫苏瑾。 “接旨这样大的事,好歹也收拾一番,莫不是藐视陛下……” “我倘若现在不穿衣服站在这儿,你还读不读?”苏瑾根本不想听他那训诫的口气,“还衣衫不整,小爷我能来都是给面子了!” “你、你……”那太监目瞪口呆。 陆暻伸着拳头在唇边咳了咳,努力掩饰着唇边的笑意,低声为苏瑾打圆场,“公公莫怪,这位小爷脑子有些……” “知道,知道。”那公公只得就这台阶下了,一刻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赶紧伸手掏出那圣旨,捏着嗓子,拉长语调,郑重其事的开口。 “陛下有旨。” 苏瑾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这,你……”那太监见苏瑾还稳稳坐在凳子上,立马变了调,“你怎么还坐着?你得跪下!” “麻烦!”苏瑾烦躁的挠挠头,矮身。 那太监满意的点点头,拉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讲重点!”某小爷又不耐烦了,“废话少说!你讲那么多不累吗?” 那太监被她噎了一句,刚想反驳就听见地下的苏小爷又阴恻恻地开口,“在我的地盘上有个规矩,说话太慢、太难听,是要挨揍的!” 他一惊,自己可没带多少人来,只得忍着,尽量平和了语气,将那圣旨念的飞快。 念完“钦此”两个字,那太监双手感慨的一合,准备让苏瑾来接。 这是他念圣旨最没体验感的一次! 然而眼前没了圣旨的遮挡,他一眼看见蹲在地上还在喝茶的苏瑾吓的一抖擞。 “你你你你居然没跪?” 不仅不跪,居然还喝茶? 这位小爷胆子太大了! “你有意见?”苏瑾耸耸肩,长腿一伸站起来,“有意见保留,反正我也不会听。” “你!”这太监已经打定主意要去萧海面前告御状了,一双手气的发抖,“你放肆!” “没事了公公就回吧,”苏瑾放下茶碗就当没听见,“这里粮食有限,就不留你吃饭了。” “接旨!”那太监已经被气的脸皮发红,举着那黄澄澄的圣旨就样苏瑾面前递,“你接旨!” “哦,”苏瑾单手接过,顺手往桌上一丢,迈步就往外走。 “一路顺风,一会儿早饭该凉了,小爷我就不送了,你自己出门左转就是!” “你!!”那太监被气得险些吐血,阴狠着一双眼恨恨的把袖子一甩,“你等着,我要去陛下面前好好说道!” 陆暻送了那太监出门,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蹲在墙角,毫无形象大口吃包子的少女。 他摇摇头,迈步过去也学着她的样子蹲在旁边,轻声开口,“不怕他告状?” “怕,不过不管我啥态度,他都要告。”苏瑾吞下嘴里的包子,向他笑了笑,“我要是好言好语,只怕这太监还会往我头上爬,到时候不禁被告状,还得听他对我好一顿吐槽,还不如我先行羞辱,让他无辱可羞!” 陆暻也笑笑,捏着那包子优优雅雅的啃了一小口。 苏瑾说的没错,这太监是来宣旨不假,但是一进门那趾高气扬的劲儿明显的表现出来者不善。 他其实也想好了,倘若那太监当场要给苏瑾难堪,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然而,他没想到,苏瑾这个聪慧的女子居然完全没给那太监可乘之机,先发制人打得他措手不及。 苏瑾又捏起一个包子,吃的开心。 怪不得柳绿那么爱吃这小笼包,今天她是吃到精髓了! 真是香啊! 陆暻看着那目光晶亮,满脸幸福的少年,唇角不知何时也勾起一抹笑意。 苏瑾吃的正香,不防备面前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来,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一抬。 “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怎能吃成这样?” 陆暻字面意思虽然在责怪她吃的太嚣张狂野,然而说出来的语气却温柔动人,手上的动作体贴入微,只用另一只手捏着帕子轻轻擦去她唇角边的油,眼里都是一片认真之色。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苏瑾呆愣了片刻,等他那轻柔的呼吸落在她脸上时,立马反映过来陆暻此刻离她距离太近,赶紧接过他手里的帕子自己胡乱在脸上一抹。 指尖一空,见面前那少女立马和自己拉开距离,陆暻神色自若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这般害怕我?” “没有哪能?你那么帅气,我靠近还来不及呢,”苏瑾干笑两声,“只是靠近了太热,太热。” “此时正值春寒料峭之际,怎会觉得热?”陆暻似乎和她杠上了,“莫不是你穿太多衣服,所以才与怀瑾感受不同?” “哪里春寒料峭了?这明明到处都是姹紫嫣红……”苏瑾唇角的笑意僵了僵。 面前光秃秃的枝干上突然飘下来最后一片枯叶,寒风过处,她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陆暻看着她半晌,突然一声不吭的扭头而去。 那气势,似乎有和苏瑾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苏瑾扁了扁嘴,觉得自己好像对陆美人的确有些太过疏离了,不禁幽怨的叹了口气。 “萧衍啊萧衍,我是为了你这根草,放弃了整个草原啊!” “爷!” 这一声突然从背后传来吓的苏瑾险些跪在地上给桃红拜个晚年。 “你走路怎么没声没息的?”苏瑾惊魂未定,手里捏着包子指着她,“还好是白天,要是晚上我就没了你知道不知道?” 桃红没有像往日那般流露出愧疚的神色,反而有些复杂的看着陆暻的背影,又看看苏瑾,然后才犹豫着开口。 “奴婢斗胆,想请爷借一步说话。” 苏瑾见桃红难得这般模样,眨了眨眼,便跟着桃红进了屋子。 然而她前脚刚迈进去,身后的桃红转身就将房门一关,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苏瑾大惊,伸手要去扶她,却突然看见桃红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把匕首,直接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别过来!” 苏瑾呆怔在原地,伸出去的手有些颤抖。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苏瑾沉静下来,直起身子,“我们怎会到了今天以命相逼的地步?” “请您原谅奴婢。”桃红的神色淡然,“奴婢知道今天这样做只怕会让爷伤心,但是奴婢不得不这样做,倘若爷不听,那奴婢只有死谏这一条路可走!” 苏瑾看着她,半晌退后坐下。 “你说吧。” “奴婢想问,您是女儿身这件事,是否晋王殿下和陆大人都知道了。” 苏瑾沉默片刻,点点头,“是。” “果然。”桃红苦笑一声。 见到苏瑾受伤,她太过慌乱,没听出陆暻话里的避嫌之意,事后冷静下来想想,立马明白了。 而晋王殿下……看到苏瑾时的眼神,那是看心爱之人才有的光芒。 她知道,萧衍一向洁身自好,看不上这些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事儿,对这自家主子那般亲密,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怕也是知道了苏瑾的身份。 她沉了沉气息,又开口。 “奴婢想问您,您对晋王殿下……”犹豫了片刻,桃红还是问了出来。 “是否倾心?” 苏瑾一怔,脸色突然微红。 虽然她性情不像真正古人那般含蓄,但是也好歹是个姑娘家,如今突然被人问到这个问题,哪怕这人是与她朝夕相处的桃红,她还是有些害羞。 “奴婢知道了。”桃红见她神色不对,心里顿时明白了。 不同于之前苏瑾看上萧楠浩,桃红知道萧楠浩对主子没有情谊,早晚会伤了苏瑾的心,也不会与国公府纠结太久,然而如今萧衍和苏瑾相互欢喜,只怕这件事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她有些颓然的坐在递上,叹口气,“爷,听奴婢一句劝,您绝不能爱上晋王殿下。” “为什么?”苏瑾有些不解的转过头。 “您!”桃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件事先不说你们二人身份差距太大,万万没有可能在一起长相厮守,就算能,夫人、老夫人,甚至先国公爷倘若地下有知都不会同意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血海深仇(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看桃红这样激动,顿时沉默下来,望着窗外出神。 很久以后,她开口。 “你总得告诉我理由。” “理由?因为他姓萧!”桃红神色有些痛苦,“你姓苏!” 苏瑾眯着眼,“那又如何?我们既不是同姓,又不是兄妹,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荒谬!” 苏瑾转头,惊讶的看向桃红。 “桃红,你……” 桃红却立马开口打断她,眉眼间尽是痛恨。 “他们萧家,欠我们国公府一条命!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苏瑾觉得自己仿佛猜到了什么。 莫不是,她的父亲苏黎,不是正常死亡? “你是说……” “先国公爷大人是因陛下猜忌,故而被毒杀的,”桃红双膝并地移过来,见苏瑾瞪大的眼睛却毫不退缩。 “奴婢不敢撒谎,夫人差我们来这里前,小岚姐姐已经将这件事告知奴婢,倘若您不信,大可回去了询问夫人!” 苏瑾沉默着,捏着茶盖,食指在茶杯边缘转着圈。 她之前也隐隐约约猜到了,每每提起父亲苏黎,祖母都忍不住落泪,那模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这样看,父亲是因被萧海猜忌,所以丧了命,而萧海对于她这个国公府后人,也放不下心? 搞不好,这件事和她苏瑾为什么以男儿身份继承了国公府也有关系…… 然而,苏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据她之前套出桃红的话来看,原来的苏瑾性格执拗内向,又没有武功,担的国公府也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按理说不会有实力再威胁到萧海,为什么萧海还会紧盯着自己不放? 她觉得有点复杂。 看来很多事得要回去问问柳晓芬才能知道了。 手指一松,她“咔哒”一声扣上了杯盖,这清脆声惊的桃红一颤,本有些发软而放松的胳膊立马又回归原本的位置,一脸警惕地盯着苏瑾。 见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苏瑾“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不起来?” “不起!您什么时候悔悟了奴婢什么时候起。” “这样啊。”苏瑾点点头,自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头往床上去,“那你跪着吧,我起来太早,困了。” 这时候轮到桃红诧异了。 这就完了?爷……不管她了? 她这边盯着苏瑾,正不敢相信苏瑾居然这般不在意她,却突然看见苏瑾步伐一顿,伸手扶住额头,身形微晃。 “爷!”桃红大惊失色,丢下匕首爬起来就冲了上去,伸手赶紧将苏瑾一扶。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蛊毒还没有解……”她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一滞,瞪大眼睛看着身侧那个满脸都挂着得逞笑意的女子。 “呦,你舍得起来了?”苏瑾笑嘻嘻的将她的肩膀一揽,“我还以为你要在原地生根呢。” “爷!”桃红顿时气的胸口起伏不定,“您怎能这般吓奴婢?” “不吓你不起来,地下那么凉你跪着膝盖不疼吗?”苏瑾笑着拍拍她的后背,“桃红,有些事不是被人逼着就能做得了决定的……你要相信你的爷我三观很正,根正苗红。” 她打了个哈欠,“就比如此刻,我好困,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桃红被她这个没有什么关联的转折气得头疼,甩掉苏瑾的胳膊气鼓鼓的转头捡了匕首就走,“不管了不管了,等过几天您回去,夫人自然会和您说!” 苏瑾看着桃红气势汹汹的出去咋了咋舌。 “这小丫头,居然现在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她趴在床上,闭了眼。 这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的时候君染正坐在她屋里捧着一个绿色的小茶碗有些心不在焉。 见苏瑾醒来,他淡淡的瞥了一眼,“醒了?” “嗯,”苏瑾伸了个懒腰,“你怎么在这儿,是要开饭了吗?” “过了饭点了,饭我给你端来了。”君染把那茶碗放下,指指桌上的饭菜,犹豫了一下开口,“苏瑾我想和你聊聊。” “呦,你今天这么有觉悟?”苏瑾爬起来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笑的不可一世,“看在你今天十分有觉悟的份上,说吧,聊什么?” 君染却突然沉默了,在苏瑾诧异的目光扫过来时,脸色竟有点奇异的发红。 “说啊?”苏瑾捏着筷子尝了尝菜,觉得有点咸,伸手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就听见身侧的君染有些害羞的开口。 “你说小花她喜欢我那种风格的?是狂野模式还是忧郁模样?” “噗!”苏瑾没忍住一口汤全喷了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胡乱的擦了擦唇角的汤汁,赶紧开口,“哪种都不会的,你别想了,早点换个目标吧!” “呵,我不信!”君染冷哼一声,“像我这样的男人,小花一定很喜欢。” “大哥谁给你的自信啊?”苏瑾简直要崩溃,“我说不会就不会!” “要嫁给我的又不是你,凭什么你说不会就不会?”君染反唇相讥,下巴一扬,像只骄傲的孔雀。 “夫人都说了小花就喜欢我这样的,而且,而且……” 君染那害羞之色又浮现出来了,看得苏瑾浑身痒痒。 “夫人还说了,这次回去就安排我们两个见面,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总得像样一点,投其所好吧?” “我娘的话你也能信?”苏瑾张着嘴,“我的话才是最靠谱的啊。” 君染见她这般模样,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苏瑾立马竖起耳朵。 君染叹了口气,“苏瑾,其实你也不必这样的……我娶了小花之后,对你必然也不会冷落到什么地步,该保护你的时候还是会保护你的,只不过小花就更重要一些罢了……” 苏瑾咬咬牙,伸手脱下鞋子,拿着鞋底就往君染头上打,“滚滚滚!” 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城民有些舍不得这个为云城付出这般代价的苏小爷,于是决定轮流请苏瑾吃饭给她送行。 因苏瑾太过瘦弱,看着心疼,于是席间热心肠的妇女们不停地给苏瑾夹菜,恨不得一口补十斤,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吃完了小半个城的饭,苏瑾实在顶不住这热情,以“吃了太多油腻肠胃不适”婉拒了剩下的邀请,让其他城民遗憾非常。 这天清晨,云城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到处湿湿润润的,泥土的清香萦绕鼻尖,身上每一处毛孔都舒适的张开,仿佛要呼吸这清新的空气。 桃红为正系着薄披风的苏瑾撑起油纸伞,那画着朵朵茂盛葳蕤的红梅伞面,在苏瑾秀丽灵动的眉眼下,竟也有些黯然失色。 “爷,下了雨,山路滑脚,您真的不用奴婢扶您上去?” “你看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弱?”苏瑾接过她手里的油纸伞,将手臂上挎着的篮子提了提,“进屋去吧,我自己去就行。” 桃红见她执着,便只好点点头,目送苏瑾迈下台阶,走过石阶往城后小山上而去。 已是新春清景之时,绿柳才黄半未匀,头顶雨声潺潺,脚下新芽初生,含着上天赐予的甘露,打湿了苏瑾的鞋面。 她却未曾在意,脚下迈的很轻,仿佛怕踩疼了地上的嫩草。 不知走了多远,树木渐渐减少,而土地越来越开阔,目光所及,也能不时看见几个光秃秃的小坟包,都长着些半青半黄的草枝,孤零零的在雨中垂头,恍若低声落泪。 苏瑾的步子却突然一停。 面前,一个消瘦的女子正蹲在一座新坟前,轻轻擦拭那石碑,哪怕它光滑的都可以映照出那女子有些憔悴的脸,却也未停下自己的动作。 那坟小小的一点,依稀能让人想起,那墓主人生前的小小的身影。而在那石碑前,一件明显经过剪裁修改了的衣服被浆得硬挺,整整齐齐的叠着放在坟前。 苏瑾目光一缩,不敢再去看那石碑上的“方元之墓”四个新刻上去的大字,只在方兰身边静静地蹲下,无声将自己篮子里带的水果糕点掏出来。 方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却没有回头,只是沉默着看她将每一件祭品摆好,微微叹了口气。 “这样的天气,您还来做什么?” “来看看小元,”苏瑾垂着眼抽抽鼻子,“我明天便回京了,赶不上清明。” “既如此,”方兰淡淡的回了一句,“大人明日一路顺风。” 苏瑾“嗯”了一声,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色也亮了些,空气里泥土的芬芳更浓,伞尖的雨滴依依不舍的落下来,砸在地上的水坑里,声音清脆。 方兰伸出手,将那墓碑上的名字摩挲片刻,目光里悲凉的沉痛渐渐沉下来。 良久,她收回自己冰冷的手指,转过头对苏瑾道,“回去吧。” “好。” 两人的脚步声虽轻,在寂静的山林间却显得有些突兀,方兰踩着地上的枯叶,突然听见身后那人低低开口。 “你……恨吗?” 她一怔,回头看向身后的苏瑾,眉间不知是什么情绪翻涌半晌。 之后,她听见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她说—— “恨。”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花的新名字(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恨…… 这一字让苏瑾的心顿时如坠冰窟。 她知道,方元这样去了和自己鼓励他年少有志有很大关系,也知道方兰虽然未曾说明过,但是心里不可能一点芥蒂都没有。 然而今日听见,还是觉得很难过。 此恨……惊心。 “方兰,对不起。” 方兰神色有些复杂,看她良久,却突然摇摇头。 “你不必和我说对不起。” 苏瑾霍然抬头。 “说实话,我的确是有恨,虽不是恨你,可是该恨谁,我却也不知道……” 她神色凄迷,目光疑惑而哀痛。 “是恨这命运独遗我伶仃,是恨这惨烈无常的战争,还是恨那突然夺去我弟弟命的畜生?” “命运玄幻不可捉摸,战事已经终结,那人也被你杀了,一切都归为虚空,我恨谁,为什么恨,都还有什么意义?” 她抬眼,见前方光芒处绽,似乎天色已然放晴。 “倘若一定要说恨,我现在只恨小元这一番心事未逢佳时,不能让他霁月光风。”方兰回忆起看见弟弟坠下来的那一刻,视线有些模糊。 那夜嘈嘈杂杂,一个人坠落的声音实在不足轻重,然而对于她来说,却是此生听见的最震耳的巨响。 “大人,我感谢你让他能怀揣着这样伟大的梦想停留在他这短短人生里最伟大的时刻,也自豪他能为云城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那怕最后化作黄土一捧,然而这总比他半生噩噩来的好。” 她拭去眼角的泪。 “如今,他这一生也算值得,人间……不必留。” “唉——” 苏瑾有些郁悴的趴在马车上,伸出脑袋长长的叹了一声。 一旁骑马和她并行的君染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她脸上,将她拍了回去。 “唉什么唉,有十里你唉一次,你疯了不成?” “我心里烦闷啊。”苏瑾又钻出来,“我就这样回去了,那思念我的百姓怎么办,会不会思念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君染白了她一眼。 前面陆暻的马车突然一停,披着披风的陆暻今天又是一身白衣,优优雅雅的下了车迈步过来。 “已经近黄昏了,这周围没有客店,我们今晚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 “好。”苏瑾点点头,也下了车,活动活动了筋骨,转头准备卸行礼。 然而她伸着胳膊,转头时没有防备,突然撞到了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侍卫。 那侍卫似乎走路十分不稳,被她这一撞惊呼一声,“咚”就摔在了地上。 苏瑾赶紧伸手去扶,然而眼风一瞥,突然看见那侍卫的脚腕处极细无比,仿佛没有一般。 这绝不是正常人的腿! 她大惊,立马后退,于此同时,身后罡风一吹,一道黑影将她扯在身后,长剑“唰”地一声出了鞘。 “你是谁?”君染沉声,满脸戒备,“说!” 那人仿佛被这阵势吓坏了,抖抖嗖嗖的说不出话来,只用短短的胳膊紧紧的抱住自己。 陆暻迈步过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这一路上难保会有埋伏,这个时候他就算暴露自己的武功,也绝不能让这人成功得手。 他指尖用力,慢慢抽缠在腰间的软剑。 “等下!”一直在盯着地下那人看的苏瑾突然开口,自己从君染身后迈出来,向那人走过去。 “危险!”这一声来自于两个人,声音瞬间重叠在一起。 君染诧异的看看一旁的陆暻,又转过头去拉苏瑾,“你做什么去?” 苏瑾摇摇头,有些疑惑的对着那人开口。 “小花?” 小花? 众人一愣。 这人是云城的那个小花? 苏瑾这一声刚唤出来,地上的那人突然嚎啕大哭出来,一双小小的手将几乎遮住她脸的头盔一扒,泪眼朦胧的看向苏瑾。 “我怕呜呜呜呜……” 她的泪水糊了满脸,手上又带着灰尘,此刻被她这一抹立马花了脸。 大家顿时哭笑不得。 “你这是干什么呢?”苏瑾有些好笑,迈步上前摸了摸小花的头顶,“怎么一夜之间还长个子了?” 她掀起小花的衣摆,一怔。 小花年纪小,个子还没长起来,为了站着的时候看起来不突兀,她便在腿上绑了两根铁管,又穿上鞋子,像踩高跷一般跟着他们走了一天。 此刻她绑腿的地方已被磨的破了皮。 “呜呜,谁让你们呜呜,”小花一边哭一边开口,“谁让你们不带我一起走……” “胡闹!”君染在一旁开口,“还好我们今天速度不快,发现你又早,不然你这两条腿就废了你知不知道?” “呜呜……”小花泣不成声。 陆暻站在小花身后,冷声开口。 “小花,你这般行为实在太不懂事,你贸然跑出来,育儿堂的人该急成什么样?我派人立马送你回去!” “我不走,我要和陆哥哥在一起,”小花哭的更大声了,“我要和他在一起!” “任性妄为!”陆暻仿佛也带了些怒气,“云城才是你的家!” “不是!”小花又是一声尖叫,哭的更凶了,“不是我的家!不是!” “那里……那里早就已经没有我的家了……” 她这一句话,顿时让众人沉默下来,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着她的哭声。 “他们都说我的家,我的亲人都在废墟之下,我是个孤儿了,从此再也不会有人疼我了……” 小花说到这里神情有些害怕,哽咽了一下。 “你们救了我,为什么不是我的亲人?又为什么又要把我一个人丢弃在云城,你们一走,我就真的剩一个人了,我好怕……” 苏瑾沉默下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将小花揽在怀里,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 也许,对小花来说,离开满是伤疤的云城也是件好事。 陆暻静静地看着苏瑾眼里的泪花,不知为何有些心疼,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地轻柔了些。 “那也不该如此悄悄跑出来……” “陆暻。”苏瑾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责怪小花了。 陆暻的舌头突然打了结,原本要说的“明天送你回去,”就变成了“先留下来吧。” 他一怔,然而面前的小花和苏瑾突然欢呼出声,两个人开心的抱在一起。 那笑声传到陆暻耳朵里,让他不自觉地也勾起唇角。 罢了,就由她吧。 小花利索的解开自己腿上的铁棍,冷吸了一口气,却并未示弱等人开扶,反而立马爬起来,跑上去抱住陆暻衣袖,笑的开心无比。 “我说,这丫头这么喜欢你,不如你认她做妹子算了。”君染摸摸鼻子,调侃一声,“反正年纪也差不多。” 他这一说,周围看热闹的士兵们立马附和起来。 小花目光一亮,满怀期待的抬头看向陆暻。 然而,她却看见陆暻那好看的眉毛突然一拧,脸色的喜色顿时散开。 她年纪虽小,却也能体会到陆暻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拒绝。 咬了咬唇,她打了个哈欠,装作很困的样子。 “我好困,什么时候能睡觉呀?” 听她这样说,大家顿时也不再起哄,四下散开准备夜宿去了。 陆暻垂眼看着这个个子小小的孩子,心里清楚小花不是真困,而是为他解围。 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陆暻沉默着。 苏瑾拿着吃的过来递给小花,见她狼吞虎咽的吃了,为她擦唇角的渣子。 “慢点吃。” “对了,”小花突然开口,嘴里喷出些不明物体,“我不想再叫小花了,每次一听见别人叫我小花,我就想我娘……” “那叫小草。”陆暻躲开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皱着眉头,“小草小花配套的。” 见小花撅着嘴又要哭,苏瑾赶紧开口,“不叫小草,这配不上你。” 她眼珠子转了转,“你自己想叫什么?” “我早就想好了,”果然这个问题正中小花下怀,她赶紧开口,目光骄傲。 “我给自己起了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 “快说来听听?”苏瑾十分配合的开口。 “我要叫——”小花咬了一口饼子,目光自豪,“大花红蝴蝶仙女公主!” 她一抬头,“怎样,不错吧?” “噗嗤哈哈哈……” 短暂的寂静后,苏瑾实在忍不住了,大笑出声,就连陆暻都笑的肩膀颤抖。 “大花……红蝴蝶哈哈哈哈,还是个仙女公主?”苏瑾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们不配和仙女做朋友了,你还是叫小草吧。” 小花立马不乐意了,“我觉得很好听,你们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哈哈,就是想笑,对不起小花……”苏瑾笑的肚子也疼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换个名字吧,不然你以后长大了会后悔的。” 小花不信,转头见陆暻也在淡淡的笑着,扁了扁嘴,委屈巴巴的咬一口饼子,做了半天心里斗争才开口。 “好吧,那你们说叫什么名字?”她看了看苏瑾,突然想起什么,赶紧纠正自己刚刚的话,“不对,我刚刚说错了,我要让陆哥哥给我起,你不行。” “我不行我不行,”苏瑾勉强忍了笑,在小花气愤的目光里,赶紧做出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那让你陆哥哥给你起,他起的好。” 她转头,看向陆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半遇袭(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陆暻抬眼,看进她的眼底,心里那句“我不会”顿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是苏瑾的期许,哪怕知道不过是做做样子哄哄小花,他却也不忍辜负。 他捏着火棍将面前的火堆翻了翻,让它燃的更旺。 起什么呢?他从不擅长这个。 脑海中不知怎的想起来那句话: 陆暻,我但望你这一生事事如意,处处顺心,壶酒可温,从容山河。 事事如意…… “你就叫如意吧。” 他听见自己模糊的声音似乎与那遥远的声音缠绵在一起,重重叠叠的。 “愿你一生事事如意……不必为过去所桎梏,过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苏瑾突然一怔。 这句话,她很熟悉。 “好听!”虽然并没有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只要是陆暻说的,小花都会欢呼雀跃,“我以后就叫如意!” 然而,瞬间她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陆暻,“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姓陆吗?我觉得姓陆好好听……” 见她这样可怜兮兮地模样,陆暻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她在某一刻,那晶亮机灵的眸子很像苏瑾。 他点点头,“好。” “太好了!”小花开心无比,“我以后就叫陆如意啦!” 她蹦蹦跳跳的跑出去,逢人就说,不一会儿,所有人就都知道她有了个新名字——陆如意。 苏瑾看着她快乐的模样,微微一笑。 陆暻没有在意陆如意这般兴奋,只是抬头对苏瑾淡淡道,“夜深了,早些休息。” 苏瑾笑着点点头,“今夜我和如意睡吧,你也早些休息。” 陆暻点点头,无声同意了。 陆如意毕竟是个孩子,虽然兴奋自己如愿以偿,然而今天实在消耗了太多体力,一会儿就真的开始犯困了,眼皮子不停地打架,被苏瑾抱上了马车休息了。 然而睡到半夜,苏瑾险些窒息。 她涨红着脸,使劲儿掰开陆如意紧紧抱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长出了一口气。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差点被人勒死。 陆如意被她一推也醒来了,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我想撒尿。” 苏瑾叹了口气,只得认命的起身,给陆如意披上衣服,陪她出了马车。 天色暗沉,黑漆漆的一片,两人见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都有些害怕。 “这……”陆如意憋的急了,小脸皱成一团,“我要憋不住了。” 苏瑾只得咬着牙,和陆如意两个人手牵手下来,感觉到对方手里都有些微汗。 “好黑啊!”陆如意颤抖着开口,眼角却突然瞥见苏瑾身后似乎有个黑影,立马尖叫一声,“鬼!” 这一声吓的苏瑾将陆如意搂在怀里就地蹲下,浑身发抖。 “你们做什么?”身后突然有人点起火折子,映出陆暻那张俊逸非常的脸来,“为何下车也不带个火折子?” 苏瑾愣了半天才反映过来,长出了一口气,然而陆如意却欢喜的扑了上去。 “我们去尿尿。”她笑的开心,“我刚刚好害怕啊陆哥哥!” 苏瑾唇角一抽。 真会撒娇。 陆暻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夜色太重,我替你们照明,去那边树林里就是。” 见苏瑾还有些惧怕,他补充道,“我就在这儿,不必担忧。” “好的,好的,”陆如意立马笑嘻嘻的拉着苏瑾往树林里跑,那模样同刚刚完全不同。 仿佛陆暻的话就是真理,他说不用怕,就绝对不用怕。 陆如意经过刚刚的波折,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一跑进树林里就解开裤绳蹲了下去 。 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传来,苏瑾不禁失笑。 这丫头真不避嫌。 陆如意解决完,正准备提起裤子,然而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仿佛有风贴地而来,凉得她有些慌张。 “怎么突然起风了……”她轻轻念叨一句,提起裤子系好,刚直起身就听见身后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动物在跑动,尖锐的爪子划过草尖,扫过落叶。 她一怔,立马撒开腿就跑。 “这儿有人!” 陆暻神色突然一凝,手中火折子一丢,立马揉身上前,左手将苏瑾一拉,右手又将陆如意一提,瞬间飞出去老远。 “咄!”林中突然冒出许多举着长刀的男人,向着陆暻而来,卷起的风声凌厉无比。 “陆暻,死!” 陆暻却神色淡然,一笑置之。 于此同时,他的身后突然也冒出无数黑衣剑士,快如黑影,瞬间便对上那群刺客,兵器碰撞间发出“砰砰”声。 陆如意睁着眼睛看着,却也不怕,只含着手指看他们对战,目光越发亮丽。 顷刻之间,那群刺客都做了刀下亡魂。 “你也不留个活口?”苏瑾捂住陆如意的眼睛,“这样不就什么线索都没了?” “他们是死士,不会说的。”陆暻摇摇头,“反正我也大致猜到了。” “是谁?”苏瑾有些好奇。 陆暻露出了些许笑意,那唇微微一挑,仿佛是刀尖上的冰冷的血液。 “内阁大学士,孟凡。” “他?”苏瑾有点不能相信,“孟凡以布衣之身上位,怎会有如此的实力,又为什么要杀你?” “正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所以想要的就更多。”陆暻将陆如意交给自己的侍从,让他们带她下去休息,自己和苏瑾向远处走了走,耐心的将前因后果讲给她听。 “虽然不知他这群刺客是哪里来的,但是孟凡自从上位以后,野心极大,悄悄训练了一批人也未可知。刚开始他的老师陈大人还能管住他,后来他越得陛下赏识,他便越发难以控制,我来云城的前些日子甚至听说,他和陈大人已经割袍断义了。” “割袍断义?”苏瑾瞠目结舌,“他能上位全靠陈国公引荐,此举岂不是忘恩负义?” 陆暻突然向她一瞥,“他上位不是还有你吗?” 苏瑾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其实并不能瞒过萧衍和陆暻这些聪慧至极的人,也不在意,只是有些理亏的摸了摸自己鼻子。 “早知道他是这个样子,谁扶他啊!” “也对,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了解,不知他人品倒也正常。”陆暻看向远处的夜色微微一笑,“不过也无所谓。” 苏瑾听他这句无所谓,也猜到了他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便耸耸肩,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往回走。 然而,因夜色太黑,她不小心踩进了一个坑,身子一斜就往旁边摔去。 “哎呀!”苏瑾顿时大叫一声,“不能摔脸!” 陆暻轻笑一声,伸手去拉她。 惯性使然,苏瑾没落成地,反而落进他怀里。 怀中人儿柔软的身躯与他胸口一撞,陆暻的心神顿时有些荡漾。 怀中少女玲珑的曲线已经长成,虽然衣袍宽大又身躯瘦弱,然而还有的内容还是有,撞进他怀里的一刻,陆暻罕见的心跳加速。 也就是分神的这一瞬间,他一时忘记直起身形,又仰面将苏瑾压在了地上。 “砰!” 苏瑾险些被这人砸死。 陆暻护着她的脑袋,落地的一瞬间被苏瑾压在脑后,自己不受控制与苏瑾拉进了距离。 陆暻神色有些复杂。 此刻二人贴的太近,呼吸交缠,他都可以清晰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苏瑾哀叹了一声。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啊? 还好安排他们命运的人有点良心,没让他们走“摔跤必亲嘴”的老剧情,不然她以后可怎么和萧衍解释? “陆暻?”苏瑾拍他,“赶紧起来。” 然而身上的人并没有回复她,只是定眼看着她。 “你聋了?”苏瑾挑挑眉,伸手推他,“快点!” 那小手贴在他胸口,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那双柔夷的温暖。 陆暻喉结一动,突然笑了笑。 他这一笑,倒有些三月花开的魅人,然而苏瑾心里却突然一惊。 陆暻眼神微微迷离,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怀里明显戒备起来的女子,一双灿若桃花的眼睛雪亮。 “苏瑾,这个姿势,我有点想歪。” 他舔了舔唇,笑的无比魅惑。 “月色朦胧,有美在怀,这样的温香软玉,是个男人都忍不住,不如……”他突然伸手去摸苏瑾的小脸,“我们以天为被,地为床,做些合适的事?” “最合适不过的事就是你赶紧给老娘起来。”苏瑾躲过他的手,怒了。 “你再不起来我就断气了。” “唔,”陆暻笑着点点头,身影却未动分毫,甚至头颅却越压越低,眼见就要贴上那点红唇。 “苏瑾,我想……” 他突然一顿。 “你想?”苏瑾冷笑一声,手中的匕首顶着陆暻的腰,“想什么?想失去左肾还是右肾?” 陆暻看着她那张狂的样子,微微垂下眉眼。 不一会儿,他支着胳膊起身。 “我想……我们是不是该赶路了?” 算你识相。 苏瑾白他一眼,自己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草叶灰尘,转头就走。 “苏瑾,”陆暻突然叫住她,“我救过你,你说要报答我。” 苏瑾脚步一顿,扭头看他。 “我现在想好了想要什么。”陆暻定定的看着她,微微一笑。 “我不缺银子,不缺身份,但是,我的相府还缺一个——女主人。” ※※ 抱歉,重新写了,更新晚了些❤️ 第一百二十章 有样学样(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的神经突然放松,听见陆暻这样说,立马笑出声来,“我以为是银子,原来是你春心萌动了啊!” “当媒婆这个事我相当可以,”她伸着指头给他数,“周大人,他的小女儿你知道吧?听说长得花容月貌的;陈国公的二女儿,陈小姐你知道吧,她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啊,还有刘将军,他的妹妹好像也很中意你啊……总之,暗恋你的人随便一抓就是一把,回去我给你好好参谋参谋,选个好的……” 陆暻听着她滔滔不绝的说着,突然打断她,“苏瑾,那你呢?” “我?”苏瑾一怔,指着自己鼻尖,“我喜欢的当然是男人,这些姑娘,我就是喜欢也不能娶啊。” “我是问你对我什么感受!”陆暻突然将她一扯,拉近两人的距离,目光暗沉犹如夜幕。 “我和你说过,你和长安在一起只会活的很累,但是和我在一起,我会事事以你为先,也只会娶你一人,不再纳妾。” 他眯了眯眼,“你不会不知道,和我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 那眼里深深的执着,让苏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苏瑾舔舔唇角,“你让我忘了他,打算偷电动车养我?” 陆暻眉头突然一皱,“苏瑾,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苏瑾突然将他一推,“你不必这边使美人计诱惑我,那边在萧衍面前挑拨离间,我对你没有兴趣,也不会离开你关心的好基友萧衍。” 陆暻沉默半晌,眼底突然又铺上苏瑾许久未见的疏离笑意。 “被你识破了。”他将手背在身后,率先迈步而去,“我竟忘了苏大人冰雪聪明。” 苏瑾听着总觉得他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语气有些嘲讽,然而转瞬之间也就忘了。 谁管他,莫名其妙。 因为回程时他们都乘了马车,速度也快了很多,所以不到半个月就回到了京城。 看见这熟悉的景色,苏瑾感叹一声,“啊,我苏汉三终于又回来了!” 君染嗤笑一声,白了她一眼。 马车直直的往皇宫而去,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苏瑾从车上跳下来,一眼就看见陆暻立在车前,正和陆如意说话。 “如意一会儿和我回家住吧?” 然而陆如意却突然撅了小嘴,一下子扑进陆暻怀里,“我要回陆哥哥家!” 苏瑾瞪大眼,“昨天是谁为你说话让你留下来的?谁陪你上厕所的?” 她戳了戳陆如意的脑门,“没良心!” 陆如意嘿嘿笑着,“我就喜欢和陆哥哥在一起。” “好了,”陆暻拍拍陆如意的小脑袋,“我要进宫了,你留在这儿,乖乖等我们。” “好。”陆如意听话的松开手,爬上马车,“我哪里也不去。” 苏瑾和陆暻走在宫中长长的甬道上,引路的老太监弓着背走在前面,长长的拂尘垂在胳膊弯里,随着他的步子微微轻晃。 宫里很静,连只鸟儿的鸣叫声都听不见,不时有低着脑袋的宫女排成一队从不知道哪个门里钻出来,遥遥的向他们行礼。 转过不知多少条曲折的长街,他们终于站在了萧海呆的养心殿门前。 不同于宫内其他地方的寂静,刚迈进养心殿,苏瑾就听见院里声乐飘扬,有女子娇俏的笑声传出来,仿佛吹了痒痒粉,挠得她浑身痒痒。 这人笑的……触电了吗颤成这样? “二位稍等,容奴才去通报一声。” “公公且去。”陆暻笑笑。 “这大中午的萧海真能整啊,”苏瑾隔着那窗户上糊的宫纱,隐隐约约看见屋里婀娜的身影啧了啧。 “少说屋里也得有五个吧?他一天这么费体力,咋还不秃呢?” 陆暻轻轻咳了一声,觉得这话没法接。 与此同时,屋里的乐曲一停,钗环相撞的声音传来,帘子掀开,一群穿着暴露的舞女鱼贯而出。 苏瑾却突然脸色一变,转过头去。 面前的舞女皆是上次与她一同跳舞的苍元国女子,她不能在这里被她们认出来。 然而,饶是她反应很快,还是有人突然惊呼了一声。 有一位舞女看着她,疑惑的皱皱眉,停下脚步来与同伴说了什么。 “快走!陛下有事要谈。”负责这些舞姬的宫女用苍元国语言吆喝着,将那还愣在原地的女子一推,“不要耽搁。” 那女人只得迈开脚步,然而还时不时转头看苏瑾。 陆暻转头看了看那女子的背影,伸手搬过她的肩。 “莫要表现太过。” “二位大人!”周玉也从帘子后面转过来,满是褶子的脸上挤满了笑,“陛下有请!” 苏瑾点点头,和陆暻两人迈进屋子。 彼时萧海正坐在龙椅之上,闭眼支肘。 “见过陛下!” 萧海却恍若未闻,仿佛在这一瞬间睡着了,只由着他们二人弯着腰立在堂下。 周玉也不知何时退了出去,殿内一片寂静。 苏瑾暗戳戳的翻了个白眼。 这老东西居然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身侧陆暻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垂手而立的恭敬模样,可是他忍得了,身侧的苏瑾却忍不了。 她眼珠子一转,突然猥琐的笑了笑。 萧海此刻也在沉思。 堂下一片寂静,他根本就不想睁开眼睛去看那两个让他厌恶的人。 他原本也没有太看得起苏瑾,虽然孟凡常常提起要防备着,然而其实他也没太上心。 可是如今他居然几次想要杀了这个人都得不了手,实在不能不让他起了警觉之心,怀疑他并不简单。 至于陆暻,他本是觉得他可担大任,日后也能成他的左膀右臂,然而自从他派去的暗卫队长悄无声息地失踪以后,他便知道,这个人只怕也是不能用的了。 他不能直接问陆暻自己的暗卫是不是折在他手里,亦不能直接用这件事来惩罚他—— 毕竟一国之主却暗中监督当朝丞相这件事,听起来不光彩,他不愿意失了这威严,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那就让他们站着,权当羞辱。 然而他这如意算盘还未打响,就突然听得堂下有人声音虽小但是十分清晰的开口。 “哎呀!有老鼠往陛下腿上爬去了!” 老鼠! 萧海吓得一抖擞,险些从龙椅之上滑下来,赶紧跳起来抖擞裤腿,大声喊道,“哪里?” 呦,这会儿听见了? 苏瑾却学起了他的样子,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动,一声不吭。 “陛下?”听见萧海喊声的周玉立马进屋,捏着嗓子开口,“您这是怎么了?” 萧海跳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所谓的“老鼠”,见周玉进来又让他去桌下看,然而也没有,立马眉眼一沉。 “苏瑾,你敢戏耍与朕?” “啊?”苏瑾赶紧抬起头,一脸恐惧疑惑,“您在说什么?” “说什么?”萧海大怒,手掌在案子上一拍,“要不是你说有老鼠,朕怎么会如此失态?” “冤枉啊陛下!”苏瑾立马叫了屈,“您睡着,臣就等着,在这严肃的殿内恐惧紧张还来不及,又怎会说戏耍您?” “混账!”萧海见她不认立马伸手一指,“陆暻,你听见了吗?” “回陛下,臣没有。”陆暻面色没什么变化,反而一片认真之色,“会不会是陛下睡梦中呓语,以为是现实?” 萧海面皮一抽。 什么意思,合着他们觉得自己在说梦话? 天家威严不可挑衅,萧海立马手一挥,就打算将这二人就地拖下去押入牢中,然而周玉却突然递上来碗茶。 “陛下喝水。” 他一怔,看向微微摇头的周玉,眼睛一眯,突然想起自己今天要问的事。 强行压下火气,萧海闭了闭眼,忍着怒气开口,“既如此,那便是朕……冤枉了苏大人。” “哎呀您千万不要这样说,臣惶恐不安啊!”苏瑾顺着杆子往上爬,“别说您冤枉我了,就是难为我,暗杀我,我不是都得受着吗陛下!” 太没规矩了! 萧海觉得自己要被这个苏瑾气死了。 他赶紧挥挥手,示意二人起身,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述职,在苏瑾讲完了以后,立马让她出去了。 苏瑾乐呵呵的,迈着小碎步向萧海行了个礼,冲着可怜人儿陆暻挑挑眉,跟着周玉出去了。 她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降了下来。 “陆相。” “臣在。”陆暻立马躬身垂头。 “你今年也有二十四了吧?”萧海揉揉眉心,“可有看上的哪家姑娘?说出来,朕自会为你做主。” “多谢陛下关心,臣年轻,自当放下儿女情长,以勤棉来报答陛下厚爱……” “嗳,话不是这样说的,”萧海突然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朕听闻宫宴那夜,你曾在下人们的庑房前立了许久,后来便有人看见一女子从屋内出来,穿一身舞女的衣服,她莫不就是你的心上人?” 陆暻呼吸突然一滞。 “那姑娘身姿曼妙,后来朕派人去找,竟找不到。”萧海笑的意味不明,“不知到底是……哪家姑娘?” 第一百二十一章 当场“捉奸”(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马车终于在国公府门前停下,苏瑾刚掀帘跳下马车 ,就看见门口勾着身子站着的老夫人。 苏瑾心里突然一酸。 老夫人比她离开京城去云城时……苍老了不少。 彼时,她的背还能直起来,现在已经有些佝偻了。 “小瑾……”老夫人乍一见苏瑾,立马奔上前来老泪纵横,“为何,为何瘦成这般模样?” “只是云城有些辛苦罢了,还能养回来。”苏瑾轻描淡写的带过,“您怎么站在这儿?我回府了自然会去见您的,这儿虽然说日头不大,却也累人腿脚。” “我如何能坐的住呢?你离开家这么久我每日每夜都在担心。”老夫人擦了擦泪,握住她的手,“不累,从知道你要回来的那一刻起,就连等我们小瑾的时光也是幸福和开心的。” 苏瑾赶紧转过头,用袖子抹去眼角突然落下的泪,“我们进去吧,奶奶。” 门口一直站着的柳晓芬神色未明,见到她回来也未曾安慰两句,一双眸子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往她身上一落。 考虑着苏瑾长途跋涉也的确辛苦,老夫人虽然很想念苏瑾,却也没有叫她在跟前侍奉,只叮嘱两句便让她早早的回去休息了。 屋里早有侍女烧好了热水,苏瑾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穿着自己的睡衣就往床上倒。 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然而这一觉似乎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不知道是气温上升,还是她盖的被子太厚,苏瑾越睡越热,伸着腿要去把被子踢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什么情况…… 她迷迷糊糊睁眼去摸,然而却摸到某人硬实的胸膛。 “摸什么呢?”有人轻笑一声,“手感怎么样?” 苏瑾一惊,赶紧睁开眼。 床幔被金勾挽起,有风经过那细长精致的流苏,吹起她身侧那人的鬓发,轻轻的抚在她散开在枕上的发,与它们相交织缠绕。 苏瑾看进那人温柔而璀璨的目光里,恍若未从那沉沉浮浮的梦境中醒来。 萧衍正躺在她身边,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搭在她身上——苏瑾动弹不得的原因正是因为被某殿下揽着。 见苏瑾这样傻愣愣地看着他,萧衍笑的欢快,眼皮往自己她还贴在自己胸口上的小手一扫。 “没想到,苏国公竟对萧某垂涎已久,萧某真是不胜惶恐。” “瞎说!”他这一说,苏瑾立马反应过来赶紧抽回自己的手,为了表现自己的高风亮节,她还将小手在被子上擦了擦,看的萧衍眉眼带笑。 “你自己跑进来躺在我床上,还说我对你垂涎已久?”苏瑾踢他,“谁让你跑来的?哪来的回哪去!” “这不是满足你之前在云城对我的想法吗?”萧衍压住她的腿,岿然不动,“我一听说你回来了就赶紧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了,现在只等苏大人宠幸我了。” 苏瑾被他这一番话惊的外焦里嫩。 天哪,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萧衍吗? “说,你是不是假的?”她伸手捏住萧衍的脸,轻轻扯了扯,“该不是谁假冒的吧?”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萧衍在她手下咧着嘴笑的开心,目光却往她的唇上扫去,跃跃欲试。 “当然,如果你怀疑,也可以验验货。” 验货?怎么验? 苏瑾顺着萧衍的目光一看,立马摇头,“你是真的,我确定。” 萧衍目的没达成有点失落,然而此刻能和苏瑾呆在一起就已经很满足了,也没要求太多,只在她额头吻了吻。 “从云城回来累了吧,”萧衍为她盖好被子,“再睡一会。” “你在我身边我没兴致睡了。”苏瑾摇摇头,“怎能把这大好的时光浪费了?” “哦?”萧衍脸上突然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那你想做些什么?”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今天不累。” 苏瑾挑挑眉,见面前这个男人笑的十分欠打,也起了调戏的心思。 她将萧衍一推,顿时凑到他面前,小手将他下巴一挑,贴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 “什么都可以?” 萧衍怔了怔,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 “怎么不说话了?”苏瑾摆出副大款包养小白脸的姿态,一脸豪横, “你放心,只要你今天把小爷我伺候好了,钱都会到位的,你说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萧衍从未见过这样的苏瑾,他咳嗽一声,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 “咳,苏瑾,你注意一下,不要对我……” “不要什么?”苏瑾轻笑出声,指腹在他唇上摩挲,看见萧衍那顿时泛红的耳垂只觉得好笑,“不要害羞嘛殿下,说出来我听听。” 看不出来啊,这萧衍平日里强吻她时那么霸道,仿佛是情场老手,而自己如今主动了,他反倒害羞了。 萧衍啊萧衍,原来你也有今日! 她越发得意,凑近萧衍的耳边,轻轻开口,“就让小爷我来调教调教你,从今儿起,你的艺名就叫花间小蝴蝶了!” 花间小蝴蝶? 这是什么名字? 他才不要! 萧衍觉得脸颊发烫,只能伸手去推越靠越近的苏瑾,“你别过来,我们聊聊天吧……” “我就来!”苏瑾得寸进尺,“爷我就爱看你这小媳妇的模样……” 她这边调戏的起劲儿,越看萧衍这害羞的模样越开心,困意早就被丢到九霄云外,甚至连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来呀小心肝,让小爷我好好的调教调教你……” “砰!” 她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苏瑾,出来!” 苏瑾顿时四肢一软,“咚”一声栽进萧衍怀里,像只大蛤蟆一样将萧衍抱住。 萧衍瞳孔一缩。 “娘,你怎么来啦?”苏瑾慌的要命,立马将被子扯过来盖住萧衍,一边扯下蚊帐,一边赶紧开口,“吃饭了吗?喝水了吗?想女儿了吗?” 柳晓芬已经迈进屋里,见苏瑾笼在帐子里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冷哼一声,“又不是夏天,你放蚊帐做什么?” 她迈步过来,伸手就要挑。 苏瑾大惊。 这要是被她娘发现了自己被窝里还藏着个男人,她还有命吗? 这不是当场“捉奸”吗? 眼看着柳晓芬的已经走近,苏瑾咬咬牙,立马将眼疾手快的把自己的上衣一脱,“呲溜”一声就钻进了被窝。 萧衍正好抬头,她正好下落。 唇间突然碰触到苏瑾裸露的皮肤,他呼吸一滞,立马闭上了眼睛。 苏瑾也颤了颤。 然而瞬间,柳晓芬就将蚊帐掀开,又伸手去掀她的被子,“起来我有事找你!” “娘!”苏瑾赶紧抓住她的手,露出自己洁白的胳膊,“我没穿衣服,全裸!” “我又不是没看过!”柳晓芬挑挑眉。 “你是看过,但是他没看过啊!”苏瑾扬扬下巴,示意她去看门外的君染,“这不好吧?” 柳晓芬一顿,收回了自己的手,嘀咕了一句。 “反正你以后也是要嫁给他的,看和不看没什么区别。” 苏瑾心里一惊。 完了! 果然被窝里某人的呼吸先是一窒,而后突然变得灼热粗重,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苏瑾脸上堆着笑,伸手推柳晓芬,“您先去休息,我穿衣服,穿好就来找您。” 就是这一推间,柳晓芬看见了苏瑾肩上那突兀的疤痕。 那疤仿佛刚刚长好,微粉色的颜色在苏瑾光洁的肩头十分显眼,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 她有片刻的怔愣。 然而,怔愣后还是保持了一贯的高冷风格,一句话未说转头而去。 房门刚关上,苏瑾这口气还没吐出来,蛰伏的萧衍突然直起身,一把掀开被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就要下地。 “你做什么去?”苏瑾赶紧拉住面色不善的他,一边穿上衣服,一边压低声音,“快走吧!” “自然是拜见未来的岳母大人,”萧衍执拗起来,“刚刚岳母说要把你嫁给谁?君染还是那个刘愣子?我也顺便去会会他!” “求你了大爷!”苏瑾顾不上他的小情绪了,提起他的鞋子,扯过他的衣服通通都塞进他怀里,“你从哪进来?” 萧衍语气有些委屈,“窗户。” “那就还从窗户走!”苏瑾推他,“赶紧回你的王府去!” 萧衍望着她片刻,突然笑出声来,“苏瑾,为何我突然感觉我们两个像是在偷情一般?” 苏瑾一愣,也笑了出来。 可不,他们两个这恋爱为什么谈的这样好笑? 萧衍看着她,心中的火气熄了熄,眉眼越发温柔,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小脸。 “相信我,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等你嫁进晋王府,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同寝,不必偷偷摸摸,恐惧担忧。” 苏瑾“啪”一声打掉他的手,脸色微红。 “臭美的你,谁要和你光明正大的同寝?” 正走在路上的柳晓芬突然步子一顿。 刚刚没有反应过来,此刻回想,苏瑾床榻下居然有两双鞋子! 而且看大小,应该是个男人的鞋! 她眼睛一眯,立马抽身返回,很快就到了苏瑾门前,没有犹豫伸腿就踹。 “砰!” 第一百二十二章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因使的力气太大,这木门顿时弹开撞在墙上,吓得正穿外套的苏瑾手一抖。 柳晓芬目光环视一周,见屋里并没有其他人,而榻下的鞋子也不见了,顿时眯了眼。 “娘,您这是做什么?”苏瑾愣了愣,“怎么突然间又生了这样大的火气?” 柳晓芬冷笑一声,挥手示意跟着自己的侍从都退下,亲手将门关了,转身坐在凳子上为自己倒了杯茶,喝掉,再倒,再喝。 苏瑾心里有些打鼓。 她一向害怕自己这个脾气火爆的娘亲,如今她一句话不说,让她更加恐惧。 “娘……”她咽了口唾沫,“您怎么了?” “啪!”茶杯被柳晓芬重重的放在桌上。 “苏瑾,你说实话,”她转过头来,语气平常不带任何情绪,“你和萧衍是怎么回事?” 苏瑾有些心虚,目光乱飘。 “君染去了云城以后,我替他接到了这个。”柳晓芬从袖中拿出来一封信,在桌子上推过来。 苏瑾垂眼,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信封上遒劲有力的字,就知道是萧衍写的。 “这封信虽然简短,旁人大抵看不出来什么,然而我这个过来人却看得清楚,字里行间皆是对你安危的在意。他如何我不在意,只是,你对他是逢场作戏,还是矢忠不二?” 苏瑾咬着唇,“娘,我很喜……” “苏瑾,”柳晓芬突然开口,“你想好了再说,莫要让我不悦。” 这句话有些微微的冰冷,苏瑾打了个寒颤,明显听出了柳晓芬语气里的威胁之意。 然而,她还是咬咬牙,鼓起勇气开口,“娘,我和萧衍两情相悦,我们……” “啪!” 脸上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苏瑾偏着头,看向身侧,突然从墙缝里看见一只小小的蚂蚁。 她心里有些苦涩,也不知道为何视力能在这一瞬间如此清晰。 “再给你一次机会。”柳晓芬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被自己打的脸颊通红的女儿,冷着脸,“从明天开始,你和他一刀两断,我便什么都不说,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苏瑾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过头来,“只因为他和萧海是兄弟?” 她咬了咬唇,“我想知道原因。” 柳晓芬沉了眉眼,看她半晌。 “苏瑾,你居然能问我这句话。”她突然冷笑一声,转头坐下。 “好,你不是要听原因吗?我告可以诉你。”她吸了一口气,开口。 “你爹原本是我们大魏最英勇无畏的将领,曾跟随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一同南征北战,还曾经救过他的命。陛下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你爹发自内心的兴奋,然而却未曾想到,那个曾和他称兄道弟的皇子已经开始惧他功高震主。于是某一天夜里,他将你爹秘密从练武场召回,入宫密谈。” 柳晓芬说到这里,心口一阵抽痛。 两人谈了些什么她不清楚,只知道当怀孕八个月的她再看见自己的丈夫时,他已经浑身僵硬的被人送了回来。 那夜风很大,吹的她浑身颤抖。只能跪在地上握着苏黎那冰冷的手,木然的听着那太监尖锐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苏夫人,大人喝多了酒调戏后妃,被发现后一时间想不开自尽了……” “……这本该是抄家的,但是陛下却记得与大人曾经的情份,这件事就算了……” “……怕您这孤儿寡母的不好过日子,陛下说了,夫人腹中怀的孩子若是个男孩,十岁便可世袭国公府,若是个女孩,便可入宫为妃……” 调戏后妃? 她怎会不知她的丈夫是个多守礼的人,又怎会不清楚自己丈夫心里只有自己一人。 多可笑,多可恨。 为何要给他安上这样一个名头,泼上这样的污水? “我受不住这打击,便早产生下了你,我原以为你会是个能为你爹正名的男孩,却没想到,是个连香火都传不了的女孩!”柳晓芬呼吸有些急促,“我当时好恨,恨不得立马将你捂死。” 她抬眼,那满是不甘的双眼看的苏瑾心如刀绞,“若不是老夫人心疼你,将你留了下来,你本不该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那目光太可怕,让苏瑾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衣袖碰到身后的桌案,上面放的东西“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炸开,飘出些亮丽的光影。 苏瑾垂眼看,认出是她从萧衍车上拿回来的雪花壶,在今天碎成了一堆渣子。 这一声脆响让柳晓芬也冷静下来,她转过头,平复了心绪。 “后来我就在想,你绝不能嫁入皇宫,嫁给杀父仇人,你只能以男子的身份这样活着,过完你的一生,哪怕提心吊胆,惶恐不安。” 柳晓芬抬眼看向自己的女儿。 此刻她隐在阴影里,像与身后的墙面融为一体。 沉寂却苍凉。 “所以,命运从你承担起国公府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不得所爱,孤独终老,不必再说什么两情相悦,有些东西,从一开始上天就没有给过你。” 苏瑾垂着眼,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柳晓芬这些话,像一把小锯子,割的她五脏六腑都微微的痛起来,就连呼吸都痛。 让她难过的不是这真相,而是作为女儿,听见母亲这样话的难过。 哪个孩子不希望得到父母的爱呢?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这与自己血脉相连,最亲近的人便是她最信任,最依恋的人。 可那人却说,“恨不得将你捂死。” 是什么样的恨,什么样的厌恶,让自己的母亲,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心底隐隐的抽痛起来,苏瑾闭上眼,“娘,你可有片刻心疼过我?” 柳晓芬斜眼看了看她,没有丝毫犹豫,冷声开口,“说实话,偶尔也会有些不忍,不过这种感情就像对我收养的猫儿狗儿是一样的,都是希望能够为我所用罢了。” 苏瑾沉默着,闭着的眼睛不停转动,眼角仿佛有些许水光一闪。 然而片刻间,她又睁开眼,点点头。 “我知道了,若是无事,您先回吧。” “回?”柳晓芬冷笑一声,“只怕我一会儿转头出门,你又要去和男人在榻上鬼混,真不知廉耻。” 苏瑾的身子一僵,转过脸来,“请您不要这样说我。” 柳晓芬转开眼,摇摇头,“可这就是你做的事!你敢说刚刚没有男人在你榻上?” 苏瑾吸了一口气,“您到底要怎样呢?” “我要你表态!”柳晓芬语气一句比一句冰冷,“以后和萧家的人划清界限,不许……” “不可能。”苏瑾突然打断她的话,坚定执着。 “萧海是我们的仇人,可萧衍不是,他们两个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室内一片寂静。 “你在忤逆我?” 很久以后,柳晓芬突然开口,语气冷然,“看来你翅膀硬了,现如今都敢和我叫板了。” “女儿不敢,”苏瑾毫不畏惧的与她目光相对,“只是这件事上,我觉得您应该了解一下萧衍这个人,他……” “好了!”柳晓芬手掌一竖,冷冷开口,“我只有一句话,你想和他在一起,除非我死了!” 两人对视,谁也不让谁,一时间仿佛有无数的火星在她们之间炸开。 “不是说休息吗,怎么又在这里吵上了?”屋门突然被人一推,老夫人柱着拐杖迈进屋来,“你们两个一天不吵便不消停。” 柳晓芬瞥了一眼老夫人身后的小岚,见她有些心虚的垂下头,才向老夫人行礼。 “娘,您怎么过来了?” “我不过来,你们俩要闹成什么样子?”老夫人有些不赞同的看了看她,伸手召过苏瑾,见她脸上的红痕心里有些心疼。 “说就说怎么还动起手来?” “晓芬知错。”柳晓芬垂着头。 “罢了,你们两个人性格太像了,都是这样的火爆脾气,这些日子你就不必过来请安了,两个人都静一静。”老夫人摆摆手,“小瑾,跟我去敷些药吧。” 苏瑾点点头,跟着老夫人迈出屋子,走了不远,她回过头去看。 柳晓芬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屋里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以后,柳晓芬果然有些日子没有出现在苏瑾面前,苏瑾也尽量不去想她说的那些让她难过的话,只专心上班,应付萧海老儿。 只是,这两天朝堂上也并不平静。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大殿之上那跪得笔直的白衣男子,皱了皱眉。 “早朝来迟一刻钟,”萧海坐在龙椅之上,声音威严冰冷,“陆暻,你是不是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臣知罪。”陆暻神色淡然,俯身下拜,“请陛下责罚。” “罚?”萧海似乎笑了笑,“朕要罚你的还多着呢。” 他转身而去,“至于罚你什么,你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 百官赶紧跪下送萧海,苏瑾做了个样子,起身时便听见身后官员窃窃私语,她侧耳听了,目光突然一惊,转过头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吃醋了(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你说的可是真的?”前面几位官员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低声道,“陛下昨日真让陆相在宫里跪到半夜宫门落锁前才让他回去?陆相做了什么惹得陛下这样气愤?” “我也只是清晨听在陛下院里做洒扫的王公公念叨了几句,”那人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他说是陛下问陆大人他那夜看上的舞女,陆大人却说不知,惹怒了陛下。” “啊?”有人回忆起那夜那个妙曼的女子,“这事还没过去?竟还为此责罚大人,是不是有些过了?” “你还看不出来吗?”那人压低声音,目光往陆暻身上瞟了瞟,“陆大人这是要失势了,只怕不久丞相就要换人了做喽………” “不是陆大人,又会是谁?” “最近孟凡大人很是得宠啊,会不会……” 有人目光一亮,画风突然就变了个方向,有人立马开始见风使舵。 “哈哈,其实我早看不上陆暻那轻狂样子了,一天到晚清高的像个仙子,像是谁不知道他是个下贱妓子生的……” 他笑的得意,抬腿往外迈门槛,“还是孟大人适合啊……” 屁股上突然被人踹了一脚,他一时间没稳住,那正得意笑着的大嘴还没来得及合上,“砰”的一下殿前那光滑的石板上。 头晕目眩中,那人看见自己嘴里突然蹦出来几个白花花的东西,在地上“咚咚咚”的一阵翻滚,最后稳稳的停在地上。 那是他的门牙。 他颤颤巍巍的转过头,见那门口正拍鞋子的苏国公冲他一笑。 “哎呀,听您说八卦听的太认真了,我的脚就想和您击个掌,谁承想竟让您五体投地了,真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你……” “哎呀!”苏瑾突然惊呼一声,“您的牙也没了?这倒是好事啊,以后再落井下石的时候就没阻拦你的了,想落多少石头就落多少石头,只要落不死,就往死里落。这样的好事,你要不要回去赶紧庆祝庆祝?” 那人本就是个跟红顶白的,见踢他的人是身份尊贵的苏瑾只能认个理亏,赶紧闭了嘴下去了。 苏瑾翻了个白眼。 她一向看不上这样的小人,今天听他说的太过分,实在忍不住了。 她回过头,看向那个依旧直挺挺跪在殿内的陆暻。 他仿佛没听见那些人的窃窃私语,只垂着眼盯着自己面前的三寸之地,仿佛面前摊了本书,而他看得认真。 苏瑾挪步过去,却有些无措。 她知道,大抵陆暻是在那夜知道她的身份的,可是却从未说出口,在萧海面前哪怕自己受罚也不曾供出她来。 这让她如何开这个口去道这句谢。 或许是她表现的太过扭捏局促,陆暻慢慢的抬起眼,看向她,微微一笑。 那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疲惫,但是依旧得体优雅。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都退朝了,你不回去?” 他这样一问,苏瑾更愧疚了,手指绕过来绕过去,“陆暻,我……” 我什么? 苏瑾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暻看着她片刻,突然转过头。 “苏瑾。” “啊?”苏瑾赶紧抬头,“你说我在听。” “不要用那种眼光看着我。我不想看见你眼底对我的可怜和愧疚,那只会让我更加具有负担。” 苏瑾瞬间沉默。 陆暻微笑着垂眼,光滑冰凉的地砖上,他仿佛看见泰和茂里第一次见那少女时她的眸子。 明锐,欢喜,虽然十分嚣张却布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温柔。 当时未觉,此刻回想起来,他觉得……很美。 “如今这一切,皆是我自愿而为,护住你就是护住我,护住萧衍,与你无关,你不必为此介怀。” 他正了正自己的衣领,闭了眼,轻声开口,“回去吧,他还在门口等你。” 苏瑾回过头,果然见萧衍正沉默的立在殿前,见她看过来,微微一笑。 苏瑾抿了抿唇,“陆暻,那我走了。” 陆暻没有回答。 苏瑾叹了口气,只能转头而出,刚迈出门来,小手被萧衍一拉,牢牢牵住。 “这是在宫里!”苏瑾赶紧抽手,然而萧衍抓的很紧,根本不放手,“要被人看见了你的名声就完了!” “无所谓。”萧衍与她并肩而行,笑的无比幸福,“他们看见了也好,以后就没人打你主意了。” 苏瑾哭笑不得,见自己和他的朝服袖子都极宽大,他们牵着的手被遮的严严实实的,也就随他去了。 然而走了几步,她还是有些放不下心,回头又看了看。 殿内光线有些暗沉,唯有一个白点跪在堂中,显得孤独而凄凉。 手上却突然一痛,她惊呼一声赶紧回头,“你干嘛捏我?” “你看别的男人我吃醋了。”萧衍一本正经的开口,“你只能看我这么认真。” “吃什么醋!”苏瑾又捏回来,“他可是你兄弟,今天又因为帮我打掩护所以被罚,你都不说关心一下?” “为你这点小事只怕对他来说只怕乐意至极。”萧衍有些阴阳怪气的,“我可真没想到,想放火的居然是他。” “放火?放什么火?”苏瑾愣了愣。 “在你芳心里放火的罪人啊,”萧衍突然挑挑眉,“我记得你之前说什么芳心纵火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苏瑾噗嗤一声笑出来,捏捏他那张俊俏的脸,“这你都记得,我就随口提了一句。” “你说的话我句句记得。”萧衍眉开眼笑,“我还记得你说过沐浴要泡花瓣,这样更有情调。” 他凑近了些,“不如今天去我府上,我昨天新买了个浴桶,还不知道怎么用好,不如我们一起探索一下?” 苏瑾一巴掌拍开他,“去死!” 萧衍却顺势在她掌心一吻,那温润的唇让苏瑾心里一颤,赶紧脸色微红的收回来。 萧衍看着面前害羞的少女,只觉得心里满满的,便牵着她慢慢走。 “你真的不担心?”苏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看萧海好像真的有些针对陆暻,万一……” “不会。”萧衍摇摇头,“这件事上不得台面,现在最多就是趁机罚一下陆暻出出气,真要换了陆暻下来,整个朝廷只怕会立刻动荡不安。萧海虽然蠢笨,但是这点利害关系还是清楚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不让萧海抓住把柄,这样才能尽快让怀瑾少受些罪。只不过……” 他突然皱了皱眉,果然见苏瑾立马紧张起来。 “只不过什么?”苏瑾瞪大眼睛,“你快说啊!” “只不过……”萧衍突然勾唇一笑,“我的女人总是惦记别的男人这件事让我真的很不舒服啊!” 又来! 苏瑾翻个白眼,摔开这个男人自己当先出了宫门,爬上马车。 君染皱着眉头,见她出来了,立马将嘴里叼的草杆一吐,“你属王八的?人家都回家吃完饭了你才爬出来?再等一会儿我都在这里长出根儿了!” “呸!”苏瑾拍了他一巴掌,“我要是属王八的,你就是那颗蛋!” 君染也“呸”了一声,扬起鞭子就要抽,然而眼风一斜,就看见突然有人打马过来,在他们车边一停。 萧衍笑的和蔼可亲。 “正好顺路,不如一起走一段?” “顺路?”君染挑挑眉,“您要顺哪里去?我们国公府可和您晋王府不在一条线上。” “更何况,”君染挺挺胸,明显不想和他一起,“我们今天想在宣京看看,那方向就更不同了……” 宣京,是大魏京畿的新名字,前几日钦天监算了一卦,说原来的那个名儿不聚福,集思广益了一下,便给它换了名。 说实在的,这名字苏瑾觉得比原来土里土气的“宝城”要好听的多。 “无所谓。”萧衍并不在意,只盯着窗里的那人儿十分专注,“去哪里我都顺路,你说是不是……瑾儿?” 瑾儿? 听他叫的这样亲密,苏瑾立马小脸一红,含羞含嗔的睇了他一眼。 萧衍顿时笑的春光灿烂。 君染眉毛立马一竖。 好家伙!居然敢当他君爷爷的面眉来眼去的! 当他没有春天的吗? 君染一怒就得出气,一出气就得找替代品。 他扬起鞭子一把抽在那马圆不溜秋的屁股上,见马车瞬间移动,把萧衍甩在后面,得意的一笑,“殿下,您自个儿逛吧,我们的速度好像不一致啊哈哈……” 他的笑顿时一僵。 萧衍策马已经追上来,好巧不巧的和苏瑾的车窗保持平行。 “瑾儿,有片刻未见,你可有思念我?” “哈哈哈哈。”苏瑾被他逗的捧腹大笑,“萧衍你……” 然而她还没说出来,只觉得马车突然又加了速,赶紧扶住屁股下的位置,扭头对正疯狂扬鞭的君染开口。 “你有毒吗你,这车也能开这么快?” 君染不理她,只一心一意赶车,那车过处都扬起灰尘,呛的路边的人们一阵咳嗽。 我让你们再眉来眼去,再谈情说爱!看我现在这速度,你们思念个球! 然而,他的得意还没到三秒,就立马笑不出来了。 ※※※ 昨天的我居然忘了写章节名哈哈,大家自己脑补起名吧【坏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往事如烟(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尘土飞扬之中,有道劲风突然刮过,吹起那些被他扬起的沙子扫进了君染的眼里。 就在他睁不开眼的这一瞬间,一道黑影瞬间落在了马车上。 马车速度很快,晃的厉害,然而这人却如履平地,身形极稳,气定神闲地弯腰,迈进车厢将被颠得七荤八素,几乎要吐出来的苏瑾搂入怀中。 “来我怀里稳一些。”萧衍轻柔的拍拍她的背,目光一斜前面瞬间呆住的君染。 “你从哪里找这么个护卫,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君染出离愤怒了! 他先扬手将僵绳一拉,迫使马儿停下,而后将鞭子一丢,跳下马车。 “既然我一点儿用处都没有,那你就自己赶车吧。” 他气哼哼的没走两步,并没有听见挽留他的声音,他不死心的偷偷往回看了一眼。 “瑾儿,那我赶车,你坐在我旁边,我们一起去兜风吧。”萧衍已经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似乎对于他的退出十分满意,“正好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说什么话也方便……” “唰!” 萧衍的话还没说完,身侧空的位置突然间坐上了人。 萧衍挑挑眉。 “君护院,您这是?” “作为护院自然不能够玩忽职守。”君染说的一本正经,“我若是丢下马车,我家大人就没排场体面了!” “那便劳烦君护院了。”萧衍微微笑了笑,又扭头回去,将苏瑾一揽,“开车吧,平稳着些,莫要颠着我们。” 君染挠了挠后脑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人算计了。 这样看,他不就是个赶车的吗? 无论如何,萧衍还是能抱着苏瑾不放手啊! 然而此刻再走……又说不过去了。 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君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莫名其妙的不想让这两人混在一起。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单身太久了吗?所以嗅到这种恋爱的腐臭味他就不舒服? 他有些烦躁,伸手去赶车,也没再理会身后两人的窃窃私语。 苏瑾简直要被这两个人笑死了,窝在萧衍怀里咯咯地笑个不停。 “你拿君染消遣什么?”她笑,“人家得罪你了?” “嗯,得罪了。”萧衍点点头,“那天回去我分析了一下,刘愣子太傻,岳母大人应该给你选的对象就是他吧。” 他眯了眯眼,看着前方那个男人,表情明显有些不舒服,“敢跟我抢?” “好大的醋味儿呦。”苏瑾更乐了,捧着他的脸“吧唧”就亲了一口,“没事儿小蝴蝶,爷只心悦你!” “小蝴蝶多谢爷厚爱。”萧衍被这一个吻亲的有些飘,看着苏瑾笑的花枝乱颤,伸手一刮她的鼻尖,“现在开心了?前几天怎么了,说给我听听。” 笑意渐收,苏瑾沉默了下来,手指绕来绕去。 虽说这几日她尽可能的不去想柳晓芬跟她说的那些话,但是偶尔会出那么一两句冒在脑海里,让她不自觉地有些心酸难过。 她明明已经隐藏的很好了,尽量不让别人发现她的小情绪,为什么面前这个男人还是能一眼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萧衍也不急,只等着她做好准备自己开口,一只手轻轻拍在她的后背上,抚慰着她心里的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苏瑾才开口,声音低的仿佛蚊子哼哼。 “我和我娘吵架了……” 这句话刚说出口,她的鼻头就一酸,声音也哽咽起来。 “她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她不希望我活在这个世上……说我和她收养的猫狗一样,她不爱我……” 萧衍听着,眸中闪过疼惜和愤怒,然而并未发作,只是耐心的听着越说越难过,越难过越哭的小人儿结结巴巴地讲那天他离去后发生的事儿。 “所以……”苏瑾抽了抽鼻子,“我娘,她不愿意我们在一起。” 萧衍沉默片刻,点点头,“我猜到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苏瑾叹了口气,“我娘现在连了解你都不愿意了解,一心认定你是那般凉薄之人。” “这倒不急。”萧衍对柳晓芬对他的误解并不在意,只在为那哭惨了的苏瑾擦了擦泪,“你娘对我没有好印象,这交给我来处理,你不必忧心,我自然会让岳母大人对我刮目相看。” 苏瑾听他一口一个“岳母”叫的顺畅,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都还没嫁给你你这岳母叫的是不太早了些。” “不早,迟早的事,提前往顺口里说说。”萧衍也笑了,然而片刻之后又恢复了认真之色。 “不过瑾儿,我刚刚听你说,你觉得岳母并不爱你,其实这件事并非如此。” “不听不听。”苏瑾瘪了嘴,捂住耳朵,“她都那样说我了,说的人伤心,你还替她解释!不听!” “乖,”萧衍哄着她,把她的小手抓下来,“听我说。” 苏瑾闭着眼,做出拒不合作的样子。 萧衍眉眼带笑,知道她就是嘴硬,其实心里也很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便开口道。 “据我所知,岳父大人故去之后,国公府曾有过一段风雨飘摇的日子。” “彼时你尚在尚在襁褓之中,老夫人悲痛欲绝,根本顾不上打理国公府内一切事务,一时间人心涣散,连府内老管家都携款潜逃,留下个烂摊子。” “彼时岳母大人还未出月子,却强撑着担起了国公府,将本杂乱无章的事务一一理清,她既要安抚年事已高的老夫人,照顾还不知世事的婴儿,又要操办故去的岳父大人的丧仪,这般多的事情,她反而辞退了所有靠不住的下人,从头到尾,大事小事无一不经她的手,谁也没有依靠,所以造就了这种说一不二,冰冷得几乎不近人情的性格。” 苏瑾睫毛颤了颤。 “小泽曾去过岳父大人的丧仪,他回来告诉我,那日有人说是你克死了自己的父亲,岳母大人当时就变了脸色,不顾那人为三品大员,就将他赶了出去,当时所有人都十分震惊,然而她却说……” 萧衍看着苏瑾睁开的眼,轻声开口,“我的孩子,没有人能说他不好,我丈夫的死与他无关,再有造这样谣言的,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苏瑾身子微微一颤,“你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萧衍点点头,将她的发别在耳后,“哪里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呢,岳母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要辛苦你多体谅她。” 苏瑾小手把自己衣带绕了又绕,嗫嚅道,“要是她不理我怎么办?” “那你便再迈一步,得寸进尺这你最外行了。”萧衍笑意深深,在她额上一吻,“国公府到了,回去吧,我下车了。” 苏瑾向他撇撇嘴,见他跳下马车,有些不舍的抓住他的袖子,“我要是再碰了南墙,你要安慰我。” “我永远会在。”萧衍摸摸她的发,“不要担心。” “起开起开!”君染忍无可忍,强行从二人中间走了过去,“堵路了!” “去吧。”萧衍见苏瑾迈进府里,眸中温柔未散,却在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时微微簇起了眉。 “如何了?” “主子,”凌七躬身,“不出您所料,陛下果然已经怀疑苏大人了,现在孟凡正暗中调查,只怕很快就会摸过来了。” “那些舞女见过苏瑾,想办法让她们闭嘴。”萧衍冷冷开口,“不要冒险。” “是。”凌七点点头,又道,“另外,杨太傅那边……” 他犹豫了一下。 萧衍立马明白了,“先生还是不肯同意?” “是……”凌七神色有些复杂,“太傅大人说,您和杨小姐的婚事是先贵妃娘娘订的,要取消,得娘娘说了算……” “先生还是这个脾气。”萧衍有些无奈。 他从云城一回来便去了杨太傅府上,想要和他商议取消他和杨琉月的婚事,然而本笑眯眯的先生在听说他另有所爱后立马冷了脸,将他赶了出去,再不让他踏上府门。他也写了信给先生,可是如今还是这样的结果。 他对杨琉月没有感情,也只是在幼年见过几次,倘若未遇见苏瑾,这婚事也就罢了,可是如今既然有了苏瑾,其他人,他便不能接受。 萧衍翻身上了凌七牵过来的马,向自己府邸而去。 苏瑾夜里抱着铺盖卷“噔噔噔”的就蹿到了老夫人的屋门前,探了个脑袋进去,“奶奶,今晚我们一起睡吗?” 老夫人刚刚躺下,听见声音顿时笑出声,伸手唤她,“大晚上的穿那么少在外面吹风,还不赶紧进屋来。” 苏瑾笑嘻嘻的跑进来,把被子往榻上一铺,“呲溜”一下就钻进了被窝。 “傻孩子!”老夫人宠溺的点点她的鼻尖,“还和小时候一样调皮。” 苏瑾吐吐舌头,笑了笑,犹豫了一下开口。 “奶奶,我想和你聊聊我娘。” 她咬咬唇,“我总觉得她对我很冷淡,像不是我亲娘一般。” 听见最后几个字,老夫人豁然抬眼。 第一百二十五章 老娘要涨价(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老夫人这一刻的目光有些凌厉,看得苏瑾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或许感受到了苏瑾的紧张,老夫人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过脸,轻轻开口。 “小瑾,你娘同你虽然话总是说不到一块去,但是这种怀疑,你不该有。” 苏瑾有些委屈。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很多以往和柳晓芬相处的细节都不知道,只偶尔会在某个瞬间接到柳晓芬对她的一点点小询问,但是大多都伴随着冷言冷语,让她不知道自己这位娘亲到底对她是关怀还是讽刺。 “那为什么娘总是对我很凶呢?”苏瑾叹口气,“我去战场时,她一点都没关心我。” “你这孩子啊,”老夫人搓了搓她的小手,“你只是不知道而已,你去云城前夜你娘一夜未眠,后来更是夜夜担忧,最后怕你有危险又不方便,还是让君染带着桃红去找你了,除夕夜时更是连饭都没怎么吃,自己站在门口看了半天烟花。” 老夫人微微闭了眼,仿佛要睡着了,声音渐渐低沉。 “你娘虽然未说出口,然而对你的关怀其实从未说出口过,这份爱,你总有一天会懂的……” 苏瑾睁着双大眼睛眨了眨,觉得自己好像领悟到了什么,又好似没有,自己琢磨了半天把自己琢磨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转过头,发现老夫人还在熟睡,便轻脚轻手的爬起来,回了自己屋里梳洗打扮后,带着桃红出了门。 她今日沐修,打算去看看她的铺子生意如何。 刚迈进铺子里,苏瑾怔了怔,又退出去重新看了看,确定没走错后立在门后感叹了一声。 “我滴个乖乖,这就是传说中的发财窝吗?” 面前原来那个简朴的小铺子已经焕然一新,破旧不堪的木门被人换成了雕刻了背着铜钱的金蝉,地下也被铺上了青色瓷砖,屋里那摇摇欲坠的柜台也不知所踪,换成了一架漆棕色反着亮光的大柜台,还在上面用红纸贴着“人生得意须多金,莫使老板口袋空。” “呀,公子来了!”正在打算盘的荣文林一回头,便见苏瑾站在门口发愣,立马喜笑颜开的迎上来,“快请进!” 苏瑾看那光洁的都可以当镜子照的地砖,觉得自己得把鞋子好好擦擦才能进。 “我说,这铺子咋变化这么大?”苏瑾小心翼翼的迈进来,“这一下子弄的都不像个菜铺中转站了。” “嗨,老话说得好啊,”荣文林笑了笑,“这‘店面不亮堂,金钱不入怀’,要为您挣钱,这些配套设施,咱们也得备上。” 苏瑾十分赞许的点点头,“那不知,这几个月来,咱们店内收入如何?” “这是账本,请您过目。”荣文林赶紧奉上账本,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我们这几个月不禁供应了泰和茂,也供应了周边人家,现在基本上附近有买菜需求的都来我们这里,前些日子我那婆娘在门口支了个摊子,置办了些笔墨纸砚,供前去上学的孩童们购买,价格不高,但是胜在方便,所以也小赚一笔,这些我都记在账上了。” 苏瑾看着,目光越发赞许,“荣大爷辛苦了,这赚钱的思路和能力杠杠的啊!” 荣文林憨厚的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咱们住着您的房子,拿着您的钱总得为您做些事儿,您这样说,反倒羞煞我了。” 苏瑾和荣文林聊了聊,安排着店里的伙计将这个月赚得的两箱银子送到马车上去,派了桃红先赶车回去,自己钻进后院,换了一身女装,依旧戴着惟帽从后门出去,打算和泰和茂的叶掌柜渐渐行情,涨涨菜价。 她是打定注意了,反正萧衍不知道贾姑娘的真实身份,趁现在能多从他手里掰持出来一些银子就先掰一点,日后结婚都要坦诚相待的,到时候萧衍留私房钱她岂不是干瞪眼? 这些想着,苏瑾迈进了泰和茂。 凌七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一抹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那人,只觉得这身形好像在哪里见过。 “呦,贾姑娘来啦?”叶掌柜迎上去,笑的和蔼可亲,“你可有些日子不往我们这儿跑了啊!” “嗨,您也知道女儿家家的,总有些女红要做,这不,好些日子没出来了。” 贾掌柜? 凌七想起来了,那是隔壁的小掌柜,他犹豫片刻,转身上楼。 苏瑾见叶掌柜此时不大忙,有些高兴时机蛮好,然而有些不巧的是,她刚和叶掌柜聊了几句,便有小厮从楼上下来,说大掌柜有请。 苏瑾挠挠脸,也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然而不去也不好,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还是熟悉的那间屋子,萧衍还是熟悉的那张面具,只不过此刻他正倚在窗前,见她进来才微微一抬头。 “来了?” 这话有些自来熟的意味,苏瑾撇了撇嘴,有些吃醋。 萧衍和贾姑娘才见过几次面啊就叫的这么亲热?往后见的多了会不会连昵称都有了? 哼,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一时不看着就容易拈花惹草! 这些想着,她就有些赌气了,听上去像是来砸场子,找人干架一般。 “来了,你能怎样?” 萧衍挑挑眉,大抵猜到对面的少女为何突然心情糟糕,却也没解释,勾着唇角落了座。 还笑? 苏瑾顿时有些火冒三丈了。 她都这样明显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了,他居然还能贱兮兮的笑出来? 他是不是觉得这种小野猫一样带着刺的女孩子很可爱? 果然是错付了,这个萧衍居然敢背着她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的! 还打量她不知道吗? 越想越气,苏瑾恨不得扭头就走,然而刚转身想起自己要涨价的事,立马顿住了脚步。 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最起码要把他榨干了才能走! 于是她立马转身,气鼓鼓的坐在他对面,“我有事和你谈!” “您说,在下听着就是。”萧衍贴心的为她倒了杯茶,怕太烫还未她吹了吹才递过来,“请。” 还倒茶?还吹? 苏瑾恨得牙痒痒,十分想将那茶一把泼在萧衍脸上。 然而拿起那杯子便感觉茶还烫手,顿时有些心软。 “请。”萧衍见她端着杯子又不喝,笑意更甚。 咬咬牙,苏瑾自己仰头而尽,把被子恨恨的砸在桌上,“老娘要涨价!” “哦?”萧衍点点头,十分配合的开口,“什么涨,涨多少?” “全涨!能涨多少涨多少!”苏瑾忍不下去了,只觉得面前这人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和她谈生意,立马就赌气开口,“50两起,不许还价!” “好。”萧衍点点头,“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 苏瑾“啪”的一掌打在桌子上,“大掌柜这是何意?” “无意。”萧衍又给她倒了杯茶,“全凭你吩咐就是。” “这样暧昧的话……”苏瑾有些不死心,“你莫不是看上我了?” “正是。”萧衍点点头。 “你你你!”苏瑾顿时觉得心里伤悲至极,“坊间传闻,你和苏大人难舍难分,两情相悦,难道都是假的吗?” “并非,”萧衍见她这模样,忍了笑,佯装淡定开口,“只是喜欢她,也不耽误喜欢你。” 渣男!海王! 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了? “不过比之涨价,姑娘倒该赔偿我。”萧衍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对着苏瑾一晃,“你违约了。” “我哪违约了?”苏瑾顿时化悲痛为力量,“噌”的一下站起来,“哪条哪字?你说!” “这条。”面对张牙舞爪的苏瑾,萧衍神色不动,修长的手指在那纸上一点,“看看是不是?” 苏瑾将那纸一抓,帽子也不摘,小手钻进帽子里面将那文字又读了一遍,着重在萧衍刚刚点的贾姑娘三个字上顿了顿。 “有什么问题?”她没反应过来,“我觉得没有问题。” “贾姑娘,”萧衍突然笑了笑,“宣京城内一百一十万人口,姓贾的有四十五户,城外十万人口,姓贾的有二十户,不知贾小姐是哪户的?” “我……” “这六十五户人家里,年龄、性别大多与小姐不相符,唯有七户勉强算是大户有闺中待嫁女子,但是也养不出小姐这样出尘绝艳的人物,所以,小姐只怕不是贾家人吧?” 苏瑾“轰”的一声烧着了。 原来在这儿等她呢! “先不说这个,”她嘴硬,“名字应该不算吧……” “怎么不算?”萧衍没打算放过她,“目光移向最后一句话。” 苏瑾咽了口吐沫,盯着那一行“以上的所有内容,一字不差,不可违反”的大字,觉得自己要血亏了。 “差了三字,严重违反。” 苏瑾顿时想哭。 感情她不仅错付的是爱还有银子? 被榨干的是她自己啊! “那你想我怎么赔……” “大可——” 萧衍突然伸手将她一拉,语气带笑。 “就用余生爱我来赔。”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竟然爱女装(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顿时悲桑辣么大。 她握手成拳,不由分说的在萧衍怀里捶打他。 “你个天杀的臭男人!你居然背着我偷腥呜呜……” 萧衍看着她这幅模样,笑的不能自已,一边躲着她的拳,一边开口。 “瑾儿,是你先骗我的。” 苏瑾哭的鼻涕冒泡,“终究是错付了……” 她突然一愣,“你刚刚叫我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萧衍将她那摇摇欲坠的帽子摘下来,又取下自己的面具,“你觉得,除了你,我还会其他女子讲这样的话?” “我竟没想到,”萧衍笑的像只得逞的奸诈狐狸,“你对我这般上心。” 苏瑾裂开了。 这样说来,刚刚自己那些作死的小心思都被这人看的一清二楚? 她没脸了! 苏瑾立马将脸一遮,抽身往屋外冲。 萧衍眉头一皱,赶紧拉住她,“干什么去?” “投湖上吊,”苏瑾哭哭蹄蹄,“反正已经作了一回死了,您就让奴家去吧!” “啪。”萧衍在她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儿,见她吃痛的皱了小脸,有些不赞同的开口,“瞎说什么?” “你欺负我!”苏瑾立马撅了嘴,“我生气了!” 萧衍看她这模样就觉得好笑,捏捏她的小脸,将她揽在怀里,“好了,我不对,别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 苏瑾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背着手在屋里巡视一周,“还品味不错。” “多谢夸奖。”萧衍笑了,“你今儿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我的铺子。”苏瑾心虚的隐去了自己要涨价的事儿,“好久没来不得视察视察工作?” 然而话音刚落,楼梯上突然传来奔跑的声音,接着门一推,有人迈步进来高声叫嚷。 “哥哥!你要为我做主啊!” 不用看那张哭的惨兮兮的脸,苏瑾也知道来人是谁。 不就是萧泽那个小怂包吗? 怂包泽一奔进来就以一种极其作精的姿势往萧衍怀里扑,然而萧衍一把拍了出去,躲开了他。 眼见怀抱无望,他就势抱住了膝盖。 “既然怀抱不能久留,”萧泽一边享受,一边泪流,“那哥哥就可怜可怜我吧。” “你又怎么了?”面对着自己弟弟,萧衍可没什么耐心,立马皱着眉头甩开他,“起来说话!” 萧泽抽抽搭搭的爬起来,看见坐在一旁看好戏的苏瑾,眼睛立马瞪圆。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在这儿。”苏瑾耸耸肩,“从你跑进来,哭泣,跪下,我一直都在。” 萧泽顿时觉得心口一塞。 然而塞完他也就没什么了,立马坐在自家哥哥身边,语气可怜而无助。 “哥,有人欺负我。” 萧衍将身边的瓜子盘递给苏瑾,“吃吗?” “我今天路过春风楼……” 萧衍挑眉,“路过?” 萧泽噎了一下。 “嗯……也有可能是我从杏花姑娘屋里出来的时候,哎呀记不清了,”他捶捶头,赶紧岔开话题,“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正巧见到一件不平事!” 他扬了扬拳头,“我怎么能忍呢?立马就和他们理论了一番,谁知他们居然死不悔改,气得我立马上前,用拳头说话……” 然后一片寂静。 “要不要再吃些点心?”萧衍又拿来碟子,“我觉得这个点心倒是好吃。” 萧泽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恨恨的看了眼正享受vip服务的苏瑾。 哪来的脏人,居然能让哥哥亲自伺候他? “说呀,怎么不说了?”苏瑾听他沉默下来,立马笑道,“你是不是打输了?” 萧泽没想到接他话的居然是苏瑾,立马喜笑颜开,“瞎说什么,我怎么会输,不过是他们人多,而我手下留情,不肯暴露身份,所以才……” 他眼睛转了转,将嘴边的“落荒而逃”一换。 “才见好就收!” “真的?”苏瑾顿了顿,“那到底是什么事啊?” “就是他们这些龟公,尽干些恃强凌弱的事,那思思姑娘人不愿意接客,他们竟然把她打了一顿又饿了三天,好好的一个姑娘,都折磨的每人样了。” 苏瑾突然一顿,“思思?” “对,就是思思,”萧泽突然想起来,“你也认识的,就那天夜里一起斗什么……对,斗地.主的那个!” 苏瑾突然蹙起眉,起身就往外走。 “做什么去?”萧衍拉住她,“你现在穿的可是……” 他突然一惊,转头看向同样呆住的萧泽。 苏瑾也反应过来了。 她现在穿的是女装,这一站起来,小裙摆一飘扬,顿时妙曼的很。 萧泽张着嘴,从苏瑾头顶看到脚尖,又从脚尖看到头顶,最后在胸前那两座小山前一顿,“咕咚”一声,喉结一动。 萧衍立马将苏瑾拉在身后,“看哪儿呢?” 萧衍木然的转开眼,盯着墙壁思过了半天也没再说一句话。 苏瑾心跳如擂。 马失前蹄啊! 她一时居然忘了自己还穿着女装! 萧衍也在懊悔。 为什么自己突然就丧失了警觉性呢? 小泽知道了这件事,这要如何解释? 他们两个在这里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萧泽却突然转过脸来,舔了舔唇。 “苏瑾,我竟没想到你居然……” 苏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居然爱穿女装?” “啊?” 这是什么转折啊! 苏瑾愣了愣,又抬眼去看身侧的萧衍。 萧衍眼里也先是诧异,而后又慢慢浮上一层了然。 “你居然有女装癖啊?”萧泽搓了搓下巴,语气调侃,“别说,还挺合身啊!” 他目光有些赞许。“怪不得你可以替那些舞女跳舞,现在这样看上去还真挺像个女人的。” “那你以为呢?”苏瑾细细看了他的神色,也松了一口气,“小爷我做什么不成?别说扮个女人了,就是上天入地,我都无所不能!” “吹牛啊你就!”萧泽向她做了个鬼脸,“我才不信!” “你才吹牛!” “你吹牛!” “你吹!” “你吹!” …… 萧衍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的弟弟和媳妇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都幼稚的冒烟。 “好了,”见两人都蹬着眼睛,即将开始口水战了,他赶紧将苏瑾的肩一扶,将惟帽给她扣上送出屋子,“你不是还要英雄救美吗,快去换身衣服,一会儿让萧泽陪一起你去。” “对对对!”苏瑾赶紧迈步下楼,一边跑一边喊,“萧泽,小爷我在楼下等你,你一会儿下来啊!” 萧衍眉眼带笑,见那少女“咚咚咚”的跑下去,又转过头来,对着自己弟弟一笑。 “小泽,多谢。” 萧泽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回答他,只是沉默着,眼里竟有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你执意要同杨琉月退婚,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萧泽难得收了脸上的嬉笑之色,不同于之前的放荡不羁,他此刻一脸严肃。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不后悔。”萧衍答的毫不犹豫,“我爱她,只爱她一人。” 萧泽刚刚虽然说得十分认真,仿佛真的以为苏瑾不过是穿了女装的男儿身,但是自己弟弟自己清楚,常年混迹在脂粉堆里的萧泽,绝不是这般愚钝之人。 不过只是碍于苏瑾的脸面,加上现在局势未明,故而没有戳穿。 “也是,她这样独特,也难保你不会动心。” 萧泽沉默的看着他良久,又嗫嚅了一句。 “倘若知道她是女人,我早就……” 早就什么他没有说完,转瞬间便又笑出来,对着萧衍又恢复了往日的激情。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支持。” 萧衍也笑了,伸手在萧泽肩上拍了拍。 他们兄弟之间,从来都是这样。 一方决意要做一件事,哪怕再危险困难,另一方也会毫不犹豫地支持。 好在他们三观都极正,也从未出现过分歧。 苏瑾刚换了衣服出来,就看见萧泽立在泰和茂门口,正捏着一根牙签懒洋洋的剔牙。 那姿势,要多不雅观,就有多不雅观。 “啧啧啧,”苏瑾有些嫌弃,“一大早就剔牙,你昨晚没刷牙吗?” “要你管?”萧泽吐出一根菜叶,“我刚吃了早饭,塞牙了不成?” 见萧泽如往常一般别无二致,苏瑾的心终于稳稳的放下来了。 大抵萧泽是真的没怀疑。 她立马去拉他,“快快快,我们去春风楼。” 萧泽伸手下意识地就要像往日一般将她提起来夹在胳膊下飞,然而抬了一半,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受了胳膊,迈步向前而去。 “跟上!” 苏瑾没有发现异常,赶紧大步追上去,两个人很快便到了春风楼跟前。 还未到春风楼开业时间,大门紧闭,只将侧门开了,供昨夜歇下的客人出楼。 按理说,从侧门进去是最方便的,可是苏瑾不愿意。 “爷从来不爬狗洞!”她挺胸,抬头,忽视身边刚从“狗洞”爬出来的男人,“噔噔噔”的迈步上前,狠狠地一踹。 恍若放屁一般微小的“嗡”幽幽漾开,还未穿出半米,便销声匿迹。 “噗嗤。” 萧泽忍不住,“爷的笑声都比你这屁声大!” 他活动活动筋骨,在一片骨节“噼里啪啦”的声音中,朗声开口。 “让爷来!” ※※ 抱歉抱歉,生活太过忙碌,才码完,感谢各位支持,爱泥萌❤️❤️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早生贵子(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摸摸鼻子,自觉的退后一步。 萧泽大踏步上来,一脚蹬出去,“砰”的一声就将那红漆的木门踹开,吓的屋里正打瞌睡的龟公一抖擞,从躺椅上“呲溜”一声滑了下来。 “什么人?”他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爬起来大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你居然敢踢我们春风楼的门!” 他大拇指往自己身后一指,一副轻狂样子,“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春风楼的月娘是何等人物,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萧泽懒得听他那一长串虚张声势的话,伸手就从怀里摸出一钿银子丢给他,“叫月娘出来!” “好嘞!”那龟公立马变了脸色,一副阿谀奉承的模样,还伸手搬来了凳子,贴心的擦了擦本不存在的灰尘,“您稍坐片刻,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萧泽对这苏瑾一扬下巴,“看见没,爷就是这样有魅力!” “屁嘞,那是银子的魅力!”苏瑾懒得理他。 春风楼大厅里,此刻桌椅都凌乱的摆放着,戏台子上散落着几朵绢花,朦胧的纱慢经过昨夜的喧闹,也垂落台下,像是舞女那飘飘扬扬的水袖,不知勾起了谁的梦。 红色的地毯有些脏乱,到处都是瓜子壳、橘子皮,酒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让人想起女儿家的胭脂水粉,那般细腻,让人不自觉地沉醉。 那日她来春风楼正是一天生意最好的时候,人声鼎沸,她只觉得吵闹异常,然而见过清晨的春风楼,苏瑾倒感觉有些凄凉。 繁华梦好,谁见这曲终人散,喧嚣寂静。 摇摇头,将脑海里这突然的感怀驱逐出去,苏瑾一抬眼就看见了从后台迈进来的老鸨月娘。 像是刚刚被人叫醒,她鬓发有些骚乱,一双杏眼微眯,一手持团扇,一手挡在嘴边,遮掩着自己的哈欠,手钏叮咚一撞,顺着她白藕般的手臂微微下滑,落在肘上几寸。 月娘本就是妓子出身,所以衣服上也没太讲究,不同于大魏女子那般衣着整齐才能见人,她的衣服穿的但是暴露。 上身未披褙子,只着了一件绣了鸳鸯戏水的大红诃子,下身穿一件白色的亵裤,走路生风。 苏瑾刚要张口,就听见身边的萧泽突然“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她瞪大眼睛,转过头一看。 身侧萧泽双眼发直,正直勾勾地盯着那月娘胸前露出来的肌肤,一脸沉醉不能自拔的模样。 苏瑾翻了个白眼,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把他踢的清醒了些。 “您二位公子,有何贵干呐?”月娘见他们的小动作,先是捂唇轻笑一声,然后娇娇弱弱,柔柔媚媚的开口,“咱们春风楼这会儿子还歇业呢,二位若是想要消遣,不若晚上再来?” 那声音听的人遍体酥麻,就连苏瑾也不得不承认,这声音,让她这个女人听了,也会觉得浑身发软。 “是这样的,你们这儿有个叫思思的姑娘,叫她出来,我们要见见她。”苏瑾开口。 听见他们要见思思,月娘眼神很明显的闪烁了一下。 “思思姑娘啊……”她扇子轻摇,语气温柔,“她最近身子不大好,您不如晚上来了我再给您挑一个更好的。” 萧泽又从怀里摸出一把银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我知道她被你们关起来了,还不把她带出来?” 月娘微微笑着,也不动怒。 她听龟公说了,思思早上从小柴屋里跑了出来,正冲撞了位出门的客人,想来就是面前这个人傻钱多的男子。 这是送上门的银子,她不赚白不赚。 “不错,她的确是被我们关起来了。只是这与您何干呢?我们春风楼有春风楼的规矩,”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姿态万千风情,“您二位若是来和姑娘们嬉闹的,咱们春风楼上上下下都欢迎,只是倘若是来讲这人情道义,是非对错的,那咱们在这儿,只有银子说了算。” “她不接客,咱们赚不到银子,回不了本儿,那她就是错的,就要受罚。”她转过脸来,对着二人开口,“二位若是心疼,不如替她补上咱们的亏空,这事就算完。” “要多少?”苏瑾突然开口。 “看您是什么意思,若是想让她免受皮肉之苦,那便五十两,若是想为她赎身,便一百两。” 苏瑾皱着眉头,伸手拿过那伙计记账用的纸笔,大笔一挥,“拿着这条儿去泰和茂对面铺子里支去。” 那龟公赶紧接过来,看上面写的是一百两,立马冲月娘打了个眼色,“呲溜”一声跑出去取银子了。 月娘笑了笑,挥挥手,“把思思姑娘请出来见客吧。” 不一会儿,后院便有脚步声传来,一个瘦弱的女子被人扶着转过屏风,走到苏瑾面前来。 苏瑾一怔。 往日那个灵巧聪慧的女子此刻已经瘦的皮包骨头,小腿上被人抽打的血痕可怖。 那双眼睛在看见苏瑾时,所有的期盼与喜悦都达到了顶峰。 “相公!”思思突然哭号一声,扑上来跪在她面前,“奴家就知道您一定会来的。” 苏瑾有些愧疚的扶起她。 之前遇见思思她便说了,希望苏瑾有空能来多看看她。 虽然自己答应了,但是却从未实践过。倘若……倘若自己真的来多瞧瞧她,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这件事,她也就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都是我不好。”苏瑾叹口气,“如今我为你赎了身,以后你再也不会受这样的苦了。” 思思一顿,巨大的惊喜在她眼底炸开,她哽咽着,“相公,多谢相公……” 正说话间,那取钱去了的小厮也回来了,立在门口对着月娘点点头,示意银子都取上了,月娘见状便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离开。 “好了好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赶紧离开吧。”她往后楼走,临近出门前突然开口,“思思,出了这门,以后就别再回头了。” 三个人立在街上,大眼瞪小眼。 “你真的决定……”苏瑾这话说的有些艰难,“要当我的妾?” “思思不敢奢求当大人的爱妾,”思思赶紧摇头,“只是希望能以后一直陪伴大人,哪怕只是做个没名分的,思思都愿意的。” “干嘛这么委屈自己?”苏瑾嬉皮笑脸的,“你的人生还长,长得又花容月貌的,以后找谁找不到,非得跟着我干啥?” “就是!”一旁看热闹的萧泽插嘴,“你可以去我那里,我有一个后院的女人天天陪你聊天。” 一个后院的女人? 思思脸上突然露出一种恐惧,立马摇头,“思思只愿意跟着相公……” 苏瑾也不愿意受了这么多苦的思思再去萧泽那个见异思迁的男人府里,便对她道,“思思,我有个铺子,不如你便去那里工作,我后院给你腾间屋子,你便先住下……” 思思脸色突然变得极其苍白,她的唇微微颤抖,“相公……思思虽然知道自己比不得那些冰清玉洁的姑娘,但是您让思思这样抛头露面,还不如让思思就死在春风楼。” 苏瑾一怔,突然反应过来古代女子与现代女子不同,是要藏在深宫内院之中,靠家族或是丈夫儿子供养,怎么可能还有上班这种事儿呢?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瑾赶紧摇头,“你别多想,是我思虑不周。” 思思见苏瑾脸色认真,知道苏瑾并没有这个意思后,便也放下心来。 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苏瑾妥协,还是将没有住处的思思带回国公府,她抬头,看了看头顶。 泰和茂一间小窗子前,萧衍戴着面具神色淡淡的看着她。 那双眸子颇有些深宫怨妇的小寂寞。 她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你和他说下,我先回去了,就不上去了。” 萧泽撇撇嘴,“你估计也不敢上去,你可是纳了妾的人。” 苏瑾也不敢反驳,带着思思灰溜溜地跑回家。 思思满怀着的欣喜,在看到国公府的门匾时顿时达到了顶峰。 她居然没想到,相公竟然是国公大人! 她立马挺起腰杆,步子也迈的优雅了许多。 自己以后就是国公府的人了,身份不再是低等的妓子了,一定要做出姿态来,万万不能被人戳脊梁骨说配不上进这门儿。 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做到。 然而她的自信并没有维持多久。 “所以,这是你新纳的妾?”柳晓芬吹了吹手里的茶梗,“嗯?” 这最后一个嗯字虽然说的温柔,然而地上跪着的苏瑾和思思不约而同的抖了抖。 “回,回夫人,”思思开口,“奴家……” “啪!”柳晓芬手里的杯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没规矩,我问你了吗?” 思思赶紧闭嘴。 “娘,这事儿是我的注意。”苏瑾赶紧打圆场,觉得自己活得有点艰难,“思思可怜……” “罢了,不想听。”柳晓芬挥挥手,“没我的同意你就不许踏进你爷屋里!” 这话虽然不近人情,但是苏瑾也松了一口气。 府里多个人,她女儿身的秘密就危险一层,柳晓芬这样做,无形就是保护了她。 她喜笑颜开的起来,“谢谢娘!” “不客气,”柳晓芬神色淡然,“你娘我等着你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她向僵硬住的苏瑾挑挑眉,和颜悦色的开口,“早生贵子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尊重这件事(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早生贵子...... 苏瑾觉得自己娘亲这句话里都是满满的调侃。 她拿啥生?连来源都没有,用意念吗? 然而不明就里的思思却立马红了脸,满脸娇羞的躲在苏瑾身后。 苏瑾无奈,只能将她拉了出来,带回了安置她的屋里。 见二人离开了花厅,柳晓芬转开眼,对着身后的小岚开口,“我让你炖的汤熬好了吗?” “回夫人,”小岚低头道,“奴婢这就给大人送去。” “嗯,不用告诉她是我让你熬的。”柳晓芬点点头,“对了,刚刚桃红不是拉回来些银子吗,去给我分一半出来,我要给山上的知空大师捐些香火钱。” “一半?”小岚有些惊异,“夫人,一半是不是太多了些,奴婢听桃红说,这是大人用来买下一个铺子的银两... ....” “怎么?”柳晓芬扬起眉,“我这个当娘的连自己孩子的钱都不能花?我还要看她的脸色?” “奴婢失言。”小岚赶紧垂了眼,躬身退下。 “陆大人,陛下体恤您,今日就不必再跪了,请回吧。”周玉拂尘一甩,看着面前这个高洁却疲惫的男人有些不忍。 陆大人这样清隽的男子,连着跪在这里这么些日子,叫他看着也觉得太过折辱。 周玉内心有些感叹。 这之前陆大人为陛下解决了多少难题,为大魏做出了多少贡献,如今只为这一件小事,便如此不顾情面,实在不能不让人心寒啊。 然而,听到他说不用再跪着的陆暻,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向殿内遥遥一拜,光洁饱满的额头在地上一叩。 “臣,陆暻,谢过陛下。” 他起身,身子微微一晃。 周玉赶紧扶住他,“陆大人跪的太久了,不若叫家眷进宫来接。” “多谢公公关心。”陆暻笑了笑,神色有些无奈,“不必了。” 周玉这才想起,陆暻十岁便与陆府分家,自己单独居住,而且至今也尚未成婚,哪里来的家眷呢。 陆暻与他稽了首,自己便转身离去了。走过宫内长长的甬道,不时会有宫女投来艳羡爱慕的目光,然而他却视而不见,直直往宫外而去。 宫门口,赶车的小厮在车上打盹,陆如意坐在车前,垂着两条小腿在空中晃来晃去,一抬眼见陆暻出来了,立马就往下跳。 然而马车对她来说有些高,她没跳稳,落地的一瞬间只觉得脚上一麻。 然而她立马爬起来,向陆暻跑去,“哥哥!” 陆暻弯下腰,将陆如意接住,“今天等了很久?” “不久。”陆如意抓着他的衣袖,“才一会儿。” 她转过头,见还在睡觉的小厮立马眉毛一拧,上去就是狠狠地一拳,“赶紧起来!” 那小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惊醒,见陆暻立在面前,立马道,“大人!都怪奴才,午后炎热,又无事可做,所以... ...” “无妨。”陆暻摇摇头,转头对陆如意道,“如意,和这个哥哥道歉。” 陆如意霍然抬头,目光不解。 那小厮也是一惊,赶紧跪下,“大人折煞奴才,奴才怎么经得起... ...” “如意,道歉。”陆暻又重复一次,“告诉他,你不该随意打骂他。” “我... ...”陆如意无比委屈。 她这些日子住在陆暻府上,下人们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她说什么没有人敢反驳,这让她小小的虚荣心增长到了极致,同时也听到伺候自己的丫鬟们在廊子下做针线活的时候说哪家哪家小姐又打奴婢了,哪家哪家少爷又将下人发卖了,她便觉得,下人的确如她们感叹的那样,没有说话的权利,她想着怎么着就怎么着。 可是为什么... ...陆哥哥还要说她? 她明明是为他好!她想让他赶紧回家而已! 陆如意咬着唇顿时哭了出来,“哥哥... ...” “大人,算了吧,”那小厮有些局促,“小姐都哭了。” “陆如意,道歉!”陆暻沉了眉眼,“事不过三,不要消耗我的耐心。” 陆如意顿时甩了手,将手里的东西砸在地上,“我没错!我不道歉!他算什么!” “啪嗒”一声,那画了山水画的药瓶在地下炸开,碎成一片的,里面的药膏散了一地。 陆暻垂眼,认出那是前几日苏瑾送来的,说他跪太久对膝盖不好,所以特地送来这能活血化瘀的药,陆如意把这件事记得牢牢的,这几天一直揣在身上,一见到他就会让他抹。 如今把这药也摔了,看来是真的气的不轻。 陆暻弯下腰,自己将那药捡了,揣起来,扭头无声的上了马车。 陆如意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她安静下来,犹犹豫豫的跟在他身后,正要爬上马车,却突然听陆暻道,“不许上车!” 陆如意呆住。 陆暻淡淡道,“陆如意,你若是还要姓陆,还要再迈进陆府,就好好收敛一下你那作威作福、喜怒无常的脾气。” “这个世上,没有人是该被踩在脚下的,我知道你向来聪明,也应该明白,你住在我陆府,姓着我陆家的姓氏,就代表着陆家的脸面!无论什么理由,我都决不允许,这样品行低下的人住在我府里!你自己想好该怎么做!” 他转过眼,对那感动的一塌糊涂的小厮道,“回府,不必等她,她若愿意回,就让她自己走回去。” 小厮见陆暻一脸坚定,只得担忧的看了一眼愣在地下的陆如意,赶着车离去了。 陆如意看着那马车走的毫不犹豫,顿时慌乱至极,,打算用哭的方式来吸引陆暻的注意,然而还没嚎出一嗓子,身后的侍卫便是一声怒吼:“宫外禁止喧哗!” 她顿时噎住,只得自己认命的迈开步子。 苏瑾这边刚吃完晚饭,刘愣子便进来说府外有个小丫头坐在门口哭哭啼啼的,只说要找苏大人,其他的不管怎么问都再一句不说,没法子,只得来请她出去看看。 小丫头? 苏瑾有些疑惑的出去了,刚迈出去,就看见陆如意坐在台阶上可怜兮兮的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双眼哭的红肿。 “如意?”她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陆如意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陆哥哥不要我了... ...他把我丢在宫门口就走了... ...” 陆暻不要她了? 苏瑾疑惑的皱起眉。 这怎么可能呢?陆暻这人虽然偶尔冷酷了些,但是也是很有责任心的,而且对陆如意也很好,怎么会说丢就丢? “你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 她抬起头,目光一扫,就看见墙角一个着青布衣服的男子立在那里,见她看过来,立马微微垂头行礼。 苏瑾微微点头回礼。 她就说,陆暻果然放心不下陆如意一个人乱跑,还是暗中派了人一路保护她。 拍拍她的脑袋,苏瑾带着她进府,“是不是还没吃饭?走吧,我们进屋边吃边说。” 陆如意大抵也是饿了,一个人连吃了两碗饭才停下来,看得一向认为自己很能吃的柳绿都愣住了。 柳晓芬坐在太师椅上,将陆如意从头打量到脚,冷笑一声,对着苏瑾道,“速度够快的啊,上午我说要抱孙子,你下午就给我抱了个孙女回来,还贴心的省了起名字和换尿布的机会?” 苏瑾摸了摸鼻子,不知该如何作答。然而对面的老夫人却笑眯眯的,“这孩子我倒是喜欢,看着机灵,和小瑾小时候一样,讨喜。” 陆如意听了,立马笑嘻嘻的把面前最大的鸡腿夹给老夫人,声音软糯,“奶奶吃鸡腿。” 老夫人立马心都软了,赶紧推回去,“奶奶不吃,如意吃吧。” “还是个会撒娇卖萌的孙女。”柳晓芬哼了一声,“今晚她就住我们这儿?” “反正天色已经晚了,不如就让她住一夜吧。”苏瑾开口,“反正我们也不差这一间屋子,夜里让她睡我屋里的暖阁便是。” 夜里,陆如意哭哭啼啼的说了事情的经过,苏瑾听了,摸了摸她的额头, “如意,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应该知道,正是因为你在陆府,在你陆哥哥身边,所以你要学会的尊重,是不以他人的身份,去妄断他的尊严。你陆哥哥身为我们大魏丞相,都愿意为贫弱的人弯下腰,你又如何不能学会尊重二字?” “我已经知道错了... ...”陆如意擦了擦泪,“苏大人可以把你之前的药再给我一瓶吗?我想带它回去以后哥哥就不那么生气了。” “好。”苏瑾刮刮她的小鼻子,“明天给你,现在睡觉吧。” 陆如意抽着鼻子,自己去睡了,苏瑾也躺在了床上。 然而不久,窗边的烛火突然晃了晃,有人跳了进来,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他站直,挺拔的身姿在烛火下显得俊逸非常。 萧衍笑意盈盈对着苏瑾开口,“瑾儿,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不如你我同寝,相互... ...” 苏瑾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凡是起来,“闭嘴,嘘!” 萧衍的笑僵在唇角,回头。 ***** 最近好忙,很抱歉更新也比较晚,偶尔还有错字...但是哈哈,我最近会努力存稿加检查哒,再次感谢各位的支持。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春光一片(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身后,陆如意正坐在榻上愣愣的看着他,见萧衍转过来,顿时意蕴悠长地“哦”了一声,赶紧闭眼。 “我睡着了。” 萧衍顿时满脸郁悴。 “这哪里来的孩子?”他挑挑眉,“半天不见,你不仅有了妾,还有了个女儿,我是不是要恭喜你人生美满了?” 苏瑾没忍住,笑出声来,“那是我和陆暻在云城救下来的孩子,叫陆如意。” 萧衍听见“我和陆暻”这四个字就觉得有点不舒服,转头看了看陆如意,突然迈步上前,将表面睡觉,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眯着眼睛偷看的陆如意一提,点了她的睡穴,开门一丢。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门外有人立马应声,将空中飞行的陆如意一接,瞬间离去了。 “别!”苏瑾赶紧下来却发现阻拦不及,在原地急得跺脚,“她看见你来了,今晚回去胡说怎么办?” “说便说了。”萧衍醋兮兮的自己坐在榻上脱靴子,“正好再提醒一下陆暻,你是我的,省的他最近总是魂不守舍。” “谁是你的?”苏瑾翻了白眼,“你这一套套的骚话到底从哪里学来的?” “小泽教我的。”萧衍卖弟弟卖的毫不犹豫,“他对着自己后院里的那些莺莺燕燕经常这样讲,说女孩子就爱听这些,我便都记下来了。” 他偏了偏头,“怎么,你不喜欢?” “还行。”苏瑾觉得自己此刻说喜欢有点丢脸,自己迈步也上了榻。 “唉。”身侧的男人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苏瑾一顿,“有心事?” “有,很沉重。”萧衍点点头,“我心爱的人居然纳妾了。” 苏瑾踹他一脚,“连女人的醋你都吃?” 萧衍笑笑,揽着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渐渐的,苏瑾闭上眼睡着了。 萧衍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也闭了眼。 于此同时,杨府。 “你输了。” 落下手里的黑棋,杨琉月对着自己哥哥杨绍平一笑,“再接再厉吧。” “不愧是琉月。”杨绍平点头,“你棋艺又精进了些。” 杨琉月笑了笑,起身立在窗前,小手摸了摸戴在自己胸前的那串项链,微微一叹。 “哥哥莫要取笑我了,你又何尝不知,这是我闷在闺中无事可做的缘故?” “衍哥哥回京已经有些日子了,我前些日子求父亲上书求陛下,让我们尽早完婚,可是不知为何,”杨琉月微微蹙起秀长的眉,“父亲却并未正面回答我。” 杨绍平不知想起什么,目光微微一闪,勉强笑出来,“妹子,你这么想嫁人?” “哥哥!”杨琉月脸色突然一红,“你说什么呢?我只不过是,不过是……” “好了,我也是开玩笑的。”杨绍平神色不知为何有些复杂,他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琉月,你是非他不嫁吗?” “哥哥为何这样问?”杨琉月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没有。”杨绍平摇摇头,“哥只是问问你。” 杨琉月垂了眼,思考片刻。 “怎么说呢,我从第一眼见他时就……”她脸上突然升起一抹红云,“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眷顾,娘娘也给了我这项链,相当于就此定了下来,哥哥,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欣喜吗?” 她眉眼间皆是旖旎的温柔,“从那以后,我一直在努力,女儿家的东西,我一定要做到最好,为的,就是能配的上衍哥哥。” 杨绍平看着自己的妹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点点头,“妹子,你相信我,这件事情,哥一定要你如愿以偿!” 两人闲聊了几句,因着时辰也晚了,杨绍平也没多留,便回自己屋去了。 他一走,杨琉月却并未像答应好的那样立马就睡,她端着茶想了半天。 她听说前几日衍哥哥曾亲自登门拜访父亲,只是没谈多久便走了。 也是从那日起,父亲提起衍哥哥的脸色就不是怎么好了。 她目光思索,手指在茶杯上摩挲了片刻,开口。 “来金,替我去打探一下,那日衍哥哥到底和父亲谈了些什么!” —— 苏瑾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侧那个男人还在熟睡,她慌慌张张去推他。 “萧衍,你怎么还在这儿?”她这一推才发现自己手感不对,眉毛立马一竖,“睡就睡,谁他妈让你脱衣服的?” 萧衍此刻只穿了一件犊鼻裈,修长的两条腿压在她的腿上,春光一片。 听见苏瑾的声音,他迷迷糊糊的揉揉眼,“你醒了?昨夜太热,觉得睡的不舒服就都脱了。” “你热你回去睡啊!”苏瑾苦着脸,抱着被子把萧衍紧紧的裹住,“你赶紧穿衣服!” 萧衍在被子里露出个脑袋,笑的欠打,“着急什么,你刚刚看都看了。” “谁,谁看了?”苏瑾舌头打了结,“我啥都没看见!” “没看见?”萧衍作势要扒被子,“那我再给你显示一下,这次你要看仔细了。” “啊萧衍,你个毒娃娃!”苏瑾扑上去,把他抓的严严实实的,“不许动,再动我就立马化身禽兽,啊呜一口把你吃掉!” 萧衍笑的眉目间一片光风霁月,“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个好日子,欢迎来吃掉我!” “爷,今日要上朝,您可不能再睡了,一会儿就该迟了。”桃红端着水,胳膊上搭着毛巾从门口迈进来。 “我给陆小姐备了些玫瑰水洗脸,一会儿柳绿帮我端过来……” 她愣在原地,看着自家主子正要对那裹在被子里“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晋王殿下下手,她惊呼一声,手里的盆“哐当”一声栽到了地下。 畜生! 这是她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 第二个蹦出来的是—— 这一大早上晋王殿下是从哪里来的? 莫不是昨夜就在这里? 桃红开始发散思维了。 她目光上下左右的扫了扫,最后落在萧衍搭在架子上的衣服,神情渐渐了然。 两个人竟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虽然自家爷表面上是个男子,但是在桃红看来,既然两个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这件事情她就没有办法反对了。 总得为爷以后做考虑。 她叹了口气。 怪不得爷带了个妾室回来,他们这样下去,只怕孩子也就快生出来了。 爷和殿下现在不能在一起,这孩子到时候再安在那个妾室头上,这一切岂不是顺理成章? 看来昨天留下的陆小姐,也是过来压床,求早生贵子的? 那她是不是,现在提前得准备些小衣服、小鞋子了? 她往苏瑾肚子上瞄了瞄,不知道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她是做裙子还是做裤子? 苏瑾不知道桃红已经考虑了那么多,只见她愣在原地一句话不说,以为她吓傻了,赶紧下了地,将萧衍的衣服扔在那个还在傻笑的男人脸上,拉着桃红就出了门。 “红啊,这个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爷,别说了,奴婢都知道了。”桃红看她的目光有点哀怨,不知为何,苏瑾觉得自己像成了言情剧里的渣男。 “奴婢再去打盆水来。”桃红福了一福,目光又往她肚子上瞄了瞄。 “爷放心这件事儿我不会告诉夫人的,可是您得想好,等他出来的那一天您怎么解释。” 等谁出来?解释什么? 苏瑾愣愣的看着桃红走远了,也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只得回去气冲冲地向那个罪魁祸首撒野。 她推门进去,萧衍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倚在门边对她笑的灿烂。 “都怪你!”苏瑾捶他,“你这最近一天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睡也就睡了,怎么还脱衣服?你看看现在让桃红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以后总有这一天的,先让他们看见,也算是适应。”萧衍摸摸她的头顶。 不知道为何,自云城分离之后,他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生怕苏瑾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就会受伤,所以总是忍不住来看看她是不是安全。 原本自己也想过的,看着她一眼自己就回去。 可是……一旦见到她的时候,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我走了,朝堂上见。”萧衍迈步从屋门出去,却又被苏瑾拉住。 “给我走窗户!悄悄的,打枪的不要。” —— 今天的早朝上的有一些晚,诸位官员们在大殿门外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天解闷。 “先生。”杨太傅正和礼部尚书大谈礼仪,就听见身后有人毕恭毕敬的开口。 他眉间闪过一丝不悦,转头果然看见萧衍立在身后,向他一拜,“这几日先生都对长安避而不见,如今长安总算有机会同先生见面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杨威哼了一声,迈前几步,见萧衍跟来,立定。 “晋王殿下何必这样卑躬屈膝,咱们可高攀不起。”杨威冷笑一声,“殿下要说的事情,老夫已经大致知道。您就不必再提了。” “先生对学生有怨言,学生知道。可是……”萧衍眉间有些温柔,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学生,已有心仪之人,不愿亦不会再娶他人,这件事学生不能妥协,请先生见谅。” 第一百三十章 昨夜销魂(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杨威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晋王殿下这是何意?你有婚约在身,却移情他人!如此羞辱老夫,当真不顾及往日情面了?” “这件事的确是学生的错。”萧衍躬身一拜,“只是羞辱这个词,让学生惶恐。您对长安的恩情,长安一日也不敢忘记。” 萧衍这不是客套话。 母妃离去时,他和萧泽居在宫中的每一日,萧海都想对他们动手,要么是放火,要么是暗杀,要么是送来有毒的糕点... ...手段极多,防不胜防。 当时情况危急,是杨太傅多次暗中相护,白日进宫授课便将他们带在身边,一刻不离,悄悄送来安全的食物,出宫前叮嘱他们万万不可吃他人送来的食物,并且不久后就在朝堂上以死相逼,迫使萧海让他和萧泽提前出宫,自己成立府邸。 可以说,年幼的萧衍和萧泽是杨太傅一人拼尽全力保护下来的,对于他们来说,杨威既是老师,又是父亲。 “只是,恩情长安牢记,却不愿意以琉月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来报答。”萧衍淡淡开口,“学生自知配不起琉月,即便成婚,与无法真正再爱上她,那对于她来说反而更痛苦。” 杨太傅看着自己这个学生,也渐渐平静下来。 对于他来说,其实这个道理不是想不通。萧衍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然看着冷情却最是重情之人,一旦他认定的事,只怕不会再有所改变。 其实自己不是要他非娶自己女儿才满意,只是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宦海沉浮多年,他早就知萧衍的婚事一定会为政治牺牲,总有他家女儿带着算计嫁入晋王府,届时这个孩子身边连个真心嘘寒问暖的人儿都没有,让他怎们不难过? 旁人,他都信不过。 自己女儿心性纯良,又如此爱慕他,多年来他乐见其成,可是谁曾想,萧衍依旧如小时候第一次听见贵妃说这件事时的拒绝。 他叹了口气,“我竟不知... ...到底是哪家女子让你这般迷恋?” 萧衍微微一笑,抬眼就看了那个因为来迟而有些心虚的悄悄潜进宫门的身影。 朝阳初升,落在那人的发上,顿时染成一片灿烂的金色。 这是苏瑾最爱的金子的颜色。原先他觉得这个颜色甚是俗气,可是如今落在苏瑾身上,却又觉得,真是艳丽的让人心动。 见萧衍不说话,杨威皱皱眉,“莫不是小门小户?你的妻子必得配上你这高贵的身份,若是门楣太低,你会被人耻笑的,还不如尽早断了!” 萧衍摇摇头,一双眸子绚丽的像是珍贵的宝石。 “多谢先生为学生考虑,她的姓名,请恕学生暂时不能告知。” 不是不信任杨威,只是他做事向来谨慎小心。苏瑾的身份关乎太多,在确定自己能护她周全之前,他能瞒多久,就得瞒多久,无论是谁。 杨威见他这副坚定地模样,也没打算再问下去,只是挥了挥手,见殿门已经开了便迈步过去。 “罢了,你们小辈儿的事,自己解决去吧。” 萧衍心中一松,恭恭敬敬的一拜,“谢先生。” 苏瑾远远看见萧衍在和杨威一旁讲话,便没打算过去,自己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蹲着,从怀里摸出一张油皮纸包着的烤饼来,吃的满足。 啊!香啊! 这是她特意按照现代的配方做的低配版美味夹心饼。 她犹记得自己上高中时,每天因为时间紧张,只能在路边买个烧饼对付。 一个煎鸡蛋,一根火腿肠,一串金针菇,几片薄土豆加上一小把生菜,在那铁板上炕了,在一片星辰未稀中听着那被烘出来的水分和油碰撞发出来的“滋滋滋”声,然后依次撒上孜然、盐、辣椒等,往同样热乎乎的饼子里一塞... ... 那味道,简直让人回味无穷! 她一口接一口,那饼子的香气慢慢飘开,引得那些官员肚子“咕咕”作响,勉强忽视着这香味,用提高音调来掩饰自己的馋意。 苏瑾自以为自己吃的很低调,这味道也不浓,想来也没人注意她,然而不知所有的官员都在努力不去想下朝以后吃什么好。 从古到今,还从未有人敢在宫内这样明目张胆的吃东西! 从古到今,还没有人敢在宫内这样明目张胆的吃这样香气扑鼻的东西! 太过分了! 简直失仪! 然而这个过分又失仪的人物若是身份高但是脑子不合适的苏瑾苏小爷,众人便只能无语凝噎。 和这位爷说什么?你讲一堆道理,他估计还能用你的袖子擦嘴。 更何况,等凑近那饼子,只怕就被馋死了。 得不偿失! 眼见着殿门开了,苏瑾加快速度,那饼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消耗完成。 咽下最后一口,她十分满足的拍拍肚子,起身的一瞬间便见陆暻立在旁边,眉眼带笑。 “呦,来了?”苏瑾笑了笑,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怎么站这也不吭声,吓我一跳。” “看你吃的认真,就没有打扰。”陆暻今日依旧是仙气飘飘的模样,好似昨夜睡得不错,跪了几日的疲惫也消失殆尽。 他转头看见前方立着等苏瑾的萧衍,微微上前一步,拱手道谢。 “怀瑾还以为昨夜如意就在苏瑾府上歇了,谁知......”他顿了顿,唇角的笑有些意味不明。“多谢长安派人送如意回府。” 苏瑾顿时浑身一僵。 陆暻果然还是知道萧衍昨夜在她这里了! 好丢人! “这是应该的。” 萧衍无视满脸通红的苏瑾,微微一笑,又给添了把火。 “只是本应该我和瑾儿一起亲自送她回去,偏偏时间已晚,我们两个还有要事一起做,时间宝贵,昨夜销魂,只怕会身体劳累,故而派人代劳。” 苏瑾“轰”一下烧着了,着完了恨不得化成灰立刻让风吹走。 这个王八蛋,瞎说什么? 什么叫“还有要事一起做”?什么叫“昨夜销魂”?什么叫“只怕会身体劳累”?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昨夜和这个人做了些什么“销魂”的“要事”,怎么就“身体劳累”了! 陆暻唇角笑意更深,转头在苏瑾脸上扫了扫,“原是如此。” 如此什么如此! 苏瑾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娘嘞,她现在比窦娥还冤! 手一甩,苏瑾实在呆不下去了,自己先往殿里走,然而听得身后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居然还在作死。 “瑾儿,记得我们早上说过的话,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很欢迎你来... ...” “臭流氓不要脸!”苏瑾大怒,一把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萧衍脸上扔!“给爷死!” 她转头,见周围官员们惊惧的目光,立马呲了牙,阴恻恻的开口。 “你们围在这儿是要说什么?” 那些官员们一惊。 这两个男人越发不在乎世俗眼光了,他们虽觉得不妥,却又因着二人身份都不低,只得打哈哈。 “哈哈,没想到二位关系这么好,真是让人受不... ...哦艳羡不已啊哈哈!” “可不可不!我大魏国风开放,看着二位这打情... ...哦相互关爱,我们都觉得幸福非常啊!” 苏瑾懒得听他们在这里言不由衷,也不想看见身后的两个男人,自己“噔噔噔”就往殿门口走,然而刚买进一只脚,她便一顿。 奇了怪了,自己向来进门先迈左脚,怎么这和她一起踏进来的还有一只右脚? 自己又没有三只脚! 她抬头,挑挑眉,“这门儿就这么大,你非得跟我挤?” “你出去!小爷我迫不及待的要去上朝了!”萧泽用鼻孔对着她,“好久没来了,今天是头一遭,不能在这个事上退后,不吉利。” “你可做个人吧!”苏瑾推他,“前天站在我前面放了个闷声臭屁,险些把我熏死的人不是你?再让你先进,我才不吉利!” “那是沐休之前!”萧泽提着她衣领往外丢,“我一天不来,如隔三秋,今天可不是第一次来?再者,你还说我?我本来还有半个屁没放干净,你上来就给我一脚,害的我生生憋了回去,打了一下午嗝!” “多可笑啊我们齐王殿下,感情你这屁放不出来的时候,还能有另一条道儿呢?”苏瑾并不买账,无情嘲讽,“条条大路通罗马在你这儿真是发挥到了极致!” “你个矮子!”萧泽骂不过她,只能下三滥的人身攻击,“站直了和爷说话!” “你个猩猩!”苏瑾咬定青山不放松,“头扬那么高,还鼻毛外漏,小心我拿剪刀全给你剪干净!” 殿内和殿外的官员目瞪口呆。 抢着进门被卡住这百年未得一见啊! 两个人在门边上挤来挤去,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不给对方让道儿。 “给我个面子!”萧泽压低声音,“我可是齐王!” “不给!”苏瑾直接拒绝,“我可是苏小爷!” 脸色越看越沉的萧衍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就将自己弟弟提了出来,“让她先进!” “哥!你厚此薄彼,你偏心一方!”萧泽哭唧唧的看着嘚瑟的苏瑾走路都快飘起来了,然而萧衍并不心疼他一分。 “你有意见?” “没有,这样很好。”萧泽听出了萧衍的潜台词,立马恭恭敬敬站好,“哥,你请!” 萧海来了以后,殿内已经归于平静,他笑嘻嘻的刚坐下就道,“各位爱卿,朕有件喜事要讲与你们。” 苏瑾突然皱了皱眉。 那目光,为何落在了... ...萧衍身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艰难抉择(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叫她们出来。” 孟凡眯着眼,在苍元国舞女们宫前停下来,对着那管门的太监开口,“我受陛下之命前来问询!” 那太监却面色有些紧张,“大人没听说吗?这些舞女自从前些日子就都出了病症,一个个的都起了疹子,传染极强,连看诊的太医都病了好几个。” “哦?”孟凡一愣,“她们是什么病?” “此病突如其来,甚是奇怪,虽然爆发性很强,但是对生活没有影响,只是在皮肤上起无数的红包,太医们也说不好,只是猜测是水土不服而已。” 这件事孟凡的确不知,他最近很忙。 陛下派他查那宫宴上的女子真实身份,他查来查去,觉得还是得从这些舞女身上下手。 只是没想到,居然这样不巧! “所以,”那太监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大人您若不是什么急事,便算了吧?” 孟凡摸了摸袖口藏着的画像,犹豫了一下。 自己好不容易查到这里,若是今天没有个结果,岂不是白来? 可是若是真被传染,就不能再在陛下面前出现了,此时自己根基尚且不稳,若是这样消失,只怕会彻底失宠。 他皱着眉头,掏出那画来,展开。 身旁的太监正巧抬起眼来,一眼就看见了那画上的人物。 那人是个身姿高挑的少年,着一身淡紫色的官服,衣带随风而飘,仿佛有一种圣洁之美,眉眼温婉柔和,额头光洁饱满,整个人乍看上去犹如世间一夜绽开的昙花,幽静而美丽;然而定睛细看,又会觉得这少年有一种明媚的张扬,仿佛一瞬间登上玉楼金阙凭栏放歌,沉醉于宣京那在夕阳中盛开的梅花。 那太监啧啧嘴,一眼便认出,这是当朝国公爷苏瑾。 只是这孟大人说要问询,却带着这苏大人的画作甚? 莫不是这苏大人犯了什么错要被暗暗调查? 孟凡盯着画上那人思量半晌。 那夜据他所查,离开宴席的除了和宫娥搭话的陆暻,还有这个当时不知去向,后来又突然出现的苏瑾。 在他看来,这个苏瑾比陆暻还要可疑,为避免打草惊蛇,那日他便向陛下隐瞒了苏瑾也离席的事实,打算自己先找到证据,于是便找京城最好的画师为苏瑾画了这张相。 他自认为这画儿画的极像,倘若这些舞女那夜真的见过苏瑾,哪怕时间隔得再久,也会有印象。 “把门打开。”孟凡决意还是赌一次,“这件事不得耽误。” “这... ...”那太监苦着脸,“您是陛下跟前伺候的人,倘若染上了这么个病,又传给陛下,到时候只怕奴才就遭殃了啊,您不能为难奴才啊!” 孟凡从腰间掏出一面金牌,“这个你该认识吧?少废话,开门!” 那太监看见金牌立马躬身一拜。 这是陛下的腰牌,见这金牌如见陛下,此刻这门必然得开。 那门被悠悠打开,屋里的舞女正坐在一处嬉笑,见有人来了顿时好奇的望过来。 孟凡扫了扫,果见她们脸上,手臂上都是红色的瘢痕。 “大人请!”那太监伸手引他,却见孟凡在原地不动,只将手里的画伸过来。 “大人?”那太监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您这是何意啊?” “正如你所说,我近身伺候陛下,不能染上这病,”孟凡极其阴冷的笑了笑,“不过你到无所谓,你去!替我把这画给她们传阅!” “大人,这... ...”太监推拒不得,只得硬着头皮接过来,转过身,往那群女子中间去。 或是他实在太过紧张,刚迈出几步,便跌坐在了地下。 孟凡皱皱眉,见他又爬起来,将落在怀里的画拍了拍。 “走路不稳,请大人见谅。” 孟凡眯着眼,死死的盯着那太监将那画递了上去。 那些舞女凑在一起,将那画接过来展开,眸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一直紧盯着那些女子变化的孟凡心中一喜,立马激动的踏前一步。 “怎样?” 苏瑾如坠冰窟。 在刚刚萧海说杨太傅的儿子杨绍平递了折子进来,求陛下早日给晋王殿下和自家妹妹的婚事定下成婚日期之时,她便感觉倒有两束担忧的目光顿时投在了自己身上。 一束是陆暻的,一束是萧泽的。 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抬头挺胸,告诉他们自己没事,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像是钻进去一只毛毛的虫子,刺得她心烦气躁,竟连抬头的心情也没有。 她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这萧海实在聒噪,一双大厚嘴唇子不停地叭叭叭,看着就欠打! 萧海还在笑,“本该早些为你定亲的,这件事是朕考虑不周了,竟然还要太傅大人家人提醒,可见拖得久了,太傅大人可别见怪!” 杨太傅面色有些不善。 自己这个儿子今天真是太过僭越了。亏得他官职太低,没有资格进入朝会,不然今天就更丢人了! 作为女儿家一方,婚事催的这样明目张胆,倒像是嫁不出去了一般!岂不是让满朝文武看琉月的笑话! 萧衍也沉了眉眼。 这件事萧海也知道当众说出来会打杨家的脸,却还是说了,可见一是故意让他们下不来台面,二是逼迫自己做决定。 萧海大抵已经知道自己多次登门只为将这门婚事悄悄推了,今天摆在台面上,倘若他同意了,之前自己的努力便是白费,也娶不到心爱的人;可是倘若他不同意,那无疑会让杨家的脸面彻底掉在地上,任人践踏。 他不能任由先生被萧海欺辱,亦知道倘若今天答应下来了,以苏瑾的性格,必然就会和他一刀两断。 所以他现在,只能在先生和苏瑾之间选一个! 这个抉择,两难! 他皱着眉,手指握成拳。 “怎么不说话?”萧海笑的更欢快,“你们一个是朕的爱卿,一个是朕的皇弟,喜上加喜,亲上加亲,朕自然会为你们好好操办。” “晋王,你怎么想,可对未来岳父... ...” “不对吧皇兄,”身后突然有人开口,语气不屑,“哥哥这么快就拜岳父了?这定亲流程都还没走,红包还没发呢就改口?” 萧泽挖了挖眼睛,声音虽小,却让满朝文武听得清楚。 “这迫不及待的模样,可多丢我皇家脸面!” 萧海一滞,只觉得自己喉头想被堵了一团棉花,想咳又咳不出来。 这个萧泽!居然敢把这样的话摆在大殿上说,这不是表面上说着急,实际上在说他这个皇帝不懂规矩吗? 真是反了! 他立马沉了脸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晋王殿下年幼,一时间说错话还望陛下海涵!”陆暻也开了口,“只是这婚事的确仓促了些,还请您再思量!” 他这一开口,百官也品出了点味道。 这场婚事,杨太傅和晋王殿下这两个最有发言权的人却一声不吭,而殿下的亲弟弟和陆相明显对这件事也颇有微词,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这件事不好惹上身呗!反正哪一边他们都得罪不起。 萧海冷哼一声,“怎么,朕为自己皇弟择亲,还做不了主了?” 百官赶紧跪地口呼“陛下息怒。” 殿内突然陷入了一片胶着。 “回陛下,您自然做的了!” 这个时候不用猜,所有人就知道某位天才又上场了。 “这天下都是您的,这样的一件小事您又怎么做不了主?”陈涛笑眯眯的先来一顿彩虹屁,吹得萧海微醺,“咱们谁不说您英明神武,举世无双,天赋极高?” 假装跪地的苏瑾蹲在地下,听他这样乱吹,顿时心里的烦闷也去了些。 眼看着萧海怒气渐消,陈涛开始尝试转折,“只是今天这个事吧,它的确还差了那么点味道。” “您看,这件事儿首先名头不大对,当然这不是您的问题,”见萧海眉头又有点簇,他立马补充,“都是杨太傅家那个不懂事的儿子!这件事要说也是他爹杨太傅说,他急个什么劲儿?” 他一边说,一边使了个眼色给杨威,“杨太傅,您说是不是?” “正是!”杨威赶紧接上,“都是犬子的错,老臣回去,必定多加管教!” “辛苦杨太傅!”陈涛又接回了话头,“其次,是陛下您名声有损啊!您也说了,这二位是您的爱臣和手足,必得好好操办,可是云城战事刚刚结束,百废待兴,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加上周边北祁和西域的局势也不稳,咱们得把银子花在刀刃上,训练军队以备不时之需,方能体现陛下爱民如子的仁心!” “所以,这件事,还是缓缓?”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露,萧海思量一番,正好看见周玉从后堂转过来。 “孟大人的信。” 萧海接过来,展开一扫,目光顿时就落在了苏瑾身上。 那种意味不明的目光,让苏瑾顿时有些发毛。 然而,萧海却什么都没说,随意打了个圆场便宣布了退朝。 “萧衍,我想静静。”苏瑾没看身边那个欲言又止的男人,挥挥手。 萧衍看着身边那个心事重重的少女,嘴唇一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说了一句,“好。” 然而,想静静的苏瑾才静了没一会儿,一到家门口立马就愣住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心思重重(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人们常说,命运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你不知道自己在心烦的时候,会不会遇见让你更心烦的事。 反正现在在苏瑾看来,她心情是糟糕透了。 “杨小姐,你有什么事吗?”苏瑾跳下马车来,觉得自己现在没有心情和她聊天。 杨琉月打量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年,心绪起伏。 昨夜来金回来告诉她,父亲和衍哥哥到底谈了些什么廊下侍候的人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听见了两个字。 退婚。 她听见这两个字时正在修剪自己种的那盆兰花。 那是她悉心培育近一年的成果,即将在今年秋天开花,她很是期待,并打算送给宫里的皇后娘娘。 然而,在听见那两个字时,她竟一不小心就将花茎剪去,惹得来金顿时大呼可惜。 可惜是可惜,但是她彼时已经顾不上那些了。 没有什么比得知衍哥哥不要她更让她难过惊慌。 自己过去的人生里,一直在以成为晋王妃而努力,突然有人告诉她这个目标达不成了,对于心高气傲的杨琉月来说,无异于剥夺生命。 她想了一夜,觉得其他人家的姑娘都没有这个可能,只有苏瑾。 于是,她便做出了此生从未有过的逾矩之事——背着家人,自己来见。 她这一路上一直在思考,觉得自己若是猜错了,要如何圆场;然而,真正见到苏瑾,她顿时觉得自己来对了。 她的脖子上,有和她一模一样的项链! 苏瑾衣领并不低,大抵是这项链在马车上颠簸跳了出来,此刻正在阳光下璨若水晶,看得她目光酸涩。 杨琉月向来是个聪慧的女子,乍一看那项链会惊疑不定,可是瞬间便反应过来。 自己的项链是贵妃娘娘给的,衍哥哥当年也不同意;而苏瑾的项链是萧衍亲自给的…… 在衍哥哥心里,孰轻孰重,已见分明。 见杨琉月一句话不说,只是盯着她,苏瑾脸上有些不耐烦,越过她往府里走。 “若是无事,请您先回去,我今天很累。” “苏大人!”杨琉月赶紧开口唤住她,“琉月有话要和您说。” 苏瑾停下步子,转过头看着她。 “记得琉月第一次见大人,是在月老庙前,那时觉得您随和大方,琉月也很喜爱,可是后来大人同晋王殿下纠缠在一起,倒让琉月觉得可惜……” “请你有话直说。”苏瑾抱着胳膊靠在门板上,“我脑子直,听不懂你这些弯弯道道的话。” 杨琉月被她一噎,只得吸了口气把话说的明白,“苏大人是个明白人,请您注意自己的行为,不要害人害己。”她仰起头,直视苏瑾的目光。 “晋王殿下是我们大魏的好男儿,他应该走正常男儿的路,不该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自毁前程!他善良,有些话大抵不忍直接说,便任由着人们相传而不辩解,但是不意味着他真的愿意如此。” 不三不四? 说的是她苏瑾? 杨琉月说完了,见苏瑾静静地看着她一声不吭,咬咬唇。 她本打算好了,倘若苏瑾和她理论,她有自信,可以用多年诗书来感化苏瑾。 可是她没想到,苏瑾居然默不作声,这让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只要大人愿意洁身自好,与晋王殿下拉开距离,琉月也愿意补偿您。” 苏瑾突然冷笑一声。 补偿?她杨琉月以什么身份补偿自己? “大人莫笑,”杨琉月正色道,“琉月知道大人爱钱,我爹娘给我的陪嫁六十四抬,只要大人愿意,琉月可以换为银钱,悉数奉上。” 这场面……多熟悉? 这不是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恶俗桥段? 不过今天婆婆换成了情敌。 “六十四抬……”苏瑾闭了眼算了算,突然一笑,“杨小姐你此举实在不妥,萧衍可是我一生挚爱啊……” 杨琉月刚皱了眉,就听见苏瑾又补充一句,“得加钱!” 她顿时觉得心中一堵,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身边的来珠立马开口,语气鄙夷,“你白得的便宜还要狮子大开口,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空的可不是我,”苏瑾耸耸肩,“拿不到你的银子我就死赖着萧衍,以后晋王府的钱岂不是都是我的,我怕什么!” “你!”来珠气结,“怎么这般不要脸……” “啪!”把马车停好的君染刚过来就听见这婢子口出狂言,立马将手里的鞭子在地下狠狠一打,吓的她花容失色才淡淡开口。 “辱骂朝廷命官,你是个什么身份?” 来珠吓的浑身发抖,不敢在开口,只得垂着头躲在杨琉月身后。 “苏大人,这是我婢子唐突,”杨琉月压下心头的怒火,勉强道,“您若是觉得这些银子少了,您还可以说需要什么,我都会满足您。” “真的?”苏瑾目光一亮,“那我想做我们大魏的皇帝可不可以?我什么时候可以登基?” “你……你大逆不道……”来珠刚说了一半,就瞥见君染手里的鞭子突然扬了扬,立马又缩回了脑袋。 “注意您的言辞!”杨琉月也怒了,“莫要难为琉月。” “做不到你说个鬼!”苏瑾实在没有耐心和她鬼扯了,挥挥手往屋里走,“你今天的话说完了就回去吧,没说完写下来投到我家门口的邮箱里,我有空再看看。” “苏大人如何不肯听琉月相劝?你这是……” 苏瑾头也不回,已经踏进自己府里。 “杨小姐有空在这里和苏某争论,还不如回家慰问一下你亲爱的哥哥,说不定回去完了还能免费看场大戏。” 她一挥手,“关门,我要放狗了!” 门被君染“砰”的一声关上,合起来的风吹得杨琉月鬓发纷飞。 “小姐!”来珠气的想哭,“从来还没有人敢这样对您呢!” 杨琉月也气的胸口起伏不定,然而片刻后便反应过来。 苏瑾刚刚说自家哥哥怎么了? 她皱皱眉,“我们回府!” 回府以后的杨琉月便再也没出来,而杨府里的下人们这一天也都是战战兢兢的。 每次路过内院时都踮起了脚尖,生怕吵到那个今天被老爷狠狠抽了一顿而昏死过去的大少爷杨绍平。 不怕事儿的君染打探回来,有声有色的给苏瑾讲杨府的惨状,然而面前笑点一向很低的人儿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挠了挠头,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我困了,君染。”苏瑾想了一天也没想出来自己面对现在这个情况要怎么办,只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想先睡为敬。” 对于想不开的事,她一向很豁达——睡就完事了,睡醒了说不定就有主意了。 苏瑾这一睡,竟然睡到了第二天。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 今天又是神清气爽的一天啊! 她开开心心的跳下床来,一眼就看见桃红鬼鬼祟祟地摸在窗前,像贼一样悄咩咩往屋里看。 “你在偷地雷?”苏瑾挑挑眉。 桃红见屋里只有苏瑾一个人,长出了口气,将地上的水盆一端,就迈进屋来。 “奴婢是怕看见不该看的长针眼!” 苏瑾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反驳,便自己洗漱好,由着桃红给她穿好官服。 桃红一边给你穿衣服,一边叮嘱她,“爷今日下了朝,记得早些回来,夫人说了,有事要和您商量。” “娘可说了是什么事儿?” 桃红犹豫了一下,“您回来就知道了。” 苏瑾微微瞥了她一眼。 桃红的表情明显的写着:“我知道但是我不说。” 虽然苏瑾一直在努力回避这个问题,可是其实她也知道,桃红在慢慢成长,不再是当初坚定不移,无论如何都会和自己站统一战线的那个小姑娘了。 虽然她依旧真诚的关心自己,却已经开始学会成熟的考虑更多,会根据利弊衡量得失,亦学会将某些事情瞒着她。 这种变化让苏瑾有些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酸。 她既欢喜桃红的成长,又希望她能一直都是那天真无邪的模样。 然而,没有人能一直做个被保护的人,所有人都终归会踏着时间长大。 苏瑾记挂着自家娘亲的“要事”,下朝便回了家。 彼时柳晓芬正在花厅坐着,见到她时笑的眉目慈祥,和蔼可亲,语气温柔体贴的让她先去洗个澡再来。 那模样,一度让苏瑾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她娘在给自己人生里最后的温柔。 屋里热气腾腾,水波荡漾,蒸汽氤氲缭绕,那半人高的木桶里放了各色的花瓣,洁白的巾子搭在桶边,连接着一旁的玫瑰皂子。 我滴个乖乖! 苏瑾咋舌。 这可是个高水平,高质量的澡啊! 这个澡,不把皮泡下来她是不会出来滴! “爷,您的衣服奴婢去洗,”桃红将她的衣服抱走,指指屏风后叠好的那几件,“那些衣服奴婢都浆好了,您直接穿就是。” 苏瑾正泡的飘飘然,沉浸于泡澡事业不能自拔。 等到她耗费了半个时辰,终于舒舒服服洗完的时候,傻眼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君染同志的期待(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用食指挑起那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诃子,又看看椅子上那飘逸的间色裙,心绪复杂。 毫无疑问,她,愚蠢的苏瑾,又被她聪慧的娘亲给设计了。 她有点不死心,试探性的喊了一嗓子,“桃红在吗?” 门外一片寂静。 苏瑾恨的咬牙切齿。 当愚蠢的苏瑾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时,没有一个桃红是无辜的!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穿女装出去,门外不知道她娘在搞什么鬼;二,什么也不穿…… 苏瑾自动pass了最后一个,认命的穿上了女装。 这衣服不知谁选的,一摸便知质量很好,穿在她身上也十分合身,那绿白色的条纹配合着苏瑾白净的皮肤,更显得她动人非常。 可见选这衣服的人花了一番心思。 苏瑾擦了擦自己半干的头发,不打算再去扎一个会让她浑身是汗的发型,整理好衣服便迈了出去。 门外,一个男人正靠在院内的树上,听见声音顿时抬起头,向苏瑾看来。 苏瑾大惊,下意识地就双手抱胸,舌头也打了结,“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君染一抬头,就见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正披着湿润的头发从屋里迈出来。 正是一天里光线最柔和的时候,树间有风,吹得阳光也散落一片,阴影和光点落在少女俏丽而害羞的脸庞上,让他心神微微一动。 他开口,难得的带了扭捏与羞涩,“苏……苏小姐安好。” 苏小姐? 苏瑾第一反应是君染脑子突然灵光了发现了自己性别,她有些胆战心惊的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君染见她这样害羞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我是夫人给你安排的... ...”他咳了咳,觉得“未婚夫”三个字只怕会吓到她,便有意带过,“夫人说你在这里,让我来同你说说话。” 苏瑾顿时明白君染是把她当苏小花了。 怪不得她娘今天又是温柔聊天,又是买通桃红给她换衣服,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这不就是君染同志期待已久的,与未婚妻苏小花女士的面基吗! 只是—— 苏瑾有些气愤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君染怪不得长得不错就是脱不了单,你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还“说说话”,搞得他像来陪聊而不是相亲的。 事已至此,苏瑾也只得硬着头皮演下去。 “君公子?”她捏着嗓子,学着闺阁姑娘们那般模样扭扭捏捏道,“你莫不就是我娘说的君染,君公子?” 她这一扭捏反而有些四不像的好笑,君染看着她眉眼间也有些笑意,不知为何这位小姐要做出这副模样来。 脑海里突然灵光乍现。 人们常道,这女子在喜欢的人面前就会扭捏害羞,莫不是这苏小姐也对他... ... 苏瑾有些疑惑的见君染面上突然飞起两抹可疑的红云,觉得这男人真是不可思议。 她才问了一句话而已,这个死君染害羞个什么劲! “正是在下!”君染点头。 苏瑾暗戳戳翻个白眼,还没来得及吐槽,就听见君染已经自顾自的开口,“既然姑娘已经知道我了,想来夫人也同姑娘说了我们的事。” 他鼓起勇气,语气坚决。“姑娘放心,我娶了你以后,必然只疼你一个,绝对不负你!” 负我吧,负我吧,求你负我吧!苏瑾欲哭无泪,害怕伤害到面前这个纯情的少年,犹豫半天还是决定用最老土,最直接的方式。 她提气,呼出。 “君公子你是个好人... ...” 君染听了眉开眼笑。 这是夸他了。 “不过我们不合适... ...” 君染笑意一僵。 这又是拒绝他了? 他一时间没从这大起大落中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合适?” 他挠挠头,“你不刚刚说了我是个好人吗?” 苏瑾唇角一抽。 这个君染还是太年轻啊!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苏瑾瞎诌。 “你喜欢那种类型?”君染皱了皱眉头,“我很多元的。” 苏瑾被口水呛到了,一阵猛咳然后又开口,“我就喜欢性格单一的你怕是做不到... ...” “那我从今天就不多元便是。”君染从善如流,“你可以说你喜欢我哪一种风格,我保证不变。” 还杠上了?苏瑾顿时眉毛一竖。 “我喜欢脚臭的你行吗?” 脚臭的? 君染挑挑眉,“这有何难?我以后每天不洗脚就是!” “呵!”苏瑾又作妖出新高度,“你就算臭也一直是那个味儿,若是我闻腻了怎么办?” 君染一听竟然很认真的思考起来这个问题,他搓了搓下巴,“那我连澡也不洗?这样会不会有狐臭,混合在一起大抵也是个新味道... ...” 苏瑾双腿一软,险些给面前这个男人跪下。 这才是王者啊! 这个发散思维逆天了! 她恨恨的转过身,在柱子上一锤,“我还喜欢年纪大的... ...” “这更是巧了,”君染笑的眉眼弯弯,“我比你大上一岁,也是年纪大了。” 苏瑾咬牙切齿,“老娘就是不喜欢你!不嫁!”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君染丝毫不动怒,“我们可以先成婚,相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苏瑾哀叹一声!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是没招了。 她以袖掩面,悄悄往屋后溜,“我要找妈妈!” 君染本看着她笑的开心,却突然见捂着眼睛的苏瑾即将撞到柱子,立马上前一步,将她袖子一扯。 “小心!” 苏瑾没料到自己居然这般丢人,也未曾防备君染这个不开窍的居然敢扯她袖子,等反应过来时,她的左肩已经暴露在空气中。 她的目光从肩头移至君染脸上,挑挑眉。 君染眼睛一热,没想到自己这个英雄救美居然变成了登徒子的下流行为,赶紧抓着衣服就往上提。 然而,他的目光突然一震。 那肩头光洁如质地最好的羊脂玉,在碎金版璀璨的阳光里滑出优美的曲线,本该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杰作,可是偏偏在那肩头下方锁骨处,有一道浅淡的疤痕,虽然已经愈合,却依旧能从那狰狞的印记中感受到当时伤口之深、之痛。 这道疤痕,他很熟悉。 是他在云城见到苏瑾第一眼时,就看见的伤口。 因着这道伤口,苏瑾从此放弃了武功。 只是... ...为何,为何在苏小花身上也有。 然而,深思翻涌不过一瞬间,君染有些颤抖的手还是将衣服给苏瑾提了上来,然后深深的看进苏瑾眼底。 什么情况? 见君染眼神突然深黑如墨,苏瑾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令人惊恐的可能性。 莫不是... ... 自己刚刚走光了? 这古代的诃子不如现代保密性强,君染又比她高一个头,很难保证在刚刚扒扯自己衣服时瞥见什么! 她顿时怒了,伸手就打。 “臭流氓!你说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自己的胸虽然没有到D,但是也还是有点内容的,哪能随便让这个人看了去! 然而君染任由她打在自己身上,只是盯着苏瑾一声不吭。 这点痛对他来说比挠痒痒还轻,然而他却在苏瑾扬起手的一瞬间,又闻见了那淡淡的丁香花开的味道。 他目光剧烈一震,脑海里突然浮光掠影的冒出太多自己从未注意过的片段,很多疑问就在这一瞬间解开。 她受伤时陆暻为何要将所有人支开;她换衣服时为何总是悄悄的躲起来;自己在问她苏小花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时她为何会那般自信的开口—— “我说不会就不会。” 事实可不是如此吗! 苏瑾,苏小花,本就是一个人! 他竟然迟钝的丝毫不知她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了这么多苦,却让别的男人占尽了先机! 苏瑾打了几下,见君染还是那样愣愣的站在原地顿时停了下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君染,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没事。”君染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平静一些,“苏......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 他深深看了看她,转头离去。 苏瑾看着这么反常的君染,有些担忧,然而看他背脊依旧挺的笔直,也不像是有大问题,只能叹口气,由他去了。 她提着裙摆,转过回廊,往后院而去。还好这一路没有遇见其他人,苏瑾顺利的迈进了自己的屋子。 桃红正坐在椅子上发呆,手里给龙头绣了一半,正被她捏在指尖,那缺鼻子少眼的丑样子。让苏瑾有些嫌弃的皱皱眉,“发什么呆?” 听见声响,桃红浑身一抖,像是才反应过来苏瑾已经回来了,立马起身迎上来,小声嘀咕,“怎么这么早... ...” “哦,回来早了你不满意?”苏瑾心里有气,不受控制的开口。“是不是我和你的君哥哥手牵手,脸对脸,谈谈情,说说爱,聊到月上柳梢头你才满意?”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画中美人(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桃红呼吸顿时有些困难,脸色微微发白。“爷,您怎么这样说... ...” “桃红,”苏瑾努力平息着自己的火气,“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可是今天,你让我感觉到了背叛。” 桃红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 “今天的事虽然是一件小事,但是你好像忘了,你到底是谁的丫鬟!”苏瑾换了衣服,将领口的扣子系好,转过头来,用从未有过的冰冷目光看着她,“桃红,我要的不是你和我娘一起算计我去和你的心上人约会,而你自己在这里黯然神伤,最后错过了觉得命运使然!” 桃红垂着头,眼眶微红。 今天这件事她的确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是她看见君护院那样期待的眼神,还是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奴婢对不起爷。”她哽咽一声,“是奴婢的错... ...” 苏瑾看她这般心里也不好受,然而还是狠下心来转头出了门。 爱情,真使人盲目! —— 深宫内的红墙金瓦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一个太监正低着头垂着手往冷宫而去。 他的步子很轻,虽然步子迈得并不大,但是速度却很快。 这冷宫是先帝的嫔妃们住的地方,然而,昔日的辉煌已经不在。此时的冷宫颓圮破败,荒草丛生。 他悄无声息地迈了进去,在看见殿中站的那人时,蓦然抬头露出脸来。 这竟然是那日看管苍元国舞女的太监。 “殿下。”他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去,向那人一拜。 萧衍回过头,目光冷然,“带来了吗?” 那太监从怀中掏出一幅画,恭恭敬敬地递上来,萧衍展开。 那正是孟凡那张画了苏瑾的画。 萧衍拿着看了看,露出满意的神色。自言自语道:“唔,画的还不错,回去挂起来。” 那太监只当做没听见,依旧垂着头一句也不敢多问。 “他没有起疑?”萧衍的目光从画中移出来,淡淡看他一眼。 “回殿下,孟大人不曾起疑。”那太监磕了个头。 主子早早交代过了要时刻提防着有人过来盘问,又提前给那些舞女们下了一种可以让皮肤看起来长红斑的药以防万一。那日孟凡拿着画来,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是主子特别关心的苏大人。 心里明白,表面上却佯装不知,拿着画的时候故意摔了一跤,暗中将早已备好的画儿换成了随意在街上买的山水画。 孟凡问舞女们可曾见过此人,她们在山水之间找了半天,依稀找出个人影儿来,却又看不清面目,只得摇头说未曾见过。 孟凡听了极其失望,他捧着那画准备还给孟凡,谁知他惧怕那病传染给自己,后退一步,要他直接烧掉,不必再还,然后就跟逃一般的走了。 那太监微微笑了笑。 其实哪里有什么病毒呢,只不过都是障眼法罢了。孟凡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如此失望,不过是因为他太过自私怕死,不敢豁出去而已! “这件事你做的很好。”萧衍点点头,“辛苦了。” 那太监无声的磕了头,悄悄的退了出去。 萧衍将那画举在面前,对着那美人眸子里笑意盈盈。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被萧殿下心心念念的苏小爷此刻正在逛街,视察行情。 她想好了,只有一间铺子肯定是不行的,她得扩展一下自己多方面的业务,转个行,以后一摊黄了,她还有下一摊。 没有叫桃红,苏瑾一个人出了门。 她觉得桃红得自己好好反省一下,现在国公府是这么个危机四伏的情况,她还由着自己娘亲瞎胡闹,这她可真的就防不胜防了。 她背着手,一路上观察着宣京各个铺子的生意,一边默默在心里打算着。 因着太认真,她没有发现身后突然跟上了两个人,直到肩膀突然被人一推,她才蓦然惊觉,自己被这两人堵在了一条死胡同里。 苏瑾皱了皱眉,扶住身侧的墙壁站稳。 “这二位大哥,您们这是作甚?” “作甚?”那两人对视一眼,“你可知你得罪了谁?” “这我倒不知,”苏瑾摇了摇头,十分真诚的问出口,“请问是哪位呀?” “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一个男人笑起来,“是杨... ...” “你不需要知道!”另外一个人立马提高声音盖过了那个汉子的声音,眼睛一剜,“你只知道,你今天要被打就对了!” 他扬起拳,冲苏瑾脸上而来。 苏瑾心中一凉,面前一黑。 “砰!” “要吃这个吗?”陆暻见陆如意站在卖糖葫芦的铺子前吞了吞口水,不禁有些好笑,“想吃买下来就是。” 陆如意有点扭捏,不好意思说。 她前些日子连药都没拿到,就被那个看起来挺好看,实际上特别凶的哥哥丢了回来,导致她这两天一直有点心虚,觉得对不起陆哥哥。 都是自己不好,他都没有药了。 然而... ...她的目光又瞥向那红彤彤的糖葫芦。 不好意思是真的不好意思,想吃也是真的想吃。 陆暻见她这样,揉揉她的头顶,摸出几枚铜板,卖了一串递给陆如意。 “谢谢哥哥!”陆如意赶紧接过来,满心欢喜的咬了一口。 看着她那快活的像神仙的模样,陆暻微微笑笑。 陆如意吃了一颗,见陆暻盯着她,赶紧将糖葫芦举起来,“哥哥你吃吗?” “我不喜欢吃甜的。”陆暻摇摇头,“你自己吃吧。” 陆如意十分开心的又将糖葫芦收了回来,满足的啃着。 真好吃!这糖浆包裹着山楂,入口只有甜……嗯? 望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被人推进巷子里,陆如意突然睁大眼睛。 那不是苏大人吗? 她下意识地跟过去,忘了和身侧的陆暻说一声。 等到陆暻觉得不对劲回头时,突然发现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找不见了。 他骤然变了脸色。 “砰!” 苏瑾愕然抬起头。 面前的男人将她静静地支着墙,以一种墙咚的霸道姿势,皱着眉头垂眼看向她。 “我说过你出门要带护卫,又不听话了。” 苏瑾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在刚才,她即将被这些人胖揍的时候,他扑过来,不动声色将自己往墙边一推,然后胳膊一支,生生挡在她的上方。 萧衍奔过来的时候很快,那些人看不见他的正脸,以为不过是又来个送死的,不管不顾的将拳头往他后背上招呼,拳拳生风,砰砰有声。 那力度,那声响,她听的都疼。萧衍却分毫未动,只静静地凝视着她。 这一刻,时光好像因温暖而过的的极慢,却又因痛苦变的无比漫长。 萧衍这样尊贵的人物,一生里锦衣玉食,哪怕被人算计也从未有过被人拳打脚踢的狼狈时刻,却愿意在今天为她撑起这片天地,将所有的危险都挡在他的身后,护她周全。 他不是打不过身后的人,而是他清楚,自己若是转身去迎敌,只有一双手的他,就无法护住怀里的苏瑾。 所以,他选择就这样替她扛着,替她挨打。 人们常道,世间的爱情,本都是相伴而行,能够同乐同富贵,却不可共苦共患难,而愿意在患难中为所爱之人放下高贵身份,愿意替她去挨这顿莫名其妙的打,更难。 苏瑾眼眶里突然滚出了泪,她抹了一把,转过脸去。 萧衍见她这般模样,立马出声安慰。“别哭,没事……” 身后拳头突然一顿,突然有人一声惊呼。 “娘的!” 正在挥舞拳头的男人突然感到一阵剧痛,扭头便看见了小腿上竟被一根细细的竹签穿过,竹签头血液滴答,地上莫名滚了几颗溜圆的糖葫芦。 身后,一个小丫头见目的达到,丝毫没有犹豫的又将那竹签一抽,向另外一个人刺去。 那小小的竹签在她手里,仿佛一把长剑,挥舞的煞有其事。 陆如意目光如炬,丝毫没有伤人的恐惧,反而在见到那人流血后越发兴奋。 “不许欺负苏大人!”她奶声奶气的开口,“让你们打人!” “滚!”另一个人已经反应过来,一脚踹在陆如意胸口,“哪里来的野孩子敢动你大爷?” “如意!”苏瑾突然惊恐的叫出声。 “砰!”陆如意被他踢飞,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晦气!”那人啐了一口,“竟叫这个小兔崽子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自己面前的景物突然转变,面颊一痛,脑子炫晕,顿时就跌在了地下,胸口突然踩上一只脚。 “连孩子都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萧衍冷冷的看着他,一捻。 那人痛苦的哼了一声。 苏瑾已经跑到陆如意身边,见她痛苦的皱起了小脸,满头是汗,顿时心疼不已。 那两人已经被萧衍擒住,她却顾不上收拾他们,只抱着陆如意起身,急冲冲地往医馆去。 萧衍见她着急,将那两人丢给自己的暗卫,跟上。 刚出了巷子口,苏瑾脚步一顿,看见不远处那个身影,顿时一声大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如此禽兽(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陆暻陆暻陆暻!”苏瑾一连串的喊着那个不远处的白衣少年,“你快过来!” 回来寻找陆如意的陆暻立马听见了她的声音,浓眉紧蹙,迈步过来。 “陆暻!”苏瑾想起他会医术,立马开口,“快看看如意!” 那声音有些委屈,有些依赖,有些担忧,听得陆暻顿时心就揪了起来,赶紧先看了陆如意的脸色,又给她把了把脉,脸色稍霁。 “无事,只不过是撞昏了。” 听他这样说,苏瑾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她挺沉,我来抱着吧。”陆暻伸手,要从她怀里接过陆如意,看的一旁的萧衍眉头紧皱。 “哎,你看,”身旁有小姑娘凑在一起,对苏瑾和陆暻指指点点,“若不是两个男人抱着孩子,我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夫妻呢!” “是呀,真是养眼呀!” 萧衍冷冷回头一瞟,看得那两个姑娘落荒而逃才转过头。 他怎么觉得,现在看陆暻有点让人生气呢? 将陆如意递给他,苏瑾又道,“我和你一起照顾她吧。” 陆暻看了一眼苏瑾身后那个脸色有点不爽的男人,微微摇摇头,用下巴指了指萧衍。 “她没事,我自己带她回去就好了。” 苏瑾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 陆暻向他们点点头,抱着陆如意转身往府里而去,转过身的一瞬间,他的眸子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然而瞬间便被自己长长的睫毛覆盖。 苏瑾有些不敢回头。 好久天没说话了,她要和萧衍说什么呢? 是“嘿,最近有没有想我?”还是“多谢你刚刚救了我?” 头顶上那炙热的太阳突然暗了暗。 天阴了? 她抬起头,看见天空中突然多了一把粉红色的油纸伞,柔柔的遮住那些刺眼的阳光。几根洁白如玉的手指捏住笔直光滑的伞柄,斜斜偏向她。 苏瑾有些哭笑不得,“你一个大男人,还随身带太阳伞吗?” “没办法,”萧衍也柔柔笑着,“谁让我爱的那个人从来都和别人家的姑娘不一样,她不带,只好我带了。” 苏瑾转过头,在那人温柔的眉眼里,有些无奈的一笑,伸手拂去他肩上的灰尘,“疼不疼?” “不疼。”萧衍就势握住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我们已经三天零四个时辰没有见面了,倘若这顿打能让我有机会再和你靠这样近,我倒愿意再多挨几次。” 苏瑾苦笑一声,没有接话。 “瑾儿,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在别扭什么,你不愿见我,我也可以由着你,可是你万不该不听我的话,自己一个人出门。” 苏瑾步子突然一顿,转过头对着萧衍十分认真的开口,“萧衍,你告诉我,你和杨琉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为什么这么问?”萧衍有些疑惑,“自然没有。” 苏瑾听得他这句自然没有,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她这两天可是好好思考过了的!杨琉月为什么会这么执着,肯定是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萧衍自己都说过,他的初吻没了,搞不好就是给了杨琉月! 而且,既然能亲吻,那说不定,说不定…… 她联想到萧衍最近越来越闷骚的表现,只觉得十分有可能。 虽然知道疑心萧衍不应该,可是她控制不住的猜测,他是不是曾经和杨琉月有那么一腿? 心里越发难受,然而又不想表现出来显得自己太在乎,只得嘴硬而满含醋意的开口。 “你好好回想,你的初吻给谁了?” 初吻? 萧衍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苏瑾竟还在为这件事别扭,心里有些好笑,然而见苏瑾一脸要哭出来却强忍着的倔强模样,心神微微一动。 他叹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 这是要坦白了? 苏瑾偏过头假装不在意,却立马竖起耳朵,听。 “我的初吻并不是杨琉月,而是另外一个人夺走的。” 苏瑾心里“咯噔”一声。 原来除了杨琉月,还有别人! 这自己还排的上号吗? “犹记得,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萧衍抬起头,神色有些惆怅。 “我从宴席上回府,见某个酒鬼可怜,不过一时心软将她带上马车,谁知,自此便犯了滔天大错。” 嗯?听这意思,他当初还不是自愿的了? “彼时路上无人,空静寂廖,我在车里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谁知那酒鬼醒了以后,突然扑上来,对我上下其手,我一时不查,竟被她……唉,不提也罢。” 畜生!禽兽! 苏瑾也怒了。 “到底是哪家小姐这样不规矩,半夜喝成这样也就罢了,还完全不顾礼仪身份,居然对你做出这般下流之事!你当时为什么不打她呢?她这可是猥亵你!” 萧衍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可不是猥亵我?你也觉得该罚?” “当然!”苏瑾撸起袖子,一副马上就要去为他出气的模样,“你说!是哪家的,看我不把她打的她妈都不认识!” “唔,你不记得了?”萧衍贴近她一步,“这个人你也是认识的。” “是谁?”苏瑾立马皱着眉头想,没发现萧衍离她越来越近,“我认识的有杨琉月,思思,杏花,桃红,柳绿,小岚……” “都不是。”萧衍听她越扯越远,笑意更甚,“既然不记得,不如我帮你回忆一下。” “怎么回忆……” 腰间一紧,后背一实,萧衍将苏瑾一把推在墙角,将那伞扛在肩上,遮住了外界所有的目光,低头,吻! 苏瑾蓦然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突然贴的极近以品尝她唇间滋味的男人,仿佛耳边有人敲起了擂鼓,一声一声,震的她浑身发颤。 这个吻本绵长温和,却又瞬间热烈凶猛,仿佛那炙热的玫瑰花瓣,芳香多姿,却处处带着暗刺,勾得她心肺俱颤。她用手去推他,却换来他更深的追逐。 萧衍板着她的肩,带着他所有炙热的情感长驱直入,撬开她的贝齿,与她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吸吮辗转间,他恍若品尝到这世上最甘甜的美酒,探索盘旋间,仿佛于苍暮时见归雁,在暴雨后见彩虹。 他带着她一起沉沦。 陆暻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墙角那把粉红色伞遮掩的那两个人的身影。 风吹起他洁白的衣摆,在空中来回翻覆不停,好似他此刻心中不断上涌只待喷薄欲出的某种心情,让他不自觉地捂住心口。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风仿佛是从心口吹过,让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浑身冰冷而僵硬。 “陆哥哥……”陆如意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他微微发白的脸色,伸手拉拉他的袖子,“我们回去吧。” 刚刚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陆哥哥怀里,把她开心坏了,然而他们刚刚才买了药出来,陆哥哥不过抬眼一瞥,就对着那个方向出了神。 她没有望见伞后面的人,但是通过衣服也认得出来,那两个人就是苏大人和那个很凶的哥哥。 她不知道为什么陆哥哥看见他们那般会流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然而直觉告诉她,他们这样做,陆哥哥不喜欢。 陆暻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勉强对陆如意一笑,“好,我们回家。” 这个吻漫长缱绻,久到苏瑾双腿发软,往地上落去才堪堪停下来。 萧衍揽住她的腰,将她束在怀中,目光晶亮,“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苏瑾气息不稳,“流氓……你强吻我就能知道了?” “唔,”萧衍眉眼弯弯,坏心的转首突然将她圆润如珍珠的耳垂卷入齿间,轻轻一咬,“你那夜就是这样强吻我的!” 苏瑾被他这一咬耳垂一麻,心跳立马加速。然而听见他后半句话愣了愣,“是我?” 脑海里突然冒出些碎片般的记忆,苏瑾将它拼凑起来,突然一怔。 那个畜生竟然是自己? “是你。”萧衍语气哀怨忧伤,“夺了我初吻的人是你,抢了我心的人是你,丢下我可怜兮兮你却不闻不问的人还是你!” 这合着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禽兽就是自己? 苏瑾“轰”一声又烧着了,“我不知,我没有,我不记得,你别瞎说!” 萧衍语气更加哀怨了,“果然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苏大人你的新宠是哪位?陆暻还是君染?” 苏瑾顿时笑出声来,一拳打过去,“萧衍你好好说话。” “我有好好说话。”萧衍顺势接过她的拳,将她纤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与自己十指相扣,抵着她的额头道,“苏瑾,你信我,我说我只会娶你,就必然只会娶你一人。你现在对我缺少的不是爱,而是信任。” 他的目光认真执着,就这样赤裸裸的与她的眸子相对,那温度烫的苏瑾转过眼。 “苏瑾,看着我,”萧衍开口,见面前的少女心虚的抬起眼,微微一笑。 “关于初吻这件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早告诉你以至于让你疑心至此。可是苏瑾,你怀疑我这件事,的确让我很受伤。” 苏瑾讪讪的挠了挠脸。 “不过我可以等。”萧衍摸了摸她的发,退后一步,将伞塞进她的手里。 “等我践行了我的承诺,等你全心全意信任我的那一天。” 第一百三十六章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真是的……” 苏瑾趴在栏杆上,神经兮兮的又叹了一声,“唉,搞得人还怪不好意思的。” 正为她倒茶的桃红手一抖,看着苏瑾那幅模样,以为她还在怨恨自己隐瞒不报,一时间悲从心中来,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就和夫人一起这样骗了爷。 苏瑾自己在那遐想了半天,一回头就看见桃红在那悄悄抹眼泪,顿时大惊失色。 “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桃红立马忍不住了,哭声瞬间放大一百倍。 “爷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瞒着您了,我这两天吃也没吃好,睡呢没睡好,满心都是愧疚,您能不能别生气了……” 原来是为这个! 苏瑾看她这个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小手向前一伸,“拿来。” 拿来什么? 桃红一怔。 “茶呢?”苏瑾手伸了半天,只看见桃红在一旁挂着眼泪珠子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禁挑挑眉,“连茶也不给爷喝?” 桃红如梦初醒,赶紧递上茶去。 苏瑾接过来,像模像样的品了一口。 “嗯,还不错!”她挑挑眉,“看在你今天茶沏得不错的份上,原谅你了!” 桃红刚开始胆战心惊的,以为等待着自己的会是苏瑾的漠视,谁曾想却这样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自家爷只怕也没有真的怪她吧? 她哭丧着脸,一时间不能接受。 “你怎么还摆出这幅表情?”苏瑾皱着眉头,“怎么,听着这话不高兴?” “高兴!高兴!”桃红赶紧笑出来,“奴婢开心死了!” 以后她可不敢再惹自家爷了,把她一颗心吊了几天,在她崩溃时才给自己解了枷锁。 苏瑾没理她,反正她现在心情很好。 哎呀呀,这个萧衍,真是可爱。 苏瑾摸着自己微微发红的脸,想起那个吻,又极其害羞的把脸藏在了臂弯里。 哎呀,真害羞! 然而把脸埋起来冷静一会儿,苏瑾抬起头突然又笑了笑,赶紧又把脸埋进臂弯。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刘愣子刚从院外迈进来,就看见苏瑾这一脸思春的模样。 他有些疑惑的挠挠头,不知道自家主子这又是犯了什么病,看了看桃红也是一脸茫然,又看看莫名其妙的苏瑾,想了想,立马气沉丹田,吼了一嗓子。 “呔!”他双目圆睁,“何方妖孽敢上我家爷的身?” 苏瑾被他吓的一抖擞,“你有毒啊吓死我了!” 刘愣子见苏瑾好像又恢复了正常,立马得意的笑了笑。 早有算命先生说了,自己阳气重,可以压制住一切妖魔鬼怪,如今可不,只需要一嗓子,自家爷就恢复正常。 他以后可以考虑考虑,做个这方面的生意当兼职,到时候岂不是家财万贯…… 刘愣子越想越快乐,自己笑的越发灿烂。 “你的,来干什么的?”苏瑾见他光傻笑不出声,“赶紧说!” “哦,对,”刘愣子赶紧回过神,“您前段时间让我打探的消息,我已经打探好了。” “宣京一共二百家茶铺,这里面一百一十三家有说书先生坐堂,”他伸着指头给苏瑾展示着,“每间茶铺说书先生的风格都不大相同,根据您要求必须得‘胆子大,路子野’的要求,咱们又选定了五十四家,这规模最大的是叶子茶铺,是个百年老店,客源最广,受众最多,上到八十岁老者,下到总角稚儿,无一不爱这位先生的风格。” “哦?”苏瑾目光一亮,“这家叶子茶铺这么厉害?” “可不!”刘愣子也笑了,“咱们以前也听过,讲的很吸引人呢!只是……因为每次说书先生都会留一句悬念给大家,导致总有人因观点不同打大出手。” “这么激烈?”苏瑾笑的花枝乱颤,“那必须得去看看!” 叶子书铺的看门小伙计打着哈欠,在门口活动活动筋骨,做好准备以后,伸手拉开大门。 “呼啦!”一群黑压压的人顿时挤了进来,都争着抢台下第一张桌子。 “我先来的!”有人扒着桌子边,“我第一!” “明明我先坐下的!”有人扒着椅子腿,“你们都来晚了!” 苏瑾好不容易迈进屋子,看着这泱泱人海,挑挑眉。 “呦,这么多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一道黑影闪过,衣带声在空中噼里啪啦的一响,那人的靴子毫不留情地踩在那些不停窜动的人头上,几步就迈到那第一张桌子前,目光不屑的一瞥那一坨人,冷声开口。 “都起来!” “你谁?”有人怒目而视,“你说起我们就起?除非我会飞,就给你让座!” “呲溜!” 苏瑾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人在空中一飘,完成了“愿君生两翼”的梦想,“咚”的一声滚出了门外。 苏瑾咋舌,转头看向桃红和刘愣子,“你们让他去抢的?” 二人齐齐摇头。 君护卫这两日神出鬼没的,今天他们要来听书,君护院悄无声息地立在车前,只幽幽说了一句“一起”,便自己爬上了车。 刚刚也不知道他是为啥,突然就跳起来扔人。 “谁还想飞?”君染收回了自己的手,将自己的佩剑往桌上“砰”的一放。 “我要这个位置,你们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满足。”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这少年太过猖狂!谁能治他一治,灭灭他的气势? 所有人对视一眼—— 好吧,都打不过。 众人“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自发自觉的给他腾了个位置。 君染挥着袖子将那座擦了擦,看向苏瑾,“坐吧!” 苏瑾一怔,小手指着自己,“给我的?” 君染点点头,言简意赅。 “对。” 苏瑾有些不好意思,然而既然位已经占了,她肯定还是要坐的! 她走的十分嘚瑟,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都一致觉得—— 此人欠打! 欠打的苏小爷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反正有座位了,看又看不死她。 她落座,正看见一个清瘦的男人从后堂出来。 呦,苏瑾感叹一声。 这先生是走在时代潮流前线啊! 那男人瘦高,穿一身粗布长褂,头戴一顶青布小帽,鼻梁上跨了一架黑漆漆的墨镜,脖子上挂着一串大金链子,胸前滴里当啷的挂着几串怀表,随着他的步伐互相碰撞。 他柱着一根拐棍,慢慢走到台前,由小童子扶着坐了,将惊堂木一拍。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十年胳膊五年腿,十年出不了个评书嘴,咱们今天这个评书,讲的依旧是那早些年灵月古国的故事。” 苏瑾早听刘愣子说了,这说书先生每次讲的主题都不同,昨儿是政客暗斗,今儿是爱情故事,而爱情故事,是苏瑾最乐意八卦的。 她扫了一眼,发现大多数都是年轻的姑娘。 “上回咱们说道,这灵月古国的少祭司当归是个十二三的丫头,正是这大祭司予安十年前捡回来的弃婴,因着她天资聪颖,所以留在身边做了个徒弟,然而这日久天长的,那当归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那说书先生声音极剧磁性,一下子就将苏瑾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当归经过这一来二去的,竟渐渐对那俊逸非凡的师父予安生了情,而御音也看上了这个娇俏的姑娘,那予安身边,青梅竹马的水苏姑娘每日也在嘘寒问暖……” 苏瑾捏着桌上的小食,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听的十分入神。 君染看着苏瑾为了那当归的爱情,一会儿拭泪,一会儿大笑,有些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那先生又将惊堂木一拍,“诸位!你们道这予安同当归可能在一起?” “必然不能啊!”有小姑娘大喊,“他和水苏那般暧昧,这样的渣男怎么能要!还是我们御音大人好!” “我们予安怎么了?”有有人开口声音不忿,“又帅又有能力,说不定都是利用水苏,他肯定最爱当归!” “哼,倘若真是爱当归,又为何那般伤她?御音就不会!” “予安好!坚持归安大旗永不倒!” “御音棒!稳定归音山头彩旗飘!” 渐渐的,讨论渐渐升级为口水战,各方互不相让,甚至有人已经扭打起来。 说书先生抱着手,仿佛啥也不知道。 “都成这样了他也不管?”苏瑾有些瞠目结舌,“不怕出事?” “先生眼盲。”刘愣子开口,“而且这事儿每天发生一次,所以他也管不过来。” 眼盲?苏瑾挠挠脸。 那大镜片子后面咕噜噜不停转的大眼珠子是电动的吗? 战火已经开始蔓延,她们扭打着移到苏瑾面前。 “哎呀呀,不要打啊!”苏瑾赶紧上去去拉,“打架是不好的行为呀,不要教坏小孩子呀!” 她上去扯,没注意从袖口掉出本书来,正落在那说书先生的脚边。 封面正好朝上,那说书先生正好扭了个头,眼镜一滑。 他一手扶在案子上身体前倾,一手扶住镜框悄悄瞪大眼睛,辨认着那上的字。 《小苏带你看——大魏皇帝那些不得不说的秘密!》 他目光一亮!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重重算计(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这可是好东西啊! 那说书先生立马把眼珠子一转,怕被人发现,立马先扶起眼镜装瞎。 桃红眼睛很尖,见苏瑾此刻刚劝完架坐下,立马就要去捡刚刚掉在地上的书。 这可是自家爷熬夜写的! 然而袖子却被人一拉。 她疑惑的低下头,见正在喝茶的苏瑾头也不抬。 “先生自己会捡。” 桃红有些诧异。 那先生不是眼盲吗?哪里知道地下有本书呢? 她疑惑的抬眼,却正好见那说书先生头也不低,只将一条腿伸了出去,脚掌极其准确的地将那书牢牢一踩,微微用力。 “呲溜”那书顿时滑进了他的盖着长布的桌子底下。 桃红顿时惊掉了下巴。 我的妈!这先生骗人! 苏瑾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只将手里的茶喝完,起身拍拍衣摆,“走吧。” 身后那三人都有些诧异。 这书还没听完呢! 然而见苏瑾已经毫不留念的迈步出去了,也只得揣着满腹的疑惑跟上。 第二日,叶子书铺依旧坐满了人,而说书先生却故作神秘的开口,“昨天我们已经讲完灵月古国的故事了,今日老夫要讲的是某朝某位官员的故事。” 一般来说,某朝就是当朝。这种朦朦胧胧的话就和“安排上了”这样暗号一样,十分能吸引起百姓的兴趣。 于是所有人都立马竖起耳朵,听得聚精会神,希望博得头筹,第一个猜出这是发生在哪位官员家里的故事。 听着听着,大家渐渐品出味道了。 军功赫赫,壮年暴毙,留下年轻妻子和垂垂老者将其遗腹子拉扯大,继承其家业,艰难的在昏暗的朝堂上摸爬滚打,还要被人误解断袖... ... 这个经历,似乎和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苏姓大人很像啊! 只是—— 众人的眉头渐渐皱起来。 这先大人竟然死的蹊跷? “爷您听说了吗?”桃红炖了燕窝端上来,打算给“小国公爷”补身体,“这阵子京城里都在传我们先国公爷骤然离世有蹊跷。” “哦?”苏瑾淡淡笑了笑,也没什么很大的反应只是点点头,喝了那燕窝后自己溜溜达达的去了萧泽府上。 院子里的侍妾们本是被苏瑾那俊俏的脸蛋吸引过来的,都躲在树后满脸发红的偷看,然而看了一下午,这两个人都是坐在院子里叽叽咕咕,时而交头接耳,时而捧腹大笑,拿着纸笔写写画画了一堆,仿佛在计划着什么重要的决定,最后终于在太阳快落山时达成一致,将那些宣纸丢在火盆里,又一起笑着出门了。 侍妾们无比好奇自家爷和这位小公子到底在做什么奇怪的事,见他们终于走了,立马围上来,将还未烧尽的纸抢救出来,依稀可见写着几个大字。 “闹鬼大赏。” 侍妾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能无趣的又将那纸丢了回去,又各回各屋,等待着自家王爷晚上宠幸。 然而所有人望穿秋水到半夜,也没将那个男人盼回来,只能百无聊赖的歇着了。 正因为如此,她们没看见,直到清晨才踏进齐王府门的萧泽。 彼时他一身白衣,头发披散,浑身血迹,整张脸上都是诡异的笑意。 他悄悄钻进自己屋里,很快又换了一身平日里穿的衣服,快快乐乐的往杨府而去。 这是天还没亮的时候的事,等到天亮了的时候,宣京坊间突然流传出一则恐怖的鬼故事。 萧衍如往日般在后门悄悄接了苏瑾一起去上朝,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车外传来百姓的议论。 “你听说了吗,昨夜竹林那里闹鬼了?” “听东村的张大麻子他家那个大嘴巴媳妇说了,李老头家那个一天到晚撒酒疯的儿子,昨夜又喝多了在那老些坟头上跳舞,一抬头就看见一道白影从林间闪过,吓得尿当场就出来了。” “可不!不过你知不知道,李家小子醒来说那鬼只哭不说话,好像有冤屈似的。” “啊呀,那给赶紧请高人给他做个法,莫要沾了什么脏东西... ...” 萧衍放下手中的书,看着身侧那个有些困倦的少女,拿起一旁的薄毯子给苏瑾裹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赶车的凌七自觉的将速度降了下来,顺便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一直紧紧盯着车厢里的君染。 这哥们儿在苏大人迈上车的一瞬间就冒了出来,也不说话,直接上了车坐得稳稳的,保持着一个监视的姿势从未动过。 “那个,君护卫,你不必这么... ...”凌七斟酌了一下用词,“如临大敌,主子他们不会做出什么事的。” “不成,我要看紧了。”君染却冷冷开口,“已经迟了一步了,总得找准时机追回来。” 什么迟了一步? 凌七有些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实在不明白君染到底在说什么,只得由他去了。 或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萧衍头虽未抬,袖口却突然生风,将那马车门“啪”的一声合上,美名其曰道,“有风,苏瑾会冷。” 君染勃然大怒,却又怕真的吹到苏瑾,只得趴在门上恶狠狠地开口。 “萧衍你不要以为我看不见就趁机对苏瑾做什么,你要是敢碰她脖子以下腿以上的部分我就杀了你!” 萧衍并未理他,只是将苏瑾的小脑袋放稳了点,顺便亲亲那娇艳的红唇。 脖子以上,没有逾矩,完美! 这起闹鬼事件并没有引起朝堂上百官的重视,都认为它不过是百姓们闲得没事干编造出来取乐的罢了。 叶子书铺里的说书还在继续。 “... ...那枉死的冤魂不甘心啊,毒酒每日都在灼烧他的灵魂,于是他常常在那湍急的河流里冲洗着自己残破的躯体... ...” 两天后,家住湖边,半夜起来撒尿的胡男士登上了宣京头条。 据当时在场的人们转述,站在湖边的胡男士神情激动,讲着一口难以理解的方言吐沫横飞。 “鹅滴个老天爷呦,泥萌是摸看见,那个屎人头呼啦一哈子就从水泥钻粗来,鹅滴个老天爷呦,那薛灵灵的,哈的鹅裤子都莫提!” 他激动的手指着江边,“就是哪哈,对,哪哈!他还同鹅江,毒尿骚得他胃疼,哎呀实在太可怕捏……” 他的这一口粗糙的方言加上激动颤抖的手,迅速在宣京走红,百姓们茶余饭后,含着烟杆子间,纳着鞋底子时,总得说上那么几次。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总有人能够看见说书先生所讲的书里的故事,在现实生活中上演—— 要么那个穿白衣的鬼魂就在在街上游荡,说着“我好冷”;要么就是跑到屋檐上面对月歌唱;要么就是在河里沐浴冲凉……一时间宣京人心惶惶,都认为这白衣鬼魂大抵就是先国公爷!他不肯轮回投胎,一定就是有冤屈! “荒唐!”萧海听闻立马掀翻了龙案,“定是那说书先生搞得鬼!给朕立马将那他捉起来严刑拷打!” 那说书先生惨兮兮的被抓进了牢中,连鞭子都没挨一下,立马就将以往所有做的错事儿和盘托出。 什么他靠装瞎博取大家的同情呀;什么他门票卖的比别家贵了三个子儿;什么他脖子上戴着金链子洗澡的时候会浮起来呀…… 如此种种,听的亲自来听审的萧海内心烦躁,“直接问他那话本子是哪来的!” “那是我捡的!”说书先生十分后悔,“早知道咱贪这便宜干啥?” 萧海不信,让人几次拷问下来,终于,那说书先生昏死了过去。 “陛下,看他这样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了,”孟凡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不如把他放了,现在外面的百姓已经开始生了流言蜚语。” “生了什么话?”萧海眉头紧蹙,“再说都给朕杀了!” 最近这几个月,他总是觉得心口有一团火烧的他满心烦闷,很多事也不想多思考,只想用最暴力的方式解决。 身边的周玉身子一颤。 “说咱们心虚了,囚着人反而坐实这件事,”孟凡仿佛没觉得萧海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不如把他放了,静观其变。” 萧海起身,有些不满的甩了甩袖子,抬脚迈步而出,“这件事就交给孟大人办吧,朕乏力了!” “恭送陛下!”孟凡行了个礼,又对周玉道,“公公勿忘叮嘱陛下这几日按时服用微臣给的补药!” 周玉微微点头示意,便跟着出去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孟凡直起身子,唇角突然染上一抹诡异的笑。 “都下去吧。”他背对着那些狱卒,理理袖口。“我再单独提审他。” “是!”众人退去后,孟凡坐下来,冷笑一声。 “别装了,人都走了。” 那说书先生立马睁眼,姿态恭敬。“大人吩咐!” “那话本子是苏瑾的?”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正是。” 孟凡意味不明的笑笑,“这件事做得不错,出去以后要怎么做知道吗?” “属下清楚!” 孟凡起身,背着手慢慢走了出去。 下一个大魏皇帝,会不会是他期待的那个人呢? ※※※ 最近的文可能有点烧脑,伏笔也很多,我会尽量讲清楚哒❤️有想法的盆友也可以讨论一下剧情呀 第一百三十八章 罪己诏(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这几日朝中颇不安稳,萧海也时常觉得头痛欲裂。 前些日子放出去的那个说书先生白天出宫门前还是好好的,谁知到了晚上竟然一根绳子吊在廊上死了。 其实自杀这个事,本来也没什么,有问题的是他死之前竟然还拖着伤痕满满的身体又开了一次堂。 对于那日来听书的人来说,这是极其诡异一次。彼时那说书先生先将那话本子当他们面烧了个干净,在他们诧异的目光里开口,“我是冤死的,大魏冤屈的事儿......还多着呢!” 那语调,那声色,据见过先国公爷苏黎的老者说,那就是苏大人的声音。 这一件事出来,正巧碰上尧河流域突然断流,天降异象。 百姓焦灼不堪时又突然听闻从云城来宣京的百姓讲了云城之战的真相和惨状,震惊痛心。 都是大魏子民,如何遭受来这般伤害朝廷却将此事捂得那般严? 不是心虚是什么! 一传十,十传百,立马将全国沸腾,众人都道是当今陛下坐的不合格才会如此。 舆论的浪潮起来后,被贪官污吏搜刮的穷人们立马揭竿而起,组成了一支起义军,扬言要换天下,短短三日,便有无数吃不上饭的百姓加入,起义军的队伍迅速扩大。 朝廷震惊之下,派出军队镇压不说,竟还讲出了“村中只要有一人加入乱贼之军,全村陪葬”这样的话来,导致本来有些摇摆不定的人立马拿定注意,加入起义大军,使得整个大魏顿时乱了起来。 “滚!”萧海将手里的汤碗砸了出去,双目血红,“滚出去!” 周玉抖抖索索的跪在殿下,“陛下注意龙体啊,万万不能... ...” 萧海却突然暴起,光着脚板踩在满地的碎瓷片上,几步上前一把提起周玉,“说!是不是你害朕?苏黎怎么死的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是你是你!是你觊觎朕的王位散布谣言吗?” “陛下!奴才没有啊!”周玉面色惨白,“奴才跟着您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二心的呀!” 萧海喘着粗气看着他好久,神情狂乱。 “那是谁?是死去的苏黎?是他那个儿子苏瑾... ...对对对,一定是他们!不然谁会想夺朕的天下?” 萧海有些疲惫的松开手,颓废的靠着柱子坐下,“终究都是应验了吗?” 周玉趴在地上听见这一句,突然想起多年前陛下外出游猎,碰见僧人的那日。 彼时陛下刚刚登基不久,虽然不满苏黎大人位高权重,却依旧顾念战时情分,未有任何针对。 然而那日僧人的那句:“鱼禾将旺,十贿干涸”让陛下脸色大变。 鱼禾正是苏,十贿则是平水韵里的“海”字。 只这一句,终究让陛下抛去一切,起了杀心。 “还不晚!”萧海突然抬起头,那目光让周玉恐惧的发起抖,“你说苏家的人死光了天命是不是就可改了?” “叫孟凡来!叫孟凡来!”萧海在地上嘶吼,“朕要见他!立刻!” “朕要杀了你们!都不能留哈哈哈哈哈... ...” 周玉爬着出去了,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在殿里朗声大笑的萧海只觉得恐惧。 陛下似乎...... 精神已经出问题了。 孟凡半夜里赶来,和萧海密谈一宿,最终在第二天上朝时,萧海一身素衣,光着脚,走出了他最爱的宫殿,捧着一纸诏书跪在城楼之上,派声音最嘹亮的太监念出了罪己诏。 “罪己诏?”苏瑾手一顿,“什么内容?” “第一便是讲咱们先国公爷是冤死!”专门跑去听了的刘愣子热泪盈眶,“道宫中有人暗害先爷他却不能查,以至于良将蒙冤,这是他的罪过。” “您知道是谁?就是大太监周玉!”刘愣子啐了一口,“那个阴人已经被陛下处死,头悬在城楼上慰藉咱们先爷,倘若他地下有知,便可以瞑目了!” 苏瑾心里有些冰冷。 萧海竟推了周玉出来顶罪。 虽然周玉在她爹被杀一事间也有参与,但是最该死的必然是萧海。 不过对于苏瑾来说,这已经是意料之外了。 当初她只是想通过闹鬼一事来引起舆论的争议,加上萧泽一直对萧海不满,处处想收拾他,两人便借机整了这么一出,打算为后面她上书伸冤打基础,可是后来的事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这个发展... ...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仿佛有人在一步步推着它们走向另一个极端。 她很想知道萧衍在其中有没有参与,可是那个男人只摸着她的发笑而不语,在她问急了才道一句,“你若是闲的无事,可以提前做些嫁给我的准备。” 气得她狠狠把他捶了一顿。 捶完了又有点心疼。 好歹这人还帮她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呢! 前些日子自己被揍,她也知道是杨家那位大少爷搞的鬼,本想亲自去“理论理论”,然而萧衍却早已派出了萧泽一大早敲了杨家的门,装作不知道他受伤了一般,拉着他在宣京城内跑了一天,美鸣其曰了解民生,然而马车也不给他乘,水也不给他喝,饭也不给他吃,等杨绍平累昏过去才“恍然惊觉”,一个板子给他抬了回去。 苏瑾一想到这事儿就想笑,然而笑完了又扶着额,叹了口气。 虽然不甘心周玉顶了包,但是苏瑾也知道这件事只能这样盖棺定论了,她只能任由萧海甩锅。 到了饭点了,苏瑾整理好衣服,迈步往前厅而去。 苏黎平冤初见成效,老夫人喜不自胜,一定要摆个宴席庆祝,特意请出了苏黎灵位,叫齐了一家人。 苏瑾到时,正好看见还对着灵位哭泣的老夫人。 彼时那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佝偻着自己的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右手捶着自己的胸口,双眼通红。 “我的儿,为娘若是去了也终于有颜面见你了... ...你的冤屈终于... ...洗刷了!” 柳晓芬跪在一旁,也暗自垂泪。 苏瑾心中酸涩,上前跪拜上香后便摆出笑容来,上前扶起她们,“这明明是件喜事,您二位怎么成这样?快起来吧,地上多凉。” “对对对,喜事!”老夫人拭着泪,“上天保佑,不知是哪位神仙看不过咱们的冤屈才能让你父亲平反,你日后也可得好好吃斋念佛,才不枉这眷顾!” 苏瑾笑了笑,点头答应下来。 她怕老夫人等人担心,所以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和她们说,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做成,看她们这般兴奋,倒觉得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有些时候,相信苍天有眼,而不知是人力所求,也许心里能有很多安慰。 柳晓芬见她这样,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招呼着大家落座。 今天老夫人高兴,府里上上下下都可以坐在一间屋子里吃饭,好久未见苏瑾的思思特意穿了一身翠绿色的长裙出来,坐在苏瑾离苏瑾最近的位置,不时偷偷用眼睛瞟她。 苏瑾倒是没察觉美人那双含情脉脉地眸子一直在往自己身上瞟,只盯着面前那一只鸡腿咽了咽口水。 红烧鸡腿!色香味俱全啊! 她伸筷子要去夹最小的那个。 “多吃点。”碗里突然多了一筷子苦菜,将碗遮的严实,“苦菜对身体好。” 柳晓芬收回自己的筷子,又夹起一个大鸡腿,往老夫人碗里一放,“娘,吃肉。” 行吧,吃菜也不错。 苏瑾埋头把菜吃了,然后又望向鸡腿。 “来,吃。” 柳晓芬又给她夹了一大筷子苦菜,“有营养。” 苏瑾额角跳了跳,勉强吃了。 再抬头。 “来,苦菜。” 吃掉,抬头。 “吃,苦菜。” …… 苏瑾绝望了,“娘,我要成苦菜精了!现在满肚子都是苦水了能不能让我吃点别的……” 碗里突然落进一只鸡腿,色泽金黄,汤汁饱满,似乎是现在盘里最大的那只。 苏瑾怔了怔,抬起头才发现柳晓芬眼底隐隐有些笑意,“吃吧苦菜花。” 苏瑾撇撇嘴,“哪里是苦菜花,我是苦菜精!” 她刚满足的咬了一口,便听见身边的女人轻轻开口,“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的孩子。” 苏瑾愕然抬头,却见柳晓芬坐的板正,垂着眼吃菜,仿佛那句话是她的幻觉一般。 苏瑾不知为何眼里突然有些湿润,她别过头,借着咬鸡腿的遮掩擦了擦眼角,突然想起什么,立马开口。 “我说,咱们要不要画个全家福呀?” “全家福是什么?”老夫人好奇的望过来,“小瑾最近总有些新词。” “就是画像,把我们一家人都画进去的那种,以后可以拿出来看!”苏瑾兴奋的举着鸡腿,手上的油甩了身后的君染一头。 “我们可以每年画一张,记录我们的美好时光。” “吃饭的时候乱动什么?坐好!”柳晓芬簇了簇眉,一筷子敲在她手上,转头对老夫人道,“娘,我觉得这个倒好,您看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意思是什么意思(一)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我也觉得很好!”老夫人笑眯了眼,“这是个好主意!”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我休息,下午我就去请个画师来,给我们画?” 一旁的思思听了,立马凑上来,“爷何必去请外人呢,奴家的丹青自认为还能拿得出手,不如就让奴家来画吧。” “也好,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苏瑾笑嘻嘻的拍拍了思思的肩,“想不到你还有这技术呢?棒!” 她拍完肩就回了自己的座位,没有看见思思一怔,摸着自己刚刚被苏瑾拍过的肩膀目光欣喜娇羞。 “下午就把咱们最好的衣服穿起来!”苏瑾打了个响指,“首饰都带起来!” 一家人吃了午饭,各自回屋装扮了一下,便在后院里集合,老夫人和柳晓芬都换了新年穿的衣服,带上了平常没带的珠宝首饰,看上去精神熠熠。 苏瑾找了一处景色较好的地方,让下人们把桌椅搬出来,待思思研好磨,摆好姿势。 思思捏着毛笔抵在下巴上看了看,开始下笔。 这个过程有些漫长,老夫人年纪大了,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思思赶紧开口,“老夫人、夫人倘若坐不住了不必勉强,思思心中已经构思好了。” “这么厉害?”苏瑾迈步上前,见思思已经将草图都画好,眨眨眼,“这就剩上色了吗?” “我的爷,哪那么简单呢?”思思掩唇而笑,“这才是第一步,奴家画的这是草图,后面还要选绢布平刷上浆,等干了以后描上去才到上色呢。” “这么复杂?”苏瑾咋舌,“我以为这样画就好了。” “这画可能得小半个月出活儿,”思思向她一笑,“待好了奴家给您送来看。” “好,辛苦我们思思了。” 思思羞涩一笑,“奴家能为您做这些事是奴家的荣幸。” 苏瑾听了,转头看向她,犹豫片刻。 “思思你知道,我除了能提供给你吃住的地方以外,其他的什么也给不了你。” 思思一怔,看向苏瑾。 “你若是有中意的男子,尽管告诉我,我自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爷先别说了,奴家的画还没画完。”思思突然低了头,“这不好停太久,不然就忘了布局了。” 苏瑾看了看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思思握着笔,手指颤抖,笔尖上的墨水滴答一声落在纸上,晕开一片。 她望着那墨,静静地将毛笔放下。 相公,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没有感情,可是我不会离开你的。 无论世人说你是断袖还是如何,我都不在意,我只要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总有一日会看见我的存在。 我坚信。 —— 苏瑾安顿好家里的事,便打算带桃红上街,君染见她又要出门,也抱了剑跟了出来,在苏瑾诧异的目光里只说了一句:“街上不安全,我保护你。” 桃红眸色暗了暗,垂眼看着自己脚尖。 苏瑾扯着嘴一笑。 “小伙子长进了啊,知道对你家爷和爷的小美人上心了。” 桃红目光亮了亮,满怀希望的抬起头。 “我说的是保护你,旁人与我何干?”君染并不接受她的好意,一眼都没往桃红那里瞅,“你前几天上街不是还差点被人打一顿?” 桃红又低下头,咬咬唇转头强忍住泪水道,“爷,我突然不大舒服,您和君护院一起去吧。” 苏瑾见她这般模样,只得点点头,“那你便好好歇着。” 话还没说完,桃红已经转过脸,往屋里去。 看着她有些慌乱的背影,苏瑾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君染的脑袋上就一巴掌。 “你怎么这么说话?人好端端一个女孩子,脸皮又薄,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她的心情?” “我只需要考虑你的心情就可以了,其他人和我没关系。”君染皱着眉,似乎不明白苏瑾为什么突然发火。 苏瑾看他那个木头样子就捉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和他挑明说,“君染,你是真的没看出来吗?桃红对你有意思。” “有意思?”君染似乎有些不理解这个词,“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她看上你了懂不懂!蠢呐你!”苏瑾像是一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苦口婆心的对着君染道,“人家喜欢你,你也对人家好一点啊!” “那我回来就同她谈谈。”君染一本正经,“总不能让你误会了。” “你谈什么谈?”苏瑾顿时竖了眉,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你敢伤害我的桃红试试?” 君染皱着眉头看她片刻,最终还是勉强点点头,“行,不去谈... ...你要上街买什么?” 苏瑾一拍脑门,拔腿就走。 差点忘了,今天她还和陆暻约好要去找他。 她在街上选了好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什么风车啊,糖人啊买了一堆,最后买完一条街,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而身后的君染又要付银子又要拿东西,弄的满头大汗。 她顿时笑出声,伸手要从君染手里接过来一些,“辛苦辛苦。” 君染却躲开她的手,“不必,太沉,我拿着就成。” 苏瑾从怀里掏出帕子,递上去,“那擦擦汗吧。” 君染立马喜笑颜开,将怀里的东西放下接过来,满脸幸福擦了擦,趁苏瑾不注意悄悄装进了自己怀里。 这可是自己的未婚妻第一次给自己“擦汗”呢! 虽然苏瑾并未上手,然而怀里的帕子已经让他十分满足。君染就这样幸福的笑着,直到看见“陆府”的那块牌匾。 “你买了这么多东西,是要来这儿?”他皱起眉,“不是给自己的?” “我都多大了还玩这些?”苏瑾诧异的挑挑眉,“自然是给如意的。” 一听不是苏瑾的,君染顿时觉得手上的东西好沉,随手就丢给了陆府的管家,“去给你家小姐拿进去。” 当先一步迈进去的苏瑾没看见他这样双标的现场,她现在眼里都是蹲在院子里和侍女玩泥巴的陆如意。 “苏大人!”陆如意一抬头就见到含笑的苏瑾,立马竖着两只满是泥巴的手就扑了上来,“你怎么来啦?” 陆如意正是长个的时候,蹲着还不明显,此刻一站起来苏瑾才发现她比前几日高了好些。 “来看看如意有没有乖。”苏瑾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又把她白净小脸上的泥巴抠掉,“怎么弄的脸上都是?” “我今天超级乖!哥哥都夸我今天的《三字经》都读得好!”陆如意说着,又把自己刚刚捏的作品献宝似的递上来,“好不好看?” 苏瑾仔细端详了半天,见陆如意满眼期待的等着她的评价,立马恭维道,“这只老鼠也太像了吧!真可爱!” 陆如意立马跺了跺脚,“这是鸭子!鸭子!鸭子!” “闹什么呢?对大人说话时要有规矩。”陆暻正从屋里出来,依旧是那一身白衣翩翩的如玉公子模样,一瞥陆如意手里的东西,语气淡淡,“你捏的小猪?捏的不错。” 陆如意:... ... 苏瑾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陆如意幽怨的转头走了,对着陆暻道,“这丫头捏的是鸭子。” “这我倒没看出来。”陆暻看着她眉眼十分温柔,唇角笑意淡淡,“屋里茶备好了,进去吧。” 君染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立马不爽至极,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事告诉萧衍,到时候和萧衍一起来收拾陆暻这个白脸小子! 苏瑾点点头,迈进屋子,陆暻屏退了下人,亲自为她沏了一杯茶,“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苏瑾笑了笑,“不为别的,想问问你那里有没有一种可以让人假死的药?” 陆暻手一顿。“你莫不是想用在自己身上?” “你猜对了。”苏瑾笑意盈盈,“这个身份也只能走到这儿了。” 最开始苏瑾继承国公府,主要便是为了让苏黎的冤屈平反,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是这个身份能到达的最高点了。倘若她再扒住这个位置死活不放手,便不再是助力而是束缚了,等待她的只有萧海疯狂的报复,彼时便是引颈受戮,无可奈何了。 陆暻沉默了片刻,也知道萧海此时的沉默不过是蓄势而发,说不定等这件事的浪潮过去以后,会对苏家下手,那么对于苏瑾来说,急流勇退,这是最好的选择。 “古书上似乎有龟息之术,只是年代久了,方子倒不大记得了。”陆暻思索片刻,“我一会儿便去给你寻寻,争取最近给你配好。” “多谢怀瑾。”苏瑾也笑了,拿着茶杯小小的饮了一口。 屋外,君染知道他们在谈要事,自觉的站在门外面等着,只是不时用眼睛瞟一下,看看陆暻有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正转头间看见满脸是泥的陆如意举着一坨看不出来什么形状的东西跑过来,立马皱了眉,手中剑鞘一抬,拦住了要跑进屋子的陆如意。 “不许进。” 第一百四十章 荆棘丛生(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为什么?”陆如意抬起头,目光纯真的看着他,“这是我家还是你家?” “你!”君染觉得这孩子实在噎人,只得道,“大人们在谈事,你自己去玩。” 陆如意看看自己新捏出来的小狗,又看看君染。 她想让哥哥和苏大人看看自己的新作品。 眼珠子一转,陆如意“哼”了一声。 这人一看就木的很,和他在这里说半天只怕也不会让自己进去,反正自己可以从后窗爬进去,不如... ... 她偷偷笑笑,转身往屋后跑去。 屋里陆暻又给苏瑾续上一杯茶,“往后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开始生活?” 他瞥了瞥门外鬼鬼祟祟的君染,唇角带了些笑意,“以苏小花的身份?” “快别提这个了。”苏瑾顿时笑出声来,“你是在取笑我,我娘说了,当初要生了女儿,是要入宫嫁给萧老头做妃子的,我若是恢复女儿身,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吗?” 陆暻沉吟片刻,“这倒也是,那你以后如何是好?” 苏瑾耸耸肩,“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看呗,大不了做个没有姓名的普通人。” 陆暻捏着茶杯在指尖转了转,“你有没有想过,做了这个决定后,国公府便无人继承,也再无人能给你背后支持撑腰?而陆家可以。” “怎么?你还想让我投奔你?”苏瑾将桌上的点心拿了一块,“以什么名义?” “我说过,陆府什么都不缺,只缺个女主人。” 苏瑾笑了笑,没有搭话。 陆暻的眉眼隐在长长的睫毛之下,看不清情绪,良久,他轻轻开口,声音淡的恍若梦呓。 “苏瑾,因为和你在一起的人是长安,所以我不会争抢什么,只是你记住,倘若你需要,我一定在你身后。” “所有你为难的事,我去替你为难,所有你度不过去的坎,我帮你度。” 他向目瞪口呆的苏瑾柔柔一笑,“我说这样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要有压力,我喜欢你,这是我的事,只要你还没嫁给长安,说不定我都有机会。” 苏瑾出门后不久,陆如意就捧着自己做的小狗迈了进来,只是她好像有些心事,闷闷的爬上陆暻的膝盖,把已经干裂的泥土放在桌上一声不吭。 “怎么了?”陆暻揉了揉她的发,接过下人递来的濡湿的帕子把她的小手擦干净,“这回做的什么?小狗?真是不错。” 陆如意“嗯”了一声,陆暻给予的肯定似乎也没能引起她多大的兴趣。 想起自己刚刚偷听到的话,陆如意只觉得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 苏大人居然是和自己一样的女孩子!哥哥这般对她好,看见她和那个哥哥在一起又不高兴,这种感情是和自己喜欢陆哥哥是一样的吗? 陆哥哥说府里缺女主人,她不是吗? 陆如意有些难过,抬起头问陆暻,“哥哥你以后会娶我吗?” 陆暻一愣,突然笑出声,“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陆如意扭捏了一会,“因为我喜欢陆哥哥!” 陆暻愣了愣,摸了摸陆如意的脑袋,笑道,“我也喜欢如意,只不过,这是对一个孩子的喜欢。” 陆如意不懂。 陆暻给她擦完手,把她抱起来放在地上,“如意那日你为什么会去救苏大人?” “因为你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要如意保护她。” “不,如意。”陆暻弯下腰,和她对视,微微笑着,“那日你那样毫不犹豫,不单单是恩情,更多的是你对于苏大人的喜爱,这种感情是最纯粹的,我们也是如此。” “可是如意觉得对哥哥是不同的,等我长大我想嫁给你。”陆如意含着泪,看上去楚楚可怜。 “傻孩子,”陆暻失笑,揉揉她的发,“等你长大了,我都老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大魏会有大把的好男儿等着你挑。” 陆暻直起身来,拉着她的小手往外走,“等你长大了再想起来这句话,可要害羞。走吧,我们该吃饭了。” ------------------------------------- 荒凉,凄冷,头顶的夜枭在不停地鸣叫,整个王府的气息极其冰冷。 “啪!” 萧楠浩将手里的碗又一次摔在石阶上,颓废的大喊,“酒来!” 他的脚下皆是被砸碎的瓷器,下人们战战兢兢的又送了酒上去,躲在廊下不敢过去。 自家殿下从被禁了足以后,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刚开始三皇子妃还劝几句,被打的头破血流后再无人开口。 萧楠浩拿了酒,仰头就往嘴里倒,也不在意胸前湿了一片,喝完往后一倒。 比之禁足前的温文尔雅,气度不凡,此刻的萧楠浩仿佛一个刚从脏污之地爬出来的流浪汉,胡子拉碴,头发油腻,满脸颓废。 “谁能想到,大魏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三殿下竟然这般落魄。”身后突然有人轻笑,“真是可惜可叹。” 听见这声音,萧楠浩顿时眼睛瞪得圆圆的,爬起来满脸怒火的回头,“是你!你来看我笑话的?” “非也。”那人带着一副斗笠,坐在他身边,也不在意萧楠浩几乎要把他拆了的眼神,自然地拿起他的酒壶,自己也喝了一口,“我是来给你指条明路的。” “明路?”萧楠浩冷笑一声,“我如今画地为牢,还哪里有路可以走?” “心中有路,自然可走。恕在下一问,殿下可知,你那出了事的铺子,是谁买下了?” 见萧楠浩一脸茫然,那人似乎很是兴奋,“殿下要多感谢你的旧情人啊!那间铺子苏大人打理的很好。” 萧楠浩立马就明白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瞪大眼睛,手指揪住身下的草地,狠狠一揪。 苏瑾?竟然是苏瑾做的这一切! 是了!是了!他就说为什么这苏瑾突然转了性,为什么铺子突然就出了事! 原来是这个背叛他的杂碎! 那人见目的达到,也不多做停留,起身。 “殿下可要振作起来,咱们给您打个准信,您可以出去的日子不远了,最好把自己拾掇好,等着陛下的圣旨吧。”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萧楠浩突然开口,“我又为什么要信你?” “信不信由你,不过是看着咱们的陛下快不成事了,希望找个靠山罢了。殿下日后东山再起,可别忘了这份患难真情啊。”那人嗤笑一声,没入黑暗。 皇宫之内,萧海坐在案子前又将一碗汤药喝下。 “别说,你给朕送来的这补药就是好。”他将碗放下,对着身侧的孟凡道,“喝了以后,朕的头痛就缓解了,只是现在一碗已经不顶用了,要喝两碗,不知是不是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不作为,给朕减了药量。” “这是正常现象您不必忧心。”孟凡笑了笑,示意太监将那药拿下去,“陛下,咱们刚刚说到,如今您下了罪己诏,百姓愤怒平息了很多,但还有不知死活的蚂蚱在蹦跶,您若是亲自动手,便背负了血孽,对名声亦有损,不如派晋王悄悄前去镇压,等他处理干净,您再出来惩戒他,这样名声您也有了,乱贼也除了,您认为如何?” “萧衍只怕不肯。”萧海捏着胡子,觉得头脑有些昏沉,“他精明的很。” “陛下不必担心。”孟凡突然笑了笑,“咱们的苏大人同殿下关系很好,您大可将他扣下,不信他不听您的话。” 萧海眯着眼,没有出声。 “陛下不必犹豫了。”孟凡在一旁研好墨,提萧海润了笔,塞到他的手里,“还有您的三殿下,正是用他的时候了。” 萧海蹙了蹙眉,“朕记得,你当时说有人觊觎楠浩故而让朕先假意禁足,将他保护起来,如今那人还未找到,怎么就让他出来了?” “陛下,这时机到了自然水到渠成,有何疑惑?”孟凡笑的有些诡异,“您现在大可下一道旨意,表面上让苏大人和三殿下一起去太庙祭祀先祖,为我大魏祈福,实际上暗中监察,为殿下重回您身边做铺垫?” 萧海迷迷糊糊的,听着孟凡说了一堆只觉得困倦非常。 他点头,“好。” 苏瑾今早醒来的时候,身边床铺平平展展。 她皱了皱眉。 昨天她太困了睡的早,这萧衍居然反常的没来? 苏瑾也没多想,自己洗漱完就让君染赶车送她去上班。 走进宫中,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的氛围不大对。 “苏瑾。”萧泽突然冒出来,将她一拉,压低声音,“我哥昨夜被陛下突然叫进宫去,现在也没个信,这个档口怕不是什么好事,你自己也要小心点,一会儿在朝堂上,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听到没有?” 苏瑾见从来都是玩世不恭的萧泽都这样严肃,立马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点点头。 说话间,突然有太监迈出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百官赶紧进了殿中。 苏瑾刚迈进去,就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一百四十一章 我的责罚(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她抬起眼,才发现萧衍已经立在殿中。 像是昨夜一宿没有睡,他的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有些许疲惫,然而在苏瑾迈步进来时,目光依旧柔柔的看向她,一笑间璨若星河。 苏瑾心里有些不安,见他神色除了疲惫以外,倒也没什么紧张之色,心里也慢慢平静下来。 然而,待萧海派孟凡念完圣旨后,她都没缓过来。 萧衍要替陛下去巡防,萧楠浩要被放出来,自己还要和他一起去太庙!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萧衍下朝之后便又被萧海叫去商议国事,苏瑾立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僵硬。 “苏大人这可怎么是好?”陈涛迈步过来,脸色惊慌,“三殿下这一出来,会不会知道了你我之前对他做的事再蓄意报复?” 苏瑾张了张唇,还未说出什么,就看见孟凡悠悠买步过来,向他们一稽,“见过先生,苏大人。” 陈涛立马变了颜色,冷哼一声,“怎敢受您这一拜?”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自然受得起。”孟凡笑意浅浅。 “那你就这般待我?”陈涛怒极反笑,“当日你是如何上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这事你也有份!” “先生聪慧,弟子佩服,”孟凡点点头,“只是弟子无所事事太久,突然有一日可以这般位高权重,实在贪恋这样的好风景,不得不多打算些,倘若害先生惊忧,还望您见谅。” “你!”陈涛气得满脸通红,然而孟凡却甩了甩袖,丢下一句告辞便走了。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会受这样的奸佞之人做弟子!” 苏瑾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国公府。 柳晓芬挥退了所有的下人,面色有些凝重。 “所以,陛下是让你和萧楠浩两个人单独去太庙?” “是。”苏瑾点点头,“说是为表诚意,一切要亲力亲为,不得带仆从前去。” 老夫人皱着眉头,“陛下莫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这应当不会,”柳晓芬摇摇头,目光如炬。“但是陛下怕是要对我们苏家下手了。” 苏瑾点点头,见老夫人面色大变,忙劝慰,“不必太过担忧,只是要早做打算。今夜便请母亲和奶奶带着全家上下悄悄离京,我在近郊买了一套小宅子,桃红知道位置,届时请您二位暂居那里,短期内不要回京亦不要告知您二人去向!” 老夫人深深看她一眼,丝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那我们这就去准备盘缠。” 小瑾长大了,无论是局势还是退路,她都能看得清楚。 苏瑾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在门口遇见了木头一样立着的君染。 “我和你一起去。”他开口,眸子和夜色一般沉黑,“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苏瑾摇摇头,“你和我娘他们一起。” “不,我和你一起。”君染上前一步,“你若是怕违抗圣旨,我可以承担一切责任,但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 “君染!”苏瑾突然打断他,“你觉得我是怕违背圣旨?你觉得我是那般胆小如鼠之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忧你怎么办?”君染眸子里皆是痛色,“谁都知,太庙之行并不简单,我跟着她们去了,萧衍又在京外,何人能护你周全?” “我自己。”苏瑾抬头,望向他,“我自己可以。” “你一个弱女子......”见苏瑾目光震惊,君染一怔,转开眼还是改了口,“弱女子般的人,如何能护的了自己。” 苏瑾猛然听他那话,以为自己已经被君染发现了身份,却听他转折,暗笑自己一惊一乍,思量片刻,她看向君染,“君染,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君染垂眼。 “你可能替我护得我家人周全?”苏瑾淡淡的笑笑,“国公府上下,只有两个男人,会武功的也只有你一人,如今局势不明,暗流涌动,我娘她们身边必得有个能护她们周全的人。” “她们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人,我将这样重要的人交给你,相信你可以替我照顾好她们,你说是不是?” 君染愣在原地。 他自觉过去的人生里从来豁达,从不曾有两难到无法拒绝的地步,可如今,面对着苏瑾这样信任,他却觉得沉重。 他不愿拒绝她的信任,亦不愿她这样独自踏入险途。 人生难,难在无法表达心意,难在偏爱一人,又不得不接受所爱之人的信任。 他沉默良久,突然伸出手将苏瑾拉入怀中,不顾她满脸惊讶,紧紧拥着她,呼吸沉重。 “苏瑾,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他哑着嗓子,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你必须保护好你自己,完好无损的站在我面前。” 苏瑾听了,犹豫片刻,手绕过他的双肋,攀上他的肩膀轻轻拍拍,“我会的,你也是。” 君染闭了眼,心里的担忧和恐惧被他压下,鼻尖只有她淡淡的香气萦绕。 他有些沉醉,不自觉地将苏瑾揽得更紧。 这时光,他但望能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然而,他不敢沉沦。 前方危机四伏,他必得清醒十分。 君染慢慢松开手,转身向外走,直到将要出门之时,他的步子一顿。 “苏瑾,替我转告你的妹子,”他没有回头,盯着那悬在空中的明月沉声坚定,“等我回来,我们便成婚。” “等我回来我们便成婚。”萧衍给自己倒了杯茶,凉飕飕的开口,“多动听的情话。” “没完了?”苏瑾不耐烦了,顺手将枕头丢给他,“你要说多少次才能停下来?” “若是我说一次你便能听进去,那我也不用费这口舌了。”他放下杯子,微微叹了口气,“你看,我说了三十多遍了,你也没给个答复。” 苏瑾白他一眼,懒得接话。 萧衍起身,斜斜的倚在她榻边,抱着苏瑾扔给他的枕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瑾儿,今晚正巧你府上无人,夜色寂静,不如我们... ...” “不如我立马把你轰出去。”苏瑾踹他一脚,“老娘要睡觉了,明儿早起,你自便吧。” 萧衍无奈的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语气微微有些凝重。 “苏瑾,宣京之乱将起,我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回京,只怕会有段日子不能同你一起,小泽也被太后叫进宫中陪伴,短期内也无法支援你什么。太庙之行,明处我虽无法安排人护你,但是已经打点过太庙中掌事,会尽量给你提供庇佑。只是你务必多防备萧楠浩,不可与他单独接触。” 他沉了沉眉眼,“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苏瑾把自己的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见萧衍难得露出这般慎重的神色,目光微微一凝。 “萧衍,我这一生从未想过要依赖着谁走下去。”她翻了个身,望见窗外那深重的夜色,转过脸来冲他一笑,“总有一日我会独自面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善与恶,苦与难,难道有人会替我走该走的路吗?” 萧衍看着她,神色若有所思。 “放心去做你的事,我自己可以。”苏瑾抿了抿唇,“比之我这目标明确,我倒是好奇,你那个巡防的任务是什么意思?只说出京,为什么却连具体的地点和内容都没有。” 萧衍摸了摸她的发,“你在担心我?”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废话吗? “此次不过是替萧海做些他不愿做的事罢了,”萧衍轻笑,“不过你这样担心我,到让我受宠若惊。” 他说的轻描淡写语气轻松,然而苏瑾的第六感却告诉她,这件事绝对不像萧衍说得这样简单。 然而,苏瑾知道萧衍不愿说的事,保准就不是什么好事。 “夜色深了,”萧衍把被子给她压好,“你早些休息。” “那你呢?”苏瑾睁眼看着他。 “我守着你睡着。”萧衍眼角皆是笑意,“一会儿军中尚有要事待处理。” “好。”苏瑾温温柔柔的一笑,闭上眼。 此刻月色初升,星辰寥落,虫鸣轻响,苏瑾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温柔的将她的发丝拢在耳后,淡若轻羽。 “瑾儿,我会尽快回来,不让你等太久... ...” 她要睁眼,却觉得眼皮重的要命,而腕间突然一暖,仿佛有什么从与他手指相接触的地方一点点散开,充盈全身。 暖洋洋的十分舒适,让她不自觉地越发困倦,彻底坠入梦境的最后一刻,她听见萧衍有些疲惫却深情的话。 “... ...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能护你周全以致你所受的痛苦,亦将是我的责罚... ...” 苏瑾这一夜睡得实在舒服,舒服到离出发时间只剩半个时辰了才醒来。 她急急忙忙的收拾好,往外奔时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孔、武、有、力!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了看。 自己居然直接蹦了几尺。 苏瑾回想起昨夜的场景,若有所思的拉高自己的袖子,看了看光洁的皮肤。 莫不是萧衍给她传送了些传说中的内力? 第一百四十二章 痒痒粉(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然而她对着自己的皮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些什么,考虑到时间差不多了,苏瑾便放弃了寻求真相,自己骑了一匹小白马往集合地点而去。 饶是她尽力让这小马跑快些,可是等到了时,萧楠浩已经在原地冷冷的等着她了。 苏瑾看了看萧楠浩,恨恨的揪了揪头发。 奶奶个熊!为啥昨天不让他们把家里那匹大红马留下来? 自己今天这还没长大的小白马和萧楠浩那匹高大的大白马相比,这格调不是一下就下来了? 失策! 萧楠浩坐在马上,冷冷的看着苏瑾。 就是这个人害他禁足这么久! 他真想不到,原来那个跟在他身后唯唯诺诺,不敢反驳的人居然能有这样的心思,把他也算计了进去。 真是小看他了! 他眯了眯眼,“既然苏大人也来了,那我们便出发吧。” 苏瑾抬起头,眉间有些许思索。 萧楠浩见到自己居然这般平静,难道真的不知是自己害的他? 苏瑾摇摇头,不对。 萧楠浩看她的眼神像一条毒蛇一般,阴冷莫测,让她浑身发冷。 看起来,萧楠浩禁足期间长进不少,段位提高到这个层次,苏瑾觉得自己接下来打的日子必须万分注意。 身后来送他们的官员齐齐向他们行礼,苏瑾一眼就看见那个立在萧海身后,柔柔看向她的男人。 她冲他一笑,然而笑完了又有些心疼。 萧衍脸色怎么那么苍白疲惫,是不是昨夜又忙到很晚,这样下去,身体都熬坏了。 她在脑海里思索着回来了拿什么给他好好补补,也就没注意萧泽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 “苏瑾,给你个好东西。”萧泽悄悄把一件东西塞进她手里,苏瑾捏了捏,感觉到是一包牛皮纸包着的东西。 “我独家秘制的痒痒粉,要是我那个禽兽侄子对你最什么禽兽之事,你就尽管拿这个洒他!”萧泽压低声音,神色认真,“小爷我熬夜制了五十多包,你若是闲的无聊,每天洒他洒着玩都行,不够了我今晚再做,到时候派人给你送去。” 苏瑾顿时有些感动,抽抽鼻子,“小泽泽,你真好... ...” “别来!”萧泽立马惊恐的后退几步,“你别搞娘们儿家家的那套,给爷正常点!” 苏瑾:... ... “不过,我今天怎么没有看见陈国公和陆暻,他们人呢?” “他们呀?”萧泽掏掏耳朵,“陈涛这个胆小鬼已经怕的告了假,说自己老寒腿犯了,出不得门,陆暻是自己作的。” “作的?”苏瑾愣了愣,“他作什么了?” “不知道他昨夜抽了什么风,在政事上和孟凡当着陛下的面吵起来了,他当时讽刺了孟凡一句‘卿是何灰’,惹得孟凡大。” “你也知道,”萧泽弹了弹手指,满脸鄙夷,“孟凡现在深得陛下宠爱,陛下立马就斥责了陆暻,说他‘君前失仪,失了臣子的本分’,他还要解释,结果陛下一气之下,就罢了他丞相之位,责令回府静思三月不得出,孟凡不小人得志,暂代丞相之责了嘛。” 苏瑾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陆暻向来好脾气,懂礼仪知进退,怎会突然与孟凡这样的奸佞之人在小事上计较? 而且,她是真的没想到,孟凡对于萧海来说,居然有这样大的影响力,一朝丞相说罢便罢,丝毫不考虑影响。 萧海虽然残忍又愚蠢,但是这点厉害还是拎得清的,为何会突然下这样的决定? 苏瑾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萧海的言行举止,突然反应过来,这些政令的风格同萧海以往来说,变化很大! 她的心里模模糊糊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说... ... “出发!” 有人在前方高声呐喊,顿时打断了苏瑾的思路,她抬起头,便看见有将士扛起仪仗缓缓移动。 “去吧,一路顺风,注意安全。”萧泽自动退开,向苏瑾一笑,“爷等你回来。” “就这样定了。”萧楠浩迈步进了太庙,对身后在太庙当值的宫人挥挥手,“祭典现在就行,不必休息。” 苏瑾不得不承认,认真处理事情的时候,萧楠浩身上倒也有些萧衍身上的认真和贵气。 只不过,比之萧衍,他的威严不足,能力不够,人品更是相差甚远。 “苏大人,您这边。”有太监捏着尖细的嗓子过来,“三殿下在您前面行完三叩九拜之礼后,便是您行,此礼便成。每日卯时祭拜一次,午时一次,酉时一次即可。” 苏瑾点点头,全部记在心里,又偷偷学习了萧楠浩的动作,完成了祭拜后,二人便领到了自己的屋牌。 “为何本殿和苏瑾的房间是东西两个角?”萧楠浩皱起眉,“这是何意?” “回殿下,”那小太监不卑不亢,“咱们夜观天象,您二人星宿相冲,为保两位的安全,自然是住的越远越好。” 苏瑾有些想笑。 这很明显是萧衍随意捏出来的借口,哪有住得远就能缓了相冲之说的? 萧楠浩捏着门牌思考片刻,冷冷一笑,“既如此,那就这样也好。” 他转身离去。 苏瑾跟着那小太监回了自己的住处,突然发现自己住的离祭祀之处很近。 “晋王殿下特意交代了,”那小太监为她打开门,堆着笑。“祭祀辛苦,让我们给大人选方便舒适的屋子住,不要太远,累了大人的腿脚。” 苏瑾心里一暖。 萧衍真是连这事都为她考虑到了。 “午膳咱们已经备下了,”那小太监笑着拍拍手,“小德子,端上来!” 门外有人应声,接着一个长得黑不溜秋的人端着菜肴迈进来,将食物往桌上摆。 苏瑾一垂眼,便见那人修长的手指上竟有些细细的刀伤,好像是做菜时不小心切的。 她有些疑惑的抬眼。 这太庙里还有做饭如此不熟练的人? “小德子你就在这里伺候大人吃饭听到没有?”那小太监斜着眼,“等大人吃完了你再回来烧火。” “是。”那小德子似乎有些惧怕那小太监,赶紧低声应了,自己跪在墙边等着苏瑾吩咐。 “那大人请吃。”小太监又是满脸堆笑,“咱们就先下去了?” 苏瑾点点头,等那人关上门出去后,抬眼对小德子道,“不必跪着,坐吧。” “不敢。”小德子缩在墙角摇摇头,“小人身份低贱,浊臭不堪,怕影响大人食欲。” 苏瑾有些惊讶,然而看他一脸坚持,便也由着他去了,自己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送进嘴里,小脸一抽。 好咸! 咸死了! 苏瑾觉得自己像白嘴吃了一口纯度极高的盐巴,赶紧吐了出来。 “大人怎么了?”小德子一怔,“饭菜不合口味?” “好咸!”苏瑾赶紧拿过汤喝了一口,然而—— “噗!” 她险些被这鱼汤给腥死。 这是哪里来的“大厨”?是不是萧楠浩派来故意气她的! 小德子见她反应这样大,皱了皱眉,爬过来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口,嚼了嚼,神色立马古怪非常。 “怎么会呢......明明按照食谱做的... ...”他一脸疑惑,“不应该啊。” “你......”她抬眼,见那小太监一脸失望的看着那些菜,顿时就不好意思说了,“你是不是第一天学做菜啊亲?” 小德子淡淡看她一眼。 苏瑾却突然皱起了眉。 离得近了,她突然小德子的五官长得即为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看过来时,竟有几分春日桃花的风流。 这模样,竟让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然而这就是一瞬间的事,那小德子还是原来紧张兮兮的神色,“小人这就去重新做,大人稍等片刻。” 他慌慌张张的收了碗筷出去了,苏瑾眯着细细打量了他不高的身形,突然一笑。 是她想太多了,小德子明显和那人相比矮了好多,怎么可能是他呢? 就算和萧楠浩在一处住着,自己这样疑心疑鬼也太过了。 饭不久就又端上来了,苏瑾尝了一筷子,觉得这菜似乎没烧透,犹豫片刻还是一声没吭的吃了下去。 好歹比刚刚好很多了。 她吃了一口米饭,刚嚼一口,“嘎嘣”。 小德子立马抬起头,神色有些疑惑。 苏瑾咬咬牙,觉得自己接下来又要减肥了。 这米里居然有石头!小德子一定没洗! 她勉强对付了一下,就放了筷子。 “是不是不好?”小德子似乎有些愧疚,“小人也不知为何会成这样。” “没有,你进步很大,缺少的只是经验和时间而已。”苏瑾笑笑,打了个哈欠,“我睡一会,辛苦你了。” 小德子无声点点头,收拾好便自己退下了。 苏瑾闭了眼,渐渐沉入睡眠时,却突然听得门栓一响。 她立马睁眼,竖着耳朵听。 门外有人轻轻推开她的门,迈步进来。 然而似乎他有些拿不定注意苏瑾是否睡着,轻轻开口呼唤。 “苏瑾?” 苏瑾浑身一僵。 这是萧楠浩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三章 景色夺命(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他来做什么? 苏瑾大脑飞速运转,在萧楠浩靠近时,却做出一副才刚刚被吵醒的模样,“诶,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萧楠浩步子一顿,就立在原地看她半晌,突然扯出一抹笑来,“我来看看你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苏瑾赶紧起身,给他让出上首,“您坐。” 萧楠浩看她这样殷勤,眸中异色一闪,坐了下来,“阿瑾,好久不见,你对我竟已经客套至此。” 他感叹一声,“真是怀念我们之前的时光啊!” 苏瑾听了,只能尴尬的笑笑。 我其实也怀念可以肆意骂你的日子,只是现在屋里就我们两个,我怕死。 萧楠浩并未发觉她的异常,只是拨弄着桌上那盆绿萝,状似无意的开口。 “我在府里的时候,你过的怎么样?” “托您的福,”苏瑾满脸恭维的笑,“过的还可以。” 听到她这样回答,萧楠浩手指明显一僵,然后冷笑一声,“过的还可以?” 他这话尾音微微上扬,苏瑾立马就嗅到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后退几步,便听见他阴沉沉的开口。 “我每一天可都想你的紧呢,阿瑾。” 苏瑾皱着眉头看着萧楠浩起身向她一步步迈过来,心里微凉。 “我想你之前对我的毕恭毕敬,想你对我的言语侮辱,想你对我那日毫不留情的一个巴掌,以及,”他眯着眼,凑近苏瑾,“你对我的阴毒算计。” “我的那铺子让你过得不错吧?赚了多少?”萧楠浩手突然掐住她的脖子,缓缓收住,“够不够你再去找和你志同道合的娘炮?” 窒息感突然涌上来,苏瑾挣扎着去掰他的手,“萧楠浩,松开!” “现在不装了?”他笑的阴冷,“我以为你还会装出以前那副让人恶心的模样来博取我的同情呢......” 苏瑾自己拔不动他的手,只得换取策略。 萧楠浩正笑着,眼前突然白花花一片,像是突然被人洒了一脸面粉,他下意识的松开苏瑾伸手去抚。 “什么东西......”他神色却突然一变,不受控制的开始挠自己的脸和脖子,“怎么这么痒,好痒!” 苏瑾见他自顾不暇了,立马将门一开,站在院子里高声喊道,“殿下您果然和下官犯冲啊,怎么一进屋子就痒成这样?” “苏瑾!你居然敢对我下毒!”萧楠浩恨得七窍生烟,“你无耻!” 苏瑾充耳不闻,只招呼着宫人,“殿下也有可能是好久没洗澡导致虱子太多,你们赶紧伺候洗澡啊。” 萧楠浩呲牙咧嘴的被扶走了,苏瑾看着他的背影,才发觉后背有些微微的潮湿。 萧楠浩果然知道了这件事。 她眯着眼思考片刻,决定还是要尽快把那个铺子转出去。 合上门,苏瑾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萧泽做的这个痒痒粉药效是多久,但是估计萧楠浩今天不会再来骚扰她了。 就冲这立杆见影的效果,都得给萧泽点个赞! 她躺在榻上,很快就睡着了。 “大人?”有人推了推她,苏瑾一睁开眼就看见小德子伏在地下,“饭好了。” 苏瑾打了个哈欠坐起来,“几时了?” “申时一刻了,”小德子弓着身子,“一会儿小人陪您去祭拜。” 苏瑾点点头注视着小德子去拿吃的。 他似乎有些着急和期待,又有些担忧紧张,递上来菜时紧紧盯着苏瑾,想要从她脸色看出些什么。 苏瑾捏着筷子夹了一口,一怔。 这人进步也太快了吧? 就一个下午的时间,这饭菜居然做的也能入口了。 苏瑾咬着筷子,从他不经意间露出的,被油烫的红肿胳膊再扫到他那胸前大片的油渍,眼神有些触动。 大抵,他这一下午就围着灶台,只为做出一顿合口的饭菜。 “怎么样?”他一时间不能分辨苏瑾是喜欢还是不喜,直起身想找到答案。 “这是你做的?”苏瑾开口,目光赞许,“你也太厉害了。” 小德子脸色突然染上了欣喜之色,“您喜欢这便好。” 苏瑾也笑笑,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将一桌子的菜全都吃了干净。 两人祭拜完,往屋子方向而去。 “德子呀,你在这里多久了。”苏瑾状似无意开口道,“吃了不少苦吧?” “不久,也才一年。”小德子弓着身,“小人什么都不会,要学东西自然要吃苦。” 一年... ...那便必然不是了。 苏瑾笑了笑,把脑海里的某个想法抛开,正要开口岔开话题,突然看见花丛里浇花的太监一怔,手往天上一指。 “诶,那儿怎么那么大的烟啊?” 苏瑾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去,果然在暮色里见宣京里黑烟滚滚。 虽然光线并不明亮,但是她一眼就看出那是哪里。 那是... ... “好像是苏大人您的国公府啊!”已经有宫人说出来,“这火势不小啊!” 身边小德子担忧的目光顿时就向她看来。 苏瑾睫毛颤了颤,心中庆幸。 萧海果然动了杀心! 还好昨夜便让大家离去了,不然事发突然只怕后果难以预料。 “您这会儿赶下山只怕也赶不及城中落锁了,”小德子在一旁开口,“不如差人去问个信?” 问什么? 苏瑾心里知道府内无人伤亡,但是也还是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也好,也好。” 她强行挤出几点泪来,“我的家人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小德子看着她半晌唇角突然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 “既如此,大人也不要担忧,不如回去休息吧。”他扶着“悲伤的走不动路”的苏瑾往回走,“明儿就有信了。” 信是在第三天才来的。 “苏大人放宽心,这次的火是天起太燥导致的,还好府内没人,不过是需要重修府邸罢了,陛下说苏大人不要忧心家里,祭拜是大事。” 苏瑾浅浅的笑了笑,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说明白了就是让她乖乖蹲着! 呆着就呆着,反正吃饭不要钱,她还乐意占便宜呢。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第十天。 这日一早便有小太监跑来通知她,今日不宜祭拜,请她去太庙后面的春湖赏景。 见是往日里脸熟的人,苏瑾也没多想,便跟着那太监去了。然而到了地儿,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太蠢了。 赏什么景?就一片湖,连只野鸭子都没有,有啥好看的? 要是真说有景,那就是冬景—— 苏瑾尴尬的笑了笑,对着冷冷看着她的萧楠浩打哈哈,“这么巧啊!” 萧楠浩冷哼一声,挥了挥手。 苏瑾看着身后突然冒出的侍卫,头皮发麻。 “您看您,陛下不让带侍卫,您为赏景,还专门从京城叫他们来,这多累... ...” “苏瑾,不用费口舌了。”萧楠浩阴恻恻的开口,“今日就是你死期。” 苏瑾面色一变,立马扭身要跑,却瞬间被那些侍卫摁在了地上,他们迅速的捆住她的手脚。 “你想把我沉湖?”苏瑾顿时抬头,“萧楠浩你不想活了?” “你有什么可以威胁我的?”萧楠浩看她目光鄙夷,“像你这种人从来都不清醒,为了个铺子把我送进去,你除了钱什么都得不到。” 他弯下腰,掐住她的脖子,“你的靠山就是我,离了我,你那个破烂国公府便什么都不是!” “呸!”苏瑾不怒反笑,“靠你?靠你才是死路一条!你个死渣男,哪来这么大的脸?阁下这么厉害何不从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呢... ...” “动手!”萧楠浩青筋暴起,“我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咕咚!” 周身一轻,她瞬间失重。接着压力顿时袭来,水瞬间侵入她的毛孔,挤出她身体里每一点空气。 苏瑾挣扎着,透过盈盈的水波看见淡蓝色的天空和萧楠浩那张扭曲狰狞的脸。 真丑! 苏瑾一边奋力挣脱绳索,一边想。 然而绳子绑的实在太紧,苏瑾憋气已经觉得胸腔生疼,那绳索却未见松动分毫。 她努力着,却最终没憋住气,求生的本能让她想张开嘴呼吸。 于是,在一连串的泡泡冒出去后,鼻腔和嗓子皆是一凉,无数的水涌进来,让她顿时更加慌乱,被缚在一起的手茫然的去抓,想要找到那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终究是徒劳,她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往湖里更深去沉去。 体内仿佛有一丝气息在流动,促使着苏瑾强行打起精神来,勉强支撑着她。 然而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苏瑾还在下沉,直到那丝真气在她身体里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 “殿下,估计是死了。”见水面上冒出几个泡后便没了动静,有侍卫向萧楠浩躬身道,“现在怎么办?” 萧楠浩目光阴冷,又看了半晌才道。“等他浮上来,你们去把绳子解了,再假装发现他。” “是!” 萧楠浩冷笑着,转头而去。 这是你的报应,你背叛我,活该如此!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 第一百四十四章 甘之如饴(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噗通”一声,仿佛鱼尾在水中一拍,湖面突然漾起了阵阵波纹,走在最后面的侍卫听见声音,疑惑地回头去看。 然而无论是岸边还是湖中,皆是一片平静。 他扯着嘴笑了笑。 是自己想太多了,有武功能撑到现在就到极致了,何况没有武功的苏瑾。 他转身离去,没有发现水下有一道身影,在飞快的游向那个昏迷的人。 那人的速度很快,宽大的衣袖在水中阻力虽然很大,然而速度却未降分毫,水波重开他额前细碎的发,借着水下的微光依稀可以看出是小德子。 他一把揽住苏瑾,要往上游,然而却游不动。 小德子转头,才发现苏瑾的脚被密密麻麻的水草缠住,此刻拽也拽不动。 眉头微皱,他立马躬身,覆上苏瑾的唇,撬开她咬住的牙关,将自己的氧气送给她,然后拔下头上的发簪,游到她脚边,指尖一动,那簪子底竟弹出一片亮闪闪的刀尖,他毫不犹豫的划开苏瑾身上的绳子,然后立马像一条灵巧的鱼儿,转身带着苏瑾浮上了水面。 “哗啦”一声,他们破水而出,小德子将苏瑾揽在自己怀里,大口喘着气飞快的向岸边游去,爬上来。 “苏瑾!苏瑾!”他急切的喊她,眸子里皆是痛色,“醒醒!” 地上的人双目紧闭,任他摇晃着自己的肩,只像睡着了一般。 小德子越发着急,赶紧扶起她来,掌心在她后背一拍。 “噗!”苏瑾终于有了反应,吐出了喝进去的水,有了气息。 小德子顿时瘫软在地上,那一瞬间他眼底神色变换万千,欣慰、痛苦、庆幸、心疼、喜悦、紧张... ... 他仿佛已经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连站也站不稳,只以手肘支地,爬在苏瑾身边,将那个渐渐恢复呼吸的人儿抱在怀中。 怀中这个女子,就像是冬日忽然落下的雪花,随时随地就会没入大地母亲的怀抱,让他找不见,寻不得。 他褐色的衣袍紧紧贴在身上,袖口从他修长的胳膊上卷下,卷过这午后暮色里长烟浩渺,卷过他心中万千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带着如盛开的最好的玫瑰般热烈的灼痛,随着那晶莹的水滴,“啪”的一声落在苏瑾的眼睫毛上,绽开。 苏瑾就是在那水珠落下来的那一瞬间醒过来的。 她眨眨眼,抖落那些粘在睫毛上的水晶,抬眼看向头顶的人片刻,突然伸出手去。 小德子见她这般举动,下意识的就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送上去。 苏瑾伸着手,一点点擦去他脸上那些因为水洗过而已经脱落的黑色灰尘,手上水擦干了,又拿自己湿漉漉的袖子去擦。 她的动作实在不算温柔,那些粘在袖子上的泥沙划在他的脸上,生疼。 小德子眼睛都未眨一下,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由着她。 苏瑾突然停了手。 眼前的少年大抵是他这位高权重的日子里,最为狼狈的一天。 洗去了那层刻意的伪装,渐渐露出他那如玉般光洁的皮肤,一双魅惑而风流的眉眼光辉灿烂,高挺的鼻梁,薄薄的红唇,在这黯淡的昏色里,却依旧光华夺目。 暮鸦在头顶飞过,震起羽毛波动的声音,苏瑾嗅到他身上那淡淡的柴火味—— 那是连日围着灶台转了太久沾染上的烟火气。 苏瑾突然扯了唇角,只是那笑看起来的确苦涩。 “陆暻,你这是什么爱好?” “追随我爱的女子的正确爱好。”陆暻笑的依旧温润,“这不,我也不亏,还能让你亲手为我洗脸。” 苏瑾笑着,转过眼。 “温度低了,我们回去吧。”感觉到怀中女子在轻轻发抖,陆暻便搂着她起身,挑了小路飞快的回了屋子。 因陆暻已经露出真容,此刻也不能乱走动,只得回了苏瑾的屋子。然而等门一合,陆暻便自己背对着苏瑾坐了下来,“你换身衣服。” 苏瑾也的确就觉得浑身湿漉漉的t太难受,见他这样举动便点点头,立马掏出自己的干衣服,躲在屏风后面飞快的换了一身。 “好了。”她将试衣服收好,又拿了一身自己的干衣服给陆暻,“你也换一身吧。” 手伸出去了,苏瑾突然有点后悔。 陆暻身材比她高挑太多,自己这衣服就跟短袖短裤一般怎么好意思让他穿? 然而陆暻却接过来,点点头,“多谢。” 他转到屏风后脱了自己湿衣服,然后苏瑾突然听见他骨节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再看时陆暻那脑顶已经矮了下去。 苏瑾眨眨眼,想起君染曾说过有种缩骨的武功可以让人骨节收缩,达到改变身材的目的。她当时怀疑小德子是陆暻却不敢确定,大抵就是因为陆暻缩了身体。 陆暻换完衣服便转了出来,苏瑾眼尖,瞥见他正往怀中塞一个小小的锦囊,然而陆暻似乎并不想让她看见,立马抽了手,伸手拉她。 “月黑风高,适合出门。” 两人悄悄来到空无一人的小厨房,陆暻生了火给她先煮了碗姜汤递上来,自己又为她烧了条鱼。 看着陆暻轻车熟路的动作,苏瑾觉得心中有些酸涩。 “尝尝?”陆暻伸着筷子,细心的为她挑去鱼刺,“我尽力去学了,只是好像做的还不是那么好。” “很好了。”苏瑾吃了半条,放下了筷子。 陆暻见她的确吃不下了,也没强求,对苏瑾道,“你先回去吧,我收拾一下。” 苏瑾本想帮他,然而陆暻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摇摇头,“我自己来,旁人的我看不惯。” 苏瑾撇撇嘴,只好由他去了。 然而走了几步,苏瑾还是悄悄地回来了。 她立在门边,往屋里看。 陆暻此刻正蹲在灶台边,把那些灰尘捏起来一点点涂在自己脸上,脖子上,极其认真。 苏瑾突然捂住了嘴。 可是,饶是她动作这样轻,陆暻还是瞬间察觉到了有人存在,回头的瞬间目光凌厉杀气四溢,却在看见是苏瑾时,眼底生出了浅浅的无奈。 “你怎么又回来了?”他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手指,有些无奈的叹口气,“这只伪装罢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陆暻的神色有些局促不安,让苏瑾突然想起那个不辨葱姜蒜,一点水沾在身上都要嫌弃好久的少年。 那个时候的陆暻连灶台都不愿意靠近半步,可如今却并不在意浑身的烟火味,甚至愿意放下洁癖,将他原本嫌弃至极的黑灰涂抹在自己脸上。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放下那么久的心结,迈入脏污,放下丞相的身份,甘愿做个受尽欺负的太监? 苏瑾转过脸,假装没看见陆暻那些因为不会使刀而砍在手上的或深或浅的疤痕,也刻意去忽视他那洁白的胳膊上被热油烫起的泡,用胳膊遮住自己的眼睛,制止着泪水肆意而流。 “苏瑾你不要这样。”陆暻突然张了张嘴,转向窗外更深的夜色,“你要放下你的身份,我又何尝想被丞相之位束缚?所以,放下这样的身份来追逐你,是我自己的选择,能护得你周全,我便甘之如饴。” 苏瑾没有回答他。 室内一片寂静,苏瑾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无声的缩成一团,有什么在心底慢慢的抽痛,痉挛到她无法正常呼吸。 良久,她放下胳膊,睁着微微发红的眼眶瞪他一眼,“是你说的我以后没钱了还能投奔你,你这样的情况,到时候付不起我一顿饭钱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陆暻笑了笑,“真到那一步了就让如意去街头卖艺杂耍,总能付得起你一顿饭钱。” 苏瑾噗嗤一声笑出来,想起什么又赶紧道,“对了,你来这里,如意怎么办?” “她自理能力很强,不用我操心,而且她这段时间迷恋上武学,跟着师父在府内学武功,也有事情做。” 苏瑾闻言放下心来,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黑灰,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顿时生了个好主意。 第二日洒扫的太监一起来,就看见水里飘着什么。 他揉揉眼,放下扫把迈上前去仔细看,然而刚贴近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死人了!” 萧楠浩得到消息悠悠然迈过来,面色却是一片惊讶之色。 “这是怎么了?” “殿下!殿下!”那太监已经吓得涕泪横流,“湖里有死人,看那衣着,竟像是,竟像是... ...苏大人!” “哦?”萧楠浩装作惊慌的样子赶紧道,“快捞上来看看! 那尸体浑身发白,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面目都肿胀不堪,脸上敷着污泥与水草,那打捞的宫人没抓下来,又听见伺候苏瑾的小德子哭哭啼啼的,说昨天给苏大人送晚膳时,就发现他不见了,到今早也没回来,基本确定下来。 他转头叩首,“殿下,这应是苏大人。” 萧楠浩心中冷笑,这不是苏瑾还能是谁? 他做出一副沉痛的模样,“苏大人想来是失足坠入湖中.....上报父皇,准备丧仪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李代桃僵(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什么?” 孟凡手里的毛笔顿时落在宣纸上,洇开一大团墨渍,“国公府里的人到今天都找不到在哪儿?” “是。”那太监有些惊忧的看了看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陛下,内心有些慌乱。 这孟大人竟坐在陛下的龙案后批阅奏折,陛下反而坐在一旁,这是什么道理? 而且看陛下,面上竟然一片迷茫之色,仿佛不知自己在哪里一般。 “药呢?”萧海突然开口,“朕头疼,把药给朕。” 孟凡一挥手,殿外的侍女立马捧了一小盅进来,萧海接过来便喝,像是渴了许久的人突然见了水一般急切。 那太监在心中微微叹口气。 自从周公公去了以后,陛下的药便喝的毫无节制,原先还是论碗的喝,现在... ... “这苏瑾倒还有点脑子。”孟凡冷笑一声,将那废了的纸一揉丢在地下。 “不过,这会儿的他已经死在萧楠浩手里了,那些漏网之鱼,”他展开刚刚接到的萧楠浩的折子,批了个大大的勾,“倒也无所谓。” “你觉得这样真的可以?”苏瑾拉着自己穿的这身太监装衣角,“我咋觉得有点奇怪?” “不奇怪。”陆暻依旧是小德子的装扮,“今日正巧派我出去采买,这是咱们唯一能最快出去的机会了。” 苏瑾立马挺起胸。 是的,她必须得尽快和娘亲她们回合,不然到时候她的“死讯”传了满京城,指不定君染那个木头一气之下自投罗网,那反而坏了她的计划。 昨夜陆暻将那个来捡她尸体的侍卫替换成她,正好阴差阳错的完成了她的假死计划。 苏瑾不在意萧楠浩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自己的侍卫也莫名失踪,也不在意他是不是会怀疑自己并没有真死。 反正她苏瑾是他萧楠浩亲手推下去的,死的人是苏瑾也是萧楠浩自己亲口确定的,他以后要是怀疑,也无法明说,毕竟要是他出来解释,有些问题他就不好说了—— 为什么当时那么确定死的人就是苏瑾?那死的人不是苏瑾又是谁?为什么你的侍卫不在京城,反而会大半夜单独跑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多奇怪啊! 所以,萧楠浩这是吃了个哑巴亏,不认也得认。 临近那门口,陆暻低声嘱咐她,“低头,少言。” 苏瑾立马低眉顺眼,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小德子今儿出去给咱们带两壶酒来!”守门的侍卫是个酒糟鼻,红彤彤的像被蜜蜂蛰了一口,“爷要好酒,钱替咱们付了,就当你请。” 陆暻立马点头哈腰的,“是,是。” 那侍卫笑了笑,目光转向苏瑾身上,突然皱起了眉,“这谁?怎么没见过?” “这是来给三殿下送补给的,送完了不准备回去了吗?”陆暻迈前一步,将苏瑾挡在身后,立马堆起了笑,“您要的酒还是百花酿吗?” “这不废话吗?”那侍卫想起来,三皇子前天好像的确叫了人来伺候,心下疑惑去了半分。然而见“小德子”还站在自己跟前,那黑不溜秋的脸让他心烦,一脚踹在陆暻的膝盖上,害的他跌了个趔趄。 “你他娘的真碍眼。” 陆暻赶紧爬起来点头哈腰,“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苏瑾抬眼,看着那个从来背脊挺得笔直的男人挡在她的面前,对着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弯着腰,佝偻背,立马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 凭什么陆暻那样高贵的人要替她受这样的苦? 她迈前一步,左手却突然一暖。 陆暻微不可见的冲她摇摇头。 不必为我出头,否则功亏一篑。 苏瑾那股火气立马堵在了嗓子眼,上不上去,下不下来,憋的她难受。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之色。 “呀,鸟屎!”苏瑾突然竖起自己的中指,对着那侍卫一比,“你看在您头上呢!” “哪儿?”那侍卫不疑有他,转头去看。 就在这一瞬间,苏瑾突然将手里紧握的“痒痒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那人的衣领“哗啦”一下倒了进去。 “什么东西!”那侍卫大惊,刚转过头就看见苏瑾那比他还惊恐的眼神。 “有蛇掉进去了!”苏瑾瞪大眼,煞有其事的比划,“有那么大,那么粗,‘呲溜’一下子就钻进去了!” 那侍卫顿时觉得那“蛇”在他后背爬了起来,蛇信子还在他背后扑闪,痒的不行,他尖叫一声,顿时往地上倒去。 苏瑾“噗嗤”一声笑出来,转头就看见陆暻正立在原地,眉眼柔和的望着她。 “走吧。”他向她一笑,“我们该回去了。” 宣京,陆府。 “老爷,慢些!”有侍从扶了一位满脸怒意的老者从轿子里出来,快步往大门紧闭的陆府门前而去。 “开门!”那老者似乎有些暴躁,重重的敲在门上,“叫陆暻出来!” “谁啊?”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有个家丁探出脑袋来,见到那老者立马变了颜色,“老爷,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自己儿子府上?”陆平顿时冷喝,“陆暻呢!叫他出来!我要听听这个不孝子有什么理由!” 那家丁顿时有些为难。 这老爷平日里只知道问大人要钱花,也从不上门,偏偏就在大人悄悄出去未归时来了,这事儿怎么办是好? 不让进?虽说大人和老爷关系不睦,但是也不是他这样身份的人能这般对待的啊! “怎么不开门让我进去?”陆平更生气了,“开门!” “谁呀?” 那家丁顿时神色一喜,一回头就看见陆如意着一身束了手脚的淡粉色武术服,拎着一根长棍迈了来,“哥哥不是说不让人进来吗?” “小姐,这是老爷!”那家丁赶紧给她让了路,“咱们不敢啊!” 陆如意知道陆平。 不就是每个月都来要银子的那个人吗! 她甩了甩发,自己迈了出去。 “你是陆哥哥的爹?”她打量了一下陆平,轻轻皱皱眉“这个月银子不是已经送过去了吗,你还要什么?” “你是哪里来的?”陆平瞪着眼看着这个粉雕玉砌的小丫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没见过现在也见过了。”陆如意撇撇嘴,“你若是找陆哥哥,就可以回去了。” “为什么回去?他被陛下禁足,难道还不在府里?”陆平推门要进,“我要问问他,不当丞相了哪里来银子养我们一家!” “啪!”陆如意手中长棍突然在门上一抵,挡住了陆平的步伐,“陆哥哥在府里只是不想见你!” 她扬起下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养?而且哥哥每月给你的钱足够你吃喝不愁了,你此番行为不过是想日后向陛下表忠心,生怕哥哥出事连累你罢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陆平被她戳穿了心思,立马怒了,伸着指头就戳她的肩膀,“你个小杂碎,没爹养没娘教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就混在这儿?” 陆如意霍然抬头。 “怎么,被我说中了?”陆平得意的大笑,“一看就是个浪蹄子,小小年纪被我儿子养在这是打算金屋藏娇?我呸!不知廉耻!” “砰!”陆如意手中的棍子立马就往他那张得意的脸上招呼,舞得虎虎生风,一棍子下去,陆平脸上便肿起来老高。 “你个贱人敢打我!”陆平尖叫一声,然而换来的是陆如意更猛烈的追打,最后他实在受不住,赶紧钻进轿子里,捂着一张肿成猪头的脸跑了。 家丁目瞪口呆的看着,直到轿子消失在街口才反应过来,赶紧下来同陆如意笑道,“小姐你竟这般厉害... ...” 那家丁一怔。 面前的陆如意站的笔直,小手紧紧的捏着那棍子,指尖用力的发白。 她虽那样坚强的立着,然而早已泪流满面。 她嗫嚅道,“我不是没爹养没娘教的... ...我不是......只是他们... ...他们... ...” 陆如意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倔强的抬起胳膊挡住了眼。 他顿时哑了嗓子。 苏瑾和陆暻在路口分别,她骑着自己那匹小马飞快往乡下奔。 因着她太着急,也就没注意看公告栏上的告示,只一阵风似的赶路。 而萧衍这边,本应近三个月的时间镇压义军,他仅用了不到半月,便将他们暗中收至自己麾下,然后悄悄回了京城,却在进京的那一刻,听闻前去太庙祈福的国公爷苏瑾失足掉入湖中溺死之事。 他大惊失色,又联系自己安插在太庙的人,发现得到的还是同样的消息,而那个人京城中的府邸也被大火烧毁。 凌七和猴子看着站在国公府前一言不发的萧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深深的不安。 那个总是眸子晶亮的的苏小爷,真的就这样去了? 凌七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的开口,“主子,节哀,相信苏大人在天之灵……” 他舌头一僵。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是花间小蝴蝶吗?(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萧衍的目光沉若黑洞,看向他的那一瞬间,凌七觉得自己仿佛被冰瞬间冻住。 “注意你的言词。”在凌七实在受不住的时候,萧衍才转开眼,“她不会有事。” “主子。”猴子惊异的看他又翻身上马,“您要去哪里,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见西域来的使者吗?” “找她。”萧衍调转马头,飞驰出城门。“她的事,我等不得。” 猴子伸着手傻愣在原地。 这西域使者好不容易乔装打扮进入宣京,主子就这样把人晾着? 苏瑾的宅子就在练武场后面的那个催着他们结婚的村子。 她觉得这里的村民热情淳厚,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苏瑾是昨天半夜到的,今早醒来发现也没什么事可做,就蹲在后院屋檐下瞪着眼睛看柳晓芬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两只鸡,越看越肉疼。 这鸡大抵是镶了钻的? 柳晓芬刚刚居然告诉她,这两只鸡花了二十两银子! “哦,贵了吗?”彼时柳晓芬正绣着花,苏瑾一眼就看见那图案正是自己去云城前她描画的剑兰,“这我也没买过,只是看着不错。” 看着不错? 苏瑾看了看那鸡稀疏的毛和屁股上的屎,深深抱头叹息一声。 她是有多想不开要把银子交给自家娘亲管呢? 抱着抱着,苏瑾还是认命的起来给自家金鸡们投食。 正喂着,苏瑾突然听见不远处有马蹄声阵阵,她顿时将手里的食瓢一丢,躲进屋中。 听这马蹄声便知是匹好马,若是朝中官员,那岂不是暴露了? 她耳朵贴在门上,随时准备着逃跑。 萧衍策马奔至村中,立住。 这院中刚刚还看着有人,为何一眨眼便不见了? 他蹙着眉看了看地上散步的两只鸡,又看看空无一人的院落,犹豫片刻。 他不过是觉得苏瑾若是活着,只怕也无处可去,他便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这里找找。 可是这一个村子都转过了,这是最后一家,却依旧没有看见苏瑾的影子。 他心中有些焦急,不知去哪里找她。 这人怎么不走? 苏瑾顿时警觉起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萧衍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敲门去问问。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苏瑾应该就在这附近。 他翻身下马,向屋里走来。 苏瑾慌了,转身就要往前院蹿。 “请问,屋里有人吗?” 苏瑾脚步一顿,瞬间回头。 这个清冷禁欲的声音! 怎么那么像萧衍? 可是,他不应该是在巡防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不敢置信的立在那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萧衍敲了门,却没有听见声音,有些失望的垂下手。 还是再去别处看看。 然而就在他刚抬脚时,身后屋里突然有人开口,“是......花间小蝴蝶吗?” 萧衍一僵,面上顿时浮上狂喜之色。 “是我!”他一步上前一把推开那门,将屋里还在发愣的少女提至自己面前,抚上那少女的清瘦的小脸,“你无事,还好你无事。” 苏瑾张张唇,看进他眼底的紧张和绝望,在那一瞬间被狂喜所替代,心中酸楚。 对于他来说,自己的确是让他操了很多心了吧? “你为何做这样大的事不和我商量?”萧衍这才觉得喉头哽咽,“你可知那一瞬间我有多担心?” 苏瑾一怔,“我昨天便写信给萧泽了,你没见到他?” 萧衍顿时哀怨的看着她。 “我一回来就听说你... ...哪里还有空去见他?” 苏瑾顿时反应过来了。 她原想萧衍回来时必然会有萧泽去迎接,那么在萧衍进城时,就可以第一时间告诉他。 可是谁曾想,萧衍是悄悄回城,加上关心则乱,竟然这样像个傻瓜一样来满世界的找她。 苏瑾本想骂他傻,然而突然发现萧衍好像也认识到了自己的行为的确与以往冷静自持的形象不符,此刻竟然......做了个很少女的咬嘴唇的动作! 贝齿轻轻扣着那红艳剔透的唇,萧衍此刻面色微微发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看得苏瑾心神荡漾,立马揪住他的领子一拉,在他唇上一啄。 “小蝴蝶,来让爷亲亲你。” 萧衍被她这样蓦然调戏,面颊更红,然而却下意识的揽住她的腰,压低自己的脑袋去配合他,可是唇上触感转瞬而逝,他皱皱眉,“这就完了?” 萧衍撅嘴,“不够。” 苏瑾哈哈大笑,终于找到包养男妓的感觉,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立马又扣住他的脖子,又亲了亲,“怎么样爷的小蝴蝶,够不够?” “不够。”萧衍挑眉,学着苏瑾的语气,“就这?” 苏瑾再亲,“就这。” “还要... ...”萧衍笑意突然一僵。 “呵。”身后一声冷笑,吓得苏瑾立马松了手,顺手捡起身旁的葫芦瓢,低眉顺眼的很。 “我要烧水做饭了,娘今天想吃什么尽管说,别客气。” 没脸了,身后居然不仅有柳晓芬,还有思思和君染。 柳晓芬抱着胳膊倚在墙上,看着自家女儿装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冷冷笑着,“哦,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天我想吃红烧猪嘴,爆炒小蝴蝶,你做吧。” 苏瑾砰的一下炸了 “娘咱们吃点素的吧......” 苏瑾局促不安的捏着衣角,“肉太贵,咱们省着点花钱。” “哪里需要卖呢?”柳晓芬挑挑眉,“这不现成的?” “见过岳母大人。”萧衍迈前一步,把窘迫的快要哭出来的苏瑾拉在身后。 “叫谁呢?”柳晓芬突然笑的很是开心,“咱们可当不起您这一声。” “您自然当得起。”萧衍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恭恭敬敬的。“您是瑾儿的娘亲,自然就是长安的岳母。” “可真把自己算个人物。”柳晓芬转开眼,“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娘,”苏瑾有些听不下去了,“咱们要不要坐下来聊聊?” “聊?聊什么?”君染突然上前一步,“苏瑾,回来。” 苏瑾眉毛一竖,“去去去,你怎么也开始捣乱了?” “捣乱?”君染眯了眼,“萧衍我问你,这一次苏瑾这般危险,你在哪里?” “京外兰城,”萧衍并不隐瞒,“平乱。” “平乱,平乱!”君染笑了笑,“你可知,你在平乱的时候,苏瑾却在危机中度过?你在谋划自己未来时,苏瑾已经被沉在湖底了!” “我以为以你的智慧,不至于让她遭受这般险境,可是你呢?什么都算计的到,却唯独没有考虑她!”君染上前一步,几欲拔剑,“你的眼里有家国,有大业,你可以不负天下人,但是唯独对不起一个苏瑾!” 苏瑾大惊,想要制止君染,却见萧衍突然开口。 “这是我的错。”他说,“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萧楠浩这般大胆,不该把保护她这件事托付给别人,我应当亲自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君染冷笑一声。 “所以,我思量后决定,”萧衍抬头,直直看向柳晓芬,“我要娶她,与她时时刻刻,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生死不离,永远相依。” 苏瑾豁然抬头。 她刚刚没听错吧? 萧衍说... ...要娶她? 思思脸色遽变,“殿下您怎说这样的话,您二位都是男子... ...” “你们先下去!”柳晓芬突然冷声,“出去,把门关上,不许进来!” 君染犹自不肯,然而思思咬咬唇,还是拉着他出去了。 柳晓芬沉默着盯着萧衍片刻,“我只有一个问题,苏瑾假死,若是嫁给你成为晋王妃,这样的身份,你怎保护她不被揭发,陛下发怒?” 萧衍微微一笑,只说了六个字。 “我为帝,她为后。” 柳晓芬呼吸微微一滞,瞬间明白了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深刻含义。 “你不怕我说出去?”她上前一步,“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能说出来?” 萧衍微微点头,“岳母大人随心即可。” 柳晓芬看他半晌,在苏瑾紧张的双手冒汗的时候才悠悠开口,“人人都道晋王殿下说一不二,乃君子之姿,我便信你一次。” 苏瑾瞪大眼。 她娘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 ...同意了? “娘!”她眼含热泪,“你怎么这么......” “不过想娶她,你还差得远。”柳晓芬冷笑一声,“我们苏家有苏家的规矩,你若是不能放下那尊贵享福的姿态,我是不会把女儿嫁给你的。” “从现在开始,到你娶到苏瑾之前,”柳晓芬扬起下巴,睥睨着他,“必须跟着老娘学规矩!我要是不满意,你就淘汰,再无可能和我提这事!” 苏瑾直道不好。 跟她娘学规矩?柳晓芬是什么人?只怕萧衍半条命都没了。 她赶紧拉萧衍的袖子,“别答应... ...” 然而已经迟了,觉得已经被接受的萧衍眉眼带笑,冲着柳晓芬深深弯下腰去。 “遵命。” 苏瑾叹口气。 这纯洁的孩子啊,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丧仪(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萧衍在不大屋子里忙里忙外。 距离刚刚他们见面不到半个时辰,萧衍先补好了屋顶上的瓦片,接着捏着抹布从房梁上开始擦灰,然后又带着围裙将屋里的青石地面拖了一遍,顺手根据柳晓芬娘娘的指示,把墙角三个蚂蚁洞填了。 苏瑾看着萧衍额角的汗心疼的要死。 他连坐都还没坐一下呢。 “茶呢?”柳晓芬和老夫人坐在屋里侃大山,顺手就把嗑了的瓜子皮丢在地上,“我们聊了这么久也不见茶来,你干什么的?” 萧衍赶紧将茶端来放下,胳膊还没收回来,柳晓芬手一指,“我看鸡圈有些松,你去搭好。” 萧衍赶紧转身去做,苏瑾撅着嘴,悄悄倒了一杯茶藏在袖子里准备去给萧衍送去。 “哪去?”柳晓芬头都不抬,“要喝水就在这儿喝。” 苏瑾咬咬牙,“我去院子里喝... ...” “就在这里喝。”柳晓芬扒着橘子,“在院子里喝喂了谁我怎么知道。” 苏瑾崩溃了,一口将茶水喝了,自己坐在台阶上生闷气。 正是一天太阳最大的时候,萧衍就那样蹲在阳光下,对着一堆藤条编来编去。 苏瑾叹了口气,自己悄悄过去蹲在他身边,“萧衍... ...” “你来干什么?”萧衍一怔,立马抬起胳膊为她挡住头顶阳光,拉着她回到屋檐下,“那儿晒,你在这里就是。” “那你呢?”苏瑾伸手给他擦头上的汗,“累不累?” “累,”萧衍笑的像只狐狸,“不过有娘子给亲自擦汗,再累也舒服。” “去你的,谁是你娘子?”苏瑾赶紧收回手,“给点阳光就灿烂。” 萧衍笑笑,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包点心来塞进她怀里,“进城前买的零食,都忙忘了,你快尝尝。” 他摸摸她的头顶,转身又蹲在地上编鸡笼子去了。 苏瑾打开,捏着那些精致可爱的小甜点送到嘴里,看着那个在不远处忙碌的少年,突然笑了笑。 好像连空气都有点心的甜味。 鸡笼刚编好,柳晓芬又在屋子里喊,“到饭点了吧?” “到了。”萧衍赶紧应声,又往厨房奔。 苏瑾屁股悄悄往厨房方向挪了挪,觉得自己出了柳晓芬视线范围了,赶紧猫着腰准备往厨房冲。 萧衍小蝴蝶,我来啦! “坐着!” 她腿一软,立马落在了原地。 于是好不容易做完饭,洗完碗的萧衍终于在柳晓芬打算睡一会儿午觉时,得以喘息。 老夫人临走前,笑眯眯的看了看萧衍,点点头。 “是个好孩子。” 萧衍立马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礼,“奶奶。” 老夫人拍了拍苏瑾的小手,转头回屋了。 见屋里人走光了,苏瑾赶紧拉着萧衍坐下来,小手给他肩上一阵按摩,“呜呜,我们衍衍辛苦了。” “仔细手疼了,”萧衍由着她按了一会,又伸手把她拉回来,搂在怀里,“晚上想吃什么?” 苏瑾噗嗤一声笑出来,额头与他相抵,四目相对,“你现在就像个家庭煮夫。” 鼻尖少女的清香萦绕,萧衍又想起早上厨房里的吻,不自觉的前倾。 “呵。” 他手一抖,额头青筋皆因这一声熟悉的“呵”而暴起。 苏瑾赶紧慌慌张张的和萧衍拉开距离,“娘您不是要睡觉吗?” “睡不着。”柳晓芬抱着针线盒迈进来,瞥一眼萧衍,“顺便告知你一声,苏瑾从小到大我都是当男孩子养的,你也看得出来。以后你们有了孩子,不能总依靠绣娘吧?” 苏瑾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柳晓芬悠悠然开口,“你若是真心疼爱她,这样的小事就不要让她操心,来,我教你些手艺,你日后闲下来了,也担待着家里些。” 苏瑾顿时痛苦的捂了脸。 然而萧衍却还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自己搬了椅子坐下,认认真真的学起来。 柳晓芬见他并未拒绝,眸子有什么一闪而过,却也没说什么。 教了几次,萧衍便独立操作了。柳晓芬看了看,打了两个哈欠,不时指导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苏瑾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将她抱起,轻轻放在榻上。 她睁开眼,见萧衍正对她柔柔的笑着。 “你怎么过来了?”她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柳晓芬,发现她竟然睡着了。 “瑾儿,”萧衍压低身子,在她额头一吻,“若是困了便睡会儿。” 苏瑾抚上他的眉眼,觉得萧衍看起来有些憔悴。 “这些日子很累吧,今天应该好好休息的。”她道,“不如你悄悄回宣京歇着去吧,反正估计明日我们也得回去了。” 萧衍笑着摇摇头,“我现在一刻也不想离开你怎么办?” 苏瑾脸色有些发红,正要开口,却突然感觉手中被萧衍塞进一片绢布。 她疑惑的展开,顿时失笑。 那洁白的布子上用红色的丝线歪歪扭扭的绣出一颗心来,看得出绣的人水平不高,极其不熟练,针脚粗糙。 然而苏瑾还是觉得,心里某一处被塞得满满的。 “绣的不好,不过也算是我第一个作品。”萧衍笑着 ,“送给你。” 苏瑾口是心非道,“真丑。” 萧衍笑着摇摇头。 苏瑾看着他。 萧衍眉如山,目若海,却于浩瀚中藏着她原来不屑一顾的风花雪月,温柔而凛冽。 她知道,这一生,就是他了。 莫须问前路是否山高水远,她都想牵着他的手走下去。 柳晓芬醒来以后也再没难为萧衍,只是以“今天规矩就学到这儿”为由,挥手让他“哪来的回哪去”。萧衍便恭恭敬敬的对柳晓芬点点头,和苏瑾告别了以后,骑着马走了。 苏瑾看着他又奔波着忙自己的事业去了,微微一叹,转身就看见君染抱着剑立在她身后静静的站着。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苏瑾眨眨眼,“怎么不进屋?” 君染一声不吭,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直到苏瑾有些害怕了,他才轻轻开口。 “你,喜欢他?” 苏瑾心里突然闪过什么,她立马开口,“君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苏小花其实... ...” “苏瑾,”君染打断她,“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对他有请?” “对。”苏瑾咬咬唇,“我喜欢他。” 君染听见这句话立马垂了眼,手指微微发白。 “君染……”苏瑾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开口。 “你不用说了。”君染突然吸了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明白了。” 苏瑾张张唇,不知他明白了什么。 “苏瑾你记着,倘若他负了你,还有我在。”君染深深的看着她。 我会护着你,无关你叫什么,以什么身份生活,亦或者爱上谁。 我都会在。 他转身离去。 -- 柳晓芬一家是萧衍回宣京的第二日出现的,据当时负责移交尸体的官员回忆,“游玩归来却突然听闻噩耗”的柳晓芬哭哭啼啼的只拿出来一张草席子,把“国公爷”一裹,随手就丢在了地上,看得那些官员不禁感叹人走茶凉。 宫里的意思是,既然苏大人是在祈福期间丧命的,那便补贴些许银子做丧葬费,表达陛下的体恤之情,而陛下龙体抱恙,不便前往,以新立的太子萧楠浩做个代表前去慰问。 苏瑾听说这个消息时着实吃了一惊。 短短两日,萧楠浩竟然不禁摆脱了禁足之苦,还一跃成为太子,不得不说这对于萧衍争位大计,又多了一层阻力。 然而苏瑾也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平常的味道。 萧楠浩升的太快并不是一件好事,只怕爬得越高,跌的越惨。 只是不知,这背后要将他捧杀的人是敌是友? 因着尸体进过浸泡加之天气炎热,已经有点腐烂了,柳晓芬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日暮过后立马下葬,不必停灵过夜。 这对于知道真相的人来说,不过是害怕夜长梦多,但是在外人看来都觉得这事不妥至极。 然而人家才是说了算的,外人没有理由和权利过问,只好在当日相互语言可怜一下这倒霉蛋。 这日举办丧仪,柳晓芬让苏瑾着一身女装蒙着面立在最后面,苏瑾照做了。 她明白柳晓芬的意思。 一切从这里开始,务必要在这里结束,她这个当事人无论如何一定要在场,亲眼看着过去的生活埋进土里,再开始新的生活。 国公府白色的经幡处处飘扬,国公府众人都在卖力的演戏,做出一副悲伤至极的样子,一时间感染的来参加吊唁的官员也抹了泪。 “你们府上的人真是卧虎藏龙。”陆暻在苏瑾身边开口,“我都险些信以为真。” “我说了,今天谁演的不好晚上分银子一个子儿都不给,”苏瑾笑了笑,“他们现在恨不得我真完蛋了。” 陆暻摇摇头,“你呀,真是比如意还调皮。” “对了,今天如意怎么没来?”苏瑾有些疑惑,“今天还有一顿白吃的饭呢。” 陆暻神色微变,“如意她,最近不太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谁的尸体(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她怎么了?”苏瑾转过头,有些担忧。 “前几日我父亲来了,如意应该是和他起了争执,”陆暻眉间亦有些忧色,“父亲说了她些不好的话,等我回来的时候问她,她却不愿再说,但是比之之前,明显沉默执拗许多。” 陆暻叹口气,“今天也是,明明来了却死活不肯下马车。” 苏瑾听着听着皱起了眉。 如意这个孩子不知是因为经历过生死离别,还是本来便天生聪慧,一直表现的都比同龄人要成熟懂事的多,心智也十分坚强,若是如陆暻所说已经表现这么明显,说明她这一次受伤不小。 “我一会儿去看看她,”苏瑾对于这个自己从废墟里救出来的孩子还是很疼爱的,“我们女孩子之间还好聊些。” 陆暻点点头,“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 苏瑾点头,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突然见门口迈进来个白面皮儿的侍卫,目光扫了扫,突然捏着嗓子来了一句。 “太子殿下到!” 屋里的官员立马对着踏进门的萧楠浩行礼。 萧楠浩并没有把目光放在这些人身上,进门的那一瞬间阴沉冰冷的目光便扫向那堂中停的一口棺材。 苏瑾立在人群后,向萧楠浩看了一眼。 看他这神色,只怕已经知道了自己侍卫无故失踪了,那么今天来,只怕目的也不单纯。 苏瑾没有猜错。 萧楠浩得意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那夜派去处理苏瑾尸体的侍卫至今未归。 他立马就觉得这件事不对。 自己的侍卫若是耽搁半天未归还说得过去,可是这么长时间渺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实在不符合常理。 再加上这件事和苏瑾有关,不得不让他深深怀疑,那日湖里捞出的到底是谁。 萧楠浩十分后悔那日因为太过自信而没有确认尸体的身份。 倘若真的不是苏瑾,那么苏瑾为什么不吭声,反而由着事情这样发展? 是不是在等他不防备的时候,又如之前一样给他重重一击? 夜长梦多,苏瑾难防。 他今天必须确认,那棺材里躺的到底是不是苏瑾。 萧楠浩阴沉着脸,迈上前来。 若是苏瑾还活着,他不介意再一次送他下地狱。 “妾苏柳氏,”在棺前的正“暗自垂泪的”柳晓芬向萧楠浩一拜,“见过太子殿下。” “夫人快轻起。”萧楠浩勉强挤了笑出来,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别扭,透过了皮肤,却未达眼底,“父皇龙体有恙,所以托本宫来送苏大人最后一程,还请苏老夫人、苏夫人不要介意。” “陛下恩情浩荡,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怎会介意?”柳晓芬向他又是一拜,“多谢殿下跑这一趟,咱们... ...” 她声音哽咽,似是说不下去了。 萧楠浩心中冷笑,面色却一片哀痛之色,“请您节哀,唉,想本宫和苏瑾也算是感情甚笃,谁曾想他竟这般... ...” 萧楠浩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转头往棺材那里走,“就让本宫再看一眼阿瑾。” “您是贵人,这怎能入了您的眼?”然而柳晓芬却突然伸手,看似礼貌热情又恭敬,实际上强势粗鲁又坚决的挡住他前进的步伐,推着他往为数不过的几张桌子上去,“您只需要在阴凉下坐坐,我们无比感激您关怀的心意。” 果然有问题! “您这一说便是折煞我了。”萧楠浩立马转身躲开那手,执着的往那棺材而去,“本宫好歹与阿瑾相识多年,若是连这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岂不是会抱恨终生?” “您这样说便是不对,”柳晓芬步子一挪,挡在他前面,“人们都希望能把自己最美的样子留在世人心中,此刻那尸体已经被泡的肿胀不堪,连妾身都不敢靠近,恐怕您看了才会抱恨终生。” “苏夫人,”萧楠浩顿了足,扬起下巴看着不卑不亢一定要拦住他路的柳晓芬,突然笑了笑,“您这般阻挠,到叫本宫疑惑,是否棺中有什么......秘密?” 柳晓芬目光一闪,“殿下说笑了,这棺中能有什么秘密?不过是盛身后事的家伙罢了,又不是金银宝盒,谁会想不开在这里藏些什么。” “那可说不定,”萧楠浩笑的意味不明,“保不准夫人没在意的时候,就有些蚂蚁嗑了棺木,肆意逃窜呢。” 柳晓芬面色一僵,就看见萧楠浩突然越过自己,抬脚就踏上了石阶,探头往那棺材望去。 苏瑾霍然抬眼,眸子亮若星火。 萧楠浩得意的将那尸体一扫。 那尸体身形瘦小,正穿着一身苏瑾的衣服僵硬的躺在棺材里。 果然像柳晓芬说的那样,这具尸体已经被泡的肿胀发臭,但是依稀可以看出那人眉目。 细眉,红唇... ... 萧楠浩有些不可置信的张着嘴。 这一眼看上去,的确是苏瑾的模样! 苏瑾真的死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想凑得更近去看。 “我的儿啊!你命好苦啊!”身后突然有人嚎了一嗓子,惊的他一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这一回头,萧楠浩就看见“因见到儿子尸身悲伤难以自制”的柳晓芬白眼一翻,竟直直向他倒来。 此刻台上离得最近的只有萧楠浩,他只得伸出手去扶,不自觉的就离开了那棺材两步,他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突然涌上来两个婢女,一前一后的将他一围,急切的扶着他和他身边的柳晓芬一起往外走。 萧楠浩左右都是女孩子,挣扎也不是,松手也不是,只得由着她们将他带了出来,坐在树下。 不一会儿柳晓芬便悠悠转醒,和他道了句谢便离去了。 萧楠浩坐在凳子上皱着眉。 若说刚刚所见五官依稀是苏瑾的模样,他还有些怀疑,可是见到那人身形,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自己的侍卫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而那人身形的确和苏瑾一般瘦小,绝不是自己侍卫。 那尸体除了会是苏瑾还会是谁? 他就说,苏瑾能有多大本事,手脚被缚落入湖中还不死?没死又为何不出现解释?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结果——苏瑾已经被他除掉了! 紧蹙的眉头渐松,觉得心头大石落地的萧楠浩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他拍拍袍子突然起身,向柳晓芬等人道,“本宫还有正事,请老夫人、夫人节哀。” 然后也没等她们回复,便转头就出了门。 将萧楠浩所有动作都收入眼中的苏瑾微微一笑。 萧楠浩这个人,输就输在了不知道现代的“换头大法”——化妆术。 萧楠浩有疑,要来查看这事她早就猜到了,于是早早便给那尸体描眉画眼,模仿的和自己有七分像,又拜托了陆暻将那尸体全身骨骼收束成和她差不多大小。 尸体骨节僵硬,不能和活人一般收放自如,加之本就不是一个人,所以若是久看必然会发现端倪,但是她只要保证萧楠浩看到的那一瞬间,配合着妆容能够认为那是她苏瑾就够了。 这一切摆在萧楠浩面前,不由得他不信。 近日暮之时,有苏家请的汉子来将被子给那尸体盖上,当着众人的面,钉上钉子封了棺,然后抬着便去了早就选好的墓地,下葬。 苏瑾远远的看着那渐渐封起来的小土堆,微微呼出口气。 自己前半生里那些不得已的谋划和算计,就这样被一撬撬土深埋在地下,长眠,腐化,可能成为那地面上翠绿植物根系上的晶莹的养分,供它走完下一个一年四季。 过去属于土地,未来属于自己。 “恭喜你,”陆暻在她身边柔柔一笑,少年那亮丽的眉眼在晚风里如此温柔,“从此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 杨琉月立在晋王府前,深深叹口气。 与他相交甚好的苏瑾突然这样没了,衍哥哥若是回来了听说这件事一定很伤心,自己必得要安慰他的。 街上的行人不时向她看来,指指点点,杨琉月看见了,不禁苦笑了一声。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不顾身份了? 她有点想回去,可是一想到到时候第一个安慰衍哥哥的人不是她,杨琉月立马站的稳稳的。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搓了搓,驱散了些寒意,看着那熙熙攘攘的大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自己心上人的影子。 她这边翘首以盼,府里的萧泽却把脸拉成了个苦瓜。 这女人没病吧?怎么天天跑到哥哥府上来蹲守,是不是知道他萧泽住在这儿,准备报把她哥累昏过去的仇啊? 萧泽痛苦的挠了挠墙。 他已经好久没去春风楼了!也好久没去泰和茂买醉不花钱了! 他好想去玩,身上好痒! 眼含着泪水,萧泽趴在窗户上思念着远处流光溢彩的夜生活,仿佛听见了那阵阵悦耳的音乐,最终咬牙迈步而出。 去他娘的!爷要放浪形骸!爷要纸醉金迷! 他“哗啦”一声拉开府门,斜斜的看一眼杨琉月,满脸大义凛然,“我没想到你对我这么执着!动手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能当我娘亲吗(一)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什么? 杨琉月一下还没能反应过来这齐王殿下抽了什么风,也忘了行礼,开口就道,“你要我对你做什么?” “你守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小爷我吗?”萧泽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爷大度,你为你哥哥报仇吧,我绝不还手!” 杨琉月怔了怔,这才明白萧泽在说什么。 她笑出声,“殿下,我是在等衍哥哥。” 嘎? “你不是等我?”萧泽立马瞪大眼,心中突然升起了点失望。 他没魅力不够吗?居然不是为了等他? “不是。”杨琉月答得毫不犹豫,“苏大人骤然离世,我怕衍哥哥回来无人安慰他,还请殿下不要多想。” 萧泽摸摸鼻子,觉得有点尴尬。 自己是不是太久没在京城贵女间浪了,导致现在魅力锐减? 杨琉月见他这样,沉思片刻又开口,“至于家兄... ...琉月觉得这件事的确是家兄做的不妥当,殿下不必介怀。” 听她这样说,萧泽倒有些诧异的抬眼,“你真是这样认为的?” “自然。”杨琉月偏着头微微一笑,“父亲自小便教导我们做人务必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家兄那日实属小人行径,琉月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萧泽听了,顿时目光大亮,捏着下巴看了看杨琉月。 “你到有点像她。” 杨琉月疑惑的看他一眼。 萧衍眼珠子转了转。 哥哥有个追求者在,苏瑾估计得醋死,不如自己来替她解决这个麻烦! 萧泽突然挑眉,“你说你是等我哥哥?” “正是。”杨琉月点点头,“殿下若忙,还请自便......” 她突然大惊失色,“殿下您这是做什么!于礼不合!” “少把那套酸溜溜的话搬出来,爷不爱听,”萧泽一把将胳膊搭在杨柳月的肩上,假装看不见她惊恐的表情,朗声大笑,“等人是最没意思的了,走,小爷带你开启新世界的大门!” 杨琉月挣扎无果,被萧泽越拖越远,十分后悔今天是自己偷偷跑出来没带侍女。 她的名节今天要毁于一旦了! -- “你叫如意?”苏瑾蒙着面坐在陆如意身边,“长得真是可爱。” 陆如意抬眼看她一眼,叹口气,“我知道你是谁,不用装了。” 苏瑾一僵,抬眼和陆暻交换了一下眼神。 刚刚丧仪结束,她为避嫌没有坐国公府的马车,只得坐陆暻的车回来,可是考虑到陆如意不知道自己是女子,她只得装作初次见面和她聊天,谁知这孩子居然... ... 苏瑾有些心惊,试探着开口。 “我是谁?” “苏大人。”陆如意把下巴放在手臂上,小手紧紧的环着自己,“或者说,以后要叫你苏姐姐?” 陆暻霍然抬眼,“谁告诉你的?” 陆如意摇摇头,“她来府里那日,我听见你们说话了。” 苏瑾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如意知道了这件事,竟然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她突然发现陆如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沉稳老成,甚至沉稳的让她惊惧。 如意真的只有四岁吗? 她手指冰凉,捏住自己的裙摆。 陆如意抬眼见她和陆暻皆是一脸戒备之色,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 “你们为什么这么看我?”她突然摇着头,目光哀痛,“你们是不是都在嫌弃我?” 嫌弃她? 苏瑾眸中讶色一闪,陆暻已经开口,“怎么说?” “嫌弃我,看不起我,因为我是个没有爹娘的孩子。”陆如意像是被戳到痛处,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让人心疼。 “从除夕过了以后,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奇奇怪怪的,他们都说我是没有人疼的孩子了,所以我跟着你们,以为大抵再也不会有人用那样的眼光看我,那样说我... ...” 她似乎精神在这一刻突然决堤,浑身发抖缩成一团,似乎想要将自己就此缩到没有人能找见,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要将所有的自卑在这一瞬间咬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每一天都会被人提起没有爹娘,我好难过,好难过......” 是不是自己藏起来,就再不会有人这样看她? 后背却突然一暖,陆如意浑身僵硬的被苏瑾搂在怀里。 “如意,若是想哭你便大声哭,”苏瑾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我们的如意,不必在难过时勉强。” 不知道是苏瑾的怀抱太过温暖,还是陆如意的委屈已经达到极致,她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只哭,一句话也不再抱怨,只是哭,要将她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一般,哭。 苏瑾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如意压抑太久,对于年纪还小的她来说实在承受不住这般多的悲伤和异样的眼光,这些,一点点引燃她埋藏在灵魂深处的苦痛。 陆如意不是不痛,不是不想像以前那样与家人常安常欢常相伴,只是她心里那个可以归憩的地方,已经在除夕那夜,随着木柱的崩塌,毁为废墟,从此她的心里便空荡荡的,只用来盛放世人以为的好意和劝慰。 不知过了多久,陆如意终于流干了泪,自己抹了一把,抽抽鼻子。 陆暻悄悄递过来帕子,塞给苏瑾。 “好些了吗?”苏瑾给她擦擦鼻涕,“若是还难过,还可以哭。” “不。”陆如意哑着嗓子,“不想哭了。” 苏瑾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是为这个难过?” 陆如意一声不吭,只是用手指将那帕子攥成一团捏在手里。 苏瑾摸摸她的发,把她揽在怀中,语气温柔,“若是你为这个难过,那么大可不必。” 苏瑾将陆如意有些散乱的头发解开,温柔的握在手里,一点点梳开,再给她编成小小的麻花辫。 “别人说你没有爹娘,就是没有了那又怎么了?没有可耻吗?当然不!” 苏瑾发现编差了,又散开重编,“假如有人说你,嘲笑你,欺负你,扎你心窝子,不要怂,直接干他!” 陆如意讶然抬眼,看向她。 头顶那个女子容颜精致,晶亮的眸子里没有她惧怕的同情,只装着对她的温柔。 陆如意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暖意。 “别抬头,不然一会儿我又不知道编到哪里去了。”苏瑾把她的脑袋按下去,“宝贝你要记住,我们拒绝不吃亏。若是因为爹娘不在,我们受委屈了,他们也会很难过的,就当是为了爹娘,咱们也要争口气。” 苏瑾编完一边,又去抓另一边,“你现在经历的时期大概是你最无力的一段日子,你陆哥哥刚刚告诉我,你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甚至乏力奢睡,而且你刚刚也不愿下车,是不是想把自己就这样和世界隔绝起来?” 陆如意心虚的垂下眼,却将手中的帕子一点点松开。 “可是,你不能。”苏瑾轻轻叹口气,“即便是你努力过却发现冲不出去,哪怕那是困兽之斗,你也必须坚持下去,如意我知道,这很难,但是生路,是靠自己杀出来的。” 陆如意轻轻吸了口气,眼里有什么轻轻晃动。 “如意,这可能是你一生中会经历的最痛苦的时刻之一,但是无论如何,事情大概率不会再坏了,那么既然这样,克服它!这些日子里,请你一定不要怀疑自己,也要对自己好一点,”她将陆如意的发盘好,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听说你最近可有点不乖哦。” 陆如意心里的防备一点点打开,被她这样一刮,立马摇头,“我现在起就会很乖了。” 苏瑾捏捏她的小脸,笑了笑。 陆暻坐在一旁,虽然手里拿着书,眼睛却一直盯在这两个人身上,见陆如意终于恢复了正常,才悠悠转开眼,将书翻过一页,轻声开口,“对了如意,有件事还要和你说。” 陆如意转过脸,大大的眼睛眨了一眨。 “我打算认你为义女,这些日子打算将你记在陆家族谱里,”陆暻随手又翻过一页,“从今天起,你不是没有父亲的人了。” 陆如意张大嘴,喜色顿时爬上她的小脸,她一下蹦起来,“真的吗?” 苏瑾一怔,抬眼看向陆暻。 她知道,陆暻此举一是为了安慰陆如意,二是为了陆如意的以后的名声考虑。 她总不能就这样没个名头的住在陆府吧。 以他和陆如意之间的年龄差,认成兄妹其实最为合适,但是不说陆暻有无权力改本家的族谱,就算有,陆如意还要遵循礼制,回陆家老宅同陆父住在一起。 届时陆如意长大,婚事都要拿捏在陆家长辈手里,只怕也会委屈她,还不如放在陆暻这里,陆如意也快乐。 毫无疑问,陆暻做了最好的选择。 她与陆暻相视一笑。 陆如意自己在马车上开心了半天,一抬头就看见这一幕,眼珠子突然一转,立马又落下了泪。 “这又怎么了?”苏瑾一怔,“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没事,我只是突然觉得,”陆如意抽抽鼻子,“假如能再有一个娘亲就好了。” 苏瑾嘴角一抽,果然见陆如意抬起水汪汪的眼看向她,“苏姐姐,你能当我的娘亲吗?” “我...”苏瑾本想拒绝,然而看着陆如意那泫然欲泣的眸子,又觉得自己残忍。 “也不是什么大事。”陆暻突然将书一合,“不如你就答应了。” 陆如意立马一唱一和,“是呀,娘亲。” 苏瑾白眼一翻。 陆暻!你以为我没看见你眼底那摸笑意吗?你等着! 第一百五十章 此间事了(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娘亲再见!”陆如意从窗户里探出半截身子向苏瑾挥手,“娘亲记得多来看如意!” “好了,让你娘亲安静些吧,”陆暻将陆如意提溜回去,眉眼间都带着浓浓的笑意,“我们走了,你早些休息。” 苏瑾微微叹口气,看着那马车越走越远,转身回府。 此刻余晖已然落尽,街上本没几个人,只有街头几个喝醉了酒的富家子弟在互相调侃,苏瑾瞥了一眼,也没在意。 然而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间,其中一个人抬头,目光微怔,大着舌头,含混不清的指着她的背影,“怎么那么像......苏瑾?” “傻了吧你!”有人推他,“苏大人才刚刚下葬,你就看见他,莫不是闹鬼?” “也是!”那人笑笑,挠着头,“那人一身女装,也不会是,肯定是我看错了!” 他扬起酒壶,“我们再喝!” —— “您这是怎么了?”苏瑾看着面容憔悴的荣文林微微叹了一口气,“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倒下了。” “咳咳,人老了就是多灾多病的,只怕我也撑不了太久,”荣文林咳了咳,“小公子坐远些,莫要让病气过给您。” “您怎么说这话?”苏瑾倒了杯水给他,“现在好好养病才是,不要总想这些。”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荣文林苦笑一声,“我也活够了,看得开。” 他抬头看向苏瑾,“小公子今日来有什么吩咐?” “我想把铺子盘出去,”苏瑾叹口气,“您也正好休息一下。” “好,”荣文林咳了咳,直起身子,“您大抵卖个数?小公子可将地址给我,到时候银子给您送到府上。” “你看着合适就行,不必给我,赚的银子你都拿着吧。”苏瑾摇摇头,“就当报酬。” “这怎么行?”荣文林有些着急,“这是一笔大数目,您怎么就... ...” “你替我赚了很多了,这是你应得的,”苏瑾赶紧开口,“若是真要觉得不合适,就答应我这铺子这个月十五日前必须出手,千万不要拖!” 荣文林从苏瑾的脸上看出了她的认真,本想询问,然而觉得这事不好问,只得点头应下来。 和荣大爷又聊了聊,看他神色的确疲惫,苏瑾便在后间又换回了女装,从后门回了府里。 府里还有柳绿、刘愣子和思思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这件事,苏瑾还没想好怎么和他们说,只得先拖着。 她刚迈进后院,小岚突然就出现她身后,险些把她吓得心脏都掉出来。 “爷,”小岚依旧延续着之前的叫法,“老夫人找您呢。” 苏瑾呼出一口气,点点头,向后院而去。 正是午后,老夫人在院子阴凉下支起了一把藤椅,拿着一把崭新的藤扇轻摇,和身侧的柳晓芬说着话,两个人头挨头,轻笑着。 苏瑾微微勾起唇角,只觉得这是难得见到的和谐场面。 柳晓芬转眼,看见站在那里的苏瑾,转头和老夫人道了一声,伸手唤过她,“来啊,傻站着做什么?” 苏瑾挪步过去,见老夫人今天神色很精神,笑了笑,“今日和我娘聊了什么这么开心,午觉也不睡了?” 老夫人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摩挲着,“平日里一直是昏昏沉沉的总想睡,今日天气好,你娘陪着我在外面坐了坐,竟也没觉得疲惫。” “可见还是我的功劳了。”柳晓芬今天似乎也很愉快,将苏瑾摁在自己坐的位置,冲老夫人开口,“娘,那你们聊,我去准备饭菜了。” “好,”老夫人笑了笑,冲她摆摆手,“你去忙,不用急着过来。” 她牵着苏瑾的手,脸上竟带了些孩童般的纯真之色,“我和我们小瑾说些心里话。” 苏瑾笑了笑,心里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快的让她抓不住。 “小瑾,你看。”老夫人献宝似的从身后摸出一个棕色的小盒子,递给她示意她打开。 苏瑾接过来,只觉得那盒子沉甸甸的,摸上去质感很好,开口处用累金的扣子合了,她用指尖将它挑开,轻轻打开,就看见盒子中躺着一支亮闪闪的步摇。 那步摇是银质的,在头顶用银丝包裹着紫色的水晶,在阳光下一片梦幻之色,恍若少女在月明星稀下做的最朦胧的梦,从那里蔓延开无数根飘逸的流苏,在末端都坠了银色的叶子,在风中叮当碰撞。 苏瑾有些爱不释手。 真是好看。 “喜欢不?”老夫人冲她一笑,“这是特意为你打的,戴上看看。” 苏瑾赶紧将头伸过去。 老夫人放下她的长发,将那柔顺的发丝一点点展开,“不知不觉,我们小瑾也到长发及腰,马上嫁人的时候了,以后就让晋王那个小伙子给你梳头发吧。” “奶奶!”苏瑾小脸一红,“您再瞎说我就回去了啊!” 老夫人笑笑,将她的发盘起来。 “小瑾,你娘其实一直对你都很上心,”老夫人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她最开始反对你和晋王在一起,不过是觉得你这半生太辛苦,跟着君染这样踏实的孩子,日子哪怕平淡,可是安稳,可是谁知你居然还是看上了晋王。” “可见你们还是有缘分,不过他也不错,不会负了你,你跟着他我也放心。”老夫人将那簪子为她插在头上,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去屋里照照,顺便帮我把桌上放的那本书拿来。” 苏瑾笑着奔进屋里,对着老夫人的镜子臭美半天,恨不得对着镜子亲一口,磨蹭了好一会才抱着书出来。 “你是在里面沉醉了好一会儿。”老夫人见苏瑾终于出来了,笑着摇摇头,“怎么样满意吗?” “嗯,很好看。”苏瑾坐在她身边,将书递给她,笑的开心,“怎么看起这样的戏书了?我倒见这是小儿读的。” “闲来无事解闷罢了,”老夫人似乎有些疲惫,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看小几上的那束黄玫瑰,伸手抽出一支,放在鼻尖轻嗅,“小瑾,好久你都没有给我念过书了,今天你给我念一段好不好?” “自然可以!”苏瑾笑眯眯的翻开,“想听那一节?” “就‘寄忘川’那一折吧,”老夫人合了眼,“我想听那一个。” “好。”苏瑾翻开,“这似乎是将主人公素琴一生的回忆,感觉有点长。” “无事,离饭点还有些时辰,”老夫人轻笑,“念吧。” “这一日,素琴带着丫头在园中漫步... ...” 听着苏瑾的声音,老夫人轻轻合了眼。 “……望着这一片故园景,往事呀都浮上心头... ...” 恍惚间,苏黎还是稚子,尚在膝头撒欢,怎么转眼间就娶了一房好妻子? 老夫人勾起唇角。 回想起,这些年多亏有了晓芬,若非你,国公府不会有今日。 “... ...冬阳收于枕畔... ...” 小瑾如今也找到良人,恢复了女儿身,黎儿沉冤得雪,似乎自己也没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了。 “... ...煮酒一壶,不必心心念念呀,夜渐安... ...” 渐安,这一切倒也是渐渐安定下来,的确不必再心心念念。 老夫人迷迷糊糊的想。 剩下的人生就让她们自己走下去吧。 既然此间事了,那便拂身去吧。 此去—— 不再还。 苏瑾念着念着,突然若有所悟的抬眼。 风,正好。 老夫人侧躺着,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那朵曾被她轻嗅着的指尖花,此刻掉在藤椅上,被风一吹,无声落在地下。 苏瑾愣了愣,语气轻柔的仿佛怕惊醒她,“奶奶,这一折要读完了,还... ...读下一章吗?” 老夫人无声的睡着,回答她的只有林间的风声。 “那我继续读了。”苏瑾自言自语,慢慢低下头,“下一章是‘分离’,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她读得僵硬,双手颤抖。 “啪嗒”一滴泪突然落下来,濡湿了那些字迹,苏瑾赶紧抬手擦了,“他向南走... ...” 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泪,一滴接一滴,直到将这页纸湿透,苏瑾突然捂着脸,痛哭出声。 “奶奶!” 大魏景泰十一年,宣京城内又办了一场丧事,而这距离上一次苏家顶梁柱苏瑾殁了不过半月,国公府上下又被白色覆盖。 苏瑾跪在地上,有些木然的将手里的纸钱放进面前的火盆,也许是离得太近,她脸上的面纱险些被火焰燎到。 直到被桃红拉开,她还有些木然的看着屋里摆放的灵位和那静静躺着的尸体,有些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件事发生的这般突然。 “你去后面洗把脸,”双肩一暖,苏瑾回头就看见柳晓芬红肿的眼,“我在这儿,去吧。” 苏瑾被君染拉到后院,他用干净的布子给她擦了脸,看着苏瑾那有些凄惶的脸色,叹口气,“我去给你打盆水。” 他出去了,不久又有人迈了进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如此对弈(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那人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到躺在榻上闭着眼的苏瑾。他走到榻前,见苏瑾那微颤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轻声叹了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 她没有睁眼,只是攀附上那人的脖颈,嗅着他身上的清冷气息,“萧衍,我没有奶奶了。” 萧衍揽着她,眸中沉痛之色深重,他一言不发。 他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便赶了回来,生怕这个小人儿在他不在的时候太难过,可是如今见了,他发现自己除了陪着她一起难过以外,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他无法分担苏瑾的痛苦和伤心,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他只能这样陪着她,听她在自己怀里轻轻念叨。 “奶奶那些日子很奢睡,其实我就该猜到的.....” “我一直在奔走,不是在云城就是在太庙,我陪着她的时间太少了,每一次她都会送我出门,站在门口看我背影好久......” “我从云城回来的时候她曾说,就连在家门口等我的时光都是幸福的... ...” “那段日子太让她担惊受怕了,可是现在应该开始过好日子了,为什么... ...她就走了呢?” “你说,为什么呢?”苏瑾突然哭出声,“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见不到那个会轻轻摩挲我的手,那样关怀我的奶奶了。” 萧衍揽着她,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几夜没睡的苏瑾终于哭累了,在萧衍怀里睡着了。他轻手轻脚的把苏瑾放在榻上,给她盖上被子,准备去打点水,然而门一拉开,站在门外的君染慢慢抬头,见他出来,将手里的盆递上来。 “你陪着她吧。”君染声音有些苦涩,“她现在应该最想见到你。” “多谢。”萧衍接过来,向他点点头,转身要进屋,却听身后的君染又开口。 “萧衍,你记住,我这不是放弃苏瑾,只是想让她不难么为难而已,但是你若是觉得她身后没有支撑而负了她就大错特错了,她伤心之时,就是我找你拼命之时。” 萧衍步子微微一顿,侧过脸,“多谢你对瑾儿这般爱护,我也会用你这句话时刻提醒自己,苏瑾很好,值得更多人去喜爱,亦值得我加倍珍惜爱护。” 君染听着他这样的话,眸中神色变幻半晌,终于归于平静。 他转身,离去。 —— 老夫人是内眷,生前也不喜欢太喧闹的场景,所以丧仪并没有邀请多少人来参加,只是相熟的几人来送她最后一程。 陆如意哭的双眼红肿,拉着陆暻的衣袖擦着脸,看着那个前些日子还对她十分疼爱的老夫人棺木入了土。 苏瑾没有在像前几天一样失魂落魄,她想开了。 奶奶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走的安详,没有受苦与折磨,这便是福分。至于那些让她舍不得的回忆,其实才是她和老夫人之间最宝贵的财富。死亡,从来不是生者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她会永远记得这些,仿佛,她还活在自己身边。 小手一暖,萧衍握住她捶在身侧的手,无声的安慰着她。 苏瑾心里一暖。萧衍这些日子一直这样无声的陪伴着她,她没心情考虑萧衍是不是很忙,萧衍也从来不提,她去哪他就去哪里,仿佛真的没有什么事要做,可是有几次她半夜醒来都能看见他躲在廊下,借着灯笼那微弱的光芒,将手里一份份信件拆开回复。 她向他摇摇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没事。” 萧衍眼里有些缱绻,也向她柔柔一笑。 他们这样温情,本应该是一幅很美好的画面,落在人群后的一个人眼里,她顿时将手里的帕子紧紧的一扯。 许是她太不引人注目,所以没有人发现思思此刻满脸的不忿。 晋王说他身边的女子是未来的晋王妃,旁人大抵不知这窈窕的女子什么模样,可是她却清楚。 那日她画好画,没找到苏瑾,只听说在老夫人那里,她便带着画儿去了,可是等她去了看见的却是一个女子。 思思当时还以为这是哪家小姐,看和老夫人那般熟稔,想着是不是未来自己的当家主母,便打算悄悄去看看长什么模样。 可是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那人长得和苏瑾一模一样,震惊之下又听老夫人和她的对话,立马明白过来,这个女人就是苏瑾! 思思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回到自己屋子里冷静了半晌,再回想起以往所有的端倪,她才蓦然醒悟。 她做了什么傻事!她那般坚持,居然是为了一个和她一样的女人! 想起自己以前为苏瑾守身如玉而吃得苦,思思就觉得十分可笑。 自己对她寄托了那般多的希望与关怀,可是苏瑾却瞒她、骗她,现在不仅假死失了身份,还找到了与她相知的人,下一步就该是嫁人了,那她呢?她这个为她做了这么多牺牲的自己呢?就该孤独一生无人相伴吗? 思思越想越觉得恨,然而对于这样的局面,她却无能为力。 “思思姐姐,你没事吧?”柳绿突然发现思思浑身颤抖,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发着抖?” 思思听见这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立马强行稳住心神,笑道,“无声,不过是舍不得老夫人就这样去了罢了。” “姐姐真是个有心的。”柳绿感叹一句,也没起疑,“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思思转过脸,看着苏瑾的背影目光闪烁。 苏瑾现在不上朝了,对于朝廷里的风吹草动知道的就不是很及时了,而萧衍自从平乱回来以后,就假托病中低调的不怎么出门,全靠着还在朝上的萧泽讲八卦似的讲给她听。比如什么孟凡正式成为宰相了呀;什么萧楠浩已经好几日代父理政了;什么听说陛下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已经好久未出过寝宫门了等等。 虽然萧泽讲的时候语气放的很轻松,可是苏瑾还是听出了许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天只怕就快变了,只是不知这一场争斗里,究竟鹿死谁手? 陆暻这两天闲来无事,常带着陆如意来她府里。虽然每次都说是陆如意想她娘亲,可是每一次有资格和她坐下来聊天的,都是那个笑的纯洁无害的白衣少年。 看着每次兴冲冲来找她的陆如意,只能惨兮兮的蹲在院子里玩泥巴,苏瑾都恨不得给陆暻翻个白眼。不过好在他虽然鬼主意多的要命,也算是个正人君子,每次也就和她下下棋,说说话,打发一下她突然闲下来的时光。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总会被经常来找苏瑾的某殿下撞见。 苏瑾有些坐立不安,犹犹豫豫的看着对面两个男人,“你们已经下了两个时辰的棋了,要不要歇会儿... ...” “不必,”陆暻坐的笔直,落子招招狠手,“难得和长安对弈,只让人意犹未尽。” “瑾儿不必担忧,难得怀瑾这样清闲,”萧衍目光专注,见招拆招,“我自当奉陪。” “长安好本事。” “怀瑾客气。” 两个人又将注意力放在棋盘上,斗了半天不分胜负后又开始阴阳怪气的互怼。 “长安这样忙碌,下回就不必多跑,”陆暻笑意盈盈,容色养眼的就像初绽的一支早樱,“苏瑾我自会照看。” “怀瑾客气,”萧衍优优雅雅的饮了一口手里的茶,姿态高洁如神祇,“我的未婚妻,自然自己照顾。” “未婚妻?”陆暻挑挑眉,“长安这话说的到让人不懂,这事儿可有公告天下?更何况只要她未嫁进你晋王府,一切皆有可能发生。” 萧衍笑的眉眼弯弯,“怀瑾这般心急,是替瑾儿考虑?我替瑾儿谢过你,天色不早了,不如留下来吃个晚饭?” 苏瑾听着,挠了挠脸。 轮段位,还是萧衍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技高一筹,代替她这个主人留人家吃饭,已经很明显的告诉陆暻,他是客,而他萧衍才是主人。 她有些尴尬,觉得如今这个场面十分诡异。 陆如意玩泥巴也玩累了,洗了手进来就往苏瑾怀里冲,“娘亲!” 她这一嗓子喊的那两个还在斗嘴皮子的男人一顿,都向这个方向看来。 苏瑾只觉大事不好。 陆如意也觉得背后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些疑惑的转过头。 萧衍见她转过脸,立马挺直腰背,等她那句“爹爹”落在自己身上。 然而,陆如意却对着陆暻道:“爹爹,这个哥哥为什么总看着我?” 萧衍眸子危险的一眯。 “没事,看你好看。”陆暻眼底笑意盈盈,伸手摸了摸陆如意的脑袋,“今天乖,回去给你买糖葫芦吃。” “小姑娘,”萧衍突然对着陆如意一笑,“再晚一会儿,糖葫芦都回家了,你就吃不到了。” 陆如意一听,立马拉着陆暻的袖子,“爹爹那我们快去买!” 看着黑了脸的陆暻被拖走,萧衍笑着关了门窗,回头对着那个不敢看他的少女轻轻开口,“娘亲,嗯?” 第一百五十二章 溃于蚁穴(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觉得这尾音的“嗯”有些危险,嘿嘿笑着也不敢搭话。 “爹爹?”萧衍笑眯眯的又迈前一步,“嗯?” 苏瑾下意识的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一抽。 “哎。” 萧衍步子一顿,“你刚刚说什么?” 苏瑾刚说完就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听萧衍已经反应过来,赶紧强行圆场,“不是,我是说,你看陆暻被如意叫爹,可是叫你哥哥,这不是显得你年轻吗?” 萧衍弯着唇角,“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她?” “哈哈这不必了,”苏瑾见他越来越近,赶紧呲着牙笑的狗腿,“殿下,天色不早了,你饿不饿,我们吃饭去吧。” “饿。”萧衍点点头,却突然将她一揽,低头压上她的唇,“不过你秀色可餐。” —— “咳咳。”看着榻上虚弱的父亲,荣文林的儿子虎子深深叹口气,迈出屋来,“娘,我看爹只怕不太好,要不咱再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王氏满脸忧愁,听到儿子这样说摇摇头,“没用的,你爹只怕是不能够了。” 虎子拧着眉头半晌叹了口气。 “对了,小公子交代给咱们的事儿,你做了没有?”王氏有些担忧,“你爹现在起不来身,把这件事交给你了,你可得好生看着些,不要卖亏了。” 虎子听自家娘这么说,突然压低声音道,“娘你糊涂了。” “啊?”王氏一怔,“你这什么意思?” “你看,爹要是去了,铺子也没了,咱们以后的生活怎么办?我可不想回去种地了。”虎子摇摇头,对着王氏道,“反正小公子已经将铺子送给咱们了,卖不卖的不还是我们说了算?不若我们也学着他那样租出去,咱们坐着收钱,还能有些空闲。” “可是,你爹答应了人家是要卖出去的,咱们只拿钱!”王氏摇头不同意,“卖出去的那些银子加上小公子平常给的,足够多了。” “娘你傻了!”虎子拉她,“你不考虑钱是会用光的吗?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父亲身后事不要风光大办吗?我不娶媳妇吗?弟弟不要上学吗?这可是白来的银子你干嘛便宜了别人?” 王氏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也有些动摇,“这样说也是,可,毕竟答应人家了,到时候让人看见,岂不是不好... ...” “这还不容易?”虎子眉开眼笑,“不是说十五日之前卖掉吗?咱们那天停业一天,然后在开,量他也不能一直盯着。” 王氏思考片刻,终于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时光流逝,已近一年。 萧楠浩最近在朝堂上如鱼得水,混的十分滋润。父皇的病最近越发重,已经躲在殿中不见人了,而唯一可以与他分庭抗礼的皇叔晋王也闭门不出,大有臣服之意。于是这朝堂上的一切都是他说了算,虽然他还没继位,但是已经大权在握,离坐上皇位,不过是一道圣旨的距离。 他这边儿刚迈出勤政殿,就有小厮来报又有某位官员往他府里送了个美人。萧楠浩听了冷冷一笑。 谁能想到,这美妾成群,金银满屋的三皇子府,一年前还是个破败颓废的坟墓? 一想到曾经的日子,萧楠浩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苏瑾,接着就想到了他被算计进去的铺子。 他挑挑眉,苏瑾死了这么久了,这铺子估计也该几经转手不知落在谁的囊中,现在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他挥挥手,对车夫道,“先不回府,去原来我那个铺子上看看。” 经过近一年的经营,虎子已经改了行,做了个小小的饭馆,然而毕竟对面是家大业大的泰和茂,他的生意反而一落千丈,无人问津。 萧楠浩下了车,看着那今非昔比的小屋子,心中有些感慨。 他迈步进去,正在堂中坐着的虎子赶紧过来,“这位爷,您是想吃些什么?” 萧楠浩一向不喜和这样的小人物说话,见他迎上来,厌恶的皱起了眉头,一旁的侍卫见了赶紧上前一步隔开两人,“我们爷看不上你们这些东西,你是店主?” “是,是。”虎子见来人身份气度皆是不凡,立马点头躬身,“小人是店主。” “那就好了,”那侍卫道,“我们爷要买你们这个铺子,二十两银子便宜你了,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虎子愣了,没反应过来这件事怎么发生的这样突然,下意识就道,“才二十两怎么可能呢......” 萧楠浩眉头一皱,“你不愿意?” 虎子还没说出什么,便被人一把拖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惊的后面的王氏赶紧冲出来护住自家儿子,支着手制止。 “大人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这房子我们卖的!卖的!”王氏涕泪横流,“您说多少便是多少,别再打了。” “还是您明白事,”萧楠浩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丢了二十两银子在地上,看着虎子一家人像狗一样跪在自己脚下,冷笑道,“房契拿出来你们就可以滚了。” “是,是,是。”王氏颤颤巍巍的去了里屋,找出房契递给萧楠浩的侍卫,“这是房契,请您收了。” 王氏抹着泪,扶起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儿子悔不当初,“早知道便听小公子的,早早卖掉还能多收些银子,这一年赔进去了好些不说,如今连卖铺子的钱都... ...” 萧楠浩听了,倒也没留心,可是那侍卫接过房契一扫,目光突然瞪大,转头就给了萧楠浩,“主子,您看。” 萧楠浩瞥了一眼,见上面店主还写的是苏瑾的名字,心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立马眉头一挑,“站住。” 王氏和虎子立马胆战心惊的立在门口,“大人,这还有什么事儿吗?” “把银子放下。”萧楠浩斜斜看向他们,“既然这还是苏瑾的铺子,我一分钱都不花!” 虎子一听愣了,“大人,这,这是怎么说的呢?苏瑾又是哪位?” “你还装?”萧楠浩的侍卫鄙夷的看着他,“自然是苏国公,苏大人!你跟着他混了这么久,居然还不知他的名讳?” “这,这小人如何结识那样的贵人!”虎子慌了,“这铺子绝不是这个国公大人的啊!” “不是?”萧楠浩冷笑道,“这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苏瑾’两个字,你莫不是睁眼说瞎话?” “啊!”虎子浑身冷汗直冒,以为这位爷是要计较他未受承诺一事,赶紧跪在地上大呼,“大人,小人原是个庄稼人,只识得算账的几个字,这房契上的小人一个也看不懂,大人也从未说过姓名身份,所以我也不知这竟是那位大人的铺子啊!早知如此,小人就是又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听话啊!” 他磕着头,脑海里蹦出什么就说什么,“还请您当面和苏大人说说,都是小人的不是,小人不该不听他的将铺子去年便卖掉!小人鬼迷心窍了......” “混账!你居然敢诅咒我们爷?”虎子正说着突然被人踹了一脚,他连脸都不敢抬,就听那侍卫道,“苏大人都过身一年了,你居然还让我们主子当面说!你知道我们主子是谁?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过身一年了?”虎子顾不得疼,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开口,“大人若是这样说,大抵我们所说的人不是一个,我们的小公子还活着呢!前些日子还为我爹送了药材,这可见是个误会啊!” 萧楠浩目光霍然一抬,“你说什么?” “我,小人......”虎子觉得那目光太过压迫,吓得浑身发起抖来,“小人说,我们的小公子还活着.....” 还活着!苏瑾难道还活着? 萧楠浩眼神一扫,同样呆愣的侍卫立马反应过来出了门,不一会儿便带回来一幅画卷,在正惊疑不定的虎子面前一送,“看清楚!这是不是你口中的小公子?” 这是萧楠浩在苏瑾死后三个月画的,彼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画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只是完成后便挂在了书房里,如今正好派上用处。 虎子赶紧抬起头,还未做出反应,身后的王氏立马插嘴,“是的!是的!正是我们小公子!” 萧楠浩立马起身,掐住王氏的脖子将她拉在跟前,“你给本宫看清楚!” “看清楚了!”王氏抖成了个筛子,“虽然这一年小公子很少来,但是咱们也见过他好几次,不会认错的!” 萧楠浩后退两步,因为太过震惊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他呼吸急促,目光阴狠,青筋暴起。 好你个苏瑾,居然假死瞒过本宫! 这一环套一环,若不是你在这铺子上大意了,只怕真让你得逞! 本宫......真是小看你了! “爷,”有侍卫走近,附在他耳边道,“这件事若是真的,便是欺君大罪,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萧楠浩突然低低的笑起来,那声音听了让人毛骨悚然,“自然是将罪魁祸首,捉回来立刻处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别怕,我在(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这些日子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宁。 “怎么了?”坐在一旁处理事务的萧衍见她将看了一半的书又合上,疑惑地看过来,“这本书你才看了半刻钟,怎么,不感兴趣?” “也没有。”苏瑾摇摇头,“就是觉得有点心乱。” “哦?”萧衍笑了笑,掐指假模假样的算算,“这样看,你守孝也一年了,离我们婚期没多少日子,你... ...太紧张了?” “去你的!”苏瑾白他一眼,“可能是天气太热,现在心静不下来。” 萧衍无奈的看这不解风情的人儿一眼。 不过,正是三伏天,瑾儿觉得燥热也有可能。 沉思片刻,他放下手里的信件出去了一趟,过了半个时辰再回来时,怀里抱着一顶冰鉴,稳稳放在苏瑾身边。 “这大夏天你那里来的冰?”苏瑾瞪大眼。 “府里有个冰窖,小泽去年将冰凿了些,我想着你热,不如先拿来用用。” 萧衍蹲在地上,拿着扇子扇了扇,“怎么样,凉快些了吗?” “凉快啦!谢谢我们衍衍。”苏瑾顿时心里暖的不行,把他拉起来,自己靠在他怀里,疑惑的问了一句,“萧泽存冰做什么?” “他最近和杨家小姐走得很近,说是要给她做个冰雕,左右他还没动工,不若拿来借花献佛,”萧衍笑着揽住她,一双手捏着她的细腰,目光开始乱飘,“唔,最近好歹... ...长了点。” “什么长了点... ...”苏瑾刚抬起头,就看见某人停在自己胸口的目光,顿时反应过来,脸上一热,伸着两根指头就戳过去,“再乱看挖你的眼睛!” “好好好,反正很快我就都能看到了。”萧衍低低笑着躲开,“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无耻!流氓!登徒子! 苏瑾气得拿起被子就把他包住,小拳头对着他一阵暴打,“让你胡乱说话!打死之!” 萧衍在被子里被揍得十分开心,伸手将苏瑾一捞,就势一滚,把某个张牙舞爪的少女压在床上,笑的极其不要脸,“你若是打死我了,这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大不了我不嫁你!”苏瑾挣扎着,“我们大魏好男人多的事,我一出去就抓一个!” “真的?”萧衍笑着压下来,“那不如我们生米煮成熟饭,这样还稳妥些。” 见他眸色皆是认真之色,苏瑾立马慌了,“不行不行,我还没准备好!” “这种事不用准备。”萧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到时候自然就会了。” “你流氓!” 见他越来越近,苏瑾挣扎着踢他,却听见萧衍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怔了怔,深吸一口气,心里不服输的情绪激越澎湃,“你耍我?” “没有。”萧衍笑着把她起来,伸手把她乱糟糟的发理了理,“你不愿意我便不勉强。” “你刚刚都到那种程度了你居然还能笑出来?”苏瑾并不买账,“是我很好笑还是你就对我没动心?” 萧衍顿时失笑,“怎么这么说?” “我看的话本子里说了,一般这种时候男人都是控制不住的!”苏瑾越想越气,就觉得萧衍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你还能这样笑,要么是柳下惠,要么是对我没兴趣,要么就是......” 她皱着眉头,目光疑惑的往萧衍某处瞥了一眼,那挑衅的意味十分明显。 萧衍目光立马就变了,“要么什么?” 苏瑾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自己想。” 萧衍恨的牙痒痒。 他顾忌着她的想法,最后反过头来还被她调侃? 伸手就将那个已经察觉大事不好要逃的女子一把抓过来,摁在床上,磨着牙道,“想跑?” 苏瑾见萧衍真的认真了,赶紧伸手去抵萧衍的胸口,堆着笑,“消气,别冲动,我还没... ...” “今天你就是没准备好也得准备,”萧衍并不理她,伸手就抽了她的腰带,“来不及了!” 腰间一凉,有只温暖的大手突然摸了进来,顺着她细腻光滑的腰肢之上,引起她皮肤一阵战栗,苏瑾顿时大惊,“萧衍,你,你做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萧衍顿时堵住她的唇,以免听见不爱听的话,手下却未停,迅速的褪去了她的外裳,接着是里衣... ... 苏瑾推他不动,眼见萧衍已经衣衫半解,露出肌肤如玉。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一阵喧闹,有人快步向后院而来,行动之间仿佛有金甲兵器相撞之声,萧衍眸色立马恢复清明,伸手就将衣服给苏瑾拉好,起身。 国公府院内,萧楠浩当先迈步进来,身后的桃红追着喊着,“殿下,您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有侍卫用剑将她一推,“太子殿下你也敢拦?” “您没有理由怎能擅闯我们国公府?”桃红跌在地上,“哪怕您是太子,这也是于礼不合的。” “我们怀疑你们欺君!”那侍卫冷笑一声,“姑娘你最好安安静静的别出声,等我们搜查完了,到时候谁是谁非,陛下面前自有说道!” 欺君? 桃红顿时僵住了身子。 萧楠浩立在院中,对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搜!” “萧楠浩?”屋里的苏瑾惊觉起来,透过新贴的窗纱看见立在院内那个熟悉的身影,顿时眉头紧缩,“他怎么会来?” 萧衍眯了眯眼,伸手将苏瑾的衣服整好,对她柔柔一笑,“别怕,我在。” 萧楠浩目光一扫,立马锁定了面前的屋子,上前一步,一脚便将门踹开。 “砰!”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顿时紧张的一抖,萧衍眉心紧拧,转过头就对萧楠浩冷声一喝,“没规矩!” 萧楠浩被这一声喝的一怔,不知这国公府里还有谁能这样对他说话,“大胆... ...” 他顿时僵住,舌头有些发僵,“皇,皇叔,您怎么在这儿?” 萧楠浩转眼目光瞥见萧衍怀里背对着他的那个女子,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 这女子是谁?怎么在国公府里? 萧衍见他望着苏瑾,眯了眯眼,“你在等我给你行礼?” 萧楠浩心中一颤,立马将目光移开,咽了口吐沫。 他虽说已经身为太子,比萧衍也就小几岁,但是此时私下见面,他还是得行家礼,加上萧楠浩自小就有些惧怕自己这个从来脸上没什么笑容的叔叔,所以只得拱着手弯下腰去,“侄儿见过皇叔,皇叔万安。” 然而礼行完了,萧衍并没有让他起来,“你皇婶在这里,你看不见吗?” 皇婶? 萧楠浩顿时惊讶的张开嘴,“侄儿没听闻皇叔何时娶亲... ...” “你现在不就知道了?”萧衍眉眼冰冷,“她虽未过门,但是当得起你一声问候!” “这自然!”萧楠浩听这冷冰冰的声音就觉得心肝胆一颤,立马对着苏瑾一弯腰,“侄儿见过皇婶,皇婶万安!” 苏瑾捂嘴偷笑。 萧楠浩要是知道他皇婶是自己,会不会气死? “起来吧。”萧衍见苏瑾笑了,这才悠悠开口,“你不在宫里呆着处理政务,跑到这里潵什么泼?” “回皇叔的话,侄儿得到消息,这府里有北祁来的细作,所以一时怕伤到他们便来看看,”萧楠浩有意防着萧衍,把话说得冠名堂皇,“毕竟阿瑾已逝,府内无人,总得护住他家人的安全。” 阿瑾? 萧衍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在怀中那人的腰间吃醋的一捏,“我怎么不知道你和苏瑾这样亲密?” “回皇叔,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萧楠浩明显感觉萧衍气场不对,虽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估摸着他大抵也是与苏瑾不合—— 毕竟自己的这位皇叔向来是个冷面冷心的,被苏瑾拉上传了那么多流言蜚语,只怕早就恨透苏瑾了。 吸了口气,他道,“侄儿叫他声阿瑾,不过是看在以往的情面上罢了,苏瑾这个人的确品行不端,心狠手辣,就连侄儿也被他算计过......” 他顿时愣住。 为什么......萧衍的目光越发冰冷了? “可笑,”萧衍明显已经有些怒意了,“她如何有你说的这般......” 手心突然被一只小手挠了挠,他抬眼见苏瑾正对他笑着摇摇头,无声告诉他。 “我不在意。” 萧衍眼里的怒气被心疼替代,他叹口气。 “见过晋王殿下!太子殿下!”萧楠浩的侍卫长进来,先对着萧衍一拜,然后对萧楠浩低声道,“回主子,没找到。” 没找到? 萧楠浩双手拳头顿时紧紧握起。 苏瑾若是不在国公府,又能在哪里? “所以,”萧衍的目光有些讥诮,“你的细作呢?” 萧楠浩窘迫的有些下不来台面。 桃红耳朵尖,见萧楠浩吃了瘪,立马在门外哭喊起来,“我的爷,你才去多久啊!如今这个局面真让人寒心啊!” 她痛苦的捶着地,“今日夫人带着其他人去上香了,就奴婢和不成事的柳绿守着这偌大的国公府,这北祁的细作来做什么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只求您保佑咱们,不要总是被这样的小人盯上啊!” 小人?这是在嘲讽自己? 萧楠浩眉间怒气一闪。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恩义之情(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萧衍是他皇叔,自己没有反驳的份,可这婢子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讽刺自己? 萧楠浩转身,刚要开口让人将桃红拿下,便听见身后萧衍又凉凉的开口。 “既然找不到,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萧楠浩刚升起的怒气又被浇灭了,只得转过头恭恭敬敬道,“回皇叔,侄儿这就退下,只是... ...” 他眼中光芒一闪,“请皇叔恕侄儿冒昧,您在这里做什么?” 屋里的气氛顿时就有些胶着了,萧衍看向萧楠浩,眸子里的不悦十分明显,“本王每日在哪里,做什么还需要报备不成?” “不敢,”萧楠浩低着头,“您为咱们大魏立下汗马功劳,您想做什么这自然由着您性子,可是,您这边朝堂上抱恙不出,转眼却在这儿看您脸色倒好,侄儿只是想,大抵明日便能看见皇叔在朝堂上的身影了吧?” 苏瑾心里一沉。 萧衍本就是为避锋芒来养精蓄锐,然而此时却在她的府中被萧楠浩撞见,这朝堂上的浑水,只怕不得不去趟一次了。 “这是自然。”萧衍眯着眼,轻笑一声,“多谢侄儿关怀。” 萧楠浩也笑笑,只是有些不达眼底,“那... ...” “这是怎么了?”院子里突然有人开口,桃红转眼就看见柳晓芬带着君染等人走了进来,顿时欣喜的大喊,“夫人!” 苏瑾已经将女儿身告知府里众人,并讲明了若是惧怕,可以直接离开国公府,她不会勉强。然而事实证明,柳晓芬当年看人的眼光很准,府里原先留下来的下人们在短暂的惊讶后,竟没有一个离开。 所以桃红在见到他们时顿时喜不自胜,也不害怕女儿身的苏瑾被发现难以解释,此刻目光发亮。 君染一抬眼就看见萧楠浩那虎视眈眈的模样,心中顿时一凉,竟迈的比柳晓芬还快,直到见苏瑾无事这才放下心。 他顺手将地上的桃红扶起来,没看见桃红那瞬间惊喜的眼神,只右手按在剑上,紧紧盯着萧楠浩。 倘若这人要是做出什么对苏瑾有危险的事,他可以不顾一切的带她走。 “见过太子殿下。”柳晓芬带着众人行了礼,疑惑道,“不知您来这里有何吩咐?” “夫人这话便见外了。”萧楠浩笑了笑,眼中试探之色有些明显,“不过是抓个跑进府里的细作罢了,正巧碰见皇叔和皇婶,说了会子话,不知我这位皇婶是阿瑾的什么人,为何在国公府出现?” 站在最后的思思目光突然一凌。 柳晓芬却笑出来,“让太子殿下见笑了,那是我娘家侄女,她自小善良又与我亲近,自从......” 她的神色有些微微伤感,“她害怕这空荡荡的国公府就剩我一人寂寞,所以去年便搬来与我同住,结果是有个福气的,她竟被晋王殿下看上,陛下将婚期定在下月,家中路远,索性就在我这里住下了。” 萧楠浩见柳晓芬神色真挚,眯了眯眼。 这样倒解释的通为何萧衍还会在这里了。 “如此,”他点点头,“本宫便不打扰了。” 他转过身,对着萧衍和苏瑾一拜,“皇叔皇婶好生休息,侄子退下了。” 萧衍点点头,没再说话。 萧楠浩转身冷冷看向身侧的侍卫,突然瞥见门口一个粉衣少女正直直盯着自己,见他看过来立马又垂了眼。 他神思一转,却什么都未说上了车。 思思听见马车远去之声又抬起头,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她有预感,这件事只是个导火索,只怕更大的风雨还在后面。 思思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 她现在越看苏瑾越恨,越发觉得自己不值得。 “思思姑娘。” 思思赶紧收回视线,对着来人甜甜一笑,“小岚姐姐。” 众人已经进屋,此时只有小岚立在她身前,风吹起她的衣带,显得她柔和万分,“思思姑娘,你在国公府住了似乎有一年了吧?” 思思心下疑惑,不知她为何问这样的问题,然而面上还是笑道,“可不嘛,恍然间便是一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小岚柔柔的笑着,直直看进思思眼底,“这一年里,思思姑娘大抵也清楚,咱们可没把你当下人,也没把你当妾,一切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咱们爷也说过不会亏了你,若是有心仪的人,自然给你的也是丰厚的嫁妆,这些是姑娘来府里之前从来都没有的。” “小岚姐为何突然说这些?”思思突然觉得小岚的笑有些深意,不得不正视面前这个她从来没仔细注意过的女子,“你是要赶我走吗?” “姑娘多想了,”小岚笑的意味深长,“不过是想提醒姑娘,人一旦突然过上好日子,就会对未来抱有更大的期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很多人就会在这里迷失本心,忘了什么是感恩。” “姑娘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什么都想得到的人,最终——”她向思思行了一礼,转身而去,声音飘在空中,恍若春风,却刹那让思思僵住。“什么也得不到。” —— “什么?”荣文林猛的咳嗽起来,吓得那来报信的邻居赶紧倒了一碗水来,“荣大爷您别激动,官府的人只是把虎子和他娘扣留下来而已,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 荣文林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出话来,“这个逆子!竟然瞒着我,还说在城里做活咳咳......” 那人安慰道,“虎子懂事,想多挣些钱补贴家里罢了。” 荣文林摇摇头,闭了眼,“罢了,你不懂。” 那人见荣文林气色实在不好,便安慰几句就走了,等屋子安静下来,荣文林挣扎着爬起来,拄着床边的拐杖,将屋里所有他知道的银子都找出来,喘着粗气装在一个大箱子里,费尽全身力气抬到了自己的小破马车上。 做完这些,他已经虚弱的站不住了,颓然的坐在地上半晌,又支着身子起来,爬上马车,赶着它往外去。 他荣文林不是傻子,不是不知道那一直关怀他的小公子和一年前去了的国公爷名字一模一样,但是小公子给他这般恩惠,又如此信任他,自己就揣着个明白当糊涂,小公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可如今...... 荣文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赶着车遥遥望见国公府后门,自己下车来扣门。 “哪位?”屋里苏瑾等人正分析为什么萧楠浩突然上门,只有啥也不懂的刘愣子在门口,听见声音了拉开门,一眼便看见已经虚弱的几乎站不住的荣文林趺坐在地上。 “荣大爷?”刘愣子也给他送过几次药,自然认得,见他这样狼狈赶紧扶起他来,“您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 他突然皱了眉,手一僵,“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请您帮我个忙,”荣文林并没有回答他,“车上的银子是我给小公子的,请您帮我搬下来。” 他喘了几口气,“我对不起小公子,我的儿子没有卖铺子,官府的人已经把他扣下了,这件事非同小可,还请小公子早做打算。” 刘愣子顿时明白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记得当时苏瑾还打发他去看了,那铺子也着实关了一阵,他们以为荣大爷一家不会骗他们,自然也就不再想这事了,谁知这竟埋下祸端。 刘愣子不自觉的就后悔对荣文林一家的信任了。 “我自知这些银子抵不上半分小公子对我们的照顾,也弥补不了他什么,只请您转告小公子,咱们对不起他,这恩情来世必报。” 荣文林见他神色这般,苦笑了一声,只勉强直起身子,颤颤巍巍的拄着拐,转身离去。 刘愣子看着那满头白发,如此虚弱的老者叹口气,怪罪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只得将马车赶进屋,回去告诉苏瑾了。 他没看见,荣文林见他进门后,眼中泪水肆意流淌,竟跪在地上对着国公府遥遥一拜,片刻后才起身。 荣文林并未回家,而是去了河边。 他脱去鞋子,对着那湍急的河水呼吸渐渐平稳。 自己儿子自己清楚,只怕到时候什么都招了,只是他知道的不多,最后还得查在自己身上。 官中酷刑他也有所耳闻,荣文林不觉得自己能有那般毅力,只怕届时也会由不得自己。 他不知小公子为何要假死弄这一出,但是小公子那般聪慧的人,不会原无故这般,大抵是有生命安全才出此下策。 既然在朝廷上有身份相护都这般凶险,若是无身份又坐实了这欺君之罪,小公子便无生路可走了。 那既然如此,他唯一能报答小公子的方式就是永远闭嘴,让这一切线索断在自己这里。 无人作证在国公爷死后见过他本人,那就证明自己儿子撒谎,这样小公子就安全了。 荣文林长呼一口气,使出最大的力气抱起身边的石头,闭了眼,跃进河中。 “噗通。” 河中突然扬起一阵巨大的水花,接着是几个急切的水泡,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第一百五十五章 思思之情(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所以,殿下真的相信苏瑾没有死?”孟凡无所谓的笑笑,将手里的文书递上来,“这样没有影的事儿,您还是别听信了。” “就差个证人,”萧楠浩接过来,随意的扫了一眼,朱笔一批,“那个虎子他爹应当什么都知道,可是偏偏不知怎的,淹死在湖里了,这下可好,本宫这里全无证据了。” “殿下何必一定要与苏瑾过不去,他是死是活与我们已经没多大关系了,”孟凡又递上来一本,“我们当时不过是借他的存在让陛下疑神疑鬼,引起他的故疾癔症罢了,殿下您不喜他,也杀了一次,死不死的何必再翻出来浪费时间呢?我们现在要关注的是晋王殿下。” 萧楠浩手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的批阅奏折,没再开口。 他也不知为何,偏偏就对苏瑾这事执着的很。 萧衍实在太过深沉,算计颇多,到今天孟凡还没搞清楚他到底想怎么争皇位。 萧楠浩批完了折子,心里有些烦闷,挥挥手示意孟凡退下,“本宫乏累了。” 孟凡无声的躬身退出了勤政殿,转过身的一瞬间他眉头紧锁。 “你上次说,林参军在葬礼后看见苏瑾了?”孟凡对着身后的一个小兵道,“在哪里?” “回大人,”那小兵低着头,有些犹豫,“属下记得是在苏大人府门前,不过... ...” “说!”孟凡斜过眼。 “林参军大抵是喝花了眼,那日他说自己看见的是个白衣女子。” 孟凡霍然抬眼,眸中仿佛有星火在跳跃奔腾。 苏瑾,宫宴上的舞女,白衣女子,萧楠浩口里未见过面却寄住国公府的晋王妃... ... “我现在有种猜测,苏瑾可能真的没有死,”他突然低低的笑出来,在小兵惊讶恐惧的目光里露出森森的牙,在夜幕中恍若一只危险的野兽,“她只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在某一个角落活着。” “如果真是这样,”孟凡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把苏瑾抓出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的马车慢慢驶出宫门,往与府邸相反的地方驶去,最终在一处小宅子前停下来。 孟凡下了车,自己整整衣襟迈了进去。 院里空无一人,只有一间房点了灯火,有悠扬的古琴声从窗户飘出来,其韵铮铮,令人沉醉。 孟凡垂着眉眼,小心翼翼的伏在窗外,生怕惊扰到屋里的人。 可是饶是他动作那般轻,琴声还是一停,屋里有人笑道,“来了?” 孟凡赶紧叩首,“请主子恕属下打扰之罪。” “无妨。”那人语气淡淡,“有何收获?” 孟凡赶紧将萧楠浩今天说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达了一遍。 “主子,我们寻找了萧衍那么久的弱点都没找到,”孟凡垂着头姿态恭敬,“如今苏瑾既然对他这般重要,不如我们借着萧楠浩的手,夜袭国公府,把苏瑾捉出来捏在手里... ...” “你太天真了。”那人隔着画了牡丹的窗纱,容貌看得并不真切,“萧衍这样的人,怎会不知你迟早要对他的心尖上的人下手,从苏瑾假死那天,国公府就已经布下不知多少暗卫,没人能从他们手里把苏瑾抢出去。可以说他一天不成事,旁人就无法进去动苏瑾分毫。” 孟凡皱了皱眉,“那咱们只能任由萧楠浩一人独大?他们若不相争,吃亏最大的会是我们。” “不要心急,萧衍心思深沉,如今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既不耽误他自己的大业,又将苏瑾护得很好,的确是他的本事。”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一口,话锋一转,“不过,若是陛下有旨要国公府彻底覆灭,他就只有两条路了,要么打乱他的计划,为了苏瑾不要名声彻底反叛,要么为了大计隐忍,看着苏瑾死在我们手里。” “属下觉得萧衍应当会选择第二种。”孟凡皱皱眉,“他等了这么久,就为留一个好名声罢了,不过一个女子而已,以后有的是。” “你不懂,”那人又倒了一杯,“最无情者最深情,萧衍这样的人不陷进爱情来还好,一旦动情,那必然再割舍不下。” “属下明白了!”孟凡眸中神色闪烁,“那既然不能硬抓,属下不如从别处下手,萧楠浩今天说苏瑾府上有个女子神思诡异,不如... ...” “那人只能做诱饵,难成大器。”屋中那人又将琴抱在膝盖上,轻轻一拨,听那铮声远扬。“不过短时间用一下也好。” “朝廷上安静太久了,总得要点水花起些波澜。苏瑾的真实身份就是一张好用的网,到时候这些参与欺君之罪的人,”他又是一挑,“一个也逃不了。” —— 思思自从被小岚暗中警告过后,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门了。 她从内心里来说,其实是认同苏瑾对她的好,可是每次她看见苏瑾的时候,那恨意又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为什么苏瑾可以什么都得到?她以后可以嫁进晋王府,成为人人敬仰的王妃,日后还可能成为一国之母。 可是她呢?她原以为自己可以从一个卑贱的妓子成为国公府的人,哪怕是个不起眼的侍妾,她都可以接受,都可以等,都可以熬。 可是为什么,自己都已经迈进府来了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你每日都呆在房里做什么?”柳绿迈了进来,“桃红姐姐说今日街上可热闹,我们去转转?” 思思长出一口气,点点头。 因着柳绿年纪小,又正是爱美的年纪,见到胭脂水粉就走不动路,走走停停的。思思不愿意在这里晒着,也没等她,自顾自的往前走。 肩膀突然被人一撞,思思顿时失去重心往地上跌去。 她大惊失色,双手本能的去抓。 如她所愿,突然有人将她一拉,接着她便落入一人怀里。 那人胸膛温暖,心跳顺着她的后背传来,思思立马就觉得心漏跳了一拍。 “姑娘,得罪了。”那人倒是守礼,扶着她站稳后立刻放开,退后行了个礼。 思思小脸微红,抬眼见这少年面容也算是清隽,心中更是起了些莫名的心思,赶紧回礼,“多谢公子。” 柳绿远远看见了,这会儿也挤过来,见两人这般对着,有些疑惑的挠挠头。 不知为何,面前的少年虽然看着是个正经人,可是她却觉得十分不舒服。 “思思姐,我们走吧。”柳绿拉她,“我们该回去了。” “姑娘等一下。” 那少年突然唤住思思,柔柔一笑,从身侧摊位上买下一支簪子,在二人都未反应过来时竟上手直接为思思戴上,“美人配美簪。” 思思顿时脸色爆红,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紧张的连呼吸都挺了。 她虽出身风月场地,可是因年岁浅,资历低,接触的皆是年老色衰,大腹便便的老翁,所以年轻的公子十分向往,跟着苏瑾时,她从未和她这样亲密,突然来了一个这样的清俊少年,思思很难不再次心动。 “女儿家的发哪里是你陌生男子可以随意摸的?”柳绿看不过去了,挡在思思身前,“你个登徒子,可对我们姑娘做什么呢?小心我报了官,把你捉进去!” 那少年听她这样说,立马后退拱手道,“在下并非唐突佳人,只是对姑娘一见钟情罢了。” 一见钟情? 柳绿顿时气笑了。 自家爷和晋王殿下在一起这么久了,她好歹也学了好些。 殿下给爷买的礼物多了去了,也有为她戴簪子,贴珠花的时候,可那眼里浓的化不开的情谊可是藏都藏不住,这人眼里一片清明,明显就是在说谎! 可是柳绿明白,思思却抬眼,有些不敢置信,“您说什么?” “您可别听他的!”柳绿赶紧拉她,“他不过都是说说罢了,您应当是见过这些场面的,还看不出来他是个王八还是个人?” 思思眉心紧蹙。 柳绿是苏瑾的人,只怕和苏瑾一样没安什么好心,此时劝说,搞不好是嫉妒她。 自小缺爱的她,从都是谁对她好一点,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苏瑾如此,面前这少年也是如此,而一旦认为别人和她有可能的时候,她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说不定,他是真心的呢? 柳绿见思思不为所动,顿时急了,虽然知道万事低调,可是又怕这少年缠着她们,狠了狠心对着那少年道,“这是我们国公府上的姨娘,死了这条心吧你!” 这话一出,思思和那少年齐齐变色。 思思心里又慌又恨。慌的是姨娘的身份只怕会让这少年知难而退,恨的是自己为什么是这个身份,只怕到手的爱情又转身即逝。 她抬眼,果然在那少年眼里看见了惊异之色。 他看了看思思,遗憾的叹口气,“原是如此,是在下冒犯了。” 思思心中一凉,也不管不顾的开口,“公子,妾身... ...” “姑娘!”柳绿也怒了,“注意您的身份!” 思思张了张嘴,只得含着泪,轻声问那少年,“要是无缘分,你我何必见?不知公子名姓,日后妾身......” 柳绿听她越发痴狂,拉着她的胳膊就走,思思拗不过一直干粗活的她,只得回过头来看那少年。 那少年微微勾起唇,声音轻轻。 “在下姓孟,单名一个‘凡’字。” 第一百五十六章 此情深处(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离婚期就剩半个月了,苏瑾倒越发无聊。 前段日子宫里还专门来了嬷嬷,说要教她宫廷礼仪。 她前几天还认认真真的学,从走路到吃饭,从说话到睡觉,什么都要按照规矩来,感觉像重头活了一遍,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的连床都起不来。 萧衍见她这样辛苦,便叫嬷嬷们以后不用再来了,反正苏瑾什么样他都喜欢。 于是苏瑾幸福的当起了小猪,每天混吃混喝等萧衍娶她。 这一日苏瑾把午睡又睡多了,所以晚上无论如何就睡不着了。 这人一旦睡不着,就会辗转反侧,一辗转反侧就会胡思乱想。 苏瑾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里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萧衍已经好久没来看她了! 这让苏瑾“腾”一声弹起来,抱着被子开始扳着指头算。 半个月前,萧衍还半夜跑来死皮赖脸的要和自己睡,现在他要么是托人给她带来好吃的,要么就是悄悄在自己窗前放下给自己买的首饰,要么就托猴子活着凌七带来几句简短的写了情话的信......但是,无论是什么,萧衍死活就是不露面。 苏瑾挠挠脸。 萧衍一天不来还说得过去,这都半个月了,怎么就是见不到他人? 他难道都不想自己吗? 床边突然有声音一响,仿佛有人将什么放在窗边,苏瑾一个激灵,“咚”的一声跳下地就往窗边跑,“萧衍你站住!” 窗外那个身影一僵,接着那清冷又无奈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又不穿鞋就下地?地上凉。” 苏瑾又倒回去,一边慌慌张张的穿鞋,一边伸头去看,“你不许跑!” “好,我不跑。”萧衍轻笑一声,倚在墙上隔着窗纱看那个着急忙慌的少女的模糊身影,目光宠溺。 苏瑾穿完鞋,跑到窗边就要开,然而萧衍却突然伸手,苏瑾还没来的及看见他,窗户便被“砰”的一声又合上了。 苏瑾急了,“你这半个月了都没见到我了,你不想我吗?” 萧衍闷闷的声音在窗后传来,“想。” “那你还不让我开?”苏瑾又去推窗,然而这次萧衍连给她推的机会都没有,手掌稳稳摁在窗户上。 “瑾儿,别闹。” “为什么?”苏瑾挑挑眉,觉得十分不理解,“难道你变丑了?” 萧衍噗嗤一声笑出来,“变丑了你还嫁不嫁?” “唔,这会儿我悔婚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萧衍答得很快,“你不嫁我,我就去抢婚。” 苏瑾也笑了,“喂,究竟为什么不能开窗?” “我听宫里的老人说,”萧衍在窗外轻声开口,声音轻的苏瑾几乎听不见,“婚前一个月不能相见,否则不长久。” 苏瑾震惊的回过头,“不是吧萧衍同志,你居然还信这个?” 萧衍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苏瑾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窗外才悠悠传来他的声音,“我原也是不信的,可是,我怕。” 苏瑾一愣。 “哪怕这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还是怕。”萧衍垂下眼,手指贴上窗棂,想要透过这些精美的雕花抚上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小脸,语气轻柔,“瑾儿,这一生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长长久久的走下去,一刻也不分开。” 月色穿过叶尖,朦胧了庭前新叶,屋里熏香正浓,窗外不知哪里来的蛙声鸣起一片缱绻。 苏瑾的心就在这一刻,突然柔软起来,她笑着,“萧衍,你真是......” 真是什么,她没有再说,只是伸手抚上那窗,拢住那一抹明月。 她没有说,萧衍也没有问,就这样靠在墙上,唇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抬眼望着那一轮明月。 他在屋外枕七分沉酣,嗅茎草微甜;她在屋内望三分晚山,倚轩窗笑嫣然。 月色斑斓,清风袅袅,花间岁月。 —— 陆如意趴在门扉上,看着陆暻拿着早上收到的信眉头紧锁,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爹爹,信上写了什么?” 陆暻听见声音,伸手把她招过来,“如意,你这些日子先去你娘亲那里住几日吧。” 陆如意瞪大眼,“为什么呀?” 陆暻揉揉她的发,微微叹口气。 陆平被如意打了一顿,回去直接气病了,这下陆家老宅乱了套,大夫人写信来要他回去“主持事务”。 说是主持事务,但是陆暻也很清楚无非就是要他带陆如意回去低头认错。 如意这件事的确做得过火了些,但是毕竟陆平有错在先,陆暻不会让陆如意回陆家老宅受人欺负。 只是不去吧,虽说他们已经分家,但是毕竟现在缠绵病榻的又是自己亲爹,不去又实在良心难安。 这样的情况下,他打算自己回去看看。 “我这些日子要出去一趟,大概十来天的样子。”陆暻道,“你自己在府里只怕无聊,不如去陪陪你娘亲。” “不去,”陆如意撅着嘴,“娘亲要嫁人了,她一天都笑嘻嘻的,也不和我看话本子了......” 她突然见陆暻睫毛微颤,垂下眼,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赶紧岔开话题,“反正我在府里等爹爹就是。” 陆暻沉默片刻,点点头,“那也好,若是无聊了也可以出去走走,只是带好护卫。” 陆如意应了,见陆暻又沉默下来便自己出去了。在迈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陆暻。 他坐在桌前,右手捏着一个红色的小香囊,垂着眼静静的看着。 阳光只落在他的脚边,陆暻整个人融在室内沉暗的光影里,看起来孤单而凄凉。 那个香囊是陆暻从来贴身带着的,陆如意趁他洗澡的时候让下人偷出来看过,里面装的不过就是一束头发而已。 在陆如意看来,这头发怎能这样宝贵,还要贴身带着? 难道是很重要的人的东西? 陆暻收拾好东西,当天晚上就出发了,彼时陆如意站在灯影下,仰着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对着他道,“爹爹,你早些回来。” 陆暻坐在马车上,对着陆如意微微一笑,“你在府内不要胡闹。” “如意知道了。”她咯咯地笑,“如意不是小孩子了。” 晚间有风,吹得陆如意头顶的灯笼左右摇晃,她那小脸一会儿明,一会儿暗,陆暻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恍惚。 陆如意今年长高了不少,可是此时站在这里,还是显得很瘦小。 那般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随着那晚风而逝。 他莫名有些不安。 “爹爹,”陆如意笑着,“你再不动身,城门就要落锁了。” 陆暻顿时清醒过来,疑惑自己怎么突然有这样不详的感叹,只对她点点头,“照顾好自己,若是有难事处理不好,可请娘亲或者两位殿下帮你。” 陆如意点点头,冲他挥手,“爹爹去吧,如意知道的。” 陆暻这才放下心来,回头对车夫道,“走吧。” 马车“吱呀”一声缓缓向前,陆如意伸着脖子道,“爹爹早点回来啊,如意等你!” —— 宣京,城郊,一间简朴的屋内不断传来男女纠缠的声音,屋边侍卫自觉的站开很远。 不久,屋内声音渐息。 思思此时还未从刚刚的欢愉中反应过来,双眼迷离,一双洁白的玉璧下意识的攀上孟凡的脖颈,“公子。” 她那日原以为不会再见到孟凡,回去便将柳绿训斥了一顿,气得柳绿发誓再不管她。 她在府中哭了好几日,只觉得自己大好的姻缘就被这样毁了。可是没想到,今日她竟在后门遇见了一直等自己的他。 想起孟凡那句“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思思便觉得心跳如雷。 原来我们的心,是一样的。 思思没有富家小姐那般矜持的骄傲,她爱孟凡,便想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他,于是便主动和孟凡回了他的宅子,于是就有了今日发生的一切。 她双颊微红,羞涩的躲在孟凡的胸口,“孟公子不知何时......娶奴家?” 孟凡眸中讥笑一闪而过。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蠢了。 娶她?自己是什么身份,能碰她都是她的荣幸!只不过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值钱的便宜货罢了,居然还能这般高看自己。 然而心里虽然如此,孟凡还是的叹了口气,“孟某也如姑娘所想,只是......” 思思心凉了半截,“只是什么?” “你毕竟是国公府的妾,苏大人已经去了,我乃仕途中人,此举岂不是会让人戳脊梁骨骂吗?” “不会的,”思思摇头,赶紧对孟凡道,“苏瑾她......” 她突然犹豫了一下,没发现孟凡眸光一闪。 “她临终前说过,我可以改嫁。”思思还是没有说出来,又把目光投向孟凡,“所以,奴家可以嫁!” “死人说过的话怎么能作数呢?”孟凡道,“届时你我还是会被人诟病,不会幸福的。”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思思泫然欲泣,“难道奴家和公子只是有缘无分?” “这办法自然是有的。”孟凡轻笑一声,“只是看你豁不豁的出去了。” 思思一怔,“什么意思?” “我们要在一起,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孟凡凑近她,灼热的呼吸落在她肩上,却让她顿时浑身发冷,“让国公府彻、底、消、失。” 第一百五十七章 心事难收(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思思觉得舌头有些僵硬,“您在说什么?” “如果你想嫁给我,就得有个清白身份。”孟凡笑的有些凉薄,“你若还是国公府的妾,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娶你,但是国公府若是倒了,你便可以换个身份,我也就不必背负这沉重的压力,你自己想想。” 思思满脸惊惶,“大人......” 孟凡一声不吭,只轻轻转动着自己大拇指上那翠绿的扳指,。 思思浑身颤抖。 自己想嫁给公子吗? 答案毫无疑问。 可是,真的要用国公府的一切来陪吗? 她不敢,真的不敢。 可是,若是不这样做,自己就还得继续过以前的日子。 “对了,姑娘大抵还不知我的身份。”孟凡见她实在下不了决心,冷冷一笑,状似无意的开口,“本官是大魏丞相,你嫁进来必然比在那冷冷清的国公府好。” 思思张着嘴,似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一转变。 “若是你不愿那罢了。”孟凡不愿意在她这浪费时间,起身欲穿衣服走人,“你我之间就当露水姻缘,以后也不必再见了。” “公子!”思思听见他最后那句顿时慌了,赶紧拉住他的手,“我愿意,只是... ...我一个女子,要如何能颠覆国公府?” 孟凡笑了笑,顺势又坐下来,“关键就在于你身上。” “我?”思思指着自己,一怔。 “要想端了国公府,就得有价值。你可得好好想想,国公府有没有什么秘密?”孟凡凑近她,语气低沉诱惑,“最好是,可以达到欺君之罪的程度。” 思思目光一亮。 “有的!”她赶紧开口,“苏瑾其实没死!而且她还是个女人!” 孟凡大喜,“这话属实?你可有证据?” “证据我倒是没有,”思思犹豫片刻,“不过,除了我以外,晋王殿下,齐王殿下,哦,还有那个陆大人都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还经常来找她!还有,晋王殿下的王妃根本就不是夫人的亲戚,就是苏瑾!” 孟凡眼中喜色越发明显。 有这个女人在,所有人都跑不掉! “一会儿,我带你进宫面圣,你就把这些话给陛下好好说说。” 心情变好了,他看思思也觉得有些妩媚,手一抬又将她按倒,埋首在满脸通红的思思怀里。 旖旎之声渐起,窗外似乎起了夜风穿过芭蕉莎莎,却没能将街上到处寻找思思的呼唤吹进这间屋子。 “到处都找了,没有。”刘愣子跑了满街,最终和柳绿在府门前相见。 两人叹口气,都在对方的眼底看见焦急之色。 “夫人。”小岚上了杯茶给堂中的柳晓芬,“柳绿他们回来了,还是没有找到。” 柳晓芬一只手支着太阳穴,轻轻揉了揉,“你说,前些日子见她目光不大对?” “是,奴婢当时还提醒过她,只是似乎效果不好。”小岚也是一脸忧色,“夫人,她会不会......” “这几日是柳绿伺候她的?”柳晓芬突然开口,“叫她进来。” “是。” 柳绿迈进屋里,见柳晓芬一脸疲惫的坐着。 “这几日思思可有什么异常?”柳晓芬也不磨蹭,“罢了,这几日她干了什么,你全都告诉我。” 柳绿绞尽脑汁,把思思这两天的情况说了,说到街上遇见那少年时,柳晓芬手里的茶碗“砰”的一声坠在了地上。 “你刚刚说,那个人叫什么?”柳晓芬浑身有些发冷,“是孟凡吗?” “嗯,是这个名字。”柳绿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挠挠头,“奴婢觉得那个人看起来让人不舒服,所以就拉着思思姐走了。” “小岚,你叫刘愣子赶紧去宫门前打听,”柳晓芬霍然起身,“孟凡今夜有没有进宫?” “是!”小岚慌慌张张的去了,柳绿还愣着不知所措,“夫人,这个人是谁呀?” 柳晓芬垂眼,将柳绿拉起来,语气尽量放温柔,“你去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听懂了吗?” 柳绿见她神情严肃,立马点点头,转身去了后院收拾东西。 柳晓芬立在堂中沉默半晌。 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了吗? 小岚不久就带着刘愣子回来了,一进屋就看见柳晓芬正坐在床上,对着面前一床的小鞋子,小衣服发呆。 小岚一眼便认出那是苏瑾小时候穿过的。过来这么多年,夫人竟没有扔,把它们全留下来了。 她心中有些酸楚,“夫人,刚刚听守门的侍卫说,孟大人带着思思进宫大约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果然。”柳晓芬笑着摇摇头,“你去将府里的所有下人都叫在庭前来,我有话说。” 小岚点点头。 苏瑾睡得正香,突然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她下意识的挥手,“萧衍,别闹!” 那手一顿,立马换成了掐,“你个有了夫君忘了娘的王八蛋!” “哎呀!”苏瑾被这一掐立马清醒了,睁眼就看见自家娘那冷冰冰的阎王脸,赶紧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我家可爱美丽温柔贤淑的娘亲啊!” 柳晓芬冷哼一声,一把将衣服甩在她脸上,“赶紧起来。” “这大半夜的干嘛啊?”苏瑾有些发愣,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您要和我去晒月亮?” 柳晓芬没理她的贫嘴,只是将门一合,自己迈步去了前院。 府里的下人都集合起来了,此刻正惶恐不安的等着她,柳晓芬迈步进去,拍了拍手,小岚便将屋里的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银子。 “拿上银子,什么都别问,赶紧走。”柳晓芬声音冷淡,不带任何感情,“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到这里了,出了这个门,此后不许再回头。” 众人都被这话惊得一怔,柳绿忍不住道,“夫人可是发生什么了?我们可以一起......” “走!”柳晓芬直接打断她,“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柳绿立马 眼泪就上来了,见她语气坚决,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得去取了银子,对着柳晓芬一叩首,依依不舍的出了国公府。 刘愣子叹了口气,也拿了银子,走之前也对着柳晓芬一拜,开口道,“夫人有难言之隐,如今所做不过为保全我们,咱们明白夫人的心,只是,生是国公府的人,死也是,此去不过是听您的话,有需要咱们还是会在。” 柳晓芬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们走后,君染抱着剑,一动也不动。 “我不走。”感受到柳晓芬的目光,他轻轻开口,“我无家可归,这就是我的家。” 柳晓芬无奈的笑笑,“我料到了。” 她摇摇头,“君染,我倒是对不住你,如今还得求你一件事。” “我会护好她。”君染抱着剑,语气坚定,“这亦是我一生的使命。” 柳晓芬长出一口气,“多谢。” 她又将目光移向哭的稀里哗啦的桃红,“你... ...” “奴婢也不走。”桃红跪在地上,“小岚姐已经把事情告诉奴婢了,奴婢自小长在这里,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呜呜。” “好了好了,”柳晓芬摇摇头,“你们两个不走也就算了,我……” “什么走不走的?”苏瑾迈步进来,打着哈欠,“他们要去哪儿啊?” “他们带着你去外祖母家。”柳晓芬使了个眼色,“你祖母病了,你去看看尽个心就回来。” “啊?”苏瑾不疑有他,“病重吗,需不需要带补品去呀?” “不必,”柳晓芬看了看天色,几近破晓,拿出一个包裹塞给她,“你现在就动身,估摸着城门还有片刻钟就开了,一路上脚程加快,莫要放慢速度。这个包裹里三天以后再拆,拆早了小心回来挨打!” “好。”苏瑾点点头,刚迈出几步,突然反应过来,“娘不和我一起去吗?” “你先启程,”柳晓芬向她一笑,“我......过些日子再去。” 苏瑾怔了怔。 这是她印象里,柳晓芬第一次对她露出这般温柔的笑。 “去吧。”柳晓芬冲她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苏瑾受宠若惊的笑出声,“遵命,母上大人!” 她刚迈出几步。 “小瑾!” 苏瑾回过头,见柳晓芬眼里竟流露出几分她从未见过的关爱。 “这一路,必然会有些危险,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嗯,我知道。”苏瑾觉得她似乎有些反常,“娘是不是舍不得你可爱的女儿出远门呀?” “你以后嫁人了,这随意的性子可得改改。”柳晓芬迈前一步,似乎要将过往没说过的话一次性说个干净,“记得要对夫君好些,多关心他。” “以后春季过完不要太早换薄衣,‘春捂秋冻’,你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骨......” “你以后若是有了孩子,不要太过辛劳,注意多喝些补汤,一定足了月子再出门......” 苏瑾听着突然笑出声,“娘这话说的,倒像是不打算再见我了一般。” 她扬起下巴,“难道,您不打算来参加女儿的婚礼啦?” 柳晓芬垂眼片刻又抬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冰冰的表情,“自然是要参加的,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你赶紧滚,看着就烦。” 苏瑾笑笑,转头出了府。 在马车上,她掀起帘子,见柳晓芬站在月色里,眉眼温柔,满是不舍的看向她。 苏瑾那睡的有些懵的脑子突然一明。 这眼神分明是…… 她霍然起身就要下车,却突然觉得后颈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摧心之焰(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吧?”孟凡斜斜瞥她一眼,“不要在陛下面前丢人!” “是。”思思紧张的双手冒汗,“我都记得。” 孟凡点点头,对着身后的侍卫道,“我们进宫没有走漏风声吧?” “回主子,没有。” 孟凡点点头,“估计一时半会我还出不去,你派人去苏瑾家门口盯着,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把人扣下。” “是!”那人转身去了。 “孟相!”现在负责照顾萧海的太监笑着出来,“陛下叫您呢。” 孟凡冲思思使了个眼色,自己先迈步进去。 屋里皆是浓重的药味,久不见人的萧海懒散散的躺在榻上,膝上盖着一件薄被,看着无力至极。 听见声音,他抬起眼来,气若游丝,“孟大人,这么晚了你有什么要事禀告?” “陛下!”孟凡弯下腰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臣,要告发苏瑾欺君之罪!” 萧海的眼睛顿时就抬了起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清楚,苏瑾不仅未死,还是个女儿身!”孟凡并不畏惧,“您让臣找的舞女,其实就是她!” 殿内一片寂静,萧海沉默着,一言不发。 孟凡也不急,就那样跪着。 良久,萧海道,“你这话,可属实?” “臣有证人。”孟凡道,“苏瑾府上的侍妾可以证明微臣所言。” “传!”萧海拧着眉。 半盏茶后,萧海气得胡子颤抖。 “胆大包天!国公府的上上下下都是不想活了!”他将手里的茶碗一把丢在地上,碎片炸开,吓得思思惊叫一声,“去抓!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陛下!”孟凡突然开口,“这件事晋王殿下,齐王殿下,甚至陆暻都牵涉其中。陆暻不好说,只怕也是欺瞒陛下的,而两位殿下大抵是蒙在鼓里,咱们若是大张旗鼓去抓,只怕会让晋王与您离心,不如您将殿下唤进宫里扣下,这边与他陈以利害,那边去将苏瑾捉回,岂不更好?” 萧海眯了眯眼,点点头,“来人!传旨!命萧衍立刻进宫,不得延误。” 他又转过头,“孟大人,苏瑾一案就交由你全权处理!务必将其捉拿归案。” “臣,遵命!” 见孟凡弓着身子退了出去,思思也跟着出来,眸子一直含情脉脉的瞥向他。 这样一来,是不是他们就能长相厮守了? 然而孟凡一眼也没看她,只是带着侍卫匆匆出了宫,往国公府而去。 那守在国公府门前的几人听见马蹄声阵阵,转过头就看见当朝孟大人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向他们而来。 “可有异动?” “回孟大人,”一人拱手道,“府里人大抵还没起来,只有苏夫人半刻钟前在祠堂上了柱香,呆了会就回了自己屋子。” “你们只见到了一个苏夫人?”孟凡听着,脚步一顿,目光如炬,“其他人呢?” “还有苏夫人的侍女,刚刚替她买点心去了......” “混账!”孟凡反手就是一个巴掌,“你们把人都盯到哪里去了!” 这一巴掌力度不小,那人被打的眼冒金星,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挨这个打。 苏夫人是府里最显眼的,她都在,不就说明府里的人都在吗? “给我冲进去,”孟凡咬牙切齿的开口,“把府里所有活口都给我扣了!” 身后的侍卫一脚踹开国公府的大门,鱼贯而入。闯进每间关的紧紧的屋子里,翻个底朝天,顺手就将屋里所有的瓷器、装饰丢在地上,噼里啪啦的一片。 不出所料,这偌大的国公府,只有柳晓芬一个人。 孟凡沉着脸,踩着满地的碎片,往那间屋子里而去。 他推开门,阴沉沉的看向坐在桌前看书的柳晓芬,“苏夫人好计谋,以一己之力,拖着我的人没发现半分异常。” 柳晓芬笑笑,目光不抬,“比不上孟大人好本事,竟想到从我府里的人下手,不过,不靠谱的人终究还是不会让您如愿。” “夫人若是直接交代苏瑾的去向,日后咱们也可为你求的个全尸。”孟凡眯着眼。 柳晓芬噗的一声笑出来,“全尸?孟大人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你为虎作伥这么久,以后会不会尸骨无存,被人唾骂?” 孟凡青筋暴起,上前一步,“我没有心情跟你绕嘴皮子!苏瑾人呢?” “想知道?”柳晓芬淡淡一笑,“去问问你的奸细吧!” “你!”孟凡伸手就要打,柳晓芬却突然操起身侧的一柄长剑向着孟凡刺去。 孟凡大惊,慌张后退,被门槛绊了一下,那剑险险的贴着他的嗓子,划出一道血痕。 柳晓芬提剑欲再砍,身子却突然晃了晃。 她垂眼去看自己胸口,却只见一支长箭箭尾和自己被血染红的衣摆。 孟凡突然想起,这柳晓芬似乎是武学世家的嫡女,原先也舞得一手好剑,自己若是再呆在这里,只怕性命不保,赶紧狼狈的仰面在地上爬,躲在刚刚那个射箭的侍卫身后大喊,“柳晓芬抗旨不从,就地绞杀!” “咣当!”柳晓芬手一松,扶住门框勉强站稳,抬眼冷冷一笑,气息不稳。 “狗贼,算你命大!姑奶奶我,无论如何也不死在你们手里!” 她勉力将门一关,听见箭矢打在门上的声音,右手握在那箭上一抽,随手丢在地上。 她勉强站稳,目光扫了一圈这屋子。 这是她的嫁与阿黎时的婚房。 那年,烛火在灯笼里燃烧出炙热的声响,灯火葳蕤透过贴了大红喜字的窗花,她正等的无聊时,苏黎掀起了盖头。 一瞬间,她看见的不止是光明,还有那个少年。 那是年少初见的一瞬间,转眼间,已过经年。从最美的年华到如今,竟短暂如一壶茶。 柳晓芬抹去唇角的血,拿起桌案上那漆黑色的灵位,手指拂过“苏黎”两个字,苦笑一声。 阿黎,弹指间,岁月掠过浮华,你的一句“娘子”,恍惚间,竟困住我这么多年的喜与悲。 我等你已经等的够久了,该是来接我的时候了。 她将案子上的烛火提起,松手,抱着那灵位,静静的走向床边,躺下。 阿黎,这屋里我倒满了在小瑾出生那年埋下的酒,本想着她嫁人那日我们再喝,这样看只怕是没机会了,不如你我提前饮了,就当是,参加过她最幸福的时刻了。 我已经能想象出她那时的模样了,必然是天下最美的,最漂亮的新娘。 小瑾,你也不要为我伤心,这一天我是料到了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你冷冰冰的,不与你亲近,就是为了让你不要对我有太多的眷恋,等到真正面临这一天时,不要太过悲伤。 你的日子,还长久。 忘了这样辛苦悲伤的过去,好好生活。 柳晓芬意识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似乎有人轻唤。 “晓芬。” 她睁眼,泪水一瞬间从眼角划进青丝万千。 面前,那人还是少年模样,正对她柔柔笑着,伸出手,语气还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说,“娘子,看着我做什么?不认识我了?” 柳晓芬泣不成声。 怎会不识?那张脸,自己魂牵梦萦。 “我叫苏黎,你可以叫我......” 她也轻声开口,“阿黎。” 门外被人扶起来的孟凡霍然抬头。 那屋中火舌瞬间爬了上来,噼里啪啦的开始攻城略地。 侍卫们都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这火怎么燃烧这样大,也不知现在是要救火还是如何。 后赶来的思思呆愣着看那冲天的火焰,双腿一软顿时跪在地上。 她真的没想到会直面这样的场景。 “夫人!”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传来,众人一惊,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瘦弱的女子跪坐在地下,双目通红。 “您为何不等奴婢?”被柳晓芬支出去又赶回来的小岚几近崩溃,“您为何抛下奴婢?” “抓住她!”孟凡立马反应过来,命侍卫将她摁在地上,“说,苏瑾去哪里了?” “呸!”小岚鬓发散乱,目眦欲裂,抬头就冲孟凡啐了一口,“你不得好死!” 孟凡脸上刚升起的喜色顿时就落了下去,他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一脚踹在她身上,见她痛得缩成一团,冷声道,“看好她,不要让她死了,给我拖到刑部去,好好审问!” “孟狗,你不得好死!” “是!”侍卫把还在骂骂咧咧的小岚拖了下去。 路过思思时,小岚那对她恨之入骨的眼神吓得思思一缩。 她下意识的去抓孟凡的衣角,却被他一把甩开。 “做什么?”孟凡冷着脸,“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碰我?” 思思张大嘴,不知为何几个时辰前还与她欢好的少年突然变得这般无情,无意识的后退两步,“您怎么......” “我怎么?”孟凡冷笑一声,“若不是你绊住我,这苏瑾根本跑不掉!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安稳一些,不要出来招人嫌!” “您这话,”思思心里凉寒冰,“是不打算娶奴家了?” “娶你?异想天开!”孟凡冷笑,“你也配?” 他弯下腰,看着思思的眼睛,说出的话无比冰冷,“你难道没听过,‘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无视霍然跌坐在地上的思思,他阴冷的目光一扫。 “柳晓芬,欺瞒陛下,抗旨不尊,死无全尸就该是她的下场!”孟凡立在国公府门前,一指那深黑的唐乐金字的“国公府”牌匾,“摘下来丢入污泥,他们,不配!”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其罪当诛(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半个时辰前。 有道黑影在屋檐上飞快的跳跃,最终落在晋王府的墙头上。 在他脚尖点在墙上的一瞬间,周围顿时漾起了浓重的杀气,那人急忙出声,“是我。” 杀气又无声退散,仿佛未曾存在过。凌七听见声音,从屋里迈出来,看清来人的脸,疑惑的开口,“猴子?主子不是说了让你带着人护着苏大人吗?” 虽然大家现在都知道了苏瑾是个姑娘家,然而还是都习惯性的唤一句苏大人,仿佛觉得更加亲切一般。 “主子呢?”猴子似乎很着急,抬脚就往屋里冲,“我有事要见他!” “主子刚刚被陛下唤进宫去了,说是有要事商量。” “完了!”猴子一听立马急了,在原地跺了跺脚,“苏大人这边突然起了乱子,苏夫人把她送走了!” “啊?”凌七第一反应就是柳晓芬不同意又不同意主子和苏瑾的婚事了,赶紧开口,“你赶紧去追回来啊?不成就让大人住在咱们府里也可以!” “不是那回事!”猴子挥挥手,又抽身往宫门去,“夫人将所有人都遣散了,我要去找主子,这必然有大事发生!” 勤政殿内。 萧衍将手里的茶又添了一碗,看着萧海借着喝茶,用宽大的袖子挡住大大的哈欠,轻声开口,“皇兄这些日子身体不好,若是困了便好生休息吧。” “不妨事,”萧海笑笑,“我们兄弟两个许久未曾这样说过话了,这样暖意融融的氛围,朕想念的很呐。” 萧衍淡淡笑笑,垂下眼。 这殿内的兄友弟恭全是假象,不过都是相互在言辞间试探罢了。 说是谈心,萧海实际上在不停的敲打他,刚刚还说打算在他成婚后,再将沅地划给他治理。 既说是治理,那便是暗示自己以后要打包去那里住的。 沅地地处偏远,环境恶劣,土地贫瘠,他这一去只怕就此离开政治中心了。 不说那对大业不利,就是对苏瑾也太不方便。 她那样较弱的人儿,怎能受得起那样艰苦的生活?自己的妻子,自然应当是放在手心里疼爱的,怎能让她去吹那样凌厉的边地之风? 他吹开茶叶梗,看着窗外天色渐亮,竟有些走神。 这会儿瑾儿该醒了吧?今天早上不知她会吃什么,会不会又睡到太阳升起了才起? 自己以后得多监督她些,偶尔放纵下可以,长期这样下去还是对身体不好。 萧海发现萧衍端着茶也未喝,疑惑的抬眼去看,却见他唇角带着抹淡淡的笑意望着窗外,心中冷笑。 萧衍估计还在惦记着他那个未婚妻吧? “说起来,朕也没见过你那未婚妻,”萧海给自己又续了一杯,“原来朕记得,董娘娘给你定的似乎是杨家小姐?” 他摇摇头,“若不是看你这般坚持,朕定是不会允的。” 萧衍眉头突然一簇。 萧海此时提这件事绝不是偶然,只怕别有深意。 “不过,毕竟是小门户的女儿,只怕总有些不为人知的荒唐事,”萧海笑的意味深长,“我只怕她配不上你,趁还未迎进门,你最好再考虑考虑。” “皇兄......”萧衍放下杯子,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有个小太监转了过来。 “陛下,孟大人回来了。” 萧衍只能沉默下来。 “宣!”萧海瞥了眼萧衍,神色有些得意。 然而在孟凡进来时,萧海看见他脸上的挫败,得意立马成了阴沉。 “怎样?”他有些不死心,凑近身子问,“可有抓到?” “陛下,人跑了。”孟凡这几个字说的身份艰难,“不过......” 他偷偷瞥向一旁已经皱起眉头的萧衍,“柳氏已自裁。” 萧衍霍然起身。 柳氏!还有哪个柳氏! “皇弟,朕刚刚得知一件事。”萧海见他已经变了颜色,索性直接将话挑明了,“孟大人,你细细说来。” “是!”孟凡转了脸,对着萧衍道,“殿下,苏瑾不仅以假死欺瞒陛下,更以女儿身在朝为官,此事恶劣,然陛下宽容,乃让微臣去将她带回,谁知她居然畏罪潜逃,实在枉顾陛下恩情……” 他在说什么,萧衍一句也没听进去,目光冰冷的瞧着萧海。 萧海正低头喝茶,突然感觉到周身冰冷,抬眼间便看见萧衍目光不善。 他心中一凛,“萧衍,你要干什么?” “殿下!注意您的身份!”孟凡也适时开口,尾音上扬,使得门口的侍卫们立马警觉起来。 “不可对陛下无礼!” 这一声满是算计的声音将殿内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打破,萧衍垂下眼,良久才道。 “皇兄,你打算如何处置苏瑾?” 萧海看着他,唇角升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其罪,当诛。” 也就在这一瞬间,孟凡也悄悄抬起眼去看萧衍的神色,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萧衍脸上并没有他们想看见的愤怒,反而一片沉寂与无动于衷,刚刚那还满是寒冰的眸子,却无波无澜。 孟凡皱了皱眉。 按照主子的说法,此时萧衍应该不顾一切的为了苏瑾造反,然后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撺掇萧楠浩与他相互争斗,两败俱伤,他们落得好处。 可如今,这个神情,实在与他所料想的不同。 “既如此,”萧衍低下头,“臣弟也有责任。” “你的确有。”萧海见他服了软,眯着眼道,“你不能识人,导致今天这个局面,朕也的确要罚你!” 他捏了捏胡子,眸子里竟有些旁人看不懂的神色。“罚你一年俸禄,闭门思过三月。” 孟凡心里咯噔一声,抬起眼不可置信的看向萧海。 为什么陛下处罚这样轻?这样送上门的罪,自然应当直接将萧衍削爵才是。 萧海却似乎已经乏了,闭了眼昏昏欲睡。 “是。”而萧衍依旧是无波无澜的模样,躬身行了礼,转身退下。 孟凡咬了咬牙,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甘,也只得躬身退下。 萧衍步子很快,转眼间就把孟凡抛在身后,头也不回的往宫外走,在宫门口遇见了焦急等着的猴子。 “主子!”猴子目光一亮,赶紧迎上去,“苏大人她......” “我知道了。”萧衍冷冷开口,那漠不关心的模样让猴子一怔,“不必再说了,回府。” 猴子张着嘴,看着萧衍登上马车坐定,觉得他可能没理解现在的状况,又赶紧凑上去压低声音,“主子,如今苏大人情况危急,大魏到处张贴通缉,她就是跑,也不过几天必会被抓... ...” 萧衍抬眼,那目光里竟有几分讥诮,“那又如何?你觉得现在我应该放下身份不顾一切的去保护她?” 这个反问让猴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弃苏大人于不顾? 萧衍阖了眼,“回府,本王累了。” 猴子咬咬牙,只能无声退下。 马车内终于安静下来,缓缓在大魏道路上移动。 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叫卖声,欢闹声,打招呼声和往常一般络绎不绝,百姓不会因为清晨国公府的一场大火而陷入绝望和沉默,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遥远的,可在茶余饭后谈论的八卦罢了。 这样欢快的声音被风送进马车内那个沉默的男人耳中,他缓缓睁开眼。 萧衍仿佛在看什么,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在看,面上是他一贯保持的镇定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若冰霜。 却没人看得见,他宽大袖口里,那紧紧攥着的拳头青筋暴起,指尖皆惨白的毫无血色。 —— “大人!”刑部的侍从有些下不去手,转过头去看孟凡,“这样的孩子咱从来不用刑啊!” “怎么,刑部的人要讲究善良?”孟凡突然拧了眉,“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这个丫头是陆暻的养女,她什么都知道,你要是下不去手,一会儿挨鞭子的就是你!” “这.....”那狱卒看看被绑起来的陆如意,实在不知如何将这沾了辣椒水的鞭子用在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儿童身上。 “罢了。”萧楠浩也觉得于心不忍,挥挥手,“毕竟还是个孩子,能知道什么,把她关在牢里,等着将陆暻捉回来,再对他下手吧。” 孟凡眸中不满。 国公府的那个丫头打了那么久都一声不吭,现在也昏死过去了,萧衍陛下轻罚,他无计可施,萧泽又有太后护着,只有一个陆暻可以动手,可是人偏偏又不在宣京,好不容易这个丫头能有点价值,此刻连她也不让动,自己岂不是只能干看着? “殿下,这个孩子可是管苏瑾叫娘亲的,说不定知道些其他的秘密,若是不拷问她,有些漏网之鱼跑了,这怎么办?”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您不想知道苏瑾的消息吗?” 萧楠浩目光灼灼,盯着刚刚因为反抗被打昏的陆如意心潮起伏。 他刚刚才得到的消息,苏瑾不仅活着,居然……还是个女人! 萧楠浩觉得不能相信。 那么多年,一直跟在自己后面唯唯诺诺的,甚至可以把自己玩弄于鼓掌的这个人,居然是个女人? 他心里不知为何,有震惊,有愤怒,竟然还有些喜悦。 萧楠浩不知道自己在喜悦什么,也觉得这喜悦出现的莫名其妙,但是比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悦更多的,是想迫不及待的听见有关苏瑾的一切消息。 可是...... 他又皱了皱眉。 要从对这样一个弱小的孩童用刑,他总觉得十分残忍。 “不急这一时。”萧楠浩还是开了口,“这孩子年纪太小,选间干净安静些的牢房,莫要吓坏了她。” 孟凡眯了眯眼,心中突然起了一计。 第一百六十章章 我很心疼(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陆如意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角落里。 已近秋日,夜里还是很冷,加上地牢潮湿,哪怕是最干净的房间,陆如意还是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墙边有老鼠窜来窜去,吱吱有声,陆如意尖叫一声,瞬间跳上榻。然而手摁在用来取暖的稻草里,又有拇指大的蟑螂瞬间钻出来,爬到她的手背上,吓得陆如意又是一声尖叫,跳到地上。 “鬼叫什么!”远处有狱卒高声喊,“再叫老子打死你!” 陆如意只得恐惧的闭了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爹爹,娘亲,救救如意,如意好怕。 就在这时,大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陆如意扒在栏杆上有些紧张的探出头去,看见一个侍卫拿着一块令牌对着那狱卒道,“太子殿下说要提审犯人,你去将那个女孩子的牢房打开。” 陆如意不可遏制的发起抖来,不自觉的后退,“你们要做什么我不去!” “你什么身份也敢说不去?”那侍卫恶狠狠地开口,待门开后将陆如意一提就带了出去,室外的寒风吹得陆如意更加恐惧,不停地在那人手里挣扎,知道看见站在前面的孟凡。 “放下她。”孟凡淡淡道,“你叫什么?” 陆如意缩成一团,强行忍者内心的恐惧盯着孟凡,一声不吭。 孟凡笑了笑,拍拍手。 有侍卫又从牢房里抬出一个人来,那人似乎已经挨了不少鞭子,浑身上下都是血痕,睁着一双没有生气的眼,微微喘息着。 陆如意先是捂住了嘴,然后下意识的扑过去,泪水夺眶而出。 “你怎么成这样了呜呜......”陆如意见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管家已经进的气多,出的气少,心里越发悲凉。 “你若是说了有价值的,就不用像他一样了。”孟凡状似无意的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你应该知道苏瑾还可以藏在哪里吧?告诉我。” 陆如意泣不成声。 娘亲之前和爹爹说过,她在乡下的确还有一套宅子...... 她哽咽的开口,“说了你们就放过我吗?” “这是自然。”孟凡道,“你只要说了就不会有事。” “那你们要对我娘亲做什么?”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能没有娘亲。” “你怎么会有这种担忧呢?”孟凡假模假样的摸了摸她的头,却被她一下躲开,“我们找你娘亲不过是希望她回来把这件事说清楚罢了,她不会有事的。” “真的?”陆如意将信将疑。 “自然。”孟凡假笑着。 “她的确还有处宅子。”陆如意抽抽鼻子,说了个地址出来。 孟凡听了,目光顿时大亮,身后的侍卫立马转身而去。 “你真是个好孩子。”孟凡笑了笑,转身准备走,“送她回去吧。” 陆如意没有吭声,只是垂着头,神色不明。然而就在孟凡转身的那一刻,陆如意突然暴起,一把夺过身边侍卫的剑,就向孟凡冲了过去。 孟凡听见侍卫惊呼,转头就看见那个还没有自己腰高的女孩子冲了上了,眸光狠毒之色一闪,一脚就踹在陆如意腹上,“不自量力。” 陆如意虽然学了些武艺,可毕竟还是个孩子,实在没什么力气,被孟凡这一踢,立马飞了起来,“砰!”的一声砸进一盏水缸之中,瞬间又被人捞起,踩在地上。 “咳咳。”陆如意吐着刚刚喝进去的水,不停咳嗽。 “小小年纪,你倒是个有胆子的。”孟凡阴冷的笑着,转身而去,“丢回去!不许给她饭和水!” 陆如意被拖了下去,她回过头,看见地上躺的管家已经没了气息。 这一夜实在太冷。 陆如意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因为穿着湿衣服吹了冷风,半夜里就发了高烧,不停地呓语,挣扎,看得狱卒都有些不忍。 孟凡按照陆如意给他的地址去找了,然而到了地方才发现那是一片废弃的菜地,周围荒芜的连个鬼影都看不见,顿时明白陆如意是在耍他拖延时间,不禁心里愤恨非常,又下令不许找人来给已经烧的不醒人事的陆如意看病,直到天亮以后,萧衍听说了,派人来将陆如意接出去,才发现她几乎已经烧死过去。 “怎么成了这样!”猴子看着太医给浑身滚烫的陆如意把脉,都抹了眼泪,“好好的孩子,就是云城那般饥荒,咱们都没让她这样虚弱过!” 太医诊了脉,叹了口气,对着立在窗前的萧衍开口,“殿下,这孩子受了太大惊吓,加上实在烧了太久,现在就算是降了烧,只怕也......” 萧衍无声背对着一切,眸中神色难明,“尽全力治。” 那太医眸中可惜之色一闪而过,去给陆如意抓药去了。 “主子,咱们还是不去找找苏大人吗?”猴子急得不行,“如今他们连个孩子都不放过,苏大人出境岂不是更加艰难?” 萧衍一声不吭。 “唉!”猴子急的转了几个圈,最终还是出去了。 凌七立在廊下,见萧衍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也微微垂了眼。 —— 马车似乎行的很快,选择的路途也十分不平整,苏瑾觉得自己在不停地摇晃,后颈的酸痛越发明显,周围有人在不停的啜泣,在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则归为寂静。 “爷?”桃红肿着一双眼,赶紧去扶苏瑾,“您醒了?” 苏瑾躲开她的手,声音平静的毫无波澜,“掉头,回去。” “不能回。”桃红没忍住又哭出来,“爷,我们......回不去了。” 苏瑾充耳不闻,推开门就要往下跳,前面赶车的君染看见,一把揽住她的腰,拉停了马车。 “你做什么?”君染吓得不轻,眸中皆是怒色,“速度这么快,你不想活了?” “让我回去。”苏瑾挣扎着,“君染,我不能丢下我娘。” “你不能回去!”君染把她搂在怀里,死死圈住她,“苏瑾你冷静一些。” “我冷静不了!放我回去!”苏瑾突然歇斯底里的喊出声,抽出怀里的匕首抵在君染的胸口,“你让我怎么冷静!那是我娘!我把她丢在那里,她怎么办?她还等着我去救她!让我回去!” “爷!”桃红吓得双手颤抖,“您把刀放下!” 君染一声不吭,只是静静的看着怀里这个泪流满面的少女,手臂一点点圈紧。 “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苏瑾泣不成声,“我要回去见我娘。” “苏瑾,”君染看着她,眸中皆是疼痛与怜惜,“面对现实,你......没有娘亲了。” 苏瑾浑身突然一僵,手指颤抖,丢开匕首捂住耳朵,“你不要说了,求你。” 君染咬着牙,压下心里的不忍,“苏瑾,以夫人的性子绝不会投降,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已经去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活下去,方才不负她对你的期望。” 苏瑾闭着眼,咬着唇仿佛站不稳一般向地上倒去,君染赶紧揽着她,和她一起坐在地上。 扪心自问,自己怎么会不知道柳晓芬只怕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可是她要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她闭着眼,眼泪还是不停的往外流。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声音低低的,仿佛怕惊扰到空气里的微尘,“我真的不明白。” “我原以为,自己是有能力去保护好国公府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幸福就在眼前了,为什么我的家人还是一个个的离开我了,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样家破人亡的地步了?” 为什么命运这般不公,为什么要夺去她至亲至爱的人,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开这样的玩笑? 君染将她的泪擦去,眼底一片痛色,“苏瑾,别哭。” 我很心疼。 良久,苏瑾终于止住了泪,睁开眼,轻轻开口。 “我们,走吧。” 君染心里一痛。 “就像你说的,我要活下去。”苏瑾站起来,迈上马车,冷静的可怕。“打算去哪里?” 桃红十分担忧,却又不敢再安慰她,戳到她的痛处,只能回答她的问题,“爷,我们没有目的,只是奔到一处看一处。” “既然这样,”苏瑾沉默了半晌,“我们回宣京。” “啊?”桃红有些不解,“爷,宣京里太危险了,咱们好不容易才出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苏瑾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了,他们估计已经将宣京翻了个遍,现在目光已经开始看向城外,我们夺过城内搜查,现在若是再这样流浪而无藏身之所,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索性,我们赌上一把。” 君染沉默思考片刻,点点头。 “也好。” 桃红见二人下定决心,也只得同意,却又抛出一个新问题来—— “我们怎么进城?” 苏瑾看向不远处的农庄,目光思索。 “现在是稻子收割的时候了吧?” “看仔细了。”侍卫长拧着眉,“苏瑾的画像你们都有,见到她就立马扣下来。” “是。”士兵们应下来,余光瞥见不远处一男一女赶着一辆装满了稻子的马车慢慢走过来。 “停下来!”他伸手。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新欢旧爱(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赶车的似乎是一对夫妇,男人个子很高,眉眼清隽,一双眸子看似淡漠却十分警惕,跟在后面的女子一张小圆脸,羞羞怯怯的躲在他后面,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人。 这种情况这些士兵也遇见过。 村子里的妇女们不怎么见到外人,所以就会如此害羞。要在往日,他们是一定要调戏一番的,可是如今还有要事,便将目光重点放在那车堆稻草上。 士兵们细细的搜了两个人的身,又查看了车下,也没什么发现。 士兵长立在一旁,突然长剑一抽,对着那车上满满的稻草堆一刺。 那妇人突然惊呼了一声,引得那士兵突然向她看来。 “桃红。”那男子皱着眉开口,“你怎么了?莫要惊扰大人们。” 那唤做桃红的女子捂着嘴点点头,然而目光依旧有些恐惧。 士兵长听她尖叫,原以为稻草堆里必然有人,然而连刺几下,却并没有什么发现,不禁瞪了一眼这二人,挥手,“赶紧......” 这个“滚”字还未说出来,他却突然一顿,一脚往桃红身上踹去。 君染伪装的男人见状,顺手将桃红一拉,那人的脚一瞬间落在他们身后一个弓着身的人身上。 那人被这样一踢,顿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手里的银袋子“哗啦”散落一地。 “娘的!”士兵长啐了一口,“在老子的面前也敢偷东西?” 那人慌慌张张爬起来就要跑,又被那些士兵拎了回来。士兵长看了,发现这人皮肤黑的不能再黑,张着一张嘴“啊啊啊”的叫着。 似乎是个哑巴。 嫌弃的瞥了一眼,士兵长也不想细看挥挥手,“丢到牢里关一天去!” 君染的目光一直紧紧的锁在那被士兵们提溜着走了的人身上,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担忧,那人回过头,冲他轻轻点了个头,唇无声的张合。 我无事。 君染眸子颤了颤,转过眼。 “你们赶紧走!”士兵长用脚拢了拢地下的银子,见桃红要弯腰去捡,立马眉头一拧,“你们耽误了这么久还在这墨迹,是不是也想进牢里去?” 君染立马拉起桃红,推着车子冲那些士兵点头哈腰,“这就走,这就走,就当这些银子是孝敬大人的。” “还算你识相!”那人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们。 君染目光一闪,带着桃红顺利进了城。 “我们现在去哪里?”一到那些士兵看不见的地方,桃红立马开口,“咱们去找晋王殿下吧,他一定能救爷。” 君染沉默半晌摇摇头,语气有些森冷,“若是能救,他早就动手了,何须你去求?” 桃红愣了,“你是说,殿下他......” 君染从稻草堆里取出自己的长剑,指了指面前的那张新贴不久的纸,目光冰冷,“人家现在正准备着另娶新欢,哪里有空管这旧爱。” 桃红转过头,看清那纸上的文字后,立马捂住嘴,泪水从眼角瞬间滑落。 —— 这些日子大抵是抓了很多人,苏瑾被带着来到刑部下狱的时候,竟然难得的遇见了满房的情况。 “那怎么办?”那士兵凶神恶煞的对狱卒晃晃手里的苏瑾,“你得给我找个空,他必须关一天。” “这的确没位置了,”狱卒苦着脸,觉得这些人实在难惹,“您看吧,这牢房就那么多,已经塞不下了。” 这阵子他们接着找苏瑾的由头,又是收百姓的保护费,又是在城门前搜身时见到中意的就抢,稍微有不如意或者拿不到好处的就要送进来,上诉吧,听说他们都是太子殿下的亲信,不说吧,这搞得他们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侍卫扫了一眼,发现有些牢里的确已经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皱了皱眉。 然而下一刻,他目光一亮,指着其中一间道,“喏,那不是只有一个人?把他送进去!” “那可不成啊!”狱卒赶紧摆手,“那是重犯,殿下说了不能让别接近。” “哪那么多话?”那士兵只想回去分桃红他们掉下的银子,有些不耐烦的开口,“就一天能有什么问题?你再啰嗦,老子就把你丢进去!” 那狱卒只得战战兢兢的同意了,开了牢门,那士兵一把就把她丢进去,然后转身就走了。 苏瑾在地上滚了个圈,爬起来躲在阴影里。 那狱卒叹口气,也转身走了。 牢房里很暗,青白的墙上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此时正透出一束阳光,苏瑾可以看见有些灰尘在空中飞舞,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牢房里的另一个人看上去似乎是个女子,浑身伤痕累累,整个人很安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散开的发铺在地上,沾染着已经结块的血迹和脏污,看着有些邋遢。 苏瑾眯着眼,不知为何只觉得那身形有些眼熟。 就在这时,那人突然咳嗽了一声。 “咳咳。” 苏瑾浑身一震。 这个声音! 她瞬间扑了上去,泪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淌,手却不敢碰那人一下。 “小岚......”她低声呼唤着,声音颤抖,一遍又一遍。 小岚原先清秀的小脸此刻全是烫痕、疤痕、刀痕,胸前到小腹皆是已经结痂的血迹,把那凌乱的衣衫绷的紧紧的,红了一片。她的那原先修长灵巧的右手手指,此刻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着,仿佛是被人生生掰断一般。 苏瑾捂住嘴,却依旧阻挡不了那呜咽声。 许是被她吵醒了,小岚那干裂的嘴唇突然颤了颤,一双眸子慢慢睁开,看见面前的人先是警惕的就要支着身子往后挪,脱出一道血痕。 “是我,是我。”苏瑾赶紧去拉她,“别跑。” 小岚疑惑的停下,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面前的人,顿时瞪大眼,哭出声来,“您怎么,怎么在这......” 那泪水冲开她脸上的血污,落入未好的伤疤,疼的她颤了颤。 “别哭。”苏瑾见她这样,强行忍了泪,“我没被发现,只是进来躲他们的搜捕的。” 她镇定下来,把大致经过给小岚讲了一遍。 “您这样,奴婢便放心了。”支撑着听完,小岚似乎已经没了力气,躺在地上喘着气,“明日您出去了,也要万般小心。” “我要带你一起出去。”苏瑾摇摇头,“你留在这里结局只有一个,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这样的折磨而无动于衷。” “爷,您带着奴婢,还怎么出去呢?”小岚苦笑一声,“出不出去,对于奴婢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的眼里皆是悲哀,“奴婢已经不干净了,自己都嫌脏,只等着完成心愿一死了之,摆脱了这脏污的躯壳,前去伺候夫人。” 苏瑾心里大恸,这才发现小岚胳膊上那点守宫砂已经消失,握紧了拳头半晌,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是谁?告诉我是谁?我杀了他。” 小岚闭了眼,没再说话,只有泪水汩汩滑过眼角。 苏瑾跪坐在地上,捂住脸。 她要怎么做?要怎么做? “姑娘来了?”牢门口突然有人出声,声音恭维,“今日还审?” “嗯。”有道女声应了,接着有脚步声向她们这里迈过来。 小岚霍然睁开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苏瑾推进阴影里,瞪着一双眼狠狠盯着来人。 苏瑾抱着自己的膝,愕然抬头。 牢房前突然多了个女子,细眉,亮眼,头上插着几支大红色的钗,腕上带着几串晶亮的铃铛镯子,抬手投足间叮当作响。 苏瑾捏住了衣摆。 思思。 “你还敢来?”小岚恨的目眦欲裂,“你还敢来?” 思思诧异的扫一眼在阴影里的苏瑾。 孟大人不是说,这屋子就是小岚一人住吗,看不清容貌的人,不知是哪里来的? 不过,她也不想关心这个。 挥手示意那狱卒先下去,思思站在牢前,叹口气,“小岚姐,我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你不如早些说了吧,夫人死前,到底把苏瑾藏在哪里了?” “呸!”小岚恨恨的伸出手要抓她,“你不配提夫人!你不得好死!” “我为什么不能提夫人?”思思眸光一闪,做出幅难过的模样,“说实在的,你们国公府每个人我都恨,但是对于夫人,我是真的有愧疚,她本不该......死的那么惨的。” 苏瑾突然闭了眼。 小岚低低啜泣着,“你没有心,思思,你没有心。” 思思见她这样,心中冷笑一声。 孟大人说了今日必须从小岚嘴里撬出来东西,否则就将她扫地出门。她已经没了国公府做依靠,那必然不能再失了丞相府。 于是她想了好久,决定和小岚打感情牌,假意和她站在统一战线,说不定就能知道些什么。 她叹了口气,蹲下身,压低声音。 “小岚姐,其实,我也觉得对不起夫人,这一阵子,我晚上都睡不好,也想补偿些什么。”思思拭了拭根本不存在的泪,“爷一个人流浪在外,没有盘缠,实在辛苦,你告诉我,我绝不告诉别人,只是好歹送些银子过去,以后有什么消息也好传给爷。” 小岚慢慢抬起头,看着她。 有戏! 见小岚没再骂她,思思赶紧趁热打铁,凑得更近了些,“大抵大人也想去看看夫人,我也可以带她进国公府......” 她突然一僵,眸子顿时瞪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此心之痛(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嗤!” 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思思睁大眼,下意识的要往后躲,然而拉着她领子的手极其用力,一时间也挣脱不掉。 她注意力都在小岚身上,没有防备这牢里的另一个人突然窜过来,一把夺了她鬂间的钗,瞬间刺入她的脖颈。 “你若是有半分愧疚,今天也不会带着这样喜庆的首饰来了。” 这个声音! 思思突然转过头,目光惊悚。 “苏......” 最后那个字小岚并没有让她说出来,她也扑过来,一把捂住思思的嘴,目光怨恨。 “你就算是死了也要下地狱。” 思思挣扎不脱,也喊不出声,只能挣扎着去晃自己腕上的镯子。 这上面有铃铛!若是响的急促,必然能引来人! 她抬手。 “嘎吱。” 腕间巨大的疼痛传来,思思突然冷汗爆出。 “你就是这么折了我的手的。”小岚目光疯狂,膝盖将思思的手腕紧紧的压在栏杆上折成一个可怕的姿势,“我那日比你痛千万倍。” 思思想张嘴呼吸,然而小岚捂得越发紧,而脖子上的血流淌不停,她想咳嗽却也咳不出来,只能尽力的张大嘴,想去呼进那珍贵的空气,最终都是徒劳,她的目光渐渐涣散,不久就不动了。 苏瑾松了手,看向小岚。 “她死了。” 这一句话让小岚渐渐平静下来,她颤抖着手,看着思思顺着柱子滑落,似哭似笑的瘫坐在地上。 “她死了。” 她抱着自己痛哭,散乱的头发粘在脸上,刚开始肩膀还在不停颤抖,后来渐渐平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目光直直的看向前方。 苏瑾爬过去,伸手抚上小岚的脸。 “小岚?” 小岚一动不动。 苏瑾浑身发冷,颤抖着手将她那双已经没有光彩的眼合上,自己缩在了墙角。 “天哪!”那狱卒见思思许久不出来也没个动静便自己过来看,谁知刚过来就看见这一幕,吓得他魂飞魄散,立马开了门将苏瑾拉了出来,往外推,“你赶紧走吧,一会儿殿下知道了我还多关了一个只怕连命都没了。” 苏瑾垂着眼,一言不发的被他推了出去,跌在大街上。 身后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她听见狱卒和其他人说“快去禀告孟大人,思思姑娘和那个犯人都死了。” 苏瑾木然的爬起来,不知要去哪里,无意间拐进一条小道,“砰”的撞在墙上才反应过来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她吸了口气,抬眼的瞬间却被一张告示上的字吸引。 她看着,轻轻念出声。 “大魏晋王殿下与杨府嫡女婚事在即,陛下为求吉兆,九月二十日至二十三日全宣京贴喜字......” 苏瑾睫毛颤了颤,没敢再看下去,心里仿佛被人塞了冰,冻得她浑身僵硬。 她转头逃似的出了巷子,却又被人撞在地上。 “你没眼睛?”头顶有人咒骂一声。 苏瑾没有吭声,只是那样呆呆的坐着,直到被人轻轻扶起来。 “爷。”刘愣子声音激动,眼底也带了泪水,“终于找到您了。” 苏瑾看见是他,这才反应过来,吸了口气,由他扶着爬起来,睁着一双猩红的眼,头也不回的向前走。 命运不公,所有欠我的,我都会拿回来。 —— “殿下。”凌七在一旁欲言又止,“您真的打算娶杨小姐?” 萧衍“嗯”了一声,将手里的信封好递给他,“正如皇兄说的,她是我最好的选择。” 凌七接了却不走,在一旁又开口道,“君公子和桃红姑娘在后门,想见您一面。” “轰出去。”萧衍答得毫不犹豫,语气冰冷。 “是。”凌七觉得喉头苦涩。 “本王休息片刻。”萧衍揉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你去吧。” 凌七垂了眼退出来,余光瞥见院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不禁内心感伤。 主子闭门思过,陛下还送来了好些仆从,现在晋王府上下都是细作,他现在也觉得举步维艰。 门合上以后,萧衍却突然睁开眼。他侧耳听了听,确保没有人在附近监视他以后转身在书架上某处一敲。 书架霍然一震,接着转出一条暗道出来。 萧衍迈步而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后,那书架又自己合上,恍若从来都没有动过一般。 他在狭窄的暗道里穿行,周身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远远传开。 走了不远,面前突然出现一串台阶,他拾阶而上,推开那扇木门。 柳绿正在窗边翘首以盼,见萧衍从暗道进来对着他行了个礼。 他们一直都在国公府附近,那日夫人自尽,他们没忍住冲出来,正撞上路过的晋王殿下,怕他们会被孟凡的人发现,便暗中把他们带到这里住下。 萧衍点点头,正欲从屋中出去,便看见了刘愣子扶着的那人从院外走进来。 距离不近,他立在门边,眼里只有那个少女。 她脸上不知涂了些什么,看起来黑漆漆的一片,整个人有些憔悴,但是背脊依旧笔直。 苏瑾若有所悟的抬眼。 面前的男人眼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她甚至不知那是悲还是喜。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良久,萧衍先迈步过来,抬手,轻轻帮她擦了擦脸上的灰。 他的指腹轻柔,像是蝴蝶的翅膀瞬间拂过,苏瑾觉得有些痒,侧了侧头,躲过了他的手。 萧衍手指一僵,不着痕迹的收回来,轻轻开口,“你先在这里住下,凌七应该一会儿会带君染他们回来。” “好。”苏瑾道了一句,垂着眼,只瞧着自己的鞋尖。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柳绿和刘愣子对视一眼,知趣的退下了。 “你要结婚了?”苏瑾吸了口气,转过头看着天边的云,声音不喜不悲。 萧衍无声沉默着,良久才道,“是。” “挺好的。”苏瑾耸了耸肩点点头,语气故作轻松,“我这两天也总在想,大抵还是她合适你一些。” 萧衍霍然抬眼,“你真是这样想的?”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苏瑾很想点头,可她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说着,不是。 不是的,萧衍。 可是当苏瑾张开唇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她拉住自己的衣襟,觉得似乎是有气上不来,胸口堵得难受。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便直说,”萧衍立在原地,静静看着她,“你若是想来参加,我可以让人在后院留个不显眼的位置给你。” 苏瑾霍然转头,“你说什么?” “做出这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做什么?”萧衍冷漠的就像换了一个人,甚至唇角还带了些嘲讽的笑意,“你不是说觉得我和她更合适一些吗?” 苏瑾后退几步,觉得呼吸越发艰难。 萧衍......竟是这样的吗? 难道自己终归还是爱错了人? 这么久的相互陪伴,那么多的柔情蜜意,那般多令她沉迷不能自拔的记忆,难道皆是虚假的? 冲他唇间溢出的这些字,个个都带着寒凉的冰刀,磨得她心间淌血。 有什么几欲冲破唇齿爆发出来,痛得她太阳穴嗡嗡的疼。 胸口窒息感越发难受,眼见萧衍还在喋喋不休,她怒喝一声。 不要说了。 然而她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觉得喉头一腥,她仰头,便看见自己眼前升起一片血幕,接着身子便向后倒去。 一直在观察她的萧衍见这一幕,神情顿时一松,飞身过来将她揽在怀里,替她擦去唇角的血,语气疼惜,不停重复,“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就好了,对不起瑾儿,对不起。” “瑾儿,你若是还有气就打我出气,不要再忍着。”萧衍想起刚刚看见她那发青的脸庞心中抽痛,与她额头相抵,喃喃开口,“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让我陪你一起痛。” 苏瑾抬眼去看萧衍。 吐完血,胸口的痛意渐去,这两天一直浑浑噩噩不清醒的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她明白萧衍刚刚是故意激她。 自己从马车上醒来开始,所有的情绪都郁结在胸口,路上不敢哭太久,牢里不敢哭出声,没有机会真正发泄出来的她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会猝死。 苏瑾抖着手,缠上他的腰,埋首在他的胸口,闷闷道,“你要娶杨琉月?” “不娶,”萧衍目光如焰,“除了你,我谁都不娶。” “瑾儿,我还是那句话,我绝不负你。” 苏瑾突然拉住萧衍的领子哭起来。刚开始声音很小,不一会儿便嚎啕大哭起来。 “萧衍,我以为我能像那些有金手指的女主一样什么都能打败,可是到这一步我才知道,真正的命运不是我想如何就如何的,它会在我最得意的时候给重重我一击,告诉我,我只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反的人。” 萧衍无声听着,手轻轻拍着她的肩。 如此因果,如此报应,如此巨变,恍惚春秋大梦后,眼见着梦里春花越过重重宫墙,在星河万里中悄然绽放,却于睁眼间,只剩下两分冷月,一地残泥,半亩荒唐。 倘若早知原是梦,她苏瑾,宁愿沉醉在这一片幻境之中,不做那个醒来人。 君染和桃红踏进屋子时,就看见萧衍守在睡着的苏瑾身边,目光温柔。 “萧衍。”君染看了半晌突然出声,目光冰冷,“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以儆效尤(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萧衍抬眼,看向君染,沉默片刻跟着君染出了屋子。 君染背对他,走得很快,确定这个距离不会吵到苏瑾以后,长剑顿时出鞘,就往萧衍身上招呼,招招狠厉,剑剑夺命。 萧衍侧身闪过,行如鬼魅每一次都在君染将将要碰到他时,他才抽身一闪。 君染头上渐渐渗出些汗。 他的武功也曾是打便天下无敌手的,遇见的人里基本上接过十招就会败下阵来,而今天对上萧衍,他却发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再看萧衍的神色依旧没什么波澜,连气都没有多喘一下,明显也没有用尽全力。 这种程度,只怕自己也打不过他。 君染剑式一收,冷笑一声,“萧衍,今天我打不过你,不代表我以后都打不过你,我说过你若负了苏瑾,你那颗脑袋迟早要被我取下来。” 萧衍立在原地,无声静默。 “你说!”君染向前一步,眯着眼恶狠狠开口,“你为何要改娶杨琉月?” “这与你无关。”萧衍静静的看着他,“我似乎没有理由和我的情敌解释这一切。” “是,你是没有理由,我也没有心情听,”君染冷笑一声,“我只关心苏瑾开不开心,很明显你这样做会伤到她。” 萧衍目光向远处看去,“这件事我自会同苏瑾解释清楚......” “说清楚就可以了吗?”君染看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苏瑾落难,你袖手旁观,还答应他人婚事,看着这告示满城张贴的时候,可有想过苏瑾什么心情?” “想过,”萧衍轻声开口,“但是苏瑾的命,远比这些重要。” “如今我身边细作太多,若是派人去寻找苏瑾或拒绝婚事,只会让有心之人顺藤摸瓜,借机生事,她反而不安全。” 君染一怔,突然沉默下来。 的确,如今这样的情况,萧衍什么都不做,才是保护苏瑾最好的方式。 萧衍看着他,想起什么道,“今晚苏瑾想去国公府祭拜岳母,你去吗?” “我自然去。”君染没想到萧衍为什么突然转了话题,然而好胜心立马升起来,“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这便好。”萧衍点点头,转身进屋,“那今夜国公府周围的眼睛就交给你清理干净,我带着她速去速回,尽量不耽搁太久。” 君染愣在原地,突然回过味来了。 什么情况?他君染有空就得去搞苏瑾看不见的后勤工作,他萧衍有空就可以陪着苏瑾? 感情他萧衍把自己当佣人使? 君染越想越气,有心要去和萧衍说自己不干,可是进屋对上萧衍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君染有预感他要是真说了,苏瑾醒来以后,这个混蛋肯定要第一时间告状。 奶奶个熊!君染抱着脑袋郁闷了半晌,最终还是痛苦的决定—— 为了苏瑾,后勤就后勤吧,这看不见的付出最感人不是? 子时一刻。 君染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把自己包的只剩一双暗若幽瞳的眼,先他们一步出发,落在国公府的墙头上。 暗处,突然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君染冷笑一声,一脚踢开墙上的瓦片。 “啪!” “哎呀!”有人痛呼一声。 “来吧小老鼠们!”君染得意的笑了一声,在墙上跳跃几下,消失在夜幕中,“来抓你爷爷!” “追!”阴影里突然冒出数十个拿着刀的黑衣人,冲着君染消失的方向而去。 子时二刻。 萧衍为苏瑾紧了紧衣裳,裹好披风,自己戴上面具,攥着她的手从墙角转了出来。 此刻国公府已经无人看守,破旧的府门大敞着,院子里狼藉一片,有焦黑的木柱,也有破碎的瓷器,零零散散的铺了一地。 苏瑾颤了颤。 指尖一暖,萧衍将她的手紧紧包着,见她抬起头来,温柔一笑,“我在。” 苏瑾眨眨眼,和他来到柳晓芬的“房前”。 这里是烧的最厉害的地方,已经烧的台下的石阶焦黑,苏瑾无声跪了下来。 地上瓦烁在月色下泛着亮闪闪的光,映出苏瑾眼里的泪花。 她拢着小手,用火折子拢了一簇火。 萧衍无声陪在她身后。 苏瑾将自己带的纸钱展开,挑起一张,让它在指尖燃尽。 火光晏晏,苏瑾仿佛于三丈老梧桐那繁密的叶隙间,突然窥见春日懵懂。 她与柳晓芬相处的日子里,似乎听见的呵责总比关怀多,最怕的也是看见她那紧蹙的眉头和凌厉的眉眼。 她原以为,柳晓芬大抵就是同她自己所说那那般,对自己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当她将柳晓芬给她的包裹打开时,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那包裹里是一件嫁衣。 大红的绸缎,触手温暖,一看便是极好的料子。领口坠了两朵精巧的珍珠扣,针脚细密,将那窈窕的领口一系。 胸前细心而别致的绣了两朵剑兰,苏瑾一眼便认出那是柳晓芬之前一直在钻研,然后画出的花样子。 剑兰,寓意福禄,长寿,康宁,美好。柳晓芬选来选去,最终为她绣了这样的花,是想为她挡去这一生所有的苦难吗? 她的指尖拂过时,仿佛可以看见每一个夜里,柳晓芬坐在桌前,一针一线的将那花绣下来,偶尔因着灯光太暗揉揉酸涩的眼。 苏瑾的泪落了下来,她赶紧抹去,将手里的纸钱继续点燃。 她的手按在地上,有什么“咯噔”一声从她掌心划过,萧衍一把抓过她的手,见她掌心被划破的口子有些心疼。 苏瑾却低下头,一点点扫去灰尘,摸出一个手臂长的匣子来。 眉间疑惑一闪,苏瑾轻轻打开。 因着盒子是青花瓷做成的,又在火焰中被压在柱子下,所以里面倒没受损。 苏瑾接着火光看了看,似乎是一副画卷。 她将它拿出来,展开,身子顿然一僵,然后捂住嘴,不可遏制的哭了起来。 画上老夫人,柳晓芬,小岚都微微笑着,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这是那日午后,她们一起......画的画像。 萧衍无声圈住她,将她的脑袋贴在自己胸口。 苏瑾哭的很凶。 恍然间如一梦。 在她什么都没明白的时候,偏偏什么都太匆匆。 夜风寒凉,吹着苏瑾的发,又被她的泪网住。她缩在萧衍怀里,盯着那火焰良久,终于跪下对着那火焰叩首。 娘,前方的路慢慢走,我有太多在您生前还未说的话,想等很久很久以后,我们见面了慢慢说。 愿您来世,做个被疼爱在手心里的人,彼此还能相见,还入......一家门。 萧衍立在她身后,轻声开口,“岳母大人放心,我此生,必会疼她,爱她,守她一生一世。” 誓言虽短,可是每一个字都带着萧衍的决心。 苏瑾听他这样说,心里一暖,小手伸进他的掌中,与他十指相扣。 “萧衍,我们回去吧。” “好。”萧衍也勾起唇。 苏瑾望了一眼那簇火焰,转头离去。 今天,夜里。 我们将生一炉火。 在这庭院。 我们将离开,我们将让火活着,为死去的人。 他们离去很久,身后的火焰还在跳跃,温暖着寒凉的庭院,仿佛是有人柔和而欣慰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 “废物!”孟凡冷冷的瞥一眼地上跪着的侍卫,“陆暻陆暻失踪,苏瑾苏瑾也不见影!你们说苏瑾那天第一个出了城,于是城里找不到,可是城外也没有,你们是做什么吃的?要是混日子就摸摸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用!” 那侍卫冷汗迭出,却不敢擦一下,只是低着头跪在地上。 “还有事?”孟凡有些不耐烦,“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滚下去找人!” “大人!”那侍卫赶紧开口,“那个思思姑娘和死掉的犯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孟凡一把将手里的茶盏丢了出去,砸在那人头上,“丢到乱葬岗去!这样的小事也来问我!” 屏风后突然一响,似乎是有人低声咳嗽,这一声不大,却突然让孟凡冷静下来。 “你去屋外候着。”他甩袖起身,转入屏风后。 屋里熏着淡雅的熏香,有一人背对着孟凡立在一副水墨画前,似在细细观赏,听见孟凡进来,悠然开口,“你太急躁了。” “属下知错,只是如今的情况的确出乎意料。”孟凡吸了一口气,恭敬的低着头,“原来属下想,苏瑾必然在城外奔逃,设下的天罗地网,可是却一无所获,而萧衍,属下本以为他是一定起兵的,再不济会去暗中帮助苏瑾,可是他却撇开一切关系,甚至答应娶杨琉月,这让属下一时间很是迷茫。” “萧衍此举的确出乎我的意料,”那人笑了笑,“不过,他这边既然无处下手,萧楠浩那里可对苏瑾还念念不忘,用你手里握着的把柄,把苏瑾逼出来,一样可以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 “把柄?”孟凡怔了怔,“请主子明示。” “那个叫小岚的,”那人坐下来喝了口茶,“虽然人死了,但是她对于苏瑾来说意义非凡,从她的身上下手,但凡有些感情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理,何愁她不出来?” 孟凡眸子一亮,立马躬身退下,“属下明白了。” 他转出门,对候在院里的侍卫道,“思思的尸身随便处理了便是,那个国公府的罪人,十恶不赦,不知悔改,就把她吊在城楼上......” 孟凡笑了笑,目光恶毒,“以儆效尤。” 第一百六十四章 瑾儿,我很抱歉(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陆暻给陆如意喂完药,端着碗出来就看见在门口局促不安的少女。 “怎么不进去?”陆暻冲苏瑾笑笑,只是那神情颇有些疲惫,“她这会儿正醒着,你进屋也能和她说上话。” “如意还好吗?”苏瑾咬了咬唇。 知道陆如意和陆暻被萧衍悄悄藏在这里后,苏瑾就立马赶了过来,可是赶来了又觉得难以面对她。 若不是自己,如意也不会受这样的苦。 陆暻听她这样问,微微垂了眼帘。 他回返途中便听说府里出了变故,瞬间就回想起那个在灯影里和自己告别的小小身影,心里焦急万分。可是等他费尽心思终于和凌七联系上,才知道陆如意已经三天高烧不退。 烧了三天是个什么结果,通晓医术的陆暻自然清楚十分,可是他还是抱着幻想,每一天都希望陆如意不要出现他担心的那种情况。 然而,等见到终于降下烧的陆如意时,陆暻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掉进了冰窟。 “以后多养养,总会好的。”陆暻怕苏瑾难过,斟酌着用词,“一会儿见到它,你不要太多心。” 苏瑾见他这样立马就明白过来,心口像被人揪起,攥的她呼吸不畅。 “我去看看。”苏瑾吸了口气,迈进屋里。 屋里光线很好,陆如意背对着她坐在榻上,手里抓着一只布老虎,让它从天上飞下来,有落在床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苏瑾见她还是很健康的模样,开口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如意?” 陆如意恍然未闻,抓着布老虎又在空中翻转了几下,这才回过头,直愣愣的看着苏瑾。 苏瑾的心顿时生疼。 陆如意看着是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可是原来那双透露着机灵的大眼睛此刻没有一丝神采,只是有些茫然的转动着,看了她半天才惊喜开口,“娘亲!” “嗯,是我。”苏瑾说出这话才觉得自己声音已经哽咽,赶紧清清嗓子,“我来看看如意,你在玩什么?” “玩什么?”陆如意突然怔了怔,一时间茫然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老虎,又是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在玩小老虎。” 苏瑾勉强笑了笑,坐在她身边,瞥见陆如意身边丢着一本《三字经》,随口问了一句,“今天看到哪里了?” 陆如意又是好半天才转过头,看着那本书皱了眉,扁着嘴就哭,“我不认识那些字,看书头好疼,我不看。” 苏瑾忍不住了,揽过她放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好,先不看,先不看,如意不哭。” 陆如意还是挣扎着把书丢在地上喊着“不看”,苏瑾安慰了半晌才平静下来。 待陆如意闹累了睡着后,苏瑾坐在她身边,暗自垂泪。 她真没想到如意竟成了这般模样。 “她之前烧了太久,导致现在反应迟钝,记忆力也不好,还经常躁动不安。”陆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轻声开口,“不过这些都是可以养回来的,你不要太担心。” “我知道,只是心疼当时那般聪慧的孩子,如今竟落得这般地步。” “古人言,‘慧极必伤’,如意之前那般聪慧只怕也不是一件好事。”陆暻的眸子有些暗沉,“因着太聪明,常钻牛角尖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如今倒好,她这样,我倒还庆幸些。” 苏瑾悠悠叹口气。 从陆如意那里出来,苏瑾还是有些烦闷。君染见她心情低落,便开口没话找话,“苏瑾,你缺不缺首饰?” 刚问完君染的脸就红了,目光东飘飘西飘飘,最终在抬头的一瞬间僵在原地。 “什么?”苏瑾没听清他刚刚的话,见他停下来不走了,有些疑惑的掀起帷帽一角去看,然而君染瞬间挡在了她身前。 “苏瑾。”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我们换条路走。” 苏瑾有些好笑,“前面难道有你的追求者?” 君染一言不发,唇线绷的很紧,仿佛是在爆发的边缘,一双手冰冷,不管不顾的拉着她就走。 “好歹让我看看你的追求者什么样?”苏瑾回过头。 君染神色一变,立马上手要去捂她的眼,因为太着急一瞬间打掉了她的帷帽。 长发瞬间披散下来,落在君染指尖,可是这样旖旎的时刻君染还是感觉到了面前少女那一瞬间的僵硬。 他的目光几经变幻,思绪沉浮,最终听见苏瑾颤抖着唇开口,“君染,让我看。” 刚刚那不经意的一瞥,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求你,让开。”那声音里带了恳求,听得君染眼里执拗的暗黑慢慢散去。 他松开手,让开。 苏瑾抬眼。 城墙上挂着一个人。 那人衣衫不整,浑身血污,一根手臂粗细的绳子系在她的脖颈上,她垂着头颅,满头脏乱的发随风飘扬。 苏瑾突然垂了眼,沉默片刻。“我们走吧。” 君染一愣。 他做好了心里准备,若是苏瑾见到这一幕受不了,哪怕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也可以舍了这条命去将小岚带下来。 可是苏瑾没有。 君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十分担心她,可是苏瑾除了有些沉默以外,这一天都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君染,我不傻,知道有些事情冲动不得。”苏瑾见他一直紧张兮兮的盯着自己,苦笑一声,“若是你真的关心我,不如给我买些酒来,今晚我想借酒消愁。” 他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苏瑾吃了晚饭洗了个澡,就呆在自己屋里,抱着君染给她买的两壶酒,喝的直打饱嗝。 萧衍过来时,就看见苏瑾喝的双眼迷离,两颊绯红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上前拿下她的酒壶,语气责怪,“还不睡?” 他瞥一眼地上的酒壶,皱皱眉,“怎么喝这么多?” “我在等你。”苏瑾手里空了就往他怀里钻,纤细的胳膊搂住他的腰死活不放手,喃喃道,“酒壮怂人胆。” 萧衍笑笑,“那请问苏怂人,你是要做什么事?” “嘘!”苏瑾神秘兮兮的竖起手指,又去提身边唯一剩下的一壶酒,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张嘴去咬封泥,“你得先喝,喝了我才能说。” “我来。”萧衍见她的确醉了,伸手拿过来,轻轻一弹就将酒打开,“我喝多少?” “全喝!”苏瑾仰着脸,“不许养鱼的那种。” 萧衍摸摸她的发,就着罐子便喝。 苏瑾仰起头,看着他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涌动,微微眯了眼。 “喝完了,”萧衍擦了擦唇角,“你说......” 他一怔。 唇间一暖,面前那个少女已经覆上来,生涩而害羞的吸吮着他的唇,然而清冽的酒香却盈在她齿间,让萧衍不自觉的沉醉。 从她碰触到他的那一刻萧衍浑身上下都像起了火,不自觉的伸手揽住她的腰,配合着她。 “萧衍,”苏瑾呢喃着,呼吸不稳,“我爱你。” 他瞬间瞪大眼,心中被欣喜席卷而过,他开口,“瑾儿,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说我爱你。”苏瑾不满他突然离开,又将唇覆了上去,“我爱你,萧衍。” 她的身子因喝了酒所以有些微微的发热,还不停的往萧衍怀里钻,那般热度与柔软,让萧衍也起了低低的喘息。 他是个男人,也有着正常男人的欲望,只是他向来精神强大,不愿意和什么随便的女人做这样亲密的事。 他只要一个,那个他心上的人。 “苏瑾,你醉了。”他伸手去推她,身姿僵硬,“我回去,你好好休息。” 然而苏瑾今天却执拗的不放手,将他拉的衣襟半敞,一双小手甚至伸进他的领口,抚在他光洁的胸口,点起一片火。 “瑾儿?”他哑着声音,然而苏瑾却立马摇头,拽着他往床上倒去。 “别走,留下来。” 那声音软糯可怜,带着她所有的信任和祈求,萧衍脑海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瞬间崩断,他立马牢牢的缠住她,反客为主。 他细细的吻她,吞下她那些轻细而又让人战栗的呢喃,在她呼吸困难时又吻上她洁白的额,晶亮的眼,翘挺而微凉的鼻尖,埋首在她的颈侧,烙下一个深深的吻。 她受不住这样的痒,慌慌张张要躲,萧衍那本卡在她腰间的手,就势一扯她的腰带。 苏瑾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萧衍指尖流转,瞬间便让她所有的衣衫都落了地,苏瑾慌慌张张去挡,萧衍却突然顿了顿,眉毛一挑。 “瑾儿,我很抱歉。” 苏瑾双眼迷离,疑惑看向他。 萧衍笑眯眯的扫了一眼她的胸。 混蛋!苏瑾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拿起身边的枕头就往他脸上砸,然而抬手间萧衍眸间闪过惊艳之色,捉住她的手,俯身。 仿佛于舟上漂泊,起伏间又热又晕,昏乱的意识里她本能的贴近他,他喘息一身,牢牢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喘息着,“瑾儿,忍一下。” 她“嗯”了一声,随即身子一僵,一声破碎的轻吟溢出唇间。 萧衍等着她,直到她彻底放松,才喟叹一声,压下身来。 这一夜,雨声打在窗棂上,时急时缓,两人都像是淋了窗外的雨,身上浸透着细碎的光。苏瑾本就爱哭,这一夜不知流了多少泪,偏偏又柔软的让萧衍不舍放手。 将到天明,她实在困倦他才作罢,在她额头一吻,“瑾儿,我也爱你。” 他呼吸渐渐均匀,未见身边的人儿却突然睁开眼。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危急关头(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天色熹微,光线落在萧衍那俊美的脸庞上,衬得他肌肤如上好的羊脂玉,一双长长的睫毛合着,投出一片暗影。 萧衍今夜的睡姿很规矩,胳膊啊腿呀都放在该放的位置上,没有揽着她,亦没有压着她,苏瑾伸手想去摸他的脸,然而最终停在半空中。 萧衍,很抱歉。 不知道明天你醒来,会不会觉得我不信任你。 对我来说,把自己完全交付给你,便是我认定了这一生你不会负我。 萧衍,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一直以为,我只要好好地努力地活着,便能像里带着光环的女主角一样,生活无忧,排除万难,可是,所有的事情都在告诉我,不行。 阴谋和算计从来都在,太多的事情会出乎我的意料,让我无法抽身,只能一步步走下去,想尽一切办法来追求最好的结果,可是最终发现我也只能保住我的命,身边的人......我竟都护不住。 从云城之役开始到今天,我渐渐明白,有很多事必须要依靠自己去完成,比如我的家人的仇,虽然知道你也在为我谋算,可是这须得我亲自去做,否则,我永远都会不甘心。 这一生里,最幸运的便是遇见你,得到你的爱,可是,命运注定了我不可能一直躲在你身后,等着你替我扫除一切障碍。原来我有能力的时候如此,现在什么也没有的时候,更是如此。 坐享其成,享乐安逸,温馨平静......这些东西,大抵从一开始,老天爷就没有给。 至于厮守终生...... 苏瑾笑了笑,摇摇头,轻轻起身。 这一次去,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不过,哪怕不能,今夜倒也没有遗憾了。 她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回头看了一眼榻上那个还在熟睡的男人,关了门,走了出去。 她在酒里给萧衍下了“情醉”,否则一向清醒自持的萧衍也不会控制不住,那药既怡情,又有迷药的效果,他估计要到明日才能醒来了。 那个时候,估计很多事,已成定局。 苏瑾在后院抱了一只青花瓷的罐子出来,往门口去。 这里是她娘亲柳晓芬的骨灰盒,萧衍已经让人替她收拾好了,只等着苏瑾回来选个地方下葬。 那罐子触手冰凉,没有往日那般温暖,苏瑾将它纳入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它。 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苏瑾走到前院,刚抬头就看见门口的一人。 少年倚在门上,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听见声音回过头,看向苏瑾。 她一怔。 君染抱着剑,目光从她惊愕的脸滑下来,在她脖颈处一顿,瞧见那些红色的瘢痕,眸色暗了暗。 苏瑾脸色微红,提起自己的领子遮掩,“你,你怎么在这儿?” 君染转过脸,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良久,他才道,“等你。” 等她? 苏瑾疑惑的抬头。 “你瞒不了我。”君染转过眼,一双眸子在初升的日光里带着些苏瑾看不懂的执着,“你看见小岚的尸体,不会不管她。” 苏瑾沉默一会,闷闷的开口,“我觉得我表现的很正常了。” “对于你,越正常,越有问题。” 苏瑾皱皱眉。 君染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这一去,可能会面临很多问题,”苏瑾看向他,“君染,你没有必要和我一起,这是我的家事。” “她们难道就不是我的家人了吗?你不必劝我,我此去,一是因为夫人从来没有把我当外人看过,二是,”君染转过脸,看着新升起的朝阳,目光灼灼,“我说过,苏瑾,此生无论如何,定会护你周全。” 苏瑾垂眼,细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绪,好半天她才笑出来,“那到时候遇见危险了你要是跑,可得带我一个。” “好。”君染笑了笑,“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让我娘入土为安。”苏瑾轻轻拍了拍怀里的罐子,往城门前去,“所以,我们又要出城了。” 君染点点头,跟着她出门的前一刻,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院中鸟鸣清脆,不知躲在哪片叶子后清歌宛转。 君染抱着剑,目光闪烁。 “怎么了?”苏瑾回头,“你落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君染立马追上去,“走吧。” 他们刚走,凌七便无声的出现在院里,看着自家主子披着衣服,立在窗前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 萧衍脸上没有震惊,没有失望,没有愤怒,甚至他的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 只是,那双眸子里云雾翻涌,仿佛有惊天的浪打在礁石上,汹涌澎湃。 “主子。”凌七干着嗓子开口,“还需要派赤影他们跟吗?” 赤影,萧衍身边最来去无形的暗卫们,其实一直悄悄跟在苏瑾身边。 苏大人的安危,主子如何能不在意?只是如今情况如此,这件事,除了主子和自己知道,就连苏大人,主子都没透露半句。 凌七有些心酸。哪怕所有人都误解主子不关心苏大人,主子还是在默默付出。 “护好她。”萧衍声音有些沙哑,转过身,坐在榻上。 他的手拂过苏瑾躺过的枕头,只觉得冰凉一片。 彼时余温已随温存去,那个倔强的少女还是选择以自己的方式来了断这一切。 萧衍苦笑一声。 苏瑾,傻瓜。 那点药对于我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也只有你会傻乎乎的认为真能把我药倒。 你那般羞涩,今日却一反常态的对我,我怎会不知你心中有了其他打算? 我想拦你,想将你拴在身边,想替你挡所有的风雨,想让你不知世事,就这样躲在我身后只知喜乐安康。 可是—— 苏瑾,既然你不愿我替你操办一切,那我便暗中助你心愿所成。 你若是想要飞翔,我便会给你天空。 我不是不担心,不是不害怕,只是希望你在这浮世万里间,若是飞累了,还能想起身后在等你的我。 你既然要做那扶摇直上的凤鸾,我便来做你身边的云翳,等你我重逢后,我会践行我的诺言。 以江山为聘,用大魏独一无二的皇后之位,求得你一生相许相伴。 现在,我们各自登山,最高处见。 萧衍闭了眼,身子向后仰去。 阳光将升。 “要开城门了,证件拿好,一个个过!”守城门的士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对身后排队准备出城做生意的百姓道,“不要挤!” 他没有看见,自己头顶阴影处,有一处像蝙蝠一般的人影。 君染伸手扒着城墙墙壁,发白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发出些许“咯噔”声。 为使压在城墙与自己怀里狭窄的缝隙之间的苏瑾空间大一些,他尽可能的向后仰了身子,换来手指间更大的压力。 苏瑾翻个白眼,伸手一把拉过君染的衣襟,压低声音,“贴近些,一会儿你撑不住掉下去了,你以为我能粘住?” 君染额头上满是汗,突然贴近苏瑾,只觉得心跳加速,只得勉强笑了笑,偏过头。 苏瑾感觉到君染的胳膊已经开始发抖,不禁有些焦急。 快开城门啊! 地上那个开门的胖子优哉游哉的,手搭在眼睛上看了看天。 孟相昨夜有令,一切出城都在太阳彻底升起来,能看清人脸之后再开始,看样子还得有一会子,自己起的还是有些早。 于此同时,君染满是汗的手却突然一滑,他一惊,立马反应过来又赶紧抓住。 呼—— 他吐了口气。 竟险些掉下去。 可是手心的汗越来越多,只怕自己也撑不了太久。 君染咬了咬牙,已经开始打算一会儿若是撑不住了如何护住苏瑾。 他动了动身子,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然而有什么滑过额头,在耳垂处一顿,接着一轻。 君染登时瞪大眼。 “嘀嗒。” 他的汗,正落在那胖士兵头顶。 “什么东西?”胖士兵只觉得头顶的盔甲上一响,本能的抬头去看。 “大人!” 人群里突然钻出一个人来,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开。 那人着一身小兵的衣服,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见脸,伸手给那胖士兵擦了擦头盔,“哪个鸟不长眼睛,竟敢在您头上动土?” 胖士兵被他一挡,只好低头让他擦,等再抬头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也没在意。 那人擦完头盔却没走,点头哈腰的立在一旁,“不如小人来替大人守着,您回去休息片刻?” 胖士兵有些赞许的看了一眼这个懂事的小兵,从腰间解下钥匙递给他,“也好,你看好时辰了,孟相可说了,得在天彻底亮了再开,我回去小憩一会,一会儿便回来,你可不得惫懒!” “小人知道了。”那人低下头去。 胖士兵乐呵呵的将钥匙递给他,自己便去睡回笼觉了。 待到那胖士兵消失不见,那小兵不着痕迹的抬头看了一眼门框内侧,然后拿着钥匙直接开了门。 “吱呀——” 躲在门框后的苏瑾目光顿时大亮,与此同时腰身一紧,已经到崩溃边缘的君染立马一把带着她,贴着城墙飞了出去。 “哎!谁让你开门的?”有士兵立马喊起来,却在看清那人后顿时瞪大眼,“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人似乎轻轻笑了笑,声音冰冷,“你不需要知道。” 他一闪身,也从那门缝中飞了出去。他走了好久以后,那僵住的士兵才在百姓疑惑的目光里,倒在地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楠浩哥哥(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孟凡脸色阴沉的站在城门口,看着地上那个连伤口都找不到的尸体。 “你们是说,”他的声音像从牙缝里钻出来,听上去令人极不舒服,“连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你们都没看到?” 周围的士兵跪了一地,哪个也不敢抬头说话。 孟凡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里有没有异动?” “回大人,没有。”身后的侍卫硬着头皮开口,“晋王殿下一直在府里读读书,下下棋,实在无事就在屋里睡觉,没有什么异动。” “睡觉?”孟凡眯着眼,咬牙切齿道,“提醒一下照顾殿下的人,屋里好好打扫,把一些老鼠刻的洞都堵起来。” “是!”侍卫立马明白过来孟凡的意思,低下头。 孟凡眯着一双眼,心中愤恨非常。 他有预感,这件事和萧衍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这时他的人出城又有何用意? 难道苏瑾还在城外? 孟凡觉得心中一阵烦闷。 不知为何,最近的事情越发不受自己控制。陛下似乎从那夜抄国公府起,便不怎么信任他了。 喝了那么长时间的补药,萧海却突然断了,就像是知道自己在里面做了手脚一般。 他几次请见想劝说,可是陛下都推而不见,他只好另辟蹊径,在萧海的饮食上下手,可是又得选合适不宜被察觉塞菜品,导致现在萧海的病也反反复复的,这样拖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暴毙; 他这边受了压制,可是萧楠浩却十分得宠,隐隐还有与自己分庭抗礼的状态,越发不受管控,背着自己暗中夺权不说,前一日得到疑似苏瑾出现的消息,竟未通知自己,悄悄出了宫门。 这一切的不确定性都让孟凡觉得恐惧而紧张。 明明他的计划是让萧衍和萧楠浩斗起来,可是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自己和萧楠浩成了主角? 这样下去,只怕没有根基的自己会率先死的很惨。 孟凡揉揉太阳穴,转身回府。 自己还是要和主子好好商量一番。 “吁~”车夫将马车速度降下来,对身后车里的人恭恭敬敬道,“殿下,赶了一夜路了,咱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萧楠浩从车里钻出来,一脸疲惫。 昨日听自己的暗探说在城外见过一个和苏瑾很像的女子,他慌慌张张的去寻了,结果发现并不是。 萧楠浩一想起当时那女子一个劲的向他抛媚眼就觉得无语。 苏瑾是个什么样的人,虽机灵狡猾却也没这样放肆无礼过,怎能是想攀龙附凤的村妇可比拟的? 萧楠浩环顾一下四周,点点头。 “休息一下吧。” 下人们在周围坐下,拿出食物来萧楠浩咬了几下,觉得没什么胃口便丢在一边。 他在看面前的那条小溪。 水波清澈,粼粼反光,有鱼儿在水中一游而过,尾鳍在水中拍出晶莹剔透的水花,耀眼非常。 萧楠浩目光突然一顿,下意识的站起身来。 那溪对面突然多了个人,正俯身去掬那清澈的溪水。 那是个女子。 她着一身白衣,在清晨的日光下熠熠生光,恍若仙子下凡。墨黑的长发随意的一挽,用一根树枝固定在头顶,然而随着她低头,有调皮的几缕发丝斜斜落下来,那般轻柔,仿佛落在萧楠浩心里,让他心痒难耐。 那人虽然低着头看不见五官,但是他敢肯定,那就是他找了很久的苏瑾! 他瞬间向那里奔去。 “殿下!”有侍卫赶紧拦住他,“您去哪里?” 就是这一迟疑,对面的苏瑾似乎反应过来,抬头看了一眼,一看见他立马惊恐的起身就逃。 萧楠浩怒了,一把推开身侧的侍卫追了上去,“滚开!” 萧楠浩脚程很快,不一会就追上了那个身影。 “苏瑾!”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强迫她停下,“我知道是你!” “放开!”苏瑾抽出匕首一把就扎在他的肩上,目光狠厉,“今日必是你死我活。” 萧楠浩赶紧将她另一只手也捉住,反剪在她身后,翻了她的身体就势压在身边的石壁上,抽下自己的腰带一绑,这才松了口气,退后一步。 “可笑,”苏瑾眯着眼,“你这算什么本事?打算再把我沉一次湖?” 萧楠浩拧着眉,眸中极其复杂。 欣喜有之,愤恨有之,犹豫有之。喜的是终于见到苏瑾,恨的是她果然没死,犹豫的是要不要把她捉回去邀功。 “殿下!”侍卫也赶来,见他肩头汩汩流血顿时大惊,抽出刀就往苏瑾身上砍,“大胆刺客!” 萧楠浩目光一震,立马一掌将自己侍卫打出去,捞了苏瑾起来,冷声大喝,“退下!” 那侍卫不防备,被这一掌打出去老远。 “怎么,”苏瑾笑出声,“你是打算亲手解决我?” 萧楠浩低头,看向苏瑾,犹豫片刻,“如果我不杀你呢?” 苏瑾愣了愣,“不杀我是什么意思?” 萧楠浩舔舔唇,“阿瑾,我们原来也是如此亲密,你难道就不怀念?” 苏瑾神色也暗了下去,没有出声。 “我想了很多,”萧楠浩觉得心里突然拨开了云雾,开始自顾自的说起来,“以前的确是我不对,很多时候都没有顾忌你的感受,所以你伤心难过也是正常,加上我顾忌着身份,总是伤害你,但是现在,你既然是女子,我们便能呆在我身边,我允许你进我的王府,和我双宿双飞......” 他愣了愣,看向怀里不停颤抖的少女,“阿瑾,你怎么了?” 苏瑾赶紧收住笑。 都怪这个萧楠浩脑子有问题的厉害,真以为她是舔狗,还来个“允许”? 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厚脸皮,拿下来纳个鞋底,以后自己孙子的曾孙子穿完,大概还能传下去。 然而腹诽是腹诽,苏瑾还是在大腿内侧狠狠捏了一把,疼的她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 她抬头,用此生最矫情的声音道,“楠浩哥哥......” 萧楠浩顿时一喜。 他就知道苏瑾是个没脾性的! “你既然也还对我存着这份心思,那便好。” 苏瑾呜咽着点点头。 “殿下!”萧楠浩的门口见状,立马开口,“这苏瑾向来奸诈不可信,您不要被她迷惑,不如把她送到陛下面前,还可稳固地位。” 萧楠浩眉眼一沉,“混账!” 当他萧楠浩是个傻子吗? 倘若苏瑾乖乖的送上门那必然有诈,可是如今是他无意间发现苏瑾的,还被奋力反抗的苏瑾刺了一刀,同样,也是他对苏瑾苦口婆心才换回他们以往情分,这必然不会是假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萧楠浩冷笑一声,“你虽然跟在我身边,可没少给孟凡传信吧?” 那人一怔,有些心虚的转了转眼。 “他的确是将我从禁足的府里救出来的人不假,”萧楠浩和自己侍卫使了个眼色,“可是,说明白了,他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本宫忍他够久了,”萧楠浩目光一斜,“身边还有个添堵的,实在令本宫心情不佳。” 那谋士见他神色不对,立马后退要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嗤!” 血色顿时一漫,他霍然倒地。 “这人是本宫身边的奸细,”萧楠浩背着手,沉声开口,“今日欲行刺不成反被杀,本宫肩头的伤就是这样来的,你们都明白了吗?” “明白!”侍卫们应声。 苏瑾却突然皱了眉。 原来萧楠浩突然被放出来是因为有了孟凡的帮助,可是孟凡明明是借萧楠浩才上的位,他丝毫不顾及萧楠浩可能会记恨他,反而这般作为,又有何企图? 她又联想到之前和陆暻从云城回来时遇到的伏击,觉得这件事只怕不会那样简单。 孟凡身后家族无权无势,绝不可能在自己还没发展好自己的势力时,先培养出这么多的细作和杀手,背后绝对有人在推动...... 不对! 苏瑾吸了口冷气。 她才回想起来,孟凡上位以后,从未有过培养自己势力的行为,反而闷着头就往大魏政治最高层里挤,那不管不顾,无所畏惧的模样,就像是在为什么人打先锋! 是谁!那人会是谁! 苏瑾心里顿时升起无数疑惑,然而手腕一松,有人擒住她的手,惊得她立马回过神。 娘嘞!怎么忘了身边还有个炸弹呢! “对了阿瑾,”萧楠浩拉着她往回走,“你怎会在这荒郊野岭?” 苏瑾“柔弱”开口,“我也无处可去,只躲在这里,谁知竟遇上你。” 然而在心里苏瑾却翻了个白眼。 昨天早上萧衍还和她醋兮兮的说,萧楠浩似乎对她上心过头了,不仅府里挂着苏瑾的画像,甚至听见消息便出了宫寻找,丝毫没把他那个皇叔放在眼里,以后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萧楠浩。 她知道,比之心思复杂的孟凡,萧楠浩其实长了个脑袋,除了能增加一下身高以外并没有什么用处,昨天思考以后,还是觉得从萧楠浩这里下手好一些。 虽然她还摸不准萧楠浩对她是不是有情,只在萧楠浩必经之路上守着打算赌一把,这样看,还是赌对了。 苏瑾有些欣喜,却在想起萧衍后又有些失落。 他这会儿应该醒来了吧?会不会怪自己突然不辞而别? 可是,自己若是躲在他身后,造成的后果必然会拖累他...... 她想的太认真,没注意到萧楠浩已经迫不及待的把她拉上马车,屏退了侍卫,直到她反应过来周围没人时,萧楠浩已经扯开了她的衣带!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个孩子(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啪!”苏瑾下意识就打了萧楠浩一个耳光,“你在做什么混......” 她一怔,见萧楠浩错愕的捂着已经肿起来的脸,吞了口口水,赶紧捏着嗓子补救道,“你在做什么呀浩楠哥哥?” 萧楠浩被她打了这一巴掌实在不能反应过来,只愣愣的对着苏瑾道,“你居然敢打本宫?” “嘤嘤嘤。”苏瑾忍着一身鸡皮疙瘩,娇羞的打他一拳,“你刚刚吓到伦家了啦!” 萧楠浩唇角疯狂 抽搐,“阿瑾,你是中邪了吗?” 苏瑾:...... 不过萧楠浩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哪怕是挨了苏瑾一个大耳光,他也没再多计较,只是带着苏瑾回了城。 因着是当朝太子的马车,士兵自然不敢搜查,萧楠浩便顺利的带着苏瑾回了府。 被萧楠浩扶着下了马车,苏瑾回头看了一眼。 一直跟着她的君染抱着剑,静静的立在人群中,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 苏瑾笑了笑,不着痕迹的向他点点头,转身迈进去。 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因着她身份特殊,萧楠浩便单独给她找了个偏远寂静的院子,连下人也没有,苏瑾倒不介意。 她还乐的清净。 “阿瑾,这几日我很忙,”萧楠浩开口,“你就暂且住下。” “我不介意的。”苏瑾摇摇头,试探性的开口,“楠浩哥哥,我刚刚听说孟凡虽与你同朝为官,但是还在你身边安插暗探?他可有让你难做?” “他是个什么东西?”萧楠浩十分不屑,眉眼间有些戾气,“我自然是不会被他困住。” 苏瑾擦擦自己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说真的,那时不该赌气扶孟凡上位的,若知他是这样的人,就是打死也不能让他得便宜。” 萧楠浩整个人平和了些,看向苏瑾的目光也柔和了些,“阿瑾......” “别问,”她抽噎几声,“问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她扬起脸,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楠浩哥哥,我想帮你,给我个补救的机会好不好?” 萧楠浩心中一动,“你难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那个混蛋?” “自然!”苏瑾轻笑一声,“您可愿坐下来聊聊?” “聊!”萧楠浩目光发亮。 苏瑾笑了笑,“这第一件您要做的也很简单,只是......” 萧楠浩见她突然有些犹疑,立马开口问道,“阿瑾,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妨直接说。” “那好,”苏瑾抬起眼,神情难得的真挚,“城墙上我的那个侍女,请你让她入土为安。” 萧楠浩犹豫了一下,“阿瑾,这件事是孟凡操办的,我只怕不好插手......” 苏瑾眸光一闪。 她料到了,萧楠浩果然还是利益至上。 苏瑾轻笑一声,“正是因为是他办的,所以要你去做。” 萧楠浩皱皱眉,“怎么说?” 苏瑾真想一个巴掌拍上去。 你好歹也是和萧衍有些血脉关系的,怎么智商就差距这么大呢?你蠢成这样还想争位,争你个脑壳! 然而嫌弃是嫌弃,苏瑾还是耐下心来,在桌上画道道给他解释。 “我问你,你觉得孟凡为什么做这事?” “自然是为了引你出来。” 还行,不算太傻。 “那现在你已经找到我了,那里再挂着小岚还有什么用?” 萧楠浩摸摸脑后勺。 好像......是没什么用了。 “我在你手里好,还是在孟凡手里好?” “自然是我这里。”萧楠浩这里答得倒是毫不犹豫。 “对呀,你看,若是小岚还不能入土为安,我总有一天要去找他求他放下小岚,那时你岂不是得不偿失?”苏瑾眨眨眼,“而且,城中百姓大多觉得,这件事太过残忍,小岚既然对你已经没有什么用,你不如做个好人,把她放下来安葬,与那混蛋形成鲜明对比,对你也会有个好名声。” 萧楠浩听着,点点头,看向苏瑾的目光有些变了,不一会才满怀感慨的道,“阿瑾,这世间竟有像你一般惊才绝艳的女子!” 苏瑾笑了笑,没再搭话。 萧楠浩是宫中参与过争斗的皇子,她一瞬间便看出来他眼里升起的警惕之心,说明这个人还没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只是,只怕她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像萧楠浩这样的人,他身边的女子不可太聪慧盖过他的计谋,亦不可太愚钝让他无话可说,只得聪明的正好。 不过这对苏瑾来说倒是无所谓。 她已经够笨的了,谁让萧楠浩的智商太低了呢? —— “放下来?”那守城的侍卫一愣,“这是孟大人特意交代的,没他的命令这人不能说放就放。” “孟大人?”萧楠浩的侍卫一听立马不爽了,斜着眼睛冷冷道,“在你眼里,孟大人比殿下更重要?” 那将士一僵,赶紧低下头辩解,“自然不是......” “行了,少废话!”那侍卫一挥手,“放人下来。” “是,是。” 不远处,萧楠浩握着酒杯喝了一口,瞥了一眼对面垂着眼的苏瑾,“阿瑾,埋葬小岚这件事本宫到时候会选好地方,你何必跟来?” 苏瑾看着自己的手指,轻轻活动了一下。 她知道萧楠浩已经有些起疑自己是不是为了小岚这件事而接近他的,知道她看重小岚,所以打算用这件事来稍微拿捏一下自己,目的无非就是要让自己以后好好听话。 苏瑾笑了笑,“她是我的侍女,自然要来看看。” 萧楠浩又沉默下来。 苏瑾没在意他,此刻她的注意力都在窗外。 她透过萧楠浩身后那新纺的细纱,看着萧楠浩带的两个侍卫将僵硬的小岚抬回来,放在车上,神色微微一闪。 “苏瑾,”对面的萧楠浩似乎有些心事,“你既说这件事是好事,为何要在晚上来,又为何一定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殿下可听过,‘做好事不留名’这句话?”苏瑾斟了一杯酒,袖子挡住萧楠浩的视线,手指状似无意的滑过杯沿,恍惚可见袖口有阵白色的粉末滑出,落进杯中,水波一颤。 苏瑾回首,递给萧楠浩,“您若是大张旗鼓,百姓只会认为您不过是做样子罢了,这样的事须得低调着来。” 萧楠浩眸光灼灼,接过她手里的酒却不喝,在指尖转了转,“阿瑾,我现在越发疑惑,你既如此聪慧,为何不一直留在我皇叔身边,反而要来我这儿?” “不说你我之间的情分比他早,”苏瑾微微叹口气,“马上他就要另娶他人了,又有我什么地位呢?” 萧楠浩意味不明的笑笑,突然捏住苏瑾的下巴,“苏瑾,告诉本宫,你有没有在说谎,嗯?” 苏瑾眨眨眼,“您觉得呢?” “本宫觉得,”萧楠浩捏着那酒杯递在她面前,“你若是喝了你自己倒的这杯酒,本王就信你。” 苏瑾瞳孔轻轻一缩,“楠浩哥哥,你居然不信我?” 萧楠浩冷笑一声,捏开她的唇,强行灌进去,“不得不防!” “咳咳......”嗓中辛辣,苏瑾被呛得直咳嗽,满脸通红的趴在桌上咳嗽。 萧楠浩看着她半晌,见苏瑾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神色柔和了些许。 “阿瑾,你别怪我多心,你之前毕竟跟过皇叔,我又向来与他不睦,自然要多防备些。” 苏瑾还在咳嗽,似乎是怕自己这个模样不雅,她将头埋在胳膊里,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脸。 萧楠浩坐得近了些,伸手去拍她的背。 “你既然要同我一起,那日后我登上皇位,必然不会亏待你。”萧楠浩说着,伸手柔柔的拨开她的发,嗅到她身上有股若隐若现的香气,有些沉醉的多嗅了嗅。 “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我可以让你生下我第一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苏瑾脸埋在臂弯里,似乎有些疑惑,“如此贵子,那我是什么身份?” “阿瑾,你身份如今特殊低微,”萧楠浩伸手去碰她光洁的脖颈,“跟着我便是,何须要名分?我自会宠爱你一生......” 他突然瞪大眼,手瞬间像被烫到一般收了回来,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指着她脖子上那深红的印记咬牙切齿,“你脖子上是谁留下来的?!” 苏瑾低低笑起来,轻轻扣了扣面前的桌案,借着袖袍的掩饰,将自己刚刚从桌下摸出的匕首藏在手中,声音甜美,“你说能是谁?我可是你皇婶。” 于此同时,窗外无声飘过一个人影,落在那两个侍卫身后,刀光一闪,那两人连声音都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就瞬间失去了呼吸。 君染就着他们的衣服擦了擦,一手提着一个,丢在草丛里,接着向苏瑾点点头,转到车前坐下。 “浪荡之人!”萧楠浩怒不可遏,伸手就来扇她,“你如此不洁,真是枉顾我们的情分!” 苏瑾腰肢一折,偏过身去,趁着他前倾,抬手,狠狠一刺。 萧楠浩胸口顿时剧痛,他要逃,却觉得浑身无力。 “你......”萧楠浩喘着粗气,“药不在酒里,竟在你发间?” 苏瑾笑的温婉可人。 “你如此多疑,酒必然不喝,那我只好把解药下在杯子里,自己喝喽!” 第一百六十八章 萧楠浩之死(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你......无耻,”萧楠浩觉得呼吸越发困难,嗓子里似乎有个风箱,呼呼作响,“你不顾我们往日的情谊......” “情谊?”苏瑾顿时大笑出声,压低自己的眸子,冷冷看向萧楠浩,“我们的情谊早在你投我进湖就没有了。” “你!”萧楠浩喘着粗气,扯着嗓子喊,“来人!来人!” “嗤!”苏瑾将刀拔了出来,冷冷看着他血流如注,“很抱歉,这里除了我和君染以外,没有活人了。” 萧楠浩张着嘴,大口呼吸着,然而饶是他如此努力,还是觉得呼进去的气像从胸口那个大洞钻了出去,渐渐的,他觉得浑身冰冷,却努力的伸出手在空中乱抓。 “萧楠浩。”苏瑾的声音似乎很遥远,传在他的耳朵里,让他不自觉的睁眼去看,然而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光影。 “你想要的皇位,注定得不到。”苏瑾似乎是轻轻笑了笑,那声音仿佛具有蛊惑性,令萧楠浩颓然的松了手。 “别挣扎了,好好去吧。” 萧楠浩有些想笑,然而又想哭。 挣扎,是啊自己在挣扎。 这一切就如他掌中的空气,只是徒劳。 罢了,罢了。 去吧。 他闭了眼,失去了呼吸。 苏瑾静静看着面前的尸体,努力让自己还在颤抖的手停下来。 她看着已经有些僵硬的萧楠浩,吐了口气,调整好心态跳下马车,向君染走去。 她本就打算借萧楠浩的手夺回小岚——这是最轻松最快捷的方式。 既然现在目的达到了,她苏瑾可没这么卑微还被要等着被他反算计。 报仇,她是认真的! 君染坐在马车上,静静的看着苏瑾自信的向他迈来,没有忽略她有些发软的步伐。 “去哪?”他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在苏瑾反应过来之前又收回手。 “刑部!”苏瑾坐在他身边,眯了眯眼,“我想让小岚亲眼看见欺负她的人得到报应。” “好。”君染点点头,调转马头,吆喝着它往回走。 他们身后,萧楠浩的马车停在在阴影里,有风吹起车上悬挂的丝绦,接着一道暗红的影子落了进去。 “咦?”那人带着宽大的帽子,只露出光洁的下巴,“我以为我还要补刀,这主子的女人居然下手也这样利索?” “算了,还是老规矩走。” 他犹豫片刻,悉悉索索的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来,光影闪烁间,依稀可见上面刻了一个“孟”字。 这东西光洁玉润,一看质地便极好,可那人却并不在意,随手一丢,转身飞出。 —— “姑娘,”监狱长吞了口吐沫,犹犹豫豫的看向那个坐在一旁蒙着面翘着二郎腿的女子,“人齐了,您看?” 半个时辰前,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少女拿着太子殿下的令牌一来就要他把所有的狱卒集合起来。 监狱长心里打鼓。 这个人蹊跷,她身后的那个侍卫更是蹊跷,在这样的地方还能懒得像没有骨头,伸着长腿就躺在桌子上,悠然自得的拿着一把一看就能让人觉得冷丝丝的长剑在自己脖子前比划来比划去,吓得他的脸色几乎和他们放在椅子上的那具尸体一般苍白。 监狱长擦擦汗。 可看这人气势汹汹,也不像是骗人,而如今朝中变化多端,他也不敢贸然上报,生怕站错队,只得硬着头皮应了,如今所有狱卒都齐了,不知这位女子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监狱长这样想也没有错,错的是他见识太过浅薄,还不知道他对面坐的乃是理不直气也壮,哪怕拿着别人的令牌都能当自己的用的苏瑾,苏大人。 “齐了就好。”苏瑾抬眼,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十个狱卒,伸手指了指身侧的小岚,“抬起头来,看看你们谁认识她?” 那些狱卒闻声抬头,有一个疑惑的目光在见到小岚后立马一缩,下意识的往后仰了身。 “你认识?”苏瑾立马锁定他,“上前说话!” “回,回大人。”那人有些发抖,“小人,见过一眼,见过一眼。” “见过一眼?”苏瑾倾身向前,目光灼灼,“见过一眼你躲什么,莫不是......愧对于她?” 那人呼吸一滞,赶紧磕头,“小人没碰她,没碰她!” “你不是只见过一眼吗?”苏瑾一脚踹在那人的身上,怒火攻心,“你哪里冒出来的碰不碰她?” 那人一惊,立马抖抖嗖嗖的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苏瑾捏着拳头,提起身边的凳子就往他身上招呼,“饶命?你去给她跪下磕头看她原不原谅你?” 那人赶紧跪着去给小岚的尸身磕头,“咚咚咚”的一声比一声响,“求您大人有大量,小人一时间色迷心窍,才跟着他们胡闹......” 君染面色凝重,立马从桌子上起身,苏瑾身子却瞬间一僵,回过头来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那人也怔了怔,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身后。 “还、有、谁?”苏瑾心中大恸,“给我指出来。” 小岚......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个狱卒似乎有些为难,看向苏瑾又看看身后,迟迟没有动作。 监狱长垂着眼,站在一旁皱皱眉。 他是看出来了,这位姑娘是来为这被毁了清白的犯人报不平来了。 这些人行为的确出格了,这虽是犯人,但是也不是这些狱卒能觊觎的,他们不过是看着女囚罪责重大,已经没有可能再活着出去了才敢这般作为。 他也觉得这事实在不地道,十分想上去抽这畜生两巴掌,然而人,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他还是陪着笑脸道,“您消消气......” 苏瑾霍然回头,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狠狠的盯着他,“你若是不想死,就乖乖闭嘴。” 那眼睛...... 监狱长顿时觉得遍体生寒,只得又缩回旁边。 “不说?”苏瑾上前一步。 那人还在犹豫。 “唰!”君染长剑忽至,瞬间袭至那人面门,吓得他面无人色,立马喊了出来,“我说我说!还有李二和张麻子!” 他身后两人立马神色一变。 “出来!”苏瑾厉喝一声。 那两人硬着头皮上前,李二还犹自不服气,“不过是个娘们罢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咱们睡了都不知多少......” 他的话音未落,然而头已经飞了出去,带着几点血珠,淋淋洒洒一片。 那头颅还带着它主人原来的狂傲和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在地上滚了一圈,才悠悠停下。 君染又将剑对着张麻子。 张麻子立马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浑身发抖,“姑娘,大人,饶了小人吧,都是李二先挑的头,我们都是后来看见他如此行为才......”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剑穿心。 “碰了她,都得死。”苏瑾阴沉沉的开口,又看向那个最先被抓出来的人。 一感觉到那束冰冷的目光,那人浑身一抖,抽搐几下竟白眼一翻,直接吓死了。 苏瑾沉默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对目瞪口呆的监狱长道。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烂在肚里,可别说错了话,丢了自己的命。”她将椅子上的小岚抱起来,语气轻柔。 “小岚,你看,他们都以死谢罪了,现在,你可以入土为安了。” 君染静静的陪着她走了出去。 苏瑾把小岚放在马车上,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她用袖子擦去,也上了马车。 “驾!”君染赶着车直冲城门而去,守卫的官兵要拦,苏瑾将令牌一丢,“太子殿下有令,速开城门。” 将士们见那令牌果然是真,思量着殿下夜半派人出城也不是不可能,便听话的开了城门任他们飞驰而去。 马车的速度被君染赶的很快,苏瑾的发髻有些松散,被风吹起,飘在君染身边,一时间竟让他有些沉醉。 “苏瑾。”他开口,“你可有想好杀了萧楠浩要如何承担后果?只怕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就要面临追杀了。” “杀都杀了,你才来问我在这个?”苏瑾失笑,“君染同志,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些?” “不晚。”他将马赶得更快了些,声音却依旧稳若古钟,“你若是有计划,我便听从,若是没有,我也愿意陪你浪迹天涯。” “浪迹天涯?”苏瑾摇摇头,“是亡命天涯吧?” “浪迹天涯也好,亡命天涯也罢,这个说法随你定,我不在意这个。”君染转了个弯,开始渐渐降低速度,“只是苏瑾,无论去哪里,我必定会陪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 苏瑾一怔,失了玩笑的心思,转过脸。 人生这一世聚散如浮萍,哪里会有人能一辈子陪在谁身边呢? 她在这里,从那个第一次醒来,看见桃红的那个夜里再到今天,不也是一直抱着和自己在意的人永不分开的念想吗? 可是,很多时候,命运由不得人的意志。也许是某一瞬间的事,大家都各自飘零山水,唯有抬头见一轮明月来寄托相思,也没有意识到,可能很多人已经见过此生最后一面了,还会未知未觉的道一句“再会”。 苏瑾想着,等自己报完仇,大抵,也就没有命了,哪里还来的这生死相随呢,不如早早让他躲开这些横祸,还做当年那个不谙世事,只爱银子的君染多好。 见苏瑾沉默下来,君染若有所悟,鼓起勇气,说出了他一直都想说的话。 “苏瑾,我想娶你。” ***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感谢大家支持。 第一百六十九章 信任危机(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三分冷月里,星光灿烂。身侧草丛中,秋虫一生中最繁盛的季节到来,它们用这辈子最嘹亮的嗓门呐喊,以求得一生无憾。 这样的声音扰的君染心跳如坠入空谷,回音瑟瑟,他去抠那缰绳的皮,丝毫没感觉到自己指尖的痛意。 这样的沉默里,苏瑾突然笑了笑。 “君染,你为什么想娶我?”她摇摇头,故作轻松的开口,“之前是为财,可是现在我这里除了危险以外,什么也没有,你又是何苦?” “我之前是为财没有错。”君染转过脸来,看着身侧的人,眸子里深厚如海,“可是苏瑾,我这个人从来不轻易许诺,我既然答应夫人了,这便是我一生的诺言。之前不知道你身份,我只对你有兄弟情谊,可是后来......” “君染,我......”苏瑾皱了皱眉。 他却沉默片刻,将马车的速度降下来。 “你现在心里有他,我知道。萧楠浩千错万错,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你的身份和萧衍这样必要成大事的人一起,哪怕他给你他的一切,可是你曾杀了他侄儿这件事总归会受人指责,你一辈子活在这样的阴影里,真的会快乐吗?” 苏瑾转过脸,不看他。 这件事君染说的没有错。 她和萧衍之间牵扯的太多,哪怕是放在现代,自己恐怕都会被人背地里议论,何况是保守尊礼的古代? 自己离开萧衍的原因之一,不也是怕自己的所做所为给他带去不好的影响吗? “苏瑾,我不愿意你难过。”君染握着她的手,语气真挚,“你之前爱他我可以退出,什么都不争,可是如今你们不可能再在一起,我愿意照顾你。” 苏瑾沉默着,突然笑了笑。 “君染,和你在一起我会更难过。” 君染一震。 “我爱的不是你,也不会再爱上你,这样的我会让你每一天都陷入痛苦,仿佛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愿望,这对你不公平,也会使我更难过。” 她将手抽了回来,接过他手里的缰绳,狠狠一扯,待马车停稳后便跳了下去,回过头目光晶亮的看着君染。 “你值得更好的。” 君染看着她。 他没有告诉她自己哪怕每天能看见她就会很高兴;他也没有告诉她,其实自己不介意苏瑾爱谁,和谁曾经发生过什么,他相信自己一定会让苏瑾爱上自己;他甚至没有告诉苏瑾,这是他此生第一次,甚至也会是最后一次的告白。 他什么也没有说,很久很久以后,只是淡淡的道了句。 “嗯。” 没人知道,这一个字,他说出来要多艰难。 可是再艰难,他也要说。 总不能,让你为我担心。 哪怕我根本放不下。 那目光太深,仿佛带了无数纠缠不清的情感,苏瑾逃似的转过头,看向面前已经挖好的坟坑。 坟坑她选在了她娘身边,希望她们能在地府相聚,还如生前一般谈天。 君染也下了车,将小岚抱下来,交给苏瑾,自己转过身。 苏瑾带着她来到河边,帮她除去那些脏污不堪的衣物,掬水在手给她一点点擦洗。 虽然有些晚,但是她还是希望着,小岚能体体面面去另一个世界。 她头顶的树上,繁密的枝叶还没有开始脱落,那个一身暗红色的男人依旧穿着那一身斗篷,悠悠闲闲的躺在树上,看着头顶一轮明月。 自家主子让他保护苏瑾,可是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路倒是蛮有趣。 赤影从怀里摸出一包纸,轻轻挑开,修长晶莹的手指摸出里面的糖衣花生,十分满足的丢进嘴里。 唔,好甜! 还是吃的东西最适合自己,什么情啊爱啊,也就是他们这些俗人要把自己虐的死去活来,他这样的仙人一般的男子,还是最钟情这世上一切最好吃的东西。 一包吃的差不多,苏瑾也给小岚穿好了衣服。 她将小岚抱回来,放进君染已经铺好垫子的坑中,后退一步。 君染看看她,转头便将土扬了起来,不一会儿便盖住了这座小小的坑,成了一座新坟。 君染擦了擦头上的汗,看向苏瑾,“下一步,我们做什么?” —— “呕!”萧海看着面前躺着的萧楠浩,终究还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慌得一殿的人立马跪在地上。 “陛下!”身边新上位的太监尖叫着,赶紧转头喊叫着“太医,快请太医”。 萧海喘息未定,看向跪在殿里找到萧楠浩尸体的几个侍卫,“你们给朕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朕好好的太子,竟一夜之间死于非命?” “回,回陛下。”侍卫长吞了口唾沫,慌的声音都在抖,“卑职几人前去巡夜,结果,就在阴影处见到太子殿下的马车静静地停着,依稀可见殿下坐在车里似乎是在饮酒。” “卑职们本以为太子殿下深夜出行,必然有自己的道理,也不好打扰,便在车前无声行了礼便退下了。可是等卑职们巡完一城再回来时,发现殿下的车还停在原地,车上灯烛不仅低了好些,车窗那里也看不见殿下了,我们便以为是殿下出了马车,然而路过车前,却,却却闻见了血腥味,卑职掀开车帘,就看见,就看见太子殿下他躺在地上,血流的马车上到处都是……” 那侍卫猛磕几个头,声音惶恐,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掀开帘子的时刻。 萧海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又是一阵咳嗽。 “那你第一次过来时,可曾看见车上还有其他人?”他强行忍了,开口询问。 “这卑职没有看清,但是依稀听见。太子殿下似乎还在和人说话,车上应当还有。” 还有人! 萧海又咳嗽起来,几欲昏过去。 太医们急匆匆赶来,为萧海拿了顺气大补丸,服侍他吃下去,萧海这才缓过来。 就在这时,殿外又有小太监悄悄进来回禀,“陛下,孟丞相来了,说是有极为重要的事要启奏您。” 萧海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良久才开口。 “宣。” 孟凡一迈进来便见萧海脸上皆是悲愤,怔了怔,目光一转,立马看见地上放的萧楠浩尸体,顿时张大嘴退后几步。 萧楠浩……死了? “何事?”萧海抬眼,声音中带着深深的伤痛。 孟凡还没从这巨大的震惊中缓过来,却又听见萧海开口,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他将小岚作为诱饵等着苏瑾自投罗网,终于在昨夜听见动静,可是那将士却说人是萧楠浩让放下来的,还听说要去安葬她,这令孟凡立马怒气横生,弄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 他当时就上门去找萧楠浩理论,虽然没找到,但是对于孟凡来说又抓到一个可以在陛下面前打击萧楠浩的消息。 那就是——萧楠浩昨天竟带回来个女人! 一得到这个消息,孟凡立马就往皇宫冲,打算告诉萧海这件事,然而谁知道,这夜不归宿的萧楠浩此刻已经躺在这里长眠了,自己此刻若是还不知好歹的开口告状,只怕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而且,更让孟凡觉得恐惧的是,萧楠浩一死,萧衍禁足,现在就剩下自己彻底独大,这样的局面,只怕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孟凡心里仿佛堵了一团棉花,让他呼吸都困难。 是谁?是谁杀了萧楠浩?是谁打乱了他的计划? “怎么不说?”萧海此刻像一头即将发怒的狮子,一把便将手里的茶碗砸在了孟凡头上,“你是来朕这里发傻来了?” “砰!” 这一下力度并不小,孟凡头上顿时就破了一片,流出鲜红的血液来。 他咬咬牙,强行咽下心中的不平和恨意,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请陛下恕罪,微臣不过见到殿下尸身,一时惊恐,所以才殿前失仪……” 他顿了顿,转了个话题,“微臣本和太子殿下约好府上清谈,可是殿下却迟迟未归,臣心中惶恐不安,直觉不好,又听闻府上近日有可疑之人出入,所以特来禀报陛下,可是谁想,太子殿下他竟然已经……” 孟凡作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谋害我大魏储君!” “可疑之人?”萧海眉心一跳,瞬间抬起头来,“是谁?” 孟凡立马将话题引过来,“这微臣只听说,是个女子。” “女子?”萧海目光炯炯。 莫不是…… “陛下,您若是想知道这女子是谁,不如将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唤来拷问,自然水落石出。”孟凡立马跪着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另外,请您允许微臣派人,将殿下的马车好好检查一番,说不定能找到些关于这刺客的证据!” 萧海深深看他一眼,对着身边的太监道,“你听着,传朕旨意,立马将太子府上所有人软禁起来,一个个进行拷问,直到问出东西来,不要手软。” 孟凡心中一喜,等着萧海降旨给自己。 往日这样的事都是交给自己来做的,如今自己必得抓住机会,重新获得陛下的信任。 然而萧海的下一句,却让他如坠冰窟。 “传令杨太傅之子杨绍平,立即将太子今夜所乘马车仔细搜查,一有端倪迅速回禀,同时宣晋王萧衍,齐王萧泽迅速进宫,不得耽搁!” 第一百七十章 此心如海(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孟凡不可置信的瞪大眼,“陛下?” “怎么?”萧海垂下眼,看向他,“孟大人有异议?” 那双眸子虽然有些混沌,却依旧深不可测,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之气,沉沉的压下来,孟凡只能不自觉的弯下腰去,伏地道罪。 “臣,不敢。” 萧泽挖了挖鼻孔,看了看自己身边坐的和柱子一样笔直的萧衍,有些无聊的左右乱瞟。 萧海拭了拭眼角的泪,转过头来很是惆怅的叹了一声,“总之,楠浩现在死因不明,凶手也没有抓到,朕的儿子里,只有他还可以堪当大任,如今这样惨死,朕心甚感寒凉。” “皇兄节哀。”萧衍微微前倾,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萧海又看向萧泽。 萧泽脸上则是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皇兄注意龙体,本王的心也是痛极。” “不过皇兄,”萧泽又开口道,“一国太子遽然崩逝,事关重大,这件事儿......” “朕也知道。”萧海咳了几声,“北祁和苍元对我大魏虎视眈眈,如今若是走漏风声让他们得知,只怕会包藏祸心,趁机对国家不利,朕决意暂时秘不发丧,等查明真相时再论。” 萧泽点点头。 “两位皇弟,朕年事已高,近些日子身子也越发不好,”萧海捶捶腿,低声咳了咳,状似无意开口,“你们二人乃是朕众多手足里,到今天都还于朕相伴相知的,朕有句心里话,想问问你们。” “皇兄请说便是。”萧衍和萧泽异口同声道。 “楠浩一去,太子之位空悬。朕的身子骨也没个准头,总是这日好,那日差的,国事繁多,总得找个人来替朕分忧解劳。” 萧海笑着,转头看向萧衍,“朕的皇子虽然众多,但有才德的极少,不知朕的两位皇弟心中,可有中意的太子人选?” 萧泽皱了皱眉。 这个问题看似平和实则大有深意。 不用抬头也知道,此刻萧海眼里的笑必然带着无穷无尽的算计和试探,就等着他和哥哥......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等着哥哥行将踏错,抓住把柄。 身为皇家的人,皇位之事乃是绝顶机密,从古至今,皆由皇帝本人自己考量,直至龙驭宾天后才会公布,今日萧海这样问他们兄弟二人,无疑是想将他二人拉进皇权争夺这个旋涡更深。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萧海所有的皇子中,无论他们举荐谁,萧海都不会满意,反而很有可能会借机以“太子刚薨逝,你便考量已经如此周全”为理由问责; 但是若不举荐,只怕因着前尘往事和萧海多疑的性格又会觉得哥哥有异心,认为自己最合适。 所以,萧海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死局,无论答哪一种都不会给他们带来一点好处。 他担忧的看向萧衍。 萧海也在看萧衍。 宫灯微暗,朝阳初升,殿外宫女太监们洒扫的声音格外清晰,窝在龙榻上的萧海甚至能听见扫帚刮过殿外青石板的声音。此刻那红色的宫墙上,花影应当重重,半卷的宫帘送进花香,殿内香袅金猊动,沉醉在这样的香气中,萧海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面前的萧衍还是当年那个稚儿。 彼时他虽已经年长,可还是父皇眼里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终日困在府邸,却碌碌无为。 宫中人情冷暖向来分明,偌大的国家,也只有董贵妃一人不介意陛下的第一个儿子就算近而立之年也还是一事无成,愿意给他送来关怀,指导他读书,在父皇面前说好话。 那时的萧海比董贵妃都要大好几岁,却没有任何对董贵妃的轻视,反而发自内心的感激她,恨不得尊重她为嫡母。 萧海觉得,董贵妃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他的人,这种关心不含杂质,只因为她是个无比善良的女子。 萧海甚至连董贵妃的后路都打算好了,宫中以色侍人,董贵妃虽然年轻得宠,可是总有一日会色衰而爱迟,家中又无权势,自己若是有一日获得爵位,那便将银子都悄悄派人送进宫去供养董贵妃,让她好好的安度晚年。 反正自己的生母依靠着家族,又有得宠的弟弟做靠山,基本上也不用自己尽孝。 可是,天意不如人愿。 他真正认清现实的时候,是在那个阴云密布的午后。 那天空气闷热的难受,萧海从蝗灾爆发的地方回来,急匆匆的就往父皇的勤政殿里赶。 这个差事是已经怀孕的董贵妃给他引荐的,萧海也是无比珍惜这个机会,打算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可是半途中听说董贵妃生下了儿子,正抱去勤政殿里给父皇报喜,便坐不住了。 萧海年长,后宫里的董贵妃他是进不去看望的,便奔向勤政殿,打算看一看自己这个弟弟。 不可否认,萧海彼时的心情是无比激动和喜悦的。 有了皇子,董贵妃娘娘的路就好走多了。 那日勤政殿外因董贵妃生下萧衍,宫女太监们忙成一团,他不敢贸然闯入,只得守在殿外,不经意间听见父皇的声音。 “贵妃诞下一子,实在令朕欣慰。”父皇从来淡若水的声音也带了喜悦,“这个孩子看上去便聪明伶俐,有朕的风范。” 萧海也在殿外笑起来,不自觉的想着自己的这个幼弟该是何等可爱。 “只是,宫中争斗向来复杂多变,贵妃本就得宠,这个孩子一来,只怕有无数目光盯着他,朕很是担忧。” “陛下何必担忧?”彼时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开口,声音有些模糊,让也想保护这个弟弟的萧海有些心急,不自觉的竖起耳朵去听,然后就听见了一句让他遍体生凉的话。 那大太监说,“不是还有大殿下吗?” 他一怔。 “陛下您让董贵妃去关心大殿下,让众人以为大殿下有可能继位,目光都在那里,加上贵妃生小殿下之前,还计划着让大殿下有了个事做,更让大家觉得大殿下才是被您器重的那个,所以您倒不必有这种心情。” 萧海闭了眼。 他至今都记得当时自己的感觉。 像是坠到万丈深渊,周身黑暗一片。 他没有想过,自己以为的一切善意,竟都是算计,而他竟然还傻乎乎的感激着,欢乐着,计划着。 他是有多蠢? 这天地之间,只有自己才是孤家寡人,哪里有什么真情。 是他......太天真。 那日之后,父皇对自己这个弟弟赐名“衍”,表面上漠不关心,甚至冷落董贵妃,实际带在身边处处教导帝王之道,直到萧衍长大些,萧泽出生,父皇都还不敢松懈一丝一毫,只偏宠萧泽。 未登基的这么多年,萧海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拜自己父皇所赐,总有人想暗杀他,而在躲过一次次伤害后,他还得和自己父皇保持这父慈子孝的关系。 这样的日子,他太痛苦。 尤其是,看见父皇看自己时从无情感,但是对于萧衍却威严中带着关爱的眼神; 尤其是,萧衍这样不知世事的跟在他身后甜甜的、奶声奶气的说“最喜欢大皇兄”时; 尤其是,看见董贵妃一如既往的送来各种东西时; 尤其是,为了爬的更高,他不得不接受董贵妃给它的一切馈赠时...... 他好恨。 恨这世间的一切。 既然你们都拿我当棋子,当挡箭牌,让我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那我要一步步,一步步的走上去。 这是我付出的代价,我要拿回来。 于是,他派人和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一起饮酒,趁他酩酊大醉时推进河中,换来母亲对自己的扶持; 他将自己的手足同胞一点点无声无息的残害,而萧衍年幼,逼得父皇只能暂时重用他,渐渐让自己势力壮大。 你看,人心不可靠,皆是算计与阴谋,尤其是皇家儿女,什么都没有权利握在手里来的可靠。 可是他不解,为什么董贵妃被他亲手灌下药时,那目光还那么不可置信和痛心绝望。 然而不清楚便不清楚了。 反正物是人非,他也不愿再去寻个答案,只是时光轮流转,如今坐在这里的是他,要争皇位的却还是他和他。 “臣弟觉得,”萧衍终于在周围复杂的目光里开口,声音沉稳的像一口古钟,“陛下您身子自可千秋万年,不必太早立太子。若您一定要稳定民心,您随意选一位便是。” 萧海眯了眯眼,“晋王,朕在问你什么,你在说什么,太子如何随便立?你将一国社稷,君主之言放在何处?” “回陛下,”萧衍眉目不动,丝毫没有慌乱之意,“您想知道的,是太子人选,如今这个情况下,无论立的是谁,都在风口浪尖之上,极为危险,所以臣弟主张暂且不立;而一国社稷则是未来国君,只要能力够,便可胜任,无论他当不当太子,当没当过太子。而这个人选,在您心里已经有数了,又何须臣弟多言?” 萧泽目光发亮。 哥哥就是哥哥,这回答好像说了,却又好像没说,分析了一圈后,又将皮球扔回给萧海,既表现出无结党营私之嫌,又展现出无篡位夺权之心。 好计谋!他爱哥哥! 第一百七十一章 玉佩追凶(一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萧海眯了眯眼。 萧衍此番言论,倒说的滴水不漏。 他沉默的捏着茶碗,喝了一口。 “晋王啊,”他看似不经意的开口,拨开茶叶梗一吹,“倘若日后,你的任何一个侄子成了这皇位上的王,你会诚心辅佐他,永不背叛,永不取而代之登上王位吗?” 萧泽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将话挑到明面上了? 萧衍慢慢抬眼,却一言不发。 “晋王,朕要你发誓,对着先皇及列祖列宗,”萧海直视着他,“你不可以从朕的皇子手中夺位,否则......” 他近乎冷酷的笑了笑,“你及你未来的皇后,皆不得好死。” 萧衍的呼吸突然一滞。 萧海竟然让他发这样的誓言! “皇兄,”萧泽舔舔唇,声音有些干哑,“您这是何必呢?皇兄一片忠心,为了我们大魏尽职尽责,您这般便太让人寒心了!” “心是寒还是遗憾,晋王心里只怕十分清楚。”萧海依旧笑着,“你若是不发这样的誓,哪怕朕有一日去了黄泉,也会日夜诅咒你将来断子绝孙。” 萧衍冷冷的看着他。 身为一国之君,却要以这样的姿态来降低自己的身份,这很明显的说明—— 萧海已经处于弱势了。 萧海起身,身子颤颤巍巍,看向萧衍,“怎么,你不敢发誓?” “我,萧衍,在此立誓,请父皇、及大魏列祖列宗作证,”萧衍突然冷冷开口,“我定当恪守祖训,以国事为重,不会拥兵自重,取自己侄儿的皇位而代之,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萧海得意的笑了笑,然而瞬间便看见萧衍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反过来,臣弟已经立誓,皇兄您是不是也该给我个保障?” 萧海的笑噎在嗓子里,“晋王,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 “和父皇众多手足里,一直陪伴我们到今天的皇兄您,”萧衍丝毫不让,上前一步,“列祖列宗在上,您得发誓不再夺臣弟和未来臣弟的妻子性命,并为臣弟及未来臣弟妻子祈福,不得诅咒一句,若有违背,您则无法入太庙,享祭祀。” “你!”萧海几乎气得跳起来,指着萧衍的鼻子手指颤抖,“朕是皇帝!你和朕这样说话!” “您是皇帝,也是臣弟的兄长,”萧衍微微一笑,“这件事不过分,陛下应当做的到,若是您连这样简单的小事都不肯答应臣弟,那臣弟也无法兑现刚刚的承诺,只能让它——作废。” 萧海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晕过去。 “你这样猖狂,难道不怕朕立马杀了你?” “您毕生愿望都是名垂青史,”萧衍笑的和蔼可亲,“自然不会为这样的小事同自己的手足反目。” 萧泽咂咂嘴,觉得自家哥哥真是勇猛无敌,万里挑一! 要是自己是女儿家,也一定要嫁哥哥这样的! 萧海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气息,看着萧衍半晌,却突然笑出声。 “萧衍,你真不愧是父皇的儿子,不愧是朕的好皇弟。” “皇兄过奖。”萧衍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萧海长出了一口气,“朕答应你。” 萧衍垂下眼,一声不吭。 萧海面上也显出了无尽的疲惫,他挥挥手,“萧衍,你同朕斗了这么多年,如今朕年老体衰,只怕时日不多,如今我们也算是和解了。朕不求别的,但望你记得你的誓言,辅佐我儿。” 和解? 萧泽突然想笑。 过去那么长的日子里,母妃的离去,哥哥和自己受的苦,哪里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轻描淡写的带过的? 他们的仇,还是会一点点算。 比之萧泽,萧衍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拱了拱手,“若无其他事,臣弟们先行告退。” 萧海掩着面,“你们也去看看楠浩吧。” 萧衍微微点头,带着萧泽行礼后退出。 萧楠浩的尸身放在停灵的梓宫,这里常年晒不到太阳,屋里冰冰冷冷的,只有几个宫女太监守着,见萧衍二人来了立马躬身行礼,悄悄退下。 为求体面,萧楠浩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换上了新衣服,然而那青白的脸色还是看上去极其恐怖,令人害怕。 萧泽望了望,本就对萧楠浩没什么好感的他一会儿便退了出去。 他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 看哥哥的样子,似乎是有话要和萧楠浩说。 他抱着胸,靠在树干上,仰头去看天上的云,却吹着口哨吸引对面俏丽的小宫女,羞的她顿时脸红成了个柿子。 萧泽正“嘎嘎嘎”笑的开心,突然听见屋里自家哥哥说了一句话。 “楠浩,你虽然是被她杀的,但是有什么怨恨委屈不要报应在一个女子身上,我们男人之间的事,记在我头上便罢。” 萧泽一震,突然就失去了调戏的心思,只幽幽一叹。 自己的哥哥真是用情太深。 等到坐在马车上时,萧泽可怜兮兮的瞥了一眼萧衍,见他不理,又瞥了一眼。 “眼睛有病就去治,总是瞧我我只能给你剜下来。” 萧泽啜泣着从座位上滑下来,趴在萧衍膝头,“哥哥你说,我和苏瑾谁和你认识的时间长?” “你失忆了?”萧衍挑挑眉,甩开他的手,“滚回去。” “不嘛不嘛!”萧泽又死皮烂脸的攀上来,自问自答道,“明明是我们认识时间长对吧,那我和苏瑾谁重要?” 他偏了偏头,“你据实说!” 萧衍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小泽,你确定要我据实说?” “我不管!”萧泽抓着萧衍的袖子不停摇晃,“你得说我爱听的。” “好,你最重要。”萧衍打发小狗一样摸摸他的头,“回去坐着吧,我被你吵的头痛。” 萧泽美滋滋的回去了,恨不得在地上快乐的打个滚。 哥哥虽然为了苏瑾可以发那样的毒誓,可以把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头上,但是最爱的人还是我啊! 下回见到苏瑾可要好好炫耀一下。 他拿起桌上那颗杏子,抬眼随口问了一句萧衍,“哥,你之前和萧海发的誓言是假的吧?你这样的正人君子今天假话说的这样慷慨激昂,我都要信了。” 萧泽将手里的信拆开看了看,点点头,没有出声。 萧泽一顿,像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犹犹豫豫的开口,“哥,你上一次说假话是什么时候?” 萧衍不看他,只是淡淡道,“刚刚。” 萧泽:...... —— “陛下!”蔡嫔给萧海揉着太阳穴,口中念念有词,“那个晋王殿下实在太嚣张了,陛下怎么不给他些颜色瞧瞧?” 萧海闭着眼,一脸享受,“你这丫头!既然气愤,怎的刚刚不从屏风后出来说两句,给朕争个面子?” “皇上~”蔡嫔撒娇一声,转身就坐在萧海怀里,“您又取笑臣妾了,臣妾哪里能随意见外臣。” 萧海笑了笑,在她的小脸上掐了一把,“还有自知之明。” “陛下!”有太监迈进来,“杨绍平,杨大人来了。” “宣。”萧海挥挥手,蔡嫔又转进屏风后去了。 “见过陛下!”杨绍平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待萧海允许才起身。 经过上一次请婚被父亲杨威暴揍一顿,又被萧泽殿下带出去“浏览宣京花”后,杨绍平明显比以往多了些稳重的气质,很多事不再急急躁躁了。 “怎么样?”萧海开口。 “回陛下,微臣带人将太子殿下生前所乘马车进行搜查,果然收获颇丰。” “哦?” “在马车正中的小桌子底下,微臣摸到了浆糊的痕迹,因为在桌面下看不见,所以微臣便让人把桌子卸了下来,这时才发现,虽然浆糊已经干涸,但是根据模子形状还可以看出是一把短匕首,可见刺客之前定是在马车里同殿下有过接触,并趁殿下不备时行凶。” 萧海眯着眼听着,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敲。 “那你的意思,有可能这个人还和太子很熟悉?” “属下有此推测,然而不敢妄言,直到看见了另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萧海目光一转。 杨绍平从袖中摸出一块布,里面似乎包着什么,他双手奉上。 皇帝身边的太监接过来,恭恭敬敬的交给萧海。 萧海拿过来展开,见里面是一枚沾了血的精致的玉佩。 这玉佩质地极佳,触手生凉,然而最令萧海震惊的却不是其质量,而是它上面雕刻的“孟”字。 孟是什么意思?不是姓便是名! 萧楠浩贵为太子,身侧非三品以上大员,又怎会有资格登上他的马车? 而朝臣之中又有谁名字里带这个字? 答案不言而喻。 殿内气愤顿时降到冰点,杨绍平见萧海神色不豫还是开了口。 “陛下,这件事其实也不能说一定就是孟大人,只是说丞相大人同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大抵比较深厚......” 深厚? 萧海拿着那玉佩看了看。 自己的太子和自己的丞相私下见面,关系深厚? 这不是结党营私是什么? 萧海冷笑一声。 第一百七十二章 孟凡很烦(二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杨绍平走后,蔡嫔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乖巧的跪在一脸疲惫的萧海面前,一边伸手为他揉腿,一边娇滴滴的开口。 “陛下,如今证据都有了,您应该将那个孟凡立马捉住以慰太子殿下在天之灵,怎还让杨大人保密此事呢?” “你乃深宫妇人,哪里懂得这些?”萧海皱皱眉,“先不说这是不是孟凡的玉佩,就算是,那也只能说明孟凡私下见过楠浩,并不一定就是杀死萧楠浩的凶手!” “您说的也是,毕竟一国太子太子,总有些怀揣着肮脏心思的小人觊觎,也不一定就是孟大人,”蔡嫔听了乖巧的点点头,奉上参茶来递给萧海,“您听臣妾的话,不喝那劳什子苦药,喝臣妾这参茶是不是感觉身子骨好多了?” “这倒是。”萧海笑着接过来仰头喝掉,“那补药朕刚开始喝还觉得不错,只是后来发现竟欲罢不能,不喝便馋,只得越喝越多,可是偏偏越喝还越没精神。但自从喝了你这参茶开始,倒觉得有些身子骨有些恢复了。” “是药三分毒,您的身子呀也只有臣妾在意,身边的人呐您可也得多留着心眼。” 这话说的就有几分逾矩,可是萧海没在意,只是看着这小丫头笑了笑。 这是他好几年前纳的小贵人,那时她容色也不出众丢在后宫也一直未想起来,也就是一年前皇后千秋之喜时,她舞了一曲这才发现有这么个人儿。 这丫头年岁不大,一天天叽叽喳喳的虽然跟个小喜鹊似的,却也知道分寸,加上年轻可爱,闺房里的事儿又想尽法子的讨好他,花样百出,实在令他喜爱,所以很多时候便也带着她,由着她不规矩。 “您别不信,”蔡嫔还在那里说,“太子妃昨日还进宫同臣妾谈话解闷,说是殿下身边的人也不可靠,昨天便有人刺杀他未果,反被殿下杀了。” 萧海动作一顿,“昨天便有人刺杀他?” “是啊,”蔡嫔转过身子似乎去拿萧海擦嘴用的绢布,声音有些远,“太子妃是这样说的,不过似乎也是殿下身边的侍卫说的吧,那人还把殿下的肩膀刺伤了。” 萧海眸中神色一变。 萧楠浩的肩上的确有个伤口,这样一说...... “蔡嫔,朕乏了,你退下吧。”萧海放下汤,看着那女子袅袅婷婷的出去,转过脸吩咐身边的太监,“去悄悄把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给朕带来!” “是。” 蔡嫔悠悠闲闲的走了几步,见四下无人,转头对着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立马低下头去,出了内宫,左右环顾无人一下子钻进了一座废弃的宫殿。 殿内有人,听见声音转过脸来,竟是萧衍身边的凌七。 “凌大人,”那侍女福了福,“不出主子所料,虽有玉佩挑起了陛下疑心,但是还未有所动作,蔡嫔娘娘已经将陛下的注意力引到了那些侍卫身上,杨大人已去提审。” 凌七点点头,“那边有我们的人,所以他们只会知道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东西,你回去以后告诉蔡嫔娘娘,这些日子辛苦了。” 那侍女福了福身,无声退下。 —— “砰!” 孟凡将手里的杯盏砸在地上,心烦气躁的在屋中踱着步子。 这如今的情况到底如何?为什么他现在觉得心中一点底儿都没有? 陛下他原来都是稳稳拿捏在手里的,本以为只要他能按照自己的嘱咐每日喝药,总归就是两三年的事儿,可是萧海明明已经神志不清了却突然断了药,身子也渐有起色,这一下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还有萧衍和苏瑾一事,明明可以重罚,为何萧海却要轻轻放下? 最令他恐惧的是,他求陛下去搜马车,可是陛下居然置若罔闻! 这样的事虽然都是小事,可是件件都彰显出萧海对他的信任在不断的流失,甚至隐隐有对自己不满的意思在。 孟凡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萧楠浩被杀这件事,似乎和自己也有些脱不开干系。 他揉揉太阳穴,闭着眼长出了一口气。 自己不怕身败名裂,却害怕自己身败名裂后无人帮扶自己背后的主子,这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以扶持主子上位。 主子努力了这么久,自己一定要让他心愿达成。 门外有人快步而来,孟凡听见脚步声顿时来了精神,站起身来拉开门,“怎么样,主子说什么了吗?” 那下人立马跪下行了个礼,支支吾吾的道,“大人,主子说......” “说什么了?”孟凡迈下台阶,“快说!” “主子说最近不便相见,还请大人自己打算!” 孟凡吸了口气,有些不敢置信的后退一步。 “主子真是这么说的?” “是。”那下人额头冒汗,“不过主子还说,过段日子只怕您会受委屈,不过不要紧,他会替您把欠您的讨回来。” 孟凡倚在门上,良久才有些无力的点点头。 “主子说的对,这个时候避开我才是最安全的。”他握了握拳头,转身进屋,“替我转告主子,我自然不会辜负他对我的恩义,还请他这些日子注意身体。” “是!” 那下人退下以后,孟凡有些颓然的缩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有些阴沉的天气。 他跟着主子这么多年,怎会不明白“自己打算”这句话的意思? 估计自己日后的路不会好走。 那便尽自己所能,再助推主子一把,让他走的更远吧。 天气很闷,孟凡看着窗外喃喃道。 “要下雨了。” 苏瑾从窗边收回自己的手,甩开指尖晶莹的雨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这样的雨天,你带着如意乱跑什么?小心淋了雨她到时候感冒。” “她在府里呆的焦躁,左右我闲着无事,便带她来了。”陆暻拿帕子给在吃烤地瓜的陆如意擦擦嘴角,又抬头对着苏瑾开口,“你这地方倒是不好找,若不是我早早派人盯着你,只还寻不得。” “你倒是把我当贼一般防着。”苏瑾坐下来,给陆如意和陆暻倒了杯茶,“慢些吃,别噎着。” “娘亲喝。”陆如意最近也恢复了些精气神,把那茶水又推回来,“娘亲先喝。” 苏瑾笑了笑,摸摸她的发,“如意真乖。” “如意是比我这个当爹的还疼你娘亲。”陆暻突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听得苏瑾小脸一抽,“这是我的不是,以后得向如意学习。” 苏瑾懒得和他计较,“陆暻,这里危险不宜久留,不如早点回京。” “我自然知道。”陆暻转过眼,“只是我闲赋太久,陆如意又吃的太多,我总得出来招揽下生意,赚得些银子吧。” 陆如意顿时瞪大眼,抬头茫然的看着陆暻,“爹爹如意每次只吃一碗饭啊。” 苏瑾噗嗤一声笑出来。 也是,陆暻一年前是急流勇退,避开锋芒正盛的孟凡,可是对陆暻来说,不可能一直这样蛰伏下去,该是他重回朝堂上的时候了。 陆暻沉默了一下,“苏瑾,我此番归朝之路必然不会一帆风顺,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实在不敢带陆如意在身边经历风雨;萧衍那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若是送去陆府义女,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令人注意到我的踪迹;然而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后,我很怕如意一人呆在府里不安全,打算送如意回云城,交给方兰姑娘暂时抚养。” 苏瑾一怔。 云城遥远,如意的病还没有恢复,一人在那样的地方实在让她担忧。 “不必忧心。”陆暻看着一脸茫然的陆如意,眸中有些疼惜,“那些事,如意已经不记得了。” 苏瑾看着捧着地瓜吃的开心的那个孩子,心中酸涩,微微叹口气。 “这样看,那一劫虽然夺去了她的聪慧,却也是她的福气。” “是的。”陆暻摸摸陆如意的发,“明日我便要启程,你若是舍不得她,今夜不如收留我们一住,你和如意也可以说说话,毕竟这一别,可得好久。” 苏瑾撇撇嘴,“想白住就直说,反正我是只留如意住,你哪里凉快哪里去。” “今夜我倒的确不住这里。”陆暻笑了笑,“我还有事,今夜如意得交给你照顾,明天早上我再来接她。” 苏瑾知道陆暻这样的人必然还有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事要做,也没勉强,留他吃了个饭后就给了一把雨伞打发了。 陆暻临出门前,修长的指尖擒着伞,一身白衣立在接天的雨幕中笑的温婉可人。 “苏瑾,你这样对我们孩子的爹,可是不好。” “你想怎样?”苏瑾挑挑眉。 “如此美景,令人遐想。”陆暻笑着上前,眉眼温柔,“怀瑾觉得大抵可以感受一下温香软玉在怀是何等妙曼之景。” 苏瑾也笑了笑,在陆暻期待的神色里上前—— “啪!” 她一脚踩进水坑里,吓得陆暻退出好远,顿时哈哈大笑着迈进屋里。 陆暻有些无奈的笑笑,也转头离去。 暮色渐渐爬上屋檐,陆如意起得早,路上又奔波,所以早早困了,倒在床上,苏瑾笑着给她擦了擦脸,端着盆出去,突然听见房檐上突然传来“咯噔”一声轻响。 苏瑾面色大变,霍然转身去拉陆如意。 “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如此反击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房顶突然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竟有数人从屋顶上飞下来,手里拿着亮闪闪的长刀,还没落稳就要伸刀来砍。 苏瑾一手捞起陆如意,腰肢一扭躲开那刀剑,一手将床上的被子甩过去,遮挡住那些人的视线。 “刺啦!” 刺耳的声音传来,锋利的刀刃从被子中穿过,那亮眼的光芒让苏瑾心里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将陆如意藏在身后,闭了眼。 “砰!” 屋门突然被人踹开,一人一剑像一阵罡风般吹过,刮的门边的水盆“哐当”一声倒下。 他冲的很急,没有在意那些黑衣人瞬间刺在自己身上的剑,他的方向只有一个。 他奔向苏瑾面前,一剑挑开那几乎要戳到她胸口的长刀,接着手一拨,将苏瑾拉在自己身后,拧着眉头看着对面的黑衣人。 “君染!” 苏瑾顿时惊喜的开口,然而看见他身上的伤口时又哑了嗓子。 君染两条胳膊上皆是深红色的刀伤,皮肉翻卷一看便知刀口不浅。 她沉了沉眉眼。 “奉劝你一句,”领头的黑衣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君染,声音很是干涩苍老,“我们要杀的人是你背后的女人,你可以带着那个孩子走,我们不为难你。” “笑话。”君染勾了勾唇角,“想碰她一根头发,都得先过我这一关。” “既如此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手一挥,身后众人提着刀冲了上来,君染眸色一深,一把将苏瑾推出门,自己挡在她身后,冷声道。 “走!” 苏瑾毫不犹豫立马拉着已经醒来的陆如意就往房子边的树林里钻。 她可没有言情剧的那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的矫情,自己没有武功呆在这里只会拖累君染。 “呜呜呜呜呜……” 陆如意在她身边不停地哭,声音在空中传出老远,苏瑾一进丛林便一把捂住她的嘴。 “不许哭!” 陆如意被她捂住嘴,然而眼里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虽然见苏瑾凶神恶煞的看着她,但是跟着苏瑾在树丛里穿梭时还是忍不住哭泣。 季节已经近秋,有些植物的叶子落尽,露出光秃秃的枝干,在陆如意行进中刮着她的皮肤,刺着她未穿鞋的脚丫,陆如意一时间觉得难过至极,甩开苏瑾的手就蹲在了地上。 “如意不要走了呜呜,如意要爹爹。” “走!”苏瑾一把提着陆如意的领子拖着她往前跑,“再耍性子后面的人就会杀了你!” “呜呜呜呜呜。” 这哭声,迟早会把那些被君染困住的黑衣人引来! 苏瑾忍无可忍,右手成刀,一掌劈在陆如意的后颈。 劈晕你,看你还哭! 她“砰”的一声劈下去。 “哇!”陆如意愣了愣,哭的更大声了。 “娘亲你打我!呜呜呜……” 苏瑾吸了口冷气。 什么情况?不是,人家都是随手一劈后脖颈,被劈的人立马就倒地昏了,为什么到自己这里,反而让陆如意变得更精神,哭的更大声了? 头顶上似乎有人轻笑一声,接着一道红色的影子从眼前闪过。 那人一身斗篷,只露出光洁的下巴,在苏瑾警惕的目光里淡定的抬手,一劈。 “呜呜嗯……” 还在哭泣的陆如意顿时熄了声音,软软的倒下去。 “你的力气不够,而且没有找到穴位。”赤影悠悠闲闲的掏出怀里的花生米,指尖一弹打在陆如意的脖子上,糖渍掉下来,留下个白色的印子。 “喏,下回朝这里打,保晕。” “你是谁?”苏瑾皱皱眉,虽然没有感觉到这人的恶意,但是还是把陆如意抱在自己怀里,和他拉开距离。 “赤影。”赤影把花生米又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嚼的起劲,“我主子是晋王殿下,他让我来保护你。” 苏瑾心跳顿时漏了几拍。 是萧衍的人? 他……他还好吗? 他又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 仿佛看出苏瑾的心思,赤影一边“嘎嘣”嚼着花生米,一边开口,“你从那天走了以后,主子就让我跟着你了,所以现在你可以不用害怕,在我赤影手里,绝对安全。” 苏瑾浅浅松口气,轻轻垂了眼。 萧衍……只怕早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了吧。 她现在心里不知是什么情绪,好像是愧疚,又像是喜悦,又像是伤心,又像是思念…… 萧衍,对不起。 “好了不要墨迹了。”赤影吃够了,将花生米揣进怀里,伸手去拉苏瑾,“我一次只能带一个人飞,把你那个拖油瓶丢下,我们走。” “拖油瓶?”苏瑾霍然抬头,又开口确认了一遍,“丢下?” “对,”赤影指指她怀里的陆如意,“把她丢在草丛里,我先带你走,回来再找她。” “不可能。”苏瑾摇摇头,将陆如意揣进赤影怀里,“既然你只能带一个人,那就先带她走。” “这孩子不懂事,哭哭啼啼的我可没奶喂她!”赤影根本不接,举着两只手摇头,“主子说了我就负责保护你,其他人死活关我什么事?” “她原来也不是这样的。”苏瑾听他这样说,心里顿时十分愧疚,“若不是被我连累,她还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 “那我也不要。”赤影侧耳听了听,突然目光一转,右手一挥,冷声开口,“去!” 苏瑾还没反应过来这红衣少年为何来这么一句,便见他身后突然也冒出几个穿红衣的少年,只不过和这赤影不一样,他们没有带着斗篷,头发用红色的丝带高高束在头顶,英姿勃发,帅气非常。 “他们人多,我们也坚持不了太久。”赤影突然转过脸,抓住陆如意就要丢,“你和我走,不要啰嗦。” “不。”苏瑾突然将陆如意塞给他,“赤影,把她交给陆暻再回来救我便是。” “陆暻又是谁?我没见过。”赤影见自己人已经有些处于弱势,也有些着急,“你走不走?” “我比如意大,自然知道如何应对,但是她不同,年纪太小又无经验。”苏瑾摇摇头,“我不走,你若是不知道陆暻在哪里便先替我照顾一下她,这恩情不胜感激。” “行,不走也行。”赤影像提小猫后颈一样提着陆如意的领子,“这孩子交给昨天那个要抱你男人是吧?那等一会儿我便来接你。” “好。”苏瑾点点头,转身打算去找君染,不防备突然被赤影一拉。 “干啥?” 赤影斗篷下的红唇突然撇了撇,“这是你说的不走,日后主子怪罪下来,我怎么说?” “他不会怪你的!”苏瑾见他婆婆妈妈,也有些心烦气躁,一脚踹在他屁股蛋上,“快给老娘滚!” 赤影哼唧一声,脚尖一点便消失在苏瑾视线里,那些红衣少年顿时围过来,将苏瑾圈成一个圈。 “各位何必动粗?”苏瑾在圈子里笑了笑,“不知我刚刚的同伴如何了?” “你说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应当是领头的黑衣人迈步过来,桀桀笑着,“他武艺的确高强,不过,估计这会儿已经被我们剩下的人杀了,苏瑾,你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苏瑾垂下眼笑笑,“既然我逃不过这样的命运,按照程序和套路,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 “死个明白?”那人笑了笑,“我主子的名讳,你不配知道。” 苏瑾拉着那些少年,悄悄后退,直到脚下一滞。 好像碰到了一根枯败的树根。 苏瑾突然笑了笑,于此同时,她抬头。 “我猜,孟凡?”果然那人神色有些闪烁,苏瑾挠了挠脸,“或者说是他背后的……” “去问阎王吧!”那黑衣人突然出声,手一挥,“杀了她!” “兄弟们!”苏瑾突然低声开口,“一会儿他们冲过来,你们不要管我,听我命令运用你们的轻功四处乱飞,飞的他们眼花缭乱最好!” 那些红衣少年眉间都现出狐疑之色,然而情况紧急,听苏瑾又补了一句: “不听我的,我们只能死无全尸!” “嗤!” 那些黑衣人瞬间奔来,长刀森冷,苏瑾眯着眼,口中轻轻念着。 四步、三步、两步…… 她厉喝一声,脚下狠狠一踢那木头,扭身向后倒去。 “都给老娘飞!” 接着这些红衣少年就如同光芒一般,瞬间拔地而起,惊的那些瞬间冲上来的黑衣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然而就是这一步,他们突然意识到,脚下踩到的并不是那堆满枯枝败叶的松软土地,而是——空荡荡的陷阱! 他们想爬上来,然而因为他们自己的人过多,一起掉下来,脚下也没有支撑点,哪怕轻功再好也不能像往常一般飞出自己以往的高度。 有的人低头去看,然而却发现这坑中皆竖着削尖的木竹,落下去便是惨红一片,就连惨叫声都没来的及发出便顷刻毙命。 苏瑾将将落地,腰却被人一揽,她抬眼看见浑身是血的君染发丝散乱,呼吸虽然不稳,然而抱住她的手臂却丝毫没有颤抖。 苏瑾笑了笑,转头看向那地上唯一剩下的几个黑衣人,包括那个领头的,目光一凛。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君心微染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此时大部分黑衣人已经落在那个坑里,死状凄惨。 这个机关是苏瑾和君染这几日的成果。 他们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哪怕他们伪装的再好,不过都是时间问题,必然会有人找来。于是他们便连夜挖了这个大坑,布置好尖锐的木条,以地上埋的枯木做触发器,只要他们进入固定范围,便能达到最大效率的绞杀。 苏瑾知道这样的方式很残忍,但是,在这个时候讲心软善良,死的就是自己和君染了。 她甩甩袖子,抬手一挥,“喏,捉鱼!” 听见苏瑾的声音,那黑衣人领头人震惊的目光从坑里顿时移了出来,带着仅剩的两个手下如梦初醒般转头就跑,然而没走几步,脖颈上便都被搭上了凉凉的剑。 他步子一顿。 “雨后空气清新,尤其是这青草露珠之中,味道最好。” 苏瑾坐在椅子上,磨着自己的指甲,撅着小嘴“嚯”的一吹,对着那被倒着吊起来的三人笑笑,“说不定你们多呼吸新鲜空气以后,对我就能有些话说。” “苏瑾!你个小人!”被吊在树上晃来晃去的黑衣人破口大骂,“小人当道!” 苏小人乐在其中并以此为豪,“对对对,说的好!” 她喝着茶,吃着零食,“继续,爷就爱听你们说话。” 那黑衣人气的浑身颤抖,被吊在空中又大脑充血,骂的口干舌燥,脸色通红,大脑一片空白。 苏瑾坐在他们对面,就跟听戏曲一般听着,自己吃饱喝足,拍拍袖子,伸伸懒腰,拍拍屁股自己进屋。 “看天色已晚,爷免费留你们住宿一晚,不用太感谢我。” 那些黑衣人还在骂骂咧咧,苏瑾充耳不闻,转身往君染屋子里走去。 君染这一次受伤不轻,胳膊上、胸口上,后背上都有些或浅或深的刀伤,不过饶是如此他面色倒是十分平淡,赤 裸着上半身坐在炕上,擦拭着自己胳膊上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 “吱呀——” 君染脸色一僵,抓起身边的衣服就穿。 苏瑾刚推开门,一眼就看见神色慌张的君染正抖着手捏着衣襟,将自己裸露的胸口遮掩起来。 苏瑾挑挑眉。 君染这哥们儿,咋还一副小媳妇儿样儿的羞涩? 她一个姑娘家都比他自然。 苏瑾大大咧咧的走过去,往君染身边一坐,“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君染脸色红的都能煮鸡蛋了,说话都有些结巴。 “我我,我上……上药。” 那衣带仿佛今天一定要和自己作对,他刚系了下一个,上一个就又开了,他慌慌张张的要去提,却发现领口又开的太大,想去遮掩却发现自己兼顾不了那多。 “唔,穿着衣服上药?” 苏瑾顿时失笑,“感情你的皮都长在衣服上?每晚脱衣服睡觉就和蛇蜕皮一样?” “不是......” 君染吞口水的声音自己都能听见,一时间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脱了吧。” “什么?”君染慌的险些跳起来,“脱,脱什么?” “脱什么?还能脱什么?”正将毛巾从水盆里捞出来的苏瑾愣了愣,“自然是脱衣服了!” “脱谁的?” 君染紧张到浑身僵硬,目光紧紧锁着苏瑾那双红唇。 苏瑾翻了个白眼,“谁受伤脱谁的啊?不然我怎么给你上药?” 上药? 君染拧着眉,心里有些失落,“我自己可以。” “你后背也可以?”苏瑾眨眨眼,“你是长臂猿?” “你毕竟是个女儿家,”君染摇摇头,此刻竟有些像个腐儒,“男女有别,于礼不合。” “你再啰嗦下去,这血就结痂了。”苏瑾指指他衣服上不断渗出的鲜血,“别矫情,我都没说啥呢,快点!” 见苏瑾一副“你不来我就不走”的模样,君染只得慢吞吞的移过来,把衣服脱得羞羞答答,欲遮还露。 “背上伤口不多,你上完药就可以,剩下的我自己来。” “你想我给你多服务一会儿,我还不愿意呢!”苏瑾撇撇嘴,伸手十分豪气的把他衣服一扒,“脱好,别动!” 君染浑身一僵,背脊挺的笔直。 苏瑾将巾子拧干,轻轻蘸着擦去他背后的血痕,低头间,她的呼吸喷在君染的身上,令他浑身顿时起了一层汗。 苏瑾细细擦了,又拿来药,轻轻倒在君染身上,听见他吸了口冷气,轻轻开口,“疼?” “不。”君染答的很快。 苏瑾没出声,只是手上却轻了些,上完药后拿过白布条为他缠起来,然后才起身。 “好了,爷爷我给你上完药了,剩下的自己来。” 君染沉默着穿好衣服,见苏瑾拉开门,一眼就瞥见了那个抱着陆如意,站在门口偷听的赤影。 “你这是……”苏瑾挑挑眉,“听墙角?” “咳咳。”赤影尴尬的咳了咳,将手里的陆如意往苏瑾怀里一丢,“哪里,我只不过没找到你说的那个人,所以回来救你,顺便听听罢了。” 陆如意此刻可怜兮兮的撅着小嘴,缩在苏瑾怀里。 “我说我们进屋去,这个哥哥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 赤影“嗖”的一声跑没影儿了。 苏瑾撇撇嘴,没打算和赤影计较,正打算回自己屋里,便听见身后的君染开口。 “苏瑾。” 她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君染却又突然沉默下来。 他不知自己要如何开口。 今天,是他有声以来觉得最为惊险的一天,也是唯一让他感到恐惧的一天。 君染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看见那剑几欲砍向苏瑾的心情,只知道那一刻,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到她身边去! 到她身边去,护好她。 那时情况如此危急,他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气,最快的速度奔向她,这样的爆发力,正是他过往多年未曾达到的,他在那一刻,为了苏瑾,做到了。 他觉得无比庆幸。 不是因为自己武功从此又可以上一个新的台阶,不是为自己终归可以做到这关键的一步,而是因为......苏瑾。 她没有受伤。 自己终于在她受伤的前一秒,救了她。 没有人知道,哪怕是拉住苏瑾的那一刻,他都在心有余悸。 君染不敢想,自己要是晚来一步,哪怕就是一小步,她会怎样? 对于这些人的袭击,君染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是还在在那一刻觉得,太危险,太害怕,太紧张。 这种紧张是苏瑾每日都要活在这样的危险之下;这种紧张是看见自己身上的伤,知道没有能力保护好她;这种紧张是明白自己,终究没有办法给她安全。 君染垂着眸子,沉默着。 他知道,今天的这一场争斗,若无萧衍派来的赤影等人暗中协助,不可能这么快收场;也知道他们这一路走来,萧衍也没少出力为他们化解危机;更是知道,无论什么时候,萧衍...... 比他强大的多,也比他更能护好苏瑾。 他心里恨、痛、苦涩、绝望、不甘......千万次想否定这个想法,然而最终看见平安无事的苏瑾,他还是觉得,苏瑾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自己不像陆暻,没有高官厚禄,家世显赫,他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无法给苏瑾高贵的地位;也不同于萧衍,无绝世武功,处处都能体谅苏瑾的细心与包容,自己只知道一味的爱她,却从未想过,是不是能给她真正的安全。 君染知道苏瑾从来不在意这些,可是他难过。 他希望能让自己爱的女孩子得到最好的。 君染有些后悔,倘若自己当年,能够多刻苦练武,能够走入仕途,能够有个清白的家世,今天的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君染?”苏瑾见他一直不说话,试探性的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君染睫毛颤了颤,看着她那甜甜的笑,还是开口,声音轻柔。 “苏瑾,早些休息。” —— “小姐,吃点东西吧?”来金有些担忧的看着憔悴很多的杨琉月,将手里的点心递过来,“您和殿下的婚事,只是延期而已,您不必太伤心。” 杨琉月沉默着,卧在榻上扭着头去看窗外。 今年的秋不知为何让她觉得十分凄凉。 入目,遍地皆是残红黄叶,颓圮衰败,府里的下人哪怕每天都进行洒扫,可是每天起来,这地上的落叶还是厚厚一层,看着就让她心中伤悲。 来金给她端来杯热茶,递在她面前,蒸汽弥漫间,杨琉月仿佛又看见那日自己悄悄跑去晋王府时,衍哥哥对自己说的话。 “琉月,谢谢你的美意,但是我很抱歉。” 杨琉月苦笑一声。 这场婚事的确是自己求父亲去请的,父亲当时还骂自己丢了他的脸。可是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也不在意衍哥哥现在心里有没有自己,只是知道这样的时候,必得有人来扶持衍哥哥。 自己家世高,这个时候毅然决然的说要嫁与他,旁人才不会看轻了衍哥哥。 她笃定了萧衍在这样的时刻必然会接受,但是依旧没有赌赢,他还是会借着太子殿下暴毙,拖延婚期,告诉她,“很抱歉”。 “你下去吧。”她有些疲惫的闭了眼,想闭眼休息片刻,却听见窗外来银的声音传来。 “小姐,孟凡孟大人来了,说.....要见您。”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官场交易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陆暻是第二天清晨来的,彼时他带着一身花草间的露水,从林间那些未降的薄雾中而来,一眼就看见林中吊着的那些黑衣人。 他眸中神色一变,快步走到那房屋前,正碰上苏瑾拉开门打着哈欠出来。 “早啊!”苏瑾伸了个懒腰,“这么早就过来了?” 陆暻步子突然一顿,看着面前这个表情没什么变化的少女,确定她安全无虞后,这才恢复了往日的笑意。 “心之所向,迫不及待。” “啧啧啧,”苏瑾撇撇嘴,往那些黑衣人那里而去,“真会说。” “昨夜看来你收获颇丰。”陆暻跟上来,语气平淡。 “还好。”苏瑾对着看那些黑衣人道,“昨夜怎么样?” 那些黑衣人苦不堪言。 昨夜他们被吊着即将昏迷时,有人把他们解了下来,又绑在树上喂了一晚上蚊子,浑身又痛有痒,睡也睡不成,直到清晨露水上升,蚊虫退去,他们刚有点困意,朦朦胧胧的要睡。 可是,就在要睡着前,又被人吊了起来,受此折磨的他们此刻见到苏瑾就像见到救星,虽然领头的那个黑衣人还在咬着牙死扛,但是他身边的两个手下明显已经受不住了,伸着脖子嘶哑着嗓子大喊: “放了我们吧,我们投降!” “叛徒!”那领头人也没有好到哪去,不过是勉强扛着,这个时候听见自己人投降,无异于昨夜所有的坚持与努力都白费了,目眦欲裂的伸腿要去踢,伸手要去打,可是被束缚住的他只能徒劳的挣扎着,最终把自己成功的晃晕过去。 苏瑾不想理这样的硬骨头,挥挥手让人把那两人放了下来,自己拢了手立在一旁。 “说吧,是谁要让你们来的?” “是是是......”那两人竟然有些结巴,神色恐惧的对视一眼。 苏瑾打了个哈欠,“这天气越发冷了,山里的熊瞎子一定没什么食物,一口吃两个大抵还能成......” “我说我说,”其中一人吓得脸色惨白,抖着小小的身体道,“我们是孟大人手下的人,不过他接管我们也没多久,知道您没死之后,大人就让我们四处寻找您,取下首级。” “其他的呢?”苏瑾垂眼看着他们,“我没什么心情挤牙膏,反正今天谁说的最少就把谁丢后山。” “不敢不敢,”另一人立马叩头,抢在那人前头,“其实说接管我们也不恰当,孟大人还是听命于我们老主子的,他的意见就是孟大人的意见......” “是的!”另一人赶紧又抢过话来,和接力赛一般好胜心极强,“老主子的决策向来稳妥,他建议我们从您身边的人下手,于是我们便盯着......” “盯着陆大人!”话柄又被抢走,那人也不在意陆暻突然一僵的脸色,生怕自己说的少,“果然跟着他就找到了您!” 是自己?竟是自己? 陆暻心绪起伏,一时间因为震惊一双手竟有些颤抖。 原来他还为自己先萧衍一步找到苏瑾而喜悦,可如今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 怪不得萧衍不为所动,只专心留在宣京,没有表现出丝毫对苏瑾的关心。 原来是为保护她。 陆暻靠在树上,垂下眼。 苏瑾眯了眯眼,敏锐的从他们的话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她早知以孟凡的能力是不会做出这么大的局的,背后必然有人扶持。 只是奇怪的是,谁会是他背后的男人? “你们老主子,”苏瑾弯下腰,“是谁?”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两人竟齐齐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 苏瑾有些疑惑了。 这还能不知道? “老主子一般不怎么见我们,只是通过孟大人发号命令,唯一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还带着斗笠,看不见脸,他也未曾透露过自己身份。” 这就很扑朔迷离了! 见那两人一脸认真,苏瑾也知道这时候他们也不会撒谎。 不敢露脸的话...... 要么是长得太有特色,要么是—— 熟人。 一个大家都认识的人。 两种选择里,苏瑾觉得那人更倾向于后者。 孟凡的一意孤行和反常的冲劲无疑不再是为他们所谓的“老主子”打先锋,目的是什么很明显—— 为了皇位。 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自然是越隐秘越好,那作为公众人物自然就不能抛头露面,只得和老鼠一般畏手畏脚,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只是不知那人会是谁?谁能让孟凡与多年的恩师反目成仇,反而心甘情愿的以宰相之尊为那人铺路? 真是奇怪。 苏瑾想的认真,没注意突然有风声一闪而过,接着面前的黑衣人,哪怕是被吊着昏迷的那个,皆被齐齐的抹了脖子。 苏瑾愕然回首,盯着身后的陆暻。 “你干什么?” 陆暻收回手里的暗器,将手背在身后,淡淡道,“他们没有用了。” “那留着大抵还能问出些什么,你怎么就这样杀了!” 陆暻沉默着,一言不发。 苏瑾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念头一闪。 为什么陆暻......这么着急灭口? 难道说...... 苏瑾吸了口冷气,猛地摇摇头,把脑海里突然冒出的那个可怕的念头晃出去,转头往屋里走,“我去叫如意起床,你等一下吧。” “苏瑾。”陆暻在她经过自己身边时突然开口,“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苏瑾微微转过脸。 “为我的莽撞。”陆暻没有看她,一双魅惑而深邃的眸子看向枝头一只稚嫩的黄雀,见它细致的梳理着自己细碎的绒毛,轻声开口。 “我大意了,本以为闲赋一年不会再有人盯着我,便自作主张的带着陆如意来找你却不曾想给你带来了这样的危险。” “最可笑的是,带来了危险以后,我却将你们丢在这里,直到所有平息才知晓一切。” 陆暻微微偏过脸,看进她眼里,“对不起,苏瑾。” “好,我接受。”苏瑾看着他半晌,突然笑了笑,“陆暻,不必太往心里去,我是个活生生的人,被人发现行踪是迟早的事,不是你,还会是别人,也有可能是我自己。” 陆暻静静的看着她迈进屋里,接着屋里传来苏瑾的“河东狮吼”: “几点了还不起?” 他突然笑出声来,眼底的温柔怎么也藏不住。 —— 室内一片寂静,孟凡调整了一下身子,看着对面的杨琉月和杨绍平兄妹,虚伪的笑了笑。 “不知道本官的建议,您二位怎么看?” 杨绍平沉默着。 刚刚孟凡提出的让琉月借萧衍的名义约苏瑾单独见面,避开那些暗中保护她的人,自己埋伏在暗处一举拿下这个朝廷重犯,既可以除去情敌,稳固自家妹子的婚事,还能让自己因追捕犯人有功,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杨绍平觉得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而且不难。 琉月今日正好要去殿下府邸看望,加上很多下人已经把琉月当自己家主母看了,也没有防备她,拿到萧衍书房里的印章,应该不会是难事。 杨绍平已经有些心动了,可还是留了个心眼。 “孟相如此建议,的确一举两得,下官佩服。”杨绍平犹豫了一下开口,“只是杨某不明,如此好事,为何大人会拱手相让?” 孟凡眯着眼,轻笑道,“杨大人,不说我有没有机会进入晋王府,在晋王殿下毫无防备的时候拿走他的章子,就算可以,我的身份也不合适。加之......” 孟凡倾身上前,语气突然平易近人起来,“孟某听闻陛下似乎不太信任在下,争辩不得,只得总得暗中做些对家国有利之事,再托杨大人您,这位陛下面前的红人,告知陛下,以表孟某拳拳之心啊。” 杨绍平听了顿时目光有些躲闪,“孟相这话说的就太客气了,想来陛下不过是平衡之术,对大人您还是无比信任的,否则那日便会派人审问大人了。” “哦?”孟凡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苏瑾乃奸诈小人,多次陷害在下,说来那日大人也是辛苦,不知收获如何?” “不如何。”杨绍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过是在先太子车上寻到一枚玉佩,而那玉上又恰好刻着一个“孟”而已。” 孟凡心中一凉。 原来如此! 他的贴身玉佩前些日子的确是寻不到了,他向来不在意这些东西所以也就没在意,谁知今日才知,竟是被人利用在了这里! 那陛下会不会怀疑,萧楠浩是自己杀的? 杨琉月看着自己兄长和孟凡完成了一笔利益互换的官场交易,胸中有些烦闷。 “琉月,这个主意为兄觉得甚好!”等孟凡匆匆离去后,杨绍平双目发光,在她身边坐下,“你一直想嫁给殿下,可是只要苏瑾活着一天,我总觉得他心中就会惦念一天。现在来看你嫁入王府不难,可是为保你以后地位稳固,不如直接除去这个麻烦,事不宜迟,你今日便去做。” 杨琉月叹口气摇摇头,起身回房,“我能在他府中呆多久,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哪里就能拿到呢?” 杨绍平看着她的背影,皱皱眉。 没过一会,来珠便被杨绍平叫进了屋里。 “下午小姐去了殿下府里,你想个办法把这个倒在殿下的茶里。”杨绍平伸手将一包药塞进她掌心,“切记不要让小姐知晓。” “这是......”来珠愣了愣。 “能让小姐和殿下生米煮成熟饭的好东西。”见来珠脸颊突然一红,杨绍平笑了笑,“这件事一成,婚事殿下拖不得,琉月也有时间找章子,到时候你便将府里下人支开,方便她行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 故人旧地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本王说过,你这些日子可以不用过来。”萧衍将手里的折子合上,又拿起下一本,“我不在意外人怎么看。” 杨琉月垂着头,捧着手里的针线在绣花,听见他这样说咬了咬唇。 “你不在乎,我在乎。”她不好意思看萧衍,只盯着自己面前的花样子出神,“你现在既然还在禁足,我是太傅之女,帝王之师,能经常跑来看你,就如同陛下的意思,大家也不至于忘了你去。” 萧衍摇摇头,没有反驳她这小女儿家天真的想法。 朝堂之上混的向来都是利益,没有利益,无论杨琉月代表的是谁,都没有一点用。 见萧衍没有反驳,杨琉月松了口气,唇角也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低头专心去绣帕子。 “哥!”萧泽今日着了一身新做的绿油油的锦衣,十分显摆的迈进来,“你看我这件儿.....” 他兴冲冲的话音突然一落,看向坐在屋里绣花的杨琉月挑挑眉,“你怎么又来了?” “来看望我未来的夫君。”杨琉月自从上次被萧泽拐去好好喝了顿酒以后,就对萧泽没什么好印象了,哪怕后来萧泽大夏天的还做了个冰雕来,她也疑心这位殿下是不是在里面下了毒,等着看她笑话。 “不过话说到这,琉月虽然同殿下同岁,身份不同,男女有别,可是日后总归也是要做你皇嫂的,有些事不得不说,殿下来了也要有规矩,莫要大呼小叫的,惊扰了你兄长。” 萧泽见这两人又开始针尖对麦芒了,十分自觉的捏起桌上准备好的棉花塞进耳朵里,心无旁骛的做自己的事儿。 这些日子以来,每一次杨琉月碰见萧泽,两个人总能吵得天昏地暗,他已经习惯了。 随他们吵吧,他倒觉得这两人更合适一些。 萧泽听见她那句“要做你皇嫂”就不舒服。 “呦,还没过门就拿起谱了?”萧泽一副恶婆婆的尖酸刻薄嘴脸,“我哥哥都不没说我烦,你凭啥?你有我和哥哥认识时间长吗?你有我和哥哥亲密吗?” “你!”杨琉月气得胸脯起伏不定。 她每一次看见他就觉得自己那些好端端的礼仪修养都排不上用处,和这位浪荡惯了的殿下说话就和对牛弹琴一样,每句话都能让她火的七窍生烟。 “殿下好歹也是我爹爹教出来的,怎么连温文尔雅,翩翩君子都不懂?”杨琉月气得脸色发红,语速变快,“怪不得父亲从来不夸赞您,我今日才知这原因!” “不夸是因为我一直低调!”萧泽也扬起下巴,“我也没听见他夸你那么能喝酒啊,你一个小小的姑娘家,那日竟然喝遍天下无敌手,一样的道理!” 杨琉月气得嘴都歪了。 这件事简直是她人生中的耻辱! 那日若不是萧泽激她,加上几两小酒下肚上了头,她怎会起了争抢好胜的心思,非得和他一起夺那个什么劳什子“酒王”的称号? 等她带着一身酒气被父亲在祠堂里罚跪了半夜才醒悟过来—— 真是失了智了! 她杨琉月就是和萧泽犯冲! “小姐!”来珠见杨琉月有些失态了,赶紧拉拉她的袖子,提示她,“得体大方,优雅恬淡。” 杨琉月强行压下火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也没心情绣花了。来珠怕她气坏了,赶紧随手在书架上抓了一本书塞进她手里,“小姐看看书消气。” “哼!”萧泽也一扭头,失了显摆的心思,转头气哼哼的出去了。 那不过是个话本子,杨琉月往常并不爱看这些,拿着它心烦意乱的随意翻了几下,却在看到一个人的名字后突然一顿,将那一行看完后,杨琉月有些发愣。 吸了口气,压下心中莫名的慌乱,她抖着手又翻到了第一页,重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来珠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萧衍,神色微微一动。 大少爷交代的事儿,此刻屋里也没个多余的,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 她悄悄福了福身子,自己迈了出来往厨房走。 “来珠姐姐!”厨房里的丫头见她迈进来唤了一声,“您怎么来了?主子们缺什么少什么和我们说一下便是。” 来珠笑嘻嘻的摇摇头,“我来给我们未来姑爷沏壶茶送去,你们忙你们的,好歹让我露一手。” 小丫头们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打趣了一下来珠便由着他去去了。 来珠自己挽起袖子,打了水煮好茶,见无人关注她,瞅准空隙,将药从袖口中拿了出来。 来珠多了个心眼。 若是光给殿下下药,只怕不妥,不如让他们一起喝了,自己去寻那章子! 来珠捏着茶壶盖,将一包药都倒了进去,好好晃了晃,然后才端着茶回了屋子。 她迈进屋子里时,杨琉月刚好看完了那话本子,正愣愣的坐着。 来珠先是将茶端给萧衍一杯,然后又递给了杨琉月。 萧衍还在看手里的文书,没有接,只是点点头示意她放下就好,杨琉月则像是有心事一般,接过来只是在掌中摩挲着,也不喝。 来珠有些着急。 “小姐,姑爷,喝茶呀!” 正巧凌七进来传信,萧衍取下棉花和他说话,杨琉月则自己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来珠顿时心中一喜,见杯子空了又给杨琉月续上一杯。 杨琉月不疑有他,又喝完了杯中的茶。 凌七听完萧衍的吩咐,拿着信出去了,萧衍也正说的口渴,拿起杯子喝了几口,突然一顿。 这茶的味道怎么……有些奇怪? 他捏着茶在指尖转了一圈,抬眼便看见来珠笑吟吟的退了出去,将门一关。 “衍哥哥,”杨琉月突然开口,抬眼看向他,手指下意识地摸上那项链,“其实早上,孟大人他……” 杨琉月突然哑了嗓子,小手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裙角。 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那么热? 而且皮肤下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爬,好痒! 萧衍皱着眉头,“你怎么了?” “我……我……” 杨琉月额头上开始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面色绯红,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萧衍心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他眸中厉色顿起,刚迈上前准备将杨琉月推出去,然而怀中却突然一暖,腰上被杨琉月紧紧圈住。 “放开!”萧衍眉头紧锁,“杨琉月你清醒些。” “衍哥哥。”杨琉月以往的矜持娇贵都已经被这热烧的七零八落,脑海里只剩下了对萧衍的深情,她本能的伸着脖子,踮起脚尖去吻萧衍。 萧衍心中厌恶,伸手去推杨琉月的肩,然而不知怎么的,那衣服竟然有些松,一推将肩都露出来了,萧衍只得又收回手,沉着眉眼就唤。 “来......” “别喊......”杨琉月喘息着,声音不稳,“你.....我的名声......救救我......” 萧衍皱着眉头,唇线蹦的紧紧的。 名声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最为重要,杨琉月是先生的女儿,自小读得都是圣贤书,最注重名节,若是今日让其他人见她这一幕,只怕清醒后不会苟活于世。 然而越推迟,变故越多。渐渐的,萧衍也觉得脑海有些恍惚,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甩甩头,眯着眼,恍惚间看见自己怀里的女子似乎是...... 萧衍伸手抚上杨琉月的脸,喃喃道:“瑾儿?” 怀中女子嘤咛一声,只当是应了,萧衍眸色一深,将她打横抱起,迈向床边。 来珠躲在门口,听见屋里萧衍的冷喝渐息,只剩下喘息的声音,得意的笑了笑,伸手挥退周围站的侍奉的下人,“没眼力见的,都退下去!” 那些下人对视一眼,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听屋里的声音,还是觉得立在这里也不好,只得也低着头下去了。 来珠咧着嘴,裙子一掀,坐在石阶上,等。 —— 苏瑾抽了抽唇角,看着面前那写着“晋王府”三个字的牌子只觉得如遭雷劈。 “你一大早上和我说,有好东西要给我看,莫不就是这个?” 君染没有什么表情,只抓着她的两条腿就往下拉,“没错,晋王府里面风景更好,你自己去探索吧。” “放屁!”苏瑾怒了,抓住车边边死活不肯撒手,“就这样回去我不要脸的吗?我要事业没事业,要钱没钱,现在绝对不能回去!不回!” “你没有脸,也不需要。”君染根本不为所动,见拉不掉她,便绕到苏瑾腰下一把扛着,直接把她抬在肩上往晋王府后门走,“你莫要再叫,这里眼线众多,一会儿我找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把你丢进去,你好自为之!” “混蛋!放我下来!”苏瑾死活不肯,在君染背上“咚咚咚”的捶,“你个叛徒!” 君染抿着唇,目视前方,敏锐的感觉着周围的变化,不一会儿脚下一停,速度极快的将苏瑾从肩上抓了下来,却没让她站着,反而将她脑袋一压,捏着她的后衣领,对着墙上的狗洞一塞。 “快爬!” 苏瑾脑袋被卡在洞里,鼻尖是那些爬满小虫子的树干草叶,她这一钻倒真像条小狗,几乎半个下巴都埋在土里。 苏瑾恨的牙痒痒,虽然看不到君染,但是后脚还是带着她满心的愤怒抬脚去踹。 “跟着你爷我这么长时间了,你居然一点还是一点人事儿都不干啊!” 君染置若罔闻,提着她的两条腿像推车一样往里塞,然而那狗洞实在狭窄,苏瑾被他这样强行去推,导致的结果就是—— 卡住了。 “怎么会?”君染摸了摸下巴,“按理说应该可以塞进去呀!” 苏瑾欲哭无泪,两只手抓着地面上的泥土狠狠攥着。 等着爷爬出来,这两把土一定让君染给她当面生吞下去! 躲在暗处的赤影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己从屋檐上跳下来,一把推开晋王府的后门,自己昂首阔步的迈进去,在院墙里把苏瑾脑袋肩膀一抓。 “走你!” 周身压力顿时一松,苏瑾被赤影提了出来,站在地上长出了口气。 墙外的君染见苏瑾已经钻进去了,眼底有些浅浅的笑意,然而片刻之后,他垂下眸子,眨眨眼转身赶着车走了。 听见马鸣嘶嘶,苏瑾顿时瞪大眼。 搞什么?死君染居然就这样跑了? 她下意识就想往后门冲,然而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让她后脊顿时一僵。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佳期如梦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大人?”猴子从树林后蹦出来,满脸的惊喜,“你可算是回来了!” 事已至此,苏瑾觉得,自己若是再跑就有些过分了,只得干笑着转过头,“哈哈哈,好些日子不见了。” “可不!”猴子笑嘻嘻的迈过来,伸手引着她往里走,“咱们上上下下可都想您的紧呢!” 苏瑾尴尬的笑笑,只得迈步进去,在府里下人怪异的目光里和猴子没话找话。 “他......萧衍这些日子可还好?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主子他......”猴子的神色明显一僵,接着目光就瞥见有些下人神色奇异,顿时一拍脑门! 瞧他干了个什么事! 现在晋王府上上下下皆是眼线,他竟然把苏大人就这样带进来了! 虽然现在苏大人脸上脏兮兮的沾着泥,但是这脸有心人一看便知道是谁啊! 而且,主子和杨小姐已经在屋里呆了近半个时辰没动静,他这时候带着苏大人去不是给她添堵吗? 苏瑾等了半天没等到猴子说出答案,有些疑惑的看他一眼,见他一脸为难,心中一紧。 “是不是他又受伤了?” 会不会......萧海又难为他了? 苏瑾脚步顿时迈开,急冲冲的往萧衍屋前去。 萧衍,你怎么了? 猴子一怔,赶紧伸手去拦,然而想起来这位爷终归是个姑娘家,又赶紧收回手,追着苏瑾让她不要急。 然而苏瑾现在耳朵里根本听不进去别的,几下躲开他,就跑进了萧衍的院子里。 “喂!”坐在台阶之上的来珠顿时跳起来,“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丫头!仔细吵到主子们休息!” “萧衍呢?”苏瑾见那门被紧紧 合上,心中一慌。 为什么白天还关着门? “大人,”猴子挡在她跟前,满脸祈求,“不如这样,您先和我去休息,有些话我和您先说一下。” 见他这样,苏瑾更确定萧衍受伤了,而且搞不好,伤的还很重! 苏瑾绕过猴子,奔上台阶,来珠来拦她,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的力气,便将她推在一旁,伸手刚便将门推开一条缝。 “嗯......” 苏瑾的手顿时一僵,指尖似乎是碰触到了冰块,凉的她浑身发抖。 刚刚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为什么女人会在萧衍的房间里发出这样暧昧旖旎的声音? 来珠见苏瑾在这里发愣,顿时爬起来,直接推了她一把。 苏瑾没防备,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从这个角度,她可以看见散落在地上的外套和那虽然放下了蚊帐,也还在轻轻摇晃的床。 那外套她认得,是萧衍的。 她有些僵硬的抓住自己的领口,张开唇呼吸。 这是......真的吗? 萧衍......和谁在屋里......在做什么...... 会不会不是他? 可是那衣服如何解释? 若是他真的没有做这样的事,为何门外动静这样大了,他还连出来看都不看一眼? 猴子哀叹一声。 刚刚未走近他便听见了屋里的声音,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便想着去阻拦苏瑾,谁知...... 他赶紧去扶。 “你是哪里来的丫头?”来珠打量着地上坐着的女子。 这女子倒生的漂亮。 虽然此刻眸中皆是不可置信,脸上也沾着些泥巴,可是这样的狼狈不堪却并未影响到她的美,反而让人顿时生了一种怜爱之情。 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十分眼熟呢? 来珠皱皱眉,还是把话说得温和了些,“你赶紧下去,不要打扰了我家姑爷和小姐的好事!” 她家......姑爷......小姐? 哦,是了。 这丫头是杨琉月身边的丫鬟,那屋里的不就是杨琉月了吗? 她沉默的眨眨眼。 也好,也好。 本就是自己先离开他的,加上他们才是光明正大的有婚约,自己......算不了什么。 在古代来说,三妻四妾,通房丫鬟不是太正常了吗?更何况,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身边只有一个女人? 是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高,以为他派人来保护一下自己,便是割舍不下。 她轻笑一声。 风吹起苏瑾的发,落在她的唇边,有些痒。苏瑾用齿间狠狠一啮,将它咬断。 既然如此,那便......断吧。 拒绝了猴子的搀扶,苏瑾站在廊下,沉默半晌,伸手绕在脖子后,取下了那串项链。 算上那一次云城生死一线时,这是第二次取下它。 这么长时间她都是当宝贝一般爱护着,生怕它磕了碰了脏了,也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将它拿下来。 可是人生,原来根本不是听自己指挥的,身在红尘中,我们每一个人,往往都是身不由己,也从未预料命运会将我们带去何方。 萧衍,我有些遗憾。 纵使日后......你妻妾成群,手握大权,未来可期,只是这一切已经同我无关。 我没有后悔。 花灯蹁跹,乱世相逢是真;那一刻的两情相悦,金风玉露是真;你知我意,我许你心是真;从此别后,不再相见......亦是真。 时光匆匆,当真是佳期如梦,时光不复。 苏瑾握在手中,依依不舍的摩挲几下,最终伸出手,递给了猴子。 “还是得麻烦你,”她勉强笑了笑,“不必说我来了,只用转交便是。” 猴子愣愣的接过来,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瑾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就此卸下了一个大包袱,转头径直出了门。 “她是谁?”来珠疑惑的看着苏瑾的背影,“为什么我觉得这样眼熟?” “与你无关!”猴子听见她在打听苏瑾,立马面色一冷,“你家小姐今日行为太过出格,实在不妥!” “你!”来珠立马竖起眉,“你敢骂当家主母?” “哼,”猴子转身而去,剩下来珠在原地跺脚,“谁才是当家主母还不一定呢!” 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苏大人这一出门,要去哪里呢? 苏瑾的确没有地方可以去,也没有意识要去哪里。 国公府是她自己的家,现在已经化为灰烬;桃红他们住的宅子是萧衍的,她不愿去;自己前两天住的哪里太远,自己走不到而且她现在也不想回去。 可是除了这些地方以外,她还能去哪里? 她的大仇还未得报,否则她倒是想去浪迹江湖,忘却一身伤痛。 随意坐在路边铺子的台阶上,苏瑾拖着下巴,虽然尽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但是眸中那浓重的哀伤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消散。 这样不行。 她得想法子,下一步要消灭的是孟凡,她要怎么动手比较好? 苏瑾吸了口气,勉强集中注意力,拿着小棍在地上画着。 这是自己所在的地方,这是孟凡住的地方...... “啪嗒!” 地上奇丑无比的画被水滴冲开,苏瑾愣了愣,眨眨眼,却发现有更多的水珠砸下来。 她伸手拂去脸上的泪,自言自语道,“不是我哭了,是这天又下雨了!” 然而,下一刻,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苏瑾猛然抬头,却还未看清来人,便被一掌打昏过去。 —— 杨琉月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一个时辰后。 彼时她浑身酸痛,大汗淋漓, 清醒过来的一瞬间,便下意识的检查自己的衣服,发现完好无损以后才松了口气,接着抬眼就看见自己被缚在床榻上的双手,她微微一怔,透过床纱朦朦胧胧的看见坐在窗边榻上打坐的萧衍。 杨琉月心里顿时不知是什么感受。 她能猜到,自己刚刚太过失态了,大抵萧衍也是迫于无奈才将她绑在这里,放下床幔,尽可能的不让她那样不雅的姿态让人看见。 而他自己似乎关闭了五识,一方面不听她的鬼哭狼嚎,一方面自行调息。 她心中感激萧衍的体贴,又难过自己今日实在丢脸,若是被他人看见,只怕就没有脸活下去了。 那绳子很紧,杨琉月残存的记忆告诉她,她那会儿药效最猛,力气最大的时候挣扎着去解,却发现自己哪怕把床都晃的微摇也解不开,于是她直接开口唤,“来珠!” 杨琉月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蹲在外面的来珠立马蹦了起来,跑进屋中,兴奋的目光看见那清心寡欲坐在一边的萧衍以后立马蔫了下来。 这场景,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杨琉月把她的表情收于眼底却没说什么,等到来珠解开她的绳子,她揉揉发红的手腕开口,“等在外面渴了吧?那壶茶你去喝掉。” 来珠一怔,“什么,什么茶?” 杨琉月讥诮的一笑,手一指那茶,“自然是你给我沏的那壶。” 来珠神色明显一变,支吾着开口,“奴婢不渴,多谢小姐。” “不渴也喝些,好歹也算是我对你这样辛苦的奖励。” 来珠有些骑虎难下。 “怎么不敢喝?”杨琉月此刻怒气才显现出来,“你自己亲手沏的茶自然最清楚里面放了什么!” “奴婢该死!”来珠赶紧跪下,神色慌张,“奴婢也是为您好!您和殿下若是......这对您以后的生活好呀!” “为我好?”杨琉月冷笑一声,伸手就是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打在来珠脸上。 “你若是为我好,就不会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 来珠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小姐待人宽和温厚,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动手打过她们,如今在别人的府邸里竟然动了手,可见是气极了。 “我是大魏官宦人家的小姐,从祖上到如今向来是书香门第,从未有人做过这类奸猾之事!”杨琉月起身,从眼角里看她,“我的人生,凭自己实力,若是最终得不到,那也是命中注定,我绝无怨言!” “自小到大,我杨琉月都是站的直,行的端的人,我有我自己的骄傲和尊严,没有人能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伤害别人的事,哥哥一样,你也一样!” “做这样下三滥的,逼迫衍哥哥就范的事,我打心眼里瞧不起!”她一甩手,对着来珠道,“你不要留在我身边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回府里领了银子,自己找下家去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生帝王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萧衍睁开眼的时候,杨琉月已经走了。他竖起两根指头,捏了捏眉心,放下有些发麻的腿起身。 这药倒是烈,一瞬间也让他有些失神,险些错认杨琉月为苏瑾,不过还好自己立刻反应过来,不然就出事了。 桌上放了一封信,萧衍拿起来发现是杨琉月的笔迹,便拆开将信挑了出来。 信很短,无非是杨琉月对今日所发生的事表示歉意,接着说了孟凡来自己府上说的话,提醒他注意防范,切莫叫小人奸计得逞。 萧衍看了以后便将它烧了,自己拉开门出来。 门外的猴子似乎站了有些时间了,见他出来有些犹豫。 “主子,晚膳备好了,现在用吗?” 萧衍淡淡“嗯”了一声,抬脚往前厅走,“凌七回来了吗?” “回主子的话,”猴子轻声开口,从怀里掏出凌七让他转交的东西,“凌七已经回来了,也带回了陆大人的信。” 萧衍接过看了,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陆暻速度倒快,只怕起事也就在这个月了。” “恭喜主子。”猴子颇有感慨,“陆大人这边一成功,您的大业便又进一步,这样的速度,实在让人激动不已。” “对了,”萧衍转过头,“把赤影今日传的信拿上来,不知她今天过得如何。” 猴子突然失了声。 萧衍步子一顿,眉头一皱,“怎么?” 猴子吞了口吐沫,“主子,咱们先去用膳吧,不然一会儿......” “发生什么了?”萧衍已经完全转过身子,眸子紧缩在他身上,声音冷的像冰,“说!” 猴子吸了口气,觉得自己仿佛被压在山下,紧张的喘不过气来,他拿出苏瑾交给他的项链,捧在手心里高举过头顶。 “苏大人......让属下转交。” 萧衍没有接,目光紧紧锁在那晶莹剔透的项链上,面色没有什么波澜,然而声音却冷的似冰。 “什么意思?” “大人她......什么都没说。” 萧衍沉默着,突然开口,“她怎么给你的?又是何时给你的?” 猴子心里一惊。 苏大人叮嘱了不说,而且这事儿他也不好说。 总不能说她看见您和杨小姐她.......所以才这样的吗? “我在屋里时,晋王府发生过什么?” 他垂下眼,“是不是她来了?” 猴子心里慌张至极。 主子这玻璃心肝真是聪慧至极,竟然一瞬间便能猜到,他只得点点头。 “您和杨小姐她......苏大人在门外听见了,所以......” 萧衍脸色巨变,呼吸有些不平稳,半晌像是想起什么,转头一喝,“来人,去找赤影,我现在就要知道她在哪里!” 树林间突然动了动,一道红色的影子突然飘了下来,一脸惊讶,“主子?” “你怎么在这儿?”猴子大惊,“你不是应该在苏大人身边吗?” 赤影挠挠头,“她都回我们府里了,人也交到你们手上了,自然不用我们看着了。” 猴子几欲窒息,转过头见萧衍几乎冷成冰的脸色,赶紧跪在地上认错,“属下失职!” “不要急,她身边不是还有一个......”赤影说了一半突然顿住,面色也是一变。 该死!他忘了那个护卫好像把苏瑾丢下来就走了! 他转过身子,也跪在地上,“属下这就带人去找!” 萧衍整个人就像是地狱来的阎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戾气。 “半个时辰之内给我找回来!”他一眼不看地上的两人转身离去,“若是没见到她,你们也不要回来了。” 他沉着脸,心中着急。 苏瑾,你会在哪里? —— 一间小小的牢房中,琴音缥缈,孟凡坐站在地上,将手里煮好的开水倒入茶壶,茶叶上下翻滚间,满室都弥漫着清冽甘甜的味道。 “主子。”孟凡倒出一碗,递给那坐在案前抚琴的男子,姿态恭敬,“您最爱的青莲茶沏好了。” 那人笑了笑,手下未停,将那琴弦挑起,放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 孟凡立马端着一盆水上前,伺候着那黑衣男子净了手,这才见他拿起杯子饮了一口。 “主子,”孟凡看向前面石壁上被铁链缚住的,还在昏迷中的苏瑾,眼睛在火光下有些发亮,“您真是好计谋!先派人袭击苏瑾,让一直跟着她的侍卫动摇,把苏瑾送回来,这边怂恿杨绍平动心,用了属下偷偷给他的药,逼得萧衍不得不关了五识,听不到院子里的动静,又派来珠故意曲解,绊住猴子,终于让这个苏瑾落在我们手里了!” 那人笑了笑,“苏瑾这个人狡猾,若不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也不会这样轻易让我们得手。” “主子谦虚了。”孟凡笑了笑,满眼敬佩,“倘若属下能有一半您聪慧,便也死而无憾了。” “呵呵,”那人笑了笑,“你们年轻人,总会有机会越过我们,我们这些人不过是见得太多了罢了。” “不过现在,”他转过眼,有些兴味道,“你直接将抓到她的消息报给陛下。” “这......”孟凡一怔,躬下身子,“您不是说,以她来挟制萧衍为咱们换更多利益吗?” “萧衍非池中之物,”那人放下茶杯,背着手起身,“与他争斗无异于玩火自焚,不如送到陛下手里,让他和萧海斗。” 孟凡目光一亮。 “倘若萧衍就算觉得大业重要,不救,任她被陛下处死,难保不会对陛下的恨再多一层,而你将苏瑾捉住,解了陛下的心头之患,可解脱那日玉佩之嫌,表忠心,比之直接杀了她的陛下,总归安全,同时为告发萧衍暗中帮助苏瑾一事打基础;倘若萧衍救了她,那必得与朝廷反叛,我们便可将他一举诛之!无论哪一种,我都要让他们兄弟俩,彻底毁在我手里。” 孟凡目光灼灼,心潮澎湃。 “我已经等得太久了。”那人扬起脸,对着那深阑色的夜空语气狂热,“哪怕是被世人耻笑,哪怕被永远记在史书里说我谋权篡位,我也要爬到那个位置上!” 孟凡等人走了以后,一直假装还在昏迷的苏瑾慢慢睁开眼。 她真没想到,原来孟凡这样执着的背后是有一个同样执着而狂热的人。 她本想偷听,说不定会听见些有价值的东西,然而那声音嘶哑诡异,一听便是没有用自己正常的嗓音说话,她一时间觉得熟悉却又觉得似乎哪里奇怪。 在自己地盘上还这样伪装,可见他的防备心之重。 苏瑾抬眼看了看这间牢房,觉得这牢房的主人一定是有些情致的。 别人家的牢房都是冷冰冰的墙壁,阴森森的空气,到处都弥漫着恐惧的气息,可是这间牢房里却被人摆上了一扇屏风小几,墙上还画了几幅美人图,墙角的清白釉长颈花瓶里,竟然还插着几束造型美丽的干花。 若忽略了那些束缚在她四肢和腰间冰冷的铁链子,苏瑾会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 她尝试着贴近手腕上的链子看了看,发现是扣环式,厚厚的铁圈扣在她腕上,上面的环勾着铁链,连在墙上,坚固非常。 苏瑾沉了沉眼。 她刚刚可是听见了的,这两个人要把她送到萧海那里邀功去,若是到萧海面前,自己除了“死”就只剩“死的惨”这两个选择,哪个她都不想选,所以必须得找机会逃出去。 她使劲儿的转动手腕,想把自己的手腕转出来,可是努力了半天,手腕几乎磨破了皮,突然有人轻笑一声。 “苏大人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 这声音阴柔,一听便是孟凡的声音。 苏瑾吸了口冷气,脖颈僵硬的转过头。 孟凡倚在墙上,捏着把小锉子正闲闲的修理着自己的指甲,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们找了苏大人好久,谁成想,今日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孟凡迈步过来,脚步很轻,居高临下的看着苏瑾,“你有什么遗言尽早说了,省的到地府去了遗憾。” 苏瑾嗤笑一声,“对着你这张脸,我除了反胃以外,无话可说。” “那便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孟凡冷笑一声,手一挥,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押着苏瑾就往外走,“走吧!” “走就走!”苏瑾哈哈笑了几声,转过脸突然问了一句,“对了,请问一下孟凡,孟大人,下一步你会把谁送下来?” “哼,”孟凡笑笑,“这你就不必管了,我自然会尽快安排你......” “是你的走狗们还是你背后的哪位连脸都不敢露的胆小鬼?”苏瑾甜甜一笑,“当然,我更希望是后者。” “苏瑾!”孟凡突然大喝一声,“死到临头还嘴硬!” “他对你这么重要,说都说不得?”苏瑾笑的更甜了,“不过是一个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罢了,就是跑到我面前我都不会理他,你居然还当个宝一样!” “你们这样的凡夫俗子、无知妇孺又懂什么?”孟凡似乎容不得别人侮辱他背后的主子,满脸怒气。 “主子学识之广,见识之深,待人接物没有一点不妥当的,对于这个国家早有自己的认识!你们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不如他!他才是天生的帝王!” 苏瑾挑挑眉,看着他眼里的狂热,心中大概明白了。 这个孟凡大概是被人洗脑了,把那个黑衣人奉为真理所以像粉丝一般疯狂追逐,做出了这些丧心病狂的事。 只是能这样让孟凡痴迷忠心......只怕是个耳濡目染的过程。 她垂下眼,心中有些模模糊糊的想法。 “押走!”孟凡冷笑着,当先一步迈出去,“我们进宫面圣!” 第一百八十章 忘了我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大魏景泰十一年十月初,震惊朝廷的“女子国公爷”一案终于落下帷幕,那个传闻中以女儿身继承国公府在朝为官,后又假死逃脱罪名的苏瑾,终于在逃窜许久后,被当朝丞相孟凡,孟大人捉拿归案,定于十月二十日午时于城门口处斩。 陛下对于孟相大人的表现十分满意,赏金千万,多加褒扬,大魏朝廷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立马找到了风向标,那几日因陛下冷落而随之冷清下来的孟府门槛,几乎被送礼的、塞女人的、攀关系求办事的......诸如此类的人踏破。 孟凡为求面子,还特意叫人将府门修的更加阔气了些,每日出门竟也都安排好了随行的仪仗,看上去好生气派。 然而,对比于朝中人人追捧,奉为上宾,在民间,孟凡却没什么好名声。 在百姓这里,孟凡才是那个奸佞小人! 宣京中有那场战争后云城来的同胞,将那场战争的残酷与饥荒的惨烈早就编成了话本子流传,谁看完不佩服苏大人这以女子柔弱之身,救下全城的英勇?谁不敬佩她落难前给云城捐的银子用于灾后重建? 虽为女子,但是其智慧与见识,爱民如子的善心,已经远远超出朝中那些作威作福的官员百倍! 那样的危急关头,那样的风骨与决绝,他们敬佩! 无关风月,无关性别,只为她那这样高尚的人格,发自内心的敬佩! 反观孟凡,收了银子便包庇种种贪官污吏,这一年冤假错案极多,不过都是百姓受苦罢了。 故而街上,每当孟凡的车过处,皆有百姓吐口水,扔菜叶,丢鸡蛋,弄的他一身狼狈。 杨琉月远远看着孟凡的车飞快的驶去,摇摇头,转身对着面前的狱卒道,“开门吧。” “杨小姐,今日不成啊,”那狱卒有些犹豫的道,“您这每天都来看,按理说这是朝廷重犯,咱们也是不该......” “喏!”来银将一包银子塞进他手里,噘着嘴,“开门吧!” “好好!”那狱卒在手中掂了掂,立马喜笑颜开的将银子收起来,“也就是您是杨家大小姐咱们才能有这待遇,其他人真的想都不敢想,哪里能看着朝廷死囚?只是您也得注意些,不能耽搁太久,小心这屋里的浊气冲撞您!” 杨琉月没有吭声,只是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停在一间牢房前。 牢里阴暗潮湿,那人正抱着膝盖坐在榻上,一双眸子紧闭。 杨琉月看着那瘦弱的人儿,轻轻叹口气,声音有些僵硬。 “苏瑾,我给你带来了些衣服,今日变天了,你穿厚些。” “多谢。”苏瑾睁开眼,冲她一笑,“这些日子你天天来看我,还花了那么多银子让人照顾我不被人欺负,我很感激你,不过,以后就不要来了,这不是你这样贵家小姐该来的地方。” 那眼神真挚纯洁,没有一丝敌意,满满的都是对她的感激。 杨琉月鼻头一酸。 还有以后吗? 苏瑾问斩的日子就在明天了。 她蹲下身子,抓着牢房那粗壮的木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你应当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谁的心意。” 苏瑾闭上眼,一言不发。 杨琉月看着她的样子,眸子里竟也染上了些痛意,“苏瑾,我不是劝你,只是不明白,哪怕是当时的确会让人误会,但是像你这样聪慧的女子,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我和他什么也没有发生,为什么在那夜他不顾一切的出来寻你时,你却......那样对他?” 杨琉月咬着唇,声音发抖。 “为什么,你能对着我这样平和的说一句谢谢,却对他......对他下那样的死手?” “你知不知道,你那一刀,几乎让他丢了命,到今天他还在发着烧,卧床不起......” “哪怕偶尔清醒过来,也不会喝药饮水,还赶走给他治伤的太医,自己扛着直到熬不住再昏过去......” “太医说了,他这样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们劝他都不听,我真的......心疼他......” 杨琉月哽咽起来,接过身后来银递上的纸张笔墨,目光满是期盼的看着苏瑾。 “苏瑾,算我求你,你能给他写一句话劝一下吗?哪怕就一句,他大概看了就能注意自己身体一些......” 苏瑾睫毛微颤,良久在杨琉月几近绝望的眼神中开口,“你回去吧。” 杨琉月瘫在地上,绝望的哭起来。 苏瑾转过身子,背对着墙面。 她被孟凡押进宫里那夜的雨,下得真大。 她在宫门外淋了好久的雨,最终那黄门太监出来道萧海已经歇下,不必再见,直接把她关进牢里就是,她还觉得有些遗憾。 这她都要死了还没机会杀了萧海,真是不科学。 接着,转头就看见了在雨中急匆匆赶来的萧衍。 似乎是来得太急,他没有撑伞,一头柔顺如黑墨的长发被雨水浇湿,条条缕缕的贴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向干净的靴子上也沾满了泥泞。 “见不到陛下,却见到了殿下!”孟凡在马车上阴阳怪气的笑了笑,撑着伞下来在她耳边压低声音,“也好,你们两个不如好好说说话,只怕日后便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苏瑾很厌恶和他贴近,本能的躲开一步,却换来孟凡的冷笑。 萧衍眸中云起雾涌,眸子紧紧盯着她,上前一步,步子虽轻,却踏出水花。 “啪嗒!” 那水花似乎落在她的心上,漾开一片。 苏瑾看着他,突然笑了笑。 “萧衍,你我已经情断,我不想见你了。” “如何断?何时断?”萧衍的声音似乎听起来还和以往一般,有一种泰山崩于前都不改色的镇静,可是她还是听出他那丝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颤抖,“我没同意。” “哼,”孟凡嗤笑一声,转过脸。 苏瑾晃晃手里的铁链子,“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我现在是阶下囚,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这样的身份差距,如何还能在一起,更何况你和她已经......” 她沉默片刻,抬起头,“所以无论如何,祝你们百年好合,以后......也不必再想起我了。” “如果我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呢?如果我说,我现在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呢?”萧衍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抓住苏瑾的胳膊,“你,信不信我?” 那双手用的力气之大,几乎将苏瑾的胳膊抓破。 在她印象里,萧衍从没有对她使过这样大的力气,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对她,就像对待一件绝世珍宝,生怕她磕了碰了。 “我不信。”苏瑾开口,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清晰,“萧衍,我什么都看见了,你不必抵赖。” 萧衍眸中一震,接着便燃起深深的失望。 “苏瑾,”他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发出来,每一个字都让人浑身发冷,“到如今,哪怕我已经将心都掏出来给你看,你还是疑心我,不愿信我半分?” “掏出来心算什么?”苏瑾冷笑一声,“我不是也把我自己都交给你了?这样也算抵了我们往日的情分,虽然那夜对你我来说其实都算不得什么......” “好了!”萧衍怒喝一声,脸上的绝望看上去令苏瑾十分恐惧,她下意识的后退,却被萧衍一把拉住,“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么能……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我?” 有没有爱过他? 多可笑的问题。 苏瑾沉默片刻,突然甜甜的一笑,凑身而上,瞬间吻住萧衍的唇。 这个吻热烈而苦涩,似乎用尽了苏瑾这一生所有的力气,要将她所有的感情传递给对面的男人。 她难得强势的在这样的事儿上把控着全局,这样的苏瑾令萧衍瞬间失了神。 然而就在他闭上眼的一瞬间,苏瑾却突然抽出萧衍腰间的刀,光影一闪,瞬间穿过他的胸膛。 “嗤!” 萧衍不可置信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自己胸前,一口血吐了出来。 孟凡也呆住了,完全不明白这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局面,立马挥手派人将苏瑾摁在地上。 “爱不爱的,多可笑。”苏瑾勉强抬起头,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只觉得自己很累,低声笑着,“报仇于我才是最重要的,萧衍,只有你还对这可笑的东西念念不忘。” 萧衍退后几步,在侍卫的搀扶下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摸了摸心口的被雨水冲刷着还不停往外冒的血迹,不知道是哪里隐隐作痛起来。 “原来是我太执着……”萧衍笑了笑,只是那笑太过苍白无力,又太过绝望痛苦。 “既然你已经放下了,我也不会勉强你。”或是伤口太深,萧衍说话都有些无力。 他从怀中掏出一串晶莹剔透的项链,握在掌中,暗自用力,再松开手时,掌心只有白色的粉末,再被大雨冲刷而去。 苏瑾的脸贴在地上,看见那他们的定情信物飘在水里慢慢远去,落入沟渠消失不见。 “我说过,这是属于你的,你不要,便彻底让它消失吧。”萧衍转过身,衣摆上的水花打在她的脸上,眼睛里,生疼。 这便是……彻底结束了…… 苏瑾睫毛颤了颤,十分怀疑那夜的雨水是不是带了些细菌,在她每一次想到当时的场景都觉得眼里不舒服,心里也揪的难受。 她的手如往常一般,抠在墙壁上,指尖那修长的指甲已经崩坏,就如她此刻的心。 萧衍,对不起。 好好活着。 忘了……我。 第一百八十一章 熟人想送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大魏景泰十一年十月二十。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苏瑾被狱卒带出来的时候,因为不太适应这炙热的光线,伸出五根有些苍白的手指挡在眼前,想要缓和一下,然而抬手间那沉重的镣铐哗啦一响,她听见面前有人沉声开口。 “苏大人。” 这个声音极其浑厚而铿锵有力,令人瞬间想起那金戈铁马,征旗瑟瑟。 苏瑾有些惊喜,连尾音都带了些弧度,“柴将军你怎么在这儿?” 那日她和陆暻先行回京,柴德留守云城一方面帮助灾后重建,一方面抵御外敌。 经此一别,竟然将近两年未见,如今突然相逢,怎能不让她心生欢喜? “陛下传召我回来的,正巧听闻苏大人今日行刑,我便请缨过来,送送大人。” “哦,原是如此。”苏瑾笑了笑,“这样也好。有熟人相送,总比孤单上路的好。” 柴德见她说的如此轻松,心里更加难受,可是面对这样的事情,他也无力更改。只能眼看着苏瑾迈入最终谁也不愿看见的结局。 陛下愚昧啊! 孟凡是何等奸佞小人,他竟然如此宠信他。而苏瑾这样的大义之人,为何陛下却要如此防范着她? 就连他这样的习武而少读书的粗人都知道,圣人指导帝王经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民心所向”,为何陛下闭目塞听,要如此一意孤行呢? “放轻松,你是来送我的,怎么看上去比我还要紧张?”苏瑾见柴德眼眶子竟然有些发红,不禁笑出声来,拍了拍他,当先迈出去,自动自觉的登上了囚车。 “人的命天注定,哪怕就算我死了,我该报的仇还是会报,该还的恩还是会还,生和死不过是一条界限而已,我依旧会存在着,只不过换了种方式罢了。” 今日来这里的除了柴德,还有杨绍平。不过,他的目的应当很明确—— 柴德是来送她一程的,而他杨绍平则是来押着她上路的。 对于他,苏瑾倒没觉得有什么。 这古代的腐儒啊,就是这样。 按照他们这些富家子弟接受的教育来看,女子如何能在朝为官? 她们就应该躲在那深深的宫墙家院之后,要么是替夫君管理内院,让自家男人不要操心太多,安心在仕途上有所作为; 要么就是整日做些女儿家的针线活计,既能修身养性,又可拿了出去换些银子补贴家用,日后还能凭借着该有的手艺嫁个好夫君,重复着几近无聊的生活。 而她苏瑾,这个与他们传统观点相悖,还理所当然、为所欲为的女子,自然是应当砍头以儆效尤的。 杨少平没有看他,自顾自的将牢车门锁好,转过身去,大手一挥。 “走!” 这一路上百姓们熙熙攘攘,都被朝廷派来的官兵挡在银枪长剑之外,只能遥遥的对着苏瑾投以同情哀婉的目光,苏瑾笑嘻嘻的冲他们挥挥手,颇有一种坐着劳斯莱斯幻影炫富的感觉。 挥着挥着,苏瑾挥不动了。 人群中,有个少年目光悲痛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像是在面对一个绝不可能发生的诡异场景。 那双眼微微瞪大,映出苏瑾那有张尴尬而惊慌失措的小脸,少年的眸子里皆是悔恨。 君染捏着剑下意识的就要冲上前去,却看见苏瑾瞬间冲他摇摇头。 他的步子只得硬生生的停下来。 为什么她会在笼子里?明明自己已经把她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为什么还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君染那日把她放下,为了散心便放马跑出了城,以至于他听见苏锦被抓的消息已经是很久之后。 彼时,他正坐在河边饮水,看着面前青山万里,水波荡漾,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既然苏瑾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以萧衍的能力,必然会将她保护的很好。 那么自己就不必留在她身边碍眼,在江湖上飘荡,过此余生也好。 君染长呼一口气,觉得自己看着这样的山清水秀,心里那些不平和难过也渐渐疏解开来。 可是他这样放松的心态,听了那两个从宣京来的客商的对话后立马同那落入湖底的水壶一般,仿佛坠进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苏锦怎会……怎会被捉住? 为什么萧衍不能够保护她? 居然有那么一段时间认为,这不过是萧海或者孟凡放出来的谣言,想以此诱惑苏瑾让她自投罗网,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连夜驾着马回到了宣京,想去打探消息。 可是令他绝望的是,晋王府上上下下都把嘴巴闭的很紧,他除了知道萧衍被人刺伤了以外,再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怎样过来的,一直在将信将疑中不断的安慰自己,苏瑾不会有事,以她的性格和聪明才智,必然能够逢凶化吉,也不会那样轻易的被人捉了去。 可是每一天都没有令他欣喜的消息和行刑日期越发近的时间,都让他内心一天比一天的焦虑,一天比一天的痛苦。 直到今天,他看见了那坐在牢车中的苏瑾。 君染不知道自己的心在看到她的这一瞬间是放下了,还是提起了,他只知道自己实在是不应该。 他不应该丢下苏瑾自己离去;他不应该完全信任萧衍,觉得他就会保护好苏瑾;他不应该站在这里,面对着即将赴死的苏瑾而无动于衷,他应当立马冲上前去斩杀他周围那些士兵。将它从那肮脏的,憋屈的地方中救出来,带着她一起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可是……他不能。 至少此时此刻,他不能。 不说这里是宣京最繁华的地方,他此时奔上去能不能在城门将士的面前带着苏瑾逃出宣京?只单单说苏瑾身边的禁军数量,便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时半会儿打倒的。 说不定他们会以苏瑾的性命要挟到那时,真的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救她了。 所以,倘若他此时冲动,伤害的也有可能是苏瑾。 他只得立在这里,看着苏瑾收回目光,再被那脏兮兮的囚车拉走。 萧衍! 你到底在做什么? 行刑场上已经搭起了棚子,早有人坐在下面悠悠闲闲的喝着茶,听见囚车轮子一响,他抬起头。 “呦,孟大人好雅致。”苏锦人还没出车就已经开始笑嘻嘻的话里有话了,“这么热的天不在屋里喝茶,偏要跑到这儿来装矫情。您这境界,一般人只怕还学不来。” 孟凡手一僵,“苏瑾,你不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知道呀!十月二十,我砍头的日子。”她笑着跳下车来,落在地上时,沉重的脚镣拽着她趔趄几步,她伸手扶住,很开心的道,“只是我没有想到,旁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你还有这般爱好。既要喝着茶,又要看着人砍头,届时什么脑浆啊血肉啊乱飞,你不怕呛死了下来陪我?” 孟凡看着她,眯着眼睛,“苏静,你能苟活至今日已经是你莫大的福分,你可不要乱说话,到时候害了自己。” “害了自己?我还能再害到哪里去,难不成还能把自己在害活?” 她无所畏惧的登上白玉做的石阶,每一步都尽量走出登基的感觉,“孟凡呀,看着姐的步伐,等下一回你走上来的时候,可别吓的变成四条腿走路了。” 孟凡恨的牙痒痒。 四条腿走路? 不就是嘲讽他会吓的爬吗? 孟凡说不过她,只能狠狠地一甩袖子,转头对着身边的侍卫发脾气。 “今日陛下安排行刑的官员还有谁?都几时了怎么还不过来?” “回孟相,”那侍卫额头冒汗,“陛下安排的另一位是晋王殿下,可是晋王殿下身子一直不大好……说是今日便不来了,陛下也允了。” 孟凡眉头狠狠的簇了簇。 萧衍说不来就不来,谁知道到底是因为伤势太重,还是因为受不了他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被处死砍头的景象? 真是可惜了这一出好戏!想来萧海安排萧衍来这里观看的目的和他也是一样的,无非就是要让萧衍心痛如绞。 不过既然他受不了,不来了,他也不勉强,反正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苏瑾也没命活到下一个天亮。 苏瑾这边也松了一口气。 还好萧衍不来,若是来了,她想象不到自己要以什么样的表情对待他。 而且…… 他不来,也算是给她些颜面了。虽然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相处并不愉快。但是,毕竟那天自己还是人模人样的,头还稳稳的挂在在腔子上,日后回想起来,他虽然会觉得面目可憎,但是也不至于会觉得惊悚可怖,亦不至于在她人生最后的这段时光里,再给他留下那么血腥而又难看的下场。 苏瑾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 这人生啊,就向来是没个定数的。 自己若是有机会到了阎王那儿,可以选择重新投一胎,一定不要再选择做人了,要是有可能她一定要做个珍奇的保护动物,每天的任务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好不逍遥自在。 “时辰快到了!”孟凡的声音远远传来,“犯人苏瑾还不跪下!” 苏犯人就像没听见一样,立的稳稳的去看地上爬的那只癞蛤蟆。 唔,满身疙瘩,长的又丑,叫的难听,这模样,这姿态,这气度,怎么那么像台上呱呱呱叫个不停的孟凡呢? “大胆!”孟凡气得满脸通红,只觉得自己实在下不去这个台阶,“你竟然敢违抗命令?” 他大手一挥,一双眼珠子都要气的掉出来,对着身边的侍卫道:“你们若是不能让她矮了身,今天就一块儿和她下地府。” “大人,大人!”身边的小侍卫赶紧跑上来,拉着苏瑾的裤腿低声哀求,“咱们知道您不甘心,也觉得您这实在是有些冤屈……可是您若是不按照规定来,只怕会连累小的们呀,求您了!跪下吧!” 苏瑾看了看他额头上的汗,袍子一掀,就地坐下。 “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不跪这样的奸佞小人!爷今儿坐着,有本事就砍。”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以命相挟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见她这样,那小侍卫顿时有些着急,目光偷偷的看向领头的侍卫长,询问这该怎么办。 那侍卫长对这件事也没个头绪,只得装作看不见的样子,等着孟凡自己处理。 孟凡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说苏瑾吧,她不听自己还丢面子; 不说吧,好像自己太好说话…… 如此这样,他无论怎么做都是下不了台阶。 孟凡思考了半天,手指紧紧握在掌中。 还不如……还不如,就这样? 他恨得牙痒痒,但是只得也装作苏瑾是跪下了,按照程序走。 “时辰差不多了!”孟凡伸手拿起桌面上的令签,唇角带着得意的笑,手一送。 “行刑!” “啪!” 那令牌瞬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苏瑾,这个时候已经板上钉钉,你跑不了了。 苏瑾满脸无所谓的坐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天色。 那穿着性感深V的大胸刽子手听见命令,转身抽出大刀,含了一口酒,“噗”的一声喷在刀上,在阳光下灿烂出如雾如烟的水滴。 古话说的好,黄酒配钢刀,砍头如切糕。 苏瑾虽然没觉得自己的脑袋和切糕一样好砍,但是也清楚这都少不了这一刀切,所以在他喷完那一口后,在水珠中,自认为十分唯美而又忧桑的闭着眼。 来吧!展示!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然而,就在孟凡得意笑着,苏瑾闭着眼睛的时候,人群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砰!” 一支长剑瞬间挑起那极重的刀口,似乎是因为用的力气实在太大,君染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不停颤抖。 “君染!”苏瑾只觉面门罡风凛冽,睁眼就看见君染挡在她身前,双手握着剑柄死死抵住,硬生生的为她扛下这一刀,“你在做什么?赶紧走!” “我做不到!”他怒吼一声,声音几近嘶吼,浑身的骨骼因为太过用力被他拉伸开,咯咯作响。 “看着你在我面前死,我做不到!” 苏瑾心中不知什么情绪,只觉得酸涩。 她要如何去形容她同君染的这份情谊? 本来想着,这世间不过是聚散不由人,她原想着大抵君染那日走了便不会再回来,就算是那会儿在人群里见到他也想着如今自己是朝廷重犯,君染不会冒着那样大的风险把自己搭进去。 可是……如今他这样,让苏瑾始料不及的同时又觉得心中感动又难过。 这份情谊,她如何担得起,又要如何还? “有人劫囚!”台上的孟凡顿时反应过来,伸着脖子就喊,“快把他们一起拿下!” 台下侍卫顿时应声,抽出长刀就往这边来。 君染在强撑着,却想伸腿将苏瑾推下台,“你一会儿下去自己跑。不要回头,不要管我……” 正说话间,人群中突然又冲出一批黑衣人,当先那人长身玉立,气质出众,虽然大半张脸都蒙在黑布之下,但是那一双眼却魅惑风流,望之如于烟雨蒙蒙中,瞧见青山雾散。 那一队人直奔断头台而来,马蹄过处,百姓退散,士兵也拦不住,瞬间便冲去重围,当先的那少年马速很快,长刀一竖便将缚着苏瑾的绳子劈开,一把丢在马上,接着飞身上前,一刀结果了那刽子手的性命,将君染一推。 “走!” “谢了!”君染道了声谢,没有犹豫,飞身上马带着苏瑾飞快的调转马头,向外驶去。 “叛贼!”孟凡顿时坐不住了,立马从座位上跳起来,走到边上,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抓住他们!快!” 然而刑场周围的侍卫正与那些黑衣人缠斗,一时间也脱不开身,孟凡眼看着苏瑾等人越走越远顿时又急又怒,自己一时间没想太多迈步下来,正巧经过那正骚乱的百姓身边。 “那个奸臣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接着孟凡的袖子便被人一扯,生生拉住他的步伐,他眉间怒气满满,手一甩便要挣脱,然而从那些阻拦百姓的锋利兵器的缝隙里伸出了更多的手,抓住了他的袖子,腰带,裤子,甚至还有鞋子。 孟凡被这样不同方向的力拽着,一时间立不稳,趔趄着摔倒在人群里。 孟凡大怒,破口便骂。 “混账!你们竟然敢……”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的脸上顿时被一只散发着某种奇怪而噎人的大脚踩了上来,那力度,将他的半边脸踩的一僵,令他瞬间说不出话来。 “打他!” 人群里有人在喊,接着便有无数的脚丫子、拳头落在他身上,打的他措手不及,只能抱住自己的头,努力的去躲那些攻击。 正在和那些黑衣人虚晃一招给苏瑾逃跑机会的柴德一回头便看见孟凡这样狼狈,眸子一闪,拉开正欲去救他的杨绍平,沉声道,“我来!” 他冲进人群,向来宏厚的声音此时却细若蚊子哼哼。 “住手!快住手!” 杨绍平下巴险些掉了。 这柴将军今天没吃饭?这声音连他都听的不清晰。 而且最过分的是,柴德手上去拉那些打人的百姓,脚下却趁机在孟凡身上踹了几下,看的杨绍平立马转开脸。 这让他怎么说? 算了算了,自己还是追逃犯去吧。 他自己拨出一条路来,抢了马翻身就近往自己的府邸方向而去。 这里的兵既然用不上,那就用自己的人,总归苏瑾在城关就得和那里的将士耽搁一阵,跑不了太远,一会儿精疲力竭时,不如自己正好带了人去将她捉回。 他飞奔而去。 “什么?” 杨琉月霍然站起,膝上放的针线篋顿时滚落在地上,那大红色的丝线跑出老远。 “你说刑场有人截了苏瑾?哥哥他带我们的人去追了?” “是!”那来通传的小丫头道,“少爷说了,让咱们赶紧进宫告知陛下……” 那小丫头愣了愣,见杨琉月已经飞快的跑了出去,她追着出来却见杨琉月迁出了府里那一匹白马,翻身而上,吓得脸色惨白。 “小姐您不大会骑马啊!咱们进宫坐轿子就可以了……” “父亲和哥哥不在家,所有人都得听我的!”杨琉月冷声道,“所有人不许走漏消息,最起码,第一个告知陛下的不许是我们杨府的人!谁违反此令,我必不饶他!” 那小丫头愣愣的看杨琉月竟然打马而出,瞬间消失在街上。 —— “我劝你不要负隅顽抗。”杨绍平提着剑,迈上前来。 他面前,君染明显已经耗尽力气,他身后的苏瑾没有武功,绝对无法抵御他和他带来的侍卫。 “你从刑场劫持了朝廷重犯,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不如早早放下武器,我到时候还会为你说些好话。” 君染眯着眼,眸色暗沉如深井,“不可能,想抓苏瑾,就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不自量力!”杨绍平冷笑一声,手一挥,“抓住他们!” 君染长剑一竖,对着他们缓缓挑起。 “动手!” 那些侍卫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包围,刀光剑影里,君染面色苍白,然而最终却在一个侍卫一刀劈在他腿上时,单膝跪在了地上。 “君染!”苏瑾大惊,赶紧去扶他,然而瞬间面前便有刀光闪过,几乎剁下她的鼻尖。 苏瑾堪堪躲过,却依旧没有退缩,执着的冲上去,挡在他身前。 君染一把拉过她,又不甘心这样失败,长剑支地,勉强要站起身子。 “别打了!”苏瑾哑着嗓子突然大喊,“我和你们回去!” 君染面色一变,抬起头来,看着苏瑾。 “闭嘴!” 苏瑾看着他那爱惜的从不离手的长剑剑刃已经有些翻卷,微微叹了口气。 “没有必要这样,你莫不是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她将自己怀里的匕首悄悄塞给他,“一会儿我投降,没我做拖累,你快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对于习武之人,武器极其重要。这剑如此,君染明显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和你死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君染长出一口气,“若是真的冲出不去,我们也可以死在一起,同穴而眠。” 苏瑾顿时笑出来,“谁和你一处?我要找个有钱的,不然两个穷鬼怎么也富不起来!” 君染看着她片刻,也笑了。 “好了!”杨绍平皱了皱眉,“捉起来……” “住手!” 突然有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那马蹄声混乱,一听便是不会骑马之人。 杨绍平听这声音那般熟悉,转过头就看见自家妹子从马上掉了下来,那整洁干净的衣服顿时蹦了一片灰,然而她却并未在意,只是下来踉踉跄跄的奔过来。 “琉月?”杨绍平一怔,下意识伸手去扶,“你怎么来了?摔的痛不痛……”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刀瞬间被抽出鞘的声音。 “你疯了!”杨绍平目光震惊,“把刀放下来!” “我不!”杨琉月将刚刚从他腰间抽出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慢慢后退,声音决然坚定。 “请哥哥放他们走。” 苏瑾和君染皆是一怔。 “你在说什么胡话!”杨绍平面色顿时沉下来,“哥哥什么都能答应你,但是这件事不能!” 他手一指她身后的苏瑾,牙齿咯咯作响,“她是什么人?朝廷重犯!我身为朝廷官员,怎么可能放她走?” “可是哥哥,你告诉我,虽然你们都说她是朝廷重犯,可是抛开欺君之罪这一条,她还做了什么事情一定要被砍头?” 杨绍平嗓子一窒。 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在他的认知里,陛下就是绝对权威,只要陛下说他错了,那便是错了,他从来没有去考虑这个人到底应不应该被罚。 如今琉月这一问,他思考半天,顿时就觉得似乎苏瑾也不是那般罪大恶极。 第一百八十三章 真实的自己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琉月。”杨绍平上前一步,“你先放下刀,有什么我们慢慢说。” 杨琉月却含着泪摇摇头。 “哥哥,我自小到大循规蹈矩,事事听从安排,可是这次,我不愿这样。” 她退后一步,那剑在洁白的脖颈上划出一片血痕,吓得杨绍平浑身一震,立马伸出手在空中摆动。 “你莫要再动!我让他们走便是!” 他挥手,让自己的侍卫退开一条路,“琉月,你将剑放下。” 然而杨琉月置若罔闻,只睁着一双微红的眼转过头,“你们赶紧走!” 苏瑾扶起君染,看向她。 “多谢,你的恩情苏瑾会永远记得。” 杨琉月苦笑一声,“苏瑾,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你若是真的有心,便好好同他生活。” 苏瑾的呼吸突然一窒,接着咬咬唇转过脸,对着君染道,“我们走。”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走远,杨绍平上前一步,声音温柔平和,“琉月,把剑给我吧。” 杨琉月颓然的松手,任他将剑夺去。 “你怕是疯了!”一拿到剑,杨绍平立马破口大骂,“你知道这在做什么?知道不知道那是什么罪?” 他将剑一指,声音几乎撕裂那周身的空气。 “把他们捉住!就地处死!” 杨琉月豁然抬眼,“哥哥你不是刚刚答应放他们走了?” “那是刚刚!”杨绍平目光凌厉,迈步就走,“你给我回家去好好呆着!我到时候再找你算账!” 杨琉月去拉他的袖子,却被他狠狠一推落在地上,他又要向前,然而腿却突然被人一抱,杨绍平皱着眉,冷喝一声,“你做什么?起来!” 杨琉月鬓发微散,她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杨绍平的腿闻言摇头。 “哥哥别去!求你放过他们吧!” “看看你现在成了个什么样子!”杨绍平痛心疾首,“你脑子不清楚吗?为了这个下贱的人竟然连尊严都不要了!” “正是因为我脑子清楚所以我一定要这么做!” 杨琉月的声音也隐隐约约的带了哭腔,“哥哥,你自己的妹妹,你从来不了解……” 杨绍平眉间怒色一闪,“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在外人眼里,我是杨府的掌上明珠,可是我自己清楚,你们对我这般,不过都是因为我听话顺从罢了,可是,倘若我不是这样的呢……” 杨琉月豆大的泪珠不停地往外冒,瞬间打湿了地面。 倘若她不是呢? 杨绍平张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也清楚,杨琉月在杨府里如此受宠的原因很大部分的确是因为她的懂事、省心。 可是,这又与今天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哥哥,在你们眼里我是大魏所有未嫁女子的典范,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我也一直这样认为。” “我可以压下我所有的任性,隐藏所有的兴趣,活成我们都以为我要活成的最好样子。” “可是,那不是真正的我……” 杨琉月居然哭了起来。 “从小到大,你们所有人都同我说,女子只要学习德容言功,照顾好夫君与孩子,一旦嫁人,这一生就必须要埋藏在深宫大院之后,为这些操劳一生。我也是深信不疑,可是在看见那写了苏瑾故事的话本子时,我突然发现我错了。” “我原以为女子那柔弱的手只能拿起那纤细的针,可是没想到却有人可以抵挡外敌。” “彼时她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呢……可能是躲在闺阁中不识愁滋味的绣花,可能是百无聊赖的品茶;亦可能是学着相夫教子的那一套,想着以什么样的姿态去对未来夫君。” “我不是没有恨过苏瑾,不明白为什么她能这样简单的得到衍哥哥的爱,可能现在我明白了,我和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萧泽带我去喝酒,其实我从内心里喜爱这争强好胜,众人吹捧的感觉,可是偏偏记得这是女儿家绝对不能做的,嘴硬怪罪于萧泽,可是自己无比清楚我爱那烟火气息,就这样虚伪而木讷的活着……可是她不同,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虽然惹了无数的麻烦在身上可是那种炙热和光明,让我可望而不可及……” “我的格局……太小了……” “琉月……” 杨绍平神情有些复杂,“这不是你的错……” “不,”杨琉月摇摇头,有些落寞。 “哥哥,我不是觉得自己失败,而是觉得,和苏瑾一比起来,我似乎太过渺小。我们是大魏顶尖的贵子贵女,吃着百姓的税银却只回还在自己的利益圈子里,为官为情为财,可是从没想到过,我们的生活如此优渥,到底从何而来,我们又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可是苏瑾做到了。”杨琉月的眸子里流露出些许羡慕,些许嫉妒,些许欣慰,“作为一个女子,她做到了。她可以为了百姓,牺牲自己。” “我知道,哪怕是我们大魏最勇猛忠诚的男儿,遇见云城那日的场景,必会发誓与云城共存亡,最后光明磊落的战死,获得一个好名声流传千古,这是我们接受的教育,可是,很少会有人同苏瑾一般,舍去名声,舍去生命,还会甘愿为了毫无血缘关系的百姓,去花最小的代价来拼一场,来赌一把,哪怕那会让自己失去一切。” “我敬佩她,以一个女子,以大魏贵女,由衷地佩服她。” 杨琉月慢慢起身,拉住自己哥哥的袖子,撒娇似的开口。 “哥哥,我们……回去吧。” 杨绍平神色变化良久,最终在杨琉月满是期盼的目光里转头看了看还能看见模糊身影的那两人,退后一步,对着身后的侍卫道。 “众将士听令——” 杨琉月微微一笑,静静地看着他。 “今日我们没有追上苏瑾二人,搜寻无果,上报朝廷便是!” —— “噗!” 疲惫加内伤的君染还是没撑住,最终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喷出一口血。 苏瑾赶紧去轻轻拍他的背,“要不要歇一歇?” “不!”他摇摇头,“保不住他们何时变卦,莫要管我,你不如早早逃命去。” “你都没有丢下我,我怎么可能丢下你。”苏瑾笑了笑,“要死一起死吧。” 君染看着她,勉强笑了笑,“苏瑾,这句话我虽然爱听,但是总觉得,不是时候,倘若百年后,你能同我亲口说这话,我才能得长久的欢喜。” “呵,可笑,恬不知耻!”突然有人冷笑一声,一道暗红色的影子从二人头顶飘过,轻轻的落在地上,语气嘲讽,“他必得和我家主子一起,有你什么事?” “赤影?” 苏瑾顿时大喜,“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 赤影见她没有受什么伤这才放下心来。 还好无事,不然自己怎么和主子交代? 他伸手将苏瑾和君染一人一提,脚下一点瞬间便要飞出去。 “放开我!”君染突然沉声,“萧衍如此无能,都已经害得她落到这样的地步,你带她回去,他怎会护好她?” “你行?” 赤影又是一声冷笑,“若不是我家主子派陆暻陆大人前去劫法场,又怎会有你出风头的日子?” 君染叽叽咕咕还要说什么,然而赤影并不想听,伸手一记手刀,直接把他劈晕了过去。 苏瑾啧啧嘴,“你实在是太暴力了。” 然而,似乎有人比她还要生气。 “暴力?” 赤影眼睛一斜。 苏瑾咽了口吐沫,突然发现今天赤影就像一只小火枪,逮着谁怼谁。 “我再怎么暴力也没有你暴力吧你可是一刀几乎把主子杀了的人!” 苏瑾缩了缩脖子。 那天她同陆暻聊天,知道萧衍有此计划打算以受伤为名再度避开朝堂纷争,当时她真的以为自己就大概折在这儿了,不能够拖萧衍下水,想着通过这一刀先断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日后不至于让萧衍为了她在失了大业的先机,又可以为萧衍的下一步铺好路,还不会引得他人怀疑。 可是毕竟当时是情急之下,她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去考虑那么多,就忽视了一点—— 她没有学过医术,也不知道自己下手到底是轻还是重,导致萧衍因为她那一刀险些丧了命。 她的心里怎么可能不痛苦,不纠结,不难过,不心疼呢? 每一天苏瑾都在痛苦,每一天都在担心,每一天都在思念他。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被敲断了手脚扔进一个密封的装满了盐水的罐子里,任那苦涩从自己的四肢蔓延至整个身躯,每一天都泡在这样的痛苦里无法自拔。 “他……他还好吗?” 听见苏瑾问了这样一个蠢问题,赤影突然间勾了唇,笑了笑。 “好不好,自然是要你自己去看的,我说了能算吗?” 苏瑾只好闭了嘴,任由赤影把她和君染一起提着飞向那个她熟悉的那人住处。 赤影的轻功很好,速度也很快。本来还有些遥远的距离,很快就到了。可是苏瑾却觉得这一段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她开始迫不及待的期待与那个人的见面。 鞋底儿一落在地上,苏瑾就迫不及待的往后院儿去。 她想见他! 她想要告诉他,其实她没有怀疑他,她还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往往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等苏瑾奔至后院时,正巧就看见萧衍站在门边。 或许是因为在府里养病没有出门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他伤势太重失血过多的缘故,萧衍的面色有些罕见的苍白。 苏瑾顿住脚步,典礼竟然不自觉的就冒出了泪水,一滴接一滴的,像根本止不住。 “萧衍,我……” 她迈上前去,抽着鼻子。 萧衍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走的时候脚尖还风情万种的一勾,竟将那门瞬间合上。 “啪!” 那力度险些夹住苏瑾的鼻尖。 第一百八十四章 萧衍的小傲娇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这……什么情况? 苏瑾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大木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萧衍为啥突然踢了门。 他……怎么了? 这姿势,这形式…… 是在赌气? 苏瑾犹犹豫豫的回头去看同样呆愣的赤影,然而一接触到她的目光,赤影立马像触了电,一只手搭在昏迷不醒的君染肩上,一只手提着他的腰带就往院子外面走。 “哈哈哈君兄刚刚说哪家的包子好吃?” 君染沉默着。 赤影:“啊哈哈哈哈好的好的,那咱们就去吧。” 苏瑾:…… 这赤影演戏咋这么拙劣? 她还是把目光放在了面前的木门上,试探性地开口。 “萧衍?” 屋里没有人应声。 苏瑾吞了口唾沫,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壮着胆子伸手去推了推。 然而没推动。 苏瑾愣了愣,又使了些劲儿去推。 然而……还是没推动。 萧衍关门就算了!居然还给锁了? 苏瑾立马伸手去拍,“萧衍你出来,我们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屋里传来那人清冷的声音,此刻听起来还有些阴阳怪气的。 “你我已经情断,我不想再见你了。” 这话怎么那么耳熟…… 苏瑾心虚的挠挠脸,贴在门上十分狗腿的开口,“衍衍?小蝴蝶?你先听我解释解释嘛?” “本王很忙,没有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 萧衍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不带丝毫感情。 苏瑾摸摸鼻子。 此路不通,那只能换路走! 她扒在门上,去抠那些雕花,忽视萧衍那冷冰冰的态度压低声音开口和他解释。 “萧衍,我很想你。” 屋里一片寂静,可是苏瑾知道他听得见。 “萧衍,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我很抱歉那天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但是那会儿我亲你的时候……明明也提前告诉你了,你为什么不躲开?” 想起那夜自己主动献吻,苏瑾小脸一红。 她明明在吻萧衍的时候就说了让他躲开,她要刺他,他为什么还和没听见一样? 搞得人说起这个多害羞! 屋里还是没有人说话。 苏瑾也不管,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的确在刚刚看见你屋里的景象时以为你们真的那啥了,可是后来我清醒了就没在怀疑,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耐不住寂寞的男人,你说对吧?” 然而还是没人理她。 苏瑾嘴角一抽。 屋里静悄悄,萧衍在作妖! 她都捧他到这个份上了,萧衍居然还无动于衷? 她就是太惯着他了! 这样想着,苏瑾的小脾气也上来了,立马头一扭转身就走。 哼! 有本事你就自己呆着。一辈子别出门! 她默默数着数。 她走三步他就该出来了吧? 一、二、三…… 苏瑾步子一顿。 嗯?没理她? 苏瑾纠结半天,还是厚着脸皮回去扒在门上,低声下气的开口,“萧衍,让我进屋吧,求求你了。我想看看你的伤……” 屋里似乎有人轻笑一声,“你自去便是,何来招嫌?” 苏瑾嘿嘿嘿的笑着,“你都听见了啊?衍衍,让我进屋嘛!” 屋里又没声音了。 于是一个下午,苏瑾都趴在门上絮絮叨叨不停地说话,直到暮色苍茫,她终于说困了,自己蜷在门外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梦见萧衍迈步出来将她抱进屋里,她还嗅到了他身上那清冷香气下淡淡的药味。 第二日她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而自己一人霸占着整张床,被子紧紧缠在身上。 苏瑾睁着眼睛看着那床幔,觉得昨晚大抵…… 不是梦? 她快乐的几乎跳起来。 洗漱以后,她又满院子里哼着小曲儿找萧衍。 “找啊找啊,找衍衍,找到一个小衍衍,亲亲嘴呀,抱抱腰,你是我的小可爱~” 身后无声无息的出现个身影,冷冷开口。 “你在唱什么?” 苏瑾觉得后心一凉,回头就看见君染立在廊下,皱着眉看着她。 “君染?” 她很开心的蹦过去,“你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看见萧衍呀?” 君染眸色一暗。 他知道苏瑾这句话的重点在于后面。 昨天赤影也同他说了原委,按理说他不应当责怪萧衍,可是他还是觉得萧衍没有护好苏瑾。 他原想着自己内力恢复了以后一定要带苏瑾离开这里,哪怕豁出命来,可是看见这样快乐的苏瑾,他又动摇了。 苏瑾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过了。 这样灿烂的笑,是和他在一起时不曾有过的。 君染沉默着,心里有万千情绪,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很久以后,他在苏瑾有些疑惑的目光里松了口气,据实以告。 “他在前面那间书房里。” 苏瑾笑嘻嘻的点点头,转身就往那书房里跑。 萧衍此刻正捧着一碗热乎的药往嘴里送,目光斜斜的瞥见苏瑾进来,转过脸一口饮尽,接着和对面的凌七道,“本王困了要休息,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休息。” 苏瑾左脚刚迈进去,听见这话顿时一僵。 凌七正好奇为什么精神抖擞的主子突然在这当不当正不正的点困了,回头看见门口无辜撅着嘴的苏瑾顿时明了。 好了,这两人又闹别扭了。 凌七有些无奈的挠挠头。 他们吵架他为难。主子那话明显就是说给苏大人听的,那么那个“任何人”不就指的是...... 凌七有些无奈。 他总能不能真赶人吧? 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胆子,就是有,他估摸着自己一开口,主子说是不在意,但是绝对要找机会给苏大人出气。 凌七难得识得人间愁滋味,深感在主子动心以后自己的日子越发不好混。 他长叹一口气,决定忽视那门口的苏瑾,只应声下来,自己出去了。 反正这两人不久就会和好,自己还是别在里面瞎掺和了。 凌七一出门,屋里就剩下了苏瑾和萧衍两个人,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 “你还在生气呀?” 苏瑾小心翼翼的开口。 “不敢。”萧衍答得飞快,声音冰冷,“我哪里有资格?我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 “哎呀,怎么这么说呢?”苏瑾赶紧狗腿的贴上去,给他揉揉肩膀,捶捶背,“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好,我应该先跟你商量的......” “何必?”萧衍笑了笑,只是那笑颇有些凉薄,“您哪里需要和我商量?原先是我太执着,对于这些可笑的事念念不忘......” 苏瑾听着他句句在内涵自己,心里一虚,声音顿时小的就像蚊子哼哼:“我不是故意的,那是我胡说的,我错了.....” 萧衍听了冷哼一声,然而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苏瑾见他只当自己是空气,只在做自己的事,心里有些难受,伸手去拉他的袖子,“衍衍,不要生气了,你的伤口怎么样了,让我看看好不好?” 萧衍甩开她的手,“不必。” 苏瑾立在一旁,见他实在不想理自己,只得挫败的垂着头,“那你忙吧,我晚上再来看你。” 说完,满怀期待的看向他,可是萧衍却恍若未闻,只做自己的事。 苏瑾更加挫败了,转身出去了。 她没看到,在她转过身以后,萧衍已经停下了自己手里的事情,眸中带笑的看着她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 让你那日偏偏说出恁般伤人的话来。 好好反省一下去吧! 臭丫头! —— 就在苏瑾费力讨好萧衍的时候,大魏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刑场劫人一事过后,孟凡被陛下罚闭门思过,然而他才呆在屋里三天不到,丰城突然就涌现出一支起义军,打着“扶孟灭萧”的名号烧杀抢掠,直奔京城而来,很快打下了邻近城池,占山为王。 此事一出,朝廷震惊,陛下震怒,立马以谋逆之罪将禁足的孟凡罢免投入大狱。 两年内一朝罢免两相,这是大魏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景象,一时间人心惶惶,朝野中流言四起,萧海又要派人镇压起义军,又要平息朝中流言,稳定人心,按下葫芦起了瓢,根本无暇再顾忌那个和妖精一样跑来跑去连个影子都抓不到的苏瑾,也没发现他派到萧衍府里的眼线都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萧海也曾想过,孟凡这件事发生的太过蹊跷,指不定是萧衍又在其中算计,可是萧衍...... 想起萧衍那夜受的伤,想到刺伤他的人,再考虑到他那些日子也都没有任何动作,萧海又觉得不可能是他。 伤那么重,不死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有能力去策划这些? 于是他一个头两个大,还是在一群人里猜来猜去,看谁都像是有问题。 与他有同样愤恨的还有一个人,不过那人知道自己因为谁而落到今天的地步。 孟凡蹲在潮冷的牢中,目光阴鸷。 他一时不察竟被萧衍这样算计! 那日劫刑场的那群黑衣人他一个也没抓住,但是那些人目的很明确—— 拖延。 拖延时间,让他无法立即抓住苏瑾,而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们也不恋战立马抽身而退。 那些人的武功比刑场上的侍卫高太多,本来可以轻松将他们打倒可是他们并没有这样做,这样反常的举动让他可以肯定那就是萧衍派来的。 他这边装作濒临死亡摆脱嫌疑,那边派人来救苏瑾,完美的避开一切嫌疑。 真是好算计! 孟凡恨恨的锤了捶墙,听那沉闷的声音一响,他蓦然抬头。 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竟立了一个人。 暗红色的火焰在牢中闪烁,那人的眉目看不大清。 他着一身黑衣,手里提着的长剑滴着深红色的血液,慢慢向他走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孟凡之死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孟凡瞪大了眼,顿时看见了那人身后的狱卒尸体。 那两人死状可怖,脖子上一条深重的红线,鲜血汩汩而出。 似乎是一瞬间便被人结果了性命,脸上还带着那喝酒谈天的笑。 孟凡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呼吸困难,手指紧紧抠住地面。 他是谁,这人是要来杀他吗...... 那人向前一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令孟凡立刻松了口气。 “主子,您怎能到这样的地方?”孟凡立马向他拜了拜,“属下不胜惶恐!” “你这话到是见外。”那人笑了笑,收起那带血的剑,从袖中拿出一瓶酒来,“我来送送你。” 孟凡有些疑惑。 来看他为何要将这些狱卒也杀了,这不是会给主子带来更大的麻烦吗? 然而能得到主子的赏赐对于孟凡来说是莫大的荣誉,他没有想很多,一脸欣喜与感激,赶紧伸手接过,“多谢主子。” 他像一个纯真的孩童一般,抱着酒罐爱不释手,始终不舍得撬开那盖子去尝一口。 隐在黑暗的那人笑了笑,声音有些苍桑,“凡儿。” 孟凡浑身一震,抬眼看向他。 凡儿,这个称呼,主子已经多年未在唤过他了。 “我到今天才发觉,当年我在雪中救下快要冻僵的你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转眼间我们的凡儿也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这么多年你我相伴的情谊,不知你到今天可还都能记得?” 他蹲下身,隔着栅栏拿过孟凡手中的酒壶,扯过牢中盛了水的碗,将里面的水一泼,孟凡觉得那晶莹的光芒似乎就是自己的泪,哗啦一声落了地。 “主子,属下必然什么也不会说。”他有些哽咽,“您救了属下,又给了属下这样好的生活,这是属下的福分,今天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过错,凭谁问,凭谁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多说半个字。” “瞧你,”那人笑了笑,语气有些轻松,“我不过是回想起以前罢了,谁知竟惹得你多想。” 他斟满酒,递过来,“来,尝尝。” 孟凡接过来,仰头喝尽,却被辣出两眼泪花。 他本不擅长喝酒,但是面对主子,他倒显得有些无所畏惧。 “凡儿,你......怕吗?” 孟凡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 怕吗? 是说哪一天?哪一刻? 他一直都处在深深的恐惧之中。 他也曾是个醉心于诗书的读书人,也想走正常的从仕道路,可是他身后还有主子,他不得不抛开这一切,走主子给他制定的每一条路。 杀人,害人,阴谋算计...... 他一个都不擅长,每一次在做完这一切罪孽的夜里,他连抬头看那纯洁的月光都不敢。 他有良知,不是不知道自己所做所为并不是正道,也清楚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是他只希望自己走向末路的那一天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多活一天,他就可以多报答主子一天,可是每多活一天,他内心的恐惧感就深一天。 他咳着,咳到胸口生疼,咳到喉头一腥,似乎想将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瞬间咳出来。 面前的男人沉默的看着他,叹口气起身,转身离去。 “凡儿,我必会为你报仇。” 孟凡瞧着他的背影,咳嗽的不可遏止,腹中突然剧痛不止,满身冷汗顿时冒出来。 那酒......那酒有毒! 主子竟给自己下毒! 过往的一切突然如浮光掠影般浮现出来,孟凡痛苦的抽搐着。 为何多年情谊,主子还能这般狠心! 他明明什么都不会说的。 孟凡最终喷出一口黑血,那痛也越发强烈,痛的他满地打滚,最终克制不住,用尽所有力气的用头在墙上狠狠一撞。 “砰!” 一道沉闷的声音传来,墙上漫开一片红色的血迹,孟凡身子一软,从墙上滑下来落在地上。 他望着头顶那青白屋梁,有些无力的笑了笑。 原来死亡,就在这一瞬间。 早知道自己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又如何能甘心? 自己......真是可笑。 他闭上眼。 —— 苏瑾像一只鸵鸟一般把头埋在抱在胸前的枕头里,看着萧衍神态自若的批阅文书,痛苦的哼了哼。 “好无聊啊......” 萧衍不理她,就当没听见。伸手要去给自己倒茶。 苏瑾目光顿时一亮,瞬间跳到地上,狗腿的笑着,“我来,我来!” 萧衍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静静看着她谄媚的倒了水递过来。 苏瑾满眼星星,“你喝。” 他接过来,抿了一口,又放在桌上,抿着唇开口。 “烫!” 烫? 苏瑾觉得有些不能相信。 这茶明明是温的怎么会烫? 然而她疑惑的目光刚向萧衍那里飘了一点就立马收回来。 萧衍说烫就是烫,他有伤在身,或许感受和别人不一样。 于是她立马捧起杯子,自己吹了半天,又狗腿的递过去,“现在凉了吧?” 萧衍却根本不接,垂着眼道,“凉了。” 凉了? 苏谨又赶紧加了些热水。 “突然不想喝了。” 苏瑾顿时就看萧衍不顺眼了,心头火不停往上冒。 什么玩意儿!耍她玩呢? 自己这么多天跟在他后面低声下气,谄媚狗腿他居然还越发得意了?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当她不要脸的吗? 她立马将杯子“啪”的往桌上一放,眉毛倒竖,一副凶神恶煞如母夜叉的模样,“给我喝!” 萧衍抬眼,在室内温暖的烛火里看见苏瑾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知道自己再作下去估计就会挨打,默默拿起杯子一口饮尽。 “惯的你!”苏瑾翻了个白眼,直接扭头就昂首挺胸的往外走。 爱咋样咋样,你苏爷爷不伺候了! “唔......” 身后突然有人呻吟一声,苏瑾步子不停。 某衍最会演戏,不能上当。 “哐当!” 杯子被打翻的声音。 苏谨脚步一顿,立马回头就见萧衍面色惨白趴在桌上。 “你怎么了?”她大惊,几步奔过去,摸到萧衍的脸却发现他竟极其冰凉。 “莫要声张。”萧衍似乎在隐忍这什么痛苦,一只手捂在胸口上,声音低低的似乎完全没有力气,“此事隐秘,你我知道就好。” “好好好。”苏瑾心中着急,只当他有什么不能和他人说的秘密,立刻应下来,扶着他起身往榻上去,“你这是怎么了?可要吃什么药?” “估计是伤口裂开了。”萧衍道,“无妨,休息片刻就好。” 苏瑾听了越发愧疚,扶着他躺下,又贴心的摆好枕头,给他盖好被子。 都怪自己,刚刚居然还凶他! 萧衍在胸口上摸了摸,气若游丝。 “好痛。” “哪里痛?” 苏瑾赶紧趴上去,“我看看吧。” 萧衍轻轻点点头,十分顺从而听话的由着她把自己衣服褪下,“伤口那里好痛。” 苏瑾手势轻柔,小心翼翼的解开他身上绑的纱布条,露出里面的伤疤。 她吸了一口冷气。 一道一指长的疤痕就那样落在他的胸口上,光是看着,都能想到那夜他的痛苦。 虽然已经愈合,但是在他光洁的胸口上却显得极其狰狞,苏瑾看着,竟落下泪来。 “萧衍,对不起。” 苏瑾眸中满是悔恨,小手颤抖的摸上他的疤痕,指尖犹如羽毛一般轻轻拂过,所过之处,萧衍竟有些痒,然而看面前这个女子那般神色,他眸中一凝。 那日她不该……不该下这般手。 “我看伤口还好。”苏瑾没忘记正事,抽着鼻子趴在他胸口,说话间呼吸出的温热的空气撒在他身上,引起他一片颤栗。 她没发现,自己的动作引起萧衍呼吸渐渐不稳。 “到底哪里疼?” “心里。”萧衍突然伸手将她一拉,接着天旋地转,苏瑾眨眨眼,看着瞬间移动在她身上压着的男人,脑子里有些懵。 “我心里疼。”萧衍修长的指尖点点自己的心口,眸子紧紧的锁着她,语气却极其委屈,“因为你凶我。” 这个理由…… 虽然觉得无奈,然而苏瑾还是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伤口又破了,不然她真的会担心死。 她伸手捏捏萧衍的脸,笑的眉眼弯弯。 “是我不好,别生气了。” 萧衍“嗯”了一声,却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苏瑾半天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这是什么姿势? 她赶紧伸手去推,“起来起来!” “道歉就完了?你得补偿我。” 苏瑾一顿,“补偿?” “对,补偿。”萧衍突然意味深长的一笑,“我因为你饱受煎熬,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你得补偿我。” “那我这两天已经在照顾你了!”苏瑾立马鼓起勇气,“我都给你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了!你还要怎样?” “我还要……”萧衍突然垂下眼,有些暧昧不清的开口,“你为我带孩子。” “你哪里来的孩子?”苏瑾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伸手去推他,然而手却被萧衍一捉,下巴被他强迫抬起,接着他便覆了上来,声音断断续续的。 “现在我们就生。” “不……成……”苏瑾艰难的躲开他,“你有伤,体力不支怎么办?好好休息,此事容后再议!” “体力不支?” 萧衍听见这四个字脸色都变了,“你对我的认识就是这样的?我体力支不支你不清楚?”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苏瑾没绕过这个弯,没发觉萧衍越来越黑的脸色,一本正经的作死,“今日不同往日,你现在还是多休息,毕竟唔……” 萧衍直接堵住那张小嘴,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两人赤裸相见,趁苏瑾被吻得七荤八素意识不清时在她耳边恶狠狠的开口道,“今天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和以前没区别!” 苏瑾还要说什么,然而萧衍已经听不进去了,瞬间低头把她所有的话堵在唇齿间,不一会儿床榻之上那铃铛便清脆的响起,或急或缓,伴着那旖旎动听的声音一起散入风中。 夜色正浓。 第一百八十六章 谁是主使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第二天天色明亮。 苏瑾被清晨的鸟鸣声吵醒,刚睁开眼,本来还搂着她的男人立刻收回胳膊,拎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 萧衍就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此刻只露出一颗脑袋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昨夜,在萧衍正准备践行“实践出真知”来证明自己时,苏瑾很不巧的来了亲戚,面对着这个情况,没有达到目的的萧衍只得自己出去清醒冷静了好久,苏瑾几乎都要睡着了,他才进来一脸无奈的进来睡觉。 面对如今这个情况,苏瑾一时间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然而脑海里千回百转,却没发现自己有什么话好说,脑子一热,问了一句明知道答案的话。 “你......你还好吧?” “我?”萧衍撅着嘴,语气哀怨,“我不好。” 苏瑾假装咳了咳,心虚的转开眼。 “唉。”萧衍幽怨的看她一眼,起身穿了衣服,眼光瞥见苏瑾也正要爬起来,淡淡道,“昨夜你好像没睡好,再睡一会儿吧。” 苏瑾闻言,立马又躺了回去。 昨天她的确没睡好,本来两个人折腾的就晚,后来她又重新换了衣服,晚上肚子又有些疼,要不是萧衍给她暖了一夜,估摸着昨晚她一直都睡不着。 萧衍轻手轻脚的洗漱完,临出门前给睡得迷迷糊糊的苏瑾掖了掖被子,转身推了门出来。 凌七正候在院子里,见他出来,立马躬身道,“主子,狱中有消息。” 他皱着眉,压低声音,“昨夜孟凡被毒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所以没有人见到那个背后的人长什么样。” “意料之内。”萧衍微微眯了眼,转身往小厨房走去,“按照原计划行事。” “是。”凌七点头,接着疑惑的看着萧衍吩咐下人把南疆进贡的大红枣拿来,挠挠头,“主子,您的早膳已经备好了,您可是还需要再加些什么小食?说给下人们便是,何须您亲自动手?” 萧衍摇摇头,挥手道,“我自己来便是,你不必管了。” 凌七瞪大眼,看着萧衍一脸理所当然的将米洗干净,又给红薯削好皮切成块,拿来南疆那些上好的红枣洗净,然后放入锅中任它炖煮,自己这才回身去吃饭。 这是什么情况? 主子这是做给自己吃的? 可是主子不是一直也不怎么喜欢红枣吗? 凌七看看那冒着热气的炉灶,又看看萧衍的背影,一时间觉得这事真是蹊跷。 他不知道,那碗红枣红薯粥不久就被萧某人端上了刚醒来的苏瑾面前。 苏瑾还是有些困倦,坐在桌前还是揉着眼睛,萧衍坐在对面,舀了一勺送到唇边,吹的温度适宜了以后才递到她嘴边,“来,张嘴。” 苏瑾听话的张开唇,一口喝下,目光一亮,“好好喝!” “好喝就多喝一点。”他伸手又给她舀了一勺,吹好送来。 “这是什么枣,这么甜?” “不过是不值钱的东西,”萧衍给她擦了擦唇,有些无奈的笑笑,“你就这么好打发?” “瞎说。”苏瑾有些不服气的撅撅嘴,“你就是觉得我好骗!” 萧衍笑笑,没再接话。 “对了,一会儿你想做什么?”苏瑾道,“我想出去逛街,买些东西,你去吗?” “我要出去一趟,有些事要办,估计晚上才能回来。”萧衍摇摇头,见那一碗粥了见底,眼神询问她还要不要吃,得到否定答案后,萧衍道,“我让猴子陪你去,有什么给他拎着,你莫要走太远累着,如果一时间觉得不想走了,便坐车子回来,不要将就自己。” “知道啦!”苏瑾笑嘻嘻的起身,在他脸上“叭”的亲了一口,“晚上见。” —— “咳咳。” 陈涛卧在榻上,膝上盖着一张薄被,许是因为病了大半年,他此刻的脸色并不好,神色有些恹恹的。 “殿下与老臣也是许久不见了,”陈涛轻轻抬手,示意萧衍喝茶,“没想到今日,您竟是为了那个逆徒找上门来。” 萧衍神色淡淡。 “孟凡虽然身殁,但是太子暴毙、谋逆之事皆与他有关,陛下忧心,必然要深究此事,找出同党。然而,还未审他,他这里的线索就断了,相处时间最多的只有您,不知您可有什么要告知本王?” “殿下这是何意?”陈涛立马直起身子,脸色一变,“您这话莫不是在说老臣同此事有关?” “您多心了。”萧衍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低头吹了吹茶梗,“不过是向您询问一下罢了。” 陈涛胸口起伏了一会儿,脸色有些铁青。 “殿下,我是两朝元老了,您应当知道,我们陈家的忠心!” 萧衍恍若未闻,修长的手指捏起茶盖,将其盖住。 两人僵持许久,陈涛还是叹了口气。 “我与凡儿师徒多年,他五岁时拜入我门下,我们亲如父子,可是从未想到,他是这般狼子野心。” 他抬起头,眸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在他年幼时,我总以为读好圣贤书便是出人头地的最好方式,却忽视了教导他作为一个人必得有该有的良知,这是我的失责。” 萧衍静静的听着,手指在杯沿上划过。 “凡儿几次应考不中,灰心丧气,整日颓废,我原想着我老了,这个一直跟着我的孩子总不能在我去后还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便一念之差提携了他上位,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可还有什么亲人?”萧衍突然开口。 “亲人......”陈涛想了想,神色有些奇异,“亲人到没有,只有一个多年不来往的救命恩人,那人也算是他的养父。” “那人现在在哪里?” 陈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殿下大抵不知道,那人便是您的先生,杨威,杨太傅。” 萧衍的手指突然一顿,跟在他身后的凌七豁然抬头。 是杨大人? 难道杨大人会是幕后主使? 这怎么可能? 他担忧的看向萧衍。 主子向来敬重杨太傅,若此事真和他有关,这让主子如何承受这样的打击? 然而萧衍的脸色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指尖的那一顿似乎也只是错觉,他轻声笑了笑,点点头。 “本王知道了。” “殿下,老臣知道您同太傅大人之间的关系。”陈涛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您若是觉得为难,我自当守口如瓶,什么也不会说。” “您有心了。”萧衍笑着,“本王不会因为个人私情置整个大魏的安危于不顾,自然不会徇私舞弊,以权谋私。” 陈涛也笑了笑。 “叨扰了,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萧衍起身,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陈国公这茶倒是气味清新,不知是什么茶?” “殿下夸奖了,”陈涛向他一笑,“此为——青莲茶。” 苏瑾直到天色黑下来才看见萧衍从府外迈进来,她欣喜的跑上去,拉住他的手,“衍衍,我给你买了身新衣服,你快来试试。” 萧衍唇角微微勾起,摸了摸她的发,“好。” 萧衍换了衣服出来,苏瑾顿时眼前一亮。 “哇,真是人靠衣装!我们衍衍太帅了!”苏瑾眼里都是小星星,满脸奉承,“我看模特都穿不出你的效果!” “什么是‘模特’?”萧衍拉过她,揽住苏瑾那细细的腰肢,吻吻她的唇,“你总是有些我没听过的新词。” “就是一种身材很好的人,”苏瑾眼珠子一转,也揽住他的腰,笑的十分可爱,“不过好像都没有你身材好。” 萧衍顿时笑出声,捏捏她的小鼻子,觉得自己今天有些沉闷的心情在苏瑾这糖衣炮弹的攻势下立马烟消云散。 自己刚回来时,那样的沉闷,苏瑾明明看出来他的疲惫和愤怒,却也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只是用这样的情绪抚慰着他的心。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遇见这样好的女子。 苏瑾笑嘻嘻的,眸子晶亮,倚在他怀里,柔声问,“吃饭了吗?我们一起吃?” “好。”萧衍答得无比温柔,牵着她的手,与她食指相扣。 半个月后,大魏皇帝萧海突然下旨将教导过无数皇子的杨太傅杨威抄家,抄家当日,那些侍卫从杨府里搜出无数谋逆证据,陛下震怒,立马下旨将其全家抄斩,然而圣旨刚下不久,齐王萧泽突然上书求娶杨家大小姐为妻,硬生生保下了杨琉月。 然而,此刻萧泽有些后悔。 他拿着手里的鸡腿,听着耳边不停传来的呜咽声觉得嘴里的鸡腿都不香了,十分无奈的一丢,捂住自己的耳朵,“姑奶奶算小爷我求求你了,您能消停会儿再别哭了吗?” “呜呜呜......”杨琉月红着一双眼,拿着帕子不停的擦眼泪,“我怎么可能不哭?我爹和哥哥都在牢里,陛下还要处死他们,我怎么能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 “那你就来烦我?”萧泽一个头两个大,“好歹让你家夫君好好吃个饭,有力气了才能想办法救人啊!” “谁是我夫君?”杨琉月顿时脸颊一红,嗔怪道,“你莫要瞎说,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然而说是这样说,杨琉月还是安静下来,让萧泽安安静静的吃。 萧泽这才满意的拿着鸡腿就啃,一边吃,一边瞥杨琉月,含混不清的开口,“你脖子上的项链怎么没了?” 杨琉月一僵,转过头。 那项链......自己已经还给萧衍了。 既然已经知道不可能,又何必那般执着,反而给那一对璧人添堵。 然而想着想着,又觉得萧泽这个混蛋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要这时候揭她伤疤,立马回过头对着他怒目而视。 “食不言寝不语,吃你的吧话那么多!” 萧泽撇撇嘴,“迂腐,吃饭不说话怎么能香?你肯定没体会过交流美食的乐趣!” “要说可以吃完说。”杨琉月反唇相讥,“你这样哪里有一点皇家子弟的样子?” “呵,再没有样子我也是,你挤破头都进不来,”萧泽故意呲着牙气她,“就问你气不气,气不气?” 第一百八十七章 如此“中招”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你!” 杨琉月气结。 论不要脸程度,她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这位殿下的,只得恨恨的绞着帕子,几乎将银牙咬碎,“我不和你说了。” “不说就不说!”萧泽吃的欢快,丝毫不在意她那几乎都要飞出刀子的杏眼,还故意嚼出声音,看着杨琉月那逐渐变态的表情,越发开心。 “砰!” 在他得意洋洋的正低头吐鸡骨头时,突然飞过来一只精巧的小酒杯,正好砸在他面前满是的汤汁的盘子里,那些姜黄色的油汤瞬间溅起,啪嗒一声糊了萧泽满脸。 他僵硬的抬起脸,看着那趾高气扬,扭着细腰而去的背影,愣愣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上的汤,喃喃道,“这个女人疯了吧......” —— 地牢中,杨威正盘腿坐在干草上,借着那些微弱的光看书,那有些花白的发让萧衍眼睛一酸。 是他不好,虽然知道先生蒙冤,但是时候未到,他还不能出手。 “长安你瞧,”杨威拿着萧衍给他带进来的书,眉眼慈祥,“这些人的批注皆是瞎扯,怎么能如此歪解圣贤,我们做学问,不可不求证便妄断......” 他手攥成拳,突然侧过头咳了咳。 “先生的话,学生牢记。”萧衍十分恭敬,伸手为杨威拍拍背,“您务必注意身体,学生会为您洗清冤屈......” “说来好笑,”杨威摇摇头,“也是我识人不清,没想到那来珠在我府里十多年,竟做了这么多令人寒心之事,最后还夜叩宫门,上报陛下给我生生扣上这个洗不清的名声,这一生的清誉都毁于一旦......咳咳......” “先生不要挂心。”萧衍吸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学生不会容小人逍遥。” 杨威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力的靠在墙壁上,“长安,你去吧。” “是。”萧衍行了礼,语气恭敬,“学生下回来再为您带些书籍来,您务必好好休息。” 他迈步出来,步伐沉重的迈上马车。 正等的有些困倦的苏瑾一抬眼就看见萧衍上了车,立马打起精神坐在萧衍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已经是一月的天气,她因穿了一身披风,又一直抱着手炉坐在马车上,此刻小手倒是暖洋洋的,那柔软的小手将萧衍有些冰冷的指尖包起来,握在掌心,捏到自己面前呵了口气,给他暖了暖。 萧衍笑了笑,捏捏她的小脸,把她揽在怀里,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苏瑾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抬眼看他,“杨大人怎么样了?” “先生上了年纪,受不住牢中潮气,身体越发不好了。” 苏瑾闻言也沉默下来。 杨太傅本是十二月月初处斩,但是疼爱萧泽的太后受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和萧海说,近年关不宜见血,不若拖到明年开春再说,萧海虽不乐意,然而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应下来,因着这样,萧衍才能一点点收集证据,为杨威翻案。 可是拖得久,萧衍也焦心难过。 那毕竟是看他长大,护着他安全的老师啊! “要不我回去炖些去湿气补身体的汤,你给杨大人送来?”苏瑾思索道,“这样虽然效果慢,可是总对他有些好处。” 萧衍欣慰的笑笑,摇摇头,“你便算了,上一次你说要给我做些好吃的补补,结果险些把厨房都烧了,现在厨房好不容易修好,你再去......我晋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呢,可不能没饭吃。” “那是意外!”苏瑾撅着嘴,小声嘟囔,“我那天是不小心睡着了,所以才......” 她偷偷瞥他一眼,语气哀怨,“你还怪我!” “不怪你,”萧衍笑了笑,握着她的小手,“其实厨房到不碍事,只是你上次把自己烫着了,我心疼的紧,这样的事你还是少做些吧。” 苏瑾哼哼两声,在他怀里竟又有些困倦,眼皮不自觉的又合起了来。 “衍衍,我困了,到了叫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睡着了。 萧衍皱着眉,低头看了看她那瞬间入睡的功力,有些奇怪。 瑾儿最近怎么......奢睡? 每天早早的就喊困要睡,第二天又要睡到很晚才起。 他原先以为是自己前些夜里太没个节制把她累着了,后来也就不怎么太过分的折腾她,她受不住了他就消停了,可是这每天怎么还这样疲惫? 这样的睡眠时间不正常,莫不是瑾儿这身体...... 萧衍突然一僵,低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苏瑾,伸出手来掐指算了算,眸中异色更甚,指尖微微有些发抖,沉声对车夫道,“赶慢些,莫要吵醒她。” 他想了想,又开口补充道,“回府里就传信叫大夫来。” “是!” 萧衍紧紧揽着苏瑾的细腰,手掌不自觉的覆上她的小腹。 是不是.....他们就要迎来一个孩子了? 萧衍有些喜不自胜,但是偏偏心里又有些苦涩。 有了孩子是好事,可是现在杨琉月才退了婚,自己都还没有给瑾儿名分,也还没有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将她迎娶进门,这个时候若是让她怀了孩子,岂不是会被人戳脊梁骨议论? 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和不克制。 看来,很多事需要抓紧时间了,总得在她显怀之前将大业定下来,保全她的好名声。 这段时期苏瑾会很辛苦,自己这段时间若是忙,只怕她一个人呆着会觉得更累,他原先听过宫里的嬷嬷说,女子怀孕时务必要好好照顾,别人伺候她他也不放心,还是自己来最好。 那就把事情都移在府里做算了,这样还能陪着她。 萧衍打算好自己的事,有些怜惜的摸摸苏瑾的小脸。 “不知道孩子像你还是像我?”他喃喃自语,“是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他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孩子可能的样子,顿时幸福的笑出声,“都好都好,我觉得都可以。” 还在睡眠中的苏瑾根本不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乐了一路,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萧衍坐在自己榻边,笑的无比欢乐。 “你怎么了?”苏瑾爬起来,声音软糯,“你怎么那么高兴?” 萧衍笑的合不拢嘴,赶紧伸手去扶她,“我没事,倒是你......一会儿我让大夫来给你诊诊脉,哎你慢些。” 苏瑾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奇奇怪的?” 萧衍笑着,无数次回头,似乎在等什么人来,直到一身白衣的陆暻仙气飘飘的迈进来,萧衍的笑已经不能遏制。 “陆暻?”苏瑾无比惊喜,整个人都活泼起来,“好久没见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陆暻浅浅笑着,眸子里皆是浓浓的深情与思念,“你最近可好?” “我很好!”苏瑾低头找鞋,打算下地去和陆暻聊天。然而头一低,这才发现萧衍一脚将自己的鞋踢进了床底下。 “你干什么!”苏瑾立马怒了,“谁让你踢我鞋?” “你是未来的晋王妃,不用下地。”萧衍声音凉兮兮的,“你就呆着吧!” 陆暻瞬间垂下眼,一言不发。 苏瑾伸手打了一把他,“你干什么呢?” 萧衍充耳不闻,转头对陆暻道,“瑾儿不大舒服,旁人我信不过,不如你替我看看?” 他打算好了,君染不足为惧,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但是这个陆暻才是自己最强劲的对手,他得让他亲自确定瑾儿怀孕的消息以绝后患。 陆暻浑然不知自己又被老谋深算的萧殿下摆了一道,点点头应下。可是手刚搭在苏瑾腕上,面色一变。 “怎么样?”萧衍已经忍不住了,满脸欣喜,“几个月了?” “什么几个月了?”苏瑾一怔,心里突然划过什么,张开小嘴一时间不能反映过来。 自己这样奢睡本就反常,月事好像.....也没有来? 莫不是...... 她的手不自觉的覆上自己的肚子,难道真的......中招了? 她有些欣喜,却也有些紧张。 自己真的要做妈妈了吗? 她抬眼,看向陆暻。 陆暻却抿着唇,看着她期盼的目光实在开不了口。 他要如何说,苏瑾并不是怀孕,二十之前中的蛊竟然还有余毒未清,此时这些反应,以后都会让她饱受折磨。 苏瑾看着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眸子一暗。 “我们出来说。”陆暻突然转头,对着萧衍开口。 萧衍也感觉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却还是对苏瑾道,“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进来陪你。” 苏瑾点点头,看着这两个男人迈出去,心中有些担忧。 “怎么说?”萧衍皱着眉,心情不知怎的有些沉重。 “蛊毒。”陆暻只说了两个字,萧衍面色一变。 “为何?”他沉着眉眼,“上次你明明说……” “我没有料到。”陆暻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这毒性剧烈,毕竟是按照药渣配的,可能……还是有疏漏。” 萧衍顿时呼吸停滞了。 蛊毒…… 他原以为他同瑾儿有了孩子,谁知竟然还是蛊毒。 从巨大的欢喜到如洪水般的压抑,一瞬间他想了太多。 “药方子。”良久,他开口,声音冷静沉着,仿佛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他,可是那有些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什么?”陆暻愣了愣,“你说什么?” “你配的解药方子,还有那蛊毒的方子给我。”萧衍吸了口气,“我找人配。” “这不可能。”陆暻摇摇头,“医学上太多药材,即便把方子给你了,不知道缺什么,你总不能一样样试吧?” “这不需要你管。”萧衍轻轻开口,十分坚定,“交给我。” 陆暻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那我这会儿便写下来给你。” 方子写好,他递过来,犹豫片刻道,“萧衍,我还得提醒你一句,苏瑾如今这样,就算以后治好了,孩子……也只能随缘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相守的代价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萧衍浑身一震。 斜阳在屋顶上洒下一片金色的碎光,仿佛是在水面上看见波光粼粼中鱼尾倏然一拍,扬起晶莹水花无数。 无人知,那并不存在的声响却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仿佛于那般金戈铁马的岁月里听闻阵前战鼓如雷,然而片刻后,他冷静下来,一言不发的迈进屋里。 橙黄色的夕阳落在屋里,恍惚间令整个房间变得温暖无比,萧衍一眼就望见那个站在地上的单薄身影。 他叹了口气,上前将那个微微发抖的少女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语气有些责怪。 “瞧你,一天到晚就没有听我话的时候,总是这样不穿鞋就跑下来,已经是冬天了,万一着凉怎么办?” 他又抬手,瞥见她脸色的泪痕,有些好笑,伸出手为她擦去,“哭什么?莫不是又来让我心疼的?” “萧衍,”苏瑾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看出来了。”萧衍无奈的笑笑,“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话,这件事也瞒不住你,我也不打算瞒。” 苏瑾哽咽一声,有些疑惑地抬头,小声嘀咕,“别人家的男主遇见这样的事儿都是想尽办法的瞒女主,你倒是不一样。” “又在说什么了?”萧衍捏捏她的鼻子,“我说过此生不负你,这件事不是大事,与你知晓只是时间问题,与其让你在一次次期待中失落难过,不若知道结果后的顺其自然,倘若有机会,说不定还是惊喜。” 苏瑾听他这样一说,心里放松了些,“你还觉得这不是大事?你以后的江山谁来继承?” “我要操心那么多做什么?”萧衍有些好笑,坐在她身边,把她冰凉的小脚丫放在掌心暖着,语气温柔,“我能在我统治的年岁里对得起大魏的子民便是,至于未来自然是有德者居之,何必拘泥于一家之位?你不是也常说,那些家族传承,世代相袭的大多都会走向固步自封,养出一代不如一代的纨绔子弟来,最后落得一个国破家亡的地步,可见即便我们有孩子,选了他继承皇位,日后家天下的结局总会败在某个不肖子孙的手里,这是天下大势,如今既然如此你我也不必忧心,快快乐乐的享受我们自己的日子便是。” “更何况,我和你二人独处的日子还没过够,孩子不来,我也不必担心以后你关心他多于我。” 他冲她抛了个媚眼,语气有些暧昧,惹得苏瑾突然笑出声来,踹了他一脚。 “去你的!” 萧衍任由她踹,做出一副被伤的表情,顺势倒在她身边,揽住她不放手,在她耳边深情道。 “瑾儿,莫要多心,我见过大海万里,也见过繁星万千,但是只有遇见你以后,我才明白我长久以来奔赴的意义是什么,未来的日子,我自会陪你一起走过,这样的小事不要介怀,你我的日子还长,总得有些失望来换得我们这一生那长长久久的相守。” 苏瑾突然落下泪来,揽住他的腰。 感觉到肩头一湿,萧衍十分无奈,坐起身果然见她哭得涕泪横流,不禁有些好笑,“你看你,我不过是说了些情话,你便又哭成这样,这以后倒叫我难做。” “谁哭了?”苏瑾嘴硬,“我那是排毒。” “唔,”萧衍捏捏她的脸,突然从怀中捞出一串项链来,在苏瑾还未反应过来时,“啪嗒”一声就在她脖后一响。 苏瑾抬手去摸,一愣。 那水滴形的项链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看上去晶莹剔透,美丽非常。 “这不是......你没有把它捏碎?”苏瑾欣喜非常,“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萧衍狭促的一笑,“你以为你我定情信物就这么不坚固?这可是南疆被称为钻石的东西,坚硬非常,我本就被你重伤,哪里还有力气去捏碎它?我只是将链子捏碎了,它被我藏在了袖中而已。” 钻钻钻.....钻石? 苏瑾看着这颗几乎和她眼珠子一样大的钻石下巴都要掉了。 她这不是......发了? 天哪! 她苏瑾真的......一夜暴富了? 苏瑾捏着下巴,眼珠子开始咕噜噜乱转,这么大一块,大抵能买多少钱? “对了,忘了告诉你,”萧衍在一旁状似无意的开口,“为了防止你再一次悔婚,这重配的链子我专门请了能工巧匠来,设计了机关,戴上以后,除非脖子断了便再也取不掉了。” 苏瑾顿时泄了气,仿佛看见一个个白花花的银子长了翅膀,飞出了天窗。 取不下来岂不是就卖不了?这下钱没了。 陆暻立在门外,听着屋里两人的对白神色有些落寞,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 他知道,对于萧衍来说子嗣是如何重要,苏瑾这样情况对于他来说,要承受的压力不会小。 无论是私心还是对于国家,陆暻都不希望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后继无人,他宁愿萧衍做出放弃苏瑾的决定,这对谁都好。 可是,他没有。 这样的风波中,他们还能如此相拥不肯分离,大抵......没有什么能再将他们拆开了。 陆暻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自己爱的女子所遇为良人,还是难过自己终究连最后的一点可能得到苏瑾的机会都失去了。 苦笑一声,陆暻觉得心中烦闷。 只是这件事,自己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对于那个明媚的几乎灿烂的女子,他顾忌太多—— 不是考虑萧衍的情绪,就是时机不合适,总是在该说出真话,该去努力的时候看着机会一点点错失,刚开始的自己只会以萧衍为借口来遮掩着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后来,自己也任由着她这样误会下去,没有真真切切的说过一句—— 苏瑾,我爱你。 在每一个日夜,每一次见你而未如愿的时刻,却也在每一个见你而欲言又止的岁月里。 可是偏偏,因为我的顾忌太多,错过了云城亲近,犹豫在了太庙湖中,却在今日,这几乎明媚的耀眼的日光里,瞥见你向长安涉水而去。 一梦清醒,今宵剩把银釭照。 原是只有他做了一个长长久久的梦,以为静心等待时机总能收获自己想要的,可是他忘了苏瑾不是政治,不是权力,而是一个人,自己没有在该努力的时候说出那些该说出口的心思,那一刻便是错过。 —— “来!再喝!” 萧泽把酒壶狠狠砸在桌上,看着对面的杨琉月,面色有些绯红,“你还敢不敢?” “我就没怕过!”杨琉月也没好到哪里去,捏着酒壶仰头就灌,一副江湖上不拘小节的豪放女子的形象,“今天必须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齐王府的下人们看着这两人叹了口气。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杨大小姐今日又在屋里哭个不停,齐王殿下听不下去了,安慰也安慰了,劝也劝了,最后实在没耐心了就骂了一句“臭婆娘就知道哭”,立马惹怒了杨小姐,她便对着殿下发起火来,两个人谁也看不上谁,谁也说不过谁,最后骂口渴了竟打算拼酒,从上午拼倒下午,两个人都成这样了还不互相服输,真是看得他们都心惊胆战。 那些下人们摇摇头。 虽说这杨小姐先许的是晋王殿下,后来自己退了婚,后又被齐王殿下求娶这事在外头风评并不好,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们到也蛮喜欢这位未来的王妃的,而且自家王爷自从杨小姐来府里了以后也不在像往日那般动不动就去晋王殿下的府里借住一个多月不见人,现在基本上都在这儿,他们也觉得这从来冷冷清清的齐王府终于有些人气了。 这样吵吵闹闹的,才有烟火气嘛! “嗝——” 萧衍打了个酒嗝,对面的杨琉月顿时一脸嫌弃。 “你......什么表情?”萧泽大着舌头,“怎么敢对你爷我......露出,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觉......觉得你一点规矩都没有嗝......”杨琉月突然神色一变,肩膀一抽,伸出手立马捂住自己的嘴,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萧泽。 “哈哈哈!”萧泽立马笑出声,“你......你不是也......也打嗝?” 杨琉月扭捏半天,最终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两个人笑的前仰后合,好久才停下来。 “好了好了,小爷我甘......甘拜下风。”萧泽笑着抱了抱拳,“不过......说,说回来,这是我第......第二次在姑娘面前喝醉。” “不信,”杨琉月摇摇头,眼神迷离,身子都有些摇晃,“你的名声大魏谁不知......那都是喝,喝花酒出了,出了名的。” 萧泽笑笑,起身扶住她往榻上去,“爱信不信,爷的酒量可不能轻易翻车。” “你第一......第一次是在谁跟前?”杨琉月被他扶着躺下,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开心,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说!” 第一次是在谁跟前喝醉了呢? 萧泽突然想起那个明眸善睐的少女,想起自己那日醒来后回想起来的喊她母妃的场景,微微勾起唇角。 从一开始自己便奔错了方向,如今再谈又有什么意义? 他可不能让杨琉月拿住把柄。 “你这是要盘问你家夫君的风流史啊?”萧泽突然挑挑眉,“就不告诉你!” “你!”杨琉月迷迷糊糊的伸手指了指他,然而还是经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萧泽有些好笑,眸中却渐渐升起清明之色,伸手为她盖好被子,摇摇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可算是消停了,她这样哭,迟早把自己身体哭坏。 他回头,一扫地上堆的酒坛子撇了撇嘴。 不过今天喝了这么多,估计杨琉月醒来得头疼。 萧泽转头对着下人们吩咐,“去做些醒酒汤备下,一会她醒了给她送过来。” “是!”那侍女喜不自禁。 自家殿下何时会这样关心除了晋王殿下以外的人啊?可见是长进了! 然而还没高兴多久,就听见自己爷又补了句,“备车,爷要去春风楼销金子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这药每日喝三次,午后我都会来给你施针。”陆暻收起那些银灿灿的长针,回过头对她柔柔一笑,“这一次的毒不会如那次一般来得猛烈,你心态放好,不要焦虑,按时服药就不会有太明显的症状。” 苏瑾看着陆暻点点头,语气颇有些无奈,“有你在我倒不怕这毒会怎么样,只是突然觉得我的这人生也是坎坷。” “俗话说‘否极泰来’,你熬过这段时间,等长安登上皇位,那福气还在后头呢。” “不过这样说,我突然有些疑惑,”苏瑾突然皱皱眉,捏着自己尖尖的小下巴开口,“萧衍最近在忙什么呢,我怎么觉得他神神秘秘的?” 陆暻一听,正在装药的手微不可见的一顿,“长安大业即将收尾了,此时忙碌些也正常,你莫要多心。” 听他这样说,苏瑾更奇怪了。 所有人都是这样说,就像是统一好了口径。 不是她疑心,萧衍虽然往日也忙碌,但是总会抽出时间和她一起吃个饭,现在每天到晚上她都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才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幽幽的、特殊的香气。 她前天晚上好不容易逮着早归的萧衍,可是还没说几句,萧衍就喊累要睡觉,她本信以为真,只得也早早睡下。 然而两个人躺到了床上,那个刚刚还喊累的男人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又折腾的她如此凌乱,再没有力气去想别的,等睡醒了那人又不见了。 想到这儿苏瑾脸色有些发红,暗恨自己没有骨气,就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迷惑了忘记了目的。 可耻! 陆暻走了以后,好久没来看她的萧泽倒是来了。 “小苏苏有没有想小爷我?”萧泽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迈进屋也不客气,拿起桌上的苹果就吃,“出去玩吗?” “不想,不去。”苏瑾摇摇头,身子往后一倒拉过被子,“爷要睡觉。” “不是吧不是吧?”萧泽痛心疾首,“我这么有魅力,你居然放着我不要要睡觉?” “你没有睡觉香。”苏瑾有些困了,闭上眼,“赶紧走吧,我梦游,小心一会儿拿刀砍你。” 萧泽笑出声来,啃着苹果出了门。 苏瑾迷迷糊糊听见他迈了出去合上门,似乎是遇见了什么人,萧泽那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他说,“我哥还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吗?” 女人?哪个女人? 又仿佛是凌七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是,主子和蓝小姐在书房里......” 在书房里......他不是说这些日子朝中忙碌,都在宫中议事吗?怎么还在书房里? 脚步声渐渐远去,声音也渐渐弱下来,苏瑾也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萧衍竟难得的坐在她身边,垂眼发愣,似乎有什么心事。 “今天回来的这么早?”苏瑾伸了个懒腰,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听上去慵懒的很。 “嗯,想你就回来了。”萧衍一听见她的声音便回过神,笑了笑,扶着她坐起来,“药熬好了,我喂你喝?” “天天喝药,睡前喝,睡醒来也要喝,我就像是个药罐子。”苏瑾有些不满,然而还是在他伸着勺子过来时张开了嘴。 “真乖。”萧衍像哄小孩子一般捏捏她的脸,抬手时袖间竟扬起一股幽香。 像是女孩子脸上涂得脂粉香气。 苏瑾突然想起今天听见的萧泽和凌七的对话,开口问了一句,“萧衍你今天一起来就去宫里了吗?中途有没有回来在书房呆过?” “自然没有。”萧衍连犹豫都没有,捏着勺子递过来,“今日朝堂上忙碌,没有空也不曾回府。怎么,你听见什么话了吗?” “也没有,可能是我在做梦。” 苏瑾摇摇头,也没有当回事。 萧衍深深看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三天后,吃的肚皮饱饱的苏瑾看天气不错,便自己走出屋子,在院子里散步。 那时阳光正好,她带着萧衍配给她的侍女春娥在后花园里转了转,觉得这残红落尽,一地萧杀有些凄凉,想起萧衍书房里依着她的喜好还收好些话本子供她看,便往书房而去。 “夫人!”春娥却突然拦住了她,“您的身子骨不好,咱们回去吧。” “我去拿些书回来看,”苏瑾摇摇头,“就在前面了,也不差这点路。” “您看什么书,奴婢去取。”春娥挡在她面前,语气坚定,“外面风大,王爷说过您不能吹太长时间风。” 苏瑾身子一顿,看着面前那个侍女,点点头,“那好吧,你去把之前我看的那三本带回来。” “是!”春娥见她转身往回走,心里松了一口气,自己也赶紧往书房那里去。 她不知道,身后的苏瑾悄悄转身跟了上来。 书房门口守着的是凌七,见春娥急匆匆的过来眉头一簇,“你怎么来了可是苏大人身体不舒服?” “呸呸呸!”春娥立马呸了几声,“作死鬼不会讲话!夫人好着呢,只不过是要看书罢了!” “哦哦,”凌七心里一松,侧身让开,“你进屋去小声些,莫要打扰了主子和蓝小姐!” “这我自然知道!”春娥迈上台阶,推门而入。 门开的那一瞬间,苏瑾正好抬眼,便看见屋里的场景。 萧衍赤着肩坐在椅子上,屋内一蓝衣女子正低着头,脸贴在萧衍的肩上,似乎是在同他说着什么悄悄话...... 苏瑾吸了口冷气,立马垂了眼,转身回房。 春娥很快就回来了,然而那书苏瑾也没什么心情看,只是支着下巴坐在窗边发呆,一直等萧衍回来,她才发觉自己的脖子有些僵硬。 “怎么坐在这儿?”萧衍给她暖了暖手,发觉她指尖冰凉眉心紧蹙,“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 苏瑾任由他暖着自己的手,沉默良久才开口,“萧衍,你是从宫里回来?” “自然。”萧衍把她抱起来,塞进被窝里,坐在她身边,“是不是在府里太闷了?明日我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苏瑾没有搭话,伸手去掀他的袖子。 萧衍眸色一沉,不着痕迹的躲过。 苏瑾一僵,咬着唇浑身有些发抖。 “冷了?”萧衍愣了愣,赶紧吩咐下人把窗子关了,将火炉升起来,揽着她在怀里,“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萧衍,你让我看看你胳膊上的伤。” 萧衍浑身肌肉突然一绷,“你说什呢,我胳膊上哪里有伤?” 苏瑾伸手,不容他拒绝的拉住他的袖口,一把掀起,露出萧衍那精瘦有力的胳膊。 那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皆是小红点,一直蔓延向上,苏瑾一眼便看出那是针灸后留下的印子,而有些地方还有些发青,似乎是被扎了无数次。 苏瑾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伸出手去抚摸那些针眼,声音有些干涩,“你这是做什么?何必......何必......” 萧衍叹口气,反握住她的手,有些无奈道,“还是没瞒过你。” 他拿了方子,请来宣京最有名的医者——那位蓝姑娘为他种下和苏瑾一样的蛊毒,愿意将自己当做试验品,试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寻求解药。 他知道这件事有风险,本想在府外去做这些事,可是又怕自己离开她太远照顾不到她,所以便瞒着她说进宫去了,实际上藏在书房里试药,又特意叮嘱了所有人不得将实话告诉苏瑾,以免她胆心,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她还是知道了。 “不要但心。”萧衍笑笑,擦去她的泪,“你我这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能有这样的殊荣,我甘之如饴。” “混蛋!傻子!蠢货!”苏瑾发了疯似的骂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萧衍笑着,也不反驳,任她对自己拳打脚踢言语攻击,只等她发泄累了才摸摸她的头顶,把她的一头乱发理顺,“我知道,不过,我愿意。” 苏瑾低低啜泣着,“傻子......” “傻你也摆脱不掉了,”萧衍笑着,端过来她要喝的药,“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甚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记得要找你,你呀,就栽我手上了!怎么样,感不感到庆幸?” “谁庆幸,我亏死了。”苏瑾抽着鼻子,“下辈子我才不找你,我可要换人,换另一种风格的。” “那我就换一种风格,”萧衍给她喂着药,十分坚定地开口,“我保证,你到时候还得对我情有独钟。” “自恋去吧!” “我打赌!” ...... —— 今天的春意似乎来得有些早,新年刚过,那燕子便飞进了屋檐下呢喃不止,惹得人听见这样的欢快声响,也觉得对一年充满了希望。 只是,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萧海今年的身体实在太差,昨夜突然咳血昏迷,导致萧衍和一众皇家子弟早早的进了宫中,等待结果。 对于苏瑾来说,现在最期望的事不过是手刃萧海,可是她也清楚这件事不是她想就可以的,总得等到时机合适。 于是,她一手撑着下巴,一边坐在窗前盯着那房檐下欢乐筑巢的燕子,觉得心情都愉快了许多。 这样欢乐的场景,这样成双成对的佳偶,是不是在预示着自己的未来也会和这欢快的燕子一般如此幸福? 想着想着,她轻轻勾起唇角。 院内突然穿来一阵脚步声,苏瑾回过头竟看见春娥一脸焦急的奔进来。 “夫人,宫里来人了,竟直接说了您的名字,要立刻......接您进宫!” 第一百九十章 尘埃落定(上)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个黑衣大汉,个个面露凶光。 苏瑾一言不发。 皇宫里的人? 她现在身份隐秘,以萧衍的能力也不会让她这样轻易被人知道自己的落脚之处,这些人乃是局外人,也不会这样不怕死的讲出自己的名字,更不敢堂而皇之的,迈进晋王府里来。 “苏小姐,我们是晋王爷派来的。”其中一个汉子开口,“轿子在门口了,还请您移步,速速进宫。” 倘若苏瑾蠢一点,可能会信这套鬼话。 但是,跟着萧衍陆暻这样两只狡猾的狐狸混过的人,她还是很清醒的。 这些人绝不会是萧衍派来的。 不说萧衍那样稳重的性格,大事未尘埃落定,他没确保周围安全无虞,就一定不会让她入那阴谋诡计满地的皇宫,单单说萧衍答应过她以江山为聘,要自己和一起登上那高位的誓言,绝对不会只叫几个陌生的男子,一顶小破轿就把她抬进去。 她信他。 那些人见苏瑾未动,眉头一拧,伸手就要来拉她,“苏小姐,请起身。” 苏瑾依旧沉默着,手却悄悄捏住桌下放着的小剪刀。 “放肆!”那人的手将将碰到她,却突然被一柄长剑挑开,君染那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这是未来的晋王妃!收起你的爪子!” 苏瑾那几乎瞬间就要飞出去的剪刀顿时一收,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 他瘦了很多,一身素雅的长衣当风,那宽大的袖口因着他的动作在空中一飘,朦胧的薄纱微微扬起,透过它,苏瑾望见花厅那些琉璃水晶杯,一瞬间仿佛看见春季细雨连绵,绿了堂前新叶。 素来喜爱穿那些花花绿绿的骚包色的君染,什么时候改了性子? 她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很久没见过君染了。 上一次见面似乎是......一个月前还是两个月前? “你们若是要带她走,可得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君染眉眼深深,手中竟还捏着一只小酒壶,“若是识相,最好赶紧滚!”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黑衣汉子突然冷笑一声,拳头一扬,冲了上来。 君染拇指一挑,瞬间将长剑出鞘,酒壶被他一抛,稳稳落在桌上,有几滴洒出来,落在他那长长的衣带上,洇开墨色一点。 倘若说苏瑾见过的,武功之高,那必然是非萧衍莫属,可是若说剑术风骨,唯有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君染能够将杀人这件事做得这般唯美。 他带酒衣衫,瞬间拂过剑上映衬出的,他那双灿烂若星汉的眸子。 他恍若提笔去写那杏花春雨,又仿佛掷杯要醉卧南山,那姿态,那风骨,飘逸自然,又极具优美。 然而,苏瑾还没来得及叫声好,眼风便瞥见其中一个黑衣汉子竟将剑直接架在了春娥脖子上。 她眸色一冷。 “不许动,再动我就杀了她!”那汉子看着自己带来的人只剩下自己和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眼中有些恐惧,向苏瑾道,“你过来!” 春娥几乎哭出来,然而还是强行冷静着开口,“夫人,您......您别管奴婢了。” 苏瑾却突然笑了笑,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屋里闷的慌,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苏瑾!”君染皱着眉,伸手突然拉住她,“危险。” “我知道。”苏瑾笑笑,“可是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再一次受伤。” 君染突然语塞。 良久,他松开手,跟在她身后,“那我陪你进宫。” “不成!”那黑衣汉子又喊起来,“你不能去,要去就自断手足......” “啪!” 苏揉揉自己打的有些发烫的手,看着那个黑衣汉子一脸不可置信的开口,“你再叭叭叭我还打!” “你!”那人大怒,然而却见苏瑾主动把脸送过来,“有本事你就打。” 他一僵。 主子说了,不能伤苏瑾一根头发,他自然不敢动手。 只得狠狠的一把推开春娥,拉过苏瑾就往外走。 君染要跟,苏瑾却突然回头。 她对着君染道,“你留下,不要跟来。” 他立在堂中,听见那个女子轻轻开口,“等我的好消息。” —— 萧衍坐在太师椅上,垂眼看着面前的那碗茶水,微微一笑。 “所以......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 “殿下莫急,太医还在看。”萧海身边又换了个太监,此刻正捏着嗓子立在萧衍身边殷勤的端茶倒水,“您再喝些茶水,一会儿便有结果了。” 萧衍手指轻轻扣着椅背,望着那代表皇家威严的重重黄纱之后,那躺在榻上的朦胧身影,有些讥讽的开口。 “这茶都喝了几壶,太医不出来,陛下也没有声音,我那些侄子侄女也未曾见,感情就我一人在这里等?” “众皇子并大臣都在偏殿,您是陛下最看重的人,”那太监极会说话,避重就轻的开口,“自然与旁人不同,可以进到内室等。” 萧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室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便有人惊呼,在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里,有个女子迈了出来。 那是前天才封了妃的蔡嫔。 蔡妃双眼红彤彤的,似乎才哭过一场,她一手捏住帕子,一手抚在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刚向萧衍点头示意完,就六神无主的开口。 “殿下,陛下又咳血了,这样下去怎么好?这身子都要.......” 她哽咽着,用帕子捂住嘴说不下去了。 “娘娘不要忧心,”萧衍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您怀有龙种,务必保重身体。” 蔡妃呜咽着,“这孩子,这孩子来了,只求能见他父皇一面......” “娘娘!”那太监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注意您的言辞!” 蔡妃只得闭了嘴,自己坐在一旁光流泪,也不再出声了。 不一会儿,帘子里转出个太监来神色有些惊惧。 “见过晋王殿下,蔡妃娘娘!” 他先对着萧衍和蔡妃拜了拜,这才跪在地上压低声音开口。 “陛下这病,是偶遇风寒引发旧疾,微臣调了些汤药,喂陛下喝了,想来能有所缓解,只是这咳血之症.......” 他犹豫了一下,擦了擦头上的汗,斟酌着开口,“还得,还得慢慢医治。” “唔。”蔡妃擦了擦泪,“原是如此......本宫给陛下每日用参茶,这缓解了陛下之前的头疾,你去再开些来,每日送过来我喂陛下喝。” 那太医似乎是吸了口冷气,然而蔡妃却突然声音一冷,沉沉压下来。 “这茶陛下爱喝!一天都不许落下!” 那太医只得擦擦汗,点头应下。 蔡妃见他如此乖觉,笑了笑,伸出手来,“太医,今日是不是该请平安脉了?” 那太医额头冷汗不停往外冒。 屋里陛下的咳嗽声清晰可闻,那药也等不得,自然是越早服下越好,可面前这位肚子里揣的货可是龙胎,他也听了些风言风语,说陛下有意将蔡妃肚子里这个还没生下来的孩子立为储君,那面前这位就是太后! 他不好得罪啊! 蔡妃笑的眉眼弯弯,将帘里那咳嗽声视为无物,只是静静盯着那太医。 太医咬咬牙,立马跪着上前,搭上蔡妃的脉。 陛下这身子骨还能拖个一年半载,一顿药先不喝,最多就是痛苦些,然而这位主子估计还能活个几十年,不如先讨好这边。 蔡妃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向萧衍眨眨眼。 萧衍垂眼,只当没看见,对着殿内拱拱手,权当行礼,“臣弟先出去。” 室内萧海说话越发费力,只依稀听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符,接着便被淹没在无尽的咳嗽声中。 萧衍只当他允了,自顾自的出来。 那太监立在门口,神色有些戚戚然。 萧衍走出去时,那太监立马伸手打起帘子,又堆了满脸的笑,谄媚道“您好走,注意脚下!” 直觉告诉他,他得站队了。 萧衍看他 一眼,没有说话迈了出去。 室外,坐不住的萧泽正蹲在院子里抓蚂蚁,见他出来立马凑上来,“哥,你发现没有,今天宫里很乱。” 萧衍点点头,“发现了。” 宫里一夜之间竟突然冒出了好些生面孔,在这各位皇亲国戚身边窜来窜去伺候,动作举止自然,丝毫不怯场,仿佛这他们本就是在这里做这些事的一样,而那些老人一个个都像惊弓之鸟,缩瑟在一旁,连话都插不上一句,只等躲着做些小事杂事。 而且,这宫里的氛围——竟笼罩着箭弩拔张的紧张气压。 萧衍看着远处的宫瓦,心中明了。 大抵要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不知这一场战争中,究竟鹿死谁手? “殿下!”他身边突然凑近个小太监,帽檐压得极低,伸手将一封信奉上,“这有您的信!” 萧衍接过来,那小太监立马退下。 “什么东西?”萧泽凑过去,一眼瞥见那欣赏的字,下意识的念出来,“‘冷宫,故人,一叙’.....这就完了?” “这是什么没头脑的东西?”萧泽摸摸下巴,却见自家哥哥面色一沉,有些疑惑的开口,“怎么了吗这信?” “这是苏瑾的字迹。”萧衍将信一折,对着顿时呆住的萧泽道,“半刻钟我若是没回来,按照原计划行事。” “你要去?”萧泽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我们胜利就在眼前,不说苏瑾是不是真的在那里,单说你去了必然有危险,届时这边没有你指挥,万一出了岔子,我们便万劫不复了。” “我不敢赌,万一她因为我再一次受伤......小泽,我不能冒这个险。”萧衍摇摇头,转眼看向他,“至于这边......你总该独当一面,展示一下你的能力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尘埃落定(中)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萧泽愣了愣,本能的摇头拒绝,“这些事凌七也可以做,我不适合......” “小泽。”萧衍突然打断他的话,“你可以做到。” 萧泽抬眼,愣愣的看向自己的哥哥。 从他记事起,便笼罩在哥哥的光环里—— 书比他读得好,文章比他做的妙,政论谋略都比他能让母妃满意。 哪怕是父皇彼时并没有对哥哥有太多关注,可是并不影响萧衍在他心中那光明灿烂的形象。 他一直笼罩在哥哥的光芒之下,可以去买醉饮酒,忘却这世间所有的烦恼,因为哥哥会将所有的事做好,他只需要从旁辅助即可,从未想过,自己能有一天,替哥哥做这样大的决定。 但是,哥哥说,自己可以。 萧泽心里突然有些酸涩。 这么多年了,这是他听见的最让他觉得有成就感的话。 看着自己的弟弟,萧衍眉眼里也带了些温柔。 小泽自小聪慧,甘愿做他身后的绿叶,可是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其实也是有血性的男儿,也想建功立业,一展宏图,可是他却明白,若是他也那般努力向上,萧海不会那样放松警惕,太后也不会那般疼爱他,自己要做的事,也不会像今日一般快速而顺利。 为了自己,萧泽他便愿意只做陪衬,任世人在身后唾骂他不学无术,任百官弹劾他风流成性,任所有的流言蜚语如刀子般落在自己身上,只为推着自己,顺理成章的走向他的目标。 “好!”萧泽点点头,扬起笑容,“哥哥既然信我,我也不会辜负哥哥的信任!” 萧衍笑笑,迈步而去。 萧海的妃子很多,宫中真真切切的是佳丽三千,所以大魏宫廷里的冷宫不过是连着的几座,个个年久失修都没什么人去,萧衍一走过来,那送信的小太监便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对着他行了个礼,“殿下,您身边的暗卫可以退下了。” 萧衍垂眼看了看他,冷笑一声,手一挥,不远处似乎有鸟儿振翅的声音一响。 那小太监有些满意的点点头,又开口道,“殿下,咱们改了地点,您先服下这丸补药,奴才带您去。”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漆红色的小盒子,打开递上来,“您请。” 那盒子里躺着一枚黑色的药丸,萧衍看着它,毫不犹豫的放入口中。 这药入口即化,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萧衍便觉得周身真气似乎被什么一锁,浑身上下顿时沉重起来。 “您请和奴才来。”那小太监见状弓着身子带着他走进其中一间房,伸手在那满是灰尘的书架某处一捶,那床板便突然一震,接着立刻收起,露出一道黑漆漆的小道来。 “您请。”那小太监立在旁边,伸手一引。 萧衍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迈了进去。 暗道在他身后无声的一合,只有长长的脚步声回荡在他耳边,走了不一会儿,突然冒出了些石阶,萧衍拾阶而上,接着墙壁上那微弱的烛光,看见那似乎是假山的石头。 他伸手一推。 眼前一亮。 原是在萧海平日里上朝的殿后。 早有侍女等在那里,见他出来,弓着腰引着他迈进屋里。 这空荡荡的朝堂之上,有些无聊的少女早讲那放香炉的玉台拂了个干净,坐在上班闲闲的翘着二郎腿。 “来啦?”苏瑾目光一亮,冲他笑了笑,大大咧咧招招手,“过来坐啊!” 萧衍眸中皆是温柔,迈步过来,也在她身边坐下,顺势牵住她的手,语气却有些责怪,“怎么出来不带披风,这路上若是着凉了,以后可有你受的。” “哎呀,这不是迫不及待的想你了吗?”苏瑾笑笑,满不在意,“太着急了就忘了。” 萧衍将自己的脱下来给她披上,将那黑狐毛的领口给她紧了紧,看着她那张灿烂的小脸,微微一笑,“正好,我也想你了。” “二位这你侬我侬,郎情妾意令人看着好生羡慕。”殿外突然有人开口,声音有些沧桑,“真令人想起年轻的时候......”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苏瑾突然侧过头,一脸认真的看向萧衍,“怎么像是耗子在吱吱吱的叫?” 屋外声音一顿。 “你没听错,”萧衍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还听懂它在说什么了。” “说什么?”苏瑾很配合的开口,眨着大眼睛一脸好奇。 “它在说——”萧衍拉长了声音,语气闲闲,“‘我是鼠辈,我是鼠辈。’” 苏瑾“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指着窗外那明显一僵的黑影笑的前仰后合,“这老鼠不说人话也不做人事,但是对于自己倒是认识蛮清。” 萧衍依旧看着她微微笑着。 “晋王殿下好口才。”那人出乎意料的并未生气,只是在殿外朗声笑着,那声音越听越熟悉,“在下都已经说不过您了。” 他颇有感慨的叹了一声,“还记得您之前还是沉默寡言的,现如今和苏瑾呆的久了,这口齿真是伶俐。” “那是,毕竟我们年轻人,变化总多些。”苏瑾笑嘻嘻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呀陈国公大人?” “哦?”门外那人突然又笑起来,语气有些惊异,身影一动,踩着那青白色的石板迈进殿中。 那儒雅清俊的面孔,那带着肃杀之气的嗓音,那鬓角星星点点的白发,和那温润的书卷气,不是陈涛又是谁? “你倒是聪明!” 陈涛笑着,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很好说话的拂去他们对面的香炉,任它“咚”的一声落在地上,洒出无数粉末。 他恍若未闻,自己坐下来,一手摁在太阳穴上,做出一副很困惑的样子道,“不过,我的身份被你们发现了,这可怎么好?” “没什么别的办法,”苏瑾把自己的头发捏着理了理,无所谓的扬扬手,“自挂东南枝呗。” 陈涛眸子一瞥,看向她,“那可不成,我今日就要登上王座了,倒在胜利的曙光前的,只能是你们。” “你现在的问题就是——想太多。”苏瑾也看向他,轻轻笑道,“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作为幕后黑手害我这么惨,还能完成梦想吧?” “幕后黑手?”陈涛笑着,竟还举起自己的手对着太阳看了看,“幕后我倒认了,只是这手,我也不黒啊。” 他笑着,一脸天真的看向他们,“我不过是做了些我要做的事罢了。苏瑾,你可不能这样说我。” “你要做的事?”苏瑾冷笑一声,“害的我家破人亡吗?” “自然不是。”陈涛伸出一根指头在空中摇了摇,“你知道的太少了。” “苏瑾。”萧衍突然开口,“你出去等我。” 苏瑾抬眼,看向他。 “怎么?怕她接受不了这些事?”陈涛抚掌大笑,“你这么想护住苏瑾,真令人羡慕。” “听话。”萧衍并不理他,只是看着苏瑾,“外面等我。” “不。”苏瑾看他半晌,目光直直看进他眼底,“你说过,什么事都不瞒我,不能食言,而且我也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想知道这一切,也自信能够承受。” 萧衍眉头紧蹙,苏瑾却瞬间挽住他的胳膊,轻轻一笑,“我还有你,我不怕。” 萧衍一怔,没再说话。 “真是深情。”陈涛在一旁剃了剃指甲,悠悠闲闲道,“让人想起那逝去的先国公爷和他的夫人,当日他们也是这样浓情蜜意的,只可惜......” 他敲敲脑门,语气惋惜,“都怪我,我亲自研制的药酒,到底还是拆散了他们。” 苏瑾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说什么?”陈涛耸耸肩,“你以为陛下为何突然对你那忠心耿耿的爹起了疑心,我安排了那么久,又是安排神棍说预言,又是买通了周玉暗示陛下毒死你爹,你居然听不懂?” 苏瑾呼吸有些急促。 “不过我也算做了件好事。”他摸着下巴,喃喃开口,“凡儿也替我把你娘送下去了,估计他们应当能团聚了。” “孟凡表面上和你假决裂,实际上依旧在为你做事是不是?”苏瑾迈上前,目光冰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的授意对不对?你利用完他,最后便杀了!” 前面都是疑问句,而最后一句便是肯定句。 陈涛笑了笑,眼里也有些泪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你怎么说我利用完就杀了呢?我那是让他免受那些痛苦先走一步罢了!” 好狠的心! 苏瑾看着他眸中的悲伤之色,后退了一步。 陈涛这表情很明显,他对“自己解救了孟凡”这件事深信不疑,似乎根本没有觉得正是因为自己孟凡才会走上这样的不归路。 他的狠不是无情无义,而是正因为他有情有义的狠更令人恐惧! “你善制毒,那瑾儿中的蛊毒也是你授意下的?”萧衍突然开口。 “可不。”陈涛点点头,“我和罗成各有所图,我指挥,他下药。” “解药给我。”萧衍向他伸出手。 “殿下,这可不妥。”陈涛摇摇头,“您二位都是要死的人了,解这个毒还做什么呢,除非......” 话音未落,他拍拍手,跟在苏瑾他们身后的黑衣汉子立马飞起一脚,踹在萧衍腿窝。 萧衍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抬眼冰冷的看向陈涛。 “除非,你跪下求我。” “萧衍!”苏瑾大惊,“你怎么......” “我这个人向来求稳,”陈涛弹弹指,“那颗弹药吃下去,饶你武功盖世也不能发挥半点。” “你卑鄙!”苏瑾咬牙切齿,想去他身边却被那些黑衣人一拦,只得对着陈涛怒目而视。 “瑾儿,抱歉,是我没用。”萧衍苦笑一声,声音低沉绝望,转向陈涛。 “求你......告诉我,怎么解毒?”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尘埃落定(下)结尾有彩蛋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陈涛笑起来,那声音无比得意,“无解。” “你!”面对着他刻意的羞辱,苏瑾立马眯了眼,声线冰冷。 “无解是吗?” “是!”陈涛张大嘴,笑的开心,“我没有......” 眼前一抹黑色的影子一闪,陈涛突然觉得口中突然有什么东西落进来,他下意识的闭嘴,一吞。 一个粗糙的东西顺着嗓子眼咕噜噜的滚了下去,快的他来不及反应。 “什么东西!”他惊恐地跳起来,伸着手指头去抠,干呕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来,“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呀!”苏瑾耸耸肩,“我们已经做出来你给我下的蛊毒,这是升级版,加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呵,你当我会信?”陈涛冷笑,“你那......” 他面色一变,额头上突然冒出冷汗。 怎么......肚子里突然有些翻江倒海还伴随着阵阵尖锐的痛? 难道......真的是毒? 陈涛看了看苏瑾那一副“你和我们一起死吧”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些慌。 苏瑾这个半吊子水平,做出来的药哪里能吃? 他见苏瑾和萧衍一个被挟制,一个被锁了真气,放心的从袖子里掏出那蛊毒的解药,扒开盖子,倒了一颗在掌心,送进嘴里,就想去拿杯子喝水。 萧衍豁然抬头,苏瑾粲然一笑。 陈涛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突然又飘过一片白色的衣摆。 那衣摆一尘不染,末端绣了的那片粉嫩的桃花,倒映在他瞬间睁大的瞳孔里,竟显得有些旖旎。 震惊之下陈涛未来得及作反应,掌心一空,那药瓶瞬间便落在陆暻的手里。 “别噎着。” 那清冷慵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接着衣摆重重的拍在他脸上,瞬间把那药丸送进了他的喉咙,使的劲儿之大,已经远远超过了顺药下喉咙的力度。 陈涛已经连着两次生吞药丸下去了,饶是他嗓子眼再粗,也觉得噎得慌,自己立在一旁顺了气,这才抬头恶狠狠的盯着陆暻。 陆暻的速度很快,先是一把将苏瑾身边的黑衣人打翻,接着带着她轻飘飘的回到了已经起身的萧衍身边。 “杀了他们!”陈涛双目有些微红,肚子里的痛意依旧剧烈,他失去了耐心,手一挥,“现在!” 他身后的黑衣人立马倾巢而出,刀光剑影里,萧衍微微笑了笑。 如他所料,这场战争并没有持续很久。萧衍只是对着那首先冲上来的黑衣汉子一弹指,那人无声倒地后,剩下的黑衣人立马犹豫不敢上前。 “你居然,”陈涛大惊,“没有中毒?” “中了,”萧衍淡淡道,“只不过一会儿就没效果了。” “怎么可能......”陈涛有些怀疑人生,喃喃自语。 萧衍并没有理他,只是拿过陆暻手里的解药,倒出来看了看,见陆暻点点头,确认没有问题以后这才放下心来,献宝似的将那药递在苏瑾面前,“瑾儿,解药来了。” 陆暻脸一抽。 明明是他抢来的,怎么感觉献殷勤的反倒是他了? 然而,苏瑾的表现却又让他勾起唇角,让萧衍黑了脸。 苏瑾撇撇嘴,接过来只对着陆暻笑了笑,“谢谢。” 这个萧衍一天没个正形,总是做这种别人出力他占便宜的事! “够了!”陈涛也知道以萧衍的能力,一般人也降不住他,双眼猩红,目光狂乱。 “我听够了!”他挥了挥手,“萧衍你不要得意太早,我在这么多年的努力不会输的这样一败涂地!在你离开萧海寝宫的那一瞬,他已经被我派人杀了!他身边都是我的人,到时候大家一致指认你,这个弑君弑兄的罪名你背定了!就是今天你侥幸活着出去,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侧耳听了听,听见那不远处的喧哗声渐起,目光大亮。 来了,来了,他的胜利就要来了! “哦?”萧衍不为所动,“你派去的莫不是那个为我端茶倒水的小太监?” “没错!”陈涛笑着,声音阴冷,“只有你单独在屋里呆了那么久,完全有动手的可能。” “唔,”萧衍点点头,看着陆暻笑笑,“怀瑾,我让你给陈国公带的礼物你可曾带来?” “自然。”陆暻也笑了,拍拍手。 喧闹声已经蔓延到门前,一身铠甲的杨绍平迈了进来,将手里的东西一丢,那玩意咕噜噜的滚到陈涛面前,在他脚步停下。 陈涛得意的笑顿时僵在唇角。 这个人!不是自己派去杀萧海的人吗? “叛贼已杀。”杨绍平垂着眼,声音沉稳,“禁军已经包围这里,静候殿下吩咐。” “还等什么?”苏瑾撸起袖子,指着那突然变色的陈涛,“抓住他!” 陈涛挣扎着,然而无论如何也抵不过这些孔武有力的士兵,眼看不敌,他转身向那金灿灿的皇位而去。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宝座,他要坐上去! 他要成为九五之尊,他要成为万人之人! 然而离那龙椅还有两步,他最终被压在地上。 冰冷的地面摩擦着他的脸,陈涛绝望的抬眼去看。 就在眼前了,为什么他走不到! 他不甘心!他筹谋了这么多年,可以不要名声,可以什么都不要,却好似竹篮打水一场空! 肚子里的痛渐渐消失,肚子里却咕噜噜作响,陈涛面色大变,一阵不大但是却可以震慑全场的响声后,所有人沉默了。 “你给他......吃的什么?”陆暻厌恶的退出去老远,用袖子捂住口鼻,眉头紧锁。 “泻药啊!”苏瑾也捂住鼻子,目光有些躲闪,“我和萧泽一起做的,没想到效果这么强.......” “拖下去!”萧衍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挥手赶开面前的空气,“快些!” 那些侍卫苦着脸将双眼已经有些失神的陈涛拖了下去,他经过的地方留下几道黄色的可疑水痕,苏瑾有些犯恶心,呕了一嗓子转过脸。 “这么味儿!”萧泽大踏步迈进来,嫌恶的呸了几下,然而见到萧衍时立马化身乖宝宝,“哥哥,我完成任务了!前朝百官已经组织起来,那些内侍的动 乱也被我扼杀在萌芽之中了!” “做的好!”萧衍点点头,然而萧泽却突然皱了皱眉,“不过哥哥,我进了屋子却没见到皇兄,蔡妃娘娘也被人打昏,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哦?”萧衍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转过脸,对着那帘幕后轻笑一声,“皇兄,戏您也看完了,该出来了吧?” “戏如人生啊!”萧海那苍老的声音从殿内传出,他慢悠悠的走出来,在众人的目光里一步一步迈上那台阶,稳稳的坐在那龙椅之上。 他神色清明,眼眸璀璨,哪里有之前病的要死的模样? “朕坐在这龙椅之上这么多年,到如今,竟颇有些感慨......” “废话少说。”苏瑾不耐烦的掏掏耳朵,“不想听你的小作文,有屁快放,老娘着急带着我男人登基!” 我男人? 萧衍心里开出了花。 他喜欢这个称呼! 萧海一噎,一句“放肆”几乎冲破喉咙,然而被他生生吞下。 如今这个形式,他也不可能再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待下去了,还是忍着这一口气换以后的好日子吧! “朕拟了太子人选,晋王你来!”他伸出手,将自己怀里的密信递出来,然而神色却十分警惕,“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自然记得。” 萧海这才放下心来,将那密信递出去,“我选了十五子做太子,蔡妃肚子里那个你看着帮我打掉,那女人野心太大,莫要......” 他神色剧变,一下子从龙椅上起身,声音几近凄厉,“你在做什么!” 萧衍手一松,那垂在火盆上方的密信立马坠入红色的碳火里,化为灰烬。 “你这是......要篡位?”萧海颤抖着手,目光不可置信,“你可是发了毒誓的!” “我发了什么?”萧衍神色淡淡。 “你说你‘定当恪守祖训,以国事为重,不会拥兵自重,取自己侄儿的皇位而代之,有违此誓,不得好死’!”萧海咬牙切齿的上前一步,“是不是你说的?” “没错。”萧衍收回手背在身后,“不过我发的誓言是‘不会从你的儿子手里夺位’,如今你没退位,他没继位,我抢的是你的位置,何来违背誓言一说?” “你!你居然敢......”萧海大怒,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丝鲜血来,“朕还是皇帝!你居然敢瞒朕!” 原来萧衍又和人家玩文字游戏,之前坑她,现在坑萧海。苏瑾本来觉得萧衍这个家伙真是欠打,然而觉得对象是萧海又忍不住有些好笑。 萧海一直对待自己的臣子有戒备又信任,表面上信任孟凡实际上早早的断了他提供的药,信任蔡妃对她每日送来的参茶赞不绝口却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直接倒掉。 然而,萧衍就是萧衍,知道他对入口的东西自然十分小心,早就在萧海的熏香里下了药,生生将他的身体拖垮。 如今,萧海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皇帝咋啦?”她挑挑眉,“再强的敌人在最后一集面前也是渣渣!” 她哼哼两句,又补充道,“这就是你的最后一集!” “你!”萧海被气的呼吸不稳,最终还是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来人!”萧衍沉声道,“好好照顾太上皇,他可得参加登基大典,亲眼看着我和瑾儿搬进宫里!” 一切尘埃落定,苏瑾和萧衍相视一笑。 陆暻垂下眼,跟着萧泽等人迈出去,处理那些没有完成的事务。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十分完美。 苏瑾和萧衍终于大婚,民间虽对苏瑾这身份有些议论,可是也没翻出什么水花来; 萧海吊着一口气撑到他们登基,行礼中途几次气的昏过去又被人掐醒,折腾下来后半夜就没了声息,史官们捏着笔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他在位期间做了些什么值得记入史册的功德,只得随意给他个“隐”的恶谥了事; 陈涛呆在狱中,在听见登基大典的那一刻便被自己的心魔折磨疯了苏瑾觉得让他活着会比杀了他更痛苦,便留着他的一条命,任由他疯疯癫癫,哭哭笑笑; 萧泽和杨琉月也日久生情,两个人不久也打打闹闹的成了婚; 而陆暻则去接回了陆如意,意外发现她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居然还和一个小子难舍难分,他顿时有被抛弃的感觉。 经历过太多沧桑的方兰再看见陆暻时眼底的惊艳之色已经被掩去,只剩下对她照顾的孩子们的喜爱,见陆暻一脸挫败,便笑着给他介绍,“这是顾南卿,也是个孤儿,人倒也好。” 陆暻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把哭哭啼啼不愿回家的陆如意强行塞上马车,让车夫先行,自己有些烦闷的在街上走了走。 街上熙熙攘攘,这样的烟火气让他心情也渐渐明快了些,一时不查,碰倒一个妙曼的少女。 那少女对着他笑了笑,陆暻莫名觉得她有些眼熟,轻声开口询问,“敢问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大抵是吧。”那少女眨眨眼,轻声开口,声音明亮清脆,“我看你也很眼熟。” “哦?”陆暻一怔,“难道你是......” “对,是我。”那少女一笑,侧过头甜甜道。 “苏小九就是我。” ***** 哈哈哈结局恶搞的。【坏笑】 我!终于把正文完结了!撒花! 想说的话不太多,不花大家的币子啦,我写到作品相关去!么么哒! 未解锁剧情放在番外里呀~明天更番外。 苏瑾日常之逃婚记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苏瑾有那么一点点紧张。 按理说,这婚礼她在现代也参加了不少,可是如今轮到自己了,她居然没出息的提前一天就失了眠。 “爷?不是......小姐?也不是......”桃红对着苏瑾的称呼犯了难,捏着那还在冒热气的鸡蛋在她的黑眼圈上滚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试探性开口,“娘娘?” “该叫啥叫啥。”苏瑾听见这两个字浑身一抖,那紧张的情绪立马又浮了上来,“听见这个称呼我就不得劲儿。” 桃红也莫名松了一口气,“爷,您这一天天的想什么呢?昨儿半夜三更还睁着眼睛直愣愣的瞧着屋梁,险些把奴婢吓……坏。” 她说到“吓”这个字的时候一顿,生怕那个“死”字不吉利,赶紧换了一个字,“您看您,明日就要大婚了,陛下没有让您学规矩,也没有要您做出那副端庄的样子来,让您一切随心来就成,您应该完全没有压力啊,怎么还搞成这个样子?” “唉,你不懂啊!”苏瑾心酸的叹了一声,身子向后一躺,“我可能是恐婚了......啊!好难!我不想结婚了!” 桃红突然瞪大眼,试探性的开口,“爷您认真的吗?” “不想结!不想结!不想结!”苏瑾在床上打了个滚,哀嚎一声,“我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这么早迈入爱情的坟墓啊!我想去游山玩水,我想去泡帅哥,我想去逍遥,为什么我要这么早结婚啊!” 她蹬了蹬腿,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拉着桃红道,“你帮我给小泽泽传个信吧,让他带上杨琉月,我带上你,我们一起溜出去玩几天好不好?” 桃红目光有些惊恐,一时间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可是苏瑾并没有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哼着歌跳下床,在桃红那不可置信的表情里,拉开柜子开心的选衣服。 桃红赶紧扭头出门,急匆匆的就往勤殿跑。 爷要逃婚!她得赶紧去和陛下说! 萧衍此刻正在勤政殿内和礼仪官商量婚礼上的布置安排,凌七和猴子在回廊里候着,远远看见桃红奔过来,赶紧迎上去,“桃红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快!快告诉陛下!”桃红上气不接下气,“我们爷要逃婚!” “什么!逃婚?”猴子率先尖叫起来,两只手把脸蛋一夹,做出一个极其惊恐的姿势,“她为什么要逃婚?” “小声一点!”凌七赶紧去捂他的嘴,“别让主子听见。” 然而已经迟了。 殿门“哗啦”一声被人拉开,萧衍那带着盈盈笑意的脸出现在门口。 凌七头皮一麻。 主子那笑。虽然看起来灿烂,但实际上却令人恐惧非常。 他有预感—— 今天苏大人可能会……有点倒霉。 “你刚刚说……谁不想成婚?”萧衍笑的和蔼可亲。 还能有谁? 桃红觉得萧衍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最近成婚的不就他们两个人吗? 陛下这几天筹备的如此积极,哪里是不想成婚的模样? 然而,桃红还是应声开口。 “是我家爷!”桃红十分天真,没有看见凌七不停地给她使眼色,那话就像豆子一样叮铃哐啷的往外倒。 “我家爷说不想太早迈入什么坟墓,还说什么她恐婚,奴婢也没听懂,只知道她还想和齐王殿下带奴婢一起走。” 萧衍眯了眯眼。 竟然还有萧泽? 凌七痛苦的扶额哀叹。 萧衍迈步向苏瑾住的屋里走去,却在院子门口停下,对着凌七道。 “凌七,你去看看朕的皇后在做什么。” 凌七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屋里苏瑾那有些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凌七呀,你拿这包袱做什么?那都是你家主子的!他前两天还说了别人不能乱动!” 萧衍闲闲的转开眼。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不能让人动的包袱? “既然是主子的,那您就可以放心交给小人。”凌七道,“反正主子让小人来拿的,小人保证不乱动。” “啊?不好吧……”苏瑾好像还在挣扎,然而不一会儿,凌七就有些尴尬的拎着一个打包好的小包袱出来,打开摆在萧衍面前。 桃红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唔,金叶子,碎银子,换洗的衣物和大魏全方位地图…… 还挺全。 萧衍瞥见苏瑾那自己做的那些十分现代的内衣内裤,脸色立马就变了,几步上前把东西一包,藏在自己怀里,目光狠狠在周围打量的男侍卫身上一剜。 “谁让你们看了?” 啥都没看清的侍卫赶紧垂头转眼。 “哪个混蛋告的密?”苏瑾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破颇有些骂街的嚣张,“是不是桃红?我告诉你,你下月工资没了!” 桃红缩了缩脖子。 “瑾儿。”萧衍开口,一瞬间就让屋里的苏瑾息了声,“你说这是我的?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啊哈哈哈哈,原来衍衍也来了啊!哈哈!”隔着门都能听出苏瑾的尴尬,“我突然想起来,这是我的,我没事拿着玩玩,玩玩罢了。” “唔,你一人玩多没趣?”萧衍眉眼弯弯,手一挥,自己身后跟着的暗卫便瞬间遍布这殿内。 “我留下些人给你,陪你玩。” 萧衍你个混蛋! 什么陪我玩?说白了就是监视我! 苏瑾恨恨的咬了咬牙,隔着窗子看那个迂腐的非要守制不肯见她的男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出气。 太可恶了! 萧衍倚在树干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又对着猴子道。 “你去看看,萧泽今日若是没出门,就把他锁在屋里,要是出了门就把他抓回来再锁进去,等大婚礼乐开始后,再把他提溜过来。” 猴子额头冒了冷汗。 离大典还有一天呢,不让那位向来喜爱拈花惹草风流快活的殿下出门,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果不其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萧泽睡了一个懒觉醒来以后,突然发现自己的寝屋门被锁上了,而且更过分的是,连他的窗户都被钉死了,只留下墙角一个新挖好的狗洞,而他的早饭就被下人从那里塞进来。 萧泽过去看了,发现里面只有两个馒头,顿时沉默下来。 他怎么觉得自己在坐牢? —— 此计不成,苏瑾又生一计。 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把一张脸又涂又抹,生生画成了一副鬼见愁的模样,然后趁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悄悄打开窗子,先看了看,接着翻了出去。 傍晚空气微凉,苏瑾双脚落地时,连声响都没发出一点。 她跟做贼一样,侧耳听了听。 嗨,都这会儿了,大抵大家都已经对自己放松警惕了吧? 她猥琐的嘿嘿笑了两声,蹑手蹑脚地往门外走。 为方便行事,苏瑾没有让他们上灯,所以院子里一片朦胧,也并没有什么人走动,只在墙角那里有一片方方正正的黑影,苏瑾没在意它,只是向那关上的大门勇敢前进。 走出来吧!外面就是自由! 苏瑾走过去轻手轻脚又满怀欣喜地去拉。 然而—— 拉不动。 “什么情况?”苏瑾拉大门眯着眼睛去看,瞥见那门缝里一把金色的小锁头在空中微微一晃。 “我去!”苏瑾有些崩溃的骂了一句,“谁锁了我的门,钥匙呢?” “钥匙在我这儿。”院子里有人轻飘飘的开口,“你这会儿要吗?” 苏瑾后脊梁骨一僵,立马装作没听见,“哐”一声丢掉背上背的包袱,自己闭了眼,口中念念有词的往回走,“我在梦游,我在梦游……” 什么鬼? 眯着眼睛偷偷看的苏瑾这会儿才发现,院子里那个方方正正的黑影居然是一顶轿子! 而刚刚萧衍的声音就是从这轿子里面发出来的! 天呐,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为了阻止她逃婚,居然都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院子里来。 这么小的轿子,他坐着不难受吗? “梦游?”萧衍的声音带笑,“那我怎么看你刚刚翻窗那一套 动作行云流水,挥意恣肆,连我都自愧不如?” “你怎么能看到?”苏瑾立马上套,“你明明坐在轿子里面,帘门儿都没有掀开,灯火也没点……” 说了一半儿,苏瑾顿时觉得不对,摸了摸鼻子,索性睁开眼撒谎,“我就是吃饱了出来遛遛弯。” “晚上吃的多了吗?”萧衍关切的问,“我亲手给你炖的老鸭汤好不好喝?” “还可以,就是有点咸。”苏瑾刻意忽视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下回少放些盐。” “好。”萧衍答的爽快,“我若是早知道你根本分不清白粥和鸭汤的区别,说什么也不会放一丁点儿盐。” 苏瑾:…… 行吧,又被这人坑了。 “我就是没吃,怎样?”苏瑾破罐子破摔了,扬起下巴对着那坐在轿子里不出来的男人道,“我想出去玩!” “晚饭还是要吃的,不然饿瘦了不还得我花功夫给你养回来?”萧衍对她后半句话置若罔闻,“来人,把饭菜给娘娘端上来!” 院里突然灯火一亮,有侍女捧着早就煨着的饭菜上来,苏瑾刚开始还极有骨气的鼻孔朝天,随着菜越上越多,她的头和脚越发不受控制,脚恨不得立马迈过去,头恨不得立马埋进那饭菜里大快朵颐。 真他娘的香啊! 果然好饭好菜什么的,真的太影响自己行走江湖了! “好歹吃些吧。”萧衍的声音从那轿子里传来,“吃饱了才有力气出去玩。” 这句话就像一道救命符,苏瑾立马就飞奔到了桌前,捏起筷子就吃。 唔!烤鱼好香!玉米好甜!豆腐好好吃! 放下筷子以后,她拍拍吃的圆滚滚的肚皮,突然觉得吃饱了躺在床上才是正事,于是萧衍很适时的授意那些侍女捧了浴盆进来,又很有情调的给她撒了一堆花瓣,让苏瑾泡的舒舒服服香气喷喷的,几乎直接睡着。 于是,洗完澡后她什么也不想了,直接就往榻上爬,闭上眼即将要睡着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像…… 是要逃婚来着? 没出息! 她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沉沉睡过去了。 心有归憩所,无关风月何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大红色的蜡烛,大红色的帐幔,大红色的喜字和所有人那喜气洋洋的笑脸。 苏瑾捏起那大红的苹果,在衣襟上随意的蹭了蹭,张嘴就要咬,被眼疾手快的喜娘抢过来,责怪的对她道。 “娘娘,您莫要乱吃!” 苏瑾讪讪的闭上嘴,挠了挠脸蛋,“婚礼不是在黄昏吗?起的这么早干什么?” “娘娘,看您说的,”那喜娘将吃的放的远远地,又转过头道,“大典要持续一天,每一个步骤都要按照吉时来,不能早一刻,也不能晚一刻,若不早起,您的流程又怎么走的完?” 苏瑾撇撇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桃红今日比往日更红,一张小小的唇上涂了不知道多少口脂,整个人露着洁白的大牙在屋里忙前忙后,见苏瑾极其没形象的模样,赶紧上去提醒她,“娘娘,注意形象!” 苏瑾翻了个白眼,越发觉得自己结婚以后限制会越来越多。 “苏瑾。”君染突然迈进来,带着一个衣着简朴的尼姑,向着苏瑾一笑,“有个惊喜给你。” “惊喜?什么惊喜?”苏瑾顿时来了兴趣,把小脑袋探出去,一脸期待。 “知空贺喜施主新婚大喜。”那尼姑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一脸的慈祥,看着苏瑾双手合十,微微一笑,“老尼受故人所托,送来贺礼,请您屏退下人。” “故人?”苏瑾赶紧也还了礼,示意大家先出去,直到屋里的人只剩下她、知空和君染才有些疑惑的开口,“不知您所说的故人是哪一位?” “柳晓芬,柳施主是也。”知空微微一鞠躬。“柳施主每年都会在贫尼这里为您存上些许银钱,本说好她皆是亲自来拿,然而天不遂人愿......” 她也叹了一声,声音也有些萧索,“柳施主既然无法赴约,贫尼便代劳,在您成婚之时替她送来,只当做娘亲的心意,她说无论您最后嫁给谁,都不能少了银子做傍身,这有十万两银子,是柳施主毕生所存,请您务必好好经营,莫要在婆家被人看不起。” 知空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加一封信来,双手奉上,“这为银票,外加书信一封,昔日所托,如今物归原主。” 苏瑾睫毛一颤,手有些抖,接过来。 那银票崭新,她爱惜的摸了摸,伸出手挑开信封,展开信。 那信上只有几个字,是柳晓芬那熟悉的字迹,虽然内容很短,但是苏瑾看清那字后立马就转过头,捂住脸。 那信上只有四个字:“好好活着。” 她的指腹捏在信上,似乎能触摸到柳晓芬那日的思绪。 好好活着。 多简单的四个字,可是又有多少深重的情谊埋在这字里行间? 呜咽声断断续续的传来,知空眼中也带了些疼惜,无声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苏瑾没有再转过脸来,泪水瞬间把她的妆打湿,君染叹了一声,有些感慨的想覆上她的肩去安慰她,却还是犹豫了片刻,垂下手,立在她身边。 “苏瑾......” “不要劝我,让我自己待一会儿。”苏瑾打断他的话,“我没事。” 君染只好沉默下来。 不一会儿,苏瑾便肿着一双眼,转过脸对着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将那信和银票工工整整的收在箱子中,又唤了喜娘进来补妆。 喜娘一进屋看见苏瑾那花了满脸的妆顿时就呼天抢地的,赶紧捏着那小妆箧给苏瑾补妆。 因着国公府被毁,萧衍便让苏瑾从晋王府里出嫁,这样熟悉的环境,让苏瑾也卸下了一丝紧张。 她不必像之前的皇后们一般,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喜轿被抬进宫——虽然按照礼制的确应该如此,可是同样特立独行的新王萧陛下根本不在意,执意要亲自来接,弄得朝廷上下一片哗然,觉得一国之主贸然出宫十分危险,然而萧陛下并不理睬,只在朝堂上轻飘飘的来了一句“谁能打得过我就站出来说话”,顿时让他们消停了。 好吧,这位陛下武功大魏第一,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所以今日,萧衍和那这世间所有刚新婚的寻常的男子一般骑着那高头大马,抬着那些精心准备好的彩礼,“哒哒哒”的向着自己心爱女子的所在地而去。 “快!鸣炮奏乐了!”喜娘耳朵尖,赶紧将苏瑾的盖头一盖,“娘娘快起身!” 因为苏瑾没有兄弟,君染便主动承担起送嫁的任务,在苏瑾迈出房门以后,便立在台阶下,向她遥遥伸出手。 盖头下苏瑾的唇微微一弯,任由着他牵着自己迈出院子,踩着那红色的地毯送到门口,在府门前君染步子一顿,对上面前翻身下马的萧衍的眸子,有些释然的一笑。 他伸出手去,将苏瑾的手放在萧衍递来的掌心。 苏瑾感觉到那掌心微微粗糙的触感,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接着脚下一空,她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揽住萧衍的脖子,而这个动作瞬间便让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开始起哄,苏瑾脸上微微发热,从盖头的缝隙里瞥见萧衍那咧到耳根的嘴角。 她被萧衍塞进轿子里,接着感觉到轿子被人抬起,她有些如释重负的出口长气,手指捏住自己的裙角,心中还有些挣扎。 那样的深宫大院,真的适合自己吗? 原来谈恋爱的时候,她可以不去想这个问题,可是如今真真切切要嫁过去的时候,她又开始纠结。 她不想做那笼中的金丝雀,不想被那深重的宫墙困住,若是不爱萧衍她会早早逃离,可是她舍不得他。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走才到今天,她不想也不愿这样放弃。 轿子慢慢减速,耳边的欢呼和喧闹声也渐渐消失,苏瑾猜马车大抵已经驶进宫中,听着那周围寂静的声音,她莫名有些害怕。 自己以后的人生,就要在这里度过了吗?会不会从此以后,就与外界隔绝,每日的生活只能同那些深宫寂寞的女子一般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轿子渐渐停下,隔着盖头苏瑾感觉面前光影一亮,接着一只大手伸过来,稳稳的停在她面前。 那手掌心平整,手指根根修长,指尖圆润,指甲修剪的长短合适,此刻正停在她面前,等着她。 这是萧衍的手。 苏瑾没有动。 她在思考。 周围的空气顿时有些紧张。礼官咽了口吐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是他当这个官这么多年,第一次遇见皇帝亲自去扶皇后下轿的,也是第一次见到在这样的殊荣面前,这皇后还犹豫了的。 苏瑾恍若未察觉,依旧笼着手。 萧衍似乎并不急,手依旧稳稳的停在她面前,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爹爹,为什么娘亲不下轿啊?”陆如意藏在陆暻身后,疑惑的小声问他,“你不是说,新娘子都要下轿子的吗?” 陆暻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回答,只是眼神也有些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萧衍的掌心一暖,他垂眼,看着那突然搭在自己掌心的小手温柔而又疼惜的一笑,手掌收紧,轻轻牵着她出了轿子。 “恭迎皇后娘娘!”那礼官赶紧开口,生怕苏瑾一个不得劲又钻回轿子里,“跪!” 众人应声叩首,萧衍牵着她的手,向前迈去。 苏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萧衍......” “瑾儿,抬眼。”萧衍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 苏瑾下意识的抬眼去看,然而入目的除了那红艳艳的盖头以外,便什么也看不到。 “你要我看什么?”她疑惑的开口,“有这个盖头在我审美也看不见。” “是了。”萧衍在礼官的赞颂之词和众官员的惊呼之中轻声开口,“只有把它取掉你才看的清前方的路。” 苏瑾没有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而此刻又看不见他的表情,正在绞尽脑汁的想时,又听得萧衍的声音传来。 “瑾儿,这盖头挡着你的眼,你会恐惧会紧张会怀疑会不确定,但是这盖头终会被掀去,你也会看清眼前之景。我们未来的日子就如同那被遮挡在盖头之后的景色,我希望你不要恐惧它。” 苏瑾身子一颤,萧衍却将她签的更紧。 “瑾儿,我知道你担忧什么,不过是怕那高高的红墙锁住你这一生所有的风景。可是我不会让你和那些深宫妇人一般过着那样的日子,所以不要怕,安心嫁给我就是。” 苏瑾突然落下泪来。 她最怕的其实就是萧衍不明白她的恐惧,以至于两人以后产生分歧,可是如今,如今......他这样体贴懂她,她又如何能不感动? 身侧,萧衍感受到身侧少女的落泪,温柔的捏了捏她的指尖,“可别哭,哭丑了就不好看了。” “来不及了,”苏瑾抽抽搭搭的回答他,“我眼睛已经肿了。” “唔,那这样的你我也喜欢。”萧衍又把话圆了回来,带着她在那宫内正中央站定,原本压低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他满心的情谊开口。 “苏瑾,我爱你。” 苏瑾一怔,抬起头来,在所有人不可置信而又有些意料之内的沉默中笑出声来,接着她也开口。 “萧衍,我也爱你。” 她突然觉得,以后的生活应该不赖。 反正自己想明白了,他要是敢对她不好,自己就拿着娘亲给的银子出去浪! 她笑着,突然开始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 一侧,杨琉月终于落下泪来,萧泽默默看着,却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陆暻勾起唇角,摸摸陆如意的脑袋,垂下眼轻声开口。 “如意,以后就莫要......再管她叫娘亲了。” 陆如意听出他声音里的几分苦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犹豫片刻开口,“那我叫什么?” “她是我们大魏最尊贵的女子,”陆暻抬眼看向他们的身影,“你要管她叫皇后娘娘了。” 陆如意撇撇嘴,“在我眼里爹爹也是最尊贵的男子!” 陆暻心里一暖,突然笑出声,捏捏她的小脸。 苏瑾,我终于相信,这人生里走的每一条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样跋涉的理由。 祝福你。 夫君这件事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我叫陆如意,陆是陆地的陆,如意是如意郎君的如意,截止现在为止,我是大魏唯一的,最尊贵的长乐小郡主。 在我的记忆里,很多年纪尚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只依稀记得我亲娘早早在云城那场惨烈的战争中丢了性命。 我爹爹说那是因为我生过一场大病,发烧导致的。 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让我觉得导致我如今这样的病肯定不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搞不好背后还有一个什么样惊心动魄,让人回味无穷的故事,可是爹爹没说,我便也没有问。 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 我的爹爹陆暻是曾经大魏的丞相,如今是大魏睿王,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异姓王。 虽说这身份变化了很多,由臣子一瞬间变成了皇族,但是爹爹从来没变过的就是深受百姓爱戴。不过他自从陛下大婚以后,倒也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没有以往那般热心政治了,更多的时间都在同那位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太医——蓝姐姐一起讨论怎么能将苏娘娘那有些虚弱的身体固本培元,也没有什么时间管我。 对了,苏娘娘是我的娘亲,也就是我的养母,不过爹爹从她大婚以后便不让我直接那样唤她了,我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唤她苏娘娘,为了这个,苏娘娘还同我置了好几天的气,说她成婚了以后我竟和她疏远了,甚至连她背着陛下偷偷藏起来的,那些珍藏版的话本子至今为止都不愿同我一起看了,害得我心肝痒痒到如今。 不过,这事儿说来奇怪,虽然苏娘娘为这件事生我气,那位从来不怎么关心其他人的陛下听说了这件事倒是十分快乐,连带着几次在宫里见到我,都会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糖来,或者摸出一片点心,再或者摸出一些什么小玩意儿来给我,甚至还会同意我将东西带回去给爹爹,而爹爹每次看见这些东西都会有些许沉默。 我很奇怪他为什么对我不叫苏娘娘娘亲这件事感到开心,更奇怪他袖子里为什么随时随地都可以摸出来各种各样好吃的糖果,后来桃红姐姐告诉我,那都是陛下给苏娘娘准备的,只要苏娘娘提过一嘴的,陛下都会在第二天眼巴巴的送去,要是苏娘娘说好的,陛下就会开心的像个孩子,若是她说不好的,陛下就会立马把这东西丢出门外。 末了,桃红姐姐总会捧着脸,睁着一双十分期待而又迷离的眼叹一声—— “唉,要是我有这样的夫君,我一定会幸福的昏过去。” 我不知道什么是夫君,但是我知道桃红姐姐是很喜欢君染哥哥的,几次我都看见她用眼风偷偷瞄他。 不过,那个哥哥似乎很中意游山玩水,从苏娘娘大婚以后便说要去游泰山当侠客,现在都过了一年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仅当了侠客,还当了别人的夫君。 不过,虽然这样的话我是断然不会说给桃红姐姐听的,但是我也觉得有个这样好的夫君十分必要,于是在下一次遇见陛下时,我便十分硬气的拒绝了他分给我的,那些给苏娘娘准备的零食的边角料,抬起头告诉他。 “我不要零食,我要用这些换别的东西。” “哦?”陛下似乎对我没什么耐心,他一直看向我身后苏娘娘的寝殿,意思很明显,“要换什么?” “我要换个夫君。”我踮起脚尖,语气坚定,“大家都说您无所不能,一定可以给我一个像你这样好的夫君!” 周内的宫人们似乎有些震惊,个个都张大嘴巴看着我,让我一时间有些疑心,找个好夫君是件极难的事。 我伸出一根指头,抵在额头上,思考了一会儿,决定稍微放宽些条件。 “若是这件事有难度,我也可以退而求其次。” “我明白,”我清清嗓子,扬起下巴,“一个总是难以抉择的,毕竟人都无法选出最好的那一个来,如果你觉得都好有些为难,我可以都接受,无论几个。” 陛下似乎有些错愕,接着便朗声大笑起来,难得温柔至极的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是拒绝我的请求? “如意你还这么小,怎么就考虑这些事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这个时候应该奋发图强,努力向上。你此时也是该读书的年纪了,这样,从明天开始,朕便请位先生来教你读书吧。” 我皱了皱眉。 这夫君没换来,怎么就换来了奋发图强? 我有点抗拒。 要不我还是要今天的小点心吧,那个至少还能吃,看起来也不错。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没有机会了。 “如意乖。”陛下没再和我多说,他明显已经有些待不住了,伸着腿就往苏娘娘那里去,只留下声音飘在空中,“回去让你爹好好准备一下,笔墨纸砚朕到时候派人送给你。” “小郡主这是好事!”身边的侍女倒是喜不自胜,回府的一路上眉飞色舞说个不停,“您可是陛下亲自指点的,届时这起点不知道比别人高多少,可见是我们睿王府受宠……” 我不想听她吧啦吧啦讲个不停,心里一想到我再也没机会看苏娘娘的那些话本子了,顿时有些伤感。 可是,经过苏娘娘为天下贫寒学子创办的“清北学堂”,听见里面琅琅的读书声,我顿时又觉得好像很有趣的样子,顿时期待起来。 里面人好多,估计能一起玩耍! 说到这里,我有些遗憾的表示,虽然陛下大婚已经一年了,可是这好事迟迟没有传出来,宫里宫外都在着急盼着这第一个孩子降生,当然也包括我。 我太无聊了,好想有人陪我一起玩! 我唯一的玩伴是顾南卿,可是自从离开云城,我们也许久没有见面了,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模样了。 宣京皇族的这小辈里又只有我一个,我常常想去找苏娘娘玩,可是有的时候,陛下会将政事丢给爹爹和齐王叔叔,自己带着苏娘娘悄悄出宫,一去便是一个月,美鸣其曰“视察民情”,可是所有人都清楚的很,无非就是游山玩水度长假,过过二人世界,害得我一个人寂寞无比。 想通了以后,我便觉得今日的空气都甜美的许多,而今天府里的气氛似乎与往日不同,爹爹那素来淡漠的脸上竟然洋溢着喜悦,若不是知道他的性格,我还以为他的第二春都来了。 “爹爹,你咋啦?”我跳下马车,扑在他怀里,仰起头看着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有些心疼。 爹爹这几日好像熬夜了,一向整洁干净的他居然连胡子都没有刮。 “我们找到味药材,对你苏娘娘的身子骨很好。”爹爹眼里都是喜悦之情,目光晶亮,“更令人欣喜的是,我们已经把它制成丹药,虽然味苦,但是模样小巧可爱,你苏娘娘一定不会抵触。” 我啧啧嘴,在他怀里撒了个娇,然后才道。 “爹爹,明儿陛下让我去上学呐!” “上学?”爹爹一怔,这才正眼打量我,眯着眼睛想了想,有些歉意的开口。 “如意,都是爹爹不好,你的确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了,我竟还未想到。” 我撇撇嘴,面子上虽有些生气的模样,可是心里也理解爹爹。 爹爹已经尽他全力来爱我了,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过上今天这样好的日子。 于是我便赖在他怀里死活不肯下地,一定要让他背着我进屋,进屋以后我也不下来,还让他背着我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爹爹无奈的笑笑,只得由着我来。 转完圈圈,我便要求亲手操刀为爹爹剃胡子,不知道是那因为太兴奋而颤抖的手吓到了他,还是我那响彻云霄的哈哈声惊到了他,爹爹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恐惧,盯着那刀子半晌,还是把我拎出了门外,自己来刮。 好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既然爹爹执意如此,我也不强求。 晚上吃饭的时候,陛下给的笔墨纸砚果然送来了,爹爹看了,说都是上等的东西,教导我务必爱惜,不能因为是郡主,便养成肆意浪费的习惯,他一边给我夹菜,一边又叮嘱我明儿上学要注意的事儿,尤其要我务必对先生尊敬,莫要随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这些我自然知道,便也点头应下,填饱肚子就溜回了自己屋里。 房间里爹爹已经替我准备好了新书包,按理说这是明儿我侍女背的,我自然不用劳累,可是我却有别的目的。 我拉开那精致的小书包,随手翻了翻里面备好的书籍和笔墨纸砚,撇撇嘴。 谁要带这玩意儿去?我难道是去习字读书的吗? 我一股脑儿的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一脚踢进桌子底下,然后找出我喜爱的那些玩具来塞进去。 小泥人呀,上了弦的小青蛙呀,折好的纸鸟……我打赌,我必然能技惊四座! 直到把书包塞满,我这才心满意足的躺在榻上。 明天的学堂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我好期待啊! 这名贵的“绝世孤本”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今日的我十分难得的起了个大早,自己独立完成了洗脸刷牙穿衣服等一系列工程后,便坐在桌前等着早饭送来。 爹爹说,知道的,明白我是要去上学,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睿王府亏着我饭吃,起个大早,却这么积极催着饭来。 我假装没听见他的调侃,只耐着心思捏着勺子喝完一碗粥,跳起来就要走。 “我的好郡主!”侍女小娇拉住我,有些好笑的开口,“这会儿还早的很呢,再进些粥,下学要到午后了,您就吃这些到时候会饿坏身子!” 我有些无奈,只好摸了摸鼻子坐下来,又捡起筷子来夹着小菜吃,眼睛却一直瞥那香篆钟。 时间过得真慢啊……怎么还不到上学的时候? 似乎爹爹感觉到了我的急不可耐,他也放下筷子,对我笑道,“你这倒是心急如焚,但望你以后也能保持这样的热情。” 他对着我身后的侍卫点点头,“把郡主要带的东西拿来。” 我从那屋子里的铜镜里看见自己的双眼顿时一亮,像是突然间着了火。 我立马蹦起来,在屋里跳了一圈。 好不容易捱到上学啦! 可是,我的快乐在书包落在爹爹手里时戛然而止。 侍从把书包递过来,爹爹拿在手里,一顿。 我心里突然慌张起来。 果然,他用一只手掂了掂我的小书包,我都可以清楚听见书包里玩具叮当相撞的声音。 我赶紧抢过来,背在自己身上,有些心虚的看了看他,“爹爹,如意要去上学了。” 爹爹这个时候脸上又露出了以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点点头,说出来的话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如意,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学,万事都要仔细些,出了这个门,一切切可都得靠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我松了口气,赶紧跑了出去,爬上了马车,探出个脑袋和出来送我的他挥挥手,“爹爹我走啦!” “去吧。”他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何,我隐约觉得,心底有些慌。 这种慌是仿佛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拎了起来,在胸腔子里随着马车摆动到处乱晃,我甚至都有些后悔,不应该为了显摆自己玩具多,塞这一书包。 不过很快,当我走进学堂里,看见那空荡荡的教堂和坐在案子后面的老先生时,我平静了。 因为我知道,我,陆如意,今天死定了。 “啪!”杨先生扬起的戒尺打的我左手手心生疼,他一双大大的眼珠子怒气横生的盯着我,“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我带着哭腔,觉得手掌发烫,想去摸又不敢,只能站直立在桌前。 我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来教我的竟然是爹爹的先生,齐王叔叔的准岳父——杨太傅。 这位先生一来,便要我拿出笔墨纸砚来,他要教我习字。 我慌慌张张地本想推脱说等其他同窗一起来再学,结果话说了一半才想起来这年轻一辈儿,只有我一个。 没法子只得当着杨先生的面打开书包,有些尴尬的去拿他要的“笔墨纸砚”。 果不其然,在我硬着头皮,颤抖着双手拿出那不知怎的上满了弦还在在桌上蹦来蹦去的小青蛙时,杨先生的怒气达到了顶峰。 于是,第一天上学而无比期待的我,最终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杨太傅还在打我的手心,丝毫不因为我是郡主而手软,我眼见着手上都肿起一大块了,慌的六神无主。 再这样下去,我的手就不能要了呜呜呜呜……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那声音清脆悦耳,让我立马哭出声音来,“苏娘娘……” 杨先生也住了手,捏着戒尺转身对迈进屋子里的苏娘娘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您快免礼!”苏娘娘拉住他,一眼也不往我这里瞥,“您是萧衍的先生,且身子骨还未大好,万万不必对我行这样的礼。” 我自然知道这位杨先生去年有过一次牢狱之灾,后来陛下为他平反了,爹爹还专门为他调养过身体,只是到如今也没有大好,只是…… 我捏着自己红肿而有些粗糙的手,颇有感触的想—— 身子骨不好还把我打成这样,那若是好了呢?岂不是都可以把我的脑袋拧下来踢? 我缩了缩脖子,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听这位先生的话,再不能挨打了。 “如意第一天上学,若是表现的不好,还请您多多包涵。”苏娘娘笑眯眯的,示意身后的桃红姐姐将手里抱着的茶递上来,自己坐在一旁,“不打扰您,您继续便是。” 什么?还要继续! 我险些昏死过去。 苏娘娘居然不是来救我的! 杨先生应了句“是”,转身拿着戒尺又在我手心里狠狠敲了几下,才将自己的书递了过来,“我读一句,你跟一句。” 我含着泪,只得乖乖点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刚开始的我迫于杨先生的压力不敢不认真读,然而渐渐的,我竟也觉得这些文字优美动听的很,每一处字里行间都仿佛有细小的勾子,将我的思绪都绑在上面,以至于先生下学时,都有些意犹未尽。 杨先生眼里带笑,将那会儿没收了我的玩具又还给了我,摸了摸我的脑袋,“玩具下学了再玩,明儿务必记得带该带的东西来。” 说完,他立马又变回了那副凶巴巴的表情,冷着声音问我,“郡主可能听见?” “听见了,听见了。”我立马躬身答应下来,送他出了门,才敢去牵苏娘娘的手。 “今天读书倒是认真。”她刮了刮我的鼻子,笑的很是温柔,“明儿还带玩具来吗?” 我知道她在笑我,索性撅着嘴不理她,然而苏娘娘似乎今天很开心,带着我回了她的寝宫,又令人找出冰块来给我敷手,自己神秘兮兮的趁宫人们出去了,摸出她藏的话本子出来,对我一笑。 我一眼便认出那是我前些日子未看完的《西游记》,一颗心立马“砰砰砰”的乱跳起来,十分期待的看着她。 “今天先生表扬你了,那么书就可以看上几章。”她把书往我面前一送,“以后若是再表扬你,还有其他的好书都可以给你看。” 我顿时欢呼雀跃起来,用完好的右手接过那书,对着苏娘娘笑道。 “苏娘娘你这么好,若是做你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话没说完我就后悔了。 苏娘娘眼神一转,似乎有些失落的看向别处。 我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虽然陛下总是在苏娘娘面前说最讨厌小孩子,但是我也曾见过陛下对着那些小孩子流露出无线的喜爱和期待的神色,苏娘娘大概也是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吧…… 这样想着,我但也没了看书的心思,随手翻着,眼睛却不停地瞄她,一时间没注意,手里的书落在了地上。 我赶紧弯腰去捡,却在床底下看见了一本包好的话本子。 我有些疑惑。 苏娘娘的话本子虽然都是瞒着陛下偷偷买的,但是一般都藏在梳妆盒下面压着,为什么这本还落在地上? 我伸手把它勾出来,随手拍拍它的灰,刚要打开,苏娘娘神色却突然大变,立马扑过来将拿书一合,藏在身后,脸上竟然红彤彤的一片。 “这书……咳咳……好多年前买的了,我早忘记了……”她似乎被灰尘呛到了,咳嗽了几声才对着我很尴尬的说了句“你还小,不能看这些”,接着转身就准备将那书放在我够不着的柜子顶上。 她这幅模样倒叫我疑心那话本子是什么绝世孤本,贵重的很,我原是个极会破坏东西的,不给我看……也就罢了。 我撇撇嘴,却突然发现苏娘娘转身之时,那书里掉出一页来。 我刚想提醒她,却突然心中一动,悄悄捡了起来,背过身匆匆瞥了一眼,就赶紧折起来藏进袖子里。 那画上两个人像是在打架一般,你压着我我推着你的,我没看懂,很多字虽然也不大认识,但是我觉得应该是什么绝世武功的身法要领,不如拿去自己练一练。 心里有事,我便也坐不住了,匆匆告别苏娘娘就要走,她也没多留我,只是叮嘱我今日所学务必回去复习,我应下来,飞快地往宫外跑,一不小心居然撞到了去苏娘娘宫里的陛下。 “跑那么急做什么?”陛下皱着眉头看着我,“你是郡主,要有郡主的样子。” 我揉揉脑袋,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苏娘娘还是皇后呢,那上房揭瓦,爬树抓猫的事儿也没少干,哪里又有皇后的样子了,你不是还是照样宠爱她宠到天上去了? 揉着揉着,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陛下似乎……练武? 我记得昨日我是要问陛下要夫君的,可是他偏偏让我去奋发图强,这样不过是因为我没有筹码在身,如今我从苏娘娘那里拿到了这样的绝世武功秘籍……不知道能不能从陛下这里换些好处? 于是我立马压低声音,凑近他,“陛下,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不看。”陛下似乎对苏娘娘以外的一切人和事都没什么好奇心,越过我就要走,“朕还有要事。” 什么要事?不就是见苏娘娘去吗? 真是的,一天天腻歪在一起还不够,这他一忙完就又要见面,难道就不能像我爹爹和他那房侍妾一般相敬如什么来的那样吗? 我抽抽鼻子,还是死皮赖脸的拦住他。 “您有所不知,我有一本武功秘籍,您拿去练了必然能进步飞速,一下成为世界第一!”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脸,十分骄傲的开口,“悄悄告诉你,这可是苏娘娘给我的哦!” 小红小绿小黄书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果然,陛下很不出我所料的停下了脚步,垂眼看向我,“哦?” 那模样,似乎并不相信苏娘娘会放着他这样的武功高手不用,反而去看些空中楼阁,但是陛下就是陛下,一旦扯上和苏娘娘有关的事儿,就算不信也会不由自主的听下去。 我十分得意的笑了笑,手上的痛也不是那样明显了。我示意他身后的侍从退的远一点,他眨着眼看了看我,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侍从,见他们退远了,我才伸手把那半页纸拿出来,自豪至极的在他面前一抖,展开。 “喏,这是其中一页,我先给你展示展示,若是你答应我了,我便将全本给你!” 陛下的脸色在看到那张纸上的内容时立马就变了,一把扯过来,捏在手里冷着脸对我道,“谁准你看这些东西的?” 看他这样的表情,我心中也大概明白——这秘籍大抵是十分珍贵的,自觉筹码更大了些:“怎样?这可是苏娘娘给我的。” “瑾儿?”陛下沉吟了片刻,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如意可知道这是什么书?” “自然!”我生怕他看轻我,立马仰起头,“武功秘籍!绝世武功秘籍!” “没错,就是武功秘籍!”陛下笑意更甚,“所以你苏娘娘把这本‘秘籍''全本又藏在哪里了?” 我倒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只当他是同意我们之间达成了盟约,便对他和盘托出:“我眼见着苏娘娘藏在柜子顶上了。” “柜子顶上?”陛下点点头,“还有吗?” “有呀!”我并不觉得是背叛苏娘娘,反正她撒个娇,陛下就都还给她了,我到时候也能获得个好夫君,“她的妆箧下面还压着好些,不过是不是秘籍就不知道了。” “唔,如意乖。”他难得的对我一笑,十分大方的将袖子里西番进贡来的蜜枣给了我一包算作奖励。 我接过来,立马就拆开塞进嘴里。 “这武功是大人才可以练的,你年纪还小,若是不忘记刚刚看见的内容,以后就不会有好的夫君分给你了。”他开口。 我大惊,送进嘴里的枣子立马就不甜了,睁大着眼看陛下背过我向苏娘娘寝宫而去,路上竟又将那纸展开看了看,声音压的极小喃喃自语道,“这个姿势倒还没试过……” 我听了一半,又想起他刚刚的话,赶紧撒腿就跑,生怕那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可是跑了一半,才想起来他还未告知于我,夫君什么时候能送到我府里来,只得又悄悄往回跑。 可是陛下已经不在我们刚刚说话的地方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又往苏娘娘寝宫里去。 可是,奇怪的是,明明是大白天,这从来热闹非凡的院子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而且苏娘娘的寝宫门还紧紧 合着,我疑心陛下和苏娘娘在屋里看那本绝世秘籍上的武功而不让我知道,顿时心里有些不平衡了,踮着脚尖悄悄凑过去。 果然屋里是陛下和苏娘娘的声音,只是他们似乎在做什么重活儿,皆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又买这样的小黄书……”陛下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气喘吁吁的,“都让孩子看见了,你到时候……怎么解释?” 小黄书?我挠挠脸,不大懂这是小黄书是个什么书,也不知道有没有小绿书,小紫书?我最喜欢红色,那能不能看看小红书? 苏娘娘声音更喘,“我错了……那真的是……好多年前买的,我……我自己都忘了怎么在那里……” 她突然惊呼一声,“大白天的……你别……” 别什么?我竖起耳朵去听。 “我想试试,”陛下的声音更沙哑了,似乎是有些感冒,“这书上的那些姿势……” “你......我的书......” “我全都记下了,还要它在这里做什么?当心伤了你。”屋里有什么一响,似乎是书籍落地的声音。 “别,我明天还要和桃红一起......”她的声音一顿,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呜呜两声,接着便是陛下的声音传来,“别想了,你起不来,明天好好休息......” 我挠挠头,不明白他们这话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便潜到窗前,打算伸手去推,然而才推开那么一点点,就有一双手突然蒙住我的眼睛,接着我感觉到领子一紧,竟生生被人拎了起来。 我挣扎着要喊,立马又有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巴,指尖带着些许柴火的香气。 我被这么提溜着,不一会儿便闻见一阵烤红薯的味道,与此同时双脚也落了地。 “你趴在哪里做什么?”赤影哥哥把我放在地上,自己坐在一旁,拿起个红薯来,修长的手指扒着那酥脆而又韧性十足的皮。 虽然隔着斗篷,我也能感觉到他那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不过我不怕他。 他前些日子偷吃了我带进宫里的糖衣花生米都还没还我呢! 我撇撇嘴,在柳绿姐姐身边坐下,“他们在练功不让我看!” 赤影哥哥一怔,接着爆笑出声,“练功哈哈哈哈……” 我见他笑的如此欢脱,像个傻子一般前仰后合,撇撇嘴坐在柳绿姐姐身边,也捡起个红薯来吃。 那红薯大抵是刚从炉灰里取出来的,十分烫手,我那红肿的掌心刚刚才稍微好些,此刻这么一烫立马又隐隐约约的痛起来,我下意识的将它丢了出去,那红薯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一圈,赤影哥哥立马将它捡了起来,十分爱惜的握在手里。 “呀,你怎么能随意乱丢食物?”他有些责怪,“美食如此诱人,绝不可辜负你懂不懂?” 我不大懂,但是也有些似懂非懂。 作为一个经常和柳绿姐姐埋头于小厨房费心钻研“小笼包如何才能做得好吃”而忘记自己本业的吃货,大抵只要是能咬的动的,能吞的下去的,他都不会辜负。 柳绿姐姐给我扒了半个递过来,我咬了一口,满嘴的香甜软糯慢慢散开,手心里的疼痛似乎也不是那么引人注意了。 我和他们在小厨房吃完了烤好的红薯,十分满足的拍拍我的小肚皮,回家去了。 等我从马车上跳下来,进到堂屋里时,爹爹正坐在屋里和一个女子饮茶,我瞧着那身影有些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也没敢多看,料想大抵是爹爹的友人,便还是按照爹爹教给我的礼仪,对着那女子微微一福。 主随客便,既然是在自己家里,那怕我是郡主也最好先行礼,只当是晚辈见过长辈的礼数。 爹爹常说我性子像一匹小野马,肆无忌惮而又嚣张跋扈,可是我自己觉得,我虽然比其他的孩子略微蠢笨了些,但是一到这样的关键时刻,从来都是能上的了台面的,至少,不会给爹爹丢人。 “才一年多些时候未见,如意竟也长这样高了!”那女子声音带笑,语气熟稔,“快些起来吧,按照礼数,倒是我该向你行礼才是。” 我心下疑惑,并不记得有谁是同我这般熟悉的,便抬起眼来,打量了一番。 那女子清秀的很,对着我浅浅的笑着,不知是平日太过操劳还是以往的生活太过苦涩,她的眼角刻着些许不符合她年纪的纹路,只是那纹路并未磨灭她的气质,反而为她增添了许多平易近人的温和。 熟悉,很熟悉,只是......我想不起来。 “怎么不过来?”她向我伸出手来,眼底有些许疼惜,“我是方姨啊,如意你又把我忘了吗?” 方姨......方姨...... 脑海里似乎闪过些浮光掠影般的画面,我想了想,才想起来她,立马扑上去,在她怀里撒了个娇,“自然不会忘,您来看我啦?” “我来宣京打算看望一下娘娘。”方姨刮了刮我的鼻子,笑着开口,“想不想方姨?” 她虽然笑着,我却从她眼里看出了些许失落。 我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我并非要故意忘记方姨的。 那年的病让我记忆力变得极差,两个月不见的人基本上就记不得了,原先爹爹将我送回云城,我也是不记得他,后来才想起来的。 “自然是想的!”我笑着,突然记起顾南卿,赶紧问方姨,“顾南卿,南卿可还好?” 方姨抿着唇笑了笑,才转头对着爹爹道,“你看你这个姑娘,连我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南卿那个臭小子。” 爹爹笑着摇摇头,放下手中的茶碗,“可不是,女大不中留啊!” 我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热的我极其不好意思,随意敷衍了几句以要复习功课为由钻进屋子里,瞬间就把他们那满含深意的笑声抛在身后。 太丢人了吧! 因着第一天并没有表现好,爹爹饭后也来找我聊了聊,我顿时感觉自己务必为了我们大魏的雄起而奋发图强(实际上更多的是害怕先生的戒尺),这一晚上我认认真真的,耐着性子将所学的书又好好诵读了一番,最后躺在床上一瞬间就睡着了。 第二日我本有些惫懒,但是还是坚持着爬了起来,方姨已经为我准备好早饭,见我打着哈欠出来柔柔一笑,“如意真是勤劳。” 我对于这句夸奖十分受用,吃过饭后便进宫学习去了,然而令我惊讶的是,宫里的侍女告诉我,一向勤勉于政的陛下今日居然睡过了,而一向坚持早起绕着皇宫跑步的苏娘娘甚至干脆没起来,陛下便让我今日下学以后不要去打扰她,直接回去便是。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在偷偷笑,我没觉得有什么好笑,只觉得他们背着我练功这件事不地道,翻了个白眼,打定主意不理他们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甚至觉得日子就会这样下去没什么波澜,直到苏娘娘突然在宫里晕倒的那一天。 夜酒到天明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那日天色有些阴沉沉的,我坐在马车里看着爹爹和方姨在我对面眉头紧锁。 他们的表情都不大好。 我自然是知道苏娘娘的身体一直有些虚,加上还在清蛊毒,此刻突然昏厥只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实话,我也有些担忧。 前几日我去找苏娘娘背书看话本子,可是她却恹恹的,脸色也不大好。 药,她也是按时吃的,只是不知是哪个环节又出了问题。 马车终于到了宫门前,将将要下车前,我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自己的后背竟也漫步上了一层汗。 爹爹的步子迈的很快,一下车便匆匆往内宫而去,我和方姨跟在后面追了半天却也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这种场景,直到他在苏娘娘寝宫外,被那掌管后宫的大太监拦住,我们才堪堪追上他。 “睿王爷,您是外臣,无诏不得入内!”那太监也有些为难,苦着一张脸躬身对我们行礼,“您且稍等,容奴才去通报一声。” “速去!”爹爹的声音很冷,“还有,她如何了?可有太医诊过了?” “太医都在赶来。”那太监回了一声,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进了殿,不一会儿便伸手一引,“陛下有请!” 我们赶紧迈进去。 殿里那朦胧细腻的轻纱被挂起来,苏娘娘躺在榻上还未醒,脸色可见的有些憔悴,陛下坐在她身边,抓着她的一只手握在掌心,光影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我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陛下此刻在众臣面前的威严都散去,只剩下满身的柔情和疼惜。 “长安!”爹爹似乎是很心急,几步迈上去,竟也没有避讳什么,伸出手直接捏住了苏娘娘的脉。 我眼皮跳了跳。 爹爹这是在做什么?随意碰触当今的皇后娘娘的皮肤,还当着陛下的面……这可是死罪啊! 然而,陛下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皱着眉十分担忧的看着苏娘娘,这倒让我松了一口气。 爹爹的神情先由当时的着急,接着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看苏娘娘。 虽然他背对着我,可是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突然有些恍惚。 “如何?”陛下开口,我看见他的手无意识的搭在了身侧的大理石纹的台面上,手指竟有些发抖。 我记得,以往在先生面前背书忘了后文时,我也这样紧张而害怕的握过拳头,只不过……从来没有抖的这样厉害过。 我有些疑惑。 陛下坐拥天下,没有人对他有威胁,向来也是说一不二的,可是为什么此刻还会如我一般,哦不,是比我更害怕呢? 难道,坚强威猛如陛下,还会有怕的事儿? 我挠了挠脸,接着就听见爹爹开口道,“我……我不确定……不如让太医再看看……”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 爹爹居然会说这样游移不定的话? 那难道……苏娘娘病的……很重? 我赶紧看向方姨,又看向陛下,果不其然都在他们脸上看见了那么一丝丝惊惧之色,只不过陛下表现出来的,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而已,方姨则是突然红了眼眶,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我吸了口气。 看着爹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陛下。”那太监又迈进来,“太医们都到了……” “宣!”陛下开口,神色有些复杂,“无论如何,我要知道她怎样了。” 爹爹抬眼看了他一眼,然而什么都没有说。 太医们鱼贯而入,乌泱泱的站了一屋子,我看了看,大抵这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这里了。 太医院提点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他胡子有些花白,颤颤巍巍地过来,在苏娘娘腕上搭上一块细绢布,伸出几根手指。 于此同时,齐王叔叔和他明年要成婚的妻子也来了,两个人也是一脸紧张,立在我们身边也不敢说话。 “如何?”陛下又问了一次。 我的余光里,突然瞥见爹爹笑了笑。 爹爹? 我看向他,想寻求个答案,然而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还未来得及问出声,那太医院提点苍老的声音便传来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喜悦,“皇后娘娘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了!” 我顿时明白过来,心底的担忧瞬间被喜悦替代,我几乎跳起来,抓住爹爹的袖子,急切的想向他求证。 爹爹含笑点头,“如意,你要当姐姐了。” 我还未说出话,便听见屋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啪!” 回过头,我便见到陛下竟然满脸通红,捏着刚刚被他掰下来的大理石台面咧着嘴笑的难以克制。 “你说真的?”他起身,抓住那太医院提点的官服,抱着那石砖,双眼发光,“再说一次给朕听!” “娘娘有孕了!”那提点笑了笑,带着满屋子的太医同宫女太监一齐为他们道喜,我们也随着一起贺了祝福,一抬头就见陛下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竟难得失态的险些崴了脚,惊的满屋子的人都要去扶他。 “无事!”他还在笑,挥退了众人的搀扶坐在苏娘娘身边,突然又转过头,对着那提点道,“那她怎么还没醒?” “娘娘身子虚,只怕醒来还要一会儿。”那提点起身,“奴才先替娘娘准备些补汤养养身子。” “去,快去!” 陛下没在看他,只是依旧擒了苏娘娘的手,送至唇边一吻,眼里没有其他人。 衣袖被人一拉,我回头便见方姨那满眼的笑意,示意我和她一起出去。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屋里的人大多都走了,便点点头和她一起出来了。 院子里,齐王叔叔正靠在树上,笑的开心,“爷也要当叔叔了!” “可不。”杨家大小姐也在笑,伸手在他身上打了一拳,“以后可得注意一下你的言行,莫要在小孩子面前说些不好的,到时候耳濡目染的又和你一个德行!” “爷怎么了?”齐王叔叔立马就叫起来,“爷再不济,你不是也喜欢?” “你瞎说什么!”杨小姐脸顿时红了,“谁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齐王叔叔突然笑了笑,“但是爷喜欢你!” “如意在呢!你别乱说话!”她跺了跺脚,转过身去。 齐王叔叔立马向我挑挑眉,我也撇撇嘴以作回应,转过身去由着他们自己打情骂俏。 我现在没心情听他们的事,我比较疑惑,我爹去了哪里。 我在宫里找了半天,接着一个宫女告诉我,爹爹刚刚在往宫外而去。 我十分疑惑。 刚刚进宫时候那么着急,如今没呆一会儿便要回去了,爹爹为何不等苏娘娘醒了再走? 我很快就看见了一身白衣的爹爹,彼时他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步子迈的很慢很慢。 爹爹的背影,落寞而凄冷,与刚刚在殿里的盈盈笑意不同,此刻的他仿佛每一步都迈的如此艰难。 方姨在他身后不远,默默的跟着他。 我追上去,本想开口唤爹爹,却突然听见了他的一声长叹。 我的步子一顿。 这一声,仿佛能透过那些岁月的雾霭,将过去的一切展现在我的眼前;而透过往昔的薄纱,我又听到了不知哪里穿来的木鱼声,东一声,西一声,难分这世上吵闹的烟火与清净。 抬起眼,正是黄昏时候,阳光落在那些琉璃瓦片上,我一瞬间觉得脑海中有些清明,也没有再出声,跟着他一步步迈向宫外。 这一夜全大魏皆是欢喜,为当朝皇后娘娘终于怀了身孕而欢呼雀跃,爹爹却在屋里捧了几罐酒,一壶接一壶的喝到了天明。 这样的场景并不常见,上一次发生还是在苏娘娘的大婚那夜,彼时从不饮酒的爹爹被人搀扶着,带着满身的酒气回了府。 我叹了口气,制止了看不下去要劝阻爹爹的方姨,劝她回去睡觉。 她虽不肯,但是最后还是在我强硬的坚持下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明亮,我坐在台阶上,背靠着爹爹的房门,无声陪伴着他。 大抵是我没什么出息,没过一会我便困了,不过这一夜我一改往日睡的雷都叫不醒的状态,只是睡得迷迷糊糊,耳边听见屋里酒壶不停开启,接着空罐子落地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我没支稳脑袋,一瞬间把自己晃醒,便抱着膝盖侧耳听了听,没有再听见酒壶落地的声音,只听见爹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这才放了心,伸伸自己发酸的胳膊腿,告知早起的下人进宫说一声儿,今日我身子不舒服,请假一天明儿再上学,然后便回屋睡觉了。 大抵对爹爹这样从来都活的清醒的人来说,沉溺于这样的碎琐,并不算蹉跎岁月。 那便由他吧。 第二日我再醒来,方姨已经熬好了粥送来,我简单的吃了些,便问侍女小娇爹爹是否起来了。 “王爷刚刚起来,说是头痛的很,”她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方姑娘已经替王爷熬了醒酒汤,此刻正在屋里喂王爷喝,郡主要去看看吗?” 我一笑,看着窗外树枝上蹦来蹦去的小鸟,轻轻摇摇头。 爹爹有自己的生活,我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当那个碍眼的人。 “反正今日不上学,不如你同我去选些礼物。”我捏着手里的镯子,想了想,“我也算是做姐姐的人了,总得给我未来的小跟班选些见面礼!” ※※※ 如各位所愿,七夕这天,最好的礼物送给我的苏瑾和萧衍,同时也祝福各位,七夕快乐。❤️ 生产之夜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街上今日有些热闹,我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乘着马车实在走不开,半天的时间,也没有走多远。 我抹了抹额头上热出来的汗,还是决定下车自己走一走。 然而屁股刚抬起一半,小娇立马神色慌张的将我一拉,压低声音道,“郡主您做什么去?” “做什么?”我拉着她的袖子,掀开帘子一角让她看马车外的场景,“你看街上这么多人,这车哪里走的开,不如我自己下去走。” “万万不可!”小娇竟然瞬间变了脸色,“您万金之躯,怎可如此作践自己?想当年……” 我瞬间头皮隐隐约约的痛起来,一把摔开她的手,跳下马车来,趁她没反应过来,赶紧提着裙子跑进了人群,把她和那些车夫远远的抛在身后。 我最害怕她这一套金尊玉贵的理论,按照惯例,这一开口会从上古玄黄开始讲到天地毁灭,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让听的人恨不得瞬间跪地忏悔,只求她别再啰嗦了。 我真不明白,下车自己走路有什么作践自己的? 连走路都不让,那我长脚做什么? 真是迂腐的可以。 我回头看了看,没发现她们追上来的迹象,便十分得意的放慢步子,细细的观察周围的店铺。 苏娘娘和陛下自从登基以后,就一改之前几任皇帝的重农抑商的政策,开始大力发展商业,此刻大魏街上店铺林立,种类增多,规划更合理,经济水平也大大提高。 我觉得这样的宣京,比之以往方便太多。 金银首饰,花布绢衣,玩具风车…… 我挠了挠脸,看着街上这琳琅满目的店铺,一时间竟也有些难以选择。 我先迈进了首饰铺子,逛了一圈先选定了一块如意锁,觉得那样子精巧好看,又暗含了我的名字,送人也合适;然而后来我又看中了一块玉石,觉得那它来打个簪子似乎也是不错;可是转眼间,我又觉得那闪闪发光的镶了水晶的手镯似乎更好看些……一时间竟捧着它们看来看去,难以抉择。 我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有的时候还是太莽撞了,就不该那么早丢下小娇她们,好歹留着给我此刻做个参考啊! “姑娘看中哪一款了?”那店里的小伙计擦了擦汗,还是堆着满脸的笑看着我,我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 “喏,你说,哪个更好看些?”我打算死马当活马医,问问这伙计的意见。 “这……”他一愣,眼风立马向柜台后的掌柜一扫,扬起声音道,“自然是都好看,我们家做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我翻了个白眼。 早知道他们这些人问了就是白问。 “要我说,都不如这个。”身后突然有人开口,声音有些稚嫩,但是却莫名熟悉。 我一怔,回过身去,便看见一个负着剑的少年立在身后,手里拿着一只银丝卷成的镯子,末端吊着一颗小小的铃铛,简介而大方。 我顿时瞪大眼,觉得那镯子很合我意。 “如意?”那少年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惊喜,他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目光晶亮,“你怎么在这里?” 小伙计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穿梭,那眼神,仿佛看出了什么端倪。 可是,我不记得他。 很显然,他好像认得我,对于他知道我名字这件事,我也十分疑惑,疑心这又是自己忘却的哪个故人,有心开口询问,可是一想到我自己此刻的身份不宜公开,便也只能忍下来,摇摇头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这位小公子在说什么,奴家不知。” 他有些讶然,盯着我细看半天也未再开口。 我心中有些微微的感叹。 这少年看上去不错,那修长的腿,那纤细的胳膊,那精致的面庞…… 我吞了吞口水,提醒自己记得自己的身份,也要知道女儿家的规矩,便只能有些可惜的转过眼,定了那如意锁。 他立在我身后,看着我付了银子,良久才摸摸鼻子,自己喃喃着转身迈出去,“这便是奇了,天下竟还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我听了这话心里痒痒的很,有心追出去和他讲明身份,可是又在不记得他的情况下不敢冒这个险,只得按下心头那些躁动的情绪,好不容易捱到那小伙计包好了提出来,我匆匆道了声谢便追了出来。 可是,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我十分失落,心里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掀起的风吹的我有些凉,然而还是下意识地迈开腿,在人群里找那个少年。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我突然看见了那个少年。 他还是刚刚那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此刻正立在包子铺前买包子。 我大喜,立马向他奔过去。 “郡主!”袖口突然被人一抓,小娇那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我回过头就看见她红着一张脸立在我身后,满脸都是埋怨,“可算是找到您了!” 我下意识地开口,“你怎么找到我的?” “奴婢可跑遍了这条街!”她似乎有些不忿,撅着嘴巴回头招呼那些睿王府其他的侍卫,趁着她没注意我,再转过头时,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 我有些难过。 此刻阳光明媚的将整条街都照的暖洋洋的,街上人群如织,热闹非凡,可是我却在最明亮时,突然迷茫, 在最繁华时,瞬间悲凉。 “郡主,回去了!”小娇指挥着下人迁来了马车,扶着我踏上去。 坐定之前,我回过身,还想再看看,却什么也没发现,小娇则缓缓放下帘子,隔断了我一切视线。 这一切,直到夜里我做了一个梦,关于以往岁月里发生的故事,等到惊醒之时,我突然反应过来,他,是谁。 —— 陛下今日没有上朝,此刻他正揽着苏娘娘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距离苏娘娘生产日期已经越发近了,这几天所有人一直都绷着一根弦,等待着她的孩子降生。 苏娘娘的肚子看上去比其他人的大了好多,加上这些日子吃了各种补品和山珍海味,原本纤瘦的她也胖了许多,此刻偎在陛下怀里,看着竟有些臃肿。 “来,再喝一口。”陛下捏着勺子,低声哄着她,“这药不苦。” “你骗人!”苏娘娘把脸使劲往他怀里埋,“昨天我喝了一碗,那苦味到今天都没消。” “怎会?”陛下摇摇头,喂了半天苏娘娘就是不肯抬头,他怕弄伤她,又怕她不配合,只能自己仰头将那药含着,瞬间覆上她的唇,强行将药喂了进去。 “你又做这样下流的事!”苏娘娘怀孕以后脾气越发不好了,动不动就要和陛下置气,“你无耻。” “无耻便无耻。”陛下满足的笑着,摸了摸她那圆滚滚的肚皮,“我算了日子,这大抵是那日你我采用了那个姿势时怀上的,可见我们之前的方式都不正确,等这个孩子出来了以后,我们……” 我撇撇嘴,觉得这场面有些少儿不宜,塞住耳朵离他们远远的。 他们两个一直腻腻歪歪的,后来又在院子里走了几圈,直到苏娘娘犯困了,陛下扶着她进屋睡觉,自己才去批阅奏折。 我那会儿不好打扰陛下和苏娘娘的二人世界,这个时候也不想去打扰苏娘娘睡觉,便放下爹爹让我送来的补品,叮嘱桃红姐姐按时给苏娘娘吃,自己离开了。 自从那日见过顾南卿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 我去问了方姨,她告诉我说,“南卿也到了改游历的年纪,想来是去各地走走了,你不能见到他也是正常,总有一日他会回来,届时你们自然就能相见了。” 我对此开心了两天,后来某一天突然平静下来。 总有一日是哪一日? 那一日到来的时候,他是不是还是原来的那个他? 他会不会在游历之间,寻到他心仪的那个女子。 而我,大魏唯一的郡主,是否能等到他回来的那一日? 我明白,虽然苏娘娘和陛下是为了让我过上很好的生活才将我封为郡主,又都将我视为亲生女儿,可是我自己不能不清楚—— 我的身份虽然高贵,但是,供养我的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我的婚事,哪怕苏娘娘再疼我,也不会不考虑国家利益,就算她不考虑,而我,却不得不为这个国家的未来,付出我的全部。 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命运。 我抬起头,对着天空叹了口气。 然而我的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叹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我转过脸,有些疑惑的开口。 “咋啦?” 小娇也很疑惑,抓住一个急匆匆从甬道里跑过的宫女,“发生什么了这样匆忙?” “回郡主!”她行了个礼,脸色有些复杂,“皇后娘娘临盆了!” 什么! 我被震惊到了。 前脚我才从苏娘娘宫里出来,她后脚就要生了? 于是我也急匆匆地跟着那群侍女一起跑,然而奇怪的是,她们能迈进苏娘娘的寝殿,我却被拦下了。 “郡主您不能进!”那些侍卫将我堵在殿外,语气坚决,“您是未嫁之身,不得入内。” “啊……好疼!”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屋里传出来,听上去让人心惊胆战,我捏紧了帕子,十分担忧。 但是有人比我更担忧。 “瑾儿!”陛下匆匆赶来,伸腿就要迈进屋里,却被苏娘娘顺手扔出来的盆砸在脑袋上。 “都是你干的好事!滚远!” 陛下摸了摸鼻子,只好退到台阶下。 还有力气骂人……我送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大家都赶来了,就连听闻苏娘娘怀孕,特地回了宣京的君染哥哥也立在院子里,听着苏娘娘在屋里喊疼,他表现的十分焦躁不安,捏着剑就表演了一套精彩绝伦的剑舞,若过之处,寸草不生。 那剑声嗖嗖嗖的,搞的我都没敢提醒他,他将苏娘娘最喜欢的,刚插好不久的月季花砍了个精光…… 苏娘娘生产这件事是件大事,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做好准备,可是偏偏她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有些不着急,我们从白天等到了黑夜,又从月上中天,等到了朝阳初升,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几乎要昏睡过去的时候,苏娘娘突然惊呼一声,接着嘹亮的哭声响起,稳婆那惊喜的声音传来—— “生了!生了!皇后娘娘生了!” 生了? 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我一喜,顿时跳起来向殿内冲,可是没跑几步,却突然听见屋里所有声音一息,心中一跳。 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如意南卿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我紧张的很。 苏娘娘虽然被各种补药夯的已经很比之前的体质好很多了,可是她毕竟底子虚薄,生产这样的危险至极的事对于她来说,大抵还是会走一次鬼门关。 我听见陛下的呼吸也有些不稳,他甚至不顾身后侍卫们的劝阻,已经迈上了台阶,伸手去推那一扇紧 合的门。 “天哪!”苏娘娘的声音弱弱的传出来,陛下的脚步微微一顿,“怎么会这样……” 这样? 这样是哪样? 我也有些立不住了,拉紧爹爹的袖子,心跳加速。 “屋里发生了什么?”陛下伸手就要推门,又怕屋外的冷风吹进屋里冻到苏娘娘,只得贴在门上,语气担忧而心疼,“到底怎么了?” “还……还有一个!”屋里稳婆惊喜的声音传来,“娘娘怀的是双生啊!” 陛下身子一僵,就那样傻傻的立在台阶上。 我心中先是一震,接着被狂喜席卷而过,再接着便又有些后悔。 我怎么就没想到苏娘娘会是双生呢?这礼物我只准备了一份,现在赶紧去定制可还来得及? “哇!” 不久,又是一阵嘹亮的啼哭响彻云霄,我们等在门口翘首以盼,终于等到笑眯了眼的两个稳婆抱着两个小小的襁褓出来,开始道祝贺词。 “恭喜陛下,是对龙凤呈祥,天佑我大魏……” 然而陛下一眼都未瞧那两个小肉 团,只是突然矮了身子,一溜烟的钻进殿里。 那稳婆抱着那两个孩子张着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手足无措的面面相觑。 桃红姐姐笑着摇摇头,拉着柳绿姐姐过来,伸手一人抱了一个过来给大家看,我也踮起脚尖凑上去就看见两个肉乎乎的小脸,看上去水嫩嫩的,他们两个正含着手指睡的正香,那天真烂漫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折腾了我们一夜的就是这两个罪魁祸首。 爹爹脸色有些温柔,伸手分别抱了抱那两个孩子,我本来也想伸手,可是他们都嫌弃我年纪小手上没力气,我自己也担心会摔着他们,便即使被拒绝也作罢了,只是看着那两个孩子在这群大人手里传来传去。 不过,这群男人们虽然抱着孩子,但是目光都不停地瞥向那屋子,我也知道他们都是担忧屋里的苏娘娘,只不过碍于身份也无法立即探望,于是我便主动承担起这个任务,钻进了殿里看望苏娘娘。 殿内没有侍女,周围一片寂静,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耳畔回响,这样的奇妙感觉让我不自觉地也放轻的步子。 我看见陛下正坐在苏娘娘的榻前。 似乎是太累了,苏娘娘此刻正在昏睡,只是她整个人似乎刚从水中捞出来似的,额头上的碎发已经变为一缕一缕的,湿淋淋的贴在她白嫩的皮肤上,她浓密的睫毛紧紧的闭着,手臂也无力的搭在被子上,平日里纤长的手指甲多数已经断裂,而那玫红色的被面上到处都是手指抓出来的褶皱,就连榻上那深黑色的木头床边也被她抠破了几块,露出焦黄色的纤维…… 可见她在生产当时经历的痛苦有多么难熬。 陛下没有说话,只是坐在苏娘娘身边将她身边那些木头碎屑轻轻拂去,又拿出小剪子来,将苏娘娘那些崩裂的手指甲悄悄剪去,又将那巾子浸了热水,东西轻柔至极的擦去她额头上的汗。 苏娘娘没有醒,只是皱着眉头呢喃了一声,陛下的动作则瞬间一僵。 我耳朵尖,听见她说的是: “萧衍,你个混蛋!一次居然搞了两个,累死老娘了……” 陛下收了手,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依稀感觉他似乎是笑了笑,但又像是没有笑,反而十分疼惜的弯下腰在苏娘娘脸上吻了吻。 我自觉这不是一个女儿家家该看的,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赶紧伸出两只手捂住眼睛,但是又觉得来都来了,不看好亏,便悄悄张开指缝,悄咪咪的看。 “你要是偷看够了就出去。”陛下那威严的声音突然传来,吓的我一哆嗦,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说的不是我。 只要我不睁眼,你就看不到我! “陆如意,偷看可耻。” 陛下反正对苏娘娘以外的人从来没什么耐心,也从来不会说什么好话,如今的我已经被点出来了,自然要敢作敢当,敢于面对一些。 于是我从那粗的可以挡住我身影的柱子身后迈出来,低着脑袋想辩解。 “陛下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亲眼见你偷看。” 我瞬间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捂着眼睛不能算偷看……捂着眼睛!……我明白非礼勿视的道理,能偷看么?” 陛下笑了笑,挥挥手算放过了我,“去吧,别在这里瞎嚷嚷,吵的你苏娘娘休息不好。” 我如蒙大赦,赶紧提着裙子跑出去,和外面的大人们汇报了屋里的情况,然后就躲在爹爹的身后有些尴尬的挠挠脸。 不过好在经过一夜大家也都疲惫了,知道苏娘娘此刻母子平安也就放下心来,相继道别后都打着哈欠出了宫。 我也被爹爹牵着往回走,刚踏上马车我就掀开了帘子,看向那森严的皇宫,突然想起来苏娘娘曾经和我说过的一句话。 那还是她未曾嫁给陛下的时候,彼时她带着我踏上那高高的城墙,抬眼去看大魏这密密麻麻的人家,绵延万里的山河图景。 我记得,站在那落日余晖里,一片橘黄色的光芒笼罩着这个世界,而长风则吹起我们的衣带,袖口都被灌进去了凌冽而苍凉的味道。 我欢笑着祝福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踏上这大魏最高的地方,欢笑着祝福她同陛下长长久久,可是她却有些笑不出来。 她说,“如意,说实话我有些担心。” 我不知道她担忧什么,只是看着她满脸的忧愁。 “我怕我的一生就这样埋进这沉沉宫廷;我怕我未来的夫君终归会走上纳妾这条路,而我又无可奈何……” 感叹要完这样的话以后,苏娘娘就很坚决的用自己的嫁妆置办了一套宅子出租,美鸣其曰自己赚自己的零花钱,陛下表面上装作不知,暗地里却派人去多多光顾她的声音,让苏娘娘赚的钵满盆满。 我当时不明白,为何他们两个人会这样纠结,更不明白一个人和自己心爱的人成婚时会考虑那么多,何况是以苏娘娘这样豁达乐观的性子,再何况她同陛下情比金坚,但是后来渐渐长大以后,我才明白她的无奈—— 倘若她嫁的人是个普通人,甚至就是当年的晋王殿下,她都不会如此忧虑。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身处高位,总是会因为爱慕权力而失了本心,忘了自己最初爱过的人,发过的誓言。 身份越高,变薄情的可能性就越大,而皇帝的爱,则是这天下最寡义的。 理论如此,可是如今…… 我笑了笑,放下帘子,坐稳。 苏娘娘自从嫁给陛下以后,便再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每一天的她都过的无比幸福。 陛下虽然忙于朝政治理国家,却也会为了苏娘娘抽出时间,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他知道她所有的小脾气,也明白她所有的任性,虽然他们两个也是天天拌嘴,可是总是不过一日就会和好; 苏娘娘和陛下成婚一年都无子嗣,朝廷百官对他施压,可是前朝闹的这样大的事儿,在陛下的保护下,苏娘娘任是没听见一点动静,更有胆子大的会直接送美人进宫图谋不轨,胆子大的,是算计着苏娘娘的后位,胆子小的,是算计着送进来的女子受宠,接着先苏娘娘一步生下皇子,可陛下一眼没看直接送出宫去,将送美人进来的官员连根拔起,抄家削爵,从此百官安安静静的,再没有逾矩的…… 这样的爱将苏娘娘终于宠成一个小公主,她没有之前的忧虑无措,眼里皆是星河灿烂,阳光明媚。 如今,终于有了孩子,这是属于他们的最好时光。 我很羡慕。 羡慕这样的爱情,羡慕这样的陪伴。 长出一口气,我将头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我能不能有这样的爱情? “郡主,您在想什么?” 小娇递了杯茶过来,细细打量着我的神色,皱着眉头,“您可别瞎想。” “我能瞎想些什么?”我笑了,接过那杯茶,摇摇头,“不过是有些……” 马车豁然一晃,我根本坐不稳,一下子就落在了地上。 马车又是一个前倾,我听见了车夫的喊声,也听见了马匹的嘶鸣,接着车厢又是一晃,我不受控制的前倾,正巧手里的茶早已经被我倒出去,此刻地上湿滑,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手也没有抓住些什么来稳定住自己,便由着惯性瞬间飞了出去。 这个抛物线很是完美,我看着那蓝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大魏最尊贵的小郡主,今日,只怕要当街出丑了…… 然而,奇异且诡异非常的是,我竟然还在空中翻了个身,接着就看见街上那个黑衣少年的身影。 不是吧,这么巧? 我瞪大双眼,看着自己和正立在原地抬头看我的顾南卿越来越近,赶紧开口喊他。 “躲开啊!” 他眨眨眼,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我急了,下意识地开口,“顾南卿……” “躲开”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便栽向了他。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痛感传来,我闭着眼伸手摸了摸,摸到那人的胸口,顿时间一僵。 接着,耳边有人轻笑一声,呼出的热气痒的我浑身发颤。 他说,“哎,如意,我在。” 一别经年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我抬起头,直起身子,垂眼。 地上躺的那少年长发披散,在地上拖出一片黑色的汪洋,有几根落在我手背上,被风吹着,挠的很痒。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也是从未想过我和顾南卿分别这么长时间以后的见面,竟然是以如此尴尬而开场。 许是我踌躇犹豫太久,顾南卿有些腼腆而羞涩的笑了笑。 “如意……地下很凉,我有些冷……” 我一怔,听懂了他那委婉而含蓄的意思,脸颊顿时有些发烫,赶紧挣扎着爬起来,立在一旁整理自己的衣衫。 “小郡主!”小娇才反应过来,赶紧跑过来将我护在身后,虎视眈眈的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顾南卿,冷声开口,“你竟然敢当街拦我们郡主的马车?” “不是。”他摇摇头,伸手指了指路边那正吮着手指的小孩子,“这个孩子突然跑出来,我是去救他的。” 小娇瞠目结舌。 我看看那在一旁点着头,不停作揖却发不出声音的那个女子,猜想大抵这是那个孩子的母亲,便挥挥手算这件事过了。 “你成了郡主?”顾南卿又转过眼来,有些羞涩的挠挠头,“我真没想到……” “大胆!”小娇又瞪圆了眼睛,怒喝一声,“你是何人竟然敢这样对我们郡主说话?” 顾南卿一怔,伸出的手指一僵,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来,语气有些复杂。 “这……对不住……我……草民……” “小娇你不要乱说话!”我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赶紧打断他的话,“南卿,你我之间,不必做出如此尊卑有别的姿态!” 他眉眼顿时一弯,一双晶亮的眼仿佛装满了漫天星河,耀眼夺目。 我知道南卿幼时便是极好看的,长大以后这容颜越发夺目,虽然比不上爹爹和陛下那般耀眼夺目,却也能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如意?”前面爹爹的马车也一停,他掀开帘子,弯着腰出来,目光在我身上扫了扫,接着就定在顾南卿身上。 “这是……” “南卿,顾南卿。”南卿笑的和煦,“陆大人,我们曾见过的!” “大胆!”左右侍卫顿时一怒,长剑一挑指向他,“这是我们大魏的睿王爷!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这样同王爷讲话?” 眼看着气氛逐渐剑拔弩张,我顿时有些担心,急忙跑过去挡在顾南卿的面前。 “爹爹,我同南卿也算是旧相识,不若您先行回府,我同他聊一聊,马上就回去。” 爹爹沉默的看着我,半晌点了点头,“既是故人,那便与他小叙片刻吧,只是不要耽搁太久。” 我赶紧点头应下,爹爹这才点了点头,矮身钻进马车。 “如意,你为什么成了郡主呀?”看着马车越行越远,顾南卿笑着开口,“我一时竟都有些不习惯。” “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说罢。”我也笑了笑,刻意忽视小娇那警告的眼神,迈步向前走,“南卿,方姨说你在游历,我原以为你早已经离开宣京,可是谁知居然还能在这儿遇见你。” “我是离开了宣京不假。”他摇摇头跟着我,“只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走出去了不远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积累足够的知识。” “原是如此。”我点点头,“那你现今如何打算?”莫不是要继续学些时日? “可不。”他又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腼腆的道,“我得再学些知识,大魏的娘娘贤德,开设清北学堂,我有意去那里再读些诗书,增长些许见识。” 我沉默下来。 刚刚顾南卿说清北学堂的事,我突然想起杨先生因着年纪大了,这些日子都不怎么教我书了,爹爹前些天还提过要不将我送去苏娘娘办的“清北学堂”里读书,如今也没个下文,不若回去问问,看看爹爹如何想的,若是可以,我便同南卿一同进学,这也算是件乐事。 “郡主。”小娇似乎是实在忍不住了,追上来几步拉住我的袖子,“您忘了,您还约了李家小姐赏花喝茶,不若早些上车,莫要迟了。” 我并不曾认识什么李家小姐,也没有约过她赏花喝茶,自然疑惑非常。 小娇见我这样茫然,只得又拉着我的袖子,压低声音,“于礼不合。” 我微微叹了口气。 小娇说于礼不合的时候是我最头疼的事,此刻虽然我也不想听她那些长篇大论,但是也明白我同南卿毕竟男女有别,有些事情还是适可而止好一些。 于是我也停住了脚步,对着他微微一福。 “那今日,我们就说到这里,有缘再见。” 不知是被我这周到的礼数吓到了还是对我那句“有缘再见”有疑惑,总之顾南卿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没有等他,自己转过身。 “郡主小心脚下。” 小娇扶着我上了马车,在帘子放下的那一瞬间,我依稀看看他还立在原地似乎未曾反应过来如今这个局面。 我有些好笑,亦也有些手足无措。 如今的陆如意不在是单纯的陆如意了,我读了诗书,学了记忆,知道自己得有女儿家该有的模样,这样才能让心仪的男人觉得我不轻贱,未来你才可以掌握主动权。 自然,这样高深莫测的话不是我能说出来的,这都是我翻出来苏娘娘偷偷藏起来的话本子里写的。 我撇撇嘴,让车夫赶着马车回去,回府后拜见了爹爹,告知平安,又问了日后是否要去“清北学堂”进学这件事,爹爹倒没立刻答应,直说他再考虑考虑,我们便各自歇下。 对于顾南卿,我其实是想接近却又不敢,想拉远却又有点不舍。 我寄希着同他一起读书学习,关系更近,却又惧怕和他一同读书学习,生怕他知道我哪怕过了这么久依旧脑子不好使。 于是这一夜,我在榻上翻来覆去也没睡好,第二天鸡叫时分才将将睡去。 迷迷糊糊间,我做了个梦,梦里都是过往的那些故事。 依稀还是年幼无知的岁月,我拿着那银色的小剪子剪出一个看不出形状的人影子,说这是天上的仙女,顾南卿看了非但没有夸我,反而笑的在地上打滚,气的我克制不住大哭,他反而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最后为了安慰我,他捡起那些我剪碎的纸条,用浆糊贴在自己的脸上,下巴上,说自己是太白金星,我瞬间破涕而笑; 画面一转,又好像是我们一起打赌谁知道的故事多的那天。南卿讲了云城的好多故事都是我没听过的,可是我不愿被他看不起,现编又怕他识破,便在云城老街里转了几圈,酝酿出了许多故事,回来便讲给南卿听,那故事似乎无趣的很,但是南卿还是很给面子的鼓掌,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又似乎是那年我们分别的那日,读了许多书已经知道典故的顾南卿红着眼睛,捏着一条刚刚泛着青色的柳枝,踮起脚尖趴在高高的马车下,伸着手递给我,说—— “如意,保重。” 如意,保重。 我突然醒了。 爹爹最后终于同意我去清北学堂上学,我十分激动,进宫同陛下和苏娘娘请安,打算告知他们一声。 我进宫时,陛下不在勤政殿,也不在后花园。 我立马目标明确的奔向苏娘娘屋里。 果然就看见陛下像个还未出嫁的大姑娘一般坐的笔直,捏着一根细细的银针,正眯着眼睛穿线。 正好都在,省的我到处跑。 我向他们福了一福。 “如意来啦?”苏娘娘从屋里探出头来,一头长发被一根簪子束在脑后,往日看上去清秀的脸此刻更加温柔,增添了一丝母性的光辉。 她伸手拍着那两个睡的正香的小孩子,满眼都是温柔。 我见他们都似乎刻意压低声音,便也踮着脚悄悄走过去,果然见那两个孩子睡的正香。 我笑了笑,挨个捏捏他们的小脸。 姐姐雨露均沾,公平的很,你们都得被我捏。 苏娘娘看着我这举动有些好笑,拉着我坐下,同我聊着天。 我同她说了几句,回头就看见陛下捏着针线,十分自然的在那红色的料子上锈着花,顿时下巴险些惊掉。 这这这这……这还是我们那英明神武的陛下吗? 他在干嘛?绣绣花? 陛下似乎没有被我吃惊盯着的觉悟,依旧专心致志的,一本正经的绣花。 一个时辰之后。 “这是你绣的?”苏娘娘不可置信地用手指挑起那红色的小肚兜,语气惊讶,“萧衍,你和你闺女有什么仇?” 我吞了口唾沫,看着那繁乱的花纹和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忘记取下来的银针,直觉这位小公主实在可怜。 “我……大抵是太久没做这样的活生疏了。”陛下似乎有些苦难,抓了抓自己的发,“要不,要不给小七穿?夕夕皮肤嫩,别伤了她。” 苏娘娘顿时一个枕头扔过去。 我笑着摇摇头。 小七是那个男孩子,夕夕是女孩子,连在一起便是七夕。 苏娘娘说,因为在七夕那日得到这个好消息的,为表纪念,所以就直接给他们一人一个字取名了。 我觉得这名字甚是好听,十分期待他们的大名。 同他们聊天至午后,我便回来预备明日去“清北学堂”的功课。 这一夜我又未曾睡好,脑子里一直在想明日见到南卿要如何打招呼,又要如何解释自己突然来这里当他同窗的事。 但是我没有想到,等我到清北学堂以后,哪怕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看过所有的学徒,也未曾再见到那个眼里满是星星的南卿。 我怀揣着这样的失望,度过了漫长的十年,终于等到我的婚事被提上议程。 苏娘娘他们忙活了许久,为我选来选去,终于选中朝中老臣柴德将军的义子做夫婿。 我是听过这人的。 虽是义子,却深得柴将军器重,在边疆也屡屡建设奇功,总有捷报上报朝廷,为我大魏开疆辟土立下汗马功劳,年纪轻轻已经被陛下授为大将军,在宣京也有了自己的府邸。 难能可贵的是,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身侧还无任何妾室通房,我嫁过去以后,一切都由我做主,直接当家做主母,也少了好多其他官员家里嫁去前人家已经有了庶长子的压力,也省去了要拿捏敲打妾室的麻烦糟心事儿。 苏娘娘派人带着画像来问我的意见,我看了那人,长得也还算不错,便也点头答应了,于是婚事便如火如荼的准备着。 我没有什么插手的,只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直到大婚之夜,我才忙碌起来,一身红衣坐在洞房,盖着盖头,等着我的夫君。 新婚之夜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屋里很安静,只有烛火在灯笼里发出“噼啪”的响声。 因着喜娘不停地恭贺,而小娇又不停唠唠叨叨,我实在嫌烦,便将她们都赶了出去。 我不觉得这位少年将军是心甘情愿娶我的,他只怕不是贪我的钱财就是贪我的名声,毕竟这么多年来,我这位大魏尊贵的长乐郡主早已因为一个“蠢”字而名声在外—— 学书三年,竟然不会最简单的算学;学书十年,竟然做不出一副像样的文章来,这不是蠢是什么? 倘若是这个时候大魏年轻一辈儿还是只有我一个也便罢了,但是苏娘娘和陛下的两个孩子,还有齐王叔叔和杨小姐的儿子都已经上学了好些时候,却个个作诗作的比我好,写文章写的比我妙,算题算的比我快。 俗话说的好,人比人,气死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陆如意就被三个弟妹对比,气的死去活来,每一次看他们作诗写文时那副文绉绉的样子,我就恨不得把他们脑子里的知识掏出来塞进自己脑袋里,或者将他们拎出来暴打一顿以出我心头之气。 可是每一次就在我因为自己与他们的差距而难过愤怒的时候,这三位弟弟妹妹却又像解语花一般陪在我身边,又捏腿又捶胳膊的,甚至将先生奖励他们背书背的好的糖果糕点都送给我吃,这让我顿时间又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了许多,看着他们又觉得十分怜惜,便也过去了。 院外还能听见觥筹交错的喧嚷声,我有些疲惫。 我自然知道我这位夫君因自己年少有为,如今在这百官里是巴结的对象,加上我又是当朝郡主下嫁,自然比寻常人家的姑娘高贵些,这让那些管会见风使舵的必然会想尽办法抓紧时间,要在他面前留下些许印象,为自己以后打算。 可是烦就烦,在他打算他的为什么要拖上我不能睡觉? 我自知是大魏的郡主,该遵守的礼仪规矩必须得遵守,所以虽然困倦,我也只能坐得笔挺,等着我未来的夫君亲自将盖头掀开—— 总不能在这里丢了大魏皇室的脸面,到时候让旁人说我没规矩。 既然坐着,又没事情干,我不禁有些无聊,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年苏娘娘和陛下在为孩子起名发愁的事儿。 那是苏娘娘出月子的第一天,她迫不及待的将两个孩子抱到跟前,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陛下。 “萧衍,我已经把字典翻烂了,就是没有觉得哪一个名字好听,你有没有为起名这件事操心啊?” 比之苏娘娘的好奇,陛下倒气定神闲。 “我想出来了。” “哦?”苏娘娘身子前倾。 “快说,你给咱们的两个孩子起了什么样的名字呀?” “喏,我们的夕夕。”陛下笑眯眯的伸手抱起小公主,满脸慈爱的笑,“就叫萧甜甜?你看她笑的多甜!” “啥?”苏娘娘险些从榻上跳起来,伸着手指指着陛下的鼻尖就怒了,“萧衍你又起的什么名字?否决!” 陛下很无辜的叹口气,可怜兮兮的小声嘀咕,“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起了无数个名字给你听,只是你都不满意……那你来起算了。” “我起就我起!”苏娘娘耳朵尖,听见了陛下的小声嘀咕,立马就燃起了熊熊斗志,在榻上盘着腿摩拳擦掌了半天,要了瓜子来磕了一地,后来陛下怕她吃多了对牙不好就没收了,她便自己在榻上打坐,做出一副神叨叨的样子来。 好一会儿的功夫过去了,我们茶都喝了好几壶,茅厕都跑了好几趟,苏娘娘才缓缓睁开眼睛。 “我想到了。” “唔,你说我听。”陛下捏下她唇边沾的一个瓜子壳道。 “别干扰我。”她躲开一点,伸手一指,我们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两个并排放着的摇篮。 “她,叫萧珠佩奇!” 手臂一转,她又道。 “他,叫萧玚肖恩!” 我挠挠头。 一般来说,人的名字都是蕴含着寓意在里面的,比之我,便是苏娘娘和爹爹,希望我能够一生如意顺遂所以名叫如意,可是这珠佩奇和玚肖恩,我倒有些想起北湾国那些高鼻子大眼睛的人。 不过,我还是觉得这名字十分高大上而又无比时尚,一时间不能理解其中蕴藏的奥妙,大抵是我不甚聪慧而书读得也少,便抬眼看向那些大人们,然而却见他们也是一脸疑惑。 还是陛下率先打破了这个沉默。 “瑾儿,”他犹豫了片刻,“此名可有深意?” “你看!”苏娘娘一脸煞有其事,“都是从‘王’,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陛下很配合的开口。 “说明了符合他们身份呀。”苏娘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瞧瞧,你瞧瞧,这都发现不了。” “唔,原是如此,是我愚笨了。”陛下点点头,“那我还有一事不明,烦请瑾儿解答。” “问!”苏娘娘一副小人得志的嘴里,鼻孔朝天。 “这个‘佩奇’和‘肖恩’何解?” 苏娘娘似乎是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她赶紧低下脑袋,眼睛四处乱飘了一会儿才道,“这都是可爱的意思。” 陛下双目含笑,一言不发,终于将苏娘娘看得心虚起来,她叉着腰直起身子虚张声势起来。 “怎么,你不信?那要不要打一架啊?” “我们不是天天夜里都‘打架’?”陛下突然笑了笑,将最后两个字咬的很重,摸了摸苏娘娘突然爆红的的脸蛋,“不过,若是你要求为夫现在,我也可以舍命奉陪。” 我手里的瓜子顿时都吓掉了。 舍命?这是打了多么可怕的架? 我的耳朵突然一暖,抬眼就看见彼时还是杨府大小姐的齐王妃赶紧捂住了我的耳朵不让我听见半句。 可是我还是隐隐约约的知道,我这两位弟妹这名字就这样定了。 回想起往事,我颇有些感慨,抬手摸了摸怀里今早出门前佩奇和肖恩塞给我的两个充饥用的窝窝头,顿时有些想念他们。 这个时候,他们是不是该睡前读书了? “吱呀——” 门扉突然一响,接着便有人踏了进来,我一惊,顿时明白是我那夫君喝了喜酒回来了。 他叫什么?我一时间竟有些慌张,是柴火还是柴油来的? 都怪我自己,小娇说他的信息资料的时候我因着太困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 “郡主。” 他的声音有些杀伐果断的豪气,却有带着一丝颤人心弦的哽咽。 “让你久等了。” 久等是久等,毕竟从黄昏时分入了洞房到约摸着月上中天时候他回来,也过去了些许时辰,只是我不明白,我这个坐在这里这么久,四肢都快退化消失的人都不曾为之哽咽,他这个在外面喝酒吃肉聊天被人恭维的大将军哽咽什么。 难道真的娶我这么不情不愿? 我的内心有些受伤。 好歹我也是爹爹他们捧在手心里宠出来的姑娘,怎么嫁了人就要被这样轻贱! 我不开心不快乐不满意,甚至想起身走人,立马让陛下和苏娘娘为我退婚! 可是我却没能站起来,原因是……我的小腿在这关键的时刻它居然抽、筋、了! “快!”盖头下的我面目狰狞,龇牙咧嘴,顾不得那么多伸手就拉住他的袖子,“腿腿腿!” “腿?” 他疑惑的声音一响,接着便反应过来,伸出手来拍了拍我捏在他大红色喜服上的手背。 他掌心温暖,语气温柔,“乖,不怕。” 接着他蹲下身,在我腿上捏了捏,不一会儿我的腿便不疼了。 将表情逐渐平复下来,我垂眼,从盖头底下瞥见他那被束起的漆黑的发和那一双修长的手指。 唔…… 好像看起来还不错。 最起码……头不秃? 我撇撇嘴,平复下自己的表情坐正,捏着嗓子摆好架子开口。 “好了,别捏了,本郡主不疼了。” “再捏一会儿,不然再抽一次你会觉得更疼。” 我顿时觉得这人还挺会讨好女孩子的,不禁有些扭捏。 “多谢。” “不客气。”他捏了一会儿才起身,唤进来捧着喜秤的喜娘等人,接着水声微微一响,我估摸着他是自己净了手,又拿过帕子来擦了擦,我才看见那秤勾起我的盖头,接着眼前才一亮。 我眯着眼,抬头。 面前这少年一张脸棱角分明,甚是俊逸,只是我还未曾细细看过,他倏然转头,背对着我向屋里其他人开口,“还有什么流程?” “啊?”喜娘愣了愣,“还有坐福、撒帐、合卺……” 他大手一挥,在我身旁坐下,好像打仗一般豪气万丈。 “来!” 不知是他的掌风还是屋外的冷风,那屋里的蜡烛突然灭了好几根,唯有窗户前的两根还在幽幽闪着光。 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暗到他坐在我身边我都不能将他的容颜看得十分分明。 “这……”喜娘有些无措,刚想让小娇去将蜡烛点上,我身边这个男人顿时开口。 “不许动!” 这命令士兵一样的坚决口气,吓的小娇一哆嗦,在原地发着抖,“姑姑姑爷……” “不去便不去吧。”我决定给他一个面子,示意小娇下去,“继续。” “哎!”喜娘也有些惊惧,颤着声音,“请……请新郎新娘双双坐在洞房的床边上……” 他皱了皱眉,竟然把屁股往边上挪了挪,“怎样才算边上?” “哦,将军,将军!床上也行!床上也行!”喜娘赶紧道,“您不必挪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侧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新郎将自己的左衣襟压在新娘的右衣襟上……” “为何?”他道。 “这是说男子应当做主,要压过女子一头……” “歪理邪说!”他又是冷声一喝,那战场上的肃杀之气顿时压的喜娘满头大汗,“何须我压郡主一头?我家的大事小事自然是夫人做主!” 我心里一甜,顿时看他更顺眼了几分。 “好好好!”喜娘妥协了,颤着身子开口,“只是我们还要撒喜果于帐中,将军,这我们可以撒吗?” “又有何意?” 我顿时觉得脸皮有些发烫。 这个臭男人,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啊! 好歹提前学习一下啊! “自然是……希望新婚夫妻早生贵子……” 室内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他低着头假意咳嗽了几声,抬眼见那还在等指示的喜娘,眉头又紧紧簇起。 “还愣着干嘛?难道要我自己撒?” “来了来了!” 喜娘赶紧走上来,将小娇捧着的枣、栗子、花生等,抛在空中,落了满床。 我垂着眼不敢看他,然而下一个瞬间我如五雷轰顶。 头顶月,眼中你 - 世人谓我恋长安 - 苏小九就是我 我炸了的原因,只因为我那不知姓名的夫君那不经意的一句话。 他当真是极不经意但是又认真至极的开口—— “你们此时撒上这样多的果子,那夜里我同夫人就寝,我皮糙肉厚倒无所谓,但是她睡在榻上自然是不穿衣物的,你们这样岂不是会伤到她娇嫩的肌肤?” 不穿衣物? 他在暗示什么! 小娇已经被她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 “姑……姑爷,您不必担心这个。”她磕磕巴巴的开口,“一会儿奴婢……奴婢就会将它们收掉……” “哦,”他点了点头,“那好吧,务必收拾干净。” 我当真是囧的没脸看这屋里所有人。 好不容易那喜娘说完庆贺的话,我那夫君手一挥,豪气万丈的开口。 “赏!你们都赏!” 那喜娘和小娇千恩万谢又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待小娇收拾好被褥,屋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我顿时觉得心跳加速起来。 “如意,累不累?我们就寝吧。” 他没有像刚刚一样叫我夫人,也没有叫我郡主,只是唤了我的名字——如意。 我有一瞬间的怔愣。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一声“如意”,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听到有谁曾经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唤过我。 脑海中有万千记忆如马群般奔腾而来,卷起那些往日的尘埃;又如惊雷拔地而起,炸开万里晴空。 许是我发呆太久,等我再回过神时,他已将衣服脱得只剩月白色的中衣,立在窗前,正伸着脖子去吹那两只蜡烛。 “噗!”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我能十分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怎么不脱?”床边一沉,他在我身边坐下来,语气有些微微的疑惑,“你难道还不困?” 困是困,只不过……我害羞。 我坐的笔直,捏着膝盖上的喜服,不知道要该如何把自己的这种心情表达出来。 “你我已是夫妻,不必拘礼这些。”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微微摇摇头,“你若是不脱,那便让为夫来帮你。” 我更害羞了。 这种事……我怎么好意思! 还是你自己动手吧…… 他犹豫了片刻,似乎并没有想到我竟然真的会打算让他来帮我脱,于是也在那里坐了半天,我们两个人两两相对,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吧。”他吸了口气,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那我来。” 我抿了抿自己干的起皮的唇,觉得这事儿我坐着等也不好,于是也抬起胸口,指点着他。 “喏,这有个扣子,拉下来就行。”我顿了顿,“不许乱摸啊!” 他似乎笑了笑,“嗯”了一声,伸手去解。 我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他。 他眉眼弯弯,眸子晶亮,此刻正专注的盯着我的衣领和那个扣子做斗争,一双长长的睫毛黑漆漆的,像小扇子一般,微微颤着,而那光洁饱满的额头…… 我拧了拧眉,依稀看见他的额角似乎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它似乎是砍在头顶,蔓延在额角,凸起一条粉红色的痕迹,可怖至极。 我心中一颤,伸手欲抚上他额角那道疤痕,然而将将抬手,领口一松,他的额正巧贴上我的掌心。 这种情况始料未及,我们两人皆是一怔。 “你怎……” 他犹犹豫豫的开口,然而说了两个字却又沉默下去。 我抿了抿唇,还是自己脱去了外套,可是突然有什么从我胸口滑出,咕噜噜的往外掉。 我一惊,一时间还未曾想起来这是哪里来的东西,就看见黑漆漆的两团,下意识的开口。 “呀,我的胸掉了!” 他一怔,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去接,饶是那东西滚的完全没什么规律,但是像他这样常年习武的人,眼疾手快,还是瞬间一只手接住了一个。 我出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抚胸口。 还好接住了! 然而这一抚,我竟有瞬间的怔愣。 手底下这温暖柔软的难道不是我的胸? 我有些不敢相信的低头去看他掌心的那两团,“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 这声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哪里是我的“胸”啊!那明明就是两个窝窝头! 光想着脱衣服睡觉,然而我却忘了,怀里还揣着佩齐和肖恩送给我的两个窝窝头,这样一脱,两个因着出锅太久而变得硬邦邦的干粮顿时落了下来,我竟下意识认为是自己的...... 我羞愧的要死只能庆幸他将烛火灭的早,否则,以我脸上这样发烫的程度,只怕会红的和唇上的口脂一般鲜艳。 “这是......”他似乎十分疑惑,捧着那两个窝窝头在月色下细细打量了片刻,竟然还伸出手捏了捏,才转过头看着我。 “这是你的......胸?” 就算没有足够的光线,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在我敞开的领口上扫了扫,最后停留在胸前一顿。 “流氓!”我恼羞成怒,伸手抱住自己的胸,破口大骂,“你看哪里呢!” “咳咳,”他假意咳嗽两声,转过脸,可是我还是听见他的嘀咕声—— “虽然小是小了点,但是以后总会长的,干嘛要拿窝窝头垫呢......” 我癫狂了。 这个人真是口无遮拦! 我瞬间跳下地,“咚咚咚”的跑过去,踮起脚尖捏着他的领口,“你再说一遍!” 他在我的头顶,垂眼看着我,竟然露出些许笑意,“我没说什么,以后真的会长大的......” “你!” 好大的胆子!竟然真的敢在我面前重复这样的话? 或许是我的气势实在太过凶神恶煞,他补充了一句更令人抓狂的话—— “我保证!” “你个混蛋!”我顿时觉得面前这人十分可恨,有些话也没有控制住瞬间夺口而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然而这话一出口,我便顿时感觉到身前的人浑身一僵。 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以前......”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是怎样的?” 除了沉默,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松开了抓住他领口的手,转身要走。 “告诉我!”他的声音陡然冰冷,瞬间捏住我的手腕,强迫我转过身来,那向来握惯了兵器的大手紧紧扣住我的皮肤,这样大的力道顿时让我觉得骨节生疼。 我的泪瞬间就落下来,抽噎着挣扎,“我不知道,你松开我。” “如意,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他的声音有些悲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顾南卿,你有什资格来问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凶我?” 他一震,我趁着他发愣的功夫,立马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 顾南卿说的对,我的皮肤的确娇嫩,被他这样一捏,立马肿起来一片。 “如意我......”他想要开口,却还是没有说完。 我跌坐在地上,捂住脸哭泣。 “顾南卿,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也明明知道,我这样蠢笨的人去了那样精英遍地的清北学堂必然会被人嘲笑......” 他沉默着,蹲在我身边,一言不发。 “你明明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我越想越觉得悲凉,“我是大魏尊贵的小郡主,在那里不是为了遭受那样侮辱的,而是......哪怕所有人都心疼我,不要我再去,可是我不愿意,只是因为你说过,你会来这里进学,我便愿意等,可是为什么......顾南卿,为什么,你让我等了十年,却要以这样的方式,瞒着我回来?” 后心一暖,他的手掌覆上来,在我后背轻轻摩挲,然后开口,“如意,地上凉,起来吧。” 这是什么话? 他一句话都不肯解释一下吗? 我躲开他的手,执拗起来,“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起?” “不起!”我摇头,恶狠狠的瞪着他。 然而顾南卿并没有容我这样使小性子,蹲在我身后胳膊一圈,竟然穿过我的腿窝,将我像个小孩子一般直接抬了起来。 我惊呼一声,后背紧紧的贴向他的胸口,手指抓住他有力的胳膊,声音颤抖,“你想做什么?你要是把我摔下去了,我爹爹和苏娘娘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顾南卿嗤笑着,一言不发却将我抬回了榻上,轻轻放下。 他伸手,先捏出帕子,蹲在我面前将我脸上的鼻涕呀,泪痕呀擦了个干净,又伸手将我散乱的头发别在耳朵后,接着拿出药膏来,把我红肿的手腕涂上药,这才坐在我身边,伸手揽住我的肩。 “如意,对不住。”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在这样清寒的月色里动听的很。 我没吭声。 “那年,我也的确是要去清北学堂的,可是就在进学的前一夜,我接到消息,荷帘她竟然在山上采药的时候,被北凉狗劫走了!” 他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我一时间心急,也没有给你留信,便匆匆赶回了云城,得到了柴将军的赏识,他便一直带着我在边疆,边打仗边寻找荷帘的踪迹……对不住,如意,这是我的错。” 荷帘我是知道的。 顾南卿的爹娘去的早,是他的小姨收养了他养大,而荷帘则是他亲表妹,温温柔柔的一个女孩子,对我也极其和善的。 “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这件事对你伤害那么大,可是等我找到荷帘,再回来听闻这一切,我才知道我没有资格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他的声音又低沉下去,揽着我肩的手微微用力,“不止是害你成为全大魏的笑柄,更因为我……” 他抚上自己的额角,声音苦涩。 “我不敢让你知道,你当年爱慕的少年,已经变成了这样狼狈的模样。” “我怕你看到我如今的样貌,会害怕,会厌恶,会反感,会离开我,所以,从那天,我便弃了原来的名字,化名柴意……” “虽然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可是我还是抱着期望,希望你知道的再晚一点,忘记那个给你带来太多伤害的顾南卿,重新爱上你面前的柴意。” 原是如此,原来如此。 “都是我不好,”他吸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你若是想和离,我可以……” “的确是你的错!”我打断他的话,冷声道,“你若是早早告知我,我何必执着到今天?”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姿态明显有些颓废。 我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一掐,痛的他一哆嗦,然而我并没有因为他痛苦就松了手,反而捏着他的肉转了好几圈才作罢。 “好了,我们现在两清了。”我耸了耸肩,“我们重新开始,我要看看你怎么让我重新爱上你。” 他一怔,好久才笑出声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愉快的气息,伸出手压着我往他怀里倒,“如意,如意,我竟如此爱你!” 我挣扎着,偏不随他的意。 话还没说清楚呢就动手动脚,凭什么? 哼! 然而被顾南卿这样揽着,我倒还觉得他胸口甚是舒服,也懒得挣扎,便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此刻,月色明朗,我抬眼,在顾南卿的眸子里看见我自己那俏丽的容颜。 我们相视一笑。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