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不想剃光头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安平二年,冬月十五。 京都皇城内,慈宁宫旁,芙蕖院中。 屋外雪花飞舞,寒风刺骨,屋里却满室幽香,温暖如春。 檀木拔步床的绣边帷帐内,锦绣缎被中,躺着一位脸颊消瘦、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的少女。 拔步床对面的红木软榻上,靠坐着一位身穿藕粉色夹棉袄裙、梳着双丫髻、瓜子脸丹凤眼、年约十三四岁的漂亮小宫女。 软榻前的小方几上,摆着个精致绝伦的红木雕花十六格攒盒,扇形白瓷格子里装着十六款各式蜜饯。 那瓜子脸小宫女不时探身在攒盒格子里挑挑拣拣,捡自己爱吃的,用红玉柄银签子挑起来,送进自己嘴里。 而屋里另一位跟她年纪相仿、身穿同款袄裙、脸蛋稍圆一些的宫女却显得十分忙碌。 一会儿给昏迷不醒的少女喂药,一会儿又给她擦脸擦手,一会儿用红玉柄银勺子仔仔细细地给少女喂水…… 总之,进进出出没个消停。 软榻上的小宫女看得心烦,冷笑着嘲讽道:“我说珠翠,你能不能别瞎忙乎了,等郡主醒来,马上就得被送去水月庵落发出家,皇后娘娘的懿旨都盖上凤印了,板上钉钉的事儿,你还表忠心给谁看?难不成你还要陪郡主去水月庵当尼姑?” 那位名叫珠翠的圆脸宫女闻言脸色沉了沉,却并不理会她,依旧自顾自地忙进忙出。 谁都没注意到,床上昏迷的少女眼皮动了动。 —— 其实,姜翎早就恢复意识了。 只是她感觉虚弱得很,身体全然无法动弹,脑子里又被塞进一堆不属于她的记忆,因此始终浑浑噩噩,难以挣脱。 那团记忆来自一位名叫姜玲的古代少女。 小姑娘十二年多的人生,可以用周老先生的一句话来概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或者换成时下流行的说法:愣是活生生把王炸加四个二外加四个A的天牌,打成手里还剩一张三的局面。 姜玲自幼在乡下长大,生母在她一岁时病故,身边只得一位月秀姑姑,靠替人浆洗衣物过活,两人相依为命,生活颇为凄苦。 两年前,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发诏书昭告天下,尊先帝赵皇后为太后,封已故先太子为仁亲王。 月秀姑姑这才对姜玲言明,已故先太子竟是姜玲生父,当今赵太后是她的嫡亲祖母。 二人于是变卖家产,上京寻亲。 这一路走走停停,吃了不少苦,好在终于安全抵达京都。 凭着姜玲生母留下的信物,以及姜玲那张酷似已故先太子的脸,认亲十分顺利,姜玲被封为遗玉郡主,被赵太后接入宫中,赐居慈宁宫旁的芙蕖院。 昭阳长公主是姜玲的嫡亲姑母。 沈贵妃是姜玲的嫡亲姨母。 赵太后更是爱屋及乌,把对已故太子的思念与疼惜都用到了姜玲身上。 故事到这里,本应该是个Happy end皆大欢喜的结局,总结一句“遗玉郡主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然后全书完。 然而,牌面再好,靠山再多,也架不住这小姑娘会作呀。 她自己不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烹饪,便不准旁人在她面前提及,谁要是犯了她的禁忌,分分钟甩脸色给人看,若犯的是宫女太监之流,更是直接命人掌嘴。 养她长大的月秀姑姑,因在人前唤了一声她的乳名,被她一怒之下罚去浣衣局。 拒绝赵太后给她安排的先生,也不肯进女学读书,认为自己身份尊贵,长得又好看,用不着去迎合别人,学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这小姑娘作天作地,很快便败光了人缘,就连昭阳长公主和沈贵妃这两位至亲,都不待见她了,只剩赵太后还坚定不移地充当着靠山的角色。 当然,以上都只算得上小作,这位遗玉郡主最后还来了一次大作,把自己作没了。 冬月初九那天,承恩公夫人六十大寿,遗玉郡主受邀前往。 在承恩公府赏梅时,还没满十三岁的遗玉郡主,看上了皇后的娘家侄子,人称文谦公子的周胤文,竟妄图拖着周胤文一起落水,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逼迫周胤文娶她为妻。 只是没想到周胤文即将落水之际,却被旁人所救。 一场闹剧后,落水的只有作精遗玉郡主一人而已。 遗玉郡主本就体弱,在冬月里泡了凉水,还吹了半天冷风,回宫后便就此一病不起,嗝屁着凉了。 姜翎觉得,也许是遗玉郡主这个封号不吉利的缘故。 遗玉,遗玉,念着念着就成抑郁了。 等姜翎睁开眼,看见拔步床上的雕花和帷帐角落里挂的银质镂空熏香球后,她也跟着抑郁了。 她这是,穿越了? 仿佛为了印证姜翎的猜测一般,那位圆脸宫女凑到床边,一脸惊喜,连珠炮似的问:“郡主,您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喝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翎:呵,我浑身上下、里里外外、从精神到肉体,哪里都不舒服! 什么郡主,她宁愿当个群主,也不想当这烂郡主! 她想回家! 想回到她还是姜家家主、还没有喝下亲弟弟送来的毒药那一刻。 如果能回到那一刻,她会愉快地把家主之位扔给狗弟弟姜羽,并告诉他:这活儿姐姐我早就不想干了,爱谁谁去! 如果能回到那一刻,她不会再吝啬表达自己的情感,她会很煽情的告诉姜羽:我对你严厉,是盼着你能成长为参天大树,支撑起整个姜家。 然而,哪有什么如果。 从她父母因飞机失事亡故、十六岁的她不得不带着七岁的弟弟与如狼似虎的亲族周旋时起,她的世界里就已经没有如果了。 她回不去了。 那一刻,她确实饮下了被她从小守护到大的亲弟弟姜羽端给她的毒酒。 在那个世界里,姜家家主姜翎,已经愉快地领了盒饭,说不准连骨灰都被撒进了大江大河中。 她能出现在这地方,便是最好的佐证。 想想这几天在昏沉中了解到的、关于这位作精遗玉郡主的破烂事儿,姜翎感觉自己的处境大概有些不妙。 她的视线越过身边喋喋不休的珠翠,看向依然坐在软榻上吃蜜饯的宫女环佩,那小姑娘偷吃主子的零嘴被抓个正着,不仅不憷,反而迎着姜翎的视线,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珠翠是太后给遗玉郡主的宫女,忠心自不必说,但环佩,却是皇后送来的人,难怪这般嚣张。 姜翎意识昏沉时可是听得明明白白的,等她醒来,皇后要送她去水月庵出家。 出家啊,要剃光头的,还要吃素。 大冬天的,剃光头多冷! 不能吃肉,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再说,就她现在这幅病恹恹的样子,去了庵堂后,营养跟不上,又能活多久? 姜翎甚至怀疑自己这小身板,不等抵达庵堂就得一命呜呼。 她不想落地成盒啊! 水月庵是绝对不能去的。 可她现在浑身无力,连手指头都动不了,要怎么逃? 而能救她于厄难的太后,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从遗玉郡主昏迷后便也跟着一病不起,至今尚未醒来。 这大靠山虽然硬,但委实不够坚挺。 二靠山昭阳长公主早就恼了遗玉郡主,这几天也没差人进宫探望,让人出宫向她求救也来不及了。 三靠山沈贵妃更是许久不曾宣遗玉郡主入钟粹宫了,仿佛看她一眼都是多余。 靠山们都被原主作没了,这可怎么办? 难不成真要剃光头做尼姑? 2、脸,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凝神思忖,很快便想到一个有些不要脸面的办法。 不过,管他呢,保命要紧。 脸面什么的,先抹下来放衣兜里,等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贴脸上就好了。 她拿定主意后,朝珠翠眨了眨眼,见她看过来便用口型示意:把环佩绑了。 一顿努嘴瞪眼后,珠翠才明白了姜翎的意思,虽然有些惊讶,但她还是听话地照办。 环佩正吃着蜜饯呢,猝不及防之下被珠翠摁到在地,用被子裹成长条,再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还在她嘴里塞了张手帕。 制住环佩后,姜翎才安下心来,在珠翠的服侍下喝了几口温水润了润喉,用嘶哑的声音安排道:“速速背我去慈宁宫。”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靠山既然不能动,那我就自己挪到靠山跟前去。 厚脸皮? 不不不,这是策略! 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时代,哪怕是昏迷不醒的太后,也依然具有强大的威慑力。 当然,姜翎也不白拿太后当工具人,她有一手还算不错的医术,等这次危机过去,她可以给太后瞧瞧病,报答一下她老人家。 珠翠听到姜翎的指令有些愕然,但还是二话不说地上前蹲身,把姜翎挪到自己背上。 姜玲这小姑娘,前头十年过得很辛苦,虽然入宫后养好了一些,但身形还是比同龄人瘦小。 再加上昏迷不醒了六天,每日只喝些汤汤水水,不曾进食,人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这重量,还不如两三岁的胖娃娃沉。 珠翠背着轻得发飘的郡主,只觉得鼻子发酸,又见她软绵绵的不停往下滑,只得找来床单将她绑在自己背上,然后腾出双手,用紫貂绒斗篷将她和郡主仔仔细细地裹好,不留一丝缝隙,这才在环佩的呜呜声中出了门。 这芙蕖院中,尽是各宫各院塞进来的牛鬼蛇神,一个都靠不住。 唯一值得信任的月秀姑姑,又被郡主罚去了浣衣局。 珠翠找不到可靠的帮手,索性背着姜翎独自前往慈宁宫。 尽管慈宁宫与芙蕖院只有一墙之隔,但珠翠还是走了近一刻钟。 外面下了初雪,路滑,不太好走,她生怕磕着绊着,她自己皮糙肉厚的倒是不打紧,就怕伤到本就奄奄一息的郡主。 好在天冷,各宫各处的宫人们等闲不会出门,她这一路倒是没撞见什么人。 到了慈宁宫,接到通传的慈宁宫大宫女春兰早早带人迎上来,嗔怪道:“我的小祖宗唉,这寒天冻地的,你怎么把郡主背出来了?若郡主有个什么闪失,太后娘娘醒来,不得剥了你的皮!” 珠翠幼时是跟着春兰学的规矩,见了她便如同见了亲娘一般,种种委屈涌上心头,眼眶一红,瘪着嘴道:“春兰姐姐,我这也是没办法了,环佩说,皇后娘娘要把郡主送去水月庵做姑子!” 春兰是慈宁宫的大宫女,品级比珠翠高,穿着水红色夹棉袄裙,头上挽着单螺髻,髻边插着一朵小米珠头花,看起来利落又干练。 听到珠翠的话,春兰皱了皱眉,低声道:“还有这事?先进屋再说吧。” 她带来的两位身穿月白色夹棉袄裙的二等宫女,一左一右地扶着珠翠,近乎半抬着她,快步朝慈宁宫西偏殿走去。 慈宁宫正殿过于奢华大气,空间又高又宽阔,并不适宜居住,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状态,只有年节时下接待命妇或是举办宫宴时,才会派上用场。 另有东偏殿和西偏殿两处宫殿,皆是五正四耳的结构,五间正房,四间耳房,背后还有一排后罩房,结构整齐对称。 太后的寝殿便位于东偏殿内,而西偏殿却是为遗玉郡主留宿而备下的,里头暖壁床榻一应俱全,十分便利。 春兰吩咐珠翠把人往西偏殿送。 姜翎提起一口气来,断断续续地道:“春兰姐姐,我……要住皇祖母的寝殿里。” 春兰愣了愣。 这位遗玉郡主自打进宫以来,大概急于想适应自己突如其来的高贵身份,对宫人们总是颐指气使,哪怕是太后宫中的四大宫女,在她面前也照样是卑微的奴仆。 今儿这一声“姐姐”,让春兰心情十分复杂。 “郡主,太后娘娘病着,每日都有太医进进出出问诊,皇上也会时常前来探望,您住那屋里,不合适。”春兰温言相劝。 姜翎叹了口气,气若游丝地道:“除了皇祖母屋里,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里可以避开皇后娘娘的人,不如春兰姐姐教我?” 春兰神情一怔,想起太后娘娘对这位郡主毫无原则、没有底线的宠爱。 倘若等太后娘娘醒来,郡主却被送去尼姑庵绞了头发,当了姑子,怕不得又气得背过去? 得,不合适就不合适吧。 反正这位郡主通身上下不合适的地方多了去,也不差这一桩。 她点了点头:“那就去东偏殿吧,太后娘娘的寝殿外间也有床榻,不过是奴婢们值夜时的歇处,奴婢这便命人换上新的被褥枕头,还请郡主莫要嫌弃。” 姜翎很费力地道:“我不住外间,皇祖母屋里有张软榻,我住那儿就成。春兰姐姐放心,我保证不会吵到皇祖母。另外,还请春兰姐姐让人盯着点儿,我怕皇后娘娘铁了心要送我去水月庵,到时候,少不得要去皇祖母的床榻上躲一躲了。” 她仓促之下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也就只有太后的床榻了。 她就不信,谁那么胆大包天,敢去太后的床上逮人。 春兰一脸震惊,眼里就两个字儿:荒谬! 躲到太后娘娘床榻上去! 这也太不成体统了,若传出去,太后娘娘的威仪何在? 春兰想说不行,但又怕这位不省心的郡主真被送去水月庵,纠结再三后,只得默认下来,让珠翠把姜翎背进东偏殿太后娘娘的寝殿里。 珠翠轻手轻脚地把人从背上解开,平放于软榻上。 一番折腾下来,姜翎又晕过去了,春兰赶紧让人拿了参片塞她嘴里,吊着她的气。 又托秋菊去把暂住在东偏殿耳房里的秦太医和钟太医请来替姜翎号脉。 轮番把脉后,两位太医得出了一致结论:郡主的风寒倒是无碍了,但体虚得紧,暂时不能药补,只能食疗,先前治疗风寒的汤药可以不用再服了,清淡饮食几天,待身体好转一些后,再开些食疗方子试试。 两位太医离开后没过多久,姜翎便再次醒来,春兰让人取来小厨房灶上给太后娘娘温着的小米南瓜粥,让珠翠喂着吃了一些。 一碗热粥下肚后,姜翎终于缓过气儿来,觉得自己一时半会死不了了。 她试着动了动,眼下倒是能做转头和握拳这样的小动作了,只是很吃力。 姜翎冒着冷汗,费力地转头朝拔步床上看去,那里躺着她的病友、她的大靠山、她的嫡亲祖母——赵太后。 太后的待遇可比姜翎好多了,就算昏迷不醒,宫人们也依然服侍得十分精心,夏荷和冬梅两位大宫女,正跪在床前脚踏上,用太医教的手法为太后舒活血脉。 姜翎远远看了一眼太后的侧脸。 六十岁出头的年纪,在这个年代已算高寿了,相对于其他同龄人来说,太后保养得还不错,脸上皱纹不多,皮肤白净细腻,但隐隐透着几分青黑。 这颜色…… 姜翎眯了眯眼,又费力地把头转回原位,凝神反观了一下自身。 这副身体的状态十分很糟糕。 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发育迟缓,快满十三岁的小姑娘,身高体重却严重不达标,最多只有正常孩子八九岁的水准,而且体内经脉堵塞严重,根本达不到习武标准。 好在这身体尚且年幼,还未定型,还有改善的余地。 待她稍好一些,能起身了,便可以先熬制一些药丸,强筋健骨。 另外再以药浴一点点疏通经脉,待沉疴尽去后,她便能再次修炼姜家祖传的武功心法了。 在这个没有热武器的时代,强大的个人武力值是最有效的自保手段。 至于大靠山太后娘娘的凤体,至少得等她能自由行动后,才能诊治。 现在,还是暂时先顾着自己吧。 3、都是懿旨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大病未愈,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但没睡多久,就被珠翠摇醒。 “郡主,坤宁宫的金嬷嬷正带着人朝慈宁宫来了,您要不要回避一下?” 珠翠压低声音问,她其实更想问:您要不要现在就躲太后娘娘的床榻上去。 姜翎的精神比先前好了许多,小声应道:“不用,这是皇祖母的寝殿,金嬷嬷不敢造次,春兰姐姐便能打发了她,你让我再睡一会儿,等皇后娘娘亲至时,再叫醒我。” 珠翠便给姜翎掖了下被角,待她沉沉睡去后,这才溜出寝殿,躲到正屋门帘后,偷看外面的动静。 金嬷嬷是坤宁宫的女官,穿着黛绿色夹棉长袖褙子,裹着绛紫色斗篷,斑白的头发在头顶上挽了个单螺髻,发髻上插着碧玉钗,身体壮硕,目光凌厉,走路带风,气势很足。 她身后跟着八个身穿水绿色夹棉袄裙、身材粗壮的三等宫女,另有八个身穿鸦青色圆领夹棉长衣、腰间束着藏青色腰带、长得虎背熊腰的三等太监。 一行人排得整整齐齐,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慈宁宫,一路朝东偏殿走来。 珠翠看着金嬷嬷一行人,吓得腿都软了,心怦怦乱跳,只能用手抓住门框,把自己稳在门边。 她想得很明白:主辱臣死,如果这伙人真要硬闯进来,她便跟他们拼了!想带走郡主,除非踏过她的尸体! 但金嬷嬷一伙儿人在离东偏殿门廊的台阶还有十步远的地方,被慈宁宫的宫女太监们拦住了。 金嬷嬷站在廊前,手中托着明黄色的懿旨,一脸傲然地道:“春兰姑娘,老奴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护送遗玉郡主前往水月庵落发修行,还请春兰姑娘行个方便,莫要阻拦。” 春兰面有难色,朝身后的东偏殿看了一眼,为难道:“金嬷嬷秉公办事,我本不该阻拦,但今儿太后娘娘宣遗玉郡主陪伴,您也知道,太后娘娘凤体欠安,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可不敢惹她老人家不快,金嬷嬷,您说呢?” 门帘后的珠翠倒抽了一口凉气:春兰姐姐胆子太大了,太后娘娘一直就没有醒过,郡主昏迷了多久,娘娘便昏迷了多久,哪有宣过郡主? 金嬷嬷冷笑:“春兰姑娘,矫旨可是死罪!太后娘娘自冬月初九昏迷后,便一直不曾醒来,这些都在太医院的医案上记着呢,太后她老人家难道是在你梦里宣了遗玉郡主?” 春兰一脸惊讶的样子:“金嬷嬷您连这都猜到了?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于昏睡中依然连连呼唤郡主的乳名,这事慈宁宫伺候太后娘娘的宫人和太医院的诸位太医,都可以作证。” 春兰确实没有说谎,太后缠绵病榻时,的确时时呼唤着姜玲的乳名。 这也是春兰不惜得罪金嬷嬷也要帮姜翎的原因。 金嬷嬷被这种荒谬的说法气得狠吸了一口气,愤然道:“滑天下之大稽,竟有人把梦话当懿旨,可笑,春兰姑娘,你还是让开些,免得动起手来,伤了和气。” 春兰侧身让开,幽幽地道:“既然金嬷嬷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要让开的,至于太后娘娘说的是不是梦话,还望金嬷嬷待太后娘娘醒来后,替奴婢分说一二,奴婢是真把太后娘娘的金口玉言当懿旨的,只是奴婢人微言轻……” 金嬷嬷一行人都走上台阶了,听到春兰这番话,又迟疑了,她暗忖道: 倘若太后就此一睡不醒,那倒还好说。 但如果太后醒过来,郡主却被送去水月庵做了姑子,可以想象太后会何等雷霆震怒。 如果没有春兰这番话,太后的怒火也许会直接冲着皇后发作,毕竟她只是个跑腿的,又做不了主。 但春兰既然已经搬出了懿旨的借口,自己却还是把郡主抓走了的话…… 至于是不是真有这懿旨,还不是太后一句话的事情,她可不敢赌太后这一次会不会醒不过来。 还是回去向皇后娘娘讨个主意吧。 金嬷嬷输人不输阵,明明打了退堂鼓,话风却依旧凌厉:“既如此,就请郡主好好照顾太后娘娘,毕竟是她将太后娘娘气病的,权当赎罪吧。” 她说罢转身,朝身后一票打手道了句“咱们走”,便噔噔地下了台阶,领着一众宫女太监,风风火火地走了。 春兰注视着金嬷嬷一行人离开的背影,面有忧色:再来的,恐怕就是皇后娘娘了,金嬷嬷好打发,但皇后娘娘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罢了,我也只能帮郡主到这儿了,总不能为了郡主搭上自己的性命吧。 春兰暗暗叹了口气,一转身却迎上了珠翠崇拜的目光,“春兰姐姐,你好厉害,三言两语就劝退了金嬷嬷,我替郡主谢谢你。” 春兰苦笑,“这谢谢说得太早了,但愿郡主有应对皇后娘娘的办法,否则……” 珠翠脸上的激动顿时退去,颓然道:“皇后娘娘平时日看着对郡主挺好的,也没见她刁难过郡主,谁想到一出手就这么狠,简直不留活路……” 春兰当然知道皇后为什么出手这么狠,那文谦公子乃是皇后嫡亲的侄儿,才名在外,是皇后娘家后续的希望,郡主把主意动到文谦公子头上,皇后不狠狠发落她那才叫怪呢。 知道归知道,但这些话不能往外说呀,春兰只能把脸一板,四下里看了看,然后狠狠地瞪了珠翠一眼,呵斥道:“以前怎么教你的,谨言慎行,你都忘了是不是?宫里主子们的事,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能随便评论的?你管好你这张嘴,别给郡主惹祸!” “春兰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就是着急害怕。”珠翠麻溜地认错。 春兰拉着她进屋,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道:“如果皇后娘娘过来,你切莫冲动,我看郡主已经有了主意,你别自作主张坏了她的事。” 珠翠点头,表示受教。 —— 皇后来得比春兰预想的晚,这时距离金嬷嬷离开慈宁宫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 姜翎美美地睡了一觉,被饿醒后又吃了一碗百合粥,刚准备倒头继续睡,珠翠就来禀告:皇后娘娘带着人朝慈宁宫来了。 将养了小半天后,姜翎感觉自己已经好了许多,手脚能动,只是还无法起身,只得让珠翠跟夏荷秋菊等人,合力把她搬到太后床榻上。 姜翎裹着被子,像尺蠖一样,一拱一拱的,从太后脚边朝床榻靠墙那一侧缓缓挪动。 就这一米远的距离,硬被她整出来十万八千里的感觉,累得满头大汗。 宫女们待姜翎躺好后,便一起离开寝殿,前往正屋恭迎皇后。 一转眼,寝殿里就只有姜翎和昏迷不醒的太后两个人了。 …… 没过多久,中间的正屋里传来宫人们的齐声高呼:“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迟迟没有说“平身”,外面安静得可怕。 姜翎可以想象得出,东偏殿的主屋里,此时定是乌泱泱地跪满了人。 皇后显然是要拿捏慈宁宫的人,只有让这些宫人们怕了,才不会生出事端来,阻挠她办事。 4、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后,皇后那如同霜雪般冰凉的声音才不紧不慢地响起。 “虽然太后娘娘是被郡主气坏了身子,但你等也有照顾不周之过,理当受罚。不过,太后娘娘尚在病中,需要人手照顾,便暂且记下你等罪责,待太后娘娘康复后,再行赏罚。” “只是,导致太后娘娘重病的罪魁祸首却必须重罚,你等都是太后娘娘跟前得用之人,切莫替有罪之人张目,免得罪加一等!” 姜翎咋舌:瞧瞧人家多会说话。 明明是来慈宁宫砸场子找麻烦的,倒被她说成了替太后伸张正义,仿佛谁跟她作对,便等于背叛了太后似的! 姜玲的人缘不好,本来就没几个人会帮她说话,如今有皇后这座大山,用大义忠诚的名义压着,就更没人替她出头了。 皇后话音一落,慈宁宫众人便纷纷表态:“奴婢不敢!” “不敢就好,都跪着好好反省一下吧,也算小惩大诫,可有人不服?”皇后凉飕飕地问。 呵呵,就算有人不服,也不敢说出来呀。 众人齐道:“奴婢不敢!” 接着,密集的脚步声响起,朝太后的寝殿而来,听这动静,皇后带的人可不少。 姜翎转头朝门口看去:雍容华贵、不怒自威的皇后,带着金嬷嬷和十几位宫女太监,威风凛凛地鱼贯而入,霎时就把还算宽敞的寝殿占去了一小半。 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很是乖觉,进屋后便自行站成两排,把C位完完整整地留给了他们的皇后娘娘。 更有懂事的太监,把原本靠壁放置的软榻生生往前搬了两米,让皇后可以不用挪步便入座。 然而此举拍到了马腿上,皇后难得有机会这般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俯视太后,若坐在软榻上,哪还有气势可言? 她直接无视了宫人的殷勤,只冷眼睨视躺着的姜翎祖孙二人,久久不曾开口。 寝殿之内,顿时充斥着一股难言的威仪与肃杀。 若躺在床榻上的是姜玲本人,这会儿只怕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但姜翎以前曾是姜家家主,族里的叔叔伯伯堂祖父堂曾祖父什么的,没少用这种气势压迫年少的她,只要她怕了,就输了。 姜翎可从没在气势上输过。 她不仅对皇后释放的强大气场毫无感觉,甚至还有闲情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后宫之主。 周皇后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膝下有一子一女,但保养得很好,看起来还像个饱满紧实的少女:鹅蛋脸,皮肤白净光滑,宛如上好白瓷般光彩氤氲,柳眉微微上挑,不怒自威,眼神凌厉,目光如刀。 她身穿彰显皇后身份的正红色金丝绣凤长披风,梳着雍容华贵的牡丹头,头顶上戴着九尾凤钗,单单这身行头,就可以给她附加威仪+50%的状态了。 再加上长期身居高位颐养出来的气质,还有老天爷给的好相貌,组合起来,妥妥的威仪+100%,这气势强得都快形成光环了。 而姜翎的目光却像一台扫描仪,而且还是一台不怎么正经的扫描仪,扫了表面还想顺带扫一扫内里…… 当威仪+100%遇上猥琐+100%,两种截然不同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出滋滋乱响的火花。 “放肆!”皇后没绷住,率先开口呵斥了一句,她怕自己再不开口,那道目光就要钻进她的锦绣华服里面去了。 姜翎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道:“皇后娘娘请恕罪,臣大病未愈,无法起身行礼。” “无妨,水月庵是个静养的好地方,待你去了那里,多的是时间将养身体。劝你识趣,自己过来,否则本宫只能让人把你请过来了。” 皇后把“请”字说得极重,表明了她的态度:即使中间隔着太后,她今天也要把人带走! 姜翎笑嘻嘻地道:“那就劳烦皇后娘娘让人来请臣吧。” 皇后咬了咬后槽牙,冷哼一声,将手一挥,随她而来的八位健壮宫女便向床榻逼来。 眼看前头那两位宫女就要踩到床前的踏脚了,姜翎突然惊呼起来:“皇祖母,救命啊!皇祖母,救命啊!……” 她像一台通了电的复读机,不停地重复这一句。 有道是浑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谁能想到平日里装腔作势的遗玉郡主,竟会像市斤疯妇般,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 皇后被她吵得脑仁儿疼,闭了闭眼,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堵上嘴,带走,真是没教养!” 她话音一落,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就连那烦人的求救声都消停了,皇后目光往下一滑,赫然对上一双苍老却凌厉的眸子。 皇后娘娘的威仪+100%,在对上那双眸子后,霎时就变成了怂+100%。 “母……母后……您醒了?” 姜翎暗戳戳的笑:瞅瞅这可怜的娃儿,都吓结巴了,怎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太后没理皇后,而是喊了一声:“春兰!” 跪在外间春兰闻声而至,不用太后吩咐便噙着泪上前,扶太后坐起来,在她背后垫上软枕,又把锦被给她盖至腋下,然后跪在床前踏脚上,默默不语。 太后坐好后,先伸手重重地戳了一下姜翎的额头,看她龇牙咧嘴,这才敛了眼角的笑意,转头看向战战兢兢的皇后。 “我们囡囡的规矩确实学得不好,她还没出生,父亲和嫡母便为奸人所害,生母也因此落下病根,没等她长大成人便早早去了,她生于厄难,养于困顿,自幼失怙,自是比不上德雅这样从小娇养的皇室贵女,若有冒犯之处,还望皇后海涵。” 太后一句“为奸人所害”,吓得皇后冷汗都下来了,她双手藏在宽袍大袖之中,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才能稳住自己不会“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十三年前,渡口惨案发生,先太子一家被屠杀殆尽。 当时还是皇后的赵太后虽然伤心欲绝,但并无旁的举动,也没说报仇的话,世人皆以为她认命了。 谁料几年后,赵皇后突然发难。 就在先太子忌日那一天,当今皇上的外祖被抄了家,十岁以上男丁问斩,十岁以下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就连盛宠不衰的钟粹宫贵妃娘娘,当今皇上的生母,也落了个三尺白绫了却余生的下场。 那一日,刚被立为太子的当今皇上,被委派了监斩官的差使,而周皇后身为太子妃,也是陪客之一,他们夫妻二人,亲眼目睹了外祖家的舅舅和表兄们,是如何人头落地的。 从那以后,她就对赵太后有了心理阴影,看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地的鲜血和人头。 5、种桃林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周皇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故作镇定地强笑道:“母后言重了,囡囡年纪虽小却有宿慧,儿臣宠她还来不及呢,怎会怪她。” 太后没有应声,只是冷着脸徐徐环视了一周,把那些牛高马大的太监宫女们,看得一阵胆战心惊,片刻间便噗通噗通地跪了一地,就连见过不少世面的金嬷嬷也架不住太后的眼神,跟着跪倒在地。 眼见皇后都快站不稳了,太后才温吞吞地道:“皇后倒是会挑人,你这坤宁宫的宫人,个顶个的壮,正好,哀家打算把囡囡挪到慈宁宫来将养一段时日,这老人家住的地方,暮气沉沉,少了几分亮色,哀家便想在慈宁宫种一片桃林,待来年春暖花开,我们囡囡也好邀约小姐妹来赏花。皇后带来的人看着就是能干的,留下来替哀家种桃树再合适不过了,是不是?” 姜翎把脸埋进被子里偷笑。 太后还真是有意思,这大冬天的,土都冻上了,硬得跟铁块儿似的,还种桃树…… 皇后能怎么办,皇后也很绝望啊。 想到当年那一地的人头,她敢说不吗? “是,母后能差遣他们,是他们的福气。”皇后干笑着对太后说,然后侧过头对跪着的宫人们轻斥道:“还不赶紧谢恩?” 他们的主子都认怂了,还能怎么办?众宫人忙颤颤微微地谢恩:“奴婢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看了一眼皇后的脸色,似笑非笑地道:“都退下吧,出去让秋菊给你们安排活儿,等什么时候种出桃林了,再回坤宁宫。” 待宫人们告退出去后,皇后终于鼓起勇气,挺直了腰背,一脸肃穆地道:“母后容禀,儿臣本不该拿这些事搅扰母后养病,然囡囡这次做得太过了些,在儿臣母亲的寿辰上闹出那样不体面的事情来,有辱皇家颜面,若儿臣不罚囡囡,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太后凉凉一笑:“不就是失足落水吗,虽然是不怎么体面,但也不至于上升到有辱皇家颜面的地步,皇后打算怎么罚?” 皇后那句“送往水月庵修行”在嘴边打了几个转转,却始终不敢说出来,嗫嚅片刻后,只得改了说辞:“儿臣想着,轻罚重罚,还得看胤文的意思,若是他愿意娶郡主为妻,那这件事不过是小儿女的玩闹罢了,不值一提,禁足一个月也就可以了,倘若……” “那就禁足吧,至于娶不娶嫁不嫁的,以后再说,囡囡还小呢,说这些为时过早。” 皇后嫌弃姜玲,觉得她品行不端、不学无术,配不上自家侄子。 巧了,太后也嫌弃承恩公府呢。 一个靠嫁女得来的公爵而已,每代降一级,到了周胤文袭爵时就成承恩伯了。 一个伯爵也想配她金尊玉贵的囡囡,想得美哦! 且不说他二人之间尚且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两人一起落水,有了逼不得已的肌肤之亲,也断没有必须委身下嫁否则便要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的说法。 普通人家的姑娘尚且如此,更别提皇家姑娘了。 不然那么多和离的女子,还能有活路? 太后轻描淡写一句话便给这件事情做了个了结,然后对皇后道:“皇后主理后宫事务繁忙,哀家便不留你了,你自去忙吧。” 皇后来慈宁宫的时候就没想过太后会醒来,因此根本没有相对应的计划,闻言再不甘心,也只得应道:“是,儿臣告退。” 她说完,深深地看了姜翎一眼,退着离开了太后寝殿。 随后,外间响起一片“奴婢恭送皇后娘娘”的唱喏声。 皇后一走,跪在脚踏上的春兰便面色焦虑地小声问:“太后娘娘,可要宣钟太医和秦太医来……” 她话还没说完便惊得站了起来:太后脸色煞白,双目紧闭,头歪着向她这边倒了过来。 “娘娘,娘娘!”春兰忙扶着太后,语带哭腔,一叠声地呼唤着。 这呼喊声听起来太惨了,活像太后已经薨了似的。 躺在床榻内侧的姜翎只得轻声劝慰:“春兰姐姐莫急,皇祖母只是消耗过度,你把参片拿来给她含着,再喂些糖水和加糖的牛奶什么的,就能缓过来。” 说起来,太后这样子她得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姜翎此前趁寝殿里没人时,偷偷用指关节摁了一下太后的百会穴,这种手法中医里常用来唤醒昏迷的病人,对身体没有妨碍,但也没什么好处。 太后醒来后,如果好生躺着修养,自是没有大碍,但偏偏因姜翎的缘故,跟皇后对峙了一场,耗费太多精神和体力,这才无以为继,再次晕倒。 简而言之:低血糖了。 要缓解低血糖的症状,喝糖水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奈何姜翎人微言轻,太后眼下这般情形又是受她连累,导致原本就不待见她的春兰等人,如今更不待见她了。 春兰泪眼婆娑,根本听不进姜翎的任何建议,面色不虞地道:“奴婢这便命人将郡主送到西偏殿里禁足。” 正好这时外间众人送走皇后娘娘后也进了寝殿,春兰一边服侍昏迷的太后躺下,一边条理清晰地安排人手:“夏荷,你去请太医过来,秋菊,珠翠,你俩搭把手,把郡主挪到西偏殿安置,冬梅,你去灶上把娘娘的汤药拿来。” 姜翎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有两位太医在,太后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虽说肯定治不好,但也死不了。 笃定太医治不好,是因为太后明明中毒了,两位太医却一无所觉,不是被收买了,就是他二人没有诊出中毒脉象。 连脉都没诊明白,何谈治疗? 死不了是因为,太后中的是一种慢性毒,目前毒性入体不深,还未到要人性命的程度。 先前观察到太后的气色时,姜翎便怀疑是不是中毒了,等摸了太后的脉象后,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可惜她现在内力全无,仅凭把脉一时也摸不准太后中的到底是什么毒,要怎样解。 只能等她自身状况稍微好一些后,再来这边排查毒源,研究治疗方案。 姜翎很自觉地把自己挪到太后脚边,让秋菊和珠翠搭手将她抱到西偏殿去。 西偏殿的布局跟东偏殿差不多,只是帷帐屏风被褥枕头什么的,都是比较艳丽的颜色,不像太后寝殿里那般暗沉。 姜翎被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上,顿时昏昏欲睡,她在睡过去之前叫住珠翠:“拿我的对牌,去浣衣局把月秀接回来……” 说完便直接睡了过去。 珠翠应了声“是”,神情复杂地上前替姜翎掩好被角,又去旁东偏殿托春兰安排人手暂为照管郡主一二,然后匆匆回到芙蕖院,用她荷包里的钥匙打开一个木匣子,取出里面的对牌后又给仔细锁上,这才趁着天还没黑,急匆匆前往浣衣局。 这个时节的浣衣局,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用刺骨冰凉的冷水洗几千人的衣物,只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6、让我编一下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珠翠匆匆赶到浣衣局,与管事太监办好交接手续后,跟在管事太监身后前往后院接人。 这时的月秀,正双腿劈开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一个硕大的木盆,神情麻木地重复着搓洗衣物的动作。 明明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妇人一般,斑白的长发毛毛糙糙,肤色枯黄,满脸细纹,眼神浑浊又茫然,嘴唇干涸得如同旱了半年的田地,一双手更是红肿不堪,满手都是裂开后又干涸的暗红色裂口…… 珠翠看见这样的月秀,眼泪顿时止不住往外涌。 “月秀姑姑,郡主命奴婢来接您了。” 月秀手上顿了顿,仿佛没听见一般,又继续搓洗着。 管事太监呵斥道:“干啥干啥,不想走是吧?皮又痒了是吧?”他骂骂咧咧的,抬脚就要踹。 这宫中之人是最会看风向的,郡主是有太后做靠山没错,可是太后娘娘病病殃殃的,早就不管事儿了,这后宫中,管事儿的人是皇后娘娘。 偏偏郡主行事无度,就连她的亲姑姑亲姨母都看不过眼,皇后娘娘更是对她素来不喜。 再加上这位郡主早就败光了人缘,她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被人善待? 月秀自从喊错名字被姜玲罚进浣衣局,便饱受折磨,做着最重的活儿,吃着最不堪的饭食,三不五时地挨一顿打,还得忍受宫人们的辱骂奚落…… 当年她在乡下独立养活姜玲时,也没觉得这般难熬过。 如果不是怕自己轻生会给郡主惹来麻烦,她早就不想活了。 听到管事太监的呼喝,月秀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惊恐地转头看过来。 珠翠忙上前一步把那管事太监挤开,让他一脚踹空,又看着月秀哽咽着再说了一遍:“月秀姑姑,郡主命奴婢来接您了。” 月秀手里的衣裳“啪嗒”一声掉进大木盆里,眼里渐渐有了光彩,干涸的嘴唇嗫嚅着,半晌后才喃喃道:“郡……郡主……她原谅我了?” 珠翠闻言心中一酸,颔首道:“嗯,郡主原谅您了,您快跟我回慈宁宫吧,郡主病了,正是需用人的时候。” 月秀确定自己被原谅了,不由露出笑容来,嘴唇裂开冒出好几颗血珠,但又听说郡主病了,她的笑容瞬间转为错愕和焦急:“囡囡病了?怎么会病了?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太医?” 随后醒悟到自己又唤了郡主乳名,不由抬手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哎哟我这嘴,怎么总是改不了!” 珠翠忙一把拉住还要再抽自己的月秀,竟不知该如何劝解她。 月秀被罚进浣衣局,便是因这称呼的缘故。 姜玲入宫后,见了不少大人物大场面,心气儿就高了,生怕旁人误会月秀是她养母,因此禁止月秀再唤她乳名。 然而月秀唤了十几年的名字,一时半会儿哪里改得过来,总是时不时地叫错。 姜玲索性就把人发配得远远的,扔到浣衣局来,眼不见为净,完全没考虑过月秀在浣衣局过的是什么日子。 实在是自私又凉薄。 珠翠心里不好受,只得握着月秀冻僵的手,轻言细语道:“月秀姑姑,郡主那儿离不了人,您赶紧跟我回去吧。” 月秀连连点头:“对对,郡主病着,需要人照顾,咱们回去,赶紧的。” 两人急匆匆回到慈宁宫,珠翠心疼月秀,从春兰那儿求来冻疮膏给她抹上。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两人便轮流去小厨房里找了些剩菜剩饭,凑合着对付了一顿。 姜翎到慈宁宫后,芙蕖院的宫人没一个跟过来的,不知是不敢来还是不愿来。 这边便只有珠翠和月秀两个人服侍,两人索性就不兴轮值那一套了,珠翠夜里就睡姜翎对面的软榻上,月秀睡外间,方便姜翎夜里有什么需要也好随传随到。 姜翎这一晚睡得倒是很安稳,只在夜里十点多的时候起床吃了一碗鸡丝粥,而后便一夜无梦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醒来,姜翎觉得自己好多了,甚至能在珠翠和月秀的搀扶下,下床走动了。 她不由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待她好生将养几天,再以药浴疏通经脉,将身子调理到最佳状态后,就可以开始修炼姜家的武学秘籍了。 上辈子的时候,她是十四岁才开始修炼的,那时贪玩,吃不得苦,就算有父母弹压着,她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奈何老天赏饭吃,姜翎天资不凡,悟性极佳,就算她修炼再怎么不刻苦,实力也远超同龄人,就连族中诸多长辈也多不如她。 这也是她能在碧玉年华坐稳姜家家主的凭仗之一。 这辈子,她起步更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肯定比上辈子能吃苦,这一世的成就必然不凡,未来可期。 姜翎裹着厚厚的紫貂绒斗篷,站在寝殿窗户前,对着院里被一夜积雪压弯的树枝,心情敞亮地弯起唇角,举起双手,极为不雅地伸了个懒腰。 真是,爽啊! 随侍在旁的月秀见姜翎的斗篷随着她的动作被掀开,露出底下雪白又单薄的中衣,忙冲上前来一把摁住,急道:“囡囡当心,别着凉了。” 说完她就僵住了:怎么办怎么办,又喊错了! 姜翎乖乖放下胳膊,自觉地拢了拢斗篷,她现在身体弱着呢,万一真受凉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一转头就看见月秀像被冻僵了一样,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还维持着先前的动作。 姜翎抬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月秀才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接着便砰砰地磕起头来:“郡主,奴婢错了,求郡主宽恕,容奴婢留下来伺候郡主……” 姜翎忙示意珠翠:“愣着干什么,赶紧把月秀姑姑扶起来。” 这一声“月秀姑姑”一出口,磕头的月秀也不磕头了,准备去扶人的珠翠也不扶人了,两双眼睛直愣愣地朝姜翎望过来。 姜翎被她们望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随后忽然醒悟:姜玲入宫后,对月秀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的,这下糟了,人设崩了啊! 人设崩了要怎么补救? 等等,让我编一下,好好编一下,争取一劳永逸地解决日后时不时就会崩一下人设这个问题。 姜翎挪了两步,坐到软榻上,清了清喉咙道:“月秀姑姑,你还记不记得,我一岁的时候……” 7、黄鼠狼给鸡拜年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那时母亲刚去世,姑姑你在外面请了一位道长回来给母亲做法事,你还记得吗?” 姜翎一副认真回忆从前的样子。 月秀记起这件事来,一脸疑惑地问:“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郡主您那时年幼,怎么会记得这些事情?” 姜翎讪笑:我记得个蛋哦,还不是小时候听你说的。 这些事对姜玲来说,乃是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但对于姜翎来说,却约莫等于一场她昨天才看完的电影,个中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看,你也觉得很奇怪吧,更奇怪的还在后头呢。”姜翎笑了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那位道长当时摸了一下我的头顶,我本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但自打我落水以后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我竟像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月秀:…… 珠翠:…… 姜翎: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对我新编的故事有什么不满吗?不是说好要做我最好骗的忠仆二人组吗? 忠仆二人组面面相觑,显然是不怎么信的,只觉得郡主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甚至内心还有些惶恐,毕竟目前唯一大靠山太后娘娘还昏迷不醒呢,若郡主再搞出事情来,谁救得了? 月秀迟疑了一下,冒着被送回浣衣局的风险,建言道:“郡主,您身子骨还虚弱着呢,莫要想得太多,以免伤神。” 看来,这年头傻子真是不多了,骗子生活很艰难呀。 姜翎决定下一剂猛药:“月秀姑姑,你从前一直唤我‘囡囡’唤了十多年,就不用改称呼了,以后还叫我‘囡囡’吧。” 要知道遗玉郡主可是十分忌讳月秀唤她乳名的,为此还把人罚去了浣衣局,如今竟主动做出让步。 莫非,郡主真的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了? 忠仆二人组再度面面相觑,月秀鼓起勇气,尝试着唤了一声“囡囡”,姜翎嘴角一弯,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哎”。 月秀的眼眶霎时就红了,背过身去悄悄抹起泪来。 姜翎见不得这种场面,忙岔开道:“呐,看吧,我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们且放宽心,好生伺候着,我心里有数呢。” 珠翠有些看不明白郡主这是怎么了,不过总归是好事,她愉快地点了点头。 月秀则是觉得惊喜来得太突然,怔愣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房间里气氛一时有些奇怪,这时外间传来禀事声:“郡主,德雅公主殿下来探望您,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 德雅公主,皇后娘娘的嫡女,姜玲小姑娘唯一的“好闺蜜”。 在遗玉郡主姜玲的记忆中,德雅公主待她是极好的,是这宫里除了赵太后之外,待她最好的人了。 她从不会嫌弃姜玲粗鄙,还夸她有个性,不落俗套。 而姜玲之所以会看上文谦公子周胤文,也是德雅公主的功劳,多亏她时常不遗余力地在姜玲面前夸自家表哥,又跟姜玲讲一些嫁得不好受婆家磋磨的贵女的事情。 姜玲本就生长于市井之中,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她也听过不少,不由对德雅公主所言深以为然。 也正因为如此,还未满十三岁的小姑娘姜玲,才会在承恩公夫人的寿宴上,做出那样不体面的事情来。 姜玲年幼,识人不明,但姜翎内里却是真正的成年人,这种并不高明的捧杀和教唆,她一眼便识破了。 德雅这小丫头,心机深着呢,所谓探望,多半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姜翎眯了眯眼,对珠翠道:“去迎公主殿下。” 而她自己则由月秀扶着,躺床上去了。 片刻后,十四岁的德雅公主,在两位身穿藕粉色夹棉袄裙宫女的搀扶下,聘聘婷婷地进了里间。 她一见到床榻上的姜翎便红了眼圈,挣开宫女的搀扶疾步上前,坐到床边握住姜翎的手,哽咽道:“玲儿妹妹,你受苦了。” 那种情真意切,那种感同身受,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姜翎心中默默道:这演技搁我们那儿,得吊打多少流量小花啊! 不过,演戏,我也会的。 姜翎气喘吁吁地道:“德雅姐姐,玲儿不苦,劳姐姐挂心了,珠翠,还不给公主姐姐看座奉茶。”她说完做出一副努力想起身的样子,但撑了几次都没能撑起来。 将病娇娇的那种柔弱无助,表现得入木三分。 月秀忙上前扶着她坐起,又在她身后塞了枚软枕,心头暗暗着急:郡主病情恶化得这么快?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她一低头,正巧看见姜翎仰头看着她,并朝她眨了眨眼。 月秀愣了一愣后懂了,扶她坐好后便识趣地退开。 德雅公主十分体贴地道:“玲儿妹妹无须多礼,你大病未愈,你我亲姐妹一般,你躺着与我说说话就成,若再令你受累加重病情,我这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这时珠翠也从外间搬来了太师椅,放在离床榻不远的地方,又搬来茶几,沏上热茶。 见珠翠忙活完了,德雅公主才轻言细语地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本宫与玲儿妹妹说些体己话。” 姜翎兴奋起来:来了来了,这黄鼠狼每次要使坏的时候,就会清场,避免落人口实,以维持她嫡公主伟光正的形象。 这可真是又当又立的典范了。 德雅公主一声令下,她的宫女倒是都出去了,珠翠和月秀却像两根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没有动。 姜翎心中一暖,对她二人道:“你们也退下吧。” 珠翠和月秀这才朝德雅公主行礼退下。 待卧房内只剩她们两人时,德雅公主叹了口气道:“这次是我计划得不周详,没想到表哥竟被镇南王世子给救了,导致功亏一篑,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行事了。” 姜翎:!!!??? 这德雅公主是把姜玲当傻子玩吗?一次不成,都险些被送进水月庵当尼姑了,还找机会再来一次? 姜翎怯怯弱弱地道:“德雅姐姐,要不还是算了吧,昨天皇后娘娘要把我送去水月庵,可把我吓坏了。” 德雅公主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怕什么,这不有我吗,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只要我表哥点头答应娶你,哪怕你真被送进了水月庵,也能完好无损地出来,还能嫁得如意郎君,不亏。” “可若是文谦公子不愿意呢?”姜翎追问。 德雅公主瞪大了眼睛:“天!你这么漂亮,又贵为郡主,他怎么会不愿意!” 8、塑料姐妹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德雅这小丫头片子,才十四岁呢。 搁现代也才读初中二三年纪的样子,竟然就这般会骗人了。 瞧瞧她那一脸理所当然、万分笃定的样子,连姜翎这种老鸟都险些信以为真,更别说姜玲那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了。 姜翎暗赞了一声厉害,露出个羞怯的笑容,赧然道:“我哪有德雅姐姐说的那么好,倒是德雅姐姐才真是又漂亮又有才华,地位又尊贵,不知将来谁能配得上德雅姐姐呢。” 德雅公主到底才十四岁,被人一通夸后,也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客观来说,德雅公主其实并不算漂亮,五官根本没取到皇后的优点,反倒有些像她那相貌平庸的皇帝亲爹,虽然眉眼都生得不错,没有任何缺陷,但组合在一起就真的很一般很一般,宫中随便拉个宫女出来,也就差不多是这种长相。 传说中的大众脸。 若旁人夸德雅公主漂亮,她肯定会觉得是奉承,甚至会解读成嘲讽,但姜翎夸她,她却觉得是真心的。 因为遗玉郡主她傻啊,哪懂奉承和嘲讽为何物。 德雅公主被夸得很受用,脸颊也羞红起来,想到心目中那个人,不禁垂首一笑,小声嘟囔了一句:“总会有人配得上的。” 姜翎上辈子作为姜家家主,压力大事情多,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德雅公主这种含羞带怯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只当这个时代的人保守,谈起婚嫁难免害羞,因此不曾追问。 德雅公主一时失态曝露了心声原本有些慌乱,但见姜翎一无所觉的样子,不由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这是个傻的。 她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忙将话题转回正轨:“下个月十五是你十三岁的生辰,去年皇祖母便在御花园暖阁设宴邀请了不少世家后辈替你庆生,今年虽然皇祖母病着,但想来那个时候也该痊愈了,必会再为你设宴庆生,到时候我会寻个机会,让你得偿所望。” 姜翎羞答答地颔首应下:“还是德雅姐姐替我想得周全。” 她没有拒绝,一来怕引起德雅公主怀疑,二来也怕德雅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那多麻烦。 反正离生辰还有一个月呢,不急。 德雅公主笑眯眯地道:“那当然,你可是我亲妹妹,我自然要替你周全。” 这种塑料姐妹情的把戏,姜翎很快便看腻了,于是露出倦容,摆出蔫儿哒哒的姿态,说话也有气无力起来。 德雅公主知情识趣,又已经达成了此行的目的,便柔声道:“我看玲儿妹妹也乏了,你且好生将养,我就不打扰了。” 姜翎一脸歉然道:“等我好起来,再同德雅姐姐玩耍。” 待德雅公主离开后,姜翎才觉得浑身自在起来,让珠翠去小厨房寻些吃的,现在虽不在饭点儿,但她这病号却不得不少吃多餐,每天至少吃五顿以上。 一小碗虫草鸽子汤下肚后,姜翎觉得自己又精神了不少,便让珠翠去文渊阁借书。 文渊阁是皇宫里的藏书阁,皇室成员可以凭对牌借阅里面的书籍,以前的姜玲对那地方完全不感兴趣,但如今的姜翎,却要为自己的异常找一些说法,光醍醐灌顶肯定是不够的,还得多看书。 人从书里乖,这个道理,大部分人都懂。 珠翠离开后不久,门外小宫女又来通传:“郡主,钟太医来替您诊脉,您眼下方便吗?” 姜翎朝月秀点了点头,月秀便去将钟太医请了进来。 一番把脉后,钟太医点头道:“郡主恢复得不错,今日又比昨日好了许多,小厨房的虫草鸽子汤是专为郡主备下的,最是补元气,郡主可每隔一个时辰服用一碗,不出数日便能彻底痊愈。明日下官会让小厨房备下其他食补药膳,郡主可多食一些无妨。” 姜翎颔首道谢:“多谢钟太医。”顿了顿又担忧地问:“不知皇祖母今日可有好转?” 钟太医满脸愁容,摇头道:“不曾,非但不曾好转,反倒比昨日更严重了一些,却又查不出因由,若再如此恶化下去,恐怕只得向民间张榜求医了。” 姜翎顿时了然:毒源未除,太后体内毒素累积,病情自然会加重,若不及时控制这势头,只怕不出一月,太后就得一命呜呼,到时候她姜翎就是现成的背锅侠。 “有劳钟太医了。”姜翎客气了一句后,便让月秀送客。 送走钟太医,姜翎命月秀替她更衣。 “郡主您要出去?”月秀从衣橱里翻出一套桃红色缠枝花夹棉对襟长裙,姜翎忙摇头道:“这件太艳,皇祖母正在病中,不合适。” 月秀楞了一下,心想:囡囡真的懂事了,以前太后生病,她也提醒过此事,但囡囡一意孤行,非要穿得桃红柳绿,好在太后娘娘似乎并不在意,她便没再多言。 她忙把桃红色长裙放回衣柜,重新拿了一套月白色祥云纹夹棉袄裙出来。 姜翎一边由她伺候着穿衣梳头,一边回答她先前的问题:“我打算去看看皇祖母。” 不一会儿,月秀便替她挽了个双环髻,挑了两朵白玉兰簪花别在发髻上,又取出紫貂绒斗篷给她仔细穿上,将手炉里装上烧红的银丝炭塞她手里,这才扶着她出门。 今日天气放晴,冰雪消融,反倒比昨日更冷了些,但有冬日暖阳悬在头顶,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主仆二人脚步匆匆前往东偏殿。 太后病情加重,姜翎自然就成了旁人眼中的“罪魁祸首”。 慈宁宫诸人已经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了,因此见到姜翎主仆,就连素来好脾气的春兰也都没个好脸色,堵在门口行了个礼,中规中矩却又极不友好地道:“奴婢叩见郡主,不知郡主来此所为何事?” 姜翎心中有愧,姿态摆得低低的,“春兰姐姐,我刚听钟太医说,皇祖母病情加重了,便想探望一下。” 春兰冷着脸道:“郡主请回吧,您也大病未愈,免得过了病气。” 若是平时,被人这般拦着姜翎定是转身拂袖而去,然而事关大靠山的生死,由不得她随心而行,只得将脸一板,呵斥道:“放肆,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竟敢阻拦我探望皇祖母!让开!” 别看姜翎现在体弱得走路都要人搀扶,但她到底做过十几年姜家家主,身上的气势还是很足的,发起火来很有威慑力,再加上有郡主身份加持,竟真的镇住了春兰等人,令她们不甘不愿地让了路。 姜翎这种蛮不讲理的行为,十分符合遗玉郡主的人设,众人虽然恼怒愤懑,却都觉得很正常。 9、谁要害太后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如今身无内力,无法以内息精确分析脉象,分辨太后中的是何种毒物。 但她精通各种中药制剂,无论是成药还是原料,都逃不过她的五感。 可太后这毒中得委实蹊跷,病情一直在加重,便说明毒源未曾祛除,可姜翎顶着慈宁宫众人愤恨的目光,在东偏殿里东摸摸西翻翻,折腾了半个时辰,也没查出任何端倪来。 最容易下毒的几个关键点,她都一一排查过:熏香、汤药、饮水、食物、被褥枕头、衣物、宫人们的香囊…… 直到春兰忍无可忍,愤然道:“郡主您再胡闹,奴婢便去坤宁宫求皇后娘娘做主!” 得,看把人逼得,都要去求跟太后一直不怎么对付的皇后了。 姜翎只得停下手里的动作,讪讪一笑道:“春兰姐姐莫生气,我这不是躺久了,闲不住么,我这就走,这就走……” 她由月秀搀扶着往外走,就在她即将跨出东偏殿的大门时,突然灵光一闪,转身对跟在她身后的春兰笑道:“春兰姐姐,我那屋里还差些香料,我看皇祖母这里的香就很好闻的,你给我拿个十斤八斤的可好?” 春兰脸胀得通红,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身边的秋菊便像炮仗似的炸了:“十斤八斤!这安魂香是水月庵的贡品,几十位师太日夜劳作,一月也才得二两而已,皇上孝顺,把这二两安魂香都送来慈宁宫孝敬太后娘娘,郡主您倒好,一开口就要十斤八斤!” 姜翎挑了挑眉:皇上? 她摆出姜玲特有的无赖嘴脸,转身往太后寝殿走去,进屋后朝软塌上一坐,撒起泼来:“那就二两安魂香,都给我,若是皇祖母醒着,别说二两安魂香,就是我要天上的星星,皇祖母定然也不带眨眼的就让人去给我摘一颗下来!今儿你们不给我安魂香,我就不走了,请谁来也不好使,等皇祖母醒来,我要告诉她,你们趁她病了,欺负她唯一的嫡亲孙女儿!” 赵太后膝下只得一子一女,已故先太子又只剩下姜玲这棵独苗苗,姜玲确实是赵太后唯一的孙女儿。 春兰咬着牙跟秋菊面面相觑:这位郡主一向难缠,想不到病了一场后,愈发胡搅蛮缠了,看今天这架势,不拿出安魂香是送不走这尊瘟神的,索性太后娘娘昏迷不醒,也不需用助眠,这安魂香点或是不点,并无多大区别。 两位大宫女打了一阵眼皮子官司后便有了决断,春兰对秋菊道:“你去把安魂香都给郡主拿来吧” 秋菊愤愤地跺了跺脚,转身朝左次间走去,春兰又转头看向姜翎:“郡主,安魂香这个月的份额已经用掉一半,只余一两,您看……” 姜翎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摆了摆手道:“不打紧,一两就一两吧,但必须都给我,别藏私,我明儿个还来检查,你们要是私藏又点上了,我可不依,还有,下个月的二两,我也预定了。” 春兰被气了个倒仰,眼珠子都气红了,但想到以太后对郡主的宠爱程度,莫说二两安魂香,就算把整座慈宁宫搬空了都给郡主,估计也是舍得的。 “是,郡主。”这一声应得咬牙切齿。 姜翎拿到盛放安魂香的景泰蓝铜盒后,面色沉了沉,随后换上痞里痞气的笑容,将手中盒子摇了摇,朗声道:“多谢两位姐姐。” 顶着春兰秋菊两位大宫女吃人般的目光,由月秀搀扶着,回了她住的西偏殿。 进屋后月秀便道:“郡主,这香让奴婢替您点上吧。” 姜翎却没有将铜盒拿出来的意思,只是坐在软塌上摆了摆手:“不用,我就是拿来把玩一下,不用点。” 月秀一头雾水:既然不点,何苦得罪慈宁宫的大宫女们,把东西硬抢过来? 姜翎并不理会月秀的疑惑,想了想道:“劳烦月秀姑姑去小厨房给取我几样东西过来:一碟子白酒,一碟子白醋,一碟子白开水,一碟子盐,一个空碟子,五个白瓷勺子,越小越好,记下了吗?” 月秀有些懵,嘴唇翕翕合合,暗自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几遍才记下来,然后颔首道:“奴婢记下了,这便去给郡主取来。” 片刻后,月秀端着托盘回来,托盘里装着五个白瓷碟子和五个白瓷小勺子。 “姑姑你去外间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来,珠翠借书回来的话,你让她把书放在书房即可。” 姜翎交代了几句,见月秀二话不说地应了一声,将托盘放到茶几上就去外间守着了,不由点了点头:这个时代的愚忠,偶尔还是很有用的,至少不用绞尽脑汁儿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了。 姜翎打开铜盒,用白瓷勺子取了一勺安魂香,将其装进盛放着白醋的那枚白瓷碟子里…… 一系列繁复的操作后,白开水里凝出了几粒粉紫色结晶,姜翎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白瓷勺子,将那几粒结晶捞出来,用手帕吸干水分后,将结晶倒入空置的白瓷碟子里,然后用食指沾起一粒,碾碎后放在鼻下仔细闻了闻。 呵,果然是紫藤的提取物。 紫藤花本是无毒的,北方常用紫藤花做菜做糕点,紫藤糕、紫萝饼、炸紫藤鱼等等,都是不可多得的民间美食。 这安魂香里添加的紫藤提取物,自然也是无毒的,不仅对人体无害,反而有安神静气的作用。 但问题却恰好出在这紫藤提取物上。 姜翎检查过太后日常服用的汤药,仔细分辨过汤药的成分,里头含有一味同样无毒的中药:苏合香。 这苏合香有开窍辟秽,开郁豁痰,行气止痛的功效,跟太后的病情倒是对症。 太医开的药方里有这一味药,没毛病,合情合理。 而紫藤花提取物也是常用香料之一,对人体有益无害。 然而,紫藤提取物和苏合香却是相克之物,两者一旦混合,就会变成一种慢性毒药,轻则亏损身体元气,令人体质孱弱,缠绵病榻,重则致人昏迷不醒,五脏衰竭而亡。 也就是说,太后如果没有昏迷,没有服药,就不会中毒。 所以,太后中毒是巧合? 毕竟紫藤提取物和苏合香出现得都那么自然又那么合理。 若是旁人查到这里,八成会认为是巧合。 但姜翎执掌姜家那么多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她不认为会有这种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有人下毒谋害,算来算去,皇帝的嫌疑最大。 可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了,谋害太后有什么意义?太后又不理朝政,仅仅是后宫中一混吃等死的老太太而已。 10、坍塌的二靠山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但如果不是皇帝的话,又会是谁呢? 可惜原主姜玲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对朝政局势全然不关心,每天只盯着胭脂水粉衣裙头花这些东西。 这就导致姜翎很被动,有用的信息太少了,很难做出正确的推断。 不过,虽然想不明白谋害太后之人是谁,有何动机,但她拿走安魂香,也算替太后化解了一劫。 太后体内的毒素不多,待她醒来,哄她服下姜氏特有的解毒剂,便可药到病除。 姜翎把几个白瓷碟里的东西全倒在一起,混合成一滩乱七八糟的液体,收起铜盒后便喊月秀进来收拾残局。 托盘里那滩液体气味刺鼻,但月秀却一个字儿没问,端着托盘便出去了。 这时珠翠正好从文渊阁借了书回来,径直送入卧房之中,姜翎便斜靠在软塌上,借着被窗纸滤过的阳光,当起书虫来。 姜翎要的书品类很杂,医书占了一半,各种野史杂谈又占了一半,医书当然是用来做幌子的,野史杂谈才是姜翎的菜。 上辈子姜家做的便是药材生意,从她会认字儿起,各种医书没少看,二十多年啊,愣是把姜家能收罗到医书都看了个遍。 到了这个世界,医书还是得看,但也就是翻一下,看看有什么新奇内容而已。 看了半上午杂书,中午吃了顿很补很补的药膳,由月秀和珠翠扶着,在慈宁宫小花园里转悠着消了消食儿,然后愉快地歇了半个时辰午觉,醒来沏上一杯参茶,继续看书。 本是十分惬意的一天,然半下午时却被生生打断了。 门外响起宫人高亢的唱喏声:“昭阳长公主驾到!” 昭阳长公主乃是赵太后嫡女,姜玲小姑娘的亲姑姑,她那坍塌了的二靠山。 姜翎不敢托大,忙让月秀和珠翠扶着她前往正厅相迎。 “拜见公主姑母,姑母万福金安。” “奴婢叩见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金安。” 昭阳长公主显然是先去了慈宁宫东偏殿看望了太后才过来西偏殿的,春兰秋菊肯定没少告状,长公主的脸色很不好看,抿着嘴极其威严地道了一句:“起来吧。” 然后自行走到正厅中央的太师椅上,威风八面地坐下。 身为赵太后嫡长女,长公主的威仪甚至比皇后更甚一筹,只是她眉宇间没有皇后那种睨视天下众生的高傲,反倒带着几分太后式的慈和。 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仿若三十来岁,皮肤细腻白嫩,脸上一个褶子都没有,容貌跟姜翎有六七分相似,但更有韵味,更美丽端庄。 长公主身后跟着嫡次子忠勇侯严世钊,和嫡女清河郡主严惜月,两人朝姜翎略略颔首后,便像两尊大神一般站在长公主两侧,加上他们各自带了两个随行的宫人,齐刷刷往那儿一站,顿时就成了三堂会审的格局。 姜翎由月秀和珠翠搀扶着,站在殿内,瘦瘦小小,可怜巴巴,活像受审的犯人。 昭阳长公主坐下后本想发火,但抬眼见到姜翎脸色苍白,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火气便小了许多,冷声道:“你且坐下。” 姜翎应了声“是”,然后由忠仆二人组扶着,在右下首的椅子上坐下,月秀留下服侍,珠翠退下沏茶。 “听说你今儿去你皇祖母寝殿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可有此事?”昭阳长公主板着脸问。 本来她听太医说太后病情加重,心情就很不好了,又在春兰秋菊那儿听了一耳朵官司,顿时雪上加霜,如果不是姜翎的样子实在经不起折腾,她本打算一来就让她跪下回话的。 这侄女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回公主姑母,确有此事。”姜翎老老实实地回话。 昭阳长公主挑了挑眉:居然承认了? “说个理由,如果合理,本宫便不罚你。” 姜翎暗暗松了口气,编理由什么的,她最擅长了。 “回公主姑母,今年浴佛节时,我曾在慈恩寺替皇祖母求了一张平安符,但这几日没见皇祖母用,问春兰姐姐,她也不记得放哪儿了,若我身体康健,自当去慈恩寺替皇祖母再求一张,只是如今……我便想找一找那张平安符,可惜没找到。” 她去太后寝殿翻箱倒柜时用的便是这个由头,那平安符在太后昏迷后,已经被慈宁宫的人恨屋及乌扔掉了,因此尽管四大宫女恨得眼珠子都绿了,也没拦她。 无他,理亏呀。 虽然这借口不见得有人会信,至少春兰秋菊她们就没信,只当她是借题发挥,但至少是个理由不是? 昭阳长公主也知道这位侄女儿跟慈宁宫的几位大宫女不怎么对付,彼此上点眼药也很正常。 “这理由,倒也勉强站得住脚,那你要走安魂香,又是何故?还预定下个月的份额?说说你的理由吧。” 这理由还真不好编了,也不敢说实话,说了也没人信,反倒打草惊蛇,万一下毒之人念头一转,决定先弄死她这拦路虎再朝太后下手,那她岂不是亏得慌? 她现在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弄死她简直不要太容易。 姜翎想了想,委委屈屈地道:“回公主姑母,我自打落水昏迷以来,日夜受困于梦魇之中,惊恐难安,唯独在皇祖母寝殿歇那一下午,竟安睡无忧,没再为噩梦所困,我便想着,大概是安魂香之故,因此便厚颜向春兰姐姐要了过来,若公主姑母觉得不妥,我让月秀姑姑还回去就是了,若是再做噩梦,我不睡便是。” 眼前少女纤弱瘦小,大大的眼睛微微下陷,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像笼罩了一层水雾,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微微抿着,又倔强又委屈,昭阳长公主的目光,透过她,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那位小小少年:“皇姐,昨晚我又被噩梦吓醒了,你教我数羊也不好使,我都数到两千头羊了,也没睡着。” 昭阳长公主忍下心酸,定了定神道:“不必,你且留着吧,好生将养着,多看书,少惹事。”说罢,意兴阑珊地起身,对她身后的儿子女儿道了句:“我们走吧。” 姜翎忙起身,由月秀扶着把长公主送到偏殿门外,等珠翠把沏好的茶端过来时,昭阳长公主已经走得人影都看不到了。 11、flag不要乱立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离开慈宁宫后,昭阳长公主的心情便低落起来。 每次看到姜玲那张酷似亡弟的脸,她都会忍不住想起十三年前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里,她不仅失去了嫡亲的弟弟和玉雪可爱的侄儿侄女,同时也失去了她挚爱的丈夫和她的嫡长子。 哪怕渡口惨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哪怕所谓的凶徒已然伏法,但她依旧无法释怀,每每想起来,只觉得心痛如绞,恨意滔天。 严惜月到底是女儿家,比她哥哥贴心多了,见母亲神色不渝,似又想起了从前,忙上前挽着长公主的胳膊,撒娇道:“母亲,我也想跟二哥一起去玩,二哥自己出去吃香的喝辣的,都不带我!” 严世钊忙向长公主解释道:“母亲,我没有,您别听妹妹瞎说,忠民哥哥不日便要出征漠北,萧世子约了我和八王爷一同为忠民哥哥践行,邀约的都是些舞刀弄枪的武夫,妹妹乃闺阁女子,只怕跟我们说不到一处去。” 严惜月噘着嘴跟她哥哥抬杠:“舞刀弄枪怎么了,我又不是什么弱女子,骑马射箭还是挺在行的,母亲都夸过呢,再说,忠民哥哥又不是不认得我,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这位“忠民哥哥”名叫唐维远,字忠民,出身将门世家,二十来岁的年纪便已是正四品宣威将军了,父亲是骠骑大将军唐胜武,嫡亲姐姐是宫中的贤妃娘娘。 而昭阳长公主的驸马、已故先忠勇侯严立广,也是武将出生,而且长公主本人亦是精于骑射,身手了得,因此严家的孩子走的都是文武双全的路子。 严世钊也是武将,但由于种种原因,他没机会上战场,跟其他京都勋贵人家的子弟一样,只能领着俸禄混日子。 因此,他对即将上战场的唐维远既羡慕又钦佩,还有暗藏的向往。 两兄妹这一通嘴皮子官司打下来,到底冲散了长公主心底的恨与痛,看到嘴翘得都能挂油壶了的女儿,她不由失笑道:“钊儿,如果萧世子没说不能带女眷的话,就带你妹妹同去吧,我估摸着灵儿那丫头也会去,她俩颇为投契,你妹妹去了也不会无聊。” 这个时代目前还没有程朱理学,虽然依旧遵循着《礼记》中“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的男女大防,但民风却颇为开化,尤其京都地界更是如此,才子佳人们,时常聚会宴饮,顶多不过是分桌而食罢了。 长公主发了话,严世钊自然不会顶撞母亲,哪怕心底里觉得带上妹妹多有不便,也还是应允下来。 …… 冬日,天黑得早,哪怕天气晴朗,到下午五六点时,日头也有西沉的趋势了。 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京都的热闹与喧嚣。 东城区是京都最繁华的区域,这里各种高档商铺高档酒楼林立,多如过江之鲫。 而华安街又是东城区里的头一份,只因华安街上坐落着京都第一酒楼:云来大酒楼。 华安街口,昭阳长公主的车驾便停在此处,严世钊和严惜月下车后,对马车里的长公主挥了挥手,这才带着丫鬟随从数名,往云来大酒楼走去。 兄妹俩进酒楼后,报了萧世子的名号,便有殷勤的店小二领着他们上了三楼,来到天字一号雅间门前。 雅间门口守着两位穿得颇为单薄的青衣护卫,在这个天气穿这么少,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那两名护卫显然认得严家兄妹,抱拳行礼道:“小的拜见小侯爷,清河郡主。” 严世钊摆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 这时,雅间的大门朝两边打开,身着一袭墨色银纹夹棉长袖褙子、风姿卓绝、眉目清俊的镇南王世子萧观澜走到门边,朝兄妹二人微微一笑,颔首道:“尚武兄,清河妹妹,快快请进。” 尚武是严世钊的表字,清河是严惜月的封号。 严家兄妹二人朝萧世子欠身行礼后,各自带上一名随从进了雅间,其余随从则由护卫安排去了雅间的偏房安置。 雅间的房门合上后,那引路的店小二还杵在原地,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乖乖,我以为这两位客官就已是人中龙凤、是这世间最顶级的长相了,想不到里头那位的容貌气度,竟更胜三分,嘶,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们,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呀,一个个的,这么好看! 雅间玄关处,萧观澜压低声音对严世钊解释道:“八王爷昨日说漏了嘴,引得德雅公主也要跟来,德雅一来,把大殿下和文谦也引来了,我这提前知会你一声,你别多心。” 严世钊两兄妹跟德雅公主和大皇子不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像这种小范围的宴请,基本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状态。 萧观澜跟严世钊的关系更近一些,所以拟定名单时已然把大皇子和德雅公主摘出去了,免得严世钊心里不痛快。 没成想躲来躲去,还是撞到一起了。 严世钊自然不会露出不悦的表情让萧观澜下不来台,虽然心里是有几分不痛快,但还是小声道:“无妨,我心中有数,不会让文贤兄你为难的。” 萧观澜颔首一笑,低声道:“多谢尚武兄成全,那咱们就先进去吧。” 严世钊和严惜月跟在萧观澜身后绕过玄关处的紫檀雕花屏风,进入雅间之内,赫然发现里头已是高朋满座:八王爷姜明玥,大皇子姜玮,宣威将军唐维远,文谦公子周胤文,萧世子的妹妹闵柔郡主萧灵儿,德雅公主姜瑜…… 时下的筵席,复古之风颇为盛行,效仿秦汉魏晋时期,于地面设筵床,筵床上置长几,珍馐美酒置于长几之上,宾客无论男女皆各有筵床,以尊卑为序依次排列。 今日筵席的邀约人乃是萧观澜,又是打着为唐维远践行的名头,因此萧观澜和唐维远的筵床便位于屏风正对面的首席。 首席之下右手边第一席才是地位最高的八王爷,然后是大皇子姜玮,文谦公子周胤文等人。 左边则是德雅公主排头,闵柔郡主次之,然后才是给严惜月预留的席位。 八王爷一见严世钊便做贼心虚地嚷嚷道:“尚武,你来迟了,是不是要罚酒三杯?” 严世钊心里有气,没搭理他,反倒朝着唐维远稽首道:“小弟祝忠民哥哥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唐维远笑着起身回礼:“多谢尚武兄弟,我自当尽力而为。” 严惜月也朝唐维远行了个礼,由衷地道:“忠民哥哥,等你得胜归来,嫂子说不准已经生下小将军了,到时候便是双喜临门了。” 唐维远哈哈大笑,抚掌颔首道:“清河妹妹嘴还是那么甜,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可惜姜翎不在此处,否则定会告诉他们:Flag还是不要乱立的好。 12、就算女人都死光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一番寒暄后,严家兄妹入席落座。 酒楼的伙计鱼贯而入,将酒菜放到屏风外玄关处的条桌上,再由镇南王府的丫鬟们将精美华贵的珍馐美酒奉至宾客们的席位上,以免外面的人不小心冲撞唐突了贵客。 这时,玄关旁的隔间里传来丝竹之声,随后,一道轻柔婉转的甜美女声开始徐徐吟唱起时下流行的词曲来,隔着一层幕帘,那声音多了几分婉约与朦胧,倒是有几分仙气飘飘的感觉。 这也是今日有女眷在,八王爷等人还算克制。 若在平时,歌伎断不会躲在隔间的幕帘后面唱歌,早就被喊到房间正中央来当众表演了,主人家若再放浪不羁些,甚至还会安排衣着暴露的舞伎们在大厅中献舞。 也只有云来大酒楼这样的顶级酒楼,才养得起歌伎和舞伎。 萧灵儿跟严惜月关系一直很好,哪怕筵床之间隔着三尺远的距离,两人也倾身过去嘀嘀咕咕地聊着天,倒是把德雅公主晾到了一旁。 德雅心思没在这边,对聊得火热的萧灵儿和严惜月视若无睹,含羞带怯的目光时不时从首席上划过,脸颊绯红。 然而首席上的两人却是眼皮也不曾朝女眷席这边抬一下。 唐维远与妻子新婚不过两年,感情甚笃,女眷席上哪怕有天仙,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而萧观澜则是因容貌过于出众,长期被各种骚扰,唯恐多看谁一眼,第二天媒人就会上门。 两人自顾自地聊着漠北战事,聊着蒙舍汉国,言语之间颇为投契,倒是让德雅公主满腔的柔情蜜意,都白瞎了。 待酒菜上桌后,萧观澜身后跪坐的随从膝行上前,替他斟酒。 而后,萧观澜举杯朗声道:“今日借这杯酒,祝忠民兄旗开得胜,大败蒙舍汉国,早日班师回朝!”言罢,仰头一饮而尽。 唐维远举着酒杯笑道:“承文贤吉言,待我得胜归来,再请各位喝酒。”随后干杯。 在座男子纷纷举杯,饮尽杯中酒,女眷们则以袖掩唇,抿一口杯中酒应应景。 觥筹交错间,你来我往地敬酒,很快便有数杯酒下肚,就连只是抿一口的女眷们,也已经抿完一杯了。 众人微醺,音调不由自主地拔高,盖住了隔间的丝竹之声,然后便听见八王爷调笑道:“文谦,听说宫里那位郡主醒了,你有没有去看看人家呀?” “宫里那位郡主”在通常情况下指的是遗玉郡主姜玲,最近这两年,住在宫里的郡主唯她一人而已。 提起姜玲,在座好几个人脸色都变了,周胤文板着脸没吱声,严家兄妹也是满脸不悦。 对于周胤文来说,被姜玲那样的女子中意,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美事,反倒隐隐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提起这么个人来,他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甚至有些恶心反胃。 而严家兄妹虽然打从心底里厌烦姜玲这个表妹,但外人对自家表妹言语不敬,还是让他二人十分光火。 偏偏德雅公主还在一旁拱火。 她放下筷子,用手帕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角,露出一抹优雅又得体的笑容,一脸认真地对周胤文道:“文谦表哥,玲儿妹妹她在病中也对你念念不忘,你是应该去看望她一下。” 周胤文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八王爷闻言哈哈大笑,一副不怕事情闹大的样子,戏谑道:“好个痴情女子,我看,你们两人,一个有才,一个有貌,倒是挺般配的。” 周胤文酒意上头,加之又年少,顿时把往日的气度与雅量都扔到脑后,愤然道:“哪里般配了?像她那样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不学无术又刻薄寡恩的女子,就算世上女子仅剩她一人,我也绝对不会娶她为妻!” 周胤文吼完这一嗓子后,酒便醒了一大半,心头顿时涌上深深的悔意。 他不该这么说的,哪怕不曾指名点姓,也不该说出这般狠绝的话来。 若这话传出去,那位姑娘将来还有何名声可言? 虽然她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但君子不言人后,他在旁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实在不应该。 周胤文脸色通红,直起身来朝在座诸人团团一辑,恳求道:“文谦酒后失言,妄议他人,实属不该,还望各位留情,莫要将文谦不当之言传出。” 他这厢懊恼悔愧着跟诸人说好话,严世钊和严惜月却已是铁青着脸起身。 严世钊朝众人抱拳行礼:“各位对不住,家中有事,尚武与舍妹便先告辞了,再会。” 萧观澜没有挽留,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强留这兄妹二人只能徒惹不快罢了,他起身将严家兄妹送出雅间,低声歉然道:“抱歉,是我安排失当,还望尚武兄莫怪。” 严世钊表情复杂,但也知道此事怪不得萧观澜,于是摆了摆手,道了一句:“这事怪不得文贤兄。” 自家表妹不争气,能怪得了谁。 除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八王爷和德雅公主,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 慈宁宫西偏殿,姜翎正悠闲地半躺在软塌上借着夕阳看书,这次看的不是杂谈野史,而是正经医书。 天将擦黑时,她让月秀铺纸研磨,然后以她念,月秀代笔的形式,写下一张药材清单,其上罗列了近百种药材。 姜翎将药材清单交给月秀,并叮嘱道:“月秀姑姑,这张清单上的药材,暂定每种买二两,只是我对药材价格不熟,不知道咱们的积蓄够不够买这么多,如果银子不够,那就每种只买一两,如果还是不够,后面的那十几种药材,可以暂时先不买,记住了吗?” 月秀接过清单后点头道:“奴婢记住了,明日一早便出宫购买。” 姜翎取出对牌递给月秀:“如今我的积蓄是珠翠在管着,我记得账面上还有三百多两纹银,你找她全部提取出来。” 月秀有些惊讶,什么药材需用三百两纹银还不够? 但她没有多说,只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转身出去找珠翠支银子去了。 姜翎十分欣慰地颔首:忠仆二人组就是这点好,完全听命行事,不问因由,无论多荒谬的要求,只要能办到的,她俩都会极力办到。 想必也正是因为月秀这忠仆的属性,小姜玲才会长成这种人嫌狗不待见的样子。 毕竟,月秀是姜玲唯一的监护人,她的唯命是从,让她在无意之中成了熊家长,然后培养出一个熊孩子。 13、忽悠瘸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月秀便扛着二十多斤重的银子,拿着对牌出宫去了。 没办法,姜玲的银子都是零零碎碎攒的,没有银票,只有沉甸甸的现银。 讲真,对于曾经做过十几年姜家家主、随时经手几十亿大额交易、名下拥有数座金矿银矿宝石矿矿山的姜翎来说,这位遗玉郡主还真是穷得可以。 姜玲身为封号郡主,可惜只有封号却没有封地,这也就意味着她没有民脂民膏可以搜刮,只能靠宫中发放的月俸过日子。 姜玲的月俸是纹银三十两,这是她的主要经济来源。 另外年节时下各宫会有赏赐,尤其以慈宁宫的赏赐最为丰厚。 然而,赏赐多以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等实物为主,而且都是宫中御制之物,根本无法变现。 其他各种小金元宝金馃子,也都打着大内的徽记,若是不做处理直接拿出去换银两,怕不是隔天就得传到皇后娘娘的耳朵里,然后被叫去坤宁宫训话。 姜玲曾经遗失过一枚御制金钗,那金钗后来被人从当铺里买下来交还到宫中,没过多久,她便被皇后传到坤宁宫,以私自贩卖御制物品为由,训斥了小半个时辰,还禁足了半个月。 前车之鉴呐。 在这皇宫里生存,真是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不然就会像原主姜玲一样,被人坑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 月秀这一去,就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 临近午时,她才扛着硕大一包药材回到慈宁宫西偏殿,这大冬天的,竟还给她累出汗来了。 珠翠忙上前搭手,帮月秀把大麻袋放到地上。 月秀一边掏出手帕擦汗,一边看向从内室走出来的姜翎,笑着回禀:“郡主,奴婢幸不辱命,您要的药材都买回来了。” 姜翎含笑颔首,“你且先休息一下,去小厨房把午饭吃了再过来回话。” 月秀领命退下后,姜翎让珠翠把麻袋拆开,将里头的油纸包一个个全部拿出来,摆到外间的八仙桌上。 月秀是个心细的人,每一个油纸包上都写着这包药材的名称、重量,以及单价,倒是让姜翎很直观地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药材价格。 珠翠不解地问:“郡主,这些药材宫里御药房也有,您为何要花银子去外面买呢?” 姜翎当然知道这些药材御药房里都有,然而,御药房里的药材,必须见方拿药,药方上还必须有御医的印鉴才行。 姜家的药剂配方是姜家在古武界立足的根本,在她那个时代也曾引得诸方大佬觊觎,她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免费的药材,就这样轻易地把家传配方拿出来?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姜翎沉吟片刻后,指了指自己的卧房,神秘兮兮地道:“嘘,小声些,我昨日阅读医书,在其中一本医书封底的夹层里发现了几张千金方,那可是宝贝,不能让太医院的人知道了。” 珠翠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啊?” 姜翎看珠翠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自己险些没绷住笑场,忙抿了抿嘴,清了清嗓子道:“你可要帮我保密哈,我一会儿去把封底和药方都撕下来藏好,以后那几张药方就是我的独门秘方了,咱们谁也不告诉,将来制成成品,拿去药房卖大把银子,我给你买头花戴。” 珠翠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将信将疑,一边觉得“哇,竟然有这种好事”,一边又觉得“不是吧,郡主骗我的吧……” 总之,十分纠结。 姜翎忍笑:这小姑娘快被忽悠瘸了。 她抿嘴憋笑,转身进了内室,随便找了本医书,把封底撕下来,将自己说的谎,做成既成事实。 只是少了封底,珠翠去文渊阁还书的时候,少不得要赔银子和挨训了。 待她从内室出来时,珠翠已经把一百多个油纸包整整齐齐地码好了。 为了预防被有心人猜出药方,这次采买的一百多种药材里,一共包含了三张配方的用料:健骨丸、健体丸、解毒剂。 而且每种药材的用量都是不一样的,有些需用一两,有些需用半钱,差异很大。 虽然这种大批量的采买方式很费银子,但只要能保密配方,还是很值得的。 姜翎将油纸包逐个打开,检查成色,然后才好根据成色调整每种药材的具体用量。 这时月秀用过午饭回来,姜翎手里没停,笑问:“这一趟顺利吗?” 月秀回禀道:“回郡主,有您的对牌,出宫十分顺利,只是回来时被拦下了,宫中对药材检查得很严,宫门禁军还特地去太医院请了两位医女过来,将这些药材挨个打开检查,记录了数量和名称,查了一个时辰才放奴婢通行。” 姜翎微微皱眉,思忖道:好在这次购买的药材多以滋补类为主,即使检查得再仔细,也没有任何犯禁之处,但她将来打通经脉的药浴配方,需用的药材却以虎狼之药居多,到时候只怕连宫门都进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有些犯愁,但面上却不显,笑着颔首宽慰道:“月秀姑姑辛苦了。” 月秀摇了摇头,“奴婢不辛苦,这次带出去的三百四十两银子,购买药材共花费三百一十二两,仁康堂的白掌柜做主给抹去了零头,收了奴婢三百一十两,还剩三十两,奴婢回头便将剩下的银子跟药材单子一起交给珠翠。” “仁康堂?是做什么的?”姜翎抬头问了一句。 月秀道:“回郡主,仁康堂是一间医馆,在京都地界口碑极好,他们收药材,也卖药材,价格十分公道,但主要还是以行医为主,有几位神医坐堂,每日求医问药之人络绎不绝,生意好得很。” “哦?那他们收成品药剂吗?”一般注重口碑的商家,就算再唯利是图,也会有点儿底线,毕竟这个年代的口碑,可不像电商平台的好评那样,可以拿钱刷。 姜翎喜欢跟有底线的商家打交道。 月秀摇头道:“这奴婢没问,要不奴婢再出宫帮您问问?” “不用,待我炮制出药丸再去问也不迟。” 积蓄还剩三十两,估计只够药浴材料的零头,除了售卖成品药剂,姜翎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迅速而高效的敛财。 14、商标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午休后,姜翎叫上月秀和珠翠,直接冲向西偏殿的小厨房,开始炮制药材。 当然,身娇体弱的姜翎只负责动动嘴皮子指挥,具体炮制过程都是月秀和珠翠在操作。 小厨房虽然占了个小字,实际面积却并不小。 两百多平米的开间,里头窗明几净。 屋子正中间建着一座四四方方笔直通天的大烟囱,围绕着烟囱修建了一圈灶台,灶台之外,靠墙建着一圈案板。 无论灶台还是案板,上面都铺设着雕花汉白玉台面。 这台面因长期接触油烟又时常被擦拭,已经被抛光得油光锃亮、晶莹剔透起来,看上去身价不菲。 西偏殿这边的小厨房,自从赵太后入住后,已是闲置许久,但隔三差五便有宫人打扫,倒是十分干净,正适合主仆三人悄悄摸摸地做药丸子。 忠仆二人组忙活开来,而姜翎则从小库房里寻摸出一块质地比较温软的和田玉印石,搬了把椅子坐在小厨房门口,烤着火炉晒着冬日暖阳,对着天光雕琢起印石来。 雕刻印石是件十分费时费力的事情,本不该在身体尚未痊愈的时候进行,但这活儿无法假手他人,而且她又要得比较急,只能抱恙亲自操刀了。 还好,雕刻这枚印章可以省略最磨人的构思阶段,只因这印章,她上辈子刻过无数遍,从字体到边纹,都清晰的印在脑海中,完全可以做到信手拈来。 一个半时辰后,姜翎刻好印章,而小厨房里,珠翠和月秀也基本上将这次需用的药材炮制完毕,可以进入下一步熬炼的程序了。 制药不同于炼丹,没那么复杂,但也绝不简单,炮制好的药材并不是一股脑儿倒进去熬就完事儿了。 什么时间加哪一味药,都是有讲究的。 制药这个步骤必须得姜翎亲自操作,花了近一个时辰,才熬制出半罐浓稠得可以立住筷子的药汁来。 姜翎将这半罐药汁平均分成两份,一份继续熬制,待筷子搅不动后,添加少量蜂蜜制成十二枚药丸,放在木质托盘里。 另外一半则交给珠翠和月秀练手,让她俩往里头兑水,还加了大量面粉与蜂蜜,制成了一百二十枚药丸,也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托盘里。 然后她把新刻好的印章洗净擦干,将那些半干未干,半硬不硬的丸子,挨个打上徽记,旁边那十二枚浓度更高的药丸则被打了两个徽记。 珠翠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枚药丸,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歪着头疑惑道:“翎羽?郡主,您为什么要给药丸盖这样的章呀?” 姜翎回想起当年姜家生产的、打着“翎羽”徽记的药丸被各界大佬疯抢的情形,不由豪情满满,颇有些激动地道:“这是我们的商标,有朝一日,凡是打着‘翎羽’二字徽记的药丸,会变得千金难求,整个京都乃至整个大乾王朝,都将为之疯狂。” 珠翠:…… 月秀:…… 忠仆二人组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极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让自己显得真诚而激动,仿佛真的信了似的。 但两人的内心活动却是这样的:郡主以前脾气不好,而且不知天高地厚,这次病了一回,脾气倒是好了很多,但好像更不知天高地厚了。 姜翎有些泄气,尽管这两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忠仆的气息,然而药丸大卖、举世难求这种事情,到底听起来有些玄幻,她俩不信也很正常。 她叹了口气,趁那二人不备,将打着两个徽记的药丸拈起一颗塞进嘴里,在忠仆二人组惊恐的注视下,嚼吧嚼吧,吞了。 “嗯,甜丝丝儿的,微苦,不错不错。”姜翎抿了下嘴唇,评价了一句。 月秀慌了神,急道:“郡主,这来历不明的药方制出来的丸子,您怎么就吃了,万一有问题,那可如何是好?” 珠翠也是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郡主您快吐出来,奴婢去给您找牛奶,您多喝些,吐出来就好了。” “镇定!”姜翎一把拉住珠翠,满不在乎地道:“甭管是毒药还是补药,我吃都吃了,哪里还吐得出来,不如你们也陪我吃一颗,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月秀闻言,毫不犹豫地拿起一颗药丸塞进嘴里,十分豪迈地囫囵吞下,被噎得直翻白眼。 珠翠忙给她倒来一杯温水,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待月秀把药丸子咽下去后,她才从托盘里拈起一颗药丸,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后望着姜翎,一脸期待地问:“挺好吃嘞,郡主,奴婢还能再吃一颗吗?” 姜翎摇头失笑:“暂时不能再吃了,这药丸起效时间是一个时辰,消化吸收周期是七天,你现在连续吃,完全是浪费。” 珠翠舔了舔嘴唇,还有些意犹未尽。 姜翎看她一脸谗样,便指着一百二十粒药丸那一盘道:“这一盘味道淡一些,口感更好,你可以再吃两粒,无碍。” 毕竟一大半都是面粉跟蜂蜜,药味淡得不能再淡了,当然味道好。 珠翠只当是毒药来着,一点儿没跟姜翎客气,闻言真拿了两粒,像吃糖豆一样,嚼着吃,一副享受美食的陶醉样子。 姜翎有些哭笑不得,索性由得她,转头对月秀道:“劳烦月秀姑姑去太医院讨要些白瓷药瓶回来,待这些药丸干透了,用白瓷瓶封装起来,瓶口要用蜡油密封,这九颗颗盖着两枚徽记的药丸,每个药瓶只装一颗,封装后拿给我,其他的这些,每个瓶子装三颗,回头去我屋里取浣花笺裁剪成小块儿,写上‘健骨丸’字样,用浆糊黏在药瓶上。” 月秀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交代妥当后,姜翎便让珠翠将托盘端回她房间里去晾晒,她跟前得用的人少,这些药丸子放在小厨房这边,无人看守,她不放心。 要知道她三百两银子砸进去,能不能回本,还得看这些药丸有没有市场,若卖不出去砸手里,只怕将来珠翠就能吃好一阵糖豆豆了。 主仆三人折腾这些药丸子便用了一下午时间,待她们收拾妥当已是傍晚时分了。 晚饭后掌灯,姜翎借着灯光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有些伤眼睛,索性早早洗洗睡了,明日早起,继续做药丸子。 15、搓出一个美好未来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姜翎便起床了。 昨儿下午吃了健骨丸,睡一觉后药力已经发散开来,她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不再像往日那般畏寒肢冷。 昨天她在园子里时,裹上紫貂绒斗篷,抱着手炉,还觉得寒风刺骨、天寒地冻。 今儿只穿一件夹棉袄裙,却觉得一点儿也不冷了,再裹上斗篷,走两步竟隐隐有些发热。 珠翠和月秀显然也体会到健骨丸的妙处来,珠翠面色红润,气色比昨日好了不少。 就连此前曾经饱受摧残的月秀,也恢复了不少,脸色不再惨白,嘴唇也开始有颜色起来。 “郡主,您制的这药丸,简直神了,奴婢早上起了个大早,精神却好得很,而且一点儿也不冷,简直浑身都是劲儿。” 珠翠一脸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恨不得打一套拳彰显一下自己此刻的力量。 姜翎笑着纠正:“是我们制的药丸。” 珠翠连连点头:“对对对,奴婢也搓了好几十个丸子呢,说起来,这药丸子是真好吃呀。” 那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再给我吃几颗吧”的意味。 月秀笑着抬手点了一下珠翠的额头,嗔怪道:“你呀,就惦记着吃,这些药丸子肯定是要拿去换银子的,咱们眼下积蓄只剩三十两了,你少吃几颗药丸子,多卖点银子才是正经。” 珠翠吐了吐舌头,她是贪吃,但她拎得清。 以前郡主病着的时候,哪怕山珍海味摆在她面前,她也不多看一眼。 如今郡主醒来,脾气又好了许多,她才不再拼命克制自己的食欲,才敢暴露自己的真性情。 姜翎笑道:“吃吧,每天可以吃两颗,月秀姑姑你也吃,反正这一批药丸我估摸着不会太行销,毕竟见效比较缓慢,很难打开市场,咱们今儿上午先赶制一批健体丸,下午再制一批解毒剂,这解毒剂才是见效最快的,比较容易让人接受,打开市场估计就得看解毒剂的了。” 主仆三人早餐还没吃呢,便一人拿了两颗健骨丸当零嘴吃。 这种加了蜂蜜和面粉的药丸子,吃起来软糯香甜,又带着些微苦味儿,不至甜得腻人,的确十分可口,跟御膳房的白案糕点比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不曾逊色多少。 珠翠吃到药丸子后,心里美滋滋的,眉开眼笑地去东偏殿太后的小厨房里取来今日的早餐,先伺候姜翎用膳,然后才跟月秀一起去小厨房里,跟其他宫人一起吃了顿员工餐。 早餐后,主仆三人直奔自家小厨房。 今日京都天色灰蒙蒙的,又在飘雪,天气颇为寒冷。 然而小厨房里却是热火朝天,主仆三人挽着袖子搓药丸,一个个兴高采烈,仿佛自己搓的不是销路未明的药丸子,而是搓的美好未来似的。 午休后,主仆三人又开始熬制解毒剂。 跟健骨丸和健体丸不一样,解毒剂不是药丸子,而是药汁儿。 原本解毒剂也是可以制成药丸的,然而大多数中毒患者都会呈昏迷状态,若把解毒剂做成一颗颗拇指大小的药丸,那才真是要完,患者别没被毒死却被这硕大的药丸子噎死了。 君不见昨日月秀就被噎得翻白眼了吗。 解毒剂熬制完成,开始给冷却后黏糊糊的药汁儿装瓶密封时,珠翠小声嘀咕道:“这少了搓丸子的步骤,总觉得差点儿意思,不得劲儿,奴婢不喜欢解毒剂,还是健骨丸和健体丸更好,好吃又好玩。” 上午制成的十二颗浓缩健体丸和一百二十颗稀释健体丸,主仆三人已经先吃为敬了。 有了昨日一起当小白鼠试毒的默契,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相处起来好像更亲近了,更自然了。 傍晚时分,二十四瓶解毒剂封装完毕。 解毒剂这东西可不敢再兑水稀释,若药效打了折扣就怕解不了毒反而引得毒性发作,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晚餐后,姜翎将对牌交给月秀,并交代道:“劳烦姑姑明日一早再出宫一趟,这三种成药,每种拿十瓶出去探探销路,别只放在一家售卖,多放几家,没卖出去咱不收钱。健骨丸和健体丸,每瓶五两银子,解毒剂每瓶十两银子,这价格是咱们的卖价,至于药房卖多少银子,那是他们的事儿,咱们不必管。” 月秀有些惊讶:“郡主,奴婢们都知道您做的丸子药效十分了得,堪称神物,可其他人不知道啊,您定价这么高,能卖出去吗?” 这些药材都是月秀扛回来的,到今天为止才用了三分之一不到,满打满算也就是一百两银子的成本,若按姜翎的定价,不算浓缩的健骨丸和健体丸,只算加了面粉的那一批,就得卖出六百多两银子来。 这世上能有这么赚钱的买卖? 月秀表示怀疑。 说真的,姜翎自己心里也悬着呢,她对这个世界的市场需求不了解,暂时又没法出宫做市场调查,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先试试看。 不管能不能卖掉,价格必须定到那个高度上去,尽管成本只有售价的五分之一,但高端产品,就得这么卖,她宁愿卖不掉拿回来自己吃,也不愿意贱卖。 毕竟是姜家的家传秘方,若是被她做成了烂大街的地摊货,只怕九泉之下她都没脸见姜家列祖列宗。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月秀便揣着对牌出宫去了。 这个时间还没到饭点,月秀是饿着肚子出门的,就怕耽搁了郡主的买卖。 等她顶着风雪来到东城区华安街时,天刚亮,各大酒楼饭馆还关门闭户不曾营业,但药房医馆跟餐饮行业不一样,大多都是天刚亮便开门做生意了。 华安街上共有三家大药房,仁康堂、安和堂、妙应医馆。 月秀吸了口气,摸了摸背在胸前的包袱,鼓起勇气朝妙应医馆走去。 医馆大堂里有十几位病人在排队候诊,她越过那些病人走向柜台。 没成想在离柜台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就被医馆的小学徒一顿呵斥:“哎哎哎,那位大婶儿你怎么回事,排队知不知道?还有没有规矩了?” 月秀没穿宫女制服,那小学徒自然不知道她是宫里来的,不过看他那嚣张的样子,估计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当回事。 但他不拿月秀当一回事,月秀却必须拿他当回事。 “小兄弟,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有些事儿想跟掌柜的商量。”月秀好言好语地解释。 小学徒将月秀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看她一副抠抠搜搜穷巴巴的样子,顿时判定这妇人来寻掌柜准没好事,于是直接赶人:“去去去,掌柜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不看病就赶紧滚。” 16、史上最蹩脚销售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小学徒年纪不大,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但那张还算稚嫩的脸庞,却已经长成了让人讨厌的样子,满脸的趾高气昂,眉梢眼角都充斥着对穷人的嫌弃。 月秀深吸了一口气,心头一直默念:忍一时风平浪静,莫要意气用事坏了郡主的生意。 然而有些事情和有些人,真不是忍忍就能过去的。 那小学徒见月秀不仅没走,竟还想说话,他便顺手拿起门边的扫帚朝月秀扫来。 月秀只能匆匆退去。 她怎么说也是郡主身边的大宫女,竟被人用扫帚驱赶,若是被认识的人看见,丢的可不只是她自己的脸。 月秀直接放弃了把药丸子卖到妙应医馆的打算,并在心里把这家医馆打了个叉,将其列为拒绝往来户。 并不是她小气,因一个小学徒而迁怒整间医馆,而是这间医馆的作风,真的很让人不喜。 刚才掌柜明明就在里间,她都已经从门帘底下看到掌柜的藏蓝色缎面衣摆、和他那黑面白底的登云履了。 但人家就是站在门帘后面听着,一声不吭,任由那小学徒作践人。 显然,小学徒的态度,就是这家店的态度,让它上黑名单,一点儿也不冤枉。 月秀气哼哼地背着包袱离开妙应医馆,直奔安和堂。 安和堂里也有十几位病人在排队等候。 不过这家店的小学徒显然就有教养多了,看见月秀没排队就径直往柜台这边走,他忙上前阻止,变声期的嗓音粗嘎嘎的,不好听,但说话却很客气。 “这位婶子,咱们医馆看诊需要排队,您若不是急症,劳烦请排队候诊。” 月秀便解释道:“小兄弟,我不是来看诊的,我有笔买卖想与你家掌柜面谈。” 那小学徒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小的去请掌柜出来,您自与掌柜商谈吧。” 他说罢掀起里间的帘子进去,片刻后又跟在一位中年胖掌柜身后出来,并跟月秀介绍道:“婶子,这位便是咱们安和堂的邱掌柜。” 月秀忙道:“多谢小兄弟。” 言罢又对邱掌柜颔首道:“邱掌柜,我有一些成药,不知你有没有兴趣代卖,这些成药我亲自试过,药效很好,服下后效果立竿见影……” 邱掌柜的圆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来,看起来很是和善,但他的行为却并不怎么和善。 他抬手竖起白白胖胖的手掌,示意月秀不要再说了。 “这位……”邱掌柜有些看不懂月秀的年龄,斟酌了一下称呼,然后道:“这位姐们儿,情况是这样的,我虽是安和堂的掌柜,但东家定下的规矩是不能随意收购来历不明的成药,姐们儿的成药可有出处?若是有,我便可与你谈谈这笔买卖,若是没有出处,那就只能对不住姐们儿了。” 月秀忙将她抱在胸前的包袱摘下来,从里头取出一瓶健骨丸,递给邱掌柜:“有出处的,我们家的药丸子,都做了徽记……” 邱掌柜却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白瓷药瓶,只笑眯眯地朝瓶子上贴的标签上看了一眼,又笑眯眯地看向月秀。 这人虽然客气,态度又和蔼,但是那张胖脸上,连每个褶子都写着“就这”二字。 月秀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垮了下来,有些沮丧地收起药瓶,重新把包袱背好抱在胸前,对邱掌柜道了一句“打扰了”,然后转身离开了安和堂。 出门后,她很快便重新挺直腰背振作起来,暗暗给自己打气道:郡主的药丸子效果那么好,总会遇到识货的人,总能卖出去的。 华安街上最后一间医馆仁康堂。 月秀站在仁康堂门外,有些踌躇,她此前来这里采购药材时,掌柜和小学徒们态度倒是好得很,只是她今天是来兜售成药的,却不知这里的人又会如何对待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拢紧胸前的包袱,抬脚进了仁康堂。 这里候诊的病人比前两家多了一倍不止,好在店堂够大,倒是能容纳不少人,不至于让这些伤患排到冰天雪地的街道上去。 在大堂里安置候诊病患的两位小学徒已经认得月秀了,见她进门,其中一位圆脸小学徒笑着招呼:“月秀姑姑,您又来采购药材呀?前天才买那么多,这么快就用完了?” 另一位脸稍长一些的小学徒一脸严肃的轻斥道:“师傅怎么跟你说的,不要跟客人瞎打听!” 说完又转头对月秀道:“月秀姑姑,您甭搭理小德子,他就是嘴碎,请您稍等片刻,小的去叫李掌柜来。” 圆脸的小德子朝他掀帘子的背影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很不服气地嘟囔:“小老头!” 严肃脸的小学徒本名叫杜仲,因他这本名便是一味药材,他师傅就没给他起诨名,平日里直接连名带姓的喊他。 而小德子是李掌柜的儿子,全名李德,眼下在跟坐馆的张大夫学医。 张大夫嫌李德这个名字喊起来不中听,便给他起了个小德子的诨名,说是叫着顺口。 他并不知道这种“小X子”的诨名结构,是小公公们的专用制式,月秀每每听到仁康堂的人一口一个小德子,就忍不住想笑。 片刻后,李掌柜掀帘子出来,看到月秀后眼神一亮,笑着迎上来:“哟,月秀妹子来了,今儿是怎么,还买药材?” 月秀摇了摇头,有些艰涩地道:“李掌柜,我这趟是来卖成药的,你要不要看看?” 被前两家店持续暴击后,月秀已经没什么信心了,她生怕李掌柜听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后会跟她翻脸。 幸好,翻脸这种绝活儿,并不是人人都会的。 李掌柜听说月秀是来卖药的,不由挑了挑眉,走到柜台前,点了点柜台桌面道:“就是前天买的药材制出的成药?” 他说完觉得不妥,忙笑道:“我怎么跟小德子一样犯了瞎打听的毛病,你不必回答,成药带来了吗?能不能拿出来让我看看。” 月秀便从包袱里取出来三枚白瓷小药瓶,并回答了李掌柜先前的问题:“的确是我前天买的药材制作的成品,我家主子偶然在一本医书里找到几张失传的千金方,这几种成药,便是按复原后的千金方制作出来的,这健骨丸和健体丸我已经试用过了,效果十分明显……” 她说到此处卡了一下,这些药丸都是加了大量面粉和蜂蜜稀释过的,药效到底还明不明显? 月秀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因此忙把话题一转:“另外这一瓶是解毒剂,没有试用过,不知药效如何。” 李大夫笑道:“月秀妹子,你家主子安排你来卖成药,可没选对人呐,做买卖的人,应当是不管好不好,先夸个天花乱坠再说,你这样实诚的可不成。” 17、虚高的价格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月秀自知嘴笨,被李掌柜这么一说,不由脸色发红,不好意思地道:“我家药丸是真的有效,不需要吹嘘,所以主子才会差遣了我样这不会说话的来。” 郡主跟前得用的就两个人,她倒还好,毕竟曾在市井之中生活了十来年,嘴再笨至少逢人不怯场,虽然不太会说话,但至少敢说话。 若让珠翠出来,那丫头比她还实诚呢,只怕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其实李掌柜也就是开个玩笑顺嘴一说,实际上,谁乐意跟嘴里没一句实话、死人都能说活了的人打交道? 反倒是像月秀这样实实在在、有一说一的人,才更让人放心。 月秀提起药效时,李掌柜因她的人品已是信了几分,再打开小瓷瓶闻了闻那味儿,隐隐有股蜂蜜的清香混杂在浓郁的药香中,还蛮好闻。 “这健骨丸是主治什么病症的?”李掌柜合上瓶盖,掏出火折子点燃柜台上的蜡烛,重新给小瓷瓶封了蜡油。 月秀解说道:“健骨丸和健体丸都不是治病用的,这健骨丸的功效是强健筋骨,健体丸的功效则是舒活经脉。” 李掌柜皱眉沉吟,片刻后摇头道:“这类强身健体的成药,见效最是缓慢,药效可有可无,怕是不好卖。” 月秀也犯了愁,这稀释了十倍的健骨丸药效到底如何她也说不清楚,想来也是不差的,只是要如何让人相信药丸的效果? 随后她突然灵光一闪,指了指自己:“李掌柜,你看我,你快仔细看看我。” 李掌柜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要色诱李某人吗?小德子他娘也去了好几年了,若是续弦的话好像也是可以的…… 月秀还不知道李掌柜的思维已经滑到了危险边缘,她兴高采烈地道:“李掌柜你还记得我前天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吧?张大夫还说要替我把脉呢,说我看着身体亏空得厉害来着,你再看看我现在。” 李掌柜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月秀一番,气色的确比前日好了许多,不再像寒风中随时会被冻死的豆芽菜了,虽然容颜依旧带着几分风霜之色,但真是肉眼可见的健康了不少。 月秀素着一张脸,气色的变化一目了然。 就连正在大堂一侧给病人看诊的张大夫也抬起眼皮看了月秀一眼,颔首道:“气色是好了不少,前日看着还像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老妪,今儿看着没那么惨了,像是家务繁重身体不堪重负的中年妇人,效果倒是很明显。” 月秀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您夸人的方式可真别致,我谢谢您的夸奖! 李掌柜低头偷笑,笑过之后才抬起头来问:“这药丸效果倒是不错,不知售价几何?” 月秀凑到柜台前,低声道:“健骨丸和健体丸,一瓶中有三颗药丸,售价五两银子,解毒剂十两银子一瓶,这是我们供货的价格,至于李掌柜你卖多少,主子说随你的意。” !!! 李掌柜眼睛瞪的溜圆:你是你主子派来逗我玩儿的吧? 就这?就三颗药丸?五两银子一瓶?还我卖多少随我的意? 我随意个屁啊!这价格能卖得出去个鬼哦! 李掌柜的表情堪称一言难尽,几度变换后才终于勉强绷住了,对月秀摇头叹道:“月秀妹子,这价格恐怕有些虚高了,很难卖得动。” 月秀也觉得这价格虚高得厉害,然而郡主发了话,她能怎么办? “李掌柜,你看能不能这样,这三种成药,我各放一瓶在你这儿,不收银子,若你什么时候卖出去了,再按先前说的价格结算银两,如何?” 李掌柜倒是很想帮这个忙,然而定价太离谱了,他有些力不从心。 月秀看出李掌柜的迟疑,想起郡主说的‘打开销路大概得靠解毒剂’的话来。 于是拿起装着解毒剂的小瓷瓶强调道:“这解毒剂,主子说了,功效十分强大,能解市面上可见的大多数毒药,就算遇到少量复杂难解的毒,这药剂也能暂时克制毒物,为患者争取到更多救治时间,李掌柜,这些成药可都是按失传秘方特制的,你留下几瓶也不占地方,万一有人需要呢?” “不占地方”这个在这句话里显得有些卑微的词儿打动了李掌柜,他想了想道:“你带了几瓶成药?都放我这儿吧,你放心,我不会昧你的成药,卖得出去我就帮你卖卖看,如果卖不出去,你下次购买药材时我再原封不动还给你便是了。” 月秀苦笑:若是卖不出去,就没有下次买药材这种事了。 她并没有依言把所有成药都留下,而是歉然道:“抱歉李掌柜,主子说了让我多试几家,这几瓶成药我不能全都留给你。” 李掌柜有些失笑:这老实锤锤,我是心疼你大冬天的背着包袱满街乱跑,你倒是不领情! “月秀妹子,我这么跟你说吧,在京都地界,就你们这价格的成药,还真只有仁康堂才有可能卖得出去,我是说有可能哈。你揣着这些成药出去,随便进哪家铺子,只要一说这价格,八成会被人用大棒子撵出去,不信你且去试试,等你试过了,再把剩下的这些成药放到我这里来,去吧。” 月秀道了句告辞,还真就揣着剩下的成药,去东城区其他街道的药铺挨个尝试了。 …… 而这时的慈宁宫里,姜翎已用过早膳,揣着一瓶解毒剂,由珠翠搀扶着,前往太后居住的东偏殿。 她要在春兰秋菊等对她极为不满的大宫女眼皮子底下,把解毒剂给太后服下,这难度可不小。 到了东偏殿,春兰照例是要拦她一拦的,哪怕明知拦不住,也还是要拦。 而姜翎也照例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直接冲过人墙,进了内殿。 春兰秋菊自然是一步不离的跟着,就怕这位郡主又出什么幺蛾子。 姜翎来到太后床前,跪坐在踏脚软垫上,无视春兰秋菊愤懑的目光,用一种孺慕的眼神看向她的大靠山——赵太后。 而站在门口的珠翠则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紧咬着牙关,重重一点头,转身出了太后寝殿。 片刻后,门外响起珠翠的高声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18、芝麻糊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春兰秋菊对视一眼,急匆匆前往正厅查看因由。 珠翠的声音就连姜翎这初来乍到的人都听得出来,春兰秋菊自然也能听出来,但她们不能因为唱喏之人是珠翠便不出去相迎。 万一真是皇后来了,她俩这般怠慢,太后娘娘又没醒来护不住她们,搞不好是要被问罪的。 正厅门口,珠翠站在门框旁,身体绷得笔直,脸上是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春兰抿着嘴唇看了她一眼,上前掀开门帘。 门廊外,院子里,四下里空空如也,只有漫天飞舞的雪花轻柔而毫无情绪地落在地上、灌木丛上、树枝上…… 秋菊也朝外面看了看,顿时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转头狠狠地瞪了珠翠一眼,咬牙切齿道:“一会儿再收拾你!” 说完一跺脚,往寝殿冲去。 春兰松开门帘,也急匆匆跟在秋菊身后进了寝殿。 寝殿里,床榻旁。 姜翎坐在床边,还维持着往太后嘴里喂药的姿势,手里的白瓷小药瓶还没来得及收起。 而太后娘娘白皙的面庞上,嘴角边,还有一滴棕黑色的、黏糊糊的药汁儿,没有擦拭。 姜翎转头看着冲进来后脸色铁青的春兰秋菊二人,讪笑着坐直身体,举着白瓷瓶朝她二人晃了晃道:“芝麻糊来着,我吃着可好吃了,就想给皇祖母也尝尝。” 借口甭管多尴尬,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秋菊如今对姜翎的话是一个字儿也不信了。 她气急败坏地冲到床榻前,用力把姜翎挤到一边,顾不得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冒犯太后,伸手将那滴还没来得及擦拭的药汁儿用手指轻轻抹下来,然后将手指放进嘴里抿了一下。 “是药。”秋菊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沉着脸将鉴定结果告诉春兰。 春兰又急又怒,眼眶霎时就红了,哽咽着质问:“郡主,您给太后娘娘吃的什么药?谁拿给您的?” 姜翎自然不可能跟她们说实话。 说是解毒剂,然后呢? 太后怎么中的毒?谁下的毒?为什么她恰好能解? 在太后没醒来之前,这件事情一个字儿都不能往外说。 就连珠翠,姜翎也只是跟她说用解毒剂试试,并没有笃定太后中毒了。 若下毒之人真是皇帝,在太后醒来之前,她们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哈,真是芝麻糊,我在里面加了一丢丢当归,所以有点儿药味儿,不碍事,不碍事的。” 姜翎只能继续瞎掰,这借口蹩脚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秋菊含泪冷笑:“郡主您自己是个傻的,好赖不分,就当别人也都是傻的?芝麻糊里加当归,您糊弄谁呢?” !!! 骂人就骂人,咋还人身攻击呢? 姜翎笑不出来了,表情很是僵硬。 她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毕竟编借口也是挺费脑子的。 春兰一边抹泪,一边抽抽噎噎地道:“郡主,太后娘娘可是这宫里最疼您最宠您的人,您胡乱拿药给太后娘娘吃,吃坏了怎么办?您有没有想过,若是太后娘娘有个好歹,您会怎么样?” 眼看着两位大宫女有用眼泪把慈宁宫淹了的架势,姜翎只得叹了口气,好言好语地解释。 “春兰姐姐,秋菊姐姐,你们可别哭了,我心里明白着呢,皇祖母这才只是昏迷了几天,我就差点儿被送去当尼姑了,若是皇祖母真有个什么闪失,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发霉发臭呢,所以,我害谁也不会害皇祖母的,我巴不得皇祖母寿比南山能长长久久的宠我呢,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秋菊怒道:“说得好听,那您说,您给太后娘娘吃的什么?” 姜翎又不说话了。 秋菊气得跳脚,指着寝殿大门道:“您出去,这地方不欢迎您!算奴婢求您了,以后别再来这边捣乱了行不行?求求您看在太后娘娘对您那么好的份上,放过她,放过咱们慈宁宫吧!” 姜翎挑眉看了秋菊一眼:这丫头还真拿自己当大头蒜了,你跟谁咱们呢?竟替皇祖母求我? 不过到底是她先招惹的她们两个,因此这口气她忍了下来,但是神情却是冷了不少,起身抖了抖衣裙,拍了拍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然道:“行,既然秋菊姐姐都求本郡主了,你的面子本郡主还是要给的,本郡主这就搬回芙蕖院去,不来慈宁宫添乱了。” 她瘦弱的腰背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抬高,声音清脆地道:“珠翠,我们走!” 待珠翠扶着姜翎离开后,春兰才小声斥责秋菊:“你也是,再生气也不能替太后娘娘做这个主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后娘娘有多宠郡主,娘娘若是醒来要见郡主,咱们该怎么收场?” 秋菊还在气头上,闻言怒道:“收什么场,太后娘娘就是让她折腾成这样的,这都昏迷不醒整整十天了,她还来喂些奇奇怪怪的药,再让她这么闹下去,太后娘娘还能不能醒过来都还两说呢……” 春兰忙轻斥道:“慎言!” 秋菊自知失言,当下住口不再多说,只低头抹泪。 春兰放缓语气,柔声道:“郡主是顽皮了些,但要说她会存心谋害太后娘娘,这不能够,你也别哭了,在这儿守着,我去请两位太医过来瞧瞧。” 秋菊闷闷地“嗯”了一声。 …… 再说姜翎一路沉默着回到西偏殿,进屋后,珠翠才小声问:“郡主,您干嘛要受这委屈呀,明明是替太后娘娘治病来着,秋菊姐姐却当您是在害人,为何不把真相告诉她们呢?” 姜翎笑了笑,混不在意地道:“我即便是说了,她们也未必会信,再说,我也只是试试而已,成不成还两说呢,若是不成却早早的闹得天下皆知,那我身上的笑料便又添一桩了。” 珠翠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但她还是很不开心,噘着嘴道:“但奴婢还是觉得委屈。” 姜翎便指了指床边的大木箱子,笑道:“再让你吃两颗健体丸,别委屈了。” “好嘞,奴婢遵命。” 19、传言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待珠翠吃过甜蜜蜜的药丸子后,主仆二人便开始打包行李。 几天前她们搬来慈宁宫时,本就是仓促为之,只是人过来了而已。 后来珠翠回去了几趟,也只拿了几身换洗衣裳过来,其他物事都还留在芙蕖院里呢。 如今要搬回去,也只是多了一箱药丸子和一摞书,简便得很。 姜翎收拾着桌上的书,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对了,那天让你绑着的环佩,后来怎样了?” 珠翠撇了撇嘴道:“环佩是皇后娘娘送给郡主的人,谁敢让她受委屈?那天您睡着后奴婢回去过一趟,芙蕖院的人早就给她松绑了,奴婢去看她时,她正躺在耳房的床上,说被冻病了,把小宫女们指使得团团转,郡主您别担心,她过得好着呢。” 冻病了? 姜翎失笑,她记得珠翠绑人的时候,明明是裹了床被子的。 这环佩约莫是觉得自己有靠山,底气硬着呢,得罪了主子不跑路不说,也不过来慈宁宫这边伺候着挽回主子的心,这是打量着别人不敢收拾她呢? 姜翎可不会因环佩有靠山便心怀忌惮,反正她这遗玉郡主已经背负了不少恶名,再多一桩也无所谓。 再说,她也是有靠山的人,到时候大不了靠山碰靠山,比比看谁的靠山更硬好了。 午膳后,姜翎都上床准备午休了,月秀才急匆匆赶回来。 一回来便跪在床前踏脚上,眼眶红红的,却不言语。 姜翎瞅着觉得她神色不对,便安慰道:“是不是没有药铺医馆肯收咱们的成药?不打紧,这药丸味道这么好,咱们留着当零嘴吃也行的。” 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月秀便再也忍不住,眼泪涌出眼眶,啪嗒啪嗒的滴在踏脚上。 姜翎坐不住了,起身穿鞋,珠翠忙将紫貂绒斗篷拿来给她披上。 “姑姑你起来说话,就算药丸子卖不出去也不是你的错。”姜翎俯身去扶月秀。 然而月秀就像发脾气的小孩子似的,身体往下坠着不肯起身,姜翎如今体弱,月秀不配合,她哪里扶得动。 看来是有别的事情。 姜翎松开手,直起身来,试探着问:“姑姑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月秀抬起泪眼看了姜翎一眼:这样玉雪可爱的囡囡,竟被人那样诋毁!若是殿下和良娣仍在,囡囡原本应该是这大乾朝最为金尊玉贵的女子,如今却…… 她又悲又痛又委屈,不由双手捂脸痛哭起来,断断续续地道:“他们太欺负人了……” 姜翎被月秀哭得一头雾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接过珠翠递来的手帕,给她擦眼泪。 月秀哭了一气后总算缓过来了,面露愁容道:“奴婢失态了,郡主见谅。” “无妨,姑姑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是谁?待我恢复了,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姜翎肃容道。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待她功力恢复,想为自己人讨回公道不要太简单。 月秀摇头哽咽:“没有人欺负奴婢,奴婢只是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心里觉得委屈,一时没忍住。” 传言?姜翎若有所思。 “是关于我的不好传言吧?” 月秀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姜翎落实了猜测,反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月秀姑姑被人欺负了、不是药剂卖不出去,那就好。 至于不好的传言,Who cares,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关于她的不好传言每天都有一大把,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她又不是靠好名声过日子的! 不过她也好奇,到底又出了什么新版本的传言,把月秀姑姑哭成泪人了。 “姑姑你就直接说吧,我撑得住,这两年关于我的传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小意思。” 月秀心想:也是,自打进宫以来,囡囡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受的诋毁还少吗? 于是,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语带愤懑地道:“外面都在传,文谦公子曾有一日当众放言,就算世上女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娶您为妻,让您趁早死了这条心。还说,谁娶您这种心如蛇蝎、刻薄寡恩的女子,谁就是别有用心的攀龙附凤之辈……” 姜翎听得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卧槽!散布这种传言的人可真是够毒的啊,这是存心要让她彻底嫁不出去啊! 如果听到这些传言的人是原主姜玲,估摸着会被气死。 但对于姜翎来说,这种不会造成实质伤害的精神攻击,只能算是毛毛雨罢了。 她这小身板还差二十多天才满十三岁呢,结婚什么的,还早得很。 就算她要早婚,就算按这个时代的普遍结婚年龄来算,她也还有四五年的时间,足够把自己洗得比白莲花还白了。 因此,她不仅对传言不以为意,倒还反过来安慰月秀:“这传言水分很大,文谦公子那样爱惜羽毛的人,不可能这样说话。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想来这些话就算不全出自他口,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姑姑你且放宽心,这些谣言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说着话风一转,问道:“姑姑这一趟出去,可有把我们的成药推销出去?” 药剂卖没卖掉,才是姜翎比较关心的事情。 月秀用手帕蘸干眼泪,有些赧然地道:“奴婢嘴笨,不太会说话,那些药房医馆,十家倒有八家都不搭理奴婢,还有把奴婢轰出来的,肯听奴婢把话说完的,加起来也就三四家,同意奴婢寄卖成药的,就仁康堂一家,奴婢惭愧。” 早上月秀从仁康堂出来后,又去了东城区其他街道的药铺医馆兜售成药,但结果如李掌柜所言,就算有耐心听她说话的,在听到她的报价后也都失了兴趣。 在姜翎看来,能有一家药铺同意寄售,便已经算很成功了。 毕竟寄售这种来历不明的成药,还是很担风险的。 她由衷地赞叹道:“姑姑切勿妄自菲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本来以为不会有药铺肯寄售的,还想着多跑几趟,混个脸熟,等我们的身体都调理好了,用事实告诉他们药效,然后再争取合作,没想到你第一天就把事情办妥了。” 20、申斥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另外,你把那些态度粗暴、对你不客气的药铺医馆名字记下来,等将来咱们的药剂大卖了,把这些铺子列为拒绝往来户,让他们这辈子也甭想卖咱们的药剂!” 姜翎还是很护短的,让她本人受点儿委屈无所谓,但让她罩着的人受委屈,她可受不了这委屈。 月秀已经见识过健骨丸和健体丸的功效,知道“药剂大卖”并不是一句空话,“列为拒绝往来户”也不只是一句无可奈何的威胁,而是实实在在的惩罚。 郡主这是在给她出气呢! 月秀很感动,眼里浮起一层水光,哽咽道:“郡主,其实您不必为了这些小事影响生意的,奴婢并不在意……” 姜翎摆了摆手道:“姑姑还没用午膳吧,赶紧去用了,休息一下,我们下午还要搬回芙蕖院去呢。” 月秀愣了愣:“搬回芙蕖院?为什么?” 姜翎打了个呵欠,对珠翠道:“你陪姑姑去吃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给姑姑听,我先睡了,好困。” 她说完解开紫貂绒斗篷,身体一转,径直倒在软枕上,将锦被往身上一蒙,便什么也不管了。 忠仆二人组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往小厨房走去。 路上珠翠便把在慈宁宫东偏殿发生的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 月秀一听郡主竟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顿时就要去跟秋菊拼命,珠翠忙一把拉住她。 “郡主说了,不让咱们闹,她也拿不准太后娘娘是不是中毒了,毕竟无凭无据的,闹开了不仅对娘娘不好,弄不好郡主头上的罪名又得再多一项了。郡主说了,只要太后娘娘能醒过来就好,至于她个人受点儿委屈,不打紧,再说,只要太后娘娘醒了,秋菊姐姐总会求到郡主跟前来的,到时候再出气也不迟啊。” 月秀思忖再三,觉得这话有理,再加上她从昨晚饿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又在外跑了整整一上午,委实没力气了,便任由珠翠把她拉进了小厨房里。 姜翎午间足足睡了一个时辰,神清气爽地伸个懒腰起床。 外间,珠翠和月秀已经把收拾好的行李搬回了芙蕖院,这会儿就等着姜翎起床,捯饬好后一同回去,便算搬家了。 姜翎在月秀和珠翠的服侍下,换上一身水绿色袄裙,梳了个双丫髻,发髻上簪了两朵翡翠步摇珠花,衬得她肌肤晶莹剔透,嫩白如玉,宛如一朵开在绿叶中的雪莲花。 “囡囡真是太美了!”月秀忍不住说梦话般的赞叹了一句。 姜翎颔首:姜玲确实极美,就算放到她生活的那个信息大爆炸的年代,也算是颜值天花板一类的人物了,这还没长开,今后长开了还不知怎样倾国倾城呢。 这回穿越,丢了个狗弟弟,却换了副顶级的相貌,好像也不亏。 只是。这样美貌无双的一个小姑娘,却生就成那样的性情,真教人忍不住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收拾停当后,珠翠与月秀这忠仆二人组,便扶着姜翎准备回芙蕖院。 只是她们才刚跨出房门,就见一位十一二岁的美貌少女带着一队宫女太监,正朝西偏殿走来。 两队人在西偏殿门口遭遇了。 月秀和珠翠松开扶着姜翎的手,朝那少女行礼道:“奴婢叩见怀玉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怀玉公主姜环,是沈贵妃的女儿,即是姜玲的堂姐,又是姜玲的表姐。 这关系听着有些复杂,往简单了说,就是两姐妹嫁给了两兄弟。 这样的事情,放到其他世家大族,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然而一旦牵扯到皇家,那就是一切皆有可能了。 怀玉素来看不惯姜玲,哪怕沈贵妃耳提面命让她俩好好相处,然而不合拍就是不合拍,两人一碰面就会闹得很不愉快。 后来时间久了,姜玲本性暴露,人品心性委实不堪,沈贵妃才终于没再强令她二人一处玩耍了。 今日怀玉前来,令姜翎主仆三人都有些惊讶:这位小公主向来都是见了姜玲便绕道走的,竟然会专程来看她? 姜翎甚至抬眼看了看日头,今儿太阳也没打西边升起呀? 她心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行动上却不曾怠慢怀玉,朝她行了个福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怀玉漂亮的小脸蛋板着,脸上表情严肃,一挥手道:“免礼,奉母妃口谕,特来申斥尔等,母妃说了,你等站着聆训即可。” 怀玉的嗓音听起来娇嫩嫩的,甚为清脆,就算一板一眼地照本宣科,竟也很好听。 姜翎顿时便不排斥这顿申斥了,躬身一礼道:“谨遵贵妃娘娘口谕!” 怀玉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地道:“遗玉郡主姜玲,识人不明,处事不清,行为失当,以致流言四起,风波不断,令皇家颜面与郑国公府清誉受损,念你年幼,暂不重罚,着令与芙蕖院众人一同禁足三日,以儆效尤。” 这位贵妃姨母真是有意思,说是申斥,却不让人跪着听训。 说了一大堆批评姜玲的话,然而开头一句‘识人不明’,却又给这次流言事件定了性:“误交损友,遗祸匪浅,” 至于这位“损友”是谁,欢迎对号入座。 而真正落到姜翎头上的罪名,也就一句‘行为失当’而已,而且还祭出了‘他还是个孩子’这种神器…… 都说沈贵妃已经厌弃了姜玲,但姜翎却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姜翎又是躬身一礼,这次诚心诚意了许多:“遗玉多谢贵妃娘娘教诲,多谢公主殿下传达贵妃娘娘口谕。” 怀玉冷哼一声,严肃着小脸儿道:“本宫奉命行事而已,不领你的谢,你年岁已不小了,行事该有礼有度才是,莫要再轻信谗言,以免闯下祸端,连累亲眷。” 这小姑娘说话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好严肃好正经,但姜翎不知怎么的,有些想笑。 但她预估了一下笑场会有什么后果,只能生生忍下,躬身一礼道:“多谢公主殿下教诲。” 怀玉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竟没跳起来辩驳?是病了一场没力气了,还是吃了大亏学乖了?阿弥陀佛,但愿是学乖了吧。 但愿吧。 怀玉没有多留,‘申斥’一番后就转身走了。 西偏殿的动静,东偏殿自然是听得见的,秋菊和冬梅站在东偏殿的廊下,冷眼看着姜翎主仆三人,一点儿过来相送的意思也没有。 甚至,当姜翎的目光与秋菊对视时,她还白眼一翻,把头扭开了。 21、还有谁?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笑了笑,对秋菊这种幼稚的行为并不放在心上。 是她宽容大度吗? 当然不是! 姜翎笑容背后的潜台词是:且先让你再飘一会儿,回头等我的大靠山醒了,你就会知道,姐姐我不是那么好哄的! 主仆三人相携回到芙蕖院里,正房早已烧起火墙,姜翎一进屋便觉得暖烘烘,舒服极了。 珠翠贴心地泡上热腾腾的参茶送到姜翎手边,而月秀则前往小厨房查看之前吩咐下去的药膳。 太医说了,姜翎如今的身体状况,适合少食多餐。 下午三四点这个时间,放在以前那一世,也该喝下午茶了,生物钟让姜翎觉得饥肠辘辘起来,就算喝了参茶也不顶事。 她肚子饿着也看不进去书,便无聊地坐在正厅里,托腮望着门口,等月秀姑姑前来投喂。 然而等了一阵后,月秀竟黑着脸空手而归。 没等姜翎问话,月秀便往地上一跪,请罪道:“郡主恕罪,奴婢办事不利,没有亲自监督小厨房,以致她们消极懈怠,玩忽职守,给郡主熬煮药膳的灶竟不小心熄了火,奴婢已经训斥了小厨房的人,这会儿正在重新熬煮……” 煮个药膳还能煮到熄火?这也真是神了! 姜翎挑了挑眉:姜玲这小姑娘,看着凶巴巴的,动不动就掌这个的嘴,掌那个的嘴,有事无事就喜欢瞎嗷嗷,落了个苛待宫人的名声,却连自己院子里的宫人都管不好,一个个阳奉阴违,全然不把她这郡主放在眼里。 她端起参茶又喝了一口,饿得心烦意乱,冷声道:“月秀姑姑,这事儿不怪你,你起来说话。今日从慈宁宫搬回来,本就事多,你无暇监管也是正常,劳烦姑姑去吧这芙蕖院里的所有宫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要说,包括小厨房里的人,药膳什么的,先放着,不做也罢。” 月秀应了一声是,领命而去。 姜翎又吩咐珠翠:“咱们这里还有没有什么现成一点儿的吃食,给我找一些来,不拘是糕点糖果还是蜜饯,能吃的就行。” 珠翠想了想道:“月初时太后娘娘赐下一盒御制蜜饯和一盒南枣核桃糕,那盒蜜饯郡主您病着时被环佩糟蹋了,但南枣核桃糕应该还有,奴婢去找找看。” 说完急匆匆去了内室。 片刻后,珠翠捧着个八角形红木镶贝食盒出来,脸色难看地揭开盒盖让姜翎过目。 只见满满一盒核桃糕,竟全部被人把核桃抠出来吃掉了,只余下一堆黑乎乎的、零零碎碎的糕体…… 姜翎的火气直冲脑门,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眉角,对珠翠道:“去把咱们自制的药丸子拿两瓶过来,要加了蜂蜜和面粉的那种。” 放在平时,她是不会吃这种稀释过的药丸的,然而现在她饿了! 姜翎一连吃了三颗健体丸,这才总算熬过低血糖症状,缓过一口气儿来。 而这时,月秀也领着芙蕖院的宫人们悉悉索索地进了正厅。 姜玲是封号郡主,按例可以有管事嬷嬷两名,一等宫女两名,二等宫女四名,三等宫女八名,无品级太监四名。 这些人的月例,由皇家内库支付,算是郡主的福利之一。 当然,如果钱多了烧得慌,也可以自己花钱再采买雇佣人手,不过月例就得自己负责了。 一等宫女负责近身伺候,可自由进出内室,住在正房旁边的耳房里,有独立居室。 二等宫女听候差遣,可自由进出正厅与各厢房,住在正房背面的后罩房里,两人一间。 三等宫女负责洒扫浆洗等事务,未经传召不得入厅堂,也是住后罩房,不过是四人一间的大通铺。 小厨房的配置则是厨娘两名,这是份例之外的人员,月例由姜玲自掏腰包支付,另外几位三等宫女也会轮流在小厨房里帮忙。 这芙蕖院里,月秀姑姑拿的是管事嬷嬷的份例,珠翠和环佩是一等宫女,另有四个二等宫女:珍珠、琥珀、珊瑚、碧玺,三等宫女八名,不配拥有姓名…… 姜翎有些被药丸子噎住了,喝了口参茶后,这才抬眼朝满屋子的宫女太监们看去。 “环佩呢?” 少了环佩那刺儿头,这一趟她要杀鸡儆猴,这鸡不到场怎么儆猴? 月秀回禀道:“回郡主,环佩说她病着无法起身,请郡主您宽恕她。” 姜翎漫不经心地放下茶杯,随手指了两名太监:“你,还有你,去耳房把环佩抬过来。” 那两名太监有些迟疑,彼此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动脚。 环佩是皇后送来芙蕖院的人,往日连郡主都让她三分,谁敢去得罪她? 看着面面相觑纹丝不动的两个太监,姜翎气得笑了起来,随手便把喝空了的茶杯抓起来,直接朝那两人身上扔过去。 习武之人准头好得很,茶杯撞到其中一人的额头上后,才“啪”的一声坠地,被摔得四分五裂。 只是姜翎如今力道小,那太监竟没怎么受伤,仅仅是皮肤微微发红而已。 “看来本郡主这芙蕖院里倒是养了两尊大神呐,我这落魄郡主竟使唤不动,月秀姑姑,给他二人的名字勾了,本郡主的芙蕖院可养不起这样的大神。”姜翎凉凉地一笑。 那两名太监神情有些慌乱,想求饶又拉不下脸,又想着郡主得罪了皇后娘娘,他俩因着环佩姑娘的事情被郡主赶出去,算不算向皇后娘娘交了投名状?是不是会被其他人高看一眼? 或许离了这芙蕖院,能谋个更好一些的差使也说不准? 姜翎看着那两人脸上的表情从慌乱渐渐变得从容,她又道:“另外,把他二人的名册送到浣衣局去,今后你们两尊大神,就去浣衣局点卯吧。” 那两名太监这才真的慌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甚至都没敢避开地上的茶杯碎片,就这么径直跪了下去。 这郡主可是连养大她的姑姑都能罚进浣衣局去的主儿。 浣衣局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人间地狱啊。 这宫里受罚的宫人,宁愿去倒夜香也不愿意去浣衣局。 倒夜香虽然脏且臭,但也就上午那一趟忙完就完事儿了,好歹还能休息片刻。 浣衣局却是一天到晚没个停歇的,任何时候都有一大堆一大堆的衣物在那儿排队等待清洗。 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 “郡主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这便去将环佩抬过来!” 但是姜翎向来说一不二,她将手一抬,冷脸道:“打住,二位还是请好吧,各位还有谁想跟他俩一起去浣衣局的,现在可以站出来,看看去了浣衣局后,你们的靠山,你们的旧主,会不会去浣衣局把你们捞出来。” 22、成精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被罚去浣衣局后又被捞出来的宫人还是有的,比如月秀。 其他各宫也有在主子跟前得用之人,一时犯了错或是说错话得罪了主子,罚进去一阵,主子惦记起了便又捞出来的。 但这前提是得用之人。 能被安排到芙蕖院来的宫人,基本都是在各宫各院可有可无的角色,属于闲棋废棋一般的存在。 若能维持忠诚,隔三差五传递点消息,通一下有无,那固然好。 若十天半个月便被收买降服了,叛了旧主,也没什么关系。 没眼色被人废掉了,那也无所谓。 这样的人若是被罚去浣衣局,怕是老死在里头也没人会记起。 因此姜翎此言一出,杀伤力巨大,众宫女太监顿时稀里哗啦跪了一地,告饶道:“求郡主开恩恕罪。” 姜翎冷声道:“看来都不想去浣衣局啊,那咱们丑话说前头,从前你们是怎么对待本郡主的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本郡主大人大量,从前的事情就此翻篇揭过,再也不提了。但从今日起,你们得记清楚,谁才是你们的主子,谁才能一句话判定你们的生死!” 她顿了顿,又缓和了语气,施施然地道:“当然,良禽择木而栖,本郡主如今处境堪忧,你等若有更好的去处,本郡主也不妨碍你们的前程,大家好聚好散,本郡主自会让月秀姑姑结清你等的月例,和和气气地送各位离开,可有要走的?” 跪着的众宫人面面相觑:走?他们能走到哪儿去?本就是被各宫排挤出来的,在原处混不下去了,才被安排到芙蕖院里来,如果再被芙蕖院退回去,谁知道会怎么样…… 众人低头,不吭声。 姜翎冷脸含笑,淡然道:“看来是没有要另谋高就的了?既然各位选择留下来,那还望各位遵守这芙蕖院里的规矩!” 她的声音逐渐狠厉,一字一顿重重地道:“这芙蕖院,本郡主说的话,就是规矩!若是不守规矩,浣衣局就是你们最好的归宿!惹火了本郡主,直接打死拿席子卷了扔进乱葬岗里!” 宫人们吓得一哆嗦,纷纷应道:“奴婢不敢!” 姜翎一番连消带打,威慑住了芙蕖院的人,见众人规规矩矩地伏跪在地,甚至还有胆小的被吓得直哆嗦,她这才松了口气,接过珠翠重新沏的参茶抿了一口。 “行了,都起来吧,这大冬天的,地上凉。” 众宫人纷纷叩首道:“奴婢多谢郡主体恤。” 待众人起身后,姜翎又指了指剩下那两名太监:“你们俩去把环佩抬过来。” 两名小太监应了声“是”,转身出了正厅。 姜翎又把宫女们挨个看了看,都是些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没什么力气,她便把目光转向两位厨娘。 这两位厨娘都是中年妇女,身材壮硕,想必力气不小。 姜翎便道:“你们两个,把这两尊大神请出去,月秀姑姑,安排人把他们的名册送到浣衣局去,至于他们是去浣衣局点卯,还是有别的靠山捞他们出去,咱们就管不着了。” 那两名太监哭喊着求饶,奈何众人才被敲打过,谁敢替他们出头? 两位厨娘不敢怠慢,应了声“是”便走上前来,一人拖一个,像拖待宰羔羊似的,把两名小太监拖出正厅,穿过花园,直接拖到芙蕖院大门外去了。 隔着一个花园,两名太监的哭求声都还能传到正厅里来,听起来凄惨得很。 姜翎端着茶杯,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众人,心道:今日本来是要杀环佩那只鸡的,没成想还有人这么没眼色拼命往自己手上撞,虽然鸡不同了,但这儆猴的效果没受影响,很好。 至于那两名小太监,也只是看着可怜罢了,等他两个哭闹够了,想明白了,自会走门路跑关系,把自己的名册从浣衣局捞出来,只是要很折些银钱进去倒是真的。 没把这两个人直接送去浣衣局,给他们留了足够腾挪的时间,这已经是姜翎法外开恩了,也算是小惩大诫吧。 姜翎这一盏茶还没喝完,外面就传来环佩中气十足的尖叫声:“我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姜翎放下茶杯,凉凉地道:“这声音听着可不像病得起不来床的呀!” 一众宫人不敢吱声。 环佩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装着病让小厨房好吃好喝的伺候了好几天。 大家都是宫女,却被逼着伺候另一位宫女,这心里肯定是不平衡的,但人家的靠山是后宫之主,她们这些小宫女开罪不起,只得咬咬牙认了。 如今环佩眼看要糟,众人不敢落井下石,但暗地里幸灾乐祸还是不成问题的。 环佩一路尖叫着,被两名太监抱头的抱头,抱脚的抱脚,硬生生地抬到正厅里来了。 看着一屋子噤若寒蝉的宫女,还有满地的碎瓷片,环佩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这位郡主刚回来就要搞事情? 可恨所有人都被叫过来了,连个给她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害她两眼一抹黑,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两名太监松手后,环佩避开地上的碎瓷片站定,捋了捋身上的衣裳,傲然道:“不知郡主传奴婢前来,所为何事?” 她这一路闹出那么大动静,病肯定是装不下去了,便索性不装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姜翎抬手将桌上的八角形食盒拿起来,往地上一扔,盒盖跳开,露出里头被抠得坑坑洞洞的南枣核桃糕。 “这盒皇祖母赐下的核桃糕,本郡主去慈宁宫之前还是好好的,这才几天,就这样了,你留守芙蕖院,说说看,怎么回事?” 环佩眼珠转了转,一脸惊讶地道:“郡主,这肯定是遭了鼠患呀,回头奴婢去内务府要些捕鼠夹子和鼠药来,定要让它们好看!” 姜翎冷笑:“老鼠?嘶,现在的老鼠都这么厉害了吗?不仅能打开食盒的盖子,还晓得专挑核桃吃,莫不是要成精了?” 底下的小宫女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环佩有些尴尬,但是一点儿畏惧的神色都没有,反倒把腰背挺得笔直,眼睛也直愣愣地看着姜翎,仿佛在说:差不多就得了,你要说法我就给你个说法,你自己顺着台阶就下了,别到时候弄得自己下不来台! 23、打到服为止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眼神淡淡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环佩,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扶手,漠然道:“你看你是重新编个说辞呢,还是继续咬死了老鼠成精的故事?或者让本郡主亲自去坤宁宫一趟,给皇后娘娘请个安,顺便把你新编的神话故事和这盒核桃糕,分享给皇后娘娘?” 环佩僵住了,她有些拿不准姜翎是故意吓唬她,还是真要去坤宁宫告状。 郡主不是一向致力于讨好皇后娘娘和德雅公主的吗? 正因为如此,就连她这个坤宁宫出身的三等宫女,在芙蕖院都混得高人一等。 就算她做得再过分,郡主也一直顾虑着坤宁宫皇后娘娘的脸面,对她素来客气忍让。 像这样在众目睽睽下发落她,不给她面子,这还是第一次。 她把心一横,梗着脖子道:“郡主认为奴婢在说谎?” 姜翎气笑了:还挺横的,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没看清形势? 她笑了笑,转头对月秀道:“劳烦姑姑,把这盒核桃糕送去坤宁宫,交给金嬷嬷,另外,关于芙蕖院有老鼠成精的故事,也可以说上一说,虽然宫里对这种神神怪怪的事情一向是严惩的,本郡主说不准也要跟着吃挂落,但既然事情发生在芙蕖院,本郡主就不能包庇姑息,去吧。” 月秀是个实诚人,闻言走过来朝姜翎蹲身行礼,应了声“奴婢遵命”,然后便弯腰将食盒捡起来,重新盖上,抬脚就要出门。 环佩也知道月秀是个实诚人,若真让她出了这个门,她还真会去坤宁宫告状。 她这才慌了神,忙一把抱住月秀的腰,尖声道:“郡主,奴婢可是从坤宁宫出来的,代表着坤宁宫的脸面,奴婢劝您再仔细考虑考虑!” 姜翎冷笑:“本郡主竟不知道,你一个坤宁宫出来的三等宫女,就能代表坤宁宫的脸面了,真是好大的口气,像你这样的狂徒,本郡主真是第一次见,珍珠,琥珀,把她给我架开,掌嘴。对了,别用手,用鞋底。” 姜翎前头发作两名太监的余威尚在,珍珠琥珀二人不敢不听,忙上前掰开环佩箍在月秀身上的胳膊,珍珠抬脚朝环佩的腿弯一踹,环佩便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她再用膝盖顶着环佩的背心,将她两只手臂反剪在背后抓得死死的,任由环佩使劲挣扎,竟也无法挣脱。 姜翎不由眼睛一亮:这小姑娘,有两下子嘛。 琥珀见珍珠抢了压制环佩的活儿,只得脱下自己的月白色千层底棉鞋,深深地吸了口气,朝环佩脸上劈头盖脸抽了下去。 不是她不想照着脸抽,实在是环佩一边尖叫一边躲闪,她瞄不准,又不敢去抓环佩的头发,只能乱抽一气儿,十下里倒有八下抽在环佩的脑袋上,把她抽得发髻散乱,状若疯癫。 姜翎冷眼看了看琥珀,对月秀道:“琥珀看来是没吃午饭,手里没劲,还是劳烦姑姑动手吧,既然要罚,就得罚到位,这样才能让她知道自己错了!” 月秀应了一声是,将食盒放回茶几上,夺过琥珀手里的棉鞋,上前抓住环佩松散的发髻,微微用力往后一扯,环佩的脸便不得不扬起。 “月秀,你放肆,你敢!”环佩尖叫道。 月秀压根就没搭理她,扬起手里的棉鞋,“啪”的一声,鞋底便亲密接触到了环佩的脸颊,又准又狠。 每“啪”一声,宫女太监们便跟着哆嗦一下,看来是被吓得不轻。 姜玲以前也喜欢掌宫人们的嘴,但每次她都是让小宫女们来执行。 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又顾忌着同事之间的脸面与感情,大多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听着噼里啪啦的挺响,然而十几二十巴掌下来,也只是脸颊发红罢了,要不了半下午就消了。 这也是宫人们并不怕姜玲的原因,因为没打疼。 如今这鞋底掌嘴,才两三下,环佩的嘴角便被抽破了,血珠沁出后粘在鞋底上,被抹得满脸都是,脸上也一片红肿,嘴里也放不出狠话了,只顾着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姜翎数着,约莫抽了十下左右,这才抬手道:“好了,月秀姑姑你先休息一下。” 月秀把鞋子扔还给琥珀,退到一边。 琥珀早就被吓蒙了,像只鹌鹑似的缩头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那鞋底上还沾着环佩的血呢!! 姜翎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而是对珍珠示意:“可以松手了。” 珍珠一松手,环佩便像断了骨头的蛇似的,委顿在地,也不嚎叫了,只是吚吚呜呜的呜咽着,脸肿得像发酵了一个钟头的紫米面团。 简直惨不忍睹。 姜翎看了看被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出的宫女太监们,最后将目光落到环佩脸上,与她那怨毒的眼神对上。 姜翎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对她眼里的恨意视若无睹,淡然道:“本郡主并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既然打了你,自然要说打你的理由。” 她喝了口参茶润了润喉,朗声道:“第一,监守自盗,擅用御赐之物,第二,玩忽职守,装病拒不听命,第三,攀诬中宫,擅自使用皇后娘娘的名号为自己脱罪,就这三条罪名,本郡主就算把你打死了,旁人也只会觉得你咎由自取,本郡主仁厚,只是掌嘴十下而已,你服不服?” 你仁厚个鬼哦! 环佩当然不服,可她嘴脸肿得厉害,说话不利索,还没等她捋顺舌头,说出“不服”两个字来,结果便听见姜翎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不服,本郡主便打到你服为止。” 环佩:!!! ……鞋底抽脸,真的很疼啊。 在挨打和屈服之间犹豫了一秒钟后,环佩明智地做出了选择,含混不清地道:“糊,糊,糊!” 姜翎颔首:“既然服了,本郡主便网开一面,暂且留你一命,今日起,环佩降为三等宫女,专司衣物浆洗,珍珠擢升为一等宫女。” 今日连杀两回鸡,十分耗神,姜翎有些累了,对宫女太监们挥手道:“行了,都退下吧,今后记得规规矩矩做事,老老实实做人,言尽于此,望各位好自为之。” 众人纷纷跪地唱喏:“奴婢谨遵郡主教诲,奴婢告退。” 有了今日这顿敲打,宫人们效率高了不少。 几个三等宫女抬着环佩离开,珊瑚和碧玺则麻溜地把地面清理干净,厨娘急急忙忙回到小厨房里炖药膳,两名小太监在院子里扫雪…… 24、吉人自有天相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郡主,奴婢看环佩那丫头,嘴里是服了,可心里可还犟着呢,您留她在芙蕖院里,只怕还会生出事端。”待其他人都离开后,月秀才提醒道。 姜翎深以为然,就凭先前环佩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她也知道那丫头不会安分守己,定然还会再出幺蛾子。 只是她也不能图省事就把环佩打发了,就怕她刚把这个打发了,回头皇后就能给她塞一串环佩甲乙丙丁过来。 这后宫,毕竟是皇后的后宫。 她也想手底下全是忠厚老实、能力卓绝的属下,她也想把芙蕖院经营得铁桶一般,水泼不进,院儿里全是一心向着她的忠仆。 然而那怎么可能。 像她这种寄居在皇宫里的小姑娘,没被宫人们欺负就算不错了,还想游离于规则之外,不受各宫钳制? 真是想多了。 既然注定无法肃清芙蕖院的人手,那就没必要打发环佩了,就算没有环佩,也还会有其他人被送来。 与其应付那些暗里藏奸的,还不如应付像环佩这种把嚣张都摆在明面上的蠢货。 道理虽是如此,但话却不能这么说,姜翎只得道:“她在后院浆洗衣物,也顶多是洗坏几件衣裳罢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她说完话风一转,对珍珠道:“你去小厨房里盯着,我饿了,让她们先弄点儿吃食给我垫垫,不拘是什么,要快。” 珍珠领命而去。 待珍珠走远后,姜翎才问:“姑姑对珍珠怎么看?” 月秀想了想后应道:“回郡主,珍珠是钟粹宫拨过来的二等宫女,不过芙蕖院只有两个一等宫女的名额,这两个名额,一个给了珠翠,一个给了环佩,这两年来,珍珠一直领着二等宫女的月例,负责管理正厅和书房,没出过错,也不爱跟环佩她们扎堆。” 钟粹宫的沈贵妃是姜玲的亲姨母,她派过来的人,理论上来说,比皇后派过来的人可靠多了。 然而姜玲铁了心要去讨好皇后和德雅公主,竟因此疏远自己的亲姨母,再加上她跟怀玉公主一向不对付,便对钟粹宫拨过来的珍珠也不喜起来。 她倒是不敢驳贵妃的面子把珍珠退回去,只是将坤宁宫来的三等宫女提到一等,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姜翎记起这一段,不由头疼:姜玲这小姑娘混那么差,还真不冤枉,亲姨母派来的人她不重用,反倒重用姨母死对头派来的人…… 姜翎对珍珠没多少印象,只记得她话少,很低调,在这芙蕖院里像个小透明一般,如今想来,倒是个可用的。 至于忠心不忠心,姜翎觉得,忠诚是互相的,像月秀和珠翠这种脑残死忠,毕竟是极少数,大部分人的忠诚都是有条件的,得用体恤和重用来换取。 她决定相信沈贵妃一回,相信她不会害自己,也相信她挑人的眼光。 姜翎打算重用珍珠。 下午四点多,小厨房那边终于给做了一碗鸡汤云吞送来。 说来也可笑,姜翎能吃到这碗鸡汤云吞还是沾了环佩的光,因为那鸡汤原本是小厨房给环佩炖的…… 姜翎吃了个七分饱后,放下汤勺,用手帕抹了抹嘴角,对月秀道:“这芙蕖院的小厨房,一直用宫里聘用的人终究不妥当,等这个月的月俸发放下来,姑姑你去内侍监买两个老实可靠的厨娘吧,至于手艺如何,买回来再教便是。” 这个月的月俸三十两,再加存款三十两,六十两银子买两个厨娘倒是勉强够了。 “是,奴婢遵命。”月秀应了一声。 她自然也赞同买人来用,有身契在手,至少忠心是有保障的。 …… 晚膳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姜翎平平顺顺地吃饱喝足,在灯下看了会儿书后便洗洗睡了。 又是一夜无话。 不过,在慈宁宫那边,半夜里却是人仰马翻,热闹非凡。 只因太后娘娘在午夜一点钟时,醒了。 值夜的春兰听到太后娘娘的呼喊声,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毕竟上午太医才来看过,太后娘娘的病情虽然并无恶化迹象,但也没有好转。 结果这才过去多久,太后娘娘竟然醒了。 太后这一醒,慈宁宫的宫人几乎全动起来了,烧热水的,请太医的,送热粥的…… 整个慈宁宫就像一台被人摁了暂停的机器,太后醒来便等于摁下了重启开关,整台机器瞬间重新运作起来,轰隆隆动力十足永不停息。 已经睡下的钟太医和秦太医双双被秋菊叫醒,急匆匆赶来替太后娘娘诊脉。 两位太医轮番上前诊脉,再三确认后,钟太医一脸惊疑地道:“太后娘娘从脉象上看,已经没有衰弱的症状了,只需好生调理,自能康复。” 秦太医则躬身道:“臣等无能,让太后娘娘受苦了。” 太后斜靠在软枕上,气色确实比白天的时候好了许多,皮肤底下那若隐若现的青黑已然褪去,恢复成正常肤色应该有的样子。 只是她大病初愈,身体依旧虚弱,有气无力地道:“秦卿家过谦了,哀家能醒过来,真是多亏了你和钟卿家,两位卿家有功,当赏。” 秦太医和钟太医对视一眼,虽然治愈太后的功劳十分诱人,但他二人若是认了这功劳,就得写出相应的病案,他俩一头雾水,哪里写得出来? 只得坦诚道:“回禀太后娘娘,臣等不敢居功,此前娘娘的病情一度恶化,身体每况愈下,然臣等无能,并未查出诱因,娘娘能痊愈,或许……或许是吉人自有天相吧。” 太后愣了愣,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段话。 “吉人自有天相?”太后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只是笑意里含着三分苦涩七分嘲讽。 渡口惨案,她一夕之间失去了众多至亲:儿子、儿媳、孙儿、孙女、女婿、外孙! 从那时起,她就再也不相信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从那时起,她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哪里还算得上什么吉人!又哪里还会有什么天相! 太后不慎想起往事,心中钝痛,人又疲倦了几分,叹道:“无论如何,哀家这些时日总是劳烦两位卿家许多,即便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两位卿家先下去休息吧,等哀家情况稳定了,便让皇帝给两位卿家放几天假。” “臣多谢太后!”两位太医谢恩后退下。 秋菊端来温热的鸡丝粥,伺候太后吃了小半碗后,正要端着托盘退下,忽听太后问:“囡囡这几天住在慈宁宫,没有顽皮吧?” 25、大忽悠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秋菊闻言不由心虚,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把手里的托盘扔了出去。 太后见状,眯了眯眼睛,笑问:“怎么,是囡囡又为难你们了?” 秋菊将托盘放到小几上,转身回来,在寝殿中间跪下,想了想后,决定还是照实说:“回禀太后娘娘,今日奴婢与郡主吵了一架,郡主生气,搬回芙蕖院了。” 太后松了口气,吵架拌嘴什么的,都是小事,只要囡囡没闯祸,那就万事大吉了。 “起来回话,囡囡平日里气性可没那么大,你们都吵了些什么,能气得她搬回芙蕖院?” 太后昏迷了整整十日,早就躺腻歪了,再加上刚吃了点粥,精神好了些,一时有些睡不着,又惦记着自己的孙女,话便多了些。 秋菊应道:“今日辰时末,郡主带着珠翠过来看望娘娘,奴婢和春兰没拦住,郡主进寝殿后,令珠翠在外面大喊‘皇后娘娘驾到’,把奴婢和春兰骗去外间,等奴婢和春兰知道上当回来时,郡主已经喂娘娘您吃了不知名的药,奴婢生怕那药会损及娘娘凤体,一时情急便和郡主吵了几句……” 太后笑道:“哀家是囡囡的嫡亲祖母,是这世上最疼她的人,她怎么可能害我。” 秋菊噘嘴道:“奴婢当时着急嘛,哪里想得起这些,再说,奴婢问郡主给您吃的什么,她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还骗奴婢说是芝麻糊加当归……” 太后笑骂了一句“这促狭的丫头”,笑完,她又正色道:“秋菊,你和春兰这次可冤枉囡囡了。” 秋菊虽不敢反驳太后,但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服的。 太后笑眯眯地道:“哀家这次能醒过来,还多亏了囡囡给我吃的当归味儿芝麻糊呢。” 她决定新编一个故事来缓和一下慈宁宫的宫人们与囡囡之间的关系。 如果姜翎在这里,也许会发现太后开始编故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与她忽悠人时的笑容,如出一辙。 太后新编的故事才起了个头,便见秋菊一脸不信的样子,跪在踏脚上给她揉腿的春兰也是一副“您糊弄谁呢”的表情。 太后不禁暗叹:这些丫头长大了,不好骗了,还是小时候可爱些,我说什么她们就信什么,不像现在…… 她沉吟片刻后道:“先前钟太医和秦太医不是说了吗,他们都没诊出来哀家是什么病,更别提对症下药了,那哀家是怎么醒过来的? 后来听秋菊说起囡囡的事情,哀家才想起来,哀家前一阵子只觉得身体异常沉重,活像压了一座大山在心口上似的,怎么也醒不过来,但就在今天,那座大山却像冰雪一样开始消融,压着哀家的大山没了,哀家也就醒了。 上次哀家醒来,也是因为囡囡在身边,你们没忘吧?所以呀,囡囡才是救了哀家的大功臣呢。” 太后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她绞尽脑汁儿编出来的说辞,竟完美地跟事实贴合了…… 太后这番话,秋菊原本只信了三分,但她抬眼见到太后一脸笃定的样子,便就信七分了,再想到两位太医说过的话,越想越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想来想去,就信到十分了。 于是她不由分外愧疚起来,两根食指拧得像麻花一样,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太后忽悠春兰和秋菊,目的是让她们能和囡囡好好相处,一边是她嫡亲的孙女儿,是她疼到命里去的人,另一边是她看着长大的几个小丫头,是最贴心最忠诚的心腹,都是她的亲人。 亲人们不合,头疼的还不是她这个中间人。 因此,她总是寻着个由头就想两边撮合,只是以往的撮合,最终都以失败告终罢了。 这会儿见最不肯服输、态度最傲慢的秋菊都被她拿话将住了,太后不由暗喜,面上却一片愁云惨雾,唉声叹气地道:“可怜哀家的囡囡,一片好心却被你骂得都不敢待在慈宁宫了,也不知她要多久才会消气,来看哀家这老婆子……” 秋菊咬着唇“噗通”一下又跪地上了,肃然道:“太后娘娘,明日一早奴婢便去向郡主负荆请罪,求郡主原谅,将郡主请来慈宁宫。” 太后折了秋菊的傲气,目的已经达成,便收起装出来愁容,安慰道:“成,那明日你便替哀家走一趟,好好哄哄囡囡,待她过来,哀家自会批评她。行了,都歇着吧,大半夜的你们也都困着呢。” 春兰秋菊齐齐谢恩。 然而秋菊哪里还睡得着,想到上午自己骂的那些话,她惭愧得很,又犯愁明天该如何哄得那娇蛮郡主原谅她…… 春兰知道秋菊睡不着,便没留她在太后屋里值夜,让她回自己房间去睡,免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搅扰了太后的睡眠。 而她则熄了寝殿内大多数的灯,只留角落一小盏,令寝殿不至于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然后才脱了袄裙,钻进软塌上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这一夜,太后睡得极好,第二天醒来后只觉神清气爽,但同时也饥肠辘辘。 只是她没等用早膳,就开始催秋菊去芙蕖院。 秋菊没办法,只得将喂太后吃粥的活儿移交给夏荷,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朝芙蕖院去了。 今日天公作美,雪停了,天又放晴了,霜雪覆盖的腊梅散发着别样的幽香,枝头红梅也在积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艳。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秋菊的心情。 她像是在受刑一般,跨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 也难怪秋菊这样,她一向得宠,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在慈宁宫里,说话分量最重的当数春兰无疑,但论最得宠的却是秋菊。 秋菊是个直性子,爽快又耿直,生得也娇俏,本就是很讨喜的人设了,偏偏她还会撒娇,一噘嘴一跺脚,有时候就连太后都招架不住。 这样的一个妙人儿,不仅太后宠着她,就连同为四大宫女的春兰夏荷冬梅三个,也都是宠她的。 受宠的人难免任性,秋菊便是如此。 也可以理解为恃宠而骄。 然而太后再怎么宠她,也绝不会越过自己的孙女儿去。 若要给这份宠爱分个等级的话,太后对姜玲的宠爱,至少是10级的,对秋菊的宠爱,有个6级就不错了。 当这个6级宠爱频频挑衅10级宠爱时,6级宠爱生出来的那点儿“骄”便只有被打压的份儿了。 这些门道,春兰就看得很明白,因此哪怕姜玲再怎么胡闹,她依旧有礼有节,绝不逾越。 但她却没法跟秋菊明说,若说了,就成了挑拨秋菊与太后的主仆关系了。 26、绝技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芙蕖院经过昨日一番整治后,今日便可看出成效裴然。 寅时末,当值的宫女太监们已经静悄悄的起床了。 洒扫的,帮厨的,浣衣的,烧火墙的,去内务府领取物资的,大家各司其职,安静如鸡却又井井有条。 姜翎照例睡到自然醒,起床时已是晨时正了,也就是早上八点钟。 这个时候芙蕖院的宫人们已经劳作了整整三个钟头,手里的活儿都差不多做完了。 而正房外的回廊里,秋菊也跪了近两个小时了。 珠翠伺候姜翎更衣梳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姜翎早就看到了,但她偏偏不问,就想看看珠翠能憋到什么时候去。 这一憋,就憋到了姜翎用过早膳开始看书的时候。 “郡主,慈宁宫的秋菊姐姐在回廊里跪了一个半时辰了,您要不要见见她?” 姜翎挑了挑眉:好家伙,跪三个小时了? 她能猜到珠翠一脸为难定是因为秋菊,算时间太后应该醒来有一阵了,秋菊会过来请她,这在她的预料之中。 但是她没想到秋菊竟在外面跪着等! 她以为,像秋菊那样傲气的人,顶多是别别扭扭地说个对不起完事儿。 “去让她进来说话吧。”姜翎有些不忍心,慈宁宫那边正是需用人的时候,可别跪坏了。 片刻后,珠翠搀扶着脸色苍白的秋菊进了正厅。 秋菊见到姜翎便又要跪下,姜翎冷着脸道:“还跪,你不想要腿了?” 她让珠翠把人扶到下手的椅子上坐下,又叮嘱了一句:“把咱们的健体丸拿一颗来给她吃,免得落下病根。” 外面天寒地冻的,跪了三个小时,没直接废掉算她运气好。 健体丸舒活经络最有效,适合秋菊目前的情况。 不过这小姑娘也真是倔啊,你早早的找人通传一声不行吗,非要闷声不吭地跪在外面!显得她郡主多得理不饶人似的。 片刻后,珠翠拿着个小瓷瓶出来,瓶子上贴着健体丸的标签,显然是稀释过的版本。 她举着瓶子对秋菊道:“劳烦伸下手。” 秋菊一头雾水地伸手,珠翠便扒开瓶盖,倒了一粒药丸在秋菊的手心上,又把瓶盖盖上,将瓶子收了起来。 珠翠这丫头,挺持家有道的,自己让她拿一颗,她还真的就拿一颗给人家。 “剩下的也都给她吧。”姜翎不得不多说了一句。 珠翠这才不情不愿地把瓶子拿出来塞进秋菊另一只手里。 姜翎见秋菊一直托着药丸没往嘴里送,不由挑眉一笑:“怎么,不敢吃?怕有毒?” 秋菊把心一横,将药丸一把按进嘴里,嚼吧嚼吧吞了下去。 咽下药丸后她才扶着椅子扶手起身,朝姜翎躬身道:“奴婢昨日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还望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奴婢这一回,太后娘娘昨夜苏醒,一直念叨着郡主,不知郡主可否随奴婢前往慈宁宫看望太后娘娘?” 姜翎声音微凉,徐徐道:“皇祖母是本郡主的亲祖母,她既然醒来,本郡主自然是要晨昏定省前往慈宁宫问安的,既不会因你几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便不去慈宁宫了,也不会因你苦巴巴地在芙蕖院里跪半天就改主意又要去了,去不去慈宁宫,那是本郡主与皇祖母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明白了吗?” 秋菊满嘴苦涩,躬身道:“是,奴婢昨日妄言,还请郡主恕罪。” 姜翎点了点头,对珠翠道:“你先送秋菊回慈宁宫,我与姑姑随后便到。” 珠翠应了声“是”,扶着秋菊离开。 姜翎进内室将浓缩版的健体丸和健骨丸各拿了一瓶放进袖袋里,然后才与月秀一起,往慈宁宫而去。 因太后苏醒,慈宁宫里喜气洋洋,宫人们就连走路时的脚步都比往常轻快了许多。 往日里在慈宁宫极不受待见的姜翎,这会儿也受到了盛大的欢迎:宫女太监们在东偏殿门口排成两队,待她走近,便齐齐高喊“恭迎郡主”。 姜翎跟月秀小声打趣道:“姑姑,这算不算夹道欢迎?” 月秀眼眶红红的,颔首道:“算,算的。” 主子,您看到了吗?我们的囡囡长大了,懂事了,也开始受人爱戴了! 月秀从没怀疑过姜翎已经不是姜玲了。 在她心里,姜玲原本就是善良可爱的小姑娘,之前的种种,不过是她年幼不懂事罢了。 就算世人都觉得遗玉郡主是一块不堪雕琢的顽石,早已无药可救。 然而对月秀来说,姜玲却是一块璞玉,只需稍加打磨,便能露出她光彩璀璨的内在。 无论姜翎表现得多优秀,在月秀眼里,都觉得理当如此,我的囡囡,原本就这么优秀。 主仆二人穿过宫人的队列来到东偏殿前,冬梅站在正厅外打起帘子,笑道:“郡主您可来了,太后娘娘念叨了您一早上呢,快快请进。” 姜翎朝她颔首示意,由月秀扶着进了屋。 寝殿里,太后坐于床榻之上,身上穿着墨绿色的绸缎夹袄,头发重新梳过了,满头灰白的长发被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发髻上还别着两朵翡翠簪花。 姜翎进来时,春兰正在伺候太后用燕窝粥。 太后看到姜翎便是精神一振,推开碗不吃了,满脸笑容地朝姜翎招手:“囡囡快过来,让祖母看看你好全乎了没有?” 姜翎心头一酸,这位花甲之年的老人家自己还病着呢,却一见面就担心孙女儿的身体。 她定是全心全意地在爱着自己的孙女儿吧? 姜翎咽下心酸,笑容满面地在屋子中间转了一圈,娇声道:“皇祖母您看,孙儿好得很呢,吃得下睡得着,还能跑会跳。” 她转了一圈后就走到床边,从春兰手里接过碗和勺,取代了春兰的位置,舀起一勺燕窝粥,用下嘴唇碰了一下试了试温度,这才递到太后嘴边,笑道:“孙儿倒是好了,皇祖母您也要赶紧好起来才是,御花园里腊梅开得正好,孙儿还想什么时候和皇祖母一起去摘些来做梅花茶呢。” 太后笑眯眯地咽下嘴里的粥,颔首道:“好好好,祖母定然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早点好起来,陪囡囡去祸祸御花园的腊梅。” “若是孙儿自己前去,那是叫祸祸没跑了,但是有皇祖母一起就不是祸祸了,而是恩典,是那些腊梅们三生有幸,累世修来的福气。” 姜翎从小嘴就甜,可惜她父母去得早,她学了满嘴甜言蜜语的绝技也无用武之地,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把太后哄得眉开眼笑。 27、入股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有姜翎哄着,太后竟把她素来不爱吃的燕窝粥吃了个干净。 春兰接过空碗时,满眼都是感激。 姜翎笑了笑,接过她递来的手帕,动作轻柔的替太后擦了擦嘴角。 这时听见太后笑问:“囡囡,昨儿你到底给祖母吃的什么,竟把祖母救了过来,赶紧说说,你这些姐姐们可都好奇着呢。” 太后这是提前串供呢,就怕姜翎不知道自己这边的说法,万一不小心说出真相,那可就遭人恨了。 姜翎却很惊讶,太后怎么知道她是被我的解毒剂治好的? 她一低头正看见太后在朝她挤眼睛,于是姜翎秒懂:原来她并不知情,却是借着这个由头,替我在慈宁宫众人跟前刷好感呢。 姜翎莫名想起一句话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太后为姜玲考虑得太周到了,她真是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能喜欢她的孙女儿,让全世界都晓得她孙女儿有多好。 这样的亲情,姜翎很羡慕,同时也有一丝小愧疚,就好像自己把别人的珍宝据为己有了似的,虽然她并不是有意的。 不过,她既然有幸窃得这份稀世奇珍,自会好好爱护珍稀,不会让太后的付出被浪费。 姜翎朝太后笑了笑,起身退到床边站定,正色道:“回禀皇祖母,孙儿昨日给您服下的,的确是一种药剂。” 太后笑眯眯的,心想我的囡囡就是聪明,给她递个话头,就能顺着往下说。 姜翎接着说道:“孙儿自打落水后醒来,深觉疾病可怕,于是命珠翠在文渊阁借了大量医书回来翻阅。 也许是上天不忍皇祖母受疾病困扰,孙儿竟在其中一本医书的封底里找到几张千金方。 前几日,孙儿让月秀姑姑出宫购置了千金方上所需的药材,炼制出三种成药,孙儿和月秀姑姑还有珠翠,亲身尝试了一番,十分有效。 因此孙儿才斗胆让珠翠骗走了春兰姐姐和秋菊姐姐,给皇祖母服下药剂。 孙儿行事冒失,还请皇祖母责罚!” 姜翎说完便朝地上一跪,伏地不起。 太后忙道:“春兰,快把囡囡扶起来,这大冷天的别往地上跪,当心着凉。 囡囡得了好东西第一个就想到祖母,祖母只有高兴的,责罚什么。 再说,还真多亏了囡囡的药剂,不然祖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呢。” 春兰忙上前将姜翎扶起来,太后拍了拍床沿,一脸心疼地道:“囡囡赶紧过来,坐着回话,咱祖孙俩不兴那一套。” 姜翎依言坐过去,太后便拉起她一只手,细细摩挲着,感叹道:“囡囡这手真是巧,竟凭几张药方便能做出成药来。” 到现在,太后还以为姜翎在配合她演戏呢。 姜翎只得从袖袋里拿出两个瓷瓶,递给太后:“皇祖母,这是孙儿炼制出的成药,这几天孙儿和月秀姑姑还有珠翠,天天都吃着呢,效果极好,您试试?” 太后愣住了:这提前也没通气儿呀,怎么连道具都准备好了? 她仔细看了看瓶口的蜡封,又把小瓷瓶转过来看了一眼瓶底,太医院的小瓷瓶都是有标记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所以,她随口瞎掰来忽悠秋菊的话,都是真的? 所以,她竟真的是被孙女儿给治愈的? 太后就算表情控制能力再强,这会儿看起来也有些懵。 但毕竟是正宗老姜,够辣。 太后只懵了片刻,便反应过来,欣喜道:“那可真是不错,药方你可收好了,既然药效这么出众,想来做出成药卖去药铺里,能赚不少银子吧,虽然囡囡也不缺银子,但谁会嫌钱多呢。” 姜翎有些囧:皇祖母,你的囡囡很缺银子好吗? 她眼珠一转,有了个新想法:“皇祖母,这药方是因您而起,孙儿决定给皇祖母也参一股,回头挣钱了,皇祖母您得四成纯利,孙儿六成,可好?” 太后多精明的人,一听就知道孙女儿拉她入股的用意了。 孙女儿只是个虚衔郡主,这京都地界品级高过她的勋贵宗亲不知凡几,若将来这些成药真大有可为,只怕多的是人想打药方的主意。 但有她入股就不一样了,她是太后,这大乾地界,还没人能越过她去。 而且,就算将来她不在了,这些成药挂着她的名号,便也算她的遗泽,只要皇帝还在位,只要他还要脸,就不会允许旁人动囡囡的产业。 反正无论她占多少股,分多少红利,回头还不都是囡囡的? 这买卖,囡囡不亏! “好,囡囡有孝心,赚银子也想着祖母呢,祖母便认下这四成股,春兰,回头你与囡囡立份契书,盖上哀家的凤印,另外,四成股需多少本金,你也一并支与囡囡,咱也不能空手套白狼不是?” 有了契书再盖上凤印,便是铁板钉钉,落下铁证了。 但太后参与商贾之事,是极易受人攻讦为人诟病的,毕竟是与民争利的事情,容易引起士大夫们的反感,说句难听的,就连身后的谥号都会受到影响。 姜翎只是想借用一下太后的名头罢了,而且也就是现在借用一下,待她功力恢复了,有了自保之力,便用不着了,没必要把太后套死在这上面,坏了她的名声。 “皇祖母,就不用签契书了吧,怪麻烦的。”姜翎讪笑道:“您放心,孙儿绝不敢昧下您那份银子的,真的!” 太后摇头失笑,但也没有勉强,至少她在世的时候,谁也动不了囡囡,等她不在了,囡囡也该嫁了人,自有夫家护着。 想到夫家二字,太后的心情都受到了影响。 宫外的传言她已经知道了,周家那小子真是不知所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还敢嫌弃她的囡囡。 她朝春兰使了个眼色,春兰便很识趣的拉着月秀和珠翠出去了,整个寝殿便只剩下姜翎和太后两人。 太后叹了口气,拍了拍姜翎的手背,柔声劝慰:“囡囡呐,周家那小子的事儿你别放心上,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失了他这棵狗尾巴草,没准儿回头还能找到一株参天巨木呢。” 所以,在太后眼里,美名远扬的文谦公子就是一棵狗尾巴草? 28、一心只想学习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头应道:“皇祖母放心,孙儿已经对他没兴趣了,传言如何孙儿也没放在心上,等过几年孙儿长大了懂事了,谁还会揪着年少轻狂时做过的傻事不放呢。” “是这个理,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太后欣慰地点了点头,觉得孙女儿受了这回难,好像突然就醒事儿了。 跟大多数家长一样,自家孩子突然变得讲道理了,有礼貌了,行事有章法了,家长只会觉得是孩子懂事了,成熟了,而不会想到是换人了。 哪怕太后见识再广,人生阅历再丰富,也全然没朝那上面想过。 只觉得孙女儿遭逢大难,顿悟了。 这是好事! 姜翎想起苏合香的事儿来,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肃容道:“皇祖母,其实,昨日孙儿给您服用的,是解毒剂。” “解毒剂?”太后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神色有些怔怔的。 她将诸多蛛丝马迹迅速地串联在一起:因囡囡落水她情急下昏迷、病情加重、查不出病因、囡囡拿走安魂香、脉案上突然稳定下来的病情、解毒剂、脉象好转、苏醒…… 越是细想,她的神情便越是凝重,许久后,她才蓦地惨然一笑,重重的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又是那个慈和开朗的太后了。 她拍了拍姜翎的手背,柔声道:“好,祖母知道了,这件事情只你知我知,切莫再让第三人知道了。” 姜翎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下手之人将毒下得如此隐晦,必然是忌惮太后的,既然太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有了防备,再想得手只怕就不容易了。 再说,这不还有她在么,以她的医术,只要还有一口气儿的,她都能救回来。 当然,寿终正寝的除外。 “皇祖母,孙儿想念书,听闻京都未名楼闺学里的先生都是名家,孙儿想去那儿上学。” 姜翎其实对上学并没什么需求,仅仅是想出宫而已。 药浴需要的药材里,有很多是毒物,定然是无法带进皇宫的。 而她想练功,就必须先药浴,只有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地打好基础,以后练功才能事半功倍,才能走得更远,走得更稳健。 太后有些为难,迟疑道:“未名楼的闺学可不好上,那几位先生倒的确是名家,但傲得很,德雅那丫头去读书,都是自己考进去的,你基础弱了些,只怕考不上。” 还要考试? 姜翎有些懵了,如果是考琴棋书画的话,围棋和书法她倒是略通,但琴和画,那可就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了,够呛。 太后见姜翎一脸失望的样子,不由安慰道:“囡囡别急,就算去不了未名闺学,这京都还有其他闺学呢,祖母给你寻摸寻摸,定让你顺顺当当的去念书。” 有这话,姜翎就放心了,她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真诚感激道:“多谢皇祖母。” 祖孙二人,一个慈爱宽容,一个有心彩衣娱亲,竟聊得十分投契。 直到春兰在外间询问太后是否用膳时,两人才惊觉时间竟已临近晌午了。 太后没有留姜翎用午膳,两人目前都是病号,都吃着药膳呢,各补各的,没法混用,姜翎便细说了那两种成药的用法,然后起身告退。 姜翎离开后,太后命人准备笔墨,亲手写了一封书信,又从上锁的箱子里掏出一枚小印,面带缅怀之色,在信封和信纸上用了印,让冬梅差人送去京都某个知名商会。 午休后,沈贵妃来到慈宁宫拜见太后。 众所周知,太后并非皇帝的生母,连养母都不是,甚至还是皇帝的杀母仇人。 因此后宫诸人,包括皇后,对太后并不热络,只是礼节上大体上挑不出错就是了。 毕竟太后再尊贵,那也是垂垂老矣之人,讨好了她也只能得到几年的庇护罢了。 而皇帝才是她们的终身依靠,讨好了太后却得罪了皇帝可不划算。 而太后也不乐意见到皇帝的那些莺莺燕燕们,早就免了妃嫔们的晨昏定省,就连皇后都极少来慈宁宫。 只有皇帝为了他的脸面和所谓孝道,隔三差五还来问个安。 这后宫之中,唯一真正跟太后说得上话的妃嫔,也就沈贵妃了。 一番行礼寒暄后,沈贵妃便忧心忡忡地说起外面的传言。 她跟太后之间的话题,十有八九都是围绕着姜玲产生的。 “……当日云来大酒楼的宴会,臣妾也打听过了,在场的都不是口风不严之辈,能传出这等脏污的流言,恐怕又是德雅那丫头做的手脚,偏偏囡囡好赖不分,不听劝阻,错把豹狼当挚友……” 沈贵妃絮絮叨叨的念了好一通,这才像卸下什么重担似的,松了一口气。 这宫里,能任由她说起关于姜玲的话题还不会反感的,也就只有太后了。 像姜玲那样不成体统的孩子,若是放到别人家,她真是一个字也不愿提起的,偏偏这丫头是她嫡亲姐姐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她想不提起都不行。 太后笑眯眯地听沈贵妃念叨完,宽慰道:“三妮先别急着怄气,囡囡自从落水后,可懂事了不少,哀家跟你说……” 三妮是沈贵妃的乳名,郑国公府长房这一辈共三个女儿。 大女儿沈碧玉的乳名是大妮,嫁给镇南王的三弟萧如新。 二女儿沈碧琼乳名二妮,给先太子姜明昊做了良娣。 三女儿沈碧华,便是沈贵妃了。 “……想念书好啊,可你也知道,囡囡幼时过得不好,没机会读书,哀家就怕她考不上,到时候被那些不懂礼的俗人一顿嘲笑,没得打消了她的积极性。” 太后说起姜翎想念书的事情,又是欣慰,又是犯愁。 沈贵妃却抚掌笑道:“娘娘莫不是忘了臣妾家里是做什么的了,囡囡要念书,去沈氏族学可比去未名楼闺学强多了,虽这族学不是闺学,男女学生都有,但都是兄弟姊妹,并无大碍,而且家父也偶尔会在族学开讲,多少世家公子想听还求不着机会呢。” 太后促狭地一笑:“哀家怎会忘记沈先生这样的当世鸿儒?只是沈氏族学一席难求,万一哀家开口了,却没法送囡囡入学,哀家难道不要面子的?如今你提了,那哀家这面子倒是可以省一回了。” 沈贵妃闻言不由莞尔,只是她笑着笑着,笑容便有些苦涩了。 “只是不知道囡囡愿不愿意去沈氏族学,这孩子幼时吃了太多苦,性情颇为古怪,与臣妾并不亲近,家母多次提出想接囡囡去郑国公府住些时日,以全两位老人家的思念之情,但囡囡都不愿意,若进族学,少不得要在郑国公府暂住,只怕囡囡不乐意……” 29、何德何能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太后思忖片刻后道:“依哀家看来,囡囡这回是真的醒悟了,铁了心要去念书,想必不会排斥去郑国公府暂住,不过哀家还是使人去问问再说,等得了准信儿,你再遣人去告知沈先生,若沈先生不同意,哀家少不得要舍了这张老脸去求一求了。” “是,臣妾等娘娘口信。” 太后叹了口气道:“读书虽是好事,但若囡囡真入了学,十天才休沐一次,哀家估计会想得睡不着觉咯!” 沈贵妃不由失笑。 两人又闲聊了许久,她才起身告退。 晚膳前,太后命春兰捧着三千两银票,跟在钟太医身后,去了芙蕖院。 钟太医给姜翎号了脉后,不由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恢复得真快,前些日子下官还担心郡主撑不过去了,没成想这才没几日,郡主竟彻底痊愈了,着实令人羡慕。” 在一旁伺候着的月秀和珠翠却在想:大概是药丸子的缘故吧? 送走钟太医后,春兰才转达了太后的意思:“太后娘娘让奴婢问郡主,可愿去郑国公府的沈氏族学念书,国公爷乃当世鸿儒,曾是先太子太傅,在士林清流之中口碑极佳,门生遍布大江南北,才俊辈出,世人都以在沈氏族学念书为荣。” 姜翎讪讪地一笑:“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该不会也要考试后才能入学吧?虽然是外祖家的族学,但若考不上,也还是很丢人的。” 她可没那么全才,琴棋书画里,她也就下棋和书法还能看得过眼,其他的完全一窍不通,真要考试,她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而且就算是书法,她也不敢随意下笔。 毕竟她虽然继承了姜玲的记忆,但笔迹却是无法模仿的。 尤其是姜玲那狗爬似的字,要模仿得像,真的很难。 春兰笑着安慰道:“郡主无须担忧,贵妃娘娘已经答应要替您说项,再说,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对您宠爱有加,破例录取也无可厚非,毕竟沈氏族学本就是为沈氏弟子开设的学堂。” 姜翎颔首:“这样啊,那我就去沈氏族学吧。” 春兰得了准信后又奉上木匣,“这里是三千两的银票,太后娘娘特地给郡主您换成了十两的小面额,方便您使用,算是入股您生意的股金,太后娘娘说,若是不够,尽管再去慈宁宫支取便是。” 姜翎接过木匣,打开看了看,果然是厚厚一叠十两面额的银票,上面的红色印鉴鲜艳夺目,煞是好看。 她将木匣合上,递给月秀,对春兰道:“劳烦春兰姐姐转告皇祖母,我会妥善使用银票,绝对不会让皇祖母的银子打水漂的。” “太后娘娘说了,这银子给您了就是您的,您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是赚是亏都不打紧。” 虽然姜翎笃定自己的制药事业肯定稳赚不赔,但有人这么无条件的支持她,她还是很高兴的。 春兰把太后交代的话都说完后,便告退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忽然转身朝姜翎行了个礼,轻声道:“奴婢替秋菊谢谢郡主,感谢您宽宏大量不与她计较,感谢您的赠药之恩。” 姜翎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心说等你们知道药丸子的价格后,再来谢我不迟。 像她这种送人礼物恨不得不撕价签的选手,如果不是当时情况特殊,她绝不会在药丸子还没大卖的时候往外送,掉价不说,人家说不准还嫌弃,还不想要呢。 至于太后,那是自己人,当然就不用计较那么多了。 再说她笃定自己拿给太后的药丸子,太后会吃,其他人可就难说了。 春兰回到慈宁宫后,把姜翎的回复如实转述了一遍,接着她又被太后指派到钟粹宫去报信。 沈贵妃得了信后,趁着天还没黑,急忙忙安排太监出宫前往郑国公府求主意。 郑国公府就更夸张了。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得了信,竟连夜连晚的就开始安排下人收拾院子,安排采买清单,挑选人手…… 一直忙活到夜里十点多,国公府依旧灯火通明。 府里的下人们都私下里嘀咕:这阵仗,比当年贵妃娘娘回府省亲还隆重三分呢。 不过,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态度,也算给国公府众人立了个风向标。 那些因听见外面的闲言碎语便瞧不上遗玉郡主的人,就算心里依旧不待见她,如今也都知道要藏着掖着了。 不然得罪了郡主事小,吃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挂落那就事大了。 若是姜翎能亲眼见到郑国公府的阵仗,大概会恰着柠檬感叹一句:姜玲你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前往郑国公府问主意的太监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到钟粹宫,于是沈贵妃便知道这事儿妥了。 第二天一早,她又亲自前往慈宁宫,向太后娘娘告知了这个好消息。 太后得了准信,便让春兰去钦天监选个宜入学的黄道吉日,临近午时春兰才回来,择定了三日后,冬月二十四这一天。 而就在太后为姜翎入学的事情忙碌时,京都东城区华安街却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 冬月二十一,天气晴。 前几天积下的雪在连晴两天后便差不多化完了,华安街的街道被雪水洗过后,干净得仿佛一尘不染。 天刚亮没多久,街头路口的早餐铺子还没收摊,华安街还比较清净,营业的也只有几家药铺而已。 这时从街口跑来一名铁塔般的壮汉,他背上还背着个比他小号一些的男人。 壮汉额头脸上全是汗,而他背上那人则一直在抽搐,嘴里的白沫像瀑布一样流出来,淌了壮汉一脖子都是,单薄的衣裳都给湿透了。 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见这情形,忙早早避让开,唯恐那人死在自己面前,晦气。 离街口最近的药铺是妙应医馆,那壮汉情急之下背着病人便冲了进去。 “大夫,求您救救我家老爷吧。” 壮汉的声音十分宏亮,一嗓子把药铺里间外间的人全都惊动了。 坐馆大夫一看那病人口吐白沫的架势,哪里敢接手,只摇头道:“你家老爷这是中毒了,你看这脸都乌青了,毒已入心肺,救不了了,救不了了。” 掌柜的一听这话,忙跟小学徒一起把人往外推。 大清早的,若人在自己店里断气,那可不吉利。 30、死不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家老爷吧,我家老爷还活着,他还在动……” 这叫在动?这特么是抽搐好么? 妙应医馆的掌柜黑着脸把人赶了出去。 那壮汉弓着背,把背上开始下滑的男人往上推了一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又急匆匆赶往另一家药铺。 安和堂的邱掌柜倒是比妙应医馆的那位掌柜和气许多,只是一脸无奈地摇头道:“不是小店见死不救,若是刚入腹的毒,倒是能用皂角水催吐,还能救上一救,可这毒入心肺,小店确实无能为力了,壮士还是将你家老爷背回去,准备后事吧。” 壮汉不由嚎啕大哭,满脸的鼻涕和眼泪,都快看不清路了,他伸手一抹,背着病人转身又往仁康堂跑去。 他这一路动静不小,有不少帮闲跟在他身后看热闹,眼见背上那人吐的沫子都开始泛绿了,但那壮汉却不肯放弃,这些闲人便想等着看那人断气后,这壮汉会怎么样。 仁康堂的李掌柜跟邱掌柜的说辞基本一致,也都是毒入心肺没法救了那一套。 但那壮汉哭得实在太惨了,李掌柜便有些不落忍,他想了想后又道:“这位壮士,其实小店有一种新到的解毒剂,是一位姑娘放到小店寄售的,但没人用过不晓得功效如何,而且价格奇高,十两银子一瓶,我寻思着,且给你家老爷用一瓶,若真有效,你们回头把银子补上,若是……若是无效,这银子小店便自己贴了。只是咱们有言在先,若真无效,你可不兴来店里闹事,若你答应,我便将药取来给你试试。” 壮汉重重点头,粗声粗气地道:“试,莫说十两,一百两一千两,我家老爷也用得起,掌柜的放心,我张三不是浑人,若老爷真挺不过去,我保证不跟您闹,谁要跟您这儿闹,除非踩着我尸体过去!” 李掌柜叹了口气,点头道:“行,杜仲,把解毒剂拿来。” 小学徒杜仲默不作声地从柜台里拿出小瓷瓶,递给李掌柜,李掌柜则吩咐张三把病人放到两张长凳拼成的临时担架上。 至于把人送进里间医治,李掌柜的善心还没泛滥到那程度,若真救不回来,店里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里间是重症病患修养之处,若人死在里头,其他病人怎么想? “把你家老爷的嘴掰开,我来喂他吃药。”李掌柜道。 那胖男人抽搐的厉害,牙关紧咬,但张三也知道现在不是心疼人的时候,他手里一用力,“咔吧”一声直接把他家老爷的下颌给卸了。 李掌柜被他这一手吓得打了个哆嗦,忙拧开瓶盖,把解毒剂倒进胖男人嘴里。 张三见他家老爷把药剂吞下后,又反手“嘎巴”一声,给他的下颌骨来了个复位。 李掌柜不由暗想:这手法熟练得,是卸了多少下巴才练出来的呀? 但他不敢问啊,只得没话找话道:“解毒剂倒是服下了,万幸没吐出来,这是好事,只是有效没效,却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三低头看了看仍在抽搐的老爷,随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朝李掌柜“噗通”一声跪下,飞快地磕了三个响头,实诚得把额头都磕破了。 “多谢掌柜相救,不管老爷能不能挺过来,张三都记得您这大恩,眼下无以为报,且磕三个头,来日定有厚报。” 李掌柜苦笑着摇头:“厚报我就不想了,但愿你家老爷能活过来,把药钱结清,我就满足了。” 正说话呢,李掌柜的儿子小德子突然嚷道:“哎呀,没吐白沫了,是不是断气了呀?” 李掌柜脸一黑,反手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呵斥道:“不会说话就闭嘴,再瞎嚷嚷把你嘴缝了。” 张三一看之下也以为他老爷没了,不仅没吐白沫了,连手脚都没抽搐了,这不是断气了是什么? 他想起自己背着老爷求救,一路从满怀希望最终走到绝望,不禁悲恸难当,放声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外面看着热闹的帮闲们便哗啦啦地涌进了仁康堂。 放在往日里,这些帮闲们等闲是不敢来仁康堂寻事的,顶多就在外面围观一下,但今儿这里死了人,掌柜的肯定自顾不暇,他们跑来看个热闹,也不算事儿。 就在张三大哭不止,而帮闲们指着老爷的“遗体”议论纷纷时,小德子的师父张大夫却走过来,伸出二指,探了探胖男人的鼻息,然后转头看了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张三,冷声道:“嚎啥?还没断气呢,嚎早了,一会儿真断气嚎不出来了怎么办?” 李掌柜也上前探了探,还真有气儿。 他有些难以置信,小心翼翼地问:“张大夫,像这种中毒很深的人,突然不抽抽了,也不吐白沫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情况在好转?” 张大夫冷笑:“有一成的几率是好转了,但有九成的几率是回光返照了。” 本来都停下没哭了的壮张三,抽了口气,又接着嚎上了。 李掌柜顿觉头疼:这一个个的,说句好听的话会亏本是不是? 杜仲的师父刘大夫也在一旁转来转去的看,片刻后他惊呼道:“嘿,大个子别哭了,你瞅瞅你家老爷,他脸上的青黑好像退了些,你瞅瞅是不是?” 壮汉顿时收声,蹲到长凳前仔细分辨了一番,然后点头道:“是退了不少,先前眼睛底下这一片都发黑了,大夫,我家老爷是不是有救了?” 刘大夫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替胖男人把了把脉,然后他拿开手对张大夫道:“张兄,你来看看。” 张大夫便也给患者把了下脉,然后“嘶”地吸了口气,朝那壮汉颔首道:“看来你老爷府上可以暂时省却一口棺材了。” 这话十分不中听,但听在张三的耳朵里,却如同天籁。 张三发誓,他这辈子听过的话里头,除了当年老爷买下他时说的“跟着我饭管够,你敞开肚皮吃”外,就数刚才那冷脸大夫说的话,最动听了。 李掌柜见两位大夫都确认病人不会死了,忙让张三自己动手,把人挪进里间。 看热闹的帮闲们见人没死,没热闹可看了,自是不乐意,发出各种骚言杂语的议论。 “肯定是托儿,哪有都毒成这样还救得活的,扯淡。” “我看也像托儿,还挺能演的,搞得我都差点儿信了。” “那是你傻,我就没信,那张三演技太浮夸了,嚎的太假了!” …… 31、大卖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李掌柜白了帮闲们一眼,开始赶人:“是不是演戏,各位花十五两银子买一瓶回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帮闲们顿时不干了,他们刚才在外面可听得真真儿的,说是十两银子一瓶,怎么又涨价了? 虽然就算只卖五两银子他们也买不起,但道理不是这样讲的,是不是? 帮闲们纷纷起哄,说仁康堂不厚道,随意坐地起价。 李掌柜冷笑:“这能救命的药,十两那是成本,十五两是今天特卖的价格,换到明天,二十两你也买不到,各位赶紧走吧,别堵门口了,当心过着病气。” 一听会过上病气,帮闲们顿时一哄而散。 李掌柜进了里间,这时那中毒的胖男人已经四平八稳的躺在病床上了,小学徒杜仲和小德子正在用热毛巾给他擦脸和身体。 李掌柜想了想,觉得自己今日已经是管闲事了,不如索性就管到底,他清了清喉咙,小声道:“壮士,借一步说话。” 张三闻言忙两步跨过来,半蹲着压低声音问:“恩公有何指教?” 李掌柜摆了摆手:“恩公就免了,我就是个卖药的,我问你,你家老爷是怎么中的毒?是意外还是人为?” 张三一愣:是啊,他光想着救人,都没去细想老爷怎么会中毒的。 “早饭的时候,我突然肚子疼,就去了趟茅房,等我拉完回来正要吃饭,就听正房那边嚷嚷着说老爷得急症快不行了,我跑到正房就看老爷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怎么喊也喊不醒,夫人说老爷不行了,让我赶紧去书院把少爷叫回来,可老爷昨儿个还好好的呢,怎么就不行了呢?我不服,就把老爷抢出来,来了这华安街找大夫救命。” 李掌柜阅历丰富,一听就知道这事情里头有玄机,忙对张三道:“壮士,你若信得过我,就把你家老爷留在药铺里,你赶紧去书院通知你家少爷,务必叫他直接来医馆,免得被人害了,然后你再去衙门击鼓鸣冤,让府衙彻查此事。” 张三大惊:“恩公,您是说有人要害老爷?” 李掌柜叹道:“这不明摆着的吗,一顿早饭的工夫,你家老爷就算是吃了不当吃的东西,那也该是一家人都中毒是不?但你说你家夫人还好端端的,且一口咬定你家老爷是得了急症,连大夫都不请,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张三恍然大悟,又跪地朝李掌柜磕了三个响头,肃容道:“恩公您又救了我家老爷一回,感激的话我且先留着,救命如救火,还劳恩公帮忙照管一下我家老爷!” 李掌柜又叹了口气,摆手道:“那是自然,快去快去。” 张三于是大步奔出。 不过张三家的少爷并没有直接来医馆,而是跟张三一起去衙门击鼓鸣冤,状告继母谋害亲夫图谋家产。 衙门迅速受理了这个案子,很快就有人来仁康堂调查张百万的病因,并采集医馆众人的口供,就连妙应医馆和安和堂的口供也没落下。 大概那位张家小少爷茶水费给得足,官差们办事效率极高,午时不到,便将张家夫人柳氏捉拿归案,且人赃并获:从她衣橱里搜出一包还没用完的砒霜。 下午开堂审讯,围观者甚众。 柳氏在得知张百万没死时便知事情败露了,为了不受刑,她没有任何隐瞒,将她的杀人动机和作案手法,交代得清楚明白。 苦主张百万人如其名,是真有百万家产,但他这一脉人丁单薄,亡妻只给他留下一个独子便早早去了,偏偏这个独子喜好读书,对生意上的事情全无兴趣,张百万便动了续弦再生个儿子打理生意的想法。 三年前,张百万娶了京都城里的清白姑娘柳氏。 然而这柳氏其实并不清白,没出嫁之前便有一相好,那人是京都地界的地痞,消息灵通,打听到张百万要续弦,就让柳氏毛遂自荐。 柳氏原本不愿,但那地痞却给她出主意,待她成婚后,一旦时机成熟,他俩便珠胎暗结,给张家来个雀占鸠巢,然后把张百万和他儿子弄死,家产便全都是他们的了。 百万家产呐,几辈子都花不完吧,于是柳氏便动心了,同意了。 婚后,柳氏怕怀上张百万的孩子,一直服着避子汤,三年来肚子也没个动静,张百万心里着急,却半句没怨柳氏,只疑心自己是不是不行了。 但就在不久前,柳氏怀孕了,只是这个时间很不赶巧,因为那几个月张百万外出跑商根本没在家。 柳氏怕被张百万发现奸情,便提前动手了。 幸而,张百万被救回来了。 原本苦主没死,柳氏便不用偿命,就算犯了通奸之罪,也仅仅是游街而已,罪不至死。 可是,柳氏为了斩草除根,竟在张三的馒头里也下了毒,好巧不巧的就有两个贪小便宜的下人拿了张三的馒头回家。 下人的家眷被毒死了两个,且都是自由身的良民。 两条人命呐。 于是柳氏被判斩刑,只等大理寺核实无误后,便要于菜市口问斩了。 至于那地痞,也被捉拿归案,作为同犯一并问斩。 这件案子顿时成为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连带着救活了张百万的仁康堂也再度爆火了一把。 尤其是那瓶解毒剂,能把中了砒霜毒的人从黑白无常手里抢回来,简直神药无疑啊。 于是剩下的解毒剂,其中八瓶被人以十五两银子的高价包圆买走了。 能留下一瓶都是李掌柜誓死力争的结果,毕竟他也不知道月秀何时再来,必须留下一瓶解毒剂备用,保不齐哪天就能救下一条性命。 那些冲着解毒剂的名头来的土豪们,没买着解毒剂,就把目光转向同一家出的健体丸和健骨丸。 解毒剂的功效如此了得,其他成药效果能差? 于是健体丸和健骨丸也遭到哄抢,即便李掌柜打出了十两银子一瓶的高价,也一下午便售罄。 原本他以为这么高的价格会卖不出去,结果他真是低估了有钱人的购买力,以及有钱人对身体的重视程度。 简而言之,越有钱越怕死。 32、传奇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芙蕖院里,姜翎并不知道她的成药已经以这样离奇的方式打开了市场,解毒剂与张百万的故事,也成了京都城里爆火的传奇。 她也不知道京都城里正有无数嗷嗷待哺的银子在等着她的药丸去收割。 姜翎现在正忙着收拾行李呢。 下午她得了准信,三日后即将进入郑国公府的沈氏族学,免考。 只要能出宫暂住就行,具体在哪里念书不重要。 她又不做锦绣文章考状元,也无须学琴棋书画立什么才女人设。 她要的是马上泡药浴,重练姜家秘籍,重回武力值巅峰。 以后谁要对她有意见?呵呵,她不仅可以跟这些人打成共识,还能打成一片呢! 姜翎握了握无力的拳头,憧憬了一下将来,然后便埋头继续收拾行李。 她打听过了,沈氏族学是走读制。 但因宫里规矩大,进出不方便,因此在沈氏族学念书的怀玉公主姜环和二皇子姜瑾,都是住在郑国公府里的,而同样身为国公爷外孙的姜翎,也会住进郑国公府。 族学逢九休沐,意思就是一个月只能休息三天。 姜翎这趟去郑国公府,得住到冬月二十九才能回宫,需要携带的东西可不少,简直跟搬家差不多了。 光药丸子和药材就不少,林林总总装了一箱。 然后是各种书籍,姜翎日常是要看的,必须带上。知识的重量,死沉死沉的,也是满满一箱。 再来就是各种头面首饰,这可是世家贵女们的脸面,缺什么都不能缺这个,月秀直接做主,把六七个首饰匣子悉数装进箱子里,又是满当当一箱。 入冬新制的襦裙袄裙长裙披风斗篷,加起来数十套之多,穿过一水的不在此列,打包起来竟有四大包之多。 另有姜玲惯常爱用的茶杯筷子碗碟手把件手炉熏香炉香料小摆件等等等等,零零碎碎又两箱。 姜翎此前还嫌弃姜玲这郡主穷,如今看来,这位郡主的日子可比她这姜家家主过得精致奢靡多了。 至于人手,月秀、珍珠、珠翠这三位是必须带上的,二等宫女里头,姜翎准备带上珊瑚和碧玺,琥珀这种掌嘴都没力气的小丫头,就留下来看家,跟环佩作伴好了。 月秀看着堆了满满一屋子的箱子和包裹,不由有些咋舌:“郡主,不如明日一早奴婢先去一趟郑国公府,一来看看郡主即将落脚的院子,二来也可以先将部分行李送过去,免得到时候忙乱?” 姜翎很赞同的点了点头:“行,那就劳烦姑姑跑一趟了。” …… 而这个时间,京都某家商会里,太后送出的信件抵达此处。 商会的管事将信件交给东家过目,东家一眼看见信封角落里那小小的印鉴,顿时神情一凝,肃然道:“速速着人将此信送往宋国都城,交卫神医亲启,八百里加急,快。” 管事应了声是,然后躬身退下,差人送信去了。 商会东家抬头望了望即将西沉的日头,喃喃道:“这京都,怕是又要风起云涌了吧,上次那位动用这印鉴,还是十三年前……”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京都东城区华安街又有了大新闻。 昨日才被各家药铺医馆拒收的张百万竟真的活了! 这位传奇人物张百万,一大早便带着他的忠仆张三,敲锣打鼓的去了仁康堂。 不仅给仁康堂众人包了一千两银票的大红包,还给送了一副写着“再生父母”四个鎏金大字的牌匾,更是亲自跪下,给李掌柜磕了三个头。 李掌柜算是明白了,张三动不动就磕头这习惯,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张百万不仅补交了医药费,送了大红包和牌匾,还表示要把救他性命的药剂都给高价买下来。 一来感激制药的那位大师,二来也是想存着,万一哪天遇到中毒之人,说不准还能救人性命。 李掌柜只得无奈地告诉他:你来迟了,拢共也才三十瓶药,被你用了一瓶,小店留了一瓶,其他的都被人买走了,你就算银子再多,也没地儿买去了,那位寄售成药的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若再有药,仁康堂会挂出牌子,大家看见牌子便进来买就是了,甭在一个个轮流进来问了,他从昨天道今天,光是回答这些问题就快把嘴巴说干了。 张百万没买到想买的神药,就把店里一些治疗头痛脑热的成药买了一批…… 总之就是钱多,不花钱不痛快。 就是这么豪横! 经此一事,姜翎的成药算是彻彻底底火了。 有幸抢购到健体丸和健骨丸的土豪们,昨日吃了药丸子,一晚上时间药性发作出来,今日便不畏冷了,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没有五楼,京都倒是有座魁星楼有七楼,谁吃饱了撑去爬那个呀? 总之,身子骨强健了不少。 这些得了实惠的人,有人选择闷声发大财,当然也有人选择跟亲朋好友显摆一通。 这一显摆,姜翎的成药就沾光了。 而那药丸上的“翎羽”二字也不胫而走,被世人熟知。 “你知道吗,救活张百万的药剂,是一位名叫翎羽的神医制作的,那位神医已经一百多岁了,身体还康健得很,只可惜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人难觅其宗。” “扯淡吧你,我怎么听说翎羽神医是位姑娘呢?” “怎么可能是位姑娘,那位姑娘是神医的婢女而已,我倒是听说神医身边有好多美貌婢女,都是被神药养得貌美如花的,也不知道神医那儿还收不收婢女了……” “就您这样的,每天拿神药当饭吃也不可能貌美如花!” …… 传言纷纷扰扰,不过暂时还只是在宫外流传,消息灵通的百姓和富商官员们约莫都听说了,只不过大多数人对解毒剂并不需求,毕竟谁还能没事儿中个毒玩玩儿? 大家感兴趣的,还是能吃下去让身体变好的那两种药丸子。 十两银子三颗,对普通家庭来说,绝对是天价了,多少家庭一辈子也没见过十两银子是什么样的。 但对有钱人来说,十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可以买来好身体,多划算呀? 而且,身体变好了,不就有无限可能了吗? 可以多娶几房小妾,多生几个娃,甚至甚至,多活几年…… 京中富豪们在打听过药丸的效果、并得到第一手详实资料后,便对那两种药丸子狂热起来,甚至有人派了家丁小厮跑到仁康堂门口蹲点,只等新药一到就开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冬月二十三日一早,姜翎早早起床,在月秀和珠翠的伺候下梳洗打扮。 33、离宫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今日梳的是双螺髻,发髻旁簪着一对粉色琉璃桃花,花瓣下坠着一排琉璃珠小吊坠。 这样粉嫩可爱又晶莹剔透的首饰,衬托着那张白嫩细滑的小脸蛋儿,和那双乌溜溜宛如墨色琉璃珠般的大眼睛,真是说不出的纯真又迷人。 哪怕姜翎并不是萝莉控,这时对着镜子里那精致得仿佛瓷娃娃般的面孔,也被炫得有些挪不开眼。 虽然十二岁的年纪稍微大了一点点,但这容貌,这五官,真真是“骗人生女儿”系列。 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将来我的女儿能继承到这身体一半的颜值,大概就够颠倒众生了。 姜翎有些失神的望着镜子,伸着手任由月秀给她更衣:一套嫩妃色襦裙,衣襟和裙摆绣着桃红色缠枝花,跟她头上的琉璃珠花相映成趣。 穿好衣裳后,月秀给姜翎手里塞了一个缠枝花掐丝银手炉,又给她披上猩红金丝云纹斗篷,然后便跟珠翠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顺带辞行。 到了慈宁宫,打帘子的人是秋菊。 她吃完那一瓶健体丸后,膝盖的淤青便消退了许多,只休息了一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这两天姜翎每日过来慈宁宫这边晨昏定省,秋菊都争着来给她打门帘,虽然依旧冷着脸,仿佛谁借了她谷子却还了她糠似的,但总算没再阴阳怪气的说话,也算是个很大的进步了。 太后吃了健骨丸和健体丸,身体恢复得极快,昨日开始便再也不肯被拘在卧榻上了。 姜翎一进正厅的门,便看见太后坐在八仙桌前,正专心致志地打香篆呢。 她便没吱声,静悄悄地走到不挡光的地方站着,耐心极好地等着。 片刻后便听太后“哎呀”一声,香散了,她把香篆模子和小铲子朝桌上一扔,嘟囔着:“这是人干的活儿?哎哟我这暴脾气!” 姜翎抿嘴偷笑,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行礼:“孙儿见过皇祖母,皇祖母万福金安。” 太后见到姜翎便是眼前一亮,直接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揽着她的肩,将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然后感叹道:“囡囡总算养回来一些了,真好。” 感叹完后,她便直接开启了碎碎念模式:“去了你外祖府上,也要好好养着,莫要委屈自己,小厨房让月秀替你张罗着,下了学回来吃点热乎的,银子不够了尽管让月秀回宫来取,国公府上若是谁让你受委屈了,你且记着他,回宫的时候偷偷告诉祖母,祖母替你出气,你年岁还小,别自己强出头……” 姜翎静静聆听着,时不时地“嗯”一声,或是点点头,乖巧得像只小鹌鹑。 十多年了,她终于再次听到这般温柔的叮嘱,就算再啰嗦,再絮絮叨叨,她听着也只觉得十分动听,恨不得把每个字都记在心里。 太后温言细语地说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春兰进来提醒,国公府来接郡主的人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了,太后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嘱咐,拍了拍姜翎的手,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开慈宁宫。 姜翎走后,春兰回头看见太后连眼眶都红了,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劝道:“娘娘莫要忧心,今儿是冬月二十三,再有六天,郡主就又回来了。” 沈氏族学逢九休沐。 太后这才缓过来,颔首笑道:“就是哈,这么一想,好像就没那么舍不得了。” 姜翎离开慈宁宫后没有再回芙蕖院,东西昨日便已经送到郑国公府安置好了,月秀甚至还在国公府下人的帮助下,将安排给姜翎住的秋水苑“装点”了一番。 郑国公府派了两辆马车前来迎接姜翎,马车就停在靠近慈宁宫的夹道里。 姜翎从小门进入夹道时,便见一位年约五六十岁的老妇人笑眯眯地向她走来。 那老妇人穿着墨绿色缎面暗花袄裙,袄裙外罩了件竹青色无袖夹棉褙子,褙子上绣着繁复的墨绿色福禄寿喜图案,看起来既喜庆又庄重。 妇人花白的头发挽了个草顶髻,髻边簪着支翠玉如意簪,简单而雅致。 苍老的容颜带着慈和的笑容,朝前走了几步便停下,向姜翎蹲身行了个福礼:“郡主万福金安,奴婢姓张,目前在老夫人面前当差,奉老夫人之命特来迎接郡主。” 姜翎忙朝她颔首欠身还礼:“有劳张嬷嬷了。” 说真的,她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国公府竟然会派张嬷嬷来接她。 昨日沈贵妃便来芙蕖院给她背过书了,将郑国公府各房各院的大致情况,仔仔细细地给她讲解了一遍。 这位张嬷嬷是国公夫人年轻时的婢女,陪伴国公夫人近五十年了,如今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早就不当差了,每日只是跟老夫人一处,聊聊天,回忆一下从前。 虽然阖家都在国公府当差,但却早已改了良籍。 莫说国公府的奴仆们见了她得客客气气,就连老爷夫人们,也是拿她当长辈敬着的。 国公府安排张嬷嬷来接人,几乎便与国公夫人亲至差不多意义了。 这大概是国公府迎接小辈的礼节中,最隆重的一种了。 姜翎在珠翠和月秀的搀扶下,踩着矮凳上了马车,随后张嬷嬷也被扶着上了这辆车,接着是月秀,至于珠翠和珍珠等人,则搭乘后面那辆马车。 姜翎这是第一次离开皇宫,虽然她在姜玲的记忆里也看到过宫外的场景,然而看电影和亲身经历,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马车驶出夹道,出了宫门后,姜翎便将车窗上的帘子掀起一角来,目不转睛地向外看。 张嬷嬷不由失笑:到底是小孩儿心性,这街景都看两年多了,还没看腻呢,外面飘着雪,天那么冷也把脸凑到窗口前,也不怕冻伤喽。 她本想出声提醒一二,但莫名地想起自己六七岁时被官牙拉到京都售卖的情形。 那时她坐的还是四面漏风的囚车呢,天也是那么冷,她的棉袄已经很破旧了,硬得像板甲似的。 那时她也把脸凑到囚车的两根木棒之间贴着,眼也不转地往外面看来着。 思绪纷飞间,马车停在了郑国公府正门口。 姜翎由月秀搀扶着下了马车,然后又回身去扶后面下车的张嬷嬷。 三人下车后刚站稳,一扭头,便看见国公府的正门,吱吱呀呀地朝两边打开。 34、郑国公府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这个时候姜翎想的竟是:看来我不用跟林妹妹似的,自角门而入了。 当近三米高的朱红色大门彻底打开后,里头鱼贯而出数十名青衣小厮和绿衣丫鬟。 众人整整齐齐列队站成两排,一面躬身行礼,一面高声唱喏:“恭迎郡主!” 紧接着,另有几位身穿藏青色夹袄的管事,和十几位身穿墨绿色袄裙的管事嬷嬷也迎出来,异口同声地行礼道:“恭迎郡主。” 走在姜翎身后的张嬷嬷笑骂:“都散开些,你们这群粗胚,闹哄哄的,别把郡主吵着了。” 管事和小厮们闻言便笑嘻嘻告辞散去,但管事嬷嬷和丫鬟们却簇拥过来。 几个在府里得脸些的管事嬷嬷对姜翎道:“郡主您有所不知,自打贵妃娘娘传讯回来,说您要来族学读书,老夫人就激动得睡不着觉,一天去您那院子看三回,屋里的摆设改了又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妥当,怕您住不惯。” “小厨房早就收拾好了,为了给郡主您选厨娘,府里还特地办了场厨艺比试,取了前三名进您的小厨房。” “秋水苑里有一片桃林,老夫人知道郡主您爱桃花,才特意选的那处园子。” …… 管事嬷嬷们七嘴八舌的向姜翎示好,同时替老夫人邀功。 姜翎那颗心,原本在看见中门大开时就已经暖了起来,如今更是越发滚烫了,烫得她眼眶鼻头都有些酸了。 姜玲,你这个糊涂虫,你何德何能,竟有这么多长辈不计回报的疼着你,宠着你,就算你再不着调,他们都从没放弃过你! 这一刻,姜翎的心是酸的,也不知道是感动得发酸,还是恰柠檬恰酸的,反正就是,很酸。 姜翎被管事嬷嬷和丫鬟们簇拥着,热热闹闹地进了大门,身后的珠翠等人自是没这个待遇,只能老老实实地从旁边的侧门走。 距离大门三丈远,是一面雕花青石照壁。 往左是一条露天小径,往右则是一道起伏错落的回廊。 这会儿外面正飞飞扬扬地下着雪呢,众人当然更愿意从回廊里走,这样便可省了撑伞的麻烦。 这条回廊直通二门,回廊一面的墙外便是夹道,寻常时日可用软轿进出,十分便利。 当众人簇拥着姜翎来到二门时,三位舅母已经带着一众丫鬟仆妇,等在二门旁边、回廊尽头的半边亭里了。 见到要等的人后,舅母们纷纷迎上前来,姜翎不敢托大,忙按记忆中的面孔依次对号行礼:“姜翎见过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三位舅母万福金安。” 大舅母唐氏,一品骠骑大将军唐胜武的嫡亲妹妹,宣威将军唐维远的姑姑。 二舅母严氏,已故忠勇侯嫡长女,昭阳长公主的小姑子。 三舅母宋氏,户部尚书宋大人的幺女。 舅母们个个身份显赫,家世不凡。 但在姜玲的记忆里,她对这几位舅母是极为不喜的,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舅母们总喜欢劝她读书,然而姜玲最烦的就是读书。 此番姜翎要在沈氏族学念书,几位舅母是十分赞同的——身为书香世家沈家的嫡亲外孙女儿,不读书怎么行? 大太太笑道:“数月不见,囡囡懂事了许多。” 二舅母严氏看了看天气,面露急色道:“大嫂,咱们还是别在路上叙话了吧,母亲该等急了。” 大太太和三太太一想也对,老夫人还不知道怎么盼着呢,于是便不再叙话,径直往二门内的春晖园走去。 好在春晖园离二门并不算太远,穿过一跑回廊便到了。 春晖园门口,一位身穿粉绿色袄裙的小丫鬟看见姜翎一行人,忙远远地往这边行了个礼,然后朝院子里飞奔而去,想必是进去通报了。 姜翎跟在几位舅母身后刚跨进春晖园的月亮门,便见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被两位中年嬷嬷搀扶着,颤颤微微地从正房走到穿堂里来了。 她连忙快步上前,接替了其中一位嬷嬷的位置,扶着老夫人往屋里走,“外祖母,这么冷的天,您出来若是冻着了,孙儿如何过意得去?” 老夫人笑道:“是是是,外祖母不该出来,可这不是想早点见到我的囡囡么。” 姜翎笑得甜甜的,歪着头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撒娇道:“外祖母也就是许久不见孙儿,这才亲香,等孙儿在这里住上几个月甚至几年,外祖母定会嫌弃孙儿调皮,每天撵得孙儿满屋子乱窜了。” 老夫人听着“几个月”“几年”这种字眼儿,顿觉心里甜丝丝儿的,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直道:“不会,不会,你就算每天都把脚印盖到春晖园的屋顶上,外祖母也不会嫌弃你。” 众人几句话的工夫便进了春晖园的堂屋。 堂屋正对着门的方向摆着一架楠木雕花屏风,屏风对面的墙上挂一副竖轴梅石图,画卷的两边则是一幅对联,上联是:迎霜傲雪不畏严寒自幽香,下联是:披风戴雨无惧惊涛独巍然。 画卷底下是一对高背太师椅,两把椅子中间隔着个紫檀大方几,方几上摆着茶盏果盘并四色糕点。两边则各有八张紫檀官帽椅,椅旁亦是配着同色小方几。 其中一把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头戴七梁冠,身穿玄色镶朱红阔边常服的老人——郑国公沈显文。 这位桃李满天下的当世鸿儒,危襟正坐,腰背挺得笔直,竭力让自己显得威严而镇定。 如果能忽略他放在膝盖上、下意识抠着衣摆的手的话。 姜翎扶着老夫人在另外一把太师椅上坐下后,这才退开,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毕恭毕敬地往地上一跪,脆生生地道:“孙儿叩见外祖父,外祖母,祝二老万福金安,福寿绵延。” 国公爷和老夫人完全没想到姜翎会行跪礼,刚想起身搀扶,但姜翎已经麻溜地说完了问安词,就连头都磕完了。 当姜翎拍拍裙摆自己爬起来时,就看到两位老人有些讪讪地收回伸出的双手,坐回椅子上。 老夫人有些心疼,嗔怪道:“你这孩子,行什么大礼,又不是第一次见,快快坐下说话。” 姜翎憨憨地一笑,心里却在喃喃低语:外祖母,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呢,以后请多关照,当然,我也会关照你们的。 国公爷清了清嗓子,找了下存在感,见众人看向他,才一脸严肃地道:“既然孩子头都磕了,便再备一份见面礼就是了。” 严太太笑着打趣道:“那敢情好,等孩子们下了学,我叫他们都来跟祖父祖母磕头!也沾囡囡的光,混个见面礼。” 35、神奇的大舅母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三位舅母进堂后便在左下手的前三张官帽椅上落了座,身后静悄悄侍候着十几位丫鬟婆子,虽不乏好奇者不时偷偷瞧姜翎一眼,但无人发出半点儿声音,可见这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是个管事能人。 姜翎则在向舅母们行过福礼后,坐了右下首的第一张椅子。 虽然她是小辈,但她的品级比三位舅母高出许多,坐右首并不逾矩。 老夫人听了严太太的话,哈哈大笑:“成,叫他们都来磕头,我便提前把压岁钱发了。” 这会儿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 严太太笑嘻嘻地道:“也行,有好处先拿到手再说,等大年初一那天,小辈们再给祖父祖母磕头,就看母亲好不好意思让他们空手而归了。” 唐太太笑问:“你这当二舅母的,怎么还跟外甥女儿吃上醋了?” 严太太笑着瞧了她一眼,没应声,她要顺着这话说下去,大嫂就又要抹眼泪了。 “吃醋”这个词儿,可是大嫂专用的。 整个郑国公府,唯一的一位侍妾就出在大哥屋里。 还是大嫂自己给安排的,全家人拦都没拦住。 等大哥真跟那侍妾生出了庶长子,大嫂又悔不当初,日日跟那侍妾打擂台,落下个爱吃醋的名声。 这府里,除了唐太太自己,旁人谁都不敢在她跟前儿说个“醋”字,就怕戳到了她那脆弱的肺管子。 沈贵妃入宫有十几年了,对家中这些内宅琐事知道得并不详尽,因此姜翎也不晓得其中因由,只觉得大舅母说了这句话后,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奇怪起来。 她忙笑着岔开话题:“外祖母,几位舅舅的差事都很忙吗?” 这是典型的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大舅舅沈廷凯,正四品户部侍郎,年底国库要关账,忙得脚不沾地,每日早出晚归。 二舅舅沈廷威,从四品鸿胪寺少卿,年底各国来使即将抵达京都,鸿胪寺协同礼部筹备接待工作,也是忙到飞起。 三舅舅沈廷裕,从六品左司员外郎,负责监管礼部、户部和吏部,年底这几个部门都忙,他自然也不可能闲着。 老夫人感叹道:“忙?岂止是忙,你看着吧,不到天黑你几位舅舅是回不来的,你甭管他们,一个个都跟古板的小老头儿似的,无趣得很,下晌你的兄弟姊妹些便下学了,到时候你再来这边,我让他们同你玩耍,明日也好一同进学。” 姜翎应了一声“是”,又问:“怎么不见弟弟妹妹们?” 老夫人便睃了国公爷一眼,愤愤地道:“还不是你外祖父,四五岁的小娃娃也不放过,都扔到蒙学班去了,如今能陪陪我这老婆子的,就只得你三舅母屋里的淼淼,那丫头才两岁,在屋里坐不住,已经让乳娘抱到院子里玩耍去了。” 姜翎便了然地点了点头。 不少勋贵人家总爱出些纨绔子弟,败家玩意儿,几年十几年时间便能败光家业,甚至闯下弥天大祸被降爵夺爵的也不在少数。 然而郑国公府却是从立朝之初便封的爵,绵延至今已有百余年了,一直兴盛不衰,偶遇小风波,却从未遭遇过大磨难。 姜翎想,郑国公府的兴盛,除了有士林口碑护体的原因外,恐怕也跟这些细枝末节有很大的关系。 四五岁的娃娃,三观还未成型,这时入蒙学其实再好不过了,不会被父母长辈过度宠溺,又有德才兼备的先生领着,想长歪都不容易。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若还能养出纨绔子弟败家玩意儿,那才叫奇了怪了。 国公爷对于老夫人的指责,就只有一句回应:“慈母多败儿。” 他说完,无视老夫人的白眼,转头对姜翎殷殷叮嘱:“明日入学,要遵从族学的规矩,听先生们的教导……” 姜翎耐心听着,心道:不愧是当世大儒,就连叮嘱个小辈也是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每句末尾竟还神奇地押着韵,听起来还蛮好听的。 老夫人却不耐烦听他的长篇大论,等国公爷说得口干了,端茶润喉时,她便趁机道:“囡囡今日车马劳顿,想来也是累了,不如先去秋水苑安置,午间就不必过来了,没得来回折腾,正好也考校一下小厨房厨娘们的手艺,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若不合适,咱们回头再换。” 车马劳顿? 皇宫离郑国公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坐马车过来仅仅用了一刻钟而已,哪里就车马劳顿了? 国公爷默默腹诽着,即不忍心驳了老妻的面子,又不忿自己想了好几天的劝学名言就此被打断,只肃着一张脸,碎碎念“慈母多败儿啊多败儿”…… 姜翎忍着笑起身,犹豫片刻后,还是躬身道:“初次登门,孙儿没有拿得出手的孝敬,只有几瓶自制的丸子,望外祖父外祖母和几位舅母不要嫌弃。” 月秀闻言,奉上早就捧在手里的木匣子。 姜翎把匣子打开,将浓缩版的健骨丸、健体丸和解毒剂,每三瓶一套,亲自递到在场长辈们的手里。 她有些忐忑,毕竟才登门就送药很不吉利,而且她的成药还没打开市场(她以为),在旁人眼里恐怕就是个不值钱的物件。 既不值钱又还晦气,这礼物,很不得人心。 但外祖父外祖母待她实在太好了,她不由自主地便把两位老人划成了自己人。 自己人的话,应该不会嫌弃的吧? 国公爷最先拿到药瓶,他把三个小瓶子翻来覆去看了看,又隔着茶几探头去看老夫人手里的,老夫人奇道:“健骨丸,解毒剂,健体丸,这是干什么的?” 严太太还没拿到她那份,闻言讶然:“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呢,我是在哪里听过来着……” 老夫人就笑:“你又听过了,囡囡都说是自制的,你能在哪儿听过,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想多吃多占,我跟你说,没门儿!” 这时姜翎正双手捧着小瓷瓶站在唐太太面前,但唐太太却并没伸手,只是笑道:“我看你二舅母对你这丸子喜欢得紧,我那份儿也给她吧。” 姜翎抬眼看了看她,果然就直接去了严太太跟前,将唐太太那份药丸子递给了严太太。 严太太接过后,直接打开了健骨丸的小瓷瓶,倒在手心里一看,然后惊呼道:“哈,我就说我听过这几个名字吧,嘿嘿,囡囡,赶紧的,这份是你大舅母让与我的,我不是还得有一份自己的?赶紧赶紧。” 36、讲故事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严太太虽然惯常一副财迷兮兮的样子,但她也仅仅是喜欢嘴上说说而已,像眼下这般,定要把占便宜落到实处的事儿,还是极少的。 老夫人不免有些惊讶:“老二媳妇,你真听过这些丸子?赶紧说说,哪儿听的,有什么门道?” 郑国公府是二太太严氏当家,她经管着阖府庶务,消息自然更灵通一些,关于张百万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并且也曾派人去仁康堂蹲过点,就想着买点儿健体丸和健骨丸给老两口都用上。 一来是可以尽尽孝道,二来也是打心眼儿里希望这老两口能活得长长久久。 若老两口有个什么万一,必然是大哥继承爵位,到时候他们二房三房就得搬出去单过了。 虽然夫君自己也很争气,日子不会难过就是了,但少了国公府做靠山,总还是有影响的。 只可惜她派去蹲点的人,昨日冻病了,她只能悻悻地放弃蹲点计划,想着只能随缘了。 然而,前两日求而不得的神药,如今竟自己长腿儿跑家里来了。 严太太不由喜笑颜开,高兴得合不拢嘴。 她将瓶盖合上,小心翼翼地放进袖袋里,这才眉飞色舞地道:“回禀父亲母亲,这件事情还得从一桩贪图家产、谋害亲夫的案子说起。话说,这京都城里有一位张百万,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从白手起家到身家百万,也不过是短短十余年时间,那一日狂风呼啸,雪花纷飞……” 姜翎心道,二舅母若是换上一袭青灰色长衫,戴一顶瓜皮帽,手里再拿把折扇,面前摆张条桌,桌上放块儿惊堂木,再搁一碗盖碗儿茶,立马就能化身说书先生,还是倍儿正宗的那种。 瞧瞧这抑扬顿挫的语气,还有那随着情节推进而不断变幻的表情,真是太专业了。 张百万的事情还没传到姜翎这里来,这会儿听二舅母讲起那天的事,也觉得十分精彩,而且险象环生,好几次她都紧张得捏紧了座椅扶手,唯恐那张百万没坚持住,一命呜呼了,又恐那张家少爷一时不查,丢了性命。 众人随着严太太的讲述,心情也跟着跌宕起伏。 而且这位二舅母还在讲述中人为地打了个马赛克,来了个欲扬先抑。 当讲到张百万获救时,她没说药剂的名字,只说是神药。 接着便一语带过,又讲衙门如何审理此案,柳氏又如何人赃俱获认罪伏法,奸夫又如何狡辩脱罪却被慧眼如炬的京兆尹戳穿真相,将其定罪…… 众人听了半个多时辰的故事,到严太太讲完了低头饮茶时,老夫人才意犹未尽地道:“这案子还真是离奇,那张百万和张三,皆是忠义之辈,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过,老二媳妇,这跟咱们囡囡的丸子有什么关系?” 严太太卖了那么大一个关子,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指了指月秀捧着的盒子,勾了勾手指道:“来,先把我那份拿来。” 她这直爽又利落的性子,委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月秀笑了笑,得了姜翎的示意后,索性捧着盒子去了严太太面前,让她自己拿。 严太太实实在在地多吃多占了一份后,这才扬了扬手里的瓶子:“救活张百万的,便是这解毒剂,你们是不知道哇,当天这解毒剂就被哄抢一空,仁康堂的李掌柜拼了命才保下一瓶,说留着应急,制作解毒剂的神医还留了另外两种药丸子在药铺里,也被抢购一空,隔天便有吃了药丸子的人现身说法,说药效出奇的好……” 严太太将这几种成药好一通夸,夸完将小瓷瓶都收起来后,又喝了一大口茶水润了润喉,这才兴致勃勃地问:“囡囡,你拿来的这些药剂,跟仁康堂被抢购一空的那些,是一样的吧?” 姜翎想了想,促狭地摇了摇头。 然后便见二舅母目瞪口呆地僵在那里,一脸懵逼:合着我巴拉巴拉嘴都说干了,结果不是? 怎么会不是呢?徽记上那“翎羽”二字都是一模一样的,连小瓷瓶底子上的标记也都没差,怎么就不是呢? 她僵了好一阵后才讪讪一笑道:“不是就不是,囡囡的心意,总是好的。” 姜翎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解释道:“仁康堂打着翎羽印记的成药,的确是我的,而舅母手里的成药,跟仁康堂卖的那些确实不一样,仁康堂那边的,我在里头加了许多蜂蜜和面粉,是稀释了十倍的简化版,二舅母手里的,是浓缩版,一颗顶仁康堂卖的十颗。” 严太太惊了一下,手忙脚乱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压压惊,放下杯子后拍了拍胸脯,深吸了一口气,瞪着姜翎道:“好哇,囡囡你存心的是不是?想看二舅母出糗是不是?” 姜翎“嘿嘿”一笑,没应声。 老夫人摸着小瓷瓶,惊叹道:“囡囡这么厉害的吗?做的药丸子都能救人性命了?” 国公爷则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乃大善,不过囡囡,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 姜翎便把“天降好运砸脸上,医书里翻出妙丹方”的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并且因二舅母珠玉在前,这次她说起故事来,也注意了一下节奏,还加了不少小细节在里面,讲得抑扬顿挫,即玄妙又生动。 待她讲完,满堂众人无不惊讶,纷纷感叹这世间缘法的神奇。 这时,堂屋里有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小声问:“囡囡,你看你二舅母都拿两份了,三舅母的呢?” 姜翎循声一看,哎哟,把三舅母落下了。 这位年轻的三舅母跟另外两位武将勋贵人家出身的舅母不一样,她比较含蓄低调,换句话来说,就是存在感有点儿低。 以至于众人说书的说书,讲故事的讲故事,竟忘了还有一位舅母没得到礼物。 姜翎尴尬的一笑,起身从月秀捧着的盒子里取了一份成药,双手捧给宋太太。 宋太太含笑接过,轻声细语地道了句“多谢”。 姜翎突然觉得,这位三舅母才更像老宋家的人,这么斯文有礼,温柔小意,这才是书香门第的人该有的样子嘛。 等宋太太也得到姜翎的礼物后,刚才拒收的唐太太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她只能自我安慰:还好还好,我当时虽然嫌晦气没接手,但好在碍于公婆在场,没直接甩脸色,不然夫君回来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去那老狐狸精屋里给我添堵了。 37、礼物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首座上,老夫人收起小瓷瓶后,正色道:“好了,囡囡把这等金贵之物拿来做孝敬,是敬重我们这些长辈,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要有个长辈的样子,下次再有需用,便按市面上的价钱,自己花银子买。老二媳妇也说了,如今那仁康堂门口还有大把蹲点的呢,这天寒地冻的,抱着银子也没地儿买,咱们却拿着银子不用出家门口就能买到,这已是天大的好处了,别不知足!” 国公爷一脸严肃地补充:“若有借机以此谋利者,家法从事!” 老夫人颔首:“对,必须从严处罚,不过,我觉着这件事还是捂着些的好,虽然囡囡能制药是好事,可一旦来求药的人多了,必然会影响囡囡念书。再说,若被人求上门来,张家买到了李家却没买到,也容易得罪人。” 国公爷适时夸了一句:“夫人言之有理。” 老夫人便问姜翎:“囡囡,这药是你制的,你怎么看?” 姜翎此前还真没考虑过会得罪人的事。 从前她是姜家家主,代表的是姜家这个商业帝国,她唯一的软肋也就只有一个弟弟。 那个时候,她跟谁做生意,不跟谁做生意,全凭一己喜好。 甚至有可能今天还跟你做生意呢,明天就跟你说鲨鱼拉拉不陪你玩儿了。 总之就是,有钱,有权,有势,所以任性。 可到了这个世界,莫名就多了许多负担,像宫里的赵太后和沈贵妃,像眼前的国公爷和老夫人。 多了这些软肋,让她不得不慎重起来,行动之间颇为束手束脚。 但好像,现在的她,有了这些肋骨,比以前更像个完整的人了。 姜翎沉吟片刻后道:“外祖母所言极是,孙儿听凭外祖母安排。” 老夫人便点了点头,对众人道:“都听见了吧,保密,老二媳妇,你盯紧些,若消息走漏了,查清楚是从哪里走漏的,严惩不贷。” 严太太今儿拿了两份极品药丸,这会儿正偷着乐呢,闻言忙打下包票:“您二老请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谁敢出去乱叨叨,我的马鞭可不认人。” 国公爷眼见二儿媳妇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暴起伤人的样子,顿觉头疼,忙道:“行吧,这件事便就此定下了,老二媳妇你先带囡囡去安顿下来,下晌再叙。” 严太太恭恭敬敬地起身应了声“是”,然后笑嘻嘻地朝姜翎招手:“囡囡,跟我走,二舅母带你去看看你外祖母折腾了好几天的园子。” 严太太的笑容太微妙,以至于姜翎生出了些不怎么美妙的预感。 这秋水苑别是有什么古怪吧? …… 慈宁宫。 沈贵妃又去给太后问安。 一来是给老人家分享点儿宫外传来的新鲜事儿,二来也是担心太后她老人家舍不得孙女儿,心情郁闷,故而特来陪伴。 闲聊几句后,沈贵妃便讲起今天新听到的,关于张百万的案子来。 沈贵妃的描述,便如同时下扑街文写手的文笔一般,平平无奇,毫无新意。 本来挺曲折离奇的一桩案子,愣是让她给讲得寡淡如水,太后都听得快睡着了。 直到她说起解毒剂,说起神医“翎羽”时,太后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囡囡给我的药丸子上不就打着翎羽的徽记么? “你再说说这个翎羽神医,快说说,她的药丸子长什么样儿来着?” 太后一下子坐得笔直,身子还朝沈贵妃那边探了探,大有‘你不说清楚我就过来了’的架势。 沈贵妃颇有些自得,毕竟这后宫里的人,若没点儿手段跟人脉的话,便与蹲大牢没什么区别,一样与世隔绝,活得不见天日。 宫里人皆以消息灵通为荣,沈贵妃的娘家二嫂(职业说书人严太太)便时常递消息进宫,让沈贵妃能够与时俱进,手边随时都有大把街头巷尾的新鲜事儿。 这也使得她在后宫之中,颇受嫔妃们的追捧。 如今眼见太后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沈贵妃心想:看来把张百万的案子第一个分享给太后是正确的,看太后多爱听啊! 她清了清嗓子,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遍这翎羽神医的药丸子的神异之处,说得仿佛她亲眼见过似的,正眉飞色舞地说着呢,就看见太后娘娘从枕头底下掏出个小瓷瓶来,笑眯眯的递给她:“来,你看看,是这样的不?” 沈贵妃心想:您连这桩奇案都没听说过,上哪儿去寻摸外面都买不到了的药丸子? 但是当她把瓶盖拧开,把药丸子倒在手心里,见到乌黑浑圆的药丸上那两枚清晰的“翎羽”徽记时,沈贵妃懵了。 这回轮到太后得意了,她哈哈大笑,一扫孙女儿出宫后的郁卒,炫耀道:“你们拼命吹捧的翎羽神医,就是哀家的囡囡,这药丸子是囡囡出宫前留给哀家的,她说这是特制的,不打算往外面卖来着。” !!! 这回轮到沈贵妃郁卒了,而且心里酸得像连吃了好几个柠檬似的,就连身边的空气都透着股酸味儿:囡囡这丫头不地道啊,有这等稀罕物就只想着祖母,我还是她亲姨母呢! 也不是姜翎特意厚此薄彼,只是沈贵妃先前存在感刷得少了些,暂时还没被姜翎划到自己人那一片儿。 在翎羽制药没打响名号前,她是不敢上赶着往外送的,不然就会出现像唐太太那样婉拒的场面:她倒是好心好意,可人家不领情,多尴尬。 太后笑够了,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安慰道:“约莫是囡囡第一批做的药丸子不够,她也说了,这特制的药丸子一颗便等于外面卖的十颗,想来下一批药丸子出炉,就会送给你这嫡亲姨母了。” 她说完又十分大度的补一句:“如果她忘了,哀家会提醒她的,你就安心吧。” 听着是好话,可还是觉得好扎心。 沈贵妃持续郁卒中,说起话来也就兴趣缺缺了,心不在焉地聊了一会儿后,便起身告退。 这种郁卒,这种心酸,大概会持续到她收到姜翎送的药丸子为止。 …… 38、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秋水苑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再说严太太领着姜翎出了春晖园后,沿着另一边的回廊走了约莫五六分钟,穿过一道月亮门后又拐进另一处回廊,再走数分钟后,这条回廊便到了尽头,一堵三四米高的白底青瓦围墙截断了回廊,在回廊和白墙交接处建着一座半边亭,亭下有一道宝瓶门,两扇朱红色的门扉紧闭着。 严太太道:“这是秋水苑的后门,原本该带着你走正门那边的,但我懒得打伞,这才走的抄手游廊这条道,日后你往春晖园请安,逢下雨落雪,也可以走这条道,省事儿。” 姜翎颔首,有这些回廊的确很方便,至少一路走过来,不用湿鞋。 严太太推开宝瓶门后,又道:“这门平时是从里面锁上的,你要用时,可以让你院子里的婆子守着,寻常不用时便锁上,稳妥得很。” 姜翎感激道:“多谢二舅母,想得如此周全。” 严太太回头看了看,见珠翠月秀等人,以及随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在一丈外的回廊里站着,没有过来,她便凑到姜翎身边,小声道:“我晓得你那药丸子定然还给你舅舅们留了一份,我手里这两份,就我跟你二舅分了,你大舅那儿,把你二舅那份也给他吧,你大舅母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定是后悔的。” 姜翎有些诧异,明明先前看着二舅母和大舅母之间关系并不见得融洽,想不到这二舅母竟还挺维护大舅母的。 想必这也是老夫人让二舅母管家的原因之一了吧。 她点了点头,应道:“好的,我明白了。” 严太太笑了笑,当先进了宝瓶门,姜翎紧随其后。 门后同样是一座半边亭,亭子对面是一座一人多高的假山,算是另类照壁了,把山后的景致挡得严严实实的,切实将藏风聚水落到了实处。 一条回廊连接着半边亭,从回廊里走,绕过假山后,入目便是一方池塘。 如今天冷,大部分水面都冻上了,没什么看头。 但池塘边的各种山石却堆码得很别致,高低错落,深得瘦、透、漏的精髓。 在最高的那座假山上,还建着一座精巧的六角飞檐亭,夏天时,那凉亭定然是纳凉的好去处。 从后门的位置走到主屋的穿堂,也就用了两三分钟时间。 穿堂外已经有不少丫鬟婆子们在那儿候着了,见到姜翎,纷纷跪地请安:“奴婢叩见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严太太道:“这些都是你外祖母给你挑的人,你且先用着,得用的便留下,不得用的便跟我说,我给你换,若有淘气不听招呼的,直接提脚发卖了便是,身契回头我便让人给你送来,嗯,对了,还有见面礼。” 老夫人都说了要再给一份见面礼了,她们这些做舅母的,自然要紧随老夫人的脚步。 再说,拿了人家小姑娘的孝敬,总不能白拿吧? 严太太想起见面礼便不由得失笑,老夫人疼这外孙女,可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 可是这样漂漂亮亮又乖乖巧巧的小女娃娃,谁能不疼呢? 自幼失怙,身世本就堪怜,又被传言歪曲成那样,看着就让人心疼。 “多谢二舅母。”姜翎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后,又对还跪着的众丫鬟婆子道:“都起来吧,等我安置妥当后再传你们回话。” 众丫鬟婆子便应了一声“是”,然后行礼退开,该干嘛干嘛去了。 严太太没进堂屋,把人送到穿堂,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告辞离去。 姜翎也没留她喝茶,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待她一步跨进堂屋时,顿时就明白此前二舅母那微妙的笑容里包含着怎样的幸灾乐祸了。 堂屋的门口照例放着一扇屏风,只是屏风上的绣花,看起来有些花俏。 一般这种木质框架里绷着大幅绣品的屏风,颜色都比较素,多以水墨画为主,松竹梅菊四君子和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便是这种绣屏上的常客。 但秋水苑里的这扇屏风上,绣的却是玫红色的桃花。 姜翎以前倒是时常听人说“浓艳欲滴”这个词,如今总算明白了这个词形容的是个什么意境。 她深吸了口气,绕过屏风。 堂屋里面的结构跟春晖园的差不多,也是中间两把太师椅配大方几,两边各八张官帽椅配小方几。 十八张椅子,全部用妃色绸缎做成的垫子包裹了起来,坐垫和靠背都齐活儿了,一眼望过去,粉嫩嫩一片。 从幸免于难的大小方几的材质来看,这些椅子想必也都是紫檀木的,原本应该很素净庄重的家具,如今被这么些粉色的垫子一装点,就像是七十多岁的老太爷穿上了公主裙似的。 墙上的挂画也摒弃了松竹梅等传统题材,而是挂了一副非主流桃花图…… 挂画、屏风和椅垫也就算了,这些都可以改,不喜欢换掉就是了。 但这满墙的水墨桃花是怎么肥事? 这绝对不是屋子原本就有的,瞅瞅,有些桃红色的花瓣水气都还没干透呢! 姜翎脸色僵硬地越过堂屋,向左走进了第一间正房。 这间是书房,除了一大瓶用桃红色绡纱制成的仿真桃花外,没有其他粉嫩嫩的东西,毕竟满壁都是书架,桃花杀手大概也觉着自己没啥用武之地,放弃了这一片儿。 书房再往里边是一间琴房,姜翎只看了一眼就退出来了。 那里是粉色重灾区,不仅满墙画着桃花,还挂着许多粉嫩嫩的纱幔,只差一位名叫桃花的名妓就可以开门营业了。 堂屋右边也是两间正房,第一间是起居室,贴墙建着一床大炕,不用说,炕上铺的也是粉色的垫子,垫子上摆着炕桌,炕桌上也有一瓶仿真桃花。 粉色大炕旁边有一扇小门,想是连着后罩房,里头应该是盥洗室一类的。 起居室再往里走才是姜翎的卧房。 粉红!粉红!纱幔!纱幔!!! 姜翎一脸生无可恋地转头看向月秀:“姑姑,这就是你说的归置好了?” 月秀讪讪地一笑:“奴婢本来跟老夫人说不用这般隆重的,但她非说要给您一个惊喜,奴婢便只能由得她布置了……” 惊倒是很惊了,喜从何来? 姜翎揉了揉额角:“先就这样吧,今儿再换也来不及了,明日一早你去一趟仁康堂,给他们把剩下的药丸子都送去,另外我一会儿写张方子与你,帮我把药材买回来,再顺便买些素色的料子,把这些粉粉的……全换掉,我是喜欢桃花,但我喜欢的仅仅是长在树上的、活生生的桃花,而不是把自己弄得像朵桃花!” 月秀连忙忍着笑意应下。 39、三十多个春兰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将秋水苑的正房浏览一遍后,姜翎便让珠翠和珍珠伺候她换了一套衣裳首饰。 她生怕自己穿着这粉嫩嫩的一身,一会儿召见仆从们时,正训着话呢,丫鬟婆子们头一抬,眼一花:咦,主子呢,主子去哪儿了? 呵呵,你家主子跟墙上的桃花融为一体了! 换了一套月白色夹棉袄裙,头上的发簪也换成了蓝水晶珠花,这时,姜翎才觉得,自己的分辨率又重新提起来了。 她让珠翠沏了壶参茶,就着吃了两块主屋那边送来的点心,然后便让月秀将秋水苑的仆从们都召集到堂屋里来。 姜翎先前便注意到了,这郑国公府仆从的衣裳都是制式的,男的全是青色系,女的就是绿色系,等级越高,颜色越深。 待姜翎喝完一盏参茶后,国公府安排在秋水苑里的仆从们便都到齐了,在一众深深浅浅的绿色里,赫然还有俩青色的人混在里面。 姜翎见到那两位男性仆从时,不免有些惊讶,那两人也乖觉,见姜翎看过来,忙越众而出,跪地道:“小的松青叩见郡主。” “小的竹青叩见郡主。” “小的与竹青以前是在外院领差使的,前些时日被老夫人安排到郡主名下,专司为郡主跑腿儿递信跟车护送,全天十二个时辰听候郡主差遣。” 姜翎心说:外祖母安排得实在太周全了,竟连外院的人都备下了。 她颔首笑道:“正好,眼下就有两桩活儿需安排给二位,你们先起来吧,旁边候着。” 两人应了句“是”,起身退到一边。 八名三等丫鬟穿着水绿色袄裙站成一排,四名二等丫鬟穿着豆蔻绿袄裙位于三等丫鬟之前,一等丫鬟两名,身上穿着鲜艳的青草绿袄裙。 另有粗使婆子二人,身穿橄榄绿夹棉长褙子。 厨娘三人,身穿棕绿色夹棉袄裙。 管事嬷嬷一人,跟先去宫里前迎接姜翎的那位张嬷嬷穿着同样的墨绿色袄裙和竹青色绣花褙子。 待人到齐后,姜翎便朝那位管事嬷嬷点了点头,面带笑容地道:“就从嬷嬷开始自我介绍吧。” 那位管事嬷嬷走上前来,端端正正地跪下,朗声道:“奴婢陈三彩叩见郡主。” “陈嬷嬷快请起,你对这国公府熟悉,日后便协同月秀姑姑管理秋水苑大小事宜,有劳了。” 协同管理的意思就是,月秀为主,陈嬷嬷为辅。 月秀毕竟是宫里有品级的宫女,算是官身,陈嬷嬷自然不会不服,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句:“多谢郡主。”然后才起身退到一旁。 两名一等丫鬟,和四名二等丫鬟,看上去都在十三四岁左右,还没进各房当过差,因此都还留着父母起的乳名,什么大丫二丫大花二花的,十分接地气。 姜翎只得现场给她们起了个艺名。 两名一等丫鬟一个叫沉香,一个叫紫苏,四名二等丫鬟,分别是丁香、半夏、泽兰、百合。 至于三等丫鬟,还是留着大花二花这样的名字吧,她(作者)实在词穷了。 一番叩见下来,姜翎差不多把这十几个丫鬟婆子认全乎了,便让月秀给他们讲讲规矩。 当然,最重要的一条还是:郡主说的话就是规矩。 其他的,诸如少说话多做事云云,都是老调重弹,基本上各房各院都是这些规矩,莫说下人们了,就连姜翎都听得麻木了。 待月秀说完规矩后,姜翎便在众仆人“恭送郡主”的唱喏声中回了内室,任由月秀和陈嬷嬷给这些人安排具体的活儿,而她只等着用午膳就行了。 …… 这个时间,华安街仁康堂后院正房。 李掌柜正毕恭毕敬地向主位上的人回话:“……刘大夫后来给张百万复诊过一回,确实不曾伤及根本,可见那解毒剂并非以毒攻毒的虎狼之药。” 主位上那人淡淡地“嗯”了一声道:“将你留下的解毒剂取来我看看。” 李掌柜忙躬身道:“是,世子爷。” 他取来小瓷瓶,双手奉上,主位上那人接过后仔细端详了一番,喃喃道:“竟是宫里的物件,太医院那帮人一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混吃等死第一名,什么时候出神医了?” 那人直接将解毒剂收进袖袋里,抬眼朝李掌柜看过来,眉眼含笑,问:“还有其他线索吗?” 李掌柜心里一突,不敢再隐瞒,忙躬身应道:“回世子爷,有的,来铺子里寄售成药的女子,名叫月秀,只是小的没看出来她的年龄,不知这线索可有用处?” 那人点了点头,笑着应道:“有用,很好,张百万这件事情你做的不错,这个月薪酬翻倍,好好干,我很看好你。” 李掌柜顿时激动不已:“多谢世子爷!” 那人摆了摆手,又嘱咐道:“等月秀再来寄售成药,你如常与她交易即可,该支付的银两切勿拖欠,这位翎羽神医,我们只能结交,万莫得罪,你也不要想着替我去打听什么,神医们脾气都有些孤僻,就怕不小心得罪了。” 李掌柜点头应道:“是,小的明白了。” 那人便起身:“你忙吧,我进宫一趟。” 他说完就走,墨色长衫上的金丝云纹在衣袂翻飞间熠熠生辉。 萧观澜带着他的长随苏烟,从仁康堂后院的后门出来,两人直接上了马车,对车夫吩咐了一句:“去皇宫。” 马车里,苏烟奇道:“世子爷不是约了小侯爷去云来大酒楼用午膳么,怎么这会子去皇宫?眼瞅就要到饭点了?” 萧观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约了人,于是扬声叫车夫停车,又对苏烟道:“你去与尚武说一声,让他等我一等,最多半个时辰我就到。” 苏烟“啊”了一声,心道:世子爷又要把我扔下了。 然而还是乖乖地应了声是,麻溜地跳下马车,刚想跟世子爷挥手道别来着,马车已经绝尘而去,只给他留下一嘴的灰尘。 萧观澜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宫,直奔内侍监,找到内常侍李公公,请他帮忙查一查宫里名叫月秀的宫女是哪个宫的。 李公公在宫里相当于大内总管的级别,又是天子近臣,骄傲得很,哪怕是镇南王世子的面子,也降不住他。 一听要查人,李公公顿时摇头苦笑道:“世子爷,不是咱家不帮您,实在是这宫里有将近十万名宫女儿,重名的不知凡几,就拿慈宁宫那位春兰姑娘来说吧,这宫里叫春兰的宫女儿就有三十多个,若都给您找出来,这一天也就干不了别的了。” 40、四五十个月秀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李公公眼瞅着萧世子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不由偷着一乐,又接着补刀道:“这还是避着慈宁宫春兰姑娘的讳呢,因此才只得三十多个,像其他的杜鹃、月季、玉兰、红梅,随便拎一个出来,也有小一百个,月秀这名字倒是没那些花草啊首饰啊什么的来得多,但少说也有四五十个吧,若世子爷非要查,咱家抽个时间好好替您捋捋?务必查个明明白白。” 萧观澜嘴角抽了抽,摆手道:“不查了,有劳李公公,告辞。” 他说完,原地转身,神色木然地往外走。 四五十个月秀,还查个铲铲啊查? 就在他即将跨出内侍监大门时,李公公却叫住了他:“世子爷,咱家倒是知道个现成的、不用查的月秀。” 萧观澜兴趣缺缺地转身,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还望李公公告知。” 四五十个月秀中的一个,哪有那么巧就是她的? 李公公道:“前些日子,芙蕖院那位郡主从浣衣局接回去一位宫女儿,就叫月秀。” 因为浣衣局时常进人,但很少有人出去,而且时间也很近,因此他还有些印象。 芙蕖院的郡主? 萧观澜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虽然时常进宫见皇帝,但对内宫之人却是所知不多的,时常见的也就皇帝和大皇子还有德雅公主这几人。 至于郡主,他还真一时想不起来,就更别提芙蕖院什么的了,那是什么地方,他听都没听过。 李公公见他有些茫然,明显想不起来的样子,便提醒道:“就是两年前找回来的那位郡主。” 他这么一说,萧观澜倒是记起来了:就是想拉周文谦下水的那个小姑娘啊! 那个小丫头片子长得倒是粉妆玉琢,颇为可爱,可惜养在宫外,到底还是长歪了,也不知道从哪个荒唐话本里学到这些旁门左道的不入流招式,竟要跟文谦生米煮成熟饭,呵呵,十一二岁的小娃娃,懂什么叫煮饭? 这么蠢钝不堪的小女娃子,能跟神医有什么关系? 萧观澜直接就把正确答案姜翎排除了,却还是对李公公道了句多谢,这才出了内侍监,直奔云来大酒楼。 不过在夹道里登车前,他不着痕迹地掏出一个被他盘玩得溜光锃亮的箭簇,背着人在墙上画了个圆圈。 等萧观澜抵达酒楼时,小侯爷严世钊已经等他有一会儿了,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把镶嵌着各种宝石的带鞘匕首。 萧观澜忙歉然道:“尚武兄久等了。” 严世钊摩挲着匕首手柄上的宝石,混不在意地道:“无妨,反正也是闲着。” 萧观澜在严世钊对面坐下,示意苏烟出去点菜,待苏烟出去后,他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又道:“上次为忠民践行,我没想到八王爷会把那几个人叫来,弄得这么不愉快,实在抱歉。” 严世钊把匕首“铮”的一声拔出来,拿在手里转了个刀花,漠然道:“别提那些扫兴的人。” 他说完把匕首重新插回刀鞘里,又把匕首挂回腰带上,这才坐直了身体,朝萧观澜看过来,有些急切地道:“快跟我说说,南华那边怎么样了?王爷有没有把南蛮子赶回十万大山里去?” 从坐姿和说话语气就能看出来,严世钊跟萧观澜十分熟稔,断不是上次在云来大酒楼宴请唐维远时那般客气生疏。 两人在人前维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人后却是无话不谈的挚友。 严世钊甚至还知道,仁康堂是镇南王府的产业之一。 萧观澜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后,心情并没有好一些,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不曾,那些南蛮子擅用毒,不拘是见血封喉还是蛇毒蝎毒,都是些十万大山里极易寻得的毒物,却能对镇南大军造成巨大的伤亡,而且这次南蛮子似乎对霓江南岸志在必得,强攻了十余次之多,双方都损失惨重。” 严世钊握紧了拳头,愤愤道:“可恶啊,这些南蛮子安安稳稳地躲在十万大山里不好吗,干什么非要冲出来找事情,若我能披挂出征,定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萧观澜似乎已经过了热血上头的年纪,闻言只是淡然道:“看这情形,我估摸着十万大山里的兽灾又要爆发了,这种大规模兽灾,平均几十年就会有一次,每次爆发,各种饥饿的野兽便会倾巢而出,寻找食物,既互相捕猎,也会以南蛮子和他们的农作物还有家禽家畜为食,每次兽灾,十万里大山里的村寨便会被冲毁十之八九,就连很多大型城镇也无法幸免,导致十万大山里的南蛮子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想要安稳,要么翻过大山继续南迁去海边定居,要么只能北上,打下霓江南岸那片区域。” 霓江把南华的十万里大山和大乾的南部平原隔开,前几任镇南王经过多年浴血奋战才终于把大乾边界推到了霓江南岸,将大部分霓江纳入控制之中。 并不是镇南王穷兵黩武,非要开疆拓土,实在是霓江对大乾来说,太过重要,一旦敌人过了霓江,大乾南部便是一片坦途,再无屏障可言。 而且若敌人再狠绝一些,直接截断霓江筑成大坝,开闸之日大乾南部便会成为一片泽国。 这条霓江,是大乾的生命线,万万丢不得。 也正因为如此,镇南王这异姓王的爵位,才会世袭罔替,代代相传从不降爵。 大乾需要有人镇守霓江,哪怕是用人命去填! 严世钊虽然读了不少兵书,但却连京都也没跨出去过一步,阅历不够,没见过战争的酷烈,也不知道种族间的你死我亡,一听说南蛮子竟这么惨,就有些心软,纠结许久后道:“为何不将霓江南岸暂借给南蛮子,待他们度过兽灾后再……” 萧观澜肃然道:“国之领土,虽身死亦不能让,你不知道那霓江南岸是用多少镇南大军将士的尸骨堆出来的,怎敢相让?而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早年霓江南岸还不属于大乾时,南蛮子时常偷渡过江,在大乾南部村镇的井里溪水里投毒,造成无辜百姓大量死亡,这样的事情,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乾和南华的百姓,早就结了死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41、不着调的表妹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严世钊歉然道:“抱歉,我不知道这些过往。” 萧观澜摆了摆手道:“不知者无罪,这些事情就算史书也不会记载的,没见南华那边每年还在遣使来京都贺新年么,就算霓江南岸的战事再胶着,那也只是局部冲突,还没上升到两国正式开战的程度,因此这些暗地里的阴私便不允许放到明面上来,明面上两国邦交往来不断,看起来还友善得很呢。” 严世钊愁容满面,毕竟镇守南部边境的人是好友的父亲,他自是感同身受,而且一旦世子成婚生下嫡长子后,也是要去镇守南部边境的,镇南王府的男人,代代如此。 一想到光风霁月的萧世子,日后不得不去跟那群茹毛饮血的南蛮子厮杀,严世钊便恨不得以身相代。 少年人的友情,就是这般傻气而纯真。 “难道就没有办法克制南蛮子的毒物么?我大乾名医无数,让皇上张个皇榜,征集民间偏方对抗南蛮子的毒物,不行么?”严世钊开动脑筋,想为镇南大军出一份力。 萧观澜摇了摇头:“皇榜倒是从未张贴过,不过各处府衙也曾暗地里搜罗了不少解毒方剂,只是那些方剂大多走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能保命,却对士兵身体损伤严重,就算解毒了,几年内也别想恢复战斗力,南部那边的军屯里,就有近十万这样退下务农来的将士……” 严世钊顿觉沮丧,愤愤地砸了一拳在自己手心里:“真是可恶啊!” 萧观澜从袖袋里掏出解毒剂,放到方桌正中间,面带憧憬地道:“只要能找到制作这瓶解毒剂的神医,我镇南大军数十万将士就有依仗了。” 严世钊眼睛一亮,探过手来抓起小瓷瓶,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然后疑惑道:“这小小一瓶药剂,可是有什么典故?” 萧观澜便把他从李掌柜那儿得来的第一手信息原原本本地讲给严世钊听。 严世钊听完后,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疑惑道:“李掌柜说的这位月秀姑娘,我怎么听着有些像我那不着调的表妹身边那位呢,就连说话的调调听着都像。” 萧观澜摇头失笑:“那尚武兄你倒是替我分析一下,如果寄售药剂的月秀便是郡主身边的月秀,那么翎羽神医又是谁呢?难道还能是你那位不着调的表妹不成?” 他学了一句嘴。 严世钊闻言,尴尬地一笑:“呵,好像是不可能哈。”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北境战事,也就是唐维远出征漠北的事情。 …… 秋水苑里,姜翎午睡醒来,坐在床榻上伸了个懒腰。 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却暖烘烘的。 中午厨娘们的手艺让她惊艳,因此她吃得饱饱的,睡得好好的。 这样的日子,真是幸福得让人想要叹息啊。 她一有响动,候在起居室里的两位值守丫鬟便闻声而至。 珍珠上前打开衣柜,替姜翎挑选下晌去春晖园请安时要穿的衣裳。 新晋升的一等丫鬟紫苏则去小厨房端来热水,供姜翎洗漱。 姜翎任由紫苏给她擦脸净手,目光却落在衣柜里,看着里头好几件绿茵茵的衣裙,心想:在郑国公府,这些个跟绿色沾边儿的衣裳怕是不能再穿了。 珍珠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手直接从那些绿色的衣裙上略过,停在一套桃红色的袄裙上,姜翎忙道:“不,我要穿月白色的。” 月白色其实就是粉蓝色,跟白色完全不沾边儿,这样的颜色如果换个肤色偏暗的人来穿,那可真是灾难般的视觉效果,堪比死亡芭比粉,但姜翎白得跟瓷娃娃似的,月白色的衣裙只会衬托得她仙气飘飘,玉雪可爱。 珍珠便拿了套月白色的夹棉襦裙出来。 姜翎看了看自己脖子以下不能描述部位的一马平川,又看了看襦裙恰好在那位置上的系带,只得自我安慰道:“虽然平但是很可爱呢!” 待她穿好襦裙后,珍珠给她梳了个双环髻,戴了一对蓝白相间带吊坠儿的珠花。 姜翎对着铜镜转了一圈,觉得自己这副躯体,真美得跟冰雪精灵似的。 收拾停当后,她便带着陈嬷嬷、紫苏和珍珠,前往春晖园。 老夫人说了,今日下雪,族学里最后一堂骑射课没法上,她那些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们会提前下学,让她早些去认认人。 其实也就是想让她早些表哥表姐们拉拢一下关系,免得明日去了学堂,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欺负了去。 依旧是走的穿廊那条道,不过这一趟比来时更悠闲一些。 心态不同了,看万事万物的心境也跟着有了些变化,就连冻得灰巴巴的那座池塘,在姜翎眼里也好看起来,她甚至可以由此想象出待春日冰雪消融后,这池塘里游鱼嬉戏,莲叶冒出绿芽的情形。 一行人慢慢悠悠地到了春晖园。 正房穿堂里,张嬷嬷正掀起帘子从里面出来,见到姜翎不由笑道:“郡主您可算来了,老夫人都让奴婢出来看第三趟了。” 她说完打起帘子,姜翎朝她颔首示意,然后抬脚进了堂屋。 绕过屏风,便见屋里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年轻人,有些是姜玲曾经见过的,但大多数却是陌生面孔。 这时老夫人朝姜翎招手,“囡囡快过来,外祖母带你认认人。” 姜翎只得匆匆行了个福礼,才走到老夫人跟前,立刻就被她牵着手,挨个向屋里的年轻人们介绍。 “你大舅母家的云溪表姐你是见过的,上晌她去了她外祖家,没在,今年正在跟着你二舅母学管家呢,以前也在沈氏族学的六艺班念过书,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 沈氏族学有三个班,四岁到十岁在蒙学班,十岁到十五岁念六艺班,十五岁以上的,女孩儿回家学管家备嫁,男孩儿继续念精读班。 因此,已经十七岁的沈云溪,早就订好了夫家,明年就要嫁人了。 沈云溪并不待见风评不好的姜翎,甚至深以为耻,然而她已经是半个成年人了,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见老夫人看过来,她便起身应道:“嗯,郡主表妹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只是我跟二婶学管家比较忙,就怕怠慢了郡主表妹。” 姜翎立时便听出了话外音:没事儿别特么烦我,姐姐我忙,不待见你。 “不会,多谢云溪表姐。”姜翎客气了一句,假装没听明白。 当着老夫人的面,当忍的她肯定会忍,再说姜玲不受人待见那也是正常的,种什么因的什么果,她没必要为姜玲造下的恶果而心生不快。 42、你丑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老夫人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大孙女儿的话外音她也听出来了,她心里有些难过:流言害人呐,总有些人耽于流言,不明真相,误会我家囡囡了。 然而她又不能挨个去解释:我家囡囡才不是那样的…… 老夫人顿了顿,又指着另外一位姑娘道:“你大舅母家的云霞表姐,你也见过的,年底族学放完年假便也要跟着你二婶学管家了。” 沈云霞已经年满十五了,正在说亲,一旦定下,也是要在十八岁之前出嫁的。 她没再说让沈云霞关照姜翎的话了,这两姐妹同气连枝,从小怼杜姨娘怼出来的感情,姐姐不喜欢的,妹妹绝对不可能爱。 沈云霞神色淡淡地起身朝姜翎行了个福礼,而姜翎则颔首回礼。 “这是你二舅母家的老二,庆隆表哥,你应当没见过,他还能在六艺班念到明年年底去,若有人欺负你,只管找他,若他不管,你放心,你二舅母肯定削掉他一层皮。” 沈庆隆只得起身抱拳,哂笑道:“祖母放心,孙儿会关照郡主表妹的。” 他来春晖园之前就已经在半道上被母亲拧着耳朵耳提面命过了,是断不敢给姜翎脸色看的。 郑国公府第三代目前共有十四个孩子,除了已经年满十六岁的、二舅母家的长子沈庆义在念精读班还没回来外,其余十三个孩子都在。 就连三舅母家才两岁的沈云淼也睡了午觉后被奶娘抱过来了,奶声奶气地道了声“姐姐好。” 郡主表姐这四个字发音复杂,沈云淼学不会,奶娘便教她直接唤姐姐。 这一声“姐姐”唤得姜翎的眼眶霎时就红了。 她想起了弟弟姜羽。 当年姜羽像淼淼这么大的时候,便是这样叫她的。 “姐姐,抱抱。” “姐姐,亲亲。” “姐姐,最好。” 那样小小软软的娃娃,那样全心全意地信赖着自己。 她发过誓要保护他,平安顺遂一生,不受任何伤害。 后来,是怎么变了的呢? 看见姜翎发呆,沈云淼又唤了一声“姐姐”。 姜翎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摘下腰间的和田玉镂空如意禁步,塞到沈云淼手里,强做镇定地道:“姐姐还是第一次见淼淼,忘了备见面礼,这玉佩淼淼先把玩着,等姐姐寻摸到更好的,再拿给淼淼当见面礼。” 沈云淼的奶娘见那禁步乃是御制之物,刚想推辞,便听她家小公子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一板一眼地问:“郡主表姐,我方才与你见礼时,也是第一次见面,为何妹妹有见面礼,而我却没有?这是何故?” 四岁的沈庆豪还梳着稚童的垂髫,却跟个小大人似的穿着白边蓝底的长衫。 说是长衫,其实也不过只有一尺多长的样子,穿在矮胖矮胖、脸蛋圆圆的小孩子身上,真是萌得一塌糊涂。 他学着学堂先生的姿势,想把双手背到身后,然而手短,两只手放到背后交握起来很吃力,只得又重新放下来,圆溜溜的大眼睛仰望着姜翎,在等待答案。 还没等姜翎想好怎么回答,他两岁的胞妹已经给出了答案,简略,并且直击人心:“你丑。” 沈庆豪看了看奶娘怀里的妹妹,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郡主表姐,嘴角不断向下牵扯,终于没绷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夫人带头偷笑,屋里其他哥哥姐姐们也都笑得不行,不过都尽量不笑出声来,免得伤到了小书生的自尊。 只有姜翎十分尴尬,忙补救道:“是表姐错了,没备下足够的见面礼,除了禁步,我戴的其他物件也不适合男娃娃,且让表姐先欠着,寻摸到适合你的见面礼再给,行不行?” 沈庆豪抽抽搭搭地道:“既然你已经认了错,又……又愿意补救,我……我就原谅你好了。” 其实今天跟姜翎第一次见面的沈氏子弟不少,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但其他人到底年长一些,而且又跟姜翎是同辈,谁好意思要什么见面礼啊。 所以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怕已经进了蒙学,他也还只是个四岁的小娃娃。 姜翎哄得沈庆豪破涕为笑后,总算松了口气,对其他人道:“回头我就把见面礼补上,都有都有。” 大表姐沈云溪拒绝道:“不必了,你只用准备八弟和六妹的见面礼就成了。” 沈庆豪在男娃娃中排行第八,沈云淼在女娃娃里排行第六。 沈云溪拒绝见面礼的道理很简单:不想回礼。 大表姐表态后,旁人也没有拒绝,姜翎便当他们是默认了,她也没心思给这些还不熟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们准备什么见面礼,不要正好。 今日这场见面,除了三舅母家的这两小只外,就数二舅母家的龙凤胎留给姜翎的印象最深刻。 她甚至在想,这沈家是不是有生龙凤胎的基因啊,二舅家一对龙凤胎,宫里沈贵妃那儿还有一对龙凤胎,这生龙凤胎的几率还挺高的嘛。 正想着呢,突然听到沈云溪呵斥:“你来这里做什么?” 姜翎抬头,顺着沈云溪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屏风旁站着一位神情怯弱,长得小有两份姿色,年约三十余岁的妇人。 那妇人穿着府里下人们才穿的墨绿色绣花袄裙,只是袄裙外罩了一件奶白色褙子,方显出她跟仆妇们的不同来。 “姨娘,您怎么来了?” 杜姨娘生的沈庆忠、沈云梦和沈庆岳三人忙站起身来,有些手足无措。 在人前,他们的亲娘是奴婢,而他们是主子,这样的错位,让人十分尴尬。 门上当值的二等丫鬟金桔进来跪在屏风边,请罪道:“奴婢没能拦住杜姨娘,请老夫人降罪。” 老夫人皱了皱眉,摆手道:“无妨,金桔你退下吧。” 对于这个长子的侍妾,她心里自然是不喜的,不过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她对这位杜姨娘倒是颇为宽厚。 当初老大媳妇连生两个姑娘,偏偏生二女儿沈云霞的时候难产,大夫说伤了身体,以后恐怕都难以受孕了。 当时老大也表态了,没有儿子的话,不如就把爵位给二弟吧,命里无子他也不强求了,反正他有手有脚有学识,袭不袭爵都能把日子过好。 然而老大媳妇却不甘心,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老大没能袭爵,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安生。 于是老大媳妇就想着,不如替她相公纳个妾,等生了儿子就放到自己名下养着,充作嫡出,等丈夫承袭了爵位后再考虑日后的继承问题,庶子听话就让庶子袭爵,不听话就让侄子袭爵。 可她没想到,造化弄人啊! 老大媳妇这头才刚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自己做主抬了陪嫁丫鬟杜姨娘,又逼迫着丈夫跟杜姨娘那啥了,而杜姨娘也如她所愿怀孕了。 老大媳妇喜滋滋地请了大夫来给杜姨娘把脉,把完又顺便给她自己个儿号了号脉。 呵呵,也有了。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43、情同姐妹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老大媳妇当时就懵了。 后来,她就想,要不干脆一碗打药灌下去,把杜姨娘的孩子打掉算了吧,省得日后麻烦。 但她也不敢自专,还晓得跟老大商量一下。 结果老大不同意了:那是条命啊,你心心念念想要的,如今不需要了,就一碗药弄死? 为此,夫妻俩之间产生了重大分歧。 老大觉得好歹是条性命,不能随意处置。 老大媳妇却觉得:你就是喜欢上那个狐狸精了,所以才不让我弄死她肚子里的娃儿。 老大觉得委屈:圆房都是磕了药才去的,谁喜欢狐狸精了?还不是你给逼的! 从那以后,老大媳妇就拼命折腾那位杜姨娘,而老大呢,看见了就护一护,没看见的时候,杜姨娘吃了亏,少不得要告状的。 原本的恩爱夫妻,到底渐行渐远,直到杜姨娘再次怀孕,两口子的关系更是直接降到了冰点。 但这并不妨碍老大屋里这一妻一妾比赛一样的生娃儿,杜姨娘生了仨,最小的沈庆岳才五岁,老大媳妇就更了不起了,一个人就生了五个,最小的女儿沈云燕今年八岁。 老夫人觉得,她挑选将门世家的闺女做媳妇的决定还是挺英明的,至少子嗣上完全没有压力,虽然国公爷并不怎么认同就是了。 老夫人喜欢孩子,即使对这个侍妾的种种行为很不满意,但对她生的孩子还是一视同仁的,并不曾苛待过。 也正是为了全那几个孩子的脸面,老夫人在人前也不曾训斥过这位侍妾。 只是这杜姨娘今儿没有得到传召竟自己来了春晖园,老夫人就很不高兴了:没规矩。 “杜姨娘来此何事?”老夫人眼见沈云溪和沈云霞两姐妹又要开始上演怼杜姨娘的戏码了,忙出声询问。 囡囡还在这儿呢,这些内宅阴私还是不要让她看见的好,免得污了她的眼睛。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家囡囡这会儿已经兴致勃勃了,甚至还想让人端一盘瓜子花生过来,边吃边看。 姜翎正等着看现场版的宅斗大戏呢,全然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她头上来。 那位杜姨娘,一脸的凄凄切切,都三十多的人了,还做出一副我见犹怜的白莲花姿态,实在是很违和。 她犹犹豫豫地走进堂屋内,怯怯弱弱地朝老夫人行了个福礼,然后便带着一脸怀念之色看了看姜翎,语气哀婉地道:“回老夫人,奴婢自知身份卑贱,原不该人前现身唐突了贵人,只是……只是得知故人之女前来,一时激动,难以自持,便想着来看一眼,还望老夫人恕罪。” 姜翎觉得自己像被雷劈了似的:怎么,我看着比较软,所以谁都敢来捏一捏?你说你宅斗你的,干嘛要把我牵扯进去? 她没吱声,只看老夫人怎么说。 老夫人脸色难看地道:“如今你看也看过了,这般哭哭啼啼的,是寻谁的晦气?还不退下!” 杜姨娘哽咽着应了一声“是”,却并未立时退下,而是从袖袋中掏出一叠手帕,朝姜翎走来:“奴婢自从得知郡主要来,便日夜赶工绣了几张手帕,奴婢身无长物,也只有一手绣工还算见得人,还望郡主莫要嫌弃,当年奴婢与二小姐情如姐妹,没成想天妒红颜,二小姐竟……” 老夫人在首位上气得脸都青了,冷声道:“真是放肆!二妮只是幼时偶尔同你玩耍罢了,何来的情如姐妹,还不速速退下!” 杜姨娘却一脸委屈地道:“老夫人,奴婢并无别的企图,仅仅是一番心意罢了,求老夫人宽限片刻,容奴婢将心意送到。” 姜翎见她歪缠,便从自己袖袋里掏出一张雪白的绢帕,展开给杜姨娘看:“杜姨娘,你的好意本郡主只能心领了,本郡主一向只用白绢手帕,没有任何绣花与徽记的才好,这些绣花手帕,杜姨娘还是留着自用吧。” 这也是她过来后才改的规矩,想不到如今竟派上了用场。 杜姨娘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愧疚哽咽道:“是奴婢思虑不周,这些手帕绣的都是当年二小姐喜爱的图案,奴婢没想到郡主竟会不喜。” 这话说得,好像她很委屈的样子,她生的三个长房庶子女,沈庆忠、沈云梦和沈庆岳,都恨恨地瞪着姜翎,觉得她是故意不给杜姨娘留脸面。 姜翎都不知道这位杜姨娘特地闯进春晖园里来,到底图个什么,若真是叙旧,私底下寻来岂不是更好,这样“逼宫”一般的叙旧,搁谁心里能高兴? 想来想去,约莫也就是想给大舅母添堵这一个解释比较合理了。 妻妾争宠嘛,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只是你们妻妾争宠便罢了,你一个小小的侍妾也敢拿我做垡子,那可就对不住了。 她神色淡然地道:“不知者无罪,杜姨娘现在知道也不迟。” 杜姨娘闻言神色凄婉,一副被渣男辜负了的模样,欲言又止,似乎还不打算放弃。 姜翎顿时有些不耐烦了,板着脸道:“看在杜姨娘与亡母相识一场的份上,本郡主奉劝一句,什么情同姐妹的话,杜姨娘今后莫要再提,本郡主倒是不介意多个干姨母,只是不知贵妃娘娘介不介意多个干姐姐!” 呵呵,看看,这才是扯虎皮拉大旗的标准姿势。 杜姨娘敢攀姜翎的母亲,一来是确实有点儿渊源,不算无中生有,二来也是欺负姜翎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不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自辩。 但她没想到这位传闻中粗鄙不堪的小郡主,竟然会把这件事情扯到贵妃娘娘头上去,明明她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她一个小小的侍妾,怎么敢去攀附贵妃娘娘?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吗? 杜姨娘吓得不轻,唯恐姜翎把这话传到贵妃耳朵了去了,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奴婢不敢,贵妃娘娘与奴婢云泥之别,奴婢怎敢妄想做贵妃娘娘的姐姐。” 沈云溪和沈云霞两姐妹对视一眼,觉得这表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战斗力比她俩强多了。 往常她俩怼杜姨娘,费尽口舌人家也不痛不痒的,连个表情都欠奉。 如今这位郡主表妹轻描淡写的两三句话就把人怼到地上跪着哭,是个高手啊! 44、如你所愿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虽然两姐妹还是不怎么瞧得起姜翎,但怼杜姨娘这件事确实干得漂亮。 这两姐妹,对姜翎的观感顿时好了不少。 就连她俩的嫡亲弟弟沈庆旭和沈庆丰,也对姜翎有了几分好感。 沈云溪见杜姨娘又祭出了装柔弱、装可怜、装无辜那一套,怕姜翎心软,便插话道:“杜姨娘,你既不敢做贵妃娘娘的姐姐,却敢做已故仁亲王侧妃的姐姐,这是何道理?” 庶长子沈庆忠看着跪地抹泪的杜姨娘,听着嫡姐咄咄逼人的问话,心里十分难受,这满屋子的人都坐着,只有他们的亲娘,不仅没有座位,还得受人欺侮,着实可恨! 他低着头,生怕旁人看见自己脸上阴仄仄的表情。 庶女沈云梦今年才十一岁,还不像她胞兄那么擅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见生母被人针对,忙几步走到杜姨娘身边,蹲身欲将其扶起来。 嘴里还替她姨娘辩驳道:“大姐这话可就不对了,杜姨娘跟二姑母交好时,二姑母还不是仁亲王侧妃呢,怎就不能情同姐妹了?莫非大姐将来发达了,过去的手帕交便都扔得远远的,再不联络了?” 沈云溪冷笑:“别拿我的手帕交说事儿,我的手帕交若是自甘堕落与人为妾,我也早就跟她绝交了,哪里还用等发达了?” 这话就扎心了,杜姨娘当场用手帕捂着嘴哭出声来,虽极力压抑着,可也“呜呜咽咽”,听着好不凄惨! 沈云梦眼见生母受此奇耻大辱,心中愤恨不已。 她抬眼看了看在座之人,只见众人都坐得稳稳当当的,无一人肯帮她姨娘说一句话,仿佛侍妾受辱天经地义一般。 她不由心生怨毒,腹诽着:说得那么高尚,二姑和三姑不也是妾,不仅没见你绝交,反倒巴结得跟什么似的。 嘴里却道:“狠话谁不会说?大姐你要真做得到,我才服你!” 老夫人听着沈云梦那夹枪带棍意有所指的话,不由气得脸色发青。 沈家家训一向是“女子不得为妾,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但她膝下三个女儿,却有两个接连被封为太子良娣。 太子的妾,难道就不是妾了? 是誓守家训抗旨不遵触怒天家,还是选择屈从? 一开始时,沈家是准备抗旨的,有士林声望在,有故旧门生在,就算抗旨,皇家也不可能为这种事情就把沈家赶尽杀绝。 奈何二妮与先太子情投意合,这道赐婚懿旨竟是两人求了赵皇后才颁下的。 国公爷老两口到底也没能狠下心来棒打鸳鸯,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这道懿旨。 可惜婚后不久,太子被褫夺太子之位,勒令就藩,死于就藩途中,二妮也传来死讯…… 接着,七皇子姜明德被封为太子,三妮被一道圣旨指婚为太子良娣。 沈家至此已是骑虎难下,当年的懿旨遵了,如今的圣旨却不遵,皇帝就算是泥人,那也是会发火的,更何况他不是。 无奈,沈家只得再次妥协,让三妮入东宫做了太子良娣。 这件事一直是国公爷和老夫人心里的伤疤,隔再远戳一下也是痛的。 如今竟被一个庶出的孙女儿若有似无的提起,老夫人的心里是即悲又怒的。 这几个庶出的孙儿,到底还是被杜姨娘养废了,看三哥儿那表情,怕还替他姨娘委屈着呢,三哥儿和四姐儿还小,此时纠正想必还来得及。 沈云溪自然也听懂了沈云梦话里的意思,她笑道:“四妹妹,你倒是说说,我是哪里没做到呢?” 眼看沈云梦咬着牙就要顺着沈云溪的话往下说了,老夫人忙喝止道:“够了,都闭嘴,还要闹到多难看?” 沈云溪和沈云梦这才消停了,低下头不敢多言。 老夫人又道:“杜姨娘既然与我那苦命的二妮如此姐妹情深,不惜违逆这国公府的规矩也要来见囡囡一面,不如便在小佛堂里为二妮持斋一年,也算全了二妮幼年时与你的一段过往,你这便回去收拾一下,搬到小佛堂里去住吧,另外三哥儿和七哥儿还有四丫头,都暂且搬来春晖园,有我和国公爷照看着,出不了差错,你便安安心心吃斋念佛去吧。” 杜姨娘傻眼了,她是笃定老夫人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不会打她骂她,这才敢闯进春晖园来的。 但是她没想到,会有比挨打挨骂更可怕的惩罚等着她。 事情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的? 她本来只是想随手拿几张帕子探探路来着,如果小郡主接了,那太太就该生闷气了。 不接,于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依旧能让太太心里不痛快。 怎么算都不应该是这个结果呀? “老夫人,奴婢知道错了,求老夫人开恩呐,七哥儿他还小,离不得奴婢……” 杜姨娘匍匐在地,这回是真伤心了。 在小佛堂持斋一年,那可是日日青灯古佛呀,吃的也必然是清汤寡水,见不到半点荤腥。 日子过得艰难倒还好说,关键是她这么些年攒下的情分可就淡了啊。 一年的时间,老爷还会不会记得她? 她的孩子还会不会跟她亲?会不会被太太收拢了过去? 大的两个还好说,七哥儿才五岁,等她茹素一年出来,怕都不记得她了吧? 杜姨娘哭得好不凄惨,沈云梦和沈庆忠面露不忍,想替她求情。 却听老夫人冷笑道:“开恩?杜姨娘这话从何说起?你今日过来难道不是因着当年的姐妹情谊吗?我成全你这情义怎么你还不乐意了?那我倒要问问,你今日无视国公府的规矩,来我这春晖园大闹一场,所为何事?” 姜翎不由在心里为老夫人竖了个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位杜姨娘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会儿怕是悔得肠子都绿了。 说真的,也就是郑国公府没有纳妾的先例,而大舅母又是武将人家的姑娘,对于调理小妾姨娘这等内宅手段并不擅长,才把杜姨娘的胆子和心都养大了。 换个人家试试?像杜姨娘这号的,坟头草都可以做一顶草帽了。 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45、见面礼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老夫人深谙打铁要趁热的道理,杜姨娘当天就被送进了小佛堂,还特地安排了两位五大三粗的婆子严加看管。 沈庆忠、沈云梦和沈庆岳三兄妹,晚膳时直接没有露面,说是忙着收拾行李搬来春晖园。 一场闹剧下来,全程没有参与此事的唐太太反而成了最大的赢家。 晚膳时,唐太太愣是亲自给坐在她上首的姜翎夹了满满一大碗菜,嘴角都快乐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掌灯时分,在衙门里忙碌了一整天的舅舅们终于回来了。 待他们用过晚膳后,姜翎才携礼拜见。 依旧是春晖园,国公爷和老夫人位居首座,三位舅舅端坐于左边的椅子上,姜翎则上前依次拜见行礼。 大舅舅沈廷凯已年近不惑之年,看起来十分稳重,容貌肖似国公爷,不过身形却比国公爷魁实一些。 他受了姜翎的福礼,面带笑容地接过姜翎双手奉上的药丸子组合。 这翎羽神医的名头,他们在衙门里头可没少听,也没少议论,却没想到竟出在自己府上,虽然不能炫耀,但携宝过闹市的感觉,还是挺爽的。 收起药丸子后,沈廷凯从袖袋里掏出个黑色的绒布小包裹,递给姜翎,并道:“杜姨娘的事情我知道了,是她咎由自取,你莫要放在心上,这是一块田黄冻石,品相不错,你拿着把玩也行,刻印也行,若是刻印,可求你外祖父出手,他可是篆刻大家。” 大舅舅不仅没怪她,还有礼物可以拿,姜翎很高兴,甜甜地道:“多谢大舅舅。” 二舅舅沈廷威那儿,姜翎也没空着手拜见,只是第一批熬制的浓缩版药丸子已经没了,她只得拿加了蜂蜜和面粉的稀释版凑数,免得回头大舅舅和三舅舅都有礼物,就二舅舅没有,面上不好看。 二舅舅也回了礼,递过来一个硕大的首饰匣子,笑道:“你二舅母半道塞我手里的,我说哪有舅舅给外甥女送礼送首饰的,她不依,非要如此,囡囡你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姜翎笑眯眯地双手接过:“不为难,一点儿不为难,多谢二舅舅,劳烦二舅舅替我多谢二舅母。” 三舅舅沈廷裕二十多岁,生得高大英俊,笑容就像是阳光穿透树叶落到人的心里似的,又暖又耀眼。 这位三舅舅是姜玲最喜欢的那种款式,可惜了,即是直系血亲,又是已婚男子,只能多看看养养眼了。 三舅舅的见面礼最朴实,直接就是一尊一寸多宽,两寸来高的实心小金佛。 这么直男风的礼物,委实不像光风霁月的三舅舅的风格,与温婉柔顺的三舅母也不搭,究竟是什么导致三舅舅送这样一份礼物的? 这恐怕会是个谜了。 不过有礼物收就不错了,姜翎欢欢喜喜地收下,一并交给月秀拿着。 正打算告辞回秋水苑整理药材,便听门外金桔通禀道:“公主殿下和二皇子殿下来给国公爷和老夫人请安。” 姜翎面露疑惑:不是说这对双胞胎住在郑国公府吗,这一整天未见,怎么天黑了才来? 老夫人笑着解释道:“他们两兄妹,一般雨雪天气提前下学的话,都会回宫去给贵妃娘娘请安,用过晚膳后天擦黑才回来,即尽了孝,又不耽误明日一早的功课,倒是挺便利的。” 姜翎眼睛一亮,欣喜道:“对啊,那我也可以时常回宫去给皇祖母请安了!”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心想:传言害人不浅,都说囡囡刻薄寡恩,辜负了太后娘娘的恩宠,我却觉着这孩子孝顺又懂事,与传言完全判若两人,果然传言不可信。 说话间,怀玉公主和二皇子姜瑾带着两名宫女和太监绕过屏风进了厅堂,带着一身风雪气息。 待这对龙凤胎兄妹给众位长辈见过礼后,姜翎才起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见过二皇子殿下。” 怀玉公主依旧是十分严肃的腔调:“免礼。” 姜瑾则面带微笑地朝她颔首示意。 两人这趟回宫都被沈贵妃耳提面命了一番,直言让他们不要听信传言,多与姜翎接触一下,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情品格,再决定要不要与她交好。 沈贵妃没有跟怀玉和姜瑾提翎羽神医的事情,她不想因外物影响孩子们的判断,也不会因几瓶药就让孩子们改变态度。 只是让他们多看,多听,多思考,不要盲目听信旁人所言,不要仓促做什么决定。 但即使是这样,怀玉还是觉得蹊跷:母妃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么个人来? 这还需要观察吗?就那德性,还有更坏的空间吗? 但她素来敬重母妃,因此这会儿见到姜翎,难得地没有开启说教模式。 众人闲聊了没几句,老夫人看着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便道:“今日便就这样吧,你们都早些回去,夜黑路滑,可都当心些,别磕着碰着了,都早些休息,明日别误了上学的时辰。” 姜翎便跟怀玉和姜瑾一同起身,朝诸位长辈行了个福礼,告退离开。 三人虽然一同离开春晖园,但回廊内部只有一米多宽,各自又都跟着好几个随从,因此全程并无交流,只在出了春晖园分路的时候,彼此颔首示意,然后便你向左我向右,各自回住处去了。 回到秋水苑后,姜翎本来还想炮制一下药材,明早四五点起床,先熬制些药汁儿出来,这样她去上学的时候,月秀和紫苏她们就可以在小厨房愉快地搓药丸子了。 但炮制药材耗时不短,熬制也一样,月秀便劝她还是早些休息的好,不然第一日上学便状态不佳呵欠连天,只怕隔天就又有不好的传言满天飞了。 姜翎一想也对,她也不想顶个黑眼圈去上第一次课,于是早早洗漱歇下。 第二天不足六点姜翎便起床了,在月秀和紫苏的伺候下,梳了个双螺髻,头上戴着芙蓉玉珠花,穿了身嫩紫色夹棉袄裙,打扮得美美的。 用过早膳后,珠翠便打着灯笼送姜翎前往族学的学堂,而月秀则带着松青出了郑国公府,前往仁康堂。 46、罗袜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沈氏族学共有三个班,蒙学班,六艺班,精读班。 四岁到十岁的沈氏子弟,念蒙学班。 十岁到十五岁的,念六艺班。 年满十五岁的,男子继续念精读班准备科举,女子则休学回家,跟着当家主母学管家,出门应酬交际,定亲备嫁…… 既然是族学,学堂原则上是不对外招收学生的。 但直系姻亲并不算外人,而且这个群体基数庞大,因此整个沈氏族学里,大部分学生都不姓沈。 像姜翎念的这个六艺甲班里,总人数十九人,姓沈的才八个,沾亲带故的外姓弟子却有十一个之多。 六艺班,顾名思义,讲授的乃是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不过由于时代在进步,周朝时传承下来的六艺到了大乾也有了许多改动。 比如御,周朝时期的马车是“单车”形式,跟现在的自行车类似,大多是一人一车,偶尔也会捎带个会喊六六六的队友,行进方式也有很多讲究,而且还能炫技,因此在那时,御是一门单独的课程,功能堪比如今的驾校。 但到了大乾,大部分马车都已经成了“公交车”制式,而且驾驶员也由使用者本人改成了“代驾”车夫,实用性大增的同时,技巧性大跌。 这样一来,便没有单独再开课的必要了,只是混在骑射课里,让学生们略作了解和尝试,会点儿皮毛,不至于把马车开沟里去,就够了。 因此,六艺班,实际却只有五堂课。 上午三堂课:礼课,书课,数课,下午两堂课:乐课和骑射课。 沈氏族学的学堂并不在郑国公府范围内。 当年大乾开国皇帝登基后,封帝师沈均为郑国公,世袭罔替,并赐下宅院,再聘沈均为太子太傅。 只是沈均年老体弱,往返不易,皇帝便直接将郑国公府旁的宅子买下来,赐做学堂,以便宗室皇家子弟和沈氏子弟就学,也免去了先生每日奔波之苦。 这也就是改朝换代之初,拥有从龙之功的贵族门阀还比较少,皇帝才能大手笔的在京都赐出两套相邻的大宅子,换到当今皇上这一朝,已经轻易不敢赐宅院了,因为皇帝手里的房产,也不多了啊。 姜翎出门时,珠翠还打着灯笼呢,她俩沿着回廊出了秋水苑,又经由一条回廊到了外院,通过一道有门房的角门后,抵达与外院仅有一墙之隔的学堂。 这时天已经亮了许多,瞧着今日的天光,估计会是个晴天。 果然,当姜翎站在六艺甲班门口时,太阳便跳出了地平线,还没多少温度的金色阳光,顿时将学堂里一栋栋小楼屋顶上的积雪,映得金光闪闪。 推开双扇木门,门里两米远的地方隔着一扇墨色莲花绣屏的转角屏风。 屏风前面摆着一个像多宝格一样的矮柜子,整整齐齐的八排木格,每排五个,横八竖五,共四十格,每个格子一尺见方,其中几格里已经放进了各式各样的冬靴,另外的格子里则放着加厚的、纳底的棉袜,这些棉袜款式颜色各有不同,显然不是制式的。 这是个鞋柜啊! 姜翎看了看鞋柜里的棉袜,又想了想自己冬靴里单薄的罗袜,觉得有些失策,但还是坐到旁边的矮凳上,由珠翠伺候着,将自己的冬靴脱下来放进空置的格子里,只着罗袜,朝里边走去。 绕过屏风,入目是一间宽敞开阔的教室,课桌全是不足半米高的案几,案几底下铺着厚实的筵席,筵席层层叠叠摞起来,足有十厘米高,看着就觉的坐上去既不会冷也不会硌得慌。 先生的座位,筵席摞得更高一些,案几也比学生们的大了一倍有余。 在教室的后面,还有一排屏风,姜翎没去细看,想必是陪读丫鬟们稍息的地方。 姜翎进门时,教室里已经有好几个学生入座了:二表姐沈云霞和她的胞弟沈庆丰、沈庆旭,另外,杜姨娘名下的沈庆忠和沈云梦,还有二舅母家的龙凤胎沈庆松和沈云菲和他们的胞兄沈庆隆,沈家嫡支的八个学生,都已经到齐了。 庶出二人组的亲娘昨日才进了小佛堂,虽然并不是姜翎把杜姨娘罚进去的,但跟她委实也脱不开干系,那对兄妹俩看姜翎的目光真是,简直了。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姜翎可能都死一万次了。 倒是龙凤胎里的妹妹对姜翎很热情,一见到她进来,便起身相迎:“郡主表姐,你也这么早啊,你的位置就在我旁边,这里这里,笔墨纸砚还有今日需用的书都备齐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需用的,我去帮你领。” 姜翎顺着沈云菲的指点看过去,果然见到在她的席位旁边有一张簇新的案几,案几上摆着一摞新书和裁剪好的毛边纸等物,还有一卷书法用的毛毡放在一旁,笔架上也挂着几支还没有用过的毛笔,粗细都有,底下是墨块砚台砚滴笔搁等物。 沈云菲又道:“那屏风后面有茶水间,课间时可以让下人给你泡上一杯热茶来,趁热喝点,至少能暖和半堂课,另外,恭房比较远,在你进门时看到的那几栋小楼的后面,所以啊,热茶喝一口就行了,别喝多了,不然挺麻烦的。” 这里头门道可真多,若没个熟悉的人解说,姜翎还真得花些时间才能摸索出来,便感激道:“多谢三表妹指点。” 沈云菲在郑国公府的姑娘中,排行第三,比姜翎小半岁。 沈云菲跪坐回筵席上,搓了搓自己有些凉的手道:“咱们表姊表妹的,谈不上指点,就是吧,这学堂里虽然也烧了炭盆,但到底跟火墙没法比,房间又大,还开了半扇窗户通风,冷得很,先生还不准用手炉,我看你穿得挺少的,可别冻着了。” 姜翎穿得是不多,除了两层里衣,就只有一件夹棉襦裙,外头裹了件紫貂绒斗篷。 “多谢三表妹,我晓得了。”姜翎把斗篷脱下来递给珠翠,也学着沈云菲的样子跪坐在筵席上。 沈云菲看见她脚上雪白的罗袜,不禁讶然,小声问:“郡主表姐,你没带棉袜?” 姜翎有些尴尬,也小声应道:“我不知道学堂要脱鞋……” 沈云菲了然,低声道:“我家里还有好几双新制的棉袜,没上过身,郡主表姐若是不嫌弃,我让冬儿回去取来与你?” 姜翎刚想应下,便见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香梨,穿着罗袜绕过屏风进来,急匆匆跑到姜翎面前,将手里的包袱皮打开,里头是两双棉袜,一双浅妃色绣花纳底的,一双奶白色没有绣花的…… 47、周先生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虽然姜翎眼下对粉红色有些排斥抵触,但总比大冬天穿着薄袜子在地板上走动强吧。 她一脸感激,直道:“多谢多谢。” 香梨解释:“老夫人前两日便命人做了好几双,昨日事多,竟忘了让人交给郡主,今儿一早记起来便命奴婢送去秋水苑,只是奴婢去的时候,郡主已经出发了,奴婢便直接挑了两双送来学堂,还望郡主莫怪。” 姜翎了然:大概是昨天气到了,所以忘了。 “不怪不怪,外祖母实在想得太周到了。” 她让珠翠接过来,直接给穿上,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自在了。 香梨见郡主喜欢,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老夫人命人做的棉袜有好几个颜色呢,送到秋水苑后其他的便留下了,她急匆匆给挑了一双浅妃色的送来学堂,以为郡主今儿会穿妃色衣裙,那样的话就挺搭的,没想到送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都说郡主刻薄寡恩,脾气古怪,就连养她长大的养母,说错话都被罚去了浣衣局,因此来时香梨忐忑极了,生怕没挑对会挨骂甚至挨打。 没成想郡主脾气那么好,明明颜色不搭,她都没发火,还满口子感激。 香梨满腹心思地告退,回春晖园跟小姐妹们八卦去了。 珠翠抱着紫貂绒斗篷,提着属于她的奶白色棉袜,去了屏风后的茶水间。 这个时间,六艺甲班的外姓学生也陆陆续续来了,看到有新同学,都面露惊色。 这些都是郑国公府姻亲家里的孩子,多少跟国公府沾着亲带着故,大部分都跟遗玉郡主打过照面的,因此见到姜翎那张玲珑剔透、姿色无双的小脸时,便认出她是谁了。 鉴于姜玲以前的名声,大部分人对她都不会有什么好感,一见之下,内心活动大概也就几种: “这种人为什么要来学堂?” “这种人来学堂做什么?” “她又要搞什么事情?” 不过好在大家都是念了好几年书的人了,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就算不满和鄙夷,也大多藏在心里眼里,脸上并没有带出来。 众人纷纷落座,片刻后,外面传来“当当当”的敲钟声,一位身穿天青色夹棉圆领长衫、脚上穿着同色棉袜的中年男子踩着钟声绕过屏风进门,姿势优雅地将衣摆一掀,跪坐于上首那张超大筵席上。 待外面钟声平息后,他才朗声道:“今日有新同学加入,故再自我介绍一番,鄙姓周,门吉周,忝为沈氏族学礼课夫子,主讲四书五经并各朝传记,有道是博古可以通今,溯源方能及本,读史令人明智……” 周先生三十来岁年纪,面容清癯,只下巴上蓄了一绺寸许长的虎须,算得上清俊,那圆领长衫颇为宽大,令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名士风流的味道,再加上他说话特别注重节奏,声音又圆润动听,语气抑扬顿挫…… 姜翎觉得,再来点儿音乐,弄个两倍快进,周先生说的话就可以自直接做成RAP了! 周先生做完自我介绍后,并没有要求姜翎也自我介绍一番,直接便开始讲课了。 今日讲的是礼记曾子问,周先生像演小剧场似的,一人分式两角,直接把这篇文章里的对白以白话形式演绎了一遍,等众人都懂其中之意后,才以原文形式念诵。 这样的行课方式,姜翎觉得十分有趣,不枯燥,能学得进去。 …… 月秀带着松青出了郑国公府后便直奔华安街,但她并没有带松青去仁康堂,只叫他把马车停在街口,在马车上等她。 仁康堂里,李掌柜正“噼里啪啦”地左手扒拉着算盘,右手记账。 他记完最后一笔,把笔放到笔搁上,正揉手腕呢,抬眼就看见月秀朝柜台走来。 李掌柜诧异地打量了月秀一眼,奇道:“月秀姑娘,你的脸怎么了?” 月秀讪讪地摸了一下脸上挂着的白色手帕,有些懊恼地道:“哦,我脸上长了个小疙瘩,怕吓到人,就遮一遮,李掌柜你眼神儿真好,竟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李掌柜哈哈大笑道:“月秀姑娘说笑了,我眼神儿也就一般般吧,只是记性比较好,你这身衣裳,上次过来时穿过,所以认得。” 月秀:……那我还蒙个p的脸! 然而谎言已经说出来了,她不好意思再把手帕拿下来,只得依旧蒙着,还安慰自己:这么一蒙,嘿,脸就不冷了。 李掌柜寒暄完,便像财迷见到金银珠宝般搓手垂涎道:“月秀姑娘今儿可有带成药过来?” 月秀点头:“有,还是以前的价格,不过从今往后可都得一手钱一手货了,不知李掌柜这边怎么说?” 李掌柜连连点头,近乎谄媚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知月秀姑娘此番带了多少成药来?” 月秀取下背在前面的包袱,打开后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我家主子最近忙,没空制药,就这些,解毒剂两瓶,健骨丸二十瓶,健体丸二十瓶。” 解毒剂第一次制作时统共才出了二十四瓶,上次留了十瓶在仁康堂,这几日各处送了之后就剩三瓶了,姜翎也得留一瓶以防不测不是? 药丸子除开这二十瓶,剩下的也不多了,珠翠在得知了这些成药的价值后,也不馋嘴闹吃了,但是郡主饿不得,饿了容易犯晕,因此便留了些,当零嘴吃。 李掌柜竭力把失望憋回去,赔笑道:“神医大人自然是忙的,我这就把上次和这次的药钱结算给你。” 月秀摆手:“不忙,主子还有两件事情要交待一下。” “请说。” “第一桩,主子说了,让贵店打造一块木匾,木匾上以篆体刻‘翎羽制药’四个字和一个翎羽徽记,呐,这是徽记的印鉴。” 月秀从袖袋里掏出来一张纸,纸上盖着红色印鉴,跟药丸子上的徽记一模一样。 “主子说,今后有这块牌子的店家,才能以成本价拿到成药,才有资格售卖咱们的成药。李掌柜这里,是主子发出来的第一块,暂时也是唯一的一块。” 李掌柜顿时暗喜:这面子可就大了去了,独门生意啊。 48、小团体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第二桩,主子说了,无论翎羽成药在市面上售价几何,她都会按此前定好的价格售与贵店,作为交换,贵店的药材是不是也该有点儿折扣什么的?” 李掌柜颔首道:“理该如此,不过我只是仁康堂的掌柜,我能给出的折扣有限,顶多只能在目前售价的基础上优惠半成,等见到东家,我再替神医说项,申请更高的折扣。” 月秀点了点头,拿出姜翎写给她的药材清单:“劳烦李掌柜按这药方抓药,跟从前一样,不混装,每种都单独分装。” 李掌柜接过药方仔细一看,不禁面露惊讶之色,迟疑道:“月秀姑娘,这方子上一多半都是虎狼之药,确定照此方抓药?” 月秀闻言一愣,她对医药一窍不通,昨日拿到药方时也没多想,这会儿听到“虎狼之药”这个词,也有些慌,但她素来听命行事,因此也只是迟疑了一瞬便颔首道:“抓吧。” 李掌柜当即不再多言,把药方用镇纸压在柜台上,端起白铁簸箕,开始照方抓药。 四十几味药材,光是打包就花了近一刻钟。 打包好后,李掌柜算了下药钱,打了九五折后共一百八十多两银子,他从柜台里取出大小面值不等的银票,点出二百三十两,又用秤称了几两碎银放到银票上。 “月秀姑娘,不知下一批成药何时能送来?”李掌柜把银票和药材摆在一起,推给月秀,然后问了一句。 月秀点清银两后收进包袱里装好,又把包袱背在身前,这才略略摇头道:“这可说不准,得看我家主子什么时候有空制药才行,不过你放心,一旦有了成药,我立时就给送来。” 李掌柜连声道谢,将月秀送出仁康堂。 …… 这堂礼课,姜翎听得津津有味,今日学的文章也跟着背了个七七八八。 钟响后,周先生起身道:“各位回家背熟这篇曾子问的前半篇,明日书课时默下来,今日书课,抄写昨日学的月令,我会与李夫子说的,好了,各位休息吧。” 众学生直起半身,叠手一礼:“恭送周先生。” 周先生前脚才跨出屏风,后脚教室里原本循规蹈矩跪在筵席上的学生们就像上了发条似的,有的一蹦而起,有的则毫无形象地伸懒腰,就连素来庄重的怀玉公主,都忍不住皱着眉把跪麻了的腿顺到面前来,轻轻揉捏着。 姜翎两辈子加起来还没跪这么久过,腿早就麻了,她见旁人都放松了,便也跟着往旁边一歪,跌坐在筵席上,让憋屈了一个半小时的双腿暂时解放出来。 然后便是一阵抓心挠肺的麻痒…… “太不科学了,为什么学堂这种地方竟然还保留着跪坐的礼节?这不是毒害祖国幼苗吗?”姜翎一边揉着自己的腿,一边暗自抱怨。 旁边席位的沈云菲也是跌坐在筵席上,龇牙咧嘴地自己给自己捶腿——腿麻这种事情,并不会因为你跪熟了就不麻。 “哎,几位先生的课倒是挺好的,就是这腿吧,有些受不住。”沈云菲朝姜翎抱怨了一句。 姜翎便问:“没人提出来改改这规矩吗?我看不光咱们腿麻,周先生的腿也麻吧?” 没见人家出门的时候都要扶着墙走么? 周先生是个实在人,学生们跪了多久他便跟着跪了多久,换个奸猾些的,只怕早就起来满教室溜达了。 姜翎不由想起弟弟班上的体育老师来,大夏天的,把学生们赶到大太阳底下跑步,他自己却在阴凉处坐着喝冰可乐…… 沈云菲摇头:“害,怎么没人提,大姐几年前就提过,被祖父训了一顿后就不敢再提了。” 姜翎挑了挑眉,决定今天的课上完后就去春晖园跟外祖父说说看,为了下半身……啊呸,为了双腿的健康,努力抗争一下试试,总这么跪着,容易跪出毛病来。 再说,在大乾朝,椅子早就普及了,没见宫里皇帝宴请群臣,都是以桌椅取代筵席的吗。 只有少数周礼的死忠粉,才会保留着跪坐的习俗不肯丢弃。 两人在筵席上坐了一小会儿,沈云菲的陪读丫鬟冬儿便端着茶盘从屏风后出来,跪坐在筵席边上,先给沈云菲倒了一小杯热茶,又转到姜翎这边,给她也倒了一杯热茶。 “赶紧趁热喝两口,喝完出去转转,活动一下,下节课还有得跪呢。”沈云菲捧着茶杯,抿了一口,发出惬意的喟叹,并制止了冬儿给她捶腿的动作。 珠翠没当过陪读丫鬟,这一趟茶具和棉袜都没准备,正愧疚着呢,看冬儿要捶腿,便也跟着抡起小拳拳要给姜翎捶腿。 姜翎忙躲开,小声道:“大庭广众的,别这样。”她赶紧喝了两口热茶,让珠翠扶着从筵席上起来,朝沈云菲道:“走吧,出去转转,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沈云菲便也起身,又叫上往日里跟她要好的小姐妹:怀玉公主姜环,忠勇侯府三房长女严三姑娘严惜梅,镇南王府三房长女萧二姑娘萧琇儿。 这几位小姐妹跟沈云菲年纪相仿,都是十一二岁左右,大约脾气也相投,因此自成一个小团体。 再看其他的同学,姜翎发现小团体还挺多的。 忠勇侯府昭阳长公主的女儿、姜翎的表姐清河郡主严惜月,镇南王府闵柔郡主萧灵儿,大表姐沈云霞,大将军府唐四姑娘唐婉秋,组成了一个小团体。 这四位,年纪稍长一些,都是十四五岁左右,比沈云菲这个小团体成熟多了。 另外,男孩子们大多围绕在二皇子姜瑾身边,组成了一个小团体。 还有一个奇怪的小团体,成员就三个人:国公府唯二庶出的沈庆忠和沈云梦兄妹俩,还有一个忠勇侯府二房长女严二姑娘严惜春。 姜翎只瞄了一眼,并没细想严二姑娘怎么跟庶出二人组搅和到一起去了,她只暗自庆幸:还好三表妹挺关照我这表姐的,做啥都把我叫上,不然以我往日的风评,很可能就得自成一个小团体了。 虽然一个人也能过得下去,但如果能有朋友,谁愿意孤独呢? 49、主角也是要上厕所的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其实,沈云菲这个小团体的人对姜翎并不热情,甚至还有些抵触,谁叫她从前名声不佳呢。 但有沈云菲叽叽喳喳地调节气氛,再加上姜翎暂时不曾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也没说出什么让人厌烦的话来,其余三人便给沈云菲面子,没有拂袖而去,也没有给姜翎脸色看。 五人小团体在玄关处换上冬靴,各自带着伴读丫鬟,一路说说笑笑先去了恭房。 姜翎一路并未出声,只是安静地听她们说话。 话最多的就是表妹沈云菲和严三姑娘严惜梅。 两人像相声里的逗哏和捧哏,一个负责眉飞色舞地讲,另一个则负责在适当的时候抛出语气词:“这样吗?”“哇!”“好厉害啊!”“真的呀!” 沈云菲这一路都在讲张百万获救的故事,偶尔提到翎羽神医时,便不由自主地偷瞄姜翎一眼,心里莫名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姜翎也在观察这位小表妹,看着她随着故事情节的起伏而不断变换的表情,看着她为营造气氛而不顾仪态的夸张肢体语言,心想:遗传果然神奇,云菲表妹讲故事时的语气和动作,简直跟二舅母一模一样啊。 二舅母的说书大业,后继有人了! 众人听着故事进了恭房,姜翎便也跟着参观了一下古代的“公厕”。 恭房里光线很好,收拾得也十分干净。 门口有个洗手台,一半是平面的,上面放着熏香炉和香胰子盒等物,一半是凹陷下去的,里头放了个木盆。 洗手台旁烧着炉子,炉子上是一大锅热水,炉子旁则是一大桶冷水。 再往里,是五扇转角屏风,一字向内排开。 屏风上没有镂空,是实心的全木结构,上面雕着稻、黍、稷、麦、豆的五谷图案,估计是五谷轮回之所的意思。 最前头两扇屏风的旁边已经站了两名身穿青草绿袄裙的国公府丫鬟,估摸着她们的主子正在里面呢。 姜翎参观了古代的“公厕”,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又看着陆陆续续进入恭房的各家闺秀,忙对沈云菲道:“我去外面等你们。” 说罢带着珠翠匆匆而出,走到离恭房数丈外的路边等着,顺便浏览一下远处的景致。 这沈氏族学是官邸宅院改建而成,当初为了节约成本,并没有做太大改动,还维持着原先的前院后院结构。 前院是学堂,后院是夫子及其家眷的住所。 蒙学班、六艺班、精读班,在前院各占据了一栋小楼,虽然没有用围墙圈起来,但隔得很远,各自独立,就连恭房都是各用各的。 六艺班共有两个,甲班和乙班,甲班以国公府这一代的嫡支和姻亲子弟为主,乙班则几乎全是沈氏族人。 这边姜翎正吹着寒风等人呢,那边庶出二人组和严二姑娘严惜春,从六艺班的小楼里出来,也往恭房而来。 姜翎也看出来了,忠勇侯府在沈氏族学就读的这三姐妹:严惜月、严惜春、严惜梅,估计并不怎么和睦,否则一个姓的堂姐妹,为何会泾渭分明地分成三个不同的小团体? 尤其是严二姑娘严惜春,竟跟庶出二人组混到一起去了,若说这中间没点因由,姜翎还真不信。 这个年代的人,嫡庶观念还是很重的,虽然在吃穿用度上,庶出跟嫡出区别并不大,但在社会地位、婚配和家产分配上,庶出的还是比嫡出差了不止一筹。 正常说来,嫡出的公子小姐们,是不会跟庶出子弟结交的,除非对方十分优秀。 但姜翎并不觉得庶出二人组优秀! 经过姜翎身边时,沈云梦和沈庆忠兄妹二人视若无睹地将头扭到一旁,仿佛没看到路边的有人似的。 他们见了她这郡主不打招呼,姜翎自然也不会主动招呼他们。 待那三人走远些了,姜翎隐约听见严二姑娘道:“……国公爷怎么会同意让她来族学,别带坏其他人才好……” 沈云梦的回答被恭房围墙阻隔,姜翎没听见,但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好话的。 她微微耸了耸肩,没放在心上。 片刻后,沈云菲带着冬儿出来,见到等在外面的姜翎,疾走几步赶来,嗔怪道:“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回学堂去等。” 姜翎笑了笑,“我不冷,跪久了腿麻头也昏,正好出来吹吹风,透透气。” 她一说吹风,正好就有一股凉风吹来,就连明晃晃的日头也无法阻挡那股寒意,沈云菲打了个哆嗦,把猩红斗篷往身上裹了裹,“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呢?” 正说话呢,其他人也出来了,众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听沈云菲继续讲前面的“未完待续”,到上课钟声响起时,她才堪堪说完。 众人意犹未尽,在书课夫子李先生进来时,还在回味呢。 李先生五十来岁年纪,两鬓已略有些泛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就连鬓边的毳毛都打理得服服帖帖的,没有一根敢跑出来作乱。脸颊上的胡须也修剪得整整齐齐,仿佛用尺子量过似的。 他头戴藏青色纶巾,身穿同色白边夹棉交领长衫,领子白得亮眼,衣裳熨烫得一个褶子都没有。 李先生跪在筵席上,身板挺得笔直,对众学生道:“这堂书课,前面两刻钟时间,用篆书誊抄月令,这是周夫子留给各位的功课,余下半个时辰,继续学习骈文骊文。” 姜翎心想:这算不算主课侵占副课时间?会不会哪一天就听周先生说:你们李夫子病了,下一堂依旧是礼课! 想着想着,她又犯愁了:誊抄文章……我这手字跟姜玲的完全不一样,要怎么蒙混过关? 想要全程模仿原主的鬼画符,说真的,不容易。 好在李夫子及时替姜翎解了围。 他见姜翎拿着笔迟迟不动手,又联想了一下这位郡主的风评,心中甚是不悦,便冷脸道:“遗玉郡主还是先描红吧,桌上有描红纸,底子差就要比别人更努力些才是。” 姜翎如释重负,忙直起身来应了一句“是”。 然后,她将新笔沾水泡开晾到笔架上,又往砚台里滴水,自己动手研墨,待墨成后,先铺毛毡,再铺描红纸,然后提笔蘸墨,开始描红。 姜玲的确是起点低,底子差,李夫子说得没错。 因此姜翎并没把他的语气放在心上,反而觉得言之有理。 但教室里的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50、无能狂怒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有觉得丢人的,比如怀玉公主姜环,比如清河郡主严惜月。 她们都是皇亲国戚,跟姜翎同为皇族宗室,姜翎被李夫子点名批评,在她们看来,实在是有辱皇家体面。 也有幸灾乐祸的,比如庶出二人组,兄妹俩十分企盼姜翎能不听训诫,跟李夫子硬刚,然后被严厉的李夫子打手心,甚至是逐出学堂…… 然而让兄妹俩没想到的是,姜翎居然这么听话,夫子让她描红,她便乖乖描红了。 不是说这位郡主最是无理取闹,软硬不吃吗? 姜翎可没空去关注别人怎么想。 她急于想摆脱姜玲给世人留下的固有印象,因此描红时分外认真,一笔一划,力求做到看起来既笨拙又十分用心的样子。 她的卖力演出并没有白费,一刻钟的时候,李夫子从筵席上起身,在学生中间穿行,逐个查看他们的抄写情况,并不时指出哪个字哪一笔没写对,语气甚是严厉。 走到姜翎身边时,李夫子朝她的描红纸上看了一眼,原本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暗道:虽然此子风评不佳,起步也太迟了些,但目前看来,态度还算端正,也罢,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暂且留下她,以观后效吧。 他原本打算,若这位郡主真如传言那般不堪教化,那他便要狠狠发作一番,直接把人赶走了事,若国公爷不允,这夫子他不当便是。 对于李夫子来说,颜面和“五斗米”比起来,自然是颜面更重要。 好在这位郡主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他暂时还能二者兼顾,幸好!幸好! 又一刻钟后,抄书环节结束,不管众学生抄了多少,有没有完成周夫子布置的功课,李夫子都叫了停,也不查验,直接便开始讲起骈四俪六文章的写法来。 这对姜翎来说,全然是陌生领域,以前几乎从未接触过,因此听得格外专注。 李夫子见她学习态度端正,悬着的心又微微往下放了一些。 课毕,李夫子起身,特地走到姜翎筵席旁,将她描的十几张薄纸拿起来一张张翻看,上面的字迹从张牙舞爪到循规蹈矩,进步简直肉眼可见。 李夫子有些诧异地看了姜翎一眼,虽然这些描红纸上的字,就算写得最好的,也不过蒙童水准,但这进步速度也太快了吧? 难道这位风评不佳的郡主,真有书法天赋? 若真如此,也不是不能挽救一二的。 他把描红纸放回案几上,正色道:“回去后,再描二十篇,明日检查。” 姜翎:!!!??? 若她知道李夫子给她留这么重的家庭作业,是为了“挽救”她,那她肯定会说:别,别救我,让我愉快地狗带吧! 可惜,李夫子并没有听见姜翎的心声,给她留下一份独一无二的家庭作业后,便挥挥衣袖走了,两袖清风,不带走一片云彩。 沈云菲坐在筵席上,一边揉腿一边凑过来,小声安慰道:“李先生是有点严厉,你别放在心上。” 姜翎收起用过的描红纸,转头朝沈云菲嫣然一笑道:“那可不行,我肯定是要放在心上的,李先生严厉,那是为我好,我很感激,我会努力不让李先生失望的!” 说完,她抬手将刘海一撩,浑身散发出学霸的芬芳。 沈云菲愣了愣,莫名觉得此时的郡主表姐好高大啊,整个人都在闪着神秘(学霸)耀眼的光芒。 然而,这时有人在背后嗤笑道:“大话谁不会说?就你那字儿,再练三年也还是会让李先生失望的!呵,不过三年后你都从六艺班结业了!李先生倒是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姜翎和沈云菲回头朝说话那人看去,只见严二姑娘严惜春歪坐在姜翎身后的筵席上,手肘放在案几上,单手托腮,嘴巴被手掌撑得向上歪起,脸上写着“鄙夷”二字。 这嘲讽技能很高级啊,从表情到语气,无一不在散发着“来怼我”的气息。 沈云菲气急,正要反驳,但姜翎比她嘴快,已经祭出了四字真言:“关你屁事!” 严惜春惊得坐直了身子,她活了十三年,还从未听过如此粗鄙如此直截了当的抢白,顿时又羞又愤,将双手撑在案几上,斥道:“你……你……粗俗,无礼,我要告诉夫子!” 这下沈云菲更急了,她可是知道内情的,祖父硬把郡主表姐送到六艺甲班来,夫子们都不同意,但祖父打了包票,说郡主表姐肯定会乖会听话,夫子们才勉强答应下来。 若严二姑娘真的去夫子们面前告了状,郡主表姐还能留在族学念书吗? 她正想着要不要干脆跟严二姑娘说几句好话,服个软得了,却听见姜翎冷笑道:“去吧,告状记得要提交人证物证哦,不然就是污蔑,污蔑当朝郡主,你猜会是什么下场?物证的话,肯定是没有的,人证嘛,三表妹,我刚说什么了?” 她刚才说四字真言的时候,特地压低了音量,而且,就算有人听见了,她也不会承认。 论无赖,她可不虚谁! 沈云菲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忙摇头道:“没有,郡主表姐什么都没说。” 严惜春顿时气急败坏,一叠声地道:“无耻,简直无耻!太无耻了!” 姜翎却已经转过身,懒得搭理她了。 不仅如此,她还凑过去对沈云菲道:“三表妹,来,我教你一个新鲜词儿:无能狂怒,怎样,应景不应景?” 沈云菲见严二姑娘气得脸红筋涨,却拿郡主表姐毫无办法,就连骂回来都词穷的样子,不禁觉得这个词确实很应景。 她忍着笑转过身来,这才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郡主表姐太坏了,我好喜欢怎么办? 严惜春初战被秒,憋屈得眼眶都红了。 然而姜翎却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骨子里到底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怼翻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杀鸡用牛刀啊…… 一刻钟后,数课。 钟响后,屏风后走进来一位年轻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 此人穿着跟李夫子同款同色的交领夹棉长衫,然而穿在李夫子身上如同钢板一般笔挺的衣裳,穿在这位夫子身上却像一团旧棉絮,皱皱巴巴不说,领口还半敞着,露出一部分白色里衣来。 同样头戴纶巾,但这位夫子的鬓发却肆意飞扬着,不仅没有服服帖帖地梳到一处,反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胡乱翘着,姜翎简直怀疑这位夫子只要一摘帽子,头发就会像炸弹一样“嘭”地一下爆开。 然而,就算这位夫子再不修边幅,再不注意形象,但不可否认,他是好看的。 51、九章算术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颜值即正义! 这位夫子有一张棱角分明、眉目清俊的脸。 这种颜值若是搁现代,妥妥可以凭流量出道,涨三千万女友粉什么的,不在话下! 就像颜狗们常说的:这是个穿条麻袋都好看的人。 有了颜值做滤镜,夫子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他不像前面两位夫子一样危襟正坐,反倒是像胡人一样盘着腿,不仅如此,他还把手肘撑在案几上,托着自己的腮帮子,脑袋歪着,那姿势,要多随意就有多随意,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 这位夫子姓张,名永伦,字固安,算术大家,其数术造诣之高,京都乃至大乾地界无人能及。 此人生性不羁,礼仪规矩上稍微有些欠缺,但确实才华满腹,国公爷三顾茅庐才将其请来,教授两个六艺班的数课。 张夫子落座后便从袖袋里掏出个拳头大小、通透莹润的白玉茶杯来,笑道:“谁给我来杯热茶?” 瞧他那驾轻就熟的样子,做这种事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姜翎在见识过前面礼课和书课的两位正经夫子后,突然见到这么一位不正经的选手,简直目瞪口呆。 就算在比较开放的现代,老师们大多也是正经严肃的,像这样吊儿郎当的,怕不早就被开除了。 但底下的学生们似乎并不介意张夫子的狂浪不羁,反倒十分仰慕。 张夫子才开了口,后面就有人道:“该我的人奉茶了!” 听着好像还排着队等着给张夫子奉茶似的。 片刻后便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拎着茶壶从茶水间的屏风后走出来,上前给张夫子倒茶,并直接将茶壶留在了案几上。 张夫子抿了一口热茶,试了下温度,不凉不烫,刚刚好,他便仰着脖子,把一盅茶咕噜咕噜全喝了。 喝个茶而已,愣是喝出了跟人拼酒的气质…… 放下茶杯后,张夫子这才敲了敲桌子道:“好茶,香醇浓厚,饮之令人齿颊留香,妙哉,多谢,多谢,好了,言归正传,现在开始上课,今日继续学九章算术里的少广篇,我念题,你们记,准备好了的就举手我看看。” 因上一堂课是书课,学生们都磨了墨在砚台里,这会儿滴两滴水进去就能用了,因此不消片刻,全体学生都举手,示意准备好了。 张夫子便开始不紧不慢地念起题来:“今有田广一步半、三分步之一、四分步之一、五分步之一、六分步之一、七分步之一。求田一亩,问从几何?” 姜翎记录时没在意内容,毕竟还得分神控制笔迹,怕一不留神把字写得太好了引人怀疑,等她战战兢兢记录完,再一看,不由傻眼:这是什么题,看不懂怎么破? 其他学生都在埋头奋笔疾书,只有姜翎两眼一抹黑,连题都看不懂。 旁人都低着头呢,就她直愣愣地杵在那儿,顿时显眼起来。 张夫子一眼便瞧见了呆若木鸡的姜翎,原想训斥两句,但又怕搅扰了其他学生做题的思路,只得瞪了姜翎一眼,转开眼喝起茶来,并腹诽道:国公爷岁数大了,再不似年轻时那般清明,像遗玉郡主这样的学生,就算换个比我厉害十倍的夫子,怕是也教不出来吧,瞅瞅,那一脸茫然的小样儿,别是连题都没看明白吧? 不得不说,张夫子真相了,姜翎一直在跟这几句文言文做斗争,努力想看懂它们…… 然而,无果。 半刻钟后,张夫子敲了敲案几,朗声道:“停笔,没算出来的就不用再算了,算出来的举手,让我瞧瞧。” 学生们停笔,课堂上只有稀稀落落三五个人举了手,张夫子失望摇头,点了姜翎身后的严惜春作答:“严二姑娘,说你的答案。” 严惜春一扫课间被姜翎怼哭的郁卒,神采飞扬地坐直身子,脆生生地道:“学生得出答案,八……” 张夫子把手一挥,打断了她的回答:“八什么八,错了!” 他顿了顿,又指了怀玉公主:“公主殿下,说出你的答案。” 怀玉公主也坐直了,应道:“九十二步,一百二十一分步之六十八。” 张夫子点了点头,未置可否,又点了另外三个举手的学生说答案,倒是有两人跟怀玉的答案一样。 张夫子叹了口气道:“这样简单的一道题,竟只有三人答对,羞愧否?自责否?前几天不是已经学过了亩和步之间的算法?怎么换个题面就不会了?举一反三懂不懂?触类旁通会不会?” 他训人的时候,还是坐得比较端正的,大概是因为这样骂人比较有气势吧。 骂完后,张夫子又靠回案几上,敲着桌面道:“现在我说解法,你们听仔细,最好记下来,反复推敲!下道题再不会,通通领罚!” 他顿了顿,徐徐道: “下有七分,以一为四百二十,半为二百一,三分之一为一百四,四分之一为一百五,五分之一为八十四,六分之一为七十,七分之一为六十,并之得一千八十九,以为法。置田二百四十步,亦以一为四百二,乘之,为实。实如法得从步。” 姜翎完全听不明白张夫子念的什么,但她还是老老实实一字一句记下来。 写完后,她拿出初中高中时期做古文阅读题的精神头,仔细推敲,反复理解,终于从结果反向推断出了题目内容。 总结一下就是,一块面积为一亩的地,已知一边的边长,求另一边的边长。 其实就是一道计算面积的题,对于姜翎来说,这样的题她小学就会做了,简直简单到令人发指,难住她的,反而是语言和单位换算。 《九章算术》里的少广篇,是以步为单位的,但这个步,既作长度单位,也作面积单位,容易混淆。 “置田二百十四步”,其实就是置田一亩,这里的二百十四步,准确的表达方式应该是二百四十平方步。 理解透彻了,把算式一列,答案不用一分钟就算出来了。 真真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52、珠心算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张夫子念完解法后,又用白话重新解释了一遍,姜翎一对照便知自己没有理解错。 但对于能不能解出以后的题,姜翎并没有多大把握。 毕竟题面是文言文,万一自己哪一个字理解错误,那就“差以毫厘谬以千里”了。 能不能解答正确,还得试过才知道。 好在数课并不缺乏实践的机会,似乎不管在哪个时代,“刷题”都是数学的特征之一。 很快,张夫子又念了一题,念完后道:“这道题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解答不出来的,或是答案错误的,罚抄《九章算术》少广篇一遍,明日数课时交。” 少广篇共有二十四道题,题面加答案一起,少说也有数千字之多,哪怕只抄写一遍也够呛的。 关键是明天就得交,那岂不是要抄到很晚? 姜翎不敢轻忽,她身上还背着二十篇书法作业呢,若再背上数学作业,怕是要写到天亮去了。 她抬头望了沈云菲一眼,见她眉头紧锁、抿着嘴正在摆弄着一堆小木棍儿。 姜翎知道,那木棍儿名叫算筹,是算盘的老祖宗,用来辅助计算的,她桌上也有一捆。 但知道是一回事,会用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个不用装,她是真不会。 好在她幼时学过珠心算,虽久不练习,生疏了,但计算这种四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还是没问题的。 她迅速而仔细地从题面提取出有效数字,将其换算成分母相同的整数,脑海中的算盘珠拨得噼里啪啦作响,片刻后便得出了答案。 姜翎把答案写在纸上,然后又看了沈云菲一眼:三表妹还在玩木棍儿呢。 从张夫子念完题面到她得出答案,最多只用了三分钟,还有十来分钟,就这么干坐着可不好,姜翎把题目重新计算一遍发现没有任何偏差后,便索性铺开描红纸,开始做起书课的家庭作业来。 等她都写满三篇描红纸了,张先生才敲着案几道:“时间到,解出答案的举手。” 姜翎便坐得端端正正地举起了右手。 这感觉,像极了幼儿园挣表现想得小红花的小朋友。 张夫子环视一周,十九名学生倒有十七名都举了手,只有两人没答出来,他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一些,但当他看到姜翎也举着手时,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 “遗玉郡主,说出你的答案。” 姜翎应道:“回张先生,答案是一百一十步,二百二十八分步之七十一。” 竟然是对的! 张夫子顿时诧异了,不过他依旧不置可否,又指了其他人来说答案。 跟姜翎的答案一致的学生有十一人,其中包括沈云菲和怀玉还有二皇子等人,但不包括严二姑娘严惜春。 等所有人都说完答案后,张夫子才道:“同遗玉郡主答案一致的,便是答对了,其余七人,记得回去后抄写《九章算术》。” 他顿了顿,看向姜翎身后,皱眉道:“严二姑娘想说什么?” 姜翎转身回头朝严惜春看过去,见她正放下刚才举着的手,见姜翎看过来,便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大声道:“张先生,我怀疑遗玉郡主舞弊,刚才她都没用算筹,而且我还看见她偷看沈三姑娘!” 张夫子也听说过关于姜翎的许多传闻,心底里也认为她是个不学无术的刁蛮郡主,先前见她举手,且拿出了正确答案,他心里也是存了疑的。 不过身为夫子,无凭无据的怀疑学生,无疑会打消学生们的积极性,不符合为师之道。 他本打算再次出题的时候便离席观察一番,没想到被严二姑娘提前喊了出来。 既然如此,不如就将此事摊到明面上来吧。 “遗玉郡主,你怎么说?”张夫子看了姜翎一眼,神色莫名,看不出他是何态度。 姜翎侧身而坐,转头看向严惜春,笑问:“回张先生,这纯属无稽之谈。敢问严二姑娘,你坐在我的正背后,是怎么看见我没用算筹的?” 严惜春脸色微微一红,眼睛往别处飘了一下,旋即一脸正气地道:“我就是看见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别想抵赖。” 她其实并没看见姜翎到底有没有用算筹,但她一直盯着姜翎的背影呢,写字和用算筹计算,姿势明显不一样,她发现姜翎一直在奋笔疾书,便忍不住偷偷观察,然后便得出了“遗玉郡主不会用算筹”的结论。 毫无疑问,这个结论是正确的。 姜翎略略颔首道:“好吧,不讲理就是最大的道理,你既然非说看见了,那就是吧,我是没用算筹,也的确看了三表妹一眼,但舞弊,我没有,你诬赖我,你这是毁谤!” 严惜春反唇相讥:“你也承认了,你不会用算筹,那请问你是怎么得出正确答案的?别告诉我你是心算出来的,这不是舞弊是什么?” 姜翎睁大了眼睛,勾唇笑道:“对啊,我就是心算出来的。” “你会心算?呵呵,谁不知道遗玉郡主从小在市井长大,是由宫女教养长大的,是谁教你心算的?难道是那位宫女?” 严惜春知道遗玉郡主最恨人提及她的成长经历,一说这个,她就会暴跳如雷。 但她偏偏就是要提,就是要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本性。 可惜遗玉郡主已经换了人,姜翎才不会“无能狂怒”呢,她有的是本事怼到人怀疑人生。 “严二姑娘这话说得,莫非市井长大的人就不配有脑子?莫非市井长大的人就必须是蠢货?所以,市井长大的本郡主,就不能会心算了?” 姜翎不仅没有暴跳如雷,反而笑嘻嘻的,直接把严惜春的针对性嘲讽转换成了地图嘲讽。 要知道历朝历代,寒门和世家之间都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当寒门学子寒窗苦读、谋求一条青云之路时,世家子弟却一出生就躺在那条路上。 何其不公? 沾到这种敏感问题的边,稍不注意就容易遭到寒门子弟攻讦。 而且,在沈氏族学里,出身寒门的夫子有不少,张夫子便是其中之一。 就连朝堂上,也有不少官员是市井出身。 严惜春也知道这仇恨拉不得,当即变了脸色,反驳道:“我只是在说你而已,还请郡主不要攀扯旁人,你若真会心算,自证清白就是了,不必给我扣那么大的罪名,我担不起。” 53、都是聪明人啊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冷笑:“自证清白?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能你严二姑娘空口无凭一句话就要我自证清白吧?若本郡主怀疑你的诗词是从别处抄来的,是不是也可以请严二姑娘自证清白?若大家都可以这般不负责任的污蔑同学,今日你让我自证清白,明日我又让你自证清白,那这学还要不要上了?” 严惜春撇嘴道:“郡主说这么多,无非是无法自证清白,想抵赖罢了。” 姜翎抬手摇了摇食指,俏皮地道:“不不不,严二姑娘理解错了,本郡主说这么多,只是想表达一个意思:要我自证清白,可以,但丑话得说前头,我若能自证清白,你先前所言便是污蔑,我要你在族学所有学生面前,向我赔礼道歉,不知严二姑娘意下如何?” 严惜春见姜翎一副笃定的样子,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会心算,不然为何敢这么自信?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该得罪的也都得罪了,这会儿认输,承认自己错怪了她,向她道歉,这位郡主也未必会放过自己。 而且,也有可能她其实不会心算,仅仅是在吃诈而已。 严惜春决定赌一赌,但她不敢下重注,只得放缓语气道:“若郡主无法自证清白,只需认张先生的罚便是了,无须向我道歉,若你真能自证清白,我便将《九章算术》少广篇抄两遍,这样的惩罚才算公允。” 姜翎勾唇一笑:这姑娘不傻呀,察觉到不对还晓得缩脚,不是头脑简单向前冲的傻妞儿啊。 既然如此,那她也没必要赶尽杀绝了,初来乍到,给人留下个咄咄逼人的印象也不好。 “行吧,便依严二姑娘所言。”姜翎说着,转回身来,对张夫子道:“劳烦张先生再出一题。” 张夫子全程就说了一句话,并没有过多地参与两位学生之间的言语交锋,为人师表,自然是要谨慎一些的。 如今两位学生已经约好了章程,他就更不会多说了,当即颔首道:“好,你拿笔记一下。” 看着姜翎提笔后,他才开始念题:“今有田广一步半,三分步之一……”他一边念,一边自己也在提笔记录,竟是现编的一道题,记完也同时念完。 张夫子放下狼毫,看向姜翎,见她已然搁笔,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似在默算,他微微一笑,低头摆弄起桌上的算筹来。 很快,张夫子便得出了结果,他刚把结果写在纸上,便听姜翎朗声道:“张先生,我已经算出来了,结果是八十四步,三百二十分步之七十一。” 张夫子看了一眼自己写在纸上的结果,跟姜翎说出来的结果分毫无差,他眼睛不由得一亮,心中欢喜起来:这小郡主竟真会心算,天助我也! 他扬起一抹由心而生的笑容,抬头看向姜翎,颔首道:“遗玉郡主,你很不错,答案是正确的,很好,严二姑娘便按方才说好的,回家抄写两遍少广篇吧,郡主意下如何?” 张夫子笑容灿烂,声音清越动听,像是在念一首动人心魄的五言风月诗似的,姜翎被他饱含期待的眼神看着,竟一时走了神,待张夫子“嗯?”了一声后,她才老脸一红,忙正色道:“回张先生,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另外,我想换个位置。” “换位置?为何?”张夫子对这位同样在市井中长大的郡主好奇起来。 姜翎暗道:问得好,夫子你真是位合格的捧哏!你不问,我的梗怎么抛得出来? 脸上却是一本正经,肃然道:“我前几日翻看兵书,其上有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永远不要把你的后背交给敌人!如今看来,此话甚有道理,像严二姑娘这样宁愿自己不做题也要死盯着寻我错处的人坐在我的背后,实在令我心神不宁如芒在背,影响我的学习,因此申请调换位置。” 严惜春听着姜翎的话,气得险些自闭了:谁不做题盯你了?我只是顺便看你一眼好吗? 张夫子闻言有些失笑:不要把你的后背交给敌人,这句话还可以这么用的吗?难道不是不要做逃兵把后背对着敌人的意思吗?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这是赢了的人应有的权利:“只要对方同意,你可以和任何人调换席位,除了我。” 张夫子的风趣让学生们不禁发笑,唯独严二姑娘笑不出来。 严惜春此时又悔又恨。 她后悔自己针对遗玉郡主针对得太早了些,应该再观察一下,找出郡主真正的弱点再出手,最轻也能让夫子呵斥她一顿,重重罚她;若效果再好一些,夫子们甚至有可能直接把郡主赶出族学。 至于为什么要针对姜翎,一举数得的事情为何不做? 夫子们并不欢迎遗玉郡主,这消息不仅沈云菲知道,沈云梦沈庆忠自然也是知道的。 针对夫子们不喜欢的人,难道不是政治正确吗? 而且一旦遗玉郡主被劝退,大堂姐严惜月肯定会被气炸,就连大伯母昭阳长公主,也同样会颜面无光。 只要能让她们不高兴,我和母亲就会很高兴! 严惜春并不后悔针对了姜翎,她只是后悔下手仓促,没起到效果。 恨却是因为姜翎换位置的举动,等于彻底把她架在了火堆上烤,令她分外难堪。 严惜春咬牙暗恨,但脸上却是一副歉疚的表情,怯怯地道:“郡主不用换位置,先前是我听信了传言,没有仔细分辨,才对郡主的人品产生了怀疑,才会处处生疑,我为先前的话向郡主道歉,还望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姜翎暗地里抽了口气:这严二姑娘不简单呐,才十三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道歉就道歉,能屈能伸得很呐。 她决定见好就收,当即摆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希望严二姑娘说到做到,那我便暂且将后背留给你吧,只是你莫要再在我背后下黑手了哈。” 背后下黑手…… 严惜春的表情逐渐扭曲,笑容干巴得都快硬掉了,小声反驳道:“我不会,我没有……” 但这时恰好张夫子敲了敲桌子,盖过了她的声音:“好了,继续讲题!” 54、发起狠来连自己都骗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数课的基调便是做题与讲题。 正当姜翎沉迷刷题无法自拔时,下课的钟声响了。 学生们如释重负,纷纷眼巴巴地望着张夫子。 但是数课是上午的最后一堂课,因此张夫子愣是假装看不见底下众多殷切的目光,不疾不徐地把最后那道题讲完才下课。 他前脚才离开教室,后脚学生们便急不可待地起身,带着伴读小厮或伴读丫鬟,往饭堂赶去。 姜翎也饿得有些心慌,匆匆起身,与沈云菲一道直奔饭堂。 饭堂离教室并不远,就在几栋小楼的后面,是由一排闲置的后罩房改建而成。 里头是一张张稍小一些的案几,案几底下照例铺着筵席,不过比教室里的筵席薄很多,案几也小了一半左右。 在这一长排连通的后罩房里,安置了上百张筵席,这个时间,大部分的筵席上都有人已经在用膳了。 姜翎她们被张夫子拖了堂,赶到饭堂时前面的筵席早就坐满了,只得随意选了一处离餐台不那么遥远的筵席坐下。 五人小团体很默契地坐在相近的位置上,丫鬟们则急匆匆去领饭。 其实沈云菲和其他三人都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姜翎,但这会儿都饿得没什么心思了。 尤其是到了饭堂后被满室的饭菜香气一刺激,更是饿得动都不想动了。 片刻后,伴读丫鬟们端着一个个木托盘回来,每个托盘上都有七八个带盖儿的白瓷汤盅。 最大的汤盅里装的是米饭,大概此前一直温在灶上,这会儿还热乎着呢,其余汤盅里装的是六菜一汤:竹荪炖鸡、小葱拌豆腐、红烧狮子头、干烧黄鱼、翡翠冬瓜、黄焖排骨、麻油拌青菜。 饭菜分量适中,足够成年男子吃饱。 姜翎已经有低血糖症状了,见到饭菜后忙往先划拉了两口进嘴里,咽下后才吩咐珠翠:“你也去吃饭吧,早上起得太早,肯定都饿了。” 珠翠看着别人家的伴读丫鬟在送来饭菜后也都离开了,便猜想主子们在饭堂里大概是不需要伺候的,便应了声是退下。 今日天晴,下午有骑射课,姜翎怕再犯低血糖,愣是吃了个九分饱,把饭菜吃了一大半。 沈云菲一见姜翎放下筷子,忙起身坐到这边的筵席上来,搂着姜翎的胳膊问:“郡主表姐,快讲讲你怎么学会心算的,可把我好奇坏了!” 沈云菲并未控制音量,她其实暗地里得意着呢,迫不及待想显摆一下她家表姐。 在她心目中,姜翎已经从“没打过什么交道且名声好像不怎么好的表姐”,变成了“我一旦说出我表姐的名号就能令你肃然起敬”。 表姐不仅是神医,竟然还会心算!太厉害了! 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表姐不会的! 沈云菲问的问题,不仅五人小团队的其他人想知道,六艺甲班其他人也想知道,她话音刚落,位于姜翎附近的众人便纷纷朝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姜翎想了想,决定给她们现编一个真假参半的故事。 “这事儿,还得从我小时候说起,那时姑姑带着我住在乡下小镇上,我们没有别的收入,只能靠姑姑替人浆洗衣物过日子……” 这是遗玉郡主第一次在人前提及她的过去。 姜翎不是姜玲,她并不认为这段过去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在市井乡下长大又不是她的错。 与其遮遮掩掩随时担心被人攻讦出身,还不如索性摊开了说出来。 遗玉郡主在京都也算小有名气,很多世家子弟都知道,在她面前不能提这段过去。 因此她一讲这个,不仅六艺甲班的人围过来了,就连其他班的人也都挪到附近的筵席上,竖起耳朵“偷听”。 “姑姑浆洗衣物的时候,潮气很重,那时我年幼,姑姑怕我受湿,便让我坐到门口去玩儿,正好门对面就有家药铺,我每天坐门口,药铺的老掌柜便认得我了,招呼我过去玩儿,偶尔还会给我一颗大红枣吃。” “姑姑见那掌柜慈眉善目,便默许了我每天去那边玩,掌柜每次算账,都会拿出一把算盘来,药铺里进出账目多得很,但掌柜却算得飞快,那时我就羡慕得不得了,心想如果我也会使算盘的话,能不能也去铺子里做个掌柜呢?那个时候的我,觉得若能当个掌柜,就是顶顶了不得的身份了。” 姜翎讲的这一段心路历程,除了算盘,其他都是真的。 算盘早在大乾朝前面那个朝代就有了,只是普及度不如算筹那么高,许多商家铺面的账房都改用算盘了,但各个私塾、族学乃至国子监的数课,还是以算筹为主。 原主并没有学过使用算盘,因此姜翎不得不给她虚构一段学算盘的经历出来,以自圆其说。 “后来,我年纪稍长些,就开始帮着掌柜整理药材,然后求他教我算盘。” “只是,我学会了算盘却买不起,那时我和姑姑吃饱都困难,哪有余钱去买算盘呢,我想着学会了不用的话也浪费不是,于是便索性自己想象出了一个算盘,每次算点儿什么,都在心里头拨算盘,算着算着,就成习惯了。” 姜翎三言两语的,就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位命途多舛却坚强懂事又勤奋好学的好姑娘。 洗白,她是认真的。 这故事编得合情合理又感人至深,莫说旁人,就连姜翎自己都险些信了。 这人发起狠来,连自己都骗。 沈云菲听得眼眶都红了,感叹道:“想不到郡主表姐当年竟过得这般辛苦……” 姜翎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 怀玉公主一向肃然的小脸上也带了几分动容,颔首道:“能在那样的条件下还不忘学习,也算有毅力了。” 姜翎眼睛一亮:能得这小老太太一声夸可真不容易啊。 她正想顺杆子往上爬,谦虚一番呢,就听沈云梦问道:“郡主表姐当年吃糠咽菜尚且不忘奋发图强,后来回到京都成了尊贵的郡主,怎么反倒不爱学习了呢?” 55、扒马甲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你这小丫头说话这么讨厌,会挨打的知道不? 姜翎气哼哼地想着,脸上却带着三分悲戚七分迷茫,叹了口气道:“初来京城时,我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以为是做的一场美梦呢,哪有人在梦里还约束自己辛苦学习的呢?当然是要及时行乐呀,生怕哪天梦醒后又回到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里去了……” 这样的理由倒也说得通,也勉强解释了回京这两年她肆意妄为的原因。 毕竟身份天差地别的转变后,又有几个人能坚守本心毫不动摇呢? 许多心志成熟的成年人尚且做不到,更何况那时她才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呢。 姜翎这一通说辞,倒是让旁人理解了她几分,对她多少有了些同情,同情之余又有几分钦佩。 人们总是对逆境求生的人或物天然敬佩,比如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雪松,世人看到时总会不由自主感叹生命的顽强。 就在姜翎见缝插针地给自己洗白时,仁康堂里却有人在扒她的马甲。 还是那座后院,还是那间厅堂,不过跟镇南王世子萧观澜回话的人却不是李掌柜。 “世子爷,您要属下查的事情有结果了,最近十日,只有一位名叫月秀的宫女进出过宫门。” 回话之人是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材高大健壮,五官端正,浓眉大眼,标准忠厚老实、耿直正气的长相。 他穿着一身灰青色常服,款式和颜色十分寻常,看不出身份,但脚下却穿了一双白底皂色官靴,显见是位朝廷官员。 萧观澜在太师椅上坐得端正,有些紧张地问:“可知是哪个宫的?” 年轻男子应道:“那位月秀是芙蕖院遗玉郡主身边的人,前些日子才被郡主从浣衣局接回来。” 萧观澜不禁愕然:竟然是她!莫非这位名叫月秀的宫女在浣衣局有了什么奇遇,因此结识了神医?不对,她来售卖成药时,口口声声说着‘主子说’,能被她称为主子的,应该只有遗玉郡主一人而已,莫非所谓的翎羽神医,竟然是那个不着调的小姑娘? 旋即他又摇头甩掉这个猜测:那怎么可能! 不过,不管怎样,有消息总比没消息的好。 萧观澜轻轻吁了口气,对那年轻男子道:“很好,这条消息十分有用,钟都尉你这回可帮了我的大忙,只是,此番行事颇为仓促,不知你那边是否周全?” 镇南王身为异姓藩王,却在宫禁之中安插人手,这消息若是抖露出去,就算朝廷为了南部边境的安稳暂时不做处置,但一旦南部平定,仅这一条便够镇南王府抄家灭门的了。 若不是事态紧急,萧观澜轻易是不会动用这条暗线的。 钟都尉深知其中利害,点头道:“世子爷请放宽心,属下昨日看到宫墙上的暗记后便来寻李掌柜,得知您要查的事,回宫后便以例行检查为由,直接翻看了最近一个月的宫禁出入记录,此乃属下职权范围内之事,并不算反常。” 萧观澜放下心来,点头道:“如此便好,你且回去吧,若有事,我会再留下暗记。” “属下告退。” 待钟都尉离开后,萧观澜径直起身,从仁康堂后门出来,上了等在那里的马车。 跟车长随云墨见主子登车,忙问:“世子爷,现在就去魏国公府吗?” 萧观澜漠然道:“不去,去宫里。” 云墨愣了愣,有些迟疑。 魏国公府是世子爷的外祖家,虽然老国公爷已经不在了,但现任魏国公的是世子爷的嫡亲舅舅,两家也是时常走动的。 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诞,这都快午时了,世子爷还不去,岂不是打那位老夫人的脸? 虽然那位四十多岁的“老夫人”只是已故国公爷的继室,并非世子爷的嫡亲外祖母,但人家占着名分呢,不去是不是不太好? 云墨的想法也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并没说出来。 若今日跟车之人是苏烟,怕就要一叠声地询问了,但云墨向来话少,喜欢听命行事,只是迟疑了一下便探头出去,吩咐车夫:“去皇宫。” 对于旁人来说,外臣无召不得入宫,但对于萧观澜来说,只要宫门没落锁,他想进就能进。 一来他跟大皇子是好友,大皇子早就跟宫门禁卫军打过招呼,萧世子进宫不必奉召。 二来皇帝也时常会召见萧观澜,询问南华战事,关心一下南部边境的民生。 因此,萧观澜这样的皇宫常客,直接刷脸就能进宫。 他在宫门口例行检查后,便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皇宫,然后打着拜见太后娘娘的旗号,直奔芙蕖院而去。 毫无意外地,萧观澜这一趟扑了个空,不仅没见到月秀本人,就连遗玉郡主也没见着,只从留守的琥珀那里得知:郡主带着月秀姑姑暂住到郑国公府念书去了。 郑国公府? 萧观澜皱眉思忖:郑国公府跟萧家是姻亲,两家也时常走动,但我若登门求见,肯定只能见到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顶多还能见着几位国公府的公子,想要通过正式拜访见到遗玉郡主和她身边的月秀,只怕不太可能。妹妹如今也在沈氏族学念书,不如托她约遗玉郡主,请她带着宫女月秀,于明日课后在郑国公府外相见。 他觉得这个安排甚为妥帖,于是不再着急焦虑,还真去慈宁宫探望了太后一番,小坐片刻后才告辞离去。 …… 大乾国以西有一大片草原,草原再往西是戈壁,戈壁西边则是茫茫大漠。 这些草原、戈壁和沙漠,都属于大乾的邻国:宋国。 宋国与大乾有数十年没起过战事了,两国目前是盟友,共同对抗北边的蒙舍汉国和南边的南华。 而宋国,是赵太后的故国。 那日收到赵太后的书信后,商会便派专人换马疾奔,日夜兼程将书信送往宋国。 今日那封信便摆在了神医卫长风的案头上。 卫长风在宋国是有爵位的,但人们更喜欢称呼他为卫神医,而不是卫侯爷。 收到信后,年近花甲的卫神医当即策马前往魏王府。 魏王赵畅收到通传出来迎接时,卫神医都快走到二门了。 “老头子,你急匆匆到我府上来,莫不是要娶师娘了?” 56、威武雄壮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魏王赵畅,排行第九,是当今宋国皇帝的胞弟,人称九王爷。 卫神医见到赵畅,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往外走:“臭小子,走走走,跟我进宫,跟你皇兄说,你要出使乾国。” 赵畅连忙挣脱,瞪大了眼睛嚷道:“老头子你是不是试药试出毛病了,咱们的京城温暖如春,我干嘛要千里迢迢跑去乾国京都受冻,是咱们大宋的烤羊不香,还是奶酒不甜?” 卫神医松了手,笑眯眯地道:“你就不想见见你的未婚妻?” 赵畅惊呆了,眼睛瞪得和嘴巴一样圆,几息后才后跳一步一脸惊惶地道: “喂喂喂,老头子,药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我告诉你,我可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身份不凡的黄金单身汉,哪儿来的未婚妻?你别污蔑我,我没有!” “你有!”卫神医老神在在地说。 “没有!” “有!” “没有!” “我说你有你就有!” “我说没有就没有!” 一老一少,就这么杵在魏王府二门门口,打了半天无聊的嘴仗。 半晌后,卫神医祭出杀手锏:“你还是不是我徒弟?” 赵畅怂了:“虽然老头子你不靠谱,也没个为人师表的样子,但我赵寄怀品格高尚,既然行过拜师礼了,就不会赖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这跟我有没有未婚妻有什么关系?” 魏王赵畅,字寄怀。 卫神医梗着脖子道:“当然有关系了,当年我跟琳琅殿下约定过,若是我和她的后人之中,有年岁相当的未婚男女,便凑个娃娃亲,以全我心中的遗憾,我虽然没有儿女,但徒弟也是后人是不是?殿下的孙女儿找回来了,比你也就小个五六七八岁,你俩挺合适的,这娃娃亲的约定正好派上用场。” 赵畅不忿道:“你这老头子坏得很,自己惦记我姑母,不好意思下手,却拿我做垡子,我不干!” 卫神医心悦琳琅公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也从没想过藏着掖着,被徒弟说中心思,也没有半点儿羞恼,只是摇了摇头,一脸遗憾地道: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不肯,那就算了,我另外再收个徒弟也一样能完成约定,殿下当年可是大宋第一美人,她的孙女儿想必也是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你看来是没这福分了,就等着你皇兄给你赐婚好了,听说皇上想把上国柱的孙女儿指给你,我看也挺好的。” 赵畅一听赐婚二字,顿时打了个哆嗦:皇兄的审美眼光很是清奇,在他眼里,高大壮硕的女子才能称为美人,前些日子还透露过,上柱国家的长孙女儿威武雄壮,堪为良配…… 听听这夸赞的词儿:威武雄壮!!! 赵畅觉得,自己还是去一趟乾国的好,未婚妻不未婚妻的无所谓,暂时避避风头也好啊。 “我去!” 卫神医愤然道:“嘿你个臭小子,你不去就不去,怎么还骂人呢?” 赵畅抬手扶额,闷声道:“我说,我跟你去乾国!” …… 族学里中午没有午休时间,下午两点便开始上乐课。 乐课夫子姓秦,是位中年女士,长得端庄大气,慈眉善目,眉梢眼角总是带着淡淡笑意,让人一见之下便不由心生好感。 她穿得很质朴,群青色深衣配同色长裙,外面罩了一件藏青色褙子,发髻上耳朵上,也仅仅点缀了几样小米珠饰物,看起来清爽简洁,却别有一番出尘意味。 她的声音如同某种不知名的玉质乐器,圆润而清越,柔软而富有温情,娓娓言道: “今日我们学习箫,箫分为洞箫与排箫,箫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远古时期,《吕氏春秋》中写有:‘黄帝命伶伦伐昆仑之竹为管’的记载,可见箫的历史何其悠久……” 每日都要午睡的姜翎,也许是因为中午吃得比较饱,也许是因为外面的阳光太过耀眼,也许是教室里太温暖,也许是秦夫子的声音太温婉动听…… 总之,她连箫的历史都没听完,便用双手撑着脸蛋儿,睡了过去。 首席上的秦夫子一抬眼便看见了闭着眼的姜翎,看着她头一点一点的,睡得香甜。 但她像没看见一样,开始给学生们演示洞箫和排箫的吹奏方法,连奏两曲后,乐声停顿,她还没来得及讲接下来的内容,就在教室里徒然静下来的瞬间,“呼~呼~”的低浅呼噜声传了出来。 秦夫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 这,过分了哈,你睡就睡吧,还打呼噜,本夫子不要面子的吗? 秦夫子发现姜翎打瞌睡而没出声点破,有她脾气好的原因在里面,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她家里也有一个小女儿,跟姜翎年岁相仿,也这般玉雪可爱,看着姜翎打瞌睡的样子,秦夫子莫名便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母爱泛滥,恨不得讲课都小声些,哪里忍心骂她。 但这呼噜声,盖不住了啊…… 学生们听到声音,纷纷朝姜翎看过去,见她睡得香甜,小脸蛋儿都撑变形了,不禁失笑。 沈云菲急得脸都红了,忙拿起桌上的洞箫,隔着过道捅了捅姜翎的大腿。 姜翎睡得迷迷糊糊的,拍开那管洞箫,嘟囔了一句:“小羽别闹。”然后索性趴在案几上,继续睡。 沈云菲哭笑不得,只得用上力气,狠狠地捅了一下。 姜翎吃痛,终于醒来,刚想发作,赫然发现自己竟是在教室里睡着了,顿时大囧,反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好,没流口水。 又假装没感觉到众人在看她,淡定地拿起一本书翻开,煞有其事地翻看着。 秦夫子忍着笑,拿起手里那管洞箫,问:“遗玉郡主,你来说说,我手里这管洞箫,是哪个调的?” 姜翎抬眼看去,黑黢黢的一根竹管子,怎么可能看得出来是哪个调的? 答不上来是肯定的,但对于考试的时候即使遇到做不来的题也必须写满卷子的姜翎来说,答不上来也要答呀:“呃……回秦先生,是不是G大调?” 秦夫子愣了愣,然后咳了两声道:“我们先前讲过,洞箫分为宫商角徵羽五调,我手中这管洞箫是最高音调,羽,擅长高音,曲意尖锐悠远,仿若空谷凤鸣。” 姜翎听得一头雾水,只是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 沈云菲在旁边扶额哀叹:我无所不能的郡主表姐,竟也有不会的事情…… 57、骑射课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上辈子在音乐上就没什么天赋,倒没有五音不全,但也仅限于能唱几首流行歌曲,且不至于难听到让听众们都尿遁的程度。 仅此而已。 至于天赋啊乐感啊什么的,抱歉,没有,完全没有! 所以,哪怕后面的时间她并没有再打瞌睡,而是打起精神仔细听秦夫子的课,也依旧是云里雾里。 耳朵表示:我听懂了! 手:不,你没有! 脑子:对,我也没有! 一堂课上完,她什么也没学会。 好在秦夫子真的脾气超好,超温柔,看姜翎吹得面红筋胀却只能吹出“噗噗噗”的声音,也只是抿嘴忍笑,并未当众斥责她。 下课后,五人小团体相约去校场,参加今日的最后一堂骑射课,几位世家贵女都很默契地没有提乐课上的事情,更没有冷嘲热讽。 就连素来以训斥姜玲为己任的怀玉公主,这次也没有老气横秋地责备她,反倒在无人注意时,凑过来小声地宽慰了一句:“慢慢学,总能吹得响的。” 说完她自己没绷住,把头转到一边,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姜翎用食指揉了揉额角,愁得呀:想不到我堂堂姜家家主,有朝一日居然也会成为长在笑点上的女人…… 外面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积雪被铲到校场边缘处堆着,地面干净得像水洗过似的。 这个时间,校场上已经有很多人了。 所有班级,包括蒙学班、六艺班和精读班,都在同一个时间上骑射课,因此校场上的学生年龄跨度很大,从四五岁到二十岁都有。 那些几岁大的娃娃学生,被自家伴读牵着护着,裹着厚厚的、镶着白狐裘边的斗篷,圆滚滚肥嘟嘟的,看起来跟年画娃娃似的,可爱极了。 也有不少翩翩少年,哪怕鼻尖冻得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也不肯裹上斗篷,定要在温暖的阳光下,在刺骨的寒风里,展示自己的不怕冷和强壮。 整个族学共有四位骑射夫子,两男两女。 马夫子和杜夫子是两位中年男子,身穿青色夹棉裋褐,小臂上扎着玄色护臂,脚上穿着带护腿的系带布靴,看起来很是精干。 两位女夫子,一位姓柳,一位姓邱,衣裳款式跟马夫子他们差不多,只是护臂和布靴上多了几朵绣花。 邱夫子已是人到中年,脸上难掩风霜之色,但由于长期锻炼,身材尚未走样,不是孔武有力型的,但也不算消瘦,很匀称。 柳夫子则年轻些,应该还没到三十岁,长着一双凤眼,不算漂亮,但有马夫子和杜夫子衬托着,就显得比较好看了。 说真的,族学的骑射课无论是环境还是课程内容都比较简陋,远不如此前的几堂课认真细致,属于形式多于实际意义的典型。 这大概跟大乾总体重文轻武的大环境有一定的关系。 沈氏族学还算好的,至少还开设了骑射课,其他书院私塾学堂甚至已经直接取消了这门课程,觉得没什么大用,还耽误学生科举。 开始上课后,六个班级共一百多号学生,集体围着校场跑步热身,一刻钟后,等大家都气喘吁吁了,才开始练习马步、用木刀劈砍木桩、反复拉没有箭矢的长弓,等等。 都是一些基础动作,即使学会了也不会成为什么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顶多也就强身健体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骑马的项目。 族学共有十匹马,其中三匹母马,其余皆是骟马,夫子们会轮流安排学生上马练习,因为僧多粥少,因此每位学生仅仅能骑五分钟左右。 轮到姜翎上马的时候,跟她一起的还有沈云菲和沈云梦两位表妹。 邱夫子本来要搀扶姜翎上马的,但她果断拒绝了。 于是两位女夫子便各自扶着沈云菲和沈云梦上了马。 在两位夫子一连串诸如:“不要紧张,有我看着呢,不会摔的”“不用怕,放松,感受一下马的情绪”的教导声中,姜翎一脚踩在马镫上,姿势潇洒的翻身上马。 当沈云菲和沈云梦战战兢兢地抓紧缰绳,即使座下母马如走秀般缓慢踱步也能被吓得冒眼泪花花的时候,姜翎已经提着缰绳,骑马在校场里走了一个来回了。 跑是不敢跑的,策马狂奔想都不要想。 校场里那么多学生,还有不少小短腿的小豆丁在,万一擦着碰着,那可就糟糕了。 不过,仅仅是这么骑马走两圈,也够姜翎扬眉吐气的了,一扫先前乐课时的郁卒,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整个族学,会骑马且骑得跟姜翎差不多溜的,还真不太多,百十来号学生里,只能数出来二十几个,这比例,很低很低。 骑马这五分钟,姜翎收获了不少惊讶和羡慕的目光。 而当临近下课时间、夫子给每人发十支箭矢、让学生们练习射靶时,这种目光顿时变成了崇拜! 校场上的弓箭有很多种,蒙学班的玩具弓,六艺班姑娘们用的五斤弓,少年们用的十斤弓,精读班少年们用的二十斤弓。 不过,哪怕是蒙学班的稚童,哪怕用着玩具弓,夫子们也严格按照标准姿势要求学生:肩背怎么发力,手指怎么摆放,都一丝不苟地按标准要求,不容出错。 但大部分女学生对搭弓射箭兴趣并不大,觉得自己既不上战场也不考武举人,学这些能有什么用? 很多女学生们射出去的箭矢都是歪歪扭扭的,连箭靶都碰不到,认真程度还不如蒙学班的小豆丁们呢。 就是在这种时候,姜翎横空出世,用那张小巧秀气的五斤弓,站在离箭靶六米多远的地方,十箭接连射出,十根箭矢挤在对面箭靶的红心上,开出了一朵锋利又冷酷的箭矢之花。 这下莫说是学生们惊呆了,就连夫子们也都惊着了。 邱夫子笑眯眯地递过来一把箭矢,“郡主再来几箭试试?” 姜翎皱了皱眉,她还想早些放学回家泡药浴呢。 但看着两位夫子有些莫名其妙的期待目光,她还是接过箭矢,搭弓便射。 前面九箭命中红心,只有最后一箭,手上没力气了,落在八环上。 邱夫子颔首道:“今年的四国竞技,女子骑射项目上,咱们大乾除了闵柔郡主和唐四姑娘外,又可以多添一位了。” 58、四国竞技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闵柔郡主萧灵儿,镇南王嫡女,萧世子的胞妹。 唐四姑娘唐婉秋,骠骑大将军的女儿,宣威将军唐维远的胞妹。 这两位将门世家的千金,姜翎都认得。 四国竞技,姜翎也知道。 每年年底,与大乾交好的几个邻国都会派遣使团前来朝贺。 这种朝贺,自大乾太祖皇帝以来便一直存在。 但四国竞技却是最近几十年才衍生出来的新规矩。 最早的时候是没有四国竞技的,但大乾有诸多文坛大家、当世大儒,而且大乾还有藏书量稳居各国第一的藏书阁,可说是学林圣地了,因此每年都会有诸多文人才子,自发地随使团来到大乾,瞻仰打卡。 文人才子来访,自然需文人才子接待,年轻的才子们碰面,当然少不得要以文会友切磋一番。 切着切着,便切成了气候,各国文人才子但凡想赚点儿名声博个出位的,总是会想方设法来大乾走一遭。 后来武将世家的公子见文人们比得有声有色,也跟着参了一脚,于是原本小范围内的友好切磋,逐渐演变成了国与国之间的竞技。 从前的姜玲是没资格参加这种竞技的,文不成武不就的她,也就只能沾着太后的光,坐在最显赫的位置上,当一名看客。 而且还是不会喊666的那种。 如今嘛…… 柳夫子见邱夫子一脸希冀的样子,有些不想泼她冷水,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力量还是差了些,五斤的弓,才射了十九支箭矢便乏力了,四国竞赛,起码要拉十斤的弓啊。” 邱夫子一听,觉得也是,但这么好的苗子,不参加竞赛未免太可惜了,不由商量道:“现在离四国竞赛还有近一个月时间呢,要不咱们给郡主加些锻炼……” 她越说声音越小,直至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怎么也不可能把一位娇滴滴的小姑娘,练成能开百斤弓的大力士。 别说百斤弓,寻常女子要拉满十斤弓,都要一年半载的水磨工夫,更何况是遗玉郡主这种吃不得苦的宗室贵女。 柳夫子见邱夫子有些蔫蔫儿的,一下子被打击到了的样子,便道:“但加些锻炼也未尝不可,今年是赶不上了,明年或许还来得及。” 邱夫子眼睛一亮,重重点头道:“对啊,还有明年呢。” 两位夫子就这么当着姜翎的面,定下了她日后的锻炼课程,全程都没问过她本人的意见。 因为两位夫子笃定,没有哪个年轻人能拒绝得了名利双收的诱惑。 只要在四国竞技上表现突出,就算没拿到魁首,也是有不菲的奖励。 更不要说这是一个将自己的名声传播到四国的最佳途径。 可以这么说:四国竞技,差不多相当于一次没有试卷的科举。 比如教数课的张夫子,就是十几年前数术竞技的第三名,被国公爷看重,重金聘入国公府执教。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还只是个酒楼账房学徒呢。 如果不是四国竞技有着严格的年龄限制,两位夫子都想自己去参加竞技拿奖励了。 姜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回到秋水苑,熬药,泡澡。 最好是一分钟也别耽搁。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钟响,姜翎急吼吼地对沈云菲道:“三表妹咱们赶紧回去吧,趁天还没黑赶紧去春晖园请安,我还有二十篇描红没写呢……” 沈云菲本来是有许多话想问的,但日子还长呢,也不是必须现在就问,便点了点头,跟五人小团体的其他三人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直接回府。 这时,严二姑娘严惜春施施然走过来,挡住了姜翎的去路。 她的笑容很和善,透着一股“圣母”般的光辉,像是在扮演寺庙里的观音菩萨似的。 姜翎挑了挑眉,这小姑娘记吃不记打呀,又来?看来上午怼得还不够狠! 严惜春神色里带着三分犹豫,三分毅然,四分语重心长,怯怯地道:“郡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数术、骑马、射箭,都是小道,无用的小道,只有琴棋书画才是大道,劝你莫要因小失大,虽然你我此前言语上有些不愉快,但我们毕竟是同窗,我不能看着你走错路。’ 以上说辞,严二姑娘甚至都想好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配合什么样的肢体动作来表现了。 只要遗玉郡主按正常应对,说一句“严二姑娘请讲”,那她就可以完美地展示她的胸襟和气度,以及悲天悯人的胸怀了。 然而姜翎怎么会按严惜春的套路走? “既然严二姑娘还没想好当讲不当讲,不如回去想好再说吧,我还有事,告辞。” 姜翎连珠炮似的说完,拉起沈云菲就跑了。 沈云菲一边跟着跑,一边回头看,待跑远后才笑道:“郡主表姐,你可真是太会说话了,我看严二姑娘要哭了呢。” 姜翎撇了撇嘴道:“对那些明显抱有敌意的人,完全无需客气,你再怎么客气,她也一样会针对你,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反正总有一个人要先出手,凭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回到秋水苑后,姜翎吃了几颗稀释版药丸子垫底,又在紫苏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前往春晖园请安。 临出门时,她想起点儿事,对月秀吩咐道:“姑姑,你去后罩房看看,有没有门稍微大一点儿的房间,能抬进去木桶的就行,腾一间出来,我晚上要去那儿泡药浴。” 月秀奇道:“郡主可是觉得起居室有何不妥?奴婢明日命人改过便是。” 起居室的套间里就有专门的恭房和盥洗室,姜翎昨晚就用过了,有国公夫人把关,怎么可能有不妥的? 当然,除了那些纱幔外。 她摇头:“那倒没有,我今儿不是买了不少新药材吗,那是药浴的材料,药方上说了,这药熬制好后,奇臭无比,我若是在起居室里用,只怕咱们好几天都不能住正屋了。” 姜翎仅仅只是回想起那个味道,就忍不住想吐。 月秀恍然,原来如此,旋即想起李掌柜说的话,又问:“仁康堂的李掌柜说,这次的药材大多有毒,郡主可知晓?” 姜翎点头:“知晓,皆是泡澡用,无妨。” 月秀便不再多言,送姜翎和珠翠出门后,便去寻摸符合要求的后罩房去了。 后罩房主要是下人们的居所,但除此之外也有不少闲置的房间,用于堆放杂物。 很快月秀便找到一间有对开门的杂物间,当即命人将里头的杂物清空,又找人抬了一个崭新的木桶进去,安置得妥妥当当的。 59、煮失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今日学堂里发生的事情,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老两口早就知道了。 实际上一整天的时间,除了用膳和午休,老两口基本都在族学那边晃悠,唯恐姜翎不能适应,唯恐她被人欺负。 像极了第一天送孩子去幼儿园的新手父母:孩子已经进教室了,自己却不放心,仍在铁门外眼泪汪汪地偷窥。 等到放学钟响后,老两口才回到春晖园,前脚刚换好衣裳喝了盅热姜汤祛除寒气,后脚姜翎等一众小辈便来请安了。 老两口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说,有茫茫多的问题想问,但知道姜翎还要写二十篇描红,便没耽搁她的时间,略作寒暄后就让他们各自回去了,连晚膳都没留。 春晖园日常是不留儿孙辈用晚膳的,除了担心年轻人吃不惯老年人的口味,也担心留膳后天黑路滑不好走。 可见老两口真是为小辈们操碎了心。 姜翎回到秋水苑后,心急火燎地用过晚膳,便命人开始熬制汤药。 负责熬药的人是月秀,因药材大多有毒,容易挥发毒性,姜翎还特地让月秀提前服下了半瓶解毒剂,并建议她用两团棉花塞住鼻孔,免得被臭到怀疑人生。 至于秋水苑的其他人,要么放假,要么都打了招呼,让待在自己屋里,不要出来。 但即便如此,当粘稠的药液煮开翻滚后,也还是散发出浓郁的臭气,导致秋水苑附近几十米范围内都臭气熏天,连府里下人们养猫都不敢往这边来了。 有两位婆子不巧从秋水苑外的回廊路过,两人走着走着眉头就皱起来了,其中一人咦了一声道:“怎么这么臭?是哪个院儿在熬人中黄?” 另一个淬了一嘴道:“人中黄哪有那么臭,我看是在煮矢(注1)吧?” “你说话这么不雅,被主子们听到,当心挨骂,哎哟我去,太臭了,咱赶紧走吧!” …… 在郑国公府秋水苑被莫名恶臭笼罩时,镇南王府闵柔郡主萧灵儿居住的咏梅轩里,身穿一袭玄色金丝如意纹夹棉圆领长衫的世子萧观澜,正端坐在妹妹书房的太师椅上,目光落到一副竖轴画上,如玉般的脸上挂着神思不属的表情,寒星般的眸子里也尽是犹疑。 显见是有心事。 萧灵儿则身着一袭大红深衣、头戴红珊瑚步摇,俏生生、明艳艳地立于案前,一手撑在书案上,一手执笔游走,正潜心作画。 她喜好正红色,对各种红色的饰物和衣裳十分偏爱,但红色太抢眼,显得太张扬,因此在沈氏族学的时候,她几乎从来不穿红衣,只是回家后才会如此穿戴。 萧灵儿涂完最后一笔后吁了口气把笔放到笔搁上,挑眉道:“哥,你到底在为难什么?莫非你在外面打赌把你亲妹妹输出去了?” 虽然兄长一句话也没说,但兄妹两都深知对方的秉性,因此大致也猜到兄长是有为难的事情难于启齿。 萧灵儿性子比较急,心中生疑后,自然便问了出来。 萧观澜闻言有些啼笑皆非,白了妹妹一眼,算作回应。 萧灵儿从书案后走出来,坐到兄长身旁的太师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这里又没外人,哥,你到底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萧观澜想了想南境的数十万将士,觉得自己确实没资格矫情,于是理了理思路,问:“今日你们六艺甲班可有新人入学?” 萧灵儿一脸失望:就这?你为难半天就想说这个?我还以为你看上哪家姑娘了呢! “嗯,是啊,今日遗玉郡主也来沈氏族学念书了。”萧灵儿倒不会觉得自家兄长会跟遗玉郡主有什么,毕竟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两个人。 萧观澜略略颔首道:“那……你能不能帮我约她一下,明日下学后,我在郑国公府大门外等她。” !!! 萧灵儿瞪大了眼睛,峰回路转啊这是,她惊讶道:“哥,你看上遗玉了?什么时候看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萧观澜不禁失笑:“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的?都说了让你少看话本,你偏不听。遗玉郡主才十二岁,虚岁也才十三,你哥哥我多大?我再过一年就要及冠了,比她年长六七岁,我又不是什么禽兽,还能对她这样的小姑娘动什么心思不成?” 萧灵儿眼珠子乱转,坏笑道:“解释这么多,你心虚!” “……” 萧观澜顿觉失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在妹妹的理论里,不解释就等于默认,解释就等于心虚,呵呵…… “哎呀,我就是开个玩笑,哥,你约遗玉有什么事?”萧灵儿怕把哥哥逼急了,忙补救了一句。 萧观澜松了口气道:“正经事,只是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等有了信儿,再告诉你不迟。” 他不想过早把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万一翎羽神医不肯帮忙或是根本办不到,也免得让旁人对神医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 他是去求人的,而不是裹挟着大义去为难人的! 萧灵儿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闻言点了点头:“好吧,只是我看遗玉她跟传言说的有些不一样,我不见得能把她约出来。” 萧观澜来了兴趣,坐直身体好奇地问:“哦?你说说看有什么不一样?” 萧灵儿看了萧观澜一眼,见他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暗自腹诽:还说人家年纪小你没兴趣,我看你兴趣大着呢。 但她不敢再乱开玩笑,别看她哥哥看起来挺温和、挺好说话的样子,但实际上却是个古板小老头,最是一本正经,若是一直拿他说笑,搞不好就羞了恼了,板着脸一言不发了。 萧灵儿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挺飒的,很不好惹的样子。” 萧观澜回想了一下关于遗玉郡主的种种传闻,对此并不在意,“传闻中她不也这样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得罪?” “不一样。”萧灵儿正色道:“传闻中她爱招惹是非,而且发作起来通常是无理取闹,但今日同学一天,我却觉着不是那样,她并不惹事,但谁敢惹她,那就挺不好受的,今儿严二姑娘都被她说哭两回了。” “严二姑娘?”萧观澜问:“是不是忠勇侯府二房的人?” 萧灵儿就笑得怪里怪气的:“咦?哥哥你也听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啊?可不就是嘛,那严二姑娘不敢找清河的麻烦,却想踩遗玉一脚让清河和长公主殿下脸上难看,呵呵,谁想到遗玉更不好惹。” 60、药浴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忠勇侯府大房和二房之间,因为爵位的事情早就撕破了脸皮,这在京都勋贵人家的圈子里,几乎人尽皆知。 昭阳长公主已故驸马严立广乃是忠勇侯府嫡长子,如果他健在,忠勇侯的爵位自然非他莫属,旁人很难生出别的想法来。 但不幸的是,驸马严立广和他的嫡长子严世泽,十三年前死于渡口惨案,长房一脉便只剩下守寡的长公主和一双年幼的儿女。 二房的人便起了心思,希望长公主的次子严世钊能放弃忠勇侯府的继承权,毕竟他还能继承长公主的爵位,成为郡王,这么一来,忠勇侯的爵位自然就会落到他们二房的头上。 只可惜二房太太周氏,往日里便不会做人,跟长公主这位身份尊贵的大嫂并不和睦,言语间多有龌龊。 再加上驸马离世后,她还总在长公主面前说一些扎心窝子的话,一开口就绕着克夫克子这一类的话题转,分明意有所指。 长公主早就恨不得一刀劈死她了,如今想要爵位,那怎么可能,就算有老夫人压着,那也办不到! 未免夜长梦多,长公主在知道老夫人和二房的想法后,当即请旨让女儿严惜月继承她的爵位,封了清河郡主,儿子严世钊则奉召成为现任忠勇侯。 昭阳长公主不仅把肉吃光了,汤都没给二房留一口。 虽然侯府老夫人建在,大房二房还没分家,二房还住在忠勇侯府,但长公主这一房的人,却是住在公主府的,只逢年过节才回忠勇侯府给老夫人问安。 可见这两房人,关系恶劣到哪种程度了。 …… 秋水苑。 姜翎熬制的“生化武器”在沸腾半个小时、将恶臭散播到整个院落以及院落周边后,终于熬制成功。 无孔不入的臭气令所有留下来的人都后悔了:她们本来有机会休假一宿,躲避这场灾难的,但为了表达自己的忠心,并且由于对“恶臭”的认识不够,觉得不过是熬药而已,能臭到哪里去,因此大部分人都没有选择休假,而是选择留在各自的房间里。 留下来的人,这会儿的感觉,就像是被泡在了粪池子里,而且还是整个儿的泡在里面、灭顶的那种! 那滋味,简直令人痛不欲生。 好在当药汁不再沸腾后,恶臭便不再那般剧烈了,而空气中的味道也在逐渐消散,否则若是长久臭下去,还真没几个人受得了。 月秀鼻子上塞着两团棉花,吭哧吭哧地把装着药汁的大铁锅端进杂物间里,将滚烫浓稠的药汁兑进木桶里。 木桶里已经有大半桶热水了,原本像泥浆一样粘稠的药汁,兑进一大桶热水里,搅拌一下,便成了一大桶黑漆漆臭烘烘的“糖浆”。 “再准备一桶清水过来,另外正屋起居室里也备一桶热水,我泡过药浴后要用。”姜翎试了试木桶里的水温,还略有些烫。 月秀心想:泡过这种药汁后,是得狠狠洗一下,不然能臭得睡不着吧? 她点头应了一声“是”,又问:“奴婢让珠翠过来伺候郡主沐浴?” 姜翎忙摇头道:“不,不用,你把热水准备好以后也别过来了,药方上说了,泡药浴不能被打扰,否则会很危险,等我收拾停当后会自己回正房。” 这个借口显然没让月秀起疑,她应了一声后便出去准备热水了。 姜翎松了口气,幸好月秀和珠翠都不是那种犟人,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支开她们。 其实,泡这种药浴并不怕被人打扰,她只是不想让旁人看见她狼狈不堪的样子罢了。 既然是重塑经脉,必然会经历摧毁和重建的过程,底子越差的人,摧毁得便越彻底。 伴随这这种摧毁诞生的,是仿佛凌迟一般的剧烈疼痛。 在这种仅靠意志力根本抵御不了的疼痛面前,哪怕是个铁人,也会涕泪纵横,惨叫连连。 姜翎上辈子泡药浴的时候,有妈妈陪伴在旁替她护法,当着妈妈的面,无论她怎么痛哭尖叫,鼻涕眼泪齐飞,也不会觉得有多丢脸。 可是,这辈子她没有妈妈了。 她不想在除了妈妈以外的任何人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矫情一点儿的说法就是: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脆弱。 等到月秀送来热水后,姜翎便再次叮嘱:“一定一定不要来打扰我,哪怕听到有什么声音,也别过来,也拦着院儿里其他人,让她们远离这个地方。” 月秀应了声是,离开杂物间,向留在秋水苑的丫鬟婆子们传达了姜翎的指令。 而姜翎则掩上房门,插上插销,这才宽衣解带,踩着木凳跨入木桶之中,将脖子以下的身躯泡进稀释过的药液中。 药液微烫。 几个呼吸后,姜翎的皮肤表层升腾起一股麻痒的感觉。 随后,这股麻痒沿着皮肤渗入肌肉骨骼之中,并迅速转化为刺痛,仿佛有数万根细长的钢针刺破皮肤穿过血肉扎进了骨髓之中一般。 痛得她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起初她还能咬牙忍着,不发出声音,但随着疼痛加剧,不由自主地流出了鼻涕和眼泪,嘴唇也哆嗦起来,口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姜玲的这幅躯体,因早些年的困顿生活,连正常体质都算不上,离习武之人的标准体质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差距越大,内部结构被摧毁得也就越多,随之而来的疼痛自然更加剧烈。 此时此刻,姜翎已经不再分神控制自己不哭不叫了,她必须用全部的意志力来控制自己不从浴桶里爬出来。 哪怕曾经经历过一次,她也还是无法适应这样的剧痛。 姜翎面部狰狞扭曲,嘴里发出压抑的痛呼,脸上已经糊了不少因挣扎而溅起的“糖浆”,混合着眼泪鼻涕,活像一个被溺死在茅坑后又爬出来的厉鬼。 好在那样猛烈的药性,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一刻钟后,药汁里的药性便被姜翎吸收一空。 上辈子在这个时候,她已经被妈妈从木桶里捞出来,用清水洗过擦干后,平放在柔软的床铺上,给她盖上香喷喷的被子,握着她的手,陪她抵御因药效带来的一波波疼痛。 但这辈子她却只能用最后那点儿力气把后脑勺挂在木桶边上,让自己不至于滑落进木桶里溺死。 直至木桶里的药汁彻底没有温度后,她才回复了些许力气,手脚并用从木桶里爬出来,爬到装着清水的桶边,用温热的清水清洗身上还有些粘稠的药汁。 然后,她拿过凳子上的浴帕,胡乱擦了下身上的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衣架,哆哆嗦嗦地给自己罩上中衣,又取了紫貂绒斗篷裹上,一路扶着墙走到门边。 此后的一刻钟时间,都被贡献给了那个插销:她竟没力气把它拔出来! 61、你瞅啥?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当姜翎终于拔出插销离开臭气熏天的杂物间时,差点感动得哭了:明天可不能再上插销了,不然没被痛死却被臭死,那就好笑了。 回到正房,由珠翠和月秀伺候着重新洗了头和澡,换上熏了木樨香的雪白中衣,躺到温暖而柔软的床上后,姜翎才觉得,自己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躺着躺着,她又翻身坐起来。 “珠翠,替我磨墨!” 还有二十篇描红没写,礼课的《曾子说》前半篇也没背…… 姜翎忍着身体若隐若现的疼痛,先描红后背书,一直忙活到十一点才沉沉睡去。 等二天一早醒来后,疼痛消失不见,她感觉自己变强了不少,但这离习武之人的标准体质还差不少,顶多只能达到正常未成年女性的标准。 还要再经历两次药浴,才能开始修炼姜家秘籍。 早膳后,姜翎带着珠翠前往族学。 礼课一开始,周夫子便让学生们挨个背诵曾子说前半篇,背不下来的,直接就多了一门家庭作业:抄写曾子说全篇两遍。 姜翎不由咋舌,幸好她昨晚熬夜背下来了,不然今晚就不用睡觉了。 当全部学生背完后,领罚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便有欲哭无泪的严二姑娘。 姜翎心想:怪不得这小姑娘老是想着踩我呢,原来她自己是个学渣,巴不得有人比她更渣,以显得她自己不那么渣。 可惜,姐姐我是学神! 礼课的后半段依旧是讲曾子说,讲完后,周夫子布置了背诵曾子说后半篇的家庭作业。 随后的书课上,其他人抄写曾子说前半篇,而姜翎则继续描红。 李夫子检查了她的家庭作业,对她的进步和她的学习态度十分满意,今日看她时,眉眼都温和了不少,不过家庭还是不可避免的,依旧是二十篇描红。 数课,俊朗不羁的张夫子歪坐在筵席上,敲着桌子道:“今日的课程,主要以温习为主,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我们先来把此前学过的九章算术里的方田,粟米,衰分这三章重新温习一遍,接下来听我念题,你们记录一下。” 说是温习,但在座的学生大多有了明悟:张夫子这是在给遗玉郡主补讲以前漏掉的课程呢。 反倒是姜翎自己还没这个觉悟,以为这样的温习只是常规操作,而且打从心里觉得:张夫子这进度拉得可够快的呀,幸好我悟性高,听一遍就差不多弄明白了,再对照答案反向推理,基本能理解个八九不离十,若是换成别的人,这会儿坐的飞机怕是都飞到猎户座去了…… 一堂数课,姜翎简直如同长鲸吸水般,吸收着以前不曾接触过的古代数术知识,只觉得获益匪浅。 被张夫子照常拖堂十分钟后,终于下课。 姜翎与五人小团体,于饭堂内相邻而坐,等待伴读丫鬟们取餐。 这时,姜翎敏感地察觉到,又有人在注视她。 她扭头看过去,便见闵柔郡主萧灵儿朝她颔首微微一笑。 姜翎跟她没什么交集,关系仅仅停留在“认识”这一层面上。 而且萧灵儿是属于二表姐沈云霞和清河郡主严惜月以及唐家四姑娘唐婉秋那个四人小团体的,比姜翎所在的五人小团体平均年长两三岁,都说三岁一条代沟,这两个小团体之间便是如此,但也并没有什么矛盾。 这是姜翎今天第三次逮着萧灵儿看她了,偏偏人家光明正大,每次被抓个现行都没有半点羞愧,反倒十分坦然地朝她颔首微笑。 说真的,姜翎心里毛毛的,不知道萧灵儿今天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她很想问一句:“你瞅啥?”但想到目前她还打不赢萧灵儿,只得作罢。 午膳后的乐课,尽管姜翎已经发誓要一雪前耻,绝不打瞌睡了。 但这堂课学的是古琴,七弦古琴的琴声浑厚而悠远,真是太催眠了,秦夫子一曲《流水》还没弹完,姜翎便睡着了。 这堂课没人再打扰姜翎的午休了,学生们都看出来了,秦先生并不想计较,就连小表妹沈云菲都放弃了叫醒她的打算,由得她睡个昏天黑地。 直到下课钟响,姜翎才迷瞪瞪醒来,脸上压红了一大片,绯红之中还有隐约的袖口刺绣花纹…… 沈云菲笑道:“郡主表姐,要不乐课你就别上了,回去秋水苑午休到骑射课再过来,反正也不算远。” 姜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和嘴角,幸好没流口水,她摇头道:“那不行,重在参与,学到没学到东西那是天赋问题,来不来上课那就是态度问题了,我明天绝对不打瞌睡了,绝对不!” 沈云菲抿着小嘴笑,也不反驳她,只是笑得促狭。 姜翎心知三表妹不信,其实她自己也不信,若明天的乐课是学架子鼓,她倒是能保证不睡着,而且估摸着能摸到点边儿学到点儿皮毛。 但像古琴、古筝、洞箫这种曲调婉转意境悠远的古典乐器,简直比安眠药还管用,保准一听就睡着。 几人说说笑笑前往校场上骑射课。 当众人开始练习扎马步砍木头人时,姜翎却被柳夫子叫到一旁,指着地上两个大铁锭道:“郡主今日进行力量练习,这两个铁锭各重五斤,举一百下,休息一刻钟后,再举一百下……今天的任务是举五百下。” !!! 姜翎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了一个脸蛋粉嫩精致、身材矮且壮、肌肉虬结且油光锃亮的金刚芭比! 哦,不! 她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柳先生,我过几天就能拉十斤弓了,不用举铁,真的,真的,你信我。” 柳夫子心想:我信你个鬼哦。 她指了指铁锭把手上包着的绒布,耐心地解释道:“郡主你看,这是邱夫子连夜替你赶制的绒布套子,这样你举铁的时候,手就不会冻了,难道你忍心浪费邱夫子的一番好意?” 姜翎顺着柳夫子的指头看过去:那铁锭把手上的确有两个黑色绒布套子,针脚粗糙,白色棉线毫无遮挡地露在外面,七歪八扭,这是用脚指头缝的吗? 她不禁想象了一下:身穿青色裋褐、头上绑着同色飘带、人到中年却依然英姿飒爽的邱夫子,一脚踩在凳子上,虎了吧唧的,就着昏黄的灯光皱着眉头做女红,不时“哎哟我去”地嚷嚷一声,因为被扎到了手指…… 画面太美让人不忍直视! 柳夫子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今儿这铁看来不举也得举了。 姜翎无奈,只得认命地拎起两个铁锭,举过头顶又放下,不停重复这个动作。 超过身体负荷的力量锻炼,很容易练出肌肉来,但若只是一两天的话,倒还好,反正再泡两次药浴,她就能修炼姜家秘籍了,到时候举十斤铁锭就跟玩似的,倒是不用担心长成金刚芭比。 62、不见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完成举铁锭五百次的壮举、达成“手臂抬不起来”的成就后,姜翎终于听到了下课钟声。 她开始考虑,晚上的描红,要不让珠翠帮忙写一下得了,大不了被李夫子批评退步了,顶多被骂一顿了事。 想必李夫子也能体谅我锻炼过度,手抬不起来的心酸,如果他能出面替我说说好话,让骑射课两位女夫子免了我举铁的苦差事,那就更好了。 姜翎垂着两条软面条一样的手臂,正准备招呼沈云菲回家,这时邱夫子叫住她,把个白色小瓷瓶递给珠翠:“郡主沐浴后给她涂抹到手臂上,仔细揉散,按摩一刻钟,明日就不会痛了。” 姜翎一愣,心中微暖,感激道:“多谢邱先生。” 邱先生笑了笑,拍了拍姜翎的胳膊,疼得她一顿龇牙咧嘴。 “好好练,若能在四国竞技上表现出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现在练起来虽然辛苦一些,但日后受益无穷。” 有些话邱夫子没法明说:就算贵为郡主,甚至贵为公主,可是身为女子,有些时候也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大把的宗室贵女走在和亲、联姻的路上,若是能在百姓之中有个好名声、有一定的威望,无论婆家多么显赫多么刁钻,总是会顾忌三分,不会做得太过火。 尤其是像姜翎这样父母无靠的宗室贵女,倘若再没了太后护持,只怕婚事堪忧,和亲的可能性极大,但若在四国竞技上表现上佳,哪怕是皇上,也得优待她几分,不会把她胡乱嫁给不靠谱的人家。 姜翎可没想那么多,但也觉得邱夫子言之有理,于是颔首应道:“是,我会好好练的。” 邱夫子笑着朝她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姜翎正要扬声招呼沈云菲,这时萧灵儿快步走来,低声道:“遗玉,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今天被萧灵儿的目光骚扰一天了,见她找上门来,倒是想听听她要说什么,于是点头,跟她走到校场的角落里。 “闵柔郡主找我何事?”姜翎问。 “我哥哥想单独见见你,有些事情想跟你说。”萧灵儿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人,于是赶紧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意。 她特地把这事儿留着下学时说,就是怕一大早说了,万一被拒,岂不是得尴尬一整天? 这个时间点说,就算挨了骂,她明日也能像得了健忘症似的,假装忘记了。 姜翎愣了愣,疑惑道:“你哥哥?”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镇南王府萧灵儿这一辈的子弟。 现任镇南王有个嫡亲哥哥,曾经是镇南王世子,不过早些年死在了南境战场上,那位前任世子爷只留下了一个女儿,没有儿子。 现任镇南王是已故老王爷的次子,膝下两子一女,女儿便是闵柔郡主萧灵儿,长子萧观澜,镇南王袭爵后就给他请封了世子,次子萧观潮十一岁,也是六艺甲班的学生,至于三房的儿女,也都比萧灵儿年幼。 因此,能被萧灵儿唤一声哥哥的人,只有一位——世子萧观澜。 姜翎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萧世子要见我?单独?私下里?” 萧灵儿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毕竟替自家哥哥约小姑娘见面这种事,换谁来做都不会太坦然,虽然哥哥说了是正经事,她也信,但她根本不清楚是什么事,实在没有底气理直气壮地约人。 姜翎得到肯定答复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呵呵,萧世子啊…… 她可是对姜玲落水那一幕记忆犹新的: 承恩公夫人寿宴那日,姜玲受了德雅公主挑唆,起了心想把自己绑定给文谦公子周胤文。 路过周胤文身边时,她假装被绊倒,落水前顺手就拉住了周胤文的衣袖。 萧世子当时就在旁边,他身手极好,一把便将险些落水的周胤文拉上了岸。 周胤文连衣摆都没沾到一滴水,而姜玲却瓷瓷实实地落进了池塘里。 而后,萧世子一边安抚受到惊吓的周胤文,一边吩咐小厮去找会水的婆子来救人。 等会水的婆子赶到时,姜玲都已经沉底了。 他当时明明可以顺手把姜玲也拉起来的! 每每翻看这一段记忆,姜翎都仿佛能感受到那时的那种冰冷刺骨、那种窒息、那种绝望。 那是姜玲人生的最后时刻。 虽然姜玲动机不良,有这样的结果也算咎由自取。 姜翎也明白,从道理上来讲,她不该怪任何人,不该心存怨怼。 但从情感上来讲,她做不到。 对她来说,那是一个饱受磨难且还不到十三岁的年轻生命。 就算萧世子是因为怕被姜玲缠上才选择袖手的,姜翎也没法说服自己坦然面对他。 至少现在还不能。 “这不合规矩。”姜翎的神情从惊讶转为漠然,淡淡地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是不可能私下里见萧世子的,还请闵柔郡主转告一声,家中有事,我先告辞了。” 她说完,不待萧灵儿反应便转身离去,见沈云菲正在校场另一头等她,便朝她甜甜的一笑:“三表妹,我们回家吧。” 萧灵儿郁卒地目送姜翎走远,嘴里开开合合,无声地道:“我就说吧!”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才招呼她的伴读丫鬟秋叶,打道回府。 回到镇南王府,萧灵儿还没来得及梳洗更衣,萧观澜便闻讯赶来,见面就问:“如何?” 萧灵儿在姜翎那里受的气,这会儿原原本本地转赠给了她的哥哥,还附送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如何,遗玉郡主说:男女授受不亲,我是不可能私下里见萧世子的,还请闵柔郡主转告一声。说完就留给我一个后脑勺,走了。” 她绘声绘色地学着姜翎的语气和动作,模仿得还挺像。 萧观澜似是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并没有表现出失望和惊讶,而是郑重其事地给萧灵儿拱了拱手,道了句:“辛苦妹妹了。”然后才神情凝重地转身走了。 萧灵儿就有些摸不准了:哥哥这是碰了壁打算放弃了?不是说这件事挺重要的吗?要不月底休沐时我在家中弄个赏梅的诗会,把遗玉郡主邀到家里来,这样哥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她碰面了。 现在离二十九还有四天,还来得及准备。 萧灵儿有了主意后,便心情愉快地梳洗更衣,换上她最爱的大红色衣裙,戴上她的红玉髓头面,兴冲冲地前往哥哥住的云起斋,打算告知他一声,也让他高兴高兴。 然而却被留守的苏烟告知:世子爷骑马出去了!谁也没带! 63、唐突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萧观澜骑马出了镇南王府后,直奔郑国公府,但到了大门口后他又犹豫了。 这会儿天都要擦黑了,他没递拜帖却贸然登门拜访,实在不合礼数。 若再求见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只怕会耽误两位老人家用膳和休息,那样就更失礼了。 除了两位老人家,还能见谁呢? 他骑在马上,顶着寒风思索了片刻,决定求见国公府的大公子沈庆义。 沈庆义是二房嫡长子,也是国公府第三代的长子,今年十六岁,在沈氏族学念精读班,据说悟性很高,明年下场举人有望。 萧观澜比沈庆义年长近三岁,两人平时来往并不多。 不过平辈之间走动,倒不必太过拘束,兴之所至临时拜访也是有的,不算太过失礼。 倒是见到沈大公子后该找什么借口去见月秀,这点让萧观澜十分纠结。 他立在大门口暗自思忖,直到天黑透了才有了决断,还是实话实说吧,骗人这种事情,他委实不擅长。 下马后,萧观澜紧了紧身上的黑狐裘斗篷,轻呼出一口气,牵着缰绳上前拍响门上的铜环。 片刻后,侧门打开,门房上的小厮探头往外看。 见到萧观澜后,他忙从门里边跑出来,团团一辑道:“小的见过世子爷。” 萧观澜略略颔首道:“免礼,不知府上大公子可在,我找他有些事情。” 门房小厮忙侧身让开,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并应道:“大公子已经下学回府了,还请世子爷在花厅小坐片刻,小的这便去给您通传。” 萧观澜把缰绳递给他,抬脚进了侧门,绕过隔墙,穿过天井,进了花厅,四平八稳地在左侧官帽椅上落座。 随后便有外院小厮前来奉茶,又奉上瓜果点心并两个烧红的炭盆,很是殷勤周到。 若萧观澜提前递过帖子再登门,花厅里便会烧起火墙,而不是临时使用炭盆取暖。 片刻后,穿着一身半旧松散奶白色夹棉长衫,裹了件银鼠皮斗篷的,眉目清秀俊朗的沈庆义急匆匆亲自来花厅相迎。 沈庆义穿这一身待客,是极为失礼的事情,但若把客人晾在花厅自己收拾停当后再来相迎更失礼,两害相权取其轻,于是他就穿着在家里读书的这身旧衣服迎了出来。 他有些不明白,素来与自己无甚往来的萧世子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贸然登门,这行事可不像礼数周全的萧世子啊。 沈庆义虽然心中疑惑,但礼节依旧十分周全,他面上带笑朝萧观澜拱手一礼:“见过萧世子。” 萧观澜忙起身还礼,并道:“冒昧求见,实在唐突失礼,还望沈大公子勿怪。” 沈庆义笑着应道:“萧世子来见我,我只会高兴,哪会怪罪,若萧世子不嫌弃,不妨随我去书房一叙?” “固所愿,不敢请尔。” 两人于是往外院书房而去。 书房里烧着火墙,暖气袭人,十分舒适,萧观澜便脱了黑狐裘斗篷,递给书房伺候的小厮。 小厮接过斗篷,挂在门边的落地衣帽架上。 沈庆义忙招呼他落座,让人奉茶,然而萧观澜落座后只是抿着嘴,却迟迟不肯道明来意。 沈大公子陪坐在旁,等得有些着急,他还要温书呢,陪个大男人这么干坐着算什么事儿呢? 半晌后他才明白过来,朝立在书房里的两位小厮打了个眼色,两人识趣地退出书房,并顺手掩上房门。 待书房里只剩他们两人后,沈庆义才问道:“不知萧世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萧观澜定了定神,起身朝前走了两步,然后转过身来,朝沈庆义一辑到地,吓得沈庆义忙起身避开:“萧世子你这是何故?” “还请沈大公子帮我。” 沈庆义惊疑不定地道:“咱们两家是姻亲,萧世子有事只管开口,你行这么大个礼,可把我吓着了。” 萧观澜重新落座,然后把他从仁康堂打听到的关于翎羽神医的消息、以及南境军士目前的处境、还有他的一些想法,合盘托出,只是瞒下了仁康堂是镇南王府产业的事情。 他说完后,见沈庆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直言:“郡主碍于礼法规矩,不愿见我,我思前想后,唯恐耽误了南境战事,便想求沈大公子帮个忙,能否避开郡主,单独请月秀出来一见,我想求她替我引荐翎羽神医。” 沈庆义神情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很想说:表妹不肯见你,必是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只见月秀姑姑有什么用?表妹才是正主儿呢! 只是,祖父和祖母早就打过招呼,不得把表妹便是翎羽神医一事告诉任何人,那么,他该怎么委婉地告诉萧世子:你求月秀姑姑没用,得求我表妹才行! 他支支吾吾片刻后,含糊道:“月秀姑姑只听郡主表妹的话,表妹不发话,你肯定是见不着她的。” 是啊,听说那位月秀姑姑最是忠诚不过了,怎么可能越过郡主出来相见呢? 萧观澜一时有些颓然,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沈庆义有些不忍心,又想着南境战事毕竟兹事体大,轻忽不得,若表妹真的能帮得上忙,那也是于国于民都有益的好事,就算祖父祖母知道了,想来也是不会怪他擅作主张的。 于是建言道:“不若我领萧世子往秋水苑走一趟,让守门婆子捎个话,请月秀姑姑出来相见,不过只有一条,你可别说是我将你领过去的,只说你……嗯……你赏月,走错了路。” 若被母亲知道他领个外男进内院,还堂而皇之的带去郡主表妹院子外面,怕不得扒他一层皮。 萧观澜微微皱眉:赏月?天上黑云密布,今晚想来又有大雪,哪儿来的月? 他并不想找借口搪塞任何人,只拿定主意若见着人,便坦诚己过,任凭处置,以求原谅。 就算私入内院一事传出去坏了他的名声,那也无妨,跟南境将士们的性命比起来,这些都是小事。 而在沈庆义想来,秋水苑里丫鬟婆子一大堆,随便找人通传一声即可。 若郡主表妹不让月秀姑姑见萧世子,自会让人打发他离开,若是准许他们碰面,那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在秋水苑外碰面的话,倒也不算出格。 为了国事,为了大义,牺牲一些小节也是无可厚非的。 当然,虽好的局面便是郡主表妹得知此事后,亲自接见萧世子,反正有一堆丫鬟婆子簇拥着,也算不得私相授受,如此一来,便皆大欢喜了。 嗯,对的,这是好事。 64、卖表妹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于是沈庆义便愉快的、毫无心理负担的,把他表妹给卖了。 他也没再换衣裳,直接就穿着这半旧半新的一身,又裹上他的银鼠皮斗篷,领着萧观澜,让小厮打着灯笼,往秋水苑而去。 路上,沈庆义叮嘱道:“萧世子若不巧碰见郡主表妹,可定要客气一些,郡主表妹可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月秀姑姑什么都听她的,你若得罪了月秀姑姑,尚且还有挽回的余地,若是得罪了郡主表妹,那可就万事休矣。” 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沈庆义觉得自己挺仗义的。 萧观澜颔首应道:“萧某漏夜前来本就失礼,怎敢造次?若无意唐突了郡主,她使人打我骂我,那也是应当的。” 沈庆义嘴角抽了抽,暗想:估计表妹不会叫人打你骂你,只会让你比挨打挨骂更难受。 两人一路低语,穿过二门进了内院。 按理来说,外男是不得进入内院的,但沈庆义一直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我这是为了南境战事,我这是为国为民! 很快,为国为民的沈大公子沈庆义,便带着萧观澜来到被恶臭笼罩的秋水苑附近。 闻着这漫天的恶臭,沈庆义很尴尬,掩鼻抱怨道:“这些下人怎么回事,把好好的院子弄得臭不可闻,萧世子,要不咱们明日再来吧?” 萧观澜也被臭气熏得眉稍直跳,但他心急解毒剂的事情,哪里肯再等。 明日再来?他真怕自己明日再没勇气来闯郑国公府的内院。 而且,万一他今日来过的事情被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知道了,明日搞不好连国公府都进不来了,更别说去秋水苑找人了。 难不成还要跟飞贼似的,翻墙进来不成? “无妨,若沈大公子受不住,不如回外书房等我?” 沈庆义可不敢放萧观澜一个人留在内院,只得勉强道:“我还是到秋水苑门口等你吧。” 他带进来的人,自然也要由他带出去,虽然他相信萧世子乃谦谦君子,不至于胡来,可万一呢? 两人迎着恶臭走到秋水苑的月亮门前,却不见守门的婆子,再探头往里一看,各处点着灯笼,倒也明亮,但偌大的庭院,竟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沈庆义小声嘀咕道:“莫非表妹这么早就睡下了?” 可就算主子睡了,下人们也断没有这么早就歇下的理。 这秋水苑,有古怪,明日使人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沈庆义打起了退堂鼓,想劝萧观澜离开,还没开口便听后者道:“萧某本就是来见月秀姑姑的,郡主睡了正好不要打扰她,萧某自去后罩房那边寻人便是。” 沈庆义略作思忖便点头应了:后罩房里住的尽是丫鬟婆子,萧世子去那里寻人,倒也不必担心唐突了谁。 于是,沈庆义裹紧银鼠皮斗篷,提心吊胆地等在月亮门旁,目送萧观澜绕过正房,朝后罩房走去。 萧观澜手里提着灯笼,看着黑灯瞎火只亮了一盏灯的后罩房,满心疑惑:人都去哪儿了? 幸好还有一间屋子亮着灯,他便走过去敲了敲房门,低声问道:“萧某唐突,请问月秀姑姑可在,萧某有重要之事商量。”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门轴才打过油的缘故,那扇门竟然直接往里头开了,将屋里的情形毫无遮拦地显现了出来: 昏黄的烛光里,一位头脸都脏得看不出模样的小姑娘正泡在黑漆漆臭烘烘的大木桶里,双目紧闭,眉眼扭曲,一脸痛苦的样子。 门轴轻微的吱呀声惊动了姜翎,她竭力睁眼,便见一位手里提着牛皮纸灯笼、身上裹着黑狐裘斗篷、身材颀长、面若冠玉、目似寒星的英俊少年,正站在杂物间门口,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姜翎比他还震惊:卧槽,这是后院,怎么会有男子闯进来!!! 这人是采花大盗?还是登徒子? 就算是采花大盗也不怕,我不信他能忍着恶臭把我从桶里捞出来。就算捞出来了,我也不信他还能提起兴趣! 姜翎被迫沉默着,戒备地注视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思绪因疼痛而混乱不堪,许久后她才回想起来,此人十分面熟,应该曾经见过。 他先前说什么来着?姓萧? 姓萧的熟人? 见死不救萧观澜? 姜翎凝神细看,还真是那家伙。 新仇旧恨叠加,姜翎暗自咬牙切齿,却动弹不得,拿他毫无办法。 药汁里的有效成分才刚刚吸收完,余下的疼痛依旧令人难以忍受,她这会儿莫说动不了,就连说话都困难,生怕一开口就变成了痛哼。 抵御疼痛之余,她也很好奇:这个见死不救的家伙,为什么会夜闯秋水苑? 是了,下午闵柔郡主才带过话,说她哥哥要见我来着。 正当途径见不着,就闯内院来了? 真是混蛋!无耻!禽兽! 姜翎沉默着,在心里把萧观澜骂了个狗血淋头。 萧观澜的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各种念头闪过,片刻后他才惊觉自己有多失礼,忙转身背对着姜翎,歉然道:“抱歉,是我唐突了姑娘。” “我本是来寻月秀姑姑的,只是门房上没人,我又心急,便自己找了进来,没想到竟冲撞了姑娘,实在抱歉。” “在下萧文贤,姑娘若要追究在下唐突之罪,萧某任凭处置。” “……” 他紧张之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一时想也不出这样的情形应该如何收场才好。 若抬脚就走,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可留下又极其尴尬,而且也有加深伤害的嫌疑。 真真进退两难。 听着屋里的姑娘一直不吭声,他以为她不接受道歉,于是思前想后,想着该如何弥补,如何才能得到谅解。 话本里怎么说来着? 遇见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在妹妹看的那些话本里,好像便有这样的桥段,但真要那样做吗? 萧观澜此刻的心情复杂极了:忐忑、愧疚、惶恐、慌乱、茫然…… 他觉得这件事情的困难程度,简直不亚于打一场以少胜多的硬仗。 还是一千人打五万人的那种,真叫人绝望啊! 半晌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艰涩地道:“若姑娘介怀,萧某……萧某愿意负责……” 话音落下后,杂物间里安静极了。 许久后他才听见身后小姑娘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地反问了一句:“负责?是要娶我的意思?” 萧观澜不想应声,但理智和良知却促使他应道:“是。” 这是他情急之下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 他正懊恼呢,便听身后那小姑娘嗤笑了一声,声音比方才清越了少许,冷清清又软绵绵地道:“你长得倒是挺美的,就不要想得这么美了,本郡主岂是你看一眼就能娶回家的人。” 郡主? 遗玉郡主? 作品相关——人物关系图表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想了想,还是不能放在首页,影响阅读体验,放到收费章节前面合适一些,不想看资料的书友们请直接回到目录跳过,打扰了! 人物关系图表 郑国公府人物关系图表: 第一代长房: 沈显文 60 郑国公字行知 长房主母华月茹 58 一品夫人小名阿茹 第一代二房三房四房未在京都 第二代: 长房长子沈廷凯 39 户部侍郎正四品大郎字伯贤 长房长媳唐念 37 比较迂腐,心思多,人不坏,经常给自己找不痛快 长房姨娘杜氏 35 妾 长房二子沈廷威 37 鸿胪寺少卿从四品二郎字忠怀 长房二媳严丽雅 36 当家主母,果断爽利,武将世家的女子,擅弓马骑射 长房长女沈碧玉 35 小名大妮 长房长女婿萧如新 36 长房二女沈碧琼 32 先太子良娣小名二妮 长房三女沈碧华 30 沈贵妃小名三妮 长房三子沈廷裕 26 左司员外郎从六品三郎字叔平 长房三媳宋惠慈 23 户部尚书幼女,贤惠温柔,才华横溢 第三代长房: 长房长女沈云溪 17 大小姐 长房次女沈云霞 15 二小姐 长房庶长子沈庆忠 13 三公子 长房嫡二子沈庆旭 13 四公子话少,沉默,存在感低 长房庶三女沈云梦 11 四小姐被杜姨娘教坏了 长房嫡三子沈庆丰 11 六公子 长房嫡四女沈云燕 8 五小姐 长房庶四子沈庆岳 5 七公子阴沉,被杜姨娘教坏了 第三代二房: 二房长子沈庆义 16 大公子即将参加科举,心存正义 二房次子沈庆隆 14 二公子大大咧咧讲义气的少年郎 二房三子沈庆松 12 龙凤胎五公子 二房长女沈云菲 12 龙凤胎三小姐活泼可爱的少女 第三代三房 三房长子沈庆毫 4 八公子 三房长女沈云淼 2 六小姐 (人设在我电脑里是做的表格,而且填了茫茫多不一样的色块,如果单纯只是文字的话,就怕书友们容易看迷糊……) 六艺甲班学员名单: 怀玉公主姜环 11(姐)沈贵妃长女原本看不惯姜翎,渐渐相处融洽严肃,古板,小大人漂亮,与姜翎有三分相似,杏眼,瓜子脸伴读丫鬟青柳 闵柔郡主萧灵儿 14 萧观澜胞妹对姜翎好奇古灵精怪,活泼,开朗,外向,身手极好伴读丫鬟秋叶(小叶子) 二皇子姜瑾 11(弟)沈贵妃长子沉稳,少言,内心明亮,极有教养伴读太监张富贵(小贵子) 清河郡主严惜月 15 跟严惜春不对付,嫉恶如仇,会武但身手一般伴读丫鬟惠英 唐四姑娘唐婉秋 14 跟姜翎一样偏科,谈得来武将世家千金,直爽泼辣,武功了得伴读丫鬟阿福 遗玉郡主姜翎 13 严重偏科,射御数天赋高伴读丫鬟珠翠 严二姑娘严惜春 13 皇后派系,母亲是周皇后的亲姐姐看不上姜翎多次嘲讽刺儿头有点儿小聪明,缺乏大智慧伴读丫鬟金宝 严三姑娘严惜梅 12 母亲是萧盼儿,管萧观澜叫堂舅,萧灵儿为堂姨辈分低,五人小团体成员伴读丫鬟如月 萧二姑娘萧琇儿 13 萧二姑娘端庄大方,有些像小大人伴读丫鬟青儿 萧观海 10 萧观澜堂弟萧三公子有教养,有抱负,正气凌然伴读书童李秋 萧观潮 11 萧观澜胞弟萧二公子武将世家的文人,喜欢读诗书伴读书童张德才 郑国公府长房次女沈云霞 15 沈二姑娘脾气不太好但心地善良跟庶出的有仇伴读丫鬟白桃 郑国公府长房庶子沈庆忠 13 沈三公子与沈庆旭沈云霞沈庆丰姐弟不和阴沉,城府深伴读书童山岚 郑国公府长房嫡长子沈庆旭 13 沈四公子沉默,话少,善良伴读书童允文 郑国公府长房庶三女沈云梦 11 沈庆忠胞妹沈四姑娘与沈庆旭沈云霞沈庆丰姐弟不和内心阴暗,憎恨姜翎,不擅于隐藏雪伴读丫鬟雁 郑国公府长房嫡三子沈庆丰 11 沈六公子有些胆小,但很正气伴读书童木头 郑国公府二房嫡长子沈庆隆 14 沈二公子大大咧咧很讲义气的少年郎伴读书童马文 郑国公府二房嫡次子沈庆松 12(哥)龙凤胎沈五公子聪明,细心,体贴,有正义感伴读书童聂炎 郑国公府二房嫡长女沈云菲 12(妹)龙凤胎沈三姑娘因母亲的缘故跟姜翎比较亲近活泼开朗,直爽伴读丫鬟冬儿 礼课周夫子周文渊 38 字:字沐风名士风流面容清瘦,下巴有一绺短胡须 书课李夫子李向前 52 字:字文谨严谨端庄,正直方正两鬓斑白,穿得一丝不苟,讲究,强迫症,洁癖 数课张夫子张永伦 32 字:字固安狂人,放浪不羁,以前曾是酒楼账房留着凌乱的刘海和八字胡,眼睛有神 乐课秦夫子秦浅 45 字:字意深温柔端庄,家有小女跟姜翎年纪相仿偏爱 骑射课夫子杜武 36 骑射课夫子马忠 45 骑射课夫子邱来娣 40 内心温柔 骑射课夫子柳叶 28 比较酷 这只是作者君茫茫多人设表格中的两张,就问各位书友,看着晕不晕,晕不晕!!! 所以所以,请尽量支持正版,你们看到的每一个字儿,都是作者君揪掉多少头发才想出来的呀…… 65、见死不救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萧观澜震惊之余便想回头确认一下,但幸好他理智回笼,身体只转了一半又转了回去。 他回想了一下方才看到的那张脸,跟记忆中有过几面之缘的遗玉郡主的脸对比了一下:好像确实是她。 她刚说什么来着?不用我负责? 也是,虽然场面比较尴尬,我此举也确实很失礼,但我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这些药汁黑漆漆的,把人遮挡得严严实实,就看见了一张连肤色都分辨不出的小脸,甚至还不如夏天的襦裙露得多呢。 萧观澜暗自松了口气,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刚才是在调戏我吧?什么‘你长得美’,不就是话本里那些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女子的词儿吗? 但随后他又否认了自己的这一猜测: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又是在这样窘迫的情形下,哪有心思调戏旁人,约莫就是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听说遗玉郡主素来说话都是口无遮拦的,一时口误也在情理之中。 按捺下心中纷乱的思绪,萧观澜背对着姜翎道:“无论如何都是萧某唐突了,郡主要如何责罚,萧某都一力承担,萧某想弥补此番失礼之举给郡主带来的伤害。” 姜翎凉凉地一笑:“弥补啊?好说,下次你沐浴时,让我看回来就是了。” !!! 萧观澜震惊得魂儿都快飞出去了! 这是小姑娘该说的话吗? 正经登徒子怕是都说不出来这般露骨的话吧? 萧观澜第一次遇到这种没脸没皮的小姑娘,往常也有不少姑娘小姐们因他的皮相和身份,一心想讨他欢喜,但顶多也就是多看他几眼,目送秋波罢了。 这般肆无忌惮的,还真是第一次见,但偏偏她口中所言之事,正是他眼下所行之事,他做都做了,人家只是说说而已,他有什么资格恼怒翻脸? 他忍了又忍,决定把呵斥改为善意规劝,然而没等他组织好语言,便听姜翎极不耐烦地道:“萧世子还杵在门口,莫非是想现在就弥补?” 药汁已经凉了,这会儿她不仅浑身疼痛难忍,还伴随着一阵阵透骨的阴冷,滋味十分酸爽。 萧观澜这才惊觉自己竟一直堵在门口,脸上一红,忙窘迫地退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闭着眼摸索着合上房门,这才走到后罩房尽头处等着。 姜翎看了一眼合上的房门,以这位萧世子的风评,想来不至于偷看。 于是从木桶里爬出来,用微温的清水把自己脸上身上的药汁清洗一番,然后穿上半旧的里衣,怨气颇重地哆嗦着系好衣带,这才取下紫貂绒斗篷,胡乱把自己裹起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萧观澜提着灯笼远远看着,不敢上前,又见她扶着墙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他虽有心帮忙,但又忌惮这位郡主混不吝的行事风格,手在袖子里微微动了动,又忍了下来。 这时姜翎脚下一软,整个人贴着墙半蹲了下来,萧观澜猛地朝她跨出一步想去搀扶,但想了想却又缩回了迈出去的腿。 姜翎靠在墙边,徐徐转过头来看向萧观澜,脸色苍白,额头鼻尖全是冷汗,湿淋淋的头发贴在面颊上,嘴角带着说不出的嘲讽:“萧世子又打算见死不救是不是?” 她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又道:“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吧,我不会要你负责的!” 萧观澜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上前,将灯笼放到地上,双手扶着姜翎的双臂,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待她站稳后松手退开,捡起灯笼,一脸窘迫地解释道:“我……我并不是见死不救,承恩公府那次,我并不知道你不会水…” 郡主拉着周文谦准备一同落水时,他离后者更近,当时便顺手便抓住了周文谦的衣襟,将他拽了回来。 周文谦得救了,但郡主却掉进了池塘里。 萧观澜看她在水里胡乱扑腾,才知道这位设计了落水戏码的郡主竟然不会水! 在场的公子小姐们,要么不会水,要么不肯下水去救人,他又有不得已的苦衷,只得命人去找了个会水的婆子来救人。 姜翎想起姜玲的过往,心里不痛快,一言不发地扶着后罩房的墙,一步一顿地往正房走。 萧观澜提着灯笼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三尺远的距离,她每次趔趄,他都急忙伸一下手,但每次都在半空停住,犹豫一番后又缩了回去。 好不容易到了正房,姜翎直接进了屋,把萧观澜留在了外面。 她今日的状态比昨日更加不好,留在屋里的月秀和珠翠忙迎上来,扶着她朝起居室后面的盥洗室走去。 “桶里刚加了热水,这会儿正合适,郡主赶紧泡一下,暖暖身子。” 月秀摸到姜翎的小手冰凉,心痛极了。 姜翎“嗯”了一声,又道:“珠翠伺候我沐浴,外面有位萧世子,说找姑姑有事,你去见见他吧。” “萧世子?”月秀惊讶:“奴婢不认识什么萧世子啊?” 姜翎撇了撇嘴,任由珠翠替她脱下紫貂绒斗篷,又替她除去里衣扔到凳子上,扶着她踩着凳子进了木桶。 泡在略有些烫的清水里,似乎让她体内的疼痛都消减了不少。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应道:“去见见吧,人都闯到秋水苑来了,不见可能不好打发。” 月秀便应了声是,将手里的浴帕递给珠翠,抬脚出了盥洗室。 她在花园的回廊里见到了萧观澜。 作为遗玉郡主的身边人,月秀是见过萧观澜的,认出他是镇南王府的世子,虽然对他夜闯内院颇有微词,但身份上的差距还是让她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奴婢见过萧世子。” 萧观澜这时已经平复下来,又是那个温和有礼的世家公子了,他颔首道:“免礼,此番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月秀并不觉得这位身份尊贵的世子爷能有什么事情求到自己头上,但还是态度恭谨地道:“萧世子请说。” 萧观澜神情肃穆地朝月秀躬身一礼,沉声道:“求姑姑代为引荐翎羽神医。” 月秀忙侧身避开,疑惑道:“萧世子怎知我认得翎羽神医?”问完又觉得似乎不奇怪,这些大人物,哪个不是手眼通天的,真有心要查怎么会查不到? 她便又问了一句:“不知萧世子求见翎羽神医有何贵干?” 萧观澜道:“萧某见过姑姑放在仁康堂寄售的解毒剂,此剂效果极佳,且对使用者没有任何妨碍,只是造价高昂,无法在南境将士之中普及使用,偏偏南境战事再起,南华人极擅用毒,我军将士的伤亡大多因毒而起,还有少部分则是因解毒药物药性太猛,大多走的以毒攻毒的路子,导致中毒将士轻则丧失战斗力近十年,重则落下终身残疾,因此萧某想恳请翎羽神医,改良解毒剂,以用于南境战事,当然,改良配方所需的费用以及神医的一应开销,都由萧某自行承担,神医需要何种报酬,只要萧某力所能及,定当如数奉上!” 月秀一听解毒剂竟跟南境战事相关,倒也不敢推诿,只道:“请萧世子稍候片刻,待奴婢请示过翎羽神医后方能给您答复。” 她说完就转身回了正房。 萧观澜满头问号:翎羽神医就在这秋水苑里?住在遗玉郡主的正屋里?所以神医其实是位女性?而且跟郡主有着十分亲近的关系? 66、药方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月秀进了盥洗室后,对泡在木桶里眯着眼享受珠翠按摩的姜翎禀报道:“郡主,萧世子是来求见翎羽神医的。” 姜翎睁开眼,嘴角勾了勾,笑得颇为嘲讽:“消息倒是灵通,他有何事求我?” 月秀便把先前萧观澜说的那些话转述了一遍。 “报酬随便我提?” 姜翎笑了笑,还好,这位萧世子还算上道,至少没拿大义来绑架她,胁迫她为大乾无偿地贡献自己的力量,倒也不算迂腐。 她可不是什么胸怀天下、一心要拯救苍生于厄难的圣母白莲花,她只会为她想要守护的人倾尽所有,至于旁人是生是死,她可管不着。 不过,若能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帮助更多的人,那么出手帮一帮也是可以的。 “问问他,南华人都擅使什么毒,越详细约好,至于报酬嘛,你告诉他,白银一千两,另外附加三件事,三件不违背道义律法的事,他若同意,我便替他琢磨琢磨,不同意就让他别再来烦我了。” 白银千两买一份可以扭转战局的药方,几乎跟白送差不多了。 至于那三个条件,纯粹是她上辈子受了电视剧的荼毒,莫名觉得十分酷炫,于是顺手用上了。 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见死不救的萧世子吧? 有这三件事的承诺在他头顶悬着,至少能让他随时提心吊胆,担心神医会提出什么让人为难的条件来。 他心情不好,她心情自然便好了。 月秀应了一声“是”,刚要退下,突然想起来一个细节,忙又道:“萧世子似乎还不知道您就是翎羽神医,要告诉他吗?” 姜翎也猜到萧观澜只知道月秀不知道自己,否则就不会不找她这位正主儿提要求,反倒要通过月秀来传话了。 她失笑摇头:“不用,就让那铁憨憨慢慢猜去吧。” “是!” 月秀从屋里出来后,见到规规矩矩等在回廊里的萧世子,朝他行了个礼道:“回萧世子,翎羽神医的条件有两个,其一是纹银一千两,其二是您欠她三个承诺,替她做三件不违背道义的事情,若萧世子同意,再说其他的。” 萧观澜凝神一想,一千两银子的价格倒是十分公道,以他的身家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只是这三个承诺可就有些不好说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三件事都是着落在他身上的,要为难也是他自己为难,为了数十万南境将士的性命安危,这些许为难又算什么? 他略略颔首道:“可以。” 月秀又道:“神医问,南华人擅使何种毒物,劳烦萧世子细说一番,越详尽越好。” 萧观澜从袖袋里取出一页叠好的纸,递给月秀:“萧某已将南华的毒物名称列于其上,劳烦姑姑转交给神医。” 月秀接过那张纸后并未打开,道了句:“请萧世子稍候。”便转身进了屋。 卧房里,姜翎已经从木桶里出来了,她穿了件簇新的雪白里衣,外头随意地披了件嫩绿色缎面夹袄,手里捧着本翻开的书,时不时地抬起眼皮往半空看一眼,嘴里小声地碎碎念着。 而珠翠则双手捧着浴帕,仔仔细细地替她擦干头发。 姜翎背完这一段后,才放下书,接过月秀递来的清单,打开来看了看,只见其上罗列了一大堆毒物,以及这些毒物使用的场合:“见血封喉通常涂抹于兵器上,造成我方士兵大量猝死,毒笼草汁投放于水源之中,令我方士兵失去战斗力,毒血藤焚烧,烟雾带毒……” 她仔细看了看,南华人使用的毒物都还停留在单方毒阶段,而不是几种毒物混合成的复合毒物,这样的单方毒,可比复合毒容易化解多了。 根据万物相生相克的原理,但凡这世上的毒物,必存在能克制它的解药。 一般来说,化解单方毒需要的解药也简单,通常就是一味相克的草药便能解决问题。 萧观澜给出的清单里,大部分毒物她都知道解药,只有一两种,需要见到实物,并经过测试才能知道解毒之法。 姜翎放下清单,吩咐珠翠磨墨,然后依旧由月秀执笔,她负责口述。 “集成解毒剂成本高昂,不适宜于军中普及,但可针对各种毒物配置相对的解药,若中见血封喉之毒,当以红背竹竿草二钱熬汁服下即可;饮用水中加入仙鹤草煮沸,可解预防多种投于水源之毒,包括毒笼草;毒烟弥漫则以湿巾敷面,当可避之,若不甚吸入,可以小蓟一钱,煮水服下……” 她念得缓慢,待她念完,月秀差不多也写完了。 不过,忠仆二人组看向她的目光却有些惊疑不定,脸上的表情无不在透露着一个意思:郡主,人命关天,可不能闹着玩啊,您是真懂还是瞎掰的? 姜翎看出她们的疑惑,哂笑着解释:“我是不会拿南境将士的生命开玩笑的,放心吧,这些解毒药方我都在医书上看过呢,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而且我发觉我在这上面挺有天赋的,等什么时候拜个真正的神医当师傅,说不定我还可以悬壶济世呢。” 此时的姜翎便如同戏台上的将军,脑袋后面插满了旗帜。 月秀松了口气,将墨痕已干的纸叠起来,问:“是否现在便交给萧世子?” 姜翎点了点头,“给他吧,救人如救火,每耽搁一天,都会多损伤几条性命,对我又没好处,何苦来哉?” 月秀怔怔地看了姜翎一眼:郡主真的懂事了,虽然她嘴里说得满不在乎,口口声声都是好处和利益,但却会替旁人着想了。 她眼眶微热,颔首应了一声“是”,拿着叠好的纸出了卧房。 萧观澜单手抖开那张纸,将灯笼举高一些,就着略显昏暗的光线仔细阅读起来,片刻后他才看完,将灯笼放到地上,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袖袋里,郑重其事地朝月秀深深一辑:“劳烦姑姑替萧某向神医道一声多谢,她对南境将士的恩德,萧某铭记在心,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月秀点头,补充道:“另外,后续药方,她会试验出结果再写给你,三日后会由闵柔郡主转交,天色不早,萧世子请回吧。” “多谢神医,多谢姑姑,萧某这便告辞。” 67、给他一个惊喜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萧观澜抬头看了一眼秋水苑正房那明亮的灯光,心情复杂地朝月秀躬身一辑,而后捡起灯笼,转身离去。 月亮门外,沈庆义跟他的小厮正不停的原地跺脚以防被冻僵,他两只手把银鼠皮斗篷往身上裹了又裹,就这样还是冷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听见脚步声,看见萧观澜的身影,沈庆义顿时一副见了救星的样子,满脸感动:“萧世子,你可算出来了,怎样,可有见到月秀姑姑?” 萧观澜见他冻得鼻尖通红,不由歉然,颔首道:“见到了,多谢沈大公子鼎力相助,萧某今夜便能以八百里加急将东西送往南境,以解南境困局。” 沈庆义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萧世子没跟郡主表妹提到我吧?” 他这一问,萧观澜顿时想起了自己跟遗玉郡主碰面时的尴尬场景,不由脸色微红。 好在灯笼光线昏暗,倒是不太明显,他有些窘迫地将灯笼递给小厮,并回答道:“不曾,天色已晚,萧某便不打扰沈大公子温书了,告辞。” 沈庆义放下心来,吩咐小厮:“你好生将萧世子送到门口。” 又对萧观澜道:“萧世子有正事要忙,我便不多留了,待萧世子日后得闲时再叙。” 萧观澜点了点头,由小厮提着灯笼带路,两人从二门外的小门进了夹道,没走多久便到了轿厅,牵回自己的马,出门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待回到镇南王府后,他静下心来细细想了一下今日的遭遇,顿时回忆起来,他不慎推开房门时,郡主正泡在一桶臭气熏天的污水里!而他后来竟然还扶了她一把! 虽然隔着厚重的斗篷,可这会儿回想起来,就开始觉得浑身不对劲起来。 萧观澜脸色难看地将双手举至面前,果然手背上已经起了不少红疹,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他的脸色霎时一片惨白,心急火燎地回到云起斋,吩咐苏烟打来热水,将一双手用香胰子洗了七八遍,过一阵后,那些红疹才逐渐消退,他的呼吸也渐渐归于正常! 还好她不要我负责,不然我这个样子,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不过,翎羽神医住在秋水苑,跟那位郡主关系密切,我也不能将她得罪了,免得神医不喜。 好在药方的事情大半解决了,今后只怕不会再跟她碰面了,只要不碰面就不会尴尬,时间久了这件事情就过去了,这样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我,都好。 萧观澜暗自庆幸了一阵,闲下来后顿觉腹中空空,这才想起来自己急匆匆赶去郑国公府,连晚膳都还没用呢。 于是用膳。 而镇南王府后院里,萧灵儿正在背书,嘴里念念有词,念着念着,她的思想就开了小差,眉飞色舞地思忖:休沐日约同学来府上举办诗会一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哥哥的好,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 郑国公府秋水苑。 夜已深,姜翎却仍抬着她那双感觉上至少五百斤重的胳膊,在吃力地描红。 “郡主,让奴婢替您写吧,奴婢照您先前的笔迹写,不会被夫子看出来的!” 月秀看着姜翎鼻尖的汗珠,心疼地提议道。 姜翎笑了笑,微微摇头:“我这字儿啊,就得这么练,这叫什么来着?挑战自我!看上去越困难的事情,倘若千辛万苦做到了,便是战胜了自我,然后呢,就会进步神速,姑姑你看,我是不是越写越好了?” 月秀昧着良心点头应道:“是,是越写越好了,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势呢。” 但愿明日夫子不会因字迹过于难看而责罚郡主吧,但愿。 忙活到夜里近十一点,姜翎才写完二十篇描红,让珠翠在她胳膊上涂抹了邱夫子给的药,按摩了一刻钟后,闻着满身的药香味儿,上床睡觉。 她没对任何人提起萧观澜闯进杂物间撞见她泡澡的事情。 相信那位萧世子也不会对旁人提起。 这件事最好就当没发生过,否则传出去一丝半点儿风声,万一太后想不通,下道懿旨赐婚,那可就不妙了。 她才十二岁呢,还是未成年,可不想绑定给谁。 不过,这会儿回想起来,那萧世子好像长得蛮好看的嘛。 为什么翻看姜玲记忆时没觉得他好看,如今自己亲眼见到,却觉得很是惊艳呢? 旋即她又自己给出了解释:换我的话,大概也不会觉得对自己见死不救的人好看吧,应该是这样。 姜翎胡思乱想一气,很快便沉沉入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醒来,果然如邱夫子所言,双臂不痛了,在经历了昨日那么繁重的锻炼后,竟只剩下微微的酸麻,这简直出乎姜翎的预料。 至此,她心中那点儿狂妄,那点儿“我是神医我天下第一”的心态,终于彻底散去。 哪怕是在古代,也有她不会的、也做不出来的药剂,不可小看古人智慧。 姜翎摆正了心态,起身洗漱更衣,早膳后顶着风雪前往族学。 上课钟声还未响起,教室里气氛十分活跃,萧灵儿正眉飞色舞地跟清河郡主严惜月、唐四姑娘唐婉秋和二表姐沈云霞讲着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见着姜翎进来,忙朝她招了招手:“遗玉,休沐那日可有空闲?我准备在我家的暗香阁办一场诗会,请六艺甲班的所有同学都参加,你来不来?” 早到的学生们便齐刷刷朝姜翎看了过来,等她答复。 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受邀,若是拒绝,岂不是让萧灵儿下不来台? 但诗会啊,姜翎真是没什么兴趣,只得坦言道:“我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参加诗会岂不是给你们拖后腿?” 萧灵儿听出来她这意思是要打退堂鼓,不想参加,那怎么行,这可是主角儿呢,她不去这场诗会还有什么意义? “不会琴棋书画有什么要紧,我还准备了投壶、盲射这等好玩的游戏,你只管选你感兴趣的就是了,再说,我和唐四姑娘也不擅琴棋书画呢,只是比你早学几年,略懂个皮毛罢了,怎么样,来不来?” 姜翎见萧灵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再推脱未免不近人情,于是笑着应道:“乐意之至,害,我就是怕你们嫌弃我不通文墨,到时候别让我吟诗作对就成,投壶射箭我倒是可以包揽了。” 见说动了姜翎,萧灵儿松了口气,笑道:“不会不会,既然说定了,下学我便让人把帖子送去国公府上。” 姜翎只应了一声“好”,没再多言,走到自己筵席上坐下,忽然想起来,此前想过的,要跟外祖父提议取缔跪坐,把座位全部换成桌椅,这两天忙于药浴,倒是忘了这件事。 今日风雪,骑射课显见是没法上了,不如早些去春晖园,跟外祖父说说看。 68、规劝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乐课的下课钟响后,姜翎正兴冲冲准备跟沈云菲一同回府呢,就见邱夫子和柳夫子两尊大神堵在教室门口,一人手里拎着个大铁锭,笑眯眯地看着她。 还能这样!? 姜翎下意识地揉了揉还有些酸麻的胳膊,一脸目瞪口呆,内心无比绝望。 这几日已经彻底被她收买、恨不得跟她同吃同住、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三表妹沈云菲,此时也暴露出了她“不厚道”的属性:贼贼地躲在屏风外,探出个小脑袋,朝她吐了吐舌头,随后又探出只小手来挥了挥,接着便一溜烟儿跑了。 小表妹,你这样就很不仗义了啊! 姜翎愤愤地想着,却无可奈何,只得认命地将举铁大业进行到底。 经过两次药浴改造后的她,体质已胜过普通成年男子,这加起来共十斤重的铁锭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五百次举过头顶、加上休息时间,也不过用了三刻钟左右。 然后,她顶着两位夫子惊讶的视线,朝她们行了个礼,麻溜地带着珠翠跑了。 回到秋水苑,匆匆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后,姜翎便带着沉香往春晖园去了。 这会儿大型请安现场还没散去,各房小辈们都聚在春晖园的堂屋里,说些有趣可乐的事情,彩衣娱亲呢。 姜翎进门后,先向坐在太师椅上的外祖父与外祖母行礼问安,然后落座。 待她落座后,两岁的小表妹沈云淼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过来,递出握着的手:“姐姐,糖糖。” 姜翎低头笑问:“淼淼要把糖糖给姐姐?” 见沈云淼重重点头,姜翎索性起身蹲下,伸手摊开,递到小豆丁面前,看看她到底舍不舍得。 小孩子嘛,都护食,年纪越小护得越厉害。 这大概就是‘人之初,性本恶’这句话的由来了吧。 但沈云淼显然不是那样的孩子,她十分爽快地把攥在手心里的东西放到了姜翎的手上,没有半点儿迟疑与不舍。 姜翎看了看,还真是一颗用芝麻面揉成的蜜丸子,被小家伙攥久了,表面都有些融了。 “姐姐,吃。”沈云淼眼巴巴地看着姜翎。 淼淼的母亲、三舅母宋氏有些赧然地道:“囡囡你不用理她,这芝麻丸子她从出门就攥着,我还以为她是舍不得吃呢,没成想是给你的,攥这么久恐怕沾了不少灰……” 她话音未落,就见姜翎把黏糊糊的蜜丸子放进嘴里,嚼吧嚼吧,吞了,还一脸陶醉地对沈云淼道:“淼淼的糖好好吃哦,甜丝丝儿的,谢谢淼淼。” 说完姜翎便把沈云淼抱起来,坐回椅子上,让小豆丁坐她腿上,又从袖袋里掏出手帕,替小家伙擦手。 全程沈云淼都乖乖的,靠在她身上,听话得不得了。 照顾小孩子,姜翎是很有经验的。 首座上,国公爷老两口一脸惊奇:我们家囡囡不仅有孩子缘,竟然还这么会照顾人,真是个好孩子。 就连三舅母宋氏和沈云淼的奶娘也很是吃惊:淼淼平日里可没这么听话,自打学会走路以来,除非累得走不动了,否则别想她消消停停地让人抱着。 姜翎一边逗着沈云淼玩,一边听其他人说话,等他们停下时,她便朝外祖父看过去,清了清嗓子道:“外祖父,我前些时日翻看医书,见有一章说的是,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若长期跪坐,恐怕会影响经脉顺畅,引发诸多不可见的不良影响,您看咱们族学是不是也像别的书院学堂一样,把筵席改为桌椅凳子呀?” 此言一出,满室具静。 当年大小姐沈云溪提议免去跪坐的旧习时,国公爷的呵斥还言犹在耳,事情哪怕过去六七年了,众人依旧记忆犹新。 这会儿听到姜翎公然捋虎须,不由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只有庶出二人组满心的幸灾乐祸,冷眼瞧着,巴望着国公爷把姜翎也训斥一顿,最好是罚去小佛堂里跪着。 首座上,国公爷板着脸,一时没有说话,国公夫人则面露急色,一会儿看看老伴儿,一会儿又看看外孙女儿,就怕国公爷的倔脾气发作起来,伤了外孙女儿的心,万一她一气之下扭头回宫再不过来了,怎么办? 姜翎等了片刻,见没挨骂,又壮着胆子道:“族学开设骑射课,想来也是为了强身健体,既然将筵席更换为桌凳更有益于身体健康,何乐而不为呢?若外祖父觉得更换筵席耗费太高,我愿一力承担这笔费用,不叫外祖父破费。” 国公爷眉头跳了跳,板着脸道:“堂堂国公府,何至于克扣这点儿银钱?只是遵祖制,依周礼,跪坐方为正道,胡坐与桌椅乃是胡人和蛮夷的规矩,我大乾乃泱泱大国,岂可学茹毛饮血的胡人与番邦蛮夷行事?” 啧啧啧,外祖父还挺封建的嘛。 姜翎笑了笑,而后肃然道:“可是我有时会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多数胡人与番邦人才比汉人更健壮?以至于大乾与蒙舍汉国屡次交锋,哪怕拥有人数优势,也难以取胜?” 国公爷怔住了。 姜翎乘胜追击,继续道:“胡人与番邦蛮夷缺乏教化,枉顾三纲五常,并不是因为他们吃生肉坐桌椅导致的,我们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就算不再跪坐,三纲五常祖宗礼法也依旧铭刻于骨血之中,岂会惧怕被蛮夷同化?” 国公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悄悄地朝姜翎眨了眨眼,并把手放到身侧,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国公爷很久没吭声,他的确是很倔强,但并不是不讲理的老顽固,一旦对方的话能从道理上说得通,他就会重新思考自己的想法到底对不对。 思前想后,他很快就被姜翎偷换了概念的洗脑之言说服了。 然而实际上,胡人与蛮夷身体强壮,一来是人种的原因,二来却是因为饮食结构不同,真跟坐板凳没什么关系。 但管他呢,听起来有道理就行了。 国公爷坐得笔直,好一阵后才叹了口气道:“囡囡言之有理,只要心中有祖宗礼法,形式并不是最重要的,换吧,都换,夫人这几日便可先命人按人数采买桌凳,待过几日休沐时,便将筵席都换成桌凳吧。” 大表姐沈云溪心里酸酸的:我当年规劝祖父时,就挨了一顿训斥,还罚抄了三日礼记,这位郡主表妹却一劝一个准,祖父祖母的心,真是偏到没边了! 69、7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沈云溪今年已满十七岁,两年前便定好了亲事,只等明年择日完婚。 族学的筵席换不换,学生们今后是跪坐还是板凳坐,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因此她不仅没有半点儿感动欣喜,反倒深觉长辈们太过偏心,丝毫没将她的脸面和感受放在心里。 若不是理智尚在,沈云溪这会儿恐怕已经拂袖而去了。 但其他受益者却没想那么多,上课能不跪坐,简直就等于去掉了他们身上一道最为沉重的枷锁。 年长些的尚且比较克制,只是忍不住露出笑容而已。 年幼些的,比如长房的嫡出五小姐沈云燕,庶出的七公子沈庆岳,还有三房的八公子沈庆豪,都欢喜得从椅子上蹦到了地上,手舞足蹈起来,完全忘了先生们礼课上讲的那些规矩。 就连庶出二人组也忍不住心生欢喜,当然,欢喜之余,更多的却是不忿: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仗着祖父祖母的恩宠,竟对沈氏族学的规矩指手画脚,简直没教养! 国公爷虽然被说服了,但到底心里有些不舒服。 跪坐对他来说,更像一种仪式,一种象征,一种缅怀,如今自己亲口下令取缔了,心情多少有些沉郁,国公夫人对自己的老伴儿知之甚深,当即对一众小辈道:“都回去吧,早些用晚膳,留点儿时间温书。” 小辈们纷纷起身告辞,姜翎也一样,行礼告辞后跑得飞快。 今日便是药浴的最后一日,泡完之后便可修炼姜家的武功秘籍,她早就迫不及待了。 而且,她也急于想知道,如今这幅躯体,练武的资质到底好不好。 毕竟,药浴只能改变体质,使其更适宜练武,但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资质。 不然,前世的姜家就得武林高手遍地走了。 当然,资质不好的人,也是可以练武的,只是注定会走得慢,而且走不远罢了。 回到秋水苑后,姜翎趁着天色还早,索性在晚膳后便把二十篇描红给写了,又把礼课周夫子布置的《文王世子》上半篇背下来,完成了所有的家庭作业后,这才心无挂碍地开始泡药浴。 至于那根闯祸的插销,姜翎今日一早就让人拿去改小了,不可能再发生没力气拔不出来那样的事情了。 插上插销后,姜翎宽衣解带,步入热烫的药液之中。 随着体质不断完善,每次药浴的疼痛强度会随之降低,第三次药浴的疼痛已经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了,但就是这药汁的臭味吧,它依旧是生命难以承受之臭。 而且当身体的疼痛减轻后,反而越发能感受到那股恶臭,简直令人作呕。 好在今日便是最后一次了! 忍耐近一刻钟,待药液变冷后,姜翎才从木桶里爬出来、稍作清洗、穿衣裹斗篷,拔出插销,回到正屋,在月秀和珠翠的伺候下重新沐浴更衣。 穿好衣裳擦干头发,她吃了一大碗猪肚炖鸡,填满了自己空落落的胃后,便打发珠翠回自己屋去休息,只让月秀留在起居室值夜。 然后,她便盘膝坐于床榻之上,开始运转姜家心法。 姜家的武功秘籍分为两个部分,其中之一便是心法。 姜家心法能极大程度上将修炼者肌肉血脉之中散逸的能量聚集起来,转化为内力,并在经脉丹田之中形成一道类似于封印一般的“墙”,阻止内力“逃走”。 先前的药浴,便是在改善体质的同时,铸就这么一堵“墙”。 而武者的资质,则决定了武者将能量转化为内力的效率。 就像普通人的胃肠功能类似:有些人喝水都能长胖,有些人天天山珍海味身材还像根筷子似的。 习武之人也同样面临这个问题。 不过这种效率,是无法用其他方法检测的,只有尝试过转换才能知道具体情况。 姜翎稳住心神,将姜家心法运转一个大周天后,收功,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还好!” 姜玲的这幅躯体,虽然不及前世那般资质绝佳,但也不差,至少不像有些玄幻的主角那般,沦为了废材。 如果姜翎前世的资质能打10分的话,姜玲的资质应该可以打到7分,而当年那些姜家族人之中,资质最好的也就是这个分数而已。 这一世能有这样的资质,姜翎已经很知足了。 接下来她又花了两个小时在修炼上,把这几天堆积在体内的药力悉数化解后,才躺下来迅速进入睡眠状态。 第二日凌晨,深度睡眠了三四个小时的姜翎自然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前几日的困扰她的疼痛、虚弱、因睡眠不足带来的迷糊,悉数被清扫一空,身体和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自己穿上袄裙,没有惊醒起居室里值夜的月秀,蹑手蹑脚出了正房。 此时天还黑着,气温极低,再加上昨夜大雪,被灯笼照亮的院子里,四下里一片雪白。 姜翎不打算去雪中练功,免得把衣裳头发弄湿了。 武者也是会生病的。 回廊下,她拉开架势,开始运行姜家秘籍的第二个部分,姜家功法。 功法跟心法只有一字只差,内容却天差地别。 心法是将能量转化为内力,而功法却是以内力锻炼筋骨皮肉,使武者得到远胜于常人的体魄,从力量、敏捷、速度、体质上,产生质的飞跃。 姜家的功法是一套长拳,看上去与普通的养身拳法并无多大区别,但配合姜家心法使用,效果出奇的好。 姜翎练拳时,到底发出了些微响动,惊醒了睡梦中的月秀。 月秀起身后,忙进里间查看,没见着人,顿时心慌,又急匆匆跑出来,便看到正在练拳的姜翎。 月秀原想拿件衣裳给姜翎披上,但见姜翎脸颊微红,头顶上好似还冒着热气,原本担忧她会不会冻着的心态这才平复下去。 月秀回房穿戴整齐,然后去小厨房让人烧好热水,准备好早膳,这才安静地在正房门口候着。 待姜翎一套拳打完,已是差不多六点钟了,收拾收拾就该去族学了。 月秀忙将姜翎迎进起居室,绞了帕子替她擦手擦脸,又替她抹上雪花膏,这才与今日当值的紫苏一起,替她更衣梳头。 忙完之后,用过早膳,姜翎神清气爽地带着珠翠往族学而去。 70、开小灶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穿上棉袜走进教室时,里头已经有七八个学生在了。 “不厚道”的三表妹沈云菲也在,见到姜翎,她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挽着她的胳膊撒娇。 “郡主表姐,我昨天先走实在是没办法,你想想,柳先生和邱先生要给你开小灶,我若是杵那儿,得让她们多尴尬呀,那小灶不给我开吧,会让人觉得很偏心,给我开吧,瞅瞅我这小身板,那也扛不住造是不是?所以呀,为了不让夫子们为难,我当然要知情识趣一些,先走为敬了。” 姜翎笑:这小表妹说话,还挺水的呢,我还什么都没说,她就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没事,今天两位夫子估计也会来给我开小灶,不过我打算把那俩铁锭搬回秋水苑去,今日下学,你等着我,可别再先走了。” 沈云菲笑嘻嘻地应道:“那肯定得等你呀,你可是我们的救星,等休沐过后,我们就不用跪坐了,我这腿啊,终于不用再那么憋屈了。” 这时,上课钟响,两姐妹只得各自回到座位坐下。 照例是一来就背书,这次受罚的就只有严二姑娘严惜春一人了。 这种独特的待遇,令她羞愤欲死,眼眶红红的,看样子谁敢嘲笑她一句,她马上就能哭出来。 但并不是人人都那么无聊没事找事的,根本没人在意她难堪不难堪,丢脸不丢脸。 就连被严惜春针对过的姜翎,也根本没把这么个人放在眼里过,严惜春是挨了罚还是得了表扬,对姜翎还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午膳后的乐课,姜翎破天荒的没有打瞌睡。 这堂课依旧学的是七弦古琴,不过不再是基础知识的讲解了,而是人人桌上都有一把古琴,并且开始学习琴谱里最简单的练习曲目《仙翁抄》。 “得道仙翁,得道仙翁,仙翁……” 意蕴悠长的唱词,配合抹挑勾剔的指法,虽是最简单的开指琴曲,但学生们、尤其是女学生们,依旧练习得十分认真。 而且,大部分女学生在琴棋书画上,都开过小灶,族学休沐日或是别的空闲时间,还能得到额外的指导。 比如严惜春,当其他同学还在磕磕巴巴曲不成调的时候,她就能很流利地弹出全曲了,若不是有秦夫子在,她怕是要狠狠显摆一番了。 姜翎勉力地学习着,姿势倒是模仿得很像,毕竟从昨夜开始,她已经算是一位武者了,武者的肢体协调能力,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但武者并不能拯救她在音乐天赋上的不足。 姜翎的姿势无可挑剔,而且弹奏出来的每个音节都是正确无误的。 然而她弹出来的却不是曲子,而是各不相干的音符。 这些音符极有个性,各自独立,仿佛誓死也不肯跟其他音符苟合成一首曲子似的! 一堂课下来,别的学生都能勉勉强强成调了,就连最粗糙的男孩子们弹出来的曲子,都能听出来大概意思了,只有姜翎,依旧像在弹棉花似的。 嗯,抑扬顿挫地弹棉花。 秦夫子皱着眉头听她弹完,抿了抿嘴唇,而后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露出和善的笑容,颔首道:“不错,遗玉郡主有进步了呢。” 上课不打瞌睡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我倒不是因宠爱而瞎说。 秦夫子自我安慰了一句。 下课后,柳夫子和邱夫子又来教室堵门。 姜翎便对她二人道:“柳先生,邱先生,不如把这两个铁锭借给我回家练习吧,总之我会赶在今年四国竞技前练好臂力,参加今年的竞技,下次骑射课时两位先生便可以测试我锻炼的成效了,若效果不佳,先生们再加大训练难度也不迟啊。” 两位夫子本想拒绝,但又怕会让学生觉得她们对她不信任,败坏师生关系,于是勉强颔首应下,柳夫子道:“若下次骑射课时不能用十斤弓连射二十支箭矢,今后就换二十斤铁锭练习了。” 姜翎应了声“好”。 邱夫子则柔声道:“你也不要过度练习,腊月初一四国竞技的九个项目便要开始报名了,报名后接下来就是遴选,不仅京都的十八岁以内的年轻人会参加,大乾三十二郡符合要求的年轻才俊都会齐聚京都,想要从这么多优秀的年轻人中脱颖而出,实为不易,你今年达不到这个标准,也无可厚非,切莫情急之下练坏了!” 竟然是全国都参加啊? 姜玲以前没进任何书院读书,因此并不知道四国竞技的详情,只是每年腊月初八的时候,高坐于台上,白看个热闹罢了。 不过老百姓对四国竞技如此热衷也比较好理解,在娱乐生活匮乏的时代,这种群体行为用来消遣寂寞是最好不过的了。 姜翎郑重地应下,待目送两位夫子离开后,她朝等在屏风后面探头探脑的沈云菲招了招手,笑道:“走吧,回府。” 这一路可苦了珠翠和沈云菲的伴读丫鬟冬儿,搬铁锭回府这种事自然不可能让主子们亲自动手,因此两个铁锭便落到了珠翠和冬儿的手上。 五斤重的铁锭,虽然听起来不多,但要拿在手里一刻钟,还是挺吃力的。 回到秋水苑后,姜翎就把那两个铁锭扔进了杂物间里。 她有效率更高的姜家功法可以锻炼体魄,哪里还用得着“举铁”这种原始又粗暴而且效率低下的锻炼方式? 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后,姜翎准备去春晖园请安。 今日出门她只带珍珠,把月秀和珠翠留在秋水苑整理药材。 今晚难得有空,是时候再炼制一批成药了。 这批成药卖掉的银两,不仅要购买下次炼制成药的药材,还得购买她修炼用的、蕴含丰富能量、有助于转换成内力的材料。 有道是穷文富武,武者成长过程中的耗费可不低,那些资质低的武者,也大多是因为这个原因,自行放弃了习武这条路。 想要在武者这条路上走得够远,家底一定要够厚才行。 用真金白银铺就一条巅峰大道。 姜翎暗暗想着。 她刚把事情安排好还没出门,便听紫苏进来通传:“郡主,外院松青求见。” 71、回宫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松青?”今日没安排他做事呀,这会儿来拜见? “让他进来吧。”姜翎转身坐到主位上,片刻后便见身穿青色裋褐的松青低头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黑色木匣子,看准她裙摆的方向十分恭谨地弯下了腰。 “小的给郡主请安,郡主万福金安。” “免礼,何事?”姜翎急于前往春晖园请安,因此说话十分简洁。 松青应道:“方才镇南王府萧世子身边的苏烟送来此物,说是交给月秀姑姑,不知月秀姑姑可在?”他说完,双手呈上木匣子。 既然是给月秀的东西,他大可以直接见到月秀转交便是,却非得见到我才说出来意,看来是不大放心月秀啊? 姜翎估摸着这里头应该是给神医的一千两银子,不算私人物品,于是便示意珍珠将木匣子接过来,而后淡淡地道:“下次若指明给姑姑的东西,你直接转交给她即可。” 月秀是抚养姜玲长大的人,如果连她都不可信,这世上就没有可信的人了。 松青听懂了,忙有些惶恐地应道:“是,小的明白了。” 姜翎颔首道:“好了,本郡主还要去春晖园请安呢,你且先退下吧。”、 “是,郡主。” 松青躬身退下,出了秋水苑后才松了口气:看来月秀姑姑很受郡主信重啊,今后行事可得再仔细些,切莫把她得罪了。 姜翎让珍珠把木匣子送去小厨房交给月秀,然后便急匆匆去了春晖园请安,天黑前回转,用过晚膳后便开始熬制药材。 尽管她对月秀和珠翠已是信任有加,但她并不想把制药最关键的那一步传授给她们二人。 她不想用巨额的财富或是天大的秘密,来考验人心人性。 大约夜里十一点多,姜翎才终于把三种成药各熬制出了一锅。 月秀和珠翠本想连夜赶制成药丸子,不过被姜翎制止了。 “这些药膏,明日放蒸笼里蒸热后再做成丸子即可,不必熬夜赶制,健体丸和健骨丸,依旧做成两种,各一半,姑姑你明日便让这秋水苑闲着的人都来搭把手吧,不过一定一定要用香胰子把手洗干净了,这些药丸子可有不少得送进宫去,给皇祖母和贵妃娘娘呢。” 月秀应了一声“是”,然后伺候姜翎洗漱更衣,待姜翎“睡下”后,她才唤来今日轮值的紫苏在起居室值夜,自己回后罩房的房间里休息。 姜翎当然不可能就此睡下,待万籁俱寂后,她从床上翻身坐起,练了两个小时姜家心法。 前几日药浴时吸收的药力,昨日便转化一空了,今日练功,转化的仅仅是一日三餐摄入的能量,跟药力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 姜翎也没嫌弃,老老实实将心法运转两周天,练足两个钟头,这才躺下进入深度睡眠。 夜里,雪停了。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姜翎便起床打拳,打完后洗漱用膳,带着珠翠直奔学堂。 而月秀则唤来珍珠、珊瑚和碧玺三位宫女,让她们即刻回宫。 今日是冬月二十八,明日郡主休沐,大概今晚便会连夜回宫,因此得有人回芙蕖院打点安排郡主回宫事宜。 将珍珠三人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一番,目送她们离开后,月秀才叫来陈嬷嬷和紫苏、沉香、丁香、半夏、泽兰、百合几位丫鬟,一同搓药丸子。 人多力量大,半个上午的时间,数百个药丸子便被搓得圆溜溜的,摆在托盘上、簸箕里。 月秀跟陈嬷嬷一起,将几簸箕药丸子搬回正房,当着陈嬷嬷的面,从袖袋里掏出印章,洗干净后,给药丸子们挨个打上印记。 浓缩版的两个印鉴,稀释版的一个。 待药丸子稍微干燥些后,再用从宫里带出来的小瓷瓶分装。 “回头得跟郡主说一声,这小瓷瓶是不是也该定制了,不然总用御制之物,也不是十分妥当。”月秀心里想着。 陈嬷嬷是头回参与制药,心里十分激动,觉得郡主没把她当外人,这么大的事情都让她参与进来,以后定要好好做事,切莫辜负了郡主的信任。 学堂这边,今日雪停了,天晴了,骑射课自然是免不了的。 姜翎没想到昨日才说了测试的事情,今日就要兑现了。 她倒不怕自己兑现不了,哪怕是最低级的武者,那也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十斤弓,她用小拇指也能轻松拉开。 但就怕自己表现得太过天赋异禀,吓到了两位夫子。 好在她的担忧并未变成现实。 乐课后,怀玉公主路过姜翎筵席时停了下来,木着小脸问:“明日休沐,你要回宫的话,一会儿的骑射课可以跟两位夫子请假,提前回宫。” 姜翎大喜,“可以请假?” 怀玉冷脸道:“自然当然可以,这是学堂又不是军营,哪有不让请假的。” “你也要请假提前回宫?”姜翎问。 见怀玉点头,她道:“那我跟你一道请假?” 怀玉依旧是点头。 姜翎和怀玉,还有同样要请假的二皇子,三人一起到了校场,找到各自的夫子,提出请假的请求。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考虑到这几位学生非同寻常的身份,还真没哪个夫子敢较真儿不放行,只是叮嘱他们,练习不可松懈,下一堂骑射课要检查,如果通不过检查,会被惩罚绕着校场跑十圈。 连身为普通人的怀玉和二皇子都无惧这个检查,姜翎自然就更无惧了,当即应下,然后跟五人小团体的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各自的伴读,离开校场,准备回宫。 回到国公府后,姜翎没换衣裳,直接便去了春晖园辞行,虽然明天夜里就会回来,也不是非要辞行不可,但礼多人不怪不是? 辞别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后,姜翎回到秋水苑,把要送人的浓缩版成药打包好,又带了明日需用的几套衣裳,带上珠翠和月秀两位宫女,从夹道出了侧门,上了等在那里的马车,径直往皇宫而去。 在宫门口下了马车,跟竹青约好明日来接的时间后,姜翎便带着忠仆二人组进了宫门,换乘宫中的软轿,一路往芙蕖院而去。 到了芙蕖院,屋里屋外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了,一点儿看不出好几天没有主人在的样子,一众宫女太监安安静静地立在穿堂里给姜翎请安。 姜翎打发他们退下后,换了身衣裳,重新整理了一下发髻,这才急匆匆赶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72、平庸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慈宁宫的宫门外,春兰和秋菊早就等在那里了。 得亏姜翎回宫后没有墨迹,几乎直接就过来了,不然得了郡主回宫的消息后就在门口等着的两位大宫女,这会儿怕都冻成冰块了。 “奴婢叩见郡主,郡主万福金安。”春兰秋菊二人见到姜翎后齐齐行礼。 姜翎笑眯眯地道:“两位姐姐快快请起,咱们快进殿再说吧,好几日没见到皇祖母了,我想她老人家得很。” 春兰秋菊忙直起身来,侧身让郡主先行,两人落后一步跟在她身侧。 秋菊本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但想到此前自己跟郡主间闹的那些不愉快,就有些开不了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翎可没工夫注意这些,她一边急匆匆穿过花园往东偏殿走,一边问:“这几日皇祖母可安好?” 春兰笑道:“安好倒是安好,就是不太安然,自打郡主您去了郑国公府后,太后娘娘就担心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把贵妃娘娘宣来慈宁宫两趟,一个劲儿打听您在国公府过得顺意不顺意,前两天贵妃娘娘得了国公府的信儿,说您在沈氏族学大发神威,算术骑射天赋简直堪比天人,连几位夫子都夸您呢,太后娘娘才终于不担心了,逢人就没口子的夸您。” 姜翎有些囧:堪比天人,若是跟从前的姜玲比的话,那倒是真的。 但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骑射上,她是真有天赋,毕竟从小就“动手”能力强,时常把姜家那些族兄族弟们揍得哭爹喊娘,又自小学骑马射箭,到如今,早就说不清是天赋多一点还是后天苦练多一点了。 至于数术,她的天赋那是真的很一般,至少在她那个年代,她是平庸中的平庸,属于参加全国竞赛都拿不到前一万名的渣渣。 姜翎此刻无比感恩应试教育,让她这资质平庸之人也被迫学了满肚子乱七八糟的技能,包括但不限于:珠心算、奥数、围棋、国际象棋、素描、水彩、书法、作文、英语、日语、法语等等等等。 花样繁多,杂而不精! 姜翎听着春兰的吹捧,不禁自嘲了一番,说话间很快便到了东偏殿。 过了穿堂一进殿门,便见雍容端庄又慈祥温和的太后端坐于主位上,一见姜翎,太后便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但想到这样不合礼数,又坐回椅子上。 姜翎已经几步走进来,往蒲团上一跪,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孙儿见过皇祖母,祝皇祖母万福金安,身体康泰。” 太后忙道:“快起来快起来,来祖母看看,天天读书早出晚归那么辛苦,瘦了没有?” 姜翎从蒲团上起身,走到太后身边,由得她拉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嘟囔道:“哪里可能瘦,皇祖母您是不知道,学堂的饭菜都是大盅装的,孙儿怕浪费了,都是卖力的吃,我估摸着这几天还长胖了些。” 自从开始修炼姜家心法,姜翎的饭量看涨,以前只能吃掉六菜一汤的一半就不错了,如今嘛,不仅能吃掉自己那一份,还能帮沈云菲消耗掉不少。 “长胖些才好,快跟祖母说说,我们囡囡怎么数术和骑射那么厉害,连夫子都赞不绝口呢!” 姜翎早就想好说辞了,数术就是珠心算那一套,隔壁药铺,学算盘,买不起,心里算。 至于骑射,没办法,上手就会,老天爷赏饭吃。 这些说辞,姜翎都是当着月秀的面儿说的,早些年月秀忙于替人浆洗衣物,基本没什么时间来关注姜玲的成长,因此这些事情是真是假,其实月秀也不清楚。 而太后见月秀没反驳,本来就信七分的,如今更是信十分了,只觉得满心骄傲:不愧是哀家的囡囡,不愧是明昊的女儿! “囡囡可要参加四国竞技?”太后问。 姜翎点头,她正需要刷大量好感替自己这个身份洗白,参加四国竞技的确很有必要。 太后兴奋道:“待你上台比试那天,祖母去替你助威呐喊。” 姜翎重重点头,笑眯眯地道:“若孙儿赢了,彩头就归皇祖母!” “好,好,好!” 祖孙俩坐在同一把椅子上,互相依偎着,聊得十分热切,眼见到了饭点儿太后依旧意犹未尽,于是索性留姜翎在慈宁宫用膳。 用过晚膳后,姜翎陪太后在慈宁宫外的花园回廊里散步消食,并把自己明天要提前出宫,前往镇南王府参加诗会的事儿提了提。 “诗会好啊,你就是应该多跟年轻人走动,祖母原本还担心你不合群,别被人欺负了去,如今倒是放心了,去吧去吧。” 姜翎以前的风评,太后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姜翎的人缘差到什么程度,她也明白。 如今囡囡懂事了,学会跟人好好相处了,她这做祖母的当然十分高兴,并且绝对支持。 尽管心里头盼着她能晚点儿出宫,但嘴上却没做任何挽留。 天擦黑时,姜翎辞别太后,从慈宁宫出来,回到芙蕖院。 照例洗漱后,修炼两个小时,入睡。 一夜好梦。 第二天,已经习惯早起的姜翎遵循生物钟的指引起床,在院子里打拳。 早起的宫人们进进出出,皆莫名诧异:郡主这出去几天,怎么又开始练拳了? 但好在姜翎积威甚重,宫人们哪怕再好奇也没敢出声议论。 练过拳后,姜翎洗漱更衣,用过早膳后,带上数瓶药丸子,前往慈宁宫请安。 这次她共留了两套成药给太后,一套太后自行服用,另一套托太后转交给昭阳长公主,至于送给贵妃那一套,姜翎打算亲自送去钟粹宫。 正待要前往钟粹宫给贵妃请安呢,却见秋菊进来回禀道:“贵妃娘娘、二皇子殿下、怀玉公主殿下求见。” 太后正色道:“宣。”说完又笑了起来,小声道:“你姨母怕是踩着点儿来堵你的,寻常来哀家宫里请安,都是下晌才来,哪有大清早就来的。” 话音未落呢,沈贵妃便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女进了内殿,三人朝太后行了礼问了安后,由太后赐座,在殿内一侧的椅子上落座。 “臣妾仿佛听到太后娘娘在说臣妾坏话?” 73、送礼送到心坎上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沈贵妃明艳zhao人的脸上那几分孩子气的、装出来的委屈,还有怀玉和二皇子惊讶和尴尬的表情,无疑取悦了太后,她哈哈笑道:“没有没有,哀家怎么会说贵妃的坏话,刚囡囡才说要去钟粹宫拜见你呢,这不,你就来了。” 姜翎起身朝沈贵妃行了个礼:“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沈贵妃脸上带着姨母笑,真正的姨母笑,柔声道:“免礼,没有外人在的场合,你可以叫我姨母。” 姜翎暗道:宫斗老手就是会说话,一句话就把满屋子的人都划进了自己人的行列里。 她乐得打个配合,颔首应道:“是,姨母,侄女得了两瓶药丸子,正说送到钟粹宫孝敬您呢,正巧您就来了。” 她说完从月秀手里接过几个小瓷瓶,起身亲自递到沈贵妃手上。 沈贵妃也没跟他客气,当众拧开贴着“健骨丸”标签的小瓷瓶,将里头的药丸子倒出来翻来覆去地看。 然后心里终于舒坦了,将小瓷瓶盖子盖上,颔首道:“囡囡长大了,都懂得孝敬长辈了,我这当姨母的也不会白得你的孝敬,鹦哥,把我给囡囡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站在沈贵妃身后的一等宫女鹦哥,躬身应了声“是”,然后从自己身后拿出个近一米长的狭长木盒子,捧在手里,越众而出走到姜翎面前,双手奉上。 长辈的礼物姜翎可不敢让月秀代收,她当即起身接了,正想让月秀替她拿着,便听沈贵妃道:“囡囡不如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对于这个时代的礼教来说,当面拆礼物是一种失礼的行为,不过若是送礼的人不介意的话,那也是可以的。 姜翎有些诧异地抬头,正好看见沈贵妃脸上促狭的笑容,她顿时心里一突,有了些不太美妙的预感。 但见太后贵妃还有那对龙凤胎姐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只得暗暗咽了口唾沫,将那长条状的木匣子打开,露出里头的…… 一管碧玉制成的洞箫! 洞箫! 箫! 贵妃娘娘,您皮这一下是不是很开心? 姜翎相信自己此刻的表情肯定大大地取悦了贵妃姨母,瞅瞅,人家脸上的笑都要绷不住了! 龙凤胎姐弟俩更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姜翎再一脸无辜地看向太后,祈祷着自己在乐课上的糗事不要传到了慈宁宫,然而让她绝望的是,太后已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沈贵妃笑骂:“你这促狭鬼,明明知道囡囡吹不响,竟送玉箫给她……” 后面的话,竟笑得不成调了。 姜翎神色木然地看了看木盒子里莹润透彻、精致漂亮的玉箫,又看了看笑得东倒西歪的众人。 她清了清嗓子,见众人笑意渐渐平息,朝她看过来。 她一脸深沉地将玉箫从盒子里拿出来,神情莫名地感叹道:“此情此景,令我不禁想起了一首曲子。” 就在众人猜测是不是这礼物伤到了她的自尊,令她想到什么凄惨孤独的曲子时,便听姜翎自己给出了答案:“吹火筒之歌。” 正低头饮茶的太后,“噗”地一口把茶喷了出来。 沈贵妃愣了愣,然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怀玉和她弟弟二皇子也是笑得前仰后合,简直难以自持。 屋里伺候的人也是乐不可支,但又不敢像主子们那样肆无忌惮地笑,只能死死忍着,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姜翎冷眼看着,过了一阵才凉凉地道:“差不多就行了哈,不就是吹不响洞箫么,有那么好笑?” 待笑够了,沈贵妃才抹了抹眼角道:“囡囡莫生气,姨母送的这礼物吧,其实顶适合你的,它看着是管玉箫,但实际上却是一柄窄剑,你不是擅骑射么,这柄剑正合适你防身用。” 原来如此。 姜翎将浑然一体的玉箫翻来覆去查看了一番,终于在其中一个音孔里看到一个圆圆的凸起,她将指头探入音孔之中往下一摁,只听“咔嚓”一声,玉箫顶端近二十厘米处忽然与整管洞箫分离。 她将弹出来少许的那一截玉箫握在手中,往外一抽,一柄宽度不超过两厘米,长度五六十厘米的窄剑被她“噌”地一声拔了出来。 好家伙! 姜翎挽了朵剑花,还剑入鞘,并学江湖儿女般拱手道:“多谢贵妃姨母赏赐。” 说完,极其潇洒不羁地将玉箫在手里转了一圈,又道:“以后逢敌先亮箫,吹奏一曲吹火筒之歌,先将对方笑趴下,然后拔剑便刺,一套组合技下来,估计敌人就没了。” 她越是一本正经地说,众人越是觉得好笑,于是新一轮大笑来袭。 姜翎不禁暗叹:想我堂堂姜家家主,竟然沦落到卖萌搞笑为生了,可悲,可叹啊! 一番插科打诨地笑闹,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快到晌午了,沈贵妃带着她的龙凤胎告辞离去,而姜翎也要回芙蕖院收拾东西准备去镇南王府参加诗会了。 辞别了依依不舍的太后,姜翎回到芙蕖院,却见多日不曾碰面的德雅公主坐在堂屋的客座上,正神思不属地饮茶。 姜翎挑了挑眉,上前行礼:“遗玉见过公主殿下。” 德雅放下茶杯转过头来,微微皱眉道:“几日不见,妹妹便与本宫生分了。” 姜翎一脸怯怯的样子,摇头道:“没有,只是在族学里学了些规矩礼法,不敢再像从前那般造次了。” 德雅撅了噘嘴,做了个自以为可爱的动作:“要不你去跟皇祖母说,别上族学了,本宫看着那族学把你都教木讷了,只怕再学三五日,连灵气都学没了。” “可是我不念族学又能做什么呢?你们都要念书,就我一个人闲着,整日里无所事事也挺无聊的呢。”姜翎一副没有主见的语气。 德雅抿嘴笑道:“不念书能做的事情可多了,听戏,看话本,茶楼里听说书……”她说着语气顿了顿,压低声音略带些神秘地道:“另外,你还可以和周表哥花前月下呀!” 姜翎好悬才忍住了拔剑给她一下子的冲动,顺着德雅的话往下说:“什么花前月下,周公子根本都不搭理我。” 74、曲水流觞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那是他不知道你的好,今日镇南王府不是有诗会吗?本宫替你邀了他,你要把握住机会,不拘是来软的还是硬的,只有会争取的人,才有幸福的资格,明白吗?” 看着德雅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殷切表情,姜翎忍住心底翻腾的恶心,颔首道:“好吧,我尽力而为,但若周公子依旧对我不理不睬,或是恶语相向,那我也该死心了,只当我与他有没缘分吧。” 德雅应了一声“好”。 周胤文是她邀请的,用的理由是:“人家为你落了水,病了足足小半个月,你再怎么也该有个说法不是?是婉拒别人的心意还是怎样,总要把话说起清楚的,对不对?” 像周胤文这等穷经皓首的读书人,哪里会懂宅斗文女配的凶残,反而觉得公主表妹言之有理,当即便答应去镇南王府的诗会上,把话跟遗玉郡主说清楚。 因此,德雅很笃定这次周表哥不会对遗玉不理不睬,但会跟她说什么,那可就不好说了。 像遗玉这样的炮仗,属于一点就炸的人,被周表哥婉拒后还不得立时闹起来? 她一闹,母后就有理由收拾她了…… 两位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恨不得掐死对方的小姑娘,互相虚与委蛇,愣是“姐妹情深”地聊了近一刻钟,眼瞅着都要到饭点了,德雅才告辞离去。 午膳后,姜翎小憩片刻便起身,认真梳妆打扮,前往镇南王府参加诗会。 竹青驾着马车把姜翎主仆送到镇南王府时,约莫下午两点多的样子。 在镇南王府大门口负责迎接客人的是萧灵儿的胞弟二公子萧观潮和三房长女二姑娘萧琇儿。 这种年轻人之间互相邀约的聚会,不拘是哪种形式的,是诗会还是茶会,或是赏菊赏梅等等,皆是无须送礼的。 因此姜翎空手而来,只带了珠翠和珍珠两位宫女。 萧二姑娘萧琇儿也是六艺甲班的学生,而且还是姜翎她们五人小团体中的一员,因此见到姜翎十分热情,迎上前来,笑着寒暄,并挽着她的手进了侧门。 进门后,萧琇儿便吩咐随同她迎客的四位丫鬟中的一位,引姜翎主仆前往暗香阁,而她还需留在外面,等待迎接其他客人。 穿过花厅,绕过一面牡丹雕花照壁,沿着结冰池塘边上的穿廊走了几分钟后,终于来到一片青瓦白墙前,墙上一个圆形门洞,门洞上挂着牌匾:暗香阁。 门洞两边各有一块嵌入墙体的石雕,右边刻着:疏影横斜水清浅,左边则是:暗香浮动月黄昏。 自月亮门而入,一股腊梅独有的幽香扑面而来,但园子里却一棵腊梅也看不见,入目大多是常绿的灌木和地被植物,只有一丛丛花团锦簇的红梅,热闹闹地开着粉的、玫红色的花儿,煞是好看。 沿着开满红梅花儿的小径蜿蜒而入,没多久便来到一处尚未结冰的水塘边,沿着水塘边的古怪山石再走一段后,便见一座颇为壮观的二层阁楼立于眼前。 阁楼前还有一块硕大的、挑于水塘之上的石雕平台,长宽各二十来米的样子。 平台的对面,水塘的另一端,则有一栋没有门窗、完全开敞的戏楼。 姜翎隔着水塘看了对面的戏楼一眼,那里备着火盆和茶水,想来主人家还安排了别的节目。 她并未出声询问,而是跟着丫鬟走到平台上,进了二层阁楼的大门。 阁楼大厅里照例是有屏风的,免得屋里火墙的热气跑掉。 在门口处将冬靴换成自带的棉袜后,姜翎绕过屏风进入内室,顿觉一股温暖而芳香的气息迎面而来,让她恍惚有一种从冬天走到了春天的感觉。 阁楼的内室十分宽敞,约莫一两百平米左右,房间里最显眼的便要数贯穿整个房间的小水沟了。 这种小水沟,有个文雅的称呼:曲水流觞。但像这种做在室内的曲水流觞还是很少见的。 水沟宽约二十厘米左右,向内凹陷足有四十多厘米深,里头流水潺潺,从左向右流动,宛如一条扭曲的缎带,又如一条被曝晒的蚯蚓般,极具扭曲之能事,以难以想象的弯曲程度,密布几乎整个房间。 而整个室内的地面,被这条小水沟分成了形状不规则的数十块,每一块地面上都摆放着一张圆形的筵席,筵席上摆放着一个个十来厘米高、直径三十厘米左右的矮几。 其中一些筵席上,已经有人跪坐着了,几乎全是六艺甲班的熟人。 身为主人的闵柔郡主萧灵儿自然也在其中,她见姜翎进门,忙从筵席上起身,迎上前来笑道:“幸好你没来迟,我特地用沙漏计时,回头他们来晚了的,直接罚酒三杯才能入座。你自己挑个位置吧入座吧,伺候的人都去楼上待着,既不妨事又方便招呼。” 姜翎点了点头,示意珠翠和珍珠跟着镇南王府的丫鬟上楼,也不知这阁楼做了多少夹层,楼上有人走动,楼下却听不到半点儿声音。 目送珠翠二人上楼后,她才挑了处跟表妹沈云菲相邻的筵席落座。 “不是说这次诗会只请咱们六艺甲班的人吗?怎么德雅公主还有周公子也要来?”落座后,姜翎探过身去,凑到沈云菲耳朵边上,极小声地问道。 沈云菲显然知道这件事,有些愤懑地小声反问:“你不知道?哦对的,你昨日骑射课请假了,昨儿下学前,严二姑娘叫住闵柔郡主,说她跟德雅公主闲聊时无意透露了诗会的事情,德雅公主很感兴趣,想与她表哥周公子也来凑个热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闵柔郡主还能怎么办?只得答应下来,回府后连夜写了两个帖子,托人送进宫里和承恩公府,啧啧,你说这叫啥事儿啊。” 德雅是嫡公主,地位尊贵,行事的确可以仅凭自己喜好,至于旁人会不会不喜,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姜翎撇了撇嘴,小声道:“脸皮这么厚的吗?” 沈云菲没有接话,隔了一阵后,她才凑过来小声道:“你若是觉得别扭,要不咱就先回去吧?就跟闵柔郡主说肚子疼?” 75、脱离掌控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郡主表姐在承恩公府为了周公子而落水的事情,几乎闹得人尽皆知,虽然表姐看着委实不像那样的人,但万一是真的,再与周公子碰面,岂不尴尬? 姜翎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小声道:“别扭什么,小意思,难得有时间出来玩耍,这就回去岂不是亏得慌。” 沈云菲看郡主表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想想她平日又飒又彪悍的作风,想必不会吃亏,既然表姐自己都不觉得尴尬,那自然是没问题的,于是颔首道:“好吧,咱不走。” 姐妹俩正聊着天呢,不一会儿便见萧琇儿亲自领着一位少年、两位少女、还有若干随从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少年是周胤文,姜翎对他有印象。 周胤文长得白白净净,鹅蛋脸形,柳眉凤目,跟周皇后有几分相似,只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不如周皇后端庄大气。 大概是没了那个名为“爱情”的滤镜,姜翎觉得这位周公子长得委实十分普通,颜值只能算中等偏上,也不知道姜玲那小姑娘是怎么看上这一位的,审美眼光真是奇特啊。 跟周胤文一同进来两位的少女,一位是德雅公主,另一位则是严二姑娘严惜春。 公主驾到,众人总是要行礼的,于是尽皆起身,行礼问安。 东道主萧灵儿脸上笑容有些僵硬,看向严二姑娘的目光简直跟刀子似的。 然而严惜春簇拥着德雅公主,根本没多看萧灵儿一眼,自然也接收不到她杀气腾腾的眼神了。 德雅公主让众人免礼,然后径直走向姜翎身边的空置筵席,一副与民同乐的语气:“今日这诗会,大家只当本宫也是你们同学即可,只讲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讲旁的,大家无须拘谨。” 说完又笑盈盈看向姜翎,“妹妹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同本宫一道,是害羞吗?” 虽然她没明说什么,但一句“害羞”,立时就把所有视线全都拉到姜翎身上来了。 哟,开始宅斗了? 姜翎顿时觉得自己身体里每个细胞都躁动了起来,不断叫嚣着:“锤她!锤她!锤爆她!” 她微微仰头看向德雅,墨琉璃似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不解,小脸儿粉嫩嫩白净净的,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把一个懵懂无知天真可爱的少女演绎得惟妙惟肖。 “公主姐姐,我为什么要害羞?” 德雅被哽了一下,心里有些突突:这死丫头的反应出乎预料呀,若是换到往常,她不是应该一脸娇羞的低头不语,然后频频把目光投向周表哥吗?这次怎么一眼都没看周表哥,还敢这么坦然的反问我为什么要害羞?为什么要害羞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德雅吸了口气,转头看了正要落座的周胤文一眼,又回头朝姜翎挤了挤眼,意有所指地道:“本宫今儿是跟周表哥坐同一辆马车来的呢,妹妹若是跟本宫一起……” 姜翎脸上的疑惑更重了,眨了眨眼,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公主姐姐与周公子同车出行,我为何要害羞?” 德雅愣住了,只觉得一记闷雷劈到头上,把她劈成了两半。 于在座诸人来说,遗玉郡主跟周胤文之间的种种,不过是传闻而已,大家都知道传闻多半水分很重,不见得可信,大家更愿意相信亲眼看到的。 如今看来,遗玉郡主不过是个还没醒事儿的小女娃娃罢了,就算曾经犯过什么糊涂,想必也是年幼无知所至,倒是这位德雅公主,明年就及笄了吧,都快到要定亲的年纪了,怎地还不晓得避讳,还与自家表哥同车?莫非皇后有意亲上加亲? 德雅见先前关注遗玉的视线纷纷转到自己身上来了,顿时觉得那些目光像带着刺一样,令她浑身不舒服。 她勉强笑道:“本宫这是为了谁?你个小没良心的,行了,你就端着吧,一会儿可别后悔。”说完,她在姜翎身旁的筵席上落座,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端庄地跪坐着,不言不语。 德雅不傻,姜翎此番不按套路行事,已经让她有了明悟:这傻子定然是被谁点醒了,不然不会脱离我的掌控。至于点醒她的人,郑国公府里尽是些读书读成了猴精的人,谁都有这个可能。不行,不能再让她留在郑国公府了,这才几日便已经不易掌控了,待得再过些时日,岂不是要公然跟我打擂台? 得想个办法让她再不去念书才行! 德雅转着歪脑筋,姜翎则没事儿人似的依旧跟沈云菲闲聊,片刻后收到帖子参加诗会的人便到齐了。 身穿一袭水绿色袄裙的萧灵儿从筵席上坐直身体,将身前酒壶提起,往面前的一众小瓷杯里倒酒,在她身后伺候的白衣丫鬟则将斟满酒的小瓷杯装进一个个圆形木托盘里。 托盘直径约莫十五厘米左右,能摆七八个小瓷杯。 每摆满一个托盘,那小丫鬟便将托盘放进潺潺流动的溪水里,手上轻轻往前一拨,那托盘便徐徐转着圈儿,顺流而下,朝宾客们漂来。 待倒够了近二十杯酒后,萧灵儿才举起酒杯道:“这梅花酿是去年所制,窖藏一年,今日起出来,一是让大家品评一番,二来也是因此物最应景,在暗香阁里品梅花酿,必成一段佳话,各位同学不妨自行取用。” 大多数勋贵与世家,是不鼓励弟子们过早开始社交应酬的,毕竟年纪太小不懂事。 因此在座的诸人,大多只是跟着长辈去别家应酬吃席,参加这样单纯小辈聚会的机会还是很少的。 众人都很兴奋,纷纷探手从小溪上漂浮的托盘里端起酒杯,先凑到鼻尖闻闻,若不是源头处的东道主还没发话,这些十来岁的少年少女们恐怕都已经喝上了。 姜翎也从托盘里取了一杯梅花酿,她不嗜酒,但上辈子身为姜家家主,对此物并不陌生。 此外,还有一些药材必须泡酒才能萃取出其中药性,因此她其实是会喝酒的。 而且身为武者,酒量还不错。 而原身姜玲也是能喝酒的,这些果儿花儿酿造的酒,都是没有蒸馏过的,香香甜甜,并不醉人,跟饮料差不多,以前的遗玉郡主便很喜欢喝这样的酒。 然而,此时此刻的姜翎,才一端起酒杯,却忽然觉得手背有些发痒,这股痒甚至开始蔓延到了全身。 这症状,似乎是酒精过敏! 76、不经撩的萧世子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将酒杯放到矮几上,那股麻麻痒痒的感觉便消失了,待她不信邪地又端起酒杯,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她怀疑,自己若是不管不顾地把这杯酒喝了,搞不好立刻就得浑身长满红疙瘩,倒地休克。 过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处理不当说不定会出人命。 可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突然对酒精过敏了呢? 那个答案在她心里打了个转,却被她刻意无视了。 只是脑海里有一句话不时闪现出来,想忘都忘不掉。 “姐姐,弟弟敬您一杯,这些年您主持姜家,辛苦了。” 姜翎甩了甩头,将忽然涌上心头的那股悲凉甩开。 当萧灵儿举杯道“各位同学,让我们共饮此杯”时,她忍着那股麻痒,端起酒杯,假意抿了一口。 在这种集体干杯的情况下,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有没有喝酒,但一会儿玩起游戏来,一旦受罚,那便是众目睽睽之下,到时候再想假装喝酒,只怕就骗不过群众的眼睛了。 怎么办?实话实说告诉他们我不能饮酒?我喝了酒会死? 可这谁会信呢? 愁人啊! 姜翎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一阵火燎火烧,正着急呢,就听德雅问道:“闵柔,怎么不见文贤哥哥呢?” 萧灵儿大喜:正愁找不到借口把我哥叫过来呢,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德雅你是个好人。 莫名其妙领了张好人卡的德雅,满脸期待地看着萧灵儿,等她回答。 萧灵儿故作矜持地道:“说好是咱们私下里聚会,怎好让我哥哥也来,有他在,我怕你们不自在。” 德雅道:“哪里会,萧世子的为人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最温和不过了,哪里会不自在。” 其他捧哏们也跟着道:“对对,萧世子光风霁月,他不来,这诗会都失色不少呢。” “就是就是,郡主你便让人去请一下萧世子吧。” “萧世子能来,那是我们的荣幸。” 萧灵儿“勉为其难”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使人去云起斋看看我哥哥是否在家,若在,便请他来参加咱们的诗会,但不保证他会同意,只能试试看。” 萧观澜当然是在的,他生活比较有规律,萧灵儿早就把哥哥的作息时间摸得透透的:一大早去早朝,然后上书房议事,办完正事儿午间回府,用膳,午休,下午在外书房读兵书,晚膳前练武,用晚膳,读兵书,练功,睡觉。 今日哥哥没有应酬,应该在外书房读兵书。 萧灵儿唤来一位小丫鬟,耳语了两句,那丫鬟便直奔外书房去了。 外书房里,萧观澜听着那小丫鬟道:“……都盼着世子爷您能去参加呢!” 萧灵儿今日举办这场诗会,也是经过萧观澜点头同意的。 镇南王夫妇都在南境战场督战,走时叮嘱长子萧观澜照顾弟弟妹妹,但妹妹打小就懂事,而且极有主见,因此他并未对她过于约束。 见妹妹差个小丫鬟来请,萧观澜本不想去的,都是些闺阁女子,他去了怕是多有不便。 便打算随口问问,然后就让丫鬟回话不去:“都有哪些客人?” 那小丫鬟应道:“回世子爷,客人有二殿下,德雅公主、怀玉公主、周公子……” 萧观澜打断道:“周公子?哪位周公子?” “回世子爷,是周文谦周公子。” 萧观澜便摆了摆手,阻止了丫鬟继续报人名的打算,起身道:“走吧,我去看看。” 他跟周胤文也算有些交情,而且诗会邀请的宾客里不止一位男子,而家中男丁除了他年长一些,其他的都才十一二岁,怕待人接物上不够稳妥,还是他亲自去看着好一些。 待他随丫鬟赶到暗香阁,在屏风外换了棉袜,转过屏风,赫然便对上一双让他做了两天噩梦的眼睛。 见到本人,噩梦里的情形霎时重现:一位大花脸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娃娃,一脚踩在凳子上,拇指和食指托着下巴,挑着眉对他说‘萧世子,你真美,沐浴时记得叫我去看哦’。 下意识的,萧观澜转身就想走。 萧灵儿愣了愣,忙喊住他:“哥哥!” 他这才惊觉失礼,顿住脚步,回过神来,朝在座众人拱了拱手道:“萧某方才想兵书上的内容想入神了,举止失礼,各位莫怪。” 众人纷纷道:“不怪不怪。” 萧观澜笑了笑,刻意避开姜翎的注视,目光将室内扫了一遍,找到唯一空置的筵席落座。 待他理顺衣摆一抬头,赫然发现这个鬼位置竟正对着他噩梦的源头:遗玉郡主。 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把目光落向别处。 偏偏这时姜翎清了清嗓子,他心里一突,忍不住又朝她看了过去,只见她跪坐得端端正正的,正偏着头跟旁边的沈三姑娘说话。 他松了口气:还好她没寻事儿。 然而还没等这口气落下去,就见那位面若桃李的小姑娘忽然朝他转过来,墨色琉璃般的眼睛朝他眨了眨,嘴角微微勾起,用一只手挡在脸侧,嘴里一开一合,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来: “弥!”“补!” 那天夜里的情形顿时纷纷回笼,他记起来她当时说:“弥补啊?好说,下次你沐浴时,让我看回来就是了。” 那时没有旁的人在,他听到这样的话只是觉得被冒犯了。 而今日却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一瞬间他只觉得那小郡主的目光已经当众把他扒了个精光。 萧观澜顿时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被人塞了黑火药而且还点着了似的,“轰”的一声炸开了,炸得他魂飞九天外。 接着仿佛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烫得像燃起来了似的。 他怔了怔,忙掩饰性的低下头。 姜翎也怔了怔。 先前,当身穿一袭玄色金丝鹤纹夹棉长衫的萧观澜进门时,正好屋外阳光明媚,他整个人都如同那墨色衣裳上的金丝般,散发着光芒,晃着了她的眼睛,令她本就烦躁的心情更烦躁了几分。 当时她就想:帅又怎样,好看又怎样,不灵不灵地发光又怎样,你还不是个私闯内院的登徒子!是个人面兽心见死不救的禽兽! 她决定提醒提醒他。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十八九岁、身边说不定已经有好几个小妾和通房丫鬟的萧世子,竟然会脸红。 这么不经撩的吗? 77、人缘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怎么办,突然就有了一种老阿姨调戏纯情少男的罪恶感? 而且,被调戏的人越是反应剧烈,越是哭着喊着不要不要,她就越是想再接再厉…… 所以,我其实骨子里就是个老流氓吧? 姜翎深刻地自我反省了一番,然后愉快地决定:一定要继续保持这种风格。 萧观澜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先前的心路历程简直比他第一次上战场杀敌还可怕,他喝了两杯梅花酿后才终于缓过来,但真是一眼也不敢再往姜翎那边看了:那小姑娘浑身都是幺蛾子,太可怕了! 而姜翎呢,在调戏过纯情少男后,又开始思考如何能在不败坏人缘的情况下,把今日这顿酒混过去。 要知道她来这个世界后,一直都在努力洗白自己,目前看着也算小有所成了,可不能因为喝酒这种事情把好不容易刷起来的好感都败光了。 其实这样的诗会原本也是有人不喝酒的,但人家提前就跟东道主打过招呼了,因此落座后就有丫鬟直接给上了一壶茶并一个茶杯,以便用茶代酒。 这样的人,每个小圈子里都会有好几个,大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问题是,原主姜玲是个有着两年酒龄的小酒鬼,而且事前没打招呼,突然说不喝就不喝了,会让人觉得她在矫情,在闹情绪。 想要合情合理的戒酒,又不至于现身说法真喝一杯把自己弄到极其危险的境地里去,看来只能用苦肉计了。 她直接把梅花酿洒了几滴在手背上,果然几息后,一片红疙瘩出现在她的手背上。 然后,她站起身来,略有些惶然地对萧灵儿道:“闵柔郡主,实在抱歉,我今日恐怕不能喝酒了。” 萧灵儿有些惊讶地问:“怎么了?是我的梅花酿不合你口味吗,要不我给你换其他酒?” 姜翎摇了摇头道:“不是,梅花酿很好喝,但是我突然起了疹子,不敢再喝了,你看。” 她把衣袖稍稍往上拉了一点儿,露出一小段瓷白的手腕、以及宛如玉雕般的柔荑,那雪白细腻的肌肤上,点点红疹触目惊心。 别的人目光重点都落在那些红疹上,唯独萧观澜,被那片瓷白晃花了眼,眼睛像被针扎了一样,立刻便转开了视线,甚至还想高喊几声:“遮起来,赶紧遮起来!” 要知道那天看见她时,她可什么也没穿啊! 萧观澜全身的力气、以及这十八年来积攒的礼仪教养,全都用上了,才能勉强控制自己不往别的地方想。 好在姜翎很快便放下衣袖,萧灵儿也表示谅解,颔首道:“既如此,我便命人也给你端一壶茶来,你以茶代酒吧。” “多谢闵柔郡主。”姜翎真诚地表示感谢。 可萧灵儿轻轻放过了姜翎,不代表其他人也愿意放过她。 严二姑娘严惜春坐直了身体,一脸认真地道:“遗玉郡主,你那红疹虽看着可怖,但委实跟喝酒扯不上关系,今儿闵柔郡主邀我们参加诗会,你若不喝酒,岂不扫兴?” 姜翎笑盈盈地朝她看去: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学了一嘴标准的酒鬼劝酒词儿。 她举起小丫鬟方才送来的茶壶,施施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双手举了举杯:“哪里扫兴了,你们喝你们的,我喝我的,不耽误。” 严惜月指了指源头处的二十多坛梅花酿,摇头道:“谁说不耽误,闵柔郡主可是按人数备下的酒,若你不喝,可就辜负闵柔郡主的一番心意了。” 这时德雅公主柔声相劝,一副和事佬好好先生的语气:“严二姑娘莫要再劝,遗玉妹妹看来是真不想喝这酒,有道是酒不问去处,妹妹若是实在不想喝酒,不若在此间找个人替你喝酒吧,如此你便可以滴酒不沾,若没人相替,那可就得你自己勉为其难喝上一喝了。” 她把姜翎说的不能喝酒扭曲成不想喝酒,在这种聚会上,能喝却不喝的人是不受欢迎的。 再加上遗玉郡主人缘之差,有目共睹,德雅几乎能笃定,不会有人帮姜翎喝酒。 然而第一个冒出来拆她台的,竟是她的表哥周胤文。 “遗玉郡主的酒,我替她喝吧。”周胤文坐直身子,颇有些肃然地说道。 姜翎朝他看过去,从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愣是看出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味道,她暗道:这小子再配副黑框眼镜的话,妥妥就是一个书呆子啊,此前说错话坏了我名声,这会儿就想替我喝酒弥补一番,可惜,此举不仅不能弥补什么,反而坐实了先前的流言,甚至还会把他自己也给拉下水。 她才这么一想,果然身边的德雅便掩嘴而笑,用那种“我就知道你们有一腿”的目光,先是看了看姜翎,又看了看她表哥,然后带着笑意道:“先前还说不……” 德雅话还没说完呢,就听一人朗声道:“多谢周公子仗义,但表妹的事情怎好劳烦您的大驾,些许点儿酒,自有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替她喝。” 二表哥沈庆隆的语气里那股对周胤文的不忿,傻子都能听出来。 周胤文自然不傻,心知沈家的人还在怪他酒后失言,败坏了郡主的名声,偏偏这种事情无从解释,他只得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沈云菲的龙凤胎弟弟五公子沈庆松也跟着瞎参合:“是极是极,郡主表姐的酒,多的是人抢着喝。” 就连大舅母家的嫡长子,四公子沈庆旭也跟着表态:“没错。” 眼见周胤文快尴尬得抬不起头了,东道主萧灵儿忙打圆场道:“那遗玉郡主的酒,就由几位沈公子代劳了,咱们来游戏吧,再不开始,对面戏楼的乐师都该冻成冰棍了。” 德雅暗自不忿,她完全没想到这才几日工夫,姜翎就几乎收买了整个郑国公府的人心,沈家几个公子竟然都站在她那边,除了那个庶出的沈庆忠。还说沈家是书香世家呢,还不是一群只知道看脸的肤浅之人! 肤浅至极! 沈云菲早就不耐烦看德雅公主在那儿装腔作势了,听闻萧灵儿说开始游戏,忙附和道:“闵柔郡主,赶紧开始吧,你的梅花酿太好喝,我都迫不及待了。” 萧二姑娘萧琇儿打趣道:“看看,该叫你小酒鬼好呢,还是该叫你小馋猫好?” 沈云菲一本正经地想了想:“你可以叫我馋酒小鬼!” 78、铁憨憨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插科打诨之中,又听萧灵儿道:“这第一个游戏呢,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说着拿出一朵正红色的绢花,展示给众人看。 “这绡纱牡丹,底下涂了蜡,遇水不沉,一会儿当戏楼乐声响起后,我便将它放入曲水之中,乐声停下时,花停在何人处,此人便要接受惩罚,先满饮一杯,然后再抽签受罚。” 站在她身后的白衣丫鬟端着一支签筒上前一步,将签筒向众人展示一番。 “签筒里有一百支签,其中有十支的惩罚内容是喝酒,从一杯到十杯不等,其他的嘛,留点儿悬念,给大家一点儿惊喜。”萧灵儿说着,自己笑了起来:“当然,也有可能是惊吓。” 未知的东西总是更加吸引人,已有少年按捺不住,兴奋道:“有点儿意思,赶紧开始吧。” 萧灵儿点点头:“行,那就开始了。” 她说完转头朝身后的丫鬟打了个眼色,那丫鬟便领命走到窗边,将闭合窗户上悬挂的飘带往下一拉。 然后便听见隔着池塘的戏楼里,传来如金似玉、时急时徐的琵琶声,紧接着,鼓声随之而起,迎合着琵琶曲铿锵有力的节奏,不由令人血脉喷张,心绪激荡。 姜翎心道:虽是老掉牙的击鼓传花,小学的时候就玩腻了,但配合着琵琶弹奏,莫名就高雅了几分,将这儿时的游戏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当乐声响起时,那朵正红色的绡纱牡丹也被白衣丫鬟的素手微微一拨,转着圈顺流而下。 众人既要分神去看那朵明艳至极的绢花飘到了哪里,又要仔细听池塘对面戏楼里传来的乐声,简直有点儿忙不过来了。 第一首曲子有些长,那朵绢花都飘到曲水尽头的小水坑里还未见停,这时源头处的白衣丫鬟又将另一朵绢花放进水里。 也是巧了,那朵花刚飘到东道主萧灵儿面前,这时琵琶声鼓声戛然而止。 萧灵儿弯腰把绢花拈起来放进托盘里,笑道:“本说给诸位做个示范,可巧第一个就轮到我。” 她把装着绢花的托盘递给身侧的丫鬟,先取了酒壶给自己斟满杯中酒,然后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 将空杯亮给众人过目后,她才拿起丫鬟递过来的签筒,哗啦哗啦一顿摇,片刻后,一根竹签落到筵席上。 萧灵儿捡起竹签,念了一遍那上面的签文:“左手捏右耳朵,右手捏鼻子,原地转三圈。” 念完她把竹签插回签筒,懊恼地一拍额头:“我为什么要出这种傻不溜丢的题!” 她一脸哀怨地从筵席上站起身来,如签文所言般捏着鼻子耳朵,原地转了三圈,姿势滑稽,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萧灵儿坐下后撅了噘嘴,愤然道:“继续,再来再来!” 白衣丫鬟去窗边拉了一下飘带,乐声再起。 这次的乐声格外短,绢花落水后才飘出不足一丈远,乐声便停了,绢花停在周胤文身前,他抽了一个罚酒七杯的签,加上原本那杯,一口气喝了八杯酒。 梅花酿虽然不是蒸馏白酒,但那也是酒啊,度数大致跟葡萄酒差不多,八小杯喝下去,周胤文的脸霎时就红了。 此后的几轮,如他一般倒霉抽中那么重惩罚的人不多,大多都是诸如“与下首之人共饮一杯”“跳一段飞天舞”“饮黄连水一杯”这样的签文。 当乐声再次停下时,那朵绡纱牡丹正好流过萧观澜身前。 他微微一笑,探手拈起那朵牡丹,将花瓣上的水珠向下甩了甩,将花放进托盘里。 姿势随意,却无比优雅,再加上他的颜值确实逆天,姜翎看得眼睛有些发直:好看的人真是做什么都好看,别人捡花他也捡花,偏偏就他捡出了佛主拈花一笑的味道,啧啧啧…… 当然,像姜翎一样看直了眼的绝对不止一个,就连一些少年们,也看得目眩神迷,一时挪不开眼。 萧观澜并没注意到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焦点,实际上他都不太敢抬头,捡起那朵牡丹后,便看向那位白衣丫鬟,直到从她手里接过签筒,目光便落到签筒上,然后摇了十几下,一根竹签跳了出来。 他捡起竹签,笑着开始念签文:“与后首第一位同性……” 萧观澜语气一凝,脸色沉了下来,继续念道::“……掰腕子,输则饮三杯酒。” 他吸了口气,朝妹妹萧灵儿看去。 萧灵儿制作这些竹签时,一点儿也没想起来哥哥有心病的事,这会儿看见哥哥的眼神,当即朝他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前后摇晃,算作道歉。 萧观澜收回视线,再朝自己下首看过去,第一位同性是周胤文。 他自饮一杯后,朝周胤文拱手道:“掰腕子我认输,” 在场众人都知道萧世子是少年将军,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而且据说身手十分了得,这些文弱书生们,哪怕骑射成绩不错,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若换个人,萧世子认输了,那肯定忙不迭答应下来,并偷着乐。 但周胤文是典型的书呆子,是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是个彻头彻尾的铁憨憨。 听萧观澜说认输,他一点儿也不开心,再加上酒意作祟,他当即反驳道:“尚未比过,岂可认输?萧世子莫不是瞧不起文谦?” 萧观澜嘴角抽了抽,颇觉头疼,但依旧温和地道:“并非如此,文谦莫要多想,只是我昨日练武过度,伤了手腕,使不上力,故而认输,若文谦愿意自行认输,也是使得的。” 最后那句,透着几分玩味,那意思像是在说:如果你觉得我认输是瞧不起你,那换你来瞧不起我也是可以的。 周胤文当即语塞,摆手道:“既如此,还是萧世子认输好了。”他怕自己再被罚三杯,就又要开始胡言乱语了。 萧观澜笑了笑,给自己斟上酒,又仰头饮尽,连喝三杯后,将杯底示众。 众捧哏们齐声叫好,游戏继续。 姜翎却觉得有些奇怪:萧世子说他伤了手腕不能使力,可他无论倒酒、饮酒还是拈花,依旧是用的右手,倘若真是受了伤,不是应该尽量保持受伤的手不动才对吗? 而且,萧世子和闵柔郡主的互动看起来也很奇怪。 但姜翎没有深想,反正又不影响游戏,更不会影响她,想那么多做什么。 79、战鼓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琵琶声和鼓声再次停下时,那朵绡纱牡丹正飘到德雅公主身前。 德雅饮下一杯酒,接过丫鬟递来的签筒,摇出来一根竹签,她软语温声地念出签文:“请场内任意宾客演奏任意乐曲!” 她一脸促狭地道:“各位都是自幼学习琴棋书画的,这题未免也太容易了,委实无趣,不如我们这次来点儿有意思的?” 众人几杯酒下肚,这会儿已经有了酒意,闻言也没多想,纷纷应和。 “我们要看有意思的!” “来点儿有趣的!” 德雅便转头看向姜翎,带着几分顽皮和促狭道:“妹妹,你来为大家演奏一曲吧?” 她从严二姑娘那里知道了姜翎不通音律的事,还知道姜翎上好几次乐课了,却连洞箫都吹不响,几乎每次乐课都在打瞌睡。 这会儿抽到这样一根竹签,简直是天意。 德雅完全没有半点儿犹豫,直接就点了姜翎。 以这位郡主妹妹的脾气,恐怕当场就会翻脸,说不准还会大闹一场,这满屋子的人会怎么看她?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遵从游戏规则,不闹腾,那也会当众出丑,也很不错。 总之,于德雅来说没有半点儿损失,还能把姜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就算是郑国公府那些人,也挑不出她的错来,顶多不过是觉得她这玩笑开得有些过火罢了。 姜翎听德雅念签文时便知道她要点自己,因此一点儿不意外,笑眯眯地道:“公主姐姐,整个六艺甲班的人都知道我不通音律,连个洞箫都吹不响,你让我演奏乐曲,岂不是让我当众出丑?我能不能选择罚酒三杯?” 与其等着被人黑,还不如趁早自黑,还能显得磊落一些。 因此姜翎一来就认输,这还是从萧世子那儿学来的呢。 反正罚酒不是自己喝,姜翎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 德雅哪里会让她这么轻松就躲过去,当即朗声对众人笑问:“你们不是想看有意思的吗?让遗玉妹妹演奏就最有意思了,你们是要看她罚酒还是演奏?” 这种煽动未免太低级了些,就算先前跟着起哄的人,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德雅公主这是存心要看遗玉郡主人前出丑啊! 在座都是沈氏族学的学生,都是读过书明事理的人,没谁是傻子。 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遗玉郡主是他们的同学,是被认可了的自己人,他们怎么可能帮外人让自己人难堪? 于是都不吱声了。 但严二姑娘和沈云梦沈庆忠这两兄妹却喊得山响:“看演奏,演奏有意思。” 三个人愣是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感觉。 德雅见响应的人这么少,略有些尴尬,但还好不是无人应和,她只得借驴下坡,看向姜翎:“妹妹快别扫大家的兴了,你莫名其妙的说不喝酒就不喝酒已是很扫兴了,莫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若都跟你似的,这游戏还怎么玩下去?” 姜翎嘴角带着笑,眼里却尽是冰冷,看得德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笑容开始勉强起来。 待盯得德雅忍不住错开了眼,姜翎才朝萧灵儿道:“闵柔郡主,我去对面戏楼演奏吧,大家若是不怕冷,可以把窗户打开看看。” 她说完起身向外走,沈云菲忙道:“郡主表姐,我陪你去。” 姜翎点了点头,跟沈云菲挽着手离开了暗香阁。 待姜翎离开后,德雅才松了口气,心道:这死丫头怎么突然这么有气势了?一时竟把本宫给镇住了! 念头落下后,她掩嘴笑道:“这当口各位可千万别喝茶喝酒才好。” 捧哏严二姑娘“好奇”地问:“公主殿下,这是为何?” 德雅笑盈盈地回答:“本宫担心呛着各位。” 严二姑娘和庶出二人组带头哄笑,一些人回想起姜翎吹不响洞箫的场面,不由失笑,先前略有些凝重的气氛渐渐欢快起来。 萧灵儿有心想帮姜翎说几句话,但见众人都在笑着议论,她一时也找不到机会开口。 就在这时,沉闷的鼓声响起,跟先前“击鼓传花”时轻快的鼓点截然不同,虽然只是“咚”的一声闷响,却仿佛穿过池塘穿透窗户和墙壁,响在众人耳边似的。 “咚!咚咚咚!” 紧随而来的鼓声,一声紧似一声,一声快似一声,仿佛被猎人追赶的困兽,又仿佛被强敌围攻的战士,于绝望中发出嘶吼! 众人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收敛了起来,从漫不经心变成了好奇和凝重。 几位武将世家的少年少女,比如萧家几位公子和姑娘,清河郡主严惜月和严三姑娘严惜梅,还有唐家四姑娘唐婉秋,闻声皆是神色肃然:这鼓声,怎么听着那么像战鼓呢? 待鼓声越发密集后,这些人终于确定:的确是战鼓,难怪这么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激昂! 靠窗那一排的年轻人已经纷纷起身,抢到窗边打开窗户,不顾外面灌进来的冷风,朝对面戏楼望去。 戏楼里,弹琵琶的姑娘抱着琵琶坐在一旁,望向戏楼正中间那道小小的身影,神色之中满是震惊。 身穿棕色裋褐的击鼓女乐师早已退到一旁,出神地望着那面先前她才用过的牛皮鼓:我和她用的,是同一面鼓吗? 跟此刻的鼓声比起来,她先前的鼓声就好似温婉的良家女子,显得那样柔弱无力。 而此时的鼓声,那样铿锵有力,那样震耳欲聋,那样铿锵有力,仿佛战场杀敌的铁血战士发出的怒吼,又恍如自丛林中奔腾而出的远古巨兽发出的震慑天地的嚎叫。 这样的鼓声,真是透进了人的心里,令听见的人心脏都忍不住跟着鼓声剧烈跳动起来。 可是,那小姑娘明明看起来如此年幼,如此瘦弱,她那小小的身体,怎么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而且似乎毫不费力似的。 姜翎其实并没有旁人看起来那么轻松,她虽然已经是武者了,但毕竟修炼时间尚短,力量上只比成年男子强一些,像这般使用爆发力擂鼓,对她来说还是十分吃力的。 她不想被人看见自己擂鼓时面目狰狞的样子,毕竟姜家家主也是要面子的,于是选择背对暗香阁而立,双腿张开扎着马步,瘦瘦小小的身躯爆发力惊人,沉重的鼓声仿佛令整个暗香阁都跟着震颤一般。 这个时候,姜翎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如果我唱歌再好听一些,如果我嗓音能再嘶哑一些而不是绵绵小奶音,那么我此刻就应该唱一曲《满江红》或是《霸王别姬》什么的,如此一来,今日装的这个AC之间的那啥,就能得一百分了,一曲之后,王霸之气侧漏,各方小弟臣服,从此以后走上人生巅峰…… 哎,可惜了。 80、破阵曲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用尽全力抡起双槌,敲出最后一记强音后,这首《破阵曲》终于结束,姜翎手握鼓槌,收拢双腿,背对众人,久久静立。 众人无不沉浸于激扬澎湃的鼓声之中,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良久之后,人们逐渐醒转,纷纷望向那道瘦小的背影,暗地里猜测她擂鼓时的心路历程,甚至还有人脑补出了姜翎激动得难以自持、以至泪流满面的画面。 然而只有姜翎自己知道,她就是没力气了而已,剧烈的消耗后,感觉身体被掏空,浑身发软。 不过她还是在心里感激了一下年少时的教育体系。 当年学校要求学生们必须参加至少一种课外兴趣班,当时她兴致勃勃地报名了钢琴班。 学了约莫三个月,连不加和弦的《欢乐颂》都弹不出来,遂被踢到小提琴班。 在小提琴班待了一个月,依旧只能发出电锯锯钢丝般刺耳的噪音,于是被踢到了萨克斯班。 在萨克斯班的经历,与学洞箫的经历雷同,吹得面红耳赤却难以成调,而且这种状态同样保持了一个多月,又被踢了。 一路辗转,最后终于在鼓号班站稳了脚跟,在音律上没有任何天赋的她,忽然发现自己对节奏还是比较敏感的,只要不碰旋律,她就是个王者。 于是姜爸爸和姜妈妈又在校外另外给她找了乐队鼓手回来教她架子鼓,这一学就是好几年。 空闲时或是心情不好、压力过大时,她就会一个人关上门,咚咚锵锵地一顿发泄,然后整个人都舒坦了。 所以,这世上没有无用的技能。 你花时间花精力学会的每一种看似不中用的技能,都会成为你身上隐藏的闪光点,说不好哪一天,就能让你于人群中熠熠生辉,亮瞎众人的眼。 缓了好一阵后,姜翎才放下鼓槌,徐徐转身。 她脸颊通红,额头鼻尖全是汗珠,手臂隐隐颤抖着,双目微敛,双手交叠,缓缓屈膝,朝窗边众人行了个标准的福礼。 反应过来的暗香阁众人这才忙不迭地鼓掌叫好,掌声经久不息。 姜翎于掌声、叫好声中起身,由沈云菲搀扶着,绕过池塘往回走。 暗香阁内,二表哥沈庆隆回过神来,挥舞了一下紧握的拳头,激动道:“这鼓曲委实慷慨激昂,听得我这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读书人都想上战场去杀敌逐寇、保家卫国了!” 萧灵儿颔首:“确实很能鼓舞士气,若是能推广到军中,必能大放异彩。” 萧观澜也认同妹妹的看法,但他没吱声。 镇南军的部分军需和后勤都是他在接洽,他一表态,这件事肯定就会着落在他身上。 而跟那位郡主打交道,他有心理阴影。 而且,镇南军跟南华之间并不是全线开战,大多是小规模的斥候战、遭遇战和游击战,这样的小战役,多是悄悄摸摸的、冷不丁给敌人来一下,暂时还用不上战鼓来鼓舞士气。 鉴于以上种种原因,萧观澜打算暂时搁置此事,待过上三五个月,待彼此都忘记那晚的事情后,再与郡主商谈,或是托人与她接洽。 唐四姑娘唐婉秋合上窗户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听着这慷慨澎湃的战鼓声,我不由想起了哥哥,不知他在漠北那边的战事推进得如何了。” 她说完,没等旁人安慰,眼睛一亮又道:“这战鼓倒是很合适用于漠北作战啊,蒙舍汉国的骑兵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北蛮子,又疯狂又野蛮,而且骑术精湛,咱们大乾的士兵,先天在气势上就矮了一截,如果有此鼓曲鼓舞士气,是不是就能稍稍弥补一二了?” 清河郡主严惜月颔首道:“我看行,想想两军对战时,我方战鼓激昂,将士们必定会因此斗志昂扬,激发出更强大的战斗力。” 其他六艺甲班的同学虽然不懂战争,但既然武将世家的千金们都这么说了,那肯定错不了。 众人不由对能奏出这等鼓曲的遗玉郡主刮目相看起来。 而先前提出让姜翎奏乐的德雅公主,还有跟着起哄想让姜翎当众出丑的庶出二人组和严二姑娘严惜春,这会儿却是如坐针毡,尴尬得无以复加。 看着姜翎和沈云菲手挽手地绕过屏风走进来,被在座众人崇拜和仰望,德雅公主便觉得自己此前的行径简直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这个时候她如果不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旁人恐怕会察觉到她在故意针对遗玉郡主,于是她强行挽尊,面带笑容地嗔怪道:“遗玉妹妹有这等绝技竟连本宫也瞒着,还说让你出个糗逗大家一乐呢,结果你技惊四座,引得大家伙儿都开始讨论起漠北战事来,这么沉重的话题,一点儿也不可乐了。” 姜翎疲惫不堪,委实不想再应付德雅公主,于是神情木然地道:“没跟大家表演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这门绝技,没能逗大家一乐,是我的不是,若殿下觉得失望,可以自己表演一个,我绝不会怪殿下抢了我的风头,抱歉各位,失陪一下,且容我先更衣。”出了一身汗,得先换一身衣裳才行。 众人听她自嘲,不由失笑。 而德雅却是表情僵硬,脸上的笑容尬得都快挂不住了。 萧灵儿抿了抿嘴,忍着笑道:“楼上便可更衣。”她转头吩咐一位白衣丫鬟送姜翎上楼。 珠翠和珍珠忙迎上前来,簇拥着姜翎进了楼上的隔间。 珠翠一边用热帕子替姜翎擦拭身上、脸上的汗水,一边激动地道:“郡主您竟会擂鼓,还擂得这么好,简直太厉害了。” 珍珠话少,但也顺着珠翠的话拍了回马屁:“确实很厉害,奴婢不会形容,就觉得挺激动的。” 姜翎笑眯眯地听着她二人的恭维,配合地在她们的伺候下换上了带来的衣裳。 出门的时候看珠翠拎个包袱,里头装着一整套衣裳时,她还暗自嘀咕古代规矩多,参加个诗会小半天工夫还带换洗衣裳,想不到这会儿便用上了。 换好衣裳后,姜翎由珠翠搀扶着回到楼下入座。 在她更衣的时间里,击鼓传花的游戏已经进行好几轮了,大部分人都受过了惩罚。 趁着乐声停下、中招者抽签的当口,唐婉秋从筵席上站起来,唤了姜翎一声:“遗玉郡主。” 姜翎转头看向她,还没开口询问,便见唐婉秋朝她行了个拱手礼:“不知郡主的鼓曲为何人所做,能否将其默下来,推广至军中?” 81、道歉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直起身来,朝唐婉秋颔首回礼,道:“咱们还是坐着说话吧,刚那一通鼓,可把我累坏了,这会儿站不起来了。” 唐婉秋不由失笑,点点头:“悉听尊便。”而后重新跪坐下来,却依旧把身体绷得笔直。 姜翎想了想措辞,确保没有太大漏洞后才道:“这首曲子我给起了个名字叫《破阵曲》,算是我自己编的吧,就是早些年在乡下小镇上看了不少婚丧嫁娶的热闹,你们也知道我对宫商角徵羽茫然得很,听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对这种咚咚锵锵的鼓点却颇为敏感,听多了,就经常自己用筷子敲碗敲桌子练习,练着练着,就成曲子了。唐四姑娘若不嫌弃,我回头便默下来,明日上学时给你。” 唐婉秋欣喜不已,朝姜翎拱手道:“郡主大才,唐四佩服,多谢。” 她这一套动作和说辞,倒是很有几分江湖儿女的味道,若有长辈们在场,定会挨一顿训斥,但在座都是半大的孩子,不仅不觉得失礼,反倒觉得很高级很时尚,皆是蠢蠢欲动,想跟着学。 萧灵儿偷偷看了她哥哥一眼,见他目光落在曲水上,没注意到自己,便也跟着有样学样,朝姜翎拱了拱手:“这谱子我能不能也誊抄一份,镇南军说不准什么时候也用得上。” 萧观澜心中一动,抬头看了萧灵儿一眼,便听姜翎脆生生地应道:“可以,凡是觉得用得上的,都可以誊抄,不必问我,若真能有用,倒也算一桩功德了。” 众人见她这么好说话,一点儿也没有端架子、恃才傲物,不由对她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有能力又谦逊的人,总是受人爱戴的。 此后,这个游戏又持续了近一个钟头。 姜翎运气还算不错,统共只中了一次招,抽到的签文是即兴吟咏梅诗一首。 周胤文本想替她作答,但被她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一杯基酒加三杯罚酒,四位表哥表弟平分。 二表哥沈庆隆、四表哥沈庆旭、五表弟沈庆松、六表弟沈庆丰,一人认领了一杯酒,像是得了什么褒奖似的,兴高采烈地举杯一饮而尽。 又几轮游戏后,饮了不少梅花酿的众人开始觉得室内闷热起来,萧灵儿便提议去园子里赏梅,透透气,也顺便活动一下跪麻了双腿。 门厅处可供换鞋的区域并不宽敞,而这暗香阁里主人、客人、仆人加起来共五六十号人,只能轮番换鞋出门。 姜翎这会儿还没缓过气来呢,便坐在筵席上没动,打算等旁人都出去了,再跟珠翠和珍珠一同出门。 沈云菲见她没走,便也陪坐着,跟她闲聊。 与她二人毗邻的德雅公主也没起身,虽然她心里已经有数了,知道事已不可为,但不试试总是不甘心的。 凭什么这个草包突然就聪明了,不受摆布了? 凭什么一向被众人讨厌嫌弃的人,突然就得人心了? 凭什么? 很快暗香阁里的人便几乎都出去了,只剩身为主人的萧灵儿和几位白衣丫鬟。 德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微微探过身子,凑到姜翎耳边小声道:“一会儿出去后,跟本宫走,本宫已经替你跟表哥说项过了,你可得把握机会啊。” 姜翎愣了愣,转头定定地看了德雅好几秒,这才笑着眯了眯眼,点头应道:“好。” 不能喝酒的人生难免乏味,去见识一下这位公主的宅斗手段也好,省得枯坐无趣。 德雅看了竖起耳朵偷听的沈云菲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别让你表妹跟着,不方便。” 姜翎点了点头,转头对沈云菲挤了挤眼睛道:“三表妹,你且先去跟她们玩耍吧,我与公主殿下有些悄悄话要说,待说完便来寻你。” 沈云菲对如今的郡主表姐崇拜得紧,收到她递来的暗号,想起至今还在小佛堂里吃斋念佛的杜姨娘,又想起郡主表姐举铁锭时彪呼呼的样子,心里那一丝担忧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带着丫鬟去门厅处换鞋了。 过了片刻后,德雅起身出去,等了一会儿,姜翎也由珠翠和珍珠伺候着脱了棉袜换上冬靴,往园子里走去。 德雅和周胤文带着各自的仆从,在暗香阁右侧的回廊下等着,两人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时不时地看一眼门口。 见到姜翎出来,德雅笑眯眯地朝她招了招手。 姜翎莲步轻移,不疾不徐地朝他二人走过去。 待她走近,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周胤文急急上前两步,双手交叠平举于前,躬身呈九十度直角,深深地行了个礼:“文谦酒后无状,令郡主名誉受损,还望郡主海涵。” 姜翎于两米外站定,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略略颔首道:“好说。” 这小子倒是个实在人,道歉态度比萧世子诚恳多了。 周胤文见她没有得理不饶人,暗暗松了口气,但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他直起身,朝姜翎看过来,一边纠结措辞,一边暗忖: 今日的郡主看起来似乎很不一样了。 那日,她穿着十分鲜艳的桃红色衣裙,头上插了好几朵珠花,红的紫的绿的都有,热闹得就像春日里的花圃似的。 脸上的妆容也十分隆重,仿佛三四十岁、年老色衰的妇人,对自己脸上的皱纹无可奈何,只能用脂粉描补一般,粉厚得几乎见不着人了。行走坐立的姿态也极不自在,扭扭捏捏,装腔作势,委实令人望而生厌。 今日却是一袭月白衣裙,头上只簪了两朵银质掐丝南珠珠花,耳垂上坠着南珠耳珰,脸上干干净净的,皮肤瓷白隐隐发光,齿白唇红,眼眸清澈宛如一汪清泉,令人见之忘俗。 加之,擂鼓时的她,拒绝饮酒时的她,从容应对刁难时的她,一言一行看似随意却十分得体,仿若行云流水一般,没有半点儿矫揉做作之态,委实令人赏心悦目。 因此,他来此之前打好的腹稿,预想的那些斩钉截铁的拒绝之言,这会儿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见他支支吾吾一副难于启齿的模样,又有德雅在一旁笑得一脸玩味,姜翎便有些不耐烦了,直言道:“周公子若只是道歉的话,你的歉意本郡主收到了,若无旁的事情,请恕本郡主失陪。” 周胤文忙道:“郡主请稍等,还……还有事。” 82、想得美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皱了皱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冷然道:“何事?” 周胤文被她这么冷眼一看,心里顿时就乱了,心一乱,嘴便跟着瓢了,说话开始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起来。 “我……我眼下当以学业为重,待考取功名入仕后才会……才会议亲,说到底是我行事无状坏了郡主名节,若我功成名就之日郡主还没……还没人……依旧待字闺中,我……我愿意……愿意负责……”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也有些后悔了,这话里的意思可跟他此前预想的南辕北撤了啊。 他此前的决定是:表达足够的歉意,以求得郡主原谅,但她的心意,他也要明明白白的拒绝,免得耽误了人家。 结果嘴一瓢,就跑偏成私定终身了。 旁边等着看好戏的德雅,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表哥:什么意思?表哥这么善变的吗?昨天才跟我说要毫不留情地拒绝,断了遗玉的念想,今天就成愿意负责了? 果然男人都是肤浅的俗物,见到漂亮女子就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太肤浅! 德雅又急又怒:这回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好戏没看到,倒是有可能把表哥给搭进去了…… 姜翎闻言却是挑了挑眉,暗自吐槽:怎么又跑出来一个要对我负责的? 她凉凉的一笑,讥讽道:“长得不咋地,想得倒是挺美的!周公子难道不知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我这未及豆蔻之年的小女子商量,是欺我年幼占我便宜呢,还是觉得本郡主是个随意草率之人,凭你磕磕巴巴几句话就能把本郡主的终身给定下来?枉你读了许多年圣贤书,行事却如此鲁莽无状,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对于周胤文这种铁憨憨,她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或许会有姑娘喜欢这种单纯又不通人情世故的耿直BOY,但姜翎不喜欢。 她的终身伴侣,必须是能够同她一起站在山巅俯瞰众生的伙伴,是可以一同砥砺前行互相护持的战友,是可以性命相托的亲人。 不一定要门当户对,但必须势均力敌。 而周胤文,明显是个弱鸡,情商太低,别人三两句话便能说动他,让他做出不智的决定。 典型猪队友。 因此她拒绝的言辞格外犀利,完全不留情面,就是怕德雅还拿周胤文来做文章。 就在姜翎把周胤文人脑子喷成狗脑子时,与回廊仅一墙之隔的梅园里,萧观澜正带着沈庆隆等客人,在腊梅与红梅混搭的梅林中穿行。 这些年轻公子们裹着各色斗篷,时而静静赏梅,时而谈笑风生,端的是又潇洒又惬意,与梅林交相辉映,各成风景。 直到他们听见了周胤文道歉的声音。 主人与宾客们不由面面相觑。 按理说这种时候就应该秉承非礼勿闻的君子风范,远远退开才是,但几个人的腿却好像长进了土里似的,完全拔不出来。 大家在满足好奇心和保持风度之间犹豫着,还没等他们艰难地做出决定呢,姜翎反驳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过来。 那犀利的言辞,那凶悍的腔调,那毫不留情的决然,让几个不小心就听了墙角的公子,心情很复杂。 二表哥沈庆隆:郡主表妹果然彪悍,周公子这会儿恐怕羞得抬不起头来了吧? 萧观澜:熟悉的腔调,熟悉的语句,我以为我就是被骂得最惨的了,想不到文谦更惨,连句长得美都没混上…… 其余毫不相关的听众:嘶,厉害厉害,惹不起惹不起! …… 梅园外,周胤文原本就通红的脸颊越发涨红了,羞愧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连连拱手道:“是文谦一时失言,郡主莫怪。” 姜翎冷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脸惊怒的德雅,云淡风轻地问:“还有别的事吗?” 周胤文忙摆手:“没有了没有了,郡主您请便。” 姜翎转身便走。 梅园的月亮门就在旁边,沁人心脾的幽香从里头传来,姜翎不用人解说也知道暗香阁的梅花应该都藏在梅园里。 她扶着珠翠和珍珠的手臂,抬脚进了月亮门。 呵呵! 梅园里稀稀落落地站着数位身披斗篷的年轻公子,他们有的在望天,有的在看地,有的在赏梅,还有的在玩手指…… 总之,梅园里充斥着一股欲盖弥彰的气息。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公子们即心虚又害怕,就像一群江洋大盗才去法场看完砍头,结果转眼就碰上衙门捕快似的,唯恐捕快认出他们,下一个受刑的就是自己。 就连萧观澜也不例外,他根本不敢跟姜翎对视,强作镇定地站在梅树下,微微仰着头假装赏花,心里默默念着: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然而他的心愿未能达成,姜翎看见他就想起解药的事情来,“萧世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随行众人没等萧观澜应声便很自觉地退出了梅园,全程静悄悄的,生怕走慢了被秋后算账。 一瞬间,梅园里便只剩下姜翎主仆三人和萧观澜了。 萧世子收敛心神,转身面对姜翎,眼睛盯着她的裙摆,强作镇定颔首道:“郡主请讲。” 姜翎见他一副无比拘谨的样子,忍不住便想撩拨一下,坏笑着低声说了两个字:“弥补……” 眼见萧观澜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看起来下一秒就会落荒而逃似的,她忙打住,转移话题,一本正经地道:“神医托我问你,狼牙草和毒凤仙可有样本,若没有,可有图鉴?” 萧观澜松了口气,颔首道:“有样本,我这便取来,劳烦郡主转交给神医。” 姜翎点了点头,没再为难他,只应了一声“好。” 目送萧观澜疾步离开后,她才带着珠翠和珍珠二人,出了梅园去寻沈云菲。 五人小团体并没有去梅园赏梅,而是跑到池塘对面的戏楼里,轮流跟那面鼓过不去。 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用了吃奶的力气,把鼓捶得“咚咚”做响,却只能发出沉闷而孱弱的声音,不仅不能鼓舞士气,反而让人听了心慌,恨不能将鼓槌夺过来,替她们擂鼓。 姜翎不由失笑,兴致勃勃地充当了一回乐课夫子的角色,对小姐妹们言传身教了一番。 然后,她便充分体会到了秦夫子教她洞箫时的心情: 这都是些什么鬼学生!? 这都是些什么朽木疙瘩!? 好在东道主萧灵儿及时出现,遏制了她暴走的趋势。 暗香阁前方的临水平台上,几位白衣丫鬟陆陆续续的将数个双耳长颈铜壶摆出来。 险些被捶破的牛皮鼓顿时得救,五人小团体被转移了注意力,放下鼓槌,笑着闹着往平台上凑热闹去了。 “闵柔郡主,咱们要玩儿投壶吗?”严三姑娘严惜梅好奇地问。 萧灵儿正在安排白衣丫鬟往铜壶里装赤小豆,闻言颔首道:“对,这次投壶的彩头,我可是下了血本的,你们要努力啊。” 83、彩头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她这么一说,顿时勾起了五人小团体的好奇心,沈云菲欣喜地睁大了眼睛,脆生生地问:“都有些什么彩头啊?” 萧灵儿回过头来,朝沈云菲调皮地眨了眨眼:“保密!” 沈云菲便不再追问,只是围着那几个铜壶团团转,不时用手指弹一下壶口,并小声嘀咕道:“我是拿这个没辙的,彩头多半会叫清河郡主和唐四姑娘得了去。” 严三姑娘严惜梅白了她一眼,嗔怪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虽不如长姐弓马娴熟,但也不差好吗,回头你看上什么彩头,尽管跟我说,我替你赢回来。” 严惜梅口中的长姐便是清河郡主严惜月,清河的骑射工夫在整个六艺甲班都是出类拔萃的,虽比不上萧灵儿和唐婉秋,但比其他人强出许多,严惜梅那点儿三脚猫的工夫,跟清河比起来还差得远。 沈云菲暗想:除非清河郡主、闵柔郡主还有唐四姑娘都不下场,否则严三姑娘基本没有赢的可能,前三都排不进去。 但人家一片好心,她也不能拆台,只是笑着颔首道:“行,那咱们可就全靠你了。”心里却没报任何希望。 等萧灵儿安排白衣丫鬟把案桌、铜壶等物摆放妥当后,赏梅的、闲逛的小客人们也陆陆续续地朝平台上聚了过来。 中场休息的两位女乐师又重新回到戏楼里,琵琶声、鼓声,两厢应和,整个暗香阁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几分钟后,所有客人都来到了平台上。 平台的四角上早就摆了四个带高烟筒的铜制火炉,里头大块的木炭烧得通红,虽然是户外,但平台上并不冷。 萧灵儿看人来齐了,便命白衣丫鬟们端来三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将它们放到平台中间的案桌上。 “这三样便是这次投壶的彩头了。” 萧灵儿笑盈盈地说道,然后,她上前掀开了第一块红布。 托盘里摆着一块银质圆盘,圆盘上凿刻着繁复的图案,一端还坠着若干银质圆珠。 萧灵儿声音清越地解说道:“第一个彩头是一块白银护心镜,是我哥几年前送给我的,这是他在南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是某位南蛮部落首领的遗物。” 众人哗然! 战利品唉! 对于出生在京都、兴许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京都的世家子弟们来说,能够触摸到战利品,恐怕就是他们离战争最近的一次了。 且不论这么大、这么厚一块白银本身具有的经济价值,单单这纪念意义,就已经十分珍贵了。 这群半大孩子们,大多露出了势在必得的表情,就连被德雅劝着留下来的周胤文也蠢蠢欲动,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姜翎对这件彩头没什么兴趣,反倒暗地里看了周胤文好几眼:此子将来必成大器啊,刚被怼得那么惨,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这会儿却跟没事儿人似的,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不是脸皮跟城墙一样厚,就是心跟太平洋一样宽。不过,无论他是哪种情况,都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 啧啧啧! 姜翎暗自咋舌,同时把已经被她拉入黑名单的周公子,拖进了黑名单的最深处,深深地埋藏起来,永世不得翻身。 接下来,萧灵儿掀开了第二块红布。 托盘里摆着一把匕首,总体约莫一尺长,刀鞘是银质的,其上镂刻着繁复的花纹,还镶嵌着五颗从大到小排列的各色宝石,刀柄也是银质的,顶端嵌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红宝石。 “这把匕首同样是我哥哥的战利品,跟那面护心镜来自同一位南蛮首领。” 就算只单看外观,这匕首也是十分养眼的,即华贵又精致,造型还相当别致,再加上还很有纪念意义,跟寻常那些文房四宝、玉佩如意等俗套的彩头比起来,简直有着吊打般的优势。 听萧灵儿解说完,姜翎不由挑了挑眉,暗道:闵柔郡主卖哥哥倒是卖得很熟练呢,一会儿萧世子过来看到客人们热情似火地争抢他的战利品,是该开心呢,还是该郁闷呢? 第三个托盘里装的是一把银质边梳,约有成年人手掌大小,无论款式还是花样都与大乾风格迥异,弧形的梳弓上,用银丝结成立体的五毒图案:蜈蚣、蝎子、蟾蜍、毒蛇、壁虎。 这些毒物的眼珠子都是由极为细小的红宝石镶嵌而成,身上的花纹则用深色贝母镶嵌,看起来流光溢彩,十分炫目。 这样的头饰,大乾女子肯定是不可能将其戴在头上的,但不可否认,这把边梳有种诡异的美感,令人欲罢不能,想将其收藏。 “这头饰跟护心镜和匕首一样,都是我哥的战利品,同样属于那位首领。” 姜翎忍不住暗自吐槽:萧世子这是打了个大BOSS啊,一下子爆了好几件装备,虽然用处不大,但真的很好看。 尤其是匕首和边梳,就连见多识广的她都动心了,这两样东西,不止精致华贵,还洋溢着浓郁的异域风情,简直就像长在她审美上的一样。 见众人的目光纷纷盯着那几样彩头,一副挪不开眼的架势,萧灵儿心里暗暗得意:这样的彩头,放眼整个京都,恐怕也只有我能拿得出来了。当然,我哥那儿可能还有存货,但那是未来嫂子的,旁人肯定轻易看不到。 她清了清嗓子,待众人都抬头看她时,才微微一笑道:“这三件战利品,我认为匕首最为不凡,因此将其列为头筹,头饰为第二等,护心镜为第三等,稍后各位若是有兴趣,可以试试看,每人投十支箭矢,投入铜壶的瓶口算一分,投入瓶颈的双耳中算两分,如果对成绩不满意,还可以抹去前面的成绩重新投十支,成绩另算,每个人可以有两次重新投壶的机会。”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的样子。 姜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臂,有些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下场去争。 铜壶一共有五个,每个铜壶配了二十支箭矢,在场宾客加起来也才二十来位,算起来每个铜壶只有三个人共同使用,因此并不显得拥挤。 姜翎她们这个五人小团体索性承包了一个铜壶,五个人聚在一处,不紧不慢、有说有笑地轮番投壶,虽然彩头大家都喜欢,但彼此都有自知之明,就连先前说了大话的严三姑娘严惜梅也没把输赢放在心上。 84、敌人赞成的我就要反对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严惜梅的投壶水平还是很高的。 第一轮尝试,十中八,另有两根撞到壶口被弹了出去,白衣丫鬟给她记了八分。 姜翎看她一脸懊恼的样子,不由笑问:“严三姑娘要不要再试一次?” 严惜梅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摆着手连声道:“不不不,就这成绩都算是超常发挥了,再重来的话说不准还不如这一次呢。” 沈云菲朝严惜梅一顿挤眉弄眼,故意叹气道:“看来严三姑娘是靠不住了,郡主姐姐你可要努力啊,只能指望你了。” 她就是玩笑一句,并没有真的指望姜翎能赢。 像投壶这种时下流行的游戏,各家各户宴请宾客时都会摆上一场,亲戚朋友之间基本都见识过各自的水平了,谁行谁不行,心里都有数。 以前的遗玉郡主,显然水平一般,十中三四就算超常发挥了,得零分也是常有的事。 姜翎对此还有印象,于是笑着摇头:“我刚擂鼓花了大力气,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了,你还是自己努力吧。” 她觉得自己今天擂鼓已经出尽了风头,投壶大致过得去就行了,得给其他人留点儿发挥的空间。 总不能把这场诗会变成遗玉郡主专场吧? 正想着,忽然听到德雅公主对严惜月道:“本宫前些时日从文渊阁里翻出来一本严姑父早年亲手撰写的兵书,一直想着将其物归原主,只是总是忘记,今日见到你才又记起此事,明儿本宫便让人将兵书送往侯府。” 严惜月先是愣了愣,然后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一脸急切地看向德雅:“殿下此言当真?” 也不怪她会失态,德雅口中的严姑父,便是昭阳长公主已故的驸马,严惜月的亲生父亲严立广。 驸马遇害时,严惜月才两岁,只朦朦胧胧记得一些片段,这是她目前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这些年她一直在四处寻找父亲的遗物,试图在自己的脑海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属于父亲的形象。 只是她和德雅立场不同,基本属于敌对状态。 而且别人可能会被德雅公主温婉、体贴、识大体的表象蒙蔽,但严惜月却十分清楚这位嫡公主的为人,知道她虚伪又阴险,擅长口蜜腹剑。 她不信德雅会那么好心,主动归还父亲的遗物,故而有此一问。 德雅脸上挂着‘慈和’的微笑,反问:“本宫岂是拿这种事情玩笑之人?” 严惜月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此时无声胜有声,德雅莫名便读出了严惜月的答案:你是!你就是! 她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心中愤愤,脸上却切换出天真的笑容,俏皮道:“当然也不能就这么凭白的给你,毕竟那本兵书本宫也很喜欢呢,这样吧,清河,你赢下头筹,用那把匕首跟本宫交换兵书,可好?” 原来如此。 严惜月一时没有应声,脑子里念头转得飞快:父亲的兵书当然必须拿回来,然而本着‘敌人赞成的我就要反对’的原则,绝不能那么轻易让德雅达到目的。 至于兵书,她多的是办法可以拿到手,大可不必为此向德雅妥协。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父亲遗物的下落,她大可以让母亲直接去问皇帝舅舅拿,也可以让太后娘娘出面摆平,谁的面子不比德雅的大? 德雅也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一层,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太想要那几件意义不凡的战利品了,以至于都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便仓促想了个法子,结果现在才发现浑身都是漏洞。 清河郡主可不是遗玉郡主那种用脚指头都能耍弄得团团转的二傻子,一个不注意就落了下风。 德雅只能强行补救,娇嗔道:“哎呀,清河你怎么还是这般无趣呢,你只要答应认真投壶就行了,若是赢了彩头,奖励归本宫,若是输了也不怪你,本宫明日便命人将兵书给你送去,倘若这样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应,未免也太没诚意了吧?” 严惜月这才点了点头,简洁至极地回应了一个字:“行。” 有机会拔得头筹的人可不止严惜月一个,唐婉秋也是热门人选,因此德雅攻略了清河郡主后,又把唐婉秋拉到一旁嘀嘀咕咕,显然也是在谈条件。 姜翎把德雅的急切看在眼里,心里有些疑惑:身为大乾的嫡公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像这种南华特有的饰品器物,宫里肯定有贡品,品质说不定还更高一些,哪里至于稀罕到这等地步? 不过,不管德雅是因为什么原因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姜翎都不打算让她如意。 五人小团体这边,沈云菲已经投完了十支箭矢,十中一,得了一分,是目前为止的倒数第二名。 倒数第一的是镇南王府三房嫡长子,萧观澜的堂弟,萧观海。 萧观海才刚满十岁,不知是天赋不佳还是运气太差,十支箭矢,愣是一支都没投进去,急得快哭了。 沈云菲赖着投壶的位置不让,又投了一轮,成绩终于跟萧观海持平,成了并列倒数第一。 这下她不耍赖了,噘着嘴一脸沮丧地让开了位置。 姜翎笑了笑,上前接过白衣丫鬟递来的十支箭矢,深吸了口气,忍着手臂的酸麻,抬手将箭矢投出。 “噌!” 那支箭矢落进了铜壶右侧的半圆形耳朵里。 整个平台霎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先是愣愣地看向那支插在铜壶耳朵上箭矢,接着又转到姜翎的身上。 二表哥沈庆隆龇牙咧嘴地感叹:“郡主表妹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这说法,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众人纷纷附和:“确实运气好。” 姜翎没把旁人的说法放在心上,她紧接着投出了第二支箭矢。 “噌!” 箭矢落进了铜壶左侧的耳朵里。 !!! 众人懵了:这也是运气? 姜翎无视那些倒抽气的声音,又接着投出了第三支箭矢。 “噌!” 右耳朵! “噌!” 左耳朵! 这下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这绝不是运气,而是真正的实力! 先前还垂头丧气的沈云菲此刻已经彻底重新活过来了。 她像个资深小迷妹似的,站在案桌前,双手握拳举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紧张兮兮地道:“不要再投耳朵了,一个耳朵顶多能进三支箭矢,现在每个耳朵都投进两支箭矢了,再投很容易被弹出来,投壶口,只要剩下六支全中,咱们就稳赢了。” 85、大满贯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五人小团体的其他人都没敢吱声,生怕影响姜翎发挥。 而刚刚才跟唐婉秋谈好条件、自以为赢定了的德雅公主,简直震惊得脸上的表情都快失去控制了。 她想了那么多办法,废了那么多唇舌,可别被这意外杀出来的黑马搅和了! 若是以往,德雅笃定就算遗玉拿到了彩头,也会乖乖把奖励双手奉上。 可如今,她没半点儿信心。 只能咬着牙阴沉着脸,暗暗祈祷后面的箭矢都投不进! 好在所有人都盯着姜翎的手,倒是没人注意到旁边德雅的表情。 姜翎稳了一手,没有着急投出箭矢,而是甩了甩手臂,放松肌肉,然后才拿起第五支箭矢,“唰”地一声投出。 洁白的鹅毛尾羽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终点是铜壶的右边耳朵。 只是铜壶的耳朵毕竟空间有限,在装入两支箭矢后,余下的位置便不多了。 第五支箭矢不偏不倚地挤进先前那两支箭矢的中间,却只挤进去了一截箭镞,余下六十多厘米长的箭杆与鹅毛尾羽,颤颤微微地悬在外面,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一股风都能将其吹落到地上。 众人连倒抽气都不敢太大声,唯恐将那支箭矢给震了下来,紧张得身体都绷紧了。 姜翎却像没事儿人似的,继续拿起另一支箭矢,抬手便投了出去。 “唰!” 第六支箭矢扎进了铜壶左边的耳朵里,箭杆同样有一大半悬在外面,让人忍不住提心吊胆。 至此,整个铜壶的两只耳朵已经彻底没位置了。 姜翎不再强求,将剩下的四支箭矢轻描淡写地投进壶口。 其姿势之优雅,表情之松松,仿佛那壶口不是只有十厘米直径,而是有一米多宽似的。 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那个插满箭矢的铜壶,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直到站在铜壶后面的白衣丫鬟开始念分数了,众人才确定,这是真的。 怎么会有这么凶悍的小姑娘! 听到自己十六分的成绩,姜翎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吹了一下自己的刘海,身后隐形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沈云菲高兴得跳了起来,拍手欢呼:“赢了赢了!这成绩肯定赢了!” 五人小团体的其他几人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围在姜翎身边叽叽喳喳地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 这会儿再没人感叹姜翎的运气了,二表哥沈庆隆直呼:“这简直神乎其技啊!” 倒数第一名的萧观海也惊叹道:“这成绩恐怕算得上满分了吧,跟我的成绩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啊。” 比他年长一岁的堂兄萧观潮当即白了他一眼,嘲讽道:“你也不差,零分并不是人人都能得的。” 萧观海自辩道:“也不是啊,沈三姑娘也跟我一样是零分呢。” 听你这语气,好像还挺得意?萧观潮不由得无语。 沈云菲假装没听到,只管兴高采烈地围着姜翎团团转。 门外汉们盲目地对姜翎的战绩顶礼膜拜,只知道她厉害,高喊“666”就对了。 只有同样精于此道的唐婉秋、严惜月和萧灵儿才知道,要做到这种地步有多难。 这三位代表六艺甲班武力值巅峰们的姑娘,彼此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旋即燃烧起熊熊的战意,也同时藏着暗暗的担忧:不说超越这个成绩,就连无比接近,恐怕都很难吧? 德雅公主看着插满箭矢的铜壶,表情紧绷,一双手藏在银狐皮袖筒里,手指紧紧地拧在一起,几乎掐破了自己的皮。 她咬着牙愤愤地自我安慰:遗玉就算再厉害,也只能赢走匕首,本宫还是能拿到那件头饰,也不算空手而归。 严二姑娘严惜春跟德雅公主关系素来亲厚,眼见姜翎破坏了德雅的安排,不由愤然,眼珠子一转,笑问道:“遗玉,你什么时候投壶这么厉害了?莫非以前十投九不中都是装的?还是从前的投壶游戏,那些彩头你看不上,所以没出力?” 严惜春这番话可厉害了,无论是装的还是瞧不上彩头,都是令人憎恶的行为,倘若真的坐实了,姜翎孜孜不倦刷出来的好感恐怕就荡然无存了。 姜翎转过头来看向严惜春,淡淡一笑道:“以前十投九不中,那是真投不中,正因为如此,我才私底下拼命练习,如今看来,这段时间下的苦功没有白费,天道酬勤啊。” 倒数第一名萧观海一听投壶还能靠练出来,顿时来了兴趣,蹦到姜翎面前来,欢喜地道:“郡主姐姐,你也教我怎么练行吗?我可以拜你为师。” 沈云菲正不忿他先前当众暴露她的成绩,闻言忙搂着姜翎的手臂,一副护食的样子嚷嚷道:“萧三,你想干什么?这是我姐姐,你要拜师,拜你姐姐去。” 萧观海:以前找我借书的时候,就叫我萧三公子,如今一不高兴,就叫我萧三,我太难了! 他委屈巴巴地挠了挠后脑勺,思忖再三,到底没有说出‘我家姐姐没你家姐姐厉害’这种找死的话来。 “拜师倒是大可不必,想要投得准,无他,但手熟尔。”姜翎一脸深沉地拽了句文言文,又鼓励众人道:“每天投个一万次,慢慢就能找到感觉了。” 其实,她的投壶水平高,大部分原因应该归功于她是武者,手眼协调能力远胜常人,小部分原因则是源于幼时的经历。 小学时,她坐在教室第二排,经常往讲台旁的垃圾桶里扔垃圾。 有一次垃圾没扔准,掉地上被老师撞见,罚她做一个月清洁。 姜翎便发了狠,每次做完清洁就开始练习投掷,从放学练到天黑,投掷距离从三米慢慢变成了十米,一个月下来,基本上能做到例无虚发了。 众人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毕竟投壶又不是什么高难度动作,于是便都摩拳擦掌,决心闲暇时一定勤于练习,争取下去聚会时也能人前显圣一把。 有了姜翎珠玉在前,后面的游戏,众人的状态就开始明显两极分化了。 大部分人都放松了下来,就很随意的玩玩,反正赢不了,当然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但还有少数几个人,还抱着超越的心态,认真地在投壶。 但是吧,投壶这种游戏,真不是认真了就能投中的,而且越紧张越容易失误。 到几人次数用完,得分最高的萧灵儿也才十二分,严惜月十分,唐婉秋十分。 86、诗会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的得分遥遥领先,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因此那把华贵又精致的匕首,毫无争议地归了她。 萧灵儿作为东道主,自觉地放弃了奖励,没有搞自产自销那一套。 她一退出,唐婉秋和严惜月便成了并列第二,得分持平,萧灵儿颇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分派奖励。 然而并列的榜眼和探花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愉快地决定:白银护心镜归唐婉秋,五毒边梳归严惜月。 彩头瓜分完毕,投壶游戏完美落幕。 萧灵儿招呼众人回暗香阁,毕竟顶着诗会的名头,若全程跟诗一点儿不沾边儿,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就在众人陆续进入阁楼时,德雅公主快步走到严惜月身旁,轻轻咳了一声,暗示严惜月兑现承诺。 严惜月转头冷脸看了德雅一眼,低声道:“待我收到兵书,确认无误后,自会命人将头饰送到殿下手里,何必急于一时。” 德雅闻言不由气结:本宫在你心目中,到底有多不堪? 虽然她是有想过拿到头饰就施展“拖”字法门,一直拖到清河忍无可忍了,才将兵书给她,但她并没有想赖账啊。 德雅觉得自己挺委屈的。 她咬了咬牙,愤然了一阵后,又转头去找唐婉秋。 唐四姑娘一脸遗憾地道:“公主殿下,我当时承诺的是,若我赢得头饰或匕首,就用来换您收藏的寒铁枪头,可如今我赢的是那面护心镜,您也知道,家兄正在漠北与蒙舍汉国的疯子们作战,这护心镜我打算随家书送往漠北的……” 德雅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可她依旧觉得很委屈,有一种被渣男欺骗了感情的愤怒。 而且最为关键是,她最想要的东西,不是护心镜和边梳,而是那把匕首。 毕竟护心镜这种战争装备并不适合随身携带,而那把边梳也不符合大乾的审美,根本无法穿戴,这两样战利品只能作为收藏品填充储物匣子。 只有那把匕首,可以挂在腰上,绑在小腿上、手臂上,可以随时拿出来盘玩,睹物思人…… 德雅想着想着,脸就红了,她忙收敛心神,暗自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得到那把匕首。 众人纷纷回到暗香阁内,脱下斗篷,换上棉袜,重新于筵席上落座。 首席上,萧灵儿正在向众人讲述诗会规则,而姜翎则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那张空荡荡的筵席:萧世子这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啊。 她嘴角勾了勾,开始仔细聆听规则。 对于平均年龄在十三岁左右的六艺甲班众学生来说,现场作诗什么的,肯定不现实。 因此所谓的诗会,其实拼的就是各自的诗词储备量,脑子里记的诗词越多,便越有优势。 第一局由东道主萧灵儿做令官,为这一局的诗词挑选主题,并由她确定游戏顺序,是从左手起还是从右手起。 萧灵儿笑道:“既然咱们这场诗会借的是赏梅的名义,那第一局便以梅为题吧,需得有梅不见梅,从我左手边起,以漏刻计时,倘若漏刻里的沙漏完还答不出来或是答错了,便罚酒三杯,然后游戏继续,如果接连有三人被罚酒,最后被罚酒的那位便成为新的令官,重新开启新的命题,如此循环。” 萧灵儿后侧跪坐的白衣丫鬟身前放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摆着五盏琉璃沙漏,这便是计时工具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沈二姑娘,到你了。” 萧灵儿笑眯眯地看向沈云霞,而她身后的白衣丫鬟则将其中一盏沙漏拿起来,用托盘装着,高高举起,以便众人查看。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沈云霞果断地答完,看向坐在她下手的萧观海。 白衣丫鬟已经重新放了一盏沙漏进托盘里,以示重新计时。 萧观海年纪尚幼,还没多少人际交往经验,诗词储备也不够丰富,被众人齐刷刷地看着,顿时紧张得满脸通红,眼见沙漏里的沙快漏完了,才磕磕巴巴地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他话音刚落,那沙漏里的沙也刚好漏完,萧观海不禁长长地出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种游戏,越早作答的,越占便宜,后面作答的,很容易出现自己绞尽脑汁儿想出来的诗句,被前面的人用掉的悲剧。 对于诗词储备量不足的人来说,这就很要命了。 不过好在大家都知道冬日里的诗会,梅和雪是逃不开的主题,因此都准备了好些相关诗句,很快便有十几人顺利作答,若再无人出错,便要开始第二轮了。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德雅公主念出她的答案,紧接着问了一句:“闵柔,文贤哥哥去哪里了?” 萧灵儿面上带笑看了德雅一眼,微微颔首应道:“哥哥他有事,让我们玩得尽兴些,他今日就不来了。” 德雅脸上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旋即换上笑脸,点了点头:“这样啊。”她转头看向姜翎:“遗玉妹妹,到你了。” 此时姜翎的内心世界是这样的:恕我直言,论背诗,在座的各位都是弟弟。 那些年为了应付考试,她背过的诗词名句加起来可有足足一整本,论诗词储备量,绝对秒杀在场所有人,毕竟是几千年的积累,这点儿自信她还是有的。 然而从前的遗玉郡主是个学渣,胸无点墨。 这就导致姜翎无法从姜玲的记忆中调出相关的内容,以区别哪些诗词是这个世界上原有的,哪些诗词还从未面世过。 万一随口念一句便技惊四座被众人捧为才女怎么办? 万一旁人问起佳句出处,她该怎么回答? 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姜翎只得笑嘻嘻地摊手道:“我认罚。” 这次倒是没有不开眼的人跑出来唱反调,毕竟姜翎来参加诗会之前就有言在先,她不会诗词歌赋。 于是罚酒。 沈家表哥和表弟们,四个人抢三杯酒,没抢到的二表哥沈庆隆,愣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凑数,高高兴兴地举杯饮尽。 也幸好这梅花酿度数低不醉人,若是换成烧刀子一类的白酒,这会儿暗香阁里恐怕就没几个清醒的人了。 87、耿直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的酒罚完后,便轮到沈云菲了,她苦着脸道:“我也认罚,昨儿背下的诗句,都叫别人提前给用了,好气人。” 她的抱怨,道出了在座大部分人的心声,众人善意地哄笑起来。 听到沈云菲也要罚酒,德雅不由眼前一亮:同样是罚酒,如果遗玉的酒有人替,而沈三姑娘却只能自己喝,两厢一对比,岂不是显得后者好可怜? 德雅的目光在沈云菲和姜翎之间转了转,刚想挑拨几句,便听到沈庆隆说:“三妹妹,酒拿来,二哥替你喝。” 沈云菲转头瞪了他一眼:“想得美,我还不够喝呢!” 说完怕有人跟她抢似的,一口一杯,一鼓作气连喝了三杯,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德雅:???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只听说过有人护食,护酒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姜翎脸上带着姨母笑,全程注视着沈云菲,这小姑娘就连馋酒喝的样子都是可爱的。 不过她估摸着,小表妹并不是真的爱喝酒,应该只是喜欢梅花酿的香甜味道而已。 回头等诗会散场,拿到毒物样本,若是后续不复杂,空出来的时间便默一张梅花糕的方子出来,让月秀姑姑吩咐人做了,给小表妹当零嘴。 甜点的方子,她记忆里有很多。 当年弟弟姜羽是易过敏体质,而市面上的糕点很多都含有花生黄豆牛奶等过敏原,可他偏偏爱吃糕点甜食。 姜翎为了哄他开心,便抽时间学了中式白案和西式甜点,筛选他不过敏的食材搭配,亲手做甜点给他吃。 后来,她接任了姜家家主,渐渐忙碌,没时间再亲手制作糕点了,便将配方都默下来,装订成册,交给了姜家的厨子们。 为这,姜羽还跟她哭闹过好几回,非说厨子们做的味道不对,要吃她亲手做的。 她那么忙,哪有时间亲手做? 再后来,姜羽忽然就不爱吃甜食了。 那时她只当弟弟长大了,懂事了,并没有将他的变化放在心上。 如今回想起来,恐怕是对她这个彻底姐姐失望了吧。 弟弟之所以会长歪,她自己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都说世上最好的爱,是陪伴。 而她,没做到。 姜翎暗暗叹了口气,收敛心神,不再去想从前的事情。 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游戏上来,正巧这时轮到坐在沈云菲下手的周胤文作答。 听到他念“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时,姜翎自然而然地侧头朝他看了一眼。 然后便像眼睛被针扎到了似的,连忙转开,暗道:你念诗就念诗,做什么要盯着我念?生怕旁人不误会吗? 她开始回想先前在梅园外说过的话,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立场说明白,有没有哪句话容易让人误会。 答案是没有。 那就不管了,他要怎么想,那是他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姜翎把自己的责任撇了个一干二净,毫无心理负担地投入到游戏当中。 一场游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换了好几个主题,就连素来自诩酒量深不可测的二表哥沈庆隆也开始直呼吃不消了。 萧灵儿见宾客们似乎已经尽兴,而此时天色也逐渐昏沉,便宣布诗会结束,跟她的弟弟妹妹们一起,将客人送出大门。 因身为东道主的萧灵儿尚未及笄,还没有开始学管家,因此不具备设宴资格,故而诗会就仅仅是诗会,有美酒有茶点有瓜果,但不含餐。 上马车之前,姜翎还暗自嘀咕呢:萧世子莫不是忘了解药的事情? 结果便见一位眉目清秀的青衣小厮,手里捧着个木盒子急匆匆从侧门出来,看见姜翎,忙上前躬身回禀:“小的苏烟见过遗玉郡主,世子爷命小的在门外等候,待郡主返家时才将此物呈上。” 啥意思?怕送来早了我会把毒下到旁人酒杯里? 姜翎挑了挑眉,让珠翠接过木盒,朝苏烟颔首道:“本郡主已知晓,你回去吧。” 苏烟应了声“时”,却目送姜翎的马车绝尘而去后才转身回了王府。 马车里,珠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时不时地偷偷看姜翎一眼,看得后者心里毛毛的。 “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我看你这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别扭得紧。”姜翎没好气地说道。 珠翠有些怯怯地问:“奴婢就是想问,郡主您是不是背着奴婢偷偷练习投壶了?” 姜翎就知道她会问这个。 毕竟除了月秀之外,就数珠翠贴身服侍的时间最久,要说最容易发现她马脚的人,珠翠当排第一,因为月秀在浣衣局待了几个月,而时间是最容易掩盖真相的。 幸好珠翠不是心思复杂的人,她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这样的人,比较容易说服。 换句话说,就是好忽悠。 不过鉴于马车里还坐了个看上去不那么好忽悠的珍珠,因此姜翎决定在老套说辞的基础上,增加点儿事实案例,以增加说服力。 “程咬金梦中学艺的故事你们听过的吧?”姜翎问。 珍珠点点头,应了句“知道”。 而珠翠则猛摇头,“没听过。” 姜翎愣了一下,抬手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对珍珠道:“你来跟她讲讲。” 于是珍珠开始给铁憨憨科普:“程咬金是前朝开国名将,传说他曾得到过神仙梦中授艺,只是程咬金比较愚钝,那位神仙师父教了他六十四招板斧,但他一觉醒来就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三招半,后人便称之为程咬金的三板斧。” 珠翠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哦”了一声,然后眼睛一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问:“所以,郡主您也在梦中学艺了?您跟程咬金是同一个师父?” 姜翎又揉了揉额角,吸了口气,放缓语气道:“并不是!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位道长吗?” 珠翠问:“是不是摸过您头顶的那位?” 看来珠翠还记得自己初来乍到时忽悠她和月秀的托词,姜翎松了口气,第一次觉得人太“耿直”,也会增加忽悠难度。 “我跟你们说过吧,我像是被人醍醐灌顶了似的,只是当时你和月秀姑姑都不信。” 珠翠直愣愣地道:“奴婢现在也不信啊!” 姜翎又吸了口气:我的重点是当时和现在吗?我的重点是醍醐灌顶好吗? 88、醍醐灌顶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觉得自己的心态要崩了,耿直的人一旦轴起来,真是杀伤力巨大,而且不分敌我,逮谁噎谁。 她放弃了正面引导和循序渐进洗脑的路子,决定反其道而行之,顺着耿直girl的思路来。 “既然你不相信,那你说说看,我是怎么学会投壶的?又是怎么学会骑马射箭的?” 珠翠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是因为郡主您聪慧过人呀,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好厉害的。” 姜翎:…… 如果不是知道珠翠是个实在人,如果不是知道她绝对忠诚,姜翎简直要怀疑珠翠是不是敌人派来忽悠她的,这么令人羞耻的马屁,竟然能信手拈来,也是很了不起了。 姜翎撩起眼皮子看了珍珠一眼,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才松了口气,又反问:“那我前些年为什么没有一学就会?” 珠翠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思考一阵后才疑惑道:“也许是因为郡主您长大了?” 姜翎抑制住低头看胸的冲动,嘴角抽了抽,心累地问:“你真的觉得一句长大了,就能解释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变化?” 珠翠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好像是不能。” 像骑马、射箭、投壶、制药、心算这些能力,并不是长大就能自己学会的。 见自己终于把这耿直girl问住了,姜翎循循善诱道:“所以,除了醍醐灌顶还能是什么?” 于是,珠翠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其实,作为一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姜翎本来是很心虚的,唯恐被人看出端倪,被当成邪祟烧死。 但随着对这个世界的深入了解,她发现,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关于借尸还魂、夺舍、重生、穿越的概念。 这段时间她翻阅了不少野史和神怪话本,纵观有记载的这一千多年的历史,几起疑似穿越的事件,都是因为当事人太出格了才会被处理掉。 其中有一则,讲的是前朝时,有个耕读人家的小公子,一觉醒来就开始说胡话,直道自己是天命之子,注定是要傲视天下的一代明君…… 家里人顿时被他的狂言狂语吓坏了,忙不迭将这位小公子关起来,不让他见外面的人,以免闯下诛九族的大祸。 然而这位小公子竟十分机敏地卷了家里的钱财逃了出去,一路招兵买马,收买了不少流氓、混混、乞丐,效命于他。 也是那一家人命不该绝,竟将已经笼络了十几个下九流人物的小公子抓了回来,他祖父亲手将他摁在水缸里溺死了。 另有一个则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庶女,因觉得说的亲事不好便投了缳,谁想没死成,活过来后便提刀要砍死嫡母,偏偏力气还很大,几个婆子都没把她拉住,愣是削掉了嫡母的发髻,才被闻讯赶来的护院们制住。 后来,这位武力值爆表的庶女被亲生父亲下令,挑断了手筋脚筋,送到尼姑庵里,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另外还有两个类似的案例,都是主人公言行极其出格,而且严重威胁到了家人的人身安全,这才被处理掉。 还有一些不那么极端的案例,比如一朝醒来就说自己来自一千年后的,还有一睁眼就问我是谁我在哪儿的,以及跟丫鬟小厮讲人人平等的…… 这些人多半会被家里人当做是中邪了,有钱的人家便请几位高僧做场法事,没钱的人家就在街边找个道士回来念几篇咒。 如果做法事念咒文还治不好的,多半当疯子关起来了事。 至于烧死,那怎么可能,谁家也不会把疯了的、精神有问题的孩子烧死吧? 而像姜翎这样突然变得乖巧伶俐的就更不可能了。 搁谁家里也不会因为孩子突然懂事了、变得体贴了、乐于学习了,就说孩子是被邪祟附体直接拖出去烧死的吧? 若真那样做,那才真是全家都中邪了! 因此,姜翎如今真是一点儿也不怕穿帮了,与其把这些变化藏着掖着,还不如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把它们摊开摆到明面上来。 她不想活得像姜玲。 她想做她自己! 见珠翠茫然了,怀疑人生了,姜翎再接再厉,又道:“你们现在不信不要紧,只是日后我使出梦里学到的各种本领时,别大惊小怪就好,另外,这件事情切莫说与旁人知晓,免得招惹是非,知道了吗?” 珠翠和珍珠二人齐齐应道:“是,郡主,奴婢知道了。” 姜翎还有些不放心,又问:“若有人问我什么时候练的投壶,你们该怎么回答?” 珠翠一句“您没练啊”险些脱口而出,珍珠忙截住了她的回答,应道:“郡主每日都有练习。” 姜翎瞪了珠翠一眼,这才对珍珠颔首道:“嗯,很好,就该这样回答。” 主仆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片刻后,马车停了下来。 珠翠掀起帘子准备下车,忽然“咦”了一声问:“竹青,你怎么把车停大门外头了?” 她们乘坐的是小型马车,可以从甬道直接驶到二门附近。 竹青应道:“侧门那儿有辆马车堵着。”他顿了顿又道:“好像是德雅公主的车驾。” 姜翎正待让珠翠下去看看,便听车外传来一声通禀:“公主殿下请郡主上车叙话。” 她不禁皱了皱眉:德雅这小丫头片子又要搞什么事情? 她由珠翠搀扶着踩在木凳上下了马车,果然德雅的马车就堵在国公府侧门的门口,想要回国公府,除非德雅的马车退开。 姜翎无奈,只得上了德雅的马车。 “公主殿下不如去国公府稍息片刻,饮一盏茶?”姜翎急于回府,态度还算不错。 德雅却一脸委屈地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以前都唤我德雅姐姐,现在却生疏的唤我公主殿下!” 姜翎楞了一下,这才接茬回话:“以前年幼不懂事,如今长大了,又在族学学了些礼仪规矩,自然不能再如幼时那般孟浪行事了。” 德雅愤愤地哼了一声:“依本宫看,你那族学还是不要去了的好,这才多久,就把人都教得呆板了。” 姜翎微微一笑,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去呀,但是奉了皇祖母口谕,不去不行,要不公主殿下去皇祖母那儿替我求求情?” 德雅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 89、想多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去太后跟前求情?那不是等于在饥饿的老虎跟前跳烤兔子舞,上赶着挨削么? 德雅没接这个话茬,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今儿你胆子倒是挺大的呀,竟然都知道要让表哥回禀父母托媒人上门了,只是吧,这件事不容易,你知道的,我舅母并不喜欢你,不过,我倒是可以替你说说好话,只要你……”只要你把今天赢的匕首转赠于我。 可惜,她的意图还没表达完整,便被姜翎打断了。 “不是,你等会儿,我什么时候要周公子托媒人上门了?” 姜翎十分诧异,她在梅园外说那番话的时候,语气那么严厉又决然,德雅是怎么从那里头听出这一层意思的! 眼见德雅脸上露出“我还不知道你”的了然表情,姜翎心里已是很不耐烦了,板着脸直言道:“实话跟殿下说吧,我对周公子已经没有半点倾慕之情了,不仅如此,甚至仅仅是见到他,都能引起身体不适。照今时今日这种状态,莫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有圣旨赐婚,我也只能拼了这条小命不要,来个抗旨不遵了,公主殿下莫要再说合了,这件事就此作罢。殿下还有别的事情吗?天快黑了,宫门要落锁了。” 这一番话把德雅预想的说辞全部截断了,她此时即愤怒又茫然,愤怒是因为从前的狗腿子竟真的脱离了掌握,彻底与她这个主人背道而驰了,茫然则是因为姜翎突如其来的强势。 以前,遗玉这蠢丫头只敢跟宫女太监们耍横,哪里敢这么跟她说话? 德雅呐呐地抱怨:“你……你怎么能说变心就变心了……” 姜翎凉凉的一笑:“公主殿下,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好不容易活过来,又差点儿被送进了水月庵,就只差一点点,当时皇后娘娘都带着人亲自来慈宁宫抓我了,若不是皇祖母恰好醒来,我这会儿恐怕已经剃了光头在吃斋礼佛了,你不会不知道吧?换你来经历这些,你也会变的。” 德雅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妄图挤出个笑容来,无果,只得无力地解释道:“我……我当时也帮你求过情……” “那真是多谢公主殿下了。” 姜翎毫无诚意地感谢了一句,她委实不想再跟这虚伪又恶毒的小姑娘磨嘴皮子了,说完后便起身朝德雅行了个礼道:“公主殿下,时候不早了,遗玉告退。” “你……” 姜翎无视了德雅难看的脸色和欲言又止,自顾自地转身下了马车,跟珠翠和珍珠从侧门而入,趁着天色还没黑透,一路步行,直接去了春晖园请安。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虽对这次的诗会十分好奇,但眼见天都黑了,便没多问,只寒暄了几句便让姜翎赶紧回去了。 回到秋水苑,姜翎草草用了晚膳,这才将苏烟转交的木盒子打开,又用旧帕子裹着手,拆开了牛皮纸包。 还好,这两味毒药她都认得,只是这个世界的称呼有所不同而已,倒是节省了做实验寻求解毒办法的时间。 她将牛皮纸还原后,让珠翠把它们扔进小厨房的灶台里烧掉完事,这两种毒物焚烧无毒,不然处理起来还挺麻烦的。 然后,她让月秀代笔,写下这两种毒物的解药和解毒方法,准备明日上学时托闵柔郡主转交。 然后又顺便让月秀执笔默了几个甜点配方,并让她去小厨房里安排,今晚和明早各做一些,她好带去学堂里给同学们尝尝。 入夜后,姜翎照例是练了两个小时功后才入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姜翎带着珠翠,珠翠拎着食盒,前往族学。 因带着食盒,姜翎特地去得比平日里早,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才只有一两位学生。 今日的教室跟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前的筵席和案几,已经换成了书案和方形鼓凳。 书案约莫一米多长,半米宽,简简单单一张案子,不像现代的书桌,会配抽屉和柜子什么的,这个时代的书案,就是单纯的书案,案子底下空荡荡,只有四条腿儿,案子上面的摆设倒是跟从前没什么不同,还是从前那些文房四宝…… 方形鼓凳有四十多厘米高,四腿微微弯曲,凳面长方形,上面还绑着厚实的方形褐色绒布棉垫,虽然鼓凳肯定不如靠背椅舒适,但比起以前的筵席来说,舒适度已经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了。 早到的学生们已然落了座,对自己的新桌凳十分满意,见到姜翎进来,纷纷起身向她表示感谢。 “多谢郡主表姐,这下终于不用再每日跪得腿麻了。”沈云菲的龙凤胎哥哥沈庆松笑盈盈地朝姜翎拱了拱手。 姜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又笑问:“你怎么每天都不跟三表妹同道走?” 沈庆松撇了撇嘴道:“她可墨迹了,经常走到半路又想起来珠花和裙子不搭,非得回去换一件……” 沈庆松还没说完,莫名中枪的沈云菲便怒气冲冲地转过屏风,双手叉腰,愤然道:“君子不言人后,五哥哥你怎么背后说我坏话?” 沈庆松在二房排行第三,但因为国公爷老两口还在,没分家,几个房头是拉通了序齿,故而行五。 沈庆松眨了眨眼道:“嗯,背后说人长短是不好,那我还是当面说吧。” “你!” 沈云菲跺脚噘嘴,一副气恼的样子。 姜翎忙从珠翠手里接过食盒,将其放在案桌上打开:“三表妹,我让厨房做了几样点心,你来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 沈云菲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眼睛落在食盒里头,再也转不开了:“这个是炸奶皮,这个是南枣核桃糕,另外这两样是什么,我怎么没见过?” “这是梅花糕和柑橘夹心馅饼,酸酸甜甜很可口的,你要不要尝尝看?” 当姜翎从食盒底层拿出准备好的巴掌大的白瓷碟子和红酸枝小叉子时,沈云菲已经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准备直接上手了。 她接过碟子和小叉子,先尝了一块拇指大小的柑橘夹心馅饼,抿着嘴唇嚼了几下后,夸张地眯起了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待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才一脸惊喜地道:“真的很好吃唉,好喜欢这个味道。” 姜翎点了点头:“你喜欢就好,先前也没问你喜欢的口味,我都是瞎猜了,让小厨房做的。” 沈云菲的眼睛亮晶晶的:“专门为我做的?” 90、报名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才刚点了点头,便见沈云菲一脸欣喜地伸出双手要连盒端走了,她忙出言阻止:“这一盒且先让同学们尝尝,秋水苑里头还给你留了一整盒呢。” 沈云菲闻言,噘着嘴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食盒。 这时沈庆松和大舅家十一岁的沈庆丰才欢喜地凑上前来问:“我们也能尝尝吗?” 姜翎颔首:“当然!快来尝尝吧。” 她给两位小表弟也递了碟子和小木叉。 沈云菲不时看一眼吃得香喷喷的两个弟弟,又不时用哀怨的小眼神看一眼姜翎,满脸都是控诉:不是说专门给我做的吗? 姜翎只得好言安慰:“家里留的那一盒,比这盒还多呢,以后你想吃,我又让人给你做。” 沈云菲这才开心起来。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学生,几乎都是一来就围着自己的书案和凳子一顿欢喜,待摸够了,试坐够了,便来向姜翎道谢,顺便混几块糕点尝尝鲜。 就连每日都踩着钟声进教室的礼课周夫子,今日也特意提前抵达,来看看新的桌椅是什么样子的。 夫子的书案比学生的大很多,几乎是两倍大小了,配的是一把圈椅,不仅加了绒布棉垫,就连靠背上也有垫子,垫子上还有绣花,看起来十分精致。 周夫子十分满意,待收到姜翎亲自端来的一叠点心后,就更加满意了。 上课钟响后,教室里安静了下来,周夫子肃容道:“众所周知,每年的腊八节,便是四国竞技开启之日,但凡十八岁以下的年轻人,无论身份,不分男女,皆可以前往各地书院报名参赛,经过当地遴选获胜后,由当地学官带领入京。” “而我们京都的学子,因地利之便,可以免去车马劳顿,而且还比地方学子少遴选一次,腊月初四报名截止后,可以直接参与腊月初六的总遴选,前二十名便可以参加腊月初八的四国竞技,为国争光。” “四国竞技共有九个项目:诗词、对联、书法、乐器、算术、骑射、画、文章、围棋,其中只有骑射项目分了男组与女组,其他类别一视同仁,各位可以视自身能力酌情报名,我先做一次初步记录,今日乐课时,秦夫子会做最后的统计,明日起,各位就要分开行课了,报名各个项目的学子会集中训练,没有项目的则如常行课。” “好了,我念项目,有意报名者请举手,各位一定要量力而行,否则遴选之日众目睽睽之下出丑,也算是另一类的扬名立万了。” “第一个项目:诗词……没人报名吗?好吧,你们六艺班确实还没有即兴作诗的能力,只能看精读班的了。” “第二个项目对联,沈庆忠,萧琇儿,二殿下,怀玉公主。” “第三个项目……” …… “第五个项目,算术,遗玉郡主,只有一个吗?” “第六个项目,骑射,沈庆隆,沈庆忠,二殿下,闵柔郡主,清河郡主,唐婉秋,遗玉郡主!” …… “第九个项目围棋,二殿下,怀玉公主,沈庆忠,萧观潮……” 从这份名单不难看出,有的人多才多艺,一个人报了好几个项目,还有的人一个项目也没报。比如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严二姑娘严惜春,还有庶出二人组里的妹妹沈云梦,皆是一个项目都没报的。 姜翎报名了两个项目,算术和骑射。 算术她没什么把握,主要是前世记忆里,参加全国奥数竞赛,被那些变态牛人们打击得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但在骑射上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毕竟擅长以理服人,腿脚工夫还是过硬的。 报名结束后,周夫子整理好名单,开始讲课。 …… 临近午时,京都的天色却依旧昏暗,仿佛天还没亮似的。 西门外,四人八马顶着风雪而来,哪怕一开口就会被迫塞一嘴寒风与雪花,也无法阻止马背上裹着裘皮斗篷的年轻人碎碎念:“我说老头子……” 赵畅以袖掩面,又开始吐槽他那不靠谱的师父。 卫长风嘿嘿一笑道:“臭小子,到了乾国你可别再这么喊了。” 赵畅嘲讽道:“怎地,怕在我姑姑面前坠了你神医的名头?” 卫长风摇头失笑:“在乾国,老头子这种称呼,一般是老迈的妻子唤自己的相公,你仔细品品……” 赵畅一愣神,顿时被灌了满嘴风雪,当即一串呸呸呸。 卫长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赵畅呸了一阵后,沮丧地问:“师父,乾国的京都还有多久能到,我觉得赤阳丸好像失效了,冷得厉害,再给来一颗呗。” 卫长风“哼”了一声道:“你当赤阳丸是糖豆豆啊,说吃就吃,忍着吧,马上就到了。” 赵畅只得碎碎念道:“也不知道赶什么这么急,脱离使团换马赶路,这一路我都快被颠散架了,什么给我寻摸未婚妻,我看你就是着急见我姑姑,我那未婚妻比我小一辈儿呢,算起来还是我表侄女儿……” “爱要不要,你人都到乾国京都门口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不信你还能现在就回去!”卫长风一副极不负责的渣男口吻。 赵畅顿时怒了:“所以你根本就没诚心给我找媳妇儿?” 卫长风爽快地承认:“是啊,你才晓得吗?那可是殿下嫡亲的孙女儿,一根独苗苗,能凭我一句话随随便便就说给你?你在想屁吃!” 恼羞成怒的赵畅嗷嗷叫道:“臭老头儿,我要欺师灭祖!我要杀了你!” 卫长风双腿一夹,座下骏马顿时加速狂奔,将赵畅甩在了身后。 师徒二人像赛马似的,你追我赶,一溜烟儿跑了。 两位随从骑马跟在后头,手里还牵着四匹轮换的马,根本跑不起来,只得眼睁睁看着主子们跑得人影都没了。 “但愿今日能到乾国京都吧,这一路,心好累。”赵畅的长随黄沙,一只手拎着座下骏马的缰绳,一只手抓着另外两匹马的缰绳,哪怕戴着厚厚的棉布手套,也觉得浑身哇凉哇凉的。 冷月应道:“卫神医说马上就到了,且忍忍吧。” 黄沙哭丧着脸:“这话卫神医从大宋国都出来就天天说,就你还信。” 冷月:“……” 两人同沮丧,板着脸顺着官道又跑了一段后,冷月惊呼:“黄沙,你看那是什么,黑黢黢的,很高,是不是城墙?” 91、觐见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宋国使团的正使和副使,竟提前抵达了京都,打了乾国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们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按惯例,使团会派遣先遣小队率先行抵达京都,给乾国的官员们留足准备和接待的时间,以免彼此失礼。 谁能想到正使和副使竟比先遣小队跑得还要快,两位本该大摆排场、侍卫仆从簇拥的大人物,竟像光杆将军似的,自己就来了。 好在城门守将不曾怠慢,见到他二人随身携带的使团文书后,便忙不迭的看座奉茶,又让人急忙忙通知礼部和鸿胪寺。 一刻钟后,礼部和鸿胪寺专门负责迎接使团的官员才急匆匆赶到西城门,一顿寒暄,终于将这两位“贵客”和他们的随从,迎到蓬莱馆住下。 当天下午,太后得知宋国来使抵达的消息后,一道懿旨将正副使宣进了慈宁宫。 还没面见皇帝便先去见太后,这委实不合规矩。 但太后是宋国人,急于见到故人的心情也可以理解,因此礼部和鸿胪寺的大小官员,并未置喙,而是征求两位使者的意见后,麻溜地将人送进了皇宫。 慈宁宫,正殿。 宋国使臣卫长风和赵畅,在鸿胪寺少卿曾绍权的带领下,进入殿内,见到了端坐主位、表情肃穆的大乾太后赵琳。 因宋国与乾国之间,乃是平等邦交关系,使臣见君可不跪。 卫长风与赵畅向太后行了拱手礼,五次鞠躬后方道:“宋国使臣卫万里,参见乾国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卫长风,字万里,赵畅,字寄怀。 太后端坐不动,声音清冷地道了句:“免礼,平身,赐座。” 卫长风和赵畅谢恩入座。 太后依旧冷着脸,看向鸿胪寺少卿曾绍权:“曾爱卿辛苦了,且去侧殿休息,待哀家与宋国使臣叙完话,还得劳烦曾爱卿送二位使臣出宫。” 曾绍权没敢有半点儿迟疑,欣然颔首道:“是,多谢太后娘娘体恤下臣。”躬身一礼后,由春兰带着去了侧殿奉茶。 随侍于太后左右的秋菊与冬梅二人给卫长风和赵畅奉上茶水后,安静地退出了正殿。 大殿内便只剩下太后和卫长风赵畅三人了。 卫长风刷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重新朝太后拱手行礼:“臣卫万里,拜见殿下,这些年,殿下过得……可好?” 太后的眼眶立时就红了,抿了抿嘴唇道:“哀家……我……不怎么好……”她没继续说怎么不好,而是转了话题,看向赵畅,问:“这是皇弟的幼子?” 卫长风点了点头,赵畅忙起身行至大殿中央,一撩衣袍跪下,郑重其事地朝太后磕了三个响头,并道:“侄儿赵寄怀,拜见皇姑。” 先前有外人在,只能行国礼,这会儿没有外人了,行的是家礼。 太后抬手虚扶道:“快起来,地上凉。” 说完仔细打量了赵畅一眼,颔首道:“是个好孩子,模样也肖似我那没福气的弟弟……” 太后的弟弟赵钰,十四年前继位,只在位了十三年,去年因病成了先帝,比她这个做姐姐的去得还早。 如今的宋国皇帝,是赵琳从未见过面的侄儿,赵泽。 对已故的弟弟赵钰,赵琳的心态有些复杂。 他们两人只差了两岁,虽不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弟,但彼此之间并无利益冲突,一直相处得还算愉快,单论骨肉亲情的话,赵钰是个好弟弟。 但是作为宋国皇帝来说,赵钰太温和,太懦弱了,跟她的父皇比起来,治国能力与手腕,简直宛若游龙与飞虫。父皇是游龙,赵钰便是飞虫。 正因为赵钰太孱弱,那些人才敢对她的儿子出手!才敢那么不留余地! 尽管渡口惨案已经过去十三年了,但赵琳一刻也没有放下过。 这样的事情,换到谁的身上,也是无法释怀的。 因此,姜翎见到赵钰的幼子时,心情才会那么复杂,即有对故人的缅怀,又有对从前旧事的哀痛。 赵畅起身后,偷眼看了看卫长风,又朝太后一拱手:“皇姑,我师父带我出门时说,您会把您的孙女儿许配给我,还说这是你们早些年的约定,不知可有此事?” 卫长风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愤然地将椅子扶手一拍,站起身来指着赵畅骂道:“臭小子,你瞎咧咧什么,哪有这回事?” 赵畅仔细瞅了瞅卫长风的脸色,见他不仅气急败坏,恼羞成怒,还暗藏着几分心虚,不由暗自得意:果然还是要靠着姑母这棵大树,才能降服师父啊。 太后看了看幼时好友,又看了看娘家侄儿,不由有些意动。 这位侄儿身份尊贵,即享受了皇家的利好,又不必承担夺嫡的风险,是个再安稳不过的闲散王爷。 且长得也是器宇轩昂,面色如玉,十分俊朗。 再加之能被万里收为徒弟,相处得还如此融洽,人品定不会差,总比周家那臭小子强。 若囡囡真嫁去宋国,有万里看着,想必日子不会太差。 她想了又想,觉得委实不错,但又觉得此事不能草率,还得再看看。 于是她笑了笑,也不把话说死了:“约定嘛,倒的确是有过,不过那都是早些年不懂事时顺嘴说的,倘若囡囡真与你两情相悦,倒也算是一桩佳话。不过,若是囡囡不愿,此事便不要再提了。” 卫长风见太后不仅没生气,反而有些意动的样子,不由心里一突:殿下的处境已经到了不得不把嫡亲孙女儿远嫁的程度了吗? 赵畅却没想这么多,得了太后半句承诺后,他得意地朝卫长风抬了抬下巴,见师父根本没看自己,他也不气馁,顺着杆子便往上爬:“皇姑,不知我那未婚妻此时人在何处?” 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叫上未婚妻了。 太后暗自好笑:虽然这小子跟万里不是父子,但这套路可都是一模一样的。 当年万里也这般,说是奉师命要与她定亲,父皇还没吱声呢,他就开始以未婚夫的身份自居了。 可惜…… 太后看了看卫长风花白的鬓发,心中酸涩,语气不由柔和了许多:“囡囡她在沈氏族学念书,你明日可去郑国公府寻她说话。” 赵畅欢欢喜喜地应了声“是”,抬眼看了看反常沉默的师父和心不在焉的太后,识趣地拱手道:“皇姑,我第一次来乾国,能否在这附近逛逛,看看这里的御花园跟大宋是否不同。” 92、殿下,您后悔吗?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赵畅离开后,正殿里顿时安静下来。 两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十余年未见,心中藏着千言万语。 然而,此时此刻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两人嗫嚅半天,皆是开不了口。 赵琳沉默许久后,终是鼓起勇气,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前些时日,中了一种莫名的毒,太医无法诊断的毒。若不是囡囡搭救,十三年前那一面,恐怕就是你我最后一面了。” “我有些想不明白,老婆子我到这个岁数,大半截都埋进土里了,眼看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究竟是谁,要这般多此一举下毒害我。” “所以,我便给你写了信,想请你帮我查查看,是谁要害我。我堂堂大宋公主,可以老死深宫,却不能这般莫名其妙给人害了去!” 卫长风闻言,呼吸不由急促起来,眼眶顿时就红了,气得嘴唇哆嗦:“上次我来,原就想着带你走,离开这吃人的鬼地方,可你偏偏放不下那个混账,放不下女儿,早跟你说了,这乾国皇宫里,尽是魑魅魍魉,你却偏偏要以身饲虎,落到这般境地……” 他说着,眼见赵琳眼角通红,嘴唇抿得紧紧的,心知话说重了,忙一脸无奈地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替你查,我查!可有毒物样本?” “有,我将那些时日吃的、喝的、焚的香都留了样本,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蓬莱馆。” 卫长风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后又道:“殿下,可否容我替您诊一下脉?” 太后颔首默许。 卫长风起身走到主座旁,微微拉开赵琳的衣袖,露出一截雪白手腕,他目不斜视,将食指和中指搭在脉门处,细细感知,片刻后有些讶然地抬头:“殿下最近可有调理身子?” 赵琳摇了摇头,正想说没有,旋即想到孙女儿给的药丸子,又点头道:“也算调理过吧,囡囡做了好些药丸子,药效出奇的好,现在京都都管她叫神医呢。” 说起孙女儿,赵琳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卫长风眼睛一亮,收回手,欣喜道:“那药丸子殿下可有存留?能否给臣看看?” 赵琳笑道:“就知道你见猎心喜,我给你带着呢。”她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两个小瓷瓶,递给卫长风。 卫长风打开小瓷瓶,眯着眼闻了闻味道,颔首道:“不错不错,从气味上看,此药丸中正平和,行的是温补之道,然药效却十分了得,罕见,实属罕见呐,殿下,小小殿下在民间学过医?” 赵琳摇头叹气:“囡囡幼时生活困苦,一日三餐尚且不济,哪有机会学医,这几种成药,都是她运气好,在医书封面夹层里找出来的,随便捣鼓了一下就成了。” 卫长风将小瓷瓶盖好,还给赵琳。 他并不信姜翎没有学过医,要知道功效越是强大的药剂,越是需要精妙的手法炼制,哪怕有详尽的药方,没有若干次的尝试也未必能成功。 一点儿医术都不懂的人,想要炼制出这种等级的成药,难如登天。 当然,他并不怀疑殿下会骗他,他们之间数十年的交情,彼此绝对信任。 只是那位小小殿下,恐怕有所隐瞒。 卫长风又不动声色地打听了一些关于姜翎的事情,赵琳难得多了沈贵妃以外的听众,自然乐意讲述得很。 不消片刻,赵琳就把姜翎的底子全给抖搂了出去。 卫长风却是越听越沉默,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这位小小殿下的经历,听着有些离奇啊。他可不像殿下,几十年关在深宫之中,消息闭塞,他行走江湖,听过见过的离奇故事不知凡几。 小小殿下身上的变化,绝对不是一句长大了、懂事了就能解释得了的。 不过不管怎样,她待殿下极好,想来是没有恶意的,倒是可以先看看再说。 对于卫长风来说,不管姜翎是什么来路,只要不伤害他家殿下的,那就不是敌人,只要对他家殿下好的,那就是盟友。 卫长风眉头松开,笑道:“殿下,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应允。” 赵琳促狭的一笑:“我知道你是动了心思想收徒弟,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回头你自去找囡囡说,只要她不反对,我就应允。” 卫长风欣喜,又疑惑道:“殿下不担心乱了辈分?” 赵琳白了他一眼:“莫非囡囡管你叫了师父后,就不管我叫祖母了?” 卫长风讪讪地一笑道:“哈,对哦,是这个理。对了,若小小殿下跟寄怀真能两情相悦,殿下您舍得她远嫁?” 赵琳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我今年六十有二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就算我能活到古稀之年,也只剩下八年,我能护她一时,却无法护她一世,你自己也说了,这皇宫里全是魑魅魍魉,若没有可靠的人护着她,我恐怕死也无法瞑目啊。” 卫长风看着脸色颓然、眼里几乎没有了光彩的赵琳,不由得回想起年轻时的琳琅殿下。 那时,殿下一袭红衣,腰悬宝剑,骑着白马迎风而立,眼神明亮,笑容肆意又张扬,跟他说要“鲜衣怒马,仗剑天涯”。 而如今,殿下再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只余下满眼的深沉与藏不住的哀痛…… “殿下……”卫长风抬头定定地看着赵琳:“您后悔吗?” 后悔吗? 赵琳也说不上来自己后不后悔。 当年她随使团来到乾国,在四国竞技场上,见到了文韬武略、俊逸不凡的先帝。 那时的先帝,还是一位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庶出皇子,生母身份低微,于帝位无望,哪怕是参加四国竞技,他也只敢在诗词、乐器、骑射等看似无用的项目上大放异彩。 奇怪的是,在宋国追求者甚众、眼高于顶的琳琅公主,却一眼便看上了名不见经传的先帝。 后来,先帝自作主张送赵琳回宋国,两人一路相随,感情迅速升温。 再后来,赵琳不顾父皇母后的反对,一心要远嫁大乾…… 最终,她得偿所望,十八岁嫁入乾国,在宋国的威慑下,庶出的先帝成了当朝太子,而后顺理成章登基,而她,终其一生困在深宫之中,再没离开过一回。 后悔吗? 还是后悔的,但也不全是后悔。 她只后悔不该让先帝成为太子,不该让他做皇帝。 如果他一辈子只是位闲散王爷,那他们的儿子是不是就不会死? “后悔是最无用的情绪,所以,我不后悔!”赵琳神色肃然地应道。 93、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沈氏族学。 因今日大雪,骑射课又没法上了,乐课下学后,姜翎便与沈云菲同道回国公府。 “郡主表姐好厉害,报了两个项目呢,不像我,只报了个乐器,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遴选呢。”沈云菲有些羡慕,又有些沮丧。 姜翎很想劝她:你只用负责可爱就行了。 但怕小姑娘抓狂,于是笑问:“今日这四种糕点,三表妹最喜欢哪一种?” 沈云菲顿时忘了四国竞技的事情,一脸欢喜地道:“每种都喜欢,不过橘子酱馅饼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我更喜欢。” 姜翎便一脸向往地道:“待明年,梅子成熟的时节,我们可以把梅子做成梅子酱,用来做馅儿饼,啧啧啧,外皮酥酥的,馅儿酸甜又可口,那才叫好吃呢。” 沈云菲咽了口唾沫,连连摆手道:“别说了别说了,我都流口水了!” 姜翎失笑,莫说沈云菲了,她自己说着说着都馋起来了。 两人一起回了秋水苑,姜翎把留给沈云菲的点心连食盒一起交给她的伴读丫鬟冬儿,送走她们主仆二人后,她才匆匆换了身衣裳,提着另一个食盒,前往春晖园请安。 国公爷两口子跟沈云菲的口味又不相同,他们更偏爱造型别致、味道清淡的梅花糕,对其他几种点心,嘴里虽然说着好吃,却只是浅尝即止。 入夜,完成夫子布置的家庭作业后,姜翎依旧是练功后才入睡。 一夜无话。 第二天,雪停了,但天色依旧阴霾,今天的温度格外低,寒冷仿佛能渗入骨髓似的。 就连姜翎都换了上了今冬新制的红狐皮斗篷,将自己裹得像毛团子似的,这才前往学堂。 …… 蓬莱馆,卫长风叫住裹着白狐皮斗篷、穿着同色狐皮冬靴,斗志昂扬准备前往族学的赵畅。 “去了族学,记得收起你自诩潇洒那套做派,乾国女子比较含蓄,礼教也更严苛一些,你可别唐突了那位小郡主。” 赵畅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晓得了晓得了,对了师父,那位小郡主叫什么名字来着?” 卫长风愣住了:对呀,小郡主叫什么名字来着?他只顾着叙旧,竟忘了问这么重要的讯息! 当然,他肯定是不会承认错误的,当即强行辩解道:“乾国女儿家的名字,不会轻易说与外男,你去了族学,只管找郡主就是了,殿下说了,小郡主生得极美,又玉雪可爱,想来是独一无二的,你去了,应当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赵畅点头道:“好吧好吧,我去了自己问。”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六艺甲班就有三位郡主。 赵畅裹紧斗篷,带着长随冷月出了门,由礼部小吏驾着马车,直奔沈氏族学而去。 到了族学门口,礼部小吏上前与门房交涉,道明来意并出具使团文书后,门房小厮将一行人迎入门内,并引着几人直奔六艺甲班而去。 这个时间,六艺甲班正处于书课与数课的课间。 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话,讨论的都是四国竞技的事情。 赵畅在门外脱了冬靴,穿着薄袜,绕过屏风,进了教室。 众学生见到陌生人,齐刷刷朝他看过来。 赵畅年近及冠,已算成年男子了,身量比六艺甲班的男学生高大许多,再加之宋国皇族的优良基因,容貌生得极其俊秀,衣裳配饰也极尽华美之能事,因此,他此番登场还算成功,引得一众女学生频频看向他。 姜翎也不例外,她甚至看得眼也不错一下,且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跟被雷劈了似的,震惊至麻木:小……小羽?!! 不,不是小羽,只是有些像而已。 赵畅的视线在一众女学生里掠过,望向在他眼里姿容出色的萧灵儿,虽心里疑惑这位小郡主似乎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但师父说了是最漂亮那个,那肯定是这个错不了了。 他朝萧灵儿拱手道:“本王赵寄怀,宋国使臣,请问姑娘可是郡主?” 萧灵儿朝他点了点头,:“是的,王爷找本郡主何事?” 赵畅心中欢喜:这小郡主不错呀,看着没想象的那么年幼,至少没到稚嫩得下不去手的程度,容貌也确实明艳动人,态度落落大方,实乃良配。 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决定正视这场儿戏般的口头约定,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灵儿挑了挑眉,不知道这位宋国王爷到底要闹哪样,于是颔首应允,与赵畅走到一旁。 说是借一步,其实也还在教室里。 “家师卫神医,乃是贵国太后娘娘故交,曾与太后娘娘定下口头婚约,若后人中有男未婚女未嫁且年龄适当者,当缔结百年之好,本王便想着来见见郡主,若郡主对本王不反感,可否下学后前往云来酒楼叙话用膳?” 萧灵儿讶然道:“王爷,你恐怕认错人了。” 赵畅愣住了:认错人? 怎么会认错人? “你不是太后娘娘的孙女儿?那位两年前寻回来的小郡主?” 萧灵儿确认他是认错人了,抿嘴偷笑,指了指姜翎:“王爷,你要找的人是遗玉郡主。” 赵畅顺着萧灵儿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了还注视着他没有转眼的姜翎。 遗玉郡主早些年生活困苦,长期营养不良,因此比同龄人小只许多,虽然年纪已经快满十三岁了,但看起来却像是八九岁的孩童一般。 赵畅看了看萧灵儿,又看了看小娃娃似的姜翎,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么小的女娃娃,我怎么下得去手? 萧灵儿的目光将他们两个人来来回回看了一遍,见两个人表情僵硬,都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不由好奇地问:“所以,你们两个有婚约?” 此言一出,满教室的人无不惊讶。 姜翎更惊讶:不是吧,不可能吧,皇祖母不可能把我许配给这个人吧?这家伙跟小羽长得一模一样,我怎么下得去手,那不是成了德国骨科了吗? 姜翎:“不可能!” 赵畅:“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 姜翎挑了挑眉,心道:这狗东西刚看见闵柔郡主时,一副猪哥舔狗模样,一听到要找的人是我,就忙矢口否认,莫非是瞧不上我? 果然狗东西就是狗东西,哪怕只是一张相似的脸,也是个狗东西! 94、落荒而逃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的火气“噌噌”就上来了,她歪着头装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然后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一脸如梦初醒的样子:“呀,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去年皇祖母的确跟我提起过此事,哦~你就是那个快到及冠之年还没定亲的老光棍呀?” 其实太后当年跟卫神医约定的时候,也只是因为心中遗憾,故而那么顺嘴一说,说完自己转头就忘了。 太后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跟姜翎提起? 姜翎甚至连卫神医的存在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赵畅是谁,她纯粹是心中不痛快,许多种原因加起来的不痛快,于是便顺着萧灵儿的话胡说八道一气,故意埋汰人。 不管真不真,够伤人就行! 但赵畅就当真了,而且也确实受伤了。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看向脸上挂着天真无邪微笑的小女孩儿,一脸的难以置信:“我?老光棍?” 他潇洒快意地生活了十几年,第一次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 姜翎忙瞪大了眼睛,双手捂嘴道:“哎呀,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不该瞎说大实话,太伤人了,抱歉!” 这道歉的话不仅毫无诚意,甚至又补了一刀。 赵畅觉着自己快要窒息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气人的小姑娘! 萧灵儿看了看明显在装无辜的姜翎,又看了眼捂着心口气得失语的宋国王爷,觉得这画面有趣极了,不由火上添油又追问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婚约啊?都把我说糊涂了。” 婚约个鬼啊!这小丫头才这么点儿大就能气死个人,长大了还得了! 赵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 姜翎笑眯眯的,不慌不忙地道:“有!” 萧灵儿忍笑道:“你们还没做自我介绍呢,我看你们似乎也没那心情,不如我来替你们介绍一下吧。” 她把手摊向赵畅,对姜翎道:“这位赵王爷,是宋国使臣,也是卫神医的徒弟,先前赵王爷说过,卫神医早些年曾与太后娘娘口头约定过后辈的亲事,因此特来相看。” 她又将手摊向姜翎对赵畅道:“这位呢,就是赵王爷要寻找的遗玉郡主了。你说下学后相约去云来大酒楼叙话,应当约遗玉妹妹才是。” 赵畅连连摆手:“没有,不约不约!” 姜翎这才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了这位形似小羽的年轻人的根脚。 宋国王爷,看来是皇祖母的娘家人。 但这一重身份,并不足以为他保驾护航,谁让他顶着一张惹人生厌的脸呢! 姜翎使劲眨了眨眼,大眼睛顿时水汪汪的,一脸委屈地看着赵畅:“没事,赵王爷请自便,稍后我会回宫向皇祖母言明,赵王爷看不上我,这婚约不如就此作罢。” 赵畅刚想点头赞同,忽然回过味儿来:这小丫头当着我的面都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回头到了姑姑面前还不得狠告我一状?以师父那种没原则维护姑姑的态度,若姑姑跟他说点儿什么,那我岂不是要遭? 他忙解释道:“没有没有,郡主言重了,我只是觉得你我二人年纪悬殊,担心不合适,并没有看不上郡主。” 姜翎一副“我懂了”的样子,点了点头,十分宽容地道:“赵王爷多虑了,我不会嫌弃你岁数大的。” 赵畅:!!!我是这个意思吗? 但是他也不敢说出“我嫌弃你岁数小”这样的话来,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战场上被敌人拿住了人质的败军之将,就连投降都得小心翼翼。 就在他进退维谷时,上课钟响了。 赵畅如蒙大赦,忙朝姜翎抱拳道:“我就不耽误郡主上学了,告辞。” 说完带着冷月转头就跑,跑到屏风旁又回头看了萧灵儿一眼:为什么与我有婚约的,不是这位郡主呢,偏偏是那位妖怪一样可怕的小女娃娃! 眼角余光瞄到姜翎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他顿时吓得一激灵,转头不敢再看,落荒而逃。 待赵畅离开后,萧灵儿贼眉贼眼地趴到姜翎书案上,一脸好奇地问:“怎么回事,我看你好像很不喜欢这位赵王爷呀?” 姜翎跟萧灵儿之间的交情,还没到无话不谈的程度,她当然矢口否认,一脸认真地道:“没有啊,我很喜欢他,但你也看见了,是他看不上我呢,赶紧回座位上去吧,张先生来了。” 萧灵儿转头一看,果然数课张夫子已经进了教室,她只得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但内心里的八卦之火却熊熊燃烧着,难以扑灭。 张夫子进来后,单独给姜翎发了一本题集。 这本题集至少有三厘米后,仅仅是这厚度,便已是让人心惊了。 姜翎翻开题集,里头没有任何多余的内容,第一页便直奔主题,用蝇头小楷抄写着三道题目,第二页同样如此,往后翻,页页如此。 每页三道题,这么厚一本怕不得几百页吧,那是多少道题? 姜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题海战术并不是应试教育发明的,原来在那么久远的年代,学生就已经开始不得不承受刷题带来的苦难了…… 题集已经入手,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姜翎老老实实地滴水磨墨,开始刷题。 这便是她算术竞赛的集训内容,这样的集训,将会持续到遴选为止。 若没选上,她就解放了,若是选上了,恐怕还会有相应的、更残酷的集训。 午膳后,继续下午的课程。 姜翎的乐课被取消了,直接前往校场进行骑射集训。 正常的骑射课已经全面停课,如今的校场,属于报名了骑射项目的学生们。 骑射练习也不再是以拉空弦为主了,十几位学生,每人分派一百支箭矢,共有四个训练类别。 练站桩射固定靶,站桩射移动靶,骑马射固定靶,骑马射移动靶。 女子统一用十斤弓,男子则全是二十斤弓。 每一组训练,都必须用光一百根箭矢,几位跑腿小厮会将箭矢收集起来,下一轮训练继续使用,周而复始。 95、命中克星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邱夫子见姜翎小小的个子,却拎着一把跟她身高相差无几的长弓,不由有些担心。 “要不然还是先让那孩子练五斤弓吧,她才接触骑射没几天,万一练伤了可如何是好?” 柳夫子闻言颔首,本想这便去给姜翎换一把弓,却没想到转头就看见那小姑娘信手抬起长弓,空弦拉了一下,毫不费力地便将那把十斤弓拉满了。 那种轻松,那种随意,仿佛是拉的一张玩具弓似的。 邱夫子看见柳夫子脸上惊讶的神情,也跟着转头去看,只见姜翎像拉皮筋似的,又一连将那长弓拉开数次。 简单得跟闹着玩儿似的。 邱夫子看得眼睛都亮起来了:“本来以为这位小郡主只是准头极好,如今看来,这力量也不弱啊,这般举重若轻,怕是比起闵柔郡主来,也不差分毫了吧?” 柳夫子颔首:“咱们大乾女子,每次在骑射项目上都远远逊色于宋国与南华,今年想必能有实力一争长短了。” “若小郡主射移动靶和骑马射箭也能不失准头的话,恐怕今年四国竞技女子骑射项目,她就是最大的黑马了。”邱夫子一脸向往。 柳夫子亦然。 姜翎在两位突然严格起来的夫子的监督下,愣是在校场上练足了一下午。 就连她这副已经算是武者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 但偏偏两位夫子精确地控制着那个度,每当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时,夫子们便会自觉叫停,给她时间休息恢复,使得她一直在极限边缘徘徊,却不至于真的被累垮。 而她在四个骑射项目上的训练成绩也果然没有让两位夫子失望。 无论是站桩射移动靶,还是骑马射移动靶,准确率都很高,虽然没到百发百中的程度,但已经是同期女学生里的佼佼者了,水平不弱于往期的魁首——闵柔郡主萧灵儿。 下学后,姜翎拖着疲惫的身体在珠翠的搀扶下回到秋水苑,正准备换身衣裳去春晖园请安,便听到月秀进来回禀。 “郡主,刚才国公夫人身边的秋禾姑娘姑娘过来传话说,国公爷和老夫人知道您训练辛苦,遴选之日前都不必前往春晖园请安了。” 姜翎也没矫情,她确实很累了,第一天这般高强度的训练下来,手臂和大腿都在抖。 “姑姑,我昨日让你写下的糕点方子,捡几样口味清淡不甜腻、款式雅致的,让小厨房做好明日一早给春晖园送去。” 安排了替代请安的心意后,姜翎草草洗漱了一番,换上舒适的半旧袄裙,用过晚膳,开始练功。 今日的姜家心法运转起来效果比往日更好,几个周天运行下来,姜翎觉得自己的各项体能都提升了不少。 看来上辈子身为姜家家主的她还是太懒怠了一些,明明知道运动到极限后再练功会事半功倍,却几乎从来没把自己练到极限过。 这辈子天赋差了些许,只能以勤补拙了。 …… 镇南王府。 老太妃健在,但早已不理世事,一心只吃斋念佛,就连居所都搬到了王府内院边角的小佛堂里,子孙辈想要尽孝,都得按章程来。 每旬的一日和五日,老太妃会回到明德堂,接受小辈们的请安。 今日腊月初一,是老太妃回明德堂的日子,萧灵儿下学后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给老太妃请安。 明德堂。 满头银丝容貌苍老的老太妃端坐主位。 其下首右侧第一位,坐着她的第三子萧如新和三媳沈氏。 这位沈氏,便是郑国公的嫡长女,姜翎的大姨母,沈碧玉。 左下首第一位是世子萧观澜,第二个位置给萧灵儿留着,然后依次是萧琇儿、萧观潮、萧观海。 三房人,加起来才三子三女,由此可见,镇南王府的子嗣并不繁茂。 老太妃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长子阵亡,长房遗孀李氏也已改嫁多年,长房独女萧盼儿早已出嫁,如今已是儿女成群。 因此,萧家长房在镇南王府,已是名存实亡。 二子与二儿媳,如今在南境战场上与南华周旋,还不知有没有平安返家那一日。 就这么稀稀落落几个孙儿,几场战事下来,能活着的,不知还能有几人。 老太妃手里拨弄着佛珠,神情淡然地抬头看了一眼正立在大厅中央朝她行礼问安的孙女儿萧灵儿,一时有些恍惚。 当年,她也曾这般明媚而张扬过,但经历过丧夫丧子之痛后,这份张扬便荡然无存了,余生都在佛前祈求儿孙平安,祈求南境再无战事。 她也想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她也想享受儿孙们彩衣娱亲的温情,但是她不敢。 唯恐自己把哪个孙儿装进心里后,再去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 因此她宁愿躲在小佛堂里,日日夜夜做着无用功。 萧灵儿行过礼后,坐到给她预留的位置上,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胳膊。 萧观澜见状,关心了一句:“已经开始训练了?” 萧灵儿颔首:“对啊,今天共射了八百箭,用的十斤弓,可真够累人的,感觉胳膊都快断了。” 萧观澜皱了皱眉道:“这么拼?可别把身体练坏了。” 萧灵儿撇了撇嘴,“我这哪算拼,遗玉那丫头才拼呢,那么丁儿大一个人,也用十斤弓,今天起码射了一千箭,她可不像我似的天天练功,这么突然练一回,我估计她晚膳都是丫鬟们给喂到嘴里去的……” 萧观澜挑眉,不由得想起了那位胆敢调戏他、害他做了好几晚噩梦的小丫头。 像她那样养尊处优的娇娇女,竟能吃得下这种苦? 提起遗玉郡主,萧观海不由想起今日来学堂那位宋国王爷,好奇地问:“二姐姐,那位赵王爷真跟遗玉郡主有婚约的话,岂不是待郡主成年就得嫁到宋国去?这算不算和亲?” 萧灵儿摇头:“不算,但如果把郡主嫁到蒙舍汉国,或是蒙舍汉国的公主嫁到大乾来,就算和亲了……” 萧观澜听得一头雾水,打断道:“等等,你们说什么婚约?遗玉那小丫头跟谁有婚约?” 萧灵儿便把今日学堂上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讲了一遍,一来满足哥哥的好奇心,二来也想说点儿外面发生的趣事,令老太妃开心一下。 萧观澜听到那句“快及冠还未婚配的老光棍”,顿时觉得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矢正中他的心口,把他刺得嗷嗷疼! 那丫头,隔着十万八千里还能伤人! 莫非是我命中的克星? 96、懂什么叫喜欢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到萧灵儿说完,萧观澜还是没听出来那婚约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小郡主是什么态度?” 萧灵儿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但很快便隐去,正色道:“她啊,她说她挺喜欢那位王爷呢,也是,那位赵王爷长得玉树临风,又有一股潇洒不羁的气概,确实很有吸引力,哥你是没看见,他进教室后,我们看得眼都直了,遗玉更夸张,简直目不转睛。” 萧观澜不置可否,只是不以为然地道:“她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懂什么叫喜欢?” 萧灵儿摊了摊手:“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萧观澜心里有些刺毛毛的,暗想:那小姑娘该不会也调戏那位王爷了吧? 念头刚落下,他又觉得自己这心态不对,调戏就调戏,关我什么事? …… 蓬莱馆。 赵畅从沈氏族学出来后,急忙忙回来找老头子拿主意,谁知却扑了个空。 他一脸郁卒地坐在卫长风的房间里等着,等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见到他师父提着一串纸包从外面回来。 “师父你干嘛去了?”赵畅心情不好,语气很冲。 卫长风语气更冲:“你个臭小子,你师父我去哪里还要跟你交代?怎么,在小姑娘那里吃瘪了,找老头子我撒气?信不信我给你饭菜里下巴豆?” 赵畅瞬间就怂了,忙摆手道:“别别别,我已经够惨了,师父你可别落井下石。” 卫长风奇道:“你怎么惨了?说出来让我高……让我帮你分析分析。” 差点儿顺嘴说出‘让我高兴高兴的话来,好悬!’他心道。 赵畅一脸沮丧地:“师父您帮我去跟姑姑说一声吧,这约定就此作罢,毕竟我跟那小郡主隔着辈分呢!” “怎么,小郡主不漂亮?”卫长风不信殿下会在这种事情上哄骗他。 赵畅闷闷地说:“漂亮是很漂亮,但是年纪太小了,师父你是不知道,小郡主的个子就到我这儿!” 他站起身来,在自己腰上比划了一下。 然后又颓然地跌坐回去,哀求道:“师父,我不是禽兽,哪里能跟这么小的娃娃说亲?而且那位小郡主嘴巴毒得很,就现在都管我叫老光棍,若我等她长大,再等上六七年,我都想不出到时候她会怎么称呼我了。” 卫长风想了想,应道:“也许,会叫你老头子?” 赵畅垮着脸,跺脚道:“师父~” 卫长风摊了摊手:“你搁我这儿撒娇也没用啊,若我先前提起这茬你就不同意,那还好说,可如今我在殿下跟前都开了口了,你叫我去反悔?我可没那个脸,除非殿下说婚约不作数,否则就算你把地板跺出个洞来,也得规规矩矩地把人娶回来。” 赵畅顿时有些丧气。 别看他跟卫神医时常没大没小的,但在大事上,他还真不敢跟师父硬顶着来。 幸好,那位小郡主好像挺嫌弃他的,这事儿说不准还有可操作的空间。 赶走明显心事重重的赵畅后,卫神医掩上房门,插上门栓,将带回来的纸包一一打开。 这一串纸包里,装的是各种药材、香料、食材、补品…… 卫长风先用肉眼仔细查看,分辨出部分材料类别,并记录下来。 肉眼无法分辨的,又采用嗅的方式,再记录一批。 剩下的用嗅觉和肉眼都无法分辨的,只能用老套的味觉来分辨了。 将所有材料里包含的成分都逐个罗列到纸上后,卫长风对着那一长串清单皱眉:“这些东西都没毒啊?” 他唯恐自己有什么疏漏,又将先前的步骤重复了一遍,依旧得出相同的结论:无毒。 就在他怀疑凶手是不是把毒下在其他地方的时候,他忽然记起一个细节来:殿下晕厥后服食的汤药里含有苏合香,而安魂香里又有紫藤粉末的存在。 这两种材料一经混合,会产生安神催眠的效果,若是正常人服食,当无大碍,反而有助于睡眠,但若是昏厥的人服下,恐怕就会一睡不醒了。 而且随着药效加深,甚至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是巧合吗? 如果没有十三年前那件事,卫长风肯定就信这是个巧合了。 但渡口惨案的发生,让他感受到了乾国皇室对大宋嫡公主深深的敌意。 当时殿下正伤心欲绝,而他只是有所感觉而已,并无真凭实据,因此只敢旁敲侧击的想让殿下跟他回宋国。 可惜,殿下的丈夫那时还在世,殿下推说舍不得女儿,没有同意。 但他知道,殿下更舍不下的,是那个当年信誓旦旦要对她一心一意、登基后却不能免俗地接纳了三宫六院的人。 如今,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殿下唯一放不下的女儿也能独当一面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殿下离开这个吃人的皇宫! …… 第二日一早,姜翎去族学前,将月秀叫到跟前来:“劳烦姑姑今日跑一趟慈宁宫,替我问问皇祖母,那位什么王爷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秀已经从珠翠那儿听了一耳朵昨日发生的稀奇事,心里本就好奇得紧,得了这个差使,倒是正中下怀,当即应了声“是”,送姜翎出门后,便也捯饬一番,拿着令牌进宫去了。 族学里,本来等着看姜翎龇牙咧嘴提不起笔的萧灵儿和唐婉秋,惊讶的发现:姜翎不仅没有累趴下,而且状态似乎比昨日更好了。 萧灵儿和唐婉秋对视一眼,满眼惊叹。 萧灵儿感叹道:“这是什么妖精体质?昨儿还以为她是在逞强,以为今天得被抬着来上学,想不到人家更生龙活虎了。” 唐婉秋也摇头道:“不服不行啊,可能,我是说可能,她天赋确实比我们好。” 萧灵儿对此倒是喜闻乐见的,颔首道:“若是如此,那倒是咱们大乾的福气了,往年总是垫底,就连最菜的东齐,在女子骑射上都比咱们强,今年正好扬眉吐气。” 唐婉秋转头看向严惜月:“清河,你表妹以前也这么厉害的吗?” 97、老乡?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严惜月摇头:“我要是跟你说她以前是什么样的,你肯定不会信,甚至会以为我因为嫉妒而诋毁她,我只能说,以前关于她的那些传闻,半真半假,至少有一多半所言非虚,但是最近这一个月,她变化很大,让我感觉很陌生。” 萧灵儿闻言笑道:“这多正常,有时候挫折和磨难真的会令人成长,就像我哥哥,别看他现在即正直又端方,但小时候可坏了,走狗斗鸡,跟那些膏粱纨袴没什么区别。” 唐婉秋惊讶不已:“不可能吧,萧世子那样光风霁月的人,还能有纨绔的时候?我反正想象不出他纨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闵柔,你说说看,萧世子后来怎么不纨绔了的?”严惜月问。 忠勇侯府跟镇南王府都是勋贵人家,两家又是姻亲,走得很近,因此严惜月对萧世子的过往也有所耳闻,她倒是好奇,萧世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谦谦君子。 萧灵儿见时间尚早,离上课还有点儿时间,便也乐得讲她哥哥的八卦,尤其是看见前桌的姜翎也转过身来,趴在严惜春的书案上,兴致勃勃地听着,她就更有八卦的兴趣了。 “我哥哥很小的时候,父王便继承了爵位,同时也继承了镇南王府的职责,把哥哥留给祖母,自己带着母妃去了南境。” “祖母自大伯阵亡后,便一直吃斋念佛,不太理事,我哥哥其实是跟着三叔长大的,只是那时三叔刚成亲不久,三婶儿又怀了三妹妹,有些自顾不暇,我哥哥缺乏管束,就有些长歪了。” “哥哥十来岁的时候,就敢在学堂里跟夫子对着干,还把夫子打伤了,祖母觉得再这样下去,怕哥哥会彻底废掉,就写信给父王,后来母妃便将出生在南境的我送回来,接了我哥哥去那边。” “挨了几回胖揍后,哥哥规矩了许多,但真正令他彻底改变的,还是一次巡山。” “有次,父王带着我哥哥去林中巡查,正好撞上南蛮的埋伏,一个十来岁的南蛮子娃娃从树上扑下来,手里端着长枪直扑向我父王,南蛮子的武器都是淬毒的,若给他扑中,后果不堪设想,我哥哥情急之下,一枪刺过去,那南蛮子飞扑的力量太大,竟直接被长枪开膛破肚,当时肠肠肚肚便热腾腾地喷了我哥哥满头满脸。” 众人听到这段,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纷纷搓着自己的胳膊以化解那种从骨子里冒出来的不寒而栗。 严惜月一脸紧张地追问道:“后来呢?” 萧灵儿叹了口气:“后来,南蛮子的埋伏自然是被瓦解了,但我哥哥也因此一病不起,南境那边医术比京都落后许多,母妃便把哥哥送回来了,从那以后,我哥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忽然奋发图强起来,认真念书,每天练武,没有一日懈怠过。” 唐婉秋感叹道:“那还真是因祸得福了,话说,萧世子快及冠了吧?” 她本来想问为什么都这个年纪了,还没听说定下哪家姑娘,但这种问题太八卦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可问不出口。 萧灵儿闻弦歌而知雅意,猜出了好友的疑惑,讪笑道:“离及冠还有一年多呢,要上课了,赶紧回座位去吧。” 哥哥从那件事后就落下了心病,早些年的时候,一旦跟任何人发生肢体接触,立时就会回想起那日的情形,晕厥过去。 随着年纪渐长,心病逐渐康复,到现在,普通触碰只是会起红疹,倒不会再晕倒了,但就算是这样,暂时也是没法娶妻的。 偏偏这件事必须得保密,否则若是被南蛮子知晓,麻烦就大了,毕竟哥哥是要袭爵的人,早晚是会去南境驻守的。 有弱点的人,容易被针对。 姜翎听了一耳朵关于萧观澜的八卦,暗道:原来那个家伙还有过这样的过去呀,只是不知道是真的幡然悔悟了,还是跟我一样换了个人,若真是换人了,搞不好就是个老乡呢,下次试试他。 这时,上课钟响,众人各自回到座位。 …… 下午骑射训练时,姜翎跟邱夫子提出,把长弓换成二十斤的。 邱夫子很震惊,也很担心:“郡主,练武呢还是循序渐进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若是练坏了,这次遴选也许就错过了,反倒不美。” 姜翎认真道:“邱先生,您就让我试试吧,若是不行,我不会勉强,昨日训练后,您看我恢复得多好,我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邱夫子一再询问:“真没事?” 姜翎便也不厌其烦地点头确定:“真没事!” 邱夫子拗不过她,只得让小厮从库房再取来一张二十斤弓,递给姜翎时还一再叮嘱:“一定不要勉强……” 姜翎一声不吭地接过长弓,像捣鼓什么玩具似的,毫不费力地将弓弦拉满。 邱夫子咽了口唾沫,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然后便见姜翎像神功护体似的,用那张二十斤弓,先后完成了:射固定靶一百支箭矢,射移动靶一百支箭矢,骑马射固定靶一百支箭矢,骑马射移动靶一百支箭矢。 虽然准确度并没有提升,但也并没有比昨天低,但昨天是十斤弓,今天是二十斤弓,难度提升了一倍不止,这么一算,不止有进步,而且还可谓进步神速。 邱夫子和柳夫子两人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后,柳夫子呐呐地道:“要不,咱去国公府里问问,他们是不是给郡主吃了什么天材地宝啊,怎地这般生猛?” 邱夫子一脸目瞪口呆地点头:“确实很生猛,几天前拉五斤弓都还吃力呢,这才练几天,拉二十斤弓跟玩儿似的,就算天赋惊人,但也不能这般惊人吧?” 柳夫子思忖再三后猜测道:“除了天材地宝外,也有可能是特殊的功法,我曾听人说过,有些武林世家和有传承的大宗门,会有极品功法,练之能增强体质。” 邱夫子转头看向柳夫子,见她只是语气平平地陈述,并没有露出向往和羡慕的表情,于是放下心来,颔首道:“不管怎样,她是我们的学生,她越强,我们越是脸上有光,就算真有功法,那也是她的机缘,是好事。” 柳夫子白了她一眼:“我幼时便选定了功法,不可能散功重修,你莫用那种眼神看我。” 邱夫子哈哈一笑道:“没有没有,你想多了。” 98、南华使团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腊月初三,天气阴,有雾。 京都南门外,数百名士兵凶巴巴地疏散、驱赶着城门口的百姓。 待城门处等待查验入城、或是凭借着关系在此处摆摊设点的人,都悉数散去后,这些士兵才迅速分成两队,整整齐齐地列队站在城门外官道的两侧。 这个队列顺着城门口一直向外延伸,拱卫在官道两旁。 鸿胪寺卿李正思和礼部尚书张向楠,带着各自的部下,急匆匆自南门鱼贯而出,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南华使团。 姜翎的二舅沈廷威和三舅沈廷裕,也在迎接使团的队列之中。 只是二舅沈廷威是从四品的鸿胪寺少卿,而三舅沈廷裕却是从六品的左司员外郎,两人级别相去甚远,而且分属不同的部门,站的位置便也离得很远,只在出城门时远远对视了一眼,此后便全程再无交流。 此前,南华使团的先遣队已预估过南华使团的入城时间,大约是在巳时正,因此一众官员们在巳初两刻钟后,便抵达了京都南门,留足时间迎接使团。 然而时间一分分过去,计时的漏刻,跑完一刻后,翻转过来又跑完一刻,又复翻转…… 众官员们的心态也从好奇期待、到冷得瑟瑟发抖、到饥肠辘辘又冷又饿只想见鬼的南华使团赶紧抵达将,好吃好喝招待一番后,将他们送进岱屿馆完事儿。 然而直到午时正,南华使团依旧不见踪影。 迎接官员中,品级最高的鸿胪寺卿李正思把随行的南华先遣队队长叫到跟前来,冷着脸问:“你说使团巳时正便会抵达,如今已是午时正,过去整整一个时辰了,为何还不见使团?” 那位队长四十来岁年纪,过肩长发披散着,只揪起几缕在头顶扎了个小马尾,马尾上绑着彩色飘带,上身穿着黑底绣彩色五毒纹的高腰对襟短袄,下身穿着黑色无花灯笼裤,裤腿收在一双近乎及膝的绣花长靴里,腰间绑着五毒花纹的宽腰带,腰带上坠着十来件长长短短的银饰,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甚是动听。 此人态度相当从容,半点儿没有被问责的心慌,淡然道:“少国主对贵国风土人情十分好奇,路上欣赏风景耽搁了也是有的,还请上官稍安勿躁,静候便是。” 李正思心中火起,冷“哼”了一声道:“你这话,是在指责贵国少国主不守时?依本官看来,分明是你这先遣小队队长谎报抵达时辰,却诬赖贵国少国主故意延误抵达时间,你这是在挑拨南华与大乾两国的关系,其罪当诛!” 那队长终于不再从容了,脸色有些发白:“下官并无此意,还望上官不要曲解下官的意思。” 李正思冷笑:“本官曲解了你的意思?那你问问其他人,是不是这样理解的?” 朝廷虽然没有公开与南华之间的战事,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镇南大军年年都有伤亡名册送回京都,因此朝中官员但凡心里敞亮的,都知道大乾跟南华,早晚会有大战。 既然客客气气也是要打的,那还那么客气干嘛? 因此,等了足足两个半小时的李正思才有底气借题发挥:他已经尽到了东道主的礼节,客人不守规矩,主人家不甩脸色,岂不是让人觉得大乾怕了他南华? 众官员早就等得火大,如今长官愿意出这个头,自然无不附和,纷纷应“是”! 那位先遣队长的脸色霎时就白了。 李正思怒喝道:“来人,将这敌国奸细拿下,听后发落!” 四名士兵出列,迅速将先遣队长摁倒在地,正要绑了带下去,忽然听得官道上响起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李正思递了个眼色,那四名士兵便将队长押到一旁候着。 很快,马蹄声越来越近,片刻后,一匹白马钻出雾霭,出现在众人面前,白马上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此人打扮十分贵气,金灿灿的,活像一个移动的发光体。 他满头长发一半梳于头顶绾成发髻,发髻上戴着镶金白玉冠,玉冠两侧还坠着两串及肩的金珠子,另一半头发则披散在肩头。 他身上披着白狐裘镶边的白底金花貂绒斗篷,上身穿着白色绣金花高腰短袄,下身穿着一条白色无花灯笼裤,脚上是白色绣金花及膝长靴,白色绣金花腰带上挂满了白玉和金珠配饰。 只单单这一身穿着,看起来已是贵气逼人了,再加上此人眉目清俊,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凤眼微微上挑,面如冠玉,唇若施朱,脸上似带着淡淡笑意,却又让人无从分辨那笑容的意味。 莫说是女性,就连迎接使团的一众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们,乍一见到此人,都觉得心头火气消去了不少,甚至生出了“若是等他,多等等也是使得的”这样荒谬的念头来。 “少国主,您快救救臣下,这帮乾国官员诬赖我,说我是奸细!” 被押在一旁的先遣队长大声嚷嚷着。 那少国主似笑非笑地朝他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像戳中了那人的心窝子似的,他瞬间便消了声,脸色一片煞白,表情比先前被李正思呵斥时还要惶恐几分。 少国主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地走近众人,待离李正思只有一丈远时,才微微一勒缰绳,将马停下,却依旧端坐在马上,朝一众大乾官员颔首道:“本座南华少国主凌轩,因舍妹偶感不适,来迟了,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这位少国主说话倒是客气,至少比那先遣队长客气,李正思心里舒服了许多,朝凌轩拱手道:“鸿胪寺卿李瑞明,见过少国主阁下,敢问阁下,使团其他成员何在?” 李正思,字瑞明。 凌轩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应道:“本座担心各位大人久等,因此提前赶到,使团的车驾还在后面,劳烦诸位大人再等等。” 虽然同样是等,但凌轩来到后,人好看,说话又好听,一众大乾官员便不再那么排斥了,静静等着。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后,由十余辆马车组成的南华使团,才终于姗姗来迟。 99、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等礼部和鸿胪寺两部的官员们将南华使团送到岱屿馆安置下来时,已是未时初了。 南华使团的人饿不饿不知道,但大乾外交天团的众人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毕竟上一顿饭是卯时正吃的,又在寒风中站了若干时辰,这会儿已经是饥寒交迫、差点儿就要揭竿而起了。 于是在安顿好南华使团诸人后,外交天团只留下了两位鸿胪寺典客,其他官员便纷纷告辞,各自寻地方用膳去了。 至于南华使团,岱屿馆里有专门的厨房和厨子,可听凭他们差遣,提供南华风味的食物。 而且南华使团本身也带着好几位厨子出行,毕竟两国关系紧张,谁也不放心谁。 南华这次出动的使团规模空前庞大,林林总总加起来共有一千多人。 其中经过遴选准备参加四国竞技的青年才俊便有一百六十多人。 这一百六十位年轻人,每个人都带着位书童,即使从前家境贫寒没有书童的,能在全国遴选中脱颖而出,前途必然光明,自有达官贵人愿意与之结交,送盘缠送书童甚至还有送小妾的,如此一来,又是一百六十来人。 另外还有使团的各级官员,包括正使凌轩以及他的数十位仆从,凌轩异母的妹妹三公主凌华和她的几十位仆从,另外加上副使等下级官员并一众随行人员,共百余人。 另外还有六百南华禁军,当然,禁军是不能进城的,已安排在京都南门外扎营。 但就算如此,需要安置的人员也有四百多位。 乾国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们,只负责提供相应规格的接待,并一路将人送抵驿馆,至于具体后续安排,却是由留下的两位鸿胪寺典客协同使团官员完成。 四百多人的衣食住行,直把南华与大乾的几位官员忙得焦头烂额。 而此时,岱屿馆天字一号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天字一号房是整个岱屿馆最高级别的套房,五正两耳结构,五间正房分别是堂屋、起居室、书房和两间卧房,起居室处还有可通向后罩房的盥洗室。 堂屋右侧的起居室里有一炕一榻。 一副“人家富贵花”打扮的凌轩已然除下斗篷,端端正正地坐在炕边,左手搭在紫檀炕桌上,两根手指轮番敲打着桌面。 软塌上,斜靠着一位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身穿白底金花高腰对襟夹袄配白色及膝袄裙,裙下是白色灯笼裤,脚蹬白狐皮镶边儿高筒皮靴,腰上缠着白狐皮腰带,腰带上挂着若干黄金铃铛和一柄纯金打造的匕首。 凌轩冷眼看着少女,面上带着几分冰冷的笑容,问:“你说你想去镇上逛逛,我允了,还留使团在镇上等你,现在倒好,你逛一趟把允儿给逛没了。说吧,你把人藏哪儿去了?” 少女把玩着缠在脖子上的白狐皮围脖,鲜红似血的嘴唇微微勾起:“那小丫头不识抬举,想逃跑,而且我看她恨我们得很,恐怕不好降服,又怕她进了京都后闹起来,坏了大哥哥名声,便把她一刀了结了,大哥哥你放心,尸体我扔湖里了,还绑了石头,稳妥得很。” 凌轩闻言挑了挑眉,有些不太相信。 允儿是他进入乾国后才新买的小丫鬟,十来岁年纪,长得粉粉嫩嫩的,花了他近百两银子才从她继父手里买下来。 据说这小丫头的父亲和哥哥都死在南境战场上,母亲改嫁后,继父不想养拖油瓶,这才背着人把她卖了。 人买来才几天,又因知道他们是南华人,跟她有杀父灭家之仇,小丫头对他的亲近十分抗拒,他也不敢逼急了,怕她寻短见,因此还不曾得手。 这一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成日窝在马车里调理小丫头,无奈之下只得将其交给妹妹凌华管束,谁知眼看便到京都了,却把人弄没了。 至于妹妹说杀掉了这话,他不太信,冷笑着问:“真杀了?” 凌华娇笑道:“真杀了,不过大哥哥不是最喜欢她的眼睛吗,我给你留下来了。” 她说着从身后取出来一个木盒子,信手朝凌轩扔了过去。 凌轩还是有些不信,以为她只是开玩笑,一把接过盒子,摇了摇,听见里头的响动后,冷着脸打开。 盒子里赫然躺着一对血淋淋白惨惨的眼珠子。 凌轩冷着脸合上盖子,将木盒子“啪”地一声拍在炕桌上,目光如刀般望向少女,厉声道:“凌华,你不要太过分,此前在王都你任性妄为随意处置我屋里的婢女便罢了,如今这是在乾国,你这样肆意妄为,若被人抓到把柄,我可救不了你!” 凌华从软塌上坐直了身体,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委屈道:“大哥哥为了一个路上买来的小丫头吼我?” 吼你?我特么还想打你呢!凌轩心中愤怒不已,暗忖:果然女孩子长大就不可爱了,还是小时候乖巧听话,想当年,妹妹小时候也是冰雪可爱的…… 凌轩念头转过,虽然心中万分不悦,但也不敢把这位异母妹妹惹毛了。 这丫头又犟又刁蛮,惹急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万一在乾国的驿馆闹开了,将他那些阴私抖搂出来,除非他把人全杀了灭口,否则回到南华,面临的绝对是如山如海的弹劾。 他的弟弟们,正等着抓他小辫子呢。 凌轩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身走到软塌旁,坐到凌华身边,抬手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我不是吼你,我只是担心你惹了麻烦而我来不及救你,我是怕你吃亏。” 凌华噘着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他:“真的?” 凌轩颔首,握着凌华的手,让她摸着自己的心口,一脸认真地道:“真的,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只是使团人多,我不方便与你亲近,这才临时买了个人,把她当做你……” 凌华抬手轻轻掩住他的嘴唇,娇羞地道:“大哥哥不用说了,我明白的。”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说不出的浓情蜜意。 若是姜翎知道这一茬,肯定要惊呼一声:卧槽,德国骨科。 …… 100、算术遴选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凌轩兄妹二人在岱屿馆住下后,并不能立即见到大乾皇帝,需得在其他两国的使臣抵达后,等待皇帝择日召见。 好在他们并未等待许久,在他们抵达的第二天,也就是腊月初四,缺了正副使的宋国使团,和以太子为正使的东齐使团,在同一天抵达京都。 出于礼貌,这两个使团的接待规格与南华使团一般无二,都是以鸿胪寺卿为首,携礼部尚书,及两部一众官员,出城相迎。 宋国使团入住蓬莱馆,东齐使团入住瀛洲馆。 而大乾皇帝也在所有使团抵达后正式发布了文书,将在腊月初六这一日,正式召见、并于皇宫设宴,款待各国使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腊月初四这一天,沈氏族学已经停课。 国公爷亲自带队,与众夫子一起,带着两个六艺班和两个精读班的近百名学生,前往国子监,准备参加总遴选。 这次的遴选是封闭式的。 除了各个学堂书院的夫子,以及国子监的祭酒、司业、监丞等官员,还有国子监的诸位夫子可以亲临现场外,不允许任何人旁观。 而且,遴选结果也会暂时保密。 除了阅卷夫子和获胜者本人知道结果外,不会公布出来,以预防层出不穷的类似茶水里有巴豆、马匹失控、天降花盆等突发事件。 遴选的场地就在国子监内,是太宗皇帝时期为举办遴选特地修建的场馆,赛台足以容纳两千人,此外还有数百观众席。 而每年参加全国遴选的青年才俊,每个项目约莫也就是一千四五百左右。 大乾地界,共分二十三路,各路下辖州府数十,经过层层遴选后,每一路会选出二十五位青年才俊,参加京都遴选。 二十三路加起来能有近六百人,再加上京都本地的青年才俊近千人,场馆的位置够够的。 初四上午的遴选项目为诗词、书法、对联、文章。 这四个项目中,除了文章比较费时外,其他的项目都有短、平、快的特点。 诗词比试时间为两刻钟,书法两刻钟,对联两刻钟,文章半个时辰。 姜翎上午没有遴选项目,被数课张夫子带到国子监的教室里继续刷题大业。 跟她同样临阵磨枪的,还有六艺乙班和精读班的几位少男少女。 连她在内,加起来也才七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本同款题集。 从他们翻开题集的位置来看,姜翎显然是效率最高的那个。 一本厚厚的题集,已经被她翻到了最后,再刷这一上午,差不多就把这数百道题刷完了。 坐在一旁的张夫子,时不时看姜翎一眼,脸上挂着违和的姨母笑,一副老怀甚慰的样子。 今日的张夫子特地收拾打扮了一番,平日里乱糟糟的头发梳理得服服帖帖,衣裳也穿的规规矩矩,胡子也刮了,看起来像个二十郎当岁的小鲜肉似的。 从老鲜肉的种种表现来看,这次报名参加算术竞赛的七个人里面,他显然更看好姜翎。 但姜翎埋头刷题,一无所觉。 午间吃了一顿很有国子监特色的“盒饭”,分量充足,但菜品式样和口味质量,恐怕只有国公府的三分之一,就像大锅饭和开小灶的区别一样。 午膳后稍事休息,便到下午遴选的时间了。 下午的遴选共有三个项目:算术、骑射、乐器。 姜翎要参加两项。 一点整,张夫子带着沈氏族学的七个人,来到赛台入口,在国子监典薄的指引下,各自在花名册上勾选了自己的姓名,并领到了一块刻有番号的木牌子。 姜翎的番号是丙七二。 同行的人里,有个倒霉蛋的编号是丑四六,那家伙接过牌子时,脸上的表情复杂得令人同情。 待跟在张夫子身后穿过甬道进入赛台后,场面豁然热闹起来。 毕竟仅仅是参赛选手就有一千多人,再加上各书院学堂的夫子以及国子监的各级官员们,现场怕有近两千人。 就算每个人都只是低声耳语,但汇集起来,也足以吵得人头昏脑涨了。 赛台上的座位是没有编号的,可以随意入座,每张案桌上都摆着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 姜翎就近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将木牌子放到桌上后,开始在观众席里找人,很快她便看见了国公爷。 郑国公乃是一品爵位,在没有皇室宗亲在场的情况下,他就是品级最高的那个,自然坐在C位,十分显眼。 国公爷一如既往地坐得笔直,表情严肃,但在姜翎看过来时,他肃然的脸上难得有了丝笑容,远远地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姜翎心中一暖,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随着参与遴选的年轻人们陆续入场,赛台上人越来越多,很快便把空旷的赛台占去了一多半。 整个场馆也越来越嘈杂,姜翎只得默念心法,稳定自己的心绪。 一点半,甬道处落下了闸门。 白发苍苍的国子监祭酒向德怀看了一眼漏刻,朝监丞挥了下手,那年轻的监丞便抡起鼓槌,猛力敲响了铜锣。 呱噪的铜锣声响起后,赛台霎时安静下来,监丞朗声道:“保持肃静,喧闹者取消遴选资格!” 随后,赛台前方徐徐升起一块硕大的白色幕布,幕布上写着整整三十道算术题。 当幕布彻底展开后,监丞又敲响了铜锣,并在锣声减弱后,大声道:“算术遴选现在开始,时限半个时辰,每题记十分,取排名前三十位通过遴选,请各位开始答题吧!” 姜翎粗略扫了一下幕布上的题目,大多都是她见过的题型,可见题海战术还是很有效的。 她不慌不忙地在答题的白纸上写下自己的番号,然后才从第一道题开始,仔细读题,心算,得出结果,并将答案写到纸上。 整个赛台十分安静,只有唰唰唰的书写声不时传出,像被扩音器放出来似的,异常明显。 一个小时后,铜锣声再次响起,监丞高喊:“停笔停笔,再写的废除遴选成绩!” 众人只得悻悻地停笔,毕竟六十分钟三十道题,几乎不可能有人全部做完,当然是做得越多,把握越大。 见众人都停笔后,监丞又道:“检查答题纸上有无番号,检查完毕后请离席!” 他这一喊,还真有两个忘了写番号的忙举手,然后在典薄的监督下,写上番号才离开赛台。 甬道尽头,先行离席的张夫子正等在那里,见到沈氏族学的学生们出来,忙迎上前来,紧张地问:“怎样,都答了几题?” 101、心虚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几题? 姜翎挑了挑眉,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看向同行的其他六人。 “张先生,我答了十一道题!”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欣喜地道。 张夫子面露赞许之色,颔首道:“不错不错,若是十一题都答对的话,兴许能通过遴选。” 姜翎决定还是不要说自己答了多少道题的好,免得影响旁人心情,让人觉得她在吹牛说大话。 只是这一趟统共就来了七个人,她想躲都躲不过去,张夫子在收集了一堆“答了九道题”“答了八道题”之类的答案后,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转向了姜翎。 “郡主你呢?答了几题?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遴选,年纪又最小,就算没他们多也不要紧。”张先生见她迟迟不报数,以为她是因不如前面的这些同学而羞于开口。 姜翎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万一自己瞎掰一个随大流的数据,回头国子监公布结果的时候顺带把分数公布出来,到时候不仅尴尬,还会让人觉得她虚伪。 “我答了十八题。” 几位同学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甚至还有个戏精开始掏自己的耳朵。 张夫子闻言却十分平静,甚至微微颔首道:“不错不错,你是第一次参加遴选,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能答出来八题,已经算相当不错了,再假以时日,入选也不是不可能。” 刚才说自己答了十一题的那位少年,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张先生,郡主说的不是八题,而是十八题!” 张夫子愣住了。 “十……十八题?”他“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一脸难以置信:“真答了十八题?” 姜翎无奈地点头:“真。” 被迫装逼最为致命,我真不想的。 张夫子又问:“不是瞎填的?是认真答的?” “对,认真答的。” 张夫子脸上的惊讶逐渐转化为惊喜,一拳砸在自己手心里,欢喜道:“今年有望魁首了啊,终于有希望了,你不错,你很不错。” 他之所以只听个答题数目便如此笃定魁首有望,也不是没有依据的。 自打姜翎进入族学跟他学数术以来,但凡她会做的题,就没有做错过,正确率百分之百。 因此,他相信只要这位小郡主是真正做了解答,那肯定就是正确答案。 其他几位学生面面相觑,不过他们并没像打脸文里的小龙套那样,急吼吼地跳出来置疑,各种嘲讽,然后惨遭打脸。 虽然他们并不相信张夫子的推断,但晚些时候就能看到结果的事情,又何须急于一时呢。 大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大可不必逞一时之快得罪人。 莫说学生们不信,就连姜翎自己也没把张夫子的推断放在心上。 她并不认为自己在数术上可以秒杀四国的青年俊才。 来到这个世界后,姜翎对这里的一切都抱着敬畏之心,并不因为自己是异世来客便小看这里的任何人。 若是待她再练武一两年,她倒是有自信能在骑射上夺得魁首。 而数术则完全没把握,她的目标仅仅是入选而已。 师生几人在场馆外闲聊片刻后,便见骑射课邱夫子打着把油纸伞、腋下还夹了一把伞,急匆匆走向众人。 骑射项目的遴选场地是在国子监的大校场里,距离场馆还有一段距离,姜翎必须在半个小时内赶往校场。 她接过邱夫子递来的油纸伞撑开,向张夫子和几位同学挥手道别,跟在邱夫子身后往校场走去。 国子监的大校场有近万平米,长方形结构,四面设有带顶棚的观众席。 因为是封闭式遴选,因此观众人数并不多,两三百人全都集中在一处,占据了正东边的观众席。 余下的观众席则被参与遴选的选手们占据着。 没办法,外面还在下雪呢,若不找个地方躲躲,被雪打湿了衣衫很容易生病,影响遴选可就糟糕了。 骑射项目的男子组和女子组是分开遴选的,男子组位于南边的观众席,女子组在北边。 两组人中间隔着个校场,彼此泾渭分明。 男子组那边有近千人等待遴选,哪怕观众席再宽敞,一千人扎堆,看起来也还是乌泱泱的一大群。 而女子组这边则只有稀稀落落的百来人,这些参加遴选的姑娘,大多都是穿的寻常袄裙,没穿骑装不说,还打扮的花枝招展,头上珠钗簪花一概不缺,看着不像是来进行骑射遴选,倒是像来郊游的。 或者,是来相亲的…… 姜翎因知道两场遴选之间只能休息半个小时,中途换装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她早上出门时便直接穿了一套群青底色、银线绣缠枝花的骑装。 她跟在邱夫子身后,朝女子组扎堆的观众席走去,进了凉棚底下后,她将油纸伞收起,自己脱下斗篷抖了抖雪水。 穿着一袭火红色绣金花骑装的萧灵儿迎上前来,笑问:“怎样,算术遴选难不难?” 跟萧灵儿一起过来的严惜月和唐四姑娘也好奇地看着她,等待她的答复。 清河郡主严惜月今日穿了一套妃色骑装,即英姿飒爽,又不失娇媚,唐婉秋则是一袭竹青色骑装,看起来清爽得很。 看来六艺甲班女子骑射组的姑娘们,都挺专业的。 姜翎将抖落了雪水的斗篷重新披上,笑着摇了摇头:“还好,不算太难。”她没把张夫子的推测说出来,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说出来徒惹笑话而已。 萧灵儿颔首道:“那就好,咱们大乾就是在骑射和算术上弱一些,年年都拿不到魁首,你入学时间尚短,年纪也还小,等多学几年后,说不准还有拿到魁首的希望。” 姜翎耸了耸肩,“但愿吧。” 萧灵儿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弯腰凑到姜翎的伞下,朝东边的观众席指了指道:“我哥也来看遴选了。” 姜翎便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果然在观众席的凉蓬下看到了萧观澜。 突然就四目相对了,萧观澜心中一慌,视线竟不由自主地往上游走而去,一副“我在看天看云看雪花,就是没看你”的心虚模样。 姜翎不由失笑,收回视线,奇道:“不是说对外保密的吗?” 萧灵儿笑道:“我哥不算外啊。” 姜翎只得点头道:“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102、战五渣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没有再跟萧灵儿俏皮,而是重新把目光投向观众席,直接略过萧观澜,看到了外祖父。 不知道国公爷是不是每场遴选都在,但是当姜翎看过来时,他又朝她笑了笑,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在骑射项目上,姜翎把握很大,因此不仅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还右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当然,这种手势,国公爷肯定是看不懂的,只由此感觉到外孙女儿斗志满满。 年轻人,就是有斗志才好啊,有斗志就有动力,才有进步的可能嘛。 国公爷如是想着。 一刻钟后,校场铜锣声响起。 骑射项目的遴选内容,每一届都是固定的,姜翎昨日便在邱夫子处熟悉了流程,听到锣声后并不慌张,神情淡然地朝校场上看去。 校场是长方形的,目测长边有一百三四十米,短边七八十米。 其中一条长边内,竖起了三十座固定靶。 在面对观众席的短边内,则架起了两座绞盘,绞盘之间约莫有五十米距离,分别被固定在两根直径数十厘米的立柱上,拇指粗细的铁链从绞盘里延伸出来,卡在立柱的凹槽里,越过立柱的顶部,延伸到另一根立柱上的绞盘里。 这根距离五十米、被绷得笔直的铁链上,挂着十块五十厘米见方、十厘米厚的正方形木靶,当有人转动两头的绞盘时,铁链便会朝着两端移动,固定在铁链上的箭靶,就成了移动靶。 锣响后,校场上的典薄开始照着花名册念名字,男子组都是直呼其名,不过念到女子组的名字时,没有将其闺名喊出来,有封号的便叫封号,普通人家的姑娘便是姓氏加排行,如果有重名的,则会添上籍贯或是父亲官名。 比如唐婉秋,典薄官点名时就念的是唐四姑娘,若名册上还有另一位唐四姑娘,那她的称呼就会变成骠骑大将军府唐四姑娘。 第一轮点名,男子组点了二十五个名字,女子组五个。 姜翎第一轮没有被叫到,倒是让她松了口气:虽然知道流程,可毕竟是第一次参与,万一哪个步骤出错,闹笑话事小,成绩作废事大,还是先看看别人怎么做为好。 第一轮的熟人就只有唐婉秋一个,姜翎便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 唐婉秋被点到名字后,朝几位夫子和同学们点了点头,然后脱下斗篷,走进校场。 先在典薄处画押,然后领到十支箭矢和一张十斤弓,朝那排固定靶走去。 校场的地上用石灰画出了格子,还在射击位置前标出了番号。 唐婉秋走到自己对应的番号前站定,面色凝重地举起长弓,空弦拉弓,几次尝试后,才放下长弓,吐了口气。 待三十位选手各自站定后,铜锣声再次响起。 不用典薄下令,众人便举起了长弓,一轮齐射。 三十人,三十张弓,三十个固定靶,三十个十环。 毕竟站桩射固定靶是骑射项目里最简单的,而且这还是第一箭,大家体力和精神状态都在最佳,若连这个都没把握,那还参加什么遴选? 前面的五箭几乎都是十环,但后面就开始有人体力不支了。 女子组除了唐婉秋还依旧保持着十环的记录外,其他四个人全部状态下滑,开始射跑偏了,男子组也同样有这样的问题,只是不像女子组这般严重。 十箭射完后,小吏开始统计成绩,收拾靶场,待收拾停当后,又是下一轮点名。 姜翎在第二轮上场。 被叫到封号后,她便褪去斗篷,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朝几位夫子和同学摆了摆手,斗志昂扬地下场了。 领到弓箭,在对应番号的位置上站定后,观众席零零碎碎响起了议论声。 “这么小也来参加遴选?这不是存心给国子监增加负担吗?我觉得京都地界的年轻人,是不是也应该先行遴选一番,免得什么人都报名,耽误大家时间。” “我看也是,那小郡主还没那张弓高呢,这不是闹着玩儿吗?” 因骑射遴选是不禁止说话的,因此这些人议论起来简直肆无忌惮,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甚至有位年轻的国子监夫子,为博出位,高声喊道:“小郡主,你还是赶紧回家玩布娃娃去吧,这里太危险……嗝!” 他话还没喊完,便迎上了前排射来的两道冰冷目光,一道来自国公爷,另一道来自萧世子。 被这两位大佬杀气腾腾地注视着,年轻夫子顿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并且好像突然就吃饱了似的,极其失礼地打了个嗝。 还好两位大佬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了回去,并未多说什么。 他正松一口气想拍拍自己胸口,忽然听到身旁响起抽气声,这位年轻夫子有些茫然,然后便看见坐在他前后左右的几个人竟不约而同地将身体远远侧开。 他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位粉妆玉琢、可爱得像个瓷娃娃般的小郡主,已然眯着一只眼睛将手中长弓拉满,被绷到最大的弓弦上,一支冰冷的、带着凛然杀气的箭矢,正朝着他的方向,仿佛下一刻便会离弦而出,钉入他的身体。 这位年轻夫子顿时倒抽了口凉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缩,缩到看不到那位小郡主的地方,躲了起来。 姜翎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收起弓箭。 呵,嘴炮强者,战五渣。 片刻后,锣声响起,姜翎从容搭弓射箭,为了争一口气,她没有像其他学员一样,射一箭,吸一口气,甩甩手,再搭弓,瞄准,再射。 姜翎像个莫得感情的射箭机器似的,左手稳稳平举着长弓,保持着瞄准的姿势,右手不断地搭弓射箭,连续的十次“嗖嗖嗖”后,姜翎将十支箭矢射空,而这时其他人约莫才射出第三箭。 姜翎放下长弓,一脸轻松地回到典薄处,登记成绩。 观众席上,众人鸦雀无声:就算隔得很远,只要没瞎的,都能看到在小郡主对面的箭靶上,十支箭矢扎在红心位置上,像一朵盛开的翎羽之花。 国公爷看了又看,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侧头问身旁的萧观澜:“真是十个红心?” 萧观澜刚目送姜翎走到典薄处,闻言回过神来,朝箭靶看了一眼,短暂的惊愕后,他点头应道:“对,十个红心。” 103、十个红心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国公爷十分震惊,萧观澜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在国公爷心里,他的外孙女儿还是那个命运坎坷、身世堪怜的小女娃娃。 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她刚回京那时。 十岁的小姑娘,却瘦小得像六七岁的毛孩子似的,头发干枯,脸色蜡黄,神情中透着一股麻木,而且格外胆小,他在宫里见到她时,她一直躲在养大她的那位小宫女身后,不敢露面。 再后来,就开始陆陆续续传出一些不好的传闻,将她描述得骄纵又刻薄,脾气还十分暴躁,他虽然不信,却也拿那些流言毫无办法。 逢年过节的宫宴上,他还是能见到她,但她一直很害怕他,不管他语气多温和、态度多小心翼翼,她始终不敢看他。他纵有万般柔肠,一时也无从接近。 后来,听说她要来族学念书。 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眷顾,是上天可怜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才把外孙女儿送到他们老两口的身边来,给他们机会去弥补她缺失的那些亲情。 从外孙女儿进入族学开始,他每天都会去跟夫子们打听她的消息,知道她其实很乖巧,根本不是传言的那样不堪,不仅如此,在数术和骑射上,还颇有天赋。 他很欣慰,虽然外孙女儿没继承到女儿的才气,于琴棋书画上没有天赋,但会心算、擅骑射也很不错了。 他想着,再假以时日,说不准外孙女儿就能在四国竞技上崭露头角了。 到那时,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自破,世人会知道,他家囡囡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但他从来没想过是现在! 而且以这般惊艳了整个世界般的姿势! 纵使他学富五车,这个时候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外孙女儿搭弓射箭时的那种气场。 那是一种令人热血沸腾、心驰神往的感觉。 他直想大吼两声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还好,几十年的修养遏制了他的冲动。 像国公爷这样的书生文人尚且觉得心绪激荡、不能自已,上过战场的萧观澜感觉就更强烈了。 他仿佛看见一位身穿银甲的女将军,握长枪跨骏马,背后的猩红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头盔上红缨飞扬,脸上的笑容是志在必得,是俾睨天下! 如此激动人心的画面,萧观澜却只想到了一个字:帅! 当然,整个校场被姜翎惊艳到的人,绝对不止他们两个,基本上,只要当时在认真看的人,都被惊呆了。 姜翎耍了个帅后便潇洒离场,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回到观众席后,邱夫子替她重新穿上斗篷,柳夫子道:“单就站桩射固定靶来说,你这已经算神乎其技了,不错。” 姜翎很自然地收敛气场,甜甜一笑道:“都是先生们教得好。” 柳夫子暗想:这种连射我自己都还玩不转呢,怎么教你,真是个小马屁精,不过我喜欢。 邱夫子的心里活动也跟这差不多。 一千多号参与遴选的人,共叫了近四十轮名字才终于全部完成。 仅这一个项目便会淘汰掉大多数人,只取得分前三百的选手进入下一个项目的遴选。 毕竟一千多号人呢,如果让所有人把每个项目都参与一遍,那选完只怕天都黑了。 因此,姜翎才会一上场便全力以赴,扮猪吃虎固然很爽,但万一装过头,第一轮就被刷下去,那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第二个项目是站桩射移动靶,因为只有十个移动靶,因此每一轮会叫十个名字,八位男性,两位女性。 这次姜翎在叫第三十轮名字时才上场。 依旧是每个人有个对应的靶子,两位小吏站在立柱下,如同彼此较劲般转动绞盘,你来我往间,那横空的铁链便也跟着来来回回,令挂在上面的箭靶不断地左右移动。 倘若一不小心眼花了,把箭矢射到别人的箭靶上,那可就是大乌龙了。 锣声响起后,姜翎的心绪很快便平静下来,眼里只有属于她的那块左右晃动的箭靶。 她故技重施,保持着瞄准的姿势不变,持弓的左臂随着箭靶的移动而微微偏移,右手迅速抽箭搭弓射出。 一顿“嗖嗖嗖”的声音过去后,姜翎手里的十支箭矢接连射中对面的移动箭靶。 因移动靶背对着观众席,国公爷和萧观澜没法看到最终的结果。 两人只能看见姜翎姿势酷炫地射完箭矢,从而推测她应该没有脱靶,却看不到具体成绩。 倒是两侧观众席上参与遴选的选手们可以看到移动靶的正面,这会儿一个个的或是目瞪口呆,或是倒抽一口凉气,基本没有例外。 这些人的表情彻底撩起了国公爷的好奇心,他转头看向萧观澜:“要不,你去那边看看?” 萧观澜从善如流,点头应了一声“好”,起身走下观众席,绕到一旁看了一眼箭靶。 看完箭靶,他的目光又下意识地在校场上搜寻了一下,终于在一侧的观众席上看到了姜翎,她正笑眯眯的半仰着头,乖乖任由一位中年女子给她裹上斗篷,当然,也顺便看到了站在旁边,正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的亲妹妹萧灵儿。 萧观澜心里一突,随即暗道:我是奉了国公爷的令来看成绩的,并不是我自己想看。 于是,他很坦然地转开视线,目视前方,一脸淡定地回到观众席上。 国公爷已经等急了,微微前倾身体,急道:“怎样?” 萧观澜走得近些后才低声道:“十个红心。” 国公爷“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素来严肃的脸上,竟难以自控地浮现出一抹大大的笑容,与姜翎的笑容几乎如出一辙。 这一轮的站桩射固定靶,会再刷下去一半的人,只留下一百五十位选手,进行后面项目的遴选。 接下来是骑马射固定靶项目。 十位小吏牵了十匹骏马入场,其中八匹是膘肥体壮的骟马,另外两匹是俊秀温和的母马。 姜翎原本摩拳擦掌想一展身手,然而搞笑的是,经过前两轮筛选后,女选手只勉勉强强留下来二十五位,刚好够参加四国竞技的名额。 这样一来,后面的遴选,女选手们可以选择不参加,也可以选择露一手。 难怪先前那些姑娘们都没穿骑装,原来是没那必要。 既然可以合法划水,姜翎自然乐得隐藏实力,不再参与后面两个项目的遴选。 104、逼王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在典薄念过名号、确定自己榜上有名后,姜翎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坐到观众席上,悠闲地观赏起别人的遴选来。 骑马射固定靶的规矩是必须一遍过。 选手骑马从三十个固定靶前匀速跑过,在这其间搭弓射箭,必须在马跑完三十个箭靶前把手中的箭矢射完。 选手有且只有这一趟的机会,一圈跑完,中多少算多少。 姜翎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风平浪静地当个围观群众,直到遴选结束。 然而现实总是喜欢强行叫人装十三…… 念名号的典薄第一轮叫了十个名字,八位少年,两位少女。 那两位姑娘知道自己已经通过了遴选,大概是抱着跟姜翎一样的想法,直接对典薄官言明放弃后面的项目。 典薄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统计成绩那位官员直接给两位姑娘记上零分。 负责统计成绩的那位典薄点了点头,将成绩记下后,忽然“啧啧”有声地感叹了一句:“幸好这些姑娘们不参加后面的遴选了,不然四个项目下来,总成绩第一的,搞不好会是位姑娘。” 他没刻意收敛音量,上场的八位少年自然把他的话听了个清楚明白,就这一句话便捅到马蜂窝了。 虽然这位典薄是看到成绩后很客观地感叹了一句,但这话听在少年们的耳朵里却成了另外一个意思:“这一届的小伙子是怎么回事,竟比不过一位姑娘。” 他们可受不了这委屈! 当即有人嚷嚷道:“这位大人,您这话可有失偏颇,就算前面两个项目总成绩第一的是位姑娘,焉知她后两个项目也能稳定发挥,拿下第一?”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她们体力逊色于我们,说不准后两场就没力气,凭什么说她们能拿第一?” 那典薄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呐呐地道:“我也没说她就一定是第一啊,我说的是搞不好,是有可能。哎,算我说错了,你们赶紧去挑选马匹吧,别耽误时间了。” 一位少年道:“您有没有说错,叫那位姑娘下场比过不就知道了吗?” 典薄有些隐晦地看了眼姜翎的方向,心想:我若能有那本事,叫那位小祖宗下场比试,我还搁这儿受你这闲气? 他陪着笑摆手道:“各位公子,各家小姐们已经完成遴选了,不会下场比试的,你们还是赶紧去挑选马匹吧。” 那少年嘿嘿一笑,看向女选手聚集的观众席,大声喊道:“对面的姑娘们,可敢跟我等男儿一较高下?” 姜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还好你没说一较长短,不然我就下场揍你了。 她并没有理会这种幼稚的挑衅,是骡子是马,得去四国竞技上遛遛才知道,遴选上逞一时之快有什么用? 但其他姑娘显然受了刺激,尤其是萧灵儿,闻言顿时“噌”地站起来,还把坐着没动的唐婉秋也拉起来,高声道:“比就比!” 萧灵儿拉着唐婉秋,离开观众席,蹬蹬蹬跑到校场上,在典薄处画押,领到十支箭矢和一张长弓。 她当仁不让,从两匹母马中随意挑选了一匹,身手利落地踩在马镫上翻身上马,然后转头看向记录成绩那位典薄:“可以开始了吗?” 萧灵儿那一袭火红色的骑装委实鲜艳夺目,再加上她本就姿色不俗,做这般干净利落的打扮,竟别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美。 就连先前闹得最凶的那几位少年,这会儿也看得眼睛都直了,脸颊微红,心口发热。 那典薄“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忙点头道:“可以了可以了。” 萧灵儿回头,掌好弓箭,稳稳地踩在马镫上。 牵马的小吏见她已经准备好了,便道了一句“郡主小心了”,然后抖了抖手里的马鞭,“啪”地一声抽到地上,那匹小母马闻声而动,向前跑去。 骑马射箭难度不小,既要控制马匹的方向,又要瞄准箭靶,但萧灵儿毕竟是武将世家的姑娘,弓马娴熟,她并没有着急射箭,而是待胯下母马跑得稳当了之后才开始搭弓射箭,而这时她已经错过十五个箭靶了。 萧灵儿面色从容地举起长弓,姿势竟跟姜翎此前连射时别无二致,皆是左手持弓保持瞄准姿势不动,右手不断抽出箭矢,搭弓射箭,连续十箭,无一脱靶。 铁链降下后,另一位小吏上前拔掉箭靶上的箭矢,并依次通报成绩:“十环,九环,九环……” 萧灵儿这一局总成绩为八十四环,很是不俗,跟她同场的少年们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若是不能超过这个成绩,那可就当众被打脸了。 然而,越紧张越容易出错,少年们陆续上场,一顿操作猛如虎,但实际上,几乎都没有超过八十环的。 很快,校场上便只剩下唐婉秋和另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了。 那少年姓叶名晨,是从夔州路选上来的,他话不多,先前其他少年起哄的时候,他也没跟着闹腾,只是抱着手低头站在一边,长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今轮到他上场,他也不多说,选了一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的骏马,踩着马镫翻身而上,小吏鞭响后,马匹冲出,他信手搭弓射箭,甚至都不用眯着眼睛瞄准,直接连射。 接连十箭后,前十个箭靶上各插了一支箭矢。 小吏读成绩:“十环,十环,十环……,九环,九环。” 总成绩九十七环,比萧灵儿高出十几环,但叶晨似乎并不满意,有些遗憾地摇头道:“大意了,发挥失常。” 在场众人无不失语:这成绩还叫发挥失常? 观众席上,姜翎暗笑:若此番评选逼王,这小子当之无愧能得第一,瞅瞅这一通装,今后必成大器呀。 而萧灵儿则一脸颓然,朝叶晨拱手道:“技不如人,我输了。” 她说完转头看向唐婉秋:“你还要上场吗?” 唐婉秋的骑射功底还不如萧灵儿,连萧灵儿都输了,她上场有什么用? 唐婉秋摇了摇头,跟萧灵儿一起回到观众席。 叶晨甩了一下刘海,神色淡然地道:“没有对手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呀。” 姜翎:!!!你装可以,但装成这样,我没法忍! 她从观众席上站了起来。 105、有我当年的风采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这一轮不是还有一个位置吗?我来!” 姜翎的语气十分平和,即不骄傲,也不怯弱,声音凉凉的,如珠似玉,清亮而透彻,像夏天里的冰块儿似的,令人心情舒畅。 校场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皆齐刷刷朝她看过来,看得姜翎都有些不确定了。 她看向校场上的几位典薄官,微微歪了歪头,询问道:“可以吗?” 几位典薄忙重重点头,“可以的可以的,小的这便将替郡主画押,郡主您请。” 姜翎朝说话那人笑了笑,从容而又淡定地走下观众席。 只是,还没走几步,她的笑容便逐渐僵硬,表情失去控制,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因为,她看见一位年轻的典薄,不知从哪儿搬出来一张小凳子,放到暂且没人骑过的那匹母马的旁边,而且还转头朝她露出个略显谄媚的笑容。 !!! 姜翎:典薄,你这马屁拍到了马腿儿上,你知道吗? 这是真正的骑射竞技,又不是小孩子玩儿骑马打仗,你给我搬一张凳子来是啥意思? 怕我矮上不去马? 你这是在瞧不起我!你知道吗? 姜翎郁闷极了,然而更令人糟心的是,因那典薄搬凳子的举动,观众们忽然就忘了记她的实力,转而记起了她的身高! 众人的目光在那匹母马和她之间来回游移,脑补出了小郡主爬不上马背的情形。 自制力强的人在抿嘴偷笑,比如国公爷萧世子之流。 自制力弱的人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这些笑声并没有恶意,但姜翎还是觉得,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造的、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女王人设,轻轻松松被一张小板凳打败了。 她霎时就被打回原形,露出了嘤嘤怪小萝莉的真容。 这让她老脸有些微红。 姜翎在半路上深吸了口气,遏制住暴走过去捶死那位典薄的冲动,咬牙领了长弓和箭矢,将背绷得笔直,走到那匹母马跟前。 看了看比她还高一个头的马背,再看了看那张刺目的凳子,姜翎临时决定耍一把帅,强行挽尊一番。 而观众们看到她站在母马面前犹豫,目测就算有那张凳子,她要上马也有难度,于是先前淡下去的笑意又重新冒了出来。 而那位搬凳子的典薄则想着:要不我给郡主当一回凳子吧…… 他正要上前,却见那位身材娇小的郡主竟突然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朝着那匹母马冲了过去,脚尖在凳子上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于半空中一个漂亮的转身,像一只青色银纹的蝴蝶般,轻飘飘地落在了马背上。 她居高临下,朝那位典薄颔首道:“多谢典薄的凳子。” 那位年轻典薄顿时满脸通红,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郡主用得上就好。” 姜翎找回了场子,顿时觉得扬眉吐气,自信的笑容又回到的脸上,她无视几边观众席的叫好声和掌声,轻轻一夹马腹,驱马走到固定靶跑道的端头。 持鞭小吏有些激动,又有点儿紧张,就像脑残粉见到了爱豆似的,结结巴巴地问:“郡……郡主,您……您……准备好了吗?” 姜翎朝他点了点头道:“可以了。” 那小吏一甩马鞭,“啪”地一声抽到地上,母马闻声顿时“得得得”向前徐徐跑动起来。 姜翎双脚稳稳地踩在马镫上,左手持弓,右手取箭,如行云流水般搭弓、轻轻松松地拉满弓弦,用余光看了一眼箭靶,松手射出,又复抽来一根箭矢,搭弓,射出…… “嗖嗖嗖”,十箭连发! 十支箭矢射完后,姜翎十分潇洒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回到出发的地方,单手往马鞍上一按,娇小的身躯一跃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上。 端的是帅气逼人,但场上只有叶晨在拍手鼓掌。 其他人的目光都被钉在了那块箭靶上,一时反倒没人注意姜翎了,除了萧观澜。 他的目光也被钉住了,只是他钉的位置与众不同罢了,钉在姜翎身上拔不出来了。 在萧观澜的眼里,已经自动过滤掉了姜翎的身高和年龄,只觉得她与自己是同一种人,是应该握长枪、负战弓、跨骏马,于千万人中杀个七进七出的铁血战士。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 他想转开视线,却发现有些艰难。 好在众人震惊于姜翎的成绩,倒是没人察觉到萧观澜的失态。 也难怪众人震惊莫名,因为那箭靶确实有些惊人。 十根箭矢,团团簇簇挤在一起,扎在同一块箭靶的红心上,组成了一朵漂亮的翎羽之花。 众人定定地望着箭靶,久久回不过神来。 姜翎有些失望,箭靶有啥好看的,应该看我才对嘛,咦,还是有人在关注我的。 她颇为欣慰,朝那位唯一的“粉丝”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谁料那位“粉丝”霎时便红着脸转了目光。 姜翎愣了愣:我干啥了?这家伙这么喜欢脸红的吗? 这时,负责报成绩、收箭矢的小吏拔出箭靶上的箭矢,用发颤的声音高声道:“一……一百环!” 姜翎朝“寂寞如雪”的叶晨看去,只见那少年一甩刘海,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并笑道:“你很不错,有我当年的风采。” 姜翎:…… 这一刻,她认输了——论脸厚,她比起叶晨来还差了若干个段位,不服不行。 只要没瞎的,都看出来她是特地下场打叶晨脸的,如今这脸已经打过了,但人家笑眯眯地说不疼,还可以再重点儿,她还能怎么办? 姜翎有些无趣地回到观众席上,坦然面对来自同学和夫子们的崇拜与佩服。 遴选还在继续进行,但有姜翎珠玉在前,后面再无一人能够超越她了。 莫说十支箭矢射到同一块箭靶上得分一百环,就连十箭射到十块靶也再没出现过一百环的盛况。 待骑马射固定靶的项目结束后,那位点名的典薄又看向姜翎,一脸期待地问:“遗玉郡主,您可要参加后面项目的遴选?” 姜翎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参加了。 被打脸的人毫无感觉,那她还打什么打? 106、动心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最后一个项目姜翎没参加,总算保全了少年们脆弱的颜面。 不过,大家心里都有数,第一应该是遗玉郡主的。 对于这个结果,所有人都服气。 实在是,不服不行啊。 待骑射遴选的最后一个项目结束后,几位国子监典薄凑到一起,统计成绩,以总分确定参与四国竞技的人选。 男子组二十五人,女子组二十五人。 确定名额后,由字儿最好看的那位典薄执笔,在五十份四国竞技请帖上,落下入选者的姓名。 那请帖是国子监特制的,不仅是一份入场券,同时也是一种嘉奖,是荣耀的象征。 请帖无比精致华美,封皮是朱红色绣金色如意纹缎面,封皮正中间烫了六个金色的楷体字:四国竞技请帖。 翻开后,对开的硬质封皮里头嵌着一张奶白色洒金加厚四方文书,文书四边勾着繁复的金色回字纹边框,纸张厚实,质地细密,比较少见。 文书正中间有一道折痕。 折痕的右边是几排漂亮的行书。 从右向左写着:兹有闺秀姜玲,自遴选中脱颖而出,获得参与四国竞技女子骑射竞技资格,特颁发请帖为证。 当然,名字和封号是刚刚才填写的,中规中矩,不算太好,但也不差。 但其他文字却是早就写好了的,字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十分不凡,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具有收藏价值。 正文没有落款,但折痕左边的空白页上却加盖了好几枚印章。 其中,有国子监祭酒向怀德的私章,还有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的私章,国公爷的私章也赫然在列。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顶部的一方印玺,其上有四个字:命德之宝。 这是皇帝嘉奖忠良时用的玉玺。 这也就意味着,这张请帖不仅是四国竞技的门票,同样也是皇帝的一种嘉奖。 虽然这种褒奖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这方印鉴,大约就是他们离皇帝最近的一次了。 很多平民出身的青年才俊,甚至会把这张请帖当成传家之宝,供在家族小祠堂里,每年祭祀时,便拿出来在后辈们面前吹嘘一番:你爷爷我,当年曾皇上亲自嘉奖过! 姜翎拿到请帖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骑装,没有袖袋,没地方放,倘若就这么拿在手里,那还保密个啥? 好在邱夫子解决了这个难题,她将六艺甲班的所有请帖都收了起来,由她带回族学。 在骑射项目上,六艺甲班可谓收获颇丰,拿到请帖的除了姜翎外,还有萧灵儿、唐婉秋,就连稍逊一筹的严惜月也混到了一张请帖。 男子组报名的三个人,只有两人拿到了请帖,庶出二人组里的哥哥沈庆忠落选,二表哥沈庆隆和二皇子姜瑾都拿到了请帖。 看到二皇子把请帖递给邱夫子时,姜翎颇有些惊讶。 二皇子才十一岁,虽然看起来比她强壮一些,但他是真正的十一岁,而不是像她那样,外表小萝莉,内心老阿姨。 一位货真价实的、十一岁的小小少年,要从一众即将年满十八岁的半成年男子中突出重围,拿到请帖,难度可想而知。 这种遴选,旁人可不会因为你是皇子就让着你,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作弊。 毕竟隔两天就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见真章,倘若选出来的人名不副实,老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姜翎颇有些与有荣焉,暗想:到底身体里流着沈家的血,就是不一般。 这一刻,她完全忘记了还有个落选的沈庆忠…… 骑射遴选结束后,后面的乐器遴选又得回到场馆里去。 姜翎跟古典乐器八字不合,既学不会弹奏,也听不出曲中真意。 当然,因为没有报名,她也根本进不去场馆,虽然可以走国公爷的关系跟着混进去凑热闹,但那对于她来说,等于自找不痛快。 于是在上缴了请帖后,姜翎便向几位夫子和同学告辞,又朝准备转场的国公爷挥了挥手,撑开油纸伞,施施然离开了校场。 萧观澜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抹群青色的娇小身影,直到耳边响起一声俏皮的询问:“好看吗?” 他有些神思不属,刚想点头,猛然醒悟过来,侧头看去,只见妹妹萧灵儿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哥,你不对劲!” 萧观澜脸色微红,解释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她是不是背后有位高人师父指点,不然为何变化如此巨大,一个月前那场宴会时,她若有如今的身手,哪里还会落水。” 萧灵儿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但她不是一个轻易会被岔开话题的人,尤其是在探听八卦消息的时候。 见兄长左右顾而言他,她又坏笑着问:“所以,哥哥从她来到校场开始就一直在看她,也是在琢磨她背后的高人?” “我没有,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 萧观澜连忙否认三连,心虚得几乎都要不敢看自家妹妹了。 萧灵儿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学着她哥哥的语气道:“我再过一年就要及冠了,比她年长六七岁,我又不是什么禽兽,还能对她这样的小姑娘动什么心思不成!” 赫然就是十来天前他才说过的话。 萧观澜红着脸,一本正经地轻斥道:“你开我的玩笑不打紧,可若被旁人听见,于她名声有碍,还请妹妹慎言。” “嘶~”萧灵儿吸了口气,做出一个大吃一惊的表情来,甚至还夸张地后退了一步,一副又委屈又震惊的样子:“这就护上了?” 萧观澜平时就说不过他妹妹,如今正心虚呢,战斗力更是下降到负数,完全招架不住。 而且理智也告诉他,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恐怕威严扫地,在妹妹面前再难抬头了。 “我不跟你胡扯,外面冷,我们回去吧。” 说完便紧紧抿着嘴,一副再不开口的样子。 萧灵儿见好便收,没再纠缠这个问题,但到了马车上,她又忍不住了,正色道:“哥,如果你真有想法,其实可以写信跟父王和母妃说,有他们出面,太后娘娘又健在,定下此事不难,虽说你心病还没痊愈,但遗玉不也还小么,等她长到成年可以成亲时,少说也是四五年后了,到时你的心病定然已经痊愈,并不会耽误什么……” 萧观澜没吱声。 他不是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什么也不懂,他身边的好友到他这个年纪大多都已经成婚了,聚会宴饮时,少不得要听一耳朵风花雪月。 因此,他很明白,自己约莫是对遗玉郡主有了点兴趣,至少不像对其他姑娘那般,哪怕对方再有才情、再貌若天仙,他都没有任何探究的欲望。 他对遗玉郡主,很好奇。 107、优秀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但也仅仅只是好奇而已,还远没到可以谈婚论嫁的程度。 只是,他也不敢把话说死了,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妹妹抓着小辫子,一顿打脸,就像刚才一样。 毕竟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因此,他十分明智地选择沉默。 …… 且说姜翎回到郑国公府后,刚进秋水苑便见一众丫鬟婆子围了上来,眼巴巴地望着她,期待从她嘴里听到关于遴选的消息。 对于底层老百姓来说,四国竞技是另一场科举,是一个可以改变原生阶层、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他们虽然没有特长,无法参与并借此改变身份地位,但这不妨碍他们关注四国竞技,并狂热地憧憬着。 万一哪一天,他们的后代或是亲朋好友,突然就有这个天赋了呢? 四国老百姓对四国竞技的推崇与向往,就像后世的年轻人追星一样,哪怕只是听到只言片语,也会为之疯狂。 姜翎被众人围着,只得无奈摊手道:“你们看着我也没用啊,遴选结果是保密的,不过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大家,我有选中,至于具体什么项目,只能先不说了。” 此言一出,丫鬟仆妇们顿时炸开了锅。 具体情形可参照后世的追星族,突然发现跟自己网聊了一个月的小哥哥就是自己的爱豆…… 那种欣喜,那种崇拜,那种狂热,简直了! 站在人群后面的月秀,听闻姜翎说选中了,不由眼眶一红,背过身去,双手合十,嘴唇翕动,低声碎碎念起来。 不用听也知道,她是在以这种方式,将好消息告诉姜玲早亡的母亲。 姜翎没有打扰她,吩咐珠翠给秋水苑的下人们打赏,临时多发一个月的月钱,此言再次引爆了新一轮的狂热。 回房后,她洗漱更衣,吃了几块点心垫了一下,然后带着珍珠和珠翠,前往春晖园请安去了。 等她赶到春晖园时,国公爷已经回来了。 姜翎规规矩矩的给二老行礼问安,然后问:“外祖父,后面的乐器遴选结束得这么快吗?我还以为会耽误好几个时辰呢。” 国公爷难得不似往日般严肃,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喜意,解释道:“第一轮遴选是齐奏,诸多乐师居高临下查看,但凡弹错音的便立时淘汰,只这一轮就淘汰了七成以上的年轻人。第二轮遴选则以两人或是三人合奏的形式进行,所以时间并不算长。” 姜翎察觉到外祖父的意气风发与神采飞扬,于是笑着问:“咱们族学,拿了几个乐器的名额?” 国公爷笑着摇头:“乐器遴选,咱们整个族学只拿到了两个名额,是二殿下和怀玉公主。” 国公夫人瞥了他一眼,戏谑道:“只拿到两个名额你高兴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姜翎猜测,恐怕沈氏族学在其他项目上收获颇丰。 果然,国公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欢喜道:“你见的世面多,等我说出来,你别偷着乐,听好了:光咱们家大哥儿一人便拿到了三张请帖,诗词一张、对联一张、文章一张,二殿下更是不凡,一人拿了四张请帖!” 不止姜翎惊呆了,就连国公夫人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国公爷口中的大哥儿,便是姜翎的大表哥,二舅舅家的嫡长子,沈庆义。 以前只听说他读书很厉害,但没有个具体的参照,不知道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如今来看,若他下场,中个进士定然是毫无难度的,若是发挥得好,考个状元也不难。 就算今后郑国公的爵位归了大舅舅,大表哥这般优秀,二舅舅这一房也不会差太多。 沈家,真是不得了。 国公爷看了看妻子和外孙女儿震惊的表情,顿感满足,笑道:“二殿下的四张帖子分别是书法、文章、骑射和乐器,他还如此年幼便这般不凡……” 他说着说着,笑容淡去,肃然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并多了一抹凝重。 见到丈夫的脸色,国公夫人也想起了什么,脸上带了几分愁容。 姜翎大致明白二老忧心的是什么:身在皇家,太过优秀的皇子,若不能成为储君,下场通常不会太好。 皇帝虽然暂时还没有立储,但是大皇子乃是嫡长子,占着大义与名分,是毫无争议的储君人选,因此,二皇子越优秀,越危险。 姜翎可不是什么遵循三纲五常的道德楷模,在她心里自有一杆秤,这杆秤的名字叫:我高兴,你就是正确的,我不高兴,整个世界都是错的。 她笑了笑,娇声安慰道:“二殿下确实不凡,这是好事,您二老请放心,二殿下即是我表弟也是我堂弟,跟亲弟弟差不多了,我会保护他的,你们也晓得的,外面的人管我叫翎羽神医,神医要护着一个人,还不简单?” 这话大大的取悦了国公爷老两口,令他二人的愁绪散去不少。 国公爷暗想:二殿下有国公府作后盾,就算储君无望,也应当能全身而退,除非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拿国公府开刀。 国公夫人则一脸欣慰地颔首:“好好好,有神医照看着,咱们都会平安顺遂。” “对了,阿茹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囡囡也拿到了两张请帖,算术和骑射。”国公爷的脸上又重新有了笑容。 国公夫人顿时大喜,一拍扶手,大声道:“好啊,太好了,我就说囡囡是个好孩子吧,哼哼,看那些嚼舌根的人,这下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顿了顿又道:“老头子,等明儿遴选结束,要不要摆几桌酒,自家人庆祝一下?” 姜翎忙摆手道:“别别别,外祖母,我这几天都要训练呢,等四国竞技结束后再庆祝岂不是更好?” 国公夫人怔了一下,欲言又止。 国公爷懂妻子的未尽之意,语重心长地说:“要在四国竞技上取得好名次十分困难,你外祖母是担心你没拿到预想的成绩,到时候怕是没心情庆祝咯,囡囡,你年纪还小,能拿到请帖便已是不凡了,能在全国甄选出来的一千多人里头拿到前二十五名,谁也不敢小看你,所以,四国竞技你尽力即可,不必背负太大的压力……” 姜翎暗想:压力?不存在的,从来都是我给别人压力,能给我压力的人,不是还没出生便是已经回炉重铸了。 但她可不敢表现得这么狂,而是很虚心地点头道:“是,我明白了,尽人事听天命,我会努力竞赛,但对结果不强求,您二老就请放心吧。” 108、放假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第二天的遴选项目,上午是作画,下午是围棋。 虽然姜翎会下棋,而且下得还算不错,但在大乾这种“但凡是个文化人则必然会下棋”的地方,她那点儿棋艺只能算中等,若是去参加遴选便等于自取其辱。 至于作画,水墨画她不会,素描在这里又太过惊世骇俗。 因此,这两个项目她都没有报名,连试试的念头都没有过。 一大早带着珠翠去了族学后,姜翎才发现族学已经停课了,夫子们都在抓紧时间给拿到请帖的学生开小灶。 姜翎有两张请帖,于是张夫子和邱夫子商量了一下,还是维持前两天的时间安排:上午刷题,下午练习骑射。 腊月初六,族学复课。 不过今日的课程都是以总结为主,因为过了今天,族学就正式放假了。 姜翎很庆幸,大乾的夫子们不像后世那些老师,一到放假就布置一大堆假期作业,学生哪怕在外面玩儿也没法尽兴,总觉得头顶悬着一把达利摩斯之剑。 夫子们比较厚道,只是总结了一下这一年学过的内容,大纲式的回顾了一番。 然后便是再三叮嘱,学习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即使放假也不要荒废了学业云云。 对于学生们来说,一切的口头作业,都等于没有作业,于是这一天,所有人都显得十分欢喜。 原本的骑射课时间,被用来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散学典礼,地点就在族学前院的大厅里。 一般开学典礼、散学典礼什么的,对于学霸来说,就是被迫装逼时间,但对于学渣来说,约莫就是公开处刑时间了。 作为族学的山长,国公爷发表了简短的讲话。 当然,哪怕再简短的讲话,国公爷都是打过草稿的,必须押韵,还得文辞优美,发人深省。 讲话之后便开始点名让参加了遴选的学生上台领四国竞技请帖。 二皇子姜瑾第一个上台领请帖,他是名副其实的狗大户,一个人便囊括五张请帖,分别是:书法、文章、骑射、乐器、围棋。 排名第二的是姜翎的大表哥沈庆义,这家伙也不简单,一个人领了四张请帖:诗词、对联、文章、绘画。 排名第三的是小老太太似的怀玉公主,这小丫头竟拿到了书法、乐器和围棋的请帖。 难怪随时都板着个小脸一脸严肃的样子,瞅瞅人家十一岁时的爱好…… 接下来便是拿到了两张请帖的人,姜翎、萧灵儿、沈庆泽、沈庆泉、沈庆南等,皆是榜上有名。 虽不如前三名那般牛气,但也是很受人瞩目的。 然后才是只有一张请帖的人。 当大部分人的手里都拿到朱红色并且金灿灿的请帖后,少数几个空着手的人,就有些难受了。 这大约便是公开处刑的意义所在了。 好在国公爷只是表扬了拿到请帖的学生,并没有说没拿到的怎样怎样,发完请帖后,便叮嘱众人在四国竞技上要好好表现,但是不要有压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即可,要做到‘胜不骄败不馁’…… 一番动员后,国公爷宣布正式放假,同时也公布来年正月十八开学,这是他早前翻看黄历定下的日子。 学生们当着国公爷的面不敢造次,但离开大厅后,却是忍不住欢呼起来,就算平时里稳重过头的怀玉公主,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下学后,姜翎先回了秋水苑。 月秀已经安排人手将行李收拾妥当了,等姜翎去春晖园请安辞行后,便可以回宫了。 从自身意愿来说,姜翎其实更愿意留在郑国公府过年。 这里人多,有可爱的小表妹,还有粉团子一样的淼淼,还有宠爱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以及有趣的二舅母,和一群俊秀养眼的小鲜肉表哥表弟。 在这里过年,肯定超有意思。 但是,慈宁宫里有人在等着她。 在那偌大而冰冷的皇宫里,太后虽然拥有满堂儿孙,虽然有无数人尊称她母后、皇祖母、太后娘娘,但这些人与她并无任何血缘关系,甚至其中还潜藏着一心想要她死的人。 所以,哪怕知道外祖父外祖母其实也很希望自己能留在国公府过年,哪怕小表妹小表弟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她能留下,姜翎也还是咬着牙提出了回宫过年的请求,但同时也表示,自己会隔三差五溜出宫来,回国公府拜年。 一番折腾后,姜翎终于坐上马车,迎着风雪奔赴皇宫。 等她终于在芙蕖院安顿下来后,天已经擦黑了,姜翎没再洗漱更衣,直接穿着坐过马车、裙摆处略有些褶皱的衣裙去了慈宁宫。 太后已经用过了晚膳,正在东偏殿门口的穿堂里来回踱步消食,听到春兰回禀,既惊讶又欢喜,忙吩咐道:“囡囡怕是下学后就直接回来了,肯定没来得及用膳,赶紧去吩咐厨房把备下的那几道菜做出来,还好哀家有所准备,不然还真来不及。” 春兰应了声“是”后退下,太后正犹豫是留在穿堂等还是回正厅里等,便见姜翎在两位宫女的出搀扶下,朝这边疾步走来。 “孙儿叩见皇祖母,皇祖母万福金安。”姜翎匆匆几步上前,朝太后行了个福礼。 “快起来,外面冷,回屋里再说。”太后朝姜翎招了招手,待她走近后,便携了她的手一同进入正厅。 厅里烧着火墙,暖融融的,珠翠和珍珠上前给太后磕了头,这才替姜翎脱了斗篷挂到架子上,然后安静站在一旁,等候差遣。 祖孙二人落座后,秋菊端着托盘进来,给两人各上了一盏热腾腾的冰糖燕窝。 姜翎的确是饿了,端起燕窝几口便吃了个干净,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后,露出抹甜甜的笑容:“皇祖母屋里的燕窝越来越好吃了,不知是哪位姐姐的手艺?” 太后笑道:“依旧是秋菊做的,想是你饿坏了,才觉得格外好吃。” 姜翎自己估摸着也是这么回事,饿极了吃什么都香,但话不能这么说啊,她笑眯眯地道:“肯定是秋菊姐姐的手艺又精进了。” 秋菊受了这顿夸,颇有些不好意思。 太后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姜翎笑道:“你可别夸这炮仗了,赶紧说说你参加遴选的事儿。” 109、不中意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绘声绘色讲了一遍骑射遴选时发生的事情,听得太后双眼发光,哈哈笑道:“你说得哀家都好奇那位叶姓少年了,待正式竞技时,哀家倒要好好瞧瞧,他是不是真有那么……那么……” 太后终究没把“不要脸”这三个字说出来,笑了一气后,带着几分欣慰问:“这么说来,你也有四国竞技的请帖了?” 姜翎点了点头,转身从月秀手里接过那两张请帖,献宝似的双手递给太后:“皇祖母您看。” 太后拿起两本请帖,逐一翻开,只见上面落的名字都是:姜玲。 她笑容越来越深,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后,才合上请帖,将其递给秋菊:“呐,你们不是一直好奇四国竞技的请帖长什么样吗,都拿去看看,仔细别弄坏就成了。” 秋菊欢天喜地的接过请帖,就像脑残粉拿到了爱豆的签名照,那种虔诚,那种狂热,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让姜翎担心她会不会扑过来朝着自己尖叫。 还好没有。 秋菊恭恭敬敬地朝姜翎行礼道谢,然后像捧着什么圣物似的,捧着请帖出去了。 姜翎摇了摇头:“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还是哀家在场所以才格外克制些,否则只会更夸张,你太小看四国竞技的影响力了,倘若你能在四国竞技上拿到前十,到大部分酒楼餐馆用膳,只要报上自己的名字,拿出足以取信的信物,就可以免单。若你能拿到前十,就算哀家将来有个什么万一,也不用担心你会被人苛待了。” 太后说着说着,忽然就有些感慨了。 姜翎忙道:“皇祖母肯定会长命百岁的,哪有什么万一,您瞧着吧,孙儿不仅要拿前十,还要给您拿个魁首回来!” 太后笑着点头,“好好好,囡囡要拿魁首。哦,对了,初十那天,哀家要去水月庵上香,你若不怕冷,也可同去。” 水月庵这名字,姜翎可谓印象深刻,刚来那会儿,若不是她脑子转得快,脸皮够厚,只怕这会儿已经在水月庵落发出家了。 那地方,她倒是很想去见识见识,于是应承道:“孙儿不怕冷,许久不曾外出走动了,去看看也好。” 太后点了点头,又问:“大宋那位使臣,哀家的娘家侄儿,魏王赵寄怀,你前几日见过了吧?觉得如何?” 姜翎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有时候很多误会都是因缺乏沟通引起的,她的终身大事,可不想被一场误会给捆绑了。 “皇祖母,孙儿与那位魏王,年岁相差有些大呢,又隔着辈分,不太合适吧?而且孙儿看他对我似乎也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太后笑道:“寄怀的年岁是比你大了许多,但是,年长一些的男子才懂得疼惜人,这不是缺点,反而是优势。” “至于辈分,皇族子弟联姻,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无须放在心上。” “寄怀那孩子我见过几次,也听他师父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总的来说,是个好孩子,这岁数还没娶亲都是被他皇兄耽误了,你说他对你不满意?那不要紧,只要你满意他就行。只要你中意他,这事儿就能定下。” 嘶~听这语气,怎么有种欺男霸女、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感觉呀? 姜翎讪笑道:“皇祖母容禀,孙儿也不是那么中意他。” “为何?寄怀那孩子无论是容貌性情,或是身份地位都与你十分般配,你为何不中意?” 太后有些不解,孙女儿当初连周胤文那种样样不出挑、空有才名的小子都看得上,怎地如今换了比周胤文优秀数倍的赵寄怀,她反而看不上了? 姜翎只好耐心解释:“皇祖母,赵王爷是好的,但是并不适合我,孙儿如今还小,还不确定将来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想早早地和某个人绑定了。再说,结亲乃是结两姓之好,倘若他不中意我,勉强定下,日后也只能是怨偶,孙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何苦来哉。” 太后其实也不是非要姜翎早早就定亲,她就是怕这孙女儿犯轴,心里还惦记着周胤文,如今听着她似乎没那个意思了,便放下心来,颔首道:“行吧,既然你心有成算,此事便就此作罢,皇祖母再也不提便是了。” 姜翎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有了个坏主意,坏笑着凑到太后耳边,小声道:“皇祖母,您帮孙儿个忙呗!” 太后笑骂:“你又打什么鬼主意,说罢。” 姜翎小声说道:“婚约这事儿,您私下里跟赵王爷那位师父说明真相便是了,但是在赵王爷面前,您就说我中意他,非他不可,谁让他瞧不上我,就吓吓他,让他着急一下,等他回宋国时,再让他师父告诉他真相,这样既替孙儿出了口恶气,又什么也不耽误,您说怎样?” 太后哈哈大笑:“你这小气的促狭鬼!” 祖孙俩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片刻后,春兰进来禀告饭菜已备好。 太后便道:“囡囡想来还没用晚膳吧,哀家备了些食材,原说等你明日回宫后,留你用午膳的,谁知今儿便用上了,你且在慈宁宫凑合一顿吧。” 姜翎闻言眉开眼笑,拍手道:“不凑合,不凑合,我早就惦记慈宁宫的山珍海味了,多谢皇祖母。” 说话间,宫女们开始流水般地往八仙桌上传菜。 姜翎先前只喝了一碗燕窝羹,那精致的小碗,跟她自己的拳头差不多大小,分量少得连漱口都不够,哪里能充饥,这会儿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闻到饭菜的香气后,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越发饥肠辘辘起来。 太后见她一个劲儿的咽口水,不由暗自偷笑,笑完又有些心疼:囡囡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回宫一点儿没耽搁就来请安了,这会儿天都黑透了,恐怕饿坏了。 她拍了拍姜翎的手背:“赶紧去桌上用膳吧,你屋里的这两个,也去厨房吃过再来伺候,且先让春兰和冬梅伺候你用膳,她们这会儿可稀罕你呢。” 春兰笑道:“奴婢们一直都很稀罕郡主来着。” 冬梅在一旁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姜翎饿着肚子,不想跟她们客套,只是笑了笑,转头吩咐珍珠和珠翠二人先去厨房用饭,自己也坐到八仙桌旁,等着春兰和冬梅给她布菜。 110、两位九王爷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不消片刻,十六菜一汤并四样点心被端上了桌,将一米二见方的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 春兰和冬梅知道姜翎大概饿狠了,布菜时没按往常给太后布菜的分量来,而是每一筷子都夹得十分瓷实,分量足足的。 姜翎大口大口地吃了些菜后,总算缓了过来,这才有心思细细品尝。 这一尝,心情就有些复杂了。 满满一桌菜,竟都是从前的遗玉郡主爱吃的口味,大多都是酸酸甜甜的,要么是食材本身就带酸甜味儿,要么就是加了糖和醋。 但姜翎最喜欢的却是咸鲜口味和麻辣口味。 虽然糖醋口味的菜品她也能接受,但一桌菜都是这种口味的,就有些上头了,什么松鼠鳜鱼、糖醋排骨、菠萝咕咾肉、糖醋丸子、橘子蛋羹、梅子山药、杏脯乳酪…… 姜翎没吃几口就给腻着了,但太后就在旁边眉目慈祥地看着呢,她不敢不吃,一来怕穿帮,再就是不想浪费了皇祖母的一番心意。 腻巴巴地吃了个半饱后,姜翎放下碗筷,一脸满足地道:“还是皇祖母这里的饭菜最可口,这顿饭吃得真是幸福啊!” 太后笑着嗔怪:“几个菜就幸福了?” 姜翎重重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因为这些菜是在皇祖母这里吃的。” “行行行,就你道理最多,就你嘴最甜!” 太后笑骂了一句后又道:“吃饱了就赶紧回去,再晚些天就更冷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过来说吧。” 姜翎便依言起身行礼,带着珠翠和珍珠,告辞离去。 待回到芙蕖院已是夜里八九点钟,自是洗漱练功不提。 一夜无话,第二天是腊月初七,数日大雪后,天终于放晴了。 明日便是腊八节,大乾有在这一天熬煮七宝五味粥的习俗。 这七宝五味粥也叫腊八粥,用料十分丰富,因此需得初七这天开始提前准备,将各种材料剥壳、泡发、切碎等等。 待过了子时便让厨房熬上,等到寅时,一锅粥已是熬得又香又糯,浓稠无比了。 熬好的腊八粥会用汤盅分装起来,拿食盒装着,趁热送往各宫各院。 当然,各宫各院也会将自己内厨房熬制的腊八粥送到慈宁宫来。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姜翎起床后练了几遍拳法,洗漱一番,又用了早膳,收拾停当后便往慈宁宫去了。 慈宁宫东偏殿的起居室里,这会儿正热闹着呢。 太后坐在暖炕上,腿上盖着被褥,身后垫着靠枕,手里把玩着一对儿玉也似的文玩核桃,咕噜咕噜转着。 一位小宫女站在炕边,捧着话本,脆生生、抑扬顿挫地念着。 太后座下的四位大宫女也都在起居室里。 靠墙摆放的八仙桌上这会儿摆了好些木盒子,盒子里装着明日熬煮腊八粥要用到的材料。 春兰在剥花生壳,秋菊在取莲子里头的莲心,夏荷在剥松子壳,冬梅在剥核桃,另外还有几个二等宫女坐在小凳子上做着夹核桃、敲松子等略显粗苯些的活儿。 满满一屋子女人扎堆儿,自然是免不了要说话的,明日的四国竞技就成了宫女儿们最喜爱的话题。 “去年骑射魁首是咱们大乾的萧世子,今年又不知是谁了,但愿依旧是咱们大乾的人。”冬梅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焦虑货真价实,就好像家里下顿就要揭不开锅了似的。 秋菊听到萧世子,顿时眼睛亮闪闪的:“说起来,萧世子已是蝉联了三届魁首了吧?可惜年龄超了,不然谁能是他的敌手?” 二等宫女牡丹抬起头来,感叹道:“今年九王爷也超龄了,不然定能蝉联围棋、绘画和乐器的魁首。” 汉王姜明玥,排行第九,先帝最小的儿子,今年刚满十九岁,是位颇有才情的闲散王爷,曾数次拿下四国竞技围棋、绘画和乐器的魁首,是大乾的国民偶像,跟萧观澜一样,是百姓心目中男神一般的存在。 “听说宋国使团里也有位九王爷,跟咱们九王爷差不多年岁,不知道那位九王爷长得什么样,往年四国竞技也没见他参加过。” …… 众宫女手里没停,但关注点都放到聊天上了,给太后念话本的小宫女更是频频出错。 太后笑着揉了揉额角,摆手道:“去去去,跟她们说话去吧,不必念了。” 那小宫女有些怯怯的,不知道该不该跪下请罪,太后笑骂:“别哭丧着脸了,大过节的,莫非哀家还能打你板子?快去吧。” 她说完又对已经安静下来的大宫女们说:“你们这些小女娃娃也不用太拘着了,哀家也就是想凑凑热闹,你们聊你们的,哀家白听一耳朵,就算有什么不当,哀家也只当没听见。” 她也年轻过,也曾兴致勃勃地议论过哪家青年才俊…… 众宫女喜笑颜开地谢了恩,又开始聊起四国竞技来,那念话本的小宫女凑过去,帮秋菊掰莲子,很快便融入了话题。 姜翎由二等宫女茶梅引着进入起居室时,见到的便是众人聊天做事两不误、热火朝天同过节的景象。 “孙儿叩见皇祖母,皇祖母万福金安。” 姜翎给太后行礼问安,平身后一众宫女又放下手里的活儿给她行礼问安,一通礼节后,她才笑问:“姐姐们怎么亲自动起手来了?” 像这种剥核桃剥花生的活儿,都归内厨房管,哪里会让大宫女们来做这些。 太后笑道:“这两年做七宝五味粥,都是春兰她们亲手做的,一来是凑一起干活儿热闹,二来也更有诚意。” 这两年,指的是先帝驾崩后的两年。 姜翎点头表示明白了,并愉快地加入了劳动。 “皇祖母,孙儿即兴给您表演个节目,您要看吗?”姜翎笑嘻嘻地问。 太后好奇,颔首道:“成啊,囡囡都晓得彩衣娱亲了。” 姜翎从矮几上的木盒子里抓了一把松子,平摊到八仙桌上,然后像江湖把式般,喊了一嗓子:“您瞧好了!” 抬手一巴掌拍下去。 “啪!” 一把松子悉数裂开来。 太后愣了愣,目瞪口呆地看了看姜翎,又看了看桌上破开的松子儿,“囡囡手不疼?” 姜翎抬起她嫩白如玉的小手,得意道:“不疼,我还可以徒手开核桃。” 我还能表演胸口碎大石呢,就是怕吓到您…… 111、偶遇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在慈宁宫一直待到午膳前才离开。 在芙蕖院的园子里,她见到了脸已经消肿、正在“认真”扫雪的环佩。 虽然大白天扫院子有些过于刻意,但姜翎并没有拆穿,只是冷眼看着她。 环佩一副偶遇的样子,忙不迭地退到路旁,丢下扫帚蹲身行礼,神情即惶恐又卑微。 “奴婢叩见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姜翎淡淡地“嗯”了一声,道了句“免礼”,便扶着珍珠的手臂要继续前行。 环佩急道:“郡主,奴婢知道错了,您不在的这些时日,奴婢都在认真反省,奴婢真的知错了,求郡主饶了奴婢吧!” 姜翎凉凉地一笑:近二十天的时间,这位小宫女身上趾高气昂的气焰几乎消失殆尽了,看来她不仅在自己这儿挨了一顿物理上的毒打,约莫还在皇后那儿挨了一顿心理上的“毒打”,否则不会这般伏低做小。 姜翎所料不差,环佩确实是被皇后狠狠地打击了一回。 上个月十九那天,环佩被姜翎令人打肿了脸后,在屋里躺了几天,待伤势稍好些,看起来不那么狰狞后,便径直回了坤宁宫,想求皇后替她撑腰。 在她想来,自己怎么也算是皇后的人,不是有句话叫“打狗还得看主人”吗,遗玉郡主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凭什么敢不给皇后娘娘面子? 她以为皇后娘娘应该会跟她同仇敌忾。 然而,她连坤宁宫的门都没能进得去,刚到门口便被一个三等宫女堵住了,莫说见皇后了,她连皇后身边的金嬷嬷和司琴司棋那几位一等宫女都见不着。 后面几天,她每天都会去坤宁宫碰碰运气,但值守的三等宫女换了好几个,甚至还有她熟悉的几个婆子,但没人放她进去。 这下她明白了,必然是皇后娘娘不想见她。 她竟成了一颗弃子。 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来坤宁宫碰运气了。 人在绝境下很容易认清现实,但认清了不代表能接受。 后来的日子,环佩一直消极怠工,每日都躺在床上混吃等死。 芙蕖院里但凡有本事些的宫女,都跟着郡主去了郑国公府,留下的也比环佩强不了多少,因此倒也没人来管束她。 直到昨天宫女们传阅郡主拿回来的四国竞技请帖,环佩也凑了回热闹,看了两眼。 然后,她似乎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 郡主虽然前一阵发了一回狠,发作了好几个人,但那毕竟不是常态。 她还年幼,容易拿捏,只要表表忠心,拍拍马屁,扮一下可怜,很容易便可以回到她身边去,重新成为一等宫女。 只要把郡主拿捏住了,以后求什么求不到? 无论是钱财还是姻缘,还不手到擒来? 虽然跟着郡主不如跟着皇后娘娘那般威风,但上升空间更大呢。 于是,环佩今日便在姜翎回房的必经之路上,扫了一上午的雪,地皮都快给她扫秃了,就为了假装偶遇。 偶遇成功后,她见姜翎并没有翻旧账,甚至不曾对她疾言厉色,她便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于是出声叫住姜翎,打算先认错,再扮可怜…… 第一步认错已经达成了,等这位小郡主有反应后,便可以接着装可怜了。 只是,郡主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姜翎转过身来看着她,柔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郡主也不是那等铁石心肠之人,便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样吧,从今日起你便负责打扫芙蕖院的积雪,本郡主会让月秀姑姑吩咐下去,让其他人不要打扰你,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时,若你能把这活儿做得漂漂亮亮不出纰漏,本郡主这里定不会少了你的大好前程。” 知错了?呵呵,扯淡! 宫里的三等洒扫宫女,哪个不是在寅时初便起床打扫,赶在主子们睁眼前便得把庭前屋后都打理得干干净净的,白天基本不会在院子里出现,除非天上又飘雪了才会再次清扫。 偏偏今日天气晴朗,像环佩这种大白天拿把扫帚在院子里晃来晃去的,一看便知别有用心。 姜翎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卫道士,像环佩这种人,且不说她是虚情假意,就算她真的改了,诚心来投,姜翎也不会用她。 环佩一听说要给自己安排扫雪的活儿,而且还得扫到来年开春,还不让其他人帮忙,那她不得丑时便起来干活儿?而且这活儿还打不得马虎,否则天一亮,扫没扫干净一眼就分明。 她听姜翎话说得漂亮,只当郡主已经原谅自己了,便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哀求道:“郡主,从您两年前回宫以来,奴婢便一直是在您屋里伺候的,旁人哪有奴婢知冷知热?您还是让奴婢回去贴身伺候您吧,奴婢一定将功补过,将您伺候得妥妥的。” 能够贴身伺候主子的,都是一等大宫女。 姜翎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将环佩从头至脚打量了一眼,语气凉凉地道:“贴身伺候?你还真是挺会安排的,做奴婢岂不委屈你了,你应该给自己安排个更体面的差使才是。” 她没给环佩分辨的机会,又厉声道:“要么扫雪,要么去浣衣局,芙蕖院不养闲人,你这半个月都干了些什么,本郡主清楚得很,莫要拿人当傻子!” 姜翎说完,扶着珍珠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走了。 倒是珍珠走到穿堂时,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环佩一眼。 环佩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追上来纠缠,上次被打怕了,但她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去浣衣局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且先扫雪,再徐徐图之吧。 回到房间后,姜翎对月秀道:“这几天且先让环佩一人扫整个芙蕖院的积雪,倘若她真老老实实做事,不曾懈怠,七天后便还是让她跟别的洒扫宫女一同正常轮值,倘若阳奉阴违,偷奸耍滑,七天后便把人送去浣衣局吧,眼不见为净。” 月秀迟疑道:“皇后娘娘那边……” 姜翎抬手道:“无妨,皇后娘娘不会为她出头的。” 就算出头,她也无惧了,明日四国竞技后,她也算个小明星了,若能拿下双料魁首,以后不说在宫里横着走,旁人想再随意找个由头摆布她,那也得看粉丝们答应不答应了! 112、膨胀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腊月初八这一日,姜翎卯时初便起了床。 依旧练了几遍拳法,洗漱后,换了一套正红底色、金丝绣花、袖口领口都镶着白色狐狸毛边儿的对襟袄裙。 又挑了一套七色宝石镶嵌的、梅花式样的赤金头面,将自己装点得像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 她个子娇小,自打练武以来,因体质不断增强,脸蛋儿已经不再干瘪瘦削,倒是有了点儿婴儿肥的样子,小脸儿白团团粉嘟嘟的,被领子那一圈儿蓬松的白色狐狸毛簇拥着,显得玉雪可爱。 月秀忍不住赞叹道:“郡主您穿这一身,真是金尊玉贵,喜庆无比,令人心情舒畅。” 姜翎心道:什么时候喜庆都成了夸人外貌的赞美词了? 珍珠和珠翠今日也都在往偏喜庆那方向靠,虽然宫女的制服不能改,但都在配饰和斗篷上做了文章。 姜翎是一袭正红色白狐狸毛边儿的暗花斗篷,珍珠和珠翠则是款式简单些的桃红色披风,只有月秀稍微素一些,但也是披了一件水绿色的披风。 主仆四人收拾停当后已是卯时两刻了,于是打着灯笼摸黑往慈宁宫去。 慈宁宫这个时间灯火通明,无论亭台楼阁,但凡有灯笼的地方,悉数都点上了,大红灯笼将整座宫殿映衬得喜气洋洋。 夏荷穿着月白色披风,手上筒着同色袖筒子,带着两位身穿浅妃色披风的二等宫女,在慈宁宫花园的月亮门旁冷得直跳脚。 待几位宫女跟自己见过礼后,姜翎笑眯眯地道:“夏荷姐姐早,其他几位姐姐已经出去送粥了吗?” “回郡主,春兰和牡丹她们几个,一大早就去送粥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吧。” 腊八节这天,不仅几位大宫女要出去送粥,就连上了岁数即将荣养的两位老嬷嬷也不得不早早起来,替太后跑腿。 这两位老嬷嬷负责将粥送到养心殿和坤宁宫,一盒给皇帝,一盒给皇后。 春兰秋菊两位大宫女,负责将粥送往德、淑、贤、宸四妃以及沈贵妃宫里,一趟送不完的回来拿第二趟。 牡丹和茶梅等二等宫女,则往昭仪以下的妃嫔处送粥。 太监们则拎着食盒出宫去了,昭阳长公主府上、郑国公府上都要送去。 满满一大锅粥,一番派送下来,还能剩下几碗,勉强够慈宁宫的主仆一人吃上几口的。 至于送出去的粥别人喝不喝,那是别人的事儿,过节嘛,跟着习俗走,取个吉祥的兆头而已,越是上了年纪的人,就越是喜欢图个吉利。 太后这边往外赐粥,其他各宫也会使人来送粥。 姜翎在门口跟夏荷说话这会儿工夫,便已经见到两位管事嬷嬷来送粥了。 两位二等宫女领着送粥的嬷嬷进了慈宁宫,夏荷霎时便成了光杆司令,再来人送粥的话,只能她领人进去了。 姜翎便让珍珠和珠翠留在月亮门这里帮夏荷接待送粥的人,她自己则在夏荷的千恩万谢中,扶着月秀的手臂,往慈宁宫去了。 太后也起得很早,正在跟冬梅讨论哪家的粥颜色更好、味道更香。 正厅的八仙桌上摆得满当当的全是粥碗,这种粥碗比较大,直径约莫十五厘米,碗里还有个配套的勺子。 这样的一碗粥,分量比较足,多是由一家人分而食之的,大约每人能尝到几口。 太后一抬眼看见福娃娃似的姜翎,不由眼前一亮,关切道:“囡囡起得这么早?还困吗?饿不饿,赶紧来尝尝这些粥。” 她说着,从冬梅手里接过一个直径只有六七厘米的白瓷小碗,亲自舀了一勺软糯的八宝粥盛在小碗里,另取了个白瓷小勺子,递给姜翎:“这一碗是春兰她们熬制的,你试试看。” 姜翎笑眯眯地给太后行了礼问了安,这才起身接过白瓷小碗,在太后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小口。 幸好,粥不算甜,些微的甜味儿应该都是来自红枣、桂圆肉、葡萄干这些食材本身。 姜翎点了点头,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词,把这碗粥一顿夸。 太后乐呵呵地听着,又给她盛另外一碗的粥:“这是皇帝差人送来的粥,是御厨的手艺,你再尝尝。” 姜翎便依言尝了尝:嘶,好家伙,甜齁了! 她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太后便道:“你也觉得太甜了是吧?吃不惯就放着吧,再尝其他的。” 冬梅重新取了个白瓷小碗,再盛了另一碗粥递给姜翎。 姜翎接过小碗时,还在想上一碗粥的事情。 “皇祖母,皇上一向都吃这么甜的吗?” 按理来说,私自打听皇帝的口味偏好是极为容易获罪的一件事情,但这里没外人,姜翎便顺口问了。 太后也没把那些规矩放在眼里,闻言颔首道:“嗯,他一向喜甜食,先帝在时尚能压制一二,如今……” 姜翎点了点头,暗想:难怪! 在原身的记忆中,她与皇帝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碰面。 而这两年的每一次碰面,皇帝的体型都在膨胀。 到今年中秋宫宴时,皇帝已经有她第一次见他时的两个那么宽了,目测体重至少在两百斤以上。 这体型,肯定是不健康的。 看来得等到无人时问问皇祖母,看看她对皇帝是个什么态度。 如果皇祖母不喜欢这个皇帝,那便由他去,如果皇祖母喜欢,给他做些减肥清脂的药丸也不难。 “这一碗粥是坤宁宫送来的,你再尝尝看。” 姜翎回过神来,尝了一口碗里的粥,还算不错,跟慈宁宫的粥区别不大。 但看着皇祖母期待的眼神,她只能鸡蛋里头挑骨头,微微摇头道:“这粥熬煮得倒是恰到好处,软糯香甜,唯独其中的葡萄干有些酸,导致其他食材也都有微微的酸味儿了,比我们慈宁宫的腊八粥,差了那么一点点。” 其实太后自己都没尝出区别来,但听姜翎这么一说,她又让冬梅给盛了一勺坤宁宫的粥,仔细尝了尝,觉得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儿。 太后心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这让她有了一点儿胜利者的喜悦。 此后姜翎又尝了七八个碗里的粥,各有千秋,但论味道和口感,还真就只有慈宁宫和坤宁宫的最佳。 太后和姜翎尝粥尝了个大半饱,将剩下的腊八粥赏赐下去,慈宁宫所有宫人,人人有份。 重新用过早膳后,太后带着姜翎,以及一众宫人,摆出太后仪仗,一路浩浩荡荡往皇宫外的御街而去。 四国竞技的大多数项目,便是在御街之上进行。 ------题外话------ 恢复两更了,这两天更新不稳定,抱歉,明天应该可以恢复正常时间,正常数量的更新了。 113、一幅画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皇宫南门,又名午门。 午门外有一座即宽广又空旷的巨大广场,广场无名,因午门而被老百姓称之为午门广场。 广场再往南便是热闹繁华的御街。 但在御街与午门广场之间,还隔着一条人工河。 这条名为乾渠的人工运河,有数十米宽,十几米深,北起大乾与蒙舍汉国的天然国界望苍山,自碧海引水,流经漠北、幽州等地,几乎贯穿了整个大乾,然后进入东齐境内,将狭长的东齐版图一分为二,最后汇入东海。 乾渠冬季不冻,潺潺河水终年流淌,将皇宫与御街分隔成了两个世界:一边是空旷而冰冷的午门重地,一边则是繁华而喧嚣的人间烟火。 一座守卫森严的平桥,是这两个世界唯一的交流。 在人间烟火那一端,沿河岸建着诸多酒肆茶楼。 这些建筑最多只能建三层,再往上就该比皇宫的城墙还高了,只要不是活腻了,没人敢这么修房子。 御街的这一片区域生意一直很好。 虽然不是随时都有四国竞技这种大场面,但因对面便是午门,不时会有杀头、庭杖王公大臣、宣读圣旨、颁布诏令这样的热闹可看。因此这一带的茶楼酒肆,从不会缺客人。 平日里吃穿都不得自由的平头老百姓,得闲了,有俩钱了,都喜欢来这里坐坐。 或远远地仰视一下午门的城墙,或俯视一番宫门广场,或是意气风发、或是义愤填膺地讨论几句时政,仿佛自己也是个指点江山的大人物了似的。 到了四国竞技这两天,这些个茶楼酒肆的生意就更不必说了。 平日里消费些许银钱便能坐坐的位置,这两天需得拿出真金白银才能坐了,而且还得提前半个月开始预定。 当然,需要来这边的茶楼酒肆预定座位的,多半是地方豪绅,真正的达官贵人在乾渠对面有免费、且视线极佳的位置。 早在腊月初,工部便征调民夫,在午门广场的两侧修建了木质的、挑高的观众席。 观众席的宽度近三米,内部高度两米开外,离地高度约莫有一米,由一个个的葡萄架似的棚子连接而成,棚子顶上盖着褐色毡子,三面挂着奶白色布幔,内部宽敞,不仅能摆桌椅,还能有空间摆火盆等取暖之物。 木质梯步修建在观众席的背后,每一个棚子,都带了一小跑梯步,方便进出。 为了体现与民同乐的精神,在广场靠近午门处,还建着一个离地两米高、宽约五六米,长约六十多米的巨大观众席,顶棚盖着明黄色毡子,三面的布幔也是明黄色。 里头摆设的家具也与普通观众席不同,雕花精致繁复,看起来十分奢华。 当太后的仪仗从午门正门而出时,已接近辰时正,离四国竞技正式开启的时间已不足一刻钟了。 无论是广场两边的普通观众席,还是稳居C位的皇家观众席,入座率都超过了九成。 随着太监一声“太后娘娘驾到”的唱喏,皇家观众席上已经入座的众人纷纷起身,朝太后行礼。 姜翎本想退到太后身后,跟春兰她们一处,但手被太后握着,才挣了一下便见太后侧头朝她笑了笑,并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众位爱卿平身吧,今儿与民同乐,各位不必拘束,也无须多礼,都坐下吧。” 太后笑眯眯地客套了一句,便牵着姜翎往C位走去。 当然,绝对C位是要留给皇帝的,太后的座位在皇帝的右手边,皇后在皇帝左手边,而沈贵妃的座位,位于皇帝与皇后后面的夹缝里。 姜翎的待遇也跟沈贵妃差不多,也在太后的身后。 太后的右手边是昭阳长公主,她比太后到得稍微早一点,行过礼后便迎了上来,扶着太后另一只手臂,伺候她入座。 待太后落座后,姜翎才朝昭阳长公主行礼问安。 昭阳长公主今日心情颇佳,笑着小声道:“赶紧坐下吧,今儿这里的人大多分位比你高,若挨个行一遍礼,你就不用看竞技了,你是跟着母后过来的,有伺候皇祖母的大义护身,不行礼也没人敢说什么。” 太后也赞同道:“你姑母的没错。” 姜翎便从善如流,笑盈盈地应了一声,落座。 清河郡主严惜月和忠勇侯严世钊也跟姜翎一样,坐在长公主的身后,年轻人相视一笑便算是打过招呼见过礼了。 太后刚落座没过一分钟,太监又唱喏:“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皇上恩旨,免跪!” 太监的最后一句话来得很及时,众人还未跪下,待皇帝庞大的身影气喘吁吁地登上梯步来到平台之上后,众人便齐齐躬身行礼谢恩。 皇帝皇后和沈贵妃来到太后座位前,向太后行礼,这才各自坐下。 皇帝落座后,时间恰好辰时正。 国子监祭酒向怀德,登上午门广场正中央半米高、两米见方的正方形平台,在典薄的锣声响起后,他朗声道:“安平二年,四国竞技,诗词项目,正式开场,持有请帖者,入场!” 围绕着这个圆形平台的,是一排排整齐的筵席,横向十排,纵向十列,整好一百个席位。 筵席上摆着案桌,以及空白的文房四宝等工具,每一张筵席旁,都有一位身穿白色披风的宫女持伞而立。 而在这一百个席位的外面,是一排手持长枪、武装到牙齿的禁卫军,把个赛场围得水泼不进。 禁卫军的后面还有一座由尖利无比的铁质拒马桩组成的安全线。 这条由拒马桩和禁卫军组成的安全线,只在赛场的东南方向开了个六尺宽的缺口,两队禁卫军和数名典薄,在此负责查验请帖, 半刻钟后,一百名少年才俊便悉数进入了赛场,并依次落座。 待众人落座后,向怀德又朗声道:“先前各位入场查验请帖时,典薄身后挂着一幅画,现在,请各位根据画中意境作诗或是填词,格式不限,时限为两刻钟,开始!” 他话音落下后,平台下的典薄又敲响了铜锣,“当”,这一声锣响,意味着诗词竞技正式开始。 因每年诗词竞技都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题目,因此众人在入场时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这一百位选手里头,约莫只有两三个人漏看了那副画,这会儿只得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在皇后的座位再往左,依次是宋国、东齐和南华的正副使。 太后入座时,卫长风先是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然后才把目光落在姜翎身上。 “殿下果然没有骗我,她的孙女儿确实貌美无双。” 卫长风对赵畅赞叹了一句。 114、那可由不得你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赵畅神色木然地道:“师父,她还小。” 厽厼。卫神医自顾自地夸赞:“不仅貌若天仙,听说算术和骑射功夫还十分了得,真乃良配啊!” 赵畅:“师父,她还小。” 卫神医像是没听见一样,接着说道:“听说还懂点儿药理,会制几种效果不错的成药,老夫后继有人了啊!比你这假徒弟强一百倍不止!” 赵畅哭丧着脸道:“师父啊,她纵有千百样好,可她看着还小啊,我下不去手!” 卫神医又往太后那边偷偷看了一眼,转过头来颔首道:“是小了点儿,不过没事,等几年就长大了,最多五年,你十九年都单身过来了,再单身五年怎么了,莫非几年都等不得了?” 赵畅不由替自己辩解:“我并没有等不得了!”如果不是皇兄总琢磨着给他赐婚,实际上他都还没打算娶妻。 婚约的事也是老头子自己提的,他哪里就等不得了? 卫神医颔首道:“那就好,且等着吧。” 赵畅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含糊下去了,正色道:“师父,我不想娶那位小郡主为妻。” 卫神医转头看过来,奇道:“为何?你觉得她哪里不好?” 赵畅摇头:“她哪里都好,但我就是不想娶她。” 没有理由,他就是完全没有跟她共度一生的冲动,甚至只要想到要跟她过一辈子,就觉得两股战战。 卫神医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赵畅以为师父会体谅他的心情,替他做主取消这份婚约时,忽然听见冷风中飘来凉凉的一句:“那可由不得你……” 这一刻,赵畅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凉了。 在卫神医与赵畅的左手边,隔着一个大方几的位置上,坐着东齐使团的正副使。 正使为年仅十九岁、尚未及冠的东齐太子李明昱,副使梁友忠则是东齐的礼部侍郎。 再往左,便是南华使团了。 正使是南华少国主凌轩,他还是第一次跨出国门,出使别国。 而副使德古山是南华的中郎将,负责四国竞技事宜已有十余年,在出使事务上,可谓老油条了。 而凌轩的妹妹凌华,既不是正使也不是副使,自然不能登上皇家观众席,只得跟其他使团官员一道,挤在南华使团专用的观众席里。 当然,她是公主,南华的官员们只能捧着她、让着她。 公主坐着,其他官员只能站着,桌上的瓜果茶点也都是公主一个人的,其他人只能干看着。 可就算如此,凌华还是很不开心,她穿着灯笼裤的一双长腿搭在身前的茶几上,头靠着椅背,愤愤地瞪着那一排明黄色的观众席。 大哥哥明明可以临时任命她为副使,带她去那上面看比赛的,但无论她怎么央求哭闹,他都不肯! 他变了! 以前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她,而现在,他眼里的不耐烦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都不肯遮掩了。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才失了大哥哥的欢心? 凌华想着,忙将双腿放了下来,收敛起脸上的愤怒与杀气,挤出一抹温和的微笑,对身后站着的一众使团官员柔声道:“大家辛苦了,都坐吧。” 使团官员们脸色一白,纷纷低头道:“臣不敢。” 凌华心情本就烦躁,难得发一回善心这些人还胆敢不配合,当即脸色一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不敢坐,那便跪着看吧!” 众使团官员面面相觑,却又不得不听命行事,只得纷纷跪下。 好在观众席是木质的,而且还挑高了不少,棚子里又烧着火盆,地上倒不是太冷,若直接跪广场地面的话,只怕一场比赛还没结束,所有人的腿都得冻废了。 而凌轩并不知道他妹妹莫名其妙的又把使团的官员发作了一番,他正时不时地往太后那边偷看一眼,无奈隔得太远,他一眼瞄过去,不是瞧见了皇后,便是瞧见太后,想看到那个被他们挡在身后的娇小身影,实在太难了。 他朝那边看得委实有些频繁,德古山只得提醒道:“少国主,请注意仪态,今日的一切都会被乾国的史官记录在册,您看那边。” 德古山指了指位于皇家观众席两端的两张简陋案几,以及案几后两位奋笔疾书的文官。 凌轩收回视线,点了点头,没表现出不悦的情绪,但心里却十分不忿:乾国的史官怎么会对他下笔客气?他就算表现再好,估计也不会有一句好话。 但想归想,他还是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再不停向右边张望。 半个小时后,锣声再次响起,向德怀再次登上赛场中间的平台,朗声道:“请各位才俊立刻停笔,起身将你们的佳作交到出口典薄官员处。” 少年少女们依言起身,比较有序地离场。 接着是第二场比试,书法。 参加书法比试的少年少女们依旧是凭请帖入场,并在入场处领到一份刻印的郑国公的作品。 整整一个上午,四个项目,诗词、书法、对联还有文章,都是参赛者埋头奋笔疾书的类型,可以说毫无亮点可言。 姜翎甚至都没有站起来仔细看看的冲动,就算参赛者里头有很多熟人。 只有当第四个项目结束后,公布前两个项目的结果时,整个午门广场才终于沸腾起来,有了几分热闹景象。 向德怀拿着获得优胜的十份诗词手稿,走上广场中间的平台,朗声道:“各位请安静!经过四国各大家联合评审,选出安平二年诗词竞技前十名,现在由老夫吟诵这些诗词,将其广而告之,没听清也不要紧,开春后,国子监会将四国竞技的大部分作品做成书册发售,包括落选作品。” 乾渠对面各大茶楼酒肆的人早就跑动起来了,纷纷凑到拒马桩前,竖起耳朵等待这位白发苍苍的国子监祭酒念诗。 他们装备还挺齐全的,一块木板,一摞白纸,一根木炭,以及一个会写字的,和一个跑腿快的。 待广场上安静下来后,向德怀才拿起其中一份手稿念了起来。 “第十名,东齐,李明宥,词牌浣溪沙,词名。” 这位第十名来头不小,是东齐太子李明昱的胞弟。 向德怀顿了顿,才继续念道:“风撼芳菲满院香,四帘慵卷日初长,鬓云垂枕响微鍠。春梦未成愁寂寂,佳期难会信茫茫。万般心,千点泪,泣兰堂。” 向德怀这边刚念完,拒马桩外的临时“记录官”们已经写完了,交给跟来跑腿的店小二,让他将刚出炉的诗词速速拿回去,在自家酒肆或茶楼里念给花了真金白银买位置的客人听。 能够第一时间得知比赛结果,这大概就是哪怕明明很无聊,众人却非要眼巴巴等着的原因了。 115、大丰收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随着向德怀抑扬顿挫的吟诵,十首用词考究、意境深远的诗词以午门广场为起点向外扩散,经过茶楼酒肆的传播,迅速变得耳熟能详起来。 但凡认得几个字的人,总要把自己记得的名句挂在嘴边。 熟人碰面也必然要聊起四国竞技,聊起诗词。 倘若接不上这个话题,不说旁人怎么看,首先自己便自惭形秽了,套一句现代用语便是:你这人OUT了。 四国竞技带来的热度,会一直持续升温,直到明年夏末秋初被秋闱终结。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诗词一项上,乾国可谓收获颇丰,魁首乃是姜翎的大表哥沈庆义,榜眼文谦公子周胤文,这小子名声在外,倒也不是浪得虚名。 另有沈氏族人沈庆泽得第七名。 前十里头,乾国便占了六个名次,可谓大获全胜。 午门广场上,向德怀念完前十名的诗词后,又开始公布书法前十排名。 十一岁的二皇子姜瑾和怀玉公主姜环,赫然占据了第七和第八名。 沈氏族人沈庆泉第六名,沈庆南第十名。 而魁首是周胤文! 诗词第二,书法第一,这周文谦还真是不简单。 拒马桩外的围观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忽然就沸腾了,有人高喊“文谦公子好样的”“周公子为国争光”“文谦公子我爱你”云云。 挤在外面的几乎都是男子,那个喊“文谦公子我爱你”的,同样也是男子。 但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呼,只要喊就对了,管他喊的什么。 姜翎不由暗道:难怪原主会在德雅公主的怂恿下喜欢上周胤文,听听外面那些欢呼声,完全是天王巨星的待遇啊。 虽然周胤文长得不咋地,且过于直男,是个铁憨憨,但有巨星光环和才子光环加持,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很快,向德怀便念完了书法一项的排名,乾国拿到了五个名次,又是一次大丰收。 待公布了两个项目的结果后,已是午时正,到饭点儿了。 但这个时代的平民百姓基本都是一日两餐,几乎没有午膳这一说。 因此拒马桩外的围观人群并未散去。这也就导致了棚子里的达官贵人们进出多有不便。 而且午时末,下午的竞技项目便会开启,中间只有一个小时用餐时间,无论是回家用膳还是去天街的酒楼用膳,时间都不够。 于是各家早上出门时便带上了午间的餐食,大多都是干粮,也有少数讲究的人家,带的是不含粥和汤的正餐,装在金属食盒里,放到火盆上热一热,便能吃到一餐热乎饭菜。 只消放下棚子前方的布幔,棚子里便自成一方小天地,温暖又自在。 姜翎端坐于高台上,闻着底下飘来的阵阵饭菜香气,只觉得腹中空空,饥饿难耐。 好在,没过多久便从宫门里驶来一辆马车,数十名太监跟随在马车两旁一路小跑而来。 马车停稳后,太监们从马车里取出若干食盒,拎着上了楼梯,然后从食盒里取出热气腾腾的饭菜,依次摆放至众人身侧的案几上。 姜翎沾了太后的光,是第二批开始用膳的。 由于时间仓促,这会儿也没那么多餐桌礼仪了,随伺在旁的太监们将众人的椅子转个方向后,茶几便成了餐桌,摆满饭菜,然后开动。 简单的午膳后,很快便进入下午的环节。 临近一点,向德怀又登上广场中间的小平台,公布对联比试的结果。 跟前面两项的结果类似,前十里面,乾国拿到了六个名次。 接下来是算术比试,姜翎起身朝太后行了个礼,然后才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皇家观众席,绕过拒马桩,来到入口处排队等待。 约莫一刻钟后,铜锣声响起,参与算术竞技的年轻人开始陆续入场。 姜翎将请帖递给门口的典薄官查看后,领到了一个密封的信封,被叮嘱“待锣响后再开启”,她颔首表示遵从,然后施施然进了赛场。 皇家观众席上,凌轩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翎,他姿势别扭地将头转向德古山,视线却还粘在那看不太清的娇小身影上,低声问:“那是哪位公主?” 德古山皱了皱眉,应道:“少国主,距离太远,臣看不清。” 凌轩气结,收回视线看向低眉顺眼的老臣,心下冷笑:你少特么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面上却不漏声色地提醒道:“先前坐在乾国赵太后身后、方才离开的那位!” 关于少国主的那些风流韵事,德古山还是多少知道些的,那些想巴结少国主的贵族,想走少国主门路的各级府主、城主、寨主,总是投其所好,进贡的女子皆是一些七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漂亮小姑娘。 虽然少国主的癖好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但并没有触犯国法家规,而且那些小姑娘都是贵族和各路地方官员们真金白银买来的,来路清白,因此倒是没人干涉,就算御使要弹劾少国主,也不会用这一癖好来做文章。 但那仅限于南华。 在乾国,这种癖好是不道德且见不得光的。 莫说是少国主,就算是乾国皇帝,有这样的癖好也得偷偷藏着。 否则士林文人还不得戳断你的脊梁骨?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够淹死你了。 德古山生怕他家少国主在乾国地界惹事,若被人抓着把柄,那可就真是丢脸丢出国了。 他迟疑了一阵,在凌轩冷冷的注视下,只得小声应道:“那位是乾国的遗玉郡主,是乾国皇帝的侄女。” 凌轩“嗯”了一声,又把视线转到赛场上,暗忖道:郡主吗?分位是低了些,这样的话就不能让她做我的少后了,不过封她个少妃还是可以的。 南华的皇帝自称国主,皇后称为凤后,太子称为少国主,太子妃称为少后,太子的妾称为少妃。 凌轩在心里给姜翎安排了个妾的位置,但想到如今南华与乾国之间极其紧张的关系,想要通过正常途径来联姻的话,估计乾国的皇帝不会答应。 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他完全可以效仿乾国的先帝勾引赵太后的那些手段,只要那位小郡主自己哭天抢地的要嫁到南华去,就算皇帝不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至于怎么骗小姑娘,他可是专业的。 ------题外话------ 断更好几天了,实在对不起,家里小祖宗感冒了,断断续续,粘人得很。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116、算术竞技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赛场内,铜锣响后,姜翎在身后宫女的注视下撕开信封,从里头抽出一个薄薄的、与信封大小一致的线装小本子。 本子有十来页厚,没有封面,内容简单明了直奔主题,第一页便是用簪花小楷誊抄的三道算术题,一整本的话,约莫能有四五十道题。 算术竞技的总时长也才一个小时,把这时间平均到四五十道题身上的话,也就一分多钟,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做完所有题目。 因此,当姜翎发现第一道题就是自己没见过的题目时,她选择了直接跳过这题。 算术竞技的题目,是由四个国家的算术大师们群策群力联合拟定的。 不是有句话么,“艺术是没有国界的,但艺术家有!” 算术大师同样如此,再如何高尚的人,也会下意识地站在自己国家的立场上行事。 这便导致了统共四十八道算术题,每道题都稀奇古怪角度刁钻,难度简直突破天际。 极尽能事地让他们出的题目,既难倒其他三国的选手,又能让自己国家的选手顺利通关。 当然,为了让自己国家的选手占据些微优势,类似的题型大多提前刷过。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每位选手都能有十二道题看起来比较面熟,做起来相对容易。 也只是相对而已,君不见老师们眼中的“送分题”,对于一部分学生来说却是“送命题”! 姜翎自然不会跟那种题目死磕,她挑着自己眼熟的题目先做完,然后才把目光转向那些世纪难题。 仿佛才没过多久,铜锣声又响起,虽然姜翎很想大喊一声“我还能再刷二十道题”,但她不敢,锣声响起后还没停笔的,竞赛成绩会直接作废。 因此哪怕她手里这道题目的答案还没写完,却也还是规规矩矩地停了笔,从筵席上站起身来,心里懊恼得不要不要的。 得到向德怀的离场指令后,选手们有序离场,答题纸则由宫女们收集起来,交到典薄官手中。 姜翎回到皇家观众席时,还有些闷闷不乐。 太后自然是一直关注着她的,见姜翎情绪低落,以为她答得不好,忙朝她招了招手。 待姜翎上前后,太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乾国三巨头的座椅都宽敞着呢,像姜翎这样的体型,坐三四个也不会显得拥挤。 太后笑着拍了拍姜翎的手背,低声劝慰:“每年的四国竞技,咱们大乾最出风头的都是琴棋书画这些项目,在算术和骑射两项上,基本都是敬陪末座,所以,你莫要把输赢放在心上,能拿到名次固然好,拿不到也不打紧,尽力便好。” 姜翎忙小声解释:“皇祖母您误会了,孙儿这次答得还算不错,先前不高兴是因为最后那题我其实答对了,但答案还差一个字没写上呢,就是感觉亏得慌。” 太后闷闷地笑起来,摇头直道:“你呀你,害我白担心一场!” 祖孙俩低声说笑着,坐在皇后身后的德雅公主冷眼盯着姜翎的背影,勉力让自己的表情得体一些,暗地里却险些扯碎了手里的帕子,心里又酸又怒,暗道:会算术有什么好得意的?到底是市井长大的,一天到晚蝇营狗苟,只会钻研这些旁门左道,低俗! 然而她却忘了,她倒是学了不少“高雅”之道,却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她都十四岁了,却还一张请帖都没拿到过。 不同于德雅的愤怒和不以为然,比中秋时又胖了十几斤的皇帝,堆满横肉的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似乎根本没看到姜翎这么个人似的。 倒是皇后不时朝太后那边睃一眼:这老太婆前些时日还要死不活的,怎地突然就这么有精神了?我比她年轻这许多,坐到这会儿都快撑不住了,死老太婆却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看着就扎眼睛,还有那死丫头,往年四国竞技时,要么像个蚂蚱似的蹦来蹦去惹人嫌,要不就哈欠连天无礼至极,如今年长了一岁,倒是装得人五人六的,且看你能装到何时。 众人的想法对姜翎没有丝毫影响,她甚至不知道在这皇家观众席上,有多少人在关注她。 第二场是绘画比试,命题绘画,主题是去年夺得诗词魁首的一首诗。 六艺甲班有四个人拿到了绘画项目的请帖:姜翎的大表哥沈庆义和二表姐沈云霞、还有二舅母家龙凤胎里的哥哥沈庆松、以及闵柔郡主萧灵儿。 一个小时后,绘画比试结束,不管选手画完没画完,都必须起身等待宫女收取画作了。 接下来是今日的最后一场比试:破解残局。 每位选手的案几上都有三个棋盘,棋盘上摆着三个残局,排名按破解速度来计算。 最先破解三个残局之人便是魁首,如果没人能破解所有残局,那么会在一个小时后结束比试,并以破解进度来计算成绩。 大约四十来分钟后,赛场上的二皇子姜瑾从席位上站起身来,这便意味着他破解了所有残局,如果典薄官检测无误的话,他便是围棋竞技的魁首了。 又过了约莫十分钟后,才陆陆续续有人从席位上起身,其中便有怀玉公主。 很快,围棋竞技便宣告结束,虽然全部排名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整理出来,但前十却早已见了分晓,于是向德怀在确认结果后,直接登上平台,公布了围棋竞技的前十名单。 二皇子是当之无愧的魁首,怀玉公主名列第五,萧观澜的胞弟萧观潮第九。 围棋的前十名里,有六位是乾国人,余下的四个名次里,东齐占了一个,大宋占了三个,至于南华,彻底成了陪跑的。 至此,初八这日的所有项目便算结束了,余下乐器与骑射两项会放在明日举行。 散场时,凌轩跃跃欲试,想凑到姜翎身前跟她搭话,然而姜翎始终跟随在太后身侧,没给他任何机会。 凌轩并不着急,在他看来,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容貌才情,没有哪个小姑娘能逃出他的掌心。 这位小郡主也一样,定会手到擒来,只是早晚而已。 ------题外话------ 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下午还要去房子那边维权,货不对版,业主们闹得凶。 感恩书友sainanako的打赏,(づ ̄ 3 ̄)づ! 117、并列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腊月初九,四国竞技的第二天。 老天爷似乎不想赏脸了,洋洋洒洒下了一夜的雪,直到天亮也没消停。 好在上午的乐器比试已经不是一百位选手齐上台那样的大场面了,倒是无惧风雪。 赛场上早就搭起了棚子,棚子四边绷着半人高的羊皮围栏,顶上也拉着羊皮顶棚。 这样的结构能增强乐声的共鸣,起到少许扩音作用。 乐器比试的选手们每个人有一漏刻的时间,自带乐器进入简易录音棚里演奏自己擅长的曲目。 而参与评分的四国乐师们,则身居另一处四面合围透光不透影的棚子里,听音记分。 如果无人喧哗的话,皇家观众席上还是能听见乐声的。 但距离比较远,听起来云山雾罩。 姜翎害怕自己呼吸稍微大声点儿都会对乐声产生干扰,这样的音量,真是一点儿也不带劲,除了让人昏昏欲睡外,似乎没啥别的用处了。 也难怪从前的遗玉郡主每次看四国竞技的时候,都觉得无聊透顶,不是打瞌睡就是拿些小物件出来玩耍,闹腾得人憎鬼厌。 如果不是摆不开练功的姿势,姜翎都想就地打坐炼炼姜家心法得了。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耗过去了,姜翎坐得浑身僵硬,但见旁人都听得专心致志,活像听力十八级、比她这武者耳力还强、啥啥都能听清似的,她就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唯恐打扰了其他人的雅兴。 午时初,这场磨人的乐器竞技终于结束了,似乎老天都高兴了一些,雪终于停了。 向德怀登上赛场中央的平台,开始公布昨日竞技项目的排名。 文章一项,魁首是姜翎的大表哥沈庆义,第二名竟然是十一岁的二皇子姜瑾,第三名文谦公子周胤文……第六是沈氏族人沈庆泽,另一位沈氏族人沈庆泉排名第十。 难怪郑国公府能历经数百年长盛不衰,在教育上确实很有一套,无论是嫡支本家还是分支的沈氏族人,每一代都有惊才绝艳之辈。 这样的后辈,倘若参加科举,不说状元,考个进士是完全没问题的,就算不依靠郑国公府的人脉,不走关系,也能有不错的前程。 而沈氏族学便成了一条牢固而稳定的纽带,将这些关系或远或近的族人亲眷联系起来。 无论这些人将来是出将入相,还是飞黄腾达,总要顾念几分昔日的同窗之谊。 正因为如此,沈氏族学虽然只是族学,却依然在士林中拥有极高的声望和地位。 念完文章的排名后,向德怀略略停顿了片刻,又开始念绘画一项的排名。 魁首竟然是闵柔郡主萧灵儿,而大表哥沈庆义屈居第二。 姜翎忍不住起身走到栏杆前,朝底下属于镇南王府的观众席看去。 若是镇南王夫妇人在京都,以他俩的品级,定然在皇家观众席上有一席之地,可惜他俩都在南境。 距离皇家观众席最近的那座棚子里,萧灵儿正得意扬扬地向她哥哥显摆,萧观澜则面带笑容地听着。 好巧不巧的,姜翎看过去时,萧观澜也正抬头望过来,两人视线撞到一处,都楞了一愣。 或许是因为距离够远带来的安全感,又或许是雪停后天光过于昏沉,又或许是姜翎的大红色衣裙太过耀眼。 总之,萧观澜的目光破天荒的没有躲闪,竟直愣愣地注视着姜翎,哪怕她已经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呵呵,是不是距离越远胆子越大? 姜翎偏不信邪,隔空朝他眨了眨右眼。 萧观澜顿时受到了惊吓,忙不迭的低头转开眼,想想又觉得这样是不是有些做贼心虚了,于是又复抬头朝那处望去,然而人去栏空,芳踪已不得见。 他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莫名有些怅然。 萧灵儿奇道:“哥,你脸怎么红了?” “你拿了魁首,我太激动了。”萧观澜已经恢复了镇定,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萧灵儿偏了偏头,有些狐疑,“是这样吗?” “是。” 萧灵儿左顾右盼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只得信了哥哥的说辞。 接下来,向德怀又公布了围棋竞技的排名,魁首是二皇子姜瑾,怀玉公主姜环拿到了第五名,而萧观澜的胞弟萧观潮得了第九名。 姜翎转头朝身侧不远处的二皇子看去,这位眉目俊秀的小小少年显得十分沉静,哪怕听闻自己拿了魁首也未见欢呼雀跃,依旧端端正正地坐着,只是嘴角微微上翘,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在他身旁,怀玉公主跟二皇子几乎是同款表情,同款姿势。 姜翎嘴角抽了抽,暗道:这俩还真是一点儿童趣也没有啊! 向德怀略微停顿了一会儿,稍作休息后,又开始公布算术比试的排名:“算术竞技第十名宋国钱德旺,第九名宋国朱有财,第八名……榜眼,东齐张耀宗。” 白发苍苍的向祭酒,这一通排名念下来,嗓子已是沙哑不堪,待念到榜眼时,都开始破音了。 他只得停顿下来,无奈地卖了个关子,接过台下典薄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后,才又大声念道:“魁首,东齐李明宥……” 德雅公主松了口气,朝太后身边的那道身影看了一眼,隐秘地撇了撇嘴角,以表达她心中的不屑。 太后则拍了拍姜翎的手背,柔声安慰道:“你年纪还小……”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台上的向德怀又道:“并列魁首,乾国遗玉郡主!” 太后愣了愣,喃喃道:“哀家是不是听错了?” 同样怀疑自己听错了的,绝对不止太后一人,实际上,但凡听到后面这一句的,都疑心自己听错了。 毕竟乾国在琴棋书画项目上有多优秀,在骑射和算术上就有多菜鸡,老天在这种事情上,倒是颇为公平。 君不见算术前十的排名里,一个乾国的人都没有吗。 午门广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嘤嘤嗡嗡的议论声,无论是其他三国使团的人,或是乾国的人,都对这个结果感到震惊和难以置信。 不过这排名是由四个国家的算术大师们共同裁定的,倒是无人往作弊那上面想,只担心是不是弄错了。 118、陆野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待众人议论得差不多了,向德怀才从典薄手里拿过铜锣来,重重地敲了一下。 “当”的一声后,广场上渐渐安静下来。 向德怀清了清喉咙,大声道:“你们没有听错,老夫也没有念错,今年的算术竞技,确实有两位魁首。这个排名结果,是经过各国算术大师们共同认可的,各位若有疑虑,稍后可各自询问贵国的算术大师。这次算术竞技的题册也将会加紧印制出来,并附上每一位参赛选手的解答以及正确解答,以供诸位查阅参考。” 白发苍苍的祭酒大人今日喊了太多话,嗓子眼都快冒烟了,说完后朝皇家观众席拱了拱手,又朝其他观众摆了摆手,便下台走了。 太后怔了半晌才猛地转头看向姜翎,满脸喜不自胜,欢喜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随后想到孙女儿先前说的事情,不由小声询问:“如果最后那道题,你写完了答案,是不是这次的魁首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姜翎本就十分懊恼,现在听太后问起,心情就更复杂了,闷闷不乐地颔首:“好像是。” 她书写的时候,为了符合遗玉公主的人设,字迹刻意往粗糙里写,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亏得慌。 太后却觉得心满意足,哪怕是并列的魁首,那也是魁首,这已经很难得了。 今后若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说她的囡囡不学无术,她就可以把国子监颁发的、加盖了御玺的四国竞技获奖证书砸到那人的脸上。 奔三的皇帝姜明德徐徐转头看向太后身侧的姜翎,当他看见那张酷似先太子的脸时,过往的回忆夹杂着外祖一家的尸山血海,顿时扑面而来,惊得他大冬天里出了一脑门冷汗。 随侍在侧的太监总管陆野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从袖袋里掏出簇新的绢帕双手递给皇帝。 姜明德回过神来,接过绢帕胡乱擦了一把,有些虚弱地吁了口气,本想感叹一句“天气有些闷热”来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大汗淋漓,但抬眼见到墙头、树上、瓦面的皑皑积雪,这句话就只能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下去了。 玩指鹿为马那一套的,是赵高,而他是皇帝,是一代明君,可不能跟一个阉人学。 他正思前想后呢,忽闻陆野低声道:“万岁爷恕罪,定是奴早间搭配的衣衫过于厚实,容奴伺候万岁爷换一身简薄些的?” 这时高台上吹来一股冷风,姜明德顿时觉得身上汗湿的衣衫像冰块一样凉凉的,冷得让人心慌,他忙道:“准了。” 陆野果然贴心,这建议来得十分及时,姜明德心道。 于是体型不足皇帝一半宽的太监总管陆野,扶着长宽近乎一致的皇帝,下了观众席的楼梯,在布幔围成的临时盥洗室里,将身上的衣裳从里到外换了一身。 皇帝自从长胖以后,就变得很容易出汗了,因此只要是出门,甭管是去哪里,陆野都会给他备下两身替换的衣裳,并视具体情况提醒皇帝更衣,周到得很。 姜明德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这位跟了自己十来年的贴身太监还是很满意,甚至比只知道争宠的宫妃们更贴心一些,而且还不会给他添麻烦。 等皇帝换了衣裳回到观众席,午膳也刚好送到,于是用膳。 午膳后,太后忽然记起一事,对姜翎道:“明日水月庵你怕是去不成了,我原本没想到你会有名次,因此将日子定到明日,如今你即拿到了算术的魁首,自是要留下来受奖的。” 姜翎其实更愿意去水月庵,因此问:“明日授奖必须亲自参与吗?不能请人替一下?” 太后迟疑了,授奖是由国子监祭酒主持的,虽然证书上加盖了御玺,但并不算圣旨或敕封,理应可以让人代受,可问题是,这般荣耀加身、光宗耀祖的时刻,谁会让人代替呢?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可以让人代领,但出于对四国竞技的尊重,你还是留下来亲自受奖更好一些,免得又落下口实,被人说三道四。” 姜翎被太后说服了,这是个洗白自己的好机会,确实不应该再节外生枝,她只得闷闷地应道:“好吧,听皇祖母的。” 太后笑着拍了拍姜翎的手,带着几分憧憬,柔声安慰道:“待来年春暖花开时,我再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玩耍,保证比水月庵好玩,好不好?” 姜翎只得笑逐颜开,一副天真的样子颔首道:“好!皇祖母最好了!” 然而,她比谁都清楚,太后要出宫一趟有多不容易。 这次水月庵之行能够成行,一来是因前一阵那场险些要了太后性命的大病,如今痊愈,前往寺庙庵堂还愿,理由十分充足。 再就是因宋国使臣在乾国,太后最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寻常大声了些,同那些娘家人登门后有人撑腰的小媳妇似的,挚友与侄子的到来,显然让她行事更有底气了。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身为一国太后,她已是乾国食物链最顶端的那个人了,但有御史台以及文武百官盯着呢,就算是太后,也不能肆意妄为,不然三天一小谏,五天一大谏,十天来一次撞柱死谏,这谁扛得住啊? 因此姜翎虽然很想去水月庵,但半点儿没提让太后将行程改期这种话,不能同太后一起去,那便改日自己去呗,她进出宫禁可比太后自由多了。 午时末未时初,也就是下午一点左右,四国竞技的最后一个项目开启了。 这次的骑射竞技跟往年不一样,不再是跟或动或不动的靶子较劲了,而是骑马射飞鸽。 一组十人,十匹马,每人十支带编号的箭矢。 禁军们会在锣声响起后放飞一百只鸽子,在鸽子飞到至少两丈高后,选手们方能开始搭弓攒射,箭矢落点低于两丈者,本轮成绩作废。 射中鸽子头部者,计二十分,眼睛计四十分,除头和眼睛外的其他部位,计十分。 若两支箭矢射中同一只鸽子,按各自射中的部位分别计分。 至于流矢会不会误伤观众,尤其是误伤到皇家观众席上目标巨大的皇帝? 不可能的,别说是流矢,就算手握弓箭的十个人同时朝皇帝开火,也不可能伤到他一根毫毛,大内高手可不是吃素的。 普通观众席一样有大内高手护持,比什么屏障都好使。 119、凌华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早早地来到赛场外,等待入场。 今日她特地换上太后命人赶制的大红色骑装,身上是一套红底金丝缠枝纹的短袄和过膝马面裙,脚上是一双黑底金丝回字纹镶边及膝长靴,衣裳的领子和袖口、裙子的裙摆和马靴的靴口,皆镶着一圈儿雪白的狐狸毛,衬得她齿白唇红,娇俏可爱。 等候入场的人群中,闵柔郡主萧灵儿也同样是一袭正红色骑装,不过与姜翎的玉雪可爱不同,红色骑装穿在萧灵儿身上,显得明艳动人,张扬而美丽。 姜翎很羡慕萧灵儿的容貌和身材,如果是她自己的身体,穿那样一袭红衣,气场绝对不止两米八,妥妥是位走路带风的女王、一个眼神便能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佬。 然而如今这副小身板,身高大约一米三,气场不足一米,生气是萌,愤怒是萌,发狠还是萌,就连邪魅狷狂的笑,放在这样的萝莉包子脸身上,顶破天也就是个熊孩子,半点儿威慑力也没有,心塞得很! 在姜翎望着萧灵儿一顿羡慕嫉妒时,萧灵儿其实也在羡慕姜翎:最近这段时间,遗玉简直可爱到犯规啊啊啊,如果我能长得像她那样,就可以持萌行凶,为所欲为了! 互相羡慕着的两位小姑娘,在六艺甲班几位同学的裹挟下,很快便凑到了一起。 众人议论了一下昨日的几个项目,又纷纷恭喜了拿到魁首的几个人后,严惜月神情凝重地小声叮嘱姜翎:“等会儿同组里面如果有南华人,你一定要当心一些,像这种自由竞技,他们的人最喜欢暗地里使坏,破坏竞技成绩都还是轻的,伤人也是经常的事儿。” 姜翎有些惊讶:“还可以这样?” 原身姜玲以前看四国竞技的时候,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溜号开小差,根本没仔细看过比赛,因此姜翎并不知道这些内情。 萧灵儿小声补充道:“三年前那一次四国竞技,东齐就有一位郡主被一位南华将军的女儿撞下马,幸好大内侍卫们身手了得,及时把人救了下来,不然那位东齐郡主就算不死也得被马蹄踩着落下残疾。” 姜翎不禁咋舌,三年前原主还在乡下玩泥巴呢,哪里知道四国竞技居然还有这种阴暗面。 “无妨。”姜翎艺高人胆大,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冷笑道:“谁敢阴我,我定给她阴回去,阴得她怀疑人生!” 严惜月压低声音建言:“反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定要不留痕迹。南蛮子为什么叫南蛮子?不讲理就是他们的道理,但凡被他们发现一丁点儿蛛丝马迹,回头肯定会闹个没完,偏偏他们是客,我们是主,只能让着,憋屈得很。” 姜翎了然,不着痕迹地朝人群中那几位穿得桃红柳绿、腰身上挂着许多铃铛的南华女子看去,那几位小姑娘察觉到姜翎的视线,恶狠狠的瞪着她。 其中一位身穿白底金丝如意纹高腰短袄和同色灯笼裤、腰间坠满金玉饰物的漂亮少女,还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挑衅意味十足。 姜翎撇了撇嘴:真是幼稚,一会儿赛场上见真章! 严惜月提醒道:“那位白衣女子是南华的华公主,能用国号里的一个字做封号,可见她有多受宠,赛场上遇见她,尽量绕道走,免得惹上麻烦。” 姜翎却觉得,自己如果不巧跟那位华公主分到一组的话,恐怕绕道走也解决不了问题,无论是女人的直觉、还是武者的第六感都在疯狂向她示警:那位公主对她抱着深深的恶意! 虽然她一头雾水,且倍感无辜,但暗地里已经打起了精神,以应付未来可能遇到的各种针对。 “知道的,放心吧清河表姐。” 严惜月看到姜翎脸上认真的表情,知道她听进去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颔首不再多言。 很快场上的比试已经进行到第五组了。 虽然每一组竞技结束后都有禁军打扫清理场地,但血腥味依旧似有似无地弥漫开来。 大多数姑娘们闻到这股气味,都不禁脸色发白,感到不适。 只有那位华公主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一脸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的笑容邪气森森,倒是与那股血腥味相得益彰。 真是变态啊,姜翎心道。 正想着,便听见典薄敲锣,又开始念名号,叫人进场了。 很不巧,姜翎这一组的十个人里南华人占了三个名额,其中便有华公主。 华公主看上去就够变态的了,另外两位南华选手看起来也不是像什么善茬:眼神凌厉,神情冷酷,仿佛饥饿的野狼,又仿佛隐于草丛的猎豹,欲择人而噬,杀气凌然。 反观这一组的乾国人,只得两位:姜翎和严惜月。 偏偏严惜月的骑射功底比起唐婉秋和萧灵儿差了不少,而姜翎虽然实力不错,但她毕竟才练武不足一个月,如果被南华那三个人针对,恐怕还真容易顾此失彼。 姜翎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骑装,昂首挺胸,与一脸肃容的严惜月一起,并肩进入赛场。 率先进场的凌华与另外两位南华选手已经很不客气地先挑好了马,此时洋洋得意地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睨视着姜翎,轻蔑道:“乾国的女子是不是都回家绣花做鞋去了?怎么连这种还没马背高的小娃娃都要上场了?” 严惜月握紧拳头,正要跟凌华理论一番,却被姜翎一把拉住:“在我们乡下,泼妇茬架的时候总会先叫骂一番,一定要把对方的火气撩拨上来,让对方激怒之下先动手,这样她就占着道理了。” 凌华柳眉一挑,不屑道:“乾国女子惯会使嘴皮子,有本事赛场上一较高下。” 姜翎没有搭理她,选好马匹后助跑飞身上马,坐稳后才木着小脸,冷冷吐出四个字:“放马过来!” 凌华知道四国竞技的规矩,自然不会在这时冲动,只是一脸冷笑地盯着姜翎,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这一组的姑娘们陆陆续续挑好了马匹,众人在起跑线上整整齐齐骑马背弓站成一排,等待竞技开始。 120、撞飞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组的南华人看上去来势汹汹的缘故,负责敲锣发令那位典薄官在发令前特地重申了一遍:“竞技时不得故意伤人,违令者成绩作废,永久取消参赛资格!” 听起来惩罚挺重的,但对于凌华这种十分受宠的皇室公主来说,四国竞技的荣耀和奖励委实可有可无。 至于永久取消参赛资格,能有什么威慑力? 毕竟凌华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了,也许明年就会因年龄超限自动失去资格,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真的是不痛不痒。 因此,哪怕典薄官在一旁神情严肃地强调规则,但凌华阴冷的目光却一直胶着在姜翎的身上,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姜翎的内心里憋着一通三千字以上的国骂:有病就治,特喵的像疯狗一样一直盯着我是几个意思?莫非身为主角,就该承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和仇视?我特喵的还是个孩子呀…… 姜翎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被针对的原因,正是因为她是个孩子! 凌华太了解自己的哥哥了,他的喜好,她一清二楚。 像姜翎这种白净漂亮又单纯可爱的小女娃娃,绝对是哥哥看进眼里便拔不出来的类型。 若在南华,她还可以提前防范一二,不让他们碰面,但在乾国,她却拿她哥哥毫无办法。 这个小女娃娃先前从皇家观众席下来,哥哥肯定已经见过她了。 见过了,肯定就看上了! 不过没关系,若这小娃娃伤了残了,甚至直接死了,哥哥也只能白惦记一场。 这样的事情她明里暗里做过无数次,可谓轻车熟路,凌华笃定她哥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跟她翻脸,而且,他也不敢! …… 典薄重申了一遍规则后便不再多言,用力敲响了铜锣。 同时,赛场另一端的巨大铁笼前,两位典薄拉住锁链,朝两边用力,拉开了铁笼顶端的盖子,并用手里的铁棒敲了敲铁笼,顿时一群灰麻麻的胖鸽子从笼子里哗啦啦地飞出来。 起跑线上的少女们纷纷一夹马腹,抖动缰绳,嘴里轻喝一声“驾”,驭马冲向鸽群。 姜翎自然也在其中。 凌华面带冷笑,盯着姜翎的背影,朝跟在她身侧的另外两位南华少女打了个手势,那两人微微颔首,默不作声地驾驭着坐骑从后边赶超上来,并从两边逐渐靠向姜翎。 此时姜翎已经临近鸽群,且长弓在手,正准备搭弓射箭。 她察觉到两位南华少女的逼近,却仍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将弦拉满,似乎下一秒那箭矢便会离弦而去。 两位南华少女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纵马朝姜翎的坐骑撞去。 这个时候,两人已经形成了夹击之势,一个撞向马头,一个撞向马腹,就算姜翎反应过来,想要驭马躲避,时间上已是来不及了。 严惜月原本跟姜翎并排而行,隐隐也是想保护她,谁知一错眼的工夫,姜翎便落在了后边,等她回过头来寻人时,姜翎已然身处险境。 严惜月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小心”,便眼睁睁看着那两位南华少女驱马朝姜翎撞了过去。 电石火光之间,三匹骏马撞到了一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随后,一道娇小的身影被撞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翻转了好几圈后砸落在地。 不,并不是砸落,而是四平八稳,双脚落地。 姜翎落地的姿势像极了体操运动员,就差高举双手向观众示意了。 看见姜翎完好无损,甚至脸上还带着俏皮的笑意,严惜月险些跳到喉咙口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这位可是外祖母的命根子,若真有什么闪失,那可真是天要塌了。 她不由暗自庆幸,随后又面带怒容转头去看撞到一处的三匹马。 姜翎先前的坐骑已然倒在了地上,哀哀嘶鸣,显然受伤不轻。 那两位南华少女好像也受了伤,一个捂着头,一个捂着腰,皆是脸色煞白,紧咬着双唇不肯痛呼出声。 “典薄大人!”姜翎避开其他选手的马匹,避开凌华的纵马冲撞,敏捷得像只小耗子似的,窜到铁笼子旁,委屈巴巴地告状:“两位大人,刚才的情形想必你们也看到了,我好端端的没招谁也没惹谁,这两位南华来的姑娘却驱马来撞我,害得我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坐骑受了重伤,而本郡主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们这种行为,是不是违反了四国竞技的规则?” 两位典薄官面面相觑,有心想点头同意吧,可这事儿又不归他俩管,想摇头否认吧,这么昧良心的事儿他俩还真干不出来。 这时,一位年轻武将自高台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出事地点,面色肃然地对两位伤患道:“二位姑娘于四国竞技赛场上故意伤人,此轮成绩作废,并永久取消竞技资格,二位可有异议?” 当事人还没发话呢,凌华却冷哼一声道:“当然有异议!你是不是瞎,明明受伤的是她们,怎么受到伤害的人反而成了凶手,真正的凶手却逍遥法外?” 那位年轻将领冷眼盯着凌华,一板一眼地道:“若华公主执意要歪曲事实颠倒黑白,末将也能取消您的参赛资格。至于真相如何,末将相信,不止末将看清了事情始末,皇上和各国使者也都看得一清二楚,华公主若是不服,请自行前往看台同各国使者分说!” 凌华自然不会去看台上跟人分说,赛场上就十位选手,看台上的人只要不瞎,应该都看清楚当时是怎么回事了。 但凌华最是个吃不得亏的人,她的人什么目的都没达成不说,还受了伤,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既然你说我南华的人故意伤人,要取消竞技资格,那她打伤我南华的人又该怎么算?她也必须要取消竞技资格,而且我要让她向我磕头赔礼道歉!” 凌华指着姜翎,厉声说道。 年轻将领负责监控全场,自然是把事情的经过看在眼里的,但他不能什么都包办,因此他并未多言,而是将目光转向姜翎,等她自辩。 姜翎摊手耸肩:“我可没打伤你们南华的人,她们撞过来的时候,我为了自救,只得借了一下那位姑娘的头顶,就是轻轻……轻轻的踩了一下。”她用大拇指卡着小拇指,比划给众人看:“然后她俩就撞到一块儿去了,她俩来撞我算是故意伤害,但是她们彼此对撞应该是误伤,她们之间的误伤,具体要不要磕头赔罪,你们可以等竞技结束后自行商讨。” 言外之意便是:私下里你们随便咬,与我无关!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21、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如果说凌华一开始时针对姜翎,动机还只是想提前灭杀情敌的话。 那么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恨毒了姜翎。 在她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肆无忌惮的抢白奚落! 她可是南华最尊贵的公主,整个南华,敢这么跟她说话的人只有国主和凤后,就连身为少国主的亲哥哥凌轩,跟她说话也得客客气气的。 这口气,凌华忍不下去! 现在,凌华的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让姜翎受够折磨后凄惨死去,就连死后都得不到安宁,最好身败名裂! 她感觉自己快要气疯了。 年轻将领见姜翎堵得凌华无话可说,于是趁势道:“既然公主殿下对此已无异议,那便重新开始竞技吧。” 凌华沉着脸,眼神阴翳,没有吱声。 那年轻将领便当她默认了,朝看守铁笼的两位典薄官打了个手势。 其中一位典薄官掏出一枚铜哨,放到嘴边吹了几下,看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原本呼啦啦飞远的胖鸽子们却开始回转,于半空中绕着铁笼盘旋飞舞。 另一位典薄官从腰上挂着的袋子里掏出谷物,洒进铁笼子,胖鸽子们便又呼啦啦一头扎进铁笼子里,开始抢食吃。 铁笼重新关上后,余下的八位选手也回到了起跑线。 凌华的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下来了,脸上的表情趋于平静,一副认栽了、不再挑事儿的样子,甚至都没再朝姜翎看一眼。 不管凌华是不是真的不挑事儿了,姜翎都不会放在心上。 南华人的武力值并不出众,南华境内也没有什么顶尖的武功流派,单兵作战能力在四国里面排名倒数第二,单打独斗的话,姜翎一人可以灭他们一群。 南华人之所以难缠,是因为他们擅于用毒。 个人武力值再高,一旦中了南华人的毒,便等于被加上了诸如持续流血、昏、乱、定、睡、毒等一系列DEBUFF(注1),更别说还有见血封喉(注2)这种即死型剧毒。 然而姜翎会怕毒吗? 说句不怕闪到舌头的大话,姜翎的药理学水平跟南华人比起来,至少是博士后的程度。 虽然她接触这一道的时间只有短短十余年,但却完整地经历了药理学方面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考研、读博等一系列高等教育的熏陶。 反观南华人,就算是精研用毒之道的南华大祭司,也就是略等于小学四年级的水平。 哪怕那位大祭司浸淫此道数十年,也不过是个重读了几十个四年级、努力在向五年级靠拢的高龄小学生罢了。 这二者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南华人如今还停留在使用单方(注3)毒物的层次,而姜翎早在十几岁时便能熟背绝大多数单方毒物的解毒方式了. 可以说,她制作的解毒剂便是南华人的克星,几乎能解一切单方毒物,以及大多数复方毒物。 而这样的解毒剂,她腰间的香囊里便常备着。 因此,凌华若想玩阴的,姜翎根本不憷她。 若凌华想来硬的,想动粗,那就更好了。 姜翎还没跟人正面交过手,正好借此机会向世人诠释一下,什么叫“打成一致”和“以(物)理服人”。 不过凌华没给她这个机会。 几位身穿黑色夹棉底衫、外覆银色软甲的禁军用担架将那匹伤得很重的小马抬离了赛场。 至于那两位受伤的南华少女则由她们的同伴搀扶着,回了南华使团观众席,由随团祭司替她们医治。 另有玄衣银甲的禁军给姜翎牵来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 这匹黑马单独看时还只是漂亮而已,当它跟其他选手的坐骑并肩站在一起时,顿时把其他的马都比了下去,不仅毛色格外鲜亮,身姿格外挺拔,还比其他坐骑高了足足半个头。 姜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神骏的坐骑,喜欢得不得了,飞身上马后,将黑马脖子上油光水滑的鬃毛顺了又顺,简直爱不释手。 凌华冷眼看着,愤然道:“乾国便是这么对待四国竞技的吗?竟公然舞弊?” 那位对着姜翎时笑容满面,看起来和气得很的禁军,转头对着凌华时,顿时冷下脸来,“哼”了一声道:“唐将军有令,若公主殿下的坐骑也被心怀叵测之人所伤,亦可更换坐骑。” 这说辞可以说是打脸了。凌华面沉如水,心中恼怒异常,却又无可奈何。 姜翎朝高台上那位年轻将领望去:他便是唐将军吗?也姓唐,莫非是唐四姑娘的哥哥? 观众席上,萧观澜看着姜翎替那匹黑马顺毛,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若我没看错的话,那匹黑马好像是子君的宝贝命根子墨云吧?这小子,平时把墨云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碰都不让旁人碰一下,如今倒舍得借给那位小姑娘,无事献殷勤,安的什么心? 唐维谦,字子君,唐四姑娘唐婉秋的嫡亲哥哥,宣威将军唐维远的嫡亲弟弟,目前官居五品武节将军。 正五品,听着好像品级并不算高,但唐子君才十八岁,就算他哥哥唐维远在他这个年龄时,也还是七品开外的小小校尉呢。 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萧观澜酸溜溜地想着,这种情绪,像极了嫉妒。 但往常他也没嫉妒过唐子君啊?他再怎么前途不可限量,总不能也封个异姓王吧?有啥好嫉妒的? 还有先前那小姑娘被马撞到时,他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竟险些从观众席上一跃而下,幸好苏烟动作快,拽了他一把,否则…… 萧观澜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铜锣声便再次响起,两位典薄官拉开铁笼的闸门,再次放飞了胖鸽子们。 凌华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有了先前的前车之鉴,其他几位选手都离她远远的,至少保持着两丈距离,哪怕这样会失去最佳位置,影响竞技成绩,也总好过走着进来,抬着出去。 姜翎也与凌华保持着距离,既不刻意靠近,也没有刻意避让。 胯下黑马如臂指使,令她的心情颇为欢喜:当她纵马狂奔时,黑马动如脱兔,迅捷而矫健,当她驻足拉弓射箭时,黑马安静如鸡,稳得一批。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22、心如鹿撞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骑着墨云在赛场上辗转腾挪,身手矫健得如同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 这老练的动作与她稚嫩的面庞和娇小的身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充满违和感。 但她却浑然不觉,眼里只看得见满天飞舞的胖鸽子。 她稳稳地坐在墨云脊背上,搭弓,瞄准,射箭,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每一次弓弦声响起,都会有一只胖鸽子应声落地,准确率百分之百。 她的眼里只看得见越来越少的胖鸽子们。 殊不知在许多人的眼里,她才是最迷人的风景。 皇家观众席上,太后十分兴奋,转头对昭阳长公主道:“囡囡像我年轻的时候,像极了,就连骑马的姿势都像。” 昭阳长公主:……呵呵,谁骑马的姿势不是那样?莫非还能倒着骑或是头朝下骑? 她暗自腹诽了一句,嘴里却恭维道:“囡囡比母后还是差远了,您那是沙场上练出来的真本事,是见过血的,跟这些花拳绣腿不一样。” 太后十分受用,但还是替姜翎辩驳了一句:“囡囡这身功夫,倒不像是花拳绣腿。” 她说着语气逐渐低沉,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早些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竟练出了这般本事,只要一想到她曾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人磋磨,我这心里便疼得跟什么似的……” 昭阳长公主忙岔开话题道:“囡囡也算否极泰来了,她还小,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母后和儿臣照看着,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太后一想,觉得此言甚是有理,于是不再伤感。 距离太后数丈远的南华少国主凌轩,此时也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道娇小的红色身影。 至于他的本职工作,这会儿被他彻底丢在了脑后。 为先前发生的冲突发声?为本国的选手讨个说法?以此为切入点从乾国争取到更多利益? ……这些俗务是副使应该要考虑的事情,他可管不了这么多。 现在,他满心里想的都是要如何才能佳人在怀,要怎样才能把人诳到南华去。 若能通过官方途径正式将其纳为少妃,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实在不行,少后的位置也可以给她,这世上恐怕也不会再有比她更令人中意的女子了。 若是官方途径不能达成心愿,那么,他不介意用非常手段拐一位敌国的郡主回南华。 那样或许会更有意思一些。 …… 离皇家观众席最近的那座棚子里,觉得自己很不对劲的萧观澜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似的,脑子里空空如也,仿佛没有灵魂的傀儡,视线直愣愣地追随着那道娇小的身影。 他的心里在疯狂呐喊:别看了,别看了,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看的!你可是才说过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的! 但他的眼睛却完全不受控制,仿佛粘在了那位小姑娘身上似的。 渐渐地,他心里的抗拒越来越微弱,最终变成了一句喟叹般的低喃:真……好看呀! 她怎么能那么好看呢? 确实很好看。 这个时候的姜翎,跟她平日里娇俏可爱的形象大相径庭:身手利落又矫健,眼神还带着几分猎人的凶狠,奶凶奶凶的。 小小的身躯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看似十分矛盾,却又惊人的和谐。 这种属性上的冲突,形成了一种别样的、惊心动魄的美。 无以轮比,且无法复制。(详情请参照剑侠情缘三的萝莉藏剑)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被那道红色的身影吸引,目光追随,心如鹿撞。 撞着撞着,忽然想起来自己不配,于是心里的小鹿便撞死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把姜翎当成自己的偶像,就像现如今爱豆们的老婆粉女友粉似的,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是崇拜一下,幻想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姜翎可不管有多少人在看她,又有多少人仰慕着她。 她只想把天上的胖鸽子们都射下来,然而,须臾之间箭囊便空了,十支箭矢告罄。 她这会儿感觉正好,无论是坐骑还是弓箭,都那么得心应手,在这种状态下,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来一百支箭矢。 可惜这是比赛,不能任性。 姜翎意犹未尽地驱马回到起跑线,依依不舍地下了马,抬手挠了挠黑马的脖颈,万般不舍地把缰绳递给先前那位禁军小哥,并小声道:“替我谢谢唐将军。” 那禁军接过缰绳笑了笑,没说话,朝姜翎拱了拱手,然后牵着马离开了赛场。 很快,几位禁军便将被射落在地的胖鸽子们聚拢在一处,开始协同典薄们一同统计成绩。 因每支箭矢上都有编号,所以成绩比较直观,易于统计。 几分钟后,典薄便完成了统计,并公布了这一组的得分。 姜翎是这一组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十支箭矢共得了一百七十分。 第二名是宋国的一位姑娘,得分一百二十。 第三名也是宋国的姑娘,得分一百。 凌华第四名,得分九十。 严惜月倒数第一,得分三十。 “这成绩有问题,她凭什么能拿一百七十分,你们在舞弊!”凌华对这个成绩不服。 宋国的女子一向弓马娴熟,她们比自己成绩好,这是预料中的事,没什么可说的。 可这个乾国的死丫头竟然能拿到那么高的分数,她不服。 乾国的女子,大多养在深闺,成日里不是弹琴便是绣花,精于骑射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什么优点,反而有些贻笑大方。 自己败在乾国女子手里,还输得这么难看,她可受不了这委屈。 至于成绩是不是有问题,其实凌华也知道,有问题的几率不大。 但这年头毁谤又不犯法,她就白嚷嚷一句,顶多落下一句年幼无知,这对她来说不痛不痒,能恶心一下乾国人也是好的。 负责统计成绩的禁军和典薄们也不多话,直接把还插着箭矢的胖鸽子尸体拎过来放到凌华面前。 “公主殿下若是对此轮成绩有异议,可自行查验,这十只灰鸽皆是郡主射落的,其中一只射中眼部,计四十分,四只射中头部,计八十分,五只射中胸腹,计五十分,共计一百七十分。” 凌华倒也没客气,还真把每支箭矢尾部的编号查验了一番,又着重检查了一下被射中眼部的那只鸽子,最后只得愤愤地说了一句:“瞎猫碰到死耗子!”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23、长得着急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才懒得搭理疯狗一样的凌华呢,核实了成绩后便愉快地走人了。 虽然射鸽子不会造成满地鲜血的可怕场景,但多少总会被溅到一些血渍。 姜翎这会儿总觉得鼻腔里萦绕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正着急去换衣裳呢,自是不会跟凌华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争执。 离开赛场后,姜翎找到了替她拎包袱的月秀和珠翠,三人相携去了皇家观众席后面的临时盥洗室,将那套正红色的骑装换成了另一套同样正红色、但裙子更长一些的袄裙,鞋子也换成了短靴。 回到皇家观众席上后,太后激动不已,依旧让姜翎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快跟皇祖母说说,那俩南蛮子撞你的时候,你是怎么避开的?” 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昭阳长公主忙轻咳了一声,小声道:“母后,您小声些,南华使团就在那边呢,当心被他们听到了。” 太后混不在意,愤愤地说:“哀家就怕他们听不到呢,在四国竞技的赛场上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不是蛮子是什么?” 昭阳长公主无言以对,只得放弃劝说,把目光转向姜翎,等着听她讲赛场上的事情。 “皇祖母容禀,这回孙儿能侥幸避开南华人的阴谋,还得感谢清河表姐和闵柔郡主。若不是她们提醒我要提防南华人使阴招,我还没注意到那几个南华人对我的敌意呢。” 她说着朝长公主抱了抱拳,模仿江湖儿女的动作,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又接着说道:“有两位姐姐的提醒,我便一直分心关注着那几个人,并暗中思索着她们会怎么做,以及我应该怎么应对。” “所以,当那两个南华人骑马朝我撞过来的瞬间,我其实松了口气,这样的招数,看上去十分凶险,避无可避,但实际上还是比较容易化解的。” “我在她俩撞上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借力跳下马背,还顺便踩了其中一位姑娘的脑袋,让她俩自己撞自己去。” 太后拍了拍姜翎的手背,柔声问:“没有磕到哪儿、碰到哪儿吧?” 姜翎摇头,得意扬扬地笑:“皇祖母您放心,孙儿什么事儿都没有,倒是那两位南华姑娘,一个撞伤了头,一个被撞伤了腰,南华的那位华公主还说找我道歉赔偿呢,皇祖母若是见到南华使者,不妨替孙儿也申请一下赔偿,孙儿可是受了好大的惊吓呢!” “好好好,赶明儿若碰到那位少国主,哀家定找他说道说道赔偿的事儿。” “那孙儿便静待皇祖母的好消息了!” 说话间,姜翎看见萧灵儿和唐婉秋上场了,她便指着那道红色的身影道:“皇祖母您看,穿红衣服那位是闵柔郡主,穿妃色骑装那位是唐四姑娘,都是孙儿的同学呢。” 太后颔首:“囡囡眼神儿可真好,沈氏族学不简单呐,每年都能拿到好几个魁首,今年有囡囡在,恐怕又要多拿两个魁首了。” 昭阳长公主深有同感,似乎每年四国竞技,沈氏族学都是最大的赢家。 片刻后,这一轮骑射顺顺利利结束,没出什么幺蛾子,萧灵儿是这一组的第一名,一百分,唐婉秋是第七名,六十分。 下午五点左右,骑射竞技结束,向德怀站上高台,公布所有四国竞技项目的排名,包括前面已经公布过的。 诗词、书法、对联、文章、算术、绘画、围棋、乐器、骑射。 一共九个项目,算术与骑射各有两名魁首,其他一名,加起来一共十一位魁首。 其中大表哥沈庆义一人便拿了两个魁首,分别是诗词和文章。 姜翎也拿了两个魁首,算术和骑射。 二皇子是围棋魁首。 萧灵儿是绘画魁首。 十一个魁首名额,沈氏族学便占了六个! 听到这个结果,观众席顿时沸腾了。 而这时,郑国公正跟鸿胪寺卿李正思并肩站在赛场外的四国竞技中控大帐篷里。 自打各个项目的排名统计出来后,国公爷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李寺卿摸着下巴上寸许长的花白胡须,脸上带着些许谄媚,小声问:“国公爷,犬子年方十八,擅文章诗词,今年乡试得了头名解元,尚未婚配,不知国公爷府上可有适龄的闺秀,以缔结秦晋之盟?” 国公爷愣了愣,转头把李寺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奇道:“李大人今年怕不得有六十了吧,令郎年方十八?” 李寺卿的妻子是原配,只比李寺卿小两岁,推算起来李夫人就该是四十岁生的这个儿子。 这个年代的女子,四十岁产子那可是个稀奇事儿,会被人围观笑话的。 李寺卿也咂摸过味儿来,哭笑不得地道:“下官只是长得着急了一些,今年五十有二,离花甲之年还早得很呢。” 国公爷心说:你也长得太着急了吧,好悬我问的时候还往下扣了十岁,没问你是不是七十了…… 郑国公今年刚满六十,头发胡子还没李寺卿白得多,看上去倒比五十二岁的李寺卿还年轻一些。 听说老得快这种毛病会传给儿孙…… 国公爷面带微笑,客气婉拒:“李老弟呀,这事儿我看不成,我府上未曾婚配的女子,都是孙儿辈的了,跟令郎隔着辈分呢。” 李寺卿:!!! 刚才还客气地叫李大人呢,这会儿就开始喊老弟了? 莫不就是为了拿辈分说事儿吧? 我们两家又不是姻亲,哪有什么辈分? 要不,我叫您叔吧? 李寺卿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又道:“说起来,下官长子膝下有一女,正值豆蔻年华,擅诗词,懂女红,性情温婉,娴雅贞静……” 李寺卿又滔滔不绝地推销起自己的孙女儿来。 然而国公爷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听说老得快这种毛病会传给儿孙…… 郑国公轻咳了一声道:“令孙女儿离及笄还有两年呢,待及笄后再说吧。” 李寺卿接连被婉拒两次,也不着恼,笑着恭维了几句后才揭过了这个话题。 是他放弃了吗? 显然不是。 如今的郑国公府那可是一等一的香馍馍,儿孙这一辈是来不及混进沈氏族学里去了,但儿孙们的后辈还可以拼一拼。 瞅瞅人家这教书育人的本事,十一个各方面的魁首,沈氏族学便占了一大半! 莫说只是舍下脸面毛遂自荐,若磕头请求有用的话,他都愿意一试。 面子跟里子比起来,当然是里子更重要。 国公爷这条路走不通,还可以让夫人去走国公夫人那条路,听说国公爷的耳根子略有些软……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24、赔偿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就这么一盏茶工夫,就有好几位国子监、礼部、鸿胪寺的大人们来跟国公爷套过近乎了,话题兜兜转转,无非就是结亲。 虽然往年郑国公府也一直是达官贵人们结亲的热门人选,国公府的后辈亲事从来不愁,尽管往好里挑。 但今年因魁首大丰收,直接把沈氏族学的声望拔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不仅国公爷那儿有人递话,国公夫人也霎时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儿,一群贵妇围着国公夫人,七嘴八舌打听沈家儿孙的亲事,就连尚且年幼的姜翎,也有不少夫人们问起。 还有许多自知身份地位够不上郑国公府的,便开始打起沈氏族人的主意来。 姜翎远远看着外祖母被众人簇拥着,略有些皱纹的脸上尽是甜蜜的烦恼,不由摇头失笑道:“这下大表哥恐怕要不敢出门了。” 乾国的女子虽不及宋国和南华女子开化,但也不像东齐女子那样要遵守诸多女训女则。 在乾国,闺阁女子见到中意的儿郎,虽不至于上前纠缠,但扔朵花儿丢个帕子什么的,倒也不会有人觉得唐突。 沈庆义如今是双料魁首,学富五车,再加之皮囊又好看得紧,中意他的姑娘恐怕有点儿多。 约莫也就是空车出去,拉一车手帕和鲜花回来的水平。 太后笑盈盈地看着姜翎,打趣道:“你还笑话你大表哥,你不也跟他一样,拿了两个魁首,他不敢出门,你就敢了?” 姜翎有些不以为然,搂着太后的胳膊撒娇道:“皇祖母,人家还是个小孩子呢……” 十二岁,小学刚毕业,搁现代的话那可是犯罪行为,至少十年起步! 祖孙俩正说笑呢,便见穿得金灿灿、容貌颇为俊逸的南华少国主凌轩,带着南华副使德古山,前来拜见太后。 皇帝姜明德在听完排名后便先行回宫了,皇后自然得跟着他。 沈贵妃倒是想留下来跟太后和姜翎说话,但见皇帝脸色不太好,便没去触这个霉头,规规矩矩地跟皇帝一起告退。 按理来说,皇帝走后,各国使臣过来跟太后打个招呼便可自行退去。 但瞅着凌轩这架势,竟不像是来打招呼的,反而很有点儿‘话逢知己说三天’的架势,一直喋喋不休,就连德古山在他身后暗暗地扯他的衣摆他都置之不理。 “……太后娘娘的气度与风华,委实令人折服,实乃在下生平之仅见……” 太后有心想带着姜翎避开,但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位“笑脸人”嘴里还是说的是恭维话,她委实有些拉不下脸来。 而且凌轩除了话多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唐突之举,就连目光都只是偶尔在姜翎身上掠过,并不曾失礼,让太后完全找不到发作的点。 一顿彩虹屁后,凌轩才终于把话题成功地转到了姜翎的身上:“郡主妹妹无论是容貌还是风姿都像足了太后娘娘,令人叹服,请容在下为舍妹的唐突道歉,为了表达歉意,在下将于明日在岱屿馆备下南华美食,请郡主妹妹无论如何抽空赏光,届时舍妹定会亲自奉茶致歉。” 致歉? 姜翎并不觉得那位骄傲的华公主会给她道歉,而且口头上的道歉有什么用? 但有太后在呢,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她来出头。 果然,太后听完凌轩的邀约后,心里了然:怪不得跟嘴里抹了蜜似的,对我这老婆子一顿甜言蜜语,原来是看上我家囡囡了。 呵呵,想得倒是挺美的。 “奉茶致歉倒是不必了,若少国主真有诚意的话,不妨赔偿一些南华特有的奇珍异宝予她,遗玉她年纪还小,最是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件,若你们的赔偿能打动她,此事就算过去了。” 凌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只是找个由头想把姜翎拐出宫去而已,并不是真的觉得凌华做错了,更不是真心想道歉,如今一句口头致歉变成了实物赔偿,他倒是无所谓,但副使肯定会有意见。 果然,德古山又在后面扯他的衣摆。 你扯我也没用啊,先前已经把话说出去了,难道这会儿还能改? 赔偿就赔偿吧,不过是些俗物罢了,若能借此把郡主拐出去,就算花出去金山银山都值得。 他重新挂上笑容,拱手道:“太后娘娘言之有理,只是在下此番来到贵国,携带的物件颇为散碎,且品类繁多,在下也不确定郡主妹妹喜欢哪些,不如请郡主妹妹明日前往岱屿馆亲自挑选,自己挑选的,总会和心意一些。” 姜翎挑了挑眉:这么好说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子肯定有阴谋! 太后笑容淡淡的,摆手道:“合不合心意,还得看少国主的诚意,你若是没这个诚意,不赔偿也无可厚非。” 凌轩被将了一军,正想说辞呢,这时东齐的太子李明昱也带着副使前来告辞,一番寒暄后才离去。 紧接着赵畅和卫长风也过来了,几人兴致勃勃地聊起天来,直接把凌轩凉到了一旁。 再加上德古山不停地在身后扯他的衣摆,都快把他的衣裳扯变形了,凌轩无奈,只得向太后告辞离去。 两人下了观众席后,德古山小声道:“少国主今日行事鲁莽了,原该我们找乾国索要赔偿,怎么倒成了我们给乾国赔偿了?他们那位小郡主毫发无伤,而我们的人却伤了两个,这说不过去啊。” 凌轩没吭声,这事儿他委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往前走了一段后,南华使团的其他人迎面赶来,中间那位正是脸色阴沉的凌华。 “大哥哥,你随我去找乾国的皇帝理论!凭什么那个死丫头伤了我的人还能拿到魁首!” 凌华气冲冲地嚷了一句。 凌轩忙柔声安慰道:“乖,别闹,改日我把那位郡主请到岱屿馆来,让你收拾她一顿,替你出气,如何?” 凌华顿时明白了她哥哥打的什么主意,不由冷笑:她的好哥哥,贪新忘旧不说,还拿着她做垡子,想借她的名义把人带到岱屿馆来! 呵呵,也好! 只是,我该给哥哥留哪个部位好呢?上次那位姑娘,我给留的眼珠子,这次这位,不如就留个脑袋吧,怪好看的。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25、人人都想攻略老子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皇家观众席上,姜翎安安静静地听着太后跟卫神医说话,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自己拿了双料魁首便不可一世得意扬扬,依旧跟平日里一样乖巧懂事。 只是时不时偷瞄赵畅一眼,一副情窦初开的小模样,直看得九王爷毛骨悚然,活像偷油吃的老鼠被猫盯上了似的。 太后和卫神医之间早就通过气儿了,知道姜翎没那个意思。 但赵畅不知道啊,只觉得心里悬吊吊的,偏生他又不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脸上便露出一副苦兮兮的样子,模样颇为滑稽。 两位老人一边说话,一边偷着乐,最后还是赵畅先待不住了,一直在那儿小声嘀咕“好冷啊”“冻坏了”“没什么好看的”云云。 赛场上虽然已经没有竞技项目了,但各国使团的随行人员还在卖力地表演拿手绝活儿,比如南华的蛇舞、宋国的喷火表演、东齐的评弹等等。 像这种市井气息浓郁的节目,有些人觉得档次太低,没兴趣看,在听完竞技排名后便离场了。 但大多数人还是很喜欢的,无论是皇家观众席,还是下面的普通观众席上,都有不少人没有散去。 太后对这种民间的节目也很感兴趣,因此皇帝离开后,她还留在观众席上,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赵畅的嘀嘀咕咕并没有败坏太后看热闹的兴致,反倒令高处不胜寒的她,感受到了几分久违人间的温暖。 片刻后,大皇子姜玮和德雅公主双双来跟太后打招呼告辞。 如今德雅也不再装什么姐妹情深了,竟像没看到姜翎这么个人似的,很有礼貌地跟所有人都打了招呼,就连一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赵畅,她也微笑着颔首示意,目光唯独略过姜翎,当她不存在。 这样也好,总跟这么个全身都是心眼子的小姑娘虚与委蛇,也是挺伤脑细胞的,姜翎心道。 …… 在距离皇家观众席最近的棚子里,萧观澜此时的心情有些不太美丽。 原因是他刚才不小心听到了隔壁的对话。 像这样的独立观众席,彼此之间至少有三尺的间隔距离,中间还隔了两层厚实的油布,理论上来说,若在各自的棚子里控制着音量说话,是不会被隔壁听到的。 但人一激动起来,音量就不是那么好控制了。 隔壁棚子里,安置的是承恩公一家。 昨天一大早的时候,周文谦还特地过来跟他打过招呼。 世人都说文谦是个书呆子,不通俗务,他却觉得传言未必可信,人家这不是挺懂礼节的嘛。 但在不小心听到如下这段对话后,他又觉得,周文谦确实是个很不讨人喜欢的人,嗯……十分令人讨厌。 “怎么不是中意你?上次你祖母生辰,那丫头不是要拖你跟她一同落水吗?” 想必此前还有一番对话,但彼时还很克制,声音没有传过来。 但这一句却徒然大声了许多,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尖锐刻薄,感觉不怀好意。 这是在说遗玉郡主吧? 萧观澜这时彻底忘了“非礼勿听”这句话,恨不得把耳朵支棱起来,好听得更清楚些。 可惜,周胤文的回答很小声,嘤嘤嗡嗡跟蚊子叫似的,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接着便听那女人又道:“哪有变得那么快的,不可能,我跟你说文谦,这些小姑娘都喜欢口是心非,嘴里说着不喜欢,心里还不知怎么惦记你呢!” 这时萧灵儿也听到了隔壁的对话,又见自家哥哥突然不说话了,显然是在正大光明地偷听。 她顿时心领神会,立时安静下来不说,还直接起身走到侧面的布幔前,把耳朵贴上去,大大方方地偷听。 萧观澜暗自羡慕,却不得不老神在在地端坐着,心里跟猫抓似的。 中间周胤文的回答依旧是模模糊糊,接着那女人又道:“我做什么要小声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干啥说不得?又不是见不得人!再说,是她先对你有意的,怕啥?” 周胤文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听那女人道:“哪里小了?前朝女子十二三岁都能嫁人了,还有十四岁做娘的,不小了!” 萧灵儿原本笑嘻嘻的脸上渐渐显出怒容:这家人也太没羞没臊了吧,人家遗玉还没满十三岁呢,就说什么做娘的话,真是太过分了。 她沉着脸回到座位上,压低声音道:“哥你听听,这都是些什么人呐,我第一次见勋贵人家是这种教养的,太可怕了。不行,我得去跟遗玉说道说道,别不开眼真嫁到这样的人家。” 说完又想起来六艺甲班那个严二姑娘严惜春,她的母亲便是承恩公府的女儿,如今忠勇侯府的大房和二房不睦的事情已闹得人尽皆知,成了街头巷尾的一桩趣闻。 果然姓周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活脱脱的搅家精,连下一代都教歪了。 萧观澜本想提醒妹妹少管闲事,但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让妹妹去劝劝那位小郡主也好,这是行善事,不算背后说人长短,承恩公府这般不堪,的确不是良配。 只是他想来想去,心里还是不舒服。 承恩公府不是良配,那么其他人家呢? 再有两年,她就该及笄了吧,届时太后定会替她张罗一场赏花宴,不拘是赏哪样花,总归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 她是封号郡主,地位不低,又是四国竞技的双料魁首,长得极好,性情也……很独特,到时候只怕京中所有的适龄公子们都会去碰运气吧? 到那时,她会选择哪一位青年才俊呢? 她是会喜欢善于舞文弄墨的?还是喜欢武功不弱的?或是喜欢文武双全的? 她可会跟那人说,我要补偿你? 一想到这些,萧观澜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年纪不小了,虽然不曾体验过男欢女爱,但正经不正经的书也看过不少,自然明白,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是因为他动心了。 理清自己的思绪后,他反倒坦然了:姻缘一事,约莫也就跟行军打仗差不多吧? 城池里异动连连,他却连敌人的目的和方向都摸不到,怎能不叫人方寸大乱,惶恐不安? 如今既已摆明车马,敌我已分,那么他只用一心克敌制胜即可。 这件事得先瞒着妹妹,她肯定会嘲笑我,而且她跟遗玉是同学,很容易泄露军机,影响作战计划! 另外,他不能孤军奋战,必须寻找可靠的盟友。 先给母妃去信,告知此事,她是过来人,可做军师。 尚武(忠勇侯严世钊)应该能成为盟友,只是不知道他在遗玉面前能不能说得上话……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26、授奖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皇家观众席上,姜翎终于没忍住,惊天动地的打了个喷嚏。 用手帕揉了揉鼻子后,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鸽子毛过敏了? 总不能是又有人在惦记自己吧? 太后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担忧地问:“囡囡是不是冻着了?哎呀,不看了不看了,随我回宫去,一会儿喝点儿姜茶去去寒气。” 赵畅在一旁看得心酸酸:皇姑唉,您这心真是偏到没边儿了,您亲侄儿搁这儿冷得脸都青了,却不敌那小丫头一个喷嚏! 一行人从皇家观众席上下来,卫神医跟赵畅回了蓬莱馆,而姜翎则随太后回慈宁宫。 因太后明日要去水月庵上香还愿,而姜翎则会留下来参加授奖仪式,都要起很早。 太后换了身衣裳,然后把姜翎叫到身边来,叮嘱一些关于授奖的注意事项。 姜翎听得很仔细,毕竟这是她洗白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可不能搞砸了。 祖孙俩叙话一番,又喝了春兰呈上来的姜茶后,天色即将擦黑了,太后没有留饭,姜翎便回了芙蕖院。 芙蕖院里,宫女太监们简直像过年一样,一个个喜气洋洋,眉开眼笑,活像拿了魁首的是他们自己似的。 这些被安排到芙蕖院来当差的宫人,除了姜翎长辈给赏的人,以及别有用心者塞进来的人,其他的皆是在各宫各院混得不怎么好的边缘人物,大家都有一个共识,跟着这位主儿,不会有什么前途。 可如今郡主不仅脾气变好了,也变得有出息了,他们这些原本看不到未来的宫人,如今也能奢望一下将来了。 在消息传回宫中时,甚至还有宫人激动得哭了。 姜翎见众人发自内心的欢喜,受他们的情绪感染,也跟着高兴起来,大手一挥,让月秀给芙蕖院的所有宫人都发了赏银,还让厨房整治一桌酒席,请所有人大吃一顿,不当值者还可以饮酒。 这一夜,芙蕖院人人都在过新年! 第二天辰时初,姜翎收拾停当后去了午门广场。 负责颁奖的官员全是朝廷大员,诸如郑国公,国子监祭酒,鸿胪寺卿,礼部尚书等等。 今日的观众并不比昨日少,只是皇家观众席的人少了许多,皇帝、皇后和太后都没来,只有几个小辈在那儿坐着撑场子。 镇南王府的棚子里,萧观澜也在,自从昨日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后,今天再看到姜翎时,心态就已经不同了。 那种意气风发,那种踌躇满志,那种坚定不移,仿佛若是那姑娘站在他面前,他就可以很自豪的告诉她:我中意你! 然而,当姜翎不经意朝这边看过来时,他花了一夜时间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匆匆忙忙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 姜翎:这位萧世子未免也太纯情了吧,瞅瞅这脸红得。 …… 辰时正,各国的青年才俊都到齐了,授奖仪式正式开始。 从每个项目的最后一名开始授奖,每一位选手上台,都会有典薄敲一遍铜锣,然后大声介绍这位选手的师承以及简单的生平。 姜翎听得津津有味,一点儿不会无聊。 三个多小时后,终于轮到给诸位魁首颁奖,现场的气氛几乎达到了顶点。 第一位被授奖的人是姜翎的大表哥沈庆义,典薄念他的师承时,报的是沈氏族学以及族学里教授相关科目的先生。 第二个授奖的人是周胤文,他领完奖励下台时,特地走到姜翎身前,面红耳赤地小声道:“我……我明年还会再参加四国竞技,争取也拿下两个魁首,这样才能……才能配得上你。” 姜翎:???!!! 她一愣神的工夫,周胤文便羞答答地跑开了。 姜翎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活像在咬了一口的苹果里发现了半条虫,难受得紧:这小子,上次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怎么这般没完没了的? 不远处随时关注着姜翎动态的萧观澜握了握拳,暗道:昨儿妹妹说姓周的都不是好东西,我还道文谦无辜,现在看来,一点儿也不无辜! 这时,铜锣声响起,典薄开始念姜翎的名号。 “算术并列魁首遗玉郡主,年方十二,幼年失怙,生于市井,长于市井,安平元年回京,就读于沈氏族学,算术师承张永伦,现授算术魁首奖励!” 沈氏族学的观众席上,张夫子热泪盈眶:他的姓名终于再一次响彻午门广场,并且是伴随着魁首授业恩师的美名。 谁能想到他这个早些年连娶妻都困难的账房学徒,竟会有如今的成就? 他果然没看错人,那个女娃娃,是个好的。 张夫子红着眼眶看向姜翎,看着她一步步走上高台,从老迈的鸿胪寺卿手里接过刻字的金砖和证书,并朝他行礼道谢。 这样有才有貌又身份高贵的小姑娘,竟然是自己的学生! 张夫子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襟,激动得难以自持。 高台上,李寺卿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姜翎,一见之下顿觉惊艳。 容貌便不说了,玉雪可爱,美貌无双,可以想见长大后会如何倾国倾城。 而且颇有才华,双料魁首啊,四个国家加起来达到这种成就的能有几人? 不仅有才有貌,还这么有教养懂礼貌,真是完美啊! 李寺卿昨日被国公爷连续两次婉拒后的心又再次活络起来:若不能直接跟国公爷结亲的话,把这位小郡主娶回家似乎也不错,虽然武力值高了点儿,但稍微约束一下,想来不至于在家里动武吧? 唯一的问题是,他家大孙子有点儿小,这才十岁,比这位郡主小两三岁,不过,女大三抱金砖,刚刚好。 姜翎觉得这位寺卿大人的目光有些渗人,却没多想,彬彬有礼地拿了奖励后便回到人群中去了。 今日,沈氏族学可谓大出风头,上镜率超高,尤其是魁首阶段的授奖,十一占六,震惊了整个京都。 姜翎领完骑射项目的奖励后,授奖环节差不多就结束了,国子监祭酒向德怀上台说了一些勉励年轻人的话,并承诺会将此轮四国竞技的所有作品刊印成册,面向四个国家发售。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姜翎接受奖励时,太后一行人也到了水月庵。 127、水月庵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水月庵建在京都东郊十余里外的落霞山上。 此山并不险峻雄奇,甚至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山,只是十余座小山包连绵至一处而形成的小型山脉而已。 这片小山包上长满了枫树,品种繁多,一到秋天便是漫山遍野热辣辣的绯红与金灿灿的橙黄,层层叠叠,宛如落霞火烧云一般,故得名落霞山。 因着这些枫树,落霞山在京都地界也算得上是名山了,每到秋天,游人络绎不绝。 不少达官贵人们为图方便,在落霞山下建了山庄别院,入秋时便举家住进来,与美景相邻。 而水月庵的前身便是这样一处别院,唯一不同的是,其他别院都很自觉地建在山下,唯独水月庵,大喇喇地建在其中一座山包的山顶上。 只是这处别院才刚落成,主人家一家子便获罪满门抄斩了。 于是这别院风水不佳的传言尘嚣日上,导致这么一处风景绝佳的宝地却无人问津,荒废了几十年。 后来乾国定都京都,太祖皇帝游览落霞山时见到这处闲置的别院,觉得就这么荒废着未免暴殄天物,于是令工部将别院翻修了一下,改做佛寺庵堂,以镇压风水。 彼时战火方熄,乾国人口锐减,太祖皇帝下令妇人无须守寡,夫死一年即可改嫁。 此令一出,许多不愿改嫁的阵亡将士遗孀纷纷落发出家,一时间京都到处都是尼姑。 于是太祖只得将这别院命名为水月庵,用来容留落发出家的将士遗孀。 几十年后,战争留下的阴影渐渐消散,遗孀们也悉数故去,水月庵逐渐朝着皇家寺庙转型。 庵里的女尼倒是不问出处,有度牒即可,但若是善男信女要来庵堂里烧香拜佛,没点儿身份地位的,连山门都进不去。 太后的仪仗抵达水月庵时,数十位身穿青色缁衣的女尼与居士们已经静候多时了。 当太后与昭阳长公主在宫女们的搀扶下走出马车时,女尼与居士们纷纷躬身行礼。 待太后说了“平身”后,水月庵住持慧容师太才一脸恭谨地迎上前来,朝太后行了个佛礼,并恭维道:“蒙佛主庇佑,太后娘娘近来气色越发好了。” 太后原想说“蒙我家囡囡庇佑”的,但这里到底是佛主他老人家的地盘,这样说未免有踢馆砸场子的嫌疑,于是微笑着默认了,又顺口问道:“李太妃近来可好?” 李太妃是先帝的妃嫔,早年的四妃之一,因性情温顺,所以十三年前渡口惨案后,太后清洗后宫时并没有动她。 先帝驾崩后,李太妃不愿留在宫中,又没有儿子女儿可以投奔,便自请前往水月庵持斋礼佛,为当今皇帝祈福。 太后虽不恨她,但也无甚好感可言,估计也没有哪个女人会对丈夫的小老婆有什么好感,于是她爽快地准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便快三年了,不知当年那个温婉淡然的女子,食了三年素斋后,姿容可还一如从前? 慧容师太应道:“回太后娘娘,李太妃的身子骨虽不如娘娘您康健,但托佛主庇佑,也算无病无灾,每日鸡鸣即起,早课晚课从不间断,闲暇时同居士们一道弹琴作画,倒也怡然自得。” 慧容师太一边说着话,一边引着太后登山,昭阳长公主与春兰各据一方,扶着太后的手臂,其余随行人员则落后十余步,远远跟着。 另有随行的百十余位禁军则留下来把守山门,以防闲杂人等惊扰了太后凤驾。 幸好这落霞山并不陡峭,登了数百级比较平缓的梯步后便到了水月庵的大门前。 太后站在看起来颇有些年代感的红色围墙前,指着其中一段明显颜色更新更鲜艳的墙面,对昭阳长公主道:“当年你父皇还只是皇子时,曾与哀家同游落霞山,趁着主持没注意,我俩还在那墙上刻过字,不过好像被抹灰盖住了。” 她不好意思说,墙上刻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与先帝,当年也曾有过恩爱两不疑的青葱岁月,只是后来…… 昭阳长公主笑道:“母后若是怀念,不如儿臣叫人把抹灰刮开,再叫人把您刻的字拓下来?” 太后老脸一红,瞪了昭阳长公主一眼,笑骂道:“就你多事,我不过是白感叹一句,你莫要作怪。” 昭阳长公主一听这调调,便知道上面刻的多半是些小女儿情态的海誓山盟,于是不再说这个,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来。 一行人跨过庵堂大门,绕过汉白玉雕花佛图照壁,进到一座宽敞空旷的院子里。 这院落方方正正,约莫十余丈长宽,四角各种着一株巨大的银杏树,如今这个时节,树叶已经掉光了,树枝上挂着冰柱,看上去颇有些苍凉而雄壮。 慧容师太领着太后一行人穿过庭院,来到庵堂的第一座正殿:观音殿。 这座殿堂里供奉着巨大的观音大士坐像,整个佛像加底座,恐怕得有五六米高,走到近前后,只能看见观音大士珠圆玉润的下巴。 此行是打着上香还愿的旗号,因此进庙后必然是遇佛便拜。 春兰麻溜地点燃了三支香,递给太后,太后双手握香,在佛像前鞠了三个躬,又复将香交给春兰,让她前去插在佛前香炉里。 出了观音殿,再向内穿过一个天井,来到天王殿。 天王殿里供奉的是弥勒佛和韦陀菩萨,以及四大天王。 太后只给弥勒佛的佛像敬了香,其他的直接无视之。 再往后便是大雄宝殿,供奉的是佛主释迦摩尼。 同样上过香后,这一趟的主题便算圆满了。 然而太后此行真的是来上香还愿的吗? 显然不是。 太后一行人穿过大雄宝殿,来到水月庵的后院。 前院是佛主菩萨们的住处,后院则是女尼与居士们的住处,当然还有诸多档次各异的客院。 在最豪华的天字一号客院里,太后换了一身衣裳,又饮了一杯热姜茶,然后便让慧容师太将制香的女尼们请来,她要布施,以感谢女尼的劳作。 水月庵难得接待一回太后这个等级的大人物,通常来说,这样的大人物,布施不会吝啬。 别以为像寺庙庵堂这样的佛门重地银子就不重要了,僧尼们就真视金钱如粪土了。 这世上除了阴曹地府,其他任何地方,真金白银都是很有号召力的。 很快,十几位中年女尼便进了客院,忐忑不安又面含期盼地站成一排,等候太后布施。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28、李太妃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太后和颜悦色,似乎对制香很感兴趣,点了其中一位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面相颇为老实的女尼,笑问:“你来跟哀家说说看,水月庵制作的香料共有多少种,分别叫什么名字?” 那女尼从来没跟太后这样的大人物说过话,被点到后,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匆匆忙忙往地上一跪,磕磕巴巴地道:“回……回太后娘娘话,水月庵出产的香料共……共有十二种,对……对应十二个月份,进贡给宫里的香料有两种,分别是代表牡丹花的安魂香,和代表芙蓉花的凝神香。” 安魂香进贡给皇帝皇后和太后御用,而凝神香则进贡给宫里其他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使用。 太后笑容满面,一副好奇的口吻:“十二个月份都有花吗?你能不能给哀家说说,都是哪些花?” 那女尼觉得,太后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威严和难以接近,反倒是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夫人更和蔼一些,而且问的都是她能说得上来的问题,几句话后,她倒不像最初那般紧张了,认认真真地回答:“回太后娘娘,一月份是迎春花,二月份是杏花,三月份是桃花……十月份是牡丹花,十一月份是芙蓉花,十二月份是梅花。” 太后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那位女尼说过的话,说完像个等待人肯定的孩子似的,笑问:“哀家可有记错?” 那女尼讶然道:“一字不差!太后娘娘竟只听一次就记下了?草民当初才学这些的时候,背了一下午呢?” 慧容师太适时笑骂了一句:“我等肉体凡胎怎能跟太后娘娘比!娘娘那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太后笑道:“慧容住持你少打岔,哀家正听在兴头上呢,这些香料里头,可有添加对应的花儿?像哀家用的安魂香里,是不是加了牡丹花?” 那女尼摇头道:“回太后娘娘,这些花名只是取个意思,香料里头并没有加对应的花。” “这样啊,哀家还以为安魂香里头加了花儿呢,还想问问是加的干花还是鲜花呢。” 太后一脸遗憾的样子。 女尼安慰道:“太后娘娘,安魂香里其实也是有花的,加的是紫藤,晒干后磨成的粉。” 太后点了点头,笑道:“这紫藤倒是好看,只是香味那么淡,也能做香料吗?” “回太后娘娘,民女起初也有这个疑惑,但试过后才发现紫藤花虽然本身香味清淡,但是加入香料中,确实能起到增香的作用。” 太后一脸赞许地说:“果然术业有专攻,是哀家孤陋寡闻了。” 女尼显然是个心软的人,见太后自嘲,又安慰道:“太后娘娘想来是接触此道较少,您若是多听听多看看,肯定比草民更专精,这紫藤花的妙用,便是慧音大师发现的,她三年前来的时候,也什么都不懂呢。” 慧音大师? 太后跟卫神医彼此对视了一眼,看来就是这个人了。 太后收敛心神,一脸向往地问:“不知慧音大师可在?” 慧容住持笑道:“这可真是大水冲垮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慧音师太就是李太妃啊。” 李太妃? 太后愣了愣,她想过无数可能,但从来没怀疑过李太妃。 并不是因为她信任这个人,而是在她的意识里,从来不觉得李太妃有这个头脑,也不觉得她有这个能力。 在太后的心里,从来没把李太妃当成过对手。 主要是那个女人,段位太低,不配与自己为敌。 太后暗暗深吸口了气,让自己缓了缓,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柔声道:“李太妃一向温婉贤淑,多才多艺,两三年不见,也不知故人是否依旧,慧容住持,劳烦你替哀家传李太妃前来一见。” 慧容住持面露难色,念了声佛号道:“太后娘娘请恕罪,李太妃四日前偶有所感,已然闭关,贫尼……贫尼没法传她……” 言外之意就是,人家身份高贵,她这水月庵住持根本叫不动人。 太后一听这话,更是笃定李太妃有问题,四日前?不正是她决定来水月庵探查的日子吗? 她凉凉的一笑道:“罢了,哀家也不叫你为难,还是哀家亲自去探望一下故人吧。” 说罢径直起身,令慧容前头带路,直奔李太妃居住的客院而去。 李太妃虽然身居庵堂,但一应待遇并没有降低,依旧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八个三等宫女、四个太监随行服侍。 因此,李太妃居住的客院是整个水月庵里面积第二大、豪华程度也第二的院子。 太后一行人还没走到客院门口,一位小宫女便急慌慌转身往回跑,似是通风报信去了,另有四个太监拦在门口。 “太后娘娘恕罪……”其中一位太监满脸堆笑,刚想说话,冷不防被赵畅一脚踹倒在地。 “呸,你是哪个排面上的人,竟敢拦我皇姑,就算是你家主子来了,见到我皇姑也得规规矩矩地跪下请安!” 小妾在正室面前,一向是没什么地位的,皇家更是如此。 其他几个太监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开,赵畅根本没给他们时间考虑,一人一脚踹翻在地。 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客院,穿过小花园,直奔正屋而去。 “哐!” 赵畅并不啰嗦,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门里,房梁上,一条白绫绕梁而过,白绫上挂着一位苍老干瘦的妇人。 那老妇人大约是才挂上去,被白绫狠勒了一下,正眼泪汪汪地死命咳嗽,底下一位宫女泪眼婆娑地捧着老妇人的腿,生怕那老妇人真被勒死了。 这场面着实吓到了慧容住持,她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不清楚事情始末的昭阳长公主也被吓了一大跳。 太后凉凉地一笑,也不言语,施施然绕过那位头悬梁的老妇人,径直往主位上一坐,仪态万千,从容优雅。 同样是老妇人,一个容颜丰润,气色极佳,且仪态端方,气质雍容,神色一派淡定。 另一人却形容憔悴,面色晦暗,被白绫挂在房梁上,胡乱扑腾挣扎,咳得鼻涕口水横流。 十几息后,那老妇人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濒死的折磨,踹了替她捧腿的宫女一脚,示意她放自己下来。 没成想那宫女早就脱力了,竟被她一脚踹倒在地。 那老妇人顿时失去了支撑,被悬在白绫上剧烈挣扎起来!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29、沉冤得雪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慧容住持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吓得脸色煞白,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她忙上前接替那位宫女,一把抱住那老妇人的大腿,向上发力,让她缓口气儿,别真弄出人命来。 太后没吭声,只冷眼看着,待那老妇人几番挣扎之下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她才给赵畅递了个眼色。 赵畅从腰间抽出软剑,轻轻松松一跃而起,“刷”地割断白绫。 那老妇人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摔落在地,“啊”地惨叫了一声,疼得一叠声地倒抽气,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赵畅还剑入鞘,依旧站到太后身侧,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令人心安。 太后暗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小伙子,可惜囡囡不喜欢,否则还真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选。 她这厢还在溜号想别的事情呢,那厢老妇人已经缓过气儿来,伏在地上嘤嘤嘤地哭起来。 “李太妃,哀家记得你从前不爱哭天抹泪的,当年你可是人淡如菊、万事不争的人儿呢,怎么,临老了突然矫情起来了?” 太后笑盈盈地问。 李太妃偷眼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太后的状态,一个是干瘪的蔫儿橘子,一个是饱满的红苹果,差别太大了。 又想到自己此刻只怕是衣衫凌乱,妆容不整,顿时觉得自己被比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去了,一时悲从中来,连哭声都情真意切了几分。 太后对慧容住持道:“劳烦住持将闲杂人等都请出去吧,哀家要与故人叙叙旧。” 这闲杂人等自然包括了慧容住持本人以及李太妃的宫女太监们。 李太妃心头一慌,忙一把抱住慧容住持的腿,目光看向太后,义正言辞地道:“女施主,贫尼法号慧音,早已遁入空门,还请女施主勿要用前尘旧事搅扰佛门清净。” 太后有些玩味地将李太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问:“慧音师太这般虔诚,怎地没有剃度?还留着三千烦恼丝,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还俗?” 她语气突然转为严厉:“慧荣主持,你还在等什么?” 慧容住持被太后眼中的冷厉惊到,忙应了一声“贫尼告退”,然后躬身推开李太妃,跟几位女尼一道,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几个死赖着不走的宫女和太监,已被赵畅一人一记手刀,劈晕扔到外面去了。 待赵畅掩上房门后,李太妃彻底慌了,双手撑在地上,双腿一顿蹬,急急后退,想离太后和赵畅远远的。 昭阳长公主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这李太妃明显心虚,母后驾临不出来迎接不说,甚至还玩儿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怕母后问责。 难怪从来不信神佛的母后,特地要来水月庵上香还愿呢。 她心里头满是疑惑,但却一句没问,只护持在太后身侧,静静地看着。 “慧音师太……哀家还是叫你德妃吧,叫了几十年德妃,还是这个称呼最顺口,如今这屋里也没外人了,跟哀家说说看,为何在哀家的熏香里下毒?” 太后脸上带着端庄的微笑,语气云淡风轻,不像在说性命攸关的事情,倒像是在讨论天气似的。 昭阳长公主这才知道母后竟被人下过毒! 联想到母后先前在女尼那里打听的种种关于熏香的细节,昭阳长公主这才恍然大悟。 是安魂香? 难怪囡囡把慈宁宫的贡品香料都抢走了,原来她早就发现问题了吗? 这孩子,怪不得母后素来偏宠她,还是母后看人更准呐。 随伺在旁的春兰和秋菊也听出来太后话中之意,两人对视一眼,不由想起了二十多天前那桩事情。 那时,郡主拿走了慈宁宫全部的安魂香,秋菊当时就阴阳怪气地骂了郡主一顿,还把郡主赶出了慈宁宫。 而春兰全程冷眼看着,没有帮郡主说过一句话。 如今想来,郡主那时就怀疑安魂香有问题了吧? 所以才会装作任性,宁愿背负骂名也要拿走那些香料,只有那样才不会打草惊蛇,又能让太后脱离危局。 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背负着这天大的秘密,却任由她们责骂羞辱,不曾开口为自己辩解过半句。 就算太后康复了,她也不曾借机向当时为难过她的宫人发难,还给大度地给秋菊拿了神药医治膝盖。 秋菊的眼眶霎时就红了,如果不是地方不对,她真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若郡主就在眼前,她定会跪地求郡主原谅,就算磕得头破血流也愿意。 春兰也是眼红红的,惭愧极了:她自诩跟在太后身边的时日最长,见过的世面最多,最是八面玲珑,善于揣摩人心,各宫各院儿的人莫不与她交好,当面背后,谁不夸她会做事会做人? 她对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尚且能够细心周到,体贴入微,可独独对本应该敬着爱着的郡主,却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觉得郡主粗鄙。 却全然忘了,郡主为何会养成那样的性情,为何会不学无术。 自幼失怙,一日三餐无以为继,全靠月秀姑姑替人浆洗衣物养活…… 原本应该是这天底下最最金尊玉贵的人儿,却过着最最苦不堪言的日子。 如今想来,若换成自己,恐怕也不会比郡主表现得更好,说不定还会更糟糕。 郡主还没满十三岁呢! 往后,我定待郡主如待太后,敬着爱着,绝无二心。 京都午门广场,领到骑射魁首奖励后下台的姜翎,忽然连续打了三个喷嚏,不由暗道:“奇了怪了,莫非昨天的鸽子毛到了今天还没散去?” 水月庵客院内,李太妃视线躲开,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妒妇,先帝都不在了,你还容不下先帝旧人,若你见不得我活着,赐我一死即可,何须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太后笑了笑,点头道:“也好,既然如此,那德妃你还是接着死吧,德喜,德福,你俩帮太妃把白绫重新接好,再帮忙把太妃挂回去。” 李太妃色厉内荏,高声道:“赵琳,你敢!我是先帝的妃子,你若杀我,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太后耸了耸肩,摊手道:“德妃莫要激动,刚才满屋子人都看到你在头悬梁呢,是你自己要寻死的,哀家可没想杀你,先前是哀家的侄儿不懂事,不小心打扰了德妃你寻死的雅兴,哀家拨乱反正,让人重新把你挂回去,不用感激哀家,举手之劳罢了。” 李太妃气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第一次见有人把杀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赵琳,你不要太放肆,我是先帝的妃子,你放尊重些!” 说话间,德喜和德福两位太监已经把割断的白绫重新打了死结,并从房梁上穿过,又在底下打了个死结。 ------题外话------ 今天闹了个大乌龙,以为预约的饭局是今天,化了妆打车出门,都到酒楼门口了,翻聊天记录找包房号,才惊觉朋友定的时间是明天!!! 。手机版网址: 130、临终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一条白绫上竟然打了三个结,这大概是从古至今最磕碜的一件杀人工具了吧? 太后看了眼造型奇特的白绫,有些遗憾地对李太妃说:“对不住啊德妃,这条白绫被哀家的侄儿割坏了,哀家手边也没准备新的,你就凑合着用吧,等到了九泉之下,见到先帝,你让他给你买条新的。” “赵琳,你不敢的,你以为你还是宋国最受宠的嫡公主吗?如今的宋国皇帝连你这姑母的面都没见过,不可能再以倾国之力为你撑腰了,你现在就是没牙的老虎,少来跟我耍横!” 李太妃虽然怕得要死,但输人不输阵,嘴里是不会服软的。 太后被戳中痛脚,有些心酸,心里的恨意更浓了,冷声道:“德妃消息倒是灵通,连宋国的事情都知道,不过嘛,哀家就算是没牙的老虎,弄死你这只小虫子还是没问题的,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为何要谋害哀家?” 李太妃笑了起来:“我偏不告诉你,想知道,等你死了,去九泉之下问先帝吧!”她把先前太后说过的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太后。 殊不知,这句话却已经透露了太多信息。 先帝? 太后已经不想再继续问了,朝四位太监一摆手,德乐、德喜,德福、德旺四人便默默地上前,将李太妃反剪双手拦腰抱起,把她的脖颈朝白绫的圈子里塞。 李太妃大惊失色,尖叫道:“放开我,你们这些阉狗,竟敢如此对待本宫,赵琳,我有先帝的遗诏,你不能杀我!” 太后杀心已起,冷着脸道:“把她给哀家挂上去,死到临头还敢攀诬先帝,罪加一等!” 李太妃死命仰着头,一边躲避白绫,一边尖叫:“你不敢听了吗?是先帝让我在你用的香料里加的紫藤,都是先帝让我做的,我有遗诏,你放开我!” “胡说八道!”太后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又对几个太监道:“还不赶紧送德妃上路!” 李太妃的脖颈已经被挂在了白绫上,她又惊又怕,不断拼命挣扎,裙子上沁出一片水渍,但她恍若未觉,只顾着尖叫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吗,放过我,我跟你说!” 太后脸色越发阴冷,一言不发。 李太妃没有等到太后向她服软,心知此番定然难以幸免,于是用最后的力气尖叫道:“你这可怜虫,活该你被先帝骗了一辈子,你儿子也是先帝怂恿刘贵妃下的手,你活该!哈哈哈哈,你活该…” 她的话还没说完,德乐和德喜二人已经抱着她的大腿,用力向下一坠,“咔嚓”一声后,李太妃立时香消玉殒。 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德乐和德喜松开李太妃的腿,静静地立在一旁,神情忐忑地看向太后。 所有人都在看着太后,没人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太后的脑子里,李太妃临终前说的那些话被不停地放大,如山如海,欲将她压垮。 “你儿子也是先帝怂恿刘贵妃下的手!” “活该你被先帝骗了一辈子!” 这两句话内容那么简单,可赵琳却觉得好深奥,好难懂。 她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琳琅,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知道你会是那个陪我过一生的人。”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配不上金尊玉贵的你,但是我会努力争取,以这大乾江山为聘。” “琳琅,你嫁给我吧,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将来我若有幸荣登大宝,我们的儿子必然会是太子,谁反对我便杀谁。” …… 他说过,一生只会爱我一人,会力排众议,让我的儿子做太子,他明明做到了的。 虽然后宫妃嫔众多,但他说那些女子不过是平衡朝堂局势的工具而已,其他人都是工具,只有她是他的妻。 他的几个儿子里,只有她的儿子学的是帝王之术,学的是治国之道,其他的儿子不过是学了些四书五经的俗物罢了。 儿子和孙子出事后,他也仿佛一夜老了许多,也曾以泪洗面,他也很伤心,因此她从未苛责过他保护不力。 直到凤卫查出来此事与刘贵妃的娘家有关,她才一怒之下清洗后宫,赐死刘贵妃,将刘家抄家灭族,宫里但凡看不顺眼的妃嫔,一概打入冷宫。 事后他也不曾多说什么,只道:你出出气也好。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德妃说的那样呢? 不可能的。 但另有一个声音在低低的说: 真的不可能吗? 当年在京都的街上,她怎么就那么巧,不小心撞到了他? 他怎么就会对她一见钟情,甚至不管不顾地一路跟着她回了大宋? 当年攀诬儿子收受贿赂的账册,怎么会出现在东宫,并且恰巧被搜出来? 一向对太子寄予厚望的他,怎么可能听信那样漏洞百出的诬告,并将太子一家发配? 而且,怎么就那么巧,父皇驾崩的消息刚传来乾国不足半年,便出了这样的事?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可是! 怎么会? 怎么能? 太后原本红润的肌肤,一点点褪去血色,变得惨白一片,发光的容颜也渐渐暗淡下来,神情似悲似怒,但又好像都不是。 这一刻,她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一座空城,一个人,一颗心,荒凉透顶。 她竟被一个阴谋笼罩了半生吗? 昭阳长公主也不比太后好多少,她的驸马,她的儿子,也在渡口惨案中惨死,若此事真的是父皇所为,她该如何自处? 一直没吱声的卫长风,眼眶微红,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琳琅公主,生怕一错眼她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而魏王赵畅则紧咬着牙关,拳头捏得死紧,内心极度愤怒,却偏偏找不到始作俑者,连发作都不知道该朝谁! 春兰和秋菊早已泪流满面,却抿着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德字辈的四位太监也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稍动。 良久,太后“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闭着眼直挺挺朝地上倒去。 赵畅与春兰秋菊忙抢上前去,合力将她扶住,赵畅顾不得避嫌,直接打横抱起太后进了内室,将她平放在李太妃的床榻上。 卫长风急匆匆跟进来,给太后切了下脉,而后转头对跟进来的其他人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给殿下施针。” 待众人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内室,卫长风这才从腰间取出针囊,将其在床边摊开,取出银针,在太后的头顶上扎了几下。 几息后,太后悠悠醒来,但容颜憔悴,双眸黯然,了无生机。 “殿下……”卫长风哽咽着唤了一声,想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后徐徐将目光转过来,看向卫长风,许久后才一撇嘴,像受了委屈的小娃娃似的,嘶哑着喊了一声:“万里。”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31、遗诏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我在。”卫长风半跪在床榻边,应了一句。 赵琳勉强从床榻上支起身来,先前吐血时溅到了衣襟上,此时点点殷红,衬得她的脸颊越发惨白颓败。 卫长风忙上前搀扶一把,并在她身后塞了个枕头,又摸了一下她的手腕,脉象比先前好了一些,至少不再凶险了。 他微微松了口气,关切地问:“殿下感觉如何?可要喝水?我替您叫小公主进来?” 卫长风说的小公主是昭阳长公主。 其实,施针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去,只是他清楚琳琅殿下的习惯,骤然听到这样可怕的、足以颠覆人生理念的消息,她肯定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消化,然后慢慢平复下来,重新恢复成那个不会被压垮不会被打倒的琳琅公主! 她定然不愿意让更多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果然,赵琳并不愿意其他人进来,哪怕是她的女儿。 她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帮我找找看,到底有没有遗诏。” 她其实已经信了李太妃临终时的那些话,只是心中还存着一点儿卑微的念想:遗诏会不会是李太妃凭空杜撰的? 倘若没有遗诏,李太妃说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是不是也有可能也是杜撰的? 卫长风没有迟疑,点头应道:“好,我帮您找,但是您不能再动气了,八成是那个女人死前胡乱攀咬,就是想惹您生气,您可不能趁了她的意。” 赵琳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死气沉沉,叫人心酸。 卫长风不敢再看,红着眼圈转开头,喃喃道:“我这就找找,若真有的话,掘地三尺也给他找出来。” 也许是佛门清静地太安全的缘故,遗诏并没有放在什么隐秘之处,卫长风才刚打开衣柜的第一格抽屉,便看到一个长长的木匣子。 这木匣子的长宽刚好能放下一道圣旨。 卫长风迟疑了,似乎那匣子里装着什么毒蛇猛兽,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 然而他的异状怎么可能瞒得过赵琳的眼睛? “是找到了吗?拿给我看看吧。” 赵琳的语气十分平淡,似乎已经恢复了镇定,而且有些事情必须要坦然面对,人不能自欺欺人的活一辈子。 卫长风想了想,还是伸手打开了木匣子,里头果然是一卷圣旨。 他将遗诏拿出来,转身递了过去。 赵琳勉强稳住双手,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吸了口气,不报什么期待地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然后才徐徐展开。 圣旨上的字很少,想来是先帝病重时书写的,笔迹略有些潦草,但赵琳时常临摹他的字,因此一眼便认出,这确实是先帝手书的遗诏。 “兹令皇后赵氏殉葬,钦此。” 赵琳一个字一个字地将遗诏看了个清楚明白,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悲凉,又从悲凉转成嘲讽,那抹嘲讽最后变成了自嘲,嘴角微微上扬,凄厉地笑了起来。 “赵氏?”赵琳笑道:“从前诓我骗我时,心肝宝贝地叫着,临到要死的时候,倒是硬气了,称我为赵氏!” 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伸手胡乱抹了一下,又接着嘲讽道:“殉葬?他也配?靠裙带关系当个皇帝就以为自己是秦皇汉武了,竟然敢开口让我殉葬?” 卫长风咬了咬牙,走到赵琳身侧,也探头看了一眼那份遗诏。 内容简单明了,一目了然。 他不认识先帝的字,因此疑惑道:“这圣旨连玉玺都没用,别是伪造的吧?” 赵琳从袖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冷笑道:“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任谁见到这份遗诏,都会觉得是假的,唯独我认得他的字,知道他的书写习惯,只有我会相信这是真的。” 卫长风一听这话就更不明白了,“可是他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琳道:“意义就在那安魂香里,倘若我看到这份遗诏,肯定会气得死去活来,德妃死不足惜,只要能让我旧疾复发,他的目的便达到了,我一边用着太医院的药,一边熏着加了紫藤的安魂香,必然会就此一睡不醒,多完美啊,他兵不刃血地就把大乾最后的隐患连根拔除了,你说高不高明?” “可是,如果他要杀你,命人暗杀或是在你的饮食里下毒,岂不是更方便,更稳妥?” 赵琳冷笑道:“你以为他不想吗?他是不敢!当年我远嫁乾国的时候,父皇给了我一支由五百死士组成的凤卫,并叮嘱我一定要保密,不能叫任何人知晓,并对我说,这股力量如果掌握在自己手里,将来还可以完整地移交给儿孙,若被乾国皇家的人知道了,只会被一步步蚕食鲸吞,最后什么也不剩下。于是我瞒下了这支凤卫,直到十三年前为了查谋害我儿的凶手,才让他知道了凤卫的存在。” “现在想来,他当时应该就想造成我悲伤过度抑郁成疾不治身亡的假象,可惜你来了,有偌大个神医的名头顶着,他没有了下手的机会,再后来,他知道了凤卫的存在,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毕竟蒙舍汉国和南华一直对乾国虎视眈眈,若乾国跟大宋之间的联盟出了问题,那两国定然会借机攻打乾国,他不敢让我死于非命的,我的死因哪怕有一丝半点儿异常,凤卫必然会彻查到底,并将消息传回大宋,他不敢赌。” 卫长风听赵琳自嘲地说起她经历过的那些波澜诡橘,听她亲口说出她遭遇的那些欺骗、背叛和伤害,一时间心痛如绞,深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留在乾国,为什么没有一直陪在她身边? 只要一想到他的琳琅殿下独自背井离乡,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欺骗和谎言的富贵囚笼里,如同待宰羔羊般,几次险些丧命,他就恨不得一把毒药投进乾国的皇宫里,把所有姓姜的人,都毒死。 当然,小公主和小郡主除外。 卫长风磨着后槽牙发狠,然而过一会却泄了气,小声问:“殿下,您想怎么做?我都听您的,虽然凭我一己之力要颠覆一个国家有点儿难,但颠覆一个皇族还是轻而易举的。” 赵琳摇了摇头,惨笑道:“我想跟他和离,我想休夫,我想杀了他,可他已经死了啊!” 这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当你终于知道不共戴天的仇人是谁了,想对他磨刀霍霍时,他却给你来了个“一抔黄土掩风流,我身故去恩怨消”…… 132、商议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如果您想出这口气,我们可以把乾国给他灭了,也可以让乾国从此不再姓姜,让他九泉之下也无颜去见他家列祖列宗。” 卫长风说得咬牙切齿。 赵琳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想迁怒无辜的人,也不想成为什么祸国妖姬,弄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是我自己识人不明,怨不得旁人,只是,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系,死后也不想与他合葬。” 先帝的皇陵还没有彻底封死,为的就是等赵琳百年后同葬。 卫长风没想到她的要求竟如此简单,愣了愣后才道:“这样的话,恐怕要早作打算才行了,否则真的等到那个时候,倒是不好腾挪了。” 如果等下葬后才李代桃僵把尸体换出来,必然要去挖先帝的皇陵,那动静太大,不可能成功。 在下葬之前行事的话,要从宫中偷运尸首出来也不容易,而且死后还这般折腾,不得入土为安,只想想都觉得难以接受。 赵琳一想到自己死后还得被人搬来搬去,便不由一阵恶寒,点头道:“是得早作打算才行了。” 卫长风趁机旧话重提:“殿下,不如趁此机会跟我离开乾国吧,趁你我都还没老到走不动路,去各处走走看看,也算没白活一遭。” 十三年前卫长风便这般提议过,只是那时她刚刚丧子,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又放心不下先帝和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的女儿,因此断然拒绝了。 如今旧事重提,赵琳有些心动。 只是,被关得太久的鸟儿,对鸟笼外面的世界会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她犹豫道:“可是,囡囡还小,我……我不太放心她。” 卫长风一听,觉得有戏,忙道:“我看小郡主在她外祖家里挺好的,我也打听过,国公爷夫妻俩都是厚道人,绝对不会亏待小郡主,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琳苦笑着摇头:“万里,你不是皇家的人,不知道皇家那些糟污事儿,如今乾国内忧外患,北有蒙舍汉国虎视眈眈,南有南华跃跃欲试,我就怕他们会丧心病狂,把囡囡送去和亲,无论是南华还是蒙舍汉国,那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囡囡去了,还能有活路?如今我还健在,他们肯定是不敢的,但我若不在了,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卫长风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于是道:“不如就让寄怀娶了小郡主吧,咱们一起走?” 赵琳摇了摇头:“我不希望囡囡重复我当年的经历,一个人背井离乡,将命运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你放心,我肯定会走的,京都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只等给囡囡寻到一个可靠的良人,我便跟你走。” 卫长风得了一句承诺已是心满意足,便不再步步紧逼,当即点头应道:“好。” “替我叫昭阳进来吧,我有话对她说。” 卫长风点了点头,出去叫人。 片刻后昭阳长公主红着眼眶进来,看见形容憔悴的母亲,隐隐知道事情正是她想的那样,顿时悲伤得难以自持,扑到床前,噙着泪唤了一声“母后……” 再然后,喉头便被哽住,说不出话来了。 赵琳摸了摸昭阳的鬓发,又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怪我识人不明,害苦了你。” 昭阳长公主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母后……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怪到您身上。” 赵琳点头道:“你说得对,兔子被狼吃怎么能怪兔子太肥了咧!” 昭阳乍一听到这等乡土气息浓郁的哩语,一时愣住了,沉默片刻后才点头道:“母后您说得对,我们都是兔子。” 善良若没有棱角,只会被人利用与伤害。 赵琳自己心里也还过不去那道坎呢,于是并未多劝,而是直接将遗诏拿给昭阳看,并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昭阳长公主听完后,消化了许久,这才颔首道:“儿臣赞同母后的决定,虽然恐怕日后相见不易,但儿臣只要知道您的消息,知道您过得是否快意便够了。至于囡囡的亲事,母后您若是不放心旁人,不如让她给儿臣做媳妇吧,钊儿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品性如何,您还不放心吗?儿臣也不是个会磋磨儿媳妇的婆婆,定不会让人欺负了囡囡去,您就放心吧。” 赵琳一想,觉得这个法子倒是两全其美,于是颔首道:“你跟钊儿都是好的,囡囡跟着你们,倒也不算委屈,待我问过囡囡的意思再说吧,你也问问钊儿的意思,若是两个孩子不能两情相悦,也没必要硬是撮合出一对怨侣来。” 昭阳长公主一想,觉得也是,于是颔首应诺。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才唤了春兰秋菊等人进来,半扶半抬地将赵琳挪到厅里。 屋里站着十几个人,外加一具挂在房梁上的尸体,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赵琳端坐主位,冷着脸道:“今日你们听见的看见的,不过是德妃临死前的胡言乱语,这等疯话,最好听过便忘,倘若走漏了一丝半点儿消息,就算哀家心慈不追究,皇帝也不会饶了你们。” 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先帝简直要没法做人了。因此皇帝十有八九会选择杀人灭口。 众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道:“回禀太后娘娘,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赵琳点了点头,又道:“德喜,你去叫慧容住持带人过来处理德妃的后事吧,她一心寻死,哀家没拦住,哀家愧对先帝呀……” 她说着便挤出几滴泪来,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若不是众人都亲自经历先前那一幕,只怕都要以为太后跟德妃如何姐妹情深了。 德喜应了一声“是”,匆匆而出。 片刻后,慧容住持带着一票女尼们急匆匆而来,一进门便看见了挂在房梁上的尸体。 慧容住持哆哆嗦嗦地问:“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说完一抬头看见太后冰冷的眼神,顿时心知说错了话,忙补救道:“怎么就又想不开了呢?哎……” 赵琳抹了抹眼泪道:“是哀家的错,德妃见到哀家后,忽然思念先帝,不顾哀家阻拦,竟随先帝去了,深情如斯,令人钦佩。” ------题外话------ 昨天写沉冤得雪的时候,把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发出来后,有位读者留言说看得眼泪花花,我还跟我老公显摆了一下呢,结果今天就看到又有读者说那一段画蛇添足…… 众口难调啊,先就这么着吧。 。手机版网址: 133、葬礼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越是食物链顶端的人,越擅长睁着眼睛说瞎话。 就连众人心目中比较耿直坦荡的太后娘娘赵琳,也早就在吃人的后宫中练就了一身宫斗的本事。 尽管赵琳说的理由千疮百孔,根本经不起推敲,但谁让人家是太后呢,谁活腻了敢去跟她认真理论一番? 再说,李太妃先前确实曾当众寻死,水月庵大部分人都亲眼所见,因此这荒谬的理由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身为住持的慧容师太尚且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胆子细问具体情形,替明显死得蹊跷的李太妃申冤,其他女尼就更不愿也不敢过问了。 盖因李太妃平日里便不得人心,不仅像个太上皇似的颐指气使,把众女尼使唤得团团转,还三不五时地公然破戒开荤,弄得水月庵里肉香弥漫,不但败坏了庵堂的风气,还时刻动摇着女尼们的佛心,令必须吃斋的其他女尼苦不堪言。 因此,众女尼们也就是象征性地念了几句佛号,抹了把莫须有的眼泪,便七手八脚地将挂在房梁上的李太妃放了下来,并在她那张扭曲狰狞的脸上盖了张白色手帕。 一顿经文念罢,慧容住持小心翼翼地询问:“太后娘娘,不知李太妃的遗蜕是留在水月庵以佛礼安葬,还是送回京中以宫礼安葬?” 毕竟是先帝的妃嫔,慧容住持不敢自专。 若以宫礼安葬的话,就得按太妃的品级举行葬礼,停灵至少七日,小辈的皇室宗亲们必须参加她的葬礼,并为她打幡摔盆。 像姜翎这样的皇室郡主,便得为李太妃哭灵。 若再得一张恩旨,甚至可以用贵妃乃至皇后的品级入葬。 毕竟国人都比较喜欢遵循“死人大一级”的规则,乐于给死者脸面,届时便得百官哭灵,万民送葬,简直风光无限。 而以佛礼安葬的话则一切从简。 先由僧尼念经超度,再火化,烧成灰装罐掩埋。 若是高僧的话,还能有一座舍利塔,而寻常僧尼约莫就只有一座小土包,连墓碑都不会有。 李太妃显然离高僧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因此只得一座无名无姓的小土包作为她最后的归宿。 不过,对大多数乾国人来说,火化便等于死无全尸,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是一种死后不得超生的酷刑。 但这又如何? 从李太妃在安魂香里加紫藤开始,她就是赵琳的敌人。 经历过丧子之痛的赵琳已是心如铁石,对待敌人,只有一个字:狠。 赵琳面露戚色,哽咽道:“德妃能去侍奉佛主乃是她的福气,还是让她以佛礼安葬吧,也算成全了她的虔诚。” 李太妃虔诚个屁!水月庵众女尼暗道。 好在佛门葬礼简单至极,而且太后又为此追加了一笔布施,因此水月庵的女尼们对此没有任何不满,各自领了差使,筹备葬礼去了。 慧音师太的佛门葬礼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太后赵琳则在当天便急匆匆回了京都。 这一行人在清晨离京时,尚喜气洋洋,兴高采烈,如同一群出笼放风的鸟儿似的。 回宫时却像逃荒的难民,一个个神情晦暗,面色凝重,而太后更是被四位德字辈的太监们用担架抬回来的。 姜翎很快便得知了太后回宫的消息,并听报信的人说,太后娘娘因目睹了李太妃殉情的场面,伤心过度,吐血昏迷了,凤袍的衣襟上全是血,听说快不行了。 姜翎闻言大急,匆匆前往慈宁宫。 寝宫内,太后已经换下了染血的衣裙,神情萎靡地半躺在床榻上。 春兰端着药碗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太后喝药。 昭阳长公主坐在床榻对面的椅子上,神色悲戚。 姜翎跟在冬梅身后进了寝宫,见太后醒着,忙唤了一声“皇祖母”便快步赶至床边,抬手就想给太后把脉。 太后将手往后一缩,断断续续地对春兰道:“你们……先出去吧,让哀家跟囡囡说说话。” 春兰红着眼眶应了声是,收起药碗出了寝宫。 昭阳长公主沉默着点了点头,也离开了。 春兰和昭阳长公主的表情吓坏了姜翎,她恳求道:“皇祖母,您让孙儿替您瞧瞧好吗?” 她的医术肯定比御医好,御医救不回来的人,不代表她也救不回来。 如今,太后于姜翎而言,已经不只是粗大腿和大靠山了,而是真正的亲人,相依为命的亲人。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便是来自太后。 这一个月来,她享受了太后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护,却还不曾回报过这份关怀和爱护。 而且,她还没替自己、替姜玲尽过孝呢! 太后有些赧然,轻咳了一声道:“囡囡莫哭,我没事。” 姜翎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憋回眼眶,哽咽道:“嗯,皇祖母没事儿,您让孙儿看看好吗?” 太后无奈,只得伸出手来,让姜翎把脉。 姜翎右手搭上太后的手腕,仔细感受了一番,愣了愣后,又抬头看了看太后的面色与瞳孔,接着又抬手摸了一下她颈部的脉搏,然后便彻底愣住了。 这脉象怎么这么奇怪? 手腕上的脉象摸着像垂死之人,脉搏几乎微弱到了若有似无的程度,但颈部的脉搏却相对颇为有力,虽算不上强壮,但对于这个年龄的老人来说,也算不错了,不过心气郁结,肝气不舒,若不好生调理,只怕会落下病根。 只是一个人的脉搏怎么可能差异这么大呢? 姜翎百思不得其解。 太后叹了口气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本来也没想瞒着你。” 她强打起精神,将自己从李太妃那里听来的、颠覆了她人生信念的消息简单地说与姜翎听,说完后她叹道:“我已经让凤卫去查了,力求不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但是,我想他并不无辜。若真相真如德妃所言,我大概会随卫神医离开京都,甚至离开乾国,隐姓埋名安度余生。你还小,我不希望你今后都只能躲躲藏藏地过日子,所以,我会把你留在京都,你会不会怪皇祖母不带你一起?” 134、我对表哥没兴趣啊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觉得自己的三观简直碎成粉末了: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可以渣成这样!骗妻子,骗小妾,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之人达成自己的目的,甚至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肯放过,说他禽兽不如,恐怕禽兽都会有意见。 难怪太后会吐血,这种事情,姜翎仅仅只是听说都快气得吐血了,更别说亲身经历者了。 太后没被直接气死,约莫还是健骨丸和健体丸的功劳。 姜翎心疼不已,动作轻柔地贴近太后身前,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肩上,闷闷地道:“孙儿不知道有多希望皇祖母能得到自由,就算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孙儿也觉得一辈子困在皇宫里是一件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只是规矩礼法如此,让人无可奈何,如今皇祖母能下定决心离开这囚笼,在孙儿看来反倒是好事。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逝者不可追,过好当下和将来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皇祖母您只管随卫神医走吧,孙儿会照顾好自己的,您隔三差五让人带个口信,或是写封信来,让孙儿知道您过得很好,就够了。” 太后眼眶红红的,抬手轻抚着姜翎的后背,柔声道:“不愧是嫡嫡亲的姑侄儿俩,你这番话简直跟你姑母说的一模一样。” 姜翎怕压坏了太后,抱了一会儿便退开来,认真地说:“皇祖母是孙儿和姑母最亲的亲人,我们自然希望您能过得平安喜乐,皇祖母您就放心吧,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舅舅们舅母们,都待孙儿极好,国公府的兄弟姊妹们也都很好相处,您不用替孙儿担心。” 太后看着身前娇娇软软又温柔体贴的小孙女儿,心里暖暖的,她拉过姜翎的手握在手里,点头道:“郑国公一家确实是好的,教子有方,不然先帝也不会总惦记着了,你住在国公府,我倒是放心。嗯……囡囡觉得你严家表哥如何?” 这话题转得太快,姜翎完全没往别处想,顺嘴应道:“严家表哥挺好的,严家表姐也挺好的。” 太后松了口气,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问:“那我将你订给你严家表哥如何?” 姜翎:??? 太后见她似乎没听明白,又道:“我想在离开之前,替你订一门可靠的亲事,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放心。” 姜翎:!!! “皇祖母,孙儿还小呢,亲事的事情等孙儿及笄后交给外祖母去张罗也可以呀,不用这么早就定下吧?” 太后叹了口气道:“四国竞技的时候,我看那位南华少主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如今乾国正在漠北与蒙舍汉国打仗,跟南华之间也是摩擦不断,随时都有可能全线开战,你想想,如果南华提出让你和亲以换取暂时停战,皇帝会不会答应?你可知道如今这位皇帝,是先帝的所有儿子里,最肖似他的那个。” 姜翎一时默然:就算今上不是先帝那样的人渣,但在面对国家安危与个人荣辱之间的选择时,尤其是这个人还与他不怎么亲厚时,恐怕只要不傻都会选择前者吧? 太后又道:“以我对咱们这位皇帝的了解,若没有我在,恐怕只要他听到一丝半点儿的风声,就会直接把你打包送到南华少主跟前去,而且还会在送别时跟你讲一堆大道理,什么国与家,什么民族与大义,定会让你心甘情愿成为乾国探子,为了乾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直至被他利用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姜翎打了个哆嗦:人心简直太可怕了。 如果是原身面对这种局面,大概率会独自逃走,至于其他人会不会被牵连被问罪,她多半不会放在心上。 但姜翎不行,她已经有了软肋。 国公府的人,芙蕖院的人,甚至是慈宁宫的人,都成了她的软肋。 姜还是老的辣,太后考虑问题果然更全面一些,早早的就想把危险掐死在摇篮里。 “可是,皇祖母,孙儿对表哥没兴趣啊,所有的表哥,包括国公府的沈家表哥们,孙儿都只当他们是亲哥哥,哪有把自己订给亲哥哥的?” 姜翎拒绝近亲结婚,这个年代绝不可能丁克,成了亲必然会生孩子,她希望她的孩子是健康的,健全的。 太后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过多地劝说,只是叹了口气道:“那倒是可惜了,钊儿那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脾气像极了他的父亲,最是可靠不过了,不过婚姻之事勉强不得,既然你对他无意,此事便就此作罢,待我寻到更合适的人再说吧。” 姜翎听明白了,太后回来主要是办两件事情,一件是让凤卫彻查当年旧事,尽可能还原事件真相,另一件大概就是她的亲事了。 “皇祖母,您的脉象是怎么回事?” 姜翎对自己的亲事一时也没什么头绪,于是岔开话题说起别的事情来。 太后抬起手腕,从腕间揭开一块肉色的硅胶状假皮,“这是卫神医的杰作,虽然不能模拟具体的脉象,但是能让人的脉象显得微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那几位御医轮番把脉也没查出虚实来,他们可不敢像你这般放肆,还敢摸我的脖子。” 姜翎撒娇:“人家这不是担心皇祖母吗!” 太后又道:“哀家打算一直病着,等待凤卫的查证结果,顺便也替你寻摸一下可靠的人家,到时候再决定是痊愈,还是病故。” 得,说来说去又绕回到“定亲”这个问题上去了。 姜翎问:“若孙儿的亲事一时定不下来,皇祖母莫非要留在皇宫里一直等?” 太后很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是肯定的,我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谁让你姓姜呢,虽然姜家的好处你一点儿没落着,但若用得上你时,他们绝不会对你客气。” 姜翎很矛盾,她一方面很舍不得太后离开,但是另一方面又巴望着她赶紧离开。 就像监狱里的狱友,虽然知道对方离开后自己就会变得孤单,可是一旦有机会,还是希望狱友能逃出生天,重获自由。 更何况她并未生在牢笼中,虽然她的自由也是有限的,但总比太后自由了许多。 姜翎开始主动琢磨起可以议亲的人选来。 135、就是惦记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周胤文是第一个被排除掉的,虽然这货看起来好像很愿意跟姜翎共度余生的样子,但姜翎不愿意啊,跟这种情商低到炸裂的人过一辈子,恐怕会被气到吐血吧? 另外还有那些书香门第的,以及那些以琴棋书画见长的,尤其是擅长乐器的,统统都得排除。 姜翎虽然算不得文盲,但是跟那些吃个饭都能吟诗三首的文艺青年们比起来,她比文盲也好不了多少。 就算一开始会因颜值心生爱慕,也终究会因为缺乏共同语言而渐行渐远,直至相敬如“冰”。 只是这般三下五除二的一排除,路就走窄了啊。 看来只能从勋贵人家或是武将世家的子弟中挑了。 比如唐四姑娘的哥哥,就是那天借马给她比赛的那位年轻将军。 又比如萧世子。 姜翎暗暗地唾弃了一下自己:你这个肤浅的女人,说来说去不就是嫌弃姓周那小子不够好看吗?馋人家萧世子的容貌和身材就大大方方承认,找那么多借口不累吗? 唾弃完自己后,她果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儿惦记萧世子。 食色性也,长得好看的人,谁不愿意多看几眼? 只可惜,她在萧世子面前表现得太生猛了一些,恐怕好感都败光了,瞧着萧世子那架势,见到自己都得绕道走,更别提谈婚论嫁了。 哎,早知道自己也会有恨嫁这一天,那时就该羞答答哭唧唧地让他负责,而不是像个女流氓似的说要补偿人家,说要看人家洗澡,肯定把人吓着了,如今再想图谋人家的美色,难度系数恐怕是登天级的。 真是可惜了啊…… 姜翎这一琢磨,脸上的表情自然是跟走马灯似的,不断变换,精彩极了。 太后人老成精,看得分明,心情就有些复杂起来:看囡囡这表情,是有中意的人了?会是谁呢?不会还惦记着姓周的那小子吧? 那可不行,周家的人真是没几个好的! “再有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不如在御花园的暖阁里设宴,广邀京中未婚男女,我也做一回月老,囡囡可以先看看有没有能入得了你眼的年轻人,祖母也好暗中替你把把关。” 寻常女子被问及亲事,多半早就羞得抬不起头了,但无论是姜翎还是原身,在面对这种问题时,脸皮的厚度都远超寻常女子。 原身就不必说了,胆子大脸皮厚,是个敢把男子往水里拉妄图生米煮成熟饭的主儿,还好她不知道真正的“饭”是怎么煮的,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就说姜翎本人,在前面那一辈子,勉强也算约会过,只是约会对象多是奔着姜家来的,基本吃顿饭喝个咖啡后就再没下文了。 因此当太后提起亲事时,姜翎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而太后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皇祖母,您尚在‘病中’,这个时候举办宴会恐怕不合适吧?” 姜翎已经知道了太后的“病”因,倒是不怎么担忧了,但世人不知道啊,祖母还病着呢,她却大搞相亲宴,别人会怎么想? 太后笑道:“无妨,哀家病着也要给你筹办生辰宴会,正好让人觉得哀家快不行了,准备临终托孤呢。” 既然太后都这样说了,姜翎只能点头应着。 反正她还小,即使订了亲,至少也要四五年后才会成亲,就算这回看走眼了,待她将来有了实力,退亲也不难,且先顺着太后的意思订个亲,让老人家安心,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祖孙二人商谈了一下生辰宴的具体细节后姜翎便起身离开了,临走前还查看了一下卫神医给太后开的药方。 卫神医不愧神医之名,用药很精准,她也没什么可补充的,便径直回了芙蕖院。 离生辰宴还有四天时间,姜翎虽然万事不用管,一切全交给昭阳长公主安排,但是她也没闲着。 太后嫌往日制作的衣裳配不上今日的姜翎,又让人重新给赶制了一批。 于是姜翎这几天便没完没了地被人量尺寸试新衣,还每天轮换着不同的妆容,打扮得桃红柳绿的让太后挑选合适的造型,终于在腊月十四那天敲定了她生辰宴时的打扮。 再说镇南王府那边。 萧观澜腊月十二那日收到了慈宁宫发出来的帖子,邀请他参加腊月十五日遗玉郡主的生辰宴,发起人是太后,帖子上用的也是太后的小印。 这便意味着,这份邀请,他不能推脱,若是不去,便是对太后娘娘不敬。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以往慈宁宫也年年为遗玉郡主设宴,但请的多是同龄的姑娘们,至少是明面上跟遗玉郡主有点儿交情的,请帖都是遗玉郡主亲自下的,而且基本不会有男子参加。 今年这生辰宴,有点不对劲啊! 听说太后娘娘病重,已经几日起不来床了,这次宴会,莫非有什么特殊意义? 萧观澜想了很多,越想得多越是不安:别是我猜测的那种宴吧? 他拿起请帖,急匆匆去了萧灵儿的院子。 “哥,你那是什么帖子?不会也是遗玉生辰宴的吧?你跟她好像也不熟啊,她怎么会想起来给你发帖子?莫非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萧灵儿自言自语般地问了一大通,待萧观澜将帖子递过来后,她顺手接过来看了一眼,看到落款时,她不由愕然抬头看了哥哥一眼,转身从自己的书柜里抽出了另一张帖子。 萧观澜看了看妹妹那份帖子,内容倒是差不多,都是遗玉郡主生辰宴的,但萧灵儿的帖子,邀请人是遗玉本人。 很显然,遗玉郡主的朋友和同学们,是她自己亲自下的帖子,而太后还另外下了几张或是几十张别的帖子! 萧观澜顿时慌了,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宴吧?” 萧灵儿点了点头:“八成就是哥哥你想的那种,只是遗玉她年纪还小,宫里怎么会这么着急给她相看?难道太后娘娘的病情真有那么严重?” 萧观澜没应声,他脑子里回响的都是“相看”二字。 为什么要相看?母妃这个时候恐怕还没收到我的信呢,我的军师都还没给出合适的建议,为什么就要急着相看了?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36、急切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四国竞技授奖那日,萧观澜确定自己的心意时,虽然也很急切,但并没有感觉到急迫。 那时,他认为时间还有很多,未来也还很远,足够他慢慢等着她长大。 在这过程中,他可以借助各种外力,通过她身边的亲人朋友,悄悄地、潜移默化地接近她,在她心目中留下好印象,待她及笄,便让母妃亲自入宫向太后娘娘提亲。 可是一场生辰宴,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心尖上那朵藏在山谷中、含苞待放、等君采撷的空谷幽兰,忽然就成了群狼环视下的五花肉,这滋味可真是……一言难尽啊! 萧灵儿见哥哥脸色不对,忙笑着安慰道:“哥哥你也不用太过忧虑,想来太后娘娘邀请你也就是捧个人场罢了,毕竟哥哥比遗玉大了六七岁呢,不大可能会选到你头上……” 萧观澜:我不仅没被安慰到,反而感觉心口被扎了一刀…… 在妹妹的“安慰下”,萧观澜的脸色越来越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胡乱应了两句后便拿着自己那份帖子急匆匆走了。 回到云起斋,萧观澜换了身外出的衣裳,带上长随苏烟和小厮云台,直奔忠勇侯府而去。 以他跟忠勇侯严世钊之间的关系,即使没有拜帖也不会显得失礼。 门房一边叫人进去通知侯爷,一边将萧观澜主仆迎进花厅奉茶稍息。 片刻后,严世钊匆匆来迎,不解地问:“文贤兄,可是有什么急事?” 他俩昨天碰面时,并没有说今日会来,故有此一问。 萧观澜有些赧然地轻咳了一声,“是有些事情要同你说,不知尚武兄可有时间,随我去云来酒楼坐坐?” 严世钊:又去?云来大酒楼的饭食有那么可口吗?昨儿不是才去过? 虽然内心一顿腹诽,但他还是应了一句“好”,又转头吩咐小厮去给昭阳长公主报备一声,便跟着萧观澜出门去了。 两人到了酒楼,要了常用的雅间。 这会儿没在饭点,萧观澜便点了一壶龙井茶并四样精致点心,和一碟南方送来的果子拼盘,待茶水瓜果和点心都齐备后,便屏退下人,只余他二人在雅间里。 严世钊看他这架势,以为要说什么军国大事,因此危襟正坐,也不吃果子和茶点,只等着听萧观澜说正事儿。 他这般严阵以待的样子,弄得萧观澜就更紧张了,一双手在桌子底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到茶水都不冒热气了,严世钊终于忍不住问:“文贤兄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但说无妨,你我乃是过命的交情,但凡我严尚武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听他这样一说,萧观澜颇有些惭愧,觉得自己好像不够坦率,可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谨慎一点儿总是好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收到慈宁宫的帖子了吗?” 萧观澜问完反而松了一口气。 严世钊:就这???我刀都磨好了,你就跟我说这个?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文贤兄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严世钊起了疑,他斟酌了一下语言,解释道:“我没有帖子。” 没等萧观澜松一口气,严世钊又接着说道:“遗玉表妹的生辰宴是家母在张罗,到时候我还得去帮忙陪客人呢,算是半个主人家,因此不需要帖子。” 萧观澜一听生辰宴是由昭阳长公主主持的,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几乎八九不离十了。 他稳了稳心神,问:“尚武兄可知道长公主殿下都给哪些人发了帖子?我与郡主并无私交,为何也会收到帖子?”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总要知道敌人都有谁才能提前做好准备。 严世钊便实话实说道:“不瞒文贤兄,这次的生辰宴,其实就是变相的相亲宴,外祖母在水月庵受到惊吓后引发了旧疾,时常昏迷不醒,她老人家自觉将不久于人世,于是想趁自己还清醒,提前给遗玉表妹订一门亲事,原本家母是想让我娶表妹的,可惜表妹不同意。” 这段话听得萧观澜的心情起起伏伏,忐忑不已,好在结果还算好。 不过尚武说可惜是什么意思?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他现在极其敏感,简直有些草木皆兵了。 严世钊一边解释着生辰宴的事情,一边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的挚友,见他情绪外露,近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心里有了隐隐的猜测。 他循循善诱地试探道:“关于遗玉表妹的亲事,家母和外祖母都比较重视表妹自己的意见,无论对方是何身份背景,肯定得表妹点头了才能订得下来,所以文贤兄若是有意,不妨多了解一下表妹的喜好,争取得到她的首肯。” 严世钊的语气十分自然,就像真心实意为朋友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 萧观澜听得很认真,听完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严世钊:我看到了什么?!没看错吧? 萧观澜:完了,暴露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最终萧观澜败下阵来,脸颊微红,直接承认了:“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本来就打算让严尚武帮忙从中撮合,不把话说明白的话,别人凭什么帮忙?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严世钊依旧很惊讶。 不过他并没有拿这件事情取笑萧观澜,也没追问诸如“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你怎么会喜欢上她”这种乱七八糟的问题,而是很客观地替他分析。 “文贤兄,这件事情你跟王爷和王妃商量过了吗?他们会同意吗?毕竟表妹她还小,至少要四五年后才能成亲,而四五年后你都二十三四岁了,寻常男子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两三个了,王爷和王妃不会有意见吗?” 而且,镇南王府世代镇守南境,身为王爷和王妃,更是要身先士卒,外祖母恐怕不会舍得让表妹去吃那样的苦,除非萧世子能跟表妹两情相悦,令表妹非他不嫁。 萧观澜道:“我已经给母妃写信了,只是还没收到回信,父王和母妃应该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 实际上自从萧观澜患病后,镇南王和王妃对未来儿媳妇的要求已经从“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降到了“女的活的就行了”。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37、钢铁直男严世钊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虽然萧观澜的症状每年都在减轻,病情也在逐渐好转,但谁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才能痊愈,早早把人娶回家让人守活寡,那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像姜翎那样,需要等上四五年才能成亲的,正合适。 “若是王爷和王妃对此没有意见的话,那文贤兄只需要得到表妹的首肯就够了,只是,遗玉表妹最近这段时间变化有些大,我也拿不准她的想法,她之前的事情你也知道的,就怕……” 虽然母亲没有给周家任何人下帖子,但谁知道表妹会不会还惦记着那个姓周的? 若是换做一个月前的遗玉表妹,周家大概率看不上她。 但如今的表妹,那可是四国竞技的双料魁首,而且她才十三岁,未来可期,周家应该能把她看进眼里了。 到时候一个肯娶,一个愿嫁,只怕文贤兄的一番心意就要落空了。 严世钊有些担心。 这一点萧观澜反而不担心,上次妹妹的诗会上他听来的壁角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你长得不咋地,想得还挺美的。” 当时真是隔着围墙都能听出来她语气里的嫌弃。 周文谦显然在那时就已经被排除掉了。 这样看来,暂时还没有劲敌出现,这让他稍微宽心了一些。 然后,他又跟严世钊打听了一下姜翎的喜好。 可惜咱们的忠勇侯是个钢铁直男,你问他今天禁军统领穿的软甲是什么颜色,他肯定能一口答出来,但你问他姑娘的喜好嘛…… 什么姑娘? 谁是姑娘? 哪有姑娘? 不过挚友难得动一回心,严世钊还是希望他能得偿所愿的,于是答应回去后会找自家妹妹打听一下,宴会前再碰一次面,仔细说道说道。 两个人心里都有事,也没什么心思喝茶,于是各自把点心和果子打包了一盒,拎着回家了。 严世钊回到忠勇侯府后,找内院的婆子打听了一下妹妹在哪里,然后便拎着果子和点心便径直去了清河郡主严惜月的院子。 严惜月接到通禀后迎了哥哥进屋,落座奉茶后问:“哥哥来内院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她这位侯爷哥哥,除了给公主母亲请安,等闲是不会进内院的。 以前他也住在内院,但是随着他年龄渐长,出落得越发气宇轩昂,后院一些自诩有几分姿色的丫鬟便起了别样的心思,成日不是偶遇就是在他面前跌倒,要不就是被他撞见对月悲秋嘤嘤嘤,严世钊烦不胜烦,索性以方便练武为由,搬去了外院。 这下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要不怎么说忠勇侯是个钢铁直男呢,美人的倾慕对他来说纯粹是麻烦。 不过严世钊虽然直男了一些,但他是个拎得清的人,萧世子和表妹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肯定是要保密的,连母亲和妹妹都不能说。免得将来成不了,知道的人多了,到时候这两个人该如何自处? 他让小厮把云来大酒楼打包回来的瓜果点心递给屋里的丫鬟,“妹妹不是喜欢云来大酒楼的点心吗,我先前路过那里,特意给你带了一些回来。” 这不叫骗,这叫善意的谎言!严世钊一点儿也不心虚。 严惜月有些狐疑:哥哥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有问题。 她让丫鬟把瓜果点心装盘摆在茶几上,每种尝了一口,还真是云来大酒楼的点心。 “哥哥,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你不把话说清楚,这些点心我可不敢吃。” 严世钊给屋里的下人们递了个眼色,待其他人都退下,屋里只剩他们兄妹二人后,他才讪笑道:“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我有个朋友,他也收到了母亲送出去的生辰宴帖子,他想知道咱表妹的喜好,免得生辰宴那天送的礼物不合表妹心意。” 严惜月白了他一眼:“老套,你那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哥,我劝你还是趁早死心吧,遗玉不是说了对你没兴趣?” 严世钊被哽了一下,但他没有辩解,而是勇敢地背上了这口大黑锅,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你别管那么多,我有分寸,赶紧说说,你跟她同学了二十来天,应该比较了解她了吧?” 严惜月无奈,只得思索一番后,大致讲了一下姜翎的喜好,比如不通音律,擅长算术骑射,书法文章垫底,棋艺尚可,喜欢月白色天青色和淡紫色,咸口,巨能吃,说话喜欢直来直去…… 严世钊像背书一样,认真记着妹妹说的话,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甚至想直接写下来,免得忘了。 待确认完全记住后,他才又道:“哥再求你帮个忙,宴会那日,你能不能跟着表妹,只要她对哪位公子好奇,你就跟她说说那位公子的‘好话’,一定不要让她看上别的人,行不?” 严惜月听到他这么说也认真起来,皱眉道:“哥,真要做到这个份儿上?被你这么一闹,遗玉的亲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订下来,外祖母还能等得及吗?你跟遗玉接触得又不多,就算有点儿什么想法应该也没到非她不可的程度吧,不如趁早抽身,天涯何处无芳草不是?” 严世钊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你真觉得外祖母快不行了?” 严惜月惊讶道:“难道你觉得母亲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那天母亲回来时,眼睛都哭肿了,这还能有假?” 严世钊摇头:“外祖母也许真病了,但是肯定不像传言那样严重,这两天,母亲虽然看着愁容满面,但是吃得下睡得着,我每天请安时都仔细打听过了,若外祖母真病入膏肓了,你觉得母亲能这样?而且今日去慈宁宫给外祖母请安的时候,难道你没发现吗,外祖母虽然脸色十分不好,但是并没有变得消瘦,上次表妹落水外祖母也曾旧疾复发,两天时间人都瘦脱型了,莫非你不记得了?” 严惜月愣住了,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为什么这种事情竟是哥哥先发现的?莫非我比哥哥还鲁直? 严惜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严世钊抬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走什么神?你还没回答呢,行不行给句准话。” 严惜月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个不合理也不合法的请求,直到被丫鬟唤醒才后悔不已。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哥哥,便只能将错就错,索性一路错到底了。 138、不请自来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时间一晃便到了腊月十五那一日,姜翎卯时初起床,练功后将昨天下午赶制的浓缩款药丸子装瓶,每瓶三颗,作为今日生辰宴的回赠礼物。 她这人既不喜欢别人占她便宜,也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 她信奉等价交换原则,相信这世上所有的赠予,冥冥之中都有价码,倘若不用真金白银去交换,说不定就会悄无声息地换走你更珍贵的东西。 等她忙完这些差不多就到辰时了,姜翎接受了芙蕖院众人的恭贺,并命月秀给所有人都派了赏银,然后才前往慈宁宫请安。 太后依旧在装病,看起来脸色灰败,但脉象已经好了许多,可见身体与心情都在逐渐恢复。 见到乖乖巧巧的姜翎,太后很是高兴,叮嘱道:“今日定要好好装扮起来,莫再像平日里那样随意,也让世人看看,我家囡囡不仅文武双全,而且还貌美无双,让他们挣破头去。” 姜翎嘴角抽了抽:皇祖母,您这说的真的是我? 不过她也没扫太后的兴,而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午休后,天放晴了。 姜翎在月秀和珍珠的服侍下穿衣打扮,收拾停当后,起身在落地铜镜里照了照。 镜中人梳着对称的双环髻,戴了成套的天青石珠花头面,身穿天青色夹棉袄裙,袄裙外罩着一件月白纱衣,纱衣的裙摆和衣襟上点缀着一朵朵鸡蛋大小的月白色多层薄纱昙花,昙花底下绣着蓝绿色枝蔓,因为是短时间内赶制出来的,没法在绣工上下功夫,但有立体绢花的存在,这套衣裙看起来并不单调简薄,反倒是挺精致的。 而且,随着姜翎的行动,那纱衣随风飞舞,纱衣上的昙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衬得她宛如云中仙子,漂亮极了。 月秀和珍珠虽然已经在姜翎试衣时看过一回了,但再看时还是十分惊艳。 “郡主这一身儿真是好看极了,简直跟花神似的,奴婢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比郡主更好看的人呢。” 就连一向不爱说话的珍珠都忍不住称赞着。 姜翎对自己这一身也比较满意,这衣裙外面罩纱衣点缀立体绢花的点子还是她给尚衣局的女官出的呢,看起来效果挺不错。 穿戴整齐后,姜翎便起身前往御花园东暖阁,今日的生辰宴便是在那里举行。 东暖阁是一栋位于御花园内的临水阁楼,两楼一底的结构,占地面积约莫有一千平米,内部空间十分宽敞。 东暖阁外烧着火墙,几道大烟筒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吧暖阁内部烘得暖洋洋的。 姜翎抵达东暖阁时,昭阳长公主已经在安排宫人们进行最后的清点和整理了,严世钊兄妹也在忙里忙外的张罗。 见到姜翎,就连身为钢铁直男的严世钊都不由得眼前一亮:难怪文贤兄会被表妹吸引,小表妹不仅弓马娴熟,容貌上也确实无可挑剔,绝对算得上是有才有貌了。 严世钊在打量姜翎时,严惜月也在观察着她哥哥。 然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完了,哥哥看见遗玉时眼睛都在发光,只怕是泥足深陷了,哎,看来必须得帮帮他才行了。 姜翎进入暖阁后,先去给昭阳长公主行礼问安,得了她一顿夸,然后才与严家兄妹见礼,并询问她能做些什么。 严惜月笑道:“你是今儿的寿星公,只管美美地往那儿一坐就成了,若是闲得无聊,倒是可以给我和哥哥讲一些有趣的事儿。”为了撮合哥哥和遗玉,她也是很努力地在制造机会了。 姜翎在沈氏族学时,偶尔会讲一些小段子逗乐,这活儿她熟,于是点头笑道:“成啊,那我就讲一个吧。” 只是她话音刚落下,便有宫人前来通禀:“长公主殿下,郡主,德雅公主殿下来了。” 昭阳长公主皱了皱眉,看向姜翎,虽然没有问出来,但那意思是:你给她补发帖子了? 生辰宴所有的帖子都是长公主和姜翎分头发放的,姜翎负责邀请自己的同学和朋友,而长公主则负责以太后的名义邀请适龄未婚的各家公子。 两人此前核对过名单,两份名单里都没有德雅这么个人。 所以,她算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好像也算不得,毕竟这皇宫是德雅的家,御花园就等于德雅家的后花园,她在自己家里,还真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而且人都到门口了,莫非还能拒之门外不成? “请她进来吧。”昭阳长公主只得发话让人进来。 静默中,德雅进了东暖阁,先给面无表情的长公主请安,然后才转脸对姜翎道:“遗玉妹妹今儿生辰,本宫特意来早一些,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姜翎:你特么有病吧,前几天才撕破脸,连话都不说了,怎么今儿就失忆了?你别出现就算帮我大忙了好吗? 她暗暗腹诽着,却不得不客客气气地道:“让殿下费心了,都准备妥当了,殿下请坐吧。” 东暖阁里没有曲水流觞,但每一座筵席都位于一块独立的木质平台上,平台四周覆土,土里种着草花,因长期烧着火墙的缘故,这些草花大多盛开着,姹紫嫣红,将筵席团团围着,十分漂亮。 那些木质平台也并没有位于同一地平上,有的平台高,有的平台低,虽然高差并不算大,但显得错落有致,十分精巧。 德雅对东暖阁比较熟悉,径直挑了一处位置最高的筵席落了坐。 她抬眼看向姜翎,发现后者脸上连个敷衍的假笑都欠奉,不禁愤然:你当本宫想来吗?想嫁人想疯了吧,竟然在宫里摆相亲宴,还敢不要脸地邀请萧世子,本宫只好来亲自盯着,免得遗玉用下三滥的招数赖上萧世子。 德雅心中不忿,看姜翎更是分外不顺眼,尤其是那身衣裙,真是刺眼极了。 “遗玉妹妹,你过来,本宫跟你说几句贴心话。” 姜翎挑了挑眉,走过去,隔着一排半米宽的鲜花隔离带,“德雅殿下请说。” “你这条裙子太难看了,花里胡哨的,一点儿也不庄重,听本宫的,趁现在客人还没来,赶紧回去换一身,不拘是喜庆的红色还是稳重的紫色和绿色,总比你这身好。” 姜翎道:“这身衣裳是皇祖母替我挑的,殿下的评价我会如实转告。” ------题外话------ 第二更奉上。 。手机版网址: 139、银弓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狐假虎威什么的,姜翎简直不要太擅长。 德雅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懵了一下后改口道:“这会儿你走得近些再仔细一看,好像还挺好看的,看上去比较适合你,倒是无需再换了,皇祖母的眼光一向很好。” 见德雅一脸便秘的表情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样子,姜翎终于对她露出了一抹笑容,甚至险些笑出了声。 德雅气得牙疼,却拿姜翎没办法,不过在碰了一鼻子灰后,她终于消停了,安安静静坐在筵席上,等着其他客人来。 两点,离请帖上邀约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左右,严家兄妹出了东暖阁,前往御花园的月亮门迎接客人。 为了这次生辰宴,内宫总管特地给往来的客人留了一条便捷的夹道,宾客们可以从皇宫门口坐特制的马车或是软轿直达御花园附近。 当然,为了预防客人们不小心走错路冲撞到宫里的贵人,无论是夹道还是御花园附近,都有禁军与内宫太监们把守,凭请帖通行,而且活动范围仅限于御花园内。 严氏兄妹来到御花园门口时,内宫太监们早已各就各位,从夹道出口到御花园门口这段数百米长的路,几乎每隔几米远就有两名太监值守。 没过一会儿,夹道出口处便陆陆续续有客人出现,一路说说笑笑来到月亮门。 男性客人由严世钊招呼,女性客人则由严惜月接待,这两人一个是侯爷,一个是郡主,亲自迎宾,足以见得太后与昭阳长公主对这次生辰宴的重视。 一番寒暄后,客人们由宫女和太监领至东暖阁,并经内宫太监唱名,再被身为主人的姜翎迎进暖阁之中入座奉茶。 第一批抵达的客人是郑国公府的人,姜翎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们除了十岁之下的那几个,其他的都来了。 沈家人多,七嘴八舌地恭喜姜翎夺得魁首,又祝她生辰快乐,并把各自准备的生辰礼物并礼单交给月秀保管。 姜翎笑盈盈地将众人迎进暖阁,把他们的座位安置在相邻之处,自有宫女端来花果茶点,摆在他们各自的筵席上。 第二波抵达的客人是唐婉秋和她的哥哥武节将军唐维谦。 唐维谦对姜翎的观感还不错,觉得她有实力,知进退,也不矫揉造作,行止颇为坦荡磊落,很对他的味口,可惜就是略微年幼了些,若要等上四五年才能成亲,也不知父亲母亲会不会有意见,还是先看看再说吧,说不定她值得等呢。 这位十八岁的小将军并不擅言辞,就算内心里滚过诸般念头,到嘴里也就干巴巴的一句:“你很不错。” 不过他生得极好,轮廓硬朗,剑眉星目,身材高大而挺拔,虽然肤色被晒得有些黑,但依旧显得他英俊而阳刚,很有吸引力。 因此,哪怕他再不怎么说话,姜翎的注意力还是不由自主地放到了他身上。 “唐将军谬赞了。”她谦虚地应了一句。 唐婉秋等他哥哥进了暖阁后,特意落后一步,跟姜翎并排走在后面,凑近了小声道:“寿星公你怎么回事?我搁那儿巴拉巴拉夸你一大通,你一声不吭,我哥夸一句你就听到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我哥了?” 姜翎打了个哈哈,断然否认:“哪有,没这回事,这不我跟你是自己人么,你哥是客人,我自然要应酬一下。” 她看上的人可多了,长得好看的她都看得上,莫非还能开个后宫不成? 听姜翎否认,唐婉秋有些失望:“没看上吗?你仔细看看,我哥挺好的,又好看又能干……” 唐四姑娘喋喋不休地推销起她哥哥来。 “咦,唐将军你怎么又出来了?”姜翎一脸坏笑。 唐婉秋惊了一跳,忙以手掩嘴,抬头朝门口看去,左看右看没看见人,心知上当了,抬手就想锤姜翎。 “算了,你是寿星公,这次就饶了你。”她收回手,悻悻地说。 姜翎咧嘴一笑:“你是怕打不过我吧?” 唐婉秋白了她一眼,倒是没否认。 说笑间,第三批客人来了。 萧观澜和萧灵儿。 与众不同的是,萧观澜身后背着一个硕大的黑色绒布袋,显得十分特别。 彼此见过礼后,姜翎到底没能忍住好奇,问了出来:“萧世子背的是什么?看着不像琴啊?” 萧观澜被姜翎定定看着,脸不由自主地便红了,低头拉开系在胸前的绳结,将那硕大的包袱摘下来,一边亲自交给月秀,一边解释道:“这是萧某给郡主准备的生辰礼物。” 萧灵儿摇头失笑:“我哥固执得很,非得准备这么个礼物,但愿你不会介意。” 姜翎本就对那么大件礼物好奇不已,这会儿听萧灵儿这样一说就更好奇了。 而且别人家的礼物都是给随从拿着的,唯独萧观澜的礼物竟是他亲自背进宫来的,包袱系带勒得他的玄色长袍都有压痕了。 “萧世子!”姜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能不能现在就打开礼物看看?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失礼……” 简直正中下怀好吗! “郡主请。”萧观澜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萧灵儿有些诧异地看了她哥哥一眼: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姜翎倒是没有多想,就着月秀的手,拉开包袱顶端的绳结,从两侧将绒布包袱皮往下拉。 然后,露出了一截银质的长弓。 姜翎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了萧观澜一眼:给女孩子送武器做礼物,这大概算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了吧? 月秀在姜翎的示意下,将完整的长弓从包袱里头取了出来。 弓长一米二,只比姜翎矮了十厘米。 弓身由纯银打造而成,形制与乾国惯用的流线型木质弓箭大相径庭,显得十分精致繁复。 握柄处缠着密密实实的红色牛皮,弓身两端也镶嵌着红色宝石,而且通体布满缠枝雕花。 这样一把银弓,看起来更像是一件装饰品或是工艺品,而不像武器。 但偏偏弓弦用的是最优质的牛筋,又令人怀疑这张弓到底算不算武器。 好在萧观澜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题外话------ 明天可能要请假,回老家去给外婆外公上坟。看看能不能挤出时间码字。。。 。手机版网址: 140、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这把银弓是萧某当年在南华收缴的战利品,据说是一位南华祭司的惯用武器,外观精致华美,看起来好像华而不实,但实际上无论是射程还是射速,都是弓箭中的佼佼者。宝剑赠英雄,郡主精于骑射,这把银弓送给你最适合不过了。” 虽然这礼物和萧观澜的解说都透着一股浓郁的直男风,但不知道是不是有颜值做滤镜的缘故,姜翎竟觉得自己好像还挺喜欢这把银弓的。 她从月秀手里接过银弓拿在手里掂了掂,又用力将弓弦拉满感受了一下,果然如萧世子所言,力量感满满。 然而! 别人拉弓都是手持式的,但这张弓对姜翎来说太却大了些,她一不小心就会把弓戳在地上,硬是把长弓玩出了床弩的即视感来。 萧观澜拼命忍住不笑,萧灵儿却没那么多顾忌,眼泪都给笑出来了。 姜翎将银弓递回给月秀,黑着脸对萧观澜道:“谢谢萧世子,这礼物我很喜欢!” 她“喜欢”二字的发音有些重,听得萧观澜胆战心惊,转头恨恨地瞪了还笑得花枝乱颤的妹妹一眼。 萧灵儿:???瞪我做什么?你自己送这么巨大一张弓,偏偏遗玉这么矮小,搞得弓跟人一样高,还不让人笑了? 再说,我之前就提醒过不要送这张弓,你非要送,我还以为你是想借机嘲讽遗玉个子矮来着…… 姜翎干笑着给萧家兄妹安排了席位,这时外面的内宫太监又在唱名:“护国公嫡次子、昭武校尉洪世贤到。” 洪世贤年方十七,虽然不是嫡长子,无法袭爵,但他本身是正六品武将,并且因护国公在历次战役中的赫赫战功,洪二公子也算简在帝心、前途无量了,且容貌十分不俗,在京都也是热门的议亲人选之一。 只是,这位洪二公子的名字对姜翎来说,实在太劝退了一些。 跟这个人在一起,她恐怕时时都得提防他说出“你怎么穿品如的衣服”或是“你好骚啊”这样的话来。 那可就太刺激了! 洪二公子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适龄未婚的年轻公子。 比如:宋国王爷赵畅,东齐太子李明昱及其异母弟弟李明宥,魏国公异母弟弟楚向天,国子监祭酒向德怀的嫡孙向仲秋和向叔文,礼部尚书的嫡子张显正,辅国公嫡长子刘克俭…… 一水儿的英俊少年郎,年纪都在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个个气宇轩昂,身姿挺拔,一脸的朝气蓬勃,直看得姜翎心花怒放。 这要怎么选?都这么好看,都喜欢怎么破? 姜翎口水哈拉地接待着宾客,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小鲜肉聚集的视觉盛宴。 两点半左右,视觉盛宴结束,已经到了约定的宴会开启时间,收到帖子的客人几乎全部抵达,没有抵达的,大约也不会来了。 严氏兄妹的接待工作总算结束了,从月亮门回到东暖阁门口,跟姜翎一起进入暖阁之中。 严世钊的目光在众宾客中环视了一圈,入目满是挚友的情敌,个个都很有实力,事情有些不好办呐。 严惜月则偷看了她哥哥一眼,然后暗自感叹:自古情之一字,最是伤人,看把哥哥愁得! 严世钊莫名收获了一份来自妹妹的同情,但他毫无察觉,找了个离萧观澜最近的筵席坐下,落座后,他跟萧世子交换了一个眼色。 萧观澜表情有些苦涩,严世钊也一副不乐观的样子,两人虽然各愁各的,但意思都差不多:形势好像不太妙啊! 姜翎脱下斗篷递给珠翠拿着,露出她那身别致的天青色昙花纱裙。 她深吸了一口气,莲步轻移,宛若一簇晶莹透明的昙花在随风摇摆翩翩飞舞,徐徐走向暖阁中央的一座木质平台。 站定后,姜翎落落大方地朝三个方向的客人们各行了个福礼,并朗声道:“多谢各位于百忙之中抽时间来参加遗玉的生辰宴,今日咱们不行酒令,遗玉想给大家一场别开生面的生辰宴!” 说完,她举起手来拍了拍,几位宫女急匆匆搬来一套简易架子鼓,将其安置在平台上。 姜翎走到架子鼓中间站定,而后四位白衣女子抱着琵琶登台。 暖阁中众人不禁窃窃私语:“这是个什么章程啊?” 德雅冷笑:“遗玉这是要学那些戏子伶人唱曲儿娱乐大伙儿啊?” 这话可就有些诛心了,周围听见的人纷纷看向她,未置可否。 姜翎朗声道:“这首曲子,名曰,是我根据一些古曲改编而成,赠予乾国所有将士。” 话音落下后,铿锵有力的琵琶声骤然响起。 四把琵琶的合奏,听起来气势恢宏,但曲调却急切得如雨如洪,哪怕是不懂音律的姜翎,也能体会到这段曲子传达的焦虑与急迫,仿佛被围困的孤城,弹尽粮绝,坐困愁城,而敌军兵临城下,百姓即将被屠戮。 一小段纯粹的琵琶曲后,鼓点声响起,好似将军沙场点兵,又仿佛士兵们一声声热血沸腾的呐喊,虽然曲调并没有任何变化,但却多了一些希望。 鼓点声越来越急切,宛如千军万马急行,再然后,两军对垒,短兵相接,血肉杀场。 这一段,姜翎的手臂简直抡圆了,若不是武者,恐怕还真坚持不下来。 鼓声渐缓,战斗结束,惨胜,士兵所剩无几,但一城百姓得以保全。 一段忧伤的琵琶独奏后,鼓点声再次剧烈起来,仿佛百姓得救后的欢呼簇拥,但琵琶声始终沉痛哀婉,那是士兵在悼念逝去的战友。 欢喜与忧伤,明明是两种大相径庭的情绪,却又无比和谐地糅合在一起。 喜与悲。 生与死。 存与亡。 都在曲子里。 一曲罢,姜翎顾着自己的形象,没有甩胳膊,却不动声色地微微活动了一下。 暖阁内寂静一片,许久后才有人回过神来,高喊了一句“好”! 这一声像打开了什么封印似的,众人纷纷叫好,有人带头鼓掌,接着满场掌声。 对那些被一张帖子召来参加生辰宴的少年们来说,有这一曲垫底,哪怕后面再无亮点,只余一场食不知味的酒宴,这一趟也值了,不算白来。 而先前听到德雅说话的那几个人,在掌声平息后又仿佛不经意地看向德雅,嘴角难掩鄙夷。 ------题外话------ 祝大家除夕快乐,家里在看春晚,艾玛声音太大,吵得静不下心来。 。手机版网址: 141、托儿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德雅素来喜欢粉饰太平,喜欢在人前假装贤惠,假装识大体,今日这般气急败坏地口出恶言,实在是因为被嫉妒吞噬了理智。 为什么萧世子也跟那些庸俗肤浅的男子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空有一副好皮囊的人看? “空有一副好皮囊”这句话就是德雅的救命稻草,这两年她就是靠这句话才能在姜翎那里找到点儿优越感,不让自己的自信彻底崩塌。 可随着四国竞技的到来,她的自信还是崩塌了。 毕竟“空有一副好皮囊”的人拿了两个魁首,而她这精通琴棋书画的皇室才女却连遴选都没能通过。 嫉妒能令人疯狂! 德雅早就已经在疯狂的边缘了。 一曲奏罢,姜翎待众人情绪平静下来后,才笑盈盈地道:“这首《出征曲》算是抛砖引玉,稍后还会有一些不同品类的节目,请各位欣赏,若诸位有什么拿手绝活儿,也可以在月秀姑姑那里报名参加,遗玉静候各位的才艺。” 毕竟是相亲嘛,不展示一下才艺怎么能算相亲? 这种独特的宴会形式,昭阳长公主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她并不认为那些世家公子们会放下身段当众表演,万一被人说成是效仿戏子伶人自甘堕落,那可就搞坏名声了。 但姜翎说这样可以筛选掉一些不得不来点卯的人,愿意展示才艺者,至少是对相亲不那么抵触,或是对姜翎不反感的人。 为了破除众人的心理障碍,姜翎这才决定由自己第一个上台表演节目,直接把基调搞得高大上一些,免得被人诟病。另外还联系了不少托儿暖场,毕竟一场宴会总不能只有一个节目吧? 第二个节目是沈云菲的洞箫独奏,不过小姑娘有些抹不开面子,不想在人前一直绷着嘴吹奏,于是姜翎给她准备了一挂纱幔,从顶棚上垂下来将她团团遮住,看上去朦朦胧胧,既神秘又婉约,效果出奇的好。 一曲空灵悠远的洞箫独奏后,再登台的人便成了忠勇侯严世钊。 众人不禁哗然:这可是有正经爵位的侯爷呀,也上台表演了? 严世钊心里委屈极了:你们懂个屁,我这都是被逼的! 严惜月:哥哥为了遗玉,还真是什么都愿意做呀…… 然而并不是,严世钊的这个节目,是昭阳长公主直接勒令他准备的。 道具比较简单,仅仅是一杆银枪加一块木板。 高台上,严世钊向众人抱拳行礼,然后摆了个持枪的起手势,接着便将长枪舞了起来。 严氏枪法在乾国早已盛名在外,几代忠勇侯都用这套枪法立下过汗马功劳,只是台上这位小侯爷幼年丧父,没有人手把手的教,世人都以为他不会使枪。 却没想到他不仅会,而且枪法极好,辗转腾挪间只见银光闪烁,无论是人还是枪,都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顷刻后,小侯爷收枪站定,面不红气不喘,白衣胜雪,容色如玉,简直帅炸了。 姜翎咽了口唾沫: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帅呢?哎可惜了,亲表弟啊,只能白看看。 这时,两名宫女将那块背对众人的木板转过来,只见其上刻了四个字:精忠报国。 这四个字可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苍劲有力,虽不如手书那般精致婉约,但自有一番风骨气节蕴含其中。 众人无不鼓掌叫好。 这时暖场节目终于初见成效,开始有除了几个托儿之外的人报名表演了。 萧灵儿是第一个报名的。 如果她没报名的话,下一个表演的人就是姜翎的大表哥沈庆义了,反正沈家人多,就算其他人都不响应,仅仅他们一家子,也够把场子撑到下午四点多的晚膳时间了。 萧灵儿表演的是鞭舞,并指明要姜翎给她击鼓伴奏。 说是“舞”,但实际并没有舞蹈动作,应该称之为“武”更合适。 因临近年关而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穿一袭红衣的萧灵儿,手持长鞭立于平台之上,英姿飒爽,明媚而张扬。 平台上另有一挂木架,木架上摆着十余只点燃的蜡烛。 这木架并非烛台,蜡烛仅仅是摆在上面而已,轻轻一碰便会掉下来。宫女在点蜡烛时便不小心曾碰掉过一根。 姜翎的简易架子鼓则早就搬到了台下。 鼓声响起后,萧灵儿抖动长鞭,抬手一扬,“啪”地一声,木架上的一根蜡烛应声熄灭,但那根蜡烛本身却纹丝不动,连摇晃都不曾。 要做到将长鞭甩得这么精准,真的是很不容易了,众人不由得纷纷鼓掌叫好。 可惜四国竞技没有鞭法这个项目,否则萧灵儿铁定能拿魁首。 萧灵儿的每一次甩鞭,都踩在姜翎的鼓点上,而每一声鞭响后,都有一只蜡烛熄灭。 被卫神医逼着来参加生辰宴的赵畅,自从萧灵儿上台后,便一扫先前的不情愿和萎靡,变得兴致勃**来。 这姑娘可真好看呀,隔了这么多天再看,好像更好看了。 鞭法也使得出神入化,还在四国竞技上拿了绘画的魁首,可谓才貌双全,也不知许了人家没,若能跟这样的姑娘共度一生,肯定会很幸福吧。 再看了一眼台下擂鼓的姜翎:这才多大点儿,瞧把那鼓给锤得,这要是锤人,那不是老惨了? 这还真是,对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错的人怎么做都是错的。 萧灵儿一鞭一根,抽熄了木架子上的所有蜡烛后,“唰”地将鞭子一甩,重新盘起来拿在手中,朝众人团团行了个抱拳礼。 这时,赵畅带头叫好鼓掌,叫好声特别真诚,特别响亮,巴掌也拍得格外实诚。 台上的萧灵儿不由得朝他看了一眼,心说:这位宋国王爷,怎么跟个二傻子似的? 她礼貌地朝他笑了笑,换来“二傻子”更卖力地鼓掌。 待宫女们搬走木架和简易架子鼓后,武节将军唐维谦走上高台。 唐维谦不是个合群的人,往常各种宴会很少能请到他,今日这生辰宴,一来是太后的面子够大,二来是他对姜翎观感还不错,所以就来了。 他也不像前头几位上台的选手那般朝三面看台团团行礼,而是只朝姜翎抱了抱拳,那意思简直太明显:表演可以,但我只是演给她一个人看的。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42、撞技能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唐维谦此举颇有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意思,若是旁人这般行事,只怕台下早就嘘声一片了。 但唐维谦武力值爆表,又曾经上过战场杀过人,身上自带一股煞气,再加上他素来不苟言笑,积威颇重,在同龄人中也算位高权重,因此倒是没人敢捋虎须,起哄嘘他。 台下,萧观澜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上次唐子君将自己心爱的战马借给遗玉时,他就已经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了,如果是旁人对遗玉献殷勤,他还不会放在眼里,更不会有紧迫感。 但唐子君不一样,这家伙无论是实力还是身份地位,都与如今的自己不相上下,绝对是个劲敌。 不知道唐子君要表演什么,不过我一定不能、也不会输给他,毕竟我有内部消息,还提前做了准备,怎么可能输? 萧观澜自信满满地想着。 可当他看到唐维谦接过宫女送上来的一截四四方方的木头和一张小方几,以及一把长剑时,他开始怀疑人生了:这不是我要用的物件吗?怎么被唐子君给用了? 萧观澜朝严世钊看过去,用眼神发问:你是不是走漏了消息? 严世钊摇头:怎么可能,我没有,不是我! 就在他俩打眼皮子官司时,唐维谦已经用长剑将小方几的桌面剜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孔,并将那块木头卡进孔里。 接着,他退开几步,单手执剑,将长剑舞出满天剑影,只听得一阵“咔咔嚓嚓”的声音响起,那小木块儿上顿时木屑纷飞。 片刻后,那块小木头瘦身成功,小了至少一半。 唐维谦还剑入鞘,将长剑递还给宫女,又亲自上前从方几上取下那块不再方正的木块儿,走到姜翎面前,双手奉上,语气温和地道:“应景之作,还望郡主莫要嫌弃。” 姜翎接过木块儿,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番后惊喜道:“呀,这是雕的我?真像啊,多谢唐将军!” 她笑盈盈行了个福礼,重新入座后仍然将那木块拿在手里把玩,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唐维谦的雕刻技术确实不错,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把姜翎擂鼓的场面雕刻得栩栩如生,虽然木头的表面还有些粗糙,但无论是结构还是构图,都十分漂亮,只需稍加打磨再上点儿颜色,便可以摆放在博古架上,成为一个别致又独特的摆件了。 由此可以看出,唐维谦无论是剑法还是审美,都是在线的。 姜翎倒是没想到,这位冷血将军竟会有这样一面,不过钢铁直男的柔情才更显可贵,不是吗? 今后的事情她说不准,但现在嘛,她对唐维谦印象更好了。 萧观澜有些颓然:这可不好办了啊,他的创意竟被唐子君抢先用了,他的技能也很那家伙撞了,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如果还按原计划进行,哪怕他能在木头上雕出个大乾盛世出来,也是落后于人,有拾人牙慧的嫌疑。 而且,看她那爱不释手的样子,也不知是真喜欢那块木头,还是喜欢送给她那块木头的人。 萧观澜心里犯着酸,一时有些茫然。 偏偏这会儿又不能去跟临时军师严世钊商量对策,只得端坐在席位上冥思苦想。 人往往就是这样,因为在乎,就会紧张,一紧张,就会乱了方寸。 萧观澜这会儿便是方寸大乱,暗自琢磨出许多项目来,又自行一一否定了:不能表演琴棋书画,她并不擅长这些,若是表演乐器,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反而惹她不快。展现武艺的话,尚武已经使过枪了,我在枪法上并不会比他好多少,并不出彩,用剑也一样,顶多与唐子君水平相当,用刀?不行啊,十八般兵器里,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刀,还是莫要贻笑大方才好…… 于是,直到四点半正式开宴时,萧观澜也没能想出个合适的才艺上台展示。 是他会的东西少? 并不是。 实际上自打他浪子回头后,这七八年来学习刻苦得很,无论是经史子集还是琴棋书画又或是弓马骑射以及各种武艺,都是拿得出手的。 他输就输在太重视了,其他与会者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自然可以举重若轻,随意表演一番博君一笑即可。 唯独萧观澜才是非卿不可的那个人,他是抱着必胜的心态来的,结果反而输了。 最后一个才艺展示结束后,昭阳长公主宣布开席。 今日这场宴会她很满意,除了最初那两个托儿,后面的才艺都来自于各家公子们,场面十分热闹。 她让人把今日表演过才艺的这几家公子记录下来,准备会后跟姜翎商量一下,挑几个她看得顺眼的,再做进一步接触。 筵席上,萧观澜和严世钊可谓食不知味,寻常宴会还能借个酒消个愁,今日这场宴会只准备了近乎于饮料的果酒,想消愁都没办法。 半个多小时后,宴会结束,姜翎早早站在暖阁门口,跟客人们一一道别,并依次奉上自己准备的药丸子做谢礼。 翎羽神医的名号已经打响了,除了东齐那两位皇子收到回礼一头雾水的样子,其他人都感觉挺惊喜的。 这药丸子虽然从价格上看,也许比不上自己送出的贺礼,但外面根本买不到。 这一趟生辰宴倒是挺值得的。 另有一些心思细腻一些的人,已经开始展开联想了:遗玉郡主竟能一次拿出来这么多翎羽神医的制药,说明她定然是认识神医的,跟她打好关系不会亏,哪怕狼多肉少抢不赢没法娶回家,至少也要混个面熟交个朋友。 萧观澜离席后,也随着人群往外走,他今日的计划没能达成,心里的失望和懊恼简直无以复加,哪怕他涵养再好,脸上也能看出少许端倪来。 姜翎这纯种颜狗本来对萧观澜是抱着极大好感的,但他今日一直没上台展示过才艺,离开的时候还脸色不大好看,可见他对自己应当是不耐烦的,哪怕有皇祖母的帖子压着,他不得不来,但到底心不甘情不愿。 罢了,那点儿不为人知的念想就放下了吧,反正也无人知晓,不丢人。 。手机版网址: 143、小柳氏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今日的生辰宴完美收官,基本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除了个别人没能得偿所望,大部分宾客都是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此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生辰宴,出征曲,翎羽神医,昙花裙,遗玉郡主”等关键词,都是人们聊天的热点,着实让姜翎出了一回风头。 当然,还有一部分“我以为我会成为座上宾没想到她竟然没请我”的人,心里会冒着酸气,会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比如同在六艺甲班念书的严二小姐严惜春,又比如承恩公府周公子的母亲小柳氏,又又比如南华少国主凌轩。 承恩公府内院,长媳小柳氏的院子里,大姑太太周清语正带着女儿严惜春回娘家做客,作陪的除了小柳氏外,还有小柳氏生的女儿周美娜。 小柳氏是承恩公夫人柳氏的娘家侄女,比周太太小了一岁。 虽然在周清语还没嫁去忠勇侯府的时候,时常跟这位只比自己年长一岁的大嫂争吵撕扯,但有母亲柳氏镇压着,矛盾并没有升级,一直只是小打小闹,不曾撕破过脸皮。 后来周清语嫁进忠勇侯府成了周太太,没过几年便死了大伯子,又因爵位的事情跟昭阳长公主闹得不可开交,娘家嫂子小柳氏帮她出过不少鬼主意,虽然最后依然啥也没落着,但多少增进了一下姑嫂之间的感情。 这两个人,都是差不多的品性,三观也都差不多的偏,倒是颇为投契。 因此小柳氏在得知姜翎在皇宫里办相亲宴却没有邀请自家儿子时,气得连声咒骂了好半天,又想起来大姑子的女儿在沈氏族学念书,跟遗玉郡主是同学,于是便下了帖子请大姑太太回来,商议一二。 看到大姑太太的女儿也一同来了,小柳氏故态复萌,明知故问地杵了周太太一句:“春丫头不是遗玉郡主的同学吗?怎地今日没去宫里赴宴?” 一句话把严惜春臊得脸颊通红。 周太太冷笑道:“嫂子下帖子请我回来,便是说这个的?春儿,你大舅母看来不欢迎咱们,咱们还是走吧。” 说罢拉起严惜春的手,作势欲走。 小柳氏忙上前拉着,陪小心道:“大姑太太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不欢迎你们,只是想着是不是那遗玉郡主自惭形秽,怕咱们春丫头把她比下去了,才不敢请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严惜春比姜翎不知道差了多少个等级,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学都差得远。 小柳氏这话若是拿出去说,铁定会被人耻笑,但说给周太太听却无比合适。 在她眼里,自家女儿自然是最优秀的姑娘,比谁都强,就连皇家的公主也比不上她,更别说民间长大的郡主了。 至于严惜春自己,那也是没有自知之明得厉害,在她的认知里,她跟遗玉确实是有差距的,但不是她比不上遗玉,而是遗玉比不上她。 她对遗玉的印象,还停留在几个月前,不愿意改变。 “嫂子这话说得在理,那个死丫头可不就是嫉妒春儿吗,平日里在学堂里也排挤我们春儿,哎,也就春儿这孩子老实,受了欺负只会回来家里哭,若换成我,早就大嘴巴子招呼上去了,我管你是郡主还是公主。”周太太愤愤然地说着。 严惜春脸色还有些红,绞着手帕暗道:母亲说得倒是轻巧,就遗玉那身手,我若是敢动手,恐怕早就被揍得您都认不出我来了。 小柳氏也应和道:“可不就是,春丫头就是太实诚了一些,才会总被欺负。那郡主从小没有母亲教导,教养确实是差了一些。春丫头,想不想大舅母替你报仇?” 严惜春眼睛一亮,重重点头:“想!” 小柳氏笑道:“回头让你表哥把她娶进门来,一个孝字压她头上,到时候咱们想让她站着她就得站着,想罚她跪着她就得跪着,岂不痛快?” 严惜春和周太太目瞪口呆地望着得意洋洋的小柳氏,内心各有一句“卧槽”飘过,另外还有一句:你在想屁吃! 周太太嘲讽道:“且不说那丫头如今拿了两个四国竞技的魁首,就单说她的郡主身份,以及宫里那位老祖宗宠她的那样儿,嫂子你还能磋磨她?她不磋磨你恐怕你都得烧高香了!” 小柳氏捻了一颗瓜子嗑出里头的瓜子仁,把瓜子壳儿朝地上一呸,“什么四国竞技五国竞技,总不能比孝道还大吧?再说宫里那位,不都说快不行了吗,还能护着她到几时?” 她说完把两个小的支出去,只余下周太太跟她二人在屋里时,她才神秘兮兮地道:“大姑太太莫非没有听说过,当年那位老祖宗嫁到咱们大乾来时,那从京都城门口一直摆到先帝潜邸的嫁妆?” 周太太颔首:“是听说过,后来几十年一说谁家嫁女儿嫁妆丰厚,必然要把那位的嫁妆拿出来说一嘴的,这么多年了,还没人的嫁妆能越过她去。不过,那位的嫁妆也不剩多少了吧,听说先帝后来能成为太子,那位在暗地里打点了不少呢。” 小柳氏神秘地一笑:“当年先帝受封太子一事,不是咱们想的那么简单,反正大姑太太你信我,那位的嫁妆如今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就是了,她膝下只得一子一女,哪怕二一添作五,给两家平分了,那也足够从城东摆到城西了,你想想,这几十年咱们见过的送嫁队伍,谁家能有这排场?” “那还真是没有。”周太太心里也火热起来,暗自琢磨着,这样的大好事,为何要凭白便宜了小柳氏?自家两个儿子,大儿严世璠已然成婚两年,如今媳妇怀了身孕,显然来不及了,但二儿子严世璋今年才刚满十七岁,虽然年初议下了一门亲事,但那姑娘只是一位地方官员的女儿,哪里能跟遗玉郡主比? 她眼珠转了转,打听道:“大嫂可有什么章程?” 小柳氏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章程?不需要的,这京都地界谁不知道那丫头心悦我们文谦,还为他还落了一回水,时间久了,恐怕京都的人都忘记这件事了,不过不打紧,我会提醒他们的。” 周太太有些不太看好地摇了摇头,“这次生辰宴摆明了是太后要给那小郡主相亲,听说请了不少青年才俊,还有好几位别国的皇子,文谦性子木讷,真能在这么多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44、就他吧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周太太不过是说了句大实话,却不小心触到了小柳氏的逆鳞,周胤文是她最大的骄傲,岂容旁人说三道四? 小柳氏厉声道:“大姑太太你那是什么眼光?咱们文谦素有才名,谁不称他一句文谦公子?谁不夸他才貌双全?怎么在你嘴里就木讷了?文谦可是你亲侄子,有你这样当姑姑的?” 周太太被小柳氏一顿抢白,火气险些没憋住也跟着发作起来,但想到儿子的亲事,她只得陪着笑脸道:“哎呀瞧我这破嘴,是我说错了,还望大嫂莫怪,文谦的确是个好的,可今儿被邀请的那些个年轻公子,也有不逊于文谦的,万一那丫头挑花了眼……” 这也正是小柳氏担心的,所以才下帖子请周太太来。 文谦再好,爵位到他头上时也仅仅是个伯爷了,而且还没法再往下传。就地位上来说,确实略微差了一点点。 “所以,我这不是请大姑太太来家合计合计吗,怎么才能让那丫头非文谦不嫁。” 周太太并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疑惑道:“大嫂,不是我说你,先前那丫头为了文谦死去活来的时候,你怎地没有趁机求娶?若那当口去跟那位老祖宗提一提,再让那丫头寻死觅活地闹一闹,这事儿说不定就成了,何至于现在才来犯愁?” 小柳氏翻了个白眼:“我那时不跟你一个想法么,以为那位的嫁妆都花用得差不多了,也就是这几日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哎……” “大嫂你从哪儿听来的?”周太太好奇地打听。 小柳氏想了想,还是决定据实以告:“宫里那位老祖宗不是快不行了吗?这几日在让慈宁宫的人清点她的私库呢,咱们娘娘嘛,也是有些门路的,早些年在慈宁宫安插了人手,于是就得了信儿,听说光是奇珍异宝田产商铺的清单,就列了几丈长,还是用的蝇头小楷,至于真金白银那就更不必说了,说是比国库还富三分呢!” 周太太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叫富可敌国,这才真是富可敌国啊! 小柳氏抛出这个惊天大秘密后,又继续问计:“如今嘛,咱们娘娘也是同意了这桩亲事的,只要那丫头点头,金山银山可就都姓周了,将来文谦发达了,还能忘了你这姑姑不成?” 一想到未来自己能坐拥如此财富,小柳氏瘦削的脸颊和突出的颧骨似乎都在隐隐发着光。 周太太心里冷笑:等我儿拿到了金山银山,也一样不会忘了你这位舅母的。 “这可不太好办呐,这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得人愿意不是?就算使计娶进了门,那万一要是合不来,还没生养就和离了,不也一样什么都落不下?不如让文谦再去找那丫头说说?” 小柳氏叹了口气:“文谦这孩子太实诚,找是找过了,可那死丫头这会儿拿着乔呢,爱答不理的,看她进门后我怎么收拾她。” 周太太暗暗撇了撇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着怎么磋磨人了,小户人家出来的妇人,果然没什么见识。 她只顾着鄙夷自家嫂子,却全然忘了,她的母亲也是小户人家出身。 “嫂子,这事儿你容我回去想想,你也再好好想想,若是有空,不如去宫里问问咱们娘娘,切莫自做主张,反而坏了事。” 小柳氏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建议,反而还白送了一个秘密出去,心里不痛快,态度冷淡了不少,只应了一句“晓得的”,便让身边嬷嬷替她送客了。 来时亲亲热热亲自上二门迎接,走时却让一个老嬷嬷送客出门,前恭后据,河还没过呢就开始拆桥了,还说什么不会忘了我? 呸! 周太太在心里重重地“呸”了一嘴,然后一脸喜色地回了忠勇侯府。 …… 慈宁宫太后寝殿,昭阳长公主正在给太后汇报生辰宴的情况:“这些表演过才艺的公子里头,儿臣比较属意骠骑大将军家的唐维谦,辅国公家的刘克俭,还有护国公家的洪世贤,这三家都是武将勋贵,以武传家,不会对琴棋书画有过高的要求,而且这几家门风清正,府上几乎没有侍妾通房,将来囡囡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太后十分满意,点了点头道:“这事儿辛苦你了,你再私下里探探囡囡的口风,问问她更属意谁,定好人选后,找机会相处几回,确定性情脾胃各方面都合适了,我再宣人进宫问话。” 长公主笑道:“儿臣不辛苦,多少年没主持过宴会了,如今重新捡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母后您就等儿臣的好消息吧。” 因天色已晚,长公主离开慈宁宫后没有再去芙蕖院,第二天才来找姜翎问话。 “……这三位公子,无论容貌家世还是人品风评,都堪称上上之选,与你倒是匹配,你打算把他们几位约到一处再看看?还是暂且选定一人相处试试?” 昭阳长公主悠闲地喝着茶,等待答案。 姜翎想了想,“回禀姑母,就唐将军吧,四国竞技的时候他借了马给我,我和他也算有缘。” 长公主点了点头,笑问:“其他两位呢?不考虑了?” “嗯,不考虑了,如果被唐将军拒绝了,再考虑别的。” 虽然姜翎看着好看的就想扒拉进自己的碗里,但那只是想想而已,一旦动真格的了,她就怂了。 在她心里,一心一意才是对婚姻和爱情最大的诚意。 长公主颔首:“这样也好,你跟你表姐都与唐家四姑娘熟识,你表哥跟唐家那位公子也算相熟,倒是容易制造机会,你且等着,会有机会的。” 姜翎点头应了一声“是”。 长公主回到公主府后,萧观澜的临时军师严世钊便颠颠儿地来请安了。 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儿子,无奈摇头道:“这个点儿,既不是晨间也不是晚间,你请的哪门子安?” 严世钊讪笑着回答:“儿子就是想打听打听,遗玉表妹是个什么想法?”他可不敢在母亲面前乱编借口,还是实话实说最保险。 他还不知道,他的好妹妹已经把他出卖了,因此长公主看着他时,目光里就多了几分怜悯,柔声道:“你呀,没指望的事情就不要过多关注了,免得越是关注,越是泥足深陷。” 。手机版网址: 145、同一口锅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严世钊有些懵,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母亲肯定是误会了。 他有心想解释一下,但要把事情说清楚的话便必然要出卖萧世子,那可是他的挚友,良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可若是不解释吧,岂不是又要背锅? 哎,算了,背就背吧,反正也是同一口锅! 不过他还没那个胆子说谎骗长公主,只得模棱两可地道:“不试试看怎知没指望呢?母亲您就告诉我吧,遗玉表妹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儿子一副已经陷进去了的模样,长公主不由头疼,揉了揉鬓角道:“囡囡属意唐维谦,我打算过两日便让你妹妹下帖子邀请唐家兄妹过来吃茶,到时候把囡囡也叫来,你若心里不舒坦,不来作陪也行。” 唐维谦? 严世钊嘴角抽了抽:“表妹的眼光还真是清奇啊,那唐子君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好像谁都是他手里的兵似的,一言不合就开始训人,又古板又无趣,表妹怎么会选中他的?” 长公主木着脸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君子不言人后,你就算心里再酸,也不能这般诋毁旁人。” 严世钊小声嘟囔,“谁酸了,这怎么能叫诋毁呢,我又没乱说,他真就是那样儿。” “不管他什么样,都是你表妹属意的人,你少给我没事儿找事儿!”长公主语气不轻不重地叮嘱了一句。 严世钊连连点头:“晓得了晓得了,母亲您就放心吧,对了,让妹妹也给萧世子兄妹下张帖子吧,多几个人在一处,才不会显得奇怪。” 长公主狐疑地打量了一下自家儿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于是点头应允。 严世钊得了准信,从长公主那儿出来后便直奔镇南王府而去。 见到萧观澜后,他忧心忡忡地讲起姜翎的决定,并替挚友抱不平:“……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竟然会觉得唐子君那家伙不错……” 严世钊义愤填膺地说了半天没等到挚友的回应,定睛一看,只见萧世子脸色白惨惨的,一副受到巨大打击的模样。 他声音越说越小,直至无言,隔一阵后才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文贤兄不如早些放下,原说舍妹的茶会也给闵柔一张帖子,邀文贤兄与闵柔同去,如今看来,你还是别去了,免得看了更不痛快。” 萧观澜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闻言摇头道:“我还是去吧,有些话没有当面说过,终究是不甘心的,待我当面问过了,才能真正放下。” 乍闻她已经选择了唐子君,萧观澜的心里确实十分难受,但仔细想想,她与唐子君大约也就只见了两次面,碰面的次数还不如他俩多,想来还没到非君不嫁的地步。而且,就算她已心悦他人,他也想亲耳听到,才好死心。 就算有可能会被她骂,或是被她嘲讽看轻,总好过终其一身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表明心迹,只能幻想如果当初我说了,如今佳人在怀的那个人会不会是我! 他不想那样。 严世钊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道:“温柔乡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没想到就连文贤兄也逃不过,还是得如我这般心无挂碍,才能更潇洒一些。” 萧观澜扫了他一眼,暗暗咬牙:总有你为情所困的时候! …… 岱屿馆内,凌轩与凌华兄妹二人正在激烈争执,副使德古山充当和事佬,两边劝说,只是才没劝两句,这火就烧到他头上来了。 “德古山,你来说说,巫神祭都不回去留在别的国家,这合适吗?” 巫神祭是南华最重要的节日,跟乾国的除夕是同一天,但因为信仰的原因,南华的巫神祭比乾国的除夕更隆重,更神圣。 凌华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回去过巫神祭,她只是不想留在乾国,在这里人多嘴杂,她做什么都得藏藏躲躲,十分不自在。 最重要的是,大哥哥已经好久没有来过她的房间了,说什么在乾国地界不方便! 都是借口,他就是看上那个小妖精了,才不想回南华,不想与自己亲热! 德古山其实也想回南华参加巫神祭,老婆孩子侍妾都在等着他呢,但看着板着个脸眉头紧皱的少国主,他可不敢表这个态。 “少国主说的很有道理,能多刺探一下乾国军政消息,确实于国有益,只是,眼下使团镇日困在这岱屿馆里,去哪儿都有他们的人跟着,臣以为,恐怕能刺探到的消息不多。” 凌轩呵斥道:“鼠目寸光!没有无用的消息,只有无用的斥候!德古山,你可知道乾国后宫里那位太后病了?” 德古山拱手应道:“臣知晓,此事在乾国京都已是无人不知了。” 凌轩冷笑:“你是不是觉得,这消息众所周知了,就没价值了?” 德古山心道:这不废话吗?都知道的事情,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南华,用得着专门刺探? 他一顿腹诽,嘴里却毕恭毕敬地道:“臣愚钝,还请少国主解惑。” 凌轩摇头道:“你确实愚钝,本座问你,那位太后是哪国的人?她为何会突然一病不起甚至开始安排后事了?如果我们能在太后这件事上做一下文章,宋国和乾国的盟约会不会被影响?宋国一旦跟乾国撕破脸,我们是不是有机可乘?嗯?” 德古山一脸惭愧地道:“少国主高瞻远瞩,臣自愧不如,还请少国主指点一二。” 就连凌华,听了这番话也没了脾气。 她虽然受宠,但若因一己私欲坏了南华的军国大事,父亲和母亲也饶不了她。 凌轩其实也没那么高瞻远瞩,他纯粹是想找点儿借口留在乾国,但这借口委实找得太好了,顺着说下去他自己都被惊到了。 至于指点德古山,凌轩自己都还没个章程呢,能怎么指点?只得继续往下编:“那位太后膝下只得一子一女,女儿早已长大成人倒是无需她操心,她最宠爱最放不下心的,是她已故儿子的遗腹子:遗玉郡主。本座打算从那位郡主入手,待熟悉后再从她身上打探太后的秘密。” 这计划确实是切实可行的,而且若真能成事儿,那就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大功劳,就算不成,也不过是浪费一点儿时间罢了。德古山不禁肃然起敬。 凌华虽然也觉得她哥哥说得不无道理,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46、贺礼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凌轩趁热打铁,一本正经地安排起来,“德古山,你把给宋国和东齐使臣准备的礼物匀一些出来,本座借送礼之机去宫里见一见那位郡主。” 凌华这才反应过来,大哥哥说了那么多大道理,最终目的不还是去见那小妖精吗? 打着为南华奔走的幌子满足私欲,还假公济私地给那小妖精准备礼物! 这怎么行? 她刚想说不可以,抬眼看到德古山和凌轩都是一脸郑重的样子,便把险些冲口而出的话改成了:“我跟大哥哥一起去!” 这种时候,她可不能一个劲儿的跟大哥哥唱反调,若坏了他的名声和威望,令他坐不上国主的位置,那就失去了要挟他的把柄,只怕到时候他就真的再不会搭理自己了。 凌轩嗔怪道:“妹妹莫要任性,我是要去打探消息的,你跟去多有不便。” 凌华笑嘻嘻地解释,“乾国有男女大防,大哥哥你独自前去的话,那死丫头就算肯见你,必然也是一屋子人跟着,那样的情况下,能打听到什么?我若同去,她便不会防得那般紧,有我给你敲敲边鼓,也更容易打听消息一些。”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的,凌轩无奈,只得答应下来,但再三叮嘱,“你可不能任性,若坏了本座的大事,本座定会将此事告知父亲和母亲,听凭他们处罚。” “知道了,大哥哥~”凌华娇滴滴地应了一声。 当日凌轩便让德古山去跟乾国礼部官员提出要求,要入宫拜见太后,结果自然是毫不意外地被拒绝了,于是德古山又转而提出入宫给遗玉郡主补送生辰礼物的要求。 礼部官员入宫请示过月秀后,同意南华使团的人于第二天辰时正前往芙蕖院面见郡主。 第二天一早,姜翎依旧是六点起床,练功洗漱,早膳后去了慈宁宫陪太后闲聊。 太后的气色虽然依旧灰败,但那是妆容的缘故,实际上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唐维谦那小伙子倒是不错,只是他家老封君十分厉害,你大舅母就是唐家的姑太太,性情见识却跟那位老封君截然相反,那位老封君呐,人老心不老,一直把持着管家权不放手,唐维谦他母亲都快五十岁的人了,眼见就要抱上孙子了,却还当不了家做不了主,还得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姜翎脑补出一副“白发老太太危襟正坐,面容冷肃,不怒自威,令儿媳孙媳站成一排立规矩”的画面来,一时有些无言。 她实在没想到唐家的内宅竟然会是这么个光景,还以为武将世家的后院会比较简单呢…… 太后怕自己把人吓到了,又笑着安慰道:“不过也不甚要紧,你才十三呢,等你嫁过去,那位老封君都该七十好几了,我就不信她还能继续折腾。再说,到底是隔着一辈儿,她就算要折腾,也折腾不到孙媳妇儿头上来……” 她话还没说完,怀里就钻进来一个小小的人儿。 姜翎赖在太后怀里,撒娇道:“皇祖母你带上我一道吧,我不想嫁人。” 太后叹了口气,“祖母也想带上你呢。将你留在京都,搁谁家里祖母都不放心,可是,祖母年事已高,还能照看你几年?囡囡乖,只有你觅得良人我才能安心。” 姜翎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跟着离开,毕竟是在四国竞技上露过脸的人,想隐姓埋名都不容易。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但到底还是对古代的婚姻产生了一点心理阴影。 回到芙蕖院时,她犹自闷闷不乐。 辰时正,凌轩与凌华兄妹与一位礼部官员并四名内侍抬着礼物来到芙蕖院,面见遗玉郡主。 姜翎在芙蕖院门口相迎,并十分不走心地寒暄道:“少国主与华公主远道而来,遗玉有失远迎,失礼了。” 凌轩拱手微微一笑,显得温文尔雅,“郡主实在太客气了,这芙蕖院布局错落有致,真乃神仙居所也。” 姜翎嘴角抽了抽,未置可否。 这芙蕖院既不是她布置的,也不是她在打理,她可没那么厚的脸皮去替别人谦虚。 凌轩从芙蕖院的月亮门一路夸进来,见啥夸啥,一直到了待客的花厅里,才终于消停下来。 出门时再三保证绝不会胡闹的凌华,一路阴区区地跟在后面,气得脸都要歪了:大哥哥在最喜欢我的那几年里,都没这般殷勤过,这小妖精真是该死! 三人在花厅里分宾主落座后,自有珠翠珍珠等宫女将茶水瓜果点心等物一一奉上。 姜翎饮了一口茶后含笑道:“有一事望少国主知悉,在乾国,生辰过去后是不能补贺礼的,不吉利,不过若是为四国竞技那件事做出的的赔偿,那这些礼物我倒是可以收下,只是要委屈公主殿下了。” 忍了一路的凌华顿时忍无可忍,高声道:“什么赔偿,你个死丫头胡说八道,本宫又没有做错,凭什么赔偿你?” 姜翎笑盈盈地看向凌轩,既不说话,也没动怒。 凌轩神情尴尬地轻咳一声,歉然道:“舍妹年幼,还望郡主海涵。”说完又转头问凌华:“出门时说过的话都忘记了?还不赶紧给郡主道歉!” 声音温柔,表情冷厉。 凌华被他恶狠狠的盯着,既惶恐又委屈,眼睛顿时就红了,咬着嘴唇不说话。 凌轩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最终是凌华败下阵来,红着眼眶把头一仰,盯着头顶的承尘道:“对不起!”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跟房梁道歉呢。 姜翎恍若未闻,转头跟月秀小声说话。 凌轩又咳了一声,凌华拗不过他,终是服了软,朝姜翎行了个礼,大声道:“遗玉郡主,对不起!” 姜翎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哎呀,少国主真是讲究,我们女孩子之间玩闹而已,还专门让殿下道歉,哪里用得着这样,你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凌华按捺下心中翻滚的杀意,心怀怨愤地瞪了凌轩一眼,然后低头不语。 凌轩察觉到了姜翎对他的态度有问题,可他又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过她,不过也不打紧,这个小姑娘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今日受的这番羞辱,来日总要找补回来。 。手机版网址: 147、献宝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凌轩是带着目的来的,哪怕被姜翎阴阳怪气的一顿奚落也不肯离去,更没有去管坐在一旁一直低着头憋大招的亲妹妹。 他兴致勃勃地让内侍打开箱子,将精心挑选的礼物一样样展示给姜翎看。 南华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境内拥有十万群山,盛产各种名贵药材、珍稀木材、贵金属、宝石原矿、动物制品等等。 南边临海,因此又产珍珠、砗磲、玳瑁等水生宝物。 那箱子一打开,真的是满室生辉,珠光宝气。 凌轩从箱子里取出一个A4纸大小、十来厘米厚的雕花木匣子,将那匣子正对着姜翎打开。 虽然不像电影电视剧里那样夸张,打开匣子一阵宝光射出,但也足够晃花姜翎的眼睛了。 匣子里装得满当当,全是珍珠,粉的白的金的紫的黑的,五颜六色,且颗颗浑圆均匀,皆有拇指大小,光泽度极高,应当算得上是海水珠里的极品强光珍珠了。 哪怕姜翎上辈子身为姜家家主,富可敌国,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匣子珍珠极其难得。 姜翎克制住女人喜爱珠宝的天性,神情淡然地点头道:“这些珍珠光泽极佳形态浑圆,还算不错。” 还算不错? 凌轩仔细打量了一下姜翎的表情,确定她是真的不为所动,不由有些惊讶:这样一匣子珍珠,任哪个女人见到都要挪不开眼了,就连身为凤后的母亲也爱不释手,凌华更是不必说了,几乎拿在手里日日把玩,怎么到她嘴里,就成还算不错了? 要知道这些珍珠可是给他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不然他也不会第一个将其拿出来献宝。 凌轩的封地临海,养着大批采珠人,他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从采珠人手里半买半抢地搜罗到不少极品珍珠。 九年前他才刚满十三岁时,曾进献过一匣子极品珍珠给母亲凤后,凤后欢喜不已,直夸他孝顺,在国主那儿吹了不少枕头风,愣是让身强体壮、年富力强的国主提前定下他为少国主。 六年前他看上了自己才满十一岁的亲妹妹凌华,也是一匣子珍珠,将她哄骗到手。 如今他故技重施,又想用这么一匣子珍珠晃花遗玉郡主的眼,可惜,姜翎是见多识广的老妖精,不上他的套。 在姜翎看来,这些东西既然抬到咱芙蕖院里来了,那就是我的了,你把我自己的东西展示给我看,还指望我欢喜雀跃? 呵呵,这是当谁傻呢! 凌轩合上匣子,将其递给珠翠,又逐一取出其他宝物,诸如几斤重的五彩碧玺原矿,一尺高的红珊瑚树等等,但姜翎一直反应平平,不见惊喜。 直到他取出一支婴儿手臂粗细的老人参时,姜翎才眼睛一亮。 这支人参颜色暗沉,其上斑痕点点,年份至少在一百年以上。 这可是好东西啊,关键时刻可以救人性命的。 “这人参很好,多谢少国主。”姜翎首次给出了好评。 凌轩目瞪口呆,这郡主的爱好未免太奇特了吧,金银珠宝不爱,竟然爱药材。 “不瞒郡主,本座此番来乾国,带了一些颇为稀有的名贵药材,都是本座花了不少心血和时间搜罗而来的,郡主若是喜欢,可前往岱屿馆再挑几样,本座与郡主投缘,那些便算是额外赠送的。” 凌轩抛出的诱饵很诱人,姜翎心动了,这种上年份的药材可遇而不可求,就算是御药房里都未必找得到。 但她并没有自负到以为自己可以独自横趟龙潭虎穴并全身而退,必须得有个万全之策才行,药材她所欲,安全亦她若欲也。 “少国主你太客气了,君子不夺人所爱,你的好意遗玉心领了。” 姜翎假意推辞,说罢又对月秀道:“劳烦姑姑将这支老参送往慈宁宫,待卫神医进宫后请他看看,皇祖母可用得上。” 月秀于是捧了老参前往慈宁宫。 凌轩恍然,原来她喜欢药材是这个原因啊,那就好办了,他一脸赞许地道:“郡主实乃至孝之人,令人钦佩,为了太后的凤体,郡主是不是更应该去一趟岱屿馆?就算你用不上那些药材,太后也用得上不是?” 几株药材而已,换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回去,这买卖不亏。 只要人到了岱屿馆,他有十几种药物可以不声不响地将人放倒,到时候岂不是他想怎样便怎样。 完事儿后还可以让人把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们喊来看看。 乾国皇家颇重颜面,若此事传扬出去,这位郡主便只能非他不嫁了。 一想到这些,凌轩便心中火热,看姜翎的眼神也更热切了几分。 姜翎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冷,在被太后点醒后,这会儿再迎着凌轩的目光,便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别有用心。 死变态! 她暗骂了一句,做出一副沉吟的姿态,犹豫片刻后才颔首道:“少国主言之有理,那遗玉便却之不恭了,只是不知能不能带上卫神医一同前往?毕竟遗玉不懂医,也不知道哪些药材皇祖母能用得上。” 凌轩被噎了一下,有些懵:带上卫神医?那我还怎么下药?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姜翎暗自冷笑:这可是你自找的,天予不取必反受其咎,我不组团打劫你,岂不是留着那些药材资敌? 巧的是,卫神医如今正在慈宁宫陪太后说话,见到老参也是见猎心喜,忙辞别太后,带着赵畅急匆匆直奔芙蕖院而来。 这一下凌轩连拖延时间的借口都找不到了,只得硬着头皮,真把一群人带回了岱屿馆,姜翎当然也在其中。 这本是凌轩最期待的事情,然而看着姜翎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的抵达岱屿馆,他委实什么兴趣都提不起来了。 尽管己方人多势众,姜翎也没有大意,预先便服下了解毒剂,还偷偷让赵畅和卫神医也各服了一瓶,以防万一。 留守岱屿馆的德古山见自家少国主带着一群人回来并直奔库房,顿时觉得不妙,忙半路拦住凌轩,朝他递了个眼色,嘴里却客气地说着:“欢迎诸位来到岱屿馆,还请花厅里奉茶。” 卫神医笑嘻嘻地道:“贵少国主感念太后凤体抱恙,特意让老头子来挑些药材孝敬太后,副使无需客气,我等挑好就走。”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48、刺杀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德古山皱了皱眉:少国主怎么回事?送了一大箱金银珠宝还不够,还带人回来拿? 凌轩能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遗玉郡主给摆了一道吧?他可丢不起这人。 “这位卫神医是宋国的皇家御医,如今协同乾国太医院负责治疗太后,本座忧心太后凤体,特赠予一些药材聊表心意。” 凌轩解释了一句,特地加重宋国和乾国的读音,德古山闻言,眉头终于松开,客客气气地让开。 进入库房后,凌轩将众人带到其中一排木架子前。 架子上摆放着长长短短的木盒,盒子上贴着标签,其上写着药材的名字和年份。 卫神医高兴坏了,嘴里嘟囔着“这块三十年黄精可以加在殿下的养荣丸里”“这根五十年红参可以用在养气汤里”…… 他不好意思一言不发地明抢,总是要列出什么名目来,掩耳盗铃一番。 姜翎也在木架前溜达,看上什么就会拿起来问:“卫神医,这块灵芝皇祖母能用得上吗?” 卫神医人老成精,哪有不懂的,忙点头道:“用得上,可以磨粉和水吞服,可强身健体,正适合殿下。” 这一老一少委实不客气,一唱一和的,愣是巧立名目把木架子搬空了一半。 凌轩在一旁看着,心痛得紧,几次险些没忍住要抬手捂胸口了。 这时,两位身穿墨色南华服饰的婢女低头端着托盘进了库房,托盘上各有一个茶壶并四个茶杯。 凌轩心道:德古山还算懂事,竟知道让人奉茶。 待那两位婢女低头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伸手去取那托盘上的茶杯,想喝口茶压压惊。 谁知手还没碰到茶杯便被端走了,那两名婢女直接无视了他,没有半点停留,低着头越过他,径直朝里面放置药材的木架走去。 凌轩顿时火冒三丈,心说这两个婢女怎么回事,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奉茶居然不先奉给他这少国主? 他刚训斥了一句“放肆”,便见那两位婢女已经走到了离姜翎只有一丈来远的地方。 这时,异变突生,那两名婢女忽然双手用力往前一抛,手中的托盘和里头的茶壶茶杯便劈头盖脸地朝姜翎飞了过去。 姜翎毕竟是习武之人,危险预警能力不弱,身手也十分矫健,在那两名婢女一反常态径直朝自己走来时她便已经警惕起来了。 如今图穷匕见,她反倒是安定下来,专心应对,身形连连闪躲。 那些被当成暗器的茶壶茶杯和托盘仅仅是与她擦身而过,没能碰到她分毫。 可是,她避开了那些个杯盘碗盏,却忘了避开茶杯茶壶里有可能存在的液体。 姜翎原想着:茶杯而已,又不是茶盆茶海,能有多少水在里面? 却不料被几滴清水一样的液体溅落到斗篷上,顿时将斗篷熔出一个大洞,一股刺鼻的白烟升起。 卧槽!这么毒吗? 这种腐蚀性极强的毒物,解毒剂可拿它没办法,毕竟有些损伤是不可逆的。 就在这时,那两位丢出托盘的婢女手里握着的蓝盈盈的匕首也显露于人前,两人一言不发,合身朝姜翎扑了过来。 姜翎心里一串“卧槽”飘过,身形连连后退,一面将沾到不少毒液的斗篷解开扔到一边,一面闪避那两位婢女的攻击,一时显得左支右拙,手忙脚乱。 好在赵畅就在库房里,一直跟凌轩并肩站着,看那一老一少喜笑颜开地打劫南华的小库房。 当那两名婢女扔出托盘时他已经抽出腰间软剑,朝姜翎飞奔而去了。 姜翎扔掉斗篷后动作利落了很多,不过贵妃姨母送的洞箫剑她并未随身携带,只能赤手空拳对战两把淬毒的匕首,虽不至于立时落败,但看起来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好在赵畅及时赶到,加入战团,缓解了姜翎的压力。 奇怪的是,那两位婢女腹背受敌,却全然不管身后持剑而至的赵畅,只一个劲儿地攻击姜翎,完全是顾头不顾腚的打法,眨眼间便被赵畅在后背上戳出了好几个血窟窿。 可那俩婢女愣是像开了狂化技能的兽人似的,不怕痛不怕死,依旧不管不顾地一刀刀往姜翎身上招呼。 看那架势,要么姜翎死,要么她们死,否则绝对不会停手。 赵畅无奈,只得痛下杀手,只两剑,两位婢女便软到在地,嘴里咕噜噜往外冒着鲜血,眼见是不活了。 姜翎惊魂未定,连忙退得远远的,生怕即将咽气的那两名南华婢女再出什么幺蛾子。 待自觉安全后,她才冷声对凌轩道:“难怪少国主一心想让我来岱屿馆,原来竟安排了这等阵仗等着我,只是不知遗玉何处得罪了少国主,竟下这等杀手!” 凌轩忙拱手解释,“此事绝非本座所为,这两个人虽然穿着南华服饰,却并非使团的婢女,也不知是何人假扮,还请郡主容本座详查,定会给郡主一个交代!” 这时,那两名婢女已然断气,赵畅艺高人胆大,并未退开,而是用软剑拨开其中一人盖在脸上的长刘海,仔细查看后,他抬头看向凌轩,冷声道:“这个人我见过,是你们南华的骑射选手,四国竞技那天,便是她跟另外一个人纵马撞的遗玉。” 他说完不等凌轩回话,又挑开了另一个人的头发,“这人是那天的另外一位骑射选手。” 凌轩听闻此言,心中顿时了然:必然是妹妹出手了,她多的是手段让人乖乖赴死,要么下毒,要么拿亲眷要挟,委实令人防不胜防。 只是他虽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不能拿出来说,只得假意分析道:“许是这两人因失了四国竞技的资格才怀恨在心,做出这等鲁莽无状的事情,如今这两人业已伏诛,郡主……” 姜翎冷笑:“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报官的,具体是什么原因,是何人指使,自有京兆尹来断定,少国主无需担忧,大乾的律法不会偏袒任何人,也不会冤枉任何人。” 凌轩大急,若是报官的话,就算妹妹做得隐秘不会被查出来,但南华使团肯定是要被立即遣送回国的。 他所图之事还没达成,怎能就此回去? 可是这位郡主即油滑又警惕,就算他付出代价后勉强留在乾国,又真能得手吗? 凌轩陷入了两难之中。 。手机版网址: 149、查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正当凌轩犹豫不决时,副使德古山闻讯匆匆赶来。 见到两具少女的尸体,德古山的神情有些复杂,待他仔细看清楚那两名少女的长相后,不由瞪大了眼睛,惊愕道:“这不是岩峰部落送来的两位姑娘吗!她们怎么会……” 他后面的话没有再往下说,但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这两位姑娘,一个是岩峰部落首领的女儿,一个是部落祭司的女儿,如今都折在乾国,回去可不好交代啊…… 凌轩简单解释了一下她们刺杀姜翎的过程,并冷着脸道:“这二人罔顾两国邦交,竟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委实可恨,等回到我南华,定要追究那位首领教女不严之责。” 德古山可不是那么好哄骗的,先前四国竞技,这两位姑娘骑马冲撞乾国郡主他就觉得很奇怪,往年虽然也有这种事,但多是在对方占据优势时才会动手,怎么会还没开始竞技就下手? 这看着不像是争胜负,倒像是寻仇,但这么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以前甚至从没见过面的几个姑娘,能有什么仇? “少国主,这件事必有蹊跷,务必要查清事情原委,免得回去没法跟岩峰部落的人交代。” 德古山与岩峰部落的首领也算有几分交情,从南华到乾国这一路上,两位小姑娘都管他叫德古叔叔,那清脆甜淡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但如今,两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娃娃,在娇俏得像花儿一般的年纪,就这般莫名其妙地死在异国他乡,死后还要背负恶名…… “还有什么好查的?事情不是明摆着吗?这两位姑娘因失去竞技资格怀恨在心,意图行刺。” 凌轩板着脸给事情下了定论。 德古山有心争辩几句,但还有另外两国的人在,他不想让人看热闹,于是保持沉默。 姜翎旧话重提:“少国主,还是报官好了,毕竟两条人命呢。” 德古山问,“报哪国的官?在使团里发生的事情,自然是由使团自行处理,怎好劳烦贵国京兆尹?” 姜翎一听这话不由暗忖:这位副使有些不好对付啊,嘴皮子挺利索的。 “可她们刺杀的是本郡主,交由本国的京兆尹调查最合适不过了。” 姜翎坚持己见。 德古山拱手道:“依贵国律法,杀人偿命,这二人就算有罪,也已用命偿了,郡主还要再查,莫非还想将她二人挫骨扬灰?” 姜翎据理力争:“本郡主根本不认识这两位姑娘,但她们却视本郡主为仇敌,一心想要置本郡主于死地,本郡主觉得这很不合常理,这二人背后定有人指使操纵。” “那只是郡主的猜测罢了,无凭无据,贵国想以此为借口介入别国的内政,是不是太过了?” 这话可就太重了,姜翎不敢往下接,只得扯别的:“那照副使之意,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本郡主受贵国少国主邀请来到岱屿馆,平白无故摊上这种事儿,衣裳毁了,人也差点儿伤了,就只能自己捏着鼻子认了?照这么说来,哪天本郡主去了南华,也带几个死士,令他们行凶后一抹脖子,也来个一命抵一命,是不是你们也不再追究幕后主使了?” 姜翎这话虽然有点儿胡搅蛮缠的意思,但也不无道理。 德古山只得安抚道:“郡主且放心,使团定会彻查此事,给郡主一个交代,至于郡主的损失,使团会做出赔偿,若真有幕后指使者,使团也定会将其绳之以法,不让恶人逍遥法外。” 姜翎其实已经猜到幕后之人是谁了,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位华公主会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敌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置自己于死地! 什么仇什么怨啊? 既然南华使团不同意报官,而且姜翎觉得,就算真的报了官,京兆尹也很有可能什么都查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见好就收了,毕竟南华的赔偿还是挺可观的。 “既然副使这么说了,本郡主便信你们一回,还望少国主与副使好好彻查一下,别漏了真凶,也别冤枉了好人。少国主与副使有正事要忙,本郡主便先告辞了。” 姜翎说完不待凌轩挽留,十分迅速地转身走人,挥一挥手,带走一大包名贵药材。 待姜翎和卫神医等人离开后,德古山沉着脸道:“少国主,下官恳请彻查此事。” 查什么查? 凌轩很不耐烦,凌华做的手脚能干净到哪里去?哪次不是惹一堆麻烦,还得他去善后? 若德古山真的严查此事,恐怕不出三天便能查到凌华头上,到时候怎么办? 任由德古山将凌华押送回国接受惩罚?恐怕她一回去便会第一时间将他卖的一干二净。 任何一条罪名翻出来,都够他死好几遍了,到时候莫说做不成少国主,能活着都算巫神保佑。 “怎么查?这岱屿馆里到处都是乾国的人,咱们若真大张旗鼓的查,岂不是让乾国人看笑话?且先忍着,待回去后再彻查此事。” 时间一久恐怕就真什么都差不多了! 德古山张了张嘴,刚想辩解几句,凌轩却果断截了他的话头:“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这两位姑娘火葬了吧,将骨灰带回去侍奉巫神即可,另外赔偿的事情,你多花点儿心思,莫要让那位郡主不快。” 他说完,不等德古山答应便急匆匆走了。德古山有心想现在便彻查此事,然而他只是副使,没有凌轩的命令,他根本调不动人,只得叹息一声,先叫人进来处理尸首。 凌轩强压着怒火,直奔凌华的房间,“哐当”一声踹开房门,顶着婢女和凌华惊讶的目光,冷声道:“都出去!” 众婢女纷纷应“是”,退出房间。 这兄妹二人总喜欢屏退下人单独相处,最初时婢女们还有些惊讶,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才能活得长久。 婢女都退下后,凌轩转身掩上房门,栓上插销,几步走到凌华身前,手臂一挥,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她雪白如玉的脸颊上。 150、夺魂咒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你居然为了那个乾国女人打我?” 凌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手捂着挨打的那半边脸,泪盈于睫,显得既可怜又委屈。 “蠢货!你眼里是不是只有被窝里那档子事儿?被你用来当枪使的那两个人是岩峰部落的,你可知道当年父亲为了收服岩峰部落,花了多少心血?你倒好,为了争风吃醋,直接把他们的继承人一网打尽了,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一个部落祭司的女儿,不明不白被人当成刺客杀了,你说,岩峰部落会不会捏着鼻子认了?” 凌华哽咽着尖声替自己申辩:“不过是个部落首领的女儿,值当你打我?我可是南华的公主!她们也配与我相提并论?说到底,你还是在为那个死丫头出气!” 凌轩只觉得脑子抽抽的疼,他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看上这么个人的?越长大越蠢不可耐,成日里只知道争风吃醋,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是时候把她嫁出去了,把这个蠢货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端。 他既拿定了注意,态度反而温和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妹妹,我的心里除了你,哪里还能装得下别的女子?我接近那位郡主,为的是南华的百姓,为的是南华的江山,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后辈跟我们一样,被几十年一次的兽灾逼得居无定所吧?每隔几十年便重建一次村寨和城池,每隔几十年便要面临一次人口急剧减少……只有突破霓江,南华才有活路,但霓江边上有镇南王守着,强攻的话,只怕南华士兵会伤亡惨重,如今既有兵不刃血削弱乾国的机会,我怎能不珍惜?” 凌华哪里想过这些,一时听得云里雾里,觉得好像挺有道理,但又什么都没听懂,只听明白了他说他心里只有她。 “真的吗?你以巫神的名义起誓你没有骗我,我便信你!”凌华已经不是那么信任凌轩了。 “我以巫神的名义起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华!” 虽然这誓言跟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但以巫神的名义起誓可不是闹着玩的,若违背誓言,会死于万毒蚀心。 凌华觉得自己脸也不疼了,心里也不委屈了,忙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水,娇滴滴地靠了过去,搂着凌轩的腰,娇嗔道:“刚才你好凶,吓死我了。” 凌轩身体僵硬地揽住凌华的肩膀,柔声问:“你是用什么手段控制了那两位岩峰部落的人,让她们为你去送死的?” 凌华埋在凌轩的怀里,扭了扭自己的身躯,撒娇道:“我不告诉你!” 凌轩感觉自己像搂着一条毒蛇,只能强忍着不适,又问:“你若不告诉我,我怎么替你善后?德古山要彻查此事,你以为你瞒得住?” “瞒不住又怎样?父亲母亲难道还会因为两个部落的丫头就惩治我?” 凌轩吸了口气,按捺下心头翻滚的怒火,沉声道:“若是别的姑娘,那自然是没有问题,但岩峰部落是此番攻打霓江的主力,你猜父亲会不会为了平息岩峰部落的怒火,将你投入蛇盆,又或者,将你送给岩峰部落的首领?” 凌华不经吓,一听蛇盆,吓得跳了起来,惊恐道:“不可能!父亲和母亲不会这么对我!” “在南华和你之间,你觉得父亲会怎么选?”凌轩拍了拍自己的衣襟,冷笑着问。 凌华思前想后,觉得父亲确实不可能为了她舍弃南华,于是彻底慌了,泪眼婆娑地道:“大哥哥,你要救救我,我不想进蛇盆,我……我是对她们用了夺魂咒……” 蛇盆是南华的圣地,简而言之就是蛇窟,是南华人培育毒蛇的地方。 而夺魂咒…… 就连凌轩听到这个名字,都久久说不出话来,瞠目结舌了一阵后才猛地跳开,离凌华远远的,指着她道:“你从何处学来这等歹毒的禁咒?你难道不知道,使用夺魂咒的人,哪怕没有死于反噬,也会被大祭司处死,国主凤后尚且不能例外,更别说你只是个公主!” 南华国主膝下,嫡出的公主虽然只有凌华一个,但庶出的公主却有一大把。 凌华的确很受宠,但还没有受宠到可以豁免一切罪责的程度。 凌华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地喃喃道:“我……我这都是……为了你,都是因为你,大哥哥……你要救我!” 她心慌意乱地哭着,又想投入凌轩的怀抱,然而凌轩却像躲瘟疫似的,避得远远的。 不仅是凌轩,但凡知道自己身边有人会夺魂咒,大约都会是这个反应。 无关其他,只因这夺魂咒委实太过邪异恶毒。 夺魂咒如其名,夺人魂魄,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似乎天下无敌的样子,然而使用条件却十分苛刻。 只有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毫无防备并且全身心信赖的时候,夺魂咒才能控制对方。 睡着了或是失去意识的,都不算,必须是清醒状态下的信赖才行。 然而能真正毫无防备地全身心信赖的人,不是父母子女和知己密友,便是自己的另一半。而夺魂咒的施咒对象,只能是这些人。 一旦被夺魂咒控制,便几乎等同于死了,即使不死,一个人连魂魄都没了,也顶多只能算是一具行尸走肉。 被至亲至信之人害成行尸走肉,试问谁不恐惧? 因此这门咒术在南华近乎失传,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在世间出现过了,一旦被发现有人使用此咒术,必然会交由大祭司亲自将其火化后献祭给巫神,从无例外。 凌华已是必死无疑了,但不能让她回到南华再死,这蠢货为了自救,肯定会攀咬他。 他可没兴趣陪她一起死。 …… 凌轩离开时掩上房门,对守在外面的婢女们道:“公主哭累了睡着了,你等不要进去打扰她。” 众婢女纷纷应是。 一个时辰后,那两位岩峰部落的姑娘被火化,烧成了灰,在灰烬中发现了两根三寸长的金针,疑似被人施了夺魂咒。 德古山多方询问下,得知那两位姑娘生前与凌华公主最为要好,亲如姐妹。 当德古山不顾凌轩的阻拦带人闯入凌华住的房间时,才发现凌华公主已经畏罪自尽了,吐着舌头面目狰狞的尸体悬挂在房梁上,飘来荡去,好不吓人。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51、埋下祸根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谁能想到当今国主最宠爱的嫡公主、整个南华地界最会作、最擅长搞事情的华公主,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德古山往日跟凌华公主接触得不多,但从南华到乾国的这段路上,也算相处了半个月,德古山感觉华公主纯粹是那种“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那也是老天错了”的主儿,她会畏罪自杀? 德古山直觉这件事情有蹊跷,但他并不是刑名出身的官员,对查案不擅长,又不愿意报官,让乾国的官员来查自己南华的案子,少国主又一个劲儿催促他赶紧解决此事。 德古山无奈之下只得让婢女简单查看了一下公主的尸首,确定除了颈部勒痕外没有别的伤口,也没有中毒,似乎除了自尽也找不出别的死因来,只得安排人手,准备将尸体火化。 替凌华验尸的婢女跪在尸体前,把头埋得极低,竭力克制着身体本能的颤抖,竭力让自己忘记公主指甲缝里的红色血渍,忘记少国主手背上的那几道新鲜的抓痕。 然而,就算她表现得再乖顺,再无害,也还是没能逃脱毒手。 当天夜里,那位验尸的婢女,连同其余十五位凌华的贴身婢女一起,共十六个人,被凌轩一道命令悉数毒死,光荣殉主,跟凌华的尸体一同被烧成了灰烬。 这般酷烈的手段,令德古山十分反感,并且开始忧心南华的未来。 将南华交到这种没人性的国主手里,黎民百姓的日子恐怕就更难过了吧? 凌轩却对自己的杀伐果断非常满意,只要把妹妹身边伺候的人全杀了,世上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他跟妹妹有不伦关系了,没人可以再拿这件事来威胁他了。 没有把柄被人撰在手里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而且,就算今年出了太多事情不能再留在乾国,但他明年可以再来,到时候没了凌华这个掣肘,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岂不妙哉? 意气风发的凌轩并不知道,在他的内院有一位婢女,刚好是那位验尸婢女的亲妹妹,两人都是被凌华从野兽嘴里救下来的孤儿,姐姐跟在凌华身边伺候,妹妹被安排到了凌轩身边。 凌华在凌轩身边安插自己的人,当然是遮遮掩掩的,因此凌轩并不知道自己信重的婢女竟然还有个亲姐姐。 凌轩对婢女们下毒手之前,那位验尸婢女便已经通过隐秘的途径,将消息传递给了她的亲妹妹。 凌轩自以为剪除掉了所有威胁而洋洋自得,心里十分痛快,却不知那位收到消息的婢女却在琢磨要怎样才能扳倒他,替自己的姐姐和公主殿下报仇。 那一夜,岱屿馆后院的大火熊熊燃烧了一整晚,柴禾都用掉了几大车,整个使团驿馆区域内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烤肉香气…… 第二天,南华使团便向乾国礼部与鸿胪寺提出了告辞回国的请求,在走完一系列流程后,当天便全团出发了。 等姜翎收到消息时,南华使团都已经出京都了,她愤愤地一跺脚:“真是不讲信用,说好的赔偿还没给呢!” 不过这两天她倒是没闲工夫去搭理南华使团,自从到手了那批名贵药材后,她就计划了好几种特效药丸子,打算等太后离宫时给她带上,有备无患。 虽然太后身边有卫神医,原本也犯不着她来操心这些,但这也算是她的一点儿心意不是? 再说,虽然卫神医是经验老道的医者,医术也十分精湛,但姜翎也有很多来自现代的、更先进的药方和治疗方法,并不比卫神医差。 她的想法倒是合情合理,只不过,在具体操作时却遇到了点儿困难。 卫神医并不相信姜翎的医术,他甚至不觉得姜翎有医术。 毕竟姜翎才十二三岁年纪,就算从小在药铺里玩耍,会认很多药材,但医术可不是看看就能学会的! 什么老道士醍醐灌顶,且不说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没有实践经验的医者,那叫什么狗屁医者? 就算你会做几种成药,又碰巧解了太后的毒,但那是凑巧,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并不是真的医术高明。你想学医,可以,但是不能拿这么贵重的药材练手,先用普通的练不行吗? 卫神医心疼药材,这想法倒是没错。 但姜翎也不无道理。 她很委屈:那些药材明明是南华赔给她的,凭什么不给她用?还说她糟蹋好东西? 明明在离开岱屿馆时说好了五五分账,药材一人一半,但谁知回到慈宁宫后,卫神医就把药材给扣下了,一棵都不给她,叫她用普通药材练手。 她做了十几年药,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还用练手? 宝宝受不了这委屈! 姜翎和卫神医两人,一个老固执,一个小固执,各有各的道理,互相摆事实讲道理,折腾了小半天,谁也无法说服谁,只得去找太后和赵畅评理。 然而无论是赵畅还是太后,都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普通人,哪里能评出来谁对谁错? 太后呢,就是和稀泥,让她评理,她便忍着笑,揉着鬓角道:“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哀家也弄不清谁更有道理一些,哀家是病人,你们就别用这种问题来吵我了,我脑仁儿疼。” 赵畅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被卫长风强按了一桩亲事在头上,正不痛快呢,这会儿自然乐得给他添堵。 “两位的说法都很有道理,既然你们谁也不服谁,为何不手底下见真章,比上一比?” 卫长风撇嘴摇头:“她一个小女娃娃,老夫跟她比,那不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姜翎气哼哼的,“老爷子,您扣了我的药材不给我,不也是以大欺小?有道是学无前后,达者为师,您甭管我打哪儿学的医术,学了几年,咱们用事实说话,我会不会给人看病,您跟我比比不就知道了?” 卫长风抬手捋了捋下颌的短须,沉吟片刻后颔首道:“你想比也不是不行,不过不能白比,得有彩头,这样吧,你若是输了,拜我为师,你那份药材也得寄存到我这里,待你何日出师了,我再还给你。” 这条件倒也合情合理。姜翎点了点头问:“老爷子,您只说我输了怎么办,若是您输了呢?” “老头子我会输?”卫长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表情。 “万一呢?” 卫长风哼了一声道:“我输了,你依然拜我为师,不过南华赔偿的药材都归你,将来你制作成药的材料,我都给你包了!” 姜翎撅了撅嘴,小声嘟哝:“说来说去,你总是白捡个徒弟……” 卫长风眼睛一瞪,气吼吼地道:“爱拜不拜,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若是不拜我为师,你得管他叫叔,拜了,你就可以叫他师兄了!” 他说完指了指赵畅。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52、危机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工具人赵畅觉得自己很无辜,莫名其妙的起了个激将的作用。 看起来好像是姜翎上了卫神医的当,然而实际上她早就琢磨要找个神医来做自己的师傅了。 不然她上辈子花了十几年学来的本事却不能正大光明的使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如今卫神医自己送上门来,简直就像瞌睡遇到了枕头。她自然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也不再提什么比试的话了,只说让师傅出题考核一下弟子。 毕竟现在名分已定,再争强斗胜就不合适了,尊师重道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见新收的弟子这般识趣懂事,卫长风颇为欣喜,再看看跟了自己五六年却依旧是门外汉、且隔三差五就要气一气自己的大弟子赵畅,便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为师的拜师礼给你师妹?” 赵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拜师礼?是什么?在哪里?谁见过? 卫长风提醒道:“就是那件金丝软甲,你不是总抱怨太小不能穿了吗,赶紧给你师妹,她个子小,穿着正合适。” 赵畅觉得自己遭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抗议道:“老头子,你怎么能这样?当年你把软甲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等我长大咯,你会让你那位锻造师朋友拿回去改一改!” 卫长风已经忘记当年收徒时说过的话了,闻言自己也有些不太好意思,挠了挠下颌的短须安抚道:“你看你,我有说不给你吗?吵吵嚷嚷像什么话!你看你师妹吵闹了吗?嫌弃为师给的拜师礼是你用过的了吗?” 姜翎:不,我嫌弃! “区老头那里已经为你锻造了一件新的金丝软甲,你要是舍不得那件旧的,那就让你师妹穿那件新的吧……” 卫长风话音未落,赵畅忙点头道:“舍得舍得,师妹,我一会儿就让人把软甲给你送进宫来,你放心,软甲已经用洗金水洗得干干净净的了,金灿灿的,跟新的一模一样。” 洗金水? “这金丝软甲还真是用黄金做的?”姜翎奇道。 卫长风有些小得意:“别人的金丝软甲当然不会是真正的金丝做的,不过为师送你的这件软甲却是真金,这种软甲,万金难求,也就是区老头子看在为师的面子上才答应炼制,只是工序过于复杂,极其难得,寄怀那件是在他少年时制作的,几年前就有些偏小了,本说让区老头改改,结果人不愿意,说改工还不如重铸,于是为师就叫人把金锭给他送去,叫他重铸了一件,三年方成,前些日子来信让为师去取,只是后来收到你皇祖母的信,着急来乾国,便耽搁了。” 黄金做的金丝软甲啊! 姜翎险些流出口水来,这师傅拜得不亏啊。 不过,她这做徒弟的,是不是也该给师傅准备个什么礼物? 送给其他长辈的各种药丸子,在这位师傅面前就拿不出手了,人家顶着个神医的名头,要什么药丸子不能自己做? 得回去好好想想才行。 师徒三人一番闲话后,把考核地点定在了芙蕖院,考核时间为下午三点。 现在时间尚早,卫长风也需要做一些准备,便带着赵畅急匆匆出了慈宁宫。 …… 京都北门,一队面容憔悴满身尘土的黑甲士兵纵马狂奔至城门前,守门的士兵刚想阻拦呵斥,便听骑马士兵哑着声音喊道:“让开,漠北急报!” 守城士兵心头一突:看这些传令兵的模样,莫非传的不是捷报? 他有些慌,漠北离京都可就只有一两天路程,若是战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守门士兵不敢耽搁,忙侧身让开,让传令兵们入城,待那几匹马和士兵跑远后,他才忧心忡忡地望向城门外,望向漠北的方向。 另外几个同样守门的士兵小声地议论着什么,被他们的上司一顿呵斥:“不要命了?都赶紧闭嘴,谁敢往外说一个字,军法从事!”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等那几位传令兵经过层层关卡,终于见到枢密使董平昭时,已经是午膳时间了。 董平昭一刻也不敢耽误,扔下才刚拿到手里的碗筷,带着几位传令兵急匆匆打马入宫。路过衙门口的包子铺时,赊了十几个包子,分发给几位明显饥肠辘辘的传令兵。 待他们几人急忙忙入了宫到了皇帝的御书房门外,时间却仿佛一下子慢了下来,皇帝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董平昭急得嘴里都快长泡了,只能不停地问内侍:“皇上还没来吗?” 内侍慢悠悠地回话:“董大人莫急,万岁爷正在用午膳呢?” 再问时,内侍便不耐烦了,态度虽然依旧毕恭毕敬,但说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董大人您急什么?雷公尚且不打吃饭人呢,您总得等万岁爷把饭吃饱吧?” 董平昭被气得够呛,险些脱口骂出一句阉狗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饱了再来? 雷公打不打吃饭人他不知道,但蒙舍汉国的人若是打过来,估计所有人都不用吃饭了,因为吃饭的家伙事已经被人收割了! 御书房门前,急刨刨的枢密使,黑眼圈大得像熊猫、明显连夜赶路疾行的传令兵,跟悠然剔着指甲的内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待下午一点多,三百来斤的皇帝陛下终于吃饱了,由八个身强力壮的太监用软轿抬着,来了御书房。 “说罢,什么战报?急得午休都不让朕休了。” 董平昭:皇上您牺牲可真大呀! 那几位传令兵“噗通”跪了一地,一人哽咽着回禀:“皇上,漠北告急,唐将军被副将蒋东城暗箭射伤,如今性命垂危,北蛮子不知从哪里得了信,正强攻漠北望苍城,军中主帅,情势危急,求皇上定夺。” 姜明德手里的茶盏“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怎么会这样,蒋东城是镇守过南境的猛将,屡立战功,出征漠北前朕才厚赐了他,他怎么可能背叛朕?他的家小都在京都,他怎么会?怎么敢?” …… 午休后,卫神医带着赵畅来了芙蕖院。 书房里,卫长风拿出一张他写好题目的纸递给姜翎,纸上是几个病案,详细描述了病人的气色,症状和脉象。 姜翎要做的便是根据这些病案写出诊断结果,以及治疗方案。 。手机版网址: 153、假徒弟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自古医药不分家,上辈子的姜家虽然是以成药闻名于世,但医术也是极其出色的,只是姜家不以行医为主,因此医术不如制药那般有名气罢了。 姜翎的医术和药理学知识,除了来源于学校里的系统学习外,还有族中老者的言传身教。 她三四岁会认字起就开始背汤头歌,背病案,背药方…… 再年长一些后,每周都会去姜氏的成药经销商们经营的医院和药房学习实践,因此临床经验也极其丰富,哪怕是在姜家,她的医术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 卫长风出的那些个关于头疼脑热、肝气不舒、胃炎、肾炎的病案,也就能刁难一下赵畅那样的门外汉,在姜翎眼里,这些题就跟“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她甚至都不用想,直接张口就来,将病症名称、形成原因、治疗方案娓娓道来,熟练得像行医几十年的老中医。 莫说卫神医听得目瞪口呆,就连门外汉赵畅,虽然听不明白,但也莫名觉得好厉害好高级的样子。 卫神医捋须颔首:“病案背得倒是娴熟,再试试手上工夫。” 姜翎点了点头。 赵畅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问:“老头儿,您上哪儿给师妹找病患去?若皇姑知道您把师妹带去医馆给三教九流的人瞧病,恐怕得拿连弩招呼您。” 卫长风侧头白了他一眼,“你不就是病患?” “老头儿你开什么玩笑,小爷我龙精虎猛,能有什么病?” 卫长风嘿嘿奸笑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在耳边摇了摇,“这是我为你皇姑打造的药丸子,还没给她试过,如今倒是便宜你了,来,随便挑一颗试试。” 赵畅退开一步使劲摇头:“我不吃,好端端的吃什么药。” 卫长风也不勉强,作势收起药瓶,耸了耸肩道:“不吃算了,这宫里找个试药的人又不难,不过原说带你皇姑出京后,第一站去区老头那儿拿软甲的,如今看来,你也不着急,再看看吧。” 赵畅其实并不着急拿到软甲,以他如今的身手,软甲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并非必需品。 只是卫神医都说出这种威胁的话来了,他如果表现得没有被威胁到的话,那后续就会有一大堆刁难和作弄接踵而至,令人防不胜防。 “吃吃吃,我吃还不行吗?反正您总不会给皇姑下毒。” 卫神医便将白瓷瓶递给他,“呐,你自己随便选一颗。” 赵畅依言取出一颗药丸跟茶水一同服下,片刻后便肉眼可见地脸色蜡黄起来,就连眼珠子都变得昏黄。 他见姜翎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心知有异,忙摸着脸颊问:“老头儿,这是什么药?我怎么了?” 卫神医并没有搭理他,而是老神在在地吩咐姜翎:“去给你师兄把脉。” 赵畅只得依言坐下,让姜翎给他把脉。 片刻后,姜翎道:“从脉象及患者气色来看,应当是黄疸之症,成因有多种,湿热、积食、脉络瘀堵都有可能导致黄疸,相应的治疗方法有数种,可用陈蒿汤清热解湿,或是桂枝黄芪汤解表邪,又或是硝石矾石散化热清淤。” 姜翎的回答很全面,而且把脉也比较准确,因赵畅的脉象和症状是药物导致的,所以无法检测“望闻问切”中“问”那一环。 但就这样卫神医已经十分满意了,须知姜翎才十三岁,就能有这等见地,已是非常不错了。 他对赵畅道:“你再挑一颗吃。” 赵畅苦着脸,“老头儿,你别是有了新徒弟就想把我这没用的旧徒弟弄死吧?这是药,不是糖丸子,能随便吃吗?” “叫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这是给你皇姑准备的药,我还能害她?” 卫神医越看赵畅越觉得不顺眼,如今有了小弟子做对比,这傻呆呆的大弟子真是可以扔了。 赵畅无奈,只得又吃了一颗。 片刻后,他脸上的黄疸看起来又更重了一些,嘴唇渐渐青紫,就连指甲盖都开始发黑了。 这次的变化赵畅自己都能看得见,他把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不确定地问:“真没毒?我怎么觉着我这样子,像是马上就要不行了呢?” 姜翎这次不用卫神医吩咐,自觉地给赵畅把脉,随后错愕地收回手,沉吟片刻后才道:“黄疸之症再加上胸痹,形式比较凶险,需针灸配合汤药方能缓解病症。” 卫神医挑眉:“这病症你还能缓解?” 他刚想说“你施针试试”,就见赵畅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跳开,大声道:“试药就是我的底线了,打死我也不会扎针的!” 卫神医讪笑道:“你怕什么,不会让你试针的。” 他知道这小子怕扎针。 赵畅八九岁的时候曾身患重病,太医院的御医们都宣布救不回来了,只能等死。 如今的李太后,当时的李皇后,便求到了卫长风跟前,看在琳琅公主的面子上,他答应试试。 后来见到赵畅本人,卫长风被他的坚毅和顽强打动,明明痛得恨不能满地打滚,却咬牙忍着,知道自己答应救他,还强撑着给磕了个头。 卫长风起了爱才之心,提出收他为徒,李皇后当然不会不肯,只要儿子能好好活着,怎样都可以。 于是,卫长风愣是下了死力气来救治赵畅,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针灸的功劳。 三年不间断的针灸配合汤药,终于让赵畅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健健康康长大了。 然而谁能想到,看起来有大毅力大智慧的魏王殿下,却偏偏在学医上没有半点儿天赋,仅仅是汤头歌便背了足足半个月,跟在卫长风身边三年多,每日言传身教,耳提面命,依然会把鸳鸯藤和断肠草搞混…… 卫长风收了个假徒弟,早已不指望他继承自己的衣钵了。 赵畅呢,则是捡回了一条命,白得了一个师傅,当然,还多了个恐惧扎针的毛病。 毕竟,换谁三年时间,每天被扎得像刺猬,也会见针就晕的。 言归正传。 姜翎听到卫长风的疑问,颔首道:“能缓解,但无法根治。” 现代医学倒是能解决心脏病的问题,但需要动手术,这个年代不具备手术条件,因此只能缓解病人的症状,以及适当延长病人的寿命。 卫长风皱了皱眉,有些难以置信,他把赵畅抓过来,给他把了把脉,随后眉头皱得更深了:这种脉象明明是命不久矣神仙难治的绝症,小徒弟竟说还能缓解,还能延长寿命? “你说说看,你要怎么缓解?” 154、取消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卫长风的医术虽然在这个世界已算登峰造极,但他并不狂傲自大。 自大往往源于无知。 而卫长风就像古希腊哲学家捷诺故事里的大圆圈,因为知道得更多,所以越发明白自己所知有限,越发虚怀若谷。 虽然他并不觉得姜翎会有破解之法,但还是想听听她的想法和思路,而不是一来就直接冷嘲热讽,或是质疑呵斥。 姜翎曾在她生活的世界见过类似病症,甚至还比这还严重许多,那位患者的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病变,医生已经让他准备后事了。 但那位患者家里有点儿人脉,耗费资源走关系找到了姜家。 姜家一位族老出手,硬是以针灸和内力推拿为主,汤药为辅,把人从阎罗手里抢了回来。 至于那人后来活了多久,姜翎并不清楚,反正她挂掉的时候,那人还活着。 往事已不可追,姜翎回过神来,正色道:“胸痹之症分先天之症与后天之症,先天之症只能养,无法治,但部分后天之症却可以缓解,从脉象上看,患者乃是长期饮食不当造成血脉拥堵,加重了心脏负担,随时会有器脏与血管爆裂的危险,但可以用针灸封住患者少量心脉,令血液流动减少,虽然此法治标不治本,但却可以为治本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卫长风想了想,觉得此法的确可行,于是问:“只是封住部分心脉后,患者会十分虚弱,甚至卧床不起,这又要如何化解?” 姜翎摊手:“这哪里化解得了?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想蹦上天摘蟠桃不成?” 卫长风“嘶”了一声,“你还没成神医呢,说话就已经有神医的味道了,不错,为师看好你。” 他取笑了一番后,又正色道:“你这个思路确实不错,应该可行,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为师受教了。” 他说完不等姜翎谦虚,又道:“为师有个疑问,你这身医术,师承何处?又或者我应该问,你师承何人?” 姜翎愣了愣,然后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回答道:“不瞒师傅,徒儿上次落水后,朦胧中看到一条河和一座桥,我走过那座桥后,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些事情,只是没等我细想,一个长着牛脑袋的人就把我一把推了回来,我醒来后,就莫名其妙会医术了,就是这样。” 一般说来,听到这么离奇的解释,正常的反应就应该像赵畅那样: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哈哈大笑,还大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和师傅很傻很好骗?编谎话走点心行不行?你咋不说你上辈子是玉皇大帝呢?” 卫长风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赵畅,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我信。” 这次轮到姜翎吃惊了,“不是吧,师傅您还真信?” 卫长风点了点头:“为什么不信呢?如果没有更合理的解释,那么这个看似荒谬的说法,便成了唯一说得通的理由了。好了,不管你师承何处,反正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师傅了,名分已定,赶明儿当着你皇祖母的面儿给我磕个头,这事儿就这么妥了。” 既已确定了姜翎的确会医术,而且水平还不低,卫长风便毫不迟疑地把从南华打劫来的一大包药材悉数交给了她,只是叮嘱她不可浪费,并言道:年份高的药材极其难得,有时候采药人甚至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要慎重珍惜。 姜翎忙郑重承诺绝不浪费,并再三保证好钢一定用到刀刃上,卫长风这才带着一脑门官司的赵畅离开了芙蕖院。 那师徒二人都快走远了还有声音传回来: “老头子您真信啊?” “真信。” “您是什么时候伤到脑袋的?要不找个大夫给您瞧瞧吧,都说医不自医……哎哟,老头儿你干嘛打人?” “……” 姜翎其实也摸不准师傅到底信没信,不过她能看得出来师傅并不想深究。 这就够了。 …… 天擦黑时,昭阳长公主急匆匆进宫,先去了芙蕖院找姜翎,结果听说人在慈宁宫。 于是她又去了慈宁宫,终于见到了正在彩衣娱亲的姜翎。 “你怎么这个时间进宫?再过一会儿宫门就要落锁了,是有什么急事吗?”太后问。 昭阳长公主喝了口热茶缓了缓,然后才道:“儿臣就是来跟囡囡说一声,明日的茶会取消,唐维谦不能来了。” “不能来了?”太后忘记自己还“病着”,“噌”地一下坐起身来,愤然道:“什么意思?他唐维谦莫非还看不上囡囡?” 姜翎也看着长公主,等着她的回答。 昭阳长公主道:“就是怕你们会这么想,所以我才亲自跑一趟,免得底下人把话传变了样,母后你莫急,唐维谦并没有看不上囡囡,只是唐家出事了,他今日还特地登门再三解释,就怕咱们误会,可见还是很重视囡囡的。” 姜翎松了口气。 既然是事出有因,那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如果这辈子第一次约会就被人无缘无故的放鸽子,多多少少会让人不痛快。 太后奇道:“唐家出什么事了?竟连终身大事都能耽搁?” 长公主叹了口气道:“具体情况皇兄还捂着呢,只是听说一队传令兵从北门进城,马不停蹄地进了宫,后来御书房急招众大臣议事,再然后唐维谦就来了公主府,他没说原因,但我猜是漠北那边出事了,他哥哥唐维远是漠北主帅,若真是那边有事,他不能参加茶会也情有可原。” 太后摇头叹道:“千万别是漠北有事,望苍城离京都只有一日路程,若真失守,恐京都不保。” 长公主又道:“先前一队禁军全副武装直奔城南而去,个个手持刀剑杀气腾腾,也不知哪家又要倒霉了。” 太后还在忧心漠北的事情,闻言只是摆手,“你别管你皇兄的事情,宫门要落锁了,赶紧回家去吧,有什么新消息别忘了进宫告知我一声。” 话虽如此,但太后已经拿定主意,打算让凤卫查一查,漠北到底出了什么事。 155、抄家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第二日,也就是腊月二十这一天,原本约定由清河郡主邀约、在公主府举办的小规模相亲性质的茶会,因故取消了。 同一天,整个京都都在议论,定远候府被抄家了! 昨晚几百号禁军打着火把将定远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听说府里但凡活的,能喘气儿的,都给抓起来带走了,就连年过花甲的定远候夫妇也没能例外。 这消息自然也传进了宫里,太后在与姜翎闲聊时提起这事儿,眉宇间多了一丝忧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唐维远的副将便是定远侯的嫡长子,看样子还真是漠北出了问题,都动用禁军抄家了,蒋家那小子犯的事儿可能不小。” 姜翎疑惑道:“按理来说,定远侯府的人怎么也不可能通敌叛国吧,毕竟咱们大乾的人跟蒙舍汉国的人相貌迥异,就算投敌,能有什么好处?” 乾国、东齐和宋国,这三个国家的人都是标准的中原人长相,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五官比较柔和,语言也都差不多,只是各自的地方口音有所区别罢了。 蒙舍汉国的人则高眉深目,头发胡须卷曲,发色混杂,红的棕的金的黑的都有,眸色也是五花八门,语言与中原三国截然不同,若是没有翻译在场,那真是一顿叽叽呱呱,一句都听不懂。。 南华人的长相与中原人比较接近,只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区别,比如鼻子偏大,额头更突出等。 语言也大体上相通,南华的官话是汉语和蛮语,但境内还有一些村寨和部落只会讲蛮语。 南华人跟中原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只山羊混进了绵羊群里,仔细找找的话,还是能找出来的。 但若是蒙舍汉国的人跟中原人站在一起,那真是像一匹马进了羊群似的,一目了然。 不过,姜翎判断定远侯府的人不会投敌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蒙舍汉国气候条件恶劣,物资匮乏,在缺乏食物时,会以乾国人为食,并称呼乾国人为“两脚羊”。 只要还是个人,应该都不会投靠蒙舍汉国。 太后也颔首道:“哀家也不认为蒋家那小子会投敌,想必朝臣们也清楚,不然就不是只抓不杀了,哎,不说这些了,说了也管不过来,凭白闹心,还不如说说你和唐家那小子的事儿。” 姜翎淡淡地道:“孙儿跟他能有什么事,才远远见过两回,再说茶会都取消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你不打算等他?”太后笑问。 姜翎摇头:“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凭什么等?再说,皇祖母您这事儿也拖不得了,孙儿会再考虑其他人的。” 见姜翎这般拿得起放得下,太后还是比较放心的,可像她这般十二三岁的女娃娃说起自己的亲事竟一点儿都不害羞,是还没开窍还是没有动心? 太后宽慰姜翎道:“我的事情还能再缓缓,不急,再怎么也得春暖花开后再说吧,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还是宫里暖和,你也别因祖母的事情就病急乱投医,毕竟是终身大事,要认真对待。有道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太后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 她便是嫁错了郎,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自己的儿子孙子还有女儿女婿和外孙子! 姜翎见她情绪低落,忙岔开话题,笑盈盈地问:“皇祖母,您见多识广,替孙儿参详参详,除了唐家公子,还有哪些世家公子人品心性都好的?” 太后缓了过来,瞪了她一眼:“参详?你沈家的表哥们和你严家的表哥都是人品心性极佳的,早跟你说过了,你偏偏不要!你说说,你为什么那么排斥跟表哥们结亲?” 姜翎想了想,觉得可能没法跟太后解释近亲结婚的后果,于是另辟蹊径,撒娇道:“皇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舅母和姑母对我有多好,比亲娘也不差多少了,可万一孙儿跟她们变成了婆媳,您想想,这世上有几对婆媳真能好得跟亲母女似的?倘若因此跟她们有了隔阂,那孙儿便少了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长辈,岂不是亏得慌?” 太后笑骂:“胡说,你姑母和姨母可不是那样儿的人,再说,就你这张能把麻雀从树上哄下来的嘴,谁舍得不疼你?” 姜翎继续卖乖:“那就更不能跟表哥们结亲了,拐个婆婆回来,多个人疼我,岂不是更好?” 太后一时语塞,愣了愣后才摇头失笑:“行行行,横竖都是你有道理,我说不过你。” “要说优秀的世家公子,京都地界还是有不少的,像镇南王府的萧世子,护国公府的二小子,国子监祭酒向老头家的孙子,还有魏国公的弟弟,就是那个读书很厉害的楚什么来着……” “楚向天。”姜翎应道。 太后点了点头,“对对对,这几个都还不错,你就没一个看得入眼的?” 姜翎沉默了片刻:其实有一个她看得入眼的,可人家没看上她啊,难不成要上赶着? 至于其他人,这四位年轻公子里,向叔文和楚向天都是读书人,自己这舞刀弄枪的半文盲,大约跟他们走不到一处去。 而护国公府的二公子,便是大名洪世贤那位,大名鼎鼎的名人,她不配! 姜翎只得照实说:“孙儿觉得萧世子倒是不错,只是生辰宴的时候他没有表演才艺,而且先前几次碰面似乎有些不太愉快,恐怕他看不上孙儿。” 太后笑道:“看不看得上又不是你说了算的,赶明儿等定远侯府的事儿消停些了,我召他进宫试探一二,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定不会落了你的颜面让你难做人。” 姜翎无可无不可,遂点头应道:“但凭皇祖母做主。” …… 御书房外,萧观澜耳朵微微有些发烫,但他没动,依旧跪得笔直,等待皇帝召见。 但直到他跪得腿都快失去知觉了,也没能见到皇帝,太监总管陆野从御书房里出来,小声劝道:“萧世子请回吧,万岁爷事多,没时间见你。” 他说罢左右看了看,微微弓下身更小声地提醒了一句:“万岁爷眼下正在气头上。” 萧观澜愕然抬头看向陆野。 这位年轻的太监总管虽说不上权倾朝野,但在内宫这一亩三分地,也算得上说一不二。 而且是个彻头彻尾的孤臣纯臣,除了皇帝,他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冷漠,谁的面子到他这儿都不好使。 他竟然会出言提醒自己? 。手机版网址: 156、楚小婉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虽然陆野看似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包含了诸多信息。 “眼下”二字是有时效性的,也就是说,万岁爷生气只是一时的。而且,眼下最好不要求情,说不定前头求情的人不少,然而毕竟那位“正在气头上”,,再求情恐怕会适得其反。 而且,那句话里隐隐约约还透露出另外一个意思:抄家也是“气头上”的决定,所以才会只抄家没有杀人? 萧观澜一下子想了很多,颤颤巍巍地起身朝陆野行了个礼,低声道:“多谢陆大人提醒。” 这位太监总管,可不是随时都对人抱有善意的,投桃报李,他应该对他更尊敬些。 没有哪位公公,会希望别人称其为公公。 陆野听他把“陆公公”的称呼改成了“陆大人”,觉得这位萧世子也是个妙人,挺上道的。 “咱家可什么也没提醒,萧世子无事还是早些回去吧。”陆野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皇帝的身躯崁在龙椅上,脸上的表情藏在堆积的脂肪后面,就连心灵的窗户也被肥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细丝,不知道还能不能透光。 “那小子回去了?”姜明德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陆野躬身应道:“是,奴提醒了他一句,萧世子还算懂事,知道体恤万岁爷。” 姜明德“嗯”了一声,未置可否,转而问道:“蒋家的人还是没有交代吗?” 陆野低下头,语气淡然地回答:“回万岁爷,他们还没有交代,奴已经用过刑了,只是定远候府除了几位在边境上尚未捉拿归案的将领外,府上只剩些老弱妇孺,奴恐用刑过度,伤了他们性命。” 姜明德又“嗯”了一声,问:“唐胜武怎么说?” 唐胜武,字重华,官居从一品骠骑大将军,是唐维远和唐维谦的父亲,也是唐四小姐唐婉秋和后宫贤妃唐婉若的父亲。 “大将军说,唐维远与蒋东城之间并无仇怨,两人曾以兄弟相称,还曾数次一同喝过酒,不可能有私仇。” 姜明德“嗯”了一声,低语道:“既不是私仇,蒋家又断无叛国的道理,那他为何这么做?” “奴也觉得奇怪,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蒋东城做这件事情能有什么好处?” 姜明德没有说话,但是神情颇为凝重。 这个时间里,离京都三百里外的官道上,一行人数十人正策马狂奔。 为首的一位女子迎着风雪大声道:“都忍着些,快到京都了,事关我儿的终身大事,还请大家伙儿多担待些。” 众人于是高声道:“晓得了,为了小王妃,我们不累!” 那女子哈哈大笑,“行,回去后请你们喝酒!” “那就先谢谢王妃了!” 众人撤马扬鞭,气势如虹。 …… 腊月二十一,驰援漠北的队伍从京城出发,主帅为护国公洪定涛,洪世贤的父亲,副帅为唐维谦,这二人率军十万,并携带御医,一路急行军,直奔漠北而去。 腊月二十四日,萧观澜正在校场练武,忽闻下人来报:王妃回京。 萧观澜大惊,匆忙回房换了身衣裳,直奔主院。 安平院内,镇南王妃楚小婉让人安置了随行将士后,草草洗漱了一番,刚穿戴整齐,便见儿子萧观澜匆匆而至。 萧观澜猝不及防之下见到母亲,惊讶得无以言表。 “母妃,您怎么回来了?” 楚小婉施施然往主位上一坐:“我要是不赶紧回来,就凭你,还不得单身一辈子?说说吧,你说的那位姑娘,到底什么情况?” 萧观澜的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喃喃道:“母妃您说什么呢?什么姑娘?” 楚小婉站起身来:“你再跟我装,我这就回南境去了。” 萧观澜大急,忙唤道:“母妃!” 楚小婉:“嗯?” 萧观澜稳了稳心神,赧然道:“母妃……我……我心中有一位中意的姑娘……” “你墨迹什么?姑娘姓甚名谁,赶紧说与我知晓,谁耐烦听你这些又骚又蠢的内心独白?” 什么叫又骚又蠢? 萧观澜:……您是我的亲生母亲吗? 楚小婉看见儿子那茫然又无措的眼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你到底中意哪家姑娘,赶紧说于我听,母妃我一定替你搞到手!” 萧观澜:搞到手?听着怎么不像好人呢? 他内心挣扎了片刻,终是敌不过相思之苦,赧然道:“母妃,我…我心悦遗玉郡主……” 楚小婉愣了愣:“遗玉郡主?谁啊?” 萧观澜解释道:“遗玉郡主是先太子的遗腹子,两年前才找回来,此前一直风评不佳,只是我最近接触过几回,发现传言误人,她人品其实很好,而且还在四国竞技上拿到了两个魁首,是个好姑娘。” 楚小婉笑眯眯地问:“所以,你喜欢她?” 萧观澜的脸霎时便红了,吞吞吐吐地解释:“没有……没那回事儿……” 楚小婉把脸一板:“既然你不喜欢,又写信叫我回来,莫非是觉得我太闲?” 萧观澜:我哪有叫您回来?我只是想请您出点儿主意罢了。 但他也不敢反驳,只得认命道:“是,我喜欢她。” 楚小婉站起身来,“你且等我好消息,我现在便进宫替你说项。” 萧观澜忙把人拉着:“母妃,您休息一天再进宫吧,您脸上都有黑眼圈了。” 楚小婉大惊:“黑眼圈?真的吗?那我先去休息,明儿再进宫,你赶紧回去吧,别打扰我休息。” 说完把萧观澜推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就此了无声息。 第二天一早,镇南王妃往慈宁宫递了帖子,求见太后。 毫无疑问,她的请求被拒绝了。 太后病着呢,基本不见外客。 她无奈之下只得重新递了帖子,求见姜翎,这次倒是没有再被拒绝,楚小婉入宫后并没有去芙蕖院,而是急匆匆赶往慈宁宫。 春兰将楚小婉拦在慈宁宫门外:“王妃容禀,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已经数日不见外客了?” 楚小婉笑道:“我又不是外客,快去禀告太后娘娘,我此番前来是为了遗玉郡主。” 。手机版网址: 157、人设为什么崩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春兰不敢自作主张,只得硬着头皮进去通禀,片刻后出来回话:“太后娘娘这会儿正好醒着,王妃请。” 镇南王妃笑眯眯地跟在春兰身后进了寝殿。 太后“虚弱”地靠在床头靠枕上,看向缓步行来的楚小婉:数年未见,她好像没多大变化,明明年纪一大把连儿子都到可以说亲的岁数了,她却仿佛还是当年那般模样,柳眉杏眼,粉面桃腮,娴静时宛如江南水乡的大家闺秀,看起来温柔甜美极了,然而一开口却像西北悍匪似的,满嘴糙话,走路也是大步流星风风火火,莫说不像名门淑女,甚至都不太像一个女人。 当年老魏国公可没少为她的亲事费心,高不成低不就的,拖到十八岁还没订下人家儿。 后来她不知怎么跟镇南王府的二小子看对了眼,然而各自回家里一说,两家的大人都对这亲事不太满意。 魏国公夫人嫌弃萧如用是家里的老二,不能袭爵,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 王妃则嫌弃楚小婉没个女人样儿,嫌弃她粗鄙。 然而谁能想到这么两个小年轻闹起来会那般惊天动地,连宫里的皇帝皇后都给惊动了,两家大人没办法,只得捏着鼻子同意了。 再后来,镇南王府的嫡长子战死,二儿子袭爵成了镇南王,当年的疯丫头成了王妃。 这些年夫妻俩同息同止,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哪怕是上战场,夫妻俩都一起并肩杀敌。 这样的夫妻之情,委实叫人羡慕,但也仅仅是羡慕而已。 寻常闺阁女子,哪有愿意上战场的?哪怕是精于骑射的人,也多半是将之当成一种爱好或是一种技能罢了,而不是真要用来与敌人拼杀。 见到楚小婉,太后的心情有些复杂:萧观澜这孩子是个好的,虽然年幼时荒唐过一阵子,但浪子回头后真是个很不错的少年郎,无论是人品还是心性还是模样,都无可挑剔。 可问题是,他是嫡长子,未来肯定是要袭爵的,一旦袭爵,南境的事情就会变成他肩上的担子。 囡囡若真跟了他,岂不是也要去南境那等蛮荒之地吃苦?否则便要两地分离,饱受相思之苦? 若仅仅是吃苦倒也不是不能忍受,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哪怕是身手极好的武林高手去了战场上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这是人生无法承受的痛苦。 镇南王府里那位足不出户的老太妃便是前车之鉴。 因此,当姜翎提起萧观澜时,太后不过是随口应了一声,以宽她的心,并没有真打算替她说合。 只是没想到如今楚小婉竟突然回京了,莫非是为她儿子的亲事? 若她真提这个,我是该拒绝还是顺水推舟应下来? 太后纠结不已。 这时楚小婉已走上前来,蹲身行了个福礼:“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虚弱”地道:“免礼,赐座。” 春兰闻言忙端来一张鼓凳,示意王妃请坐。 楚小婉也不客气,道了句“臣妇却之不恭”便金刀大马地坐下了,那坐姿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太后深觉辣眼,忙将目光从王妃的腿部挪到了她的脸上,“小婉怎地这个时间回京了?你走了,镇南王在南境一个人过除夕,岂不孤单?” 镇南王妃笑着摇了摇头:“镇南军中十余万将士皆与王爷情同手足,十余万袍泽一同过除夕,不孤单,太后娘娘,臣妇也不跟您墨迹,今儿来见您,是想求您一句话。” 太后嘴角扯了扯:这疯丫头二十年了说话还是这般直截了当。 “你且说说看。” 镇南王妃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拱手道:“犬子萧观澜,心悦遗玉郡主,还望太后娘娘成全。” 太后心说:还真是为这事儿来的!这可不好办了。不管怎样,得先端着些,方能显得我家囡囡矜贵。 “这……不合适吧?哀家记得萧世子翻年就该及冠了,遗玉才刚过了十三岁生辰,两人差了六七岁……” 太后本来想说老夫少妻,但想想楚小婉的武力值和暴脾气,终究是把那四个字咽了回去。 镇南王妃笑盈盈地道:“太后娘娘这哪里算什么问题?不都说男子比女子年长一些,才更会体贴人?” 太后被噎了一下,想了想后道:“话虽如此,可等遗玉年满十八还有五年时间,以萧世子的年岁,五年后就二十四五了,别人家的男子到这个年龄,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吧?小婉你就不急?” 楚小婉心说:怎么不急?不急我能听到点信儿就昼夜兼程回京张罗这事儿? “臣妇不急,不过若是太后娘娘愿意他俩早日成婚,臣妇也是同意的,娘娘您放心,臣妇定拿她当亲闺女宠着,谁也不能欺负了他去。” 太后:……我这还没同意呢! 若是换个人,恐怕已经被镇南王妃绕进去了,但太后毕竟老江湖,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文贤这孩子呢,哀家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吧,这件事还得问问遗玉的意思,小婉你且先回去等哀家的消息,待哀家问清楚了,再给你回话。” 镇南王妃应道:“太后娘娘凤体违和,不如让臣妇代为询问?” 太后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这位还真是不见外呢,这种事儿能让你来问? “不必了,小婉你先回去吧。春兰,送客。” 春兰会意,认认真真地送客,愣是把镇南王妃径直送出了宫门外。 楚小婉回到王府时,萧观澜已经忧心忡忡地等候好一阵了,见到母亲,他忙迎上前来,嘴唇开和,有心想问,却又不敢问。 见儿子这般模样,楚小婉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本想奚落他几句,又恐伤了他的颜面,只得好声好气地道:“太后娘娘说了,要问过她本人的意思后方能定夺,不过,我看太后似乎有些犹豫,有些担心她不会将此事问你那小心上人,不如让你妹妹把人约出来,你自己去问?” 萧观澜脸上通红一片,却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楚小婉一边感叹儿子脸皮薄,一边叫来亲闺女,说自己好奇她的同学们,让她这两日筹备个茶会,将同学们都请到家里来聚聚。 萧灵儿不疑有他,欢欢喜喜地应了。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58、唐琪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两日后,腊月二十五,小年后的第一天。 昨日忙活完祭天、祭祖、拜灶王等一些列小年活动后,被迫跪了小半天的少男少女们都累坏了。 今日镇南王府有茶会,是个消乏解闷的好去处,于是纷纷穿上节日新衣,前往赴会。 太后看着明眸皓齿、玉雪可爱的小孙女儿,听她说要去镇南王府参加茶会,有心想不让她去,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得再三叮嘱她注意安全,不要离开众人视线。 姜翎笑道:“皇祖母您今儿怎么了?镇南王府我去过不止一次,又不是什么狼窝虎穴,不会有事的。” 太后有苦难言:怎么不是狼窝,就是有大尾巴狼等着叼走我孙女儿呢。 养女儿的人家心态便是如此复杂:女儿无人问津吧,心里愤愤不平,觉得这些人什么眼光?女儿被人惦记吧,又忧心忡忡,唯恐女儿这棵大白菜被哪家的猪拱了。 “好吧,好吧,那你早去早回,回来跟我讲讲茶会上的趣事儿。” 姜翎点头应允,辞别太后,带着珠翠和珍珠,坐上马车往镇南王府而去。 这个时间,一匹快马驮着一位小将自京都北门而入,直奔华安街的仁康堂。 这小将下马后也不栓马,径直冲进药铺,高声道:“掌柜呢?我找你们掌柜!” 学徒小德子见这人身穿软甲,且风尘仆仆一脸疲倦,看着像是战场上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人,他不敢怠慢,忙道:“军爷稍等,小的这就去叫掌柜。”说完掀开帘子,急匆匆往后院寻人去了。 片刻后,李掌柜掀帘而出,看到那人身上精致的软甲后,忙拱手道:“不知小将军寻李某何事?” 那小将拱手还礼,态度诚恳地道:“末将乃是骠骑大将军府上家将唐琪,听闻贵馆知道翎羽神医下落,特来求医。” 李掌柜怔了怔:“小将军莫不是弄错了?翎羽神医一向只做成药售卖,不曾行医治病。” 唐琪闻言,“噗通”往地上一跪,吓得李掌柜连忙避开。 唐琪也不起身,跪在地上朝他转过去,哀求道:“求掌柜告知翎羽神医下落,宣威将军身中奇毒,解毒剂压制不住毒性,御医说,唯有制作出解毒剂的翎羽神医才有可能救回将军性命。救人如救火,将军他快撑不住了……” 唐琪说着就哽咽了起来。 宣威将军唐维远李掌柜倒是认得,也知道他跟自家公子是至交好友,如今那位将军命悬一线,公子倘若知晓,恐怕也是愿意救上一救的。 李掌柜忙弯腰把唐琪扶起来,低声道:“小将军且随小的到后院说话。” 唐琪看到了希望,忙站起身来,跟着李掌柜去了后院。 “不瞒小将军,其实小的也未曾见过翎羽神医本人……”李掌柜话还没说完,便见那位小将又要给他跪下,他忙一把拉住他:“小将军莫急,听小的把话说完。小的是没见过翎羽神医,但是小的知道有人见过那位神医,只是你找去可不能说是我跟你说的……” “不说,末将定只字不提!”唐琪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你去镇南王府找萧世子吧。”李掌柜愉快地把自家主子卖了。 唐琪朝李掌柜抱拳道:“末将多谢掌柜高义,待将军康复后,末将再来拜谢掌柜。” 李掌柜摆摆手:“小将军莫要客气,一句话的事儿,不值当的,你还是赶紧去寻人吧。” 唐琪“嗯”了一声,拱手告辞,转身出了仁康堂,上马直奔镇南王府。 茶会邀约的时间还没到,门房上只是准备着,但还没有开始正式迎客。 唐琪在王府门口下了马,急急上前对门房道:“末将唐琪,骠骑大将军府家将,求见萧世子。” 门房犹豫了一下,生恐这位小将唐突了贵客,但想到萧家的家训,还是客客气气地道:“小将军请稍等,待小的进去通传。” 过了一阵,那门房出来道:“小将军请进。”他让别的门房牵马,自己则迎了唐琪进花厅奉茶。 唐琪连夜赶路,这会儿早就饥渴难耐,见到茶水点心,忙不管不顾地吃了一大通。 等萧观澜来到花厅时,唐琪已经吃完了一整碟茶点,被噎得直翻白眼,正在锤自己的胸口。 萧观澜忙上前倒了一杯茶递唐琪手里,并吩咐苏烟:“去让厨房煮一碗面,多汤水,多哨子。” 苏烟应声退下。 唐琪见萧世子不仅没有嘲笑他嫌弃他,反而还斟茶递水,对他这小将嘘寒问暖,不禁感动不已,哽咽道:“多谢萧世子。” 萧观澜摆手道:“无需客气,我记得你是忠民兄的长随,送他出征时,我曾见过你。” 唐琪红着眼眶道:“唐琪见过萧世子,求萧世子救救我家将军。” 萧观澜道:“你且说说具体情况,但凡我能做到的,定不会推辞。” 唐琪便从出事那日说起。 数日前,斥候发现蒙舍汉国大军踪迹,从路线上看,大军的目标正是望苍城。 宣威将军唐维远得知后,亲帅大军前往谷口拦截,占据地形优势,把蒙舍汉国的大军冲得七零八落。 眼看胜利在即,谁料副帅蒋东城却突然狂性大发,嘴里喊着“将军快躲开”,却朝唐维远后背射了一箭。 唐维远中箭昏迷,而蒋东城则七窍流血而亡。 原本必胜的大好局势因这场变故而逐渐逆转,失去主帅和副帅的乾国士兵便等于没有了方向,一下子失去了最大的优势,被蒙舍汉国的大军冲得溃不成军。 很快,群龙无首的乾国军队便开始溃败,朝望苍城奔逃。 众家将们拼死将唐维远带回了望苍城,请了城里的大夫前来医治,箭矢倒是无惊无险地拔出来了,但是箭头上喂了毒,那大夫也是有些本事的,给唐维远放出了大部分毒血,又用另一种毒物压制住了原本的毒性。 然而由于毒没有彻底解除,唐维远的伤口始终没有愈合迹象,而这时蒙舍汉国的大军又兵临城下,情势十分危机,于是众位将士们这才派出传令兵回京求援。 昨日救援大军抵达了望苍城,第一时间便解除了望苍城的危机,但御医却对唐维远身上的伤势无可奈何,只万般不舍的提供了一瓶解毒剂。 唐维远服下解毒剂后,并未药到病除,反倒是把第一位大夫用来以毒攻毒压制他体内毒性的毒给解了,虽也削弱了箭矢上的毒,但情势反而比先前更凶险了一些。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59、求救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望苍城那位大夫见御医提供的解毒剂竟如此霸道,这般轻而易举地便化解了他种下的毒,因此断定,制作这解毒剂的人,肯定能彻底化解宣威将军身上的毒。 众将士于是转而询问御医,御医便跟众人讲述了关于翎羽神医的种种传闻。 当然,传闻肯定是有夸大的,这点众所周知,但解毒剂的功效有目共睹,而且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生路了,于是唐琪便肩负起了请神医出山的使命,连夜回京。 萧观澜听唐琪讲完了漠北危局的前因后果,略微沉吟了几息后问:“能不能确定,只要能请动翎羽神医,就能救忠民兄?” 唐琪一听有戏,忙重重点头:“那位替将军控制毒性的大夫和御医严大人都说,只要能请动那位翎羽神医,应当有八成的把握。” 他把李掌柜说的“翎羽神医只做成药从未替人行医治病”的话咽了回去,这已经是将军唯一的希望了,他不想亲手掐断。 萧观澜略略颔首:“若是如此,萧某自当尽力而为,只是那位翎羽神医并不十分好打交道,萧某也无把握可以请动她。”他甚至都有可能根本见不着她的面…… 然而兹事体大,不仅关系着挚友唐维远的一条性命,也关系着定远侯府满门上下几百条命,他实在没理由不出一份力。 要知道如今白发苍苍的定远候,曾是他祖父的副将,曾多次救祖父于危难之中,也曾不下十次将受伤的祖父从死人堆里背回来。 就连这次漠北之战的副将蒋东城,也曾效命于父亲麾下,镇守南境十余载。 可以说,萧家和蒋家,不仅是世交,还有着过命的交情。 这也是他此前去御书房求情的原因。 唐琪闻言大喜,千恩万谢地道:“末将多谢萧世子,无论能不能请到神医,末将都记得萧世子的大恩。” 萧观澜心里没谱,再加上一会儿他要求的人有些微妙,这件事委实令他心烦意乱,因此也没多说,只对唐琪摆了摆手道:“无需客气,你先下去休息吧。” 唐琪跟门房上的小厮去了客房稍歇,而萧观澜也准备将此事告知他的母妃。 只是他才刚从花厅里走出去,便见妹妹萧灵儿急匆匆往门外赶。 萧观澜叫住她:“已经到时间了?” 萧灵儿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可不就是,遗玉和沈三姑娘已经到了,我去迎她们。” 遗玉……她已经到了? 萧观澜突然有些慌,脑子里开始组织语言: 郡主,萧某心悦你,另外顺便能不能求你个事儿,替萧某转告翎羽神医,救个人! 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别有用心? 那改成:郡主,萧某能不能拜托你转告翎羽神医,求她救个人,另外,萧某心悦你! 这样说是不是太不郑重了? 萧观澜纠结得一毛,神思不属地往外院茶房走去。 走到茶房天井里,看到堆叠的假山和山石上覆盖着青翠绿苔,看到从碎石和青苔间潺潺流动的清澈溪水,听着耳边传来的叮叮咚咚的水声,萧观澜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话得一句一句的说,饭也只能一碗一碗的吃,虽然终身大事十分要紧,但那是私事,事急从权,还是先把救人的事情落实下来再说吧,如今母妃都回来了,她办法多的是,不愁找不到机会表达他的心意。 拿定主意后,萧观澜反而镇定了下来,待姜翎和沈云菲进入茶房后,他笑盈盈地起身相迎。 “郡主,沈三姑娘,请坐。” 茶房不同于梅园的暖阁,面积要小上许多,座位比较紧凑,方便主客之间煮茶叙话。 姜翎落座后有些好奇地看向萧观澜,这家伙是有什么问题吗?怎么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放在胸前那只手却死死地攥着拳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打人呢。 萧观澜顺着姜翎的视线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握着拳,不由脸上一红,忙把双手都负到了身后。 沈云菲第一次注意到萧世子的异状,只当他见了姑娘便会紧张,不由低头忍笑,暗地里却用手肘撞了姜翎一下,待她转头看来,便朝她促狭的一笑。 萧观澜瞧见心上人跟她小表妹的小动作,脸更红了,抬眼见到萧绣儿进了茶房,跟看到救星似的,大大地松了口气,忙道:“二妹来了,我去迎迎其他客人,你来陪郡主她们。” 萧绣儿一脸疑惑:迎客人的活儿不是交给二弟和三弟的吗? 但不待她问出口,萧观澜便已经大步流星地出了茶房,转眼走得人影全无。 萧绣儿也没放在心上,很快便跟小姐妹们聊得火热起来。 毕竟到了年关头上,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心情都要格外好一些,再加上有四国竞技为话题,绝对不会冷场。 片刻后,除了唐四姑娘外,六艺甲班的人便到齐了,就连郑国公府的庶出二人组和忠勇侯府的严二姑娘严惜春也都来了。 大过年的,又是在别人府上,严惜春和庶出二人组多少都收敛了许多,没有再阴阳怪气地针对谁。 气氛十分融洽,直到镇南王妃亲临。 众人本来正聊起玉脂阁小年时推出的新款胭脂,冷不防丫鬟进来通传:“王妃驾到。” 众少男少女只得纷纷起身,看向门口那位已至不惑之年、却依旧朝气蓬勃恍如少女的镇南王妃。 楚小婉站在门口朝年轻人们笑着摆了摆手:“都快坐下吧,无需多礼,我就是听闻有茶会,所以来看看。” 萧灵儿:这茶会不是母妃让办的吗?她怎么还一副刚听说的样子?母妃什么时候也学会虚伪了? 楚小婉又道:“我听闺女说四国竞技上算术项目的魁首也在你们族学,可来了吗?能否让我看看?” 姜翎只得从座位走出来,盈盈朝王妃行了个福礼:“遗玉,拜见王妃。” 楚小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姜翎一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儿子中意之人的缘故,她越看越觉得满意。 “呀,你就是算术魁首啊,我对算术很感兴趣,九章算术上说……” 说啥来着? 她编不下去了,只能生硬地停住话头,有些歉然地笑:“哎,要不小姑娘你跟我去旁边的茶房说说算术的事儿吧?免得他们跟听天书似的。” 萧家一众小辈:母妃(王妃)您什么时候突然对算术有兴趣了?说算术题比天书还难的人,难道不是您?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60、条件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楚小婉说起谎话来,真是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说得跟真的似的。 姜翎信了,而且王妃毕竟是闺蜜的母亲,是长辈,不能不给面子,于是她颔首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楚小婉朝她招了招手,待姜翎走到身前时,她便十分热络地牵起姜翎的手往外走。 见珍珠和珠翠二人在后面跟着,镇南王妃取笑道:“怎的,怕我把你家郡主拐了卖了?你俩好好呆着吧,一会儿就把人送回来,完璧归赵。” 姜翎便朝她二人摆了摆手:“你们回去吧,不用跟着。” 珠翠和珍珠便应了声“是”,又回到茶房的偏厅里去了。 出了茶房的天井后,一路上镇南王妃都在不停地东拉西扯,就怕姜翎说起算术上的问题,愣是没给她留任何开口的机会。 没过多久,二人走到一座凉亭前,王妃惊喜道:“茶房里闷得慌,这里景致怡人且通风开敞,我们就在这里说话吧。”说罢牵起姜翎便往凉亭里走。 姜翎:这里哪有什么怡人的景致?植物都处于凋敝状态,枯的枯黄的黄,就一座太湖石假山耸在那儿,看起来干巴巴的。且这大冬天里,通风开敞是什么优点吗? 但她也没有反驳,她的身体如今挺好的,这么点儿冷风,她还扛得住。 进了凉亭后,楚小婉松了口气,放开姜翎的手,歉然道:“小姑娘对不住啊,叫你过来呢,是我家傻儿子有话要对你说,你放心,这地方通透,我远远守着,安全得很。” 她说完,轻轻拍了拍姜翎的肩膀,在后者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渐渐远去,然后在百来米外的回廊里坐下,面朝着凉亭,还远远地跟姜翎挥了挥手。 姜翎内心一个大大的卧槽飘过:这是什么情况?萧观澜有话跟我说还让他母亲来牵线搭桥?刚才不是才碰过面吗?有什么话不能在那儿说?非得整在这冷风嗖嗖的凉亭里? 或者是萧观潮有话跟我说? 到底什么事儿啊,整得比国家机密还神秘? 姜翎倒没有怀疑过王妃会不会别有用心,京都地界的贵妇们虽然跟这位王妃不是一路人,聊不到一处去,但若让她们选一个最可靠最安全的人,王妃绝对能排进前三:急公好义、公平正直、能打能扛…… 正想着呢,姜翎忽然听到另一侧有脚步声传来。 她转头看过去,只见身穿一袭墨色金丝绣梅圆领夹棉长衫,腰束金带,头戴金冠,脚穿墨色登云履,脸上如同开了十级滤镜般精致绝伦的镇南王世子萧观澜,正从另一条小路上,大步朝凉亭走来。 姜翎颇为疑惑:这才多少点儿时间,这位世子就回去换了一身衣裳了?虽然这种行为颇为骚包,但确实很好看啊。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成天在眼前晃,还真是挑战人的意志力呢。 世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想必那些人挑瓜的技术不行吧?我要是挑准了瓜扭下来,也许就甜了呢? 扭还是不扭? 姜翎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萧观澜,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萧某见过郡主……”萧观澜进入凉亭后,站在离姜翎最远的那个角上,拱手朝她行了个礼。 姜翎回过神来,看着她挑的瓜,哦,不对,是看着萧观澜,还礼道:“萧世子有礼了,不知萧世子这般大费周章地将我叫到这里来,有何见教?” 萧观澜内心剧烈挣扎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时候诉衷肠的打算,郑重一礼道:“萧某挚友宣威将军唐忠民,在漠北战场中了毒箭,如今命在旦夕,求郡主看在唐四姑娘的面子上,能将此事转告翎羽神医,求她搭救一二,条件可随神医提。” 救人啊?她上辈子可没少干这事儿,都说好人有好报,她救那么多人,就算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吧?她有好报了吗?如果真有好报,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姜翎对救死扶伤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热衷了,只不过提这茬的人颜值在线,而要救的人又是同学的哥哥,她还是能勉强跟他就这个问题掰扯掰扯的。 “你的这位挚友是唐四姑娘的哥哥?那为何是你来找我,而不是她?” 萧观澜解释道:“唐四姑娘还不知道此事,忠民兄的家将连夜赶回京都求救,想必是第一时间去了仁康堂,从李掌柜那里知道了萧某,这才求到了萧某头上,还请郡主施以援手。” “这样啊。”姜翎又问:“那,这救人的报酬是大将军府上支付呢,还是萧世子支付呢?” 萧观澜拱手道:“求神医出手相救,是萧某所求,酬劳自然是萧某支付,若救回忠民兄,想必大将军府会另有酬谢。” 姜翎点了点头,以她和唐四姑娘的关系,救她的哥哥倒也是应有之义,甚至若是唐四姑娘亲自来求,她说不定会让他们家药费自理,其他免费。 但既然提出这件事的人是萧世子,她不趁机提要求,岂不是枉自穿越一遭? “条件真的可以随意提?”姜翎反问了一句。 萧观澜颔首应诺:“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违背大乾律法,都可以。” “萧世子可有婚约,又或是跟什么人有过白首之盟?” 萧观澜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倒也没有多想,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尚未。” 姜翎顿时暗喜:啊哟,这么个又香又甜的瓜,还没有主人家呢,而且就这么金灿灿地站在自己面前,不扭下来是不是浪费自己的青春? 她嘴角扬起,笑容逐渐猥琐。 萧观澜看着她这样的笑容,又想起了她说的“弥补”,不禁心跳得飞快,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好在姜翎很快收敛起笑容,开始打听起正事儿来。 当她听闻自己要昼夜兼程前往漠北望苍城救人时,眼睛顿时瞪圆了:这可难办了啊,皇祖母铁定不会同意的。而且,就她那小身板儿,虽然已经算是个真正的武者了,但她练武时间毕竟还很短,而且底子实在太差了,顶着北方的严寒气候连夜赶路,恐怕够呛。 “萧世子,这事儿不太好办啊,翎羽神医是个身体比较瘦弱的女子,这般顶着风雪赶路,对她的身体负担极重,她恐怕不会答应。” 萧观澜忙道:“萧某可以一路以内力为神医驱寒。” 有内力护持的话,倒还好一些,只是皇祖母那一关恐怕不好过。 “郡主有什么条件尽管提,萧某自当竭力而为。”萧观澜见姜翎犹豫,忙拱手恳求。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book/95492/ 161、愿意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随便提?”姜翎笑嘻嘻地问:“那……若是神医让萧世子与我定下婚约,萧世子也愿意吗?” 她有些紧张,尽管刻意假装得漫不经心,但表情和身体依旧十分僵硬。 像这种类似于表白的话,她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说,心情怎能不忐忑? 她甚至想好了,若是萧世子摇头断然拒绝的话,她就一脸惊讶地问他:“呀,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只是逗你玩呢……” 虽然看起来会显得很不正经,但自己跟他的几次碰面,好像就没正经过,多一次也无所谓吧? 她绝对想不到,对面那位少年此时此刻脑中已经炸响了满天烟花,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魂儿都快飞出去了,根本看不到她的漫不经心,也感觉不到她的僵硬,满心里就只有那一句话:“神医如果让萧世子与我定下婚约,你愿意吗?” 他很想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说“我愿意”,然而仅剩不多的理智在告诉他:先问问清楚,别是你想太多听错了,这世上哪儿有这么美好的事情,想什么就来什么? 理智迅速回笼,萧观澜神情忐忑,喉头滚了滚,有些艰涩地问:“郡主是说,神医要让你我定下婚约?……等等,神医知道我会来找郡主?她怎么会知道的?她怎么会提出这样……这样……的条件?” 姜翎摸不准他这复杂的表情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得维持着玩世不恭的态度,笑嘻嘻地歪着头道:“你别管神医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要明白一件事情:我说的话,便等于神医说的话,我答应了,便等于神医答应了,你且先回答愿不愿意吧。” 萧观澜的理智顿时重新掉线,强忍着没让自己笑逐颜开,表情略僵硬地颔首:“萧某愿意。” 他简直太愿意了好吗?差点儿愿意到飞起! 听到这个回答,姜翎本来应该开心,但看到萧观澜的表情,她心里的那点儿小火苗儿又“嗤”的一声冒着白烟熄灭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勉强啊,不过,这家伙为了朋友竟能做到这个地步,他俩真的只是朋友,而不是基友吗? 萧观澜不知道姜翎的内心戏那么多,他就想赶紧把这件事坐实了,于是认认真真地问:“不知郡主认为哪个时间比较合适,届时萧某请母妃入宫与太后娘娘商议婚约的具体事宜。” 姜翎摆手道:“这事不急,既然说定了,我料萧世子也不会言而无信才对,还是先说救人的事情吧。那位……咳……神医吧,她的身份不能随意出远门,须得征求我皇祖母的意见,倘若万一,我是说万一,皇祖母坚决不让她出门,我先前提的条件自然也就不作数了,只能请萧世子另请高明。” 萧观澜顿时急了:怎么能不作数呢? 姜翎忙安抚道:“萧世子请稍安勿躁,哪怕神医不能亲自前往,也定会给出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一会儿我回去茶会说一声便先回宫,征求皇祖母的意见,你直接去宫门口等消息吧,这样比较快。” 她想的是:如果皇祖母不让我去,那我就求师傅,让师傅出马去救人,虽然师傅在解毒用毒上可能比我要差那么一点点,但应该也够了。 萧观澜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翎羽神医出个远门还要征求太后的意见,但他猜想神医也许就是太后宫里的人,因此也没多问,甚至没觉得自己撇开神医跟一个中间人谈妥了救人的条件有什么不对,极其爽快地点头答应,然后喜滋滋地告辞离去。 他走后,镇南王妃来送姜翎回茶房,她见姜翎神情凝重,不像是听到意中人表露心迹后那种幸福娇羞的表情,不由猜测儿子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又或者这位小姑娘对他一点儿好感也没有。 她也没好多问,把人哄出来就已经算是为老不尊,很失礼了,这会儿还不识趣地问东问西的,岂不凭白惹人讨厌? 姜翎却是在想着如何给太后做思想工作,让她同意自己去救人,也没注意到来时喋喋不休的王妃,回去时竟这般沉默。 于是一路默默无言地回了茶房。 姜翎进了茶房后,直言刚才在外面吹了风,身体不适,要先行告辞了,众人见她身体确实比较单薄,纷纷表示理解。 姜翎的提前离场,更坐实了王妃的猜测,她急匆匆赶往云起斋,找儿子打听进展,却没想到儿子已经带着人出去了,根本没在家,把王妃气得险些一掌劈碎了桌角,嘴里直骂“臭小子”! 回到宫里后,姜翎直奔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并把萧世子求她救人的事情跟太后说了,不过她暂时隐瞒了婚约的事,怕一次说得太多引起太后反弹。 太后没有如姜翎预想的那样断然拒绝,因为她年轻时也曾走鲜衣怒马,仗剑天涯,骨子里也是个热血难凉之人。 于私来说,受伤的人是孙女小姐妹的嫡亲哥哥,倘若不救,人家以后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心生怨怼? 于公来说,那宣威将军也算是国之栋梁,若是能救,自然应当救上一救的。 只是,镇南王妃前脚才来求过亲,后脚萧世子就来求囡囡救人,是不是也太巧合了一些? “那位萧世子,他知道你就是翎羽神医吗?”太后问。 姜翎摇头:“想来是不知道的,只是托我转告罢了。以前月秀姑姑出宫寄售成药时没有匿名,许是被他查到了,不过他应当以为神医是我身边的人,没怀疑过是我。” 太后点了点头:“萧家小子倒是有几分手段。囡囡,救人本是好事,可是你这身体还没养好,贸然赶路,我怕你吃不消,就不能换其他大夫去吗?非得你亲自去?” 姜翎点了点头:“解毒剂的功效您知道的,也仅仅只能起个压制的作用,可见宣威将军所中之毒,毒性十分复杂且凶猛,不亲自去分辨毒物的品类和用量,无法调制出相应的解药,不过,若去的人是师傅的话,想必也是可以的。” 太后苦笑着摇头:“你师傅恐怕没法子去,他今日一早跟寄怀去山上采灵芝,不小心扭伤了脚踝,这会儿正在蓬莱馆里养着呢。” 162、同行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巧合太多,太后简直要疑心是不是人为制造的了,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采药是万里临时决定的,以寄怀的身手,若真有隐情,他不会发现不了。 至于唐家那小子身上的毒,她相信镇南王府绝不可能为了儿女私情做这种事情。 看来,这两个小的也算是有缘分,瞒着挡着,竟还能寻着机会凑到一处。 既然拦不住,就由得他们去吧。 她也年轻过,深知情之一事,犹如抽刀断水,越是阻拦,便越是波涛汹涌。 倒不如顺其自然。 路都是自己趟出来的,必须自己走下去。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不过,太后始终没有提镇南王妃来提过亲的事情,只是叮嘱道:“我让寄怀随你同去,另调遣一百凤卫随行,你若一路无病无灾地回来了,我便饶了你这一回,倘若累病了瘦了,便罚你禁足到沈氏族学开课为止,你可知晓了?” 姜翎大喜,一叠声地道:“是!孙儿遵命!” 太后见她一副欢喜的样子,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当年我情窦初开时,父皇和母后是不是也曾这般为我操碎了心? 她一时有些感慨,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对春兰道:“去请金玲来替囡囡收拾行李。” 金玲姓姚,宫里人管她叫姚嬷嬷,如今年事已高,早不当差了,在宫里荣养着。 姚嬷嬷是太后从宋国带过来的陪嫁宫女,从少女时代起便一直陪在太后身旁。 太后还年轻时,宋国的皇宫根本关不住她,一年十二个月,倒有九个月都在走江湖。 每次出宫闯荡,替她收拾行装的都是姚嬷嬷。 这宫里恐怕再没有人比姚嬷嬷更清楚出门闯荡应该带些什么了。 姜翎谢过太后,从慈宁宫里出来后便让珠翠去跟宫门口的萧世子送信,告诉他酉时正在京都北门碰头。 从京都快马加鞭赶往漠北望苍城,至少需要一个白天加半个晚上的时间,倘若选在明天上午出发,要么明晚住一宿,后天中午才能抵达,要么就得连夜赶路,凌晨抵达。 漠北一带气候条件比京都更恶劣,而且十分荒凉,半夜赶路容易遭遇狼群马匪和流寇,十分不智。 因此,若要节省时间,今日出发才是最妥当的,前半夜一路走官道,既安全又便捷,后半夜找个村子或是城镇歇脚,天亮继续赶路,这样的话,明日天擦黑就能抵达望苍城了。 宫女里头,会骑马的只有珍珠一人,珠翠倒也跟着姜翎学了几天,但还骑不好,仅仅是跑起来都够呛,更别说连夜赶路了,因此哪怕她哭唧唧的想跟着去,姜翎也没同意。 这一趟因是赶着去救人,行李比较简单,还好先前为了四国竞技准备了不少骑装,倒是够用了,唯一可惜的是这些骑装都是精贵料子,这么一趟长途跋涉磨损下来,估计再不可能穿第二回了:不耐造啊。 姚嬷嬷带着珍珠收拾衣裳、护肤品、干粮、饮水、防虫香料、姜茶、简易被褥等物,姜翎则收拾武器银针和一些常用药材。 萧观澜送的那把银弓还没有配箭矢,而且她现在的身高确实用着不太方便。 于是只把贵妃姨母送的洞箫别在腰上,又临时调配了两剂令人昏睡的药粉装进小瓷瓶,塞紧瓶盖放进腰间的香囊里。 等她归置妥当后,姚嬷嬷那边差不多也收拾好了,说是简单行李,但也有三大包。 姜翎不由咋舌:“这么多?会不会不好拿?” 姚嬷嬷笑道:“郡主放心,有凤卫呢。” 姜翎忙躬身道谢:“多谢姚嬷嬷帮忙,否则仅靠我们这几个人,恐怕得拾掇到明早去了。” 姚嬷嬷面露回忆之色,怅然道:“老奴也多年不曾操办过此事了,想不到还有为殿下的小孙孙张罗行李的一天,实在荣幸。” 姜翎客气了几句,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姚嬷嬷,然后不由想起那一百凤卫来。 听说凤卫全是皇祖母的陪嫁,皇祖母是四十二年前嫁来乾国的,那么凤卫们至少平均年龄应该在五十五岁了吧? 所以,我要带领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去漠北吗? 姜翎吸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心道:好歹是皇祖母的一番心意,却之不恭,带上吧,去的时候稍微辛苦一下老奶奶们,等回来的时候走慢些,权当带夕阳红旅行团了。 所有行李收拾停当后,姜翎再去慈宁宫拜别太后。 太后拉着她的手殷殷叮嘱:“出门在外,蛇虫鼠蚁豺狼虎豹都不算可怕,最要提防的,是人,是人心,寄怀江湖经验比你丰富,遇事你多听他的,他是你师兄,不会害你。那萧世子,就算你心悦他,也要保持距离,须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女娃娃矜持些,才更受人敬重……” 姜翎仔仔细细听着,每当太后叮嘱一句,她便郑重地点点头,直到太后说完,她才起身行了个福礼,感激道:“孙儿多谢皇祖母教诲。” 太后便摆了摆手:“去吧,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赶紧走,别等我改主意!” 太后差不多也是在十三四岁时,便开始领着一票凤卫在大宋的江湖上搅风搅雨了,推己及人,孙儿必然也不愿意终日关在深宫之中。 因此,她虽然很不放心,但还是放行了。 出了慈宁宫,珍珠已经牵马等在夹道里了。马有四匹,两匹驮行李,两匹驮人,因半夜可以休息,不算昼夜兼程,倒是用不着换马前行。 姜翎挥别眼泪汪汪的珠翠和一脸不放心的月秀,跟珍珠一同翻身上马,直奔宫门而去。 宫门外,赵畅已经等在那里了,同样是两个人,四匹马,不过,这家伙行李看着比姜翎多出一辈不止。 两个大男人的行李竟比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的行李还多?这合理吗?科学吗? 姜翎忍住了想刺他两句的冲动,在马背上拱手道:“有劳师兄了。” 赵畅耸了耸肩:“天天跟着老头儿蓬莱馆慈宁宫两头跑,我也腻歪了,正好出去溜达溜达,快出发吧,这天怪冷的。” 姜翎点了点头,轻夹马腹,御马往北门而去。 163、凤卫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等姜翎一行四人骑马穿街过巷来到京都北门时,已过了酉时正。 冬日昼短夜长,这个时间天色已略有些暗了。 萧观澜带着小厮云墨和苏烟,还有唐府家将唐琪,早已等得心焦,待看到姜翎四人骑马而至时,不由都松了口气。 唐琪见来人一个比一个年轻,心里悬吊吊的,转头问萧观澜:“萧世子,这四个人里头,哪位是神医?” 萧观澜:呵呵,我跟你一样茫然。 他只能确定神医应当是位女子,可一路同行的只有两位姑娘:郡主和一位身穿骑装的宫女。 若说神医是那位宫女的话,郡主没道理也跟着来吧?就算是相送,二人主仆有别,也断没有送到城门口的道理。 他正暗自琢磨着,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郡主此前说过的一句话:“我说的话,便等于神医说的话,我答应了,便等于神医答应了。” 她为什么能那么笃定? 因为她便是翎羽神医? 萧观澜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的脑子大约是被狗吃了,这么明显的破绽竟然到现在才想明白。 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傻子? 这时唐琪又问:“萧世子,神医是不是还没来啊?” 萧观澜没应声,待那四人走近些后,他朝赵畅和姜翎拱手道:“萧某见过郡主,魏王殿下,辛苦二位了。” 赵畅拱手还礼:“好说。” 姜翎道:“路上行人太多,马跑不起来,耽搁了一些时间,闲话留着路上说吧,咱们还是早些出发为好。” 萧观澜点了点头,有些不死心地明知故问:“神医……” 姜翎指了指自己,眼神里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威严:“我便是,若谁觉得我年纪小,不靠谱,现在另请高明还来得及,也免得我千里迢迢去了漠北受闲气。” 唐琪就算心里觉得她委实太小了些,但嘴里半个字也不敢说,毕竟这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见众人面面相觑,但都没吱声,姜翎便小手一挥:“出发吧。” 说罢一马当先,出城而去。 众人自是紧随其后,到出城后上了官道,这些个大老爷们儿们才发现自己竟被一位十来岁的小女娃娃给指挥了,还……还特么贼听话! 几人在官道上前行数百米后,早已等在路旁的、镇南王府的六十位家将并入队伍之中。 家将是勋贵人家的特权,类似于护院私兵一类的人物,但又比护院强出不少,即可上战场杀敌也可看家护院,由勋贵自己养活,不领朝廷俸禄,人数跟爵位相关。一旦私兵人数超过了爵位允许,那便是杀头的大罪。 镇南王府的这些家将,都是从南境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虽然多少都带了点儿残疾,但杀气腾腾,看着比健全人还威武一些。 萧观澜对他们极为客气,像是对待自家叔伯兄弟般,简单地对众人介绍了一番后才让他们分成两队,分别负责带队和殿后。 看着镇南王府那些个身形彪悍气势泠然的家将,姜翎十分羡慕,同时也开始担心起太后给的凤卫来。 她有些怕看到官道转角处,站着一群头发花白、脊背佝偻、连盔甲都戴不正的老太太…… 她一路左顾右盼,终于在出城一里的官道旁,见到了一个方阵的银甲凤卫。 虽然姜翎死不承认自己虚荣,怕苍老的凤卫让她被人奚落。 但当她看到这些银甲女将时,她承认,那一瞬间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皇祖母的凤卫,实在是太太太牛了! 这些凤卫们的年龄在十八九岁到二十五岁之间,既不年幼也不苍老。 一百个人,排列成十人一排的方阵,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似的。 每个人都戴着银色头盔,身穿银色胸甲,盔甲之下是白色夹棉短打,脚上是白色马靴和绑腿,身后坠着白色披风,胯下骑着白马,背负银色金属长弓,腰悬长剑,只差点儿云雾特效和BGM音效就可以完美COS天兵天将了。 姜翎这一行人,看到凤卫方阵后,不由自主地便停了下来,前面打头阵那二十五位只穿了简单软甲的萧家家将,一个个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娘嘞,这一身行头真是贼好看啊! 众人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一百凤卫惊艳到了,一时没人说话。 这时,两匹白马越众而出,驮着两位女将,“可哒可哒”地走向众人。 那两匹白马径直越过萧家家将,停在姜翎前面数丈外,两位女将跳下马来,单膝跪地,朝姜翎道:“凤卫第九小队队长壬三见过郡主!” 姜翎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人三鬼三,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大约是代号吧? 她没听懂,但也没多问,而是迅速跟着翻身下马,对那两位女将道:“二位姐姐快快请起,遗玉这一路还得劳烦姐姐们护送,有劳了。” 壬三与癸三起身抱拳道:“不敢当,如今天色已晚,请郡主下令启程。” 姜翎也不啰嗦,重新飞身上马,小手一挥,朗声道:“启程!” 因京都城外这段官道,时不时还有马车或是行人经过,众人一时也跑不起来,壬三和癸三便驱马随侍姜翎左右,落后一个马头的距离,跟她汇报这一百凤卫的详细情况。 太后陪嫁的凤卫,原本只有五百人,太后成婚几年后,这五百位女子也到了应该成家的年龄,太后便做主让她们自由婚配,但只许招赘不许出嫁,且其子女中必有一女继承凤卫之责。 几十年下来,凤卫的人数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已经突破了六百大关。 原本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小队,每队刚好五十人,现在每队已经有六十多人。 队长的名字,是番号加辈分。 壬三,便是壬队的第三任队长,癸三也是如此。 壬一和癸一,如今已是年近花甲的老太太,跟老迈的丈夫一起经营着太后嫁妆里的某一处田产铺子,闲暇时便含饴弄孙,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壬二和癸二也是四十多岁了,如今两人正在忙着张罗给儿子娶媳妇呢。 而壬三和癸三,是从凤卫们的第三代后人中推选出来的。 姜翎这才听明白了这两位队长代号的由来。 而后不由感叹:皇祖母真是家大业大,这些凤卫们,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如今怕不得有数千人了,虽然都不会闲着,也是会有产出的,但要让这么多人过得不错,还是挺不容易的。 单看凤卫们的行头,就知道她们的日子过得不会差。 。手机版网址: 164、男女授受不亲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出京三十里这一段路,众人的速度一直没能提起来,三十里地走了一个多钟头,从日暮走到了天黑。 但过了这三十里地后便好了许多,再加上天色已晚,官道上已经彻底不见路人与马车了。 凤卫们点燃火把,于官道两侧照明,萧家家将们依旧负责打头阵和殿后,队伍的速度逐渐加快,从时速二十公里提到四十公里左右,若纵马狂奔,时速还能提到六十公里,但那样的话马只能跑一个多小时就得累趴下。 在这样的速度下,马匹之间的距离必须拉开,交流只能靠吼,而且夜寒风冷,哪怕再黏腻的情侣,到了这般境地怕也是无话可说的,姜翎当然就更没话说了,一路沉默着策马狂奔。 这个时候她开始怀念起上辈子的羽绒服来,从前嫌弃它臃肿不好看,如今想起来,那样严丝合缝的衣裳,跟这样寒冷的风雪夜似乎更配呢。 而自己身上这些精细华美的丝绸制品,真是哪儿哪儿都漏风,哪怕出门就吃了健骨丸健体丸,还裹着厚重的貂皮斗篷,也依旧有些扛不住。 自从速度提起来后,风速也跟着提了起来,体内热量的流失速度惊人,姜翎只能运转姜氏心法御寒。 然而运转心法生成内力的速度,赶不上内力消耗的速度,一个多小时后,姜翎便觉得自己被掏空了。 时不时偷眼关注着姜翎的萧观澜见她脸色开始发白,忙喝令道:“减速,原地休整!” 壬三和癸三看向姜翎,见她点头同意,这才掏出哨子吹了两个音节,一百凤卫迅速勒马站定,彼此之间的距离依旧保持得十分完美。 队伍原地休整。 萧观澜翻身下马,正准备去扶姜翎,然而凤卫的女将们已经呼啦啦围成了一圈,把他挤到了一丈开外。 珍珠也被冻得够呛,被凤卫们扶下马后指点她们打开一个有夹层的木箱,取出里头的水壶,“水还热着呢,赶紧喂郡主喝一些。” 凤卫们依言服侍姜翎喝了一杯热水,也给珍珠倒了一杯。 萧观澜终于穿过人墙来到姜翎面前,有些担忧地问:“郡主现在可感觉好些了?萧某现在便可将内力度与郡主……” 壬三冷着脸打断:“不必了,男女授受不亲,凤卫中有数十人身负内力,我等会轮流为郡主度内力,多谢萧世子美意。” 萧观澜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性别歧视了,但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若真让他用手抵着她的后背度内力,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又起红疹,甚至倒地昏迷。 如今不用冒这个险,当然更好。 只是,心里竟莫名有一丝丝失望…… 萧观澜想:我怕不是疯了? 其他随行人员也吃了几口随身携带的干粮,喝了几口水囊里的凉水,一刻钟后,众人再次上马出发。 夜里十点多的时候,队伍再次停下来休整,萧观澜看着姜翎益发苍白的脸色,颇为心痛,将唐琪拉到一旁,小声问:“这般速度,到子时可能遇到歇脚的城镇或是村寨?能否找到借宿的客栈?” 唐琪一听还要借宿,顿时苦着脸道:“萧世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行伍出身的人,出门在外哪个不是风餐露宿……” 萧观澜打断了这个才去了前线没多久就变成了**的家伙喋喋不休的吐槽,加重语气道:“你也看到了,郡主的身体状况跟我们这些粗人不同,我知道你想赶时间,可倘若到了地方郡主却累病了,谁替忠民兄治病解毒?” 唐琪一想也是,于是赔笑道:“您这样一说,末将倒是想起来了,八十里外,离官道不远的地方,有个小村庄,末将曾与将军去那儿讨过水喝,不过那村子只有屁大一点儿,恐怕装不下我们这许多人。” 萧观澜点了点头:“只要郡主与她的侍女有个暖和的屋子,有口热的吃食就够了,我们这些人露宿便露宿吧。” 众人略做休息后便接着赶路,到第三次休整时,已是凌晨一点了。 众人在唐琪的指引下离开官道,上了一段只有数尺宽的乡村小道,这样一来便无也法再保持阵型了,队伍不得不被拉成了一条长龙。 约莫一刻钟后,唐琪勒住缰绳道:“前头便是那座小村了,村子外有块空地可以安营扎寨,末将带萧世子和郡主去村子里借宿吧。” 萧观澜点了点头,对姜翎道:“委屈郡主在村子里借住一晚上。” 姜翎有些萎靡地摇了摇头:“不委屈。” 再往前走数十米远,果然有块偌大的空地,萧家家将和凤卫们纷纷下马,喂马的,扎营的,烧火的,各自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两位凤卫队长,其中壬三留下来统管众人,癸三则带着两位凤卫随姜翎前往小村庄。 被田土与松林包围着的小村庄静谧而暗沉,几乎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 但马蹄声很快便惊醒了这座沉睡的村庄:村子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犬吠,不甘寂寞的家禽们也“咯咯咯”“嘎嘎嘎”地叫唤起来,接着各家各户都亮起了油灯,再然后,村口响起了急促的锣声。 也不知道是哪个村民嚎了一嗓子“马匪来了”,醒过来的村子顿时一片慌乱,鸡飞狗跳,隐隐还有孩子的啼哭声混杂其中。 唐琪高喊:“乡亲们,我们是路过借宿的人,不是马匪!” 看这架势,众人也不敢直接进村,只得停在村口,勒马等候。 片刻后,一位四十多岁、身上披着大袄子、头上带着皮帽子的壮硕村民,打着火把,带着十几位跟他打扮差不多的青壮村民,手持铁锹菜刀等物,呼呼喝喝地…出现在村口。 领头那位壮年村民借着火把的光亮将众人看了个清楚,然后不由得一愣,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长得好看的人。 瞧那小女娃娃,生得粉妆玉琢的,裙摆上还绣着三条尾巴的凤凰,我的妈呀,不会是公主吧? 他旁边那个穿黑衣服的小伙子,衣裳上绣花金灿灿的,莫非是哪位皇子? 得罪了这些贵人,人家分分钟平了整个村子不在话下。 他忙把手里铁锹一扔,带头往地上一跪:“各位官老爷大小姐恕罪,俺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官老爷们莫怪。” 跟出来的村民们见村长都跪了,便也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唐琪和萧观澜连忙下马将前头的几位村民扶起来,萧观澜解释道:“本不该这个时间搅扰乡亲们,只是随行人员之中有两位女眷,身体孱弱,须借宿修养,打扰了。” 。手机版网址: 165、老爷和小姐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不打扰不打扰,各位老爷小姐看得起俺们这乡下小地方,是俺们的荣幸,外头冷得很,去俺屋里暖和暖和吧,俺是这牟家村的村长牟洪才。” 他见这几人衣着不凡,而且和气得紧,一般这样的贵人都大方,不会白吃白住,人家从指缝里漏点儿出来,就够他们家吃一年的了。 因此,牟洪才热情得很,喜笑颜开地把人往里头让,一转头却看见村子里的老弱妇孺们齐刷刷地在他后面站了一片。 他忙摇手道:“嘿,不是马匪不是马匪,俺搞错了,都回屋接着瞌睡,金二嫂和张大娘子去俺那儿帮忙张罗张罗,其他人都回吧。” 聪明人可不止牟洪才一个,有位老太太喊道:“牟村长,你那屋住得下这许多贵人?俺那屋拾掇得干净,也让贵人歇俺那屋去呗!” 萧观澜转头去看牟洪才:“敢问村长,贵府能匀出来几间房?” 牟洪才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他家那房子称为“贵府”,憋笑憋得险些岔了气。 “可不敢当,就是几间破瓦房,不过老爷您放心,破归破,但都敞亮着哩,俺找人拾掇拾掇就能住人,五间正房,挤挤尽够了。” 萧观澜点了点头:“那便都住牟村长家里吧,方便照应。” 牟洪才转头对村民们道:“听到没有,老爷和小姐们都住俺家,都回去吧,你们的意思俺懂,俺明白着呢。” 萧观澜这才回过味儿来,这位牟村长管他叫“老爷”,却管郡主和珍珠叫小姐?这都隔辈分了啊,他俩岁数差得有这么多吗? 他有些心塞。 村民们听牟村长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有好处不会撇开他们,便也不守着了,除了先前叫到名字那两位中年妇女,其他人都开始陆陆续续回家。 姜翎一行人牵着马跟在牟洪才身后进了村子,没走多远便看见一个砌着一人高泥巴围墙的小院子。 牟洪才推开枯树枝绑成的院门,指着院子里一排土坯房,转头对众人道:“就是这几间房,老宽敞哩。” 他又朝跟在众人身后的那两位中年妇女道:“金二嫂,张大娘子,您二位手脚利索,帮俺把这几间屋稍微拾掇拾掇,俺等会儿去灶房烧锅热水给老爷小姐们用。” 癸三带着两名凤卫把几间屋子都检查了一遍,除了牟村长自己住的那间外,另有三间稍微干净些,有床有柜子,虽然积了些灰,但略微打扫一下便可住人,还有一间则积满了灰尘,看样子是荒废许久了。 牟村长对萧观澜道:“俺的那屋也能住人,俺去柴房里对付一宿就成,灰厚的那屋是我那短命闺女的,就甭拾掇了,免得老爷小姐们沾了晦气。” 唐琪也跟着凤卫溜达了一圈,回来后奇道:“这么多屋,怎么就你一人住?” 牟村长挠了挠皮帽子,赧然道:“也不是俺一人住,俺家仨小子在前头镇子上当木匠学徒,这两天就回,俺婆娘嘛,嫌弃牟家村穷,改嫁了。” 唐琪点了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 萧观澜见姜翎神情疲惫,一副站着都快睡着了的样子,忙小声问:“要不你和珍珠住牟村长那间房吧,也好早些安置,早些休息,明天恐怕会更累。” 姜翎点了点头,来这个世界一个多月,她习惯了早睡早起,这会儿真是困出翔了。 当然,也有骑马累得太狠的缘故。 癸三带着两名凤卫,跟珍珠一起进了牟村长那间屋,将被褥换成自带的,又在房间里薰了沉香,等她们收拾妥当了,灶房里的热水也烧好了。 姜翎草草洗漱一番后,倒头便睡。 她是这一行人里最早入睡的,但谁都觉得理当如此,一来她年纪最小身份又贵重,二来这一趟行程里,她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姜翎睡着后,珍珠和癸三她们四人直接就在村长的房间里打地铺了,三位凤卫轮流守夜,其他人挤挤,凑合一晚,这大冬天的挤在一起,倒也暖和。 牟村长叫来帮忙的金二嫂和张大娘子确实手脚利索,不消片刻便陆陆续续把几间房拾掇了出来。 第一间收拾出来的客房,萧观澜安排赵畅主仆住了进去。 第二间才是他和苏烟的。 最后一间留给云墨和唐琪。 骑了半晚上的马,所有人都累极了,勉强洗漱后,纷纷和衣而眠。 一夜无话,第二天约莫五点多的样子,姜翎便醒了过来。 外面院子里鸡鸣狗叫,牟村长正大着嗓门安排今儿一早又过来帮忙的金二嫂和张大娘子烧火做饭。 “金五,别光站着看你娘烧火啊,来帮叔抓鸡,看到没,就那只肥的,对,给叔摁住喽。” 于是又是一番更加剧烈的鸡飞狗跳。 姜翎翻身坐起,地铺早就收起了,凤卫们都没在屋里,只有穿戴整齐的珍珠守在一旁,见姜翎起了,赶紧过来伺候洗漱。 借宿的人基本上都已经起身了,只有唐琪稍微晚了一点儿,他连熬了两个晚上,大家也能理解。 等众人收拾妥当后,早饭也成了。 牟村长从邻居家借了张桌子回来,在两间屋子里各摆了一桌,男客一屋,女客一屋,每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小鸡儿炖蘑菇,一盆有些发黄的粗粮窝头,还有一碟子酸唧唧的开胃咸菜。 村长自己却跟金二嫂和张大娘子还有捉鸡小将金五,在灶房里干啃窝头就咸菜。 姜翎原想叫牟村长他们一道,但想想估计也叫不来,就算勉强拉到一桌,必然也极其拘谨,索性没提这一茬,免得多费唇舌。 不说村长那些人,就连珍珠和三个凤卫,也都是好说歹说才勉强上了桌,一顿饭吃得极其心累。 姜翎连哽带噎,就着鸡汤吃了一个粗粮窝头,突然听院子里有人哭喊:“村长,村长,借您家牛车使使!” 牟村长从灶房里出来:“金大嫂,咋地了?” 金家是牟家村的外姓人家,几十年前逃难来的,如今已彻底融入了牟家村。 金大嫂跟正从灶房里出来的金二嫂是两妯娌。 金二嫂把嘴里的窝头哽了下去,急道:“大嫂咋地了?家里出事儿了?可是爹娘病了?” 金大嫂见到弟媳,顿时悲从中来,哽咽道:“是老三,昨儿都还好好的呢,早上起来吃了半个窝头就喊肚子痛,痛得满地滚,爹说……爹说……怕是绞肠痧……” 听到绞肠痧这三个字,院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无他,只因这病症来得陡,基本等不及送去镇上就痛死了。 。手机版网址: 166、绞肠痧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村里人吃饭都不兴关门,因此院子里的动静,姜翎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金大嫂说“绞肠痧”时,姜翎便放下啃了一口的第二个窝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牟村长已经去牲口棚里套车了,金大嫂哭得泪雨滂沱,金二嫂正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大嫂甭着急,也不定就是绞肠痧,兴许只是闹肚子呢……” 这话她自己都不太信,金老三已年满十八,翻年就要娶妻了,不至于连闹肚子的疼都忍不了。 两妯娌哭的哭,说的说,谁都没朝姜翎看一眼。 姜翎只得清了清喉咙,待众人都看过来后,才对金大嫂道:“我是大夫,若是大娘信得过,我可以去瞧瞧。” 金大嫂用袖子抹了把眼泪,仔细看了姜翎一眼,呐呐道:“您?” 这位小贵人看着才断奶没几年呢,还能给人瞧病? “俺看着,不太信得过……”金大嫂呐呐一阵后,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了。 姜翎:大娘唉,您太实诚了…… 这时男客那一桌的人也都出来了,唐琪朝姜翎看了一眼,对金大嫂道:“大嫂子,您别看她年纪小,却是京都有名的神医,我们这一趟便是接神医去漠北救人的,找她给您家里人瞧病,您不亏!” 其实唐琪也不太信得过姜翎的医术,就算这位小郡主打出娘胎起就开始学医,也顶多只学了十来年,人家行医几十年的老御医都没辙的毒,她能解? 因此他便想着趁机见识一下姜翎的本事,倘若不行,现在回京请别人也许还来得及。 金大嫂将信将疑,这时牟村长套好车出来,闻言也跟着劝道:“金大嫂,您就听这位小军爷的吧,要真是绞肠痧,俺们这牛车跑到镇上也赶不及哩,要不是绞肠痧,给这位小姐治治也不耽搁啥。” 姜翎听出来了,牟村长其实也是信不过她的,不过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姑且治一治”的心态,在做和事佬呢。 她有些心累,冷着脸道:“大娘若实在信不过便算了,赶紧去镇上请大夫吧,我们也要启程出发了,两不耽误。” 金大嫂忙道:“信得过,信得过,劳烦小神医给俺家金三儿看看。” 姜翎心说:神医就神医,干嘛还要加个小字? 金大嫂说完,前边带路,姜翎和拎着药箱的珍珠紧随其后,其他在村长家借宿的人也都跟了过去。 金大嫂家离牟村长家并不远,只隔了三四个院子,姜翎远远便看见一堆村民围在院子外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着像是绞肠痧,牟洪禄他爹当年可不就是这个样子,痛得满地滚,然后就痛没了……” “可怜金老三,还没娶妻呢。” “别说了,金大嫂回来了。” “……” 牟村长几步越过众人,走在了前头,呼喝道:“都让让都让让,别堵在门口,大夫来了。” 有村民一边退一边问:“哪来的大夫?金大嫂出门还没一顿饭工夫哩。” 牟村长没应声,只是没好气地道:“没事儿少咧咧,也不看看啥情况,都让开些。” 村民们依言让开。 姜翎进了院子后,一眼便看见堂屋里头躺着的、叫声渐渐虚弱的金老三,另有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妇人坐在金老三旁边的地上嚎啕大哭,饭桌上,一位头戴皮帽子的老头闷声不吭地狠抽着旱烟。 金家其他人都在堂屋里站着,有瞧热闹的,有偷偷抹泪的,还有一脸麻木的。 姜翎站在堂屋门口,转头对金大嫂道:“劳烦大娘让其他人都出去。” 金大嫂“唉”了一声,低头进了堂屋,语气怯弱地道:“爹,娘,俺在村长家找到了大夫……” 那嚎哭的老妇人抬头看了一眼,见大儿媳妇说的大夫竟是个小女娃娃,不由破口大骂:“你个丧门星,害死俺儿子不够,还想害死俺孙子?这是啥大夫?还没断奶的大夫?你去哪儿找个骗子来糊弄俺?” 珍珠柳眉一挑,怒斥道:“你们家有什么值得骗的?都放尊重些,这位是当朝郡主!” 那老妇人一听是郡主,就有些慌了神。 乡下人家,见过的最大的官老爷约莫就是里正了,但里正也属于相亲那一挂的,见着也就是客气些罢了。 至于衙门里的县令县丞等正经官老爷,老百姓等闲是见不着的,见了就得磕头。 县令是七品官儿,郡主是几品来着?要不要磕头? 老妇人一脑门子官司,一时有些慌,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就连牟村长都惊着了,他昨天胡乱猜了一把,想着是不是公主,只是后来见这伙儿人太和气了,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哪个龙子龙孙能这么和气? 竟然是郡主,啧啧啧,就说这相貌,这气度,不像普通官家小姐,竟然是郡主娘娘! 牟村长浑然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没见过什么普通官家小姐…… 姜翎看那一堂屋的人个个都直愣愣地望着她,一个都没动弹,不由呵斥道:“赶紧把地方让出来,没看见病人都痛得没声儿了?” 抽旱烟的老头子收起烟袋,把烟杆子往桌上一敲:“都出去,听郡主娘娘的。” 于是金家众人都一窝蜂地从堂屋里冲出来,也不走远,就守在堂屋门的两边,只等郡主进去后,他们便可以占据有利地形,将堂屋里头的动静看个清楚明白。 姜翎接过珍珠递来的手帕,将两角挂在耳朵上,掩住口鼻,进了堂屋。 病人痛得蜷成一团,嘴里尤在“哼哼”地痛呼着,头发早就汗湿了,贴在脸上,面色煞白。 姜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切了一把脉,再摸了摸他的手:嚯,还真是绞肠痧。 手暖,是阳痧,可用放血疗法。 她转头对珍珠道:“针袋,白酒。” 这几样东西是从宫里带出来的,装在一个小医药箱里。 姜翎把银针用蒸馏过的高度白酒消了下毒,然后拿起金老三的左手,用银针依次戳破他的指尖,并握住他的手臂,从上往下捋,将恶血从指尖逼出,左手放完又换右手。 待两只手都放过血后,金老三已经不痛哼了,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姜翎站起身来,对门口的金大嫂道:“痧症已经控住住了,须得叫人去镇上药铺买宝花散,日服三次,服完即可痊愈。” ------题外话------ 绞肠痧也叫干霍乱,可以放血治疗,宝花散和沉香丸可以对症,但沉香丸比较贵,普通老百姓吃不起。以上来自百度。 。手机版网址: 167、人心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金大嫂闻言,不禁十分欢喜,又有些难以置信,一叠声地问:“真的没事了?真的好了?” 姜翎颔首:“还得吃一剂药才能彻底痊愈,赶紧把人抬回房间吧,别冻出其他问题来。” 郡主发了话,自有金老三的哥哥弟弟堂哥堂弟们一拥而上,把人抬进里屋。 金大嫂心中大石落地,这才后怕起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索性哭天抢地的给姜翎磕起头来:“多谢郡主娘娘,多谢郡主娘娘,您真是大好人,活菩萨呀……” 她中年丧夫,本就背了“克夫”“丧门星”的恶名,若小儿子再没了,这个家恐怕再也没她的容身之处了,因此,她对姜翎真的是万分感激。 姜翎最不喜欢这种场面,忙侧身避开,示意珍珠将金大嫂扶起来,好生安抚一番。 她自己则转身走出堂屋,这个时候,院子里早已站满了村民,当然,院子外面也是。 癸三带着两名凤卫竭力维持着秩序,不让村民们堵在门口,萧观澜则迎上来问:“这边忙完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启程?” 认真的做事的姜翎身上没有了那股痞里痞气的味道,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威严,旁人有些不敢直视其锋芒,但萧观澜却恰恰相反,这样的郡主,他反而敢多看两眼,至少不会担心她随便蹦两个字出来,把自己闹成个大红脸。 姜翎朝他摇了摇头,看着院里院外一双双疑惑又好奇的眼睛,想到他们先前的议论,她叹了口气朗声道:“大家也看到了,绞肠痧这种急症,其实并不是不治之症,可以通过放血进行治疗,用银针扎十个手指的指尖,把手臂从上往下捋一遍放血,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然后去药房买一副宝花散,服下便能药到病除,好了,大家都回去吧,病人需要休息。” 她抬脚便准备离开,这时缓过气儿来的金大嫂从堂屋里追出来,“郡主娘娘,这诊金……” 金大嫂的婆婆用力地扯了她的胳膊一把,呵斥道:“什么诊金,郡主娘娘还稀得你这两个钱?快别丢人现眼,给俺滚回屋照顾俺孙子去!” 金大嫂还想再说什么,一转头见婆婆已经在寻摸扫帚了,她不想在这些光鲜亮丽的贵人面前挨打,那会让她更加自惭形秽,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回屋去了。 老妇人骂走了大儿媳,又腆着脸来跟姜翎搭话:“郡主娘娘别见怪,俺这大媳妇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听说昨儿个夜里,俺二媳妇去村长家伺候您了,伺候得可好?您满意不?” 她那张布满皱纹的黝黑脸颊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一双小眼睛透着精明的光,虽然没有明说,但姜翎却听明白了:这是想要赏钱。 姜翎也算活了两辈子,经历过的风浪、见识过的奇葩加起来也不少,但此时此刻心里还是堵了一下。 她目不斜视地往外走,直接无视那老妇人。 老妇人起初听闻姜翎是郡主,又见她的护卫甲胄鲜明,也被镇住了,不敢造次。 但后来见姜翎心善又和气,还亲自上手给她孙儿扎针按摩,她的心便又活泛起来。 再看见姜翎身上的穿戴,随便哪一件都是她几辈子没见过的好东西,于是便起了胡搅蛮缠的心,想着闹一闹,混个赏钱,不比一大家子人在土里刨食强? 因此把心一横,拦路讨要赏钱,谁料姜翎根本不理她,老妇人急了,竟伸手去抓姜翎的胳膊。 癸三眼明手快,用手臂将那老妇人又黑又瘦的手格开。 癸三根本不曾用力,那老妇人却趁势往后一倒,躺在地上就开始撒泼,哭叫道:“杀人啦,郡主娘娘杀人啦!” 姜翎冷着脸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到那老妇人身前,居高临下睨视着那她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刀,极小声又无比阴沉地道:“你信不信我随便扎一针下去,你就得躺在床上过剩下的日子?” 老妇人顿时噤若寒蝉,一骨碌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棉袄上的尘土,赔笑道:“俺跟郡主娘娘闹着玩儿哩。” 她家老头子用烟杆子重重地敲了一下门框,怒斥道:“你还不滚回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愤怒,不知道是源于老妻当众恩将仇报,还是源于老妻闹一场却没能混到打赏。又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姜翎没再多说什么,一行人在诸多村民的簇拥下,回了牟村长的院子。 牟村长小心翼翼地觑着姜翎的脸色,见她一直冷着脸,明显不悦,待回到自家院子后,便忙解释道:“郡主娘娘您别见气,金家那老嫂子的脾性,这牟家村的人都晓得,那是麻雀打他们家飞过都得薅几根毛下来扎掸子的人,跟她讲不通道理的,但他家其他人没随她,还是讲恩义的。” 姜翎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癸三与唐琪等人将吃饱了草料的马匹牵出来,重新将行李绑回马背上,苏烟则按萧观澜的交代,拿出几个小银锭交给牟村长,算做一行人借宿的费用。 牟村长高兴坏了,嘴里连连推辞道:“哪用这么多,哪用这么多,都是自家地里头出的,不值当个啥。”然而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来,把银锭接了过去。 姜翎暗笑:嘴里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她的心情终于稍微好了点儿。 这时忽然听见唐琪问:“怎么没见萧世子?” 众人都已准备妥当,打算上了马出发了,但找了一圈儿却没看见萧观澜,直到唐琪准备出去找他时,他才急匆匆赶回来。 “抱歉,刚才有点事,让大家久等了。”萧观澜歉然道。 唐琪摆手:“不久不久,咱赶紧动身吧,不然天黑前到不了望苍城就麻烦了。” 萧观澜不再多言,翻身上马。 众人朝牟村长挥手道别,正往外走,这时金大嫂急匆匆跑了过来,将手里的一包东西递给姜翎:“郡主娘娘快拿着,路上吃。” 姜翎这才想起来,早膳她只吃了一个窝头,这会儿又饿了,于是依言接过那包袱。 金大嫂退后几步朝她磕了个头,又急匆匆往回赶。 片刻后,金家院子里响起那老妇人震天响的哭喊声:“你个杀千刀的丧门星……” 。手机版网址: 168、出气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摸了摸包袱,只觉里头热烫烫、圆滚滚的,想来是一包刚出锅的煮鸡蛋。 这东西虽然在富贵人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对村里人来说却是家里的经历来源之一,凑上几十个,拿到集镇上去卖掉,可以贴补家用。 一般只有体弱或是生病的家庭成员,才能有吃鸡蛋的待遇。 姜翎不由感叹:牟村长说得不错,金家其他人确实没有随那位金老太太。 这还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啊,有恩将仇报的金老太太,也有拼着挨打挨骂也要报恩的金大嫂,这大概就是人心和人性了。 姜翎摸着还有些烫手的鸡蛋,心里暖和起来。 一转头见萧观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驱使胯下骏马朝他靠过去,探过身去小声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她留意到,在金老太太碰瓷儿失败后,萧观澜当时就黑着脸转身出了金家院子,到这会儿才回来,不知道干嘛去了。 总不能是买土特产和纪念品去了吧? 萧观澜的脸从姜翎靠过来时就开始泛红了,等她凑过头来轻言细语地问话后,就更红了。 姜翎问过之后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答,便抬头看了一眼。 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起来。 萧观澜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好像听漏了什么话,赧然道:“刚才风太大,我没听清……” 姜翎:呵呵,风太大?你睁着眼说瞎话的等级肯定十级以上了。 “我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萧观澜恍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刚才去找了里正,让他管束那位老太太,待我们回来经过这里时会再去村子里看看,若那位老太太洗心革面幡然悔悟了,我便替里正把位置往上挪一挪,若那位老太太还这般情形,他这里长便干到头了。” 这是替自己出气去了? 姜翎心情好了不少,笑问:“你说的话在这儿好使吗?你能给他挪到哪儿去?” 萧观澜应道:“里长再往上是镇长,漠北地区归兵部与枢密院共同辖制,父王的旧部多在这两处,给里长换个镇长位置并不难。” 姜翎点了点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这是替我出气吗?” 这一回萧观澜倒是没有害羞,而是正色道:“也不全是,那老太太当着村民的面就敢恩将仇报,勒索对她有恩之人,可见平日里行事也这般罔顾礼法,这样的人若不加以惩戒,日后谁还知恩图报?谁还敢做善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姜翎听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关于“以德报怨”以及“以怨报德”的大道理,先前萦绕在心头那点儿感动,已经随着寒冷的北风一起越飞越远了。 萧观澜说着,见唯一听众的表情不太对,忙停了下来,思忖再三后,红着脸承认:“是替你出气去了。” 姜翎:…… 他顿了顿又道:“原想等回程的时候再来这里,让你看看那位老太太已经改邪归正了,即是替你出一口恶气,也是想让你看看,公道自在人心,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位老太太的。” 姜翎莞尔一笑,从那包袱里掏出一枚滚烫的鸡蛋,塞进萧观澜的手里,“行吧,本郡主领你的情,这颗鸡蛋送给你。” 她说完打马跑开,自己也从包袱里取出一枚鸡蛋,剥了壳吃起来,虽然没有水,蛋黄有些噎人,但味道委实不错,竟隐隐有些香甜。 萧观澜看着手里的鸡蛋陷入了沉思:这是她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要不要留着作个纪念? 后来,这颗鸡蛋被装进了萧世子的行囊里,用几张帕子层层包裹着,直到春暖花开,它发出臭味儿为止。 一行人离开牟家村后,与大部队汇合,又走了一段后,便上了官道。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治病救人到底还是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没有人对此有任何异议。 就连唐琪,经过这一回后,对姜翎也是口服心服了。 白天赶路比夜间效率高了很多,队伍已经把速度提升到了时速五十里左右,每隔一个钟头便休息一小会儿。 主要是马匹需要休息。 午膳时间也没有特意去城镇用膳,而是就地埋锅造饭,用清水煮肉干烤干粮凑合一顿。 到天蒙蒙黑时,众人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雄伟的城池。 望苍城位于望苍山下,因此而得名。 说是城池,其实称之为要塞更合适。 从去的方向看望苍城,右边是陡峭险峻的望苍山,左边是高耸的城墙,城墙另一端是一条巨大的、垂直于城墙的裂谷,谷内河水奔腾不息,终年不冻。 这条裂谷与巍峨耸立的望苍山,便成了蒙舍汉国与乾国之间的天堑。 蒙舍汉国的铁蹄想要踏入乾国境内,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攻下望苍城,另一条则是借道宋国。 宋国基本没可能借道给他们,因此拿下望苍城便成了蒙舍汉国进攻乾国的唯一途径。 当然,望苍城并不是牢不可破的,这座要塞,曾无数次被色目人的铁蹄踏破,导致漠北区域成为一片死地,真正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正因为漠北地区极不安全,导致了这一地区民风彪悍。 很多人,进了望苍城便是良民,或是做小生意,或是种田务农,看起来老实本分,但一离开城池,瞬间便化身马匪,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唐琪不敢让队伍在夜间赶路,便是出于这个原因。 倒不是怕了马匪,而是不想耽误时间。 队伍赶在天黑透前,终于有惊无险的抵达了望苍城。 从日暮到天黑的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队伍大大小小遭遇了四支马匪队伍,不过并没有动手,毕竟凤卫的装备震慑力还是很强的。 这些马匪靠过来想捞一票,但看清楚了猎物的造型后,只得留下一堆“卧槽”“扯呼”“点子扎手”的惊呼,然后绝尘而去。 等姜翎一行人到了城下,城门早就关闭了,但唐琪跟城门守将相熟,那守将便给开了后门,一行人得以入城。 到这会儿,姜翎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题外话------ 赶紧写完看元宵晚会…… 。手机版网址: 169、争执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望苍城府衙位于城中心,受伤昏迷的唐维远如今便住在府衙里。 依唐琪的意思,自然是继续骑马,从城门口直奔府衙,小半个时辰便能抵达,越快越好。 萧观澜没有同意,他勒住缰绳下了马,让凤卫把姜翎和珍珠主仆二人扶下马来,又让苏烟陪唐琪去雇马车。 队伍从上午六点出发,一路都在马背上颠来颠去,颠到现在。 这会儿已是夜里八点多了,就算刨去中间休息的时间,少说也在马背上折腾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就连号称“能在马背上过一辈子”的凤卫和萧家家将们,也都累得面有菜色,更别说其他人了。 赵畅下马后,毫无形象地往城墙上一靠,直呼:“可把我颠散架了。” 姜翎一言不发地任由凤卫们扶着,脸色发白,嘴唇青紫,既累着了,也冻着了。 珍珠就更严重了,整个人软绵绵的,只能靠在凤卫们的身上,面白如纸,眼睛半闭半睁,呈半昏迷状态。 片刻后,苏烟和唐琪带了两辆马车回来。 萧观澜安排凤卫扶姜翎和珍珠主仆二人上了前头一辆马车,又安排赵畅主仆乘坐后面这一辆马车。 而他自己,则因为身体的缘故,继续骑马一路同行。 上了马车后,手里多了个手炉的姜翎终于缓了过来,给歪在凳子上的珍珠切了下脉,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给冻的累的,于是她把手炉塞进了珍珠手里。 这手炉是上马车时萧观澜偷偷塞给她的,想是苏烟去雇马车时从旁人手里现买来的,款式十分普通,花纹也比较中性,做工粗糙,铜皮被把玩得油光锃亮,感觉都快包浆了,不像是萧观澜的随身物品。 这样的物件,若是在京都,真是白送给她都会嫌丑、嫌脏、嫌是别人用过的。 但在这望苍城,在她被刺骨寒风吹了一整天后,这烧得暖暖的手炉无疑便是雪中送炭了。 姜翎掀开车窗上的帘子,朝骑马跟在马车旁的萧观澜看了一眼,一句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冷不防被灌了一嘴冷风,于是“唰”地一下放下帘子,立时就老实了。 马车车厢避风,比骑马舒服不止十倍,姜翎给珍珠把过脉后,便静静坐着,开始运转起姜氏心法来,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现在能恢复一点儿是一点儿。 近两个小时后,马车终于抵达府衙。 得了消息等在府衙门口的唐维谦看上去有些憔悴,当他看到几位英姿飒爽的银甲凤卫把遗玉郡主从马车上扶下来时,他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看错了。 仔细看了几眼,确认是她后,唐维谦顿时脑补了许多:她是专程来前线看我的?应该是吧?不然她一个堂堂封号郡主,为何会来这等不毛之地?且两国正在交战,望苍城外便是战场,多危险啊!郡主啊,想不到你对我用情至此,这份深情厚谊,我该如何回报? 唐维谦一瞬间想了很多,也想得很远,甚至连第三个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唐琪见自家将军自打见了郡主后就开始发愣,忙提醒道:“二公子,这位遗玉郡主便是御医大人说的翎羽神医。” 唐维谦那些隐晦又旖旎的想法顿时如幻影泡沫般破碎,一惯冷肃缺乏表情的脸上,被一种名为惊愕表情占据:遗玉郡主?翎羽神医?她?神医?所以,她不是来看我的?也并没有对我用情至深? 他回过神来,表情管理机制重新上线,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上前朝姜翎拱手行礼:“末将见过郡主,郡主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这时萧观澜也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几步走到唐维谦面前,自然而然地挡住姜翎,挡住了唐维谦的视线。 “子君,叙旧的话稍后再说吧,不知忠民兄情况如何了?”萧观澜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唐维谦看到萧观澜时,也十分惊讶,但还是拱手应道:“家兄还在昏迷之中,严御医和钱大夫正在照看他。萧世子,您怎么也来了?” 萧观澜微微点头道:“贵府家将求到我头上,我岂能坐视不理?一来过来看看忠民兄的状况,二来定远侯府阖家下了大狱,我顺道来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唐维谦冷哼一声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蒋东城在家兄对敌时背后出手偷袭,导致家兄命悬一线,导致望苍城险些覆灭,这等行径,除了是通敌叛国还能是什么?这乱臣贼子死不足惜,可怜数万将士无辜受累,他蒋家食君之禄,出了这等事,举家下狱岂不是应当。” 他知道定远侯府跟镇南王府关系莫逆,便有些迁怒镇南王府,对萧观澜说话语气比较呛。 萧观澜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也不舒服,早知道唐维谦是这态度,早知道翎羽神医便是遗玉郡主……他愤愤地想:可能还是会来,毕竟受伤的人是他的至交好友。 他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忿,辩解道:“子君这话有失偏颇,历代定远候皆是忠君爱国之士,族中子弟多有为国捐躯者,岂可因蒋东城一人之过累及全族?再说,不查明真相便给定远候满门定罪,这不合适。” 唐维谦冷着脸反驳:“还要什么真相?数万将士亲眼所见,莫非他蒋东城还能有苦衷?” 这两人眼见便要吵起来了,姜翎揉着额角打断道:“二位,不如先给我安排个房间,让我安安稳稳睡一宿,您二位呢,挑个地方好好理论理论,文的武的都行,到时候我也休息足了,您二位也争出胜负了,届时再给唐大公子看诊,岂不是更好?” 唐维谦微黑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对姜翎和萧观澜拱手致歉:“抱歉,末将失礼了,实因家兄境况堪忧,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还望萧世子和郡主莫怪。” 萧观澜并不想这个时候跟他理论,便也拱了拱手:“还请子君带路,让郡主及早给忠民兄诊治。” 唐维谦点了点头,吩咐其他家将带人安置凤卫和萧家家将,以及他们的行李马匹,自己则带着萧观澜主仆、赵畅主仆、姜翎和几位银甲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府衙。 至于珍珠,姜翎直接没让她跟着,别到时候唐维远没治好,这边再搭进去一个…… ------题外话------ 今天天气很好,适合打孩子,明天开学,作业还差一大半,气得我! 。手机版网址: 170、诊治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府衙也有前后院之分。 前院是各部衙门,是知府大人的办公之地。 后院则是知府大人及其家眷的住处。 当然,历任知府就没有把家眷带来任上安置在望苍城里的,毕竟几十年前望苍城被攻破后的惨状至今还留在所有漠北人的记忆里,不曾忘记。 官员们宁愿在三年任期里过着单身狗的日子,也不愿意夫妻团聚、儿女绕膝。 所谓后院,其实也就是知府大人和他的幕僚、以及部分属下的住处,即使有几位女眷,也大多不是什么正经人,因此禁忌并不像正常后院那么多。 唐维谦带着众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二门,往右拐不过百米距离,有一座戒备还算森严的院子:十几位士兵全副武装地守在外面。 进了院子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几位士兵正来来回回地朝主屋里送热水。 见姜翎驻足观看,唐维谦解释道:“家兄这几日一直发冷,全靠热水保持温度,必须不分昼夜的给他热敷,否则马上就会凉得不像活人……” 姜翎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往主屋走去。 因是客院的缘故,主屋里并没有大厅,正房中间最大的房间充当起居室,两侧是耳房,唐维远便住在右边的耳房里。 起居室里,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见到唐维谦一行人,忙起身相迎,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后,急问:“神医呢?不是说请来了神医?” 唐维谦侧身让开,露出了被他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的姜翎,并拱手道:“钱大夫,这位姑娘是遗玉郡主,同时也是严御医说的翎羽神医。” 钱大夫愣了愣,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幻,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阁下是不是练了什么返老还童的功法?” 萧观澜:!!! 赵畅:…… 唐维谦:??? 姜翎:是这家伙脑洞太大?还是这个世界真有过这样的功法? 她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正色道:“钱大夫真是好眼力,竟然连我练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都知道,这功法又名‘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确实有返老还童的功效,不过这是个秘密,还请钱大夫不要外传。” 萧观澜:说真的,我差点儿都信了。 赵畅:老子信了你的邪! 唐维谦:真……真的吗? 姜翎见自己顺水推舟的说辞成功绕晕了钱大夫,忙乘势道:“还是先让我进去看看病人再说吧,我们等得,唐将军可等不得。” 她的想法很简单:于其苦口婆心地解释半天,还要在旁人将信将疑的目光注视下做事情,还不如先唬弄过去,等人救下来了再说别的。 钱大夫被那霸气的功法名称给镇住了,现在满脑子都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闻言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呐呐地点头:“哦哦哦,好好好。” 于是领着姜翎进了耳房。 宣威将军唐维远,此时正无声无息地趴在床榻之上,脸侧到一边,双眸紧闭,面色青紫,眼窝深陷,可谓形销骨立,跟出征时的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简直判若两人。 两名士兵正轮番从木桶里拧热帕子给唐维远热敷手心和脚心。 一位年轻姑娘站在一旁,一直想抢士兵手里的帕子,但钢铁直男们不为所动,一板一眼地执行着小将军安排的任务。 唐维谦看到那位女子,不由眉头一皱,呵斥道:“你怎么又来了?出去!” 那女子委屈地唤了一声“小唐将军”,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唐琪抓小鸡儿似的拎着领子扔了出去。 姜翎也没多问,径直走到床榻前,先给唐维远切了一下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一下瞳孔,又用力捏开他的嘴看了一下舌苔,然后命士兵打开他身上的纱布。 士兵们没动,只看着唐维谦。 唐维谦也犹豫了一下,才颔首同意。 纱布打开后,姜翎发现唐维远的伤口已经恶化了,原本的箭伤正在逐渐向外扩散糜烂,若她再迟来一天,这个人整个背都要被伤口覆盖了。 姜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伤口,从赵畅手里接过药箱,拿出镊子取了少量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腐化组织,放进干净的小瓷瓶里盖上。 又从药箱里拿出浓缩版的健骨丸和健体丸,交给萧观澜,并嘱咐道:“劳烦萧世子,喂唐将军服下后,用内力催化,热敷可以撤掉了,服药后就用不着了。” 叮嘱了萧观澜后,姜翎又转头对唐维谦道:“伤口还得再清理一下,清理下来的腐肉留着,我有用,我今晚先分析毒物成分,明天才能着手配置解药。” 最后看向还没回过神来的钱大夫,抬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另外有几种药材我手边没有,请钱大夫无论如何想办法凑齐,乌藤,铜钱藓,金叶半边莲……钱大夫记下了吗?” 钱大夫显然没记住,急道:“且等钱某记一下。” 他忙冲出去,从起居室拿了纸笔进来,一边记一边想:这位郡主行事如此老道,莫非真练了那个神功?那我若是想练,是不是要拜这位郡主为师?也不知郡主肯不肯收徒弟…… 姜翎安排完具体事宜后,便要了一间无人居住的厢房,只留下赵畅给她打下手,其他人愿休息的便自去休息,不愿休息的,她也没办法。 比如唐维谦。 姜翎估摸着,这位小将军是不是有点儿监工的意思?毕竟隔壁生死两难的人是他的亲哥哥,人家想盯紧点儿也情有可原。 又比如萧观澜。 苏烟和云墨都试图劝他去睡觉,但他偏不,非要一副“我一点儿也不累,我还能熬”的架势,杵在厢房里守着姜翎。 在他眼里,赵畅和唐维谦都是毕生之敌,都是要跟他抢心上人的人,万不可大意。 姜翎无所谓,只要不耽误她做事儿,不当好奇宝宝不停的问东问西,屋里到底有多少人对她来说,不重要。 她先把小瓷瓶里的组织浸泡成液体,然后从药箱里掏出瓶瓶罐罐,彼此勾兑,或是加热,或是加冰,又或是兑盐水,又或是兑高度白酒…… 这一番折腾下来,似乎没过多久便听见外面的鸡叫了。 ------题外话------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来自,是金老笔下天山童姥的功法。 。手机版网址: 171、干女儿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直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背,目光一扫,发现几个大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得东倒西歪了。 只有癸三和另外两名凤卫还尽职尽责地醒着,或站或坐,脸上的疲惫肉眼可见,但肩背依旧挺得笔直,宛如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剑。 至于男人们,呵呵…… 唐维谦靠在没有铺被褥的床头上,睡得正沉,这家伙即使睡着了,脸也是板着的,眉头皱在一处,不知做了什么不美好的梦。 萧观澜坐在靠墙的太师椅上,手肘搁在茶几上,手掌撑着额头做沉思状,只是不知道他维持这个姿势多久了,醒来手会不会麻。 赵畅趴在书桌对面,睡得十分香甜,想来是中间换过姿势,朝上的那半边脸上还印着衣袖上的绣花图案,看起来有些引人发笑。 至于陪主子们熬夜的冷月和苏烟二人,更是直接歪在床铺的踏脚上睡着了。 还好这间厢房被姜翎征用后,士兵们便陆陆续续送来了好几个火盆,屋子里暖和着呢,倒是不用担心这些家伙睡感冒了。 姜翎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出了口气,成分分析告一段落,现在就差临床实验了。 这时,壬三带着两名凤卫过来换班,癸三和另外两名坚挺了一整夜的凤卫则回营房休息。 她们倒是可以轮班,姜翎的班却没人能接。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丢下一屋子睡着的男人,径直去了起居室。 起居室里值守的已经不是昨日那位微胖且容易唬弄的钱大夫了,而是一位生得牛高马大的中年男子。 这人身穿太医院的官服,身高至少一米九,生得浓眉大眼,腮边还有一圈络腮胡,看着更像是马匪,而不像御医。 估摸着太医院派他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他长得够壮,扛得起长途跋涉。 严御医这身高,对姜翎来说实在不怎么友好,她目光平视过去,只能看到人家的腰带…… 看到姜翎,严御医眼睛一亮,忙躬身行礼:“下官拜见郡主,郡主安好,交班时听钱大夫说您便是翎羽神医?下官对您仰慕许久,一直无缘得见,想不到竟在漠北见到了传说中的翎羽神医,您的医术令下官……” 姜翎见他隐约有长篇大论的趋势,忙打断道:“您就是严太医吧,久仰久仰,不知我昨晚请钱大夫帮忙准备的药材,他可有在交班时转交给您?” 严御医“啊”了一声,连连点头道:“有的有的,您不说下官还真险些忘了,您是要用这些药材配置解药吗?您是怎么知道要用哪些药材的?这金叶半边莲可不太好找啊,难为钱大夫竟然能弄到,不愧是漠北知名的‘只要钱’神医……” 严御医一边转身取药材,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姜翎感觉他问那些问题,可能并不是想得到回答,而是纯粹嘴闲不住,必须碎碎念才舒服。 她心说:这可真是网文写手们最钟爱的人设啊,一个人逼逼叨就能水出十万字来…… 她拿到药材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起居室,远离络腮胡版唐僧,然后找到留守的士兵,要来昨夜从唐维谦身上清理下来的腐肉与组织液,开始进行动物实验。 实验体是几只雪白的、十分可爱的兔子。 因为漠北天气寒冷的缘故,这里的兔子身上的毛比其他地方的兔子毛长了一倍不止,雪白蓬松,毛茸茸的,撩动着所有女性的少女心。 姜翎也不例外。 但试药需要活物,不是兔子也得是小狗小猫或者其他什么小动物,总不能直接用人做实验吧? 她只能硬下心肠,将腐肉溶液灌进兔子的嘴里,待兔子出现中毒反应后再喂食刚配置出来的临时解药。 第一只小白兔,卒。 到底没能如她所愿的一蹴而就…… 姜翎叹了口气,让凤卫唤了士兵进来,叮嘱道:“拿去埋了,深埋,千万不能食用,切记!” 士兵们如今都知道这位小郡主是来替自家将军解毒的,因此对她几乎言听计从,应了声“是”后便拎着死状凄惨的小兔子出去了。 姜翎没有急于进行第二次试药,而是坐下来思考。 厢房里睡觉的男人们都被她赶回各自的房间里睡去了,只剩三个凤卫随侍在侧,倒也清静。 只是,没过一会儿这份清静便被人打破了。 昨晚被唐琪拎着衣领扔出去的那位年轻女子气哼哼地冲进厢房,指着姜翎的鼻子,大声斥责:“你这个小姑娘怎地如此狠心,竟然用可爱的兔兔来试药?” 姜翎正心烦呢,闻言眼皮子一翻,冷声道:“本郡主不用可爱的兔兔试药,莫非用不可爱的你试药?” 那女子愤然跺脚:“你怎么说话呢!” 姜翎冷笑:“你什么品级?” 那女子被问得有些茫然,一时没弄明白姜翎问的是什么。 姜翎很和蔼地给她解释:“比如本郡主,便是当今皇上亲封的从一品郡主,你呢?可有诰命在身?几品几级?” 那女子呐呐地摇头。 姜翎冷笑,对凤卫道:“把她给我扔出去。” 至于后果,就连唐家的家将唐琪都能对这个女人直接上手,可见收拾她几乎不用承担什么后果。 凤卫完美复制了昨天唐琪的手法,拎着这个来历不明女人的衣领,不顾她的尖叫,还真把她扔出去了。 人扔出去后,姜翎才让凤卫去打听一下,这个能在府衙后宅随意进出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一会儿凤卫便来回话:“启禀郡主,那位女子是漠北节度使龚远发的干女儿,其生母昔日曾是望苍城怡红院的头牌,几年前被龚远发赎身,这位生父不详的姑娘便拜了龚远发做干爹。” 原来如此。 “那她不好好在家呆着,跑我这儿来找什么不痛快?”姜翎有些不解。 凤卫一本正经地应道:“那位姑娘原先看上了宣威将军,想委身于他做个侍妾,只是没过多久宣威将军便受了伤,昨日萧世子和魏王殿下来了……” 凤卫没再往下解释,姜翎却听懂了:呵,那位姑娘,眼光倒还挺不错的。 她笑了笑道:“辛苦你了,跟其他人说一声,以后不准那个女人靠近我的地方,来一回扔一回,不用客气。” 一个出身卑微的姑娘,想要努力往上爬是没错,但你不能踩着我往上爬。 。手机版网址: 172、人困马乏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处理了那位干女儿的事情后,姜翎开始重新思考起解药的配方来。 这毒物的成分并不复杂,仅仅由三种药物组成,算是复方毒药里最基础的类型了。 按理来说以解毒剂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药到病除。 但实际上并没有。 莫非是外用的缘故? 毕竟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冷兵器几乎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 单打独斗的话,除了武者的拳脚外,用得最多的,还是不怎么讲武德的热武器。 因此,在姜翎生活的那个世界,淬毒的武器比较少见,这也导致她对于外用的毒物了解得并不是十分深入。 也许可以试试以外敷的方式解毒? 她又取来一只兔子,拔出随身携带的洞箫长剑,用锋刃先给兔子的后腿剃毛备皮,又用高度烧酒给长剑简易消毒后,在已经光滑的兔子后腿上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切口。 接着将腐肉组织液撒在兔腿的伤口上,待兔子出现中毒反应后,才将先前那副解药剩余的部分外敷。 一刻钟过去了,兔子还活着。 半个小时后,兔子依然精神得很,除了后腿有些瘸之外,跟其他兔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一个小时后,姜翎拆开受伤兔子后腿上的纱布,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剑伤还是那道剑伤,并没有出现糜烂、扩散、中毒等迹象。 她又取了兔子伤腿上的少部分肌肉组织,制作成液体后喂给另一只兔子,后面那只兔子并没有出现中毒反应。 这也就意味着,毒解了。 她松了口气,用银针和羊肠线给兔子缝合了伤口,敷上普通金疮药,又收拾了桌上的瓶瓶罐罐,把解毒过程中产生的垃圾让凤卫打包埋了,至于毒液,暂且留着,兴许还有其他用处。 接着,姜翎便去了正屋起居室,见到络腮胡唐僧,她直接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正色道:“解药的配方已经有了,劳烦严太医取纸笔来,我开方子,严太医负责按方抓药,熬制成药汁,给病人外敷,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闲话少说,先救人要紧。” 严御医满肚子话被她堵在喉咙口,犹豫片刻后还是呐呐地闭上了嘴巴,赶紧拿来了笔墨纸砚。 姜翎落笔如飞,很快便写完药方,吹干墨痕,将配方递给严太医:“记得是外敷,后面的事情便拜托您了,我太累,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严御医拿着药方,愣愣地点了点头,待姜翎扶着凤卫的手臂走远后他才反应过来,小郡主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啊,可别是累病了吧? 他有心想追上去给姜翎把把脉,但想到还趴在耳房床上生死不知的唐将军,便忍了忍,回到起居室开始调配解药。 钱大夫此前搜集的药材姜翎已经还回来了,因此制作解药的材料十分齐全。 严御医动作娴熟,很快便配好了解药,安排几名士兵熬制成汤药,并亲自替唐维远上药。 解药是有效的。 不过就是药效发挥作用时的情形看上去有些惨烈:伤口外围糜烂的皮肤与肌肉,像是遇到了浓硫酸似的,融解冒烟,散发出一阵阵恶臭,但当糜烂的肌肉组织被融解一空后,这种反应便停止了,伤口表面只剩下鲜红的、正常的肌肉组织。 正在这时,被姜翎赶回去睡了几个时辰,这会儿终于醒来的唐维谦和萧观澜赶了过来。 见到兄长身上那一片与昨天完全不同的伤口,唐维谦急问:“严太医,可是郡主制出了解药?” 严御医点头道:“是,下官方才替唐将军用过药了,目前看来,唐将军的情况正在逐渐好转,脉象比前面几天有力了许多,而且余毒已清,想必不日便能醒转。两位请自便,待下官给唐将军包扎后还得去看看郡主才能放心。” 萧观澜心里一突,感觉有些不妙,急问:“郡主她怎么了?” 他这一问,顿时开启了严御医的话唠模式:“郡主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您想想看,您这样的壮年男子赶了一宿的路后尚且体力不支,累得坐着都能睡着,郡主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弱女子,星夜兼程地赶路后不仅没能休息,还继续熬夜研制解药,就是铁打的人,这么个造法也扛不住啊,下官得去看看,不然放心不下。” “你们也真是的,郡主还那么小,经得起这么折腾吗?京都莫非就只有她一位神医了………” 他一边叨叨,一边麻溜地给唐维远包扎伤口。 萧观澜内疚极了,同时也心疼极了,低头道:“是萧某的不是。” 他这会儿已经忘了,说“请来翎羽神医便能救治唐将军”的,正是眼前这位喋喋不休的严御医…… 唐维谦也十分惭愧,人家郡主昼夜兼程赶来救他哥哥,他却连陪着熬夜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做到,竟然半路睡着了,简直羞于启齿。 “我去看看郡主!”他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萧观澜忙拦住他,“等严太医忙完这边再一同去吧,你又不是大夫,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添乱。”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话听着怎么好像带着刺呢? 唐维谦觉得大概自己是想多了。 待严御医给唐维远包扎妥当后,唐维谦把唐琪叫来守着,他跟严御医和萧观澜一同去了姜翎居住的客院。 三个大男人要进郡主的卧房,那怎么可能。 几名凤卫气势汹汹地守在门口,不让人进。 严御医便一直在那儿叨叨,“看一眼就走,若郡主无事自然更好,若有恙,可别耽误了治疗”…… 壬三和癸三无奈,只得陪着三人进了姜翎的卧房。 两名凤卫身姿笔挺地站在卧房门口,严防死守。 珍珠坐在床边踏脚上,靠在床沿上打盹。 壬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朝姜翎看了一眼,只见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汗,而且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眉头紧蹙。 她又伸手摸了摸姜翎的额头,滚烫。 壬三气坏了,忙把珍珠摇醒,本想呵斥几句,但看着珍珠苍白憔悴的面色,她的责怪和抱怨就有些说不出口了,只是冷着脸道:“郡主病了,我看你面色也不好,一会儿也让严太医替你瞧瞧。” 珍珠一转头,看见姜翎的样子,吓得脸都白了,急急地道:“郡主先前回来时便说累了,倒床就睡,奴婢也没敢打扰,就在床边守着,谁承想睡着了……” 壬三道,“这事儿不怪你,你且让开,让严太医替郡主把脉。” 。手机版网址: 173、五劳七伤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珍珠转身把姜翎滚烫的手腕从被子里拿出来,又在上面盖了一张簇新的手帕,这才红着眼起身让开。 严御医走到床前,跪坐在踏脚上,先道一句“得罪了”,这才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姜翎的脉门上,隔着手帕切脉。 随后他的眉头渐渐皱起,再也没有松开过。 萧观澜的视线一直在严御医和姜翎之间来回逡巡,看到严御医的表情,他不禁心情沉重,满怀担忧,耐着性子等了一阵,却迟迟不见严御医说出看诊结果,终是忍不住询问:“严太医,郡主到底是怎么样了?可是受了风寒?是否严重?” 严御医收手起身,示意珍珠把被子重新盖好,他自己则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皱眉思忖,片刻后才一脸疑惑地言道: “郡主的脉象十分怪异,脉浮皮下,触之微软,应是伤风所致,且这伤风的症状并不算十分严重,一两副药即可治愈,怪就怪在,这浮脉之中又有代脉之相,脉歇十分剧烈,间隔最长者,竟达数息,隐隐呈五劳七伤之势,一般呈现这种脉象的病人,多是身中奇毒命不久矣之人。” 他抬手止住了萧观澜和唐维谦的询问,又道:“郡主应当是没有中毒的,各位还请放心,能令人五劳七伤的剧毒,必然会使人迅速虚弱,最终不治而亡,可郡主脉搏虽然代歇严重,但却强劲有力,并无虚弱迹象。” “而且……”严御医指了指姜翎酡红的面颊:“中毒之人会有各种异状,比如皮肤指甲颜色会发青发黑,头发会枯焦,但下官见郡主容色十分正常,不像中毒。且若是五脏真的受损,也会从患者身上找到端倪,可郡主身上并无五脏受损的迹象。下官行医二十余年,第一次见到脉象和实际状况完全背离的事情,当年下官曾在京都医馆内见到一位……” 萧观澜自动屏蔽了严御医不合时宜的讲古,转头对唐维谦道:“看来还得劳烦子君去请钱大夫来看看才行。” 唐维谦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我亲自去请钱大夫,这里还请萧世子暂且照看一二。” 萧观澜拱手:“有劳了。” 唐维谦出了门后才若有所悟:萧世子的语气怎么好像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是我感觉错了? 但他也没有深想,急匆匆把睡梦中的钱大夫挖起来,并跟他说了一下严御医的诊断结果。 钱大夫迷迷糊糊地把衣裳往身上套,半梦半醒般的低语:“五劳七伤?别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 昨日姜翎忽悠他的那些说辞,钱大夫是真信了。 唐维谦有些哭笑不得,想要解释又担心姜翎情况恶化,只得含糊其辞地催促他赶紧去看看。 等钱大夫进房间时,严御医才堪堪讲完了他经历过的、跟宫里的贵人无关的那些疑难杂症,并问珍珠:“能不能给本官倒杯茶?” 话说太多,口干…… 萧观澜只觉得自己脑仁儿突突的疼,只有靠深呼吸才能克制住叫严御医闭嘴的冲动。 钱大夫进屋后,神情凝重地给姜翎切了脉,又翻看了一下她的手指、瞳孔和足底,然后得出了与严御医相似的结论。 “虚假的五劳七伤脉象,成因不明,瞳仁外扩,疑似离魂之症,郡主这样的状况,目前只能治标,只有找出这般脉象的成因后,才有可能治本。” 跟严御医的束手无策不同,钱大夫好歹还给出了临时性的解决方案。 这并不代表严御医的医术就不如钱大夫,严御医的做法基本代表了整个太医院的行事风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但凡无史可考、无据可查的治疗方案,御医们提也不会提一嘴,哪怕心里知道,也绝不会说出来,免得承担责任,若真出了什么状况,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民间大夫就要有创造力得多,黑猫白猫能捉住老鼠就是好猫,只要能治病的方案他们都敢用,而且草根大夫们更敢于创新,就算退一万步治死了人,大不了赔点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就是了。 这便是御医和草根大夫之间最大的区别。 钱大夫给出的临时性治疗方案比较简单,而且偏保守,毕竟躺在床上的病人好歹是位郡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可不想填命进去。 “汤药以治疗伤风的药物为主,另外,在脉象出现新的变化前,先请各位以内力护住郡主的心脉,不能让脉象反过来影响她的五脏六腑。” 严御医疑惑地问:“脉象还能反过来影响五脏六腑?” 钱大夫点了点头道:“一个身体极好的人,倘若隔三差五就有大夫跟他说,他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天长日久下来,他的脉象就会产生变化,进而影响五脏六腑,导致此人身体虚弱,甚至早亡。要产生这样的影响,原本需要很长的时间,可郡主如今脉象已成,对脏器的影响不小,若不加以保护,只怕几日下来,五脏六腑便会真劳损过度了。” 壬三闻言,第一个上前给姜翎度内力,癸三则开始安排人手接替壬三。 武者修出内力的条件比较苛刻,天赋、资质、悟性,缺一不可,并不是所有习武之人都可以练出内力来。 因此,一百凤卫之中,也只有三十几名凤卫身负内力,且还有深有浅,有的能维持两刻钟,有的仅仅能维持几十息。 内力用尽后,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复原,为了无缝衔接,身为男性的萧观澜和唐维谦也被算了进去,这样才堪堪够不间断地为姜翎度内力,护心脉。 两害相权取其轻,在这种特殊情况下,男女大防必然是要靠边站的。 …… 在另一个世界的繁华地段,有一栋近百层楼高的现代化医院。 在这家医院的顶楼,有一间面积最大、最豪华的ICU重症监护室,仅仅是无菌病床区便有两百多平米,其他配套的房间与设施,堪比超五星酒店的总统套房,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色调了,毕竟是病房,“白”是这间病房的主旋律。 一位二十八九岁的绝色女子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面色与房间的色调几乎一致,白得透明。 她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头顶上悬挂着氧气喷雾机以保证空气中的氧气浓度,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别的管线,但侧面的透明大屏幕上却显示着她的时时生理指数。 ------题外话------ 作者君:新的一个月开始了,求个票……月票一百加更一章? 读者们:呵,你咋不写月票一千加更一章?那样就永远不必加更了!无齿! 。手机版网址: 174、姜羽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从数据上看,这名女子的情况十分糟糕,脉搏、呼吸、血压、血氧浓度、脑波等读数都比正常值低很多,似乎这具身体已经失去了全部生命力,只是靠一堆机器维持着基本生命体征罢了。 一位年轻男子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握着那女子没有插输液针的另一只手,将那只苍白柔弱的手抵在自己额头前,低低唤了一声:“姐……”而后便哽住了呼吸。 许久后,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瘦削脸庞,眼睛底下一片青黑,不知有多久没有休息了。 这时,无菌病床区的玻璃隔断被人敲响,年轻人转头去看。 一位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中年男子站在玻璃外,朝他招手。 年轻人起身,身形踉跄了一下,缓步走到玻璃隔断前,拿起通话器。 “二叔,有什么事吗?”年轻人声音嘶哑地问。 被称为二叔的中年男子对着通话器道:“小羽,你要么立刻从那病房里出来,接手管理姜家,要么就开视频股东会,把姜家管理权转让给二叔,你放心,二叔定会把姜家经营得比从前还要好。” 姜羽沉默了一会儿才应道:“二叔,您让我再想想,我现在心里乱得很,你让我想清楚再告诉您,行吗?” 姜云浩叹了口气道:“小羽啊,你性情太过优柔寡断,真不适合掌管姜家,你看看你姐姐,若不是你私下里乱查她,能闹出来这么大误会?年轻人,还是要多学习经验的,不懂装懂只会坏事,害人害己!” 姜羽被戳中痛处,霎时心痛如绞,哽咽道:“二叔说得对,我确实是害人害己,那便依二叔的吧,下午召开视频董事会……” 姜云浩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语重心长地道:“你想明白就好,好生照顾你姐姐,那我就去通知族老与股东们了。” 姜羽点点头,挂断了通话器。 目送志得意满的姜云浩离开后,姜羽缓步走回床边,正要坐下,忽然透明大屏幕上的各种体征数据剧烈波动起来,尤其是脑波指数,瞬间便超过了正常读数。 姜羽愣了愣,旋即狂喜:姐姐醒了! 姜翎是在剧痛中醒来的,只觉得五脏六腑像被人用钢刀刮过一遍似的,不间断地绞痛着。 她心想:别是我感冒后昏睡的时间里被人给捅了几刀吧?不然怎么会这么痛? 挣扎了许久,她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入目满是现代化的设备,还有一张凑在眼前的,神似赵畅的脸,她一句“师兄你干嘛”险些脱口而出。 “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痛?我给你用了镇痛泵,应该不会很痛吧?你会解悬灵之毒对不对?你可以用内力把毒控住对不对?” 姜羽一叠声地问。 姜翎静静地看着眼前那张憔悴的脸,他脸上的天真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眉眼间也多了些许沧桑。 若不是胸腹间那剧烈的疼痛一直存在,她险些以为眼前的一切是幻觉,或是一场梦。 不是梦啊…… 姜翎痛得嘴角直抽抽,吃力地道:“我怎么还没死?悬灵之毒都毒不死我了?” 姜羽抽抽噎噎地解释:“我把爷爷给我防身用的九转还魂丹给你吃了……” 九转还魂丹,据说只要尸体还没凉透都能救活…… 姜翎吐槽:“败家玩意儿!”顿了顿又道:“不要浪费时间了,你如果希望我做个糊涂鬼,就继续哭!” 姜羽徐徐停住抽泣,哽咽着问:“姐,你就不能想想怎么自救吗?” 若是其他人中了这个毒,她能及时调配解药的话,倒也救得回来,可医不自医,偏偏中毒之人是她自己。 而且从五脏六腑传来的、镇痛泵都无法抑制的疼痛来看,她中毒应该有几天了,如今毒性蔓延扩散,器脏衰竭坏死,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救不了,你知道我想听什么,赶紧说吧,说完我还得交代后事呢。” 姜羽其实也隐约明白,姐姐现在才醒过来,也许便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了,他虽然不想承认,却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悔痛,尽量理清思路,哽咽道:“去年过年的时候,二叔喝醉了酒,把他的电脑落在我屋里了,我在他的电脑了看到了一份文件,一份爸妈飞机失事原因的调查报告,里头提到了一个人:童远……” 姜翎一听便明白了个七八成,这么老套的手段,也就是骗骗她这个傻弟弟了。 姜羽又道:“那段时间,童家有意跟姜家联姻的新闻满天飞,姐姐跟童远也被媒体拍到好几次,我……我就找私家侦探查了一下姐姐和童远的事,然后……然后发现姐姐竟然跟童远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我本来也没有多想,后来在电视上看到好多为了遗产杀父杀母的新闻,就不由自主想多了,就又让人查了一下,发现爸妈飞机失事的那段时间,你跟童远联系紧密,我就怀疑,是不是你和童远联合谋害了爸妈,毕竟他们的行踪,你最清楚……” 姜翎气得肝疼,不,本来就疼,这会儿疼上加疼。 她吸了口气,骂道:“蠢货,我手里掌控着整个姜家,查了近十年也没能查出谋害爸妈的凶手,二叔不过是爷爷的私生子,姜家的权柄他一概摸不着碰不到,他何德何能竟可以查到童远头上?童家产业横跨军政医药武器等若干领域,姜家不过是在医药上与之有合作罢了,他有那必要大费周章图谋姜家?” “你呀,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如果你一时看不清真相,不妨仔细想想,整件事情背后的既得利益者是谁,你往他身上推理,八九不离十。” 姜羽其实并不笨,他只是被保护得太好,没见识过世间的黑暗面,不懂人心险恶,才会轻信那些“碰巧”看见、“碰巧”听见的事情。 当姜翎中毒昏迷后,他接到律师电话,得知姐姐早就立了遗嘱,由他继承姜家,那时他就明白,自己错怪了姐姐。 可是错已铸成,哪怕用上了世间仅此一颗的九转还魂丹,哪怕他没日没夜地守着,姐姐的情况还是在逐渐恶化。 “姐,我错了,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 姜羽泣不成声。 。手机版网址: 175、你要好好的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叹了口气,习惯性想抬手揉一揉姜羽的头顶,但手抬到一半又落了下去,身体太特么痛了,她恨不得抽他几耳光出出气。 这个蠢货…… 但想到留给她的时间也许不会太多,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清楚,只得忍着剧痛,徐徐道:“我本打算在过完三十岁生日后,把姜家正式移交给你,这两年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通大银行的保险柜里,有一台电脑,提取密码是我的真正生日,开机密码是你的真正生日,里头储存着姜家所有的保密配方,还有我这些年行医制药方面的感悟,姜家的心法和拳法也用影音资料的形式保存着。” 通大银行是童家的产业之一,他们的广告语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通大银行。 至于为什么说真正的生日,盖因这个世界有一个族群,自称巫族,信奉巫神,擅长巫蛊之术,可以凭借他人的头发指甲和准确生辰八字施展咒术,稍有不慎就会中招,因此,在这个世界,妇产医院是个受军队保护的保密机构,而每个人的生辰八字也成了个人机密,除了至亲,无人知晓。 过生日已经成了一种形式,谁都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在那一天里出生的。 夫妻俩体现彼此信任的方式也不再是“房产证上加你的名字”,而是“把真正的生日告诉你”。 姜翎跟姜羽的的生辰八字,在他们的父母去世后便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知晓了,用来做密码十分合适。 姜翎顿了顿,接着说道:“此外还有各大世家的详细资料,包括他们的成员结构,内部秘辛和种种禁忌,这些资料你不一定非要拿来做什么,但不能不知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另外还有家族管理方案和突发状况应急预案,你只要能完整记下来,日后便能顺利接掌姜氏,除此之外我还列举了有可能发生的一千多种突发情况,以及家主的处理方式……” “还有,二叔并不值得信任,你想想,爸妈去世后,爷爷为什么没有让二叔继承姜家,反而让还未成年的我出面掌控大局?你就没有仔细想过吗?” 姜羽闻言愣了愣,脸上泪痕未干,呐呐道:“难道不是因为嫡长继承家业吗?” 姜翎又想打人,但跳不起来,只得呵斥道:“叫你少看那些稀奇古怪的网文,咱们这是哪个年代?还兴嫡长继承家业?你是不是被猪妖附身了?” 姜羽仿佛又回到了被姐姐支配的岁月,忍不住小声顶嘴:“还说我,你不是也看稀奇古怪的网文,我看宅斗,你看修仙,谁比谁高级?” 他说完脖子一缩,等着被姐姐爆头,然而忽然想起来,姐姐已经不可能再敲他的脑袋了,不由一阵心酸难过,还有深深的后悔。 他眨了下眼睛,将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认真想了想后,试着分析道:“爷爷不让二叔继承姜家,莫非……二叔不是爷爷的亲骨肉?” “还有别的可能吗?”姜翎问。 姜羽挠了挠头,皱眉细想,慢慢地,一个想法浮上心头,他有些不太确定地道:“会不会是……爷爷怀疑爸妈的死跟……跟二叔有关,所以才……” 姜翎嘴角微微扬起,算是露出一抹微笑,“你还没有蠢到彻底,不管是哪种原因,姜家都绝不能交到二叔手里,他若消消停停的让你接任家主,你饶他一命未尝不可,但他若是再推三阻四没事找事,你就让他悄无声息的去见爷爷吧。” 姜羽有些迟疑,姜翎冷笑:“怎么,下不去手?” 姜羽摇头:“不是,只是我已错过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爸妈的事情你我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切证据……” 姜翎冷笑:“你又不是国际刑警,杀人还需要证据?且不说爸妈的事情是不是跟他有关,我呢?我的一条命用他的命来赔难道不应该?你端给我毒酒的时候,就有证据了?” 姜羽满脸羞愧,挣扎许久后终是重重点了点头,“姐,我听你的。” 姜翎叹了口气,看着被迫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来的弟弟,心情十分复杂,既怨他不长进受人摆布,又后悔自己没早一点让他见识人心险恶,既恨他心狠手辣令自己落到如今的境地,又心疼他从今往后身边再无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小羽……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下去了。” 姜翎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精神也越来越恍惚,透明屏幕上的各项体征数据都在下降,她知道自己不行了,从前的种种,大概就会这般烟消云散去,那些怨的恨的,她都放下了,唯独这个弟弟,她放不下。 姜羽也意识到了什么,抓起姜翎的手失声痛哭,“姐,你快救自己啊!你不是神医吗?” 姜翎笑了笑,轻声道:“别哭了,你姐这样的人中龙凤,在哪里都混得……很好,我在另外一个世界……是个郡主呢,好多……好多长辈宠我,一堆帅哥小鲜肉追求我,也……也算因祸得福了……” 姜羽根本没听进去,泪流满面地疯狂按急救铃。 姜翎拉住他的手,笑了笑道:“今后……你可以信任的人,只有你自己了……不要再犯蠢……还有……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姜羽趴在床边嚎啕大哭。 这时,一队医生急匆匆而来,摁开了无菌区的门,在姜翎的输液管里注入一针液体。 几息后,以为自己已经回到遗玉郡主身体里的姜翎又在病房里醒来,看着眼睛都哭肿了的弟弟,她忽然有些尴尬: 刚才那么煽情,搞得现在好像都没话说了…… 她正纠结再说点儿什么时,却忽然眼前一黑,陷入昏沉之中。 姜翎:…… 姜羽:…… 再次醒来时,她还没睁眼就开始骂:“喵了个咪的,有完没完?就不能让我死得潇洒一点儿?” “醒了,郡主醒了!” 有人欢喜地大喊。 176、因果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府衙客院里,卧房的床上。 姜翎侧着身,后背向着床榻外面侧卧着,身上盖着粉色缎被,露出一截穿着雪白里衣、显得分外瘦弱的脊背来,再往上是一段粉嫩的雪颈,如墨般的秀发丝丝缕缕垂在一侧,衬得那片肌肤白得耀眼。 萧观澜不敢多看,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盘膝坐在床边踏脚上,单手抵着姜翎后背,为她输送内力。 就这几天的工夫,他的老毛病竟像是不药而愈了,无论他的手贴在姜翎背上多久,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其他诸如脸红心跳等反应不在此列。 但这并不足以让他高兴,郡主已经昏迷不醒近两日了,他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钱大夫和严御医都说,若郡主再不醒,便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而他俩对这样毫无因由的奇怪病症束手无策。 萧观澜正忧虑着呢,忽然听到姜翎喊了一句“让我死得潇洒一点儿!” 他不由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姜翎却已经闭着眼翻身平躺下来了。 于是,他的手便蹭到了她胸前的衣襟。 真的只是碰到了衣襟! 虽然那里目前还什么都没有,就算有,他也什么都没碰到,但萧观澜还是像被烫到了似的,“嗖”地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这时珍珠正冲到门口喊:“醒了,郡主醒了!”倒是没看见先前那一幕。 萧观澜看了一眼珍珠的背影,有些心虚地松了口气,一回头却对上了姜翎玩味的眼神。 “你,轻,薄,我!”姜翎极小声的,一字一顿地说。 萧观澜顿时脸色爆红,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幸好钱大夫急匆匆进来,拯救了他。 “萧世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热着了?” 因屋里烧着好几个炭盆,对于正常人来说,温度是有点儿高,活动一下的话,还真有点儿热。 钱大夫也就是顺嘴问了一句,不等萧观澜回答便径直往床前去了。 见姜翎眼睛睁得溜圆,气色不错,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昏迷不醒卧床两天的病人,钱大夫对她现在的状态好奇得不得了。 “郡主,可否容草民给您把个脉?” 钱大夫的小胖手搓得飞快,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姜翎当然只能同意了,她把手从被子里递出来,放到床沿上,“钱大夫,请。” 待珍珠给姜翎的手腕盖上手帕后,钱大夫才跪坐到床前踏脚上,食指和中指搭在她的腕间。 良久后,他讶然道:“郡主不仅伤风痊愈了,就连那奇怪的脉象都正常了,也没用什么药,怎么会突然就自己正常了?” 钱大夫百思不得其解。 姜翎让珍珠扶她起身,斜靠在靠枕上,问:“此前不正常的时候,是怎样的?” 钱大夫便把她这两天的脉象和这种脉象对应的病症说了一遍。 五劳七伤? 她在那个世界的躯体不正是五劳七伤吗,五脏六腑怕是都烂成肉糜了吧? 姜翎涩然一笑,心道:也不知是现代的身体回光返照导致这具身体昏迷不醒,还是因为这具身体昏迷不醒才导致了现代的身体回光返照。 这是个理不清的难题,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没有答案。 但是,不会再有下次了。 姜翎很清楚,她在现代的身体应该是彻底死透了,她再也回不去了。 这样也好,跟过去的自己做一次割裂,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该见的人也都见到了,应该算是没有遗憾了吧? 她才刚觉得释然,一抬头却见赵畅急匆匆赶来,三两步走到床边,关切地问:“师妹你可有不适?要不要我回去把老头子抓来让他给你瞧病?” 看着那张酷似姜羽的脸,还有他突如其来的关切,姜翎到底还是没绷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赵畅顿时急了:“哎哎哎,你别哭啊,可是有哪里痛?” 姜翎也不说话,就只是捂着心口哭,这一哭就是好几分钟,哭得旁人都以为赵畅把她怎么了,哭得萧观澜和唐维谦都对赵畅怒目相向。 良久后,她才终于将心中那股郁气都发泄了出去,有些赧然地接过珍珠递来的手帕,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歉然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钱大夫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小姑娘都是爱哭的,再正常不过了,郡主可否给草民说说,您昏迷不醒那阵都经历了什么?说不定那些奇怪的脉象会跟您梦里的经历有关哦。” 姜翎张了张嘴,默然片刻后才怅然道:“抱歉,我不记得了……” 钱大夫挠了挠鬓角,“不打紧,不记得就算了,郡主您大病初愈,且好生休息,草民告退。”说罢拎着药箱转身离去。 萧观澜有些纠结,按理来说他应该跟钱大夫一样识趣地告辞出去,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却特别想留在这里,想让她看见自己,想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让她高兴起来。 纠结了一阵后,他还是拱手道:“郡主好好休息,若有吩咐,让凤卫来告知一声即可,任何时候。” 唐维谦目送萧观澜出去,心里别提有多不得劲儿了,这话本来是他想说的,谁料被萧世子抢先了一步,他若也跟着这么说,显得既没有诚意也没有心意。 他只得简略地道:“告辞,但有差遣,莫敢不从,还请郡主保重身体。” 待唐维谦也出去后,屋里除了珍珠和凤卫们,就只剩赵畅一个男性了。 他搬来一张凳子坐到床前,嗔怪道:“你个臭丫头是不是特意跟我过不去?前头假装要跟我订婚约,还联合皇姑和老头子一起瞒着我,吓得我都不敢去皇宫,今儿又守着我哭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你说,你是不是上辈子跟我有仇?” 姜翎眼睛红红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可不是有仇吗,上辈子我是你姐姐,把你从八岁养到二十岁,你却听信谗言把我毒死了,你说,这要不算有仇,怎样才算有仇?” 赵畅自然是不信的,但看姜翎一副又要哭起来的样子,忙摆手道:“行行行,你说得都对,是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还给你行不行?” 姜翎揉了揉眼睛,歪着头看向他:“你想怎么还?” 赵畅把心一横,重重点头:“你想怎样都行!” 姜翎展颜一笑:“至少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才行吧?” 赵畅想了想,点头“嗯”了一声。 几息后,卧房里传来惨叫声,以及魏王殿下的痛呼:“你还真打呀,男女授受不亲,哎哎哎,不能打脸!” …… 。手机版网址: 177、暧昧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醒过来的第二天,宣威将军唐维远也从昏迷中醒来,整个府衙像炸锅一样沸腾了。 望苍城里稍微有点儿身份地位的官绅富户,都在打听是哪位神医治好了唐将军,都想着走走门路,请那位神医替自己、替家里人瞧瞧。 有病治病,无病强身,毕竟谁会嫌自己活得健康、活得长久呢? 姜翎作为唐维远的主治医生、又是将他从阎罗王手里抢出来的救命恩人,唐维远醒来,她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带着珍珠和癸三等几名凤卫,前往唐维远居住的客院进行复诊。 半路上碰到萧观澜,两人见礼后便一路同行。 她见萧观澜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不由想起珍珠说的,“这两日多亏萧世子和几十名位凤卫不分昼夜轮流给您度内力护住心脉”,所以她才能一醒来便无病无灾、活蹦乱跳。 姜翎这会儿想起来,心中颇为感激,因此主动出声询问:“萧世子可是在想定远侯府的事情?” 萧观澜转头看向姜翎,目光一路往下、再往下,才终于看见了她的眼睛。 这样的角度,这样的视线,恐怕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当成睥睨,他内心小小地尴尬了一下,转头重新目视前方,点头应道:“是,定远候跟我祖父曾经兄弟相称,就像我与忠民兄和尚武兄一般,若是祖父还在,定是拼了命也要救他的。” 姜翎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时间一久脖子便有些酸,于是也转头目视前方,问:“萧世子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她竟主动要帮我?是随口客气两句,还是在她心里,我也是不一样的? 萧观澜心跳快了两拍,颇为激动,旋即强自镇定下来,感激道:“郡主肯长途跋涉而来,还救了忠民兄,就已经是帮萧某大忙了,萧某感激不尽,焉敢得寸进尺?” 他的确是有感而发,但这话听起来委实太客气了一些。 姜翎不太喜欢这种气氛,笑了笑道:“既然这么感激,何不以身相许?” 萧观澜以为自己听错了,脚下一顿,怔怔地站在原地。 姜翎的骚话纯粹是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后悔,既然打算刷好感攻略人家,怎么还这般口无遮拦? 她转身面对着萧观澜,有心想说点儿什么挽救一下自己破碎的人设,一抬眼却看见萧世子白净的脸颊上,一点红晕像红墨水滴进了牛奶中一般,迅速蔓延开来,直至耳根。 为什么每次跟郡主说话,不管一开始说的是什么,最终话题都会拐到让人脸红的问题上去? 萧观澜陷入了沉思。 姜翎也在反省:这种随时随地瞎撩的技能,肯定是原主身上自带的吧?我不是这样的人好吗?我是正经人好吗? 好在珍珠和苏烟以及那几名凤卫,早在他们两人碰头时便自觉地落后了一两丈距离,免得不小心听到主子们的谈话,倒是不至于因几句骚话就社会性死亡,万幸啊。 至于萧世子,反正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应该习以为常了吧? 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氛围说不上来是尴尬多一些还是暧昧多一些,总之,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就在这时,那位生父不详的节度使干千金斜刺里冲出来,拯救了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只是这两个人并不感激她就是了。 “世子爷~您是要去看望唐将军吗?奴家给您带路,这府衙奴家熟得很。” 姜翎:这位姑娘还真是会看人下菜碟呢,跟我说话就是一顿大呼小叫,跟萧世子说话,却恨不得把每个字的尾音都抖三抖,嗲得人牙酸。 萧观澜客气道:“多谢李姑娘好意,只是不必了。”他不想跟这位姑娘打交道,忙朝前走了几步,离她远远的。 姜翎便也跟着转身,往前面不远处的那座客院走去。 那位李姑娘像是没听到萧观澜的婉拒似的,小跑两步追上来,自顾自跟在他身侧,隔在他和姜翎中间。 萧观澜一转头看见身边的人是她,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冷着脸道:“李姑娘,萧某与郡主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商议,还请姑娘回避。” 李甜甜摆手道:“世子爷您放心,我不会往外说一个字儿的,你们只管商议,不用管我。” 姜翎停下脚步,转身朝身后两丈外的癸三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那位李姑娘,癸三颔首,转头吩咐了两句,那两名凤卫便快步上前,跟老鹰捉小鸡似的,抓起李姑娘的衣襟,将她拎着往外走。 萧观澜一时被镇住了:凤卫的姑娘们动作真是既潇洒又娴熟啊,虽然简单,但一点儿也不粗暴,回头让苏烟和云墨多学着点儿。 姜翎见萧观澜一直注视着凤卫拎着李姑娘远去的方向,以为他心有不忍,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看不出来,萧世子倒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萧观澜还在看那边,顺口应道:“她不是玉,你才是。” 说完惊觉这话有些唐突,顿时脸上一红,丢下一句“萧某先行一步”便急匆匆进了客院。 姜翎心道:这事儿不对啊,我调戏他时,他害羞,现在换他调戏我了,还是他害羞,这是非要用他的纯情来衬托我的污吗? 她摇头失笑,也跟着进了客院。 卧房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钱大夫和严御医,才从军营回来的唐维谦,家将唐琪,漠北节度使龚远发…… 伤患唐维远趴在床上,强打起精神跟众人寒暄应话。 看见姜翎进来,严御医朗声笑道:“唐将军,您的救命恩人来了。” 唐维远转动脑袋朝姜翎看过来,有些赧然地道:“郡主抱歉,末将有伤在身无法全礼,失礼了,郡主不辞千里相救之恩,忠民没齿难忘。” 姜翎点了点头:“唐将军无需多礼,有人花了大价钱请我过来救你,我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你不必谢我。” 她指了指萧观澜,又对屋里其他人道:“各位看过病人后还请不要逗留,唐将军目前正在恢复期,需要安静且干净的环境才能更好的愈合伤口,你们也不希望唐将军将来落下什么病根儿吧?” 那些个来看望唐维远的各级官员忙应和道:“是下官高兴忘形,打扰了唐将军的修养,告辞告辞。” ------题外话------ 今天又在外面喝酒,第二章不晓得能不能有,愁…… 。手机版网址: 178、端倪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众官员散去后,两位大夫也跟着告辞离去,很快这房里便只剩下病人唐维远、病人家属唐维谦、主治医生姜翎,以及医疗掮客萧观澜这几人了。 萧观澜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问了姜翎一句:“我有些事想问忠民兄,不知是否会影响他的伤势?” 姜翎心道:这个老实锤锤,我把人都清出去,不就是为了方便你说话吗? 她装模作样地点头道:“会有一点点影响,但影响不大,你长话短说吧。” 萧观澜应了一声“好”,然后蹲下身来,跟唐维远面对面,歉然道: “忠民兄,实在对不住,你受了伤本该让你安静修养,我却还拿这些俗务来打扰你……” 唐维远笑了笑,“文贤跟我不必客气,若不是你出面请来郡主替我治病,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景呢。”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若是折在漠北,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将会如何悲苦一生,便不由得后怕不已。 他对萧观澜和姜翎,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激。 唐维远顿了顿后又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与蒋副将之间并无任何仇怨,就在出征前他还跟我说笑,说要让他的长子娶我妹妹,今后碰面,我便得管他叫姻伯,这样他就凭白比我长了一辈……” 唐维远到底是习武之人,体力和毅力远胜普通人,哪怕受了致命的伤,说起话来也是有条有理,先讲述了一遍他与蒋东城之间的关系,然后又开始起说事发那日的具体细节来。 “……眼看得胜在即,也是我冒进了,想着亲自下场厮杀一番,鼓舞士气,便带着一队家将下了战场……” 姜翎:抢人头结果悲剧了吧? “……厮杀正酣,突然听到士兵和家将们大声喊:将军小心!蒋副将也在喊:将军快躲开!紧接着我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下马背,扑倒在地,当时我强忍着剧痛转头看过去,只见蒋副将七窍流血,目呲欲裂,表情狰狞,双手握着长弓,跪在地上……” “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听子君说定远侯阖府被皇上下了大狱,蒋家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我却觉得,蒋副将当时是身不由己的,他当时的表情,我至今记忆犹新,不是仇视,也没有阴谋得逞的畅快,而是无尽的悔恨和惊恐,我不信他会射杀我。若文贤真能查出什么隐情,替蒋副将洗刷污名,救出定远候府满门,倒也不枉我与他共事一场……” 待唐维远说完,屋里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虽然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但众人却觉得仿佛有战场上的金戈铁马和尸山血海扑面而来。 最后是姜翎出声打破了沉默:“小唐将军,不知那位蒋副将的尸首可有抢回来?” 唐维谦迟疑了一下,点头应道:“抢回来了,如今还挂在城头上,警醒世人。” 这个季节,天气十分寒冷,几乎到了呵气成冰的地步,尸体保存度应该很高,如果真的有什么冤屈,应该能从尸体上找到点儿线索。 “能不能把蒋副将的尸体取下来,我想查看一下。”姜翎道。 唐维谦有些惊讶,也极不赞同,直言道:“即使郡主不说我也打算把尸体取下来好生安葬了,查看就不必了吧,别吓着你!再说,男女授受不亲,蒋副将的尸首如今定然衣衫不整,不看也罢。” 姜翎也懒得跟他争辩,只转头去看萧观澜,如果他也是这个说法的话,她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了。 萧观澜迎着姜翎的目光问:“郡主是不是有所怀疑?” 哟嗬,这小子还挺上道的,反应不慢嘛! 她点了点头,“我怀疑蒋副将是被人控制了,但必须要检查尸体才能得到准确的结论,搞不好还要验尸。” 萧观澜有些迟疑:“验尸……你不会害怕吗?若是怕,不如让衙门里的仵作来吧,你指点他便是了。” 姜翎耸了耸肩:“我不怕啊,我就是怕你怕,只要你不怕,我便不怕。” 这话十分拗口,翻译过来的意思大概就是:我是不怕尸体的,但是我担心你看到我摆弄尸体,以后看见我会害怕,如果你不害怕,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神奇的是,萧观澜竟然听懂了,他郑重地朝姜翎拱手道:“郡主无需担忧,你做的一切,萧某只会感激敬佩,断不会有旁的念头。” 姜翎放下心来,勾唇一笑:“行吧,那我们现在就走,就让唐将军好生休息。” 唐维谦又劝了一句:“郡主,还是让仵作去验尸吧,你去不合适。” 姜翎笑了笑:“人命关天,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的个人名节难道比定远侯府数百口人命还重要?小唐将军莫要再劝,赶紧出发吧!” 唐维谦只得叹了口气,保持沉默,跟姜翎和萧观澜一起出了门。 伤员唐维远愣愣地目送众人出去,有些懵:不是说请小神医来给我复诊的吗?怎么就走了? 姜翎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来这客院的初衷,跟萧观澜和唐维谦一起,牵来几匹骏马,直奔城门口而去。 几十分钟后,城门口在望。 唐维谦先安排城门口的守军登上城楼,把蒋东城的尸体取下来,又带人清理出一座箭塔,让人把尸体搬进去。 到了箭塔门口,唐维谦再次劝道:“郡主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我已经派人叫了仵作过来,若蒋副将的尸体上真有什么端倪,仵作也一样可以检查出来,并不是非要你亲自动手的……” 姜翎摆手道:“小唐将军不必再说了,我主意已定。” 她说完,当先一步进了箭塔。萧观澜紧随其后,唐维谦叹了口气,也还是跟了进去。 就连珍珠和几个凤卫,也没有退缩的,跟着进了箭塔。 尸体停放在一块木板上,木板由两张条凳支撑着,简陋,但稳当。 蒋东城是一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听唐维谦说,出征前才刚过了四十一岁生辰,是定远候的嫡长子,日后定然是要袭爵的,这次作为副将出征,不过是来混点战功以便顺利袭爵罢了,本不会有什么危险,谁能料到会变成眼下这等局面? ------题外话------ 进入悬疑烧脑时段……另外,今天没喝醉,撒花。 。手机版网址: 179、金针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这一趟原本应该是轻轻松松的镀金之战,却没想到不止蒋东城自己丢了性命,还连累了阖家满门,以及漠北数万将士。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的双眸才会始终睁着,无论将士们怎么抚他的眼皮,无论用多大的力气,也总是不肯闭上。 直至今日,他的尸骨已在望苍城外悬挂了近十日,各处皮肤都有发黑糜烂迹象了,但那双虎目却犹自圆睁着,眼白部分昏黄且布满血丝,看起来颇为狰狞,能止小儿啼哭。 萧观澜怕这样一双眼睛吓着姜翎,抬手欲将其合上。 姜翎忙一把拉住他衣袖:“别乱碰,有些毒和蛊虫,会通过接触转移。” 萧观澜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蛊虫?你怀疑蒋副将是被南华人控制了?” 他这么一问,反倒把姜翎问懵了,“南华人还擅长蛊术?”不是擅长用毒吗? 萧观澜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自称学霸却连一加一都不会算的人…… 姜翎扶额,感觉自己此时此刻活像一个文盲。 但这也不能怪她啊,原主姜玲幼时在市井长大,回到京都后又一直住在宫里,只关心衣裳首饰和周家公子,对于周边几个国家的了解,委实少得可怜。 姜翎过来后倒是勤于学习,但夫子们也没讲这个啊。 宝宝委屈! 萧观澜倒没嘲笑她,料想也是不敢,反而轻言细语地解释:“南华人信奉巫神,擅长用毒,至于蛊术和咒术,因使用条件太过苛刻,会的人应该不多了,因此知道的人也不多,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倒是挺会找理由。 姜翎十分受用,毫不羞愧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她围着蒋东城的尸体转了一圈,解说道:“我以前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关于巫蛊之术的传说,其中有一门巫术,能控制身边的亲人朋友,令他们为施术者所驱使,因此我才怀疑,蒋副将之所以做出违背他自身意志的事情,是不是被巫蛊之术控制了。” 萧观澜奇道:“还有这等歹毒的咒术?” 姜翎点头,“这是巫神一脉的看家本领,就算是巫族内部也对此术十分忌惮,几乎算是不传之秘了……” 萧观澜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既然是不传之秘,你怎么知道的? 姜翎这才发现自己嘴瓢了,讪笑着解释:“这些都是我从杂书上看来的,没有验证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萧观澜:那你说得一本正经,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确实是真的,姜翎生活的世界有巫族存在,这个族群虽然还没到举世皆敌的程度,但在世人眼里绝对是令人十分忌惮的存在,也是必须警惕的存在。 因此,各大世家手里,几乎都有一大堆关于巫族的资料,以防不测。 但这种理由她没法说啊,只得转移话题:“那本杂书上说,巫族这种控制别人的巫术,是用金针在人清醒且不反抗的情况下,从脑后刺入,并辅以咒语,若此人没有产生排斥情绪,那么几息之后,施术者就能彻底控制此人的思想和行动了。” 她说完转头看向唐维谦:“小唐将军,劳烦你请两位士兵进来,给蒋副将翻一下身,我要检查他的后颈。” 唐维谦点了点头,出去唤来两名士兵。 先前把尸体从城门上放下来的也是这两人,都蒙着鼻子和嘴,手上也带着厚实的皮甲手套,按姜翎的吩咐,组装到牙齿。 待尸体重新背朝上脸朝下地摆放在木板上后,姜翎从药箱里取出一副羊肠手套给自己戴上,又取了张手帕将两角挂在耳朵上,掩住口鼻,这才朝蒋副将的尸体伸出了手。 “郡主……”唐维谦喊了一句,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姜翎却已转头朝他笑了笑,并毫不犹豫地拨开了蒋副将冻住的头发。 按理来说,应该把尸体的头发全部剃掉,以便检查。 但这个年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直接给尸体剃光头,多少会让人难以接受,她便没有开这个口,而是小心翼翼地在蒋副将的头发里翻找。 片刻后,姜翎终于在尸体的枕骨大孔处摸到了一个小疙瘩。 她小心翼翼地把尸体后颈处的头发往两边分开,露出那块小疙瘩的全貌,然后回头朝萧观澜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看。 萧观澜和唐维谦忙围了过来,并把头凑过去,就连珍珠和凤卫们也垫着脚尖凑热闹。 只见蒋副将的后脑勺的头发间隙里,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红点,大概只有一粒米大小,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忽略过去。 而且手感也同一般的脂肪疙瘩类似,只是比旁边的皮肤略微硬了一丁点儿而已。 如果验尸的人不是对巫族颇为了解的姜翎,换做一般仵作,大概发现不了其中端倪。 姜翎对珍珠道:“把药箱里的小刀和镊子递给我!” 珍珠依言递上工具。 姜翎用小刀在蒋副将的后脑处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伤口从那红点上经过,将红点一分为二。 接着,她用力将那处伤口掰开,用镊子从红点处抽出来一根缝衣针粗细、近十厘米长的金针。 萧观澜和唐维谦见到这根金针,不由得长长抽了口冷气。 唐维谦神情复杂地道:“想不到南华人的手段竟如此了得,竟然能这般悄无声息地控制大乾军中的高层将领,这件事情若是传回京都,会不会动摇南境将士的士气?” 萧观澜摇头:“这等恶毒的咒术,施展条件必然苛刻,否则南华早就打到咱们京都来了,哪还用等到现在。” 姜翎听着两位婚约候选人的言论,心道:这谈恋爱约莫就是一个试乘试驾的过程,看上去两辆车各项指标和数值都差不多,但你不试试看就不会知道哪一个更适合自己。 之前看着品质差不多的两位小鲜肉,但三观和眼界真是天差地远,幸亏下单下得晚。 姜翎的思想往不可名状的区域遛了一下,然后回归正途,解释道:“萧世子说得对,这个咒术的施放条件的确十分苛刻,既要人保持清醒,又要人不反抗,而且,哪怕同时满足了以上条件,施术者也会遭到不小的反噬,一般来说,哪怕是最强大的巫族,一生也就能施展两三次,再多,必然会七窍流血而亡。” ------题外话------ 金针,没有菇…… ps:感谢书友:忘忧谷百草园的打赏,么么哒…… 。手机版网址: 180、查访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萧观澜沉吟片刻后道:“这么说来,控制蒋副将的人,必然是他极为熟悉信赖之人,而且也不知用了何种借口诓骗于他,才会令他甘愿被人在要害处扎这么长一根金针。” 姜翎点了点头,肯定了萧观澜的说法,并补充道:“而且,这种咒术必须近距离控制才有效果,也就是说,那位施术者,此时应该还在军中,只是不知道小唐将军治军是否严格,营房是否允许士兵随意进出?” 唐维谦莫名觉得自己被人鄙视了,忙保证道:“营房重地,门口每天都有三队士兵轮流值守,未经许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郡主请放心。” 姜翎耸了耸肩,未置可否,而是低头继续检查尸体,片刻后,她得出结论:除了后脑处的金针,蒋副将没有中毒和中蛊等迹象,初步判断不具备传染性和转移性。 这样一来倒是没有继续解剖尸体的必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毕竟不是专业法医,客串仵作还是很有压力的。 姜翎摘下手套和手帕,装进袋子里,让珍珠带回去做焚化处理。并对唐维谦道:“如今真相也算大白一半了,至少蒋副将并未通敌叛国,就算有罪,约莫也就是玩忽职守一类的,小唐将军是不是给买副棺材收敛一番,回头也好将遗体还给定远侯府?” 唐维谦颔首应诺:“理当如此。”接着便吩咐士兵去购置柏木棺材,给换上体面的衣裳,好生收敛遗体云云。 姜翎借这个空档下了城墙,就近找了座酒楼,让萧观澜给了点儿碎银子,便去酒楼后厨,用香胰子洗手洗了一刻钟。 待她洗得香喷喷地出来,见萧观澜一脸云淡风轻的等在那里,她不禁心里一动,便想试他一试,看看他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不介意。 姜翎左顾右盼徐徐靠近他,待两人之间距离不足一米远后,她才突兀地将手往萧观澜的面前的一伸,抱怨道:“哎呀,怎么办,好像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始终有味道!” 萧观澜信以为真,下意识的弯腰凑过去闻了闻,顿时一股沁甜的香气直入鼻端,又见她手指莹白如玉,肌肤细腻得几乎看不见纹路,宛如蒙舍汉国的北蛮子们喜食的奶冻一般嫩滑,指甲圆润透着粉红的光泽…… 她竟连手也长得这般精致! 萧观澜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句话,然后霎时便红了脸,就连耳根子都红了…… 姜翎有些悻悻地收回手,心中有些懊恼:得,好好的试探又变成了调戏! 不过到底是谁调戏了谁,可就不好说了。 她正琢磨着说点儿什么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这时唐维谦安排了蒋副将的事情后,也从城墙上下来,对萧观澜和姜翎道:“走吧,我们去军营里看看。” 众人于是翻身上马,直奔城内不远处的守军驻地而去。 因望苍城的特殊作用,守备军队有一小部分是直接驻扎在城里的,以方便调度和处理紧急军情,但正经大部队的营房则建在城外南郊。 蒋副将作为漠北之战的副帅,他的营房就在望苍城营区内。 几分钟后,众人来到了望苍山的山脚下。 这里山壁虽然不如垂直的悬崖那般陡峭,但也相去不远了,山壁与地面的夹角即使没有九十度,少说也有七十度,且峭壁上多是一整块一整块的巨石,被岁月和雨水冲刷得光滑无比,再覆盖上冰雪,莫说人在那上面无处借力,就算最刁钻的山羊,到了这种地方也只有大哭一场的份儿。 而且,山下这一大片区域也尽是光溜溜的巨石,没有土壤,既不适合种植也不适合居住,自古以来就是一片荒凉之地,因此便被守军们用拒马桩圈起来,改做了军队驻地。 新晋副帅唐维谦的营帐也在这片营区里,不过他住在这边的时间比较少,一来要照顾兄长唐维远,二来蒙舍汉国的军队暂时退去,军中无事,又有护国公洪定涛坐镇中军,他请假溜号也无甚要紧。 在营区的最中心位置,便是主帅洪定涛的特大号营帐了。 在主帅营帐的四角各有一座稍微小一些的营帐,呈拱卫之势,这四座营帐分别属于:副帅唐维谦、副帅蒋东城、护国公家将统领、唐家家将统领。 蒋东城的营帐位于主帅营帐的右后方,如今早已闲置,他座下的亲兵,战死的战死,被抓的被抓,营帐已经很久无人打理了。 姜翎等人进了蒋东城的营帐,当然不会客气的只看不摸,而是翻箱倒柜的一顿翻找。 这活儿凤卫最擅长,一刻钟后,便在蒋东城的床底下搜出来一个牛皮箱子,箱子里头满满当当全是女人的衣服。 而在这牛皮箱子的底部,另有一个檀木匣子,匣子里装着各种珠宝首饰,款式一看便知道是南华那边的。 唐维谦气得爆了句粗口:“混账!出征期间竟敢携带女眷,死不足惜!” 姜翎却把牛皮箱子里的一件男装拎了起来,抖开给众人看:“这个女人,倒未必是蒋副将主动带来的,你们看这件男装,型号过于娇小,显然不是蒋副将的衣裳,也许是这位南华女子女扮男装跟随而至也说不定。” 蒋东城也算是有二十多年军旅生涯的老牌勋贵子弟了,断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萧观澜也道:“定远侯府家教甚严,尤其在规矩这一方面,甚至比我们镇南王府还要严格,几大世家哪家不出几个纨绔子弟,但定远侯府却从未听说过门下子弟有不争气的,这件事或许另有隐情,不如传蒋副将的亲兵来,一问便知。” 唐维谦做不了这个主,蒋东城的亲兵都是要押解回京的从犯,归主帅管,他这个副帅没有直接提审的资格。 众人于是出了蒋东城的营帐,直奔中间那座特大号营帐而去。 向守卫营帐的士兵禀明来意后,那名士兵忙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护国公竟亲自迎了出来,见到众人便堆起和善的笑容,朗声道:“萧世子,遗玉郡主,早就听子君说你们二位来了,却一直无缘得见,快快里边请,营帐里暖和,可别冻着,再伤风咯。” 姜翎:大叔,您为何如此热情? 。手机版网址: 181、护国公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营帐里确实比较暖和。 不仅暖和,还十分宽敞。 整座大帐高约四五米,面积大约有近两百平米,这还只是正厅的面积,卧室和起居室是单独隔开的。 营帐内有十几根木质支柱,每根直径都在二十厘米以上,中间还连着横梁。这样的结构,介于营帐和木屋之间,算是半固化建筑。 营帐内装饰倒是简单,地上铺着方方正正的石块,地面居中摆放着一张长条桌,桌上有沙盘。 条桌两边各有两排太师椅,加起来差不多有二三十个座位,想来这营帐,除了是主帅的起居室外,还兼着会议室、办公室、接待室等等一系列功能。 营帐内没有摆在外面的暖炉和火盆,但依旧十分温暖,想必是在隐蔽处另起了火墙。 护国公将几位年轻的客人迎进营帐内,分宾主落座后,笑着寒暄:“犬子世贤自参加了郡主的生辰宴后,一直对郡主……对郡主的念念不忘,隔三差五便会提起,直夸郡主乃当世奇女子也,若再知道郡主小小年纪竟已是神医了,恐怕那不学无术的臭小子会找不到夸赞之词。” 这番话,有三分是客套,七分是实情。 洪世贤确实对姜翎颇有好感,觉得她既不像祖母那般娇柔做作、始终端着名门淑女的架子,又不像母亲那种破罐子破摔般的“豪放”,是一位十分“恰到好处”、可甜可咸、动静皆宜的姑娘,跟这样的妙人共度一生,想来不会像父亲那样夹在中间受气、早生华发吧? 可惜,他才只提了一嘴就被国公夫人和老夫人给驳斥得哑口无言。 他的母亲国公夫人,当即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你在想屁吃!你和你爹就已经是武夫了,再娶个武夫做妻子,痛快倒是痛快了,可日后生的孩子大字不识一箩筐,岂不成了京都笑柄?” 老夫人呢,虽然同意国公夫人的观点,但这并不代表她俩就是一路人,老夫人以她惯用的阴阳怪气的口吻,把自己媳妇也骂进去了:“你母亲言之有理,家里就她一个武将人家出身的,就已经够吵的了,再娶一个回来,还不得把房顶给掀了?哎哟,光想想我这脑仁儿都疼。” 国公夫人被气了个倒仰,眼看又要跟老夫人干起来了,洪世贤只得站出来和稀泥:“母亲、祖母,我就是随口说说,你们别争了,我不娶,不娶还不行吗?” 虽然因家里的女人们强烈反对,亲事肯定是做不成了,但这并不妨碍护国公欣赏姜翎。 而且她如今又多了层神医的身份,那就更得好生对待了,谁能保证自己无病无痛到老? 因此,护国公对姜翎格外客气,格外热情。 这种礼遇,萧观澜自然也感受到了,再结合那句“念念不忘”,他顿时觉得压力有些大。 狼多肉少,如今我虽然占据有利地形,但并没有取得最后的胜利,切不可掉以轻心。 而姜翎的想法则十分简单:原来这位主帅竟是洪世贤的父亲,真是失敬! 她起身朝护国公行了个礼,谦虚道:“国公爷谬赞了,不过是些奇淫技巧罢了,不值一提,这次冒昧拜访,是有一些关于蒋副将的事情,需要得到您的首肯。” 她说罢转头看向唐维谦,毕竟都是军方的人,有些事情由他来说更合适。 护国公的目光扫过他们二人,略带着几分好奇问:“蒋副将的事?这可是大事,你们且说来本官听听!” 唐维谦起身,拱手道:“回禀洪帅,末将今日擅自带人查验了蒋副将的尸首,并从他颅内找到一枚金针,郡主怀疑蒋副将是被南华人的巫蛊之术控制了,才会临阵倒戈,攻击家兄。末将请求提审蒋副将的亲兵与家将,以查明事实真相!” 他没有说验尸的人是姜翎,怕这种事情传出去会败坏她的名声。 护国公略微沉吟了一下后,心里便已经同意了,毕竟洪家和蒋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没有落井下石的必要。 况且这几位年轻人手里连证据都有了,可见蒋家翻案指日可待,他又何苦枉做小人,在这个时候提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只是同意是同意了,漂亮话还是得说的,护国公一脸为难地道:“按理来说,蒋副将一案应当归大理寺与刑部联合审理,蒋家的家将与亲兵,即是同犯又是人证,也应一并送回京都,交由大理寺与刑部共审……” 他故意顿了顿,观察三位年轻人的反应,见他们虽面有急色,却并无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甚至就连焦急也不甚明显。 护国公不禁感叹:这几个孩子都是心里兜得住事儿的,沉得住气,若是我家世贤遇到这样的事,估计早就急得跳起来了。 哎,别人家的孩子…… 他暗暗叹了口气,语气来了个大转折:“不过,法律不外乎人情,若蒋副将真有冤屈,早日理清了,也好还他清白,定远侯府的老弱妇孺们,也能早些从天牢里出来。只是涉案士兵都在府衙大牢里,没有本官的手令,你们莫说提审,见也是见不着的,这样吧,本官随你们走一趟,想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也省得把人提来提去的,麻烦。” 三两句话,就把一件顺手而为的事情,说成了一桩天大的人情。 毕竟是在官场里打混了二十年的老油子,哪怕一向操着耿直人设,也未见得就真耿直得近乎于傻。 姜翎等人闻言自是心存感激,一个劲儿地行礼感谢:“多谢国公爷!” 护国公心满意足,把他的家将唤来,交代了一下自己不在时若有紧急军情该如何处理,再三叮嘱后,才命人牵来坐骑,跟姜翎等人一同前往府衙。 望苍城是漠北地区的军事要塞,又是兵家必争之地,几十年时间死了好几任知府,有城破被北蛮子杀掉的,有半道上被马匪杀掉的,有水土不服病死的,总之,望苍城这地方,有点儿费知府。 于是,两年前新帝登基后,望苍城便不设知府一职了,由漠北节度使代行知府之责。 而管理漠北社稷民生的知府衙门,则搬到了望苍城以南几百里外的北名城,并将从前的漠北府改名为北名府。 。手机版网址: 182、地牢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也就是说,如今统管望苍城的父母官,便是那位纳了怡红院头牌为妾、还收了个便宜干女儿的漠北节度使,龚远发。 护国公在府衙门前下了马,令亲兵前去通禀,不一会儿,歪着官帽衣衫不整的龚远发便匆匆来迎,脸上堆着笑,一脸讨好地道:“国公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呀。” 护国公脸上噙着笑,将他打量了一番,目光着重落在他脖颈间的红痕上,玩味地道:“龚大人真是好兴致,倒是本官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 龚远发老脸一红,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道:“不打扰不打扰,这天太冷,下官便在炕上暖和了一下,是下官失礼了,不知国公爷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两人看着一团和气,暗地里却极有可能已经把对方的祖宗十九代都给问候了一遍。 护国公属于京官里的勋贵系统,等闲不会出征,即使出征,统领的也是兵强马壮的禁军,属于天子近臣,嫡系中的嫡系。 而龚远发则是外放的野官,俗称小娘养的,麾下只有几万厢兵,以及数万招募来的民兵,这些士兵良莠不齐,而且还有一部分是吃空饷的,战斗力低得令人发指。 在龚远发的眼里,京官都是高官厚禄养出来的废物。 在护国公眼里,龚远发才是真正的废物。 两人都觉得自己位于鄙视链的顶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对方,见面互相损几句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但这回有正经事要办,护国公便没有继续深入讨论龚远发大白天在炕上做什么,而是直奔主题:“本官要提审蒋副将的亲兵与家将,还请龚大人打开牢门,行个方便。” 龚远发皱着眉头一脸为难地道:“嘶,国公爷,这不合规矩呀……” 他约莫是想效仿护国公先前对姜翎等人的那一套,来个欲扬先抑,以彰显自己的天大人情,然而在玩弄权术和人心一道上,地方官跟京官真的是天差地别。 他才刚打了句官腔,护国公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冷冰冰的,其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给你脸你就拿着,免得一会儿没脸。 龚远发被他看得后背一凉,忙赔笑道:“不过,事急从权,国公爷要提审从犯,自然有国公爷的道理,下官这就带路。” 于是前面带路。 府衙的大牢建在前院的地底,所以又被老百姓们称之为地牢。 地牢在地面以上的部分是一座百十平米的石头房子,看起来异常坚固。 石头房子里驻扎着一整队士兵,姜翎数了数,竟有三十人之多,且装备齐全,这种情况下想劫牢,闹出来的动静恐怕跟造反差不多了。 另有伺候犯人们饮食起居的狱卒若干名,这会儿没事干,正在地牢门口的小桌子上推牌九,输的人往脸上贴黄纸条,输得最惨那人只能拿个夹子把纸条夹到脸的两边才能看见牌。 龚远发一看狱卒们的造型,顿时觉得无比尴尬,恼羞成怒道:“好胆,竟敢在上差时赌博,这可是要丢差使的罪名!” 狱卒们忙扔了手里的牌九,叫屈道:“龚大人冤枉啊,得有银子才能叫赌博,小的们就是推着玩儿,算不得赌博。” 龚远发一想,好像是这个理儿,于是也不深究,只道:“下回注意着点儿!”也不知道找个人望风,害我没脸。 护国公见龚远发竟一点儿追究的意思都没有,不由深吸了口气,把险些冲口而出的斥责咽了回去,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但回京后,我若不狠狠参他一本,我就不姓洪,我改姓黑! “把门打开,国公爷要提审蒋东城的亲兵和家将。” 龚远发对蒋副将没有丝毫尊重,直呼其名。 护国公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 几位狱卒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依言走到门口,拿棍子敲了敲门铁门,发出“当当”的巨响,并高声喊道:“闫老三,李老四,开门,大人们要提审人犯。” 他竖起耳朵听了半晌,没听到任何动静,只得敲得更重了些,“哐哐”地砸了好久,才有人从里边吱呀呀地打开了铁门。 一张醉醺醺的脸出现在铁门后,嘟囔道:“干啥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龚远发这回真怒了,牢房差事清闲,规矩也不算多,但不得喝酒不得赌博却是两条铁律,今儿倒好,这伙老油条当着外人的面,一件不落地全占了。 他板着脸道:“把他钥匙给我摘了,扔出去,以后不用来了,闫老三呢?” 那醉醺醺的狱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解雇了,得意洋洋地道:“闫……闫老三酒量……不不不行,我才刚……解渴呢,他就…就趴桌子底下去了……” 龚远发冷着脸道:“还不动手,是要老子亲自来扔?还有谁不想干的,立马滚蛋,别特么给老子丢人现眼,把闫老三也给老子扔出去!” 几名狱卒缩着脖子进了铁门,片刻后抬着那位叫闫老三的狱卒出来,还真给扔了出去。 龚远发这才脸色难看地招呼众人进入铁门。 这道铁门的门后有门栓和锁,可以从里边锁上,进了这里面的犯人,还真有点儿插翅难飞的感觉。 铁门后是一条甬道,向左关押着普通人犯,向右才是朝廷重犯。 龚远发领着众人走右边的甬道,下了几步楼梯后,便是两排正对着的牢房,这些牢房的铁栏杆起码有婴儿手臂粗细。 望苍城地界马匪山贼简直不要太多,江洋大盗也不在少数,因此哪怕这边的监牢只关朝廷重犯,也还是有人满为患的趋势。 三五个犯人同居一间牢房,闲得无事,打发时间的方式真是花样百出。 有猜拳输了扇耳光的,有互相捉虱子的,有打架的,有跟隔壁吵架聊天儿的…… 龚远发回头看向姜翎和随行的几位女子,劝道:“郡主您不如就别进去了,这些个犯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别冒犯到您?” 姜翎感激道:“多谢龚大人的好意,但我是大夫,更清楚蒋副将的一些具体状况,还是由我来问话更合适一些。” 龚远发便不再多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案子太大,他没有过堂审问的资格,私下里提审便只能这般来牢里问话,不能把人带出去。 。手机版网址: 183、问话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这时癸三上前几步低声道:“郡主无需担忧,属下能让那些胆敢污言秽语的家伙都说不出话来。” 这么狠的吗? 姜翎忙转身看过去,只见癸三不知何时把闫老三和李老四的下酒菜——一碟炒黄豆端在手里,脸上表情酷酷的,抬手捻起一颗,回身屈指一弹。 “啪!” 甬道中间小方桌上的酒瓶应声炸裂,残酒和土陶碎片崩得满地都是。 姜翎倒抽了一口凉气:卧槽,这是正儿八经的弹指神功啊! 她自己也是习武之人,知道自己若多练练,也能把手指的力量练到这个程度,但这准头却不是随便练练就能有的,天赋、悟性和苦功,缺一不可。 皇祖母给的凤卫,还真是一群宝藏女孩儿呢。 姜翎朝癸三竖起了大拇指,小声赞了一句:“干得漂亮!” 一行人又下了几步楼梯,终于进入了被两边的牢房夹在中间的、近丈宽的甬道。 见到有狱卒之外的人进来,空虚寂寞冷的囚徒们顿时精神起来,纷纷凑到铁栏杆后往外挤,恨不得把自己从那十厘米宽的缝隙里挤出来,有的直接就把手从栏杆里伸出来在空中一顿乱抓,叫着闹着嘶吼着,一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给爷来点儿酒,断头饭啥时候送来?老子要吃蹄髈!” “狗官!狗贼!” “青天大老爷,草民冤枉啊!” “我要女人,赶紧给爷找个女人来!” “……” 如龚远发所言,果然有不开眼的囚犯,见到姜翎和几位凤卫,流着口水吆喝:“哟,哪里来的小娘皮,这水灵……” 话还没说完呢,一粒黄豆撞到他的穴位上,立时令他哑了火,高大壮硕的身体跟推金山倒玉柱似的,直挺挺地砸地上。 甬道两边霎时一片寂静,癸三冷哼道:“哪个再敢嘴里不干不净的,就跟他一个下场。” 龚远发颤颤巍巍地道:“姑娘手下留情呀,这里的犯人有些是要秋后问斩的,届时拿不出人来,下官要吃挂落的呀。” 癸三白了他一眼:“死不了的,也就躺一天。” 龚远发松了口气,点头哈腰:“那就好,那就好。” 这些话囚徒们也听见了,不仅没有因为死不了而开心,反而更安静了,一个个噤若寒蝉。 而先前倒地的那位壮汉,这会儿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绝望地被同室的两位囚徒拖进了牢房的阴暗角落里,随后响起衣物悉悉索索的声音。 姜翎不禁老脸一红,脑补出了诸多儿童不宜的画面。 龚远发和护国公这种老鸟自然也是心领神会,心照不宣,两人前头闷头带路,快步疾走,赶紧离那间牢房远远的。 未婚的唐维谦和萧观澜却没什么反应,像他们这种纯情少年,大概做梦也想不到监牢里会发生这种龌龊的事情。 有了那位壮汉的前车之鉴,很长一段距离的监牢里,囚徒们都安静如鸡,但在这段距离之外,也有囚徒没看到前面发生的事情,一叠声地问:“咋个回事?咋个了?哟嚯,哪里来的小娘皮?是断头饭的新花样……” “咚!” 悉悉索索…… 悲剧又在重演…… 甬道有数百米长。 蒋副将的亲兵和家将,因涉及操家灭族的大案子,是重犯中的重犯,被单独关押在甬道尽头的监牢里,而临时审讯室也在那里。 路过关押亲兵和家将的牢房时,姜翎往里头看了一眼。 据说,出征的副将可以携带一百亲兵与家将,然而牢房里却只有七八个人。余下的九十多个人,想来是死在了战场上。 十不存一,这样残酷的词语用在活生生的人身上,可见当时战况之惨烈。 姜翎和萧观澜等人进了审讯室等着,龚远发则带着狱卒去旁边的牢房将人犯一个个带过来。 这间审讯室并不像影视作品里演的那样,放置着各种各样血迹斑斑的刑具,反倒十分干净清爽,仅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再无旁物。 片刻后,两名狱卒拖着一名神色木然、形容枯槁的家将进了审讯室。 护国公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肃容问:“座下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却一副行将就木、万事不理的样子,只定定地盯着虚空中的某处发呆,不发一语。 护国公又不是专门负责审案的父母官,还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见状不由得有些傻眼,转头去看姜翎和萧观澜等人。 姜翎低声道:“国公爷,不如让我问话试试?” 护国公乐得有人分忧,当即点了点头。 姜翎越众而出,走到那位神情麻木、气息萎靡的亲兵面前,柔声道:“如果你不想成为同犯,不想被杀头,最好还是清醒一点,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那位亲兵徐徐抬起头来,眼里有了点儿人气儿,声音嘶哑地问:“我……我还能活命?” 姜翎十分肯定地回答:“能!” 那位亲兵终于鲜活起来,嘴一瘪,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哽咽道:“您想问啥,俺都说,您问!” “姓名?” “俺叫郑福旺,是侯府家生子,俺娘是侯夫人的陪房,俺爹是侯爷的长随,俺爷……” 这位眼看就要把祖宗十八代给交代出来了,姜翎忙叫停:“其他的先不急着说,我问你答,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的回答关系着侯府满门的生死,一定要如实回答,明白吗?” 郑福旺忙点头道:“是,是,小的明白。” “出征时,蒋副将一共带了多少位亲兵和家将?” “一百,侯爷最讲规矩,规矩是一百就只能带一百,多半个都不成。” 姜翎:呵呵,这可是人,又不是苹果,多半个那就是灵异事件了! “这一百名亲兵,你都认识吗?” 郑福旺点头:“是,小的都认识,这些人……”他哽咽了一下,“这些人都跟大公子去过南境,都是老人儿了。” 如今剩下的这几个人,连一间牢房都装不满。 “你们抵达望苍城后,蒋副将可有什么异状?” 郑福旺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啥异状啊,不让咱进他的营房算不算?” 184、侍妾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闻言,眼睛一亮:“算,你仔细说说,蒋副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让你们进营房的?” “前头几天都还好好的,好像是第三天还是第四天起,就不让咱进营房了,也不知道在营房里藏了啥。” “这期间,有没有你不认识的亲兵家将进出营房?” 郑福旺摇头道:“姑娘您这话问得,谁也不能一天到晚只盯着营房啥也不干不是?就算有旁的人进去,小的也不能够都知道啊。” 姜翎未置可否,又问:“伏击蒙舍汉国那日,蒋副将身边可有陌生人跟随?” 郑福旺点头:“有的,有十几个小兵,都是从军队里提拔上来的,小的一个也不认识。” “新提拔上来的人,互相都认识吗?战后可还有人生还?” 郑福旺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道:“这小的就不晓得了。” 姜翎对龚远发道:“我问完了,劳烦龚大人把问过话的人分开关押,避免影响后面的问话结果。” 龚远发点头说好,让狱卒把郑福旺关到另一间牢房里,接着提来了另一位家将。 还活着的蒋家家将统共也就剩八个人了,都问一遍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问话的过程大同小异,问题都差不多,但几位家将的回答却不尽相同。 这些丝丝缕缕的不同拼凑到一起,就连不擅此道的护国公都脑补出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出征漠北时,蒋副将一直很遵守军中规矩,绝不越雷池半步,基本没有行差踏错过。 但抵达望苍城后不久,一个陌生的男人找了过来,这个男人身材矮小瘦弱,长得十分清秀。 从这以后,蒋副将的营房便成了军中禁地,非请莫入。 伏击蒙舍汉国大军那天,那位清秀的小个子男人扮成新晋亲兵,跟在蒋副将身边一同去了战场。 至于这位清秀小个子男人的长相,亲兵家将里只有一人正面瞧见过。 为了还原此人的相貌,姜翎找龚远发要来木炭和白纸,通过那位家将的口述,画出了这个人的素描画像。 然后又拿着画像依次询问家将们,是否对这个男人有印象,挨个问了一圈,都说不认得,很陌生。 只有问到郑福旺时,他说这个人眼熟,长得很像他家大公子从南境带回来的侍妾。 郑福旺是家生子,父母都是在侯爷和侯夫人跟前得脸的人,的确有机会能见到内宅侍妾,这大约也是他在望苍城从没见过那个人的原因:那人在躲着他。 这下子基本破案了,蒋副将的营帐里确实藏了个女人,但不是他带来的,而是这个女人自己找上门来的。 关于这个侍妾,萧观澜补充道:“要说蒋副将从南境带回来的侍妾,我倒是知道一位,母妃回京后特地说起过这件事,那女子是蒋副将从当地富商手里救下来的南华奴隶,据说能歌善舞,且十分温柔贴心,但在那富商手里饱受凌辱遍体凌伤,蒋副将把她救出来后,本说还她自由,让她自己回南华去,但那女子却说要留下来伺候蒋副将,不图名分,只求能报答他的恩情。” “父王和母妃都觉得那女子不太对劲,劝蒋副将把那女子送人或是发回原籍,但蒋副将怜香惜玉,没有听父王母妃的劝告,还将其带回了京都。” 后面的事众人差不多都知道了,那南华女子手段高明,愣是把蒋副将哄得服服帖帖的。 哪怕她违背规则跟到战场上来,蒋副将也没舍得把人送回去,反而悄悄摸摸地将人留在营帐里。 说起来,蒋副将死得真是不冤,冤的是那几万无辜受到牵连的大乾将士! 姜翎颔首道:“如此说来,那位南华侍妾很有可能便是操控蒋副将的幕后黑手,只要捉住这名侍妾,定远侯府的污名便算洗刷掉一半了。” 至于另一半,那肯定是怎样也洗不掉了:管不住自己的裤裆以致闯下这等弥天大祸,蒋家的列祖列宗只怕都会羞愧死。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定远侯府几百口人不必为这么个人陪葬,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是,那南华侍妾狡猾如狐,那日一战后便再无人见过,也不知是死在了乱军之中还是早早逃走了。 姜翎对这件事情的后续并不如何上心,只是请求护国公:“还请国公爷写折子时,不要提到我,只说是您军中的人查出来的即可。” 护国公奇道:“为何?这可是大功一件啊,更别说还有定远侯府天大的人情,本官可不是那等强占他人功劳之辈!” 姜翎拱手道:“国公爷您误会了,我是怕麻烦,您想想,这事儿报上去后,是不是得没完没了的回话,详细过程是不是得说一遍又一遍,麻烦这么多,我又能落到什么好处?” 护国公一想,也对,郡主这么个小女娃娃,难不成还能破格封个公主?就算大臣们不反对,龙椅上那位定然也是不肯的。 这么说来,这件事把郡主扯进来,好像确实比较麻烦。 护国公心里倒是默许了,但却没应声,而是转头去看龚远发。 姜翎便又朝着龚远发双手合十,娇声道:“龚大人,拜托了……” 龚远发最是吃这一套,立时便心软了,打包票道:“郡主您放心,这折子国公爷咋写,下官照抄一份便是,绝不多说一个字儿!” 姜翎松了口气,盈盈下拜,行了个福礼:“那遗玉便先谢过两位大人了。” 护国公忙起身虚扶,笑道:“郡主太客气了,既然郡主怕麻烦,本官的折子上倒是可以不提郡主,只是若将来圣上有所赏赐,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他麾下之人得功劳,得名声,实物赏赐归郡主,可谓皆大欢喜。 龚远发也喜滋滋的。 他一直犯愁自己在京官圈子里说不上话,如今一句话交好了一位郡主,这可是无本万利的大好事儿啊。 别看郡主只是女流之辈,在朝廷没有话语权,可她总会嫁人,能娶郡主的人家儿,能差吗? 有今日这番交情,以后便有由头走动,这人情人情,多走动走动不就有了? 而且,郡主还是个小神医呢! 再说,他跟护国公有了共同的秘密,两人的关系也算更近一步了,回头写折子的时候,再交流交流感情,这关系不就接续上了吗? 185、人情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龚远发和护国公都是官场老油条了,心里的如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的响,都觉得自己占了小郡主的便宜。 这也正是姜翎想要达到的效果。 她在这件事情上吃点儿亏,护国公和龚远发就会在其他事情上找补她。 这世上,任谁的地位和财富都不可能是贪小便宜贪出来的,只会占便宜从不吃亏的人,必然走不远。 人情往来嘛,有来有往就有人情了。 他们想结交姜翎,姜翎也一样想结交他们,多个朋友多条路,谁还会嫌弃自己的人脉太广? 几个千年老狐狸玩了会聊斋,结局皆大欢喜。 护国公不能离开军营太久,交代龚远发务必善待蒋家家将后便告辞离去,回去继续坐镇军中。 主帅都回去了,唐维谦这副帅也不好总留在府衙,便也跟着告辞回营。 龚远发则欢欢喜喜地把两位军方要员送到了府衙大门口,顺便加深一下感情。 姜翎从监牢里出来后,萧观澜叫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郡主,萧某想与你商量一下回京的事情。”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八,离除夕只有两天了,若想回京过年,最迟明日一早就得出发,还得在马背上颠簸近一天的时间,他怕大病初愈的郡主身体吃不消。 其实姜翎这会儿便有些吃不消了,今儿事情多,事儿赶事儿,一桩桩一件件,忙活到现在,天都快黑了她还没吃上午饭呢,又站了大半天,除了骑马,她就没坐过一会儿,如今两条腿都快僵硬了。 她委实怕萧观澜说出“郡主我们这就动身回京吧”这样的话,那可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于是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且容我先回客院梳洗一下,待用过晚膳后再商议行吗?” 且先拖一拖吧,姜翎心想。 萧观澜本想说不行,晚膳过后天就该黑了,他再去她院子里说事情,孤男寡女的,那像什么话? 但一句“这不太好吧”在他嘴边滚了又滚,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反倒是红着脸点了点头:“好。” 会不会进展得太快了? 他有些神思不属地回到客院,草草用了晚膳,换了身簇新的外袍,对着铜镜理了理衣冠,这才去了姜翎居住的隔壁客院敲门。 在他背后,苏烟和云墨二人用手肘你拐我一下,我拐你一下,两人落后萧观澜一丈远,借着路上灯笼的光,用口型无声交流。 “世子爷是不是开窍了?” “我看是!” “咱用不用帮忙啊?” “帮倒忙?” “……” 珍珠“吱呀”一声拉开院门,侧身让开,“萧世子里边请,郡主正等您呢。” 萧观澜点了点头,往起居室走去。 姜翎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一盅羊奶在纠结喝不喝。 羊奶是龚远发让人送来的,说是郡主身体虚弱,得好好补补。 壬三与两名凤卫身姿笔挺地站在一旁,像三座银甲雕像。 原来不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啊? 萧观澜松一口气的同时,心底里好像又有点儿小失落。 姜翎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将那盅温热的羊奶一口闷了,喝完赶紧从碟子里抓了块糕点塞嘴里,去腥味儿。 咽下糕点后,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见到萧观澜进来,指了指茶几对面的椅子,“萧世子请坐,天黑就不奉茶了,免得睡不着。” 萧观澜盯着她嘴唇上的糕点渣渣,手痒得很,嘴里却道:“无妨,郡主今日累坏了吧?” 姜翎自己也感觉嘴唇好像没有擦到,但手帕已经放进袖袋里了,她懒得再拿出来,便直接用舌尖舔了一下。 萧观澜“唰”地一下转开视线,盯着地板不敢再乱看。 姜翎往椅背上一靠,“是有点累,不过还好,如果萧世子实在急着赶回京都过年的话,我也还是勉强能行的。” 勉强,这两个字才是重点。 萧观澜忙道:“我不急,先前便想说,不如咱们就留在望苍城过年吧,除夕之前赶回京都时间太紧,又要连夜赶路,大家身体都有些吃不消。倒不如好生休息几日,待养好身体再往回走。” 姜翎松了口气,点头道:“那便再好不过了。” 连夜赶路的滋味她还记忆犹新,真不想再试一次了,虽然不能赶回去陪太后过年挺遗憾,但太后身边有师傅在,还有长公主在,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倘若她急吼吼的赶回去,再把自己累病了,太后反倒要担心她照顾她,那岂不是大过年的自找不痛快? 再说,难得出来一趟,不好好玩几天,体会一下漠北的风土人情,岂不是辜负了这一段行程? “萧世子不回去过年不要紧吗?王妃会不会怪你?”姜翎问。 萧观澜笑着摇了摇头,“不会。” 他出门时母妃特地凑他耳边叮嘱:别急着回来,多把人小姑娘领着四处转转,游个山玩个水,培养一下感情。 “郡主今晚好好休息,如果明日不下雪的话,我们可以去望苍城里转转,听说这里的毛皮比别处品质好,郡主可以好好挑挑。” 姜翎闻言眼睛一亮,笑得眉眼弯弯,“好啊好啊,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夜无话,两人各自好眠。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离除夕还剩一天时间。 许是老天都想成全某些人,今日不仅没有下雪,反倒隐隐有阳光普照的趋势。 姜翎照例起个大早,练了会儿拳,洗漱更衣,早膳后不久,萧观澜便穿戴整齐地敲响了院门。 依旧是珍珠拉开院门,门轴震动之下,墙上积雪扑簌簌往下落。 门里,姜翎身穿一套茄花色骑装,外边裹着茄色白狐毛镶边斗篷,盈盈俏立。 门外,萧观澜照例是一袭墨色金丝梅纹长袍,外罩一件墨色金丝云纹斗篷,丰神俊朗,卓尔不凡。 两个人站在一处,仿佛太阳已经提前穿透云层,照亮了客院内外。 云墨又在用胳膊肘拐苏烟,朝他用口型道:“真般配呀!” 苏烟点头:“金童玉女!” 珍珠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默默地朝那两个人翻了个白眼。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酸溜溜地道:“哟,你们这是要出去玩耍啊?我也跟你们一起吧!” ------题外话------ 茄色:深紫。 茄花色:浅紫色。 。手机版网址: 186、买买买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赵畅从客院间的小径走来,披霜戴雪,一袭雪白的长袍和白狐皮斗篷晃得直视他的人都快患上雪盲症了。 他嘴角噙着冷笑,心里十分委屈:昨天这两个家伙竟撇下他自己跑去查案了,这么有趣的事情,竟然不叫上他! 他大老远一路护送着师妹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有好玩的事情居然不带他! 把他留在府衙里,被那个名叫李甜甜的节度使干闺女骚扰了大半天! 今日本是过来找师妹理论的,谁想到正巧碰上这两个家伙要出门,竟然又打算撇下他! 还有点儿人性不? 他心里那个委屈哦,简直没法说。 姜翎全然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听师兄说要同去,她也没多想,出去玩嘛,人多热闹,她点头道:“好啊,一起,萧世子说这望苍城的皮毛顶好,正好咱们挑点儿好的,给皇祖母和师傅做斗篷和手闷子,唔,贵妃姨母和公主姑母也得备一份,嘶,外祖父和外祖母也得备一份……” 赵畅忙举手投降:“停,你再往下说,这望苍城的皮毛都该被你买光了,我就问你一句,你有那么多银子吗?” 安? 姜翎愣住了。 她从京都出来的时候,倒也带了几百两银子。 但皮毛可不是什么便宜货,品质普通的,十几两到几十两不等,品质好的,一张便要几百两银子。 这么算起来,她那点儿银子还差得远呢。 萧观澜适时道:“郡主无需担心银子,萧某带了不少,可以给……借给郡主。” 他倒是想说给,就怕郡主不会要。 赵畅神情冷淡地道:“多谢萧世子好意,不过不必了,本王银两足够,师妹要买什么,本王付钱便是,无需外借。” 师兄很有钱,这点姜翎是知道的,不说别的,仅仅是南华使团私下里送的那些奇珍异宝便值不少,随便贱卖一件,也是上万两银子。 再说,宋国一向富庶,师兄身为宋国皇帝唯一的亲弟弟,身家可想而知。 她只是没想到师兄会这么大方,主动替她买单。 赵畅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大方,他纯粹是想给萧观澜添堵罢了。 姜翎不用愁银子的事儿,不由喜笑颜开,垫着脚尖去拍赵畅的肩膀:“小伙子不错,挺上道的。” 赵畅的脸拉得越发长了,酸溜溜地抱怨:“你师兄我倒是上道,可你这做师妹的就太不上道了,昨天……” 他拉着姜翎的斗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嘟叨叨地碎碎念。 萧观澜被凉在一边,心里好像掀翻了醋作坊,脸色跟衣裳的颜色都快混一起了。 赵畅当然是故意的。 在他心里,小师妹肯定不会故意不带他玩,定然是那个萧世子在使坏。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萧世子对小师妹的司马昭之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没错,可你不能把我这大舅哥扔一边不是? 赵畅让萧观澜吃了瘪,出了口恶气,心情甭提多畅快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报应会来得这么快。 今日他端着大舅哥的身份尽显刁钻之能事,一直拉着师妹说话,完全不让她跟萧世子单独相处,没过多久萧观澜便把这些刁钻一股脑儿地还给了他,还变本加厉…… 三人一路磨磨唧唧地出了府衙,各自上了马后,萧观澜的心情才终于晴朗了一些:她总算没跟魏王腻歪在一处了。 望苍城还是挺热闹的,哪怕临近除夕,也有不少商铺酒楼在营业。 昨日他们来去匆匆,选的都是僻静的背街巷道,倒是没见识到望苍城的繁华。 望苍城的繁华,与其他任何城池都不同,其他任何城池也没有望苍城这样每隔几十年便被屠一次的悲惨遭遇。 这座城里,几乎看不到小孩子。 酒楼茶肆里吆五喝六的全都是粗豪汉子和狂放女子,青年中年老年的都有,却没有幼年的。 街上也没有孩子奔跑嬉戏,追逐互殴的都是成年人。 街上晃荡的人里头,平均十个里就有一个是小偷,你看风景时,他在看你,的钱袋。 按理来说,像望苍城这种朝不保夕、让人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城市,应该人烟稀少趋近荒芜才是,这般繁华,显得毫无道理。 其实是有道理的。 望苍城税收极低,而且募兵有钱拿,还不用服徭役,除了十分危险外,几乎没别的毛病。 于是很多在别处过不下去的老百姓,会主动申请举家迁来望苍城,等挣够钱如果还侥幸未死,便上交一笔迁居税,又从这地方迁出去,安度余生。 另外,自从龚远发代行知府之责后,又兴了一条莫名其妙的规矩:但凡家中有十岁以下孩童者,迁居税减半。 父母为子女计之深远,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倒还能坦然面对,但把孩子也置身于危险之中,大多于心不忍。 龚远发这规矩一出台,大部分有孩子的人家儿都迁去了别的城镇,令望苍城萧条了一年多,最近才渐渐恢复元气。 姜翎一行人衣裳华丽,仪表不凡,路上多的是小偷盯着他们,想宰大肥羊。 然而癸三一袋炒黄豆挂腰间,谁伸手谁就领一颗黄豆,轻的落下个青疙瘩,重的直接崩断骨头。 慢慢的,在这望苍城讨生活的地头蛇们便传开了:城里来了一伙儿凶残的练家子,一手弹指神通出神入化,没那本事的最好别去招惹,免得断手断脚。 没了盯梢的人后,姜翎自在了许多,带着一大票人,从这个铺子逛到那个铺子,不亦乐乎。 正如萧观澜所言,城里的皮货确实质量上乘,而且相对于京都来说,价格低廉得令人发指。 一张在京都能卖出两千两银子的雪狐皮,在这里只用三百两银子,这还是喊价,搞搞价的话,说不定二百两就能买下来。 这还有啥好说的?当然是买它了! 难得有一百凤卫做后盾,根本不用担心东西太过贵重送不回京都,此时不多进点儿货,把这一趟的损耗赚回来,更待何时? 至于本钱,就让师兄先垫着吧,回头卖了货还给他就是了。 而且也不用担心货物太多拿不动,她只用拿一张出货清单就行了,至于东西,掌柜稍后会让人直接送去府衙。 这会儿买了,天黑前就能送到,比网购还方便,购物体验这么好,不多买点怎么行? ------题外话------ 明天公司团建,带小少爷出去遛弯,更新不知道能不能保证,先请个假。 。手机版网址: 187、是她?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没经历过双十一快递爆仓的人,定然无法理解姜翎的购买力。 这会儿她已经不止是在购买伴手礼了,而是实实在在打算进一批货回去赚一笔银子。 这里的商品价格,实在是太诱人了! 别的商队会有货物被劫的风险,必须花大价钱雇佣镖队护送,就这样还时常团灭,人财两空。 这也是漠北的商品在京都地界价格上翻数倍的最大原因。 但她却没这个顾虑,哪个镖队能比得上凤卫? 再说,等回程时她还可以多配点儿乱七八糟的毒药带上,什么毒烟毒粉,都备上,万一真遇上硬茬子,就毒翻他们! 等这批货赚到了银子,也给凤卫们一人一个大红包,人情和银子都赚出来了,美滋滋啊。 姜翎买得兴致高昂,恨不得搬空望苍城,随行的两个大男人只管付钱,赵畅根本就懒得管她,萧观澜则是不敢管她,估计也是不想管。 于是便任由她这般从早上买到傍晚。 姜翎不仅买了茫茫多的皮货,也囤了不少宝石原矿。 蒙舍汉国盛产红蓝绿三色宝石,但缺乏宝石工匠,原石和成品宝石之间转化率低,北蛮子手里有大量的原石需要变现,因此没打磨过的原石价格低廉,对姜翎来说,差不多是白菜价了,她一个没忍住,买了两车…… 扫货扫得心花怒放的姜翎,原想找一家酒楼,待吃过晚饭后继续挑灯夜战买买买的。 但当她兴致勃勃地挑选酒楼时,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药铺里,走出来一名有些面熟的年轻女子! 那名女子,竟酷似她昨日在府衙绘制的那张肖像画! 只是长得像吧? 不会有人犯了那么大案子还留在原处不跑路吧? 电视里,古人不都会易容吗?没有人顶着一张通缉脸到处乱晃吧? 姜翎找了一百个理由去相信眼前那名女子不是南华女人。 但内心的直觉却在说:她就是! 姜翎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 她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人:凤卫们都身穿银甲,过于打眼,不适合跟踪,现在脱银甲也来不及了。珍珠只有三脚猫的功夫,让她去盯梢,很可能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 她只得寻求帮助,看了看苏烟、云墨和冷月三人,问赵畅和萧观澜:“他们之中谁会武功?要去盯梢一个十分危险的人,最好得有自保的能力。” 赵畅:“冷月。” 萧观澜:“苏烟。” 姜翎想了想后道:“都去吧,也好有个照应,看清楚那个女人在哪里落脚,然后一人盯着,一人回来报信,若中间那个女人又换了地方,记得留下标记。” 她一边说一边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两瓶解毒剂:“一人一瓶,现在就喝,对方很有可能是那个南华女人,都当心些,别着了道!” 苏烟和冷月接过解毒剂一饮而尽,然后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赵畅没能赶上昨天查案的热闹,但已经从姜翎那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会儿见有可能逮着那个南华女人,不禁兴奋得直搓手,嘴里一直嘟嘟叨叨问东问西。 姜翎没有理会赵畅一叠声的追问,目光追随着苏烟和冷月,见他二人身手利落地缀上了那个女人,这才松了口气。 她回过头,吩咐凤卫回府衙调集其他人过来,顺便通知一下龚远发,让他也带点儿好手来。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是龚远发的地盘,他的人熟门熟路,就算那南华女人有帮手,在地头蛇面前,还不得任人揉圆搓扁? 而且这也是个捞功劳的好机会,看在这两天的羊奶份上,便捎带上他吧。 趁凤卫回去叫人的时间,先吃个饭再说。 姜翎不慌不忙地带人进了她先前选好的酒楼,点了几样漠北当地的特色菜,吃了个汤足饭饱后,龚远发才带着一队人马急匆匆而来。 这几十个人看样子不像是士兵,倒有些像江湖豪侠,穿得五花八门,长得也千奇百怪,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齐全! 但英雄不问出处,别管人家是江湖人士还是朝廷官兵,能用就行。 龚远发摩拳擦掌,凑过来小声问:“郡主,您没看错吧?” 姜翎摇了摇头,“龚大人,实话实说,我也拿不准到底是不是她,毕竟我也没见过真人,只能拿到人后让地牢里的郑大叔辨认一下,若是搞错了,大不了就是空欢喜一场,可若是真逮着了,那就是大功一件,您也知道,我是不要这功劳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两个老油条在打机锋呢。 萧观澜转头望天,简直没眼看:他的小姑娘,这才多久就被官场这个大染缸染黑了…… 姜翎:不,你误会了,我一直是黑的,从里到外都是! 这时癸三朝姜翎打了个眼色,意思是凤卫们都到了。 姜翎心中大定。 又过了近一刻钟,赵畅身边的冷月飞奔而回,气喘吁吁地向姜翎回禀:“郡主,幸不辱命,找到那女子的落脚之处了,不过她十分谨慎,小的和苏烟不敢靠得太近,只让苏烟远远盯着,小的腿脚快,回来报信。” 十分谨慎? 呵呵,这般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姜翎按捺下心中的激动,点了点头:“辛苦了。”又转头对龚远发道:“龚大人,咱们可以出发了,让您的人手脚轻些,别打草惊蛇。” 龚远发连连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下官有数,郡主请放心。” 一行人跟着冷月穿街过巷,朝疑似南华女子的落脚之处赶去。 一百凤卫,除了近身护卫的癸三和另外那两位,其他人都轻装简行,隐没在街道各处。 为了不闹出太大动静,所有人都弃马步行,将坐骑留在了酒楼马厩里寄存着。 约莫一刻钟后,冷月停在一处偏僻的巷子前,回头对姜翎道:“回禀郡主,那个女人便住在进去第三座院里,苏烟在巷子那头盯着呢。” 姜翎点头,递给壬三一瓶解毒剂,让她独自摸进巷子查探虚实。 188、信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壬三是这一百名凤卫中轻功最好的,适合干这种活儿,她仰头服下解毒剂后,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龚远发带来的若干江湖豪侠这会儿也各自散开,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场面莫名让姜翎有些想笑,就这么一片区域,就这么屁大点儿地方,也不知道怎么能藏下这么多人的。 一百凤卫加三四十位江湖人士,统共一百多号人呢,一眨眼就全不见了。 她脑补了一下这一百多人躲藏的画面:一棵树上蹲着七八个人,一条屋脊上也趴着三四个人,有人揭开水缸的盖子,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后来者忙点头哈腰“抱歉打扰了”…… 挤到一起的人彼此打招呼: “姑娘,混哪个堂口的?” “堂口?呵,不好意思,我是吃皇粮的!” “失敬失敬,皇粮好吃不?能否带兄弟一个?” “皇粮贼香,但你是男的!” “不,我也可以是女的!” “……”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该要笑场了。 这时赵畅提议:“不如我们也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手底下的人都“隐身”了,剩他们这几个穿得格外光鲜亮丽的人扎堆杵在巷子外,想不让人注意到都难。 龚远发笑道:“这好办,几位且等会儿。” 他转身便敲开了巷子第一户人家的院门,开门的是位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老者。 那位老者见到龚远发,惊讶道:“龚大人,您怎么来了?快快请进……” 龚远发拱手道:“老人家,你听我说……”他说着凑过去,在老者耳边一阵低语。 待他说完,那老者探头往巷子外看了一眼,看清楚姜翎等人后点了点头。 龚远发笑眯眯地出来,对众人点头,“那位老先生同意咱们进他家歇一会儿脚。” 众人于是随他进了院子,姜翎夸赞道:“龚大人真是交友广阔,哪儿都有朋友。” 那老者合上院门后笑着摇头,语气间颇为敬重地道:“小老儿可配不上做龚大人的朋友,龚大人整日为望苍城的百姓奔走繁忙,这满城百姓无人不识龚大人,但龚大人却未必识得小老儿。” 哟,评价很高啊? 这倒是姜翎没料到的,她一直以为龚远发就算不是贪官,也必然不是什么好官,没想到竟颇受百姓爱戴。 她笑着点了点头,对那老者道:“以前不认得,以后不就认得了?对了老伯,您能不能跟我说说这条巷子里都住了些什么人?” 那老者一边领着众人花厅看座,一边回答姜翎:“姑娘您这事儿问我可算问对人了,这条巷子的院子,都是经我的手租出去的,各家各户是什么情形,我都清楚得很。” 姜翎:失敬失敬,原来是包租公啊! “烦请老伯说说,巷口数过去第三家是什么情况。” 那老者一脸“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颇有些得意地道:“嘿,我就说那家人有问题吧,看样子还真被我猜中了,那家人是冬月二十搬来的,小夫妻俩外加俩丫鬟俩小厮,还有八名护院,拉拉杂杂十几个人呢,能养得起这么多下人的人家儿,却偏偏来这破落巷子租院子,这许多人挤在那么一座小院儿里,也不嫌委屈,我才多劝了两句,那家的男人就凶得很,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他说着转向龚远发,问:“龚大人,那家人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 龚远发其实也拿不准,只是含糊应道:“目前还不清楚,得看看再说。” 片刻后,壬三径直寻到了众人,翻墙进了院子,轻飘飘落地上,把老者吓了一跳。 龚远发忙安抚道:“老人家莫怕,这是衙门里的人,查案呢。” 老者倒也乖觉,见壬三看着他不说话,忙说去厨房催催茶水,出了花厅。 壬三这才拱手道:“启禀郡主,那个女人落脚之处是一座两进院子,外院住着八个护院两个小厮,和一个以主人自居的男人,看样子都是练家子,内院住着一个女人和两位侍女,也都是练家子,那个女人回来后就和两名侍女都待在后院小厨房里,想必是在熬药,院子里有药味儿。这些人虽然没有穿南华服饰,但那些护院和侍女的确是南华人的长相,他们私底下说话偶尔也会说几句南华的地方话,确定是南华人无疑。” 姜翎点了点头,琢磨着这一伙人留在望苍城的动机,一时没有说话。 萧观澜面色肃然道:“看来咱们没找错人,这群南华人必然是在筹划什么阴谋诡计,以图我大乾江山。” 赵畅耸了耸肩道:“不然呢,难道还能是来这里游山玩水的?” 萧观澜没理会赵畅呛人的语气,而是客客气气地道:“魏王殿下所言甚是。” 姜翎却有她自己的顾虑:“对方人数不少,又都是练家子,动起手来只怕动静不小,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普通百姓,万一误伤……” 这些南华间谍,可不会在乎乾国百姓的生死,一旦打起来,必然会用毒。 萧观澜点头道:“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强攻,能智取最好。” 众人于是凑到一处商量如何智取。 这时癸三抓着一只鸽子进来,对姜翎道:“郡主,壬三盯着的那座院子里飞出来一只鸽子,属下顺手打了下来,在鸽子的腿上发现了这个。” 她递过来一根小拇指粗细、寸许长的铜管。 姜翎接过铜管仔细看了看,然后拧开,从里头抽出一卷裹紧的油纸。 她见众人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忙把油纸卷打开,从里头取出来一张写了字的纸条,看了看,然后傻眼了。 纸上倒是密密匝匝写了不少字,可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把纸展开给众人看:“谁认得这种文字?” 萧观澜和赵畅显然不认识,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倒是龚远发看过之后“嘶”了一声,脸上神情复杂,说不清是怒还是怕还是庆幸:“这是北蛮子的字,上面写着:正月初二凌晨,以烟火为号,开城门恭候汗王大军。” 汗王这个称呼,独属蒙舍汉国。 189、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意思就是,正月初二那一日的凌晨,南华间谍们会有办法打开望苍城的城门,迎蒙舍汉国的大军入城。 这要是真让北蛮子进了城,城里的老老少少都会成为北蛮子的开春口粮,就连他这漠北节度使也不能例外。 龚远发不禁一阵后怕,接着便是勃发的愤怒:“郡主,下令强攻吧,必须把这些人抓起来严刑拷问,搞清楚南蛮子和北蛮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联合起来的,是结盟了还是临时合作,竟然还想打开城门迎北蛮子进城!可恨!” 姜翎陷入了沉思,一时没有出声。 他们这次能发现南华人的阴谋,纯属侥幸,要遏制这一次的阴谋倒是不难,但下一次呢? 一次好运,难道次次都能好运?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倘若有一次没防住,代价便是满城尽戮,这样的结果谁能接受? 如果没来过这里,没看过这里的风景,没见过这里的人,屠城对姜翎来说也许只是一个比较残酷的词语,或是一个来自邸报的坏消息。 可问题是她来过了,看过了,还跟不少当地人打过交道了。 如何能接受这地方成为一片废墟?如何能接受这满城活生生的百姓,变成一个庞大而可怕的死亡数字? 她不接受! 姜翎的脑子极速转动起来,许久后她终于抬起头,深吸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对众人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众人一脸莫名。 她招了招手,示意萧观澜、赵畅和龚远发凑近些,然后便把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和盘托出。 说完之后,整个花厅都安静了下来,几位听众皆是目瞪口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赵畅咽了口唾沫,伸了伸脖子道:“你……你这也太大胆了些吧?” 萧观澜则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在支持姜翎的想法,还是在赞同赵畅的意见。 然而都没有,他是因为跟姜翎凑太近,羞着了,虽然听了一耳朵军机大事,但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只是下意识地点头而已。 龚远发则是瞪圆了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发着狠低吼:“干了,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与其每日提心吊胆的防着那帮龟孙儿,还不如干一票大的,给他娘的来个痛快!” 萧观澜这时才醒悟过来姜翎刚才说的什么,低头思忖片刻后,他抬起头来颔首道:“我认为郡主此法可行,只是得好生合计合计,以确保万无一失,最好能跟国公爷商量一下,这件事得有他配合才稳妥。” 姜翎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护国公,这可不是小事儿,瞒也瞒不住啊。 于是抓捕计划暂时搁置,姜翎让癸三安排下去,将凤卫们分成十二组,每组六个人,轮班盯梢,每组盯一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盯着,一有异动立即禀告。 其他人则暂时退去。 龚远发找来的江湖人士也同样分成了十二组,每组两人,跟凤卫们一起行动。 安排妥当后,其他人暂且散去,几位主事人则带着各自的随从连夜前往城内军营,与护国公洪定涛商量到半夜。 休息一晚上后,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各种各样的药材便成车地运往府衙,被转交到姜翎的手中。 于是大年三十儿这一天,姜翎指挥几十名没有排上轮值盯梢任务的凤卫们,把整座客院改造成了制药房,源源不断的药物从这里流出,堆积到龚远发的院子里。 而萧观澜和赵畅从昨晚便留在了军营里,另有要务。 所有人都在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除了干闺女李甜甜。 她这些年一心想傍个粗大腿好离开这危险的边境之城。 但让她嫁给那些地里头刨食的苦哈哈泥腿子,她说什么也不愿意。 给年轻的行商做妾,她又觉得委屈。 给岁数大点儿的乡绅填房,她也瞧不上。 就这般高不成低不就的拖着,转眼就快二十岁了,她的头牌母亲头发都快急白了。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两个模样俊俏、地位尊崇、还都未婚的年轻公子,李甜甜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把主意打到了萧观澜和赵畅的头上。 这两个人的背景她都打听过了,一个是宋国的王爷,一个是乾国未来的王爷,都不赖。 不过嘛,肯定要优先考虑乾国的王爷,宋国太远,听说风沙还大,不是个好去处。 虽然她的母亲身份是低贱了一些,想做正头娘子恐怕不容易,但她可以先从妾做起,慢慢一步步取代正室,只要她能拢住男人的心,成为王妃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若真能成,那她这辈子便圆满了。 还没人告诉过她,乾国律法,妾不得为妻。 宫里的妾除外。 李甜甜脑子里揣着成为王妃的梦想,一天天地往萧观澜和赵畅的面前凑。 只是她昨天把府衙都翻遍了,也没找着那两位公子,今儿找了一圈又没见着人。 她一大早跑去问了干爹,才知道两位年轻公子昨儿陪那位狠毒泼辣又任性骄纵的小郡主逛街去了。 于是李甜甜带着两名侍女,气冲冲跑到姜翎的客院,准备找她要人。 姜翎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闲工夫应付干闺女? 她眼皮子一撩见到李甜甜,心里一阵乱烦,对癸三道:“把这位李小姐拎到龚大人跟前去,告诉他,初三之前莫要让她再来烦我!” 癸三是个耿直girl,拎着人过去后,一字不差地把姜翎的原话转述了一遍。 龚远发这才知道自己这干闺女竟然敢去捋那位郡主的虎须! 他真想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扔出去自生自灭,但如今事情正在关键点上,他不想节外生枝,不想哪怕生出一丁儿点变故导致功败垂成。 失败的代价,他承受不起。 “都给老子锁起来!连她娘一并锁起来。” 免得锁了一个,另一个来哭哭啼啼,烦人。 于是李甜甜和一脸无辜的李头牌,被锁进后院厢房里,连同她们各自的丫鬟一起。 除夕之夜,姜翎和龚远发带着各自的人手直奔军营,在军营里跟萧观澜和赵畅等人过了一个简陋却又极不寻常的除夕。 190、好戏开锣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老百姓们还不知道一场泼天大祸、一次性命危机正朝他们徐徐逼近。 而一群热血难凉之人,为了保护他们,为了反制敌人,正彻夜不眠地做着紧张而繁琐准备工作。 正应了一句红极一时的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你所见的所有美好,都是因为有人在默默守护! 除夕之夜,望苍城里热闹非凡。 几个大商号都从龙王庙里请了龙灯,从天黑就开始敲锣打鼓地躁了起来,一直舞到子时末才收工。 城里百姓难得见到这种热闹,纷纷涌上街头跟着龙灯围观,到子时末,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回家路上,众人议论的都是关于今日的龙灯,还有明日的大戏。 “今年广顺发的龙头有点儿不对劲啊,你们看出来没有?” “这个啊,我晓得,今年这个舞龙头的是去年那个人的儿子,还没出师呢,他爹跑货的时候遇到了马匪……” 遇到马匪是什么后果,众人皆知。 大过节的,一些不吉利的词大家都比较忌讳,说到这上面后便各自沉默了一下,然后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听说明儿个晚上东城大戏楼请了五个戏班子,说是要唱一整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反正铺子又不用开门,去瞅瞅不就晓得是不是真的了?明儿我打算套个车去,你们谁去的,可以搭我家的牛车。” “我去我去。” “都去。” 一晚上的时间,东城大戏楼通宵唱戏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大半个望苍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安平三年,正月初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立春的缘故,最近这几天雪下得少了,虽然天气依旧严寒,但总算不像前几日那般黑云压顶。 如今这样的天光,看着隐隐约约有放晴的架势。 虽然还没见着阳光,但知足的望苍城百姓们已经十分欢喜了。 更让人欢喜的是,中午的时候,突然就有衙门的人,一路敲锣打鼓地喊:“节度使龚大人有令,今日东城大戏楼由衙门出钱包场,邀望苍城父老乡亲们前往听戏,福来酒楼……客旺酒楼,香茗茶楼……天香茶楼,未名酒肆……东城酒肆,都将对乡亲们免费开放,请各位乡亲自带酒水点心,前往听戏,当然也可以用酒楼的茶水点心,这个不免费哈!” 府衙里这一趟共散出去了数百人,才堪堪在天黑时把望苍城北门附近的街道巷子都通知到了。 至于老百姓们听没听到,会不会去,那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东城大戏楼,听着有个楼字,但其实并没有楼,就是个二层楼高的大戏台子。 戏台子有屋顶,能挡雨雪,却遮不了风。 因此这地方也就只能天气好的时候唱唱戏,北风呼啸的时候,台上戏子一开口就喝风,一句词儿没唱完,风都喝饱了。 戏台底下是一片广场,容纳客人的数量取决于当天能来多少人。 就这么说吧,几乎是来多少装多少。 人少时可以坐着听躺着听,人多就站着听,人再多些时,还可以学阿三哥叠着罗汉听。 另有周边那一圈儿的酒楼茶楼酒肆,虽隔得略有些远,但也还是能听着,能隐约看见的。 这些个地方,往常进去那都是有最低消费的,属于VIP区域,消费还不低。 入夜后,整个东城大戏楼前的广场上已经燃起了数十个篝火堆,周边也插上了无数火把,把整个广场照得恍如白昼。 戏台上,戏子们已经咿咿呀呀地开唱了,不过还没到正式开场的时候,便是随意唱两段儿,而不是正经折子戏。 望苍城的百姓们在家吃饱喝足后便锁了门,陆陆续续地来到这片广场。 见到东城广场这灯火通明的架势,不少百姓笑着打趣: “龚大人这是下血本了啊,别是把这两年收的孝敬银子都砸这上面了吧?” “嘿,龚大人这般败家,回头那位花魁娘子又该跟他哭闹了。” “咱开春再多孝敬点儿吧,像龚大人这样的好官可不多了。” “那是,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孝敬!” “……” 龚远发是不是贪官? 毋庸置疑,是。 那龚远发是不是好官? 望苍城的老百姓会告诉你,他是! 在望苍城的老百姓心目中,官员理当是都要贪的,若不图点儿银子,谁提着命来这地方做官? 与其在这地方提心吊胆的等死,随便犯点儿什么事被贬去哪个犄角旮旯安安稳稳地做知县难道不香吗? 但百姓们也把贪官分了个三六九等。 朝廷“命”官,那是最纯种的贪官,属于刮地皮式的贪,雁过拔毛,鸡犬不留,只比北蛮子好一点儿,北蛮子要命,“命”官要钱,独给你留条命。 另外,拿钱不办事儿的,那是狗官,吃拿卡要样样精通,就是不精通一城庶务,干啥啥不行,要钱第一名,老百姓一提起来,便只能摇头感叹:“狗得很!狗得很!” 还有只拿钱才办事儿、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虽然死要钱,但这种官员在望苍城百姓的心里,属于正常范畴。 而龚远发那样的,是异类。 “你给我就要,不给就算了。” “我爱你,与钱无关。” “做人呢,还是要讲点儿良心的。” 这是望苍城老百姓总结的龚大人的行事风格。 不管有钱没钱,他该做的事儿一件不会少,至于做得好不好,那是能力问题,跟人品无关。 对于望苍城的百姓来说,这就已经很好了,简直是自上一次被屠城后这几十年里,历任父母官里最清廉的一位了。 至于真正分文不取只靠俸禄过日子的大清官,呵呵,这样的官朝廷也稀缺着呢,放哪里不好,非得安排到望苍城来送死? 因此,望苍城的百姓对龚远发还是比较爱戴的。 这不,听说是龚大人包场,不管喜不喜欢听戏的,都来捧个人场,夜里八点多,整个东城广场便几乎满员,周围的酒楼茶肆也早就人挤人了。 九点整,好戏开锣。 191、空城计?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正月初一,亥时末(夜里十一点),望苍城北门。 百十来位城门守卫在这个时间点进行轮换。 被替换下来的那一百多名守卫嘻嘻哈哈地相约去东城大戏楼看戏,有几人嚷嚷着困了要回去睡觉,却无奈被同行之人硬拖着往戏楼方向去了。 交班的这群人倒是比较沉默,约莫是大年初一还当值,心里不愉快,一个个不哼不哈地上了岗,静悄悄地在岗位上站着或是坐着。 这些都是龚大人的兵,纪律性略等于没有,老百姓们也习以为常了,毕竟若真的有北蛮子来攻城,纪律好与纪律不好也没多大区别。 待到子时末(凌晨一点),甚至有好几位守卫直接坐着睡着了。 这时,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闻着有些像草木花香,但又隐隐有些刺鼻。 守卫们下意识地耸动着鼻子,想要分辨这到底是什么味道,但不待他们得出结论,冷不防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 这时,数条黑影从房顶上、树枝上窜下来,挑中就近的几名守卫,手起刀落,把人心口捅个对穿,鲜血喷溅,闷哼声响起,但其他守卫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动手的那几人检查了附近好几个守卫,又顺手杀了六七个,终于确定所有的守卫都已经被放倒,他们的计划成功了,于是右手捏着下嘴唇,深吸气,发出清越的鸟鸣。 十声鸟鸣后,望苍城的城墙上,一道赤红色的烟火冲上天空,在布满薄薄云层的半空中炸开,染红了那一片天空。 而望苍城北门区域内的百姓都在东城大戏楼看戏,谁也不知道北门这边发生的事情。 这时,十名壮汉已经合力抬起了门栓,紧接着,巨大的门扇被吱吱嘎嘎地往两边推开。 这十名南华人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彼此相视一笑,夜虽然黑,却挡不住他们内心的喜悦。 就在这时,十支羽箭从不同方向射向那十名壮汉,准确率百分之百。 十名壮汉笑容凝固,应声倒地,自有数名黑衣人上前补刀,并把尸体拖到附近的空房子里隐藏起来。 与此同时,城墙上,施放毒烟的南华女子也被凤卫与江湖豪侠们团团围住,几番厮斗下来,南华人因毒物被克制,渐渐落在下风,终于伤重被擒。 军营外,两名伪装成侍女的南华女子也终于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至此,十三名南华细作终于悉数被擒或是被杀,无一人走脱。 姜翎身穿一袭夜行衣,自暗处走出来,从熄灭的火堆里捻起一点灰烬放到鼻尖闻了闻,冷笑道:“还真是用的这玩意儿,呵呵,很好,咱给它加点料,继续点上,也让北蛮子享受一下南华的熏香,嘿嘿嘿……” 她一声令下,凤卫们便在城墙上点了数十堆同款加料毒烟,不仅如此,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也点燃了一堆堆毒烟。 整个北城门区域几乎全被笼罩在毒烟之中。 一刻钟后,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仿佛都在因此而震颤。 蒙舍汉国的十万人马这几天一直屯兵三十里外,斥候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一般来说,除夕前后不动刀兵是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像乾国默认蒙舍汉国的年节里也不会去攻打他们一样。 斥候每天都在回报蒙舍汉国大军的状态,每三个时辰回报一趟。 入夜时已经回报过了,说北蛮子在喝酒宰羊,军营里跟过节一样热闹。 谁能想到只半晚上的时间,他们便突进三十里,直接兵临城下了。 如今城门大开,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蒙舍汉国的铁蹄了! 领头的统帅用蒙舍话高喊道:“望苍城就在眼前,儿郎们随我冲进去,烧他们的房子!睡他们的女人!吃他们的孩子!从今往后,南边温暖湿润的平原,都将是我们汉国的牧场!儿郎们冲啊!” 十万北蛮子齐声高呼:“冲啊!” 在震天响的马蹄声中,北蛮子冲进了城。 南华细作早就给蒙舍汉国的军队画了城内的布防图,军营在哪里,库房在哪里,粮仓在哪里,布防图上都标识得清清楚楚。 因此这些北蛮子的骑兵进城后,迅速一分为四,三万人去突袭乾国在城内的兵营,一万人去抢库房和粮仓,两万人屠城,剩下的四万人,直接从望苍城南门而出,去突袭南门外的乾国大营! 轰隆隆的铁蹄进入街道后,宛如钢铁洪流一般,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 从北蛮子进城,到毒烟药效发作,姜翎总共留了二十分钟时间。 倘若发作得太早,怕后面的北蛮子知道有诈,不肯进城,发作得太晚,又怕他们对望苍城造成不可修复的破坏,怕士兵们拖不住骁勇善战的蒙舍骑兵。 为了一口把这十万北蛮子全吞掉,为了用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姜翎跟萧观澜还有护国公以及龚远发几人,可真是抠掉了不少头发,费尽了心思。 为了将十万北蛮子拖在毒烟密布的城北一带,这一片区域安置了数条防线。 第一道防线是尖利的拒马桩。北蛮子猝不及防之下冲过来,比烤肉串也就差一把火和一把盐了。 只是一旦北蛮子伤亡人数多了,拒马桩便不好使了,人和马匹的尸体会堆积起来,成为后面的骑兵天然的阶梯。 不过,当北蛮子的骑兵踩着同伴的尸体趟过第一层拒马桩后,还有第二层拒马桩在等着他们。 但也就这两层了,仓促之下一时也做不出来更多的拒马桩,否则谁不愿意层层叠叠的整条街都给摆上拒马桩,让北蛮子望桩哭断肠? 第二层防线是盾阵与弓箭手的组合。 这一层防线纯粹是血肉城墙,姜翎很不想用到这条防线。 但战争并不会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她能做的仅仅是减少牺牲,而不是空想无损地取得战争的胜利。 第三层防线则是所有的乾国士兵了,包括龚远发的厢兵和募兵,以及护国公和唐维远从京都带来的禁军们。 理论上来说,二十分钟的时间,蒙舍汉国的骑兵不可能突破到这一层来。 192、打扫战场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实际上,能突破到盾阵前的骑兵也确实不多。 对于蒙舍汉国的骑兵们来说,这场战争原本应该是一边倒的屠杀,在偷袭的情况下,他们收割乾国士兵和百姓的性命,不会比割牧草难多少。 然而实际情况却刚好相反,他们成了被收割的一方,无数的蒙舍勇士被串在拒马桩上,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杀死,他们的鲜血染红了乾国的土地。 在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下,骑兵们的军心和士气大幅度跌落,再加上队伍过于分散,一些指令无法有效传达,令陷入巷战的骑兵们缺乏有效的变通,依旧闷头一顿猛冲,徒增伤亡不说,还挡住后面的增援,同时也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二十分钟一到,弥漫在城北区的毒烟起效,蒙舍汉国的骑兵顿时人仰马翻,连人带马,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不到一分钟时间,大半骑兵倒地不起,剩余的少部分还能保持清醒的骑兵见到这般情形,顿时暗道不妙,转身想往回跑。 然而他们的自救,除了踩死几个自己人外,毫无效果。 无论往哪个方向跑,最终还是摔倒在地,任人宰割。 待蒙舍汉国的骑兵悉数倒地后,盾阵后的乾国弓箭手们这才将长弓负在背后,化身步兵,跟后面的其他士兵一起,从拒马桩后冲出,用长枪和大刀,毫不犹豫地收割蒙舍汉国骑兵的生命。 数万禁军打头阵,在前头用长枪捅心窝子,龚远发的厢兵和募兵们则负责补刀,检查漏网之鱼,没死透的便在脖子上补一刀。 这一夜,城北区血流成河。 蒙舍汉国骑兵的尸体在街道上堆积成山,低洼处血水积成水塘,半截枪杆浮在水塘里,这是真正的流血漂杵。 十万骑兵啊,就算躺平任砍,也得砍卷多少长刀,累坏多少士兵? 这个时间,望苍城北门口,一队数量不超过一百人的蒙舍骑兵赶在城门闭合前侥幸走脱,蒙着脸的萧观澜和苏烟、云墨二人,带着一队骑兵乘势追击,并不断用南华语喊话。 “祭司大人说,必须一个不留,不能走脱一人!” “放箭放箭!不用射要害,箭上有毒。” “这些人怎么会没被祭司大人的毒烟放倒?太奇怪了!” …… 一顿毒箭攒射后,剩下那不足一百的骑兵又死了近半。 但最终还是有数十人逃脱升天,一头扎进茫茫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萧观澜勒住缰绳,静静地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那几十名骑兵远去的方向,良久后才调转马头道:“走吧,天快亮了。” 云墨驱马靠过来,邀功道:“世子爷,小的这口现学的南华语还凑合吧?没穿帮吧?” 萧观澜扯下脸上的黑巾,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你把祭司,说成了急死,不过这不重要,反正他们也听不懂。” 云墨顿时委屈了,“世子爷,既然不重要,那您还让小的练一宿?” 萧观澜认真解释道:“虽然这些蒙舍人有九成九的可能听不懂南华语,但万一呢,做事情自然是破绽越少越好,况且这不是什么小事,这是关系着一城百姓生死的大事,再怎么谨慎都是应该的。” 云墨怔了怔,然后拱手道:“是,小的知错了,以后会更加谨慎。” 萧观澜点了点头,带着这队人马往回走。 在他们的左手边,夜色正慢慢变得浅淡。 天,真的要亮了。 北城区的杀戮已接近尾声,官兵们正在清理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满地的血水。 那些战马则用解毒的药水抹一下鼻孔,待醒来后牵到一旁,每凑够一百匹便让士兵送到南门外的大营里。 这一战之后,蒙舍汉国要想再凑出这样一支十万人以上的骑兵,恐怕得十几年以后了。 无论是人还是马,都需要一定时间恢复族群数量。 而且,乾国得到数量如此庞大的战马,完全可以趁蒙舍汉国元气大伤之际反杀过去。 此消彼长之下,不说将其灭国,打得他们几十年缓不过气儿来是肯定的。 乾国士兵们虽然早已累得手都快抬不起来了,但这如山如海的尸体必须清理出去,不然留在城里引发疫病,那了就是喜事变丧事,功劳变罪过了。 而这个时间,看了一宿精彩大戏的北城区百姓正在陆续返家,他们被一队队士兵拦在各个街口,衙门里的人正在苦口婆心地解释:“昨夜有马匪进城,已经被官兵们剿灭,这会儿正在进行善后工作,还请乡亲们稍安勿躁,最多辰时便能清理干净……” 因为望苍城的百姓对北蛮子的恐惧太过深远,龚远发和护国公都担心直接说北蛮子进了城会引起恐慌,因此把这锅扣到了马匪头上。 北城区的老百姓听说有马匪,便开始担心自己的家业来,“大人,马匪都杀了没有?我能不能回去瞧瞧?家里还有好多货哩,可别被马匪糟践了。” 衙役们便解释:“都杀光了,这会儿正在清理街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老百姓们吆喝道:“要不咱们自己清理吧,不就是尸首么,又不是没见过!” 衙役们讪笑:“不必了不必了,就快清理好了。” 开玩笑,真放你们进去,万一吓出个好歹来算谁的? 衙役们含糊不清的解释和极为不自在的态度,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不少百姓开始思考:这是杀了多少马匪啊?怎么清理个街道还要几个时辰? 底下有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更有一些个不听招呼的人,知道一些房子与房子之间的巷道,便偷偷叫上几个熟人,从那些一人宽的巷道里,摸进封锁区域。 然后,这些人便看见了一副令他们终身难忘的地狱景象:一辆辆马车拉着一车车尸体往城外运,还有一桶桶从地上捞起来的血水,一件件染血的兵器,以及满地的、让人闻风丧胆的、北蛮子特有的狰狞头盔…… 北蛮子进城了! 这条劲爆的消息最终还是没能捂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全城。 传言离谱得很,有说是二十万北蛮骑兵的,还有说五十万的。 剿灭方式更是千奇百怪,有说一阵妖风吹过五十万骑兵瞬间人头落地的,有说天兵天将下凡助拳的…… 193、去意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虽然传言极不靠谱,但也正是这些神神鬼鬼的说法,极大地安抚了民心,让老百姓们不至过于恐慌。 反倒比之前更安稳地等在外面,给官兵们争取到了更多时间打扫战场。 腊月初二这日中午,一夜未眠的姜翎等人,在城内军营的帅帐里碰头,总结这场伏击的战果。 此战共歼灭蒙舍汉国骑兵六万四千多人,虽然这支队伍号称十万骑兵,但其实并没有十万那么多,逃走的和被诛杀的加起来还不到六万五千人呢。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并没有倾巢而出的可能。 缴获战马六万三千多匹,其中有一千多匹死于踩踏和误伤。 缴获骑兵软甲六万四千多套,五花八门的武器共十万多件。很多北蛮子喜欢携带双武器。 乾国将士,伤四千六百五十人,亡一千七百九十人。 城中百姓,无一伤亡。 听完战报,护国公洪定涛激动不已,红着眼眶起身,朝姜翎深深一揖道:“郡主,请受在下一拜!” 姜翎没料到护国公竟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忙起身避开,“国公爷您这是干什么呀?” 她这边还没避开护国公呢,那边龚远发也有样学样,起身一揖到底,“郡主请受下官一拜!” 姜翎忙摆手道:“您二位这是要折煞我了。” 护国公抿了抿嘴,仰天眨了眨眼,然后朗声道:“郡主您当得起这礼,就算再大的礼,您也当得起,在下这是在替望苍城的百姓感谢您,替漠北十万将士感谢您。” 龚远发见自己的词儿都被护国公说了,只得颔首道:“下官也是这个意思,我军伤亡六千人,却换来十倍战果,共歼灭敌人六万多骑兵,这是下官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竟让郡主您给办到了,郡主,下官服您,今后但凡有所差遣,莫敢不从!” 这话听着就有些站队的意思了,护国公深深地看了龚远发一眼。 姜翎心道:我就一个小姑娘,爱好是给人扎扎针,没事儿搓搓药丸子,你往我这儿站队,站错地方了吧? 她连连摆手,“龚大人您这话说得,我可不敢居功。这次咱们能大获全胜,其实更多的是运气,还有大家伙儿的群策群力,当然,天时地利人和也是缺一不可的,两位大人,我们是不是坐下来说话啊?您二位这么一闹,人都站起来了。” 护国公回头一看,还真是所有人都站起来了。 他哈哈一笑,回到主位上坐下:“是我太激动了,大家快坐,忙了这几天,定然都累坏了,都坐下说话吧。” 众人于是重新落座。 唐维谦有些急切地问:“郡主,那种毒烟能否在其他战场上使用?” 姜翎摇了摇头,解释道:“所以我才说咱们能得胜,真的是运气使然,这毒烟使用的条件比较苛刻,必须得是无风无雨无雪的天气,沾了任何一样,毒烟就不会起效果。再就是必须比较围合的地形,只有在山谷、洞穴等环境下,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北城区虽然不算十分密闭,但有围墙有房屋挡着,倒是比旷野好很多,再加大剂量的话,效果还是有的。多亏龚大人得民心,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到足够的药材,制作出足够剂量的毒烟与解药。” 龚远发被点名表扬,顿时老脸绯红,忙摆手道:“哪里哪里,郡主谬赞了。” 唐维谦一听这种战斗方式不可复制,不由偃旗息鼓,说了一句“多谢郡主解惑”后,便不再多言。 护国公沉吟片刻后道:“郡主,此战非同小可,这战报我只能如实写了。” 如果只是抓捕犯人和查案这种事情,他随意改改还问题不大,可事关一场大战,又有监军在,他若还敢篡改瞒报,那么明年的清明节便可以去给他上坟了。 姜翎也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只字不提她,但可以最大限度地淡化她的作用。 “国公爷,前头咱们商量的,还按商量的写,战报上只写我制作毒烟和解药这一桩便够了,实际上我也只做了这一件事,率领将士们赶制拒马桩的人是小唐将军,制定作战方案的人是国公爷和萧世子,让老百姓们去戏楼听戏的主意是我师兄出的……” 这么说起来,好像姜翎确实做得不多,但在座众人心里都有数:如果不是遗玉郡主,整个望苍城说不定都给人端了。 护国公与龚远发对视了一眼,郑重点头道:“行,便依郡主所言。” 既已拟定了章程,姜翎便不再久留,至于要不要扩大战果乘胜追击,这是护国公和龚远发的事情,与她无关了。 她这两天劳心劳力,已是疲惫至极,当即乘马车回了府衙,草草洗漱后倒床便睡。 待她醒来时,已经是正月初三的中午了。 她练了几遍拳法,洗漱更衣用过午膳后便想出去溜达,珍珠却欲言又止地劝她:“郡主,您还是别出去的好。” 姜翎不解:“为何?” 珍珠纠结着解释:“昨儿下晌城里就传开了,都说是郡主识破了南蛮子和北蛮子的阴谋诡计,救了满城百姓不说,还用计剿灭了十万北蛮子骑兵,现在府衙外头全是想看看您的百姓,天不亮就等着了,还有不少商户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您喜欢皮料和矿石,变着方儿地往府衙里送东西,龚大人来者不拒,几座客院都快堆不下了。” 姜翎没想到自己才睡了一觉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她有些恼火:这还怎么愉快的逛街买买买? “到底是谁出卖了我?”她愤愤地问。 珍珠摇头,表示不知。 姜翎只得溜溜达达去了萧观澜的院子。 然后就被气乐了。 这个龚远发倒是乖觉,收礼没往她院子里堆,倒把萧观澜的院子堆得满当当的,想必赵畅那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院子里堆着一箱箱的货物,看样子是宝石原矿,毕竟这东西不怕淋雨。 进了起居室,里头也是一箱箱的货,就连炕上都堆满了。 萧观澜原想给姜翎看座,才发现茶几上都是货箱子,他只得无奈地苦笑道:“估计到明天,我这儿便会堆得连睡觉都没地方了。” 姜翎讪讪地一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也被热情的老百姓吓着了,如今既然不能出门逛街,再留在望苍城,似乎意义不大了。 姜翎萌生退意,询问道:“要不咱们早些走吧,早点儿回京都去?” 194、民心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她的提议正合萧观澜的心意,“原想让你多休息几天再出发的,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姜翎也不问是谁出卖她的了,除了龚远发和护国公,还有谁说出去的话能有这么多百姓深信不疑? 护国公和龚远发,一位是当朝二品世袭国公,一位是从二品节度使,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贪一位小姑娘的功劳? 就算姜翎怕麻烦,不愿意在战报上强调她的功绩,他们也希望受到恩惠的望苍城百姓能够知道真相,知道他们真正应该感激的人是谁! 因此这两位朝廷重臣私下里一合计,觉得就算战报上不能如实写,但事情的真相还是应该广而告之的。 至于战报内容和民间说法不一样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那怎么可能,这消息通过百姓之口传入京都,就成了民间传说。 传说的可信度能有多高? 于是昨日战场清理结束后,龚远发便让参与此事的衙役和募兵们不用隐瞒真相,可以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与亲戚朋友们听。 又令各个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们,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编成故事,大肆宣讲。 如果有人问:你一个说书先生,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内幕消息? 说书先生就会告诉他:这是衙门里的官老爷派人说给我听的,我如今可是奉命说书了。 这么一说,老百姓们便信了。 再加上有不少来自衙门的小道消息作为佐证,加深了这些传言的可信度。 更有一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者出面现身说法:“郡主和几位大人查案时,还在老夫家院子歇过脚呢,那伙南华细作的底细便是老夫当面给郡主娘娘说的!八个身高七尺的护院,两个身高六尺的长随,两个面如修罗的侍女,还有一个长得像蛇精一样的妖女……” 听听,第一手资料就跑偏成这样了,后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传呢。 这种神话传说一样的说法深得人心,才一天一夜的时间,便近乎传遍了全城。 于是第二天凌晨,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望苍城百姓们才会跑来府衙堵门,想当面给救了他们的郡主娘娘磕个头。 姜翎虽然想马上动身走人,但毕竟人多事杂,也不能说走就走,再怎么着急也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动身。 而且,就这般任由老百姓们堵着府衙的门也不太合适,她也不忍心让老百姓就这么一直等着。 于是点了五十凤卫,前头开道,往府衙的大门而去。 百姓们是来道谢的,又不是来闹事的,因此见到凤卫开道便十分客气地退开,把府衙门前空出来一大片。 姜翎在癸三与壬三的护卫下,走出府衙大门。 府衙门前是一片小广场,这地方因是衙门重地,平时很是空旷,老百姓没事的时候基本不来这边晃悠。 如今,这片原本空旷的小广场上却三三两两地站满了老百姓,有男有女,有年轻人也有老人,有些人等了一上午,脸上都有疲态了却仍不肯离去。 众人看到姜翎出来,并没有把她跟救了满城百姓的郡主娘娘联系起来,因为姜翎实在是太小了,不太像传说中神通广大、会飞檐走壁的郡主娘娘。 但她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老百姓倒也不敢唐突,有位老妇人壮着胆子问:“小姑娘,不知郡主娘娘可醒了?俺们想给她磕个头哩。” 癸三冷声道:“这位便是皇帝亲封的遗玉郡主。” 百姓们面面相觑,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一位老者从人群中挤出来,虽然被凤卫拦着,那老者却并不见恼,而是挥手喊道:“郡主娘娘,您可还记得老夫?” 姜翎定睛一看,这不是包租公吗? 她示意凤卫放行,让那位老者上前。 “老伯,我记性还没那么糟糕,这才几天,哪里会记不住,那日还真是多亏了您提供的消息呢。” 包租公哈哈大笑,转头对众人道:“看吧,郡主娘娘还记得老夫哩,老夫没有吹牛哩!” 众人这才确定了姜翎的身份,于是便有人带头往地上跪,不一会儿整个小广场上的人就都跪下了,就连那位包租公也跟着往地上跪。 姜翎忙示意壬三把包租公扶起来,她转头对满地的百姓道:“各位父老乡亲,且听我一言!” “这一战告捷,其实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便利,有龚大人、国公爷、小唐将军、萧世子、宋国的魏王爷等人群策群力,以及望苍城守军和国公爷麾下禁军、府衙差役、还有各路江湖豪侠的鼎力相助,才能有如今的战果,我在这其中只是起了很少很少一点儿作用,真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委实当不得这救命之恩,各位快起来吧,地上凉。” 有胆子大点儿的人,扬声道:“郡主娘娘,地上凉不要紧,咱心里暖着哩。” 一群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心里暖哩。” 无论姜翎如何阻拦,这些人愣是瓷瓷实实地朝她磕了三个响头才从地上起来。 姜翎无奈,只得生受了这个礼,又劝道:“各位头也磕了,请早些回去吧。” 百姓们纷纷起身,点头道:“成哩,咱们听郡主娘娘的,都回吧。” 他们嘴里说着回了,却在转身离开之前飞快地朝凤卫们手里塞东西。 几个鸡蛋、一副手闷子、一串狼牙、几颗宝石原矿、几颗土豆…… 凤卫们一时没防住,一转眼便被塞了个满怀。 好在百姓们终于散去,姜翎看着满载的凤卫们,不由哭笑不得。 “都好好收起来吧,这是他们的心意。” 姜翎吩咐了一句后,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便看见萧观澜站在大门里面,正定定地望着她出神。 这个家伙…… 前两天忙正经事时,他一副严肃认真少年老沉的样子,既足智多谋,又冷静果决,就连国公爷和龚远发都对他的办事能力赞不绝口,恨不得他是自己家的儿子。 可谁能想到他私下里却是一个不时走神发呆一开口就脸红的腼腆少年。 姜翎一看见他便忍不住想作弄一下,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他面前,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歪着头笑问:“萧世子在看什么?好看吗?” 195、离开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萧观澜果然不出姜翎所料,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低头看向她,带着几分赧然,几分赞许,认真地道:“看来百姓们都很喜欢郡主。” 我也很喜欢。 这句话在他嘴边滚了又滚,终是没有胆量说出来,只在心里想了想便让他的脸更烫了。 他转开眼,急道:“我去安排马车,郡主先休息吧。” 说罢逃也似的走了。 苏烟跟在他身后,幽幽地叹了口气:世子爷的一世英名,恐怕都得砸在这位郡主身上了…… 午休后,龚远发回来,特意来姜翎的客院里向她汇报了一下他们昨夜偷营的战果。 北蛮子都知道乾国的除夕前后是不动刀兵的,这是惯例。 因此哪怕他们的骑兵吃了这么大的败仗,近乎全军覆没,余下的士兵也不见慌乱,慢条斯理地拔营起寨,准备撤退。 营地里剩余的士兵约莫三万多人,骑兵只有数千人,其余全是步兵。 在禁军精锐骑兵倾巢而出的打击下,北蛮子们丢盔弃甲,扔下一万多步兵的尸首和粮草辎重,跑了…… 如果说围杀之战是运气的话,那这一场夺营之战便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这一役,歼敌一万四千人,己方伤亡六千余人,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蒙舍汉国的大营一破,等春夏天气回暖时,望苍城的募兵和厢兵们便可以在那一片区域挖陷阱与壕沟,修筑简易的防御工事,阻敌于国门之外。 “郡主,您可真是一员福将啊,您看您一来,这望苍城起码能再安稳个十几年,真想让您再留一阵子,您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龚远发十分不舍。 几座客院都在收拾行李,他自然知道姜翎他们就要回京了。 姜翎笑道:“原说年前就回的,拖到现在才走,皇祖母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必须得走了。话说,龚大人明年便会回京述职吧?届时自有机会见面的。” 龚远发苦笑,别的地方官员三年一任,期满后大多会调回京都或是改换外放之地,唯独他这漠北节度使,基本是烫手山芋,沾手就甭想换了。 明年回京述职,呵呵,还是不要想了。 但他也没把这话说出来给姜翎添堵,只是笑着点头:“郡主所言极是。” 姜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歉然道:“对了,龚大人记得把李姑娘放出来,前些日子事情太多,心情烦躁,因此……” 龚远发摆了摆手,“郡主无需抱歉,下官惭愧之至,此事下官会妥善处理的。” 姜翎便不再多言,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 两人又闲聊了一些望苍城的民生问题,龚远发虚心求教,而姜翎见多识广,又比他多一两千年的历史沉淀,她的一些观点和看法,简直令龚远发佩服得五体投地。 直到赵畅有事来找姜翎,龚远发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回到内院后,他便让人把李甜甜母女放了出来。 花魁娘子莫名其妙地被关了几天,眼睛都哭肿了,李甜甜也有些萎靡:她以前能在这望苍城里横着走,那是因为龚远发是她干爹,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是礼让她三分。 如今干爹这座大靠山好像不那么可靠了,李甜甜心里慌得一比。 她也不管她母亲如何形容憔悴脚步虚浮,自己径直冲进院子里,往龚远发脚下一跪,哭着问:“义父,您是不是另结新欢不要我娘了?” 花魁娘子一听这话,顿时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龚远发揉了揉额角,对于怎么处理这个干女儿有些拿不定主意。 铁了心把她嫁出去吧,她这个瞧不起那个看不上的,嫁去哪家都是给他结仇。 留家里吧,又成日里惹是生非,往他脸上抹黑。 他这会儿看见李甜甜便心烦,索性下了禁足令,没有他的允许,不准她出内院一步,等明儿郡主走了再跟她娘讨论一下关于她的去留。 傍晚时,萧观澜雇佣的马车前来装载货物。 姜翎去年年底时一顿买买买,本就采购了四车货物,加上人坐的马车,至少得六辆车才够,后面又有当地富商和百姓陆陆续续送的礼,加起来十车都打不住,形成了一个规模空前庞大的车队。 不过还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龚远发和护国公会各抽调五千骑兵护送。 这不是徇私枉法,公器私用,而是他们听从了姜翎的建议,下定了决心要剿匪。 姜翎他们的车队便是诱饵,胆敢觊觎的马匪那便是上钩的鱼。 至于不上钩的,等把姜翎的车队送出漠北地界,便会调转马头进行扫荡。务必一次性把马匪打死打残。 当然,除了雷霆手段剿灭马匪外,他们后续还有一系列惠民政策,这些政策一旦落实下去,会极大地改善百姓的生活状态,减少马匪滋生的土壤。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铤而走险落草为寇?天生的坏蛋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为生活所逼。 正月初四凌晨四点左右,姜翎等人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出发。 当车队从府衙的侧门驶出时,忽然外面有人喊:“郡主娘娘,您啥时候再来咱望苍城啊?” 姜翎惊讶地打开车帘,赫然看见道路两旁竟站满了身穿大袄子头戴皮帽子的老百姓。 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等在这里的,有些人的眉毛上胡子上都结霜花了。 这一瞬间,姜翎的眼眶有些发酸,喉咙有些堵。 她从马车里走出来,站到车辕上,朝送行的百姓挥手道:“大家赶紧回去吧,天冷,我以后一定会再来的,下次我来,希望你们身体都康健,希望你们把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一位老妇人大声道:“听见没,郡主娘娘说还会来,大家可都得把身子骨养好些,等着再见郡主娘娘!” 有人起哄:“得了张翠花,我肯定活得比你长!” 人群中一阵哄笑。 车队渐渐往前而去,但人群并未立即散去,而是从道路两旁走到路中间来,朝车队远去的背影磕了三个头后,才徐徐散去。 196、郎心如铁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车队是诱饵,因此走得比较慢。 姜翎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位娇蛮任性的小郡主,一会儿让车停下给她堆个雪人,一会儿又要吃烤鸡,一会儿看见天上哪一朵云漂亮又要停下来欣赏风景,总之花样百出地折腾,整个车队都在因她而忙碌着,热闹着,生气勃勃着。 虽然明知道她这个样子是刻意假装出来的,但萧观澜却莫名觉得,这个样子的她,才应该是真实的她。 那个冷静得可怕、多智近妖、说起坑杀十万敌军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她,只是表象,是她无可奈何的成长。 他突然就急切起来,想赶紧把她娶回家,好好保护起来,让她没有烦恼,没有忧虑,可以不用急着成长,可以任性妄为,肆无忌惮。 但,道阻且长,他离走到那一步,还差九十九步的距离…… 萧观澜不由暗自惆怅。 怀春少年的心思,真是瞬息万变,令人捉摸不透啊! 这一路走走停停,及至入夜时分还没走出漠北地界。 到了夜里,车队也没找个安全的城镇打尖,而是选择了露营。因小郡主说,要在野地里来一场篝火晚会。 于是队伍不顾车夫们的阻拦劝说,停在一处林间空地上,开始安营扎寨。 走镖有句老话:逢林莫入。 有树林的地方,容易被山贼马匪埋伏。 姜翎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好不容易见着一片林子,可劲儿往里钻。 不钻不行啊,眼瞅着就要离开漠北地界了,马匪一个没见着,这不是让龚远发和护国公的人马白跑一趟吗?显得她这诱饵特别不称职! 她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没能钓出马匪的原因:是不是大白天的,马匪不上班?还是自己这大肥羊看着不肥? 于是,她决定做一只合格的肥羊,在马匪们的上班时间里,选择了一处风景优美的林子,摆出一只肥羊应该有的姿势,可劲儿浪,可劲儿造,只等马匪们大驾光临。 篝火晚会也不仅是样子货,而是认真的在搞,不仅姜翎自己表演了节目,打了一套姜家拳,赵畅和萧观澜等人也没能逃脱,被强行安排了节目。 赵畅跳了一支很有大漠气息的萨玛舞,萧观澜则用横笛吹奏了一首旋律优美的曲子。 就连不苟言笑的壬三和癸三,也一人吹树叶,一人唱歌,合起来表演了一个节目。 其他的凤卫姑娘们倒是没有被强制安排节目,但也有自告奋勇的,多是表演自己的拿手绝活儿,什么枪舞剑舞斧头舞,才艺真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众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气氛一片欢乐,仿佛他们不是置身马匪横行的漠北地区,而是身处京都肥沃安适的地界似的。 就连一直提心吊胆的车夫们,也受到了感染,跟着凑趣儿,一起唱了一首漠北地区的民歌,歌声于苍凉中透着股不屈的力量,像极了漠北地区那些在绝境中挣扎求活的百姓们。 这场宴会持续到子夜时分才逐渐消停。 众人都困乏了,姜翎安排凤卫们轮流守夜,其他人则各自回帐篷歇息。 姜翎跟珍珠回到自己的帐篷,还没来得及宽衣,便听得外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她的第一反应是:马匪终于来了? 随后又推翻了这个猜测,队伍里的女性,除了久经沙场的凤卫,便只有她和珍珠两个,谁会这么不专业的尖叫? 姜翎重新裹上斗篷,从帐篷里出来,往尖叫传来的地方望去:那是萧世子的营帐? 姜翎裹紧斗篷,带着珍珠和癸三等人,往萧观澜的营帐走去。 待走得近些了,才看见萧世子冷着脸站在营帐门口,营帐前不远处,一位鬓发散乱的女子裹着他的墨色金丝云纹斗篷,跌倒在地上。 姜翎借着营地的火光定睛一看,哟,还是个熟人。 龚远发的干闺女,李甜甜。 赵畅也披着斗篷出来,一看这场面,顿时知道萧世子这是有麻烦了,于是他选择默默地围观,并保持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笑眯眯地吃瓜。 除了值守的凤卫,这会儿所有人都围过来了,包括原本睡下的车夫们。 李甜甜抬眼看了一圈,见观众人数够了,便嘤嘤地哭起来,边哭边道:“我因仰慕世子爷人品才学,故一路跟随而来,世子爷您在马车里温暖如春时,我却藏在货箱里挨饿受冻,后来我实在支撑不住,就随便找了个帐篷歇息,不料醒来却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只在身上裹了件斗篷。世子爷,这件事原本是我不当心,闹出这等误会,本怪不着您,可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若就这般不明不白地让人看了去,我还如何有脸活在这世上,我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呜呜呜……” 姜翎冷眼看着,想看看萧观澜会怎么处理,他倘若顺水推舟把人领回去做妾,那这亲不定也罢。 他身份尊贵,长得又招蜂引蝶,日后恐怕多的是女子投怀送抱,若朵朵烂桃花都要她亲自出手去掐,那她岂不是掐得手疼? 萧观澜偷偷瞧了姜翎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不像在生气的样子,不由松了口气,用淬过冰般的声音问:“所以呢?李姑娘是想让萧某负责?” 李甜甜噙着眼泪反问:“世子爷您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光了,难道不应该负责?” 萧观澜冷笑:“照李姑娘这说法,当时随萧某一同进入营帐的还有苏烟与云墨,岂不是也得一同负责?如果萧某现在把斗篷收回来,让这里所有人都看了不该看的,李姑娘又打算让谁负责?” 姜翎:卧槽,这么狠? 赵畅:好毒啊,兄弟你得说到做到才行! 众车夫:好呀好呀,世子爷赶紧把斗篷收回去吧! 李甜甜吓得脸都白了,倘若萧世子真的抽走斗篷,那她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你……你若真这样,那就是逼我去死……我……我就死给你看……” 李甜甜从地上爬起来,左看右看,想找个地方碰一碰,寻个死。 萧观澜冷声道:“李姑娘,萧某建议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再谈其他的,令义父乃是堂堂封疆大吏,受人敬重,姑娘你闹出这等不体面的事情,令义父会如何看待你与令堂?” 197、马匪终于来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这话可就戳着李甜甜的肺管子了。 她知道自己闹了这一出,义父肯定不会再认她,说不定她的花魁娘亲也会受到连累被逐出府衙。 因此她没有回头路可走,只得死缠着萧观澜。 她越想越是害怕,嘤嘤嘤地哭诉道:“你既知道我义父是受人尊重爱戴的封疆大吏,就更应该善待于我!而不是冷酷无情地想要逼死我这良家弱女子!” 萧观澜冷笑:“大半夜脱光了钻男人帐篷的良家弱女子?”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一向对人客客气气、温文尔雅的萧世子,原来竟也有说话如此不留情面的一面。 姜翎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这家伙,嘴原来这么毒的吗?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纯情少男,跟女子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害羞,滴两滴眼泪就心软。 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这家伙的心,比她想象的硬得多。 李甜甜被萧观澜毫不留情地奚落抢白,顿时又羞又怒,哭喊道:“世子爷,您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只是仰慕您而已,我不求名分,只求能跟在您身边伺候您,这也不行吗?” 她不说这话,萧观澜还只是厌烦她,并不如何忌惮,可这话一出,瞬间便让萧世子想起了惨死的蒋副将,还有被他连累下了大狱的定远侯一家。 在他心里,但凡能说得出这番话来的女子,必然都是别有所图,没安好心。 他脸色越发森冷,阴仄仄地道:“李姑娘,萧某实话跟你说吧,你所求的,注定不可能实现,有道是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你知道妾是什么吗?” 李甜甜原本想的就是给萧世子做妾,现在他是世子,她委屈一下做个妾也无妨,待他继承爵位,她不就是侧妃了? 再努把力,王妃也唾手可得! 她有些向往又有些害羞地道:“我知道,妾就是伺候世子爷的人。” 萧观澜凉凉地一笑:“看来李姑娘对妾这个名称有些误会啊,还是让萧某来给李姑娘讲讲,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吧。” 他顿了顿,然后字正腔圆,像念书一样,一字一句地道:“妾者,奴也,入贱籍,通买卖,可赏家仆,或赠友人,妾不得为妻,妾生子不得袭爵。” “李姑娘,你可听明白了?若你听明白了还执意为妾,萧某也可以成全你,这头纳了你,转手就赏给苏烟或是云墨……” 云墨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世子爷您饶了小的吧,小的哪儿做错了,您打我骂我都使得,莫要这般作弄人!” 苏烟也连连摆手,生怕萧世子一冲动真把人赏给他。 李甜甜听得一脸错愕,愣了好一阵后才摇头道:“我义父是漠北节度使……你若真那样对我,我义父……” 萧观澜打断道:“你也说了,他只是你义父,你若不自重,做出有损他颜面的事情,你觉得龚大人会怎么对你?” 李甜甜想了想,义父大概会立即公开宣布,她不再是他的义女了吧? 其实正是因为她已经有了这种预感,才会这般不顾一切地铤而走险,从府衙偷跑出来。 她也相信,如果她执意为妾,眼前这个冷心冷面的男人,真有可能把她随意赏赐给那些下属。 可她如今戏也做了,狠话也说了,众目睽睽之下该如何收场? 这时姜翎柔声道:“大家都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李姑娘约莫是又冷又饿,睡着后魇着了,说胡话呢,回头我给她扎两针便好了,各位都散了吧。” 李甜甜欲言又止,满心的不甘,但又怕错过这个梯子,一会儿再没人给她递梯子下台,于是愤愤地瞪了姜翎一眼,却没有反驳她的说法。 郡主发了话,众人便小声议论着散去。 姜翎将李甜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斗篷并不十分严实,春光乍泄。 她不禁暗道:这姑娘倒是舍得下本钱,斗篷里头可能真的是一丝不挂,这么冷的天,就不怕冻出好歹来? “李姑娘的衣裳在哪里?”姜翎问。 李甜甜不想回答,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萧观澜有些赧然地解释:“想来还在我的营帐里,回营的时候是苏烟走的前面,他说有帐篷里有个女人,我便没进去,然后她就从帐篷里冲出来了,还裹着我的斗篷,我……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 姜翎玩味地道:“听你这语气,好像还挺遗憾的呀?” 萧观澜忙否认三连:“我没有,我不是,那怎么可能!” 姜翎见他大冷天的竟急出了一脑门汗,便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吩咐身后的凤卫:“你们陪这位李姑娘进去把衣裳穿上吧,天冷,别冻出好歹来。” 李甜甜愤然道:“我用不着你假好心,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俩有……” 她那个“一腿”还没说出来,就听得四下里发出喊杀声。 马匪竟然在这个时候杀来了! 姜翎丢给李甜甜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冷声道:“马匪终于来了,你如果不想被抓去做压寨夫人,最好还是把衣裳穿上,躲在营帐里,别出来乱晃!” 她说完,直奔凤卫的值守地而去。 这个营地分为几个圈层,最中间是一个大型篝火堆,篝火堆外围是几顶帐篷,不当值的凤卫们在篝火堆附近打盹,再外围是马车和车夫们的简易帐篷。 最外圈才是凤卫们的值守地点,有的是一个小土堆,有的是一棵树,有的是一块大石头,几乎营地周边的制高点都被凤卫们占据了。 不远处的树林里,火把的光线明明暗暗,影影憧憧,一团团火光映出一张张贪婪而狰狞的脸。 姜翎的目光四下里一扫:看样子,这是漠北地区所有马匪联合起来了啊?人数可真不少! 萧观澜临时接管了凤卫的指挥权,安排防守阵型,并第一时间通知所有非战斗人员,找掩体隐蔽。 车夫们才刚在马车底下躲好,密密麻麻的箭雨便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 姜翎心头一突:这可不想像马匪该有的火力啊! 198、剿灭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箭雨密布,几乎是无死角地覆盖了整个营地区域。 姜翎根本不用出手,身边的凤卫便已经用长剑将飞来的箭矢悉数格挡开来。 她索性取下凤卫背在身后的长弓,搭弓射箭,瞄准那些火把后的面孔,每射出一箭,便有一名马匪应声倒地。 凤卫们也基本是这样的组合,一人输出,一人防守,攻击犀利而准确,防守也是滴水不漏。 马匪虽然人多势众,但远程输出能力真是菜得抠脚,想也知道,这伙人平时不怎么用弓箭。 这些临时到手的兵器,没伤到自己人已经算不错了,至于力度和准头,那是什么东西? 很快马匪们自己也发现,弓箭在他们手里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连肥羊的一根毫毛都没碰到,他们这边就已经伤亡惨重了。 于是其中一伙马匪的大当家一把扔了手里的弓箭,高呼道:“兄弟们,抄家伙上啊,有银子有姑娘,点子肥着哩!” 于是马匪们纷纷扔了弓箭,抽出大砍刀,一窝蜂地朝营地冲来。 这时,营地里一道赤红色烟火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开,照亮了半片夜空。 “大当家,那烟火是啥意思?是不是肥羊在叫人哩?” 冲锋过程中,有马匪发现了不对劲,大声询问。 他的大当家跳起来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呵斥道:“叫个屁的人,这旮旯离望苍城一百多里远,等他们叫着人,黄花儿大闺女都该生出胖小子来了,他们这是虚张声势懂不懂,吓唬咱们哩,赶紧麻溜的,抢他丫的!” 马匪喽啰们听着觉得有道理,于是再无疑虑,拎着家伙一拥而上。 拼近战的话,人数优势确实是无法忽略的。 毕竟都是血肉之躯,也没谁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被砍一刀也是会流血会痛的。 凤卫们加起来也才一百人,而马匪却有数千人之众,数量是凤卫们的几十倍。 这样的人数对比下,硬扛肯定是不行的。 凤卫们也没打算硬扛,她们都知道禁军就在不远处蓄势待发,看到烟火后赶来驰援只需要半刻钟时间。 而她们只需要拖过这半刻钟,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于是且战且退,看似不敌的样子,防御阵型也在逐渐缩小。 萧观澜和赵畅两人虽然也跟着阵型在朝后退,但杀敌势头之勇猛,简直像在比赛一样。 只可惜,最佳观众并没有时间欣赏他们英勇杀敌的英姿。 姜翎虽然早就被癸三推到内圈保护起来,但她也没闲着,手里拖着长弓,躲在马车后面,抽冷子射出一箭,既不给凤卫添麻烦,又可以帮到一点点忙。 很快凤卫们也退到了马车附近,她们索性便以马车为掩体,跟马匪周旋。 马匪们已经把这一车队的货物视作掌中之物,自然舍不得轻易毁掉,因此颇为投鼠忌器,倒是缓解了凤卫们不少压力。 等马匪们听到不远处传来急促而又密集的马蹄声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凤卫们早就在萧观澜的指挥下,就近掩藏起来,而马匪们却还在望着马蹄声传来的地方发懵。 紧接着,一轮箭雨兜头落下,马车上、地上、马匪们的身上,到处都插满了箭矢。 再然后,局面便彻底颠倒过来,起初一个劲儿想突进防御圈的马匪们,这会儿又一个劲儿地想往外跑。 但外面是武装到牙齿的骑兵,里头是女罗刹一样的凤卫,哪个点子都扎手。 他们先前压着凤卫打时的气势已经彻底消失无踪,如今好似丧家之犬,惶惶然抱头鼠窜。 在凤卫和骑兵们的里应外合下,几千马匪很快被清剿一空,另有几百个投降的,被骑兵们五花大绑起来串成一串。 这些马匪后面是杀头还是流放,要看他们手里到底沾着多少人命才能决定了。 凤卫们几乎人人带伤,但万幸的是没有减员。 姜翎开始给伤得比较重的人治疗,清理伤口,消毒,缝合伤口,撒金疮药。 她正忙碌着,骑兵里忽然有一骑越众而出,那人跳下马背,朝她走来。 姜翎转头一看,是唐维谦。 她朝他笑了笑,感激道:“小唐将军,这回真是多谢了,你们来得很及时。” 唐维谦本来有很多话想说,这会儿见了面反而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最终化为一句十分生疏的:“郡主无需客气,这是我分内之事。” 他对姜翎一直是很有好感的,从四国竞技起便有,毕竟像她那样聪明又漂亮的小姑娘,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后来她办生辰宴,假托清河郡主的名义举办茶会,个中深意他都懂,也颇为意动。 谁能想到兄长会突然出事,而且漠北还陷入危局。 他只得放下儿女情长,率兵驰援漠北。 再见面时,她已经是小神医了,一手医术连御医都十分佩服。 再后来,她查验尸体,勘破南华人的阴谋,伏杀六万蒙舍汉国骑兵……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单独哪一件放到一个人身上,都够博一个封妻荫子了。 可这些事情,都是她这样一个刚满十三岁的小姑娘做的。 这的确很让人钦佩。 也许钦佩之外,还有一些惶恐。 这样强大的小姑娘,如果他真的要跟她在一起,得要建立多大的功勋才能令她心悦诚服。 或许会永远都比不上她吧? 还是考虑考虑再说吧,再等等,等我想清楚。 姜翎可不知道唐维谦的心路历程,她忙着给凤卫们包扎伤口,只跟唐维谦客气了两句后便又转身忙活去了。 萧观澜请一名凤卫把躲在营帐里早就吓晕过去的李甜甜弄醒,把她拉出来,交给唐维谦:“劳烦子君将李姑娘带回去交给龚大人,免得他着急。” 至于中间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唐维谦看着鬓发凌乱的李甜甜,皱了皱眉问:“李姑娘会骑马吗?” 李甜甜摇头。 其实她会骑马,龚远发认了她做义女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人教她骑马。 他还说,在这望苍城,会骑马便等于多一条命,就算城破了,也有逃命的机会。 因此,她不仅会骑马,而且还骑得不错。 但她就是不说,只拿泫然欲泣的目光注视着唐维谦。 199、回程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唐维谦又不傻,自然知道有些女人沾惹不得,他直接叫来龚远发麾下的厢兵,安排道:“这位是龚大人府上的义女,你们只需负责她的安全以及回城事宜,就不用随队伍一路同行了。” 萧观澜把这个麻烦扔给他,他自然也可以把这个麻烦扔给其他人,而且还扔得远远的。 李甜甜气得咬牙切齿:她是什么无颜丑女吗?为什么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就连一个副将都敢瞧不起她,避她如避蛇蝎!说穿了,他们不就是瞧不起她的出身吗?她若是从哪个干净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些人还会这般嫌弃她吗? 她一直觉得自己拖到这般年纪还没嫁出去,原因都在她那个青楼出身的母亲身上。 这一瞬间,李甜甜差点黑化了。 为什么是差点儿呢? 倒不是她心地善良谨守底线才没有黑化,而是在目前情况下,她就算黑化也没有任何用处。 唐维谦把她扔给厢兵后,便转头指挥骑兵们清理战场了,死掉的马匪割下头颅,尸体挖坑掩埋,活着的马匪串成一串带走,根本没再多看她一眼。 被安排留下来护送她的十二位厢兵,肉眼可见的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 “李小姐,您看您想跟谁同乘一骑?”厢兵小心翼翼地问。 李甜甜眼珠子一转,娇滴滴地道:“我此前受到了惊吓,这个时候动身怕会受凉伤风,我想在营地休息一晚……” 她话还没说完,不远处飞来一粒石子打中她的穴位,她眼皮一翻便软倒在地。 “幺蛾子还挺多的!”姜翎赞许地看了一眼癸三收回来的手,不禁感叹了一句。 看在龚远发的面子上,姜翎最后还是安排了两名凤卫护送李甜甜。 毕竟那十二名厢兵都是男人,路上若是出点儿什么事,他们这些人都得承担责任。 两位凤卫姑娘直接用萧观澜不要了的那件斗篷把李甜甜裹起来,把她捆成粽子背在背上,与十二名厢兵一路直奔望苍城而去。 此去望苍城只有一百里地,两三个小时就能抵达。 送走了这个幺蛾子,营地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时骑兵们打扫战场的活儿也接近尾声,唐维谦再次过来与众人告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众人抱了抱拳便转身上马,率领骑兵们离开。 车队帮着禁军解决了马匪的隐患后,已经不用再假扮肥羊了。 这处营地位置奇差,易攻难守,在这里扎营没有任何安全感可言,再加上四周弥漫着的、挥之不去的浓郁血腥味,继续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再睡得着。 于是姜翎索性让人拔营起寨,连夜赶路,就近找个镇子整队休息。 为了安置受伤的凤卫,姜翎等人把马车让出来,尽皆骑马赶路。 这一路走得比较慢,一个多小时后,天蒙蒙亮,车队终于抵达了牟家村前面的小镇。 小镇十分热闹,大清早便犬吠鸡鸣不绝于耳,还混杂着婴儿的啼哭声,显得生机勃勃。 听到马车的声音,镇上的百姓纷纷跑出来围观。 “哟,这马车老多了,路上没遇着马匪?” “你看马车上到处都是口子,还有血疙瘩,肯定是已经遇着马匪了!” “遇上马匪还能把货抢出来?” “我看他们人也全乎着哩!” …… 百姓们议论纷纷,直到他们看见了跟在车队后面的凤卫,才总算明白这个车队遇到马匪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这伙人看着不太好惹啊! 百姓们议论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许多。 “大娘,您知道这镇上的客栈在哪里吗?我们想住店。” 姜翎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找到一位老妇人问路。 “哟,这闺女俊得哟,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那老妇人夸赞道。 姜翎脸黑了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年画上的娃娃可都是光屁股的。 “大娘,这镇上有客栈吧?” 姜翎深吸了口气,重新挂上笑容问。 “哦哦哦,有的,不过正月里没开张哩,客栈的东家住在前头一里外那家门前有棵大柳树院子。” 姜翎谢过老妇人,让凤卫带着苏烟去找客栈东家,原本不开张的客栈,在重金开道之下,愉快地“被迫”营业了。 镇上就这一家客栈,规模也不大,但安置受伤的凤卫还是足够了,至于没受伤的其他人,自然是打地铺咯。 客栈东家和东家娘子亲自上阵,煮了几大锅热腾腾香喷喷的哨子面。 众人折腾了一天,又战斗了半夜,还赶了一两个小时的路,这会儿真是又饿又困,吃饱后只留了几名凤卫值守,其他人都回屋歇息去了。 下午,护送李甜甜回望苍城的两名凤卫循着记号找到小镇,向刚睡醒的姜翎复命:“回禀郡主,那位李姑娘,属下已亲自将她交到龚大人手上,完璧归赵。” 姜翎颔首:“辛苦了,去大堂里吃点东西,随便找个房间好生休息一下。” 客栈的伙计们已经提前回来上工了,东家给的工钱是平日里的好几倍,这样好的事情哪里找去? 因此姜翎等人的待遇比上午好了不少,有热水了,饮食也丰富了许多,主食有粥和白米饭还有白面馒头,菜也有四五种,用大锅温在热水里,想吃随时都有热乎的。 为了让伤员好生修养,队伍在这个小镇上停留了两天。 正月初七一大早,队伍再次出发,慢慢悠悠地前行,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抵达了牟家村。 车队停在外面,凤卫们已在镇上买了方便加工的食材,自己煮着吃。 姜翎则带着癸三和壬三,跟萧观澜和赵畅一道进了村子。 牟村长依旧热情,见到姜翎等人,忙上前招呼着,又安排烧火做饭,他的几个儿子如今都在家,终于不用去别家请帮手了。 牟村长说,金家分家了,赶在过年前分的,老太太和老爷子跟着二儿子过。 金二嫂不仅做事利索,那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利索,愣是把混不讲理的金老太太拾掇得服服帖帖的,旁人还挑不出她什么理来。 金大嫂如今跟她的儿子自成一家,虽然日子看起来比较清苦,但没了人压在头顶上随时打骂,反而比从前畅快了许多。 200、营生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听完金家的八卦,不禁感叹,这个年代的女子,嫁人就跟倾家荡产买股票似的。 买对了,后半辈子就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买错了,呵呵,那就只能吃土喝风了。 至于和离,那是娘家殷实、且深受父母宠爱的女子才有的特权。 普通人家的姑娘,即使和离了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得不骨肉分离…… 姜翎想着金大嫂的遭遇,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问:“村长,不知金大嫂家里现在做何营生?” 牟村长叹了口气,很是不平地道:“营生?嘿……金家老两口只分给大房一亩薄田,种出来的粮食还不够她娘儿俩吃呢,能有啥营生?不过金大嫂会腌菜,倒是能卖几个钱,省吃俭用的话,也能给金老三讨上一房媳妇。” 姜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村长家吃过午饭,姜翎离开牟家村前先去了趟金大嫂的家里。 分出来单过的金大嫂和金老三母子俩,住在村东头一间绝户多年、荒废得厉害的破房子里。 姜翎敲门进屋时,母子俩大概正在吃午饭,客厅饭厅卧室三位一体的小房间里,除了一个炕外,就只有一个陈旧的木箱子摆在炕上,充当炕桌,除此之外,再无旁物。 那临时充当炕桌的木箱,表面红漆剥落,看着有些像是嫁妆箱子,上面摆着一盘煮熟的带皮土豆。 想来这便是母子俩的午膳了。 金大嫂迎了姜翎等人进屋后,原想说“请坐”,却赫然发现自己屋里连个正经坐处都没有,不禁又羞愧又酸楚,一双粗粝的手不断在衣摆上擦着,窘迫不已。 姜翎大概能明白金大嫂的尴尬,于是主动打破沉默,笑问:“怎么样?身体已经无碍了吧?” 金大嫂忙点头应道:“好全乎了,已经好全乎了!”她转头对金老三道:“三儿,这位郡主娘娘便是救你命的恩公,快来给恩公磕头。” 金老三在屋里来人时就从炕上起身了,闻言二话不说,纳头就拜,“咚咚咚”,实实在在地给姜翎磕了三个响头。 姜翎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大礼,对于这里的人动不动就磕头的这一点,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虚扶一把道:“快快起来,大娘,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金大嫂正愁家徒四壁,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报答救命之恩呢,闻言忙点头道:“郡主娘娘您说,甭说一件事,十件也是应当的。” 姜翎便道:“我需要几味药材,得种在寒冷的地方才能达到入药标准,这一路我去了不少地方,发现牟家村挺合适的,不知大娘是否愿意帮忙种这几样药材?” 金大嫂一听是种药材,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愿意,愿意!只是不晓得那些药材精贵不精贵,俺没种过药材,怕种不好……” 姜翎笑着解释道:“不算精贵,比较容易养活。” 一听好养活,金大嫂自是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姜翎又道:“也不会白让大娘帮忙,眼下有两种方案,一种呢,我先借些银子与你,你用这银子买种子,待来年收成了,把药材卖给我,等你赚了钱,把本钱银子还我便是,第二种呢,是我雇你们母子替我种药材,收成好坏都是我的,我每年派人来收一趟药材。” 金大嫂听完一时呐呐的说不出话来,眼眶通红通红的,她原以为是白帮忙才会答应得这么快,谁想到竟是这样的好事。 郡主若要种药材,让谁种不是种?为啥会特地来找他们这对孤儿寡母?她这是变着法儿接济他们母子呢! 金大嫂拉着金老三,又给姜翎跪下,整整齐齐地磕了个头,并哽咽道:“郡主娘娘,我……我选择第二种。” 姜翎心道:这位金大嫂倒也是聪明人,如果她选择第一种,虽然今后挣的银两会稍微多一点,但难保不会惹人眼红,就他们家这孤儿寡母的,想守住这条财路恐怕不容易。选择第二种的话,谁想找他们麻烦便得掂量掂量了,毕竟他们是替郡主做事的。 敲定了合作方式之后,姜翎让珍珠取了二十五两银子交给金大嫂,并道:“其中二十四两这是你们两人一年的工钱,剩下一两买药材种子,若收成超出预期,会有奖励。明年这个时候,我会派人过来取药材,并支付明年的工钱。” 珍珠拿出来的,是五个五两的小银锭,金大嫂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有些不敢接,手在衣摆上擦了好几次,才终于颤颤巍巍地接过银子,嘴唇哆哆嗦嗦地道:“郡主娘娘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的给您种药材,绝不会让您失望,您的大恩大德……我……” 姜翎笑着摆了摆手,打断道:“咱们这是各取所需,哪有什么恩不恩的。” 她说完便开始交代药材的种类、数量以及种植方法,确保金大嫂母子二人都记下后,才跟萧观澜和赵畅一起离开了牟家村。 过了牟家村便算彻底离开了漠北地界。 不用再做诱饵,姜翎便也不作妖了,白天正正经经的赶路,天黑便找城镇投宿。 这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正月初八的午时抵达了京都。 凤卫们在京都北门口便向姜翎辞行,并未随她一同入城。 赵畅进城后也带着冷月径直回了蓬莱馆。 车队的货物和车夫们都暂时寄放在镇南王府。 萧观澜安排了镇南王府的马车送姜翎回宫,他自己则一路骑马把人送到了皇宫门口。 姜翎回到芙蕖院后,先仔仔细细地洗漱了一番,又让人伺候着换了件崭新的袄裙,重新梳了头发,这才急匆匆前往慈宁宫请安。 太后依旧是病怏怏的样子,听到春兰通禀后,“唰”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见到姜翎进门,忙关切道:“快过来祖母看看,怎么瘦了这么多?都说了叫你好好保重身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唐家那小子的命就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姜翎撒娇道:“皇祖母别生气,孙儿这趟回来给您带了不少好东西呢。再说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太后冷哼道:“好好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漠北大病了一场。” 201、决定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岔开话题,故作失望地道:“哎呀,皇祖母,您怎么什么都知道了啊?我还想把这些天的经历拿出来好好显摆显摆呢,这下可好,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太后不由摇头失笑,嗔怪道:“胡说,你以为飞鸽传书还真能给我传回来一本书不成?我也只是收到消息,知道你病了,且御医束手无策,白着急一场罢了。倒是你师傅,着急忙慌的要赶去漠北,才收拾停当骑马出城呢,又传消息回来说你醒了,我又赶紧让人把他追回来!你说说你,磨人不磨人?” 姜翎心中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皇祖母您别生气,我知错了,不该让师傅和皇祖母担心,是我的不是,下次不敢了……” 太后笑骂:“认错倒是快,且先记下,以观后效。快跟我说说,这趟出去都有什么稀奇事儿?到底是怎么病的?好全乎没有?御医怎么说的?” 姜翎也不隐瞒,把北上这一路上发生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向太后娓娓道来。 这一趟漠北之行本就十分曲折,再加上姜翎从她二舅母那里学了些说书的腔调,讲得悬念丛生,精彩万分。 春兰连正事都不做了,径直坐在床前的踏脚上,听得津津有味。 太后也听得心潮澎湃,时不时问一句: “后来怎么啦?” “然后呢?” 听到姜翎查验蒋东城的尸体,查出南华人的阴谋时,太后惊讶得凤目圆瞪。 当姜翎说到她设伏困杀了六万蒙舍汉国骑兵时,太后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哀家的囡囡,有哀家年轻时候的风采,接着讲,赶紧接着讲!” 姜翎这一讲就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讲到他们回来的时候,路过牟家村的事情。 听到姜翎说起她雇佣金大嫂母子种药材的事情,太后评价:“你这样做很对,一时的同情和接济并不能让一个家庭脱离困境,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姜翎则点头感叹:“不知皇祖母您有没有去过漠北,那边天气十分恶劣,一年里倒有一小半的时间都是冰天雪地,地里产量上不去,老百姓仅靠农作物过活,日子过得比较艰难。还好,龚大人也算是一心为民的好官,他说会用这次的功劳,换取整个漠北地区的管理权。到时候他会开通商路,并鼓励百姓种植适合北方的农作物,贩卖给商队,以提高百姓的收入,并且会将围剿马匪作为一个长期的军事活动,以保证商路的安全畅通。想必不久的将来,像金大嫂那样的人家,日子也会越过越好吧!” 太后拍了拍姜翎的手背,笑容温柔地点了点头,“肯定会的。” 转而又道:“我家囡囡真是乖巧,又聪明又有想法,人美心又善,将来也不知道会便宜哪家臭小子!” 姜翎脑海中闪过萧观澜的身影,莫名想到自己二十八岁高龄,居然要去攻略一位十九岁的少年,心里颇有些不自在,忙转移话题。 “皇祖母,漠北那边的皮货真的好便宜,我这次买了好几车回来,还有一些是当地老百姓送的,另外还有几车宝石原矿,您可得推荐几个靠谱的工匠,我打算把这批货物制作成成品,趁早卖掉。不然等龚大人把商路打通了,皮货和宝石原矿的价格可能会大幅下跌,那我这一趟可就亏了。” 太后笑道:“你呀,才多大点儿人,就想学人做生意了?” 见姜翎嘟着嘴要撒娇,她忙笑道:“我的那些铺子里,做皮货的工匠和做宝石加工的工匠都有,你尽管把那些东西交给癸一,她保准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以后我不在京中,这些产业也是要交给你的,你趁早接手也是好事。” 姜翎对做富二代并无多大兴趣,她别的不行,挣钱的技能那可是点满了的。 “皇祖母,您的产业还是您自己留着吧,不然交给长公主公姑母也行,我还小呢,将来我可以自己挣银子,您不用担心我。” 太后笑道:“你赚的银子是你自己的,我给的银子是我给的,那能一样吗?你放心,你长公主姑母也有的,她有的,你都有,哀家一视同仁,再说我今后可是要浪迹天涯的,带那么多金银珠宝在身上,那岂不是成了马匪们说的肥羊了吗?再说,长者赐不可辞,给你你就拿着,别学那些磨磨唧唧的做派!” 姜翎便不好再拒绝,只得点头应下。 太后默然了片刻,有些为难地问:“萧家那小子,囡囡看着如何?” 姜翎心思玲珑,顿时明白过来,太后想早日离宫,却又放心不下她,于是一脸娇羞地道:“萧世子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太后抿了抿嘴,有些不放心地地道:“他人倒是不错,他母亲也是个直脾气的姑娘,倘若你真嫁去他们家,倘若没有南境那一堆破事儿,倒还真是天作之合,只是……” 姜翎知道太后在担心什么,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皇祖母,我反而觉得那样才更好,您想想,像我这般有雄才大略的女子,若一辈子困在后宅相夫教子,岂不是无趣?若能如镇南王妃那般战场杀敌建功立业,我心向往之。” 这倒是实话,她已经习惯了波澜壮阔、纵横捭阖的人生,再做回普通人,过平凡的日子,也不是不好,但将来说不定会不甘。 太后幽幽地道:“等你的亲事定下来,我便打算‘驾崩’了,过了二月初二,便算过完了年,哀家到那时再‘驾崩’,也不至于让大乾百姓年都过不安生。” 姜翎抬头看了看太后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皇祖母,关于先皇的事情,已经确定了吗?” 太后惨然一笑,“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可惜他已经死了,我如今想报仇都不知道该找谁去报!只是可怜你父亲和你的哥哥姐姐们,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死在自己亲生父亲和祖父的手里……” 太后说着便哽咽了。 这样的人间惨剧,谁遇上能不崩溃? 太后还能坚守着做人的底线,没有黑化,没有迁怒乾国的百姓,甚至没有迁怒姜家,已经是心存善念、仁至义尽了。 姜翎只是想想都觉得心疼,红着眼钻进太后怀里,柔声安慰道:“皇祖母您别难过,兴许是父亲和哥哥姐姐们太好太优秀,老天觉得先皇不配有这样的儿子和孙儿孙女儿,所以就把人都接回去了,让父亲和姐姐哥哥们,投生到更好的人家去享福。” 太后搂着姜翎,一时泪如雨下,好一阵才缓过来,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欣慰道:“幸好老天爷还给哀家留了一个囡囡。” 姜翎有些酸楚地想:没有,老天爷留给您的那一个,大概因为不够好,所以回到她的父母身边接受爱的教育去了。他们如今应该在另外一个世界团聚了吧? 她不想再继续讨论这样悲伤的话题,转而问道:“皇祖母,您……您那……那……‘驾崩’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202、怀疑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太后见姜宁一脸纠结的样子,不禁破涕为笑,促狭道:“不用你帮什么忙,到时候哭得伤心一点,演得认真一点就够了。” 姜翎一想也对,她现在毕竟才十三岁,这个年龄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反正有长公主姑母和师傅张罗着,她就心安理得地躲懒吧。 太后怜惜姜翎旅途劳顿,也没有多留她,说一会儿话后,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姜翎回到芙蕖院,面对一脸关切的月秀和珠翠,只得又把先前跟太后说过的故事粗略讲了一遍,满足她们两个人的好奇心,待她讲完也差不多到晚膳时间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姜翎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并在寝殿里见到了癸一。 癸一是位跟太后年纪相仿的老妇人,不同于太后的雍容华贵,癸一长得有些干瘦,花白的头发在头顶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髻边上插着一根碧玉簪,身上穿着墨绿色夹棉褙子,袖口和领口镶着黑色狐狸毛,看起来既精神又干练。 见到姜翎后,癸一端端正正的给她磕了个头,并道:“属下拜见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自称属下,又这般郑重地行大礼,这便是认其为主的意思了。 姜翎不敢拿大,连忙将癸一扶起来,并道:“您是皇祖母身边的老人了,也算是我的长辈,我可不敢当您这大礼。” 癸一拱手道:“属下不敢当。” 太后笑道:“你们快别推来让去的了,哀家看得眼晕,赶紧去镇南王府把货物都挪出来转到库房里去吧,以后你有什么生意上的想法,尽管跟癸一商量,她做生意可是一把好手,你去了铺子,也顺便见见其他管事,先认认脸。” 姜翎点头应道:“是,皇祖母,孙儿知道了。” 在太后的催促下,姜翎先派人去镇南王府打招呼,然后才跟癸一一同前往镇南王府。 得知姜翎马上会来,萧观澜早早就在大门口等着,见到人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不要去花厅喝杯茶?” 姜翎摇头:“还是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情呢,下午还得去郑国公府拜年,我们的事情等我这边忙完再说吧。” 听她说“我们”,萧观澜的脸立时就红了,小声道:“那个……其实是我母妃想见你。” 姜翎有些惊讶:“王妃为什么会想见我?” 萧观澜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们不是要定下婚约吗?婚姻大事当然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算郑重,我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母妃,她……她大概想亲自见见你,听听你的意见,你若是觉得不方便,那……那就算了,我会跟母妃解释的。” 姜翎想了想,好像是应该见一见。 毕竟不管是真的定亲还是假定亲,那都是定亲,人家的父母提出相看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就算在最最封建的年代,成亲前彼此相看也是很正常的事。 于是姜翎便让癸一先张罗送货的事情,她自己则跟萧观澜一起进了镇南王府的大门。 楚小婉在花厅里等得有些着急。 以前她还只是觉得,小郡主长得漂亮,又能文(这个不重要)能武,配她儿子倒也够了。 昨儿听儿子讲了她在漠北做的那些事儿后,她突然就有些慌了,她开始觉得自家儿子未必配得上郡主了。只是怕打击到儿子的信心,她没说出来。 今儿听说姜翎要来拿货,便想着赶紧见一面,探探口风,把事情定下来。 这么好的媳妇,可不能被别家抢走了! 见到姜翎进来,楚小婉笑盈盈地起身来迎,见面第一句话便是:“若不是你比我小二十多岁,我都想跟你结拜姐妹了!” 跟姜翎一同进屋的萧观澜,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母妃,您能不能正经点? 然而镇南王妃很正经,“我真是太佩服你了,想想我十三岁的时候,还是家里的混世魔王呢,不是走狗斗鸡,就是把弟弟们揍得满地找牙。再看看你,十三岁就已经能运筹帷幄,杀敌无数了,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她一边猛夸姜翎,一边携着她的手落座,接着话锋一转又道:“文贤十三岁的时候啊……” 萧观澜忙重重地咳嗽,见母妃一脸玩味地看过来,他赶紧露出个求饶的表情。 楚小婉会意,笑道:“……呵……也挺乖,不过肯定是比不上郡主这般天资聪慧,但也挺努力,挺上进的……” 听王妃滔滔不绝地说起萧观澜小时候的事情,姜翎不由纳闷:怎么感觉好像他们家挺乐意这门亲事的样子。这不像是我在攻略他,倒好像是他们一家人合起伙来攻略我似的? 不过不管是谁攻略谁,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目前需要一门亲事,以宽太后她老人家的心,也免得在自己羽翼未丰时被别有用心之人推出去和亲。 反正也只是定亲,离成亲还早着呢,这五年就当考察期吧。 若是五年后你情我愿,成亲也没什么不好。 若他像先帝那样是个极品人渣,她也可以“克夫”“丧偶”的。 楚小婉对姜翎十分热情,简直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还把萧观澜小时候的糗事拿出来当笑话讲。 萧观澜欲哭无泪,却拿他母妃毫无办法,只得面红耳赤的听着,尴尬得险些在地上抠出一座五进的大院子。 当姜翎听到王妃说“……他一向洁身自好,随身伺候的都是小厮,院儿里也是干干净净,没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日后也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姜翎初时还觉得自己捡到宝了,这还是个五好青年啊,可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了。 这可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像萧世子这样,身份贵重,长相也出挑,脾气还好,学识也算出众,这般优秀的人,为何到十九岁还没有定亲?身边甚至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古人都比较早熟,有些男子到十九岁时,孩子都会叫爹了! 在她认识的男子里头,三分之二都是有侍妾和通房的。 这家伙,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或者……他其实不喜欢女人? 莫非是断袖! 怀疑就像童话里的魔豆,一旦种下,“嗖”地一下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姜翎不由想到:宣威将军唐维远受伤后,他心急火燎的来求自己出手相救,并且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甚至不顾风雪严寒,连夜赶路前去探望…… 姜翎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203、掰断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不过她也没把萧观澜一下子捶死。 她不会仅凭自己的猜想便妄下结论,她更喜欢用事实说话。真相到底如何,还是得观察观察再说。 如果他是直的,那当然皆大欢喜,如果是弯的,就试试给他掰直,如果掰不直,呵呵,她还可以直接给他掰断喽! 萧观澜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有些怀疑自己去了一趟漠北回来,体质是不是变差了,怎么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有伤风的迹象了? 要不要让她给我把把脉? 不行,万一她觉得我体弱多病,那可就坏菜了! 姜翎揣着满肚子“直”和“弯”的纠结,转头看了萧观澜一眼。 越看越觉得他委实太好看了一些,这样的人如果是断袖,恐怕想掰弯谁就能掰弯谁吧? 不行,不能再想了! 姜翎回过神来,趁王妃语气稍停时站起身来,矮身一礼道:“今日听王妃一席话,真是如沐春风,但遗玉稍后还要回宫向皇祖母复命,恐出来得太久令她老人家担心,今日便不叨扰王妃了,他日王妃若不嫌弃,遗玉再登门拜访。” 楚小婉哈哈笑道:“不嫌弃不嫌弃,你每天来都是好的,欢迎之至,文贤,替我送送郡主。” 萧观澜松了口气,觉得酷刑终于结束了,再聊下去,保不齐母妃就会把他两岁尿床的糗事抖搂出来,那可就太尴尬了,于是忙不跌地起身,送姜翎出门。 从花厅到大门也就几十步路,且一这路都有王府的下人,姜翎满肚子话想说却没机会出口,一路默不作声地出了大门,登上了等在那里的马车。 车夫是癸一安排的人,自然知道太后的铺面在哪里,载着姜翎和珠翠珍珠两位宫女,直奔目的地而去。 萧观澜一路把马车送到铺子门口,目送姜翎主仆进入店铺内,这才调头离去。 太后的这间铺子位于繁华的华安街,离仁康堂只隔了几个铺面。 铺子的门脸大约有三个普通铺面那么大,中间是八开的大门,两边是可以撑开的大窗户。 门头上挂着牌匾,上书“珍品阁”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字,字旁还有落款:念恩敬题。 念恩是国子监祭酒向德怀的表字。 敬题,恭恭敬敬题字的意思。 能让三品国子监祭酒向大人恭恭敬敬题字的人,想也知道地位定是比向大人高不少的。 惹不起惹不起…… 因此这铺子无论生意有多好,利润有多高,从来没人敢不开眼的搞事情。 铺子主营成衣与配饰,男女皆有。 从正门进去后,正对面便是一面照壁,其上有一个硕大的圆形镂空窗,透过这个镂空窗,隐约能看见墙后的一支红梅绢花,以及店铺里精致绝伦的商品。 照壁两边是两道门,男左女右。 左边经营男子成衣与首饰,右边则是女子成衣和首饰。 一楼成衣,二楼首饰。 姜翎要去的地方,在后院。 后院面积不小,不仅有库房,还有工匠们工作的作坊,货物进出直接走背街巷子,与前方铺面互不干扰。 姜翎来到后院时,癸一正在指挥几名伙计把卸下来的货往库房里搬。 几位中老年匠人正围着那批货品头论足。 癸一见到姜翎,忙上前躬身行礼,又招呼那几名匠人:“各位先过来见过郡主,这些货物都是郡主从漠北带回来的,你们对此有什么想法,可以跟郡主商量。” 几位匠人整整齐齐的躬身行礼,“小的见过郡主。” 姜翎颔首:“各位大师无需多礼。” 这几人都是各自领域里近乎天花板一样的人物,当得起一声大师。 “不知几位大师觉得这些货物品质如何?是否具有加工价值?若制作成成品,能不能有市场?” 姜翎落座后,直奔主题。 几位工匠都是技术型人才,说话十分直截了当,一点儿也不拿乔。 “回禀郡主,漠北的皮货和宝石原矿在京都一向供不应求。只因这一路马匪委实太过猖獗,一般的镖局都不敢说一定能人货两全,因此价格十分昂贵不说,数量还少。小的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从漠北送过来的货堆在一起,可见有多难得。这些皮货和宝石原矿品质上乘,若是加工出成品,定然会引起轰动,不过嘛……”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姜翎心中一突,暗道:别是要来个大转折吧? 那位工匠接着说道:“皮货的热销期已经过了,想再大卖,估计得等到秋天才行了。” 姜翎不由有些懊恼:对呀,她怎么就没想到皮货是季节性商品呢,等到秋天,龚大人应该已经彻底打通了商路,皮货的价格大概会低很多,虽然不至于亏本,但是暴利肯定没有了。 做生意不暴利怎么发财? 不行,得想个办法,在商路开通之前把东西都卖出去,而且还不能让买主觉得买亏了,可不能砸了店铺的金字招牌! 姜翎觉得,是时候祭出敛财法宝——奢侈品包包了! 这个年代也是有包的,皮革制成的包名曰鞶囊,多是男子使用,女性的包,大多是纺织品制成。 但这不碍事儿,她完全可以引领出一个新时尚,新潮流! 至于成品做出来后,这个时代的男人女人们会不会买账,这还真不用担心,姜翎连推广大使都想好了。 后宫里头,肯定贵妃姨母那儿得送几个,由她打开皇宫里的销路。 宫外,六艺甲班的小姑娘们,至少也得人手一个,严二姑娘和沈云梦除外。 姜翎记仇,还小心眼儿,谁跟她过不去,没真诚悔过道歉前,她是不会给好脸色看的,装都懒得装。 至于男性推广人,各位表哥可不就是最佳人选,还加个萧世子和师兄。 有这么多盘正条顺的人间绝色给她的产品免费代言,想不火都难啊! 姜翎定了定神,收敛起快要不受控制的表情,正色道:“还请各位大师先进行宝石原矿和皮货的粗加工,我过两天会拿一些设计手稿出来,让各位帮忙参详一下,倘若可行的话,咱们再开始后续的制作。” “谨遵郡主吩咐!”众工匠齐声应和。 204、拜年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恨不得立即回宫去画设计图,但是不行,她还得去一趟郑国公府。 她去漠北这件事还没跟外祖父外祖母说过呢,别等战报传回来,二老还要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个消息,那该多让人伤心啊? 姜翎安排好那批货物后,便提上从漠北带回来的土特产,径直去了郑国公府。 郑国公府对于姜翎来说,比皇宫更像她的家,因此她回来并没有递帖子,只是提前让人来传了个口信。 原本说好的正月初二那天回国公府拜年,但是她初二那天并没有回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老两口还是有些介怀的,只是想到如今太后病重,外孙女儿多陪陪她祖母也在情理之中,便没让人去打扰她,因此并不知道他们的外孙女儿过年没在京都。 见到姜翎,听她说自己腊月底的时候为了救人去了一趟漠北,老两口惊讶得嘴里都能塞进去鸡蛋了。 国公夫人满脸心疼地道:“我就说怎么过个节倒把人过瘦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漠北肯定比京都还冷吧?你没冻着吧?” 姜翎笑道:“没呢,我穿得厚,而且还提前吃了药丸子,不冷,而且我这次过去,不仅救了宣威将军,还办了几件大事呢!” 国公夫人年轻时是比较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别说漠北,她连京都都没出过,姜翎说不冷,她就信了,遂放下心来,笑逐颜开地问:“哦,还有比救人更大的事?快说说,我们囡囡还办了什么大事?” 姜翎便把她怀疑蒋副将的举动另有因由、验尸、偶遇南华细作、勘破南华与蒙舍汉国的阴谋、将计就计设伏剿灭六万蒙舍汉国骑兵等事情,娓娓道来。 老两口从听到她说验尸起就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身体绷得笔直,皱眉凝神听着,生怕漏掉了什么细节。 待听她说到为了避免麻烦,让龚远发和护国公在战报上淡化她的痕迹,国公爷颔首感叹:“旁人唯恐功劳不够大,或夸大其词,或虚报冒领,你却能反其道而行之,将天大的功绩让给别人,看似吃亏,其实不然,你能有这般见识与魄力,外祖父十分欣慰,有能力也有眼界,你很不错。” 国公爷一向扮演着严父的角色,很少夸子女,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算是很高的评价了。 国公夫人却有些闷闷不乐:“可惜了,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却必须保密,不能说出来堵那些曾经说过囡囡坏话的人的嘴,真是太可惜了。” 姜翎:…… 国公爷:…… 姜翎有些无奈地一笑道:“外祖母您放心,凭孙儿这身本事,将来肯定会做很更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待那时,您想堵谁的嘴就堵谁的嘴!” 国公夫人这才重新高兴起来:“那倒是,我外孙女儿确实有本事,放眼整个京都,再也找不出一个能强过你的了。” 国公爷忙道:“囡囡莫听你外祖母的,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莫自负,谦逊是美德,虚怀若谷才能让你走得更远,成就更高!” 姜翎深以为然,起身朝国公爷一礼:“是,孙儿受教了。” 国公爷不禁满怀欣慰:这孩子真是聪慧,虽然是女儿身,无法进入官场,但有这样的见识与胸襟,就算只是相夫教子,也定然会家宅和睦、子孙兴隆吧!有女如此,女儿在天之灵想来也能安心了。 国公夫人白了国公爷一眼,对姜翎道:“别理会你外祖父那套老学究做派,快跟外祖母说说,你生辰宴的事情。” 姜翎:您就是想打听我看上了哪家公子,或是哪家公子看上我了吧? 她跟萧观澜的事情虽然还没过明路,但她已经见过对方家长了,想来问题不大,因此她也没想隐瞒,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生辰宴上倒是有不少姑娘和公子都表演了才艺,个个都允文允武,挺好的。” 国公夫人嗔怪道:“你少跟外祖母打马虎眼,就你那七窍玲珑心,肯定知道我问的什么!” 姜翎俏皮地一笑,含羞带怯道:“这次去漠北,萧世子出力不小,从漠北带回来的货物也是临时堆放在镇南王府的,我先前去取回货物时,镇南王妃还特地请我喝了杯茶,十分亲切。” 国公夫人顿时明白过来,自家外孙女相中的人是萧世子,而且镇南王妃对她应当也是满意的,这件事便算八九不离十了。 她便没再继续往下说,一来怕外孙女儿脸皮薄,二来这种事本不该跟本人说,只是太后病着,不是要紧事也不好拿去烦她老人家,她想找人说道说道,都不知道该找谁去,因此才越过规矩,直接问了姜翎本人。 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国公夫人便转而问起姜翎在漠北的一些细节来。 除了生病和以身做饵引诱马匪的事情,其他的姜翎都没有隐瞒,给二老描绘了一副生动有趣的漠北民生图。 说得没有出过远门的国公夫人向往不已,频频拿哀怨的目光去看国公爷。 国公爷顶不住压力,只得道:“要不等开春,天气暖和了,我们去城外庄子上住一旬?” 国公夫人这才露出笑容,问:“带小辈们吗?” 国公爷想了想,摇头道:“不带,就咱俩吧,庄子附近还有片桃林,挑个开花的时间去,品尝一下去年埋下的桃花酿,顺带赏赏花,也很不错。” 老两口开始正儿八经地商量起去庄子上的事情来,姜翎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句歌词: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该勇敢留下来…… 趁着二老终于记起屋里还有个外孙女儿,朝她看过来时,姜翎忙起身告辞,她还惦记着那几车皮货的事情,急于回宫捣鼓图纸。 拿了两个大红包从郑国公府出来后,姜翎径直回了芙蕖院,着手画记忆中一些高端配饰和名牌包包的设计图。 隔行如隔山,她毕竟不是设计专业出身,只能画个大概,她相信以大师们的专业素养,肯定能把方案完美复制出来,说不定还能优化一下,令这些作品更适合大乾富人们的审美。 同一天里,还发生了两件与姜翎息息相关的事情。 头一件,漠北战报送抵京都,摆在了皇帝的案头,战报中有提到小神医姜翎的名号。 第二件,承恩公夫人柳氏进宫见了一趟皇后。 205、母女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承恩公夫人柳氏是周皇后的亲娘,但见到做皇后的女儿,她还是得跪。 不过柳氏是坤宁宫的常客,已经琢磨出了自己的套路,嘴里喊着“臣妇拜见皇后娘娘”,动作却像有延迟似的,话都喊完了,腿才微微弯曲了一丁点儿,而这时周皇后已经在说“免礼平身”了。 于是平身,赐座。 宫女们奉了茶退下后,周皇后才笑问:“母亲这个时间来坤宁宫,可是家中有什么事?” 周皇后最近心情很好,有道是“一山不能容二虎”,如今后宫里的另一只老虎就快不行了,以后她就是这后宫里唯一的话事人。 至于皇帝,等闲不来后宫,可以说她就是这后宫的主宰。 因此,哪怕她对自家这个颇为粗鄙的母亲多有不喜,也还是笑脸相迎。 只可惜,柳氏是个破坏人心情的小能手,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怼天怼地怼空气,气死人不偿命! “怎么,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还是你不想见到我?” 周皇后被噎了一下,笑容便没那么真诚了,嘴角僵硬地上扬着,柔声道:“怎么会不想见到母亲呢,本宫做梦都想呢,所以母亲此番进宫,是专程来看望本宫的吗?” 柳氏把手一摆:“那倒不是,我来,就是想找你说个事儿。” 周皇后:您说话不气人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 她脸上雍容得体的笑容顿时没挂住,深吸了口气,神情僵硬地道:“您说。” 柳氏恍若未觉,大喇喇地说:“你赶紧下道懿旨,给你大侄子赐个婚。” 周皇后愣了愣,问:“母亲是说文谦?” 柳氏白了周皇后一眼,“不然呢,你还有几个大侄子不成?” 周皇后又深吸了口气,把火气压下去,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母亲莫非是想本宫把遗玉郡主赐婚给文谦?” 柳氏有些不耐烦:“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大嫂不是跟你说过?” 周皇后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鬓角,轻言细语地解释道:“母亲,太后但凡还有一口气在,那丫头哪里轮得到本宫给她赐婚?就算本宫真不管不顾地给她赐婚了,太后也能让这赐婚不作数,再到皇上跟前闹一闹,皇上一心烦,本宫便要吃挂落。” 一个孝字压头上,就算是皇帝,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柳氏小声问:“你就不能让那老妖婆有气变成没气?” 周皇后大惊,厉声道:“母亲,慎言,这禁宫之中,岂能胡言乱语!” 柳氏一脸无所谓地辩驳:“凶啥,我可是你亲娘,这里又没外人,说说都不行?” 周皇后极小声地道:“太后身边有她从宋国陪嫁过来的暗卫,个个身手不凡,谁知道本宫这坤宁宫有没有藏着那样的人,若母亲不怕半夜被人找上门来,继续说也无妨。” 噎人这种事,谁说谁知道,就一个字儿:爽! 看到柳氏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周皇后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又轻言细语地宽慰道:“母亲也不用着急,本宫会想办法促成此事,文谦也是本宫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有好的,本宫怎会不多想着他。” 柳氏那股心虚劲儿总算过去了,姿态又端了起来,“你知道就好,娘家好,你这皇后位置才能坐得稳,不然等你人老珠黄了,一堆小妖精等着坐你的位置,倘若没有娘家人帮衬,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周皇后闻言冷笑,暗道:皇帝这两年几乎都不来后宫了,就算初一十五夜宿坤宁宫,也就是纯睡觉,多动一下都不肯,这样的皇帝,别说小妖精,就是来个千年老妖精,恐怕也勾搭不动他。 这对周皇后来说,当然是好事,她有儿有女,只要自己不作死,这后位,稳得跟焊死了似的。 至于今后,她的儿子是皇长子,即是嫡又是长,名分大义都占着,那个位置,除了是她儿子的还能是谁的?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跟柳氏说明白,她虽然不必依靠娘家才能坐稳后位,但娘家于她来说,也确实有用。 文谦那孩子,人老实,好拿捏,遗玉的嫁妆就当是存他那儿,今后大皇子随时需用,随时找他拿便是了,简单得跟左手递到右手似的。 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对这门亲事十分热衷。 但,热衷并不代表她会为此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赐婚是不可能赐婚的,除非太后死了。 不过可以试试其他办法。 周皇后随口附和道:“母亲言之有理,本宫明日便召那丫头来说说话,问问她的意思,若她同意,本宫便让她自己跟太后闹去……”如果能直接把太后那老不死的气死,那就更好了。 柳氏有些心虚地问:“若她不同意呢?” 周皇后凉凉的一笑:“不同意再说不同意的话吧,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母亲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说完,母女二人相视一笑,一样的暗里藏奸,一样的志在必得。 第二天一早,姜翎才从慈宁宫请安回来,便在芙蕖院的正厅里见到了皇后身边的金嬷嬷。 姜翎一见到金嬷嬷,便想起自己初来乍到那会儿,差点被这个婆子抓去水月庵剃光头的可怕经历,心理阴影面积求不出来那么大。 “奴婢拜见郡主,郡主万福金安。”金嬷嬷几步迎上前来,一改往日的趾高气昂,端端正正地蹲身行了个礼。 姜翎一看她这架势,心里便是一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后那儿恐怕又要出幺蛾子了! “无需多礼,不知金嬷嬷来此,所为何事?”姜翎语气平平,既不过于冷漠,也不见热情。 她问完这句话后,施施然行至主位坐下,却并未给金嬷嬷赐座。 金嬷嬷满脸堆笑,“回禀郡主,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姜翎:呵呵,我看你这小表情儿,就知道不是好事! 她一点儿好奇的意思都没有,只抿嘴微笑着,看金嬷嬷唱独角戏。 金嬷嬷脸上的笑容卡了一下,又接着笑道:“昨儿个承恩公夫人来了趟坤宁宫,对郡主的人品心性赞不绝口,这不,皇后娘娘今儿便命奴婢来请郡主去坤宁宫说说话儿。” 那眼神带着几分暗示,一副“你懂的”的模样。 姜翎暗道:还真是贼心不死啊!也好,便去看看皇后娘娘有什么鬼把戏吧! “还请金嬷嬷回去禀告皇后娘娘,待遗玉更衣后便前往坤宁宫拜见。” 206、媒人做不成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待金嬷嬷走后,又喝了杯参茶才带着珠翠往坤宁宫而去,时间卡得刚刚好,既不会显得她急不可耐,又不会怠慢了尊贵的皇后娘娘。 皇后确实很希望促成姜翎跟周胤文的亲事,也没搞什么“正在梳妆让她一等半个小时”的把戏,姜翎一到坤宁宫,便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司琴迎进了偏殿的大厅。 皇后端坐主位,气度雍容,不怒自威。 姜翎上前,蹲身一礼:“臣女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姜翎是宗亲,见到皇后不用行跪礼。 皇后笑容端庄,颔首道:“平身吧。” 没有赐座,姜翎只得站得笔直,任由皇后打量。 “京都的水土到底还是更养人一些,这才两年,便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想想刚回来那会儿,跟个野猴子似的,谁能想到长开了竟这般可人?” 皇后像选秀评委似的,把姜翎打量一番后,还转头跟金嬷嬷一顿点评。 金嬷嬷点头哈腰地应承:“皇后娘娘所言极是,郡主的确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就是奴婢看了也甚是喜欢,难怪……” 这老嬷嬷停住话头,笑得一脸暧昧,看向姜翎。 姜翎冷着脸回视,目光如刃似冰,即锋利又阴冷。 金嬷嬷被她看得心里一突,脸上暧昧的笑容顿时支离破碎,变得有些讪讪的。 以前的遗玉郡主,脾气本来就十分古怪,常常一句话不对就甩脸色,因此皇后并未在意姜翎的态度,而是笑道:“哟,不经夸啊,才夸一句就害羞了?” 只有直面姜翎眼神的金嬷嬷清楚:郡主绝对没有害羞,而且先前的眼神也跟以往使性子发脾气时瞪人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好,但怪吓人的,她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姜翎冷着一张小脸儿,脆生生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遗玉没有害羞,刚才只是在想,这京都的水土的确很养人,把金嬷嬷都养得舌颤莲花了,遗玉多谢金嬷嬷喜欢。” 金嬷嬷忙把脖子一缩,强笑着摆手道:“是奴婢逾越了,还望郡主莫怪。” 皇后本来没觉得金嬷嬷跟自己一唱一和有什么不对,但被姜翎单独拿出来这么一说,她也觉得金嬷嬷有些多嘴了。 但金嬷嬷是她跟前的老人,她断不可能因小辈的一句话就让身边人难堪,于是笑着转移话题:“瞧本宫这记性,竟忘了赐座,遗玉快坐下说话。” 大宫女司琴忙端了一张鼓凳摆在姜翎身侧。 姜翎依言侧身坐下,等着皇后发话。 皇后笑容和蔼,眼神仿佛一位慈祥的长辈,语气越发轻柔起来:“说起来,你也满十三了,虽然大乾女子这个年岁谈婚论嫁还略微早了些,但若两情相悦,早些定下也无妨,文谦虽然比你痴长几岁,但他心性纯善,想来也愿意等到你及笄再行婚礼的,早些定下来,他好安心读书考取功名,你呢,也算得偿所望,皆大欢喜,本宫便做一回冰人,替你俩做个媒,如何?” 大乾女子,大多是及笄定亲,年满十八方出嫁,皇后愣是把婚礼时间提前了三年,这样一来,只用再等两年,姜翎的嫁妆便会改姓周、可以任她予取予求了! 姜翎并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嫁妆,所以她对皇后的行为颇为费解:承恩公府的人便那么宠周胤文那二愣子?他想要什么,便合族为他谋划?就连皇后都主动为其张目? 姜翎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皇后娘娘您可能误会了,遗玉与周公子并未两情相悦。周公子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言,就算世上女子都死光了,也不会娶遗玉为妻,此事人证颇多,令遗玉一时成为京都笑谈,当然那些事情都过去了,遗玉并未将周公子的鲁莽与无礼放在心上。另外,遗玉也从未说过心悦周公子这样的话,无论人前人后,都未说过,何来两情相悦?皇后娘娘您若真想做媒,不如考虑考虑德雅姐姐的婚事,德雅姐姐比遗玉年长两岁,眼看就要及笄了……” 她说完,一脸羞涩地以袖掩面,望着皇后,笑得既可爱又腼腆。 皇后没想到姜翎竟然这般能言善辩,事态有些出乎她的预料,这令她有些上火,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浇熄了心头的火气,笑道:“那不过是文谦少年心性,一时说的气话,如何能当真?你既心中有他,莫非这点儿小过错都不肯原谅?” 姜翎站起身来,蹲身一礼,斩钉截铁地道:“皇后娘娘容禀,遗玉心中并无周公子,并且从未有过,还望皇后娘娘明鉴。” 姜翎把原身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推了个一干二净,反正这年代没有高科技设备,也不用担心皇后会甩出一段录音来打她的脸。 这一番近乎耍赖的话倒把皇后满肚子的说辞都堵在了喉咙口,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噎得难受。 良久后她才神情不悦地质问道:“既然你说对文谦无心,落水一事又作何解释?” 姜翎一脸无辜地解释:“回禀皇后娘娘,臣女不会水,落入水中自然是逮谁抓谁,周公子离得最近,臣女情急之下想抓一根救命稻草而已,谁料竟被一些心怀叵测之人解读成了遗玉心悦周公子,想生米煮成熟饭?皇后娘娘,臣女只是落水而已,哪里就能煮成熟饭了?这种说法如此荒谬,竟然还流传甚广,甚至还有没脑子的人会信,委实荒唐。” 皇后感觉姜翎意有所指,好像隐隐在骂她,但她又不能对号入座,然后骂回去,心里别提有多不得劲儿了。 她沉默片刻后才道:“看来倒是本宫误会了,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作罢,你且先回去吧。” 待姜翎行礼告退后,皇后沉默了良久,暗地里险些咬碎了自己满口银牙:是谁说这死丫头生性愚钝易于哄骗的?是谁说能将她耍得团团转还让她感恩戴德的? ……好像是德雅! 皇后转头对金嬷嬷道:“去给本宫叫德雅过来!” 207、打算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德雅最近这几天已经砸坏好些个杯盘碗盏了,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们见到她,无不战战兢兢,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唯恐被公主迁怒。 前几日,有两个其他宫里的小宫女因得了赏钱,笑得过于开心了些,被路过的德雅公主撞见,愣是给她俩扣了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挨了一顿好打,至少半个月下不来床。 德雅会这般暴躁,起因是在正月初三那一日。 岭南进贡了一批膘肥体壮的活鹿,据说是用特殊方法饲养出来的,肉质细腻嫩滑,十分美味,是冬季养生滋补的佳品。 皇帝给各宫各院都赏了一头,坤宁宫得了两头。 皇后留了一头自行食用,另一头则交给大皇子和德雅两兄妹另行炮制。 德雅今年三月就该及笄了,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且心里也早就有了一个人,自是时时刻刻惦念着。 年节时下,那人极少进宫,算起来竟有半月不曾得见,想念得紧。 于是她便提议把鹿烤着吃,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广邀宾客,让更多人共享这绝世美味。 大皇子觉得,此举可以笼络人心,增进自己与勋贵子弟们的感情,一头鹿便能换来好评与感激,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便毫不迟疑地应允了。 两兄妹当即给各个府上的年轻一辈下了请帖,林林总总邀约了二三十位少男少女,镇南王世子萧观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然而那几十位充做添头的客人们倒是都来了,德雅真正想邀请的人却没来。 二三十人分食一头鹿,人多肉少,德雅没吃尽兴不说,还没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心情怎么好得起来? 更令德雅崩溃的是,鹿宴散场后,她特地让人找萧灵儿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萧世子竟然是跟遗玉一起去了漠北! 德雅当时就被气得七窍生烟,一时没忍住,一堆诸如“臭不要脸”“贱人”“狐狸精”之类的话,便当着宫女太监们的面冲口而出,令她苦心经营若干年的人设,一夕崩塌。 崩人设这种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德雅在宫女太监们面前崩了人设后,索性也不装了,成天训斥这个,呵斥那个,一个不对还要掌嘴,闹得玉蓉院上下人心惶惶。 金嬷嬷领了皇后的差使来到坤宁宫旁的玉蓉院,让德雅身边的大宫女麦冬进去通禀后,又在穿堂了等了好一阵才见麦冬出来请她进去。 厅里地上水渍未干,德雅才刚刚砸碎了一套上好的青玉如意雕花鎏金茶器,这可是御赐之物,若被人看见,她就算贵为公主,也是要吃挂落的。 再不济也会被皇后一顿训斥,因此她忙让人打扫干净了才敢让金嬷嬷进来。 金嬷嬷并未多想,上前给主位上端坐着的德雅公主行礼:“奴婢叩见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德雅笑容温和,柔声问:“金嬷嬷怎么来了,可是母后有什么吩咐?” “公主殿下果真天资聪慧,连这都料到了,娘娘请殿下前往坤宁宫说话。” 德雅嘴角抽了抽,心道:就这,天资聪慧?拍马屁都不走点儿心,当本宫是遗玉那二傻子呢? 她脸上挂着特体的笑容,问:“是有什么急事吗?本宫早上去请安的时候,母后也没说什么呀?” 金嬷嬷一顿挤眉弄眼,凑近了小声道:“皇后娘娘今天在忙遗玉郡主跟周公子的亲事……” 德雅大喜,“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急忙忙奔向坤宁宫。 等她到了坤宁宫,见到皇后,才知道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美好,遗玉那二傻子竟然全盘否定了以前做下的蠢事,滑溜得让人无从下手。 德雅不由得抱怨:“母后您就不能直接下一道懿旨,给他们赐婚?” 皇后看着眼前越长越像她外祖母的德雅公主,没由来地一阵心烦,呵斥道:“赐婚?你当慈宁宫那位和郑国公府的人是泥捏的不成?能不能长点儿脑子,尽说蠢话!” 德雅自幼受宠,还没被皇后这般疾言厉色地骂过,虽然厅里只有一个金嬷嬷在,可她依旧感觉颜面受损,且无比委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嘴也瘪了起来。 皇后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话重了些,缓和语气安抚道:“是母后太心急了些,你别往心里去,本宫的小鱼儿是个聪明的姑娘,你能把遗玉哄住一次,定然能哄住她第二次,你表哥能不能娶到遗玉,就要看你的了。” 德雅公主闺名姜瑜,乳名小鱼儿,不过自她有封号以来,这个乳名基本就闲置了,皇后借此来表达她的宠溺和愧疚。 德雅疑惑道:“以前母后您和外祖母大舅母不是都看不上遗玉吗?现在怎么……” 皇后笑得高深莫测:“此一时彼一时也,你且仔细去办这件事,待事情成了,本宫再跟你细说个中因由,知道的人多了,容易坏事。” 若不小心传出去,让其他人知道遗玉有富可敌国的嫁妆,那恐怕就真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德雅困惑不已,领了这个差使出了坤宁宫后才想起来,自己差不多跟遗玉撕破脸皮了,这会儿再去跟她说这些,岂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她可受不了这委屈! 再说,表哥能不能娶到遗玉,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算有什么好处,那也是周家的,顶破天便宜一下大皇兄,她这姜家的女儿,可以说半点儿好处也不会有,何苦费力不讨好? 德雅心安理得地把皇后安排的事情搁置了,不过她也没打算放过姜翎。 她咬牙暗忖:今日已是正月初十,离元宵灯会还有几天时间,到时候再让那死丫头去水里好生凉快凉快,冷静冷静,要让她知道,有些人她不配惦记! 而且,如果遗玉再一次落水,还是和表哥一起落水的话,旁人只会觉得她是故技重施,同样的手段,一次不行再来第二次,舆论便把她跟表哥绑在一起了,如此一来,倒也勉强算完成了母后交代的任务。 德雅打定主意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多日以来的阴霾仿佛都烟消云散了,高高兴兴地回了玉蓉院。 在皇后和德雅想着用非常规手段把姜翎和周胤文凑成一对儿时,镇南王府却在走流程想把姜翎娶回家。 208、安亲王妃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镇南王妃楚小婉办事效率高得出奇,才从萧观澜嘴里打听到郡主似乎也有结亲之意,当日天擦黑时便带着礼物去了安亲王府,跟安亲王妃一顿死缠烂打。 第二天,也就是皇后召见姜翎的这一天,安亲王妃便递帖子,去慈宁宫拜见了病重的太后。 太后原本不见外客,然而这位安亲王妃算不得外客。 安亲王姜义融,是先帝的同胞弟弟,嫡亲的。 因此,安亲王妃跟太后是两妯娌,两人以前相处得还是很融洽的。 虽然自从渡口惨案后,安亲王妃就开始吃斋茹素,不再参加一切宴席酒会,但逢年过节也会来慈宁宫陪太后说说话,感情并未就此生疏。 这样的关系,太后就算真的病重,也是要见一见安亲王妃的,更何况她其实是装的。 那么,镇南王妃又是如何说动早已不理世事、一心吃斋念佛、有时间便侍弄花草的安亲王妃亲自出马的呢? 原因并不复杂。 因为安亲王妃姓楚,是前任魏国公的亲妹妹,也是楚小婉的亲姑姑。 但即便如此,安亲王妃也并没有一开始便同意替侄孙子说项,而是一再拒绝推诿,让楚小婉另请高明。 但楚小婉是谁?那可是名震京都的人物! 当年镇南王府和魏国公府都不同意她与萧家二郎的亲事,她也能硬生生给磨成同意,足见她有多难缠。 以楚小婉的磨人功力,攻克安亲王妃这座壁垒,只用了盏茶工夫。 她从儿子眼看及冠却还没定下亲事,一直说到如果错过这位郡主萧世子的晚景会如何凄凉、如何惨淡、如何孤独终老,而郡主错过萧世子这样的良配,又会如何郁郁不得志…… 最后生生磨得安亲王妃答应替她去宫里做媒人。 第二天,正月初十上午,安亲王妃便又递牌子进了宫。 她正月初二才去慈宁宫给太后请过安,按照常例,得等到元宵节那天她才会再次进宫请安。 行过礼后,迎着太后错愕的目光,安亲王妃解释道:“太后容禀,臣妇是来给您做媒的!” 太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给我做媒?!哀家没想改嫁啊? 安亲王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哭笑不得地拍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哎哟,我这破嘴!又瓢了,不是给您做媒,是小婉委托我给她家文贤做媒,跟您那小孙女儿,遗玉郡主,文贤也算娘娘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心性您也都清楚,不知太后娘娘您意下如何?” 太后刚想点头应承,可一想到自己当初为儿子求娶太子妃时受到的刁难,还有苦求郑国公府将女儿许给儿子为良娣时的卑微。 她那时便发誓,嫁女儿时一定要找回场子,好好刁难一下男方。 谁知女儿主意大,跟她当年一样固执倔强,险些没给她弄个私定终身出来,她便顾不得拿乔,只想着赶紧定下来,免得多生事端。 如今有人求娶囡囡,她是不是得端一下架子找补点儿面子回来? 至少也得让媒人跑断腿儿才行吧? 还没等太后想好,安亲王妃已经在接着往下说了:“这两个小的,相携去了趟漠北,一同办了好些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小郡主的本事和气度魄力,比您当年分毫不差,约莫也只有文贤那孩子愿意把自己放得很低,觉得小郡主样样都是好的,他有这样的心态,想必将来也不会用条条框框的旧规矩约束着小郡主。” 这话说得太后心中一动,倒是颇为认同:有一些男人能力不如女人,却并不想着如何努力超越,或是包容欣赏,反而冷嘲热讽或是直接打压约束,那萧世子不介意囡囡比他强的话,倒也是好事。 安亲王妃又接着说道:“再说小婉,她自己便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郡主嫁过去,倒是可以跟她一同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您看看这满京都的男子和女子,哪个能像文贤和小婉那样,能给小郡主最大的自由,我知道您不放心镇南王府肩上挑着的担子,但您确定小郡主想过那种成天循规蹈矩、每日跟一群贵夫人打机锋、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日子吗?” 太后沉默良久,不得不承认她被安亲王妃说服了,但认输的姿势也要帅不是? “文秀你什么时候这般能言善道了?是不是小婉给你支招了?” 太后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安亲王妃爽快地承认:“是,小婉昨天来找我,也是用这番话打动的我,我想着,像您和我,这辈子大概也就只有这样了,被套在规矩里再也难以挣扎,或许只有到蹬腿儿那天才能解脱,可小郡主现在完全可以选择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您别看各家夫人们背地里总嘲讽小婉粗俗无礼没有规矩,但她们暗地里最羡慕的人,恐怕也是小婉,羡慕她可以这般没有规矩!” 太后心中莫名酸涩,强笑道:“其实哀家也暗地里羡慕小婉来着。” 安亲王妃三句话不离主题,继续追问:“所以,太后娘娘您到底意下如何?” 她这一问,太后的满腹心酸也就逐渐散去,无奈地一笑道:“你呀,真是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师跳大神,怎么跟小婉一样磨人了?哀家怕你了,同意了,你让小婉抽个时间把她家小子的庚贴拿来,换囡囡的庚贴,若他俩八字互不相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安亲王妃得了一句首肯,立时便站起身来,矮身一礼道:“既然您允了,那臣妇这便告辞了。” 太后眼睛睁得溜圆:“哎不是,你怎么这样啊?说完就走?这么无情的吗?都不寒暄两句?” 安亲王妃哭笑不得地解释:“太后娘娘您有所不知,小婉昨儿天擦黑来的我府里,说动我做媒后,就在我府上的客房里住下了,说是这事儿一日没成,她便一日住我府上,您说,我能不一有准信儿就回去么,她起早贪黑地在院子里舞刀弄枪,若把我的花花草草踩坏了该怎生是好?” 太后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楚小婉这性子愣是几十年没变过,还是那么浑。 但是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囡囡。 这样也好,她便可以放心离开皇宫这座囚笼了。 209、纳采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楚小婉当天下午就把萧观澜的庚贴送来了慈宁宫,并换走了姜翎的庚贴。 合八字这种事,不仅女方要合,男方也一样会拿去合。 但在双方都有结亲意愿的情况下,只要不是会克死对方的那种命格,一般合八字的人都会往好里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就是这个意思了。 楚小婉这边拿到姜翎的庚贴后,第二天一大早便出城去了宝相寺,消耗了一个人情,请海辉法师给合一下八字。 海辉法师乃是得道高僧,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参禅,很少有人能请动他做看相、算命、合八字这种俗事。 海辉法师拿到生辰八字后,一番掐算,而后微微颔首道:“命格相合,堪为良配。” 楚小婉喜不自胜,心道:这便妥了。 虽然算命这种事,每个算命先生的说辞不见得会相同,但大致还是不会相去太远的。 她这边得出的结论是“堪为良配”,太后她老人家那边就不会是“相克,不堪婚配”的结果。 楚小婉正喜滋滋地起身,准备行礼告退,冷不防海辉法师问了一句:“第二张生辰八字的主人,可还好?” 楚小婉被问得一头雾水:不好我还能来让您合八字? “很好啊,法师,有什么问题吗?” 海辉法师红润而光洁的脸上露出一抹慈和的笑容,微微摇头道:“施主无忧,并无问题,就算有异,也是好事。” 楚小婉来了兴趣,又重新坐下:“法师,您给说说这姑娘有什么异?” 然而海辉法师只是笑而不语,不再多言。 当楚小婉用出缠字决,想如同磨安亲王妃那样磨法师时,人家直接闭上眼开始念起心经来,对楚小婉的碎碎念听而不闻。 比念叨,楚小婉肯定是比不过海辉法师这种职业念经选手的。 片刻后,楚小婉败下阵来,规规矩矩地起身,行礼告辞离去。 待她离开后,海辉大师这才睁开眼睛,微微皱眉:这世上竟有如此奇怪的命格!明明是幼年凄苦命途多舛的早夭之命,偏偏又有大富大贵儿孙满堂之相,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过,那生辰八字的主人大劫在十二岁,如今已然年满十三,想来是安然度过了劫难,是否算是否极泰来了? 而太后这边拿到萧观澜的庚贴后,直接让凤卫把两个人的生辰八字送往水月庵测算。 第二天凤卫送来水月庵的结果:天作之合。 太后虽然不信神佛,但听到好听的话,心里还是多少安心了一些,命人把姜翎叫来,开门见山地道:“昨日镇南王妃已经来换过你与萧世子的庚贴,今日合了八字,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囡囡,你可想好了?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哀家把庚贴要回来便是,再往下,可就不好反悔了。” 合八字又叫问名,原本应该放在纳采之后,但为了防止因双方命格不合而无法结亲的情况发生,会有一些人家把问名放在纳采之前,这样一来,即使亲结不成,也不会被太多人知晓,不会影响双方的名声。 姜翎倒是没想到镇南王府的动作会这么快,效率这么高。 不过也好,早些把这件事定下来,过了明路,免得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惦记,皇祖母也好早些脱离樊笼,重获自由。 她点头应道:“孙儿想好了,不后悔。” 太后便道:“那你这几日且安心待在芙蕖院,想必镇南王府不日便会送采礼(注)进宫。” 以楚小婉的效率,明天就送来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只是这大冬天的,京都又在北方,要捉活雁恐怕不容易。 不过太后还是料错了,镇南王府的人隔了一天才来宫里送采礼。 原因之一自然是活雁不好抓,萧观澜在正月初十清早便骑马去了南方,两天后才抓到一对活雁。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正月十二的日子不太好,黄历上写着不宜纳采,这才拖到了正月十三。 正月十三这日,天气晴朗,一大早便阳光明媚。 一队人马从镇南王府出来,打头的是骑白马的萧世子,再后面是一辆马车,车上载着镇南王妃和安亲王妃。 马车后面是二十四名家将,抬着六箱采礼,为了向世人展示男方的诚意,这些采礼箱子的盖子都是打开的。 第一箱里装着一个铁笼,笼子里是一只活雁。 第二箱是包装精美的茶叶。 第三箱是若干细腻精致的绸缎。 第四箱是熠熠生辉的珠宝首饰。 第五箱是糕饼点心。 第六箱是稻米两袋酒两壶。 围观的人一看到第一个箱子里的活雁,第一时间便明白过来,镇南王府的世子爷要定亲了! 这可是个大新闻! 如今在正月里头,大部分营生都还未开张,多数百姓都还处于休假状态,因此闲得无事的人特别多,不一会儿工夫,纳采队伍后面就跟了数千围观群众。 “世子爷这是要跟哪家姑娘定亲呐?” 有人小声议论。 “急啥,跟着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咋觉得这方向不太对呢,这别是要去皇宫吧?” “不会吧,难道是德雅公主?” …… 萧观澜骑在马背上,身后那些议论在他耳朵里只是一片嘤嘤嗡嗡。 实际上从他上马出门开始,人就有些飘忽了。 他为了能娶到心里的那位姑娘,制定了各种各样的计划,连学过的兵法都用上了,原想着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 然而,谁能想到她竟然会拿自己求而不得的事情当做条件,一头扎进他还没挖好的陷阱里…… 容易得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看到她的庚贴,他都还没法相信:这件事情竟然成了! 虽然他心里清楚,这婚约来得蹊跷,她看自己的眼神坦坦荡荡,既没有含羞带怯,也不曾情意绵绵,定这婚约绝不是因为她倾慕自己。 但是那又如何。 比起唐子君和魏王等人,他已经向前迈近了一大步,从今往后,他便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旁,明目张胆地对她好。 他还有好几年的时间,不愁捂不热她的心。 210、雁礼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送纳采礼的人马走得比较缓慢,毕竟家将们抬着采礼箱子,又是步行,想快也快不起来。 因此,萧观澜进宫后还没走进慈宁宫的范围,各宫各院便都知道他往宫里送纳采礼的事情了。 一般送纳采礼,都是媒人来送,或者男方亲眷出面,像他这样本人亲自来送的,就带着几分求娶的意味了,姿态太低,很少人家会用。 跟外面的老百姓一样,后宫嫔妃与各宫各院的宫女丫鬟,都觉得跟萧世子定亲的人应该是德雅公主。 毕竟从年龄上看,只有她稍微合适一些。 有些宫人想讨个彩头,占着自己腿脚快,径直前往玉蓉院给德雅公主报喜。 玉蓉院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报信那名小太监不是玉蓉院的人,守门婆子哪里肯放他进去。 小太监只得道:“那劳烦嬷嬷禀告公主殿下一声,萧世子来宫里送纳采礼了!” “你说什么?” 德雅正好去坤宁宫请了安回来,听了个正着,有些惊疑不定地问。 那小太监转过头来,一眼看见德雅,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回禀公主殿下,镇南王府的萧世子进宫给您送纳采礼了!恭喜公主殿下,贺喜公主殿下!” 德雅面露喜色,嘴角微扬,一个“赏”字还没出口,突然面色一变,暗忖:定亲这么大的事情,母后不可能不与我商议,我刚刚才从坤宁宫回来,母后却只字未提此事,说明这件事母后也不知道! 所以,他是给别人送纳采礼! 想通个中关节后,德雅如遭雷击,霎时脸色一片惨白,再看跪在面前那个面带笑容的小太监,顿觉可恨至极。 “杖毙!” 德雅从嘴里冒出这冷冰冰的两个字后,抬脚便越过那小太监,往慈宁宫而去。 那小太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两名太监过来拖他时,他才醒悟过来,他没听错,公主殿下确实要杖毙他! 可是为什么呢? 他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来报喜,怎么就成了给自己报丧了! 德雅急匆匆赶到慈宁宫门口时,萧观澜与两位王妃也正好从夹道里出来,原本抬纳采礼的家将换成了二十四名身材壮硕的太监。 德雅印证了心中的猜测,面色苍白、身体僵硬站在路边。 安亲王妃和镇南王妃在进入慈宁宫的月亮门前,与德雅打了个照面,只远远地朝她颔首行礼,却并未停留,相携进了院门。 在两位王妃身后的萧观澜也同样如此,远远地抱拳行礼,然后连一句寒暄都欠奉,径直进了月亮门。 紧接着,二十四名太监抬着六箱纳采礼,鱼贯而入。 德雅远远地看见第一只箱子里的活雁时,便知再无侥幸了。 他竟然真的要和遗玉定亲! 他怎么可以和遗玉定亲! 他为什么会和遗玉定亲! 德雅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冰凉,宛如从冬月的雪水里捞出来一般,感受不到一点儿温暖。 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回到玉蓉院时,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了。 那是她从十一二岁时起便心心念念喜欢着的人呐,竟然就这般不声不响的要与旁人定亲了! 难道他心里从来都没有过我吗? 难道他那些深情的凝视(脑补过度),都是不存在的吗? 难道他那些温暖的笑容(不是对你),都是假的吗? 不会,肯定不会! 他心里定然是有我的,不然不会跟大皇兄来往密切,不会那般频频出现在我面前! 肯定是遗玉那小贱人勾引了他,他不得不负责,就像那小贱人当初勾引表哥一样! 肯定是这样! 德雅已经自行脑补出了各种情节,就连刚刚萧观澜远远看过来的那一眼,也被她附加了种种莫须有的情绪:内疚、羞愧、自责、绝望…… 毫不知情的萧观澜这会儿正跟在两位王妃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慈宁宫东偏殿。 “病重”的太后,在春兰与秋菊的搀扶下,穿戴整齐却容色憔悴地端坐于主位。 身穿嫩妃色袄裙、梳着双丫髻、戴着一整套红珊瑚头面的姜翎则规规矩矩地站在太后身侧。 不一会儿,冬梅迎了几位客人进入东偏殿正厅。 待三位客人朝太后行过礼后,姜翎才站出来给两位王妃行礼:“遗玉见过镇南王妃,安亲王妃,两位王妃安好,萧世子安好。” 楚小婉这会儿已经在用看儿媳妇的目光看姜翎了,越看越是欢喜,乐呵呵地颔首道:“安好,快免礼。” 姜翎起身退回原处,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安亲王妃作为媒人,自然是有一系列标准的媒人词要说:“太后娘娘容禀,臣妇今日觐见,乃是为了一桩喜事:镇南王世子萧文贤,年方十九,素闻遗玉郡主温柔贤淑、德容俱佳,愿聘其为妻,结百年之好,不知太后娘娘可应允?” 这本是冰人替男方下纳采礼时的通用说辞,可听在萧观澜的耳朵里,却代表着他的心声,越听越是心跳如雷,面红耳赤。 尤其当他听到太后说“允”时,心简直要跳出胸膛了,又高兴又紧张,很想看看她现在是什么表情,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镇南王妃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他才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他的母亲。 楚小婉瞪了自家傻儿子一眼,用口型跟他说:“雁!” 萧观澜这才醒悟过来,忙转头吩咐太监们将纳采礼抬进来,并亲自提起铁笼,将之递给姜翎。 大雁是候鸟,每年都会去南方过冬,姜翎很好奇萧观澜是从哪儿弄来的活雁。 在北方,一般人家下采礼时,用的都是木雕的雁,意思意思就行了,很少有人用活的。 正因为少,所以显得珍贵,姜翎上前接过铁笼子,蹲身一礼道:“萧世子有心了。” 她接过笼子后,转手递给珠翠。 这时楚小婉笑着对太后道:“太后娘娘,不如让这两个小的自己出去转转,他们在这里一会儿就该不自在了。” 后面还得商量小定的事情,两个当事人杵在这里,确实不太好。 太后本不想同意,但人都快定给他们家了,这会儿再拦好像也有些多余,于是满心不情愿地颔首同意了。 211、珍品阁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今日阳光正好,屋顶树梢的积雪在缓缓消融,雪水顺着冰柱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树荫处依然寒冷,但阳光底下却颇为温暖,姜翎跟萧观澜走了没多久,便把斗篷脱下来,让珠翠拿着。 萧观澜则把斗篷挂在臂弯里,只穿一身墨底色绣银丝松鹤延年图的圆领长衫,阳光下,显得身长玉立,俊逸出尘。 两人之间隔了一米多远的距离,并排慢慢地朝前走着,萧观澜不时用余光看一眼身侧之人,第一次觉得:这皇宫的路修那么宽,委实劳民伤财,十分不合理! 两人一路沉默无声地走了一段后,姜翎走到皇后提供的义工们种下的桃林前,看了一眼正在抽芽长花苞的桃树,转头问萧观澜:“萧世子,不知漠北的战报是否传回京都了?龚大人所求之事可有结果?” 萧观澜颔首道:“已经传回来好几日了,不过皇上还在跟朝臣们商议如何论功行赏。” 姜翎愣了愣:好几天了还在商量? 这效率可真是比神秘的“相关部门”还低呀! 想想也是,战功再大,毕竟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跟紧急战况不同,皇帝和文武百官不着急慢慢扯皮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恐怕龚大人会等得心焦了! 姜翎正想着漠北的事情,忽听萧观澜有些支支吾吾的唤道:“郡主……” 她回过神来,转头用眼神询问:什么事? 阳光下的姜翎白得近乎透明,眼珠像两颗晶莹剔透的黑水晶,折射这晶亮亮的光,有些晃人。 萧观澜脸色微红,赧然问:“不知郡主可否换个称呼?” 姜翎挑了挑眉:“萧世子喜欢什么称呼?” 萧观澜鼓起勇气道:“萧某年长许多,郡主可唤萧某萧大哥或是文贤哥哥……” 姜翎嘴角抽了抽:你在想屁吃,我比你大了近十岁,你让我喊你哥?我外表装嫩那是被迫的,还想让我内心里也装嫩,呵,臣妾办不到! “萧文贤,我以后唤你萧文贤。” 这是肯定句,没有半点儿征求意见的意思。 萧观澜愣了愣:这称呼跟萧世子有什么区别?彼此之间的距离从一百步变成了九十九步,虽然近了那么一点点,但比起萧大哥或是文贤哥哥,差太多了吧! 但姜翎说得斩钉截铁,萧观澜也无可奈何,只得捏着鼻子认了:“郡主乐意就好……”他顿了顿,又鼓起勇气道:“那……我能唤你遗玉妹妹吗?” 姜翎愣了愣,这可真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哥哥妹妹的称呼就那么香? 她有些认命地道:“行吧,你高兴就好。” 萧观澜见她颔首应允,不由心花怒放,只觉得那些还没开花的桃树都显得俏丽可爱起来。 沉默片刻后,他又道:“明日京都会举办灯会,我……我想邀请遗玉妹妹一同赏灯,不知可否?” 姜翎最近也没什么事,给她那批货画的图纸也快完工了,且过不了多久太后就要“驾崩”,她这孙儿辈的,至少要守孝一年,趁现在好好逛逛京都城也好。 于是点头应道:“好。” “那我明日申时末来夹道这边接你?” “有劳了文贤了。” 萧观澜大喜,这称呼少了个姓氏,距离一下就从九十九步变成了九十步,简直是意外之喜。 而姜翎则纯粹是觉得,连名带姓的喊,好像显得有些凶,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吵架呢。 两人在桃林外站了没多久,太后身边的冬梅便找了来,说太后请他们回去。 待他们两人回到慈宁宫,楚小婉便起身告辞了。 姜翎扶着太后回了寝殿,等伺候的人都出去后,太后才拍了拍姜翎的手背笑道:“萧家倒真是很有诚意,下定礼的日子还没选好呢,聘礼都备下一半了,不过我们囡囡这么好,他们家紧着些也是应该的。” 说着便叹了口气:“倒是比哀家当年强多了……” 姜翎很想问问太后当年的经历,但又怕提起那些往事让她伤心。 不过想也知道,太后定然是被一堆规矩捆着绑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左一个右一个地往宫里划拉女人,却还不得不“贤惠大度”,发作不得。 这样的婚姻生活,有何幸福可言? 更别说那些许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还都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 想想都糟心。 姜翎决定明日赏灯时,问问萧文贤对纳妾的看法,虽然他现在倒算是洁身自好,可难保将来不会弄些侧妃侍妾什么的,她可受不了这委屈,如果两人在这上面意见无法统一,那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姜翎把昨晚赶完的设计草图用盒子装起来,去慈宁宫请安后,便径直出宫,去了珍品阁。 果然,大师们虽然肯定了这些图纸的可行性,但也提了不少修改意见。 姜翎并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且术业有专攻,她毕竟不是设计出身,抄来的方案也不见得适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因此大师们给她的草图一顿改,她不仅不生气,反而给大师们一顿夸。 当然,她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每一款包和奢侈品配饰,必须是绝版,不能有重复,不能批量生产。 大师们做这一行的时间都不短了,自然明白绝版的货物,价格可以卖得更高一些,他们的佣金自然也更多,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姜翎拿来的图纸和配饰,加起来有近百张,不同的款式配不同的装饰,组合下来能有数千种变化,至少短时间内,那些草图已经够用了。 她点了十几张组合搭配后的设计图,请大师们优先赶制出来,这些成品,将会成为模特儿款,被她以伴手礼的形式,送给自己的亲人朋友们。 至于后效如何,且拭目以待。 等她忙完珍品阁的事情,时间也差不多到中午了,姜翎索性在附近的酒楼要了个雅间用膳,顺便欣赏街景。 因晚上会有灯会,各家铺子的房檐上都已挂出了大红灯笼。 街道中间每隔一段距离也会有各式各样的巨型花灯,只是大白天看这些花灯,少了光效,看起来有些木呆呆的。 212、灯会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一个人逛街也没什么意思,姜翎用过午膳便回了宫。 午休后起身,在月秀的坚持下,不得不盛装打扮了一番。 昨日萧世子一行人大张旗鼓地进宫来送纳采礼,如今芙蕖院上上下下都知道郡主已经许配人家儿了。 在月秀眼里,姜翎已经算是半个萧家人了,又得知她晚上会跟萧世子一同去赏灯,自然是想把她打扮得如同天仙下凡一般,最好是端庄中透着妩媚,成熟中透着可爱,一个照面便把萧世子迷得从此死心塌地,眼里再无旁人。(成就已达成) 只是梳个双丫髻,月秀却在一旁盯着珍珠拆了梳,梳了拆,梳了三四遍才满意,姜翎觉得自己都快被梳秃噜皮儿了。 梳好发髻后配头面,月秀更是挑挑拣拣:红宝石太艳,翡翠太老气,珍珠太沉闷,赤金太沉…… 那满满当当十几匣子首饰,仿佛都已经配不上姜翎了似的,被月秀挨个嫌弃了一便。 最后还是姜翎看不下去了,选了一套蓝宝石点翠蝶恋花头面,正配她的月白色绣蓝田玉牡丹袄裙。 这么一配,就连月秀都挑不出什么问题了,于是给她披上白狐皮斗篷,又叮嘱珍珠和珠翠两个,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郡主,得那两人再三许诺后,才把人送到慈宁宫旁的夹道路口。 萧观澜站在夹道宝瓶门的门口,显然已经等了有一阵了。 见到姜翎,他不禁眼前一亮,快步迎上来,将一个手炉塞给她。 “日落后会有些冷,我怕你没带手炉,出门时便给你带了一个,这个是新的,今日才第一次烧,遗玉妹妹尽管放心用。” 萧观澜说完便转身,匆匆进了宝瓶门。 姜翎听他说“新的”,不由想起在漠北的那个旧手炉来,这家伙是有多喜欢手炉啊?这才认识多久,就送给她俩手炉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一个月白色缎面绣缠枝花的手炉套子,里头装着鼓型的雕缠枝花白银小手炉,精致秀雅,不比她自用的那些差,而且确实是崭新的。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这家伙,该不会是在攻略我吧?应该不是吧? 姜翎琢磨着有的没的,双手捧着暖烘烘的手炉,出了宝瓶门,只见一辆马车停在夹道里,驾车的是老熟人苏烟,萧观澜则牵马站在马车旁。 姜翎朝他点了点头,往上抬了抬手里的手炉,面带微笑说了句“谢谢”,然后在珠翠的搀扶下,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等她坐稳后,马车启动,萧观澜翻身上马,跟在马车后面往宫门走去。 出了宫门,穿过午门广场,瞬间就从冷肃跨入了热闹与喧嚣之中。 虽然还远不到掌灯时分,但无论是店铺屋檐下的红灯笼,还是街道中间的巨型花灯,这会儿都已经被点燃了。 街上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萧观澜约定的时间还比较早,路上还算畅通,一路比较顺利地带着马车抵达了目的地。 到了云来大酒楼前,他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店小二,等姜翎下了马车后,他才领着一行人准备上楼。 不知道是云来大酒楼太出名,导致贵人太多,还是萧观澜的行动轨迹比较简单容易被猜中。 总之,他还没踏上楼梯,便听得有人在脆生生地喊:“文贤哥哥!” 萧观澜生平第一次对这个称呼感到浑身不适:竟然当着我未来媳妇的面喊得这么粘腻,你怕不是我的仇人派来坑我的吧? 他想假装没听见,但姜翎已经停住脚步回头了。 云来大酒楼的大门外,德雅刚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兴奋地朝萧观澜挥舞着小手,在她身后,大皇子姜玮也正从马车里出来。 萧观澜看见这两人,顿时觉得头大如斗:怎么这么不巧? 他勉强露一丝微笑,朝下了马车正朝他走来的大皇子点了点头道:“殿下也来赏灯?” 姜玮的目光在萧观澜和姜翎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促狭道:“文贤,你往年赏灯可都是跟我们一起的,今年却不叫我们,你变了!” 萧观澜怕姜翎害羞,正待要分辨两句,忽然听见“嘚嘚嘚”马蹄声快速接近。 众人转头看过去,只见一匹枣红马小跑而至,萧灵儿从马背上跳下来,气哼哼地瞪着萧观澜,不过这里人多,她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免得让哥哥在未来嫂子面前下不来台。 但她的出现,已经够让萧观澜心慌了:万一妹妹把他以前说过的那些话学给遗玉听,那我岂不是要完? 他神情僵硬地问:“你没跟母妃去得月楼赏灯?” 萧灵儿“哼”了一声:“母妃那儿有好些勋贵夫人,我在那儿不自在,溜出来了。” 楚小婉也算用心良苦了,为了给萧观澜制造机会,愣是骗萧灵儿说哥哥有军务要忙,今天没空赏灯,把她带去了得月楼。 谁知萧灵儿溜出来散心,跟萧观澜撞了个正着。 既然碰上,萧观澜再不情愿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那就一起吧。”他说完又看向大皇子:“殿下想必也定了雅间,在下便不打扰两位殿下了,告辞。” 德雅哪里肯让他就这么走了,忙道:“文贤哥哥,我们没定着雅间,能跟你们一起赏灯吗?” 姜玮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了德雅一眼,但他并没有戳破妹妹的谎言,而是顺着她的话颔首道:“我叫人来定时,雅间都已经定出去,但德雅又想出来玩,我便想着来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定了又不来的,若是文贤不方便的话,也不用勉强。” 大皇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萧观澜还能说什么?只得歉然地看了姜翎一眼,然后言不由衷地说:“无妨,人多热闹。” 这时有人哈哈笑道:“既然人多热闹,那萧世子介不介意本王也来凑个热闹?” 姜翎不用看也知道是赵畅来了,从漠北回来后,赵畅还没进过宫,她已经有好就几天没见着他了,如今碰着,正好跟他说说银子的事情,于是笑道:“不介意,师兄这几日怎么没跟师傅一道进宫?” 赵畅摆手道:“害,别提了,我一回来就病了,在蓬莱馆里躺了好些天,都闷得快长蘑菇了,这不听说有灯会,趁师傅不在,赶紧溜出来凑凑热闹么。”他话刚说完,就忙不迭掏出帕子捂着脸“啊秋”一声,打了个喷嚏。 213、双份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有些内疚,赵畅是习武之人,又一直跟在卫神医的身边接受调理,身体素质好得很,轻易哪会生病。 这次大病一场,估计是送她去漠北这一路太累太冷所致。 毕竟他一直生活在温暖干燥的宋国,突然来到冰天雪地的乾国,原本就不太适应,再加上旅途劳顿,种种外因之下,铁打的武林高手竟然都病倒了。 姜翎心里过意不去,不由关切道:“病着还跑出来吹风?赶紧进来吧,回头再严重了,看师傅不收拾你!” 赵畅笑着摆手:“老头子哪天不收拾我?还缺这一回?” 两人的对话显得十分随意,半点儿拘谨客气也没有,即熟稔又自然。 萧观澜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招呼道:“相请不如偶遇,蒙几位殿下不弃,便一同赏灯吧,各位请。” 他神情漠然地引着众人上了三楼,来到自己定下的雅间。 云来大酒楼的三楼很有特色,总共四个雅间,被一整圈木质露台包围着,到了夜间,既可以在雅间里开窗赏景,也可以来露台上俯瞰整个京都的夜色。 萧观澜预定的雅间名为听风,两面有窗,推开窗户可以俯瞰大半个京都的夜景,不过眼下时间尚早,还没到欣赏灯会的时候,因此窗户紧闭,以免放跑了暖气。 雅间里摆着若干筵席,中间是小型的曲水流觞,其中两张距离最近的筵席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瓜果茶点,显然那是萧观澜提前让人备下的。 但如今嘛,大皇子姜玮进屋后,老实不客气地坐了其中一张,并笑眯眯地反客为主,招呼赵畅坐另外一张。 萧观澜心里别提有多不得劲儿了:那些糕点可都是他花了小半天工夫,去各家糕点铺子搜罗的、卖得最好的爆款! 他只能给姜翎和自己安排了其他的位置,又把德雅和萧灵儿的位置安排在姜翎左右,妹妹跟她是同窗,德雅是她的小姐妹,想必聊得来。 他并不知道姜翎和德雅关系有多恶劣,不过马上就会知道了。 姜翎脱下斗篷递给珠翠,整了整裙摆入席。 萧灵儿也已落座,凑过来小声笑骂道:“你可真不够意思,跟我哥这么大的事儿,我竟然昨天才知晓,还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姜翎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如何能提前告诉你?” 姜翎说得一本正经,萧灵儿差点信了,但旋即反应过来,愤然道:“你还想骗我!定亲这种事情,我不信太后娘娘会不征求你的意见!” 姜翎笑眯眯地点头,“征啊,皇祖母前天才征求了我的意见,我也没想到王妃昨天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听闻此言,萧灵儿倒是信了几分。 镇南王妃性子有多急,办事有多风风火火,萧灵儿还是很清楚的,且萧世子都快及冠还没定亲,这可是比八百里加急还急的事,镇南王妃动作快也在情理之中。 她小声道:“行吧,算你过关了,赶明儿我进宫来找你,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漠北的事儿!” 姜翎奇道:“萧世子回来后没跟你说?” 萧灵儿“哼”了一声:“那也得他有空吧,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哪有时间跟我讲话!” 姜翎奇道:“过年这段时间衙门不是休沐吗,萧世子还能有什么可忙的?” 萧灵儿瞪了姜翎一眼,“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我此前也不知道哥哥忙什么,昨儿才知道,他从漠北一回来,第二天就去南方捉大雁了,后来又忙着筹备纳采礼、定礼、聘礼,样样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对我这个亲妹妹可从来没这般上心过!” 萧灵儿的语气透着一股酸味儿。 原来那雁竟然是他亲自去捉的?去漠北这一路姜翎便知道萧世子十分细心,是个大暖男,却没想到他竟这般有心。 挺好的,只是不知他是单暖挂机还是中央空调。 萧灵儿见姜翎低头不说话,坏笑着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肩膀,凑得更近了些,极小声地问:“你们都定亲了,你怎么还管我哥叫萧世子?还没德雅叫得亲热呢!” 姜翎白了她一眼,岔开话题道:“我从漠北带了许多好东西回来,还亲自画了图样委托工匠们赶工,也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萧灵儿眼睛一亮:“那肯定喜欢啊,我如今跟你关系可不一样了,我要双份!你要是敢不给,可别怪我刁难你!等你过门后,给你穿小鞋!” 姜翎忍着笑道:“说什么傻话呢,你比我年长两岁,待我过门时,你已经不知道便宜哪家小子去了,莫非你还能为了给我穿小鞋,特地在家多留两年?” 萧灵儿还没想到过这一层,“啊”了一声后,耍赖道:“那我不管,我就是要双份。” 姜翎露出一抹姨母笑,颔首道:“好好好,给你双份。” 两人低头私语,有说有笑,完全没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们。 萧观澜的位置在姜翎的正对面,见妹妹和她聊得投契,他即心安又心酸,恨不得以身相代,盼望跟她窃窃私语的那个人是自己。 赵畅坐在萧灵儿的对面,对于这位有过一面之缘、还发生过一点小误会的郡主,他有些好奇。时不时地总要抬头瞄她一眼,越看越觉得这姑娘实在是漂亮。见她跟自家师妹头碰头的小声说着什么,不时笑一笑或是瞪眼撅嘴,表情即生动又有趣,真是百看不腻! 德雅顺着萧观澜的目光看向姜翎,心中妒恨交加:这个从乡下接回来的小野种,她何德何能竟能得到他的青睐?以那小野种的才学与脾气,必然是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我不能让文贤哥哥受她的蒙蔽,只要他看清她的为人,便不会再受她欺骗了! 唯有大皇子姜玮,浑然不觉小小雅间里的暗潮汹涌,还在那儿夸夸其谈:“文贤,你可知道漠北大捷了?” 萧观澜愣了愣,颔首道:“知道一点。” 姜玮笑道:“文贤消息倒也灵通,但你肯定没有我知道得多,听说这一战,我方歼灭了数十万蒙舍汉国骑兵,重创了北蛮子。” 萧观澜面容沉静地问:“这个消息是大殿下从战报上看到的吗?” 214、不合时宜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萧观澜和大皇子说话并未控制音量,自然是所有人都听见了。 姜翎不禁抬头看了看那位便宜堂哥:模样倒也还算周正,微胖,圆脸,说起话来眉飞色舞,一脸得意之色,看起来跟稳重谨慎丝毫不搭边儿。 而且,大皇子定然是没看战报的,如果看了,他就不好意思在几位当事人面前这般口若悬河地胡乱吹嘘了。姜翎相信,龚远发和护国公两人虽然会竭力替她隐瞒,但绝不可能在战报上只字不提他们这几个人。 大皇子这样的性格,真是有些一言难尽。 若只是普通的世家公子,如他这般跳脱倒也无所谓,可他身在帝王家,又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这样的人做了皇帝,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也难怪他都十七岁了,皇帝却半点儿立储的意思都没有,不知是怕重蹈先太子的覆辙,还是不太看好自己的长子。 姜翎正心情复杂地想着,便听大皇子应道:“不是,我是听乾元殿的小太监们讲的,当时的战况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啊……” 姜翎不禁想扶额哀叹:道听途说的消息也敢拿出来瞎讲,这人真是没救了。 萧观澜默然片刻,斟酌了一下语言才道:“殿下如果对漠北的事情感兴趣,不如去看看龚大人和护国公发回来的战报。” 大皇子还待再说什么,德雅忙提醒道:“这次漠北大捷发生时,文贤哥哥正在漠北呢,肯定很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吧?” 大皇子这才知道自己牛皮吹破了,神情有些尴尬。 萧观澜并不想多说关于漠北的事情,毕竟他还没看到战报,万一他说的跟战报上写的不一样,岂不是跟大皇子一样尴尬? 正沉默着,便听德雅把矛头转向了姜翎:“遗玉妹妹此番也跟文贤哥哥一同去了漠北,想必一路上发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不如跟我们讲讲吧?” 姜翎纠正道:“公主殿下这个说法不够准确,是萧文贤跟着我去,而不是我跟着他!” 萧观澜点头附和:“是的。” 德雅见他二人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不由妒恨交加,脸上却笑盈盈的:“谁跟谁去的不都一样吗,反正是你们两个人去的,路上肯定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然怎么一回来就定亲了?” 这话可就诛心了,差不多等同于直言姜翎跟萧观澜有了首尾,失了清白才不得不定亲。 若真把这罪名坐实了,姜翎好不容易洗白的名声可就得再次黑回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只有大皇子浑然未觉,还一脸享受地吃着案桌上的点心。 萧观澜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跟姜翎单独相处的机会,冒出来这么些不识趣的人就已经很闹心了,竟还有不开眼的人来添堵! 他的脸色霎时冰冷,对德雅沉声道:“还请公主殿下慎言,是萧某敬仰郡主的性情人品,禀明母妃后,母妃又委托安亲王妃为媒,方与郡主定下百年之盟,与此次漠北之行并无关系!” 听到萧观澜竟然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德雅又怒又恨,多年愿望落空本就够令她难过了,如今又亲眼见着他把那个样样都不如自己的野丫头护在身后,她心中不由酸痛难当,红着眼眶道:“德雅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文贤哥哥怎么就当真了呢?” 萧观澜冷然道:“于公主殿下来说,不过是一句玩笑,于郡主来说却是事关名节的大事,还请殿下莫要再开这样的玩笑。” 德雅笑得一脸凄婉:“真是羡慕遗玉妹妹呢,前有本宫的表哥惦记着,后有文贤哥哥护着……” 姜翎凉凉地道:“那你可羡慕不完,我不仅有你的文贤哥哥护着,我还有表哥表弟表姐表妹护着,还有皇祖母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 赵畅忙举手道:“还有本王,还有老头子……” 萧灵儿也不甘示弱,跟着道:“还有我还有我!” 姜翎笑逐颜开,心情好了许多。 德雅又羞又怒,却竭力隐忍着,面露不平之色,幽幽地道:“郡主妹妹固然千娇百宠,只是可怜表哥他……” 姜翎打断她的话,正色道:“公主殿下,我想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些好,免得您句句不离周公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贵表哥怎么了呢!” 她冷着脸道:“承恩公夫人寿辰那日,我不知被谁推下水池,昏迷数日,此后京都便一直流言不断,说我怎么怎么倾慕周公子,说我怎么怎么求而不得,手段尽出,我乃堂堂皇家郡主,自然无法去跟那些人云亦云的市井小民计较,更是无从解释,原想着谣言止于智者,却没想到如今都定亲了,还有人旧事重提,令我不得不跟公主殿下重申一遍:我从未倾慕过您表哥,若此言有虚,愿受天罚!” 姜翎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德雅只得强笑道:“竟是表哥痴心错付了吗?” 错付你大爷! 姜翎心里几句三字经滚了又滚,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好在这时店里的伙计开始上菜了,戏精大学毕业的德雅总算消停了下来,雅间里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伙计们将菜上齐后,大皇子开始劝酒了,屋里冷凝的气氛才总算松动了一些。 赵畅跟大皇子和萧观澜各饮一杯后,转头问姜翎:“师妹,你那批货怎么样了?不是说赚银子要跟我分吗?别是把本钱都赔进去了吧?” 姜翎正想跟他说这件事呢,也不理会他的奚落,正色道:“还在赶工呢,关于你的本钱银子,我有个两个方案,第一呢是直接还你银子,第二呢,算你入股,这批货物所得利润,扣去所有费用后,我们二一添作五,具体要怎样,随你选。” 赵畅把手一摆,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哪种都挺麻烦的,就算我这师兄给你的零花钱好了,不用还了。” 姜翎促狭的一笑:“那可不行,当时说了是借,那便必须得还,你若真给零花钱,等我把银子还给你后,再转手送给我也成。” 赵畅点头:“行,你说了就算。” 他跟姜翎说完话后,重新倒了杯酒,举杯对萧灵儿道:“本王敬闵柔郡主一杯,上次真是唐突了。” 萧灵儿举了举杯,笑道:“无妨,小误会,不值一提。”说罢极其豪放地仰头一饮而尽。 215、一整章都弥漫着恋爱的酸臭气息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在那些规矩大的人看来,萧灵儿的动作大概不够文雅,不够体面。 但赵畅看着却觉得很好,不像大部分贵女那般忸怩作态,他最怕那种娇滴滴的姑娘,动不动就一顿嘤嘤嘤,光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萧灵儿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几乎都长在了赵畅的审美上,因此,他越看越觉得这姑娘真不错,简直赏心悦目。 跟赵畅的怡然自得截然相反,姜翎的心情多少受了些影响,虽然萧灵儿不时跟她说笑两句,缓和气氛,但身旁有德雅这么个膈应人的家伙坐着,到底是不痛快的。 偏偏大皇子喝酒喝出了兴致,频频劝酒,看着竟是一副不醉不归的样子,这让没法喝酒的姜翎更是如坐针毡,甚是无趣。 时时关注着未婚妻状态的萧观澜自然看出了姜翎的不悦,他看了看喝酒吃肉不亦乐乎的大皇子,又看了一眼几口酒下肚便原形毕露目光痴缠的德雅,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厌烦。 后面的半个时辰里,萧观澜频频与大皇子碰杯,频繁到连赵畅都察觉出不对来,于是也跟着掺和一脚,加入了跟大皇子碰杯的行列。 一对二,大皇子又是普通人,哪里是两位有内力傍身的武者的对手,结局不言自明,德雅想拦都没拦住,大皇子麻溜地喝醉了,软倒在筵席上。 萧观澜起身唤了苏烟进来,并对德雅道:“大殿下不胜酒力,我让苏烟一路护送两位殿下回宫。” 德雅不想回去,她想跟萧观澜一同赏灯,然而皇兄喝醉了,她这做妹妹的不跟着照顾一二,委实说不过去,只得委屈巴巴地颔首应了。 苏烟进来后,萧观澜低声叮嘱了他几句,便见他上前将大皇子打横抱起,大步出了雅间。 姜翎惊讶得眼睛都快出框了:公主抱! 而且还是身材瘦小的苏烟,抱着人高马大的大皇子,那画面太美,简直不忍直视。 见姜翎唇边笑容隐现,萧观澜这才放下心来:总算把那两个烦人的家伙打发走了。 没有了外人,萧灵儿便问起漠北的事情来。 赵畅最积极,明明是经历得最少的一个,却也是他讲得最多,哪怕是他没有亲自参与的环节,也依然讲得有鼻子有眼,听得萧灵儿双眼放光,时不时抱怨姜翎“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你居然不带我”“你太不够意思了”云云。 姜翎全程挂着姨母笑,听赵畅舌颤莲花。 萧观澜为了把大皇子灌醉,自己也喝了不少酒,虽然用内力化解了一些,但还是上头了。 这会儿他用手撑着头,靠在案桌上,身体倾斜,脸颊酡红,双目迷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醉了,欢迎来揩油”的诱人气息,跟平日里老沉持重的形象判若两人。 酒壮怂人胆,萧观澜如今正处于“可上青天揽日月”的状态,往常不敢一直盯着姜翎看,这会儿倒是敢了。 姜翎很想问一句:“你瞅啥?” 如她这般厚脸皮的人,都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于是对赵畅和萧灵儿道:“你们先聊着,我去露台上看一下灯,我来京都后还没正经看过灯会呢。” 萧灵儿和赵畅两人,一个讲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兴致勃勃,闻言头都没回一下,只是摆手:“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姜翎笑了笑,起身一个人出了雅间,连耳房里的珍珠和珠翠都没有叫上。 这会儿已是夜里七八点,平常这个时间天都该黑透了,但今夜的天空中却是繁星点点,地面上万家灯火,这些星星点点的光,将整个京都照得熠熠生辉。 真是漂亮啊! 姜翎凭栏远眺,有些词穷地感叹了一句。 萧观澜也跟着从雅间里出来,走到离姜翎一米多远的栏杆边,想了想后,又朝她挪了一小步。 姜翎不由失笑:“你是不是喝醉了?” 萧观澜侧身看着她,眼里倒映着满天星光,微微摇头否认:“没有!” 姜翎笑道:“那就是喝醉了,一般没喝醉的人都说自己喝醉了,只有真正喝醉了的人才会说我没醉我还能喝。” 萧观澜侧头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喝醉了!” 这家伙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像极了她上辈子养的萨摩耶,有点傻,还有点可爱。 姜翎有些手痒,想摸摸他的头,然而够不到,只得作罢。 “你把大皇子灌醉了,就不怕他回头找你麻烦?”她问。 萧观澜嘴角微扬,摇头道:“他不会,他喜欢喝醉。” 这话信息量有些大啊,姜翎追问:“为何?” 萧观澜不回答,只静静地看着她。 呵,酒品倒是挺好的,即使喝醉了也不乱说话。 不过即使他不说,姜翎也猜得到,大皇子压力不小。 他虽然是嫡长子,占着大义和名分,但底下有一个能文能武样样优秀的弟弟,将他衬托得十分平庸,这换谁心里能感受? 而且,自古以来继位大统的,又有几个是嫡长子? 萧观澜在露台上吹了一会儿凉风,人清醒些了,见姜翎只着袄裙,便道:“你等我一下。” 然后转身进了雅间,不一会儿出来,臂弯里搭着两件斗篷,一件黑色,一件白色。 各自披上斗篷后,萧观澜问:“要不要去街上看看?今日会有很多别致的花灯,还可以猜灯谜,挺有意思。” 姜翎有些不放心:“可是闵柔他们还在里面。” “无妨,”萧观澜一脸淡然地道:“母妃就在隔壁的雅间里。” 姜翎眼睛一下子就睁圆了:“王妃不是在得月楼吗?” 得月楼在另外一条街上,离云来大酒楼可不近。 萧观澜解释道:“母妃发现妹妹溜出来后就跟过来了,正好舅舅家的包厢就定在我们旁边,她便没有过来,怕我们不自在。” 姜翎了然,既然有王妃在,那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欣然道:“好啊,我还没看过灯会呢,你等我把珠翠她们叫上。” 萧观澜拦住她,“街上人多,容易走散,她们没有功夫傍身,容易遇到危险,最好不要带在一起。” 姜翎:听着好像很有道理,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216、继续谈恋爱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最后还是听从了萧观澜的建议,没有带珠翠和珍珠二人,只给她们打了声招呼便与萧观澜离开了云来大酒楼。 两人在街上并排前行,中间隔了一米多远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在皇宫的花园里自然很合适,但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可就有些不合时宜了,不时有不开眼的人从两人中间穿过去,随时都有被人潮冲散的风险。 姜翎和萧观澜两人都怕对方走丢了,注意力都放在彼此身上,哪有闲工夫去赏灯。 无奈之下,两人不得不彼此靠近一些,以免走散。 除了在漠北为姜翎度内力那一次,萧观澜还从没跟姜翎距离这么近过,她的斗篷衣摆时不时碰到他的,撩拨得他心慌意乱,既不敢转眼去看她,又不得不拿余光关注着她,生怕她一眨眼不见了。 气氛正尴尬着,忽然几个头上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儿,手里拿着燃烧的呲花,嘻嘻哈哈地冲过来,眼看就要撞到姜翎身上了,萧观澜忙把她一把拉过来护在怀里。 待那几个熊孩子跑远后,萧观澜才忙不迭地松开姜翎,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到耳根。 姜翎抬头看了看他,索性把手塞进他手里,一脸淡然地道:“还是牵着走吧,免得我总提心吊胆,担心跟你走散了。” 她个子矮,看起来又比较年幼,倘若真走散了,很容易成为歹徒的目标,虽然她练了两个月武功,但离武林高手还差得远,几乎没多少自保之力。 牵个手就能解决安全隐患,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这一路走来,手牵手的少男少女也不少,并没有人对他们侧目,这些原生的古人尚且不介意,她这现代人难道还不如古人? 萧观澜手里冷不防被塞进一只香香软软的柔荑,不由心中一慌,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小小的一团,嫩白如软玉,顿觉心跳如雷,忙转开眼,不敢再看。 他有些晕乎乎的,脚下像踩着一团棉花,有些找不着北。 以前被人触碰时,他也会不由自主地眩晕,眼前浮现的是无穷无尽血肉模糊的脏器,令他冷汗如雨下,近乎晕厥。 但今日的晕眩却跟以往截然不同,他的眼里,是漫天的烟花与繁星,心里则犹如一片最艳丽的牡丹,在那一刹那,齐齐盛开。 美好得不似人间。 姜翎也低头看了一眼,萧观澜的手指颇为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十分好看,且掌心发烫,像有一团火,在这个天气,真是太令人舒适了。 她后悔自己没有早些牵他的手。 两人牵了手后,姜翎便不再特意去关注萧观澜的位置,眼睛得了空,终于可以欣赏这一路璀璨的花灯了。 街上的景致,跟她白天在高楼上看到的完全不同。 从高处俯瞰时,她宛如过客,带着高高在上的心态在俯视这个世界,心态游离,无法融入。 而此时此刻,行走在街道上,则有一种身在红尘中的踏实与安然,才切切实实地觉得,她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走出华安街,转入另一条更为宽敞的街道上,便开始有各种各样的铺子和地摊了。 其中一个地摊上,有一盏菊花灯,做得十分精致,姜翎看进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萧观澜闻弦歌而知雅意,忙牵着她走到那个地摊旁,问:“老人家,请问这盏菊花灯是卖还是猜?” 摊主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背有些佝偻,抬眼看到姜翎和萧观澜,不由得愣了愣,赞叹了一句:“公子和令侄女儿真是人中龙凤啊,老婆子还第一次见到您二位这样好看的人。” 萧观澜突然就不想买灯了,笑容僵硬地站在一旁,有心想解释两句但又羞于启口。 姜翎见状窃笑不已,对那老太太甜甜地道:“谢谢老奶奶的夸奖,您这菊花灯卖吗?” 老太太笑出一脸褶子,重重点头:“卖,卖的,三百钱一盏,一千钱三盏。” 姜翎:??? 这位老人家的算数可真是鬼斧神工啊!下辈子别是卖竹鼠的吧? 她有些好笑地道:“老奶奶,我买三盏。” 她指了指自己看上的那盏菊花灯,另外又胡乱选了两盏,“老奶奶能不能找个绳子,帮我把这三盏灯串起来,散着不好拿。” 老太太笑眯眯地道:“成,成的。” 拿到花灯后,姜翎转头看向萧观澜:“叔,给钱。” 萧观澜哭笑不得地从腰间囊袋里掏出一两碎银子,递给那位老太太,又复牵起姜翎的手,继续逛街。 等离那地摊很远了,姜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观澜看她笑容灿烂,那一点点介怀便烟消云散了。 继续往前,再看见有中意的花灯,姜翎也不再随意入手了,就这一串三盏灯,她都觉得沉甸甸的,没走多远就想扔掉了事。 好在萧观澜看她拿灯的姿势不对了,从举着变成了提着,还时不时皱皱眉,便道:“还是我帮你拿着吧?” 姜翎忙不迭地把灯塞他手里,并甜甜地道:“谢谢叔!” 萧观澜只能无奈地一笑,眼里心里,满满都是宠溺。 两人牵着手,一逛就是两个小时。 这时夜已深了,不知从何时起,此起彼伏的烟花逐渐在夜空中绽放,姜翎仰着头看得脖子发酸,便道:“回酒楼去看烟花吧,我也逛累了。” 萧观澜颔首,于是又手牵手往回走。 回到云来大酒楼时,萧灵儿等人正在露台上看烟花,姜翎莫名有些心虚,忙把手从萧观澜的手里抽出来,若无其事地靠过去打招呼。 “遗玉见过王妃。”姜翎蹲身行礼。 楚小婉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街上的场景,儿子和准儿媳一路牵着手过来,她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忙道:“快过来看烟花,这个位置正好。” 她把姜翎安排在自己的位置上,让她跟萧灵儿站在一起,自己则走到萧观澜身前,有些激动地指了指他的手:“已经痊愈了?” 这一问,萧观澜便知道这一路走来的情形肯定被母妃看见了,他的脸霎时便红了,赧然地点头道:“好像是。” 楚小婉心里悬了多年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激动得想哭:这个儿媳妇真是定得太对了,才定下来儿子便痊愈了,简直双喜临门啊! 217、宗正寺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回宫时已是子时初,入夜后萧观澜没法进宫,只能把人送到宫门口,并一直驻足观望,直到宫门重新落下,他才翻身上马,往镇南王府而去。 回到王府,王妃楚小婉竟然还没睡下,还在云起斋里等着他。 萧观澜疑惑道:“母妃这个时辰还未歇下,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 楚小婉神情严肃,颔首道:“是有些事情要说与你听,即要紧又不算太要紧。” 萧观澜除下斗篷交给苏烟挂起来,朝楚小婉拱手道:“请母妃示下。” 楚小婉敲了敲桌面,正色道:“这第一件事原本不叫什么事儿,但你如今旧疾痊愈,就是正经事了,咱们萧家,可不兴侍妾通房那一套,萧家祖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你可要记好了,莫要辜负了人家。” 萧观澜霎时闹了个大红脸,忙颔首应道:“母妃请放心,我定不会辜负遗玉妹妹。” 哟,遗玉妹妹都叫上了? 楚小婉原想笑话他两句,但想到儿子这个年纪才初识男女之情,面皮薄,大概经不起玩笑,于是转而说道:“这第二件事嘛,我看宋国那位魏王,对你妹妹有些热情过头了,你若是不想你妹妹嫁去宋国,一辈子见不着两回面,便最好盯紧些,别让他们俩私下里接触过多!” 萧观澜愣了愣,他此前注意力都放在姜翎身上了,还真没注意到妹妹和赵畅是个什么情形,但母妃既然这么说了,那定然错不了,以后要加倍小心才是。 因此颔首应道:“是,我定会看好妹妹,母妃是要回南境了吗?” 楚小婉点了点头:“嗯,我赶回来就是为了你的亲事,正月十八日子不错,可以下定礼,待下了定礼有了婚书,你的事儿就妥了,我自然要回南境帮你父王,再回来恐怕得今年年底了,你妹妹已经及笄,也该考虑亲事了,我跟你父王不在京都,你多留意一下,列个名单出来,待年底再回来便可以定下了。” 萧观澜恭恭谨谨地抱拳应了声“是”。 楚小婉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呵欠”,抱怨道:“儿女都是前世欠下的债,可累死我了,你歇着吧,我也回去睡觉了。” 说完朝萧观澜摆摆手,施施然走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便是上元节。 今日宫中会设宴邀请群臣与命妇们赴宴,共度佳节,宴后还会与群臣共同登上午门城楼,赏灯,赏烟花,君臣同乐。 姜翎是有封号的郡主,因此哪怕皇帝再不待见她,她也在受邀之列。 宴会时间在傍晚,白天没事,上午的时候姜翎便去了趟珍品阁,检查工匠师傅们的制作进度。 包包的成品已经制作出来两件了,姜翎十分惊喜,自是毫不客气地全部拿走,然后径直回宫献宝去了。 送给太后的这款包包是个单肩包,通体由驼色山羊皮制作而成,皮料鞣制得极好,皮纹十分细腻,摸起来软和得如同优质的金丝绒一般,丝滑极了,这样的质感,真是舒服得上手后就不想放下。 包包的盖子上,用金丝钉着若干酒红色的宝石珠子,镶嵌成牡丹的形状,令原本便十分精致的背包更显富丽堂皇。 这个时代的人也是要用包的,但因为制作技术以及鞣制工艺上的不足,皮具大多厚实而粗糙,制作的成品也只有男子才会佩戴,女子的包和囊,几乎都是纺织品,不是丝面就是缎面,上面做一些绣花,其质感跟姜翎让人制作的包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包包这种东西,大概跟宝石一样,都是套在女人头顶上的魔咒,大多数女人都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太后拿到包包的时候,连装病都忘了,拿在手里来回摩挲,简直爱不释手。 “你是怎么想出来这种好东西的?真是又好看又好用?还有其他的款式吗?” 太后一叠声地问。 姜翎不敢瞒着太后,只得如实道:“还有很多其他款式,不过尚在赶制当中,成品只有两个,另一个是准备送给贵妃姨母的。” 太后眼睛一亮:“拿来哀家看看!” 姜翎无奈,只得让珍珠把另外一个包拿出来。 准备送给沈贵妃的包是白色的,面料与太后的包包一样,但款式有很大的不同,尺寸更大了一些,盖子上镶了一圈儿白狐狸毛,一圈儿红宝石珠子,一圈儿赤金珠子,一圈儿银珠子,精致无比,又贵气逼人。 太后拿在手里就不想撒手了:“要不别跟你姨母说,这包也送给哀家好了?” 姜翎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好回答。 太后见她没有立时答应,便知道她为难,当即把眼睛一闭,把包往外递:“赶紧拿走,别让哀家再看见!” 姜翎有些哭笑不得,让珍珠赶紧把包收起来,嘴里安慰道:“皇祖母您且先忍一忍,回头每种款式都给您备一个,保准谁的包都不会比您多,您看怎样?” 太后睁开眼,笑眯眯地颔首:“行吧,哀家且等着。昨儿跟萧世子赏灯,可还顺利?” 姜翎大略讲了一下德雅和大皇子的事情,太后听完“哼”了一声道:“若她再敢胡言乱语坏你名节,你只管拿大耳刮子招呼她,打公主的罪名跟污蔑皇家郡主的罪名差不多大,可以相互抵消,犯不着让着她!” 姜翎眼睛一亮,欣喜道:“皇祖母,真能抵消吗?可她是公主,我只是郡主,只怕皇上会偏着她吧?” 太后笑道:“怕什么,若她真不开眼来招惹你,你只管把事情闹大,闹大了这事儿就归宗正寺管了,宗正寺卿安亲王是先帝的嫡亲弟弟,在他眼里,你和德雅一样,都是他的侄孙女儿,你只要占着道理,他定然不会偏帮德雅那丫头。” 这当然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太后之所以笃定安亲王不仅不会偏帮德雅,反而会最大限度护着遗玉,是因为她已经确定,安亲王两口子,是当年渡口惨案的知情者。 虽然他们两口子是事后才得知的,但也算良心未泯,一直对她这个嫂嫂怀着深深的愧疚,安亲王妃甚至为此吃斋茹素了这么些年。 但太后会感激他们吗? 不会! 因为,这都是他们姜家欠她的! 218、争不争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陪太后说笑一阵后便告辞出来,又带着珍珠去了趟钟粹宫。 沈贵妃正焚香抚琴呢,听说姜翎拜见,一首曲子才弹了一半便扔下了,忙不迭地让人请她进来。 一见面,沈贵妃便直道“免礼”,径直拉着姜翎落座,急切道:“我从战报上看到漠北大捷里还有你的手笔,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姜翎朝沈贵妃眨了眨眼,笑道:“当然是跟战报上写的一样咯!” 沈贵妃会意,让大宫女画眉奉茶后,便挥退众人,只余她二人说话。 姜翎只得把漠北之行发生的事情,挑能说的说了一遍。 她讲得口干舌燥,沈贵妃却听得心驰神往,不由感叹道:“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如今小小年纪便做下这等大事,将来怕不是要当个女将军!” 姜翎吐了吐舌头,自嘲道:“贵妃姨母太看得起我了,以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女将军是不要想了,当个狗头军师还行。” 沈贵妃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 “这一趟买了不少皮料回来,赶在上元节前做了个小物件,送给贵妃姨母把玩,不知能否合您心意。” 姜翎从丝绸包装袋里取出白色单肩包,亲手递给沈贵妃。 沈贵妃眼睛一亮,接过手后细细摩挲,而后疑惑道:“漠北的皮货可没这般细腻,这摸着像羊皮,但一般的羊皮好像又没这么软和,快说说,这是什么皮料?” 姜翎也不卖关子,笑着应道:“就是羊皮,不过我拿回来后又给它加了一次工,所以才这般软和。” 沈贵妃眼神亮晶晶的,摩挲着包包舍不得放手,嘴里却在叮嘱着:“这工艺委实不错,可得注意保密,若按你说的,漠北商路不日便要通畅起来,皮料价格肯定会大幅下跌,但只要你这工艺不外泄,纵使原材料廉价了,你的成品也能一直保持优势。” “贵妃姨母英明,我也是这样想的。”姜翎不遗余力地恭维着。 沈贵妃终于把视线转回姜翎身上,一脸了然地笑道:“你也不用奉承我,这鞶囊正配我那件白狐皮斗篷,今儿晚宴时我就把它背上,给你广而告之一番。” 被沈贵妃一口说破用意后,姜翎除了有些不好意思外,更多的是惊讶:这位贵妃姨母的洞察力真是可怕,难怪能在这吃人的后宫里站稳脚跟,还把一双儿女教导得如此出色! 姜翎佩服不已,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道:“那就多谢贵妃姨母了,等成品再多些,我再拿来让您挑。” 沈贵妃笑着点了点头,转而说起姜翎的亲事来:“萧家不错,像你这般闲不住的,嫁去他们家倒是十分合适,只是那萧文贤眼看就要及冠了,他们家可能等你五年?别等你进门,庶子庶女都能叫娘了!” 呃…… 昨夜只顾着看灯看烟花,倒把这件事给忘了,今儿他要进宫赴宴,正好记得问一问。 “多谢贵妃姨母提醒,我会打听清楚的。” 沈贵妃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你心中有数便好,那龚远发和洪定涛都是手握实权的要员,你此番去漠北跟他们打过交道,正好可以借机走动起来,切莫生分了,唐家欠你一个救命之恩,也可以往来,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姜翎愣了愣,抬头仔仔细细看了沈贵妃一眼,只见她眉眼精致,明明已经生儿育女,却仿若二八佳人,说话时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一副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样子。 可姜翎却觉得,这些大概只是表象,否则沈贵妃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过就算争又怎样,自己是从沈家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天然就已经站好了队,倘若不争,那自然有不争的活法,倘若要争,那便必须得赢。 姜翎起身郑重地行了个礼,认认真真地道:“多谢贵妃姨母指点,遗玉受教了。” 沈贵妃点头笑了笑,又换了话题,问起郑国公府的事情来。 从钟粹宫出来后,姜翎莫名有了一种紧迫感。 虽然今天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回到芙蕖院后便开始整理药材,打算把制药的小作坊打包搬到郑国公府去,一旦太后“驾崩”,她几乎就不会再回芙蕖院了,今后几年大概都会住在郑国公府,一直到她出嫁。 安排好小作坊的事情后,她又继续画各种皮具的设计图,包括但不限于包、帽子、腰带、靴子、手环、挂饰…… 沈贵妃说得对,她手里掌握着独家技术,就算原材料价格降下来,也不会影响她手里那些成品的销路。 因此,原本她打算把这批皮货做完就收手,如今却生出了一直做下去的念头。 制药做皮具两不误,说起来,这也算是多元化发展了吧? 午休后,下午四点多,萧观澜便进了宫,来到芙蕖院,等着跟姜翎一同前往集英殿。 有了昨夜赏灯之行的牵手,两人之间仿佛打破了什么壁障似的,不再如一开始时那样彬彬有礼、客气疏离,像是一下子熟稔了许多。 等姜翎收拾打扮停当后出来,萧观澜已经在外面站了近半个小时了。 两人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姜翎笑问:“我这芙蕖院里莫非有大虫?为何不去屋里等?” 萧观澜略有些赧然地应道:“我怕旁人说你闲话。” 姜翎“嗤”一声笑出来,左右看了看,见珍珠和苏烟都落在后面一丈开外,便调笑道:“昨晚你怎么没怕人说闲话?” 萧观澜的脸刷地就红了,转头看着姜翎的眼睛认真解释道:“昨晚不一样,上元节这几日,规矩不那么严……” 姜翎歪头看着他,“说得好像今儿就不是上元节了似的!” “宫里和外面不一样。” 姜翎点了点头,“好吧,这个说法勉强也算合理。” 她说完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萧观澜,“我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萧观澜便也停了下来,正色道:“遗玉妹妹请讲。” “你会不会纳妾?” 219、落水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萧观澜听她问起这个,有些赧然地把昨夜母妃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姜翎松了口气,看来镇南王府家风不错,这样便好,若将来真跟他成亲,她也可以把更多精力放在外面,而不是整天跟一群内宅女子斗个你死我活。 她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语言,又问:“五年后,你该二十五岁了吧,你不介意吗?” 萧观澜被问得有些慌,定定看着姜翎,颇为紧张地道:“若你不介意,我便不介意。” 他其实有些怕姜翎嫌弃他年纪大。 但对于姜翎来说,二十五岁的帅哥还可以被称为小鲜肉,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要等五年哦,你真不介意?”姜翎歪头笑问。 萧观澜正色道:“如果能等得到你,等一辈子我也愿意。” 姜翎:哎哟,怎么突然就撩起来了? 这家伙成长得有些快啊,以前只看她一眼就要脸红,如今都敢看着她的眼睛说话了,还敢说土味儿情话撩她! 长此以往,怕不是要成为情圣了? 她莫名有种自己在玩养成游戏的感觉。 而萧观澜则在想:她好像比年底的时候长高了近半寸,照这个趋势,五年后她应该会长到我下巴的高度了吧,那时的她又会是何种模样呢? 两个人对未来各有期待,也不知是谁在养成谁。 这一路慢悠悠地前行,一刻钟的路程硬是被他俩走了近一个小时。 抵达集英殿后都快到宴会时间了,两人不得不分开,去各自的席位落座。 姜翎这次的位置很不错,左边是萧灵儿,右边是严惜月,都是熟人。 虽然免不了要被拷问一番定亲的事情,但姜翎明智地用漠北的趣事岔开了话题,躲过一劫。 临近开宴时间,当沈贵妃身穿一袭月白底色绣银兰纹镶白狐毛边儿的束腰夹棉深衣、肩上挎着姜翎送她的白色小羊皮单肩包闪亮登场时,女眷们霎时哗然。 沈贵妃的这一身造型,不仅新颖别致,关键还十分好看。 那些跟沈贵妃相熟的命妇与宗亲女眷们纷纷询问那身衣裳和挎包的来历,沈贵妃便笑盈盈地回答:“都是珍品阁的东西,掌柜送了图样进宫,本宫选好款式后,几天便收到了成品。” 姜翎忍不住想对沈贵妃竖起大拇指:这广告也太牛了吧! 她已经能想到珍品阁生意火爆供不应求的场面了。 有了沈贵妃这个漂亮又惊艳的出场作为铺垫,跟着皇帝一同出场的皇后看上去就显得有些中规中矩,流于平庸了:一袭正红色绣金丝牡丹袄裙,外头罩着一件正红色满绣金丝团花拖地长款褙子,很是端庄雍容,但也同样老气沉沉毫无新意。 皇后这身打扮就像工笔红牡丹,精致繁华,但毫无灵气。 沈贵妃却是水墨冰山雪莲,韵味深长,仙气逼人。 就连“修仙”快两年,几乎完全不近女色的皇帝都忍不住多看了沈贵妃好几眼。 皇后全程笑容僵硬,显然心情不怎么美丽。 帝后驾临,宴会正式开始,皇帝照例举杯,邀群臣共饮,姜翎也端起酒杯做做样子,三杯酒后,宫女们开始流水似的上菜。 姜翎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练功消耗也不小,且她又没法喝酒,自然是埋头一顿吃,基本端上来一盘便清光一盘,趁热吃,味道还挺不错,可见御膳房的御厨们手艺了得,哪怕是大锅菜也不差。 左右两位“邻居”对姜翎的饭量早已见怪不怪了,其他人隔着席位也看不见姜翎桌上的空盘子,倒是没人察觉到她有多能吃。 待众人酒足饭饱后,差不多是夜里七八点了,皇帝拖着日益沉重的身躯,上了软轿,由八位身强力壮的太监抬着,前往午门。 后宫嫔妃和一些上了年纪的命妇也有软轿相送,但像姜翎这样的年轻人便没这待遇了,只能走过去。 姜翎和萧灵儿严惜月一起,说说笑笑地穿过集英殿前的花园,前往午门。 路过一座水上曲桥时,严惜月忽然疑惑道:“前面那人是不是德雅?怎么没见她身边的宫女?” 萧灵儿也道:“看衣裳像是她,她怎么会一个宫人都没带?” 姜翎正在回想今天德雅赴宴带的是哪一位宫女,忽觉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想也没想猛地转过身,只见德雅身边的大宫女麦冬一溜小跑着,径直朝她冲过来。 若真被她撞着,肯定得去水里游一圈了。 但姜翎已经不是姜玲了,好歹练了两个月武功,虽说离武林高手还差得远,但应付这种宅斗小手段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身体往后一仰,左脚自然而然地伸出去,仿佛探戈舞步一般,不仅完美地避开了麦冬的冲撞,还顺道绊了她一下,眼看着麦冬呈抛物线飞进了池塘里。 噗通一声,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姜翎咬牙切齿,愤愤地朝前面不远处的德雅望去。 德雅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水池边上,脸上失望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敛,见姜翎看过来,她轻蔑地把头一仰,不屑和挑衅溢于言表。 正在这时,德雅嚣张的表情突然支离破碎,“啊”地尖叫了一声,身体猛然前倾,“噗通”一声摔进了水池里。 姜翎:好家伙,落水还兴买一送一的吗? 这主仆二人相继落水不过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中间顶多隔了数秒,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萧灵儿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坏了,我不会水。” 严惜月也点头:“我也不会。” 这个时候姜翎自然不会冒出来说她会水,也跟着道:“我冬月里才险些被淹死在池塘里。” 得,都不会水!这是要遭啊! 往日里随处可见的老嬷嬷们,一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一路上只有林林散散几个提着灯笼的宫女,其余都是步行前往午门的大臣及其家眷。 以京都的地理条件,一百个人里头,约莫有九十九个都是旱鸭子,因此德雅和麦冬在水里扑腾了一阵,女眷们却只是叽叽喳喳地在水边想法营救,无一人敢下水去捞人。 眼看这主仆二人就要沉底了,忽然有一人越众而出,跳进水里,一把抱住德雅,把她拖上岸来。 这边姜翎和严惜月萧灵儿三人,手拉着手探出身去,把扑腾到曲桥边上的麦冬拉了上来。 。手机版网址: 220、老乡?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救德雅上岸的人是一名年轻男子,十七八岁年纪,因浑身都已湿透,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一时倒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哪家公子。 不过此人将德雅救上来后的一系列动作却看得姜翎心头一突。 那少年捏着德雅的鼻子,嘴对嘴地朝她嘴里吹气,吹完又双手叠加,用力按压她的胸部。 这是十分标准的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所以,这少年十有八九也是位穿越人士! 姜翎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其他人也惊讶,不过他们惊讶的点跟姜翎不一样。 “这小伙子是哪家的,太放肆了,竟然敢如此对待公主殿下!” “别是个登徒子吧?” “公主殿下的清白都叫他给毁了!” …… 德雅吐出几口水后,呛咳着睁开了眼,眼前的场景却让她恨不得晕过去:一个男人的脸正贴在自己脸上,他的嘴正对着她的,两人面面相对,肌肤相亲! 她霎时就崩溃了,一边哭一边踢打给她做人工呼吸的少年,厉声喝骂:“本宫要杀了你,本宫要将你碎尸万段!” 那少年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一礼,从容解释道:“还请公主殿下恕罪,在下此举是为了救殿下性命,若有失礼之处,实非本意。” 说着又转头对围观众人一顿解释,把现代急救理论搬出来,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旁人原本不信,偏偏他又说得煞有其事,于是皆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来。 姜翎站得远远的,冷眼看着,心道:这位穿越老乡不简单呐,德雅落水后没过多久便被救上来了,顶多也就是呛了几口水,吓懵圈了而已,哪里需要什么人工呼吸? 没见比德雅先落水且比她后上岸的麦冬已经自己呛咳着醒了过来,哭天抢地的朝自家主子奔过去了吗。 真是有意思! 姜翎目光从德雅身上移开,开始查找导致德雅落水的原因。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远处一位提着灯笼的宫女身上,不禁眉头一抽,嘴角刚想扬起来,又赶紧控制住,保持神情木然。 怪不得德雅周围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却蹊跷地摔进了水池里,有癸三在,她不摔谁摔? 姜翎一眼看见癸三后便不敢再往那边看,因为德雅已经带着麦冬气势汹汹地朝她冲过来了。 “遗玉,是不是你搞的鬼?” 浑身湿透的德雅宛如一只落汤鸡,本就不出色的容貌这会儿显得更惨淡了些,已经当得起一个“丑”字了,也不知那位穿越老乡如何下得去嘴。 姜翎一脸茫然地问:“公主殿下何意?您觉得您落水是我搞的鬼,还是那位公子这样那样对您,是我搞的鬼?” 她伸手在德雅胸口比划了一下,表情及其猥琐。 德雅的脸霎时就红了,尖叫道:“你闭嘴!不许再说了!” 姜翎矮身一礼,应了声“是”后便不再吱声了。 萧灵儿劝道:“殿下,您还是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免得受凉伤风。” 德雅这会儿看谁都不像好人,对萧灵儿的好意并不领情,反而愤然道:“本宫落水时谁都不来救,这会儿倒是来装好人了,本宫不稀罕!” 说完恶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转身往内宫而去。 德雅的身体素质明显比从前的姜玲好很多,水里泡了这么久还能自己走回去。 而那位救人的少年也被太监带去换衣裳了。 姜翎一脸八卦地问:“你们认识那个人吗?” 萧灵儿被德雅无缘无故一顿抢白,脸色有些难看地摇了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严惜月也道:“奇怪了,就算再不喜欢出门也总该见过一两次吧,这人我真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姜翎越发觉得这人应该是老乡,不过她也没有再继续好奇,而是转了话题道:“我们还是赶紧去午门吧。” 严惜月点了点头,边走便问:“刚才落水那位宫女,我怎么看着像是故意冲过来撞你的?” 姜翎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呢,我跟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她撞我做什么?” 严惜月从年幼时便跟长公主避居公主府,并没有见识过宫斗宅斗什么的,想法比较简单,听姜翎说不知道,便没再深想。 倒是萧灵儿,这会儿基本上已经肯定这档子事情是德雅搞出来的了。 德雅那点儿小心思,萧灵儿怎么会不知道,但凡碰到,德雅总是三句话不离文贤哥哥,那称呼嗲得她都往外冒鸡皮疙瘩。 这样惯会装腔作势的姑娘,幸好哥哥不喜欢,否则必然家宅不宁。 不过萧灵儿虽然心里清楚,但为了哥哥的幸福着想,她没有提这件事,免得未来嫂子心里不舒服。 等她们到了午门城楼上,见到昭阳长公主后,才终于知道那个救人的少年是谁。 说起来,那少年跟德雅之间也算有些渊源。 少年姓柳,名东莱,是承恩公府姻亲柳家的独苗苗。 这柳家说来也奇怪,承恩公夫人柳氏这一辈,共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到了小柳氏这一辈,形势就更严峻了一些,嫡出庶出加起来,共五个女儿,一个儿子。 柳东莱是柳家第三代,是承恩公夫人的侄孙,是小柳氏的侄儿,同时,也是柳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 到柳东莱这一辈,柳家嫡嫡庶庶的,加起来共有九个女儿,就他一个儿子。 这么个独苗苗,前面十七年还是个痴儿,连话都不会说,脸上随时挂着两条大鼻涕,排泄通常都在裤裆里。 前些时日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开了眼,痴儿突然清醒了,不仅不痴了,还能说会道起来,把柳家上下哄得心花怒放,只差摆个神龛给供起来了。 这不,听闻宫中有上元宴,柳东莱非要来长长见识。 自打承恩公夫人柳氏的父亲去世后,哪怕有承恩公这门显贵姻亲关照着,柳家也还是不可挽回地没落了下来,柳氏的兄弟只是个五品小官,柳东莱的父亲更是只有从六品,根本没有受邀资格。 柳氏的嫂子为了满足孙子的愿望,亲自来承恩公府求了柳氏,这才破例让柳东莱与周胤文同行,长长见识。 德雅落水时,周胤文也在,但他不会水,只会在岸边急得团团转,这才有了柳东莱跳水救人那一幕。 221、奇葩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八卦完柳东莱的事情后,长公主问起沈贵妃那个包:“是你捣鼓出来的吧?铺子里养的那些工匠可没这眼光。” 长公主自然知道珍品阁是太后的产业,并且经常去光顾,对那里的经营状况几乎了若指掌。 姜翎大大方方地认了:“是,不过先前做方案耽搁了些时间,目前成品就只有两个,等再出成品,我就给姑母送去公主府。” 长公主笑着点点头:“囡囡有心了。” 萧灵儿一叠声地问:“我呢我呢,我有没有?不送的话,我买也成啊!” 姜翎无奈地笑道:“都有都有,而且不会有重样的,只是工匠就那么几个,产量不高,还得再等几天。” 萧灵儿颔首:“好东西不怕迟,我等得。” 说话间,那位三代单传的柳东莱换了身青色圆领束腰长衫登上城墙,头发也重新梳理过了,发髻上插着玉簪,模样生得倒也算俊俏,只是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而且一双眼珠子转动得过于频繁了些,看起来聪明浮于表面,令人不喜。 这个时间,街上已经十分热闹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宛如落入人世间的星辰,一朵朵色彩艳丽的烟花在夜空中闪现,绚烂一瞬后消弭于无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化物的味道。 不一会儿,皇帝被八位太监抬着,颤颤巍巍地登上了城楼,除了皇室宗亲外,其他人哗啦啦跪了一地,高呼:“恭迎皇上。” 皇帝把手一挥:“今日君臣同乐,无需拘礼,众位爱卿平身。” 众人谢恩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在皇帝身后。 这时忽听有人朗声念诵:“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众人纷纷转头去看,只见柳东莱站在城墙边,一手握拳放在胸前,一手负于身后,迎风而立,一副“我欲乘风归去”的潇洒姿态,字正腔圆地念着:“……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念完后,他状似不经意地转身,见众人都在看他,脸上浮现出无奈又歉然的表情,拱手道:“在下有感而发,一时情不自禁,失礼了。” 姜翎:论装逼,你第一! 皇帝微微颔首赞许道:“这词倒是极好,不知何人所作?” 姜翎:辛弃疾。 柳东莱拱手应道:“回皇上,这是草民一时有感而发的随性之作,难登大雅之堂,让皇上见笑了。” 姜翎:论不要脸,你也是无人能及! 皇帝觉得这个年轻人不错,有文采,还谦虚,便起了跟他闲聊两句的心思,问:“可有功名?” 柳东莱拱手应道:“草民浑浑噩噩十七载,去岁冬月十五方才神智顿开,尚未科举,也不曾考取功名。” 姜翎眉梢一跳:这家伙也是冬月十五那日穿越过来的?倒是挺巧的,不知除了自己和他,可还有别人一起穿过来,看来得好生留意一下了。 至于认老乡,那不可能认,这家伙如此高调招摇,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阴沟里翻船,到时候可别把自己给连累了。 至于他会不会从珍宝阁的那些包包上发现端倪,姜翎还真不担心这个。 她为了迎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所有款式都是在现有款式的基础上改良来的,只在材料和配饰上创新了一下。 就算他有所怀疑,自己到时候死不承认就是了。 姜翎本以为当众剽窃诗词就已经是这位穿越老乡做的最不要脸的事情了,然而接下来的对话,却再一次突破了她对“不要脸”这三个字的认知。 皇帝显然也听说过柳东莱的事情,笑问:“哦?你就是承恩公姻亲家的独子?姓什么来着?” 柳东莱拱手应道:“回皇上,草民姓柳。” 皇帝哈哈笑道:“哦对对,你是柳英豪的孙儿,朕听说过你。” “草民不胜荣幸!”柳东莱说完突然一撩衣摆,朝地上一跪,伏地道:“皇上,草民有一事启奏。” 皇帝笑容渐渐收敛,他聊天的兴致被打断,已然不悦,却还是颔首道:“你说。” 柳东莱跪在地上,巴拉巴拉地把他此前救德雅的过程经过十级滤镜美化后向皇帝娓娓道来。 姜翎猜想,这人上辈子莫不是个保险业务员,那口才真是,一根稻草都能说成金条,下水救个人的事情,愣是被他形容得如同勇士斗恶龙最后救出公主一般,情节跌宕起伏,曲折离奇。 然而皇帝是什么人? 皇帝是这世上被拍过最多马屁、听过最多夸夸其谈的人,没有之一! 柳东莱的业务水平显然并不足以打动见多识广的皇帝。 皇帝越听脸色越是阴沉,然而跪伏在地的柳东莱却并未看见,依旧滔滔不绝地卖弄口舌,最后竟道:“……草民无意败坏公主殿下名节,但事已至此,草民自当承担全部责任,愿娶公主殿下为妻……” 四周响起一片倒抽气的声音,就连姜翎都没能忍得住,跟着抽了口气:这家伙别是第十三生肖属蛤蟆的吧,口气大不说,还想吃天鹅肉! 虽然德雅长得不咋地,人品性情也很糟糕,但人家好歹也是位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六品小官的儿子? 柳东莱道出自己的意图后,皇帝略带嘲讽地道:“你起来吧,救了公主自有赏赐,但求娶却大可不必,若因救人有了接触便得把人娶回家,那会水的船夫岂非个个三妻四妾?那些已有夫家的女子若是落了水,莫非还得改嫁?” 皇帝这话一出,柳东莱顿时傻眼了:不是,书上不都说古代人封建,摸着碰着就非君不嫁吗?怎么搁他这儿就行不通了呢? 他还以为当众卖弄一番文采,便能得到皇帝赏识,然后求娶公主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呢,怎么结果竟会是这样的? 周围传来哄笑声,令柳东莱不由得面颊绯红,羞恼不已:他竟然被一群古人嘲笑了!一群愚蠢的古人懂什么,燕雀焉知鸿浩之志! 看来还得再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才行,那个傻子记忆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没能继承到,一切都得重新开始。 今日这一趟虽然没能达成目标,但也没亏,至少他在皇帝面前露脸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222、就一个字:有钱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柳东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一脸受教的样子:“是草民太想当然了,多谢皇上教诲,草民感激不尽!”说完“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 这记马屁瞄得比较准,皇帝态度缓和了不少,笑道:“你想娶朕的公主也不是不行,若你能在今年秋闱和明年春闱里连中三元,朕便把德雅许配于你。” 柳东莱面上一片喜色,伏地叩首:“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里却在暗骂:你个死胖子,我要是能连中三元,还用得着娶你家那个丑公主? 皇帝也不觉得柳东莱能连中三元,三元及第和考状元不一样,状元每三年便会有一个,但三元及第者,三十年也未必能有一个。 这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谁也没把皇帝的戏言当真。 柳东莱起身后回到周胤文身边站着,但周胤文却一脸嫌恶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离这位表哥远远的。 周胤文是情商低不错,但他并不傻,柳家表哥的野心昭然若揭,那种自不量力的攀龙附凤,让他十分反感。 柳东莱满心里都是他的雄图霸业,并没有注意到周胤文对他的厌弃。 不一会儿,时间便到了夜里九点,原本稀疏散乱的烟花忽然集中起来,烟花炸开的声音,从点发式步枪变成了连发式冲锋枪,“砰砰砰砰”地响个不停。 这巨大的声响盖住了其他一切声音,众人于是不再说话,专心看烟花。 端的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绚烂多彩的烟花,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盛开了整整一个小时。 硫化物形成了浓厚的霾,连空气能见度都变低了。 直到夜里十点,密集燃放的烟花这才堪堪停下,重新便得稀稀落落起来。 皇帝早就站累了,烟花盛典才刚告一段落便宣布摆驾回宫,其他人跪地相送。 待皇帝走后,姜翎也带着珍珠回了芙蕖院,至于德雅,不知道是因为羞于见人还是因为泡了冷水生病了,回去后便没再出来。 第二日,姜翎去慈宁宫请安时,发现昭阳长公主竟然也在,要知道这可是大清早,莫非长公主昨晚是歇在宫里的? 太后很快便证实了姜翎的猜测:“今儿哀家有事情要给你二人交代,因此你姑母昨晚没有出宫。” 待宫女们都退出去后,这房间里只剩下太后长公主和姜翎三人时,太后才道:“今日把你们叫到一起,是想当面把哀家这些年攒下来的家当分一分,当面理清了,免得给你们姑侄儿俩埋下心结。” 长公主站起身来,正色道:“母后,当年儿臣出嫁时十里红妆羡煞旁人,已拿到了儿臣应有的那一份,余下的理当属于玄月,如今玄月虽然不在了,但子承父业,他那一份自当由囡囡继承。” 先太子姜明昊,字玄月。 太后摆了摆手,“你且先坐下。莫着急,听哀家说完。” 长公主依言坐下。 太后这才道:“当年你出嫁时,哀家便已经打算好了,所有财产一分为四,一份是你的嫁妆,一份是你弟弟的聘礼,另外两份,哀家百年后你姐弟二人平分,当年你弟弟送出去的聘礼,邱家又添了同样分量的嫁妆陪嫁回来,后来……” 太后顿了顿,苦涩地一笑后,又接着道:“后来你弟弟出事,哀家把邱家的嫁妆和聘礼悉数还了回去,谁知邱家收下了嫁妆,却把聘礼原样给送回来了。因此,按照哀家当初的打算,这些家当理应一分为三,昭阳你得其一,囡囡得其二。” “另外,那五百凤卫,哀家会把甲字营和乙字营带走,余下的都留给囡囡,将来她嫁进萧家,必然是要去镇守南境的,她更需要这些凤卫,哀家这般分配,你们可觉得合适?” 长公主道:“母后,儿臣如今生活富足,委实不必……” 太后直接摆手道:“你先别说话,囡囡,你可有什么意见?” 姜翎想了想道:“不如一分为五,长公主姑母一份,皇祖母您带走一份,清河一份,表哥一份,我一份,这样比较公平。” 太后一听,板着脸道:“行了,你也别说话了,就按哀家说的办。接下来说说具体的章程。” 她指了指靠墙摆放的两个红木大箱子,“上面这一箱,是京都附近田产和庄子的地契,还有一些租出去的院子和铺面,下面那一箱则是各个商号的契书和铺面地契,还有掌柜们的身契文书。” “昭阳你打小就不耐烦管理经济,这上面一箱的地契都是按年收租的,管事也都有身契在手,一年租子约莫有十四万两银子,这些都归你。” 姜翎暗暗咽了口唾沫:妈耶,我只知道皇祖母有钱,但我没想到她这么有钱。 我这还在为几千两银子的外债犯愁呢,皇祖母一年光是不动产的租金就有十几万两银子! 这还只是产业的三分之一! 太后又道:“那些个有营生的商号和铺面,都交给囡囡,哀家瞧着,她是个会做生意的,这些个商号,每年收成约莫也是十三四万两银子,不过商铺卖价比田产住宅高,因此算做两份倒也合适。” “另有现银一百九十万两,哀家带四十万两防身,毕竟还有一百凤卫要养,昭阳分五十万两,囡囡一百万两。” 姜翎险些没忍住“嘶”出声来。 莫说是她,就连昭阳长公主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母后,外面的人都说您的嫁妆被父皇耗去了十之八九,怎么还有这么多?” 太后摇头叹息:“十之八九没有,但十之三四却是有的,可惜了。” 长公主瞪大了眼睛,讶然道:“母后您当年的嫁妆该不是把宋国的国库给搬空了吧?” 太后笑道:“那倒没有,但却搬空了父皇和母后的私库,儿行千里母担忧,哀家当年执意远嫁,父皇和母后虽然生气,但又怕哀家嫁过来吃亏,所以陪嫁丰厚得史无前例。如今想起来,哀家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便是父皇与母后了。” 姜翎柔声安慰道:“曾祖们应该是希望您能生活得幸福,此番离开皇宫,您便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自由自在逍遥快活,如此,想必曾祖们的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囡囡言之有理,不说那些了,继续分家当。” 姜翎瞪大了眼睛:“还有?” 223、定礼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太后点了点头:“嗯,还有。” 姜翎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余下的都是些字画古董金银玉器和珠宝首饰,这些东西都是哀家早些年一点点攒的,如今堆在慈宁宫的私库里,倒是堆得满满当当,有好些年不曾翻动过了,哀家这几日便会让凤卫们陆陆续续把东西都转到宫外的一座宅子里,你们姑侄儿俩到时候自己看着分吧,私库里会另行购置一些不入流的物件充数,没了哀家镇着,这后宫里的牛鬼蛇神恐怕会作妖,他们若是给你们,你们就拿着,留着打赏下人也是挺好的,若是不给,也犯不着闹,就让他们拿去好了,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呢。” 姜翎心道:姜还是老的辣,皇祖母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皇后等人在她手里恐怕讨不到什么便宜。 至于分到的铺面和银两,姜翎决定暂且先拿着,好好经营,以后每年六七月碰面的时候,再把收益返给皇祖母。 虽然这样做并不能偿还皇祖母恩情的万分之一,但那也是份心意不是? 姜翎一直信奉能量守恒定律,喜欢做等价交换,这次却凭白占了天大的便宜,让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思前想后,她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姜氏的那些秘方了,她决定捡一些养生秘方写下来交给皇祖母,只要她身体健康活得长长久久,自己总有机会报答她。 三人商量了一些产权交割的具体细节,临近午膳时分,姜翎和长公主才离开慈宁宫。 随后凤卫们把那一大箱子地契文书送来了芙蕖院,姜翎没忍住好奇,打开来看了看。 这个能藏得进去一位成年人的超级大箱子里,装满了各种盖了大红官印的地契和身契,一摞摞码放得整整齐齐。 她从里头随便抽出一张来,仔细一看,发现这是一张华安街铺面的地契,其上写着立契人:遗玉郡主姜玲。旁边还盖着她的红色小印章。 再看其他各种契书,果然立契人全都改成了姜玲。 姜翎莫名红了眼眶,又想起了那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太后约莫是担心她离开后,长公主和姜翎会镇不住场子,办理过户转让手续时会被人刁难,因此早早用自己的手段把这些琐碎杂事全都解决了,让她们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轻松惬意地接受她的馈赠即可。 想必长公主那一箱地契文书,也同样是已经完成了过户转让的。 姜翎摩挲着那些契书,久久沉默。 第二日,正月十七,姜翎搬离芙蕖院。 这一次她搬得比较彻底,但凡她看得上眼的物件,几乎一个不留地全带走了。 就连姜玲初回宫时皇帝为了面子上好看,赏赐的那些首饰和精美瓷器摆件等,她都让人一并打包带走。 这一招是跟太后现学的。 当然,为了掩人耳目,她也留了些品质差一些、她看不上的东西,免得有心人起疑。 依依不舍地向太后辞行后,姜翎回到了郑国公府的秋水苑。 近一个月没回来,秋水苑依然干净整洁得像她从没离开过一样,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屋里的人多了两个,癸三和壬三。 待她二人见过礼后,姜翎这才问:“此前同去漠北的将士们,伤势可痊愈了?” 壬三拱手应道:“回禀郡主,大部分人已然痊愈,只有少数几位伤势较重的还在修养,但已无大碍。” 姜翎还没拿到银子,因此没提奖金的事情,又问道:“你们每一批有多少人轮值?住哪里?其他人怎么安排的?” 壬三应道:“回禀郡主,属下等人的营地位于京都郊外三十里的一座庄子上,现役凤卫共六百三十人,其中甲字营和乙字营共一百三十人,将会随公主殿下离开京都,余下五百人,共分为八营,由每营的队长贴身保护您的安全,上半年是属下和癸三、丙三、丁三轮值,戊三、己三、庚三、辛三留守营地,统管全体凤卫,当郡主您要外出离开京都时,会安排一整队凤卫随行。属下四人如今住在秋水苑后罩房。” 姜翎点了点头,笑问:“我去春晖园请安,你们也要随行吗?” 壬三拱手应道:“是,但属下等人对郑国公府还不熟悉,最好是跟国公府的人一起随侍郡主左右。” “好,那我这次就带上你和沉香吧,你们正好彼此熟悉一下。”姜翎说完,又转头对癸三道:“上元节那天是你动了手脚吧?” 癸三拱手应道:“是,属下无意间听到德雅公主吩咐那位宫女把您撞进水池里,属下心中不忿,便自作主张,给她来了个以牙还牙,还请郡主责罚。” 姜翎笑道:“我还要感谢你呢,责罚什么?以牙还牙挺解气的,不过下次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以先与我商量一声,但事急从权,若是来不及商量,按你们的经验来处置也是使得的。” 壬三和癸三齐齐应了声“是”。她俩跟着姜翎去了趟漠北,对姜翎的为人和手段十分服气,几乎到了盲目崇拜的程度。 姜翎训完话,略微休息片刻后便带着壬三和沉香去了春晖园请安。 第二天,正月十八,沈氏族学复课。 姜翎照例起了个大早,练功洗漱用膳,收拾停当后带着癸三前往族学上课。 同一时间,楚小婉带着众家将,亲自将定礼和婚书,敲锣打鼓地送到了郑国公府,并以晚辈礼拜见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 定礼和婚书本来应该送进慈宁宫交给太后,但太后嫌定礼搬来搬去的麻烦,这才让楚小婉直接送去郑国公府。 老两口对萧观澜还是比较满意的,不过也有些遗憾外孙女儿不肯在沈家的孙子辈里挑人,若是她能嫁回沈家,日后便能日日见着,那该多好啊! 楚小婉见老两口一脸不舍的样子,嘴里的好听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比如:“往后遗玉嫁过来,她想住王府便住王府,想回国公府便回国公府,一处住半个月也是使得的……” 实际呢,恐怕他俩成婚后,大概率会去镇守南境,就连京城都住不成,更别说回国公府小住了。 老两口白听一耳朵,谁也没把这话当真。 送完定礼后,日子平静了好些天。 正月二十八,宫里传来太后病重的消息,姜翎暂时休学,回宫侍疾。 224、托孤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太后这回可是动了真格儿的了。 才十余日没见,看着竟瘦了十几斤,脸颊凹陷,形销骨立。 姜翎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唬弄世人装出来的,可见到太后这般模样,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根本不需要演,她的伤心看起来真真切切。 几位御医已经轮番来替太后请过脉了,都摇头叹气,表示无能为力,如今太后一口气全靠百年老参吊着,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皇帝和皇后为了彰显自己的孝心,隔三差五也会来慈宁宫探望一番,凭白给太后和姜翎的“演艺”事业增加了不少难度。 这个时间点上,漠北传回来的战报终于有了下文,皇帝下诏封赏有功之臣。 龚远发得偿所望,官职虽然没有变化,依旧是漠北节度使,但是附加了一项职能:代行知州之职。 并且,漠北诸府都归他辖制。管辖范围一下子增长了一倍不止。 护国公洪定涛本人没有得到封赏,他已是国公了,再往上就该封王了,而此役的功劳,还不足以封王。 于是皇帝给护国公的二儿子洪世贤封了个正四品的闲职,另赏金银若干。 唐维谦升职了,与他兄长唐维远平级。 至于萧观澜和姜翎,皇帝不知是出于节约还是其他什么心思,竟把两份奖赏并做了一份。 除了赏银三千两外,还附送了一道赐婚圣旨。 最烦人的是,传旨的太监居然径直把赏赐送去了镇南王府! 好在萧观澜颇为自觉,趁着陪母妃进宫来探望太后的机会,把三千两银票一股脑儿塞给了姜翎。 因姜翎正在“侍疾”,两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草草寒暄两句了事。 太后全程扮演着“昏迷不醒”的病号,唯独安亲王夫妻二人来探望时,她“回光返照”了,把姜翎支使出去后,太后开启了影帝模式。 太后瘦削的面颊呈不正常的潮红,拉着安亲王妃的手,断断续续地道:“文秀……你我妯娌三十余年,情投意合,从未有过嫌隙,哀家心里……将你当做亲妹妹似的,哀家一生要强,从未求过人,临了,却想托你件事儿……” 安亲王妃的眼眶霎时就红了,哽咽道:“太后娘娘您说,只要是臣妇做得到的,定不推辞。” 太后叹了口气,“十三年前……不,已经过去十四年了,先太子一家横死渡口……只剩了遗玉这一根独苗苗,哀家原想护她平安顺遂一生,谁成想才只护了两年就……” 安亲王妃见太后说话吃力,忙应道:“太后娘娘您放心,从今往后,遗玉便是臣妇的亲孙女儿,谁要敢欺负她,除非从臣妇的尸体上踏过去!臣妇替您护着她!” 太后一脸欣慰,又将目光转向立在不远处的安亲王。 安亲王叹了口气,不得不应承道:“文秀的承诺,亦是臣弟的承诺,皇嫂您就放心吧。” 太后这才真的放下心来,继续“昏迷不醒”。 二月初五,缠绵病榻六七日的太后最后一次醒来,将皇帝皇后和姜翎昭阳长公主等人叫到床前,交代了一番后事,也同样托孤了一番。 皇帝皇后自是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 一个多时辰后,太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当春兰站在寝宫门口,声嘶力竭地喊出那句“太后娘娘驾崩”时,慈宁宫立时响起一片痛哭声。 姜翎受这样的氛围感染,也跟着哭得稀里哗啦,但暗地里又莫名想笑:春兰这丫头如果穿越到我那个世界去,倒是可以做个专业的哭灵师,哭得实在太惨了!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料理太后的后事自然用不着姜翎亲力亲为,她只有一个任务,就是跪在灵堂里哭灵。 姜翎在灵堂里头跪着哭,文武百官和诰命夫人们在灵堂外头跪着哭。 第一天要跪六次哭六次,第二天起降到一日跪三次哭三次,每次都得跪满半个小时,哭满半个小时,如此这般停灵七天后,方才封棺入葬。 这七天里,跪晕了不少命妇与文武大臣,这些人有强壮的也有虚弱的,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 姜翎倒是一直比较坚挺,硬生生坚持到出殡。 太后本人是在停灵的第二天换出去的。 跪在灵堂里的姜翎在烧纸的时候顺便烧了点儿迷魂烟,迷晕了灵堂里的宫女和太监们。 然后,太后便自己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两名凤卫抬了一具病逝多日、打扮得与太后别无二致的老宫女的尸体放进棺材里。 除非有人敢顶着大不敬的罪名验尸,否则没人能发现,棺材里躺着的人,已经不是太后了。 停灵七日后,孝子贤孙们最后一次瞻仰“太后”遗容,确定无误后,由几名方士用银钉将棺材钉死,并在缝隙处抹热蜡密封。 第二天凌晨,“太后”出殡。 从午门广场到京都东门,这一路站满了披麻戴孝的老百姓,要说老百姓有多爱戴太后? 那不能。 毕竟掌权的人是皇帝,他怎么可能为太后歌功颂德? 太后在大乾百姓的心目中,一直是个存在感很低、可有可无的人,这些老百姓能自发地来送葬,完全是图个热闹。 太后也是凑热闹的其中一员,她穿着青色棉布夹袄,肩上披着白麻,发髻上缠着白布,脸上抹着蜡黄的药水,看上去与普通农妇并无多大区别。 她来得迟了些,没能占据到有利地形,只得频频垫起脚尖往街上望。 不一会儿,一队举着丈许高白幡的太监出现在长街那头,每四名举幡太监的后面,便有四名撒纸钱的太监,所过之处,纸钱飞满天。 这一队太监约莫有百十人。 再后面是举着白底黑字“肃静”和“奠”字木牌的太监,这一队也是百十人。 再后面才是十八人抬的巨大棺椁,棺椁后面跟着一众官员。 老百姓们没见着皇帝,有些失望。 “不说皇上是个大孝子吗?怎地出殡不见人呢?” “你知道个啥,我听说皇上伤心过度,病倒了,原想让人抬着送太后娘娘出殡,大臣们却说抬着送葬不吉利,死谏才把皇上劝回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 赵琳听了一耳朵,基本都是在说皇帝的好话,她嘴角一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225、穿帮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赵琳挤在人群中,亲眼看见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们披麻戴孝,一路嚎哭着把“自己”送出京都。 天亮前,那个“她”会被抬进帝陵,与先帝合葬,接着会有工匠合拢墓室,开启机关,彻底封死帝陵,实现先帝曾经许下的,“生同衾死同椁”的誓言。 年少时,她曾被这样的誓言感动得热泪盈眶,如今却觉得分外恶心。 一想到自己差点就那么浑浑噩噩地死去,还不得不跟她最恨的人葬在一起,她便觉得五脏六腑都堵得慌。 还好现在这个囡囡救了她。 为什么会说现在这个呢? 因为,赵琳早就知道,这个囡囡不是以前那个囡囡了。 早到姜翎为了不去水月庵躲在赵琳床上并将她唤醒时,早到她第一眼看见姜翎时。 以前的囡囡别看脾气大还刁蛮任性,但她其实胆小瑟缩,被人欺负时除了大喊大叫乱发脾气外,就只剩告状和哭了。 那时的囡囡,眼神是怯弱而卑微的,是无知而盲目的。 但赵琳被强行唤醒时看到的囡囡,目光坚定,眼神里透着睿智和镇定。 那样的目光,绝对不是囡囡可以拥有的! 那时的赵琳没有半点儿自保之力,虽然察觉到问题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再醒来时,她却不知不觉地欠了现在这个囡囡的救命之恩,这倒是让她有些为难了。 等她身体彻底康复后,她跟这个囡囡也渐渐熟络起来。 这个囡囡聪明善良,有能力有主见,行事风格跟自己年轻时一般无二。 并且格外粘她,嘴甜又乖巧,看着自己的眼神,真是孙女儿看祖母的眼神,喜爱和敬重溢于言表。 赵琳很为难,她一边享受着姜翎的孺慕之情,一边在纠结要怎么对待亲孙女儿身上发生的这种转变。 她也曾让人暗地里查了一下,普通百姓家里如果发生这种事情是怎么处理的。 烧死?送进庙里关到死为止?养在庄子上关一辈子? 赵琳没法接受这种结果,哪怕明明知道囡囡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囡囡了,她也不希望囡囡遭受这样的厄运。 她希望囡囡能幸福,无论是从前的囡囡,还是现在的囡囡。 想通这一层后,她反倒坦然了。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会不会现在的囡囡才是她真正的孙女儿,不然怎么会那么像她? 到后来卫长风抵达,赵琳下意识地隐瞒了这件事情,她不想任何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姜翎。 直到姜翎去了漠北,干了那么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赵琳越发觉得,也许现在这个才是她的亲孙女儿。 而她也确实把姜翎当成亲孙女儿对待,将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她。 姜翎并不知道,自己一来这个世界就穿帮了,在送“太后”出殡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郑国公府,睡了一整天才缓过神来。 出殡后的第三天,姜翎带着四名凤卫队长,去了一趟凤卫的营地,并在那里见到了太后赵琳。 凤卫的营地位于京都西郊的一座小村庄里,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不仅这个村子,周边的几个村子都已经成了凤卫们的辖区,就连镇子里的镇长,也是由凤卫们的夫婿担任,实现了高度自治。 庄子面积很大,不仅有凤卫的营房,还有一座三进院子的主宅。 姜翎便是在主宅的堂屋里见到的太后。 赵琳的脸颊依然有些瘦削,但洗掉药水后,看上去气色还不错,面色红润,精神头十足。 她头上挽着简洁的单髻,发髻边簪着一支碎蓝宝珠花,身穿宝蓝色白花袄裙,腰间挂着马鞭,眉眼间郁色尽去,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不止十岁。 姜翎上前正要行礼,被赵琳一把托住,笑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太后了,你不必向我行礼。” 姜翎依旧行了个蹲身礼,俏皮道:“您就算不是太后,那也是我的祖母啊,孙儿见到祖母,莫说行礼,磕头也是应该的。” 赵琳笑道:“成成成,你总是有道理的,赶紧坐下说话吧。” 姜翎依言坐下,跟赵琳告状道:“祖母您料事如神,宫里那几位还真是……一言难尽,我前日去向皇后辞行,跟她说会一直借住在郑国公府,今后不会回芙蕖院了,请她收回后另做安排,皇后当即便同意了,但一个字儿也没提您私库里的东西,后来问了公主姑母,她那儿也一样,皇后提都没提慈宁宫还有个私库的事情。” 太后笑道:“由得他们去吧,我跟你师傅最迟后天就要离开京都了,趁着春暖花开,去东齐游玩一番,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趁着还走得动,去看看扬州有多美。” 姜翎把写好的一叠药方取出来,双手递给赵琳,并道:“祖母,这是我从医书抄写下来的药方,多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您可以拿给师傅斟酌一下,若是得用,你便用用看,若能保密,最好不要外传。” 赵琳颔首道:“囡囡有心了。” 然后笑着接过药方,收起来,以为这些药方大约就是健骨丸健体丸那一类的,并未太过在意,转而说起赵畅来:“你师兄不想去东齐,他打算留在乾国,等我跟你师傅从东齐回来后,再跟他一起回宋国,这期间你看着他一些,别让他胡作非为闯祸。” 姜翎摇头失笑:“祖母您是不是弄错了?您应该叮嘱师兄,让他看着我,别让我闯祸才对吧?” 赵琳笑得意味深长,颔首道:“没弄错,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管得住他。” 姜翎有些闹不明白祖母为什么会这般笃定,但还是笑盈盈地应了。 她瞧着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忙小声问:“祖母,夏天您回来时,我是不是该叫您师母了?” 赵琳愣了愣,然后摇头道:“大概不能。” “为什么?师傅他对您挺好的呀?”姜翎以为赵琳假死出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跟卫长风来一段黄昏恋。 赵琳叹了口气,摇头道:“有句话不是说吗,‘曾经沧海难为水’,意思就是,曾经掉进海里过,后来就怕水了,男女情爱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虚无缥缈得很,倒是朋友兄弟之情能得长久,你师傅可能会给你找个师母,但你祖母肯定不会再给你找个祖父了!” 姜翎听得云里雾里,但她明白了一件事:祖母没打算跟师傅搞黄昏恋。 想想也能理解:祖母如果能喜欢上师傅,早八百年就喜欢了,哪还有先帝什么事儿? 。手机版网址: 226、药方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祖孙俩闲聊一阵后,卫长风进来,姜翎忙起身行礼。 卫长风摆手道:“今日多陪陪你祖母,这一别,至少要到六月才能再见着面了。今后若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记得给你祖母写信,你把信交给凤卫,自然就能送到你祖母手里了,我们的回信也一样。” 姜翎点头应了声“是”,卫长风又道:“你师兄也不好总住在蓬莱馆,怕礼部会有意见,住别处我又不太放心,你能不能在郑国公府附近寻摸一处宅子,让你师兄先住着,你俩离得近些,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卫长风并不知道姜翎的底细,因此没说出让姜翎管着赵畅的话来。 姜翎又应了一声“是”,并颔首道:“我今日回去便让人安排。” 待他们师徒二人话说得差不多了,赵琳才叮嘱道:“明日或是后日,我跟你师傅离开京都时,便不再另行通知你了,别想着溜出来送行,免得引人注意。” 祖母和师傅从庄子上出发,她还真不太方便过来送行,于是点头道:“好。” “宫里没事少去,若真有什么事,你姑母和姨母未必能护得住你。” “德雅那丫头,你能避开便避开,避不开就明面上让着她,暗地里再下手,切莫让人抓着把柄。” “孝期里头不要只食素,你正在长身体,吃不好可不行,私底下偷偷吃点好的,好生补补!莫说是假孝期,就算真孝期,我也断不会喜欢你用这样的方式来表现孝心!” “跟国公府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们好好相处,沈家的人大多优秀,将来出息不会差,靠得住!” “不要掺和立储的事情,萧家已是位极人臣,即使有从龙之功,也还是个王爵,不能再高了,收益和风险不匹配,不要因你跟瑾儿感情好便意气用事,除非你能一击即中!任何时候,自保都要放在第一位!” “……” 赵琳殷殷切切地叮嘱京都生存之道,姜翎仔仔细细地听着,不时颔首应是。 祖孙二人道不尽的离情别绪,一直聊到傍晚,天将擦黑了,姜翎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骑马回了京都。 待姜翎离开后,赵琳把那一叠配方交给卫长风:“这是囡囡给我的药方,你且看看,有没有合用的,做出成品带上。囡囡说了,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卫长风接过药方笑道:“这丫头鬼精鬼精的,一问她药方从哪里来的,她就推说是医书上抄来的,我学医四五十年,什么医书没看过,哪有全是药方的医书?” 赵琳习惯性地给姜翎打掩护:“也不能这么说吧,万一真有什么上古医书,你恰好没看过的呢?” 卫长风无奈地一笑,“是是是,殿下言之有理。” 他说完把一叠药方挨个翻看了一遍,越看神情越是凝重。 “怎么了?”赵琳问:“这些药方有什么问题吗?” 卫长风一时没有回答,而是把所有药方都看完后才“嘶”地吸了口气,激动道:“殿下,您且等我先验验药效,若药效真如这上面所写,那这些药方可了不得。” 他说完便急吼吼地准备往外走,赵琳忙叫住他:“慌什么慌,你总得先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吧,你这样心急火燎的,让我心里很没底。” 卫长风索性拿着药方坐到赵琳身旁,将药方一张张展开给她看:“殿下您看,这张药方上写着,功效为改善根骨,就这么一句话,听着简单,但比起弥补身体损伤的健骨丸和健体丸厉害多了,殿下您练武练不出内力,便是根骨不够所致,根骨都是天生的,后天想要改善何其困难,这药方虽然来得迟了些,但有总比没有强吧?您再看这一张……” 姜翎这一次誊写的药方,可以说是姜家在那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根基,是姜家日益强大的秘诀。 这些药方,跟健骨丸健体丸那种对外销售的普通药剂完全是两回事,是姜家用来培养强大武者的秘方,是姜家真正的核心机密。 这个世界虽然也有武林和武林世家,但少了科技辅助,在药剂学领域的成就,比姜翎那个世界差得远。 见到这样的药方,卫长风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卫长风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大堆,听得赵琳云里雾里,只明白一件事情:万里这几十年行走江湖,也算见多识广,连他都看重的药方,定然不简单。 囡囡的来历,想必更不简单。 但是,不管囡囡是什么来历,她都是我的孙女儿,我只要认准这一点,就不会错。 “囡囡说,这些药方尽量保密……”赵琳提醒了一句。 卫长风慎重地点了点头:“殿下请放心,这些药方我记下来后便直接销毁,成药只您和我使用,绝不外传。” 赵琳这才放下心来。 卫长风从药方里头选了两个容易验证的,当晚就做出成品尝试了一番,药效果然如药方上所言。 他激动得睡不着觉。 习武之人,能修出内力和不能修出内力,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习武伤身,指的便是只能修外家功夫,却没有内力辅助的情况。 只修外家功夫的武林高手,通常寿命不长,且老来浑身是病。 但内家高手则不然,不仅寿元更长,身体也更健康。 卫长风和赵琳都属于没能将内力修出来的普通武者,两人平时也就是打几套拳起个强身健体的作用罢了,根本不敢往深里练,就是怕练狠了会伤身。 想不到临老了,居然还能有望改善根骨,根骨好了,也许就能修炼出内力了! 事实也正如卫长风所料,服药一年后,他和赵琳终于双双修出了内力,并开始修习姜翎给的姜氏心法,在内力的滋养下,两人年轻了不少,身体也更健康了。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太后”出殡后,姜翎便开始守孝,她是孙子辈的,孝期一年。 这一年里,她既不能穿红着绿,也不能参加任何酒会诗会,别人家的喜事丧事,她也不能去,近乎与世隔绝了。 就连珍品阁做好了成品她拿去送人,也都是让沈云菲帮忙跑的腿。 时间一晃便到了三月,乾国百姓终于不用为“太后”守孝了,京都又开始热闹起来。 三月底,南华使臣送来国书,国主驾崩,少国主凌轩继位,愿与乾国结盟,以凤后之位,迎娶遗玉郡主。 这份国书,引得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手机版网址: 227、国书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朝堂上自然不可能只有一种声音,文武百官照例是要分出正方和反方来的。 正方辩友的观点是: “皇上,这定然是南华人离间我大乾君臣关系的阴谋,遗玉郡主是萧世子的未婚妻,镇南王府又世代镇守南境,不仅于社稷有功,还是南华的宿敌,倘若让有功之臣的家眷和亲南华?世人该如何看待我大乾?南蛮子,其心可诛!还望皇上明鉴!” 反方辩友的观点是: “大丈夫何患无妻,倘若能以区区一女子换来南境数十年太平安稳,和亲有何不可?郡主只是萧世子的未婚妻而已,并未嫁入镇南王府,还算不得萧家人,届时皇上重新给萧世子赐一门更好的亲事,岂不皆大欢喜?” 比郡主更好的亲事,那就只能是公主了,若是德雅听到这位大臣说的话,恐怕立时就能将其引为知己,感激得五体投地。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遗玉郡主姜翎,已于一个多月前接手凤卫,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一直在逐步调整暗卫营的兵力部署,已经在多个不起眼却又十分重要的衙门里安插了人手或是收买了眼线。 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消息闭塞的闺阁女子了。 皇帝召集文武大臣商议此事时,姜翎本来正在族学上课,壬三趁着课间把眼线传来的消息呈递给她。 姜翎看完后,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活撕了凌轩,哪还有什么心情继续上课,跟夫子们请假后,回到秋水苑便打算让人去请萧观澜过来商议对策。 她安排的人才刚出门,便见珍珠进来禀报:“郡主,萧世子求见。” 姜翎径直前往花厅,在那里见到了面沉如水的萧观澜。 “文贤这个时间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她本来想开门见山直接询问南华的事情,但看着萧观澜神情凝重的样子,突然便想试探一下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毕竟这个世界对女性并不友好,也谈不上公平,已经定亲的女子,被别的男子觊觎,世人很少会责怪那个男人无耻,大多会怪这名女子不正经,行为不检点,所以才会被人觊觎! 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 萧观澜点头,沉着脸道:“我今日收到消息,南华派遣使臣送来国书,少国主凌轩登基,并且指明要你和亲南华。” 姜翎收到的消息是“求娶”,但萧观澜却直接把那两个字改成了“和亲”。 “求娶”听起来还带着几分诚意,但“和亲”听着就让人有些害怕了。 “和亲”二字,可以说是所有宗室女子的梦魇也不为过。 这也是太后这么着急给姜翎定亲的最大原因。 如果姜翎不是萧观澜的未婚妻,估计皇帝都不带考虑的,直接就会大手一挥,同意这门亲事。 姜翎一副震惊至极、花容失色的样子:“那要怎么办?我不想和亲!” 萧观澜忙柔声安抚:“莫怕,有我在,只要你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你!” 姜翎一副惶恐的表情:“可若有人说动了皇上,皇上直接下旨命我和亲,又该如何?” 萧观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那便抗旨!” 姜翎不敢再往下试探了,直接问:“世人总爱说‘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凌轩会盯上我,在旁人看来,兴许是我有意为之……” 萧观澜正色道:“遗玉妹妹多虑了,你是何种人品心性,我自问比世人更清楚,除非是你亲口所言,旁人说三道四,岂可乱我心智?” 这回答姜翎倒是十分满意,直言道:“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不知文贤可有何对策?” 萧观澜从腰间的皮质荷包里取出一卷纸,将其展开,递给姜翎。 这皮质荷包还是姜翎前些日子送给他的,打那以后,他无论穿哪套衣裳都挂着,也不管搭不搭。 姜翎琢磨着,干脆再做几个不同款式的荷包给他吧,隔三差五换一换,免得他天天挂同一个包,太扎眼了。 她一边想着荷包的事情,一边接过那张纸,将其摊平后凝神看去,只见其上写着:腊月二十七凌轩归国,腊月二十八被囚,剥夺少国主尊号,罪名未知,正月二十,南华大祭司暴毙,其徒继任,正月二十六,国主暴毙,正月三十,凤后殉情,二月初一,新任大祭司宣布国主遗诏,由凌轩继任国主之位,诸皇子联合朝臣发动政变,凌轩与大祭司联手,半月内诛杀先国主子嗣共计四十二人,唯一子走脱,去向不明,其余参与政变者,三族尽戮,三月初一,凌轩登基,三月十五,送出国书…… 姜翎“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仅是这寥寥几句,她便能想象出南华国都在这两个月时间里,杀得人头滚滚的场景。 凌轩纯粹是踩着尸山血海登上的国主之位啊! 待姜翎看完纸上的内容,萧观澜才斟酌了一下语言道:“我……打算近日去一趟南华……” 姜翎惊讶:“这个时间南华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你这会儿去,恐怕很危险吧!” 萧观澜点了点头,“危险可能的确是有点危险,但凌轩才刚登基,还没等国内太平便急着往大乾送国书,可见他对你志在必得,与其防着他耍阴谋诡计,还不如趁他帝位不稳,给他来个釜底抽薪,一来可以让南华更乱,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跟大乾捣乱,二来也可以直接断了凌轩的念头,让他无能为力。” 深入敌后捣乱什么的,姜翎简直太有兴趣了,忙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萧观澜摇头道:“不行,此行太过凶险,你不能去。” 姜翎笑道:“正是因为此行凶险,所以我才要去啊,南华人擅长用毒施咒,而我是个大夫,跟你同去再合适不过了。” 萧观澜还是摇头:“我会带一名军医同去,你且好生念书,安心等我回来。” 姜翎见自己说好说歹他只是不听,索性威胁道:“行吧,你不带我,那我自己去好了,你前脚离京,我后脚就跟过去!” 228、说动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萧观澜有些无奈,摇头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宠溺道:“听话,别闹,你不知道南华人有多难缠,我全心全意应付他们尚且不易,若有你在,我必然会分心,那才是真的危险!” 姜翎把脸一板,冷声道:“萧世子这意思是说,我拖你后腿了?” 连文贤都不叫了,萧观澜顿时有些慌,差点没绷住妥协了。 但他对南华人有心理阴影,一万个不愿意让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人去跟阴毒可怕的南华人打交道。 因此被姜翎抢白后,他便紧紧地抿着嘴,索性不吭声了。 姜翎只得耐下心来,跟他摆事实讲道理,“你想想,若是漠北那一次去的人不是我,结果会怎样?” 萧观澜仔细一想,若去的人不是她,那望苍城恐怕难免被屠城的命运,就算他身手再好,也顶多只能自己逃出来,救不下满城百姓。 他不得不承认她很强,能力卓绝,可他依旧不愿意她涉险。 姜翎见他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只得用出杀手锏,用一种嗲到自己都头皮发麻的声音,柔声道:“文贤哥哥,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嘛~” 萧观澜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姜翎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笑过后又正色道:“无论你同不同意,我反正是要去的,我现在还不是你妻子,你可管不着我。” 萧观澜脸上红晕未退,心说:你就算成了我的妻子,我估计也没法管你…… 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了让她心安,说出要去南华的话来,但转念一想,就算自己不说,她知道自己去了南华,难保不会跟过去。 如此看来,左右是免不过去了,于是他有些无奈地道:“你若非要去,我也拦不住你,只是你得征求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同意,若是没有他们的首肯,我宁愿自己不去,也绝不会带上你!” 姜翎笑着点头:“行啊,这可是你说的!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萧观澜道:“等皇上驳回南华的国书后,南华使臣定然不会久留,等他们回南华时,我们跟在他们后面便是,这样至少在路途上还算比较安全。” “行,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你回去等我好消息吧。” 萧观澜心想:你倒是愉快了,可我并不愉快,我从现在起,心里便已经开始七上八下了! 送走萧观澜后,姜翎带着凤卫去了春晖园。 因不在请安时间,国公爷并未在屋里,姜翎只见到了国公夫人。 “囡囡你怎么没上课?是有什么事吗?” 待姜翎行过礼入座后,国公夫人这才问道。 姜翎也不隐瞒,把她今天收到的消息说了,又把那张纸上写的内容大致重复了一遍,忧心忡忡地道:“外祖母,我想跟萧文贤一起去南华。” 国公夫人“唰”地坐得笔直,瞪眼道:“那怎么可能,南华那么危险,毒虫猛兽遍地都是,一年四季瘴气笼罩,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了那种地方还能有活路?你也甭来缠我,这事儿怎么缠也没用,没得商量!” 姜翎正待要分辨几句,便听院子里传来国公爷的笑声:“你们祖孙俩在置什么气呢?什么没得商量?” 国公夫人便把姜翎此前说过的话学了一遍,国公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神情跟着凝重起来。 “这事儿得听你外祖母的,南华确实不能去,你要是觉得在府里闷得慌想出去玩,等些时候跟你几位舅母去庄子上小住几日便是。” 姜翎也知道给两位老人家做思想工作恐怕不那么容易,毕竟就算是十分开放的现代,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想要独自出国旅游,大多数家长都不会放心,更不会同意,更何况是比较保守的古代? 她亲自上前给国公爷倒了杯茶,轻言细语地道:“外祖父您先喝杯茶,听我细细道来。” 好在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还没独裁到连话都不让说的地步,国公爷坐下后喝了姜翎递来的茶,颔首道:“你且说说看吧,不过劝你不要白费口舌,我跟你外祖母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只要给她说话的机会就行! 姜翎分析道:“外祖父和外祖母不同意我去南华,想来最担心的是我的安全问题,其次才是合不合规矩。” 老两口点了点头。 姜翎承诺道:“我这次出门,会将大部分凤卫带上,保证绝不涉险,而且有萧文贤与我同行,他身手了得,定然能护我周全。” 老两口齐齐摇头,“不行!” 姜翎用手指揉了揉鬓角,又换了个角度道:“至于规矩不规矩的,萧家可不像是在意这些的人家儿,王妃长年累月都在战场上打拼,谁也不敢说她没规矩不是?我此番去南华,做的是对大乾和百姓有益的大好事,有何去不得的?” 说到大义,老两口有些语塞,心里还是不同意的,不过嘴里却没有一口否定。 姜翎再接再厉,又道:“再说,我留在京都也未必就安全,南华的细作有多厉害您二位又不是不知道,我就算整日提心吊胆的防着,也未必防得住,万一哪天我被南华细作控制了,自己跑去皇宫跟皇上说,愿意和亲南华……” 老两口忍不住吸了口气,越想越觉得: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姜翎又道:“那凌轩为了国主之位,把兄弟姊妹通通杀了个干净,听说连才刚牙牙学语的同胞弟弟都没放过,可见其心性之狠毒,这样的人执掌南华,即是南华百姓的不幸,也是我大乾百姓的不幸!这样为达目的不计后果不择手段的人,一旦坐稳大位,估计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倾举国之力进攻大乾,就算大乾最终能取得胜利,也必然是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姜翎从南华讲到蒙舍汉国,又从蒙舍汉国讲到日益强大的宋国和看似弱小但其实一直在养精蓄锐的东齐,说得好像她不走这一趟,大乾就要灭国了似的。 国公爷有些哭笑不得地问:“合着我跟你外祖母不让你去南华,就是对不起大乾百姓了?” 姜翎咧嘴一笑:“我可没那么说,外祖父您就放心吧,您外孙女儿我,注定是要改变中原局势的人!您就让我去吧!” 老两口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为难。 229、一个夫子教的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如果姜翎是别人家的姑娘,大义当前,老两口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但是,谁家的谁心疼,这可是自家的亲外孙女儿,是已故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老两口怎么舍得让她去南华那种地方吃苦涉险? 可是,囡囡说得也没错,她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他们强行把她拘在内宅合适吗? 老两口一时没有主意,只说要考虑考虑,便打发了姜翎。 到夜里,姜翎的几位舅舅从衙门里回来,国公爷特地把他们叫到春晖园,说起姜翎的打算。 大舅沈廷凯比较保守一些,直接反对道:“姑娘家还是好好念书学女红的好,成日里天南地北的跑,辛苦不说,还容易受人诟病,莫非世上男子都死光了,非得让她这小姑娘去涉险?” 二舅反驳道:“镇南王府可不是寻常人家,囡囡嫁过去早晚也是要去南境坐镇的,咱们这会儿把她养得娇滴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见条虫子都能吓得晕过去,等她去了萧家,如何能适应得了?” 三舅沈廷裕也颔首道:“囡囡早慧,并非寻常闺阁女子,她注定是要成为一代名将的奇女子,我们这些舅父,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帮不上她什么忙,但也不能拖后腿吧?” 大舅一下就急眼了:“谁拖后腿了?臭小子你说谁呢?” 国公爷十分威严地“嗯哼”一声,清了清嗓子,板着脸道:“都坐下说话,闹嚷嚷的成何体统?” 三舅沈廷裕坐下后,朝大舅沈廷凯拱手道:“大哥,我没说你拖后腿,囡囡有理想有实力,咱们这些做舅舅的何必约束着她?如妇好、荀灌、平阳公主等名将,皆是女儿身,她们可以,囡囡为何不可?弟幼时也曾梦想手持长弓利剑,保家卫国,只可惜没那机会……” 国公爷板着脸道:“这么说来,倒是为父耽搁你了?” 沈廷裕连连摆手,直道“不是不是”,他突然领悟到“说多错多”这句话的含义,忙住了口,不再多言。 国公爷挥手道:“天也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于是告辞离去。 国公爷回屋后,把已经睡下的国公夫人叫醒,老两口又商量了半夜,才终于有了结论。 第二天,姜翎再去春晖园请安时,国公爷便告诉她:“去是可以去,但不要一心想着建功立业,不要总琢磨着搞事情,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王妃对南华比较熟悉,你要听她的安排……” 国公爷零零碎碎地叮嘱了一大通,他说完又换国公夫人一顿叮咛,姜翎来者不拒,十分乖巧地一一应下:开玩笑,二老好不容易松了口,赶紧把这关过了才最要紧,至于出去后要怎么做,届时天高皇帝远,谁还管得着? 这边姜翎才刚刚通过了考验,镇南王府,萧观澜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哥哥凭什么带遗玉不带我?有了媳妇就不要妹妹了?” 萧灵儿嘟着嘴,满脸不忿。 萧观澜脸色微红,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板着脸解释道:“这次去南华,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不是去玩耍的,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危险,你乖乖呆在家等我的好消息,莫要胡闹!” 萧灵儿跺脚道:“遗玉还没我年纪大呢,她去就是办正经事?我去就是胡闹?哥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论胡搅蛮缠,萧观澜哪里是萧灵儿的对手,他一时语塞,本打算说遗玉确实比你强,但想想还是忍了,只是应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但这次你真不能去!” 萧灵儿冷笑:“你不同意也没关系,你前脚离京,我后脚就跟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萧观澜:…… 不愧是同窗,同样的夫子教出来的,连耍横用的词儿都一模一样…… 萧观澜拿自家妹妹毫无办法,只得退一步想:不如把人带去南境交给母妃管着好了,免得她乱跑。 于是一脸无奈地应道:“行吧,你非要去,那便去吧,但到了那边,一定要听指挥,不可冲动鲁莽行事!” 萧灵儿装模作样地抱拳行礼:“是,萧将军,末将遵命?” 萧观澜不由哭笑不得,但还是很配合地点头:“免礼,下去准备吧。” 与郑国公府一街之隔的一座三进院子里,赵畅和冷月主仆二人憋憋屈屈地住在内院,外院住着二十余名凤卫。 不过,这些凤卫并不是来看守赵畅主仆的,而是姜翎的财产大部分都收藏在这座院子里,包括但不限于金银珠宝,字画古董,房产地契等等。 为了保护财产安全,这才抽调了二十凤卫长期驻守。 放在秋水苑当然更便利,然而秋水苑面积太小,顶多能放下所有收藏的十分之一,她便索性又买了这处宅子,专门安置自己的家当,顺便安置赵畅主仆。 外院花厅,姜翎对赵畅道:“祖母和师傅已经抵达了东齐,我昨日才刚收到了祖母的信,还有两份东齐特产,信你也可以看看,特产也有你的份。” 赵畅看向桌上的信封和一个精致的纸盒子。 他拿起信封,取出里头厚厚的一叠信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这封信是赵琳出宫后的第一封信,因此写得特别细致,感情饱满,详细叙述了这一路的风景和沿途见闻,并强烈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出宫,浪费了大好年华。 从这封信的字里行间不难看出,赵琳如今过得很畅快,大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豪情,满篇都透着一股有钱又有时间的惬意与舒适。 姜翎昨日看信的时候,羡慕的泪水险些从嘴角流了下来。 今日赵畅也没比她好多少,看完信后默然许久,然后道:“我也想出去溜达溜达了,老窝在京都,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姜翎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仿佛突然想起来般地道:“对了师兄,我打算跟萧文贤去一趟南华。” 赵畅不假思索地道:“我也要去!” “这不好吧?”姜翎一脸犹豫,实际上她是希望赵畅能同去的,这是个靠谱的队友,武力值杠杠的,有他同路,安全系数瞬间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只是上次去漠北把人折腾病了,她有些担心他不愿意去。 230、旅途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的担心有些多余,赵畅就是个闲不住的,有机会出去玩儿,有热闹可以凑,无论是去哪儿,他都乐意之至。 “什么不太好,我看挺好的,就这么定了,我跟你们一起去。”赵畅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道。 于是前往南华的青少年观光旅行团成员又增加了一位。 此后几天,姜翎一直忙于准备,南华跟漠北不一样,去漠北只用防寒保暖就好了,但是去南华却得:防蚊、防虫、驱蛇、防毒瘴、饮用水处理…… 需要准备的东西委实有点多,姜翎跟萧观澜商量着列了张清单,两人分头准备清单上的各种物资。 为了这趟行程,姜翎还特别定制了好几个没有图案的双肩背包,式样十分简洁,收纳能力一流,就算后面需要乔装打扮,也不会因为背包而穿帮。 两人一直忙到临出发前才总算把一切归置妥当。 四月初二,皇帝终于驳回南华国书,并同样写了一份国书,托使臣交给新任国主。 国书里大致有两个内容。 其一,恭喜国主登基,南华在新任国主的带领下,必将国运昌隆、蒸蒸日上布拉布拉…… 其二,大乾与南华世代交好,无需联姻亦是盟友,当年南华与大乾曾共同抵御兽灾,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布拉布拉…… 国书上并没有提姜翎半句,直接婉拒了联姻的请求,态度比较强硬。 皇帝之所以强硬,最大的原因还是漠北大捷。 不仅仅是因为重创了蒙舍汉国骑兵,为乾国争取到了至少五年休养生息的时间。 还因为漠北之事有南华人的身影,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南华与蒙舍汉国结盟了,但这种前脚才想捅你一刀,后脚就想问你要糖吃的行为,太过儿戏了一些,没有丝毫结盟的诚意。 皇帝自诩明君,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四月初四,南华使臣向皇帝辞行,皇帝准奏。 四月初五,使臣离京。 就在初四那日,姜翎一行人先于南华使团离开了京都。 南华使团回国,会途经南境重镇南荒城,并在那里接受盘查后才能离开大乾国境,渡霓江回到南华。 因此姜翎他们决定先一步抵达南荒城,在那里乔装打扮后,跟在使团后面进入南华地界。 这一趟出门,姜翎没有带丫鬟和宫女,尽管珍珠和已经彻底学会骑马的珠翠再三恳求随同前往,但姜翎还是狠心地拒绝了。 南华那地方,可比漠北凶险多了,如果带上她们,姜翎真不敢保证自己能把人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姜翎带了两个营的凤卫,共计一百二十人,八名队长她给带走了六名,只留了两人照管家里。 能被选为队长的凤卫,大多是有一门拿手绝活儿的佼佼者,深入敌后搞间谍活动,带上她们更保险一些。 萧观澜依旧是带着苏烟和云墨二人,没有带别的家将,去了南境,那里多的是熟悉南华环境的将士,没必要千里迢迢从京都带人过去。 赵畅身边只有一个冷月。 萧灵儿也没带丫鬟婢女,而是带了两名女家将。 四月初四一大早,天还没亮,一行人便在京都南门外碰了头,然后骑马出发,迎着晨曦,一路向南。 四月天,春光明媚,草长莺飞,山花烂漫。 姜翎等人骑马走在官道上,像是出来踏青郊游似的,不疾不徐地走着,不时东瞧瞧西看看。 这趟行程跟漠北之行不一样,没有生命垂危的病人等着抢救,因此并不着急,他们只用比南华使团先一步抵达南荒城就行了。 他们骑马,南华使团坐马车,而且他们还比南华使团先出发,怎么也不可能比使团慢。 因此这一路走得颇为惬意。 赵畅还一脸懊悔地道:“应该早些出来,有些花都快开过了。” 姜翎便笑他:“早些出来难道不冷吗?别又冻病了!” 赵畅转头眼看了看萧灵儿,怕她误会自己体弱多病,忙解释道:“哪有那么容易生病?我那是一时不适应漠北的气候,又连夜赶路太累,才生病的!” 萧灵儿还在对自己没去成的漠北念念不忘,听到赵畅说起漠北,不由驱马朝他靠过来,好奇地问:“漠北真有那么冷吗?” 萧观澜转头看了看那两个越靠越近的人,脑海里不由响起母妃的叮嘱,暗自懊恼:大意了啊! 他们原本的队形是:萧观澜、姜翎、萧灵儿,赵畅。 他这边只顾着跟姜翎说话,一时没注意,竟然让妹妹跟赵畅这么近了,那可不行。 于是,萧观澜提出原地休整。 姜翎心道:这才出来不到两个小时,马走得又慢,哪里就需要休整了? 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还以为萧观澜是不是“人有三急”了。 然而萧观澜只是下马活动了一下手脚,便又重新上马,整队出发。 姜翎:???这是休整了个寂寞? 再出发时,他们四个人的队形变成了:萧灵儿、姜翎、萧观澜、赵畅。 萧观澜不着痕迹地把这两个人远远隔开了。 萧灵儿倒是一点儿没察觉到哥哥的良苦用心,她跟谁都能聊得上来,换到姜翎身边后,便跟她聊起南华的巫蛊之术来。 萧灵儿问题颇多,姜翎不得不挨个回答解释,一时倒是把萧观澜凉在了一旁。 赵畅跟萧观澜没什么话说,他这会儿还没察觉到自己被未来大舅哥给针对了,只能时不时隔山隔海地朝萧灵儿那边看一眼,听她跟姜翎叽叽喳喳聊得热闹。 偏偏萧观澜还有意无意地调整自己的位置和姿势,妄图连赵畅视线都给挡住。 他小动作太多,姜翎很快便注意到了。 萧文贤这是干什么呢? 再看自家师兄频频朝这边望,一副秋水都快望穿了的样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姜翎很快便把话题绕到了萧灵儿身上。 “闵柔,你快要及笄了吧?” 这话题转得有些突兀,萧灵儿一头雾水:“对啊,今年六月及笄,可惜你不能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翎笑道:“我虽不能来,但礼物不能缺席呀,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231、南荒城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萧灵儿不由眼睛一亮,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那……我要很多很多的包,行不行?” 姜翎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问:“很多,是多少?” 萧灵儿“唰”地伸出手来,五指张开,见姜翎嘴角抽了抽,忙缩回去三根手指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两个行不?好事成双嘛……” 姜翎笑着点了点头,“行,等我们回到京都,我给你设计两个特别的包。” 她语气一顿,把身体朝萧灵儿那边探了探,小声问:“待你及笄后就该定亲了吧?可有看好的人家?” 这音量虽然控制得极低,但哪里瞒得住身为武林高手的萧观澜和赵畅,两人立即不动声色地关注起姜翎与萧灵儿的对话来,恨不得把耳朵支楞起来,以便听得更清楚一些。 萧灵儿是地道的古代女子,可不像姜翎那样厚脸皮,一说起婚嫁问题,霎时脸颊通红,支支吾吾地道:“没有……得等母妃年底回来再说……” 年底啊,还有大半年时间,师兄你可听见了?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姜翎打听到了有用的消息后,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关心起南华的风土人情来。 临近午时,因起得太早,众人早就饥肠辘辘了。 萧灵儿直嚷嚷着“饿死了”,萧观澜出言安抚道:“离官道五里外有座小镇,镇上有酒楼,我已经让人提前过去包了场,再忍一忍,马上就到。” 萧灵儿不由握拳欢呼:“太好了!” 欢呼完后,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笑容逐渐消失,目光越过姜翎看向自家哥哥:“哥,你什么时候这般细心了?竟然还让人打前哨,包酒楼?上次我俩去南境时你怎么说的来着?‘也就四五天路程,克服一下就好了’,这话是你说的吧?” 萧观澜脸有些红,解释道:“上次是要赶路,自然一切从简,再说那一路也是吃在酒楼,住在客栈,没让你风餐露宿,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灵儿暗暗“哼”了一声:吃酒楼住客栈,能跟包场一样吗?上次也不赶,不过上次没有未来嫂子一起,所以才什么都能克服吧? 她也知道自家哥哥脸皮薄,因此点到即止,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心里却已经给他贴上“有了媳妇忘了妹妹”的标签。 等众人不紧不慢地抵达那座小镇时,已是午时初了,这一队百余人的队伍一进小镇,便引发了百姓围观。 不过镇上百姓虽然围观,但看样子并不惊讶。 姜翎一打听才知道,镇南王妃麾下众多女将也经常往返于南境与京都之间,时常来这镇上打尖住店,老百姓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觉得这一次的女将,似乎格外闪亮精神一些。 到了萧观澜定下的酒楼,掌柜与四名伙计早已等在门口多时了,远远地迎上前来,替姜翎等人牵马。 酒楼大堂里摆了十五桌席面,而姜翎等人则被掌柜领着往雅间而去。 到了雅间门口,待掌柜领着赵畅和萧灵儿都进去了,姜翎才拉了拉萧观澜的衣袖,朝他使了个眼色。 萧观澜便也跟着滞后几步,面带疑惑地看向姜翎。 姜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多谢文贤这般周到,只是,会不会太破费了?” 一百多凤卫,若是敞开了吃,这一路吃下去,费用可不低。 他俩还没成亲呢,她不想欠他太多。 萧观澜解释道:“遗玉妹妹多虑了,这间酒楼是萧某的产业。” 姜翎眼睛瞪得溜圆:“你的产业?你怎么会想到在这样的小镇上开酒楼?” 萧观澜笑了笑,带着几分回忆之色道:“我幼时曾多次往返南境,一路风餐露宿,十分辛苦,又想到母妃几乎每年都要往返一两次,岂不是更辛苦?于是这两年便在沿途各个集镇上,置办了一些酒楼与客栈,平时做些小买卖,有需要时便接待南华的将士,这些酒楼的餐食都是母妃定下的标准,量大管饱不浪费,因此并不算破费。” 姜翎不由惊讶:这腼腼腆腆的少年,竟然还挺有商业头脑的,这不就是连锁酒店的雏形吗? 不过,这个时代,做连锁酒店不知效益如何,她有些好奇地问:“不会亏本吗?” 萧观澜赧然一笑道:“略有盈余。” 姜翎很清楚这个时代的人说话的风格:略懂的意思就是“我比在座各位都懂”,略有盈余的意思就是“挺赚的”。 只要不亏就好,她没再多说什么,跟萧观澜一起进了雅间。 “量大管饱”这四个字大概就是乡镇酒楼最大的风格了,跟京都的酒楼比起来,这间酒楼的菜品不够精致,也不讲究装盘,盛菜的容器多是盆、钵、大海碗…… 但味道还是很好的,一点儿也不比京都酒楼的差。 难怪会“略有盈余”了。 众人一顿饭吃得肚鼓腰圆,十分满足,甚至还在酒楼的客房里歇了半个时辰午觉后才再次上路。 夜间也是在这样一座类似的小镇上投宿,客栈也是萧观澜早早就包了场,没有闲杂人等。 客房收拾得干净舒适,姜翎甚至还洗了个热水澡,这体验,跟上辈子住酒店没什么区别了。 唯一不太舒适的,大约就是全程骑马,以致腿有些疼。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用过大馒头、清粥、咸菜、煮鸡蛋组合的早膳后,众人再次出发。 这一路向南,气温越来越温暖。 第一天出发时,众人还穿着夹棉的衣裳,清晨还得裹着皮毛斗篷御寒。 四天后,斗篷退休,被束之高阁,不再拿出来备着早晚使用了。 第五天时,众人的夹棉衣裳换成了单衣。 这一路的植物也从松树柏树,逐渐变成了大榕树和椰子树。 空气中弥漫着无处不在的水气,很润泽,但也很憋闷,让人总觉得身上的汗水没干似的。 第六天傍晚,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南荒城。 南荒城位于霓江北岸,是南境最大的城池,同时也是南境的府城,知府衙门和其他衙门都位于南荒城内。 232、见家长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南荒城入城盘查很严格。 为了防止有人铤而走险,走私武器卖给南华人,这里不仅从北门进城会盘查一次,从南门出城还要再查一次。 哪怕萧观澜贵为镇南王世子,同行的还有两位郡主一位王爷,也不能免除盘查。 不过好在守门士卒并不是每个箱子都开箱检查,而是抬着一块硕大的磁铁,贴着箱笼转一圈,若无异动则罢,若是有什么不对,那就必须开箱检查了。 这是北门,南门更严格,必须开箱检查,无论大箱小箱。 姜翎在南荒城最大的一家酒楼里,完成了第二次“见家长”的任务,见到了镇南王和王妃。 之所以选在酒楼里见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南荒城跟望苍城不一样。 望苍城即是城池,又是要塞,兼具军用和民用两个用途,因此漠北节度使才能拥有望苍城的管辖权。也因此,龚远发一家才能住在府衙里。 但南荒城是个很纯粹的府城,这里几乎看不到半点儿战争的痕迹,百姓算得上安居乐业,商业也颇为繁华。 府衙里另有知府坐镇,且皇帝还特地安排了一位跟镇南王不和的文官来管理南荒城。 因此,镇南王一家,在南荒城没有半点儿特权可言,跟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针对。 镇南王萧如用原说直接在要塞里见姜翎等人,但王妃没同意,他们驻守的要塞是纯军事要塞,条件太简陋,又不是战时,何必让孩子们去吃那份苦? 镇南王转念一想,觉得有道理,这才让人在南荒城定了个酒楼雅间。 等两拨人在酒楼外碰了面,镇南王暗地里给王妃打眼色,小声问:“不是说已经十三岁了?这样子看着可不像有十三岁啊?” 萧灵儿比姜翎年长一岁半,但比她高出一个头还有多,可见姜翎有多小只。 王妃暗地里瞪了镇南王一眼,咬牙道:“你给我悠着点儿,若把我媳妇儿得罪了,有你好看!” 镇南王忙挂上威严又不失和蔼的微笑,站得笔直看向众人。 萧观澜和萧灵儿下马后,急忙上前行礼:“见过父王母妃,让你们久等了。” 姜翎和赵畅也行礼:“晚辈见过王爷,王妃。” 镇南王笑盈盈地道:“都别拘礼,先上楼再说。” 众人于是相继上楼。 雅间里摆着两张八仙桌,此外靠墙还有八张太师椅和四个茶几。 临街的窗户向外开着,能听见街上的各种喧嚣。 南边的民风民俗,跟北边完全不一样,这里远离京都,风气更开放一些,就从北城门到酒楼这点儿路程,姜翎起码见到数十位年轻女子,穿着低胸襦裙,该露的基本都露在外面。 两位男士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以前见过类似的装束,竟一点儿也不惊讶,而且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至于餐桌礼仪,这里也不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了,男女混桌才是常态。 不过王妃考虑到怕小辈们不自在,一时接受不了南边的习俗,才特意摆了两桌。 几人进了雅间后,分宾主各自在太师椅上落座,自有店小二进来奉上瓜果茶点,然后躬身退出。 这里的水果也跟京都完全不一样,什么芒果香蕉菠萝蜜,全是热带水果。 王妃热情地招呼道:“大家都别拘束着,这一路肯定又累又渴,多吃些果子润润喉。” 姜翎确实渴了,吃了块香味浓郁到几近于臭的菠萝蜜,觉得不解渴,又喝了口茶,这才缓过来。 镇南王正在跟萧观澜说南华的局势:“……探子最新传回来的消息,南华那边四月初又闹了一场,不过反对的不是新任国主,而是新任大祭司。已故大祭司的几位徒弟四处宣扬,现任大祭司因偷学禁术,早已被逐出师门,没有继位资格。” “禁术?”萧观澜不由想起死在禁术下的蒋副将来,问道:“父王可知是哪种禁术?” 镇南王摇头:“南华的祭司体系颇为神秘,就连南华人自己都弄不清楚有那些禁术,探子又何从得知?” 萧观澜心想也是,没再深究,而是又问道:“后来呢,新任大祭司如何了?” 镇南王嘲讽地一笑:“新任国主以乱国之罪,把那几位已故大祭司的徒弟全杀了!” 众人纷纷“嘶”地倒吸了一口气。 南华的祭司是极难培养的,一位大祭司顶多能带出四五位合格的徒弟,在大祭司觉得自己寿元将尽时,会从几位徒弟中选出最优秀的那一位继承大祭司之位,剩下的徒弟则前往其他城池成为供奉祭司。 就这样,还有很多城池村寨没有祭司。 因此,祭司对于南华来说,是近乎于国宝一类的存在,凌轩杀祭司的行为,就像国人杀大熊猫一样,性质极其恶劣,后果十分严重。 萧观澜不由愕然道:“凌轩他是不是疯了?南华国主和大祭司之间从来互不干扰,他为何要帮大祭司扫清障碍?” 王妃接话道:“我和你父王怀疑,凌轩跟大祭司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他登基一事说不定就大祭司的手笔,大祭司帮他登基,他帮大祭司排除异己,不过目前看来,他这笔交易有些亏啊。” 可不是亏吗,本来南华虽然算不上国泰民安,但除了兽灾外,其他还算安稳,如今嘛,天灾人祸凑一处了。 镇南王叹了口气道:“其实南华越安稳,南境才能安稳,这位新任国主行事委实太没有章法了一些,就怕他孤注一掷攻打大乾,到时候无论胜败,必是满地枯骨……” 萧观澜起身拱手道:“所以我才想乔装深入南华,看看有没有机会给南华再添点儿乱,还请父王母后应允。” 萧观澜出发前给南境这边写了信,没收到回复便动身了,因此他并不清楚父王和母后到底会不会同意。 实际上镇南王和王妃商议了一两天,也没商议出来个具体结果。 因此听到萧观澜的请求,夫妻二人沉默了下来,一时没有回答。 。手机版网址: 请假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今天蠢货过节,休息一天…… (๑•.•๑)《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3、同意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镇南王夫妻俩暗地里猜测,儿子说给南华添点儿乱,或是趁乱给南华换一位国主什么的,都是次一级的理由,最重要的,还是被南华那一封国书给刺激到了。 千年铁树难得开一回花,还有人想给他把这朵花掐了,怎不让人气急败坏,这般急吼吼地跑过来找南华的麻烦也在情理之中。 可你自己来就算了,还带上未婚妻和妹妹,万一失手被擒,岂不是买一送二?还亲自送货上门? 镇南王沉默片刻后肃然道:“好男儿志在四方,理当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你要去南华,我跟你母妃虽不放心,但也不会拦着不让你去,不过你妹妹和遗玉郡主还有魏王殿下不能去。” 魏王如果在南华地界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是外交问题了。 萧观澜心底里其实是赞成镇南王观点的,他也不想这么多人跟着去冒险,于是保持沉默,不做辩解。 姜翎看了看萧灵儿和赵畅,只见这两个家伙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没勇气质疑镇南王的决定。 也难怪赵畅和萧灵儿会发怵,镇南王长得又黑又壮,跟个包拯似的,面容又总是严肃,不苟言笑,看起来的确有些吓人。 姜翎倒是不怕,她见过的人多,再威严的,那也是人,有什么好怕的,于是起身行礼道:“启禀王爷,遗玉略通医术,擅长解毒,且身手还算利落,足以自保,若萧世子此行带上遗玉,可事半功倍。魏王殿下武功高强,上次漠北大捷,魏王也出力不少,此番定然也能帮得上忙,还请王爷王妃准许遗玉与魏王随萧世子一同前往南华。” 姜翎说完看镇南王有些犹豫,便又接着说道:“遗玉此行征求过外祖父与外祖母意见,他们也支持遗玉前往南华。” 这下镇南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人家的法定监护人都同意了,他这未来公公就算有意见,那也管不着啊。 他与王妃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地道:“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真是深明大义,既然他们都没有意见,那本王也不啰嗦了,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萧灵儿听得父王同意了,正满心欢喜呢,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姜翎争取出行权益时,好像并没有提她唉? 她“唰”地一下站起身来,对镇南王大声道:“父王,我也要去!” 王妃白了她一眼,笑骂道:“人家遗玉是懂医术会解毒,魏王殿下是功夫了得,你呢?你除了大呼小叫还会个啥?” 萧灵儿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我……我会骑马……” 王妃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萧灵儿的声音顿时小了下来,闷闷不乐地坐回椅子上,眼神幽怨地看向姜翎。 姜翎假装没看见,低头喝茶。 萧灵儿郁闷到不行,暗暗决定等他们出发后,自己悄悄尾随,谁也不能阻挡她去南华! 王妃看着自己女儿眼珠子乱转的小表情,暗想:等他们出发那一日,我定要把灵儿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绝对不能让她偷偷跟去。 很快店小二便开始陆陆续续地上菜,众人分男女入席,饭后,王妃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在客栈定了房间,你等且在城里住下,明日再随我回春风要塞。” 姜翎正想说留在城里多住两天,也好置办一些必须的装备,萧观澜忙小声解释道:“后日逢十一,城外精忠村有集市,城里很多人也会跟着去凑热闹,但城门排查严格,因此每逢一四七当集之日,出城都要排队,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半日……若我们明日不出城,就得大后日才能出城了,你想采买什么,等后日当集时,在集市上也买得到。” 原来如此。 姜翎点了点头,有些向往地道:“赶集?真是太好了,我还没赶过集呢!” 对于姜翎来说,赶集只是历史书上的一个名词,她听过,却从没亲身经历过,如今有机会体验一下,还是挺不错的。 萧观澜以为姜翎的意思是,她幼时月秀姑姑太忙,没空领着她赶集,于是有些心疼地道:“后日带你好生逛逛,这集市大得很,是九个精忠村唯一的一个集市,会从凌晨一直赶到天黑。” 姜翎奇道:“九个精忠村?” “精忠村是镇南军的军户屯田村,位于霓江支流和霓江主流之间的三角洲上,面积有数十个南荒城那么大,现有军户近两万户,目前共有九个村子,从精忠一村到精忠九村,共十余万人口。” 屯田制是汉以后历代政府为取得军队给养或税粮,利用士兵和无地农民垦种荒地的制度。 这些屯田的军户,和平时期只是普通农民,战时便是后备役士兵。 军屯,即是粮仓,又是兵库。 不过屯田制也只有在土壤肥沃、气候温暖的南方才能实现,像漠北那种地方,垦一块荒地出来要不了几天就得被雪给埋了,一年到头种不出多少庄稼,养活自己一家尚且勉强,哪有余粮囤起来? 姜翎当然知道屯田是什么,只是没有想到南境这边竟有那么多屯田! 十几万人口的集市!再加上南荒城里的人也会来凑热闹,姜翎已经可以想象那集市的热闹程度了。 外面已经彻底天黑,镇南王是春风要塞主将,不能离开太久,因此晚饭后便径直出城回营了,王妃则留下来,与众人一起到隔壁客栈入住。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姜翎练完功收拾妥当后,来到客栈大堂用早膳。 她下来没多久,王妃和萧观澜还有赵畅也陆陆续续下来,只有萧灵儿,约莫比众人晚了十分钟左右。 王妃笑道:“遗玉若是想逛逛城里,我们也可以下午再出城,不耽搁。” 姜翎眼睛一亮,看向萧观澜,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萧观澜见她一双眼睛里写满“我要去我要去”的诉求,不禁暗自好笑,正正经经颔首道:“逛逛还是可以的,但不能逛太久,天黑前必须出城,南荒城有宵禁,天一黑城门就会关闭。” 姜翎忙道:“我们骑马溜达一圈就行了,不用仔细逛。” 萧灵儿兴致勃勃地道:“我也要去。” 王妃一把拉住她:“你又不是没来过,凑什么热闹?” 萧灵儿把嘴一撅,委屈巴巴地道:“母妃,您是不是也学哥哥,有了媳妇,我就不香了?” 。手机版网址: 234、相扑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王妃顿时哭笑不得,朝萧灵儿背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你瞎吃什么醋呢,人家遗玉是第一次来南荒城,好奇想逛逛倒是应该的,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凑那热闹做什么?” 萧灵儿撅嘴道:“小时候的事情哪里还记得那么多?再说,我想看看幼时生活过的地方,难道不行吗?” 王妃被她闹得无可奈何,只得笑骂道:“行,你去逛,你去逛!别给我惹事就成!” 说完犹自不放心,又水(shuo)了一遍:“记得千万别惹事!” 姜翎还在想:闵柔虽然有些外向,但为人处事还是挺中规中矩的,她能惹什么事儿? 到了街上她才知道,王妃“不惹事儿”的叮嘱有多英明。 南荒城虽然带个“荒”字,但实际上一点儿也不荒,反而十分繁华,虽然比不上京都,但比同样身为边城的望苍城热闹得多。 也不知是民风如此,还是知府大人监管不力,望苍城的繁华背后,透着一股糜烂的气息。 具体有多糜烂,姜翎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城里百姓不怎么淳朴,也许是特殊职业者太多,又或许是商铺太黑。 总之,她不喜欢南荒城的氛围。 比如: 昨日来时,在路边见到不少衣着暴露的姑娘,她还以为是因为靠近南华,导致民风更开化的缘故。 今儿离得近些了,才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众人从客栈出来,又见到不少那样的姑娘,一个个热情得很,远远看见萧观澜和赵畅便朝他们挥舞手帕,还把低胸襦裙的领口往两边拉,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嘴里笑嘻嘻地喊:“官人,来跟奴家玩相扑呀~” 萧灵儿听见好几位姑娘这么喊,转头问萧观澜:“哥,相扑是什么,好玩吗?” 萧观澜歪头看了姜翎一眼,脸有些红,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也别瞎打听!” 萧灵儿嘟着嘴道:“哥你什么时候这么不求甚解了?夫子不是说不懂就要问吗?我去问问那位姑娘……” 姜翎忙一把拉住萧灵儿,摇头道:“别去,你附耳过来,我跟你说。” 萧灵儿依言把头凑过去。 姜翎便小声解说道:“相扑又叫角抵,是春秋时期发展出来的一种竞技活动,一般来说,两个人相扑时,都不穿衣服……” 萧灵儿顿时瞪圆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看姜翎,又看看那边还在甩着手帕卖力喊话揽活儿的姑娘们,渐渐明白了那些姑娘都是些什么人,脸色霎时爆红。 赵畅把脸转到一边,险些笑岔气。 萧观澜也低着头,即尴尬又好笑,闷声道:“别搭理她们就是了,我们赶紧走吧。” 众人于是驱马前行。 这一路上,姜翎起码看到三起扒窃事件,有偷铺子里东西的,有跟街上行人对撞一下把人荷包撸走的,还有用两根木棍当夹子跟在人后面摘荷包的。 萧灵儿几次想要出声喝止,都被萧观澜拦住了:“母妃叫你别惹事你忘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在南荒城,只要不伤人,其他的事情咱们没法管。” 萧灵儿愤愤不平地道:“哥,你变了,你以前不是很正直,很嫉恶如仇的吗?虽然这样的不平事很多,咱管不过来,但能管一件是一件啊!” 萧观澜摇了摇头:“这还真不能管,南荒城的下九流都归城里的黑龙帮管,黑龙帮的人,平日里虽然偷鸡摸狗,但战时他们都是大乾的斥候,负责深入南华的山林村寨里探听消息,和揪出南荒城的南华细作。” 萧灵儿闻言心情复杂起来,良久后才叹了口气道:“这是不是书上说的,盗亦有道?” 萧观澜笑了笑,没有否认。 众人驱马从临近北门街道,逐渐往中心区域逛去。 南荒城最繁华的街几乎都集中在府衙附近,到了这边就能看到许多卖高端商品的铺子,比如珠宝首饰,比如成衣胭脂水粉…… 姜翎如今是货真价实的有钱人,出门带了几千两银票在身上,底气十足,什么店都敢进,虽然不买,但看看又不犯法,她挑了间门头看起来富丽堂皇的首饰铺子,在门前下马,跟萧观澜等人逛了进去。 掌柜一看姜翎的人的穿着打扮,顿时眼睛一亮,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迎上来,谦卑地招呼道:“几位贵客快快里面请,小店里货品齐全,品质极佳,且物美价廉,几位贵客请放心挑选。” 姜翎点了点头,朝靠墙摆放的博古架看去,各种成品首饰基本都是用黑丝绒木盒装起来,倾斜着摆放在博古架上,让顾客能一眼看清。博古架前面是一排柜台,把客人和商品隔开。 姜翎顺着柜台依次逛了一圈,便听萧灵儿问:“掌柜的,这个红宝石璎珞怎么卖?” 掌柜恭恭敬敬地道:“姑娘好眼光,这璎珞是顶级红宝石配的千足金,实乃小店镇店之宝,只要八百两,它就归您了。” 萧灵儿嘀咕道:“八百两,这价格高了些,掌柜你把璎珞拿出来我看看,值不值这个价。” 掌柜应了一声,推开其中一座柜台走进去,来到博古架旁,把那璎珞连盒子递给萧灵儿。 萧灵儿才把璎珞拿到手便眉梢一挑,“掌柜,你这赤金不对吧?怎么这么轻?” 掌柜的脸霎时就黑了下来:“姑娘您且好生看看,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赵畅冷冷地看了那位掌柜一眼,对萧灵儿伸出手:“闵柔,拿给我看看。” 接过璎珞后,赵畅拿在手里掂了掂,朝掌柜冷冷一笑,将璎珞放回盒子里,转头萧灵儿道:“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听他这样说,姜翎和萧观澜便知道那璎珞不太对,于是齐齐往外走。 那掌柜板着脸,几步走到门口,把众人堵在铺子里,冷哼一声道:“几位贵客莫不是拿小的开涮?看了又摸了还说好了价,不买就想走?” 萧灵儿怒道:“谁跟你说好价了?你少讹人!” 掌柜振振有词:“我出价八百两,你没说不行,那就是说好了价,今儿你们不把这璎珞买下来,休想出这门!” 掌柜话音一落,呼啦啦从楼上下来一群壮汉。 南境这边衣衫普遍单薄,这些个壮汉的胸肌被薄薄的衣衫包裹着,看起来呼之欲出。 姜翎心道:这几位,搁我们那儿,妥妥就是健身教练啊! 235、“萧世子”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掌柜朝那几位壮汉递了个眼神,壮汉们便整整齐齐站成两排,堵住门,还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常用动作,把胳膊肘朝外用力一拐,将胸肌和肱二头肌鼓得险些撑破衣裳。 “各位看着也不像差钱儿的人,爽快点儿,给银子吧!” 掌柜袖着手站在柜台边,笑得阴仄仄的。 姜翎几人看那掌柜和这一众壮汉的架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是遇上黑店了啊! 萧灵儿拉了拉萧观澜的衣袖,小声问:“哥,我这算惹事儿吗?” 萧观澜一本正经地摇头:“不算,这是事儿惹你。” 萧灵儿一下子就有底气了,冷笑着问:“我们若是不买,掌柜是不是打算强抢?” 掌柜朝旁边一拱手,“强抢?那不敢,小店离府衙只隔一条街,可不敢作奸犯科,不过嘛,在商言商,若众位不把那璎珞买回去,恐怕出不了小店的门!” 八位壮汉很配合地鼓动肌肉,齐齐“嗯哼”了一声,看起来倒是挺唬人的。 赵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回到柜台边,屈指敲了敲柜台,笑道:“出不去?那咱们就不出去吧,掌柜你来,我跟你说道说道。” 掌柜很傲,把头一仰道:“你说什么都没用,除非拿银子~”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赵畅从腰间拔出匕首,“唰”地一下,把那璎珞切成了两半! 一刀! 两半! 掌柜说话的尾音瞬间叉劈了! 赵畅把断开的璎珞?递到掌柜面前,笑嘻嘻地道:“三成赤金,七成熟铜,加几颗浑浊不堪的红宝石,掌柜你说这璎珞多少银子来着?” 掌柜只听说过有利器可削金断玉,但从未见过,如今倒是亲眼见着了,他可不想亲身试用! 他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子,这会儿也不敢傲了,头也低下来,额头也见汗了,强撑着挤出一抹笑容应道:“八……” 赵畅把匕首往柜台上随意一戳,“夺”的一声,刀刃齐根没入柜台,只剩刀柄露在外面。 掌柜咽了口唾沫,默默地把“百”改成了“十”,讪笑道:“八十两,只要八十两……” 赵畅冷笑:“一两金等于十两银,这璎珞统共没有一两金,勉强给你算十两银子吧,这几颗给我家铺花盆都嫌不够资格的红宝石,也给你折成十两银,再算十两银子人工,统共三十两,这是璎珞的价钱。不过……” 他话风一转,指了指门口的几位壮汉:“你找这么些人来堵门,惊吓到随行女眷,赔小爷我二十两银子,不过分吧?耽误小爷我的时间,再赔二十两银子,不过分吧?这么一算,掌柜你还得倒找我十两银子才行,给银子吧,不给我们今儿就不走了。” 他说完手往柜台上一撑,稳稳地坐到了柜台上。 掌柜一脸为难地赔着笑,转头却杀鸡抹脖子似的给那几名巍然不动的壮汉递眼色。 其中一名壮汉瓮声瓮气地道:“掌柜,咱先前可是说好喽,只装装样子,武力威慑一下,不动手的,您给的价钱可没包动手这一块儿啊!” 掌柜气得简直想撞墙,恶狠狠地瞪了说话的壮汉一眼,又转过头对姜翎等人赔笑道:“他开玩笑呢,这是新来的伙计不懂事儿,各位不用当真,关于赔偿,小的可做不了主,不如各位稍等片刻,待小的去请东家过来?” 赵畅很潇洒地一摆手,“快去快回,迟了当心我把你店拆了!” 掌柜从鼻子里“嗯哼”了一声,转身出门,与那几位壮汉错身而过时,咬牙切齿地小声道:“盯紧点儿,人若是跑了,就让你们几个赔!”说完急匆匆走了。 赵畅笑道:“这店的东家怕是有些背景,武的不行就来文的,黑的不行就换白的,有意思。” 萧观澜一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约莫是衙门里有人吧,这里离衙门近,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搬来救兵,正好看看是谁在衙门边上开黑店坑人。” 萧灵儿摩拳擦掌:“哥,能不能砸店?” 萧观澜笑了笑,摇头道:“再等等,等东家来了当面砸,岂不是更痛快?” 萧灵儿一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也不着急砸店了,施施然走到铺子中间的椅子上坐下,还招呼姜翎也过去坐。 赵畅闲得无聊,把那璎珞像切菜似的切成丁,又用内力把这些璎珞丁一个个拍进柜台的桌面里,重新镶嵌成一个璎珞的形状。 他每拍一巴掌,门口那几位壮汉便吓得抖几下,渐渐有人受不住惊吓,悄悄摸摸往门外挪,挪到看不见赵畅的位置后,撒腿便跑。 等赵畅镶嵌完,八名壮汉跑得只剩一人了。 赵畅“唰”地拔出匕首,重新插回腰间的刀鞘里,笑问:“你怎么不跑?” 那人瓮声瓮气地应道:“掌柜还没给我工钱呢。” 赵畅乐不可支,朝他竖起大拇指:“那是不能走,一会儿掌柜来了,我定让他把工钱给你。” 正说着话,便见先前那位掌柜,领着一位身穿深紫色绣金菊圆领长衫的年轻公子,和几位身穿制式黑底红边公差服的衙役,手持刀剑,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那掌柜一进门便指着赵畅等人嚷嚷道:“世子爷,就是这几个外地客商,不仅讹诈小的,还携带兵器,怕是要图谋不轨!” 世子爷? 萧观澜一听这称呼便知道这年轻人是个冒牌货。 大乾境内姜姓的亲王郡王他都认得,这些个王爷请封的世子他也全都认得。 至于异姓王,全大乾也就只有萧家一家,南荒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不认识的世子? 他似笑非笑地问:“世子?” 那掌柜得意洋洋地道:“都站稳喽,听好喽,这位便是镇南王府的萧世子,也是小店的东家,识相的,赶紧交银子走人,不然,众位可能要去衙门里坐坐了!” 姜翎等人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赵畅更是哈哈大笑。 萧观澜嘴角抽了抽,看着眼前这位身材不高但颇为壮实的年轻人,冷声道:“那就去衙门里坐坐吧。” 。手机版网址: 236、李鬼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萧世子”把脸一板,十分威仪地呵斥道:“衙门是什么地方?是你等想去就能去的?赶紧赔银子,莫要耽误本世子的时间,再啰嗦可就不是八百两银子能解决的了!” 萧观澜跟赵畅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同时出手,瞬间便制住了“萧世子”和掌柜,把这两人点倒在地。 几名衙役刚想动手救人,就被从门外冲进来的苏烟冷月等人打晕过去。 杵在门口的壮汉被众人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连逃跑都忘了,战战兢兢不敢妄动:我仅仅是看起来凶而已,这些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凶残啊,几下子就放倒了一屋子人! 赵畅笑嘻嘻地道:“你继续守着铺子,等我们从府衙回来再给你工钱,若是掌柜不给的话,我给。” 那壮汉咽了口唾沫,迟疑着点了点头。 萧灵儿这会儿也不想砸铺子了,她迫切地想知道,这个冒充她哥哥的小子是何方神圣,是怎么想出来这么有意思的主意的? 凤卫们进来,把假世子和掌柜以及一众衙役捆成一串。癸三从后院取来一盆水,哗啦一声浇醒了衙役,又顺手给掌柜和假世子解了穴,准备把这串人往府衙牵。 那位假世子气焰依旧嚣张,威胁道:“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竟然敢这般对待本世子?我父王定会把你等碎尸万段!” 萧观澜在店里找了块抹布塞他嘴里,又叫来云墨一顿耳语,云墨得令离去后,众人这才像遛狗似的,骑马拖着这串人往府衙而去。 这样奇怪的组合很快便引来百姓的注意。 这附近的人大概都知道那家店铺的勾当,约莫也知道店铺有背景,因此指指点点和议论都很克制,大部分人只是目光游离地偷瞄,甚至不敢光明正大的围观。 府衙离得倒是不远,约莫五分钟后,众人来到府衙门前。 萧灵儿看见鸣冤鼓,兴奋地道:“店没砸成,这鼓让我来敲吧?”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于是萧灵儿敲响了鸣冤鼓。 片刻后,府衙门口哗啦啦涌出来两排持棒衙役,其中一人大声吆喝:“何人击鼓?” 萧灵儿朗声应道:“镇南王府,闵柔郡主!” 那喊话的衙役险些摔了手里的杀威棒,难以置信地说:“姑……姑娘,冒充当朝郡主是重罪,可不能闹着玩儿……” 萧灵儿笑盈盈地道:“谁跟你闹着玩儿?本郡主抓着一个冒充我哥哥的贼人,赶紧叫知府大人升堂吧!” 那衙役这才往外看去,只见自家公子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嘴里还塞着抹布,他大惊失色,忙不迭转身往回跑,“大……大人……不好了……” 不一会儿功夫,路南府知府康承志急匆匆跑出来,一眼看见萧观澜,心里便是一突,又看见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独子,脸“唰”地就白了,忙拱手道:“不知萧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萧世子莫怪,快快里边请。” 康承志是文官派系的官员,跟武将一向不合,又是正儿八经的寒门子弟,凭本事考中进士,从七品芝麻官儿一步步打熬到正四品知府,因此一向不大看得起勋贵世家的子弟。 而且他素来自诩清高,跟镇南王不仅没有半点儿交情不说,若二人有公事上的接触,康承志一般都是从重从严处理,从没给过镇南王好脸色。 他这般不近人情,得罪了不少人,偏偏他为官清廉,政绩也算中庸,就算再不喜欢他的人,也挑不出他什么大毛病来。 康承志这半辈子,唯一的污点就是他的儿子,康继祖。 康继祖今年二十有一,五岁启蒙,气跑了四任夫子,第五任直接气死了,从此以后无人敢教他。 康承志无奈,只得把儿子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谁知道越教越不成体统,在他面前乖得跟鹌鹑似的,一转身就成了野猴子,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偷鸡摸狗,坑蒙拐骗…… 康承志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康继祖就是不改,康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总不能打死吧? 以前康继祖在街上讹人,也踢到过几回铁板,被人扭送到衙门里来,康承志赔钱说好话,才把事情处理妥了,谁知道这回踢着的,不仅是铁板,而是一面铁墙。 所以,哪怕康承志再清高,再目下无尘,这会儿也不得不放低姿态,只求这几位别较真儿,能放自己那不肖子一马。 萧观澜还不知道他捆的是知府大人的独子,本着不给父王拉仇恨的原则,他态度还算和蔼,点了点头,依言进了府衙大门。 康承志带着众人进门后往旁边一拐,准备将人带去花厅,萧观澜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 “康大人,这不是去衙门大堂的路吧?” 康承志回身一礼,红着脸为难地道:“萧世子,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不升堂?” 萧观澜眉头一挑:“这个冒充本世子招摇撞骗的贼子,是康大人的亲戚?” 冒充萧世子?! 这个逆子! 康承志脸色胀红,恨不得一脚踹死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但他就这么一根独苗苗,真踹死可就绝后了,他忍下满腹心酸与难堪,朝萧观澜拱手道:“下官惭愧,那是犬子。” 不仅萧观澜愣了愣,姜翎等人也都愣住了:这是啥骚操作?知府的儿子冒充镇南王世子行骗? 赵畅好奇地取出康继祖嘴里的抹布,待他一顿呸呸呸后,才笑问:“你父亲的名号在南荒城地界,比镇南王好用吧?你怎么会想到冒充萧世子的?” 康继祖又恐慌又委屈低着头不吱声。 康承志咬牙切齿地道:“问你话呢,哑巴了?” 康继祖愤愤地抬起头来,嚷道:“还不是您说我老坑蒙拐骗丢您的脸,那我用别人的名字坑蒙拐骗,不就不给您丢脸了?” 姜翎:真特么有道理,简直没法反驳! 赵畅抿着嘴险些笑出声来。 萧观澜和萧灵儿两兄妹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康承志快被自家儿子气疯了,夺过衙役手里的杀威棒就想动手。 。手机版网址: 237、升堂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萧观澜冷眼看着,等康承志手里的杀威棒即将落到康继祖的背上时,他才探手将棍子一把握住。 那棍子砸在手里,轻飘飘的,根本就没用力,看来这位康大人深谙“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精髓,并将之发挥到了极致。 怪不得养出来这样无法无天的儿子! “康大人,令郎犯的是国法,还是莫要着急动私刑,先升堂问问清楚的好。” 本来萧观澜都准备答应康承志不升堂了,但这轻飘飘的一棒让他的心又重新硬了起来。 康继祖跟着嚷嚷道:“对,您不能动用私刑!动用私刑是违法的!” 这会儿倒是知道违法了! 康承志气了个倒仰,他做了二十年父母官,对刑律几乎了如指掌,像这种冒充世子行诈骗之事的,至少也是杖刑,情节严重的流放杀头都判得,还好萧家不是皇亲,还好这不肖子只是冒名讹钱,不然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但就算只是杖刑,那也不是常人受得住的,一顿杖刑下来,少说去掉半条命。 他本来想自己动手打儿子一顿,让萧世子出出气,免得对簿公堂。 谁想到萧家那小子竟然这般不讲情面,一心想把自家儿子往死里治。 他这个最不讲情面之人,居然还怪别人不讲情面,可见很多人的眼里都只能看见别人脸上的雀斑,却看不见自己脸上的麻子。 康承志心里恨死了萧观澜,但为了自己的儿子,却不得不放下尊严,哀求道:“还请世子开恩,饶犬子一命。” “康大人这话说得,您不是最讲公正最是廉明吗?贵公子是活还是不活,难道不是国法说了算?什么时候我家文贤能断案了?” 众人转头看去,却是王妃赶到,一脸冷笑地质问康承志。 她跟镇南王驻守春风要塞,很多时候都必须跟康承志打交道,这家伙又臭又硬,谁的面子都不给,愣是让她受了不少闲气,如今逮着机会,她不还回来才怪。 再说,康家的小子败坏的可是自家文贤的名声,没个说法可不行。 康承志被王妃一顿抢白,面子上下不来,而且看王妃和世子的态度,也不像会放他一马的样子,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转头往公堂走去。 片刻后,衙役们到场,高呼“升堂”。 康承志迈着方步,走到正大光明扁下的公案后坐好。 惊堂木一拍,衙役们高呼“带人犯”,于是康继祖和掌柜,以及先前去了铺子的几名衙役,被其他衙役押着,在公堂上跪了一地。 康继祖自幼便出入公堂,问案流程见得多了,不等人问,自己便巴拉巴拉招了。 “爹,我这不是讹诈,我这是劫富济贫,他们这伙人挑中的那个璎珞,如果是真品,约莫就值八百两银子,我也没多讹他们,八百两他们肯定拿得出来的,再说,这伙肥羊,就算我不讹,其他人也会讹的,何不……” 康承志把惊堂木一拍,呵斥道:“你闭嘴,没问你话!” 238、打死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劫富济贫”的康继祖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巴。 康承志转而审问起掌柜来,那掌柜约莫是想着有知府撑腰,应该不会有多大麻烦,因此不仅交代了这次的作案经过,还把从前若干次敲诈外地富商、获利数万两银子的事情也给交代了。 康承志气得脸红了又黑,黑了又青,青了又白,表情十分精彩,看样子恨不得一刀把堂下跪着那俩傻子给劈了。 康继祖冒名作恶的次数倒是不多,是从今年正月里才开始的,不仅冒过萧观澜的名号,京都几个有名的世家公子的名号这家伙都用过了。 姜翎这时深深的体悟到,给孩子树立正确的三观有多重要。 有很多人其实算不得货真价实的坏人,他并不想做“坏”事,但是他的三观是歪的,他心目中的“好”事,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坏事。 这样的人,比真坏人还可怕。 公堂里掌柜一直在交代这些年跟康继祖行过的“侠”,仗过的“义”,那边主薄在刷刷刷地记录着。 小半个时辰后,掌柜终于交代了个一干二净,康承志咬着牙又问起赃银的下落。 康继祖激动地道:“那些银子我只花了一半,剩下的都赏给了城内关公祠里的乞丐!爹,我真的是在劫富济贫!” 康承志黑着脸道:“关公祠是黑龙帮的总堂,那地方的乞丐都是黑龙帮的帮众!你这蠢才,劫的什么富,济的什么贫?” 康继祖:“啊!不可能!那些人看着很惨的……” 康承志已经彻底失去了跟儿子交流的欲望,转头问主薄:“供状可写好了?” 那主薄赶紧收笔,抬头颔首道:“回禀大人,下官写好了。” 他说完低头吹了吹供状上的墨痕,将其两头拎起,摆在知府的公案上。 康承志一字不漏地仔细看了一遍,深吸口气,闭了闭眼道:“将供状给苦主过目!” 那身材干瘦的主薄又将供状两头拎起,颤颤巍巍地递给站在公堂一旁王妃。 王妃面无表情地看了一遍后又递给萧观澜。 萧观澜一目十行地看过后直接把供状还给主薄,并拱手应道:“关于萧某这一段,详实无误。” 康承志又道:“将供状拿给人犯签字画押。” 康继祖和那掌柜倒是爽快地在供状上盖了指印,但那几位衙役却大呼冤枉:“知府大人,卑职等并不知道公子行诈骗之事,是被公子骗去抓闹事之人的,卑职冤枉啊!” 康承志冷声问:“你等可有收他二人的赃银?” 衙役们顿时说不出话来。 康承志叹了口气道:“画押吧,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衙役们一听这话,只得苦着脸画押。 所有人都签字画押后,主薄将供状重新摆上知府大人的公案。 康承志冷着脸宣判:“人犯康继祖,犯诈骗之罪、冒名之罪,着令退回赃银,并罚以杖责六十之刑,人犯康继祖,可服本官宣判?” 康继祖还没意识到什么是杖责之刑,以为还是像从前那样,被父亲不痛不痒的打几棍完事儿,于是点头应道:“服!” 康承志又道:“七宝阁掌柜魏金宝,犯诈骗之罪,冒名之罪从犯,着令退回赃款,并罚以杖责五十之刑,人犯魏金宝,可服本官宣判?” 魏金宝看康继祖爽快认罚,便也跟着应了句“服”,以为知府大人会放水。 至于那几名犯事儿的衙役,判了杖责二十,革去公职。 几名衙役不像康继祖和掌柜那么天真,他们经常打别人板子,当然知道,哪怕是二十杖,也能轻易打废一个人。因此涕泪纵横地求知府大人开恩,称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云云。 康承志如今连儿子都保不下来,哪会管几名衙役的叫屈,黑着脸问王妃:“不知这般判罚,王妃可还满意?” 王妃凉凉的一笑:“我自然是不太满意的,觉着判得轻了些。” 她喘了口大气儿,又道:“不过,我相信康大人会秉公执法。” 康承志松了口气,冷着脸道:“本官自然会秉公执法。”然而实际上他却是在律法允许范围内选择了从轻处置,跟以往对其他人从重从严的做法大相径庭。 宣判后,康承志也心知没法拖着不行刑,索性令衙役们搬出刑具开始执行杖刑。 一条一人长宽的矮凳,将人犯剥去外赏,只着中衣,手脚都绑在矮凳上,屁股朝上,两名衙役持杀威棒轮流行刑。 挨打的犯事儿衙役大声惨叫着,康继祖和那掌柜一开始还想着:这家伙演得倒是挺像。 待看到几杖下去,便有血迹渗透中衣,两人吓得脸都白了,直嚷嚷救命。 康承志被儿子的求救声喊得心烦意乱,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王妃和萧观澜等人,若苦主不追究了,这场杖刑便可以不用执行。 然而其他人只是冷眼看着,脸上一点儿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康承志也拉不下脸再去求人,求也没用,索性让人赌了儿子的嘴,继续行刑。 打完几名犯事衙役后,将人抬去衙门后堂等候医治,接下来便轮到掌柜行刑。 康承志不动声色地给行刑的衙役使了个眼色,那两名衙役对视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掌柜挨到十杖时还能大声惨叫,但到二十杖后却只剩哼哼了,打到四十杖时,连哼都不哼了,执刑衙役伸手探了探鼻息:“回禀大人,人犯没气儿了!” 康承志用谴责的目光看向王妃等人,无声地责怪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死人了,你身上背负人命了!这都是你的错! 然而王妃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被这种小把戏击溃?她对康承志的眼神和衙役们的话视若无睹,其他人,除了萧灵儿一脸于心不忍外,其他人皆是毫无异色。 “母妃,这刑是不是重了些?”萧灵儿拉了拉王妃的衣袖,小声请求道:“要不就饶了……” 王妃打断了她的话,同样小声地道:“知府大人的板子可是会挑人的,你别看四十板子打死了掌柜,但是六十板子绝对打不死知府公子,不信你就等着看吧。” 239、薛玉莲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萧灵儿有些难以置信,但她又不傻,自然听出来这其中猫腻,也明白,知府大人想用一条人命逼迫母妃心软,好放过他的儿子。 只是,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他儿子的命才是命吗? 萧灵儿很愤怒。 康承志等了一阵也不见王妃等人有什么表示,心中恼恨不已,直怪王妃等人心太狠,然而再怒再恨,终究还是只得下令道:“行刑!” 塞着嘴的康继祖被绑上刑具,脸上涕泪纵横,裤裆里屎尿横流,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令人不忍直视。 康承志把眼一闭,将手一挥,两名衙役得令开始行刑。 噼里啪啦一顿板子下来,只见康继祖痛得满头大汗,片刻便被打晕过去,不一会儿又被痛醒,又复打晕过去,又复被痛醒,看着十分可怜,分外凄惨,仿佛下一板子就会挺不过去一命呜呼。 然而六十大板后,他还好好活着。 王妃朝康承志颔首道:“令公子真是身体康健,令人佩服。” 身材壮硕正直壮年的掌柜,四十板子便打死了,瘦不拉几的知府公子却撑过了六十板子…… 可见对于双标的人来说,什么公正,什么廉明,什么秉公执法,那都是对别人用的,真落到自己头上,却又是另外一套标准了。 康承志“哼”了一声,命人去请大夫。 王妃出了一口恶气,只觉神清气爽,当然不会多事告诉康承志这里就有一个大夫,只是问姜翎等人:“你们还想逛街吗?” 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有那心情,纷纷摇头道:“不逛了。” 王妃于是朝康承志拱手道:“康大人果然铁面无私,公平得紧,令人眼界大开,我今日算是涨见识了,康大人事忙,我等便不耽误康大人正事,告辞了。” 王妃一顿冷嘲热讽后,领着萧观澜等人施施然离去。 康承志憋着一肚子火等来大夫,先让大夫替自家儿子瞧了瞧伤势,那大夫道:“令公子只是皮肉伤,抹些膏药,将养十余日便可痊愈。” 待那大夫开好了膏药的方子后,康承志这才让衙役领着大夫去给那几名衙役看伤。 康继祖已经醒过来了,哼哼唧唧地道:“爹,您好狠的心,莫不是薛姨娘肚子里是个儿子,你就不要我了?” 康承志恨声道:“我不要你?我不要你你还有命在?我能四十棍打死魏金宝,也能三十棍打死你,为了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我连脸都不要了,我还心狠?” 康继祖大惊失色,惶然道:“您把魏掌柜打死了?您怎么能把魏掌柜打死了?只有他才认得那些作假的工匠,您让我以后还怎么劫富济贫啊?” 魏金宝挨打时,康继祖已经吓晕过去了,根本不知道出了人命,不然恐怕得吓破胆。 “你还想开店讹人?”康承志气得肝疼。 康继祖不忿道:“这怎么是讹人呢?这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 康承志心灰意冷,起身冷声道:“等你伤好了,我让人送你回老家,京都那边,我也会让你娘及早动身,回老家陪你。” 康继祖愤然道:“薛姨娘就那么好?您连结发妻子都不要了?” 康承志不搭理他,只让侍从好生照顾着,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府衙后院。 进了内院,还没走到正屋,一位年约十八岁,怀着身孕的小妇人从屋里出来,一脸关切地迎上前来:“老爷,您回来了。” 康承志满脸疲惫,不想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那小妇人极为会看人脸色,知道康承志心情不太好,也不敢在他跟前乱问,只一叠声吩咐下人:“快去给老爷煮茶,煮得清淡一些,把今日熬的百合莲子燕窝给老爷送来,晚膳加一道桂花糖糯米莲藕……” 康承志奇道:“为何要加这个菜?” 薛姨娘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情意地望着康承志,略有些赧然地道:“甜食会令人心情愉悦,莲藕也是令人心情愉悦的食物,这道菜,会让老爷您心情好起来,还望老爷莫怪阿莲自作主张……” 康承志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面露期待之色看向薛姨娘的肚子,诚如康继祖所言,他的确希望薛姨娘肚子里能是个儿子,一个能跟他志趣相投、继承他梦想与未来的儿子。 他柔声道:“你们南华人真是奇怪,一个菜而已,哪有什么本事令人心情愉悦?你怀着身孕呢,别管这些闲杂之事,莫要累坏了身体。” 薛玉莲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康承志的脸色,一脸娇羞地道:“多谢老爷怜惜,阿莲哪有那般孱弱,阿莲是可以为老爷分忧的。” 康承志的脸色暗了暗,薛玉莲瞧在眼里,见他并没有不耐烦的趋势,于是小心翼翼依偎过来,靠在他怀里,柔声问:“老爷,您不喜欢阿莲为您分忧吗?” 康承志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喜欢的。” 薛玉莲一脸欣喜地抬头看向康承志,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孺慕与景仰,仿佛在仰望一座高山,或是在瞻仰一处圣地。 这样的眼神,真没几个人到中年官场失意人生不够顺遂的男人顶得住。 康承志瞬间便觉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接着又听薛玉莲说道:“老爷您在为何事烦心?不如说出来,让阿莲替您分忧吧?” 康承志鬼使神差地点头道:“说与你听倒也无妨,只是你莫对旁人讲,今日我那逆子犯了事儿……” 他一边揽着薛玉莲往屋里走,一边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待他喝完百合莲子燕窝,又讲完今天的事情后,心里的郁气已然彻底消散,甚至还难得地有些许兴趣,看着薛玉莲略有些圆润的脸颊,笑问:“大夫怎么说?是不是已经过了头三个月了?” 薛玉莲羞涩地颔首道:“大夫说,可以了……” 两人午膳还没用呢,便关上门一顿耳磨厮鬓。 事后,康承志有些疑惑:今儿怎么回事?儿子还伤着呢,我竟有这种心思?莫不是跟阿莲在一起,我变年轻了? 240、兵营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康承志觉得,定然是阿莲的温柔和体贴让他找回了年轻时的雄风,心中对她的喜爱不由得更深了几分。 午膳后,衙门里的人找来,说有事需要知府大人决断,康承志只得依依不舍地从被窝里出来,去了前院。 把康承志送出二门后,薛玉莲回到内院,从书房取来笔墨,说自己要练习,让人不要打扰。 然后自己磨墨铺纸,鬼画符一般地写了一张小纸条,用油纸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 然后又从妆屉最底层的夹层里取出来一枚铜哨,放到嘴边吹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一会儿,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进后院,停在主屋的窗棂上。 薛玉莲正要朝那乌鸦伸手,一抬眼看见伺候自己的小丫鬟正急匆匆走过来。 她忙缩回手,不动声色地吩咐道:“乌鸦不吉利,你去拿寻网兜来,捉住打杀了。” 那小丫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吉利赶走不就好了?捉它干啥?再说,等我寻来网兜,可能这鸟早跑了。 薛玉莲见小丫鬟站着没动,眼神凌厉地看过来,厉声呵斥:“还不赶紧去!” 小丫鬟无奈,只得应了声“是”,转身去库房里寻网兜了。 南荒城离海边还有一段距离,诸如渔网和网兜等物,并不常用,那小丫鬟在库房里翻找了近一刻钟才终于找到一副旧渔网,等她拿着渔网回到薛玉莲身边时,那乌鸦早就飞得不见踪影了。 薛玉莲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你动作太慢了,乌鸦都飞走了,且退下吧,我乏了。” 小丫鬟心里不忿,但一点儿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暗暗想着:别以为爬上了老爷的床就是官太太了,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罢了,连茶都没敬过,谁知道太太会不会给她姨娘的名分? …… 姜翎等人还不知道关于自己行踪的消息已经被南华细作送出了南荒城。 他们这会儿才刚在南荒城南门口接受了层层盘查,终于出了城门。 城门外便是一条十余丈宽的大河,这条河是人工分流出来的霓江支流,河水湍急,是一条天然的护城河,一座两丈宽的吊桥联通了支流的两岸。 这吊桥每到入夜时分便会收起,没有任何人可以用特权让人放下吊桥,除非守桥士兵都死光了。 姜翎等人骑马过了吊桥后,便算进入春风要塞的领地了。 一条数丈宽的官道连接着吊桥,官道两边是人工种植的行道树,行道树后面还有一大片高低错落的常绿植物,把人的视线遮挡得死死的,根本看不清官道外有什么。 萧观澜跟姜翎小声介绍道:“官道的背后便是屯田村了,这块地位于霓江支流和霓江之间,再往东便是霓江的出海口了,这里每年夏天都会被霓江淹没一次,但土壤肥沃,非常适合种植水稻。” 姜翎听着,颔首道:“三角洲啊,土地肯定肥沃。” 萧观澜笑了笑,“三角洲这名字倒是贴切,明日的集市便是摆在这条官道的两旁,热闹得很,你若是想逛,明日一早我陪你来看看。” 姜翎点了点头,她还真必须出来逛逛,自己这伙人如果不乔装打扮一番便进入南华地界,恐怕要不了一天就得被人发现。 南华和乾国虽然暂时还没撕破脸,但萧观澜和萧灵儿身份敏感,谁知道被南华人抓住后会不会成为肉票? 这条十分宽阔的官道有近十余里长,官道的尽头又是一座桥,不过跟南荒城门口的吊桥不一样,这座桥是石头砌成的,桥身约莫两丈宽,长有数十丈。 在桥的另一端,矗立着两座硕大的桥头堡,桥头堡后面那一段桥面是木质吊桥,跟南荒城门外的吊桥一样,这座吊桥入夜时也会收起来,不到天亮任何人不得将其放下来。 过了桥后,便是真正的春风要塞了,靠霓江这一边,城墙比较低矮,与其说是城墙,倒不如说是堤坝更合适一些。 唯独正中间的城墙高高矗立着,看上去十分突兀。 姜翎指着那围墙问:“这城墙两边低矮,中间这么高有什么用?” 萧观澜笑了笑道:“中间是瓮城,城墙自然比别处更高一些。” 姜翎顿时了然:难怪春风要塞这么一处孤地悬在霓江南岸那么久,南华也没能把它打下来,有瓮城的存在,攻打难度起码翻倍,再加上背后有南荒城作为补给站,确实易守难攻。 至于南华人会不会走水路从后面绕进南荒城? 这点还真没人担心,这一段霓江,无论是主流还是支流,水流都十分湍急,若真有南华人想不开妄图从水路进攻,恐怕不等乾国人动手,湍急的水流和河底的乱石就能灭掉他们一多半人了。 过了桥头堡和吊桥后,众人来到春风要塞城下。 守城士兵核查来者身份后,这才放行。 从这道门进去后,穿过一道两丈长的门洞和另一扇大门,便进了瓮城。 这瓮城四四方方,四周围墙约莫数丈高,中间的空地上列队整齐的守城士兵外,别无他物。 瓮城的四面墙上共有三道门,南北走向的两道门,连接着南华与大乾。 东面墙上那道门才是进入春风要塞的真正大门。 又是一番盘查后,众人才终于从西面的大门进了要塞内部。 要塞内部的结构十分简单,全是房子,四四方方一排排的房子。 这些房子的瓦片是四四方方的石块,墙体也是石头垒砌而成,材料应当是取自南边的十万大山,充分体现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精髓。 这一片区域全是营房,房子修得十分密集,中间只留了可供四匹马并行的通道。 镇南王的帅帐位于营房区域的正中间,是一幢约莫有其他营房数倍大小的石头房子。 但王妃并没有领着姜翎等人去帅帐,而是直奔营房区域的东北角。 王妃对姜翎解释道:“王爷正在与副将们商议要事,此时不便接见我等,这会儿先去你们的营房休息一会吧,这一片全是女兵营,凤卫也可以安置在这些营房里。” 姜翎拱手应道:“多谢王妃。” 241、通关文牒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这种石头垒成的营房从外面看起来倒是挺好看的,厚重有安全感,然而实际住宿环境恐怕还不如普通的油布营帐呢,油布营帐好歹还能防潮。 石头营房其结构表里如一,外面是石头,里面也是,连地面都是,可惜没有修建架空层,感觉有些潮湿。 这还是晴天,若是下雨天估计会更潮。 所有的女兵营房全都一样:里头一排大通铺和一排柜子,别无他物,就连王妃的营房也一样。 姜翎当然也不可能特殊,只能跟萧灵儿和几名凤卫队长一起睡大通铺。 天擦黑时,镇南王才终于忙完,于帅帐内设宴款待姜翎等人。 晚膳比较简单,军营里大概物资比较匮乏,九个菜里头,有三个菜是用的同样的原料做成的不同风格。 但大厨手艺还算不错,味道尚可,姜翎一如既往地吃了个八成饱,唯恐吃太多引人瞩目。 饭后,亲兵收拾了碗筷,烧来热水为众人沏茶。 镇南王饮了一口浓稠到近乎挂齿的茶水,满足地喟叹了一声,然后道:“此番你等入南华境,可有何章程?” 萧观澜从容应道:“回禀父王,我等计划扮成商人,混进商队里,跟在南华使团的后面,一路前往南华王城。” 南华的治安跟以前的漠北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漠北横行的是马匪,而南华遍地是山贼。 而且,南华的山贼比漠北的马匪更难剿灭。 这些个山贼犯案后往十万大山里一钻,除非放火烧山,不然连人影都找不着。 好在大部分山贼并不敢对官兵和使团出手。 据传,数十年前曾有山贼劫了前往乾国参加四国竞技的使团,杀了好些个青年才俊,国主震怒,令大祭司做法,占卜出那伙山贼的老巢,将山寨里的老老少少屠戮殆尽,并将山贼及其家眷的尸首,堆砌在路口筑了座京观。 自那以后,再无山贼敢捋国主的虎须。 这也是萧观澜等人想跟在使团后面去南华王城的最大原因。 镇南王微微摇头道:“新国主继位前倒是任何商队都可以进南华,但如今可不行了。商队要进南华,不仅要有大乾的通关文牒,还得要有南华的印鉴,且南华各个大城皆宵禁,进出城还得验看户籍与路引文书,盘查得十分严格,就你们这般混进去,怕还没到王城就被抓起来了。” 萧观澜怔了怔,起身拱手道:“不知父王可有良策?” 镇南王笑道:“你母妃收到你的传书就在替你张罗此事了,已经联系好了商队,也替你办了假户籍文书,只是没想到魏王殿下和郡主也会随同前往,却是没有他二位的户籍文书。” 姜翎问:“办假的户籍文书很麻烦吗?” 王妃有些无奈地摇头:“原本只是一般麻烦,毕竟是康承志在管这事儿,他对咱们这些勋贵一向意见很大,各种刁难是免不了的。” 她顿了顿,面带嘲讽地笑了笑:“如今嘛,咱下晌才让他把他那宝贝儿子打得起不来床,这事儿可就不是一般二般的麻烦了,别看康承志自诩清廉,一副看谁都是贪官的嘴脸,其实吧,他也没清廉到哪儿去,他是不伸手贪墨银子,但是他身边的三亲六戚,可没少仗着他的权势敛财。这人,假道学得很,还特别喜欢打官腔,找他办理户籍,少说十天半个月!” 姜翎皱眉道:“那可有点儿耽误时间了……” 萧观澜柔声劝道:“不如你和魏王殿下还有妹妹,就留在南荒城等我,我自己去也是一样的,快则十天,慢则一两个月,待我回来再一起回京?” 姜翎自然是不想留下的,思忖片刻后道:“南华山贼多,不如咱们索性扮成山贼混进去再说?” 赵畅点头:“我看行。” 镇南王和王妃不由面面相觑,他俩一唱一和地说这么多,目的也就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但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王妃只得做恍然大悟状,“我倒是想起来,还有一种文书,可以代替户籍,能够把名字录入到通关文牒上。不过只怕会让郡主和魏王殿下受些委屈。” 姜翎、赵畅齐声道:“王妃请讲。” 王妃促狭地一笑:“身契!” 姜翎愣了愣,跟赵畅对视了一眼,两人对此似乎都不抵触。 姜翎便道:“身契也没关系,反正是假的,何来委屈?我可以扮作萧世子的丫鬟,师兄可以扮成护卫,癸三可以扮护卫也可以扮丫鬟,至于其他凤卫,潜进去就行,无需身份。那便劳烦王妃替我们办三份身契吧!” 王妃颔首道:“成,身契的话倒是好办,明儿你们跟文贤去赶集,我找人去弄身契,最迟后天就能办妥,使团离南荒城尚有三四天路程呢,来得及。” 姜翎还没来得及道谢,萧灵儿一叠声地撒娇道:“母妃,我也要办个假身契,您就让我去嘛~” 然而王妃毫不留情的拒绝:“人越多越容易暴露,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帮上什么忙?快别添乱了!” 萧灵儿一顿胡搅蛮缠,然而无果。 谈妥正事后,各自回营房休息。 因春风要塞的士兵每日寅末卯初便要集合晨练,动静不小,因此萧观澜特地叮嘱姜翎早些休息,免得睡不足。 但姜翎乍然身处营房这种湿热简陋的环境,一时有些不太适应,练了功后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也不勉强,练功练到大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凌晨四点多,要塞里便响起了“咚咚咚”的擂鼓声。 姜翎这会儿睡得正香,有心想再睡一会儿,然而营房外女兵们说笑打闹的声音不绝于耳,就算用被子蒙着头也挡不住。 她只得悻悻地起床,自己穿上骑装,同凤卫们一起去水槽边用凉水洗漱,然后跟着女兵们从瓮城的围墙里头穿过去,来到要塞另一边的校场。 晨训时间比较紧,士兵们皆是匆匆忙忙,姜翎觉得自己这一伙人杵在校场中间挺碍事的,于是干脆找到楼梯,上了城墙。 这时天还没亮,远处天边微微泛红,城墙上传来“簌簌”的衣料摩擦声,姜翎顺着声音看去,却是有人比她先一步上了城墙,正在练拳。 242、集市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凌晨昏暗的天光下,萧观澜正徐徐收功站定,转头朝姜翎看过来。 他今日并没有穿那种标志性的黑底金丝绣纹衣裳,而是穿了一件南荒城比较常见的月白色长衫。束发金冠也换成了白玉质地的玉冠,整个人的色调都变得清浅起来。 姜翎目力极佳,自是一上来便将人看了个清楚,暗道:这大概便是穿什么都好看的那种人了吧?这气质,跟个神仙似的,真担心一股风吹来他就会随风飞回天上去了。 她有心想调笑几句,然而身后跟着一票凤卫,只得一本正经地问好:“文贤早。” 萧观澜被姜翎那双水汪汪亮闪闪的眼睛好一顿打量,不禁面颊微红,赧然道:“遗玉妹妹也早,昨晚睡得可好?” 姜翎颔首,“还好,我们什么时候去赶集?” 萧观澜抬头看了看天色,“等闵柔和魏王殿下收拾妥当就可以出发了。” 姜翎点了点头,她出来时,萧灵儿还在睡呢,约莫是自幼在军营长大、习惯了这种喧闹的缘故,那么大动静她居然还能睡得着。 姜翎和萧观澜并肩站在城墙上,一边闲聊一边看校场上的士兵操练,不知不觉间天色便亮了起来。 没过多久便见赵畅跟萧灵儿并肩走进校场,两人说说笑笑,看起来十分投契。 他二人在底下转悠了一圈,然后便朝城墙上来了。 萧观澜微微皱眉:男兵营房和女兵营房中间隔了硕大一个帅帐,这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萧灵儿已经登上了城墙,一副欢喜雀跃的样子,“哥,我想吃集市上的油果子、油勺子、蒸米糕、冬瓜糖、酸汤粉、炸河虾……我们不在营房用早膳可好?” 姜翎听着萧灵儿报菜名,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些什么,但就是觉得应该很好吃,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顿觉腹中饥饿,也跟着掺和道:“好啊好啊,我们去集市上吃。” 萧观澜颇有些无奈地摇头失笑:“行吧,不过得先去跟父王母妃知会一声再去。” 萧灵儿立时欢呼了一声,转身便往回跑。 众人迎着朝霞回到大营,王妃与镇南王已经用过早膳在商量事情了。 哪怕贵为王爷王妃,他们在春风要塞也从未搞过特殊,其他士兵不能男女合营,王爷和王妃自然也遵守这个规则,镇南王住帅帐,王妃住女兵营,只有休沐的时候才能住到屯田村的宅子里,像普通夫妻那样过一天自由日子。 待晚辈们问过安后,王妃笑着摆手,“去吧去吧,闵柔你别又吃撑了,今儿我忙,可没空给你煮山楂消食茶!” 萧灵儿跺脚,“母妃您说什么呢,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王妃笑而不语,镇南王笑道:“快去吧,再耽搁就该挤了。” 众人于是告辞离去。 屯田村官道两旁已经摆满了货摊,商品囊括吃喝玩乐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品种十分齐全。 赶集的人已经不少了,愣是把这条十几里长,十几米宽的官道塞得满当当的。 姜翎等人刚从要塞里出来,顿时就感觉自己从冷冰冰的战争机器里,回到了喧嚣的人世间。 萧灵儿孩子心性,见到集市便径直往里头冲,萧观澜刚反应过来想拉住她,她却一转眼扎进了人群中。 萧观澜抬脚想跟上去,又担心跟姜翎走散了,这一犹豫的工夫,便见赵畅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挤进了人潮里。 姜翎有些担忧,“我们还是赶紧追上去吧,万一遇到歹人……” 萧观澜摇头:“这集市的人大多是军户,又有母妃麾下的女兵来回巡逻,倒是不怕遇到歹人。”就是怕她跟魏王太亲近了。 姜翎踮起脚尖朝前头看了看,然而人山人海她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既然萧观澜都这样说了,她便放下心来。 今天赶集可是带着任务的,她在京都时便列了张单子,把需要在这边买的东西都列在单子上,如今得照着清单把东西买齐才行。 首先几个人的衣服全得买新的,不仅如此,回去后还得人工做旧,免得一溜“仆从”都穿得簇新,那可就太打眼了。 头饰耳坠环佩什么的,也得另外买,既然伪装成南境这边的商人,那衣裳打扮,自然得是南境的风格。 另外还得备下一些当地常用的药材,比如驱虫香囊、驱蛇丸、除湿克瘴散…… 各种常用器具也得换成南境这边常见的,就连干粮都得是这边的味道。 萧观澜看了看姜翎的清单,对她的细心很是惊讶,心里暗暗赞叹了一番,并道:“清单上的物件集市上都能买到,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吧,凤卫们也可以自由活动,这集市很安全。” 姜翎想想也对,像这种比较拥挤的地方,随行的人多了确实不太方便,于是应允。 等几名凤卫一走,萧观澜便抓起姜翎的手,并一本正经地解释:“人太多,容易走散,我们先去吃东西吧?” 姜翎看了一眼萧观澜通红的耳根子,抿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光顾的第一个货摊卖的是酸菜米粉。 闻着味儿太香了,姜翎拖着萧观澜径直就寻着味儿找了过来。 这个卖酸菜米粉的货摊规模不大,一个炉子一张案子,案子旁边是一张可以坐十来个人的长条桌,这会儿坐满了人,还有人在一旁等位置。 老板是一对小夫妻,看上去倒是挺干净整齐,炉子上镇着一口鼓状双耳的大铁釜,釜里煮着一大锅酸菜汤,热气腾腾,向四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釜壁上挂着几只竹编长柄尖底勺,每个竹勺里都煮着一把米粉,男人负责洗碗、扮佐料和上菜,女人只管守在炉子旁,往竹勺子里放米粉,煮熟后提起来,把米粉装进汤碗里。 姜翎和萧观澜两人足足等了七八个人才总算轮到他俩入座,心满意足地吃了两大碗米粉,愣是把汤都喝干净了,味道就一个字:鲜! 米粉摊的旁边便是一家成衣货摊,几个货架子上挂着数十件花花绿绿的衣裳,看上去品种倒是挺丰富。 姜翎走到挂着女装的货架前,正要伸手划拉,那圆圆脸的中年女掌柜十分热情地问:“小姑娘是给家里人买衣裳,还是自己穿?” 姜翎应道:“自己穿。” 女掌柜便指了指旁边那排货架:“小女娃娃的衣裳在这一挂,款式多着呢,您慢慢挑。” 姜翎:合着我只配穿童装咯? 243、蚕宝宝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吐槽归吐槽,姜翎最后还是买了几套式样简洁、布料粗糙、颜色暗沉的“童装”,顺带也给赵畅和癸三买了两套同款不同颜色的衣裳。 至于伪装成商人的萧观澜,他的衣裳当然面料和款式都要高档一些。 这家货摊的衣裳品种倒是挺齐全,姜翎和萧观澜在这里一次就把道具服装买齐了。 老板娘一边用一块大花布将衣裳打包,一边心里头犯嘀咕: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明明看着挺亲昵,怎么买的衣裳档次差别这么大? 当然老板娘也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并没有多管闲事。 打包好衣裳后,她笑盈盈的道:“承蒙惠顾,一共九两三钱银子。” 这价格可以说是便宜出天际了,姜翎和萧观澜的衣裳那可都是至少数十两银子一件的,哪里见过这么便宜的衣裳? 两人连价都没讲,直接交了银子。 萧观澜一手拎着包袱,一手牵着姜翎,顺着人潮继续往前走,没逛多久就遇见了一个草药货摊。 货摊上都是一些当地的草药,品种也很齐全,还有一些用小瓶子装起来的成药。 两人林林总总买了几十样,结账时也就是几两银子的事情。 把这些瓶瓶罐罐也装进包袱后,两人离开草药货摊,待走远后姜翎才小声道:“这集市上的东西可真便宜呀,我感觉我能将整个集市买下来。” 萧观澜笑了笑,假装苦着脸道:“那可不行,你要是把整个集市买下来,我怎么扛得动?”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逛一路买,很快萧观澜手里便大包小包起来。 姜翎转头看见萧观澜大半个人都被包袱遮住了,不由失笑:看来无论是哪个朝代,逛街的时候男人都是比较辛苦的。 还好没逛多久就遇见了两名凤卫,姜翎便让萧观澜把手里的大包小包交给凤卫,让她们把东西送回春风要塞再出来逛。 这一整天姜翎和萧观澜可谓是从早逛到晚,累了就找个小吃摊子,买些吃食坐下来歇会儿。 这般走走吃吃,竟两顿没正经吃饭也不觉得饿。 日头西沉时,集市开始散场,而这个时候姜翎和萧观澜才堪堪逛到一半。 奈何各个货摊都在收拾东西了,两人只得一边往回走,一边等着凤卫送马过来。 十几里呢,如果全靠走的话,估计会赶不上吊桥。 走了约摸一里路后,遇见赵畅和萧灵儿,这两人想来也是逛累了,肩并肩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头碰头地在看萧灵儿手里捧着的东西。 萧观澜把脸一黑,快步走上前去:“你们这是在看什么?” 赵畅抬起头来,有些心虚的站起身讪笑道:“真巧,你们也逛到这里吗?” 萧灵儿并没有察觉到他哥哥的不悦,抬眼看到姜翎,欢喜地道:“遗玉,你快来看看这些小可爱。” 姜翎应了一声,兴致勃勃地走过去,然后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跳开! 只见萧灵儿手里捧着几片巴掌大的树叶,树叶上趴着几十只黑乎乎的小虫子,这些虫子还很小,大约一厘米长,两毫米左右粗细,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十分“致郁”密集恐惧症。 姜翎这辈子可称得上天不怕地不怕,这世上还真没有几件可以令她感觉到恐惧的东西,除了这种肉乎乎的虫子。 她退开后,惊魂未定地问:“闵柔,你竟然喜欢玩儿虫子?” 萧灵儿促侠的眨了眨眼,坏笑道:“你怕什么呀?这是蚕宝宝,很可爱的,你仔细看看。” 她说着站起身来,把手里的小虫子径直往姜翎面前递,“你看看嘛,真的很可爱!” 姜翎一路退到萧观澜身后,威胁道:“你快把它拿走,不然我怕忍不住一巴掌给你全拍死了!” 萧灵儿难得发现一件能作弄姜翎的东西,心里头又高兴又得意,但面上却不显,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蚕宝宝那么可爱,你居然不喜欢。” 萧观澜转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姜翎,不由摇头失笑,看着妹妹捧着桑叶还想往前凑,他忙拦住萧灵儿,“好啦,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就像你害怕老鼠害怕蛇一样,你喜欢养蚕就自己养着吧,别拿出来吓人。” 姜翎躲在萧观澜身后,还在嘴硬,“我可不是怕,我就是不喜欢。” 萧观澜一副哄孩子的语气,“对,对,你不怕。” 众人说说笑笑时,几名凤卫送马过来了,众人各自上马,赶在吊桥收起来之前回到了春风要塞。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王妃就给他们送来了户籍文书和几张身契,当然都是假的。 姜翎挨个看了看,其他的都还好,就她自己那一张有些小问题。 “照这张身契上面的生辰算下来,那我今年不是才十岁?这跟我的实际年龄差别也太大了吧?” 王妃笑道:“你看起来也就差不多十来岁的样子呀,反正是假的,又不能填你真实的生辰八字,那我肯定要填一个跟你本人接近的,不然年岁和相貌差别太大了,容易惹人生疑,节外生枝。”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但是姜翎却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拿到户籍文书后,接下来就要去办理通关文碟了。 王妃问:“你们可有想好要立个什么名目?做何种营生?” 萧观澜应道:“回禀母妃,我们已经联系好了一位香料商人,今日他便会送一车香料来要塞,待使团经过时,我们会伪装成香料商人,跟在使团后面出发。” 两国之间的贸易禁忌颇多,像粮食、矿产、武器等等,都是军需物资,属于禁忌物品,一个弄不好就会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没有商人敢沾这几样东西。 安全的货品其实不多,香料便是其中的一项,而且香料价值昂贵,萧观澜冒充香料商人的话,更容易接触到南华的上层人物,也更容易打听到消息。 王妃笑道:“香料商人倒是不错,接触的层面比较高,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烧银子得很,你们不是做这行的,这一车香料定然不会便宜,拉到南华恐怕还得低于成本价才卖得出去。” “想想要亏这么多银子,嘶,我的心就好痛。”王妃做捧心状。 。手机版网址: 244、香料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具体会不会亏姜翎并没有解释,她还不知道这一车香料到底都是些什么品种,如果恰好有她熟悉的,她可以按记忆中的配方,制作成成品再去卖掉,就算不不赚钱,想来保本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她向来不会拿出来说。 约定的交货时间是在下午,午休后,姜翎扮作丫鬟,萧观澜扮作香料商人,癸三和赵畅扮做他的护卫,一行人骑着马,匆匆赶到屯田村。 至于萧灵儿,被王妃强行拉着去看女兵对战,暂时被排除在了行动之外。 官道上已经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了。 姜翎等人站在不远处看萧观澜骑马过去,跟那位香料商人接洽。 约莫一刻钟后,萧观澜朝一众“仆人”们招了招手,让他们过来卸货。 幸好香料都不重,而且都是用大口袋装好的,大概几斤十来斤一袋。 姜翎和赵畅等人轻轻松松的就把所有香料都卸下来,摆在官道一旁,码得整整齐齐。 钱货两清后,那位香料商人赶着空马车往回走。 在那位商人走后,众人自然不用再假扮主仆了,一队凤卫过来把这些香料都送进了萧家位于屯田村的宅子里。 萧家的宅子位于屯田五村,离官道比较近,这大概是身为镇南王为数不多的特权之一了。 村子里人口比较密集,说是村其实应该叫镇比较合适,毕竟一个村子有两千多户人呢,比大部分镇子人还多。 屯田村的房子不像要塞里面的营房那般军事化,修建的稍微温馨一些,但又不像普通村子那样散乱,而是规划的整整齐齐。 村子里的道路横平竖直,交错呈井字,道路两旁建着一排排青瓦白墙的房子,房子之间种着一丛丛茂密苍翠的楠竹,竹子底下是一片片的鸢尾花。 这个季节鸢尾花开的正好,白的紫的,连成一片,看上去颇为喜人。 萧家的宅子是座一进的小院儿,三间正房,两间厢房,正房的两边还各有一间耳房。 凤卫们直接把香料搬到了厢房里,待安置妥当后,姜翎终于拿到了这批香料的清单。 她仔仔细细看过后,心里有了成算,对萧观澜道:“看来咱们这次可以不必亏本了,这些香料里头恰好有几种是我熟悉的,从书上学来的方子,倒是可以把试试把它们都做成成品。” 成品香料的价格和香料原料的价格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姜翎上辈子虽然没有特意学过制作香料,但身为姜家的家主,不仅见识过诸多成品香料,而且,为了预防别人在她常用的香料上做手脚,她自己用的香料几乎都是自己做的。 因此,她记得好几个香料成品的配方。 这些香料成品连见多识广且十分挑剔的姜翎都觉得不错,并日常用着,可见是真的好,其香味并不会比宫里的贡品差,甚至还略胜一筹。 萧观澜颇为惊讶,“遗玉妹妹还会制作香料?” 他到一点也没觉得姜翎在说大话,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姜翎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说话做事一向很靠谱。 萧观澜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十来岁的小姑娘对待,甚至隐隐约约觉得,她甚至比自己还要成熟一些。 因此姜翎说她会制作香料,他虽然惊讶,却一点也没有怀疑。 姜翎谦虚地一笑:“不算太会,只是在书上看到几个配方,想试试手,你要是不嫌弃我糟蹋香料的话,可以让我试试。” 萧观澜连忙摆手道:“不嫌弃,不嫌弃,你尽管试,就算把这一车香料都用掉也没关系,回头再买一车就是了。” 姜翎不由摇头失笑:这家伙求生欲很强啊。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脑中的香料配方,挑选了几款价格最昂贵、档次最高的,先把配方誊写下来,并把香料的种类和用量、以及粘粉的用量全部标的清清楚楚,然后才带着众人开始制作成品。 有凤卫给她打下手,又有好奇的赵畅和萧观澜在一旁帮忙,制作香料的过程倒是并不枯燥。 先将香料的原料分类称重磨粉,加入充做粘粉的楠木粉,再加水搅拌均匀。 为了方便起见,姜翎做的全都是塔香,这种形状的香料工艺最简单,直接用塔状的模具一顿压就可以了。 将黏糊糊的原料做成一个个塔状半成品后,放到屋子里通风的地方阴干。 新制的香料烟火气会比较重,点燃后闻起来会偏干偏燥,为了缓解这种情况,姜翎粘粉加得比较少,这极大的提升了这批香料成品的品质和成色。 再等两三天,这些香料就能晾干了,路上再耽搁十天半个月,等抵达南华王城时,会散去少许烟火气,味道将变得稍微醇厚一些,到时候就能卖个好价钱了。 当然想要达到最佳使用效果,最好还是先囤个一年半载,在烟火气彻底散尽后才点燃最好。 姜翎在屯田五村的萧家宅子里忙活了整整一下午,终于把萧观澜买回来的一车香料用掉了半车。 萧观澜也是个识货的,虽然这些香香料成品还湿润着,但呈现出来的味道已是不凡,比他常用的那些香料成品不差分毫不说,甚至还略胜一筹。 萧观澜见猎心喜,带着几分期待问:“剩下的那些香料,还做成品吗?” 毕竟做成成品的,话体积更小,更容易携带,而且单价更高更容易出手。 姜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展开香料清单,仔细看了看。 她其实还有几张香料方子,可以用到剩下的这些香料,但姜翎心中有了别的打算。 她把这些香料磨成粉,跟昨天买回来的那些草药混合起来,做成各种功能性不同的香丸子,有驱虫丸,驱蛇丸,清心明目丸等等。 这些丸子跟集市上卖的那些丸子最大的区别就是它们很香,而不是像普通药丸子那样,散发着浓浓的刺鼻的味道。 这种香香的丸子可以放在香囊里头,既可以当香料用,又具有很强的功能性。 姜翎把她的这个想法一说,萧观澜也觉得确实可行。 又香又能驱虫驱蛇,在南华,肯定前景广阔,市场良好。 245、出境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两天的时间,整整一车香料变成了几箱成品。 萧观澜全程参与制作,这会儿倒有些舍不得了,修长的手指在箱子上轻轻敲了敲,问:“要不我们再重新进一车原料,这些我们留着自己用?” 姜翎不禁摇头失笑,这几种成品都是赶工出来的,在她看来品质也仅仅是一般,若真要自己用的话,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萧观澜身为镇南王府的世子,见过的好东西肯定不少,但是他亲手做香应该还是第一次,所以才会这般依依不舍。 姜翎没想到萧观澜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忍着笑意道:“你要是喜欢的话,等我们这边的任务完成后,回到京都我再给你做一些更好的。” 萧观澜自是欣然颔首应下。 众人制作完香料后又等了两天,才终于收到南华使臣抵达南荒城的消息,于是纷纷按照自己的人设打扮起来,各自进入角色之中,只等着使臣离开南荒城后,好跟在他们的车队后面前往南华。 然而这一等就是四天,完全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原以为南华使臣会在四月十六那天出发,以避开十七那天的大集。 却没想到这位使臣这么磨叽,愣是在南荒城里呆了足足四天。 据凤卫的探子回报,南华使臣抵达南荒城后,日程安排的十分紧凑:上午睡懒觉,下午玩相扑,晚上也玩相扑。 这样“操劳”了四天后,南华使团一行人都累瘦了。 四月十八日,劳累了四天的南华使团终于离开了南荒城,车队在层层严密监管下,穿过两座吊桥进入春风要塞的瓮城。 瓮城的城墙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大乾士兵,南华使团在这些士兵们的注视下,战战兢兢的通过瓮城,离开了大乾地界。 春风要塞以外便是南华地界了,以往两国冲突剧烈的时候,南华经常屯兵春风要塞城下,且三不五时便攻一回城。 南华人攻城,用得最多的便是攻城弩,就架在不远处的半山腰上,对着春风要塞的城墙一顿猛轰。 虽然攻城弩的威力并没有强大到可以一发攻破城墙的程度,但还是会给城墙和士兵们带来很大的伤害,倘若放任不管,滴水穿石之下,还真有可能轰塌城墙。 而且受地形限制,根本没法用守城弩跟南华人对轰,对方的攻城弩藏在山林之中,不像春风要塞的城墙一样目标明确,士兵们视线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守城弩的准头实在是有些感人。 因此,每次南华人用守城弩攻击春风要塞,镇南王都会下令先用守城弩对着山林一顿乱轰,倘若侥幸打中了对方的攻城弩,那这场小型战役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取得胜利。 然而这样的侥幸十次之中也未必有一次。 更多的时候,乾国士兵不得不放弃守城的优势出城迎战,进入山林之中,与南华人丛林作战,而这也恰好是南华人最擅长的。 这样的战斗会持续到找到南华人的攻城弩,并将其摧毁为止。 镇南王也想过毁掉那片山上的树林,无论是火攻或是砍伐都尝试过,然而却遭到了南华人的疯狂反扑,不仅没能达到预想中的效果,反而造成了更大的损失。 因此南境这边的战事一直比较胶着,春风要塞城外的山地密林,宛如一座血肉绞盘,不断吞噬着南华士兵和乾国士兵的生命。 不过自从凌轩登基以后,南华方面的攻势不再像往常那般频繁。 以前,南华人攻击春风要塞的频率,取决于他们攻城弩的制造效率,往往三五天就会攻一次城。 而现在凌轩登基已经有一两个月了,却一次都没有攻打过春风要塞。 但这并不意味着凌轩就是和平主义者,南华的地形和生存环境注定了春风要塞是他们的必争之地。短暂的平静背后,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风浪。 一般人放大招的时候,都要憋一阵,镇南王和王妃很确定凌轩是在憋大招。 一旦等他理顺了南华内部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对大乾用兵,而且不会像以往那般小打小闹,只用一两架攻城弩意思意思,刷刷存在感。 等凌轩腾出手来,两国之间必然会爆发一场大战。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知道此去南华异常危险,镇南王也没有阻止萧观澜深入敌后的最大原因。 倘若他们这几个人真能延缓甚至是化解即将到来的战争,那么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南华使团的人在离开春风要塞以后,乾国境内打顺风车的商队们也纷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通关文牒,跟在使团的后面,进入南华的崇山峻岭之中。 一般来说,南华的正规军队是不会对商队动手的,不仅因为南华需要这些商队与大乾之间互通有无,更因为这些商队的成员大多都是南华人与乾国人混搭,不查阅户籍的话,根本无法分辨谁是南华人,谁是乾国人。 姜翎他们的小商队也混在这些搭顺风车的商队里面。 萧观澜扮演的是香料商人,出发前姜翎稍微给他化了下妆,免得他长得太过出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萧观澜的脸上和手上都抹着药汁儿,抹一次能够延续六七天的时间,令肤色看起来发黄微黑,属于很正常的行商肤色,跟其他的商人看上去差不多。 而那张过于俊俏的脸上也被姜翎粘上了大胡子,几乎遮了他大半张脸,一下子便从翩翩佳公子,变成了一个皮肤微黑的粗豪汉子。 唯独一双漂亮的眼睛无法遮掩,像一片荒原上的两颗明珠,熠熠生辉,让人沉沦。 姜翎无奈,只得告诉他要想不穿帮就经常把眼睛眯着,别睁得太大。 这样一摆弄,效果的倒是出奇的好,跟从前几乎判若两人。 萧观澜化了妆后站在镇南王和王妃的面前,这二位竟然都没能认出他来。 唯一的毛病就是他总是眯着眼睛,看起来有些色眯眯的,不太正经的样子。 偏偏姜翎化妆成他的贴身侍女跟他同车,导致其他商队的人看萧观澜的眼神都有些微妙:这是个什么禽兽东家,连这么小的女娃娃都不放过。 246、赤㷰部落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除了萧观澜,姜翎和赵畅的脸也进行了一些修饰处理,抹了同款药汁儿改变肤色,毕竟,皮肤黝黑是行商们的标志性特征,同行的近十个商队,从主人到随从几乎就没有白的。 除此以外,姜翎还牺牲了自己的发型,给自己弄出来一大片又长又凌乱的刘海,零零碎碎的,把脸遮了一大半,将那双明亮璀璨的眼眸藏在了刘海的后面。 这样的发型虽然有些遮挡视线,但易容效果很好,使得姜翎看起来就是一个身材矮小扁平、肤色暗沉发黑、长相毫无特色的普通小丫鬟,完全不会引人注意。 春风要塞外有数十米宽的缓坡草甸,视线还算良好。 但是再往后便是山地与丛林了,低矮的山头上长着密密实实的棕榈科乔木,灌木更是长得比人还高。 一条勉强够两辆马车并排前行的官道,朝着密林深处蜿蜒崎岖地延伸着。 进入山林后,气候越发闷热潮湿起来,身上出的汗仿佛永远也不会干,腻乎乎的粘在身上,活像裹了满身的保鲜膜,那滋味,十分酸爽。 萧观澜倒还好,毕竟曾在南华地界参加过战斗,勉强能适应这种气候。 姜翎和赵畅却被这种天气弄得心情烦躁,他俩都是通过了极寒极热气候考验的人,却险些被这种湿热气候整崩溃了。 “我感觉快要窒息了!” 姜翎懊恼地嘟囔了一句,这还是四月里呢,便如此闷热,到了六七月份还得了? “富商”萧观澜一脸歉然地拿着一把竹编团扇轻轻摇着,给“小丫鬟”姜翎打扇,轻声道:“且忍忍,南华国都在莽原之上,情况会稍微好一些,不似这般闷热潮湿。” 姜翎闷闷的“嗯”了一声,来都来了,不忍着难道还能就此打道回府不成? 跟姜翎的烦闷忍耐不同,萧观澜却是甘之如饴。 这一趟南华之行,他必然会整天整天的跟姜翎窝在马车里,虽然脸上都有易容,看不到本来面目,但是只要一想到心里的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触手可及,他的心里便忍不住的欢喜雀跃。 当然,得忍着,眼见她都快炸了,可不敢这时候惹她。 商队一路跟在南华使团屁股后面,使团歇脚,商队便跟着歇脚,使团赶路,商队也跟着赶路。 一路走走停停,到月上中天才抵达南华的边塞城镇:赤㷰寨。 赤㷰寨距离南荒城约莫四十里远,若是骑马,一个时辰不到便能抵达,但使团贪图安逸,全是马车,走得慢,再加上山路难行,又全是上坡路,这三四十里路愣是走了一整天才到。 赤㷰寨虽名寨,实际上却是一座城,这座南华边境城市依山而建,地势虽不算险峻,但仅仅就城门口那一跑令人望而生畏的长梯坎,便足以知道其易守难攻了。 好在马车并不用走那跑梯坎入城,梯坎两边各有一条狭窄弯曲的羊肠小道,盘旋而上,一条入城,一条出城。 赤㷰部落的首领赤达陀早早接了传信,大开城门,将城门捯饬得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并率领一众头人,亲自等在城门口迎接使团到来。 一番寒暄与官面文章后,赤达陀迎了使团众人入城,再后面自是少不得一番吃吃喝喝。 当然,这种种官面文章,没得商队的份。 托使团的福,再加上几个商队随行人员都不多,城门守卫来通报时,赤达陀大手一挥,同意让商队也入城休息。 这就是跟在使团后面的好处之一了,换在平时,天一黑城门就关得严严实实的,商队根本连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连人带车进城修整了。 进了城后,城门守卫直接给一众商队指定了客栈,并三令五申,不得随意在城中走动,亥时宵禁云云,众人无不应承。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肮脏的钱权交易,不过对于别有动机的姜翎等人来说,客栈贵一点、环境差一点、掌柜凶一点也无所谓,有地方遮风挡雨就成了。 再说另一边,赤达陀径直将使团众人迎至赤㷰寨首领府。 首领府的大堂里已经备下数桌精致奢华的珍馐美味,以及数位衣衫单薄、身材曼妙的美艳舞娘,乐声淼淼,舞姿妖娆,一副盛世太平的景象。 使团正使虽然看起来脑满肠肥,但并不是真的无脑,南华如今是哪般情形,他心知肚明,他在大乾境内可以肆无忌惮的吃拿卡要,但在南华,他不敢。 宴无好宴,正使在大堂门口停了一瞬,有些不太敢进门。 赤达陀忙小声解释道:“使者大人您放心,这是赤㷰部落对使团诸位大人的一番心意,也是对国主的心意,仅仅是心意,没别的意思。” 言下之意:这顿饭没得其他附加条件! 正使这才微微点头,迈开胖腿进了大堂。 觥筹交错一番后,正使借口车马劳顿,身乏体累,早早离席回房休息,他一走,这宴席自然也就散了。 半夜,那数位衣着清凉的舞娘悄悄摸摸进了使团众人的房间,及至天亮方离开。 于是,原定第二日天亮便启程的使团又在赤㷰寨多停留了两个时辰,临近午时才在酒足饭饱后出发。 赤达陀领着一对十岁左右、容貌稚嫩、眉目清秀的小姑娘来给使团送行,并对正使小声央求:“这两姐妹是部落贵族的女儿,也是部落头人们的一番心意,还请使者大人将她们进献给国主,并替鄙人美言几句,祭司的事,鄙人是真不知情,平日里祭司大人们高高在上,有什么事情也不会与鄙人商议,还请国主宽恕我赤㷰部落……” 赤㷰寨是南华的桥头堡,虽然赤㷰部落的祭司站错了队,参与了新旧大祭司之间的争斗,被获胜的新任大祭司一把火烧成了灰,但凌轩身为国主,不至于因这种事便牵连整个赤㷰部落。 南华,需要赤㷰部落守国门。 但使者并未多说,只是命人接收了那对孪生姐妹,然后朝赤达陀点了点头,号令启程。 247、通缉令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他们已经等了整整两个时辰了。 没办法,想搭使团的顺风车就得如此,所有商队皆是如此,天不亮便整装待发,在城门口排着队眼巴巴的等着。 使团可不会等人,更不会来通知你该出发了。 不过姜翎也没有老老实实待在马车里等,而是安排了眼线在驿馆门口盯着,她自己则跟“富商”萧观澜,“家丁”赵畅,在城门口区域略微溜达了一番。 紧邻城门的这条街看起来有些萧条,十间店铺倒有七间关着,不知是未到营业时间还是关张大吉了。 一整条街只有几家早点铺子在营业,顾客也稀稀落落,店堂里只得几位外地客商在消费,生意十分惨淡,就连店伙计都显得无精打采,忧心忡忡。 姜翎每家早餐铺子都光顾了一番,也才堪堪打发了一个小时而已,剩下的时间,委实无聊的她开始看城墙上的告示。 贴告示的这一面墙上,新的旧的告示加起来约莫有十几张,有些告示都旧得斑驳了,有些却是簇新。 三人里头唯一懂南华文的萧观澜充当起了翻译的角色,姜翎每指一张告示,他便将这张告示的内容念给姜翎和赵畅听。 当然,主要是念给姜翎听,至于赵畅听不听得见,那就得看他的听力如何了。 诏书和公文都只有文字和印鉴,措辞公式化,且干瘪冗长,十分无趣,姜翎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七八张附带了肖像的通缉令。 虽然画像有些抽象,不知道能不能凭着这些画像抓到人,但每一份通缉令都写着此人犯下的罪状,再与其长相印证对比,一个个歹徒的人生轨迹就此跃然纸上,倒也有趣。 念了三四张通缉令后,姜翎忽然指着其中一幅通缉令,奇道:“这么小的孩子也被通缉?他犯了什么罪?” 萧观澜朝那张通缉令看了一眼,微微一愣后,忙把姜翎的手按了下来,躬身凑近她耳边小声道:“这人叫凌策,是当今国主的异母弟弟……” 姜翎懂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同时也是前任国主膝下唯一的幸存者,当然,凌轩除外。 她嘶的吸了口气,极小声地嘀咕:“可真狠,这孩子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啊,这么小的都不放过……” 萧观澜补刀:“他连两岁多的同胞弟弟都没放过,更何况是已经记得事的异母弟弟!” 姜翎点了点头,总结道:“可怕!” 凌轩倒也没有给凌策罗织什么罪名,画像旁只写着姓名,年龄,外形特征,除此之外便是悬赏金额。 听萧观澜念完后,赵畅忍不住感叹:“黄金万两,地千亩,看得我都想去做赏金猎人了。” 萧观澜摇头失笑:“在南华做赏金猎人,被饿死的概率远高于致富发家,人犯只要往十万大山里一藏,除非封山搜索,否则想要抓一个人,谈何容易。” 赵畅点了点头,他也就是顺嘴一说罢了,并未当真。 而且,似乎这些部落的头人们也并未将这张价值万金的通缉令放在心上。 君不见无论是昨晚还是今日,这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没有受到任何盘查,就连一些外形特征与凌策相仿的小孩子也是随意进出,并没有官差上前核实身份。 赵畅有些费解:“悬赏金额如此诱人,怎么南华的百姓却好像并没有当回事?” 萧观澜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南华人了,这才小声道:“这几个月,凌轩杀得南华人头滚滚,凡是反对他的,基本都是满门处死,手段太酷烈了一些,南华的老百姓已经被他杀怕了,赏金是高,但就怕有命拿,没命花。” 姜翎也道:“不仅仅是怕吧?说不准部落头人们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呢……” 萧观澜和赵畅一听这话,不由纷纷沉默,凝神思忖起来:比起一言不合就灭门的成年国主,当然是年幼无知的小国主更符合各个部落的利益诉求。 那么,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可以操作的空间呢? 姜翎见他二人一脸凝重的样子,不由失笑:“得了,别想太多,这事儿咱们一时半会儿还插不上手。” 凌轩花了大价钱,甚至倾举国之力,都没能把人找到,更何况他们这几十上百号外来户? 萧观澜颔首赞同,没再多想,众人又等了一两个小时,才终于收到消息:使团出发了。 于是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跟在姗姗来迟的使团后面,再次出发。 从赤㷰寨到南华都城只有一条官道,过了赤㷰寨后,再走四十里山路,便是岩峰部落了。 因出发得晚,使团抵达岩峰部落时已是夜里十二点过了。 跟赤㷰部落的热情不同,岩峰部落不仅没有打开城门迎接,反而一片黑灯瞎火,关门闭户。 使团的人叫了半天门,城门守卫始终只有一句回复:“使者大人,这不合规矩,还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卯时城门开启后再入城!” 叫了几次门后,正使干脆放弃了挣扎,命人在城外找了一个小寨子落脚。 安置妥当后,副使急匆匆求见正使,愤怒咆哮着:“大人,这石破山是什么意思?竟敢如此对待我等!他是要造反吗?” 正使胖成一条缝的眼睛里目光幽冷:“你应该庆幸,他石破山至少现在还没反,他若真反了,你我的脑袋这会儿就该挂在岩峰部落的城门口了!” 副使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打了个哆嗦,火气顿时“呲”的一声被浇灭,一时噤若寒蝉。 正使又道:“明日见到石破山,莫要多言,也莫要提起乾国如何,莫要忘了,他的独生女儿几个月前就死在乾国,你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逼得他现在就反!” 副使吓出了一身冷汗,忙用衣袖擦了一把脑门,点头哈腰道:“是是,下官明白了,多谢大人提点。” 正使胖手微微摆了摆:“退下吧,明日卯时初城门一开你便随我去见石破山,无论他见不见,卯时末都必须启程,此地不宜久留。” 副使哪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自是连忙应承下来,躬身退下。 248、巫咸城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使团落脚的这座寨子规模并不大,高高矮矮的吊脚楼统共十几幢,但看上去似乎已经荒废了有些时日,寨中黑灯瞎火的,没有半点烟火气儿。 不过房屋还算完整,勉强能住人。 使团的人自然是占据了寨子里几幢最大最好的吊脚楼,他们挑剩下的,才轮到商队众人入住。 条件虽然简陋,但总比露宿荒野强,好歹还能遮风避雨,而且也不用担心遭遇山贼或是大型猛兽攻击。 至于蛇虫鼠蚁,对于南华人来说,这些东西跟苍蝇蚊子差不多,虽然烦人,但还不至于让人恐惧。 萧观澜并没有跟其他商队争,被使团挑剩下的房子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没什么可争的。 他比较佛系地随便找了一幢屋顶塌了三分之一的吊脚楼,安排好值夜的人手后,便打着火把,带着姜翎与赵畅等人上了楼。 敞开的腐朽木门上,一条银环蛇极不友好地朝一众不速之客吐着信子。 乍见之下,姜翎被吓了一大跳,赵畅更是“唰”的一声抽出腰间软剑,作势欲劈。 只有萧观澜面不改色,快如闪电般的探出手,一把捏住那条蛇的七寸,抬手就朝使团的房子扔了过去…… 待萧观澜把屋里的蛇都清理干净后,姜翎忙把驱虫驱蛇的香丸子拿出来熏上,又动手在残破的木床上铺上干草与藤席,伺候萧观澜洗漱,待他歇下,她才开始铺自己那张床,一通忙活后,累停摆的她草草洗漱一番后睡下。 既然扮了丫鬟,那就得像个丫鬟。 姜翎倒是坦然得很,倒床便睡着了。 萧观澜却有些辗转难眠。 一面忐忑不安,觉得让姜翎做这样的事太委屈她了,一面又暗自窃喜:她铺的床,格外柔软呢…… 但内心戏再多也架不住一整天的车马劳顿,萧观澜乐了一阵,又愁了一阵后,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寅时末,值守的凤卫进来叫醒了众人。 因为使团的人已经起床在收拾行李了。 姜翎一边打着哈欠收拾床铺,一边小声抱怨:“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使团那些人平日里恨不得日上三竿才起床,今儿竟起这么早?离天亮还早着呢!” 他们昨夜一两点才安置妥当,眼下五点不到就被叫醒,统共睡了两三个钟头,别提有多难受了。 萧观澜沉吟片刻后分析道:“这岩峰部落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否则使团不会急匆匆离开。” 他并不知道四国竞技后死的那两位南华少女是岩峰部落的人,镇南王府的情报系统还没详细到这种程度。 但他了解使团的那位正使。 别看那家伙肥头大耳,一幅难当大任的贪官模样,但实际上却是个精明无比的官场老油条。 侍奉了两代国主,并且平安度过了站队与清洗,还依旧深受重用,别的能力不说,起码对危险的敏锐程度那是一等一的,不然活不到现在。 “咱们赶紧收拾好,跟紧一些,免得横生枝节。”萧观澜叮嘱了一句。 卯时初,岩峰部落的城门开了,正使副使两人骑马进了城,但很快又原样回转,并没有见到岩峰部落的首领。 但两位使者并没有半点不快,反而松了口气,吩咐使团立即启程。 使团的反常行为引起了萧观澜和姜翎的重视,两人一合计,决定让会说南华语的苏烟留下来探听消息,另外给他配了两名凤卫,保护他的安全。 然后,商队跟着使团启程离开。 使团像被狗撵似的,一路疾行了十余里路,直到出了岩峰部落的地界,才重新慢了下来。 下一个部落在九十里外,马车在山路上一日顶多能跑四十余里,于是这一日入夜,使团只得又找了一处寨子落脚。 就这般走走停停,翻山越岭,众人或是在野外扎营,又或是于部落投宿,如此行走了十七天后,使团和商队终于走出十万群山,来到一片视线开阔、地势平缓的高山平原:莽原。 莽原幅员辽阔,占地约四十余万平方公里。 在这片高原上,分布着若干部落和数十座城镇。 这些城镇与部落之中,最出名、最繁华、也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南华国都——巫咸城。 莽原的气候也确实如萧观澜所言,颇为清爽,再不复闷热,不时有清风徐来,令人身心愉悦。 而且因为海拔比较高,这里的天空似乎比大乾更蓝一些,空气更清新一些。而且气温略有些低,一件冷,两件热…… 使团和商队在莽原上昼夜兼程地赶路,两日后,终于抵达了南华国都巫咸城。 至此,商队终于不用再跟在使团后面吃灰了,当然,即使想跟也没法跟了。 人家使团直接走VIP通道进了城,而几个商队却只能老老实实在城外排队接受盘查。 从人到货,从路引到文牒,一一仔细检查核实,也得亏姜翎等人准备充分,不然恐怕连巫咸城的城门都进不去,更谈不上打探什么消息了。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盘查,又花费了数两银子和一小盒次等香料的代价,姜翎一行人终于得以入城。 到底是国都,无论是建筑形式还是建筑体量,都与众人沿途经过的寨子和部落截然不同,风格差异之大,仿佛城乡结合部与国际化大都市般天差地别。 巫咸城里没有吊脚楼,至少在姜翎目光所及的区域里没有。 入城后,看到的都是色彩绚烂、线条繁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异域风情建筑。 这些金碧辉煌的建筑,造型颇为浮夸,单从外观看来,倒是跟姜翎那个世界的东南亚风格比较接近。 不过南华信奉巫神,无论是雕塑还是装饰图案,多以十二祖巫为主,美则美矣,却略显狰狞。 众人入城后,仿佛乡巴佬进城一般,带着满肚子好奇,四处打量。 姜翎微微皱眉,小声道:“好冷清……” 建筑再金碧辉煌,再光彩熠熠,也无法掩盖城市里那股肃杀萧条的气息。 活像一座马上就要关门打烊、甚至已经打烊了的影视城。 少了些许人气。 249、风紧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的感叹,来得快,去得更快。 商队的马车才刚在城门口停留了不到一分钟,众人还没把地头认清楚呢,便有一队身覆软甲、手持长刀的士兵一溜小跑着冲过来。 领队的小头目远远便大声呵斥道:“干什么!干什么!城门重地,不可停留!看什么看,就是说你们,还不赶紧散开!再在外面闲逛,把你们当细作抓起来!” 驾车的云墨脸上堆笑:“军爷,我们……” 小头目怒斥:“少跟我嬉皮笑脸,再啰嗦直接抓起来!” 云墨心里委屈:我特喵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哪里就啰嗦了? 然而形势比人强,他们这伙人经不起查,真要意气用事被抓起来,那差不多就算全军覆没了。 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云墨从心了,不再多言,左右看了看,眼前的几条路看起来好像都差不多,他没来过巫咸城,商队里的其他人同样没来过,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眼看着那队士兵气势汹汹地就要杀到面前了,云墨没办法,只得选了正中间那条路,一抖缰绳,驾着马车离开了城门区域。 马车里,姜翎微微皱眉,低声道:“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妙啊,如果全城都这样,那咱们别说搞事情了,就连打探消息都难。” 萧观澜的神情也有些凝重,略略摇头道:“应该不会,若真的长期全城戒严,不等敌人攻打,南华自己就得先乱起来,还是再往前走走看吧,如果形势真的如此严峻,那咱们便打道回府。” 姜翎点了点头,他们又不是死士,也没有什么为了家国献身的伟大情怀,此次南华之行,本就是图个自保,可不是来送命的。 还好,马车越往城内前行,遇到巡逻士兵的次数便越少。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靠边停了下来。 不停不行啊,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顿赶路,又是走的直线,就怕再走一段后,一抬头看见另一座城门,那可就有些搞笑了。 云墨将马栓在路边的拴马桩上,然后脸上堆起笑容,拦下一位路人,想打听一下香料市场的位置,然而他还没开口呢,那人就满脸警惕的小跑着绕开,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跑了! ??? 云墨整个人都懵了:跑啥呀?我是会吃人还是咋地? 他目送那人跑远后,一回身又拦下另一位路过的中年人:“大哥,打听个……” 中年人也跑了。 “大爷,问您个事儿……” 大爷也跑了。 “大婶儿……” 大婶儿也跑了。 …… 云墨垮着肩膀,凑到掀开帘子的车窗前,沮丧道:“老爷,我这长相是不是不符合南华人的审美?这些人为啥一见我就跑?我有那么可怕吗?” 萧观澜也一头雾水:巫咸城以前不这样的。 根据镇南王府留在南华的探子发回的情报,据说南华人很热情的,动不动就载歌载舞,有时候熟人碰面都不兴互相问候的,而是直接掰头对歌,并且唱着唱着就跳起来了,跳着跳着就大家都开始跳了…… 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人心惶惶,人与人之间毫无交流,对面路过连交换个眼神都躲躲闪闪。 凌轩到底对这个国家,对这座城做了什么,百姓才会惶恐成这样? 商队众人正一筹莫展,这时一队巡逻士兵走了过来。 领头的士兵皱眉道:“街上不得逗留,你们不知道吗?赶紧离开,莫要闲逛!” 虽然语气生硬,但态度比城门口的巡查士兵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云墨倒是敏锐,觉得有戏,于是忙上前赔笑道:“军爷,小的也不是故意要逗留的,只是小的第一次来巫咸城,人生地不熟,找不着路……” 领头士兵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转头看了看商队的马车,以及骑马的几名护卫,板着脸问:“乾国的商人?” “是,军爷目光如炬。” 领头士兵冷笑道:“胆子倒是不小,这个时期还敢来国都,做什么生意的?把路引和官文拿出来我看看。” 云墨小心翼翼地瞅了那位领头士兵一眼,这态度不像是生了疑心,倒像是例行公事的排查,他按捺住心慌,转身从萧观澜那里拿来路引和文牒,呈递给那位领头士兵。 那人翻看了一阵,又依次清点了一遍商队人数,就连马车里的萧观澜和姜翎也被喊出来走了两圈,还打开箱子验看了一番货物,确认无误后才把路引官文还给云墨。 “北城没有专门的香料市场,至于其他几个城区有没有不清楚,倒是靠近内城方向有杂货铺卖香料,你们可以去那边试试,另外,国主有令,任何人不得在街上逗留,如非必要,必须留在家中等待排查,若跟人犯有过接触却未上报者,斩,若与人犯比邻却未上报者,斩。” 云墨倒抽了一口气,难怪这里的老百姓连问路都不敢搭理,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不敢置喙南华的律法,只得一叠声的应承:“是是是,多谢军爷指点,小的感激不尽。” 那领头士兵指了个方向:“我说的杂货铺就在那边,赶紧走吧,可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的。” 云墨忙不迭地再次道谢,然后驾驭马车离开此地,直奔领头士兵指的杂货铺而去。 马车里,姜翎沉吟一阵后道:“照如今这形势,我们原来的计划恐怕行不通了。 萧观澜颔首:“没错,要不我们租个铺子卖香料吧,原本香料生意只是个幌子,可照眼下这形势,没个幌子寸步难行。” 没幌子连上街都难,还打探个鬼哦。 姜翎跟萧观澜的想法差不多,不过她还有更好的主意:“咱们不开香料铺子,弄个小茶楼,主要卖茶,顺带卖香料。” 茶楼当然比香料铺子更容易打探消息,“可是我们只有香料,没有茶啊?” 姜翎笑了笑道:“茶叶又不是大乾特产,南华也产茶叶的,就地取材就行了。”甚至还可以把南华的茶叶拿来再加工一下,当成大乾特产卖。 两人头碰头的嘀嘀咕咕了一阵,很快就有了新计划。 250、商铺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进内城的时候,商队又被仔仔细细地盘查了一次。 仔细到每一个人,每一份路引官文,皆一一核对查验。 马车也是从里到外都被搜查了一遍,就连车底下也没放过。 不过,进入内城后情况明显有所好转:街上行人多了一些,巡逻士兵少了一些,虽然气氛依旧肃杀萧条,但至少老百姓碰面还能互相问个好,寒暄几句,不再像外城那般人心惶惶了。 商队通过盘查后,按先前那位士兵首领指的方向继续前行。 虽然改了计划,但要租铺子的话,还是得往那边去。 姜翎和萧观澜掀开车窗的帘子,头碰头地往外看,美其名曰:熟悉环境。 这条街以前应该很繁华,街上的建筑比外城金碧辉煌多了,应该算是巫咸城的富人区,只是如今少了些人气,看起来有些萧条。 街上的商铺至少有一半关门闭户没有营业,剩下那一半开着门做生意的,生意看上去也很惨淡。 很多商铺门口还挂着“旺铺出租”“商铺出售”“亏本清仓”等布旗。 那些“旺铺出租”便是姜翎等人的目标了。 他俩也不挑地理位置,甚至连铺面大小也不挑,只是让云墨径直将马车停到第一家“旺铺出租”门前。 又不打算长长久久的留在巫咸城做生意,也确实没什么好挑的。 马车停稳后,姜翎和萧观澜下了车,叫上赵畅,三人前后脚进了店门。 铺子里,一位上半身穿着白色对襟短衫,下半身穿着白色高腰灯笼裤,脚下穿着高帮小皮靴的中年人,正在清理货架上的货物,货架几乎已经清空了,看不出原来是卖什么的。 听到有人进来,中年人头也没抬,用南华官话说道:“对不住,小店关张了,不做生意,几位请回吧。” 萧观澜用乾国官话应了一句:“老板,我是来租赁店铺的。” 那中年人这才站起身来,看向萧观澜,也用乾国官话问:“你是乾国人?” 巫咸城里大部分南华人都会说乾国官话,因为四国竞技的缘故,乾国官话几乎成了南华人的第二母语。 萧观澜点头,应了一声“是”。 中年人冷着一张脸,皱眉道:“我可不敢把铺子租给乾国人,万一你们是细作,在这里犯点儿什么事儿,我还得被连坐,这可不划算,你们走吧。” 萧观澜暗暗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 还好,先前在马车上,他跟姜翎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他半眯着眼睛,努力挤出一抹憨厚的笑容,语气诚恳地道:“老板,我们是循规蹈矩的大乾商人,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本来,这门生意以前是我二叔在做,只是他上了年纪,这两年身体也不大好,又思念故土,这才将生意转给我,我们原本是有铺子在巫咸城的,只是久不来打理,已经被房东收回去挪做他用了,这个当口我们也不敢闹事,只能另寻铺面,还望老板给个机会,商谈一二。” 那位老板并不相信,皱眉不悦道:“谁知道你说的真假,你找别家去吧,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萧观澜赔笑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们是细作,老板你不举报才会被连坐,若是不放心,完全可以留一个可信的人在店里,时时监督着,一有异动立即上报,不仅不会被连坐,还能拿到赏金,铺子也租出去了,何乐而不为?” 那中年人愣了愣,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萧观澜又道:“而且,看如今这情势,越来越多的铺子撑不下去,纷纷关门歇业,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少,空置的铺子越来越多,每空一个月,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中年人犹豫了,思索片刻后问:“你说你二叔在巫咸城曾经有商铺,且说说位置,没准我见过。” 萧观澜松了口气,话说到这份上,证明这位老板动心了。 所谓的商铺,其实是镇南王府密探的据点,当初为了刺探情报,这位密探跟前任大祭司打过交道,后来,前任大祭司的势力被清洗,这位密探为了自保,不得不放弃那个据点回了大乾。 那个据点大概率还没有暴露,毕竟那位密探全须全尾的回到了大乾,也没被人追杀。 萧观澜当然不会冒着风险去当接盘侠,而且那间铺子的租金早就到期了,不过拿那间铺子来糊弄一下面前的房东还是可以的。 萧观澜报了那间商铺的位置,又提了一下那位密探的化名,以求取信这位老板。 中年人听完后沉吟片刻,颔首道:“看来你没有说谎,我跟你二叔打过照面,虽然不熟,但也知道他是个正经生意人。”不正经的生意人这会儿早就掉脑袋了。 萧观澜忙随声附和:“是,我二叔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他经常跟我说起巫咸城,满嘴都是夸赞,还说如果不是讲究个落叶归根,他甚至不想回大乾。” 那中年人很警惕,慎重道:“你不必拿这些话来糊弄我,说得再好听,房租也是不能少的,还有,你说的安排人盯着铺子,我也会安排的,这些都要写进契约里。” 萧观澜连连点头:“是是是,就按老板说的办,你看这契约……” 中年人摆手道:“契约不急,丑话先说前头,第一,你们的路引和文牒必须扣押在我这里,第二,租金一年一付,第三……” 那中年人到底是生意场上的人,能在巫咸城里置办下这么大铺面,还是有点儿手段的,一堆条条框框从他嘴里说出来,把萧观澜几人限制得死死的。 当然,萧观澜也没有一股脑儿应承下来,该讨价还价的就讨价还价,该拒绝的就拒绝,倘若他一味忍让,什么不平等条约都签,那才叫奇怪,容易引起怀疑。 一番嘴皮子工夫下来,消磨了三四个小时,才总算敲定好契约的条款,双方各有让步。 当然,萧观澜他们让得更多一些:房租半年一付,扣押路引和官文,雇佣房东的侄儿做二掌柜…… 总的来说也算是皆大欢喜了,至于萧观澜等人将来撤离南华后,这位房东还欢不欢喜,那就取决于他们会不会暴露了。 至此,在离开乾国二十天后,姜翎等人终于再次有了一个尚算安稳的落脚点。 251、规划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这间店铺是带后院的,只是后院面积不算大,连屋子带院子,也就百十来平米,跟店铺的面积差不多。 好在巫咸城的建筑都修得牛高马大,这铺子除了一楼二楼外,顶上还有阁楼,倒也勉强安置得下商队摆在明面上的人。 姜翎这边明面上的人并不多,商人萧观澜,丫鬟姜翎,护卫赵畅,小厮冷月,车夫云墨,以及四位没有隐入暗处、装扮成丫鬟和家丁的凤卫队长,再加一个留在岩峰部落打探消息还没回来的苏烟·。 一共十个人。 其他的人,包括另外四名凤卫队长,以及一百多名凤卫,在半道上就陆陆续续隐入暗处,分散在各个部落与村寨之中,负责充当姜翎的耳目打探消息,并且等候指令寻找机会搞事情。 如今,店铺倒是拿下来了,但具体要如何经营却没个章程。 赵畅不擅此道,直接表态“你们自己琢磨就是了,我都听你们的”,索性放弃了发言权。 萧观澜倒是有些经商的经验,但比起曾经做过姜家家主,经营过姜氏“商业帝国”的姜翎来说,无论是眼光还是手段,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而姜翎为了此行任务能够圆满完成,为了一行人能顺顺利利回到大乾,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谦虚礼让,待那位房东离开后,她立即反仆为主,接管了生意上的事情。 并且不顾旅途劳顿,将这店铺的前庭后院挨个仔仔细细的逛了一遍。 接下来便是勾勒草图,将铺面、后院、以及后院的房屋,悉数落在纸上,并进行简单的规划。 店铺这边,两楼一底,加起来约莫有三百多平米,这个区域肯定是要全部用来做生意的,就茶楼来说,三百多平米有些小,不太够用。 但好好规划一下,隔几个雅间还是没问题的,至于阁楼,也能隔两个雅间出来。 后院的天井大概有六七十平米,目前是空着的,只有地面铺着二十厘米见方的橙色方砖,其余没有任何装饰。 这座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四面都是高墙,地面四边是排水沟,下雨时,四面高墙的屋檐水会汇集在这天井之中,从排水沟流向雨水井,然后汇入整个巫咸城的排水系统里。 天井后面是店铺的后罩房,占地也差不多六七十平米,两楼一底的结构,底楼三间房,楼梯在旁边,二楼同样三间房,再上去是阁楼,有两间房。 统共八间屋子,其中二楼的两间房还得空出来做库房,一楼太潮湿,三楼搬运不方便,只有二楼合适。 这样一安排,能住人的房间便只剩六间了。 还得空一间客房,凤卫们回来汇报消息时,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剩下五间房,住十个人倒也不算拥挤,出门在外,当然比不得在家里舒适,能有个住处就不错了。 姜翎很快便将剩下的五间房安排了下去。 萧观澜单独一间,他毕竟是名义上的东家,这点儿特权还是得给的。 赵畅和冷月主仆二人一间,当然,现在他俩名义上平级了,一个护院一个小厮,身份相当。 姜翎和癸三一间,苏烟和云墨一间,另外三名凤卫队长一间。 安排好住房后,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各自归置房间,打扫卫生,整理行礼。 而姜翎则继续规划商铺,萧观澜在一旁充当伴读书童的角色:磨墨,铺纸,递笔,偶尔还称赞几句,或是提出自己的疑问,又或是给点儿小建议。 这一忙活,就忙到了天擦黑。 南华这边白日更长,倒是把姜翎和萧观澜饿了个够呛。 好在云墨早就去街上的酒楼买了饭菜回来,只是看这两人太投入太认真,没敢打扰。 待他二人忙完了,这才在店铺的大堂里摆上饭菜,凑合着对付了一顿。 吃饱喝足后,其他人继续各忙各的,姜翎也不例外,回房后点上火烛,继续构思店铺装修。 想要在短时间里,把店铺打造得高级一些,温馨一些,别致一些,还要尽量少花钱,这些要求,足以为难死一大票室内设计师了。 姜翎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但他们这伙人里头,其他人更不专业,现在去请当地的建筑师来做设计,造价高不说,时间也长,不太合适,于是她只能自己挽起袖子上了。 熬了个通宵,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姜翎才总算把店铺的方案勾勒完成。 为了不耽误施工进度,她把图纸卷起来,跟癸三一起蹬蹬蹬上了阁楼,敲响了萧观澜的房门。 还好萧观澜因为经常上早朝的缘故,起得比较早,这儿已经换好了衣裳,听见敲门,忙打开房门,然后便见到了顶着黑眼圈一宿没睡的姜翎。 他有些惊讶,颇为心疼地问:“你一夜没睡?” 姜翎点了点头,抱着图纸进了房间。 萧观澜掩上房门,有些愧疚地道:“其实不用那么赶的,晚两天开始装修也无妨……” 姜翎在房间的书桌上摊开图纸,随口应道:“夜长梦多,这里毕竟是凌轩的老巢,多留一天多一分风险,咱们若是一个不小心暴露了,那可就真成送肉上门了,回头史书该如何写咱们这伙人?” 萧观澜想了想那情形,也有些哭笑不得,于是不再多言,打开灯罩拨亮烛火,凑到桌前跟姜翎一起看图。 铺面两楼一底,占地面积一百二十平米左右,楼下肯定要全部做成大堂的,理论上来说,大堂才是他们这个临时情报机构的主要消息来源。 二楼有一百二十平米,三楼因为是阁楼,要小一些,有八十多平米,这两层楼姜翎计划全部做成包房。 包房私密性更好,而且更高级,这个世界也没有摄像头录音机这种东西,理论上来说包房还是很安全的,因此很多人谈事情都更愿意来这种地方。 不过,姜翎会给他们好好地上一课:包房一点都不安全。 二楼总共隔出来四个包房,每个二十多平米左右,呈“田”字型分部,这个田字正中间那一竖是过道,过道的尽头是一面墙。 墙的背后,是一间无门无窗的监听室。 当然,这个监听室里以后会摆放一些值钱的物件,比如珠宝首饰一类的,若真暴露了,还可以说成是宝库。 三楼也做了两个包房,两个包房之间同样位置,也有一间监听室。 阁楼的屋顶上有一条通道,是进入监听室的唯一入口。 252、奇怪的风俗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姜翎着重讲了一下监听室的构造,甚至计划好了施工流程以及保密性。 监听室的位置暂时预留出来,其中一面不封墙,让它看上去只是正常的过道尽头。 等店铺装修完成后,负责装修的工匠离开了,再由他们自己动手把墙封上,然后墙上该挂画就挂画,该涂漆就涂漆,封得死死的,再在楼顶的夹层里开一个出入口。 这样一来,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那条通道的尽头还有一个小隔间。 萧观澜听得连连点头,若不是怕打断姜翎的讲述,耽误她的时间,他恐怕要连连叫好,直呼“好家伙”了。 讲完店铺的装修方案后,姜翎吃了点云墨买回来的早餐,回到她和癸三的房间,倒头就睡。 在她睡下后,房东安排过来“盯梢、监督”的二掌柜也到了店铺。 来人是位年轻男子,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微胖,肚子有点儿凸出,把他那身水绿色的对襟短衫撑得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像怀孕五六个月似的。 他看到萧观澜后,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并直言道:“你就是这家店铺的东家?我跟你说,你这模样想把生意做活恐怕不容易,赶紧再请个容貌身材俱佳的掌柜回来,不然,投多少亏多少。” 萧观澜皱眉:我这模样怎么了?虽然贴了胡子故意扮丑,但也不至于丑到影响生意的地步吧? 他心中有些不满,面上却不显,而且一脸大胡子,想显也显不出来,只是客客气气地朝那年轻人拱手一礼,“阁下便是房东安排过来的掌柜吧?做生意讲的是诚信,生意好不好,还得看掌柜的态度和货物质量,岂是个人外貌能影响的?” 那年轻人嗤笑道:“在别处可能不看外貌,但在这巫咸城,还真就是这样,不信你去瞧瞧这条街上生意还过得去的店铺,哪个不是有好看的人撑门面的,就你这样的杵在门口,客人恐怕都不会登门!” 萧观澜有些懵:这是什么奇葩的风俗? 这时云墨在一旁插话道:“老爷,这位公子所言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小的昨儿去酒楼买席面,店里的伙计和掌柜都挺好看的,连走了好几家,都这样,当时小的还在纳闷儿呢,以为巫咸城人人都生得好看来着。” 然后他就瞅了瞅那位年轻人,话里未尽之意暴露无遗:原来也有不怎么好看的。 那年轻人也不生气,哂笑道:“别看我呀,我要是生得好看,我大伯这铺子也不会租给你们了。”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萧观澜拱手道:“公子太过自谦了,在下钱忠,还望公子多多关照。” 钱忠是萧观澜的化名,十分俗气又常见的一个名字。 年轻人“嘿”了一声:“关照,必须关照,我叫莫干达,你也别管我叫什么公子了,就喊名字得了,但是我说的请一个好看的人当掌柜,可不是玩笑话,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话音刚落,赵畅从后面走出来,莫干达看见他,眼前一亮,指着他道:“这个人就可以当掌柜。” 赵畅脸上也抹了药汁儿,皮肤蜡黄蜡黄的,但没贴大胡子,五官底子还在,倒是比萧观澜的扮相好看许多。 见一屋子人都在看自己,赵畅有些闹不清状况,直摇头道:“我就是个护院,当什么掌柜?” 萧观澜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铺面还没开始装修呢,考虑谁做掌柜为时过早,而且他还是不太信巫咸城会有这种风俗。 虽然在大多数地方,生好看的人都会有一些先天优势,但不至于夸张到影响生意的程度吧? 他决定先考察考察市场再说。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加快装修进度。 “莫公子,聘请掌柜的事情容后再议,不知公子可有相熟的木匠,店里需要重新修整,而且工期比较赶,至少需要三位木匠师傅赶工。” 莫干达抬头打量了一下他大伯家的店铺,“重新装修费用可不低,而且这些柜子和隔断都还好好的,顶多重新做一下漆就能用,何必花那冤枉钱。” 他说完没等萧观澜开口,又道:“不过,你非要这么折腾的话,我可以去帮你找木匠,别说三个,六个我也能给你找来。” 萧观澜松了口气,颔首道:“木匠自然是多多益善,早一日完工,早一日挣钱,有劳莫公子了。” 莫干达挠了挠后脑勺,摆手道:“行吧,我这就去给你找人。”说完转身出了店铺。 待他走远后,赵畅才问:“这是房东安排过来的人?” 萧观澜点了点头,解释道:“房东的侄子,名叫莫干达,按他的说法,这店铺若是没几个好看的人撑着,恐怕生意会做不下去。” 赵畅“嘶”了一声,哂笑道:“这么说来,我可能马上就要从护院变成掌柜了?” 萧观澜神情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阿福,你也可以继续当护院的,咱们这里好看的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女扮男装的凤卫就不说了,各个英气勃勃煞是俊秀,就连云墨和苏烟,也长得唇红齿白的,稍微捯饬一下,还是能撑起门面的。 阿福是赵畅的化名,本来他想给自己起个高大上一点的名字,奈何东家的名字十分草率,他这护院的名字总不能比东家的名字还好听吧? 于是就成了阿福。 赵畅对这个名字颇为抗拒,听到萧观澜特地这么喊他,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一时无言。 萧观澜怼了赵畅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又道:“玉儿昨晚连夜画好了铺面的图,这会儿正在补觉,你莫要去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我跟墨儿去街上看看,了解一下行情,你守着铺子,若莫干达带木匠回来,你接待一下,把图纸给木匠,叫他们算一下用料,算出来后让阿辛带银子去买回来。” 玉儿是姜翎的化名,墨儿是云墨,阿辛是辛三的化名。 待赵畅应下后,萧观澜这才带着云墨出了店铺,朝大街上而去。 253、货源呢?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顶着被巡逻士兵呵斥的风险,萧观澜和云墨把整条街完整的逛了一遍。 诚如莫干达所言,这条街上,但凡生意还算过得去的店铺,里头总有几个长得好看的伙计。 不过掌柜和账房先生的长相就有些差强人意了,毕竟这两个职位还是得有能者居之的,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大多上了年纪,即使好看,也好看得有限。 为了避免自己以偏概全,萧观澜又溜达去了隔壁那条街。 事实证明,莫干达没有说谎,巫咸城的老百姓,约莫都是看脸的。 这种风俗虽然令人费解,但萧观澜并不排斥,反而有些“天助我也”的小庆幸,毕竟这次过来的几个人,就没有哪个是不好看的。 之前是要掩饰身份,一个个都弄得灰头土脸的,等铺面装修好了,把药汁儿的浓度调淡一些,打扮得稍微齐整一些,应该就符合巫咸城老百姓的审美了。 而且,萧观澜发现,内城的巡查松懈得很,他跟云墨两人溜溜达达逛了好半天,就算遇上了巡逻士兵,也没被呵斥。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担心店铺无人光顾了。 生意能不能做下去倒是无所谓,打探不到消息才是大问题。 主仆二人回到店铺后,莫干达还没回来,萧观澜也没闲着,索性叫来除了姜翎外的所有人,大家亲自动手拆铺子。 店铺里大多数柜子和隔断都要推倒重来,扔了又可惜,萧观澜便让人把那些柜子搬到后院的房间里,每个房间放两个,两间库房多摆几个。 这些柜子看上去挺结实,用来存放货物倒是合适,方便收纳,还防潮。 等姜翎睡到中午起床时,铺面已经拆得只剩几面白墙了。 “各位效率真高!”看着满头大汗的萧观澜和赵畅等人,姜翎竖起大拇指称赞了一句。 萧观澜有些羞涩的笑了笑,不过这笑容被大胡子遮得死死的,无人看见。 午饭后,去请木匠的莫干达终于回来了,并且带回来九个木匠。 萧观澜亲自上阵,跟这几个人谈工钱,谈工艺,谈工期,谈材料,花了半下午时间才敲定了具体章程。 趁着天色还算早,他安排人先去购买木料。 由云墨、莫干达,以及木匠中年龄最大的那一位,三人一同前往木材市场,购买材料,然后连夜把木料改成合适的尺寸,明天一早正式开工。 由于要加班,这些木匠的工资可都不低,再加上东家是乾国人,本着敲外国人竹杠就是爱国的精神,木匠们的工价是正常工价的两倍还多。 当然,工价偏高,萧观澜心里门儿清,毕竟他名下也有不少铺子,就算平日里不怎么打理,但是账本是必须要看的,因此对于物价和工价清楚得很。 只是工期太赶,他也不想节外生枝,这才任由那些木匠狮子大开口。 但是他也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工价高没问题,但是施工质量必须有保证,若是因为几个木匠的原因造成返工或是废料,费用从他们的工钱里扣。 这些约定写在用工契约里,还找隔壁铺子的掌柜来做了见证。 种种事情都安排下去了,但是最重要的东西却还没着落——这要开茶楼了,茶呢? 等姜翎睡了午觉醒来,萧观澜亲自沏了一壶茶,端到她房里,并有些忧虑地道:“从大乾带过来的茶叶,约莫还有两斤,可开茶楼远远不够,倒是可以用南华本地的茶叶,就怕没什么特色,争不过其他的茶楼。” 他上午的时候把附近几条街都逛了一遍,茶楼也有好几家,有单纯只卖茶叶的茶楼,也有可以容客人小坐的茶楼,生意都比较惨淡——毕竟才经历了血雨腥风,人们没那么多闲情逸致风花雪月,诸如茶楼青楼酒楼这种场所,生意都不咋地。 姜翎其实早就有计划了,从她说做茶楼时起,她便想好了货源问题。 她也不卖关子,抿了口茶正色道:“我手里有一些花茶和药茶的配方,我们可以采购一些南华本地茶叶,二次加工一下,应该能吸引一些喜欢猎奇的客人,另外,这些再加工的茶叶不要一次性全推出,我们可以每过一旬推出一款,让客人一直维持新鲜感,而且也不怕被其他茶楼跟风仿制,等仿品出来,我们已经推出其他的茶了,让他们永远跟在我们后面吃土。” 萧观澜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一阵才问:“什么是花茶?” 姜翎:??? 她看萧观澜问得一脸认真,不禁扶额,暗忖:是了,这个世界花茶还没诞生呢,在她那个世界,花茶是宋朝出现的,在明朝的时候才开始风行起来。 所以,她一不小心就引领时代潮流了? 于是,她耐心给萧观澜科普了一番,什么是花茶,什么是药茶,有哪些作用,有什么特色,跟普通绿茶有什么区别。 萧观澜听得津津有味,并心向往之,待姜翎说完,他有些犹豫了:“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想在南华卖茶了,这么好的东西,应该先在大乾卖。若是等南华这边时兴起来再反卖回大乾,岂不是要被南华人赚好多银子?” 姜翎笑道:“等我先炒制出来第一批,你且试试,若觉得好,我可以让癸三把配方传书回大乾,让留守的凤卫制茶贩卖,这样一来,花茶和药茶便能先在大乾时兴起来了。” 萧观澜不由感叹:“还是你办法多,似乎没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 姜翎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但仍没忘记反奶一句:“你也很厉害啊,效率一流,咱们才来第二天,你就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我原以为还要在客栈里墨迹好多天呢。” 这也是实话,萧观澜的办事效率确实高得令人发指。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然后相约明日一同去茶叶市场选购茶叶。 买茶叶这种活儿其他人无法代劳,必须懂茶的人亲自上阵才行,诸如云墨癸三赵畅等人,喝茶都是吨吨吨一口闷,你跟他说什么醇厚,什么浓香,完全是对牛弹琴。 254、买茶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是夜,木匠们点着烛火加班到十一点多,除了负责留下监工的云墨以外,其他人则在锯条凿子与木材碰撞产生的奏鸣曲里艰难入睡。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早餐过后,萧观澜带着“丫鬟”姜翎和癸三,驱车前往巫咸城最大的茶叶市场。 这座市场位于外城,说是市场,其实也只有十几家做茶叶批发生意的茶庄,其中有两家走的是高端线路,主打顶级茶叶。 众所周知,但凡沾着“高端”和“顶级”这种字眼的,基本都会附带另一种特效“贵”,又或者“死贵”。 于是,这两家高端茶庄第一时间便被姜翎剔除了:开玩笑,大头都让茶叶商人赚了,岂不是成了别人吃肉她喝汤?那怎么行! 而且,窨(音同熏)制花茶本也用不着最顶级的茶叶,要知道在花茶诞生之初,其存在的目的便是二次加工次等散茶,以图变废为宝,把废茶卖出好茶的价钱来。 这倒是跟姜翎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姜翎这次的主要目标便是那些没能制成茶团的散茶,在这个世界,没有成团的茶叶就是次等茶,只有普通老百姓才会喝这样的茶,价格相对比较便宜。 当然,并不是所有散茶都适合窨制花茶的,即使是散茶,也有口味和品质上的区别。 姜翎亲自来买茶,目的就是想在矮子里面选高个儿,看看能不能在散茶里捡漏,买到高品质的茶叶。 事实证明,能开茶庄的人,都是懂茶的,高品质的散茶是有,但是没人当废茶、次等茶卖,价格虽然比团茶便宜许多,但也没便宜到让人觉得捡了漏。 既然无漏可捡,姜翎也不想别的了,把几家茶庄挨个逛了一遍,挑了几款品质最好的散茶,选定后,让萧观澜去跟掌柜讨价还价。 讲真的,其实散茶的价格并不算贵,但“讲价”是生意人的传统美德,再便宜也得搞搞价,这样才显得你专业,哪怕只讲下来一文钱,那也是实力的体现。 萧观澜只能硬着头皮去跟茶庄掌柜墨迹,还别说,当他突破了心理障碍、学着姜翎把脸揣兜里后,他突然发现,好像有一座新世界的大门朝他打开了。 在浪费了小半个时辰的唇舌后,萧观澜终于跟茶庄掌柜谈好了价格:特级散绿茶一两六钱银子一斤,特级茶团十五两银子一斤,特级普洱散茶一百六十文钱一斤,特级普洱茶饼三百文钱一斤…… 姜翎也是到了茶庄才知道南华这边居然盛产普洱,而绿茶是东齐特产,因此普洱茶价格便宜,绿茶的价格则是普洱的十几倍以上。 见到普洱茶,姜翎便临时更改了计划,散装绿茶买了五十斤,散装普洱买了一百斤,茶团和茶饼各买了十斤,另外,为了丰富种类,其他小众的茶也各买了两斤。 付了银子后,茶庄的伙计帮忙把茶叶搬到马车上。 萧观澜又让掌柜的写了张清单,每种茶叶的名称和价格都标上,下次再买茶,就可以让其他人直接来采购,不需要再亲自跑一趟。 买好茶叶后,姜翎又去了趟陶瓷店,买了几口硕大的瓦缸,窨茶用,另外还订购了一千个精致的茶罐,考虑到在南华卖茶叶不是长久生意,便没在茶罐上留徽记。 付了定金,约定送货日期后,姜翎和萧观澜打道回府。 店铺已经开始装修了,几位木匠忙得热火朝天。 众人合力把茶叶搬去了后院二楼的库房,库房里的柜子立即便派上了用场,用来放茶叶再合适不过了。 接下来还得在厨房里砌新的灶台,原本的灶台体量太小,不适合窨茶,还得建一个以木炭为燃料的大型灶台。 姜翎画了灶台的草图,把这件事安排给了云墨。 另外,还需要采购窨制花茶的辅料:茉莉花、柑橘花、木樨花、桂花等。 这个采购任务,通过萧观澜的嘴转达给了莫干达,他是巫咸城的地头蛇,最适合做这些。 等莫干达拿着银子离开后,萧观澜有些好奇地问姜翎:“那些花我倒能猜到几分,是窨制花茶要用的,可是你说青桔子,那是做什么用的?莫非做果茶?青桔子很酸的,用来做果茶,好喝吗?” 姜翎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果茶,是另外一种茶,不过,柑橘一般秋季成熟,这个季节不一定能收到,等收到了我再跟你细说吧,免得现在说了,你知道了又喝不到,心里痒痒。” 萧观澜不由失笑道:“你说一半藏一半,我现在也心里痒痒着呢。” 他说完,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太对,思想顿时不受控制,一下子就滑到很危险的方向上去了,脸颊不由滚烫起来,脸色发红,好在大胡子拯救了他,姜翎并没有看出他的异常,倒是正儿八经给他讲了一下怎么用青桔子做茶。 小青柑,又名柑普,是用青柑和普洱组合而成的一款茶,养胃助消化,且口感香醇,算是再制茶里头的名角了,很受喜茶者的追捧。 当然,制作小青柑需用特殊的青柑,只是这个世界环境比较特殊,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种青柑,只能先用没有成熟的青桔代替一二,反正是在南华卖,就算做出来口感稍微差一些也不怕,又没有原版可以对比,图个新奇罢了。 姜翎讲完后,萧观澜喉头滚了滚,有些向往地道:“陈皮配普洱吗?想来应该很不错,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想马上尝一尝了。” 姜翎笑了笑,颔首道:“也可以这么说,但柑普的制作工序比较复杂,不是普洱里面加陈皮那么简单的,若是莫干达能够收到小青桔,倒是可以做出来让你尝尝鲜。” 两人聊了一阵茶,又开始说起香料,说完香料,又开始聊南华局势。 虽然他们没有特地去探听南华的消息,但毕竟身在南华,多少总能听到一些讯息,从这些讯息里面,可以分析出来很多东西。 南华的局势,目前并不算稳定,虽然凌轩杀了一大批反对他的人,但只要凌策一日不死,他的国主之位就一日不算坐实。 255、窨制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有道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虽然凌策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人,但凌轩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暴君,登基才几个月便搞得民怨沸腾,有他做对比,名声不显而且还很年幼的凌策,倒是成了南华百姓和官员心目中的白月光。 不少人盼着他有朝一日能王者归来,夺取国主之位,带领南华走向繁荣富强…… “听说凌策殿下心地善良,从来不打骂宫人……” “可不就是,不然先国主怎么会赞扬凌策殿下宅心仁厚呢。” “行了行了,一个个嫌命长是不是?被人听见还要不要脑袋了?” “……” 像这样私底下的议论,真的是屡禁不止,就连身为“国际友人”的萧观澜等人,都在几位木匠师傅那里听了一耳朵。 至于怕不怕被人揭发举报,这个还真不怕,第一没证据,第二举报的人也没啥好果子吃。 凌轩才登基时,就有人想着讨好新国主,跑去举报说凌轩坏话的人,结果被举报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反咬一口,把举报那个人也拖下了水。 两人吵吵嚷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得没个结果,又谁都拿不出证据,凌轩心里一烦,直接把两个人一起“咔嚓”掉了…… 这么一搞,谁还敢去举报?纯粹的损人不利己,何苦来哉。 只要发牢骚的人没有放肆到当着巡查士兵或者各级官员的面说,基本问题不大。 当然,萧观澜和姜翎等人都是只带耳朵听,不带嘴巴说的。 不管南华人说得多带劲,他们都只是听着,就连素来话多的云墨也被萧观澜再三敲打过:南华人举报南华人,也许会狗咬狗一嘴毛,谁也落不到好,但南华人举报大乾人,不用说,肯定一抓一个准。 他们这伙人可是经不起查的,至少在明面上,一言一行都要遵守南华的律法,否则就是全军覆没。 时间就在装修和采购中流逝着,到第四天,厨房的灶台砌好了,可以投入使用了。 而莫干达采购的柑橘花和茉莉花也送回来了。 小青桔也收到了一些,但是不多,据说还是从南边的寨子里收来的早熟品种,一个个还没鸡蛋大呢,纯粹硬疙瘩,外皮绿油油的,看一眼嘴里就会往外冒酸水。 莫干达完全不理解萧观澜收这种小青桔干嘛,但还是依言挑那些品相好、个头浑圆、外皮完整的小桔子,东拼西凑,收了十几斤回来。 材料齐备后,便要开始窨制花茶了。 姜翎以前做过药茶,因此了解了一些茶叶的窨制手法,虽然没亲自动手做过,但步骤还记得,倒是不难。 她先让人将茉莉花和柑橘花洗干净,沥干水分,再摊开在簸箕里微微晾晒一番,水气干透后,铺进洗干净的大瓦缸里,一层花,一层茶,再一层花,再一层茶,如此层层叠叠,直至装满瓦缸,然后密封起来,让花的香味自然渗透进茶叶之中。 一天之后,又要把花从茶叶里挑出来。 这样的工序,若只有一次,叫做一窨,再重复一次,叫做二窨,以此类推。 极品的花茶,通常六窨以上。 不过,姜翎并不打算做极品花茶,在南华这边,随便做点儿样子货,图个新鲜,意思意思就行了。 别一来就是极品茶,把这里的人口味养叼了,后面的茶还卖不卖了? 一窨的花茶,香味会稍微欠缺一些,倒是可以用压片来弥补。 从茶叶里挑出来的茉莉花,晒干,去梗,直接混进茶叶里,是为压片。 很多劣质花茶,甚至根本没有窨制过,直接压片,对茶不敏感的人,根本尝不出来。 姜翎把两种花茶封进大瓦缸后,又带着人开始炮制小青柑。 小青桔要比花朵难处理得多,先得在橘子梗的位置开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孔,取下来的那一小块橘子皮也得保证形状完整,而不是像做小桔灯一样可以直接把盖子扔掉。 然后还得将桔子里的瓤挑出来,这种生桔子的瓤硬邦邦的,特别不好处理,稍微不注意就会戳破桔子皮。 总之,是个精细活儿。 姜翎亲自上手,带着几位凤卫队长,忙活了两三天才总算把十几斤桔子全掏空。 接下来便是晾晒,几个大圆簸箕,装满了浑圆的小青桔皮,晒在天井中间,散发着桔子特有的香味。 巫咸城地处高原,空气比较干燥,五月里阳光也很充足,桔子皮晒一天时间刚好,既晒干了水分,又保留了柔韧度,不至于干到易碎。 小青桔的皮晒干后,就可以往里头填装普洱散茶了。 为了方便填装,姜翎先将要用的普洱茶熏蒸了一番,使其变得绵软,然后才和凤卫队长们一起动手填茶,务必要填满压实,否则后面几道工序下来,小青柑容易变形,失去饱满与圆润。 填装完成后,还有烘焙和生晒两个步骤,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在铺面加紧装修的这段时间里,花茶和柑普逐渐成型。 柑普需要一点时间发酵,倒是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试喝,但茉莉花茶和柑橘花茶却是已经窨制好了。 五月十八日,小雨。 巫咸城难得有下雨的时候,像这样细雨绵绵的天气倒是少见。 众人没有外出,手头的任务也暂时告于段落,又逢花茶窨制完成,于是便在一楼的客房里摆上茶具,将新鲜出炉的两种花茶各泡一壶,又备下许多精致茶点,权当是试用新产品了。 新制的花茶,香味真不是盖的。 就连并不如何喜欢饮茶的赵畅都忍不住赞叹:“我说可以呀,你捣鼓的这个茶挺香的,好像也没那么苦了,如果再加点糖,那就更好了。” 萧观澜眉头抽了抽:这是什么鬼口味,茶里加糖? 姜翎却听得眼睛一亮:对啊,加糖!不仅可以加糖,还可以加牛奶! 这巫咸城的有钱人,可不见得人人都爱喝茶,还有一大票不喜欢喝茶的有钱人,这些人的银子莫非就不是银子了吗? 银子面前,人人平等! 她完全可以把奶茶捣鼓出来,拓宽经营范围。 姜翎有些跃跃欲试,对云墨道:“墨儿,你知道这附近哪儿可以买到牛乳吗?” 256、醋了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云墨就是个不爱喝茶的人,哪怕花茶再香,喝到嘴里也就比其他茶叶多了一股花香味儿,口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对于不爱喝茶的人来说,这东西又苦又涩,有什么好喝的? 云墨和癸三她们对茶并不热衷,若是可以,他们宁愿喝白开水也不愿意喝茶,渴极了或是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才会把茶当白开水喝,用以解渴。 当萧观澜和姜翎对新制花茶品头论足时,云墨等人却只能勉为其难的装出一脸享受的样子,喝一口茶吃一块茶点,去去嘴里的涩味儿。 为了迎合品茶的气氛,当萧观澜对新制花茶大加赞扬时,他们还得随声附和:“香,好香,太香了。” 因此,当姜翎问起牛乳,云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一脸积极地道:“斜对面那家酒楼就有牛乳卖,玉儿要吗,我去帮你买。”为了最大限度的扮演好彼此的角色,几人约好了,私下里也称呼化名,免得穿帮。 姜翎颔首道:“那就劳烦墨儿去买两斤牛乳吧,再带点黑糖回来。” 这个世界暂时还没有白糖,只有黑糖和红糖,用来做奶茶倒是挺合适。 云墨虽然不知道姜翎要做什么,但还是一脸雀跃地从萧观澜那里领了银钱,欢欢喜喜地冒雨出门了。 待姜翎和萧观澜慢条斯理的饮尽一盏茶后,牛奶和黑糖也买了回来。 牛奶两斤,黑糖二两,二两糖比二十斤牛奶还贵。 跟姜翎那个世界的古代一样,在这里,糖也是奢侈品。 也就是南华产甘蔗,云墨才能在普通杂货铺里买到黑糖,若是在大乾,高档的铺子里也未必有得卖,抱着银子也不见得就一定能买到,糖可是正儿八经的紧俏商品。 黑糖的价格偏高,但姜翎一点儿也不慌,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奶茶成本高了,那卖价也跟着上浮就好了,若是市场反响不好,不做奶茶也无所谓。 不过黑糖的价格倒是触动了姜翎的心思。 也许将来可以试试把白糖做出来,这东西在英国殖民史上,可是跟棉花各占了半壁江山的。 加勒比海的甘蔗田里,埋葬了多少黑奴和华工的尸骨? 对于侵略者来说,白糖是甜蜜的香料,白糖的历史便是他们的发家史,但是对于被殖民的国家和人民来说,白糖的历史里,写满了他们的痛苦和屈辱。 抛开政治因素不提,只说经济价值,白砂糖确实是敛财利器,这可不是她开铺子卖茶叶这种小打小闹的生意可比的。 白糖的重要性并不比盐低,而盐是朝廷管控物资,商人卖盐都得有盐引,卖私盐可是大罪,轻则流放,重则杀头。 若是白糖问世,估计也得跟盐一样,被朝廷把控在手中,成为皇室的私有物。 所以,现在还不能把白砂糖捣鼓出来,免得便宜了宫里那位三百斤的大胖子。 若是有朝一日宫中换了主人,那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以后再说吧。 拿到牛奶和黑糖后,姜翎开始做奶茶。 客房里为了泡茶,红泥小火炉里一直烧着银霜炭,炉子上镇着一把带嘴铜壶,壶里的水早就烧开了,为了避免水一直开着,炉子的火门被木板遮住了一半,免得火烧太旺。 姜翎取走了火门上的木板,又拿了另一把干净的铜壶放在炉子上,在铜壶加了少量开水,把熟普散茶洗过后加进铜壶里煮开,倒掉第一泡的茶水后又重新加了水煮开第二泡。 待茶色呈浓艳的暗红色后,她倒了一半牛乳和四分之一黑糖进铜壶里。 一般做奶茶用的是红茶,只是这个世界红茶还没诞生呢,所以只能凑合着用普洱茶了。 赵畅是个甜口党,看到黑糖就已经挪不开眼睛了,一叠声的问:“这是煮的什么?好吃吗?” 姜翎一边等牛奶烧开,一边笑着应道:“这是奶茶,还是你刚才的话给了我灵感,你不喜欢饮茶,想来是不喜茶的苦味和涩味,所以我在茶里加入牛乳和黑糖,应当能够中和茶水中的苦和涩,只余茶香奶香,想来应该符合你的口味。” 萧观澜默默听着,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她对魏王是不是太好了一些?竟然还要照顾他的口味,她知道我喜欢什么口味吗?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嗯?这茶回味里好像有些酸,怎么回事? 赵畅浑然不觉萧观澜醋了,还在那儿十分捧场地道:“这味道闻起来就很香,应该好吃,你以前做过吗?” 姜翎摇头:“没有,今儿是第一次做呢,若是好喝,回头可以摆店里卖,若是不好喝,也不过是废了一斤牛乳和五钱糖罢了。” 说话间,牛奶煮沸了,姜翎忙用长柄勺子搅拌了一下,免得牛奶起泡溢出,接着将铜壶从小火炉上拿开。 铺子里第一批采购的茶具都是为工夫茶准备的,对于奶茶来说,杯子偏小,姜翎只得让癸三拿了八个瓷碗来,以碗代杯。 刚煮好的奶茶香气扑鼻,用茶滤滤一下倒进瓷碗里,汤色奶棕,质地浓稠细腻,跟普通的茶水完全不一样。 才刚倒好了第一杯奶茶,赵畅便忍不住跃跃欲试,想先喝为快了。 姜翎拦了一下,嘴里说道:“还烫着呢,等凉一些再喝口感才好。” 她一边往瓷碗里倒奶茶,一边解释道:“古人也是把茶叶煮着吃的,不仅如此,还要在茶汤里加葱姜桔子皮等调料,不过在茶汤里加牛乳和黑糖的煮法,却是古籍上不曾有的,也算是一种创新了。” 等她说完,八碗奶茶也倒好了,分量倒是勉强够,铜壶里还剩了少许。 赵畅心急,不等放凉,径直端起碗来,轻吹了两下,然后小小地抿了一口,接着便眼睛一亮,颇为欢喜地道:“很香呢,还真是没有苦味儿和涩味儿了,好喝好喝,如果能再甜点,那就更完美了。” 萧观澜冷着脸扫了他一眼,也端起碗来抿了一小口,略略颔首道:“不错,口味香甜,口感柔滑,香气浓郁,非常不错,味道很好,甜味也够了,再甜恐怕只有稚子才爱喝了。” 赵畅有些懵:啥意思?喜欢甜的就是稚子了?我怀疑你在针对我,而且我有证据! 257、消息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赵畅不好跟萧观澜正面刚,但他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抗议:“玉儿,再给我加点糖吧。” 潜台词:小样儿,我跟你说不着,我跟我师妹说! 姜翎眉梢抽了抽,这可真是众口难调啊,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这俩怎么回事,喝个奶茶都要夹枪带棍的呛两句,莫非是八字不合? 她暗暗腹诽着,但还是让云墨给赵畅的奶茶里加了一小勺黑糖。 有赵畅带头,很快癸三和辛三等人,也在尝了一口奶茶后,要求加糖。 其实云墨也想在自己的碗里加点糖的。 别看镇南王府不差钱儿,但平日里吃糖的机会真不多,因为两位小主子不喜甜食,所以王府日常并不会采买糖。 只有逢年过节,别人家送来的节礼里,才会有黑糖红糖。 主子不吃,便打散了拆零了,赏赐给府里的下人。 云墨就盼着过节吃糖,吃一回要惦念好久。 他眼中的渴望太明显,姜翎摇头失笑道:“墨儿你也给自己加一点吧。” 云墨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点头,又偷偷瞧了萧观澜一眼,可惜他满脸大胡子看不出表情,不过世子妃都发话了,世子爷想来也不会反对,于是他愉快地往自己的茶碗里加了满满一勺黑糖。 搅拌后,抿上一小口,简直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云墨忍不住感叹道:“这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茶!” 这句话,同样也是赵畅等人的心声。 不过对于不太喜欢甜食的姜翎和萧观澜来说,还是原汁原味的清茶更纯粹一些,甘润透彻,饮之唇齿生香,百喝不腻。 铜壶里剩下的奶茶,最终还是进了赵畅的肚子,就数他最不怕烫,当先把碗里的奶茶喝完了,然后要求续杯,姜翎只得哭笑不得地给他斟茶,还没斟满呢,铜壶就空了。 云墨眼巴巴地看了看铜壶,又看了看旁边大海碗里剩下那一斤生牛乳,旁敲侧击地道:“那个……玉儿,剩下的牛乳不做了吗?酒楼掌柜说牛乳可不经放,明天就不能要了。” 姜翎不禁失笑,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剩下的全做了吧。” 众人无不欢喜,于是又煮茶。 这一日便在吃吃喝喝中过去了一大半。 即将入夜时,留在岩峰部落打探消息的苏烟回来了。 跟他同去的两名凤卫留在那边传递消息,苏烟不擅隐匿,留在那里用处不大,因此探听到有用的消息后,便急匆匆来了巫咸城。 散出去的一百多名凤卫,已经在各个部落和城镇建立起了联络点,苏烟还没进巫咸城时便从凤卫那里知道了姜翎等人的落脚点,进了城后,便径直寻了过来。 一路风尘仆仆的苏烟,寥寥草草地吃了一大碗葱油面,终于缓过气儿来,略微洗漱一番后,来到客房,给萧观澜和姜翎讲述他与凤卫们在岩峰部落打探到的消息。 “……那石破山膝下仅得一女,素来爱若珠宝,那姑娘自己也争气,据说自幼聪慧,允文允武,文能写诗作赋,武能猎狼驱虎,因此石破山一直是把她当首领继承人培养的,谁料竟折在华公主手里……” “岩峰部落明面上看似乎并无反心,新国主补偿给石破山的几位美人,据说也颇为受宠,甚至其中一人已经有了身孕,好像已经不打算给他女儿报仇的样子,但私下里却封锁了军营,凤卫的女将们冒险穿过封锁打探了一番,嘿哟,里头操练得热火朝天,几乎是从早操练到晚,厉兵秣马呀,就这架势,说他不反我都不信。” 这时赵畅插话道:“厉兵秣马也有可能是准备攻打乾国春风要塞,不见得就是要反。” 苏烟点了点头:“阿福言之有理,不过,若是为了攻打大乾练兵的话,用不着封锁军营吧?隔三差五就打一遍春风要塞,还有必要保密?所以,更大的可能还是要反。” 赵畅板着脸,不说话了。 喵的,现在是个人都叫他阿福,烦死了。 他决定轻易不再说话,免得又听到那个令他头疼的名字。 姜翎却笑盈盈的道:“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不管岩峰部落反不反,我们都可以让他反,至少要让凌轩觉得,他们要反。” 萧观澜眼睛一亮,这主意真不错。 赵畅却抽了口气道:“真狠,做你的敌人好可怜。” 姜翎耸了耸肩,十分坦然地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南华一旦缓过了这一阵,倒霉的就是大乾百姓了。” 赵畅深以为然,他只是不擅长权谋,但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圣母小百花,于是颔首道:“尽管放手去做,需要我帮忙知会一声就行。” 姜翎笑了笑,这事儿他可帮不上忙,做这种事情,凤卫应该更专业。 不过,具体细节还需要仔细谋划一番才行,现在人多嘴杂,却是不太好商量事情,她也没再继续往下说。 待到入夜后,姜翎这小丫鬟去厨房随意煮了份甜汤,用托盘端着,敲响了萧观澜的房门。 “谁?” 萧观澜没有第一时间开门,反倒是有些紧张地问了一声。 姜翎心里有些奇怪,只得脆生生地道:“老爷,您要的甜汤。” 房门“嘎吱”一声向内打开,门口却不见萧观澜的身影。 姜翎一头雾水,端着托盘进了房间,一转头看见萧观澜用袖子捂着脸站在门后面,待她进来后,急吼吼地关上房门,还给上了插销。 姜翎一边把托盘放到桌上,一边纳闷:“你大半夜神叨叨的干嘛?” 她说完转头,便看见萧观澜捂在脸上的手已经放下来了,脸上的大胡子不见踪影,但涂抹了药汁后显得黑黄黑黄的脸颊上,起了十几个小红疹子。 萧观澜有些赧然道:“贴着胡子有些痒,所以我把胡子摘了,明天一早再重新贴上。” 胡子贴在脸上要用胶粘着,不怎么透气,贴久了确实很难受。 姜翎有些心疼地道:“真是难为你了,你坐下,我给你抹点药膏。” 也不是什么对症的药膏,只有止痒镇痛的作用,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让他睡个安稳觉。 258、失态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南华这边,蚊虫简直是一大隐患。 因此姜翎腰间的荷包里,不仅有驱蚊的香料,还装着止痒的药膏,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倒是不用再回房间拿了。 听姜翎说要给自己抹药,萧观澜有些不太好意思,红着脸道:“我自己抹就是了……” 姜翎勾唇一笑:“怎么,怕我轻薄了你?” 萧观澜顿时心慌,似乎回忆起了被“弥补”二字支配的恐惧,支支吾吾地否认:“没……没有……” “那还不赶紧坐下,我找你有正经事,赶紧抹完好说事儿!” 姜翎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正经严肃的口吻,仿佛是萧观澜自己想多了、自己不正经似的。 萧观澜沉默片刻后,依言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无处安放,只得盯着桌上的甜汤,闷闷地道:“那就有劳玉儿了。” 姜翎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看见了墙角的脸盆架和木桶,以及架子上的白帕子。 她从木桶里取来清水,拧了帕子,抖开叠成趁手的小方块儿,打算先替萧观澜清洁红疹周边的皮肤。 帕子徐徐接近,萧观澜却下意识地把头往后仰,这纯粹是本能反应。 姜翎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他的后颈,并低声轻斥道:“你躲什么?必须把脸上残留的粘胶清洗干净才好,不然明天会起更多红疹。” 萧观澜眼睑微合,目光游离,后颈处那温润轻柔的触感,令他本就慌乱的心跳越发鼓动如雷,就连呼吸都乱了分寸,脸更是通红。 姜翎见他不躲了,这才收回扣住他后颈的左手,改为托着他的下巴,动作轻柔地替他清洁面部。 红疹挺多的,长在那张哪怕涂了药汁儿也依旧细腻精致的脸上,颇有些触目惊心。 他们这一行人里,也就萧观澜的扮相最夸张,从始至终都贴着大胡子,这红疹想必也不是今天才长的,毕竟巫咸城的气候在南华已经算是极好的了,前面十几天他们一直在闷热潮湿的山林里穿行,只怕那时的红疹更严重。 姜翎看得有些心疼,暗忖:倒是能忍,这一路走来愣是半点看不出他有不适。 萧观澜确实比较能忍,主要是红疹这种东西,长着长着就习惯了。 他年少时便患有颇为严重的过敏症,红疹基本是好了又长,长了又好,三天两头的发作,如今虽然日渐痊愈,但也算对这东西麻木了。 痒还是很痒的,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反倒是这会儿脸颊上那双温软的小手,让他有些难以忍受,这是另一种痒,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从心底里生出麻痒。 他突然就领会到了“心痒难耐”这个词的含义,并且也领会到,那“难耐”,到底是有多难耐。 他刚坐下时,坐姿是非常标准的,腰身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大腿上,这样拘谨的姿势,他却做得十分自然顺畅,显然是已经养成了“站如松,坐如钟”的习惯。 可这会儿“钟”却有些崩塌了。 萧观澜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两只手紧紧的抓住椅子的边缘,只有这样,他才能克制住自己,不会遵从心底的强烈意愿,把她揽过来摁进怀里。 姜翎听着他渐渐加重的呼吸,手下顿了顿,然后赶紧加快了进度,并且没话找话道:“你觉得咱们做的奶茶定价多少一杯合适?我跟你算算哈,牛乳二十文一斤,黑糖二百三十文一两,一斤牛奶要加半两糖,这么算起来……” 她手里动作轻柔,嘴里叭叭的说个不停,心里却想的是:我可真是个魔鬼,居然在这种时候给人出数学题! 萧观澜听了一耳朵,效果却像小学生上高数课,听得云里雾里,他强行按捺下心头杂念,竭力想认真听她说的什么,然而脑子里一团浆糊,依旧是听了个寂寞,眼睛里只有那张殷红小嘴,不断开开合合。 “……所以,咱们的奶茶至少要卖到两百文钱一杯,才能确保七成的利润。” 说话间,她已经麻溜的给萧观澜抹完了药膏,拿着帕子退开,抬眼看到他眼神迷离地靠在椅背上的样子,竟莫名觉得真好看,超性感。 然而性感是性感了,但是也感觉好危险。 她忙大声问:“老爷,您觉得两百文一杯能卖出去吗?” 萧观澜回过神来,重重的出了口气,重新坐直了身体,又恢复成“坐如钟”的姿势,深吸了一口气道:“应该……” 他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忙清了清喉咙,“咳……可以试试看,不过最好不要一开始就卖奶茶,是叫奶茶吧?咱们的茶还没什么名气,若是一来就卖奶茶,哪怕再好,这价格恐怕也让人难以接受。” 要知道,在南华地界,一斤猪肥肉也才四十文钱呢,瘦肉甚至三十文就能买到,一杯奶茶就能买五斤大肥肉,谁喝谁傻。 但若是花茶打出了名气,那就不一样了。 当花茶成为一种风尚后,他们的茶楼就会成为风向标,这时候再卖奶茶,奶茶越贵,越是能彰显喝的人的身份,谁喝谁刁,到那时,自然不愁价格与销路了。 姜翎点了点头,笑着应道:“老爷言之有理,那就都听您的。” 这会儿萧观澜也彻底冷静下来,只是脸颊还有些发烫,并且十分羞窘。 他还从来没在人前这般失态过,而且这个人还是姜翎,他觉得自己有些没脸见她了! 姜翎并不知道萧观澜的心理活动,挂好帕子后坐到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正色道:“关于岩峰部落的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说起正事来,先前那些旖旎心思便都烟消云散了,萧观澜想了想道:“那咱们好好合计一下,我有些想法,你看看可不可行。” 毕竟凤卫是姜翎的人,萧观澜虽然也带了一些军中斥候出来,但讲真的,在敌后刺探情报,还是女性更适合一些,更不容易让人生疑。 要搅动南华局势,免不了会用到凤卫,萧观澜可不会脸大到直接去命令姜翎的人,莫说她还没嫁给他,就算两人已经成婚了,凤卫也是她的嫁妆,他绝不会染指分毫。 259、药膏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两人隔着桌子,头碰头地,嘀嘀咕咕好一通商量。 在权谋一道上,萧观澜和姜翎的风格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萧观澜擅阳谋,喜欢走正道,思路比较保守,动静皆中正平和,且推崇取之有道,手段过于温和。 而姜翎却是荤素不忌,甭管阴谋阳谋,有用就行,而且格外喜爱剑走偏锋,玩阴谋诡计。 简而言之,就是鬼主意贼多。 然而她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有些想法天马行空,漫无边际,委实难以实现。 萧观澜便是绑着风筝的那条线,不时收一收,把那些快要飞出天际的想法微微向下拉一把,令它们适当接一下地气。 他二人,一个正,一个奇,倒也算互补。 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商商量量的,竟然真捣鼓出来一个完美的计划来。 这个计划经过他二人再三推敲论证,连一些具体细节和可能出现的变故都考虑到了,如果不出现不可抗力,几乎十拿九稳,这才各自松了口气。 商量完正经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忘记了先前的旖旎,各自一本正经地起身互道晚安,萧观澜甚至还想送姜翎回房。 姜翎嘴角含笑,抬手指了指他的脸,萧观澜这才回想起来,脸上没贴大胡子,于是作罢。 然而实际上,姜翎的房间就在他隔壁。 后院底楼三间房,萧观澜一间,姜翎和癸三一间,剩下一间做客房,无客时便是客厅。 待姜翎跨出大门并转身合上房门后,萧观澜又等了一会儿,听到她进入隔壁房间后,这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左手扶着门,右手握拳抵在额头上,沉闷地叹息了一声,无声自嘲:要命了,还得等五年…… 姜翎回到自己房间,并未立时洗漱更衣就此歇下,反倒让癸三多点了几个烛台,将书桌照的明亮亮的,坐下后,她手里研着墨,脑海里却浮现出先前替萧观澜上药那一幕。 当时险些没忍住,差点真的轻薄了人家,好悬。 想到那副画面,姜翎不禁老脸一红,第一次为自己老牛吃嫩草,而且吃得还挺不讲究的行为感到了一丝丝羞愧。 只有一丝丝。 片刻,墨成,姜翎提笔,飞快地写了一张配方,写完又再三检查了一番,这才把配方放到一旁,然后起身,端着烛台在带来的药材里翻翻找找,花了不少工夫找齐材料,开始动手做药膏。 癸三话少,但见姜翎大半夜不睡还在折腾,也架不住好奇,小声问:“您这是要做什么?不能明天再做吗?” “一种药膏,早前是没想到,若是想到,早就做出来了,你若是困了便先睡吧,我得做完再睡。” 早一天做出来,他就少痛苦一天,于她而言,不过是迟一些睡罢了,有什么要紧。 癸三“嗯”了一声,却并没有先睡,而是陪在一旁,不时帮忙递一下东西打打下手,举一下烛台又或是陪着去厨房帮忙烧火,两个人忙到子时末,才总算捣鼓出来两瓶暗黄色的药膏。 姜翎递了一瓶给癸三,并解说道:“今儿材料只够做两瓶,一给老爷,这一瓶你收着,往后若是要在脸上贴什么东西,在抹粘胶之前先抹这药膏,可以减少出红疹的几率。” “多谢……赏赐。” 癸三本想行礼,但想到此时身在异国,先前也有过约定要暂时忘记身份,于是忙止住了行礼的动作,含含糊糊地道了句谢。 接过药膏后,癸三神情颇为欢喜,拿在手里看了又看,闻了又闻,但是接着却犹豫起来,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属下可不可以把药膏借给其他人?” 她说完,觉得这样似乎对郡主的赏赐不敬,忙解释:“属下脸糙,偶尔易容倒也不碍事,但下辖凤卫之中有不少人脸嫩,每次易容后都起一大片红疹,恶痒恶痛,想挠又不敢,看着实在不忍,属下便想……便想……” 姜翎一听心下了然,看来癸三不是敏感肌,但凤卫之中有不少人是敏感肌。 至于癸三说她脸糙可以不用药膏,开什么玩笑,又不是脸皮练了金钟罩铁布衫,怎么可能不碍事? 哪怕不起红疹,但也绝不会真的无事,不信你把面膜用胶水贴在脸上一整天试试。 姜翎笑着摆了摆手:“不必,这瓶你且留着,明日让云墨再买些药材回来,多做一些,人手一瓶便是。” 这药膏需用的药材又不贵,也就是工序稍微复杂一点,而今茶楼尚未开张,几位队长闲着也是闲着,完全可以教会她们,由得她们自己折腾去。 癸三心下感激,也不再多说,忙给姜翎取来热水,伺候她洗漱,两人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姜翎翻身起床,都没顾上梳洗只随便套了件褙子便拿着药膏敲响了萧观澜的房门。 两人一路同行十余日,她知道萧观澜的作息时间,这会儿应该刚起床,这时候敲门,既不会早到吵醒他,也不会迟到让他重新再贴一次大胡子,刚刚好。 萧观澜听到姜翎的声音,把门开了一条缝,他还没洗漱呢,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只是穿着白色中衣,不敢见人,但也不敢假装没醒不开门。 “玉儿有事吗?”他颇有些不自在地隔着门问。 姜翎便从门缝里把药膏递了进去,并小声道:“这药膏洗脸后抹上,姑且叫它隔离霜吧,隔离霜懂吗?” 萧观澜接过药膏,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隔离霜,但隔离二字他懂,大致想了想便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了,于是颔首道:“懂,多谢玉儿。” 姜翎了却了一桩心事,心情颇为愉悦,面带笑容回了房间梳洗打扮晨练。 萧观澜则迅速掩上房门插上门栓,看向手里的圆肚白瓷瓶,他记得这一批圆肚白瓷瓶是到了南华之后才定制的,原本打算用来装香料。 昨天之前都还摆在客房的架子上闲置着呢。 所以,这里头的药膏是她连夜赶制的? 她,为了我,连夜赶制了药膏? 萧观澜不由心中欢喜,只觉得这清晨的微风和细雨,都比往日里香甜了许多。 260、阴谋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此后两日,姜翎成了茶楼里除了木匠师傅们之外最忙的人。 既要把离间计落实下去确保计划能顺利完成;又要教几位凤卫队长大批量生产隔离霜;还要亲自动手做不伤皮肤的易容专用粘胶;另外还得培训买回来的两位厨娘,教她们做大乾风味的茶点小食;核算花茶成本,制定售价;策划销售方案和促销计划…… 姜翎简直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把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来用。 好在其他人还算配合,基本能做到她指哪儿就打哪儿,倒是为她减轻了不少负担。 五月的最后几天,茶楼开业前的筹备工作正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五月三十那日,九位木匠加班加点的忙活了近二十天后,所有木作终于完工。 姜翎跟在萧观澜身后,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对茶楼的木作进行验收,并指出哪些部分需要调整修改,哪些部分必须返工,哪里还要增加细节…… 至于木匠师傅们愤愤的眼神,以及他们私底下的小声嘀咕,姜翎全当看不着听不见。 “多管闲事!” “拿着鸡毛当令箭!” “不当人子!” “故意刁难!” “别是想赖工钱吧?” …… 萧观澜皱了皱眉,冷哼一声道:“诸位师傅,工钱,我不会克扣你们一文,但是你们必须按照她说的做,她满意了,你们不仅能顺顺利利拿到工钱,我还会额外给你们奖励,可她若是不满意,那按照咱们的契约,当扣则扣,当赔便赔,还望诸位师傅想想清楚。” 那几位木匠别的话都没在意,只把那句“额外奖励”听得真真儿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姜翎说什么,他们都卖力点头,表示一定好好修改云云…… 到六月初一下午,修补和增改工作也完成了,姜翎又来验收。 在奖金的激励下,后期整改效果极佳,就连先前验收时木料边缘的那些毛刺儿都给打磨干净了,木材表面抛得溜光,感觉多摸几下就会包浆了似的。 姜翎很满意,萧观澜便也没有食言,果真一人奖励了一两银子。 木匠们领了银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待他们离开后,姜翎让癸三点起烛台,又彻头彻尾地把茶楼检查了一遍,就连一些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 毕竟是南华地界,巫蛊盛行,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埋下什么暗手,姜翎对于信奉巫神的人,素来警惕。 再三检查,确认无误后,众人才消停下来,齐聚客房,商量茶楼的名字。 —— 与之同时,离间计也正按照姜翎和萧观澜的计划,有序地推进着。 数日前岩峰部落里,一位名叫多米的年轻士兵,因练兵时出了点小差错,结果正遇上因小妾跟人跑了而心态炸裂的副统领,偏偏多米那日鬼使神差般的扎了一条绿色头巾…… 于是,多米挨了四十军棍,被打了个半死。 营房里其他人都知道他得罪了统领,竟无人敢去照顾他。 恰逢隔壁营房里一位名叫阿莱的士兵,摔伤了胳膊无法练兵正在营房里休息。 阿莱无聊时溜达到多米的营房,看到趴在大通铺上奄奄一息的多米,一时恻隐之心泛滥,再加上同病相怜,便用自己的军饷买了伤药,亲自给多米上药,又早晚各一顿给他带面饼和水。 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多米,竟在阿莱的照顾下,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死里逃生的多米,在心里已经把阿莱引为了生死兄弟,只等伤好了便要与他烧黄纸拜把子。 但,一日清早,去营房拿面饼的阿莱却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并说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我听到有人在跟统领大人告密,说你是国主安插在咱们部落的奸细,早晚会出卖首领,用首领的首级给你自己铺路!统领大人好像信了,正在调兵遣将,准备来杀你!” 多米闻言大惊失色,他当然不是什么细作,他是吃岩峰部落的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在他心里,首领石破山就是他的天,首领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怎么可能出卖岩峰部落?怎么可能出卖首领? “阿莱哥,统领不会信的,首领大人也不会信的,统领虽然严厉,但……” 阿莱肃然道:“你不信我无妨,事实胜于雄辩,这样吧,我先带你躲起来,若他们不诬赖你,只是来找你问话,那便是我听错了,错怪了统领大人,到时候我自去统领大人面前领罪,可若是……多米,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不想看着你死,明白吗?” 多米咬着牙想了想,觉得阿莱这话有些道理,而且他的命的确是阿莱救的,他有什么理由害自己? 于是他任由阿莱扶着,躲到了距离营房近百丈外的枯草丛里,满心忐忑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而这个时候,那位头顶泛着绿光的统领大人,正在距离阿莱等人数百丈外的树林里翻看一具已经腐烂发臭的士兵尸体。 尸体腐烂严重,面目难辨,但其腰间挂着士兵腰牌,上面刻着:寅三七五。 绿光统领脸色难看,大声呵斥道:“这是寅字营的人,已死去多日,这几日练兵,为何寅字营没有报缺人?” 岩峰部落的军营最近一直封锁着,不得随意进出,多人少人,都应该在掌控之中。 如今无处报缺人,却多出来一具士兵的尸体,这其中暗藏的玄机,叫人不寒而栗。 寅字营的领队流着冷汗应道:“回禀统领大人,寅字营并不曾缺人,除了前些时日被您责罚的那名士兵无法参加练兵外,不曾少过任何一人,那位士兵目前还在营房里养伤,每日都在!” 绿光统领心里一沉,冷声问:“被责罚的士兵编号几何?” 寅字营领队用衣袖擦了一把冷汗:“回禀统领大人,那士兵名叫多米,编号寅三七五。” 寅三七五正躺在此地发臭腐烂,那么营房里养伤的那位多米又是谁? 众人忽然沉默。 这时,一股带着尸臭味儿的风吹过,在这六月的天气里,众人顿时如坠冰窟,冷汗涔涔…… 261、逃离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躲在草丛里的多米,此时跪坐在地,双手交叉,手掌贴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 他在向巫神祈祷,祈祷一会儿过来的人,是很好说话的寅字营领队,又或是统领大人身边那两个看上去比较和善的亲卫,甚至,如果是睿智沉稳的首领大人亲至…… 不管来的人是谁,只要不是来杀他的,只要给他辩解的机会,那他就还是岩峰部落的多米,此生永不背叛。 然而,没过多久,便听得一阵喧哗由远及近,带着愤怒、惊恐、仇恨的情绪,咆哮着,呼喊着! “这个寅三七五是奸细,抓住他!” “这个多米是奸细,别让他跑了!” “杀了他!碎尸万段!” “把他丢进蛇盆里!” …… 多米一脸绝望,不觉间泪流满面:“不,我不信,我什么都没做,他们为何冤枉我?” 阿莱见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与冷静,只得捂着他的嘴,把他往杂草深处拖。 军营的外围种着一人多高的枸骨冬青篱笆,篱笆密密实实,里三层外三层,足有四五尺宽。 这种枸骨冬青,叶片坚硬锋利,像一根根钢针,除非身穿全身硬甲,否则靠近那篱笆,必然会被扎得浑身都是针眼。 而且,这些篱笆的叶片上,每隔三四天便会被喷上毒物熬制的药水,只要被扎破一点儿皮,立即便会失去知觉,晕倒在地。 合围的篱笆墙,只有一个出口,那里有一整个营的士兵把守着,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当然,蚊子肯定可以。 然而,在那城墙一般的枸骨冬青篱笆底下,在植物根系更下方的位置,却有一个“U”型的狗洞,完美地避开了篱笆上那些淬毒的叶片。 阿莱拖着痛不欲生、心灰意冷的多米从狗洞中钻出,半拖半扶地拉着他,躲进了南华茂密的丛林之中。 而慢一步赶到多米营房的寅字营领队,只看到空荡荡的营房,四处搜查一番后,满脸沮丧地回报绿光统领:人跑了,没抓着。 绿光统领正要咆哮,验尸的仵作那边却传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尸体里衣的夹层里,缝着一枚拇指大小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凌”字。 那是国主亲卫的令牌! 所以,那个冒充寅三七五的家伙,真的是国主派来监视岩峰部落的? 绿光统领不由暗叫一声“不好”,转头急急吩咐寅字营和申字营两个营部的士兵,全体开拔,寻找寅三七五的下落,务必要将他找出来,处决掉,绝对不能让这人活着回到巫咸城,不能让他把岩峰部落的消息送到凌轩身边去! 现在的岩峰部落,还无法与巫咸城硬撼,更无法把那披着人皮的豺狼从国主宝座上拉下来。 他们,还需要时间。 多米和阿莱躲在丛林里,两人都身上带着伤,无法打猎,只能以野果为食。 不仅如此,还得随时抵御蛇虫鼠蚁的滋扰侵袭,日子本已苦不堪言,更有整整两个营部的士兵在四处搜寻,甚至坚壁清野,把周边丛林里一切可以食用的植物和动物,通通销毁。 两人这几天一直躲躲藏藏,食不果腹,多米的状态很差,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没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非要斩尽杀绝,把我往绝路上逼?为什么?”多米压抑地低声咆哮着,满脸都是泪水。 阿莱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待多米哭够了冷静下来后,阿莱才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皮,露出里头几颗即将干瘪的野果。 “多米,我们的食物快没有了……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天我们就会死,不是被人找到杀死,就是饿得没有力气被毒虫大蛇咬死,多米,我不想死在丛林里,我们得离开!” 多米神情恍惚,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 四周全是遮天蔽日的棕榈科乔木,乔木底下是叶片坚硬仿若刺猬的铁树,铁树底下还有一层茂密到无从下脚的地被灌木。 在那些视线不可及的植物深处,不仅有可怕的毒蛇和毒虫,还有正在搜寻他们的士兵。 这丛林里,处处都是杀机。 多米有些绝望:“阿莱,我们真的能出去吗?就算出去了,又能去哪里?” 阿莱问:“你在其他村寨部落有亲人吗?我们可以去投奔他们。” “没有。”多米怅然道:“我自幼便是孤身一身。” 两人皆是沉默。 过了一阵,多米问阿莱:“你呢,你有亲人在别的村寨吗?” 阿莱摇了摇头,正想说没有,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眼睛亮了起来:“有的,我想起来了,我祖母的妹妹嫁到了巫咸城,论起来,我还得唤她一声姨婆。” 多米有些向往:巫咸城,那可是国都啊,他还从来没去过呢。 旋即黯然失色:“巫咸城离岩峰部落好远,而且,我们也出不去这片丛林。” 阿莱拍着胸脯打包票:“能出去的,你信我。” 然后,阿莱便把多米的头发打散了,给他梳了个双环髻,又用小刀把他的眉毛修成细细的柳叶眉,还剃了一些略显茂密粗硬的鬓发。 这样一捯饬,多米便从一位浓眉大眼的少年郎,变成了一位英气勃勃的少女。 阿莱想了想,又朝多米的衣襟底下塞了两把树叶…… 接下来,他也如法炮制了一下自己。 多米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也太像了吧……你该不会真的是位姑娘吧?” 阿莱笑嘻嘻地道:“我看你比我还像个姑娘,要不,等逃出去了,你给我做媳妇儿吧,不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吗?你看我救你好多次了,你得许多少次才够?” 多米讪讪一笑:还好他不是个姑娘,不然还怪吓人的。 这般一闹,他倒是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只觉得阿莱好生厉害,简直无所不能。 对于能不能走出这片丛林,他好像又有了一点信心。 两天后,男扮女装的两个人,竟真的“奇迹”般地穿过了寅字部和申字部的重重封锁,甚至,还“奇迹”般的从搜山士兵手中抢到了一匹马。 262、流言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唉。。。估计是一帮酒肉和尚,而且又好色好斗,才被逐出少林寺的!”北辰叹了一口气,松开乱来大师的手,开始反击。 若不是他太偏心,凡事都交给大哥处置,他又怎会想要除了他独揽大局? “以后,离他远点。”命令的语气从帝少大人嘴里说出来,白想心里更不舒服了。 放眼望去,就像是躺在美容院里等待美容的客人,而且还是那种会吃霸王餐的客人。 这结婚的事情,到了他的嘴里说的如此轻松,仿佛就只是在说今天吃什么,可却让温如初直直地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而,最后一刻,她还是心软了,而且她的本意确实也不是要整死珞衡。所以她请求苏宸和她合作。 营长的死激起了剩下的所有轻骑兵的血性!不顾如雨点般的箭矢,拍马直冲营门。 封尘道人使用元神控制着摇光剑,身形却是一晃,手中拿着浮尘,直接便朝着另外一个元神前期的强者击杀而去。 “来都来了,就玩两把吧,反正就两千块,就算输了也无所谓!”北辰说道。 也不知封门村的村民们,是对白晶晶的绝对信任,又或者是本身就有善良的本性。 有的事情打破沙锅问到底,可能会毫无结果,徒伤千千万脑细胞罢了。 胜七虽然看不上嬴慎,但也没有放松过警惕,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拔出巨阙。 一阵灵力波动顺吕沉掌心喷涌而出,直直轰在那距离不足半米的狰狞蛇头上。 毕竟嬴慎仗着知晓一些蜃楼的机关地形,凭借自身轻功上去蜃楼逛了一圈。 一旦觉得有些浮动了,第一时间寻找妖兽厮杀,普通妖兽不行,那就找妖王,一些深山中还有着这种高手存在。 尖锐凌厉的手爪与蛛网交碰,传出清脆的声响,如同金属交碰。人面魔蛛微微一惊,在他的蛛网重力下,这食人魔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实力和速度,果然是出乎意料。 说罢,褚森也不等吕沉反应,体内九片洞天般的气旋猛然暴躁,一头灵力化作的斑斓猛虎宛如利剑一般,在褚森掌心激射而出,携带着开山断江的威势,狠狠扑向吕沉。 凌旭踏上飞舟,取出一块灵石放进了飞舟尾部的一个凹槽之中,随后打出一道法诀,灵石中的灵石被飞舟吸收,缓缓的腾空飞了起来,感觉十分的平稳。 以他的修为实力,即便是光明正大的挑战,也能胜过邪眼沙利叶。 方岳贡自然不敢说骑兵造反的可能,只得将朱杰扯出来做挡箭牌。 她狠狠地咬了咬舌尖,尝到一缕血腥味,他的话挑起了她的怒火,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句句在理,在投行几乎没有太多捷径可走,而玩对冲基金的人二三十岁出人头地的有的是。 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了信息的交流,她对他不闻不问,他对她也是如此。 “寒儿,这可是二伯珍藏的雨前龙井,尝尝,味道如何?”等茶叶泡好之后,叶岳亲自为叶寒倒上一杯,两人品着茶,这才开始进入了正题。 很显然,这所深宅大院里有八名杀手之王,还有一百多名天王级杀手,慕楠锋根本不担心叶辰会不会被人救走的问题,反而考虑的是他死不死。 赛门和吉尔面对面而坐,两人身旁两侧,一边是冰蓝的尸体,另一边是吉尔自己的尸体,两人算是被夹在两具尸体中间的。 张邂逅也想喝咖啡,刚才从叶家,追着叶菜花开的车子,一路追到了大叶集团门口,早就口渴了,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马晓刀毫不怀疑,如果真有装逼界这么一说,那么,就凭叶轩的装逼实力,完全可以问鼎逼王的称号。 张嘉很明白,自己两兄弟根本不值四千万美元,所以程豹遇到了出手更加阔绰的赵晗如,他们立刻就失去了使用价值。 “是!”猪六毛和斗战答应着,然后向众人走去,让众人分开排成一条线。 慢慢的,脑海中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雨似乎越下越大了,但是空荡荡的道路上,依然没有任何的身影。 刚刚蓝礼跟在车队后方时,在他的神识感应中,就像是有一团火球吊在后面。 “空间戒指?”没想到康妮手上这个毫不起眼的戒指,竟然也是空间戒指!而且上面古朴的花纹,说明了它的年代之久远。 给酒呛过是何等滋味?若然世间真有地狱,那给酒呛到的滋味便像下了一次地狱,给酒呛不会死人,就是那种求生不得,求生不能的感觉。 艾萨拉对于泰兰德,其实是满心嫉妒的,这情况其实很好理解,假如艾露恩能够对艾萨拉也青睐一下,对她降下神迹和祝福的话,她哪里还需要去借助燃烧军团的力量? “厄尼?”贾正金想起了丹尼尔最开始确实是把自己当成叫做这个名字的人,难道真的那么像? 这个声音一出,洛灿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起来,结果还没等到她转头,就又听见一个憨厚的声音紧随其后冒了出来。 自古以来,可从来没有听过有人族要加入灵兽族,贸然进入异族,几乎要被人当成反叛之意,不少人谓叹着,这少年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黄金。 治疗人的也开始了,华佗的医学道理是,什么珍贵的药材都比不上一副强健的体魄,所以创立的“五禽戏”来令人强身健体,也有人说,“五禽戏”便是最早的武功套路。 263、南月柔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丹塔长老对丹皇老者说道,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白发老者是一位丹皇。 时间慢慢流逝,李道然将武者技校的事情暂时放下,重点关注起了异界的情况。 这时这妖禽已经转醒,它看到飞舟上的场景,感觉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得一阵悲愤。 李道然没有下杀手,且不说这些人还没有做什么危害李道林的事情,他不可能为测一个或许会发生了的事情,就去杀人。 原本享受着称王荣光夕泽耀世,短短几天之内就感受到了众叛亲离,大厦将倾的危急。 有甲虫,有乌龟,有鱼,有鸟,还有一些生物被浸泡在福尔马林的液体里,通过透明的玻璃,呈现在人眼中。 叶龙现在直接不爽了,就这丫的一个臭保安也想把自己给扔出去,他算毛线? 原以为一束火焰,燃烧速度却极度迅猛,眨眼之间火光乱窜,便以扑遍怪物全身。 一来到这座山峰,秦阳就感到周围的温度有些高,他竟然热得冒汗了,但前面东方月似乎不受影响,这让秦阳很羡慕。 不管如何的抉择,都是错,也都是对,或许根本没有对错之分,一切都只是在人心所向。 虽然江阮阮被抱的有些疼,可闻着那熟悉的气味,却让她烦躁的心一点点变得安定。 “呀,怎么多出来一个孩子?”尚嬷嬷说完,才看到游弋肩上有两个娃娃。 而唯一让自己心安的是,自己的家人终于没事了,这样,即便是自己死也能死得没有遗憾。 叶青云拥有盘古血脉和大道宝体,还有“无尽吞噬”天赋护体,余威很轻易便能化解。 这是毛乐言头一回名正言顺地从正门进入静王府。记得上一次从静王府中救人,刘泽中曾撂下狠话说一定会报仇的,他恨极了她,如今却要低声下气地求她,想来所图的东西大概就是她手上的炸药了。 这样连续了几次,就在苏沁以为自己要被苏明漾这么给折磨死了的时候。 她把毛三少用力一推,毛三少跌倒在另外两名男子身上,毛乐言的力度更好可以让他们三人倒地。 可感情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件事情,不是说谁条件好就会爱上谁,有时候,沉迷了下去,明知道自己深爱的人缺点多多,甚至明知道前面的路走不下去,还是会放手一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撞南墙不回头。 在这种强大的感知下,即便是潜藏在暗处的凶兽,也难以逃脱他的洞察。 被子里还残留着司空琰绯的气息,她一动不动的缩在那里,心底的微凉却渐渐扩大。 李秀哲点了点头,然后给他那些手下们交待了一会,也没多停留,直接就离开了,此时我们呆在房里,一句话也没说,整个房间都显得有些沉闷。 就在我咬到它脖子上的同时,它立马将身子一下也向我的脖子缠了上来,顿时感觉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看着这家伙的个子不大,但是它的缠力却非常惊人。 萧紫甜并没有出现慌乱,只是继续着下面的台词。这场戏,她本来就是要挨打的,只是没想到,Linda下手这么重。脸上火辣辣的疼。虽然只是业余的,但她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职业素养。 说完,怒气冲冲地往外走,脚步用力地踩在地上,以示自己的决心。 他话特别多,问得我不胜其烦,恨不得拿出胶布贴上他的嘴,但好在饭店到了,他也终于闭嘴了。 温睿修看着他施施然离开的背影,还有那么两分孤寂,可他却生不出丝毫的恻隐之心。 再次跳起来的夏洛,一把将她给抱在怀中。这回,她距离地面已经不太高了,缓冲力减缓了很多,很多。夏洛抱着她,双腿蹬在了楼壁上,一个倒翻落在了地面上。 卫国洛言趁机带兵于后方攻入,双方合力夹击,竟然一直攻到了俞国的都城。 商业界的两大巨头都在,医生也不敢说得太多。毕竟萧紫甜不仅是萧家的千金,还是未来的慕太太。有些事情,即便他能够保证,但也不能妄下断言。 他对擎天圣地本就没有好感,今日姬江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他,让韩狼更是暴怒。 在这个瞬间,我也是借机看了一下我的战斗界面,被攻击之后,这个怪物的属性就已经出现了。 “势不两立?就看你能不能够撑过三秒钟了!”未来的骢毅冷笑,看着老教皇和八大护法身上源源不断注入自己玄净天尺的能量,未来的骢毅伸出三个手指,也就是五指中中间的三个——食指、中指、无名指。 听到这番话,夜妖的脸色更黑了,也没有说什么。不论是地位还是实力,公孙长风都在他之上,他岂敢说些什么? 第六步:借口:刘备表刘琦为荆州刺史,以刘琦之名出兵收复荆南四郡。 妖兽一族中,很多时候,都是在肉身上取得胜利。所以,此刻韩狼和杜浪采取的就是这种方式。 当猎狐使出第五刀,想要我命的时候,他就露出了破绽……这一刀他出了全力,要留下我的命,但同时给露出了破绽,之前我和猎狐打斗的时候,并没有展示过蝴蝶刀,所以他并不知道我身上其实隐藏了一把蝴蝶刀。 264、神罚山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可不要小看了有钱人的购买力。 第一位下单的土豪,原本是打算把促销品全包圆的,但姜翎早就防着这一出,促销品限购,木牌促销价底下刻着限购数量,只是字小,容易被忽略。 那人满心不甘,好在姜翎承诺,促销会持续三日,那人才不情不愿地买了一部分促销产品,悻悻离去。 有人带了头,自然就有人跟风,不到一个时辰,促销产品就销售一空。 姜翎让人撤了展牌和条桌,开始正常营业。 店铺里的茶叶和香料都是明码标价,不讲价。 全价商品的价格虚高得厉害,虽然靠促销吸引了不少客人进来看,然而却没人下单。 主要是性价比不高。 暗香阁现在还没什么名气,没有形成品牌效应。 就像商场里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服装品牌,却非要卖出国际一线品牌的价格,除非钱多得没处花了,否则谁买? 姜翎也不着急,笑盈盈的给询问的客人讲解自家茶叶和香料的好处,不管多少人问,她都没有不耐烦,从上午讲到下午,愣是讲得嗓子都哑了。 萧观澜看得心疼,想把她替下来,姜翎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文贤这满脸大胡子外加眯眯眼,看起来既凶残又猥琐,简直自带劝退功能,若是由他迎宾,只怕没几个人敢进店铺里来。 赵畅那张脸倒是挺合适的,但那家伙约莫是天生有点儿缺陷,这么久了还没把几种茶叶和香料的卖点背熟,完全派不上用场。 这一天累下来,姜翎运行了好几遍姜家心法也没能把那股里里外外无处不在的疲惫消除掉,于是很早便睡下了,第二天当她起床收拾停当前往店铺时,却发现苏烟已经顶替了迎宾的位置,正在满脸堆笑地给客人们重复姜翎昨天说过的那些话。 因为承诺了促销会连续三天,所以店里的原价商品依旧是无人问津,不过经过一天的发酵,不少人已经认可了暗香阁茶叶和香料的品质,只是都等着买促销品。 到第三天,最后一批促销品卖完后,赵畅当街把促销木牌切成了散碎的长条,拎回后院当柴禾。 那些没抢到打折商品的客人心有不甘地发问:“唉唉唉……怎么把牌子都拆了,留着以后用不好吗?” 赵畅露出一抹阳光灿烂的微笑,客客气气地道:“咱们店以后都不会再促销了,留着牌子也是占地方,倒不如砍了烧了,好歹还能煮顿饭。” 客人:“……”这话说得,咋听着那么气人呢?算了,你好看,你有理,不跟你生气。 虽然暗香阁已经摆明车马,以后不会再促销,但人总会有些侥幸心理,觉得可以再等等,等他们东西卖不出去,总还是会降价销售的。 因此前头几天,除了促销商品外,店里没有任何正常营业收入,倒是每天都有人来问,能不能有折扣,能不能便宜点卖。 像这种拒绝人的话,一般都是赵畅和苏烟云墨来说,这几个人皮相更好看,比较不会激怒顾客。 到第七天的时候,终于有人等不得,开始少量购买原价茶叶和香料了。 之前买促销品的那些人,其实也变相成了暗香阁的促销员,毕竟几斤茶叶几盒香料也不是每家都全部留着自己用的,少不得要送人一些,又或是在亲朋好友面前显摆一番,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暗香阁竟渐渐的有了几分名气。 从第七天开始,铺子生意便渐渐好了起来,不仅有人来买茶叶香料,也有小部分客人会在店里喝茶,用一些茶点。 如此一来,暗香阁这座置身于巫咸城的情报点,总算被盘活了,陆陆续续有重要或者不重要的消息,通过茶客们的口中传出,被藏身在暗阁中的凤卫记录下来,交到姜翎手中。 “神武卫抓住了一名从岩峰部落逃出来的士兵,那士兵交代,岩峰部落已经暗自练兵数月有余,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大祭司还住在皇宫里,看样子是不打算搬回祭司神殿了,不知道巫神何日会降下天罚,惩罚那妖妇!” “凌策殿下还是没有消息吗?”“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唉!” “神罚山这几天又开始有地动了,热泉的水也开始冒烟,看来要不了多久,兽灾就会爆发,到时候不知道又要死多少百姓……” “……” 这些零零散散的消息汇总到姜翎手中,她只剔除了一些确实无用的鸡毛蒜皮,然后将那些散乱的信息分类规整好,塞进袖袋里,提了一桶水敲响了萧观澜的房门:“老爷,你要的热水。” 萧观澜这几天已经习惯姜翎的套路了,不禁摇头失笑,躲在门后打开房门,待姜翎进屋后掩上房门插上门栓。 姜翎熟门熟路地把木桶放在门边,从袖袋里掏出一摞写得满满当当的纸,等萧观澜挑亮灯火后,她已经把那些纸铺在书桌上了。 两人借着灯火,开始分析今日收到的消息。 关于岩峰部落的消息倒是在姜翎和萧观澜的预料之中,毕竟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俩合力谋划的结果。 被捕岩峰部落士兵多米所经历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从他受罚开始,到他被巫咸城的守卫抓住,他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是按照姜翎编排的剧本在进行,没有半点疏漏。 巫咸城和岩峰部落之间,早晚会有一战,姜翎和萧观澜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加速这个过程罢了。 倒是关于神罚山的消息,姜翎还是第一次听说,也总算知道了兽灾爆发的大致时间。 “兽灾爆发的时间没有规律吗?”姜翎问道。 萧观澜颔首道:“没有固定规律,大致上是几年十几年爆发一次,跟神罚山地动时间一致,每次神罚山热泉开始冒烟沸腾,便意味着兽灾即将到来。” 姜翎食指和中指轮番敲打着桌面,微微皱眉思忖,良久后才道:“看来兽灾应该是跟神罚山有直接关系,这么多年了,没人找到兽灾爆发的根由吗?” 萧观澜叹了口气,摇头道:“应该没有,若是找到了因由,南华也不至于年年都跟春风要塞拼命了。” 南华这种联盟制的国家,核心凝聚力其实不如其他几国,若不是有兽灾,若不是随时都面临灭族的危险,恐怕很难联合所有部落年年征战。 打仗,打的可是人命和银子! 265、诏令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预定了最高级总统套房,只要在赌场酒店里消费到一定数额,入住的钱全都可以免掉,有人一夜输光数千万美元,接连在酒店里住了十多年也没人赶他离开,反而一直当作贵宾对待,这座城市很现实,有钱就是大爷。 哼,要不是为了消灭脑洞,外加取得黑暗圣经、太阳金经,你以为本老祖真会为了一个胡八一冒着暴露的风险跑来这里? 赵灵儿连忙压下心中的惧意,扫过这密密麻麻的人头,与人骨做成的桌椅,心中愤恨不已,这……这得杀死多少人才能铸成这么一座客栈,此妖当死,合该当死。 “来来来!我们开始吃吧,我已经等不及了。”丁凡找就想要吃了,但是被无尘殇等人给阻止了,老大和两位大姐都没有来,谁也不能够带头吃,不然打断他的后腿,然后众人就在这里等周晓风三人,现在终于能够来吃的。 再然后自来也离开了,他们也离开了,为了自己的理想,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着,然后伙伴在途中倒下了。 “有点棘手……这个炼金开大之后不知道怎么秒他……”陆海无奈的看向了身边的队友,似乎想从他们的想法中找到一丝的生机。 随后,林河双眸望向不远处的尸鬼,他双眸之上的阴阳图于此刻急速的旋转,便是见得,原本与离魂塔僵持不下的尸鬼,此时再次加速了抽离魂魄的速度。 反正不管清明说什么,她是不打算再喝了的,因为那简直就不是人喝的,光是看着都很倒胃口,墨绿色的、冒着气泡的不明液体什么的。 和其余公司租住别的写字楼不同,人家是豪气的修建一栋楼办公用。 仰着头喝了几口水,看着不远处那三三两两在散步的老头老太太,施盼心里微微发沉。 当然,也不排除另外的可能,就是唯有当着叶烬的面对天劫起誓,他才能掌控对方的天劫。 就在高杰、左梦庚先后从西安败逃时,远在山海关的朱元璋却迟迟没有等来他希望的败逃之战。 只是今日的叛军十分狡猾,竟是装作被兵士迫害的苦主前来伸冤。 崔志先是运转真元,稍稍修复了一下手上的断骨,而后施展剑诀。 自然是给几位一起被打的纨绔们道歉,听说知道朱樉当街暴打他后,除了李景隆外,所有人都没躲过皮肉之苦。 过了一会儿,帮助卡拉获得精血的年轻将军又出现了,来到了卡拉身边。 说完,蓝毛手指头就冒出了电光,高压电击穿空气发出劈里啪啦的响。 “不过我可以给你算力支持。”耿琳拔出脑后的硬连接线,插在机控室的电脑上,随后又扯出宁原的硬连接线,也插了上去。 常闲笑吟吟的用左手把帽筒举到腹部的位置,这是办公桌的高度,他面对着蒋少卿,接连后退,到五六步停住,这是门口到领导办公桌的大致距离。 得到回报之后,大工匠的副手一声令下,所有的火炮被推到了防线的后方,开始进行瞄准并且炮弹上膛。 云初看了眼那些手握刀具的少年,他们正是在切那头怪物的尸体,真是名副其实,难道我被抓到这里来充苦工了? 肖肃想,果然有老婆没老婆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没有的就无所谓,有了却不在身边,真的是不好受。 这两拳出的甚是奇妙,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乍眼一看,似乎是胡乱打出,但在云初看来,这两拳可是狠辣至极,封住了自己躲避的空间,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化解,那就是硬接。 “不如去外面找人帮你解决?”叶秋这只是试探,可没打算真的让他出去找,但凡他敢说一个“好”字,那他就得完了。 此刻许心雯温柔的伏在对方的胸口处,好似一只温顺的猫咪,俏丽的脸上带着红润的霞色,娇艳可人。 “放手!”薄零墨没什么耐心,这一次出声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冷。 听到维恩这样说,沃克和其他人都在自己的脑海里想像了一下,如果自己处于这种情况下,自己会怎么样。 万重神通如同惊涛拍岸一般滚滚而来,但在黑剑神威之前却什么都不是,轻易被撕裂,震成了齑粉。而黑剑神威不减,继续劈斩而去。 此刻,云初终于感受到了青纱之下,那张面孔所散发出来的波澜。 他觉得只有失败的男人,才会想在老婆面前找存在感,找优越感,其实在外面他有可能啥也不是。 上午因为相看对象耽误了一段时间,他不知道店里的那些人做的怎么样。 朱谊汐思虑起来,他当然不会精虫上脑,不顾一切地收纳,没有利用价值的,他看都不看一眼。 “闪!”唐三顺手揽过姜苜苜,脚尖点地,向后滑出数米,挡在了奥斯卡和宁荣荣身前。 他也是问了在联调居的朋友才知道,之前爱德华探长调查的黑骷颅组织又浮出了水面,而且,这一次,黑骷颅是想通过在纽约市进行一系列的犯罪,来考核新人。 南阳作为北面第一道关卡,绝对不能出错,还不如让他们去信阳,那里有明军,正好开拓地盘。 “章总,发票没问题!”姜子晋把发票不留痕迹的装进口袋,点头说道。 而吴雨婷这边,久久没得到何凡的回复,还以为这位平凡哥对她这次唱的歌不满意。 266、推测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至今没有进行过哪怕一次宇宙战争的聂云,想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无中生有地设计出一艘符合“太空战术理念”的先进宇宙战舰,基本属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长生者内部空间有限,不是还有外部空间嘛!既然长生者是这么好的培养基,那你们就没想过在长生者身上种点什么? 我们不会罚款,只要尽可能延误你的交货时间就行。只要你损失惨重,就达到了我想要的目的。 阴鲲原以为孟游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但没想到他将手一扬,居然真地将自己给放了。 一把枪口会全方位随机弯曲的枪,又有哪个士兵敢安心地把它带上战场射击。 观众席上,各种酒水饮料水果的售价都不算贵,这里的人气很旺,对战工厂收入来源的主要大头还是这些参与押赌的人。 可在这之后,当他退出系统,对手下士卒下令,要求行军的时候,却是惊愕的发现,起行动速度却是异常的缓慢。 贝克曼的话很有道理,理由充分,众人就算还有不满,也说不出决策者的不是来。 我轩辕剑派,一惯传承艰难,但祸兮福所倚,正是因为传承艰难,才造就了我轩辕剑修非同寻常的战斗力!天道是公正的,一旦轩辕开始传承鼎盛了,你以为我们的战斗力还会凌架于其他道统之上么? “好了好了,看你还真能闹!我又不饿,哪用得着吃这么多?”有些好笑地瞪了一眼马德,罗欣笑道。 原来如此,苏泽不由的感慨,怪不得汉代的军队这么能打,秦汉是有非常完善的训练军队方法的。 有个宪兵甚至想要过去帮忙,被他的长官照屁股踢了一脚骂了几句……他反应过来后悻悻然端起了枪。 萧泽将本来想删掉的邱瑜电话号码刚保存好,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平复心情,余天从床上起来,直接去了浴室,利用冷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程语楠接收到它的怨念,知道这货不能逗太过,不然下次就不好使了。 其中纸侩花了四天入门、指枪花了五天入门、岚脚五天、剔四天、月步十天。 之前购买过的帕隆巨熊的食材,让绘里奈拿出进行尝试后,她交出了一份还算不错的答卷。 自从上次住的帐篷遭贼之后,这贼人就三天两头造访,将他的帐篷偷的乱七八糟的。 自己的父亲,天境的实力,竟然被余天简简单单的一拳,打成了那样? 程语楠听说他们兄弟要进山,虽然很想跟着一块去,可她昨天折腾得太久,这会儿累的都起不来。 有了这番话语,原本惴惴不安的法师和奥能武士们终于重拾信心,紧绷的面容也缓解了不少,一个个迅速忙碌起来。 甲板上,号角声响起,一声朴实悠长的声音响起,巨船开始发生变幻。 “不!两周,用两周的时间来部署人员,我要确保万无一失!”冷剑锋不容置疑的说道。 一夜无话,林风最不爽的是浑身酸麻,疲惫,毕竟被人背着一宿,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与丑娘告别后,牛大力便与江玄一道儿,离开了紫岩城。 突然,脚下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在耳旁回荡起来,显得无比清晰。 萧朝感觉到身体再次恢复到了巅峰的状态,不,是比之前的巅峰状态还要强悍。 呼呼瞪大了水晶宝石般的眼眸,歪着脑袋,直立起毛茸茸的身子打量着邪眸白虎。 完了,杨峰才介绍道:“外婆,各位姨娘,她就是我的妹妹,叫杨兰。”至于王母娘娘她们,不用介绍杨兰也已经知道了她们的身份。不过她心里对她们始终都存着一份芥蒂,所以也不是那么的热情,神情有些淡然。 紧跟着雷帝法相纵身跳跃而下,双手同时横空冲击而出,长枪“轰”的一声刺入了龙龟脑袋,将其从头到尾直接轰成了粉碎。 而那原本离得最近的灰色长袍斗篷神秘人,反而没有被吸出来,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明白!”队员们应了一声,将单兵装甲的隐蔽模式开启到了极致,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不过,俄军自大,特别是莫斯科南下的这支二十二万人的俄军,一路气势汹汹。 不过郑容和还是非常聪明的,楞过之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随后装出一副皱眉的表情,紧接着在众人紧张的表情中喝了一口汤。 肖成从后面拦住了他,走上前去,他本来无意惹事,但几个看门的喽也敢如此仗势欺人,便看不下眼。 第二乱,依旧是定点射靶,只是距离已移到了百步之外。河朔禁军再次淘汰五人,京师禁军淘汰四人,锦衣卫五人全部过关。 “你们……”铁铮看着围向自己的四人,心中骤然冒出寒气,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267、禁术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写下这两个字后,南月柔微微皱眉,有些迟疑。 她想在凌轩之前找到遗玉郡主,这无关情爱,也并非是争风吃醋,只是深谙这位新国主的手段,想扣一张筹码在手里,仅此而已。 当然,南月柔并不觉得能用遗玉郡主交换多大的利益,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凌轩身为国主,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可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人或物能够钳制凌轩了:家人他自己便杀光了,妃嫔也没有特别受宠的,朋友……那是什么东西?江山?这货看着也不像明君,恐怕江山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还不如那小姑娘呢。 唯独遗玉郡主,是他求而不得且念念不忘的人,虽然估摸着用处也不大,但聊胜于无吧。 唯一麻烦的是,眼下她手里只得这么一个名字,没有那丫头的生辰八字,也没有头发指甲,就连常用物品也一概没有,在这般条件下,想要用巫术寻找其下落,付出的代价会很大。 通常情况下做法,在有相关物品的情况下,只用几年寿元或是数滴精血便能感应其大致方位。 但在只有名字的情况下,感应范围内有多少同名同姓的人,就得付出多少倍的寿元或是精血。 如果运气不好,遇着个名字大众化的,一做法找到数百个同名之人,那就得填进去一两千年的寿命…… 好在南华境内姜姓极少,少数姜姓人家也多是从乾国过来做生意的,她预估了一下,同名同姓之人应当不会超过五十人。 当然,南月柔肯定是不会用自己的寿元和精血做法的,就算只有四五十个“姜玲”,那也得用两百多年阳寿去填,她可没那么多寿元。 她担心的也不是会搭进去多少条人命,只是怕动静太大了,惹得凌轩不快,又或是惹来一堆大臣弹劾她。 她犹豫了一阵,还是觉得值得一试,于是打开房门,招了四名宫女进屋。 片刻后,紧闭的房门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那渗人的哀嚎足足持续了两刻钟,把附近当值的太监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 凌轩原本已经睡下了,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这时屋里的哀嚎已经变得几不可闻了,但就是这种断断续续的痛苦低吼,宛如困兽最后的呐喊,又如地狱深处传来的呢喃,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妖妇就会惹麻烦!若被那些大臣们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番死谏,天知道他因这妖妇杀了多少大臣,再杀下去,朝廷恐怕要没人了。 凌轩气急,“哐”的一脚踹开房门,屋内烛火摆成八角形,在那幽幽烛光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四名苍老干瘪的老妇人。 其中三人已经了无生息,还有一人尚存一口气,见到凌轩后,朝他伸出手来,声音嘶哑且微弱,“救……救……” 话未尽,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垂落在地,再无声息。 “南月柔!你不要太过分!”凌轩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特么的抓太监做法不行吗,非得抓宫女!太监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死多少都无所谓,宫女不一样,有些宫女可是大臣家的女儿,甚至是部落首领的女儿,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死了,这不是给他得罪人吗? 是,他是不在乎杀多少大臣,不在乎多少人反对他,但是他也不想举世皆敌! 凌轩的怒吼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南月柔此时正盘膝坐在烛火围成的八角形之外,双手结印放在双膝之上,双眸紧闭,脸色看起来有些灰败。 这是做法失败被反噬了?凌轩扬了扬眉,手伸到自己腰间,摸到那把黄金匕首的刀柄:他的小丫头就在南华,乾国的钉子要不要都无所谓了,那么,留这妖妇还有何用? 一时间,凌轩杀气暴涨,就在他即将拔出匕首时,南月柔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凌轩,目光从他腰间的匕首上划过,落到他的脸上。 凌轩松开匕首,冷脸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随意动用神术,不得随意伤人性命?搬回祭司神殿去吧,你不能再留在皇宫里了。” 南月柔娇笑道:“啧啧啧,小轩轩还真是翻脸无情呢,人家劳心劳力的给你探查你那小情人儿的下落,你却不领情,还要赶人家走……” 凌轩眼睛一亮:“找到了吗?” 南月柔微微摇头:“没有呢,你是不是记错了你那小情人儿的名字?我找出来六十多个人,没一个是她。” 她以为顶多只有四五十个同名同姓的,谁知道竟超出了预计,害得她不得不动用禁咒,把那四名宫女的神魂一并献祭了,才堪堪抹平损耗。 凌轩有些失望,旋即脑子里灵光一闪,急切道:“你再探查那姓萧的,他们两人肯定在一起,找到姓萧的就等于找到她。” 南月柔脸色似乎更灰败了一些,嘴角的笑意略带一丝嘲讽:“国主没看见人家受伤了吗?” 凌轩拿不住她到底有没有受伤,也不敢逼得太紧,怕她狗急跳墙,于是缓和了语气,柔声问:“柔儿辛苦了,伤得重不重?多久才能痊愈?” 南月柔妖里妖气地笑了笑,“三天吧,国主记得备下六个清白之身的女子,或是元阳健在的男子,人家累了,小轩轩要不要留在这里陪人家?” 凌轩忍住心头的嫌恶,假意关切道:“柔儿受了伤,还是早些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出去,安排暗卫进来处理那四具尸体。 回到寝殿后,凌轩翻来覆去睡不着,内心可谓五味杂陈,喜忧参半。 喜的是,不日便能找到那小姑娘了,也许很快便能佳人在怀,想想都让人心绪激荡,难以入眠。 忧的是,明日该如何解释那四位宫女的死因。 南月柔用的这种损耗他人性命的巫术明显是禁术,有伤天和,为世人所不容,若是被传出去,莫说南月柔有麻烦,他这国主也会受牵连。 他不想再靠酷烈的手段来防民之口,这几个月死的人,算起来比多年来攻打春风要塞死的人还多,再杀下去,南华恐怕就没人了。 愁呀… 268、自燃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脚下线条纵横,交织盘旋,渐渐的凝实成宛如实体的交错的线条,再然后,脚下亮光突起,阵盘上升,形成1了一副巨大的黑白棋盘。 柯雁归炒完了菜,一抬头发现人还没回来。就把菜端到屋里新买的桌子上。 怀淑郡主依偎在徐旷宽大而温暖的臂弯,感觉无比幸福。她含情脉脉的望着同样含情脉脉望着她的徐旷,轻声道:“不痛!”沈希洛与紫珠互望一眼,悄悄离开。 王淑秋乘着酒兴,从前与徐旷恩恩爱爱的片段一一演奏出来。要是往日决计不会奏这曲。 赵青海便犹如闪现般,凌空出现在徐卫身前,同时一条腿狠狠劈向徐卫,虽然还没有劈到徐卫身上。 有需求就会有物资流动,第二代汉唐电脑这东西通过墨美通道的风险可是很低。 壮血丹一级以下的武者服用最好,但是一级以上的武者服用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但多多少少还是比一般的气血丹要好,如果说完全没有效果,那只有一种可能,陈然依旧达到瓶颈了。 宋青玉却是伤心加失望,她就知道,在父亲心里,她永远也比不上宋元珠,比不上王映雪,甚至比不上周成凌,现在,连周宝儿也比她重要。 那大堂里的灯光是非常的明亮,立着一张张圆圆的桌子,立着名签,他们两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在那座位后。 连以往指定有把握考上燕京武大人,都觉得今年留在省城没把握考上? “主公!打开虚空,先让外界的居民进来,现在只有大家齐心合力,众志成城,兴许会有一线生机。”虽然现在李天的地位已经超然,但他对这个虚界的神主懒三的称呼,却一直没变过。 若非血煞子和魂珠的红光越来越盛,罗阳无法相信老奶奶就是第十块木炭。 听着观众整齐划一的打掌拍子声,若在体育中心外面,不知就里的,还真的会以为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演唱会。 不知不觉中,叶倾仙心中似乎已经接受了与许飞跃在一起的事实。 反正我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我已经要急切的发泄出去。我本来就是喝醉了,此时此刻,又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我一边继续加强了攻势,一边却是直接用手开始动作了起来。 在关了灯后,两位村花便会各自趴在罗阳的一边身体上,并且用脚去分别夹住罗阳的一条腿,算是平分他了。 以唐云的身手怎么可能被人随便就捉了手腕?已经站起身的唐云随便一抖便把手抽了回来,随即右手一抹左手袖口,衬衫袖子复又落了下来,将臂载战控系统给挡了起来。 他破掉了幻阵,看到了秦昊将几名第一声圣殿修士诛杀的情形,双目喷火,瞪大到了极限,几乎要裂开。 斐天空踉踉跄跄地拉开了和傲舞之间的距离后,双手交错在前,我看到斐天空那藏在长袖下的双手露了出来,那双手显得极其细长和结实,手指的骨节看起来也比一般人要明显很多,看起来就像是兽爪一般。 “长公子!皇帝特使到了!”一进正厅,王离便高声禀报了消息。 褚燕深吸了口气,心肝都不争气的跳了跳,那确实是东盛的最高层了。 与此同时,整个山河周围,逃窜出来的黄枫谷修士,皆是如同此人一般,疯狂逃窜。 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华人勤劳、聪明,但另一方面也是荷兰人为了割裂本地社会,将本土人的怨恨转嫁到华人身上,造成双方对立以便于其统治。 基德在心里吐槽着,维持着自己的扑克脸,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一排金属陈列柜镶嵌在墙壁上,李易随手掀开一个其中一个金属陈列柜,几缕澹澹烟气从里面飘散出来。 自己只想着从对方口中,获得对修仙界的认知,却没有想过对方打的什么目的。 不过能有这样的首领,也是他们的运气,因为只有这样的首领才会给他们带来幸福。 他眯着眼睛远远地看向旧馆大楼的楼梯口那个模糊的身影,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这些参加通天选拔的人,或多或少都是贵族子弟,不然怎能有护道人,所以,选拔者被灵兽屠杀个干净,他们这些护道人也脱不了干系。 下一刻,雷邙山上犹如发生了大地震般,阵阵爆炸声不绝于耳,山上烟尘滚滚飘向天空。 周振坤和我说话的时候正好丛少光从我们两个身边经过,丛少光看都没看我们,他步速匆匆的离开了。 周振坤是个聪明人,他没有继续问我,估计是自己想明白了。我的精神很难集中在郭亦茹和丛少光吵架的内容上面,我反而开始好奇周振坤的心理。 敏平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半晌,气氛越发的僵硬起来,卓昭节没有得到免礼的准许,只得维持着行礼的模样,心中实在尴尬,又怕敏平侯要借机发作自己,七上八下,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 269、替身符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很长的一段话,西岭千秋听得并不清晰,但他也能弄明白,冷星辉这是在为月神而祈求。 许是孕期多敏感的缘故,虽然方其瑞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过她,可她总是觉得,他是不是信了那些谣言。 其实,她不是不可以将拉姆西也拖进来,但目前情势不明,星际对于他们而言太过陌生,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就比如大家对北方的人印象都是豪爽义气,其实北方也有性格温柔如水的,再说南边的人,大家第一反应就是清秀的才子佳人,可南方也出了不少硬汉。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便也没有继续在外面晃悠,抓紧时间往回赶。 江抒被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挡住,好不容易追上来,朱常浩正转身欲走。 “对了梅姨,以后我估计一个星期也就能来个一两次,也没啥时间来,这里你就多帮衬着点,就当这是自己的公司,赵棒和谢哥你也多多指导指导,可别然他俩做什么浑身。”有钱了就膨胀,很多事情还是防微杜渐的好。 但正因为她总是将分寸掌握得很好,从来都踩在他们的底线上,不越池一步,才更让他们忌惮。 “穆山!穆云!我都听到你们说话了!你们是死了么?”赵氏又扯着嗓门叫了一声。 第一时间察觉到他视线,慕云倾抬起眼,两人的视线遥遥对上,楚陌不由的握紧了拳头,慕云倾忽而笑了起来。 就是在其他所有商贾面前,甚至一些官僚乡绅面前,那是人人见了都要拍马屁的老爷,受到人人尊敬的大人物。 中班则是五到六岁,开始学习写字,以及学习普通学校学前班的知识。 听着‘童图腾’的肆意狂笑,都城万万人也感受到光的威胁,陷入惊恐之中。 但这样她还是无法行动,背上贴着的赌咒,如同山脉一般压在身上,肉身不强者根本无法动弹。 而本来满腔担心全都喂了狗的李唯属实是气不打一处来,手边还没扒拉到一边的枕头,又一次的摔倒了墨染秋的身上。 深蓝色的猫有些炸呼呼的,随着较为急促的呼吸,一团肉球在李唯的怀里上下起伏。 姜长青张开双臂向那绿油油的大草原扑过去的时候,许凯非从车后座拿出数码摄像机来,靠在了车门上后,把镜头对准了姜长青。 当那手掌心的伤口慢慢愈合,着才放松了,而当那暗黑色正不断治疗着那伤口,每当暗黑色能量缓缓蠕动着,那少年的身体便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听到还是熟悉的歌词,现场的观众都没有听过这歌曲,所以就都以为刘晚风唱的这首歌曲,是需要唱两遍的来了。 鸿坤的想法也是如此,三尸体之法不适合他,那么就只能以力证道。 舍不得她为难,所以只能自己为难。他不是没那个能力让凌佳佳听话,可是,他就算对全世界用心眼,都不会对她用心眼,不是只能,只是不愿。 相比于羽微和盲眼老人之间的互相试探,姜逸和年轻鬼那边就要野蛮的多了。 晚上,两人一起去接孩子,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出门之后,一直有一辆黑色的车子慢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幽蓝色的剑光再度发出,数十把气剑悬在慕云的身前,偌大的剑阵在慕云的脚下展开,以此,来维持这些气剑的存在。 “别皱眉。”低而沉的声音,是一种很容易让人被蛊惑的声音,此刻却显得尤其的温柔。 这场最后的战斗几乎除了开始的两下碰撞后面都显得比较戏剧化,直接让煤炭龟转起来,就让它失去了战斗能力。 挂断了电话,林萧脑海之中不禁想起在方缘地区旅行的时候发生的点点滴滴,嘴角微微扬起。 黄忠见关羽如此,脸上愤然,便要作。赵舒急忙伸手拉住,低声道:“关将军向来如此,并非有意如此,义父不必生气。”乃与之同进府内。 他一直觉得那天季流年跟他说分手只是在气头上,随后他好好解释,她一定就可以听的进去了。 这时候已经都傻了,只能是本能的抱头鼠窜,谁也不知道去通知老夫人和二夫人了,都在那里疯狂的躲避着,跑着,机械的跑着。 她原以为,他们两人是朋友关系,但如今看来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二人刚走出餐厅,就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许天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甚至有些庆幸,庆幸他和唐冰妍之间还有一些距离,否则唐冰妍就会听到他没有出息的心跳声。 270、包围与反包围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眼看马大哈倒地,吴昀没敢再让人去扶,那些警察也没有主动去扶。 柳月习惯性掏钥匙,却摸个空,这才发现,从医院归来,还穿着病服呢。 周星恬挂了电话,宁昊想起了地府十七层那广袤的土地,还有另外那么多层等待开发的地盘。那边中等住宅才五十万冥币一平米,价格何其低廉。 出乎意料的是夏凡不但没躲闪,反而探手扣住他的手腕,随即一脚将其踹出去。 “只希望您能够停止研究‘回到过去’这个项目吧。”阵图的人轻声的说出来了那四个字。 但换来的只是青烟冷笑,因为她不信,她不信男人说的任何一句话。 茂修我也来凑个热闹如何!”还未待岑启楼将更难听的话说出来,却见到云茂修从数百丈外就向着此地激射而来。 前一刻还表现得沉着稳重的冰护公子现在正扑倒在地上掩面抽泣着。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看不到,陈君毅也感觉夏春秋说话的时候在很开心的坏笑。 既然你已经讲出了当年多宝秘境一事,解答了困扰宗门二十几年来的一些疑惑;而且还相告了月衣寒的下落;揭穿了慕容月这位魔月宗爪牙的身份;并救下了你的师妹,替宗门完成了一个任务。 皱着眉头的苏木,没有理会两人撕心裂肺的愤nu 声,目光一扫向其他修士望去,便发现 他们神色如常,目光中的震惊,惊恐也是落在自己身上。 冯县长也是气急,气得他直骂娘。陈国隆呢,则是一脸的不愿,站在那里,两腿都直打哆嗦。一句话也不出来。 “你们想要做什么交易,”闫娜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些个黑衣人说道。 叶家磊的怒斥,让叶云刚倍感无奈,又说不出来什么,是自己犯的错,就是需要自己去背负,叶家磊说的都是事实,之前叶云刚不想承认,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沉默了。 苏若瑶没有挣扎不愿了,她抚着程延仲得手,也是那么粗大有力而温暖的,让人心里不再寒凉,不再觉得自己进过青楼就是不洁之身。 醒来后的洛无笙觉得很舒服,自己像是许久没有睡过一般,将所有的精神都补了回来。唯一不好的就是,现在的她觉得自己饿疯了。 洛无笙在心里默默掐算着时辰:想来该走的都走了,就剩下我了。 乌月啼姓乌也是乌家后人,这人也姓乌。东方起总觉得这人是冲着她家娘子来的。 就算是苏木不用,换取门派贡献度,一本贡献都足有几十万,可见此次收获,苏木当真令人羡慕,令人嫉妒。 青丘城太过繁华,即使是晚上的最外城,仍然行人不少,曳戈看着路两边琳琅满目的一些商品,一时间有些目不暇接了。 皇室出了事情,自然会引发天下大乱。众人纷纷将视线集中到沈凝华身上,之前在沈凝华和百里君熠成亲的九盏宴上,了尘大师一出现边说沈凝华戾气过重,想要带她去修行,只是被沈凝华拒绝不说,还落了脸面。 “冰窟在哪里,带我去!”轩辕火儿捏住拳头,一阵恼怒冲上来。她现在无法平静下来,只觉得想要杀人似的。 “唐四,你太‘棒’了!”校‘花’兴奋得满脸桃红,紧紧地挽着唐四的胳膊,蹦蹦跳跳,她怎么也没想到,能如此轻松地获取那么多的股权。 宁捷要喝水,许米诺也觉得自己的嘴巴干的可怜,她翻遍身后座位上的所有位置,都没有找到一瓶水。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不了解他这话的由来,什么叫为了我,就一定要从商? 因着千尘,她倒有些草木皆兵了,竟是瞧谁都不顺眼,尤其是男子。 “我的老婆大人是吃醋了吗?”徐琛看着她这样子,嘴角一扬便轻声笑了出来。 到底顾秉龄是白手起家,并不像其他富商……经营家族企业,父母年轻时也都是商界名流,顾老太太年轻时……也不过是市井人物罢了。 自然不是。顾念卿不过是顺着事态的发展,走出最是合适的一步棋罢了。 迷迷糊糊的躺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窗边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嚓声,沈凝华猛地睁开眼睛,清冷的双眸中不见丝毫的惺忪睡意,她从身下默默地摸出一柄匕首,呼吸声依旧轻微丝毫不见变化。 “没其他事的话,那就赶紧让路,我们要进去检查检查!”裂影边说边从他俩中间经过。 刺耳的声音,已经响彻了周遭一片,而陆子羽也被吓到了,俩人倒在地上,呈现一个非常糟糕的姿势。 舒令的话让两人心中动荡了起来,到底是什么让舒令这样自信,在这种情况下雷州都不敢正式出手? 少年刚刚亲手杀死了那两个想要对他不轨的中年男子,手上的血液都没来得及洗,就直接拽住了明月的袖子。 毕竟在此之前漂亮老师可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大哥的称谓就对自己说个没完没了,还调侃自己,所以陈平干脆先下手为强。 也正是因此智脑的改造,让念神族躯体几乎达到了某种质变的程度。 明月看着震惊的这几人,随手一个魔法,一张寒冰做成的椅子出现在她的身后,明月坐在上面静静的看着他们。 一开始,武英西城的天人境一个接着一个被杀,一条又一条消息传来,现在突然没消息了。 271、晨曦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徐通天担心凤天受伤,便想将她带离这里。凤天摇了摇头,望向徐通天。 “恩,你们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找,一处犄角旮旯都不能放过!谁要是敢背着本王私藏银子,我打断你们的狗腿!”白诃黎布失毕还不放心,撸胳膊挽袖子,亲自上阵,趴在地上就捡开了。 提前赶到伏击区,正在抓紧时间构筑伏击阵地的游击队,并不知道在他们今晚的伏击,其实就是个圈套。总共才百多人的队伍,伏击这么多日军,后果可想而知。 众人低头一看,只见吴老三的裤裆下湿乎乎地一大片,不停地有尿顺着抖动的裤管往下滴。 捂着那起伏不定的胸脯变色变得红润,而就在夭夭抬头的一瞬间就听得一个声音,让她一惊。 “看你往哪跑!”陈云发现一名穿着类似和尚装扮的人拿着一把刀,正在追逐着一只受伤的狐狸。 “不可能,你如此赢弱,岂能有如此强大的师尊?”震天显然不想承认比问道。 轻叹了一口气,南宫瑾横抱起玉姬,朝着自己的寝房走去,荣正轻轻摇了摇头,守在了闲雅居外。 “不错,贫僧的确与枫公子相识。”念无大师笑呵呵的点头应道。 炼的过程中,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练成此功,就算修真境界不提升,他的武力也会大大增强,将会变得更为逆天恐怖。 听了邓月茹的安排,江斌也坐不住了,立刻一抱拳,一溜烟地跑出了议事堂。 “常兴,早些回来。我们仙基桥的事业越来越大,你要是过几年回来,保准你找不到会仙基桥的路。”张大雷跑了过来,手里拿了不少东西。 正所以红芒闪烁不停,那是因为诛魔剑一旦遇到恶人坏人,自身便会红芒大作,坏人越是罪大恶极、穷凶极恶,那么那红芒的光泽则越是旺盛。 香江修道界的人不敢说常兴,只好将矛头转向胡有为,说得胡有为简直成为香江修道界的败类。 看到大家都收拾好了东西,司徒俊枫看了看天边开始出现的白边,朝着几人说道。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武者被盘古神尸体散开的气息震慑住,慢了一步,然后死于非命。 “这么着急放弃?似乎太早了。”就在这时,天降下一道熟悉的声音,一道黑光闪过众生灵的眼前。 一行人刚回到警局,便见一圈警察,正围着大厅内的电视,观看着新闻联播。 上面的内容赫然是对白冥星考核区域考参赛选手专门制定的邮件。 林羽也没有再多问,“好啦,安南哥,我还有点其他事情就先走啦,”。 而一旦姐夫真的出了事,两个外甥也才一岁大,根本就撑不起这将军府,到那时这将军府也就没了。 路南玖的视线落在苏糖身上,见对方的注意力都在凌恕身上,身上的寒意不由得更重了几分,随即冷着一张脸直接朝外面走去。 “少他妈装死,要是不想再挨打,就给老子起来!”抬起腿踢了一下对方,沈雷很不耐烦的道。 英国公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真的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而不是敷衍奉承自己,便也勾了勾唇,心情也不错。 陆晚笙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窗外,有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 传说中的鱼跃龙门是真的存在的,但那不是一个民间故事,而是修行世界当中的一个传奇。 这对驾驶飞船的宇航员而言,确实是极其严峻的考验,飞船向前行驶的每一步都得严格控制,以保证着力点的均衡,所以宇航员必须做到细致、沉稳、耐心。 “凤巢附近。”风蜜语出惊人的说道,俏媚的脸蛋上,神色很不好看。 周围静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多年以来的经验告诉李元伟,此地是安全的。 一时半会儿的,那个石楠花的香味儿怎么也不可能散去,要丢死人了。 他的语气很自然,蓝眸也很平静,但是这话说起来却让人觉得有点像玩笑。 这样能够让傀儡师和傀儡的联系更加紧密,厉害的傀儡师甚至能够将心神与傀儡相连接,用意识控制傀儡。 原本躲在远处角落里的重任,纷纷冒出头来,可转瞬间,便纷纷向着姬轻尘看了过去。 他们游历三十三天的玄奇,见识无尽的风景,时而还有传闻,有人从中领悟到了一些道术和武功,从此扬名立万,走上人生巅峰。 一直紧紧守着王伶韵身边的傅旭尧也同样被煞鬼护在了中间。另外二个跟着他们的军人则是被冲散,不过在冲散后那两个军人则没几分钟就平安的到水面。 272、请见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身后巨大的血瀑布里忽然露出无数颗可怖的面孔,他们大张着森森的嘴巴,疯狂的往外涌动。 回到锦绣园,时间已经不早了,和以往一样,乔安好先洗了澡,然后放了洗澡水,出来喊陆瑾年。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这一路上获取的元核跟奇特灵材就数不胜数,多如牛毛。 身边的人都知道她晕车辛苦,吃多了会更难受,于是也并不劝她多吃点。 阿桃伸手推了推那恼人的气息,阿月是什么鬼?她不是阿月,她是阿桃!所以,你若伤了我的人,我定然叫你生生世世,尝尽千百种死法。 骆宁心想了想,她觉得现阶段,自己既不缺资源,也不缺机缘。自己有高阶的功法,有精纯的灵眼,有丰富的丹药,元婴之前的修炼基本上都不会遇到瓶颈麻烦。 她胡乱的抓了抓头发,睡眼蒙松的坐起身,有些茫然的望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在接触到一旁挂着的一件男士西装时,她才猛地清醒过来。 “看现在的样子,球形战舰这次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我们,而是——绿星?”过了一会,斯普雷德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之处,他略带犹豫地对周信说道。 这也是昨天给他按摩,又提前告诉他训练项目的原因,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做好排他的工作。 “还有十分钟!”暗金人影的语气始终冷漠,君一笑眼皮一跳,眉头微微蹙起。 一览之下,曾国藩当时感到头晕目眩,眼前火星乱迸,两耳也嗡嗡地响起來。 下一刻,近百名苦行僧倒拖着禅杖、戒刀冲了上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找死。 若是在当时,聂婉箩觉得自己肯定会难以原谅乔能,可当失忆又经历过现在这一切后,庆幸占据了全部心理。 “先不管这些,打开箱子看看有什么线索,找到线索我们立刻离开。”老郑下了最后的定论,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找寻白玉戒的线索,如果木箱里就有,其它的事情已经不重要。 陈泰然清楚地记得这个笑容,貌似在昨天晚上,金发帅哥看到四季兰之后,就露出了这样一个笑容。 二营三连,是邵飞安排用来对付右翼鬼子的。他们一直处于隐蔽状态,然而却突然和鬼子接上了火。唯一的解释是,鬼子主动出击,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而不是三连,因为鬼子根本就不知道三连的存在。 一时之间,在山门附近的山坡上,铸剑门的兄弟们欢呼雷动,回荡在山坡的上空。 包裹里躺着三件高级装备,张宁这次更加有动力练级,找了一个高级刷怪地图一直练到早上7:59分才依依不舍的下线。 年南辰再去看自己的母亲的时候,被告知有人今天过来找他的母亲。 都说男人薄唇多薄情,这个男人薄唇不假,偏偏他不是薄情的人。 可是各位前辈发现血雾太过于强悍了,他们又无法及时驱散,恰巧后来极灵宗又来了四位修为高强的前辈,就替代了钟前辈五人,全力去阻击那些血雾了。 自己也同时吐出内丹,使出自己的青蛇变。只见她浑身也像莽刚一般变化,当她变化完成之时,那十方剑招也同时攻了过来。 “没有,你在拍卖会上直接与老子斗气,害得老子损失了十几万颗灵石,你还说你没有?”柯一雄脸上一怒,又喊道。 “是”,说完话后,龟宝便从怀中取出了十个储物袋,恭敬地递给了陆德春。 “呵呵,可是万某与蔺宗主素未谋面,又似乎无仇无怨的,你为何要报复万某呢,而且据万某所知,以前的六个门派中并没有金丹期的修士,不然万乾宗早就被灭门了,难道你是刚刚突破金丹期的?”龟宝也疑惑地问道。 所以,此时的这个喰种餐厅中,绝大多数都是一些B、A级别的喰种,这些喰种对李灵一来说几乎不具备威胁。 如今龟宝还是在不停都释放神识,查探着周围,但是周围还是一片寂静,根本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盘腿坐在地上,一行人静静等待着对手的到来。只是任馨儿双手不断掐印,随着任馨儿的印法,冷潇寒也会做出不同的反应,或是摇头,或是点头。 他们从回来就一直待在这护卫舰上守着,蛟龙的人也都一样,大家都一直在等着X的消息。 再者说,就算冯妈妈当真看上了那把匕首,又如何从一个会武的男子手中得到? 一句话,说得一旁的绝色美人,面目熏红,娇羞地看了楚人皇一眼。 沐晓晚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早就猜到冯阳会拒绝一样。 这时他才发现胸口处缠着纱布,而他本来穿在身上的那件九仙门的袍服已不见了,光着半截身子,下边只穿了一件蓝色的粗麻短裤。 救命容易救心难!果然没那么简单吗?拯救苍生,不仅要救他的命,还要救他的心吗?可是这人劣根深种,如何救得? 说实话,穆冉对谁都很讨厌,饶是对他,也是一直刚才那样的态度,但唯一跟他合得来的只有吴娇娇了。 惜儿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慢慢的抚上他的秀发,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他的耳上。 程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圆了场,气氛登时又被挑热起来,只是程远看向程言的目光多了几分危险的颜色,程言堪堪避开程远的目光,心虚地低下头。 何振东一听说道:“那可不,咱们大院里老刘家那个刘婆子就爱上人家串门,而且还专门爱扒人家家里的东西。 273、圣女? -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 - 石向晚 焰找了个无人的山谷,留下自己的指引,这样即使不通过传送阵,以后他都能想办法来到绿洲世界。 杨流苏拿回了本子看了看,也觉得有问题,可他又不是专业的相声演员,你说让他去弄一个剧本,这不是为难他吗? 听到张景凡这话,二人一愣,对视一眼之后连忙退后三步,以为张景凡是要出手教训他们。 然而家族元老们可不这么认为,他们把比伯的低矮志向稍微加高了一些。 杨流苏那叫一个白眼翻的,这不是一个废话吗?自己知道她中毒了,想知道的是什么毒,能不能解。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随即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进来了,一进门之后就瘫坐在地,胸口的血还没止住。 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孤注一掷设计迎娶林岚到底是对还是错,但是他感到唐宁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相比起来,突然出现的斑倒更像是上位者一样在睥睨着桃式与金式。 杨未央用app给杨流苏看了一下,游戏里的金币就还有几百金币,这让杨流苏非常纳闷了。 常久奔出驿馆之后,边一路打听着一路往两军对阵的方向走。一开始出来时,路上的气氛还算正常,只不过往日人山人海,随处可见饮酒歌舞之人,如今街头行人屈指可数,神色慌乱而已。 不过……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达成的事情。或许,她哪天再找个对手打一架,刷刷存在感,能够把进度再推动一些? 罗德也大致知道那个洞非常的深,对此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毕竟罗德在这方面可能还不如俟平,至少罗德没有办法将力量延伸到万米之遥的地方。 “不会的,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如果要做律师,你得吃胖一点。”程景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很喜欢看她吃东西,减压舒缓效果一流。 以前的她真的是太蠢了,明明大家都看得懂的事,爹和大哥他们也曾在她耳边旁敲侧击,可她偏偏不懂,还一心想要嫁给深驿。 不成想,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给找着了。而且竟然还正经八百的地把人带了回来。 罗德伸出舌头,舌头在她的嘴唇上一扫而过,淡淡的血腥味从舌尖进入了罗德的味蕾。 “妈没事,现在已经睡着了。是我有事要找你!”洛雨看着洛言,这些天洛言总是来医院看看就走,就是公司忙,但洛雨猜想事情并不是洛言说的那样,至少不完全是。 狸花猫苦恼地舔了舔爪子,一脸无奈地比划着,说起了关键的问题。 王吉承对乔仁甫的偏爱感激涕零,似乎触到了敏感神经,竟然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大声哭了起来。 在基地中,也是有着德育评分,若是让教官发现电子设备不上交,便会扣你的德育评分,若是扣到了不及格,那么不好意思,这次的新生军训,你不过关,请下一年继续来这里多多关照。 以前的情况苏游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讹诈了多少过往路人,但是今天在这里的话,苏游碰见了的情况下,苏游就不准备那么善了了,而这尤其是在他们得寸进尺的时候。 请客吃饭的人不死心。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把饭局安排的靠前一点。沈桐不敢答应的太满也不敢迎头拒绝。纷纷应承着。沈桐用手指一盘算。如果照目前预约的情况。估计能排到出了正月。 吴明春摘下墨镜,竟然不像以前那般对我怀有戒心,反而热情的向我走来,还向我伸出手。 另一个解石师傅也看到了那握着机器的师傅手在发抖,于是提醒道。 鹰王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失败而感到沮丧,首先这事情不管成与不成自己的人情都已经还了。最重要的是殿主归来,比起诸神创世这件事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层次的事情。 所以,在许多人的眼中,社团都是隐形的,不存在的。可实际上,就跟官场间的争斗一样,只不过是你还没有接触到那个层面罢了。 “吃吧,丹药就是这个味道,须知良药苦口利于病。”李明说道。 眼看着褚皇的长剑已经逼至眼前了,夏景言闭上了眼,认命了似的。 而邀请他的人,就是大哥龙的合作伙伴,也是圈内大佬,齐健宏。 袁哲学说:你在她身边,要让她笑,觉得跟着您,特舒坦,心里踏实。去堂堂正正地露一手,你自己想办法吧。 最后,两人商量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一是为保险起见,初六,也就是明天晚上,恰好是宋艾佳的生日,晚上搞个生日宴,设法把陆有为灌醉,然后把海子他们悄悄转移,同时把所有家伙也带走处理掉。 方源看出了方正的计划,所以放弃了带着白凝冰逃离此地,而是假装被铁缚蛊所缚,没有动用春秋蝉的威压来压制铁缚蛊。 殷枫一声大喝,凶猛的气息瞬间从体内汹涌奔出,仿佛要化成洪荒巨兽要将说话之人给撕成碎片。 沈放就回转酒店,只是他没想到,刚刚从前台拿了房卡,就被一只纤纤玉手给抢先接了过去。 袁秋华说:愿赌服输,打眼不悔,我现在,也是只能切,不能退,退是没可能了,切还有可能大涨,是不是这个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