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在宴会上,祸从天上来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春和日丽,花香满园,远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今日上京城顾家举办春日宴,原本热闹的宴会,这会有些混乱,池塘边有人落水,顾家的下人救人的救人,找大夫的找大夫。 在花园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男一女正在对峙。 男的是顾家的四少爷,一身月白色长袍,面容清秀,长身玉立,此刻他清秀的面容变得扭曲而愤怒, “辛七,你疯了吧,为何要将我的婢女推下水?她是不是我的通房,与你有何干系?” 他怕被人听到,声音压的低低的,如刀似冰,带着刮骨的寒冷。 辛夷拍了拍顾四刚拽过的手,抬起眼皮,面无表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四少爷下颌紧了紧,像是极力忍耐,“婢女也是人,你怎能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辛夷面沉如水,出言询问,“你亲眼看到我推她下去?” 顾四少爷声音冷若冰霜,“事到临头,你还狡辩?” “那请问顾四少爷还等什么?赶紧的呀,去官府报案,说辛家七姑娘谋杀顾家婢女,我就站在这里,等官老爷的人来问话。” 顾四少爷,“……” 辛夷觉得真是人在宴会上,祸从天上来。 她原本好好的在青丘和师父修行,五天前的一个晚上,半梦半醒间她被师父送到辛家。 师父在她耳边说了很多话,大部分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师父说她有些麻烦,让辛夷在辛家避难,把师门的信物都留在她身边了。 等到时机成熟,师父就回来接她。 可她现在对自个的境况真是一无所知。 师父常说,一无所知的时候,只要着眼当下即可。 她决定乖乖的做辛家七姑娘,比如今日参加什么春日宴。 周边的人都不认识,她只是在花厅的一角窝着看书。 看的正有滋味时,被这个顾四少爷拉到这里,听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听说红尘俗世里的男女不可太过亲近,幸好刚刚花厅里没人,否则被人看到,她的名声不就有碍了? 顾四少爷没想到辛夷竟然如此嚣张,跋扈,果然是上京城出名的‘鬼见愁’。 他鄙夷的看着辛夷,只觉得她敢做不敢当。 辛夷才不管他想什么,皱着眉头,懒懒地道, “你怎么还不走?快去官府报案啊,就算不去,你冲人群里喊一声,‘推我家婢女下水的是辛家七姑娘’,不就行了?” 顾四少爷牙关紧咬,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你……你是故意挑衅么?以为顾家真的不敢得罪辛家?” 辛夷面露茫然,“我是真心诚意的,我没推,你说我推了,那不如去找官府,让他们破案,也好还我清白。” 她在青丘的时候,看了很多话本子,不是都说有事找官府,自有青天大老爷为你做主! 顾四少爷见状,勃然大怒,近乎咆哮, “谁不知道辛家如今是东元朝第一世家,你是拿准官府不会为了个婢女拿你怎么样是不是?” “我真将你推人落水的事传出去,看哪家还敢娶你。” 2,到底谁恶心谁?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闻言,疑惑的道, “就算顾家惹不起辛家,今日不是说有皇家人在么?还有那么多八卦的贵妇们,快去啊。” “只要事情传开了,到时候不就为你的婢女报仇了?” “四少爷,别让我看不起你。” 顾四少爷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被她看上。 大约人救了上来,池塘边的人三三两两的散去,眼看有人往这边走,顾四少爷恨恨地看了眼辛夷,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 “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恶心。” 辛夷不乐意了,想她在青丘这么多年,见多了貌美如花的男子,虽然都是话本子上的,但就顾四这小模样,她还真看不上。 她犹豫片刻,语气淡淡地道, “让你找官府你不找,让你去人群里嚷嚷,你不嚷,你恶心谁呢?” 辛夷是不明白为何之前的那位辛七姑娘竟然喜欢上这样一个男子。 她是有必要回家好好的问一问。 顾四少爷被气的一个趔趄,身子颤抖着拂袖离去。 辛夷到辛家已经五天,前面三天她忙着接受师父抛下她,让她孤身在红尘中打滚的事实。 后面两天,她忙着在辛家上下收集关于她这个身份的讯息。 她是辛家三房的嫡次女,和自己的年纪一样,因为调皮捣蛋,被关了祠堂,还为此大病一场。 自己应该是钻了生病的空子,俯身在七姑娘的身上。 她的一无所知,辛家给出了很好的说法,生病的时候,把脑子烧坏了…… 本来辛夷心中惶惶,师父从不许她撒谎,说有了见识的人,一眼就能看穿别人是否撒谎。 有了辛家的那个说法,她也就不用惴惴不安的去装辛家姑娘,只要做自己即可。 想到师父,辛夷黯然的叹了口气。 “啪嗒”矮树丛后发出了声音,辛夷回过神来,吓了一跳,就见树丛那边站着几个人。 时值初春三月,昨日夜里落了场细雨,白日里太阳出来,园子上空带着朦朦胧胧的寒气。 为首的黑衣人,身架高挑颀长,双手负在身后,静静地站着,他的不远处几个黑衣侍卫,同样静默的站立着。 一行人丝毫没有丁点听人树丛角的尴尬。 背着光,辛夷没看清男子的样貌,朦朦胧胧的寒气笼罩在他的周身,仿佛轻纱笼罩,他身后的雕梁画栋反而更映衬的他带着几分难测的意味。 以辛夷在话本子上看过那么多美男子的阅历,还从没见过这个青年这般的气势,仿若宏伟俊逸的山水一般。 辛夷心头啧啧两声,哎,也不知是哪家的青年。 “姑娘,您怎么跑这里来了,奴婢到处找您。刚刚善姑娘身边的朋友们桃仙姐姐让我陪她一同去净房……” 被丫鬟一打岔,辛夷恍了下神,再回头去看树丛那边,已经空无一人,徒留满园的寒气。 辛夷眨巴了下眼睛,不禁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那丫鬟见辛夷不说话,顿时变得小心翼翼的,着急的道, “姑娘,奴婢错了,不应该丢下您独自在花厅呆着,听说顾家有一个婢女被人推下水,幸好是在浅水区,人被救上来了,如今女眷这边闹哄哄的。” 3,病了可不能传染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夫人让奴婢来找您,准备家去了,五姑娘还有善姑娘都已经去了二门处,姑娘,咱们也快些去吧。” 丫鬟有些紧张的看着辛夷,就怕辛夷一个脸子甩过来。 辛夷回过神来,笑了笑,示意丫鬟在前头带路。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二门,上了马车。 辛夷撇了撇嘴,刚刚顾四少爷看起来恶狠狠的,还以为他真的会去说那婢女是她推下水的呢。 原来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看起来光光的,一点用没有。 虽然顾四少爷一点用都没有,在马车上辛夷还是把他怪异的行为和母亲徐氏说了一遍。 辛夷说完之后,徐氏还没说话,她对面一个穿着桃红色襦裙的姑娘状似好奇道, “微微,你跟那个顾四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隐约听人说过几次你们的事。” 徐氏面色微沉,女儿从前虽然性子跳脱了些,但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家里过去可以任由女儿胡闹,但事关姑娘家名节的事情,是不能轻视的。 辛夷平静地说,“善姐姐,不知你听说了我们什么事?你从前听到过,为何不说?” “五姐,你听过吗?” 辛夷把目光转向徐氏身边正蹙眉的少女,她嫡亲的姐姐辛竹。 辛竹淡淡的看着桃红襦裙的明玉善,“善姐姐可不能如此的口无遮拦,事关辛家全族姑娘的名声。” “我在外走动的比你多,怎么从没听到过?” “……”明玉善愣了一下,掩唇笑道,“大抵是我听错了,不过为何顾四少爷不去找别人,怎么只找微微,娘,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明玉善姓明,却和辛夷她们一样叫徐氏‘娘’,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是辛夷父亲的挚友,明玉善的父亲战死沙场,辛夷的父亲怜惜明玉善兄妹孤苦伶仃的,就把兄妹俩接回辛家抚养。 除了没有改姓上族谱,可以说明家兄妹的待遇和辛家孩子没两样。 “小心什么?”辛夷看着明玉善掩嘴的姿势,关切问道, “善姐姐,你莫不是得了风寒怕传给我们,所以老捂嘴?春寒料峭,你这身衣衫也太单薄了,看,这不就冻着了。” 明玉善绞着手中的帕子,今日顾家的春日宴,不知多少名门贵公子,她当然要好好打扮一番。 明明这么的妩媚冻人,在辛夷的嘴里怎么就…… 辛竹忍不住低头,一张俏脸憋的通红,最后实在忍不住,“咳”了一声。 辛夷,“娘,要不让善姐姐去后头的马车?姐姐已经被传染了,万一把您给传染了可怎么了得?” 徐氏瞪了一眼辛夷,“好好说话,虽然顾四少爷的行为欠妥当,可你善姐姐说的对,为何他只冤枉你,不去冤枉别人?” 明玉善垂着头,不过徐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辛夷分明见到她嘴角微微的翘了翘,可待她抬起头来时,又是一派担心忧愁的模样。 辛夷坦然道,“我怎知道,当时我一个人好好的在花厅看书,那落水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徐氏顿了一下,问道,“你的丫鬟呢?” 辛夷,“听说是善姐姐身边的丫鬟要去净房,就让她陪着同去。” 4,这会知道疼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明玉善听到这话,立刻变了脸色,她想要说什么,才刚张了张嘴,就被徐氏抬手制止。 “你自己管不住丫鬟,不要把事情推到玉善的身上。”徐氏面容不辨喜怒,声音却是带着丝厉色。 明玉善顺势用帕子捂着眼睛,嘤嘤哭泣, “娘,不要责怪妹妹,她说的没错,是我没管教好丫鬟,都是我的不是。” 说着,就要站起来给辛夷赔罪,起来的太猛,头‘啪’的一声撞在车顶。 原本就红了眼眶的明玉善,这会更是连哭带赔罪的。 辛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善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不过是告诉娘丫鬟的去向,难道长辈问话,小辈的不该回答吗?” 辛夷轻笑一声,眼睛弯的和月牙似的, “善姐姐这样上赶着赔罪,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明玉善头撞在车厢顶上痛的发麻,本就是强忍着给辛夷道歉,可辛夷的话仿佛戳中了她的痛处般,手中的帕子被绞的发出轻微的‘撕拉’声。 她真的想不到,世间为何有辛夷这样讨人厌的存在。 就如此刻,她觉得对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故意埋汰她的气息,刺激得她脑子嗡嗡作响,头上的痛越发重了起来。 偏偏徐氏在边上,她发作不得,连一点点怒气都不能外露,只能把那快要变成烂布的帕子绞了再绞。 明玉善无声的大口吸着气,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别生气,别生气,气出病痛无人疼,她是辛家嫡女她牛逼。 回到府里,徐氏要去当家夫人洛氏那里说一说去顾家的事情,辛夷则是回了自己的紫薇阁。 这一晚辛夷晚饭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用的。 洗漱过后,她穿着中衣坐在榻上,翻着从前辛夷屋子里为数不多的几本书。 从前在青丘时,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接受师父教给自己的东西,而如今,她独自在红尘打滚,现实需要她去思考,思考最好的就是多读书。 这一晚,辛夷又梦到了师父,梦里的师父浑身是血,辛夷想上前帮忙,脚却仿佛被钉住一般,迈也迈不开。 她着急不知该如何时候,只能大叫着,挥舞着双手。 “姑娘……姑娘……” 辛夷想要把这恼人的苍蝇给拍走,‘啪’的一声,随着一声惊叫,辛夷睁开双眼。 就见床前站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正揉着胳臂,她们的身后站着的是姐姐辛竹。 帐子被撩开,外头天光大亮,又起晚了,辛夷有些懊恼。 辛竹遣了个丫鬟去提饭食,另外个去药房抓安神的药,自己上前拉着辛夷起来。 没三两下的功夫,她已经帮辛夷的外衫穿好,扣好,随后将辛夷推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就帮辛夷梳头发,她的架势摆的有模有样的。 辛夷‘乖巧’的让辛竹折腾,实则是想躲不敢躲。 谁知,这位姐姐下手很重,一梳子下去,把辛夷的头皮都快给扯掉了。 痛得她当即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将头歪到外婆家去了。 “这会知道疼了?”辛竹一把掰过辛夷的脑袋,见辛竹还想躲,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想躲?没门。 这下她的手倒是轻了很多,只是嘴上还在训人, “不过梳个头,你就觉得疼。大伯让你跪祠堂,服个软,三两天就出来了,可你就敢把脑袋往墙上撞,说是一命还一命……” “幸好外头守祠堂的人进去及时,不然……不然……” 辛竹的尾音变得颤抖起来。 5,这就是你们不对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抬手摸了摸脑袋,光光的,看来那个‘七姑娘’撞墙的技术很好哦,没有留下疤。 原本端庄大方,温柔和顺的辛竹,训斥起人来也是噼里啪啦的,摇头晃脑的样子,倒是和书本上说的老夫子差不多。 辛夷想到那画面,偷偷的在心里笑了一声。 “你怎么不说话?你傻了吗?”辛竹帮着梳好头发,看了看,又戳了戳辛夷的额头。 “话都叫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啊?”辛夷无语的看着辛竹,对着铜镜左看看,右看看。 她突然明白辛家这样注重门风的门第,却偏偏出了个‘鬼见愁’辛七的原因,因为被宠的。 梳妆洗漱完,锦春和锦秋也都回来了。 “行了,娘这些日子为你愁的都病了,这个点她还没用早饭,锦春,把你们七姑娘的早膳送到正院去一起吃吧。” 说着,辛竹拖着辛夷出了屋子。 两人才刚进徐氏的院子,就听到里头有笑声传出来,一听就是明玉善的。 廊下的小丫头见她们姐妹过来,立刻上前请安,又小意的帮着打帘子。 辛竹出了紫薇阁又变成了那个端庄大方的姑娘,辛夷不自觉的也跟着昂着头,目不斜视的进了屋子。 “微微,不管你动手砸明玉玨是什么原因,可动手就是你不对,你刚还无视他。” “大伯要知道了,又要罚你了。”帘子落下后,辛竹无奈劝道。 辛夷诧异地看着辛竹,脱口而出,“有这事?我什么时候无视他了?” 原来的辛七姑娘会被关祠堂,就是因为她把明玉玨的腿给砸断了啊。 这个时候,明玉玨应该躺在床上修养……吧? 辛竹看了下身后,“刚刚明玉玨不就站在廊下,还冲你笑了。” 辛夷满目茫然,看着一脸无奈的辛竹,委屈极了,不承认自己根本没看到那个人,痛心疾首道, “男女授受不亲,他腿都断了,不在屋子里好好躺着,出来乱笑什么?” 门帘外的明玉玨,“……” 他这是受到人参攻击了么?断腿的人就不能笑了? 边上搀扶着他的小厮在一边小声道,“少爷,咱们进去么?” 明玉玨露出一抹虚弱的笑,点点头。 屋内,明玉善正抱着徐氏的胳臂撒娇说道, “娘,都是一家子兄妹,哥哥听说微微跪了祠堂,又大病一场,哪里还舍得怪她啊,这不,哥哥还抄了两卷佛经,求菩萨保佑微微好起来呢。” “幸好微微没事了。” 她变戏法一样的抽出两卷佛经递给徐氏,一脸的‘要不是这两卷佛经,辛夷怎么可能好起来’的表情。 辛夷不知道‘七姑娘’为何要用凳子砸明玉玨,但她相信,一个巴掌拍不响,再飞扬跋扈的人,都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伤人。 更不要说‘七姑娘’可是为了这一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她抽出被辛竹拖着的手,上前接下那两卷佛经,翻了翻,手抄的倒是手抄的,却不是最近抄的。 她手握着佛经,倚靠在椅子上,扫视屋内一群人,调侃道, “善姐姐,这就是你们不对了,你说你们要是多抄两卷,我是不是就能快点好起来了?” 6,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走到徐氏旁边,语气轻松中透着戏谑, “娘,善姐姐他们以德报怨,不知道我该如何的报德呢?” 明玉善从前没少被‘七姑娘’呛声,可从来没被这样的呛过,刚刚还一脸得意的看着辛夷,如今瞬间就换了个脸色,变脸神速。 她不知道辛夷是受了谁的点拨,眼睛微不可查的看了眼边上的辛竹,深感事态棘手,硬着头皮强行补救,尴尬地笑道, “微微,哥哥的腿还伤着呢,能抄两卷就不错了,他听说昨日顾家的事情,今日强行起身,就想看看你。” 辛夷闻言,顿时立马呵止道, “别,你把你哥的话都说完了,你哥说什么?是我打人不对,你们为何要服软,你要是服软,那就输了。” 见明玉善还要说话的意思,辛夷当即冷下脸来,厉声道, “善姐姐,你要搞搞清楚,这佛经又不是你抄的,你那么激动做什么?要卖好,也该是珏少爷来卖啊。” “你要想卖好,先抄两卷佛经,好吧。” 辛夷容忍辛竹噼里啪啦的教训,她知道辛竹是真的关爱妹妹。 可这个佛经明明是之前抄的,明玉善和明玉玨兄妹好意思说是这些天抄的,她不能说谎,也绝对不容许别人说谎。 那一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 明玉善,“……” 这一刻,她大脑一片混乱,不知该说什么,或许她就应该说这个佛经是自己抄的。 两卷佛经要抄多久,她辛夷知道吗? 明玉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这根本不是佛经的事情好吗? 明明他们两兄妹已经放下姿态,偏偏辛夷不接这一茬,分明就是在折辱他们两兄妹,让他们难堪。 她不由的弱弱道, “对,微微,是我们错了,等会回去我就为你抄两卷佛经,过几日娘要去朝天观看祖母,到时候放到无量天尊面前开开光……” 徐氏靠坐在椅子上,这会见明玉善示弱,连忙出声,温言安抚明玉善, “与你们何干,都是微微千不该万不该动手伤人,以前是我们太宠爱她了,才惯的她无法无天的。” “你们父亲来信了,说以后万不能再宠着她。” 徐氏嗔怪的看了眼辛夷,示意她不许再作怪,见辛夷笑嘻嘻的,不当一回事的样子,又皱起了眉头,心头叹了口气,只能往后好好的教导,希望把小女儿这性子给扳回来。 门边,好不容易在小厮搀扶下走进来的明玉玨连忙诚恳道, “母亲,都是孩儿和微微开玩笑开过了,微微这才失手伤了孩儿,她关了祠堂,病了一场已经够了。” “她是咱们家最小的姑娘,多受点宠爱也是应该的,再说,她那小胳膊,也没把我伤的怎么样。” 他一脸无可奈何,疼惜的看了眼辛夷。 明玉玨一身白色的长袍,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额前绑着抹额,中间是一颗红宝石,将他的脸衬的是越发的‘苍白’,俊美的脸庞,让人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只想把他放在心上好好的疼惜着。 辛夷看过许多的话本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弱不经风’的少年,她捏了捏手心,略感不适的避开明玉玨含情脉脉的眼神。 她想,也许她能够明白为何从前的‘七姑娘’要用小凳子砸他了。 这样的目光也让她忍不住想打人哦。 平心而论,明玉玨很好看,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用在他身上没有违和感。 只是,他的这温润,这苍白,这含情脉脉,真的逃不出辛夷的火眼金睛。 她上前一步,专注的和明玉玨对视了一眼,平静地道, “玨少爷,你只是被伤了腿,可没一夜变老啊,为何脸上一条条的褶子?” 明玉玨,“……” 他连忙撇过头去,摸了摸脸,脸上的粉扑簌簌的往下掉…… 7,我想砸断别人的腿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时下风气开放,有些男儿想要效仿魏晋名士,出门赴宴时会在脸上敷粉。 可明玉玨腿伤躺在床上,见的又是家人,敷个什么粉? 一时间,空气尴尬的凝滞起来,这样的程度莫过于大庭广众之下,假发髻掉了下来或者是裤子破了个洞,露出里头的中衣,杀伤力实在太强。 明玉玨一脸的笑顿时全数凝固在脸上,心头讶然。 他的这个‘妹妹’被府里上下惯着,虽说已经十二,可还是个小孩心性,除了吃喝玩乐,别的事情一概不懂。 人情世故上一律不知,因为有好的家世,这才有了飞扬跋扈‘鬼见愁’的名声。 他今日会在脸上敷粉,不过是想把脸色弄的更加苍白,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孱弱,有着别样的俊美。 许是擦的有些多了,这才被辛夷发现。 不愧是能用假经书来卖好的人,明玉珏反应挺快,只见他温柔一笑, “是吗?被你看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担心你,又不想让家里人看到我憔悴的样子,所以用粉遮了遮。” 上头徐氏见明玉玨整个人靠在小厮的身上,很吃力的样子,顿时出面解围, “玉珏快坐下,你的腿伤还没好全呢。” 明玉珏借着徐氏的台阶顺势就下了,坐在丫鬟搬来的凳子上,一面偷偷打量辛夷的神色,发现她正随意的翻着手中的经书,连个眼神都没给过来。 虽说辛夷性子飞扬跋扈,可长相和家世真是没的说,这上京城的高门哪家不想娶辛家姑娘? 就连明玉珏…… 可惜辛夷的年纪有些小,又有一门指腹为婚的娃娃亲。 明玉善咬了咬牙,紧跟在徐氏后头岔开话题,摇着徐氏的手撒娇卖痴,辛竹站在一边,目光带着审视冷冷地落在明玉善的身上。 辛夷没关注明玉善,则是想到昨日顾四少爷的事,昨日她所在的花厅离落水的地方有些距离,事发没多久,顾四少爷就闯进来了,不由分说的将她了出去,严加指责。 是什么给他底气?肯定不仅仅是从前辛‘七’姑娘的胡来。 那么他定然是得到实质的证据,是什么呢? 辛夷眉头紧皱。 明玉珏坐下后,就一直偷偷的关注着辛夷的一举一动,见她眉头紧皱,顿时心头一喜,将凳子挪了挪,不紧不慢,声音和煦地问道, “微微,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不如说给哥哥听听?” 辛夷的思路被打断,有些不太痛快,见是明玉珏,脸上隐着怒气,“说给你,你可以解决吗?” 明玉珏笑笑,“我虽姓明,可也是你哥哥,说不定呢?” 从前没感觉,今日辛夷呛声的时候叫的是‘珏少爷’,这让他有些心虚了。 他的腿为何断,天知地知,他知,辛夷也知。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和辛夷把关系调和到从前一样。 温水煮青蛙,只要辛夷不排斥,一切都能回到从前。 辛夷微微一笑,“善姐姐不是和你说了昨日顾家的事情吗?他污蔑我,我想把顾四少爷的腿打断,不然你试一试?” 明玉珏身子一僵,想到当日辛夷一凳子砸在他腿上的那种痛,温柔和煦的面容差点崩了。 8,挠痒痒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用过晚饭,明玉善兄妹俩回去了,只留下辛竹和辛夷服侍在徐氏的身旁。 徐氏长的很是秀美,脸色却带着些病态的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眼睛有些微的浮肿,听辛竹说是因为之前她被关祠堂心疼的病倒所致。 徐氏靠在床榻上,拉着辛夷的手,语气里满是怜惜, “微微,你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家中上下才惯着你,可这次你竟一点也不爱惜自己。” “不管玉珏做了什么,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啊,幸好玉珏的腿无事,真要落个毛病,让你爹将来如何与你明伯父交代?” 身体有残疾之人不能科举,明玉珏不肯入辛家族谱,就是想着靠科举振兴明家。 辛夷对于当初‘辛七姑娘’怒折明玉珏的原因很好奇,无奈她不是当事人,所以不得而知。 今日明玉珏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辛夷觉得应该是明玉珏不对。 据她看话本子的这些年,她的小脑瓜里走马灯似的浮现了各种各样的桥段。 不管桥段如何,她还是老实的挠了挠头,心虚的道,“当时的事情我记不得了,娘,我以后一定不打折别人的腿。” 要打也打内伤,让别人发现不了! 见辛夷小心翼翼的模样,徐氏叹了口气,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 “你从祠堂里出来后烧了几天几夜,身子本就孱弱,哪里受得住这个,不记得就不记得罢,也没甚大不了的。” “不过……”徐氏有些为难道, “微微,玉善那里,看在娘的份上,你就不能退一步么?” 辛夷愣了一下,明玉善看起来柔弱无辜,实则每句话都带着机锋,徐氏不可能听不出来,可她还是让自己退一步。 辛夷见徐氏苍白的脸上焦急的神色,咬了咬唇。 她不知道师父说的‘时机成熟’是什么时候,可能是明日,也可能是遥远的某一天。 她想要在辛家过好,必然是要和徐氏在一个屋檐下呆着,更何况她是‘娘’,她不想让徐氏伤心。 辛竹在一旁不咸不淡地道,“娘,不过都是姐妹间的打闹,从来都是大的让着小的,怎么到了妹妹这,就要她让着玉善了。” 徐氏瞪了她一眼,“你是越发的没规矩了,玉善本就因为不是辛家的孩子自卑,你们这样,让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辛夷很是诧异,有些明白明玉珏的腿被打折的原因了,想来是徐氏不断的在她耳边念叨对明家兄妹退让所致。 本来么,辛夷是家中受宠爱的那个,偏偏到了明家兄妹这里,就要她退让,如果明家兄妹值得退让也就罢了,事实是不值得。 不过这红尘俗世,到底不是辛夷的底盘,一切还是要低调小心为上,自己的目标是安然的等待师父来接自己,只要明玉善他们不招惹自己,她也不会节外生枝。 “娘,我会的。”她低声道。 徐氏一愣,辛竹也皱眉看了过来,似不信这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一旁服侍徐氏的嬷嬷适时开口道, “奴婢就说这些日子看到七姑娘就觉得有些不同了,原来是长大懂事了,以后太太可以放心了。” “微微,娘知道你最乖了。”徐氏拉着辛夷的手看着她笑,一副安慰小孩的样子。 辛夷动了动身子,觉得屁股有点痒,于是抽出手悄悄的挠了两下。 屋内众人一片寂静……太不淑女了! 9,嫁人?绝对不行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对于辛夷当众挠屁股的行为,徐氏耿耿于怀好几天。 就连一向疼爱妹妹的辛竹这次也站在了徐氏一边。 作为世家大族,尤其是辛家的姑娘,别说已经十二岁的辛夷,就是再小一些的女孩,那都是被教导的知礼节,知进退。 全然不似辛夷这样的‘洒脱随性,不拘小节。’ 徐氏原本身体就没好透,对此更是着急上火,恨不能把辛夷的脑子掰开,把那些世家礼仪规矩塞进去。 “你生病忘事,想来你有婚约的事也给忘了,如今年纪小还可以糊弄过去,等到及笄后怎么办?” “就算咱家疼女儿,拖到十七八岁,总要嫁吧!” 辛夷闻言,如遭雷击,什、什、什么? 她睁大眼睛,“嫁人?” 她当然知道什么是婚约,话本子上说了,婚约就是嫁到别人家去,然后给人生娃娃。 也就是双修! 具体怎么生,怎么修,她还不太懂,可嫁人就不在辛家呆着,岂不是违背了师命? 这绝对不行! 而且,她是要和师父一起修道成仙的,双修妨碍修行! 徐氏觉得自己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盼望着及笄前能把辛夷教导成一个合格的淑女。 而不是像辛夷这样当众大喇喇挠屁股的样子。 辛夷这幅模样,徐氏抚额,虽然这是自己的亲闺女,可她还是觉得冷家孩子吃亏了。 人家秋闱拿了江浙的解元,今年春闱十有八九能夺得头名状元,不出意外,以后也将会是朝廷重臣。 徐氏愁的头发都要白了,筹谋着该如何的把女儿变成合格的淑女。 辛夷同样也愁的不行,她肯定是要在辛家等师父来接自己的。 她眨眨眼,露出一丝茫然的样子,随即眉头紧皱,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徐氏乃至她身边的嬷嬷都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惊得徐氏恨不能把规矩礼仪给扔得远远的,上前查看,惊慌道, “微微,你没事吧。” 辛夷捂着胸口,控制不住地痉挛抽搐,仿佛在极力隐忍疼痛。 徐氏换忙的抱住她,叫道, “快,快去找大夫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大夫不是说她已经好了吗?” 徐氏有些语无伦次的,指挥着屋里的丫鬟去请大夫,又和贴身嬷嬷一起把辛夷扶到床上躺下。 辛夷在床上躺下,见到丧失镇定的徐氏,乃至边上显露慌色的嬷嬷。 她抿了抿唇,有些风轻云淡地说道, “娘,我无事,你也说我从小到大身体都不好,这万一嫁人了,也这样,如何能做得好当家主母,还不如……” 辛夷刚刚当然是装的,她要阻止被嫁人,辛七姑娘体弱的毛病,她不用起来怎么行? 只是,看到惊慌失措的徐氏,又有些不忍心,她从襁褓里就被师父捡了去养,难得体会一次母爱。 虽然这个母亲看起来有些偏心明玉善兄妹。 徐氏见辛夷脸色平复下来,仿佛明白什么,越来越觉得女儿成为合格淑女的路太遥远了。 闻讯赶来的辛竹见状,心头感慨妹妹真是皮得没边,什么祸都敢闯! 10,为难人的话也要热血沸腾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春日宴过后,各家开始频繁设宴,春日宴是让大家偷偷的看,而各家设宴,那是明目张胆的相看。 不过这样的宴请除了看对眼的两家,也会邀请其他的人家做遮掩,以防婚事不成。 徐氏就连着接了好几张帖子,比如明日就要去韩国公府。 辛夷宁愿留在家里看话本,也不愿意去这样的宴会。 只是,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应酬交际都少不得。 她只能穿着打扮好打着哈欠跟着徐氏出门。 今日徐氏还带了明玉善出门,明玉善今年已经及笄,婚事还没定下,所以徐氏能带她出门都带上她。 到韩国公府待客的正厅时,里面已经坐了许多的夫人太太以及贵女们。 大家坐下后,明玉善温柔道, “娘,我带微微去见见我的几位闺友,从前微微总是待在家中,除了家里几个姐妹,也没什么朋友,总要认识些人。” 徐氏连连点头,不过经历过辛夷装病避婚的事,她也不敢做主,只是看向辛夷。 辛夷靠在徐氏的身边, “娘,我想在这里,不跟过去了。” 她可不想跟明玉善去见什么闺中好友,都是明玉善的朋友,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能跟明玉善做好友的,想来也是和她一样的,到时候她被人挤兑了,是怼回去还是不怼回去? 还不如一开始就杜绝这样的苗头。 只是明玉善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她离开后没多久,就带着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走了过来,给各位夫人行礼后,大方坦然地道, “我妹妹有些害羞,所以带着闺友过来陪着她一起玩。” “还请各位夫人太太不要嫌弃我们闹腾。” 众夫人连连笑了起来,称赞明玉善友爱妹妹,原本有些人看中了明玉善,因着她不是辛家嫡亲姑娘而打鼓,这会也觉得她很不错了。 明玉善拉着辛夷到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前,上头摆满了瓜果茶点。 众贵女坐在一处说着她们熟悉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的,有时候捂着嘴轻声的笑,或皱眉做愁苦状。 辛夷由于不了解她们说的那些,根本就进入不了她们,只能面无表情的聆听,完全不插嘴。 一个看起来和明玉善关系不错的姑娘说道, “善儿,你家妹妹一直很安静啊,不是听说她很闹腾么?” 说完,她捂着嘴笑道。 辛夷突然被点名,瞬坦然道, “抱歉,主要我不认识大家……” 这些姑娘动不动就捂着嘴,一副风寒很重的模样,能看清楚谁啊? 众贵女怔了片刻,随即一片哗然,辛夷这是想要拉起大家的仇恨啊,说了这么多,大家这是对牛弹琴了? “人这样多,要不我们来作词作诗,或者接飞花令也可。”其中一位姑娘提议。 与辛夷相邻而坐的明玉善关切地看了眼辛夷, “你们莫要来这些文雅的东西了,我妹妹自幼身体不好,前些时日又大病一场,可不能太耗神。” “你们今日要做这些,往后咱们就断了联系,莫说我们是朋友。” 她眼神闪烁,仿佛这样什么的样子。 几位闺秀连忙道歉。 “我听闻辛家的下人也会几首打油诗的,怎么到了辛七姑娘这里,就因为身子骨不好,随便接个飞花令都不行了?” 一位身材微微丰腴,看起来很是娇艳的姑娘大大咧咧的问出口,似乎并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言语里带着丝疑惑,或者可以说带着些鄙夷。 什么身体不好,不就是胸无点墨么。 辛夷摸了摸下巴,她神情凝重,陷入深思,众人以为她被说中了痛脚,纷纷等着看好戏。 只听辛夷失望地批评道, “你们几个为难人的话也说的太差了,丝毫没有让我热血沸腾,想要怼回去的感觉啊。” 众女,“……”这是什么魔鬼? 11,性子直谁还不会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明玉善看着辛夷的神情,想起最近她的转变,心底浮现出不详的预感,歉然道, “微微,这是英王府的康平郡主,她性子大方,说话直爽,你别介意。” 英王是当今圣上的同母胞弟,两人感情很好,连带着康平郡主也很得宠。 辛夷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神情严肃地道, “这位郡主说的对,确实是我的错,是我拖了辛家的后腿,让善姐姐在姐妹们面前丢脸了。” 明玉善愣了一下,诧异道, “我……” 众人面色古怪地看着这一幕,总觉得和想象中不一样。 她们明明想看的是辛七被戳中痛脚发怒的模样,可辛七先是挑剔,后又承认自己的不足,这一波三折的,到底还怎么让人接下去? 康平郡主被辛夷的主动认错闷出一口老血。 她和明玉善是手帕交。 明玉善虽没明说,但她就是知道寄居的日子不好过,是以在外头有意无意的都会给明玉善做脸。 这个辛七痛快的承认错误,她觉得远比辛七发怒更让自己难堪。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好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了? 康平郡主越想越气,于是腾的一声,站起来嘲讽道, “我这个人性子直,京城人人皆知,也不喜欢拐弯抹角,要不是你有个好出身,谁乐意和你说话。” 辛夷手掌托着下巴撑在桌上,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郡主说的是,都是我的错,不该如此会投胎。” 语毕,她又拍拍手, “这就对了,郡主,你这个表情这个语气才是为难人的表现啊,赶紧,赶紧,继续多说几句。” 康平郡主,“……” 众人,“……” 这一刻,大家竟然都被辛夷一本正经的笑脸给震慑,不知该说什么。 辛夷满意地看着康平郡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即满怀期待地注视着明玉善,只差为她握拳加油打气了, “善姐姐,你刚刚不是说大家要为难我,你就和人断了来往的吗?来,快说呀,我给你加油。” “放心,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的!” “辛家也是你的后盾!” 明玉善同样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不可能真的不和这些人往来,尤其是康平郡主。 她花了那么多力气才成为康平郡主的好友! 只见她蹙着眉头, “郡主,微微自幼身体不好,她的性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们过来的。” 辛夷点点头,乖巧地接话, “善姐姐你知道错就好,下次别这样。” 明玉善,“……” 求求你闭嘴吧,别说了! 康平郡主气得瞪大眼睛, “辛七,你什么意思?明明是你自己胸无点墨,善儿为你遮掩,你还如此,简直太恶毒了。” 辛夷委屈死了,她恶毒?她笑得这么甜美,这么善解人意,这么的诚恳,认错态度好,她还恶毒? 她不可置信地道, “郡主,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年龄小,从小就身体不好,也没怎么接触外人,若是说错什么,你可别放在心上。” 性子直,谁还不会了! 康平郡主一口气呛着了。 这是把她的话送回给她了是吗? 12,美男子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以前的辛夷因着身子弱,鲜少外出,一旦外出,就会变成个人来疯,越是人多越是兴奋。 仿佛要把关在家中的闷气全部发泄出来,因此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确实闯过一些祸事。 这也是她为何明明不常出门,却还会传出‘骄纵跋扈’名头的缘故。 今日明玉善与众闺友也算是踢到了顽固大石头,尤其是康平郡主,气的娇躯颤抖,一甩袖子愤而离去。 辛七体弱,年龄小,又没做出格的事情,她再揪着不放,那就是她欺负人了。 康平郡主走了,其他的姑娘自然也纷纷起身走人,看不到戏继续呆着也没趣味,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 风紧,扯乎! 明玉善弯弯的柳叶眉皱成了蚯蚓,不知该继续留在原处,还是去追蜜友们。 辛夷仿佛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样,知心妹妹般的道, “善姐姐,你的好友都走了,你不找她们吗?” 明玉善就算心里的称是朝康平郡主她们那边倾斜的,也不敢让辛夷瞧出来,像只畏缩的白莲花,面露苦色,挤出一点笑容来, “我,我还是在这里陪你吧。” 辛夷眉毛一挑,“要不,我陪你去找那些好友,她们其实也挺好的。” 明玉善心惊肉跳,不,她觉得不好! 说不定明日她就被康平郡主从好友名单给删除了。 她有些紧张的站起身来,“微微,我……我想起来刚才有东西落在那边,我去去就来。” 说完,带着丫鬟朝康平郡主她们消失的地方而去。 辛夷在后面调皮的跺了跺脚,口中道,“什么东西啊,让你丫鬟去拿不行吗?要不我陪你去吧。” 明玉善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脚步加快几分,仿佛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她,落荒而逃。 这一出小小的插曲并未影响宴会,众位贵妇进行了一番友好的交谈(炫耀)之后,说是要去园子里赏花,不过是让两家的孩子各自见见。 众人在韩国公夫人的招呼下,朝花园那边走过去。 辛夷跟在徐氏的身边一块去了花园,还没到垂花门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姑娘低呼的声音, “快看,是萧五郎,在和韩国公世子说话呢。” 那姑娘的话音一落,众人的视线纷纷往那边扫,辛夷的视线也随着飘了过去。 垂花门那边,一群人,最为亮眼的是一位穿着雨过天青色衣袍的男子。 男子背光而站,细碎的阳光围在他的身上四散而开,颀长高大的身形在地上拉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对面站着一个男子,那人中上的长相,正低低的和他说着话。 他长眉微蹙,薄唇紧抿,面容严肃,似在考虑着些什么。 待对面的男子说完后,他也开了口,身子低沉,女眷这边听的并不真切,表情依然严肃认真。 许是听到脚步声,男子视线平平地往这边一掠,恰好对上辛夷的目光。 辛夷心头啧啧两声,真是个赏心悦目的美男子呀。 男子的视线很快就收回,说话的动作未停,说完之后,只是朝这边微微颔首,就朝另外一边的小路走了。 他身后跟着的是一群沉默的黑衣护卫,让辛夷有点眼熟 人影都消失不见了,就连年纪稍大的女眷都仿佛还没从刚刚见到萧五郎的激动中回过神来,感慨了好几句萧五郎如何如何的话,又凉凉地叹气。 辛夷自然不知道萧五郎是谁,跟着众人到了隔壁院落。 院落前头不远处是个小湖,湖边小径上三三两两的聚集着少年,正在交谈什么。 辛夷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眼神无聊的在人群里扫过。 忽然,她的双眸微微一眯。 在一株垂柳的后面,她仿佛看到了明玉善的丫鬟,正在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对面一个小厮…… 这少爷姑娘们在相看,小厮和丫鬟也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13,不仅要毁灭证据,还要……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韩国公府的花园建的极为精致,可谓一步一景,亭台楼阁,假山湖泊应有尽有。 再加上韩国公是个爱花草的,听说园子里许多的花草都是他亲手打理的。 辛夷带着丫鬟锦春徜徉在小径上,闻着花草香,心情极为愉悦。 青丘的师门里,也是如此的花草繁茂,不过那些都是野花野草,虽没韩国公府的精致,但同样是开的绚烂。 她正陶醉着,就看到路的尽头站着一主一仆两个人。 前面那人身穿牙白圆领长袍,除了头上的簪子被太阳照的发着冷峻的光之外,通身上下再没有其他首饰。 辛夷眉头紧皱,为什么哪哪都能碰上这个人?真的只是随便的参加一个宴会啊。 她冷淡的扫了一眼,原本悠然的心情被破坏殆尽,一个转身,淡淡的对锦春说, “去看看母亲在哪里,有点不舒服,还是早些归家吧。” 锦春是辛夷醒来后调过来服侍的丫鬟,从前就听说辛夷身子骨不太好,顿时精神紧张起来。 毕竟辛夷从前的丫鬟就是因为服侍的不够尽心这才被发卖出去的。 “姑娘,您哪里不舒服,奴婢扶着您。” 主仆俩转身就走。 “站住!”小路尽头的顾四少爷语气冷硬。 辛夷说人不舒服就是不想理他,她想做个乖孩子,可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停住脚步,慢悠悠地反问, “不知这位少爷有何贵干?” “男女授受不亲,如果有什么事,还请去找辛家长辈。” “本姑娘很忙,没空听你……”瞎逼逼。 顾四少爷一手放在腹前,一手背与身后,面色阴沉,咬牙切齿道, “你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想告诉你,女孩子要矜持自爱。” “不自爱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得不到旁人的尊重与喜爱的。” 顾四少爷立在那里,仿佛一雪山上的一株青松,气质出众,很能吸引少女的目光。 辛夷觉得这个男人实不讲理,她不由眯起眼,言辞锋利, “顾四少爷,有话只管说,指桑骂槐可不是你这样自爱的君子能做出来的。” 顾四少爷皱起眉头,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前头,手掌摊开,掌心露出一团纸团。 他厌恶地看着辛夷,手掌一翻,纸团就落在地上,发出一点声响,随后,纸团散开,露出里头一个绣着青竹的荷包。 荷包的材质极好,配色也佳,加上青竹的纹样,佩戴在身上,可谓风雅极了。 只是,那青竹绣的惨不忍睹,能被看出是青竹,已经是上天之幸。 “辛七,希望你自重,以后不要再做出这样的事了!” 辛夷不怒反笑,她挑挑眉梢,轻嘲,“哦?顾四少爷,你拿这么个来历不明,丑陋不堪的荷包出来,让我自重?” “你家是不是缺镜子?要不我送你一面?” “像你这么私相授受,卑劣的姑娘,我是不会喜欢的。”想到辛夷曾经推人下水的恶毒,顾四少爷毫不客气的痛斥。 “像你这样随便拿个荷包就说是谁谁谁的,胡乱冤枉人,对着个体弱的闺秀大吼大叫的人,是不是就不卑劣,不私相授受了?” 辛夷看向顾四少爷,语气颇为挑衅,“顾四少爷,这里是别人家的后花园,能请你安静点,做个美男子么?” 不求他有刚刚垂花门碰到的男子那般的气度,最起码也要知道闭嘴吧? 辛夷心头愤然,话本子都是骗人的,什么书生,世家公子都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呸,这个顾四绝对是搅乱一锅好粥的死老鼠,胡搅蛮缠的让人心烦! 她看着顾四眼中跳跃的仇恨火焰,觉得应该让这个人清醒清醒,只有这样,才能继续下面的谈话。 比如这个荷包是哪里来的!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掉下来的美食,也不会无缘无故掉下一口锅。 被锅砸了,她该找谁诉苦? 她看了看四周,忽然弯下腰,捡起那被顾四少爷嫌弃的如狗屎般的荷包,穿过小径旁的假山。 她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锦春上前扶住她,辛夷摆了摆手,看向身后的顾四少爷,皱眉,我见犹怜,语气轻飘, “四少爷,虽然你凶我让我很不开心,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这个荷包到底是谁的。” 她弯了弯眉眼,朝顾四少爷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来,简直像在招呼小伙伴,满怀期待的看着顾四少爷。 顾四少爷神色复杂,抬脚往假山那边走去。 辛夷见他过来,越走越近,笑得越发灿烂,待他近了,抬起手,胳臂轮了几个圈,用尽全力将荷包朝湖中丢去。 “辛七,你别以为毁灭证据就能容你了!”顾四少爷被这一出给弄的内心震动不已。 果然是个卑劣的姑娘! 辛夷倏然收回笑脸,脸色变得不耐极了,“顾四,本姑娘不仅要毁灭证据,我还要……” 然后,就听‘扑通’,有重物落水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尖利的,冲破云霄的叫声! 14,不合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顾四少爷原本见辛夷笑得那样灿烂,眼睛被恍了下,以为她是要服软道歉,这才朝湖边走去。 不等他反应过来,先是见辛夷把荷包给扔的远远的,接着就是他的腰际一痛,一个不稳,从岸上摔到水里。 好冷! 冰凉的湖水铺天盖地灌进来,他冷的直哆嗦。 我命休矣! 耳边,是他的小厮骇然尖锐的叫声。 顾四少爷被吓傻了,打破他脑袋也想不到辛夷居然将他踢下水! “少爷!”顾四少爷的小厮大惊失色,瑟瑟发抖,想跟着跳下去救人,却发现自己不会游泳。 “七姑娘!您救救我家少爷,我家少爷不会水啊!” 她以为明玉善的丫鬟王八看绿豆,和别家的小厮看对眼了,所以私相授受。 可谁知道,那个私相授受的锅是要扣在她的头上? 春日里大家都已经褪去了厚重的棉袄,可湖水到底还是冰冷的,顾四少爷整个身子浸泡在水里,他不会游泳,和个旱鸭子般扑棱着,嘴里唉唉叫,后面又破口大骂, “辛七,你这个贱人,贱婢,你谋害我家丫鬟不成,还想谋害本少爷,你等着,我不让你辛家剥层皮,我和你姓辛……” 诸如此类的疯话。 辛夷才不理他,在岸边捡了块石头在手上掂了掂,身子微微后倾,膝盖微弯,打了个五连击的水漂,从顾四少爷的身子边擦过,水花溅在他的身上。 顾四少爷气的哇哇大叫,辛夷则是哈哈大笑。 顾四少爷的小厮在边上哭的涕泗横流,试探了几次想要下水最后无疾而终,又在岸边团团转,想要找可以将自家少爷救上来的工具。 可惜,辛夷比他更快一步拿过一根成年男子手臂长的木棍,在手中耍弄。 顾四少爷有心要大喊,可刚刚自家小厮那冲破云霄的声音都没引着人过来,想来这里很是僻静。 辛七这个贱人定然是看好了地方,故意将自己引来的。 如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顾四在心里把辛家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十八遍,想了一百种等上岸后该如何收拾辛夷的恶毒法子。 可为了活命,他面上不得不挤出一抹虚伪的笑容来, “七姑娘,我知道你性子古……活泼,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推我下水的事情,能不能先让我上来再说?” “这水真的很冷。” 辛夷反拎着那棍子放在背上,翻了个白眼,‘哦’了一声,棍子点在脚边的青砖上,发出一声响, “水确实是冷了点哦,说不定普通人大概得病哦。” 顾四心里升起一股希望。 辛夷拎起棍子,一棍子打在扑腾过来,想要上岸的顾四身边,她柔声道, “不过,冻着冻着就习惯了,更何况你是自爱不卑劣,脑子里有水的四少爷,多待一段时间,也就习惯了。” 顾四没想到辛夷如此的油盐不进,湖水冰冷,他已经冷的直打颤,他脸上虚伪的笑再也装不下去,又一次破口大骂, “辛七,你别以为辛家能一手遮天,上头还有皇帝,你这样嚣张跋扈的小贱人,就应该送到大理寺里去关上十年八载,流放三千里。” “你等着,你们辛家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啪”的一声,辛夷一棍子就打在顾四的肩膀上,用力之狠,把个顾四往水里压了几分, “顾四,说你脑子里装水都是高看你了,你脑子里分明装得都是屎。” “你最好还是尽快搞清你我如今的境况,我要弄死你,可就一劳永逸了。” 辛夷将‘弄死’两个字说的韵律十足,可听在顾四的耳朵里却是一点也不宛转悠扬,他的心颤了颤,这个贱人,说不定真的能做得出的啊。 “你……你……你可别乱来!”顾四少爷一身衣衫泡的变了色,狼狈不堪,语无伦次,再无刚见面时的风流倜傥。 可辛夷却觉得顺眼极了,这才是顾四的最佳打扮! “我分明和你说过,你家婢女不是我弄下水的,那荷包也不是我的,本姑娘的绣技可是好得很,你这个猪脑子怎么就那么自信呢?” “是谁给了你自信?” “你说实话,我就拉你上来!” 辛夷掂着手中的木棍,脚尖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踩在顾四扒在岸边的手上。 顾四好不容易扑棱过来,这会胆战心惊的,就怕辛夷一脚再把他踢下去, “我说,我说……去年秋天开始,我身边的小厮时不时的收到你家丫鬟递过来的书信,有时候还有帕子之类的……” “书信我都烧了,还要帕子也被我扔了。” 辛夷挑了挑眉,笑道,“四少爷可别骗我,我年纪小,没读过什么书,很容易相信人的。” “那丫鬟叫什么,长什么样?” 顾四摇摇湿漉漉的头,“我没见过,书信都是小厮转交的。” “是你吗?”辛夷纤长柔软的手指指向边上哭的没人腔的小厮,声音温柔。 小厮摇摇头,又点点头,哭着道,“我只收过今日的荷包,从前不是我……” 辛夷:看来地狱里的鬼太少了,就像天上有九个太阳那样的不合理! 就在辛夷想着要不要放过顾四主仆俩时,假山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四大喜,“救命……救命……” 15,好姑娘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听到脚步声,面露狐疑,按理说这里这会白该有人来。 她边上的丫鬟锦春则是面色一变,急道, “姑……姑娘……怎么办?” 顾四泡在水里好一会,脸色青白的,手脚越来越冷,上气不接下气, 湖水确实是个好东西,这会顾四已经想明白了。 他这是中了别人的道了! 后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姑娘,可怎么办呀!”锦春在边上急的跺脚。 辛夷无所谓,“凉拌啊,正好人来了,就不用咱们去报官府了。” “……”锦春觉得自己可能活不到明天,好脾气的确认,“你说什么?” 辛夷手中的棍子在空中虚拨了两下,解释道,“请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锦春觉得有必要提醒自家姑娘,报官后倒霉的只会是她,毕竟顾四少爷还在水里冻着呢。 不等她提醒,就见自家姑娘一手抚着胸口,声音虚弱的仿佛马上要晕过去, “锦春……你扶着我……” 她手上的棍子在水里摆动,一会到顾四少爷的身边,倏忽又离得远远的…… “四少爷,你快接着棍子呀,我拉你上来……” 锦春一脸懵,张开嘴,说不出话来,为何画风转变的如此快? 不过她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丫鬟, “姑娘,您身子本就不好,哪里有什么力气,万一您也落水,可怎么办?” “奴婢胆子都快吓破了,求娘子垂怜。” “我又不是男子,没事垂怜女子作甚?”辛夷有气无力的靠在锦春的身上,手里的棍子‘杂乱无章’的晃动着。 顾四一脸惊恐地看着岸上挥舞着棍子。 他觉得自己今日不是冻死或者溺死,而是被辛夷给玩死的! 他放弃去抓那飘忽不定的棍子,只期盼着来人能听到他的呼叫。 “五哥,救命啊……”忽然顾四眼睛一亮,用尽力气喊起来。 假山边有人过来,正是垂花门碰到的‘萧五郎’一行人。 为首的‘萧五郎’年纪轻轻,却生的是如渊深沉,棱角分明的脸上凤目威严,长眉入鬓,站在那里渊渟岳峙。 辛夷靠在锦春的怀里,顿时觉得郁气散了不少。 能再次看到这般俊秀的人物,值了。 “姑娘……您快擦擦口水吧。”锦春扶着辛夷,在她耳边悄声道。 辛夷忙抬手擦了擦嘴角。 那边的萧五郎派了沉默的黑衣侍卫将人给救了上来,帮着顾四腹中的积水。 顾四少爷没有半点力气,瘫软在地上,小命已经去了半条。 “你怎这么不小心,掉到湖里去?”萧五郎蹙着眉头问顾四,眼神却扫向辛夷。 辛夷还在偷偷的看了萧五郎,谁料,那人抬眸,把辛夷吓了一跳,连忙低头。 刚才她推顾四少爷下水的时候四周无人,这个萧五郎肯定也不清楚。 他扫过来的眼眸也没什么吓人的,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白的像朗朗乾坤,黑的如斩不开的夜色。 顾四缓过气来,脸上变幻不定,指着辛夷, “这个贱婢把我推下去的。” 辛夷瞪大眼睛,眼眶红红的,泫然欲泣, “顾四少爷,怎可颠倒黑白,我冒着生命危险要救你上来,你却如此的污蔑我……” 她捂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摇摇欲坠! 顾四气的吐出大口的水,“你……这个贱婢,辛七,不要以为我不打女人!” 辛夷闻言,顿时捂住胸口差点喘不过气来,锦春连忙帮辛夷抚摸胸口,愤恨的看着顾四! “够了,绍恒,闭嘴!”一直沉默的萧五郎呵斥道,“你落水也怪不了别人!” 原本等着萧五郎做主的顾四,“……” 他是被水泡的出现幻觉了吗?为何五哥不相信他? 他心头无名火起, “就是她,就是她,五哥,你别被她骗了,不信你问盘儿,他可以作证。” 接收到顾四愤怒的目光,辛夷露出一个无辜又天真的微笑, “四少爷,你说是我推的,那你说,我为何要推你?” 她的手掌心往外翻了翻露出一个东西,正是那原本该扔掉的荷包。 “你家的小厮当然是向着你的呀。” “可怜我一片好心,倒是照了这臭极的沟渠。” 顾四铁青着脸,有些人就是有本事颠倒黑白,迷惑他人! “辛七,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让你家付出代价!” 辛夷害怕的瑟瑟发抖。 路的尽头有更多的脚步声,是一大群的女眷朝这边走来。 “我儿,你这是怎么了?”一位满头珠翠的贵妇朝这边扑了过来,想要抱住顾四,见太脏,又缩回了手。 人群里的徐氏也看到了辛夷,顿时上前,关切的问,“微微,你怎在此?” 锦春快嘴快舌道, “夫人,刚刚姑娘路过这里,看到顾四少爷落水,想拉他上来,可惜人单力薄,幸好这位萧大人赶到。” “我……她……”顾四气的整个人发抖,贱人,贱人,都是说谎不眨眼! “正是,我经过的时候,见到这位姑娘正拿着棍子要拉绍恒上来。”萧五郎对于锦春的话进行了肯定。 “你真是好姑娘。”顾夫人一把握住辛夷的手,赞叹道。 顾四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此后顾家四少爷多了个毛病,只要听到别人夸好人,就会暴躁的想要打人! 17,惩罚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外面的嬷嬷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急急匆匆的脚步声。 徐氏倒也没动怒,反而点头笑了笑, “让她们都进来,我倒要听听这一个两个的到底想做什么。” 紧闭的屋门被推开,嬷嬷带着一众人进来。 满脸是泪,明玉善的丫鬟桃仙,还有满脸平静的锦春,当然还有一脸不知发生何事,又隐隐有些自责的明玉善。 辛夷看了看锦春,头发蓬是蓬了点,可脸没青,嘴没破,手没肿,好像还可以象天再借五百年来打架的样子。 倒是桃仙,生的一张瓜子脸,小鸟依人的模样,此刻是衣服皱巴巴,哭的双眼红肿,手臂上又很大的淤青,脸上一副惊恐的模样。 “谁打的锦春?”辛夷淡淡的问道。 桃仙闻言,顿时跳了起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七姑娘,你怎么不讲理啊,明明是锦春把我压在地上揍,拉都拉不开!” 辛夷面无表情,倒是带头的嬷嬷忽然反手给了桃仙一个巴掌, “看清楚你在跟哪个主子说话,没规矩!” 桃仙的哭嚎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明玉善在边上紧紧的捏着拳头,她的丫鬟被打了,就仿佛打在她的脸上。 明明是锦春打人不对,辛夷却好意思先发制人,呵斥上了。 明玉善一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徐氏身旁,俯在徐氏膝上哭道, “娘,都是女儿不好,是女儿没教导好丫鬟,这才会让她和微微的丫鬟打起来,女儿辜负了您的教导。” 她仰头望着徐氏,哭的梨花带雨,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夫人明鉴,奴婢去厨房拿吃食给姑娘,半道上碰到锦春,她二话不说,上来就打奴婢。” 桃仙紧追其后,妄图乘胜追击。 “如今是打奴婢这样的丫头,明天是不是就打到姑娘头上了呢?” “虽姑娘不是辛家的孩子,可到底我们老爷那也是为了三爷而死的呀。” 辛夷眨了眨眼,轻声道,“锦春,你来说说,你为何要打人。” 锦春小姑娘福至心灵,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了半天发现着实没眼泪,只好默默的拿袖子掩面, “奴婢虽是下人,可也知道不该给主家抹黑,今日奴婢在韩国公府亲眼见到桃仙不要脸的递东西给顾家的小厮!” “这分明就是私相授受。” “这样不守规矩的人,就该人人得而踩之。” 锦春并没有说出顾四少爷后来的所作所为,只说了看到桃仙的事情。 辛夷见着锦春拙劣的演技,内心还有些着急,这会却是放心了。 锦春是下人,自然是不好指责明玉善,只是拿着桃仙伤风败德的事情来说。 “奴,奴婢……”桃仙说不出话来,抖如筛糠。 明玉善也是心跳如鼓,怎么会被人看到? 她不禁埋怨起了桃仙,做事不小心点。 这些事情已经做了很多次了,一次都没失手过,眼看着顾四少爷一次次的找辛夷的麻烦,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她以为以辛夷那样的性子,又不经常出门,桃仙做的事情不会被发现。 以为就算辛夷琢磨出一些门道来,也不会怀疑道她身上的。 她想起这些日子辛夷的呛声,是发现什么了吗? 若是家里真的要查,肯定是能查到她身上的,如今,只能…… 明玉善泪流满面,“都是我的不是,原来竟是这样,我实在是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娘,桃仙是从前明家的奴婢,虽说是奴婢,可也是和女儿一起长大的。” 一边说着,一边就给徐氏和辛夷叩头。 徐氏,“这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又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个下人身边。” “行了,两边的人都有错,桃仙,你做出如此伤风败德之时,辛家已经容不得你,我更不能让你留在玉善的身边带坏她,可你是明家的丫鬟,我无权处置你,你自己离府吧。” “锦春,我是让你服侍七姑娘的,你发现桃仙不对,为何不上报给主子,用得着你自作主张的打人吗?” “事是你惹出来的,你就该罚,你说如何?” “娘,我觉得不如何!”辛夷断然打断徐氏说的话。 18,去家庙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的脸色依然那样的平静温和。 徐氏抿了抿唇,叹了口气,道,“那你说该如何?” 辛夷笑了笑,朝锦春道, “你维护主家的荣誉,这样很好,如果明明看到,却什么也不做,那才可怕。” “一府荣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自作主张我觉得挺好。” “奴婢给姑娘惹了麻烦,还请姑娘责罚。”锦春直接跪在地上。 或许是被之前‘辛七’身边的丫鬟婆子均被发卖的事情给吓到了,锦春几个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服侍着。 锦春痛揍桃仙,固然是为辛夷鸣不平,又何尝不是在表现自己? “到底,打人就是不对,你该罚,所以我罚没你三个月的月钱。你认不认?”辛夷道。 锦春呆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 “奴婢认罚,以后一定好好的服侍姑娘。” 辛夷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又朝桃仙点了点下巴, “桃仙,我有话问你,锦春说的那件事,你认还是不认……” 迎着辛夷平静的目光,桃仙心头不由一紧,她在辛家不是一年两年,很是清楚这位七姑娘是何等性子,脾气犟,受不得气,又不通人情,遇事除了闹,毫无章法。 这会辛夷说话柔柔的,带着一点点清脆稚气,也没有去刻意摆架子,不知什么时候,鬼见愁辛七竟然沉稳了很多,桃仙竟然觉得她很威严,不由自主的磕巴, “我,我……”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的回答。 辛夷脸色倏然冷下来, “你什么你?善姐姐说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说都是你的自作主张,可你这是在害人。” “你这分明就是在离间我们辛家至亲之情,这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你认吗?” 辛夷眼眸漆黑,静静地看着她。 桃仙汗如雨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同样是‘自作主张’锦春可以只罚三个月月钱,可她的‘自作主张’就是赶出辛家! 这不公平! 桃仙这个丫鬟最大的特点就是忠心,忠心到忘我,一切以自家姑娘的立场为出发点。 如无意外,这对主仆应该能互相扶持一生的。 可意外今天发生了! 她认不认? 认!她绝对不能在辛家继续呆下去。 不认!那明玉善就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结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明玉善这会还跪在徐氏的身边,低低哭泣,我见犹怜,她擦掉眼泪,坚定地道, “娘,微微,不管如何,都是我的错,我没管教好丫鬟,玉善谨记这次教训,玉善是真的喜欢微微,从未想过伤害她的。” 她来来去去说的也就这么几句,时不时的还磕个头,砰砰作响,最后就连哭声都上气不接下气的。 “善姐姐,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这是还没断奶吗?”辛夷笑眯眯的看着明玉善。 明玉善神色一变,心里唾弃辛夷不着四六的话。 徐氏确实不想在这个问题继续闲聊下去,她道, “微微,凡是都讲一个证据,无论如何,总是要拿出证据,才能摆事实讲道理,最后才能下定论。” 也就是说,这事,她还是不认为明玉善参与其中。 看看,明玉善多么的聪明,豁的出去,以退为进,万事大吉。 辛夷深看了一眼徐氏,缓缓移开眼,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女儿前两天读过一本书,上头讲了当初开国功臣永毅侯府为何会没落的原因。” 辛夷伸出纤长柔软的手指比了比, “永毅侯战功赫赫,因为战争,耽误生孩子,最后无人承爵。” “最重要的原因则是他家内宅混乱,仆比主人还要大,在外头为非作歹,放贷,欺男霸女,甚至扰乱内宅秩序,所以,他们家倒了。” “桃仙是姐姐身边第一得力之人,与她进出相伴,今日她幸好是害的我,万一害的是姐姐呢?” “我从小就有定好的亲事,姐姐可不一样,这是想青灯古佛吗?” ……道理是这么说的吗? 明玉善呆了一下,一时分辨不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 徐氏暗自叹了口气,从来没想过这个糊涂孩子竟然能说出这一番话来,从醒来后,开始是呆呆的,后面慢慢的活了过来,变得鲜活起来。 她暗自掉了多少的泪,可这个不省心的,就一定要盯牢玉善。 一家子姐妹,和和睦睦的不好吗? 她已经将桃仙赶出辛家,还要怎样? 一股气涌了上来,徐氏呵斥道, “行了,不要再咄咄逼人了,你在家还不够受宠吗?谁不让着你,你不让我发落锦春,我依了你,这事到此为止!” “你们姐妹以后要和和睦睦的,不可因此生了嫌隙。” 辛夷坐在椅子上,腿晃了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原本跪在地上的桃仙,忽然满脸愤恨的道, “你们不要假惺惺的,我就是看不得你们一家子的虚伪面孔,我才这样做的。” “说是说对姑娘好,可是到如今还没给姑娘说亲,就算相看的也都是些歪瓜裂枣人家。” “要是我们老爷还在世,容得你们如此糟践她吗?我呸,做了表子还立牌坊。” 辛夷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徐氏,无视徐氏黑脸,她缓缓道, “桃仙,不说辛家其他人,就单说我娘,她可真是对你们姑娘掏心掏肺的,都这样了,还把你们姑娘摘的干干净净的。” “今日,要是旁人在的话,定然不会说我是我娘的亲生女儿,善姐姐才是亲的那个。” 徐氏闻言,顿时心头一痛,这个孽障,她到底是为了谁啊? 竟然这样想她! 她气的浑身发抖,“好……好……我偏心,我告诉你,我今天还偏心到底了,明日开始,你去家庙住,等什么时候你学好了礼仪规矩,你再回来!” 19,好巧啊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坐在廊下的台阶上,看着从院墙外探进来,开的灿烂无比的辛夷花发呆。 她的不远处则坐着一个做针线活的嬷嬷。 来这里已经三天,她没有带丫鬟婆子,她见到的也仅仅就这个嬷嬷。 嬷嬷不爱说话,但会用十分温和的目光看着她。 这三天,和徐氏争执的场景时不时的会在辛夷的脑海重现。 那日徐氏最后几句话仿佛针扎刀刮一般的疼。 她也不知道痛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从前的‘辛七’。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风吹过带来树叶沙沙声,阳光星星点点落在辛夷的身上,单薄的背脊挺的笔直。 “姑娘……”原本做针线的嬷嬷忽然叫了一声。 辛夷微微侧过脸去,眼眶中的湿意被她逼了回去,再回头,只见她笑容灿烂的叫了声, “嬷嬷。” 她身边的台阶上颤颤巍巍的坐下一个人,是嬷嬷过来了。 只听嬷嬷微微叹了口气,温声安慰, “你不必伤心,再过几天,你母亲必然会接你回去的。” 她停顿了下,又问,“如果再给你个机会,你还会这样做吗?” 辛夷低头沉默,半响才道,“人活一口气,没了气,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不管是和徐氏的争执或者是顾四少爷的落水,辛夷都不曾后悔。 她只是反省了下,以后一定要换个方式,比如顾四少爷的落水,她会做的更加的滴水不漏,把自己给摘干净。 事实上,辛夷会来这里思过,并不全部是徐氏的‘功劳。’ 那天母女俩争执不下时,辛竹及时赶到,将徐氏的怒火给扑灭了不少,真正让辛夷来这里,是因为顾四少爷落水的事情不知怎么让她的大伯,辛家族长给知道了。 辛夷这才被打发到这里来思过。 嬷嬷温暖的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嘴上道, “事情既做下,就要承当任何的风险,谁也没有只吃肉不挨打的,不过,走着走着,到时就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了。” 这话虽是安慰话,却是辛夷第一次听到没反驳她做法的言论,谁都说让她忍忍就好,可她偏生就忍不了。 一老一小坐在台阶上,沐浴着春日里的斜阳,这温暖让人心安。 “呀,老夫人,您怎坐在地上,小心着凉了……”门外一个中年仆妇提着篮子走了进来,见此非常的惊讶,快步走过来,放下篮子,就要搀扶着‘嬷嬷’起来。 “啊?”辛夷惊疑。 那仆妇惊讶的看了眼辛夷,又仿佛明白过来, “七姑娘,这是老夫人,奴婢是伺候老夫人的,姓秦,姑娘叫一声秦嬷嬷即可。” 辛夷仿佛明白过来些什么,连忙跳脚虾一般的跳了起来,看向老夫人的眼神满是控诉。 她是小姑娘,时刻记得师父的话,不说谎,可这位老夫人…… 老夫人见状,顿时笑了起来,在秦嬷嬷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刮了下辛夷的鼻梁, “小丫头倒还记仇。” 这个动作亲昵极了,以前她的师父也经常做,顿时辛夷的眼眶红红的。 老夫人更是乐呵呵的,指着辛夷对秦嬷嬷说,“你看看,这下要哄不好了。” 秦嬷嬷笑望着辛夷,“这可得您自己来哄,谁让您骗人呢。” 说完,她又笑着道,“姑娘,这是祖母呀。” 辛夷胡乱的抹了抹脸,有些磕绊,“我……我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 老夫人伸过温暖的手握住辛夷的手,嘴上道,“你烧了那么多天,本就身子弱,哪里受得住?” 又是这个无懈可击的借口。 这三天辛夷和老夫人相处很愉快,所以对她也很亲近,于是脆生生的叫了声,“祖母。” 老夫人欢喜的应了。 正当辛夷想要问老夫人为何要骗她时,院外又传来脚步声,接着就见锦秋和锦春两个丫鬟挎着包袱进来。 “姑娘,这是三夫人送过来服侍你的。”秦嬷嬷解释道。 辛夷对于有没有人服侍无所谓,人来了,她也不会赶走,毕竟丫鬟也决定不了自己的去向。 此后,辛夷的生活平静的仿佛和在青丘一样,清晨起来扫扫院子里的落叶,做早课,随后看书,弹琴,或者陪老夫人聊天。 这日清晨,辛夷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将院子里的落叶给打扫干净了。 她站在那出墙的辛夷花树下,想起从前每到这个时节师父都会泡辛夷酒。 “姑娘,你怎么爬树上去了,快下来呀。”锦春从屋子里出来见辛夷站在墙头上,顿时急了。 辛夷没理会锦春,已经和小猴子一样串到另外一个枝头。 “姑娘,求求你快下来吧,夫人要知道您爬树非打死奴婢们不可。”锦春在下头跺脚。 “你再嚷嚷,不用夫人,我先把你们给打死。”辛夷瞪了她一眼。 辛夷摘够了自然就跳下枝头,正要下去,忽然眼睛仿佛看到什么,吓得她险些从墙头上栽下去。 她用裙摆兜着的花苞因为吓的手一松,仿佛花雨一般,纷纷扬扬落了下去。 落在墙外站着的那个穿着青衫的男子身上。 男子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脸俊美的不可思议,头上身上落着一些花苞,仿佛花仙子一般。 此刻他那黑漆漆的眼眸正盯着她。 辛夷站在墙头,居高临下,她缩了缩脚尖,举起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尴尬地道, “好……好巧啊……” 20,多愁多病身?假的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墙头下,朦朦的晨光下,萧五郎仿佛从林间走来的花仙子,又仿佛是从暗夜里出来的魔,透着些许的神秘。 他朝辛夷微微颔首,“辛姑娘。” “萧五郎公子。”辛夷的脚趾在鞋里抠了抠,话脱出而出之后,她随即反应过来,好像一不小心就中了美人计…… 不过这样尴尬的气氛就被冲散了,否则大家闺秀被人看到爬墙头,就算她智计百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五郎仿佛头一次听到人这样打招呼,‘萧五郎公子’,他微微一笑, “我来搜集一些花苞做茶。” 在韩国公府萧五郎虽帮她解围,可那乌沉沉的双眸让辛夷感觉有些怕怕的。 听说他要收集花苞,顿时觉得他好亲切。 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是为了孝敬长辈? 她蹲在墙头上,露出灿烂的笑脸,豪爽道,“你要多少,我帮你摘。” 她觉得自己比较有经验,再加上如今她又在墙头上,要说爬树,她敢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萧五郎迟疑了一下,他身后站着的那几个黑衣侍卫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 不等他回答,辛夷已经利落的跃上枝头,粗鲁的拉下树枝折起花苞,选的都是含苞待放的,她拢起裙摆一角做兜,很快就满满的一兜。 “给你。”辛夷从墙头上跃下,站到萧五郎的面前。 因为上蹿下跳,她的小脸红扑扑的,鬓发有些散乱,额前有细密的汗珠,虽看起来有些狼狈,可格外的鲜活。 萧五郎看了眼她抓着的裙角,别过眼去,眼神飘过那几个黑衣侍卫,几个人收回了脸上的惊讶,然后整齐划一的朝后转身。 其中一个哀怨的将一个口袋递了过来。 他们辣手摧花的机会被剥夺了,可惜! 辛夷将花儿都倒进口袋,将裙摆放下,拍了拍,忽而又想起解围的事情, “借花献佛,多谢你上次帮忙解围。” 那一次,萧五郎来的那样及时,辛夷思来想去都不觉得是偶然,他明明和顾四更熟悉,反而帮了自己,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道谢。 萧五郎修长的手指慢慢的将装花的口袋扎好,辛夷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他扎口袋的手上。 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指腹,虎口似覆了层茧子。 辛夷忽然想起看过的话本子里的描写,那些主角男子用带着薄茧的手指挑起女孩儿的衣衫,在她身上到处点火,如此这般,酱酱酿酿。 不知道把萧五郎这样的花仙子写到书里会如何,脑子里过着那些画面,她不由就笑了出来。 萧五郎的视线落在辛夷的笑脸上,手顿了顿,漫不经心地道, “不用谢,那天本就是绍恒不对,听说姑娘身子孱弱,下次碰到那样的事还是喊人帮忙的好。” 辛夷满脸的笑忽然凝滞起来,这个人……她确定以及肯定当时萧五郎的出现绝非偶然。 她树立的形象可是多愁多病身,就这样倾塌了? 她要不要立刻躺倒装晕倒? 她努力的站好,对着天上诸神发誓,用这辈子最为真诚的语气道, “我的身子确实很弱,大夫说让我多动动,吸收日月之精华,以此强壮体魄,请相信我,这是真的!” 为了让萧五郎相信,辛夷可谓煞费苦心,不但语气真诚,循循善诱,她还做了个深深呼吸的动作,生怕有一点不对,就引起他的怀疑。 萧五郎看着她的反应,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信你!” 同样说的真诚无比,清浅的笑让那俊颜越发的生动起来,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辛夷欣赏了一下,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真诚的。 还能不能愉快友好了? 萧五郎举着手中的口袋,朝辛夷致谢,并道,“等花茶做好,请你喝。” 清晨的阳光破云而出,照在他的脸上,温润极了,她高高兴兴的应下,“好。” 如同来时一样,萧五郎走时也是悄无声息的。 围墙那边,两个丫鬟已经急的满身是汗,爬墙,摘花,与男子交谈。 她们想着要不要老实的去领罚算了。 辛夷重新摘了一份花苞,看了看天色,准备放下东西就去老夫人那边用早膳。 主仆三人才刚折回院子,就见到院子里站着个华裳女子,听到脚步声,女子转过身来,竟然是辛竹。 “姐姐。”辛夷欢快的打招呼。 辛竹抬脚直冲她的方向来,不一会,一根白手指抵住了额头, “你这是什么样子,竟然露出里头的内裙来,万一被哪个男子看见,你活不活了?” 辛夷,“……” 刚刚她帮萧五郎摘花就是用裙兜兜装的呀,她后知后觉的想起刚刚那黑衣侍卫整齐划一的动作。 “快些换衣裳,今日很多人来拜访祖母,同来的有几个小姐妹,可不能被她们看到你这幅样子。” 辛竹语速出奇的快,行动力也强,拎起辛夷的小胳膊就要往正屋去,辛夷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拉着走了好几步。 没等两人走到廊下,身后就响起一串又急又快的脚步声,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 “阿竹,你竟然不等我们就偷偷的来找微微,太不够意思了。” “微微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吗?” 辛夷转过头去,眼中冰冷,她真的只是想在辛家好好呆着,等师父来接她。 可这些人总是把脸送上来打,她不打都对不起自己。 21,人家看不上你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的祖母出自荥阳郑氏,辛家虽说是第一大族,可真要和郑氏比又不够看了。 这是辛夷得知郑老夫人真实身份后才知道的,她如今住的地方也不是辛家家庙,而是老夫人清修的别院。 别院的边上是东岳观,老夫人的日常就是去东岳观听经修行。 因着老夫人的身份,不论辛家族里,还是郑氏在京城任官的族人,时常会到别院来拜见老夫人。 今日十五,来的是辛家的族人。 辛竹拉着辛夷的手,见躲避不过,快速的把今日来人与辛夷说了一遍,又让锦春两个把裙兜里的花苞给弄走。 之后她牵着辛夷的手大大方方站在那里,只是她脚步微微朝前一步,将辛夷挡在了身后。 院外进来一拨衣着华丽的闺秀,打头的那位生得倒是白净清秀,只是微微上挑的眼角,让她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其他姑娘仿佛是她的附庸一般。 辛夷奇怪,不是说是辛家的姑娘么,怎么看起来排面比那日的康平郡主还要大。 只见那位姑娘笑着道,“微微,你从前见到我可是倒履相迎的,怎么今日站那里不说话了?” 从前如何辛夷不知道,不过今日,她歪了歪头,“不说话不行吗?” 辛夷这话纯粹是疑问,可落在自身说话带有含义的姑娘耳朵里,就有些刺人了。 那姑娘顿时恼怒,“我们听说你被送到这里来受罚,好意过来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不愧是有派头的,这话虽带着质问,语气却是拿捏的恰到好处,丝毫不让人觉得她盛气凌人。 辛竹拽着辛夷的手,轻笑道, “阿芜姐姐,你也知道微微大病一场,人还没好透呢,再加上她不是有些忘事么,若是失礼之处,还请姐姐多多包涵,我替微微给你赔不是了。” 说着,给阿芜端正的行了个大礼。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的,不仅把辛夷给摘了出来,还顺带隐晦的指责了阿芜一番。 辛夷失忆的事举族皆知,明知实情还挑剔,那就是阿芜的不是。 再者,她帮辛夷赔罪,如果对方还要揪着不放,那就是不有爱姐妹了。 辛芜面色一变,侧着身子避开辛竹的礼。 她朝前走了几步,看向被辛竹半挡着的辛夷,对她笑得亲切, “微微,都是姐姐不好,微微别生姐姐的气呀。” 她端详了辛夷一会,忽然道,“瘦了,不过你看起来怎有些狼狈?虽说是来受罚的,可到底是辛家的嫡出姑娘……” “呀,你这个铃铛……这好像是好几年前的式样了吧?” 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辛夷疑惑的将头上的铃铛摘了下来,摊在手心,“阿芜姐姐你说的真对,太对了,这个确实是从前的旧物,是祖母给我的。” “你是怎么认出来这个是旧物的?我看来看去,都看不出金子和金子之间有什么区别,这个要怎么分别?” 她摇着铃铛疑惑的看着阿芜。 辛竹原本怕妹妹吃亏,随时准备上前解围,听了辛夷的话,嘴角勾出了一丝笑意, “妹妹你自然是看不出来,这个啊,只有阿芜姐姐才懂得里头的奥秘。” 辛芜闻言,脸色黑了下来,这是反被嘲笑了吗?说她眼里只有金子? 谁的眼里只有那些阿堵物了。 辛夷仿佛没看到阿芜的黑脸,疑惑的看着她,一副求知欲很强的样子, “阿芜姐姐你还没说到底如何区别呢,我只知道这是金凤楼陈师傅的手艺,我那里还有一匣子呢。” 辛芜姑娘脸色顿时精彩的无法形容,恼羞成怒又不能拂袖而去,生生的憋站在那里。 当今天下谁是金饰巧手? 问十个人,九人会答你:“当然是金凤楼陈师傅的手艺。” 不只是金饰,珍珠玛瑙翡翠玉石,到了他手里,无不物尽其用,发挥出最大特点。 只是陈师傅脾气怪,出活慢,隔个好几年的,才出一件首饰,真可算是慢工出细活了。 辛芜最近说亲衡王世子,想要订制一套金凤楼陈师傅的首饰,可金凤楼的人答她: “对不住,辛姑娘,陈师傅最近没空,我们楼里其他师傅的手艺那也是顶呱呱的。” 辛家如今是辛夷祖父这一支做大,自己平时各种待遇已经比不上辛夷他们,没想到今日又被打击了,一匣子陈师傅的首饰,欺负她没有吗?真是太可恨! 辛芜用力咬唇,装模作样地道,“微微,听说冷家公子已经来了京城,准备参加春闱,待他高中,你就好了。” “不过,琴棋书画,礼仪德行,管家御人,女红你学会几样了?你今年十二了吧,女子及笄可嫁,你只有三年时间啦。” “我看你,除了使性子和斗嘴,什么都不会。” 她顿了顿,语重心长地道,“微微,人家冷公子是冷家宗子,你这样将来能给人当宗妇?” 辛竹闻言,当即冷了脸,辛夷拉了拉她,抿唇,一脸惨白的,细声细气地说道, “阿芜姐姐,你的苦心我都明白……” 辛芜以为自己戳中了辛夷的痛脚,顿时笑容满面,得意洋洋的,还想火上浇油的再说两句,就听辛夷冷酷地道, “不过,我能不能做宗妇又和姐姐有什么关系呢?姐姐已然说亲衡王世子,冷公子是不会看上你的。” 为什么就不能安静如鸡呢? 红尘俗世的人都喜欢互相伤害? 22,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乍然听到辛夷说的话,辛芜还有些不太明白,什么冷公子是不会看上她的,她要冷公子看上做什么…… 待回过味来,顿时气的脸色发白,辛夷这分明就是说她看上了冷公子,所以嫉妒。 就连她身后的女孩子也窃窃私语起来,看向辛芜的目光也有所不同了。 辛芜气的简直想要打人,她都要嫁到衡王府去了,还看上什么冷公子? 虽然她从前确实羡慕过辛夷的婚事,还为此嘲笑过辛竹,明明她年纪更大,偏偏冷家说的是妹妹辛夷。 明明辛家还有更多的好女子,为何冷家要看中辛夷这个次等品? 每想一次,辛芜心底就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最后揉成了不甘和委屈。 她内心的咆哮没人听见,她努力端着姐姐般的微笑,指甲掐的手心生疼, “微微,你这是什么话?我做姐姐的一片好心提点你,你却这个样子……” 她捂着胸口,一幅‘你怎可如此辜负我’楚楚可怜的模样。 辛夷把辛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冷笑道, “阿芜姐姐,这里也没外人,明人不说暗话,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是真的想要提点我吗?” “你想要做傻子,我可不乐意。” 辛夷觉得维护形象真是太累了,要按照她从前的性子,把鞋子一脱,往辛芜的脸上一扔,怒吼一声,老娘会不会那些东西关你鸟事! “阿芜姐姐,你人也看过了,多谢你的好意,我觉得咱们话不投机半句多,姐姐可以走了。” 辛夷语气淡淡的,下起了逐客令,就算她在受罚,这里也是她居住的院子,她是主人,她就能赶人。 辛芜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眼神幽幽地看着辛夷, “微微,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不知道尊敬姐姐的吗?你仗着大家对你的疼爱,就如此的肆无忌惮。” “玉善那么好的姑娘,你都成天挑三挑四的,还把玨少爷的腿都给打伤了,辛家几百年,还是头一回见着出手伤人的辛家女!” 辛夷见她那模样,只差没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没教养’了,她眯了眯眼,总要给辛芜一些教训才好。 她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如今她身在别院,辛竹又在边上,众目睽睽之下,总要把自己和姐姐摘干净才是,该如何的教训呢? 一直护着辛夷的辛竹见辛芜竟然随便给妹妹定个坏名声,顿时不乐意了。 她语气淡淡地道, “阿芜姐姐,请慎言,微微年纪小,礼节方面确实有所欠缺,可最是乖巧不过了,半点小性子都没有。” “你们过来也半天了,院里也没什么好茶点招待,不如去祖母那边吧。” 说着她拖着辛夷的手就要从辛芜身边走过去。 谁料辛芜根本就不想让她们走,从前她没说亲衡王世子也就算了,如今她说了这样的好人家,这两姐妹凭什么还如此的蔑视她? “你们有今日的风光,还不是靠着家中长辈而已?不要太得意了,也不知道你父你母是如何的教导的……” 辛芜一边说,一边激动的抓住辛竹的肩膀不让她走。 她比辛竹要稍高些,许是受了刺激,受伤的力道大的仿佛要将辛竹肩膀给捏碎。 辛竹皱着眉头,教养让她不想和辛芜纠缠下去,她挣扎了两下,发现竟然没挣脱, “阿芜姐姐……”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辛芜‘啊’的一声叫起来,原来是边上的辛夷扣着辛芜的手,宽大的袖摆飞扬,下面是她的手掌狠狠的击打在辛芜的手臂上。 辛夷快速的放开她手,脚下动作快的只剩一阵风,随后辛芜整个人站立不住,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口中不断惨叫出声。 辛竹肩膀上的疼痛一瞬间消失了,辛夷转头朝辛竹眨了眨眼睛,伸手捂住胸口,轻声呼叫, “我胸口好闷啊,姐姐,我快喘不过气了……阿芜姐姐,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你别打我……” 话音未落,辛夷朝后一仰,倒在适时伸出手的辛竹身上。 “微微,微微……你没事吧。” 辛竹大叫起来。 无人看到的地方,辛夷狡黠一笑,眼睑轻轻一抖,头一歪,‘晕’过去了。 “阿芜姐姐,你教训归教训,为何要打人?我们姐妹有什么不对,上有父母长辈会教导……” “来人,锦春,快去主院,让祖母去东岳观请明真道长过来看看……” “微微,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鸡飞狗跳的,站在辛芜身后的姑娘面面相觑,面色发白。 她们只见到辛芜抓着辛竹的肩膀,挡住两姐妹不让人家走,这会见到辛夷晕了过去,也都吓着了。 天地良心,她们就是想看看热闹啊,试问这天下人谁不爱看热闹?没见那大街上有个风吹草动的,人就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吗? 可这会倒好,看热闹看热闹,看得麻烦上身了…… 倒在辛竹怀里的辛夷觉得心里十分舒爽,她被师傅扔在红尘俗世里打滚已经够苦了,还要被人教育,开什么玩笑? 23,为所欲为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明真道长给辛夷把脉开方之后就走了,顾不上屋子里还有其他女眷以及下人在场,一位贵妇上前,柔声的对躺在榻上的辛夷说道, “微微,都是你阿芜姐姐不对,让你受委屈了,伯娘回家一定好好的惩罚她。” 这位妇人正是辛芜的母亲,金夫人。 躺在床上的辛夷脸色苍白,刚刚明真道长也说是气急攻心,这才会晕倒,而辛芜呢,这么长时间倔强的站在那里,满脸的不屑。 到底哪家恃强凌弱简直一目了然,金夫人只盼望着辛夷好糊弄一点,不要把事情闹大。 真要让辛芜传出一个殴打堂妹的名声出去,衡王府的婚事还要不要了? 金夫人想的很美好,可美好总是被无情击破,角落里神情恍惚的辛芜突然哭了起来,愤愤不平地道, “明明是她打我,我不过随便的掐了掐辛竹的肩膀而已。” 她把袖子撸了起来,指着被辛夷打了的地方,“她打的我这里,这里,还有,我的小腿也被她给踢了一脚……” 要不是女儿家要注意礼仪,辛芜恨不能把里头的衬裤也给拉起来,以此证明自己是冤枉的。 辛竹垂手站在老夫人的身边,看了眼老夫人,见她没什么表情,上前道, “十一婶娘,就如阿芜姐姐说的那样,她确实就掐了掐我的肩膀,可我怎么也挣脱不了。” “微微担心我受伤,这才上前,可还没帮上,就别姐姐给吓晕了。” “我都说了,微微年纪小,身子弱,我们也是有爹娘的,自会有人教导。” 辛竹的一番话听着仿佛在解释,可句句字字都别有含义,辛夷年纪小,可辛芜不是啊,和小姑娘动手本身就有错,更何况还把辛夷给吓的晕倒了。 再一个,随便掐掐肩膀,怎么辛竹挣脱都挣脱不了? 众人早就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这会辛芜说的谁会相信? 总之就是辛夷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被年纪大的姐姐给欺负了。 在场的众人将目光从辛芜身上移到榻上的辛夷身上,又从辛夷身上移了回来, 看向辛芜的目光都在隐晦的谴责。 辛芜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是比窦娥还要冤好不好! 到底是谁欺负谁?谁欺负谁?她的手和腿都要断了好不好!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痛哭的,还是被气哭的。 果然玉善说的对,怎么就有辛夷这样的人?太可恨了。 贱人,贱人! 怎么刚才不晕死过去呢?分明就是装的,装的! 无论辛芜心里如何的狂啸,没人听她喊冤。 不管今日辛夷的昏倒是有意还是无意,辛竹都不准备放过辛芜,她干脆添了一把火,一股脑儿的把刚刚辛芜说的那些话和盘托出,然后道, “众位姐妹都在场,也是亲眼所见,亲耳听闻的,绝无半点虚言。” 辛夷脸色苍白,抬手揉了揉眼睛,垂下头,快要把头埋到胸口。 这个动作落在金夫人及众吃瓜女眷眼里,就觉得她委屈极了。 “你这个孽障,还不快跪下!”金夫人一把拍在辛芜的肩膀上,呵斥道。 她知道女儿一直都嫉妒嫡长房一脉的姑娘,尤其是小三房的两个姑娘,觉得她们待遇比自己好。 从前嫉妒归嫉妒,也没做出什么缺心眼的事情来,没想到女儿说亲衡王世子后就飘飘然起来。 顿时,金夫人觉得一张脸都没处放了。 “小姑娘之间的吵嘴,犯不着做这些。”上首沉默的老夫人终于开口了,语气淡淡的,看向金夫人, “微微从小身子骨弱,我们无不盼望着她能少点病痛,长命百岁,又如何会去苛求她什么女工针线,管家御人。” “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养那么多下人做什么用的?不就是给主子分忧吗?什么都自己做了,那你到底是主子还是下人?” “说起来,也是老婆子我的缘故,在这别院一住多年,没教导好儿子媳妇……更没教导好孙女……” 这话,简直就是诛心了。 众吃瓜贵妇们连连上前安慰,言说并不是这么回事,又宽慰老夫人。 这会她们看向辛芜的目光已经不是谴责,简直恨不能变成利刃,把她给凌迟了。 老夫人为何到别院来,这牵扯到了上一辈的恩怨,从来没人去捅这个马蜂窝,今日辛芜倒好。 不但殴打堂妹,还隐射老夫人,简直罪不可恕。 原本趾高气扬,想用说了门好亲事来踩人的辛芜,这是一气把族里的人都得罪光了,回去要受什么样的责罚自是不可描述。 至于辛夷这边,等到贵妇们都走了后,乖巧的垂手站立在老夫人跟前,“祖母,微微错了。” 老夫人沉默片刻,她没想到辛夷认错态度如此的好,辛夷的病有没有她不知道,可辛芜的手确实是伤到的。 她看向辛夷,认真地问,“你是真心感到愧疚吗?” 辛夷,“……应该,可能没那么真心吧……” 毕竟出手把那个烦人精暴打,每想一次都觉得愉悦。 不过,她在看到老夫人的脸色后,立刻改口,“绝对真心愧疚,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和后怕。” “祖母,我下次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老夫人揉了揉她满头的软发,叹了口气,心头酸涩,“不用,咱们家的人,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通敌卖国的事,祖母都能为你兜着,你不用委屈自己。” “……”辛夷一脸懵逼,幸福好像来的太突然了,她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早知道刚刚多打几下了。 24,公平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这个世上,很多事情是无法用公平两字来言说的。 有人生而富贵,有人天赋异禀,有人才华出众,也有人一出现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而辛夷呢,辛家族里上上下下优秀的姑娘多得去了,偏偏是她这个被公认为拖后腿的人入了老夫人的眼。 仔细想来,谁曾听到过老夫人对一个后辈如此的承诺过? 老夫人在别院和东岳观两点一线,辛夷则是呆在别院里,有一日,她发现别院里有好多的书籍,听说这些都是老夫人的陪嫁。 除了扫落叶,打坐,陪着老夫人听经之后,辛夷又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整日泡在书堆里,日子过的简单而忙碌。 这样的辛夷,就仿佛一块吸水的瓠瓜囊,不断的吸收水分。 她从前觉得自己看过的书很多,很了解红尘俗世里的事情,可看了老夫人书架上的书后,才发现自己多么的浅薄。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来到辛家,是不是师父对她进行的一次历劫。 辛夷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孜孜不倦,废寝忘食,她以一种别人无法想象的程度成长起来。 这一日,辛夷从书堆里抬头,外头阳光正美,她眨了眨眼,有些刺目。 外面静悄悄的,她看了看沙漏,这个时候祖母应该在东岳观听经,她也没唤锦春两个丫鬟进来,而是自己去了屏风后换了衣裳,准备去东岳观接祖母。 “姑娘,你要去东岳观接老夫人,要不要奴婢让人准备软轿?” 锦春见她换了衣裳,就知道辛夷是要去东岳观,于是上前询问道。 辛夷满不在乎挥挥手,“不用,天头这样好,走一走吧,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屋子里,都没透过气。” 锦春的年纪稍微大一些,立刻道,“那奴婢去给你拿帷帽,好歹遮一遮日头。” 原本辛夷就是想要出去走走,可没想到锦春和锦秋两个小题大做,无奈她只能等锦春拿了帷帽过来戴上这才往东岳观那边走。 主仆三人一路沿着石阶而上,走到半腰的时候,锦春,锦秋两个丫鬟有些气喘吁吁的,辛夷则是如履平地,轻快极了。 好不容易到了东岳观,辛夷没想到就在岔道上看到一个人。 墨黑的发在日光下有些暗紫,面容被衬的仿佛如玉石般的光泽,他迈的步伐明明不慢,却让人感觉到闲庭信步的优雅和高贵。 就连他身后的几名黑衣侍卫也是悄无声息的。 “七姑娘。”萧五郎很熟练的和辛夷打招呼。 “五公子。”辛夷微微笑着道。 萧五郎似是偏头顿了偏,点了点头,明明上次还是‘萧五郎公子’,今日倒是变成中规中矩的‘五公子。’ 再看那张面容,那双清澈的眸子,依然是灵动的。 萧五郎微微一笑,十分随意的道, “上次七姑娘摘的花苞已然成茶,不知姑娘是否赏脸吃杯茶?” 辛夷眼睛一亮,不过转瞬就暗淡了,男女有别,他们这样,如果被人看到,是要被诟病的。 只是,对上萧五郎的笑脸,辛夷觉得自己有些扛不住,这样的一个美人,不去喝两杯茶,怎么对得起自己么? 毕竟,她也就是喝两盏茶,应该不会太过分吧…… 再说那花苞还是她辛辛苦苦,上蹿下跳给摘的呢。 萧五郎抬眼见她动来动去,目光闪烁,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率先朝一处小道走去,示意辛夷跟上。 锦春见辛夷要跟上,顿时拉住她的手,小声道, “姑娘,虽说你年岁还小,不需要刻意避讳什么,但是姑娘自小就有婚约,姑娘不应该单独和外男相处……” 辛夷撇撇嘴,“我哪里是单独去见外男?你们不是人么?还有那几个侍卫大哥难道是山上的猴子?” “这来来去去的道人是影子不成?” “可不是这么说,姑娘可是来别院受罚的……” 辛夷嗤笑一声,受罚又怎么了? 她抬脚就要跟上,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声叫唤,越走越近,仿佛是在叫她。 辛夷蹙了蹙眉,待人走近,见是别院里的管事,那管事上前来,慌乱的朝她行了一礼,气都来不及缓过来就磕绊的说道, “姑娘,府里来人接你,说是冷家人上门了,好像说的是关于婚约的事情,让你即刻回府去。” 辛夷下巴都惊掉了,冷家人难道想提前成婚?这可万万不行! 前头萧五郎也停下了脚步,目光如一泓深泉,望向辛夷。 就连他身边的黑衣侍卫,其中一个手中的刀差点掉到了地上,神马?这位七姑娘是有婚约的? 26,嫁贵婿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家嫡房嫡女去冲喜? 可能吗? 不可能! 冷母是冷家的宗妇,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见着洛氏和徐氏的表情就能猜出一二来 她一脸温和,语气不紧不慢,“咱们两家多少年的交情了?微微还是冷家未来的宗妇,冷家都会交给她掌管,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冷家的颜面。” “如何也不可能是冲喜进门的呀。” 说着,话锋一转,面带笑意地道, “我们家老太太不大好的事整个绍兴都知道,我们来之前请了龙虎山张真人做了一场法事,想替老太太解难……” 张真人曾在多年前为皇帝求雨成功,又善观天象,精通命数之法,东元朝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明百姓那都是十分推崇的。 洛氏的心头微动,难不成这里头还有说法不成? 冷母抿唇一笑, “张真人开坛做法后,说是我家老太太是撞了什么大仙之类的,需要有个大福气的人来替她解一解难才行,可巧了,真人寻的那个八字福气极大,能遇难成祥,今年十二岁之人,竟然就是微微。” “原本真人并不知微微和青松有婚约,还说可以收为义女之类的,待知道两家有婚约之后,张真人说那再好不过了,这样更名正言顺,福气更满。” 冷母说道这里,辛家两位夫人还有什么听不懂的? 如果单单是冲喜,辛家自然是不应的,辛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冲喜,辛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可如今,冷家把场面做的如此好看,人家一家子上门来求,这可是救命的事,横竖两家有婚约。 又是福气,又是孝心的,辛家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总之,冷家这场法事,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很捧着辛家的举动了,就是辛夷那也是脸上有光的。 原本她的名声并不太好,能得了冷家这门婚事,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可如今情形倒转,变成冷家千求万求着辛夷。 “青松是在老太太跟前养大的,老太太如今病成这样,总是要想法子让她走的安乐才是。” “按照张真人的算法,微微和我们家是真的有缘分,和青松正是天作之合呢。” 冷母说着,脸色变得有些为难, “只是,真人也说了,要在两个月内成婚,最是有利,说不定老太太还能有一两年的时光……” 两个月?徐氏皱眉,就算场面摆的再好,也还是逃不过冲喜的名声,更何况还如此的仓促。 她摇摇头,“这不行!时间太短了,婚礼,嫁妆之类的都来不及置办,更何况我家微微如今才十二。” 就算冷老太太真的去了,冷青松要守孝,过了也才十三,一点也不怕耽搁。 冷母连忙笑盈盈的接口, “这不是事急从权么,和平常的婚嫁自不一样,咱们家只求微微能按照定好的日子进门,其他的一应也是无关紧要的。” “微微有着大福气,咱们家还能委屈了她不成?就这福气一条,那就比带金山银山的嫁妆要强呢。” 总之就是一句话,只要辛夷嫁过去就成了。 就连边上一直沉默的冷大嫂也说了, “我是个没福气的,过门没多久夫君就去了,这些年婆婆对我犹如亲女一般,我也恨不能微微过门,也好多一个说话的伴。” “夫人尽管放心,微微不过换个宅子住着罢了,疼爱绝不比在家少一分。” 说道这里,冷大嫂又加了一把火, “虽说微微才十二,可小数转眼就要二十了,也不瞒亲家太太,小叔身边也是有丫鬟伺候的。” “为了微微,小叔并没有收用,只是小叔到底年轻,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从前在书院读书也就算了,等过了春闱……” “我也说句不害臊的话,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早些让微微过门,一则名正言顺的,也好管束,早些都理在手里才好。” “可惜的是微微如今还太小,否则一过门就圆房,说不定还能让老太太抱上重孙子……” 婆媳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洛氏还有许氏说的都意动了。 不过到底徐氏是亲娘,她矜持地笑道, “你们这么为微微着想,我有什么不知道呢,只这不是小事,总要一家子商议,孩子的爹更在外任,女儿嫁人总要知会过他。” “回头我们家商议过了,再回话如何?” 冷母也知道这事一天不可能定下来,笑道,“亲家说的是,府上如果定下来,还请去泰康坊知会一声。” 这样大的事,不仅是辛三老爷那里,就是辛夷那里,也必定是要说一声的。 徐氏虽是亲娘,那也不过是她的意愿,也不能轻易做主。 所以辛夷在冷家人走后没多久,就知道了。 犹如一道修仙之人经历的雷劫打在辛夷的头顶上,她回来时才想着提前婚事那是冷青松老牛吃嫩草。 谁知不过半天,老牛真的要吃嫩草了。 她这颗嫩草不想被吃! 她可是要跟着师父得道成仙的,如何能够成亲嫁人? 不行! 那边,徐氏握着辛夷的手,满是期盼的看着她, “微微,你一定要答应母亲再不能闯祸了,这段时间跟着你姐姐学学,日后嫁入冷家好稳妥的过日子。” “母亲就这个心愿,你们兄弟姐妹平安顺遂,我才能放心。” 辛夷抿唇,并未答应,过了一会,突然道, “母亲,你让别人嫁去冷家吧。” 徐氏惊的面色发白,看了四周,幸好只有贴身的丫鬟和辛竹姐妹并明玉善在,她怒斥, “你胡说八道什么,婚姻大事是你想胡闹就胡闹的吗?从前太惯着你了是不是?” “再说了,那张真人可是说的是你八字大有福气……” 明玉善手中的帕子被绞成一条,到底辛夷有什么好的,为了能娶到她,冷家如此的大费心思? 这一刻,她看着辛夷的眼神都是带着恨意的。 她忍不住有些失态, “娘,微微说的也对,辛家嫡房旁支的姑娘这样多,换个年龄合适的嫁到冷家,说不定更好呢,还能立刻圆房……” “反正那八字是张真人说的,让张真人换个八字说不就是了。” 如果真的要换姑娘,说不定她就有希望了。 徐氏微微皱眉, “旁支的姑娘冷家如何看得上,咱们家阿竹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你么,也在和何家说亲……” 明玉善一口老血闷在喉咙里,果然桃仙说得对,什么视如亲女,假的! 她和何家不过是说亲,又没定亲,如今有更好的,为何她就不行了? 可要她自己上前说愿意,那也不符合她这么些年的做派。 一时间,明玉善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辛夷则是似笑非笑的看向明玉善,她还没问明玉善讨债呢,还想来算计她? 想拿她的婚约嫁贵婿啊?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哦! 27,恭喜恭喜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冷家人走了后,辛家就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到三老爷的任上,征求他的意见。 同时,又让人去别院将这件事情知会老夫人,这个人就是辛夷自己。 她本想说服徐氏让辛家换个姑娘嫁到冷家去,正如明玉善所言,既然张真人这块招牌是金子做的,那就让金子换个八字说就是了。 徐氏没有同意,反而把里头的难处一样一样的与辛夷说了个清楚。 可世界上哪里有办不成的事,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 徐氏这里说不通,辛夷就想到老夫人这边。 反正她受罚的日子还没结束,三老爷那边没这么快有消息回来,与其被徐氏捉着学规矩,还不如到别院躲清闲。 “祖母,描红的时候,我从来没对描红纸有什么要求,可后来当我字越练越好,并且用过澄心纸后,就再也用不习惯别的纸。” “人对于越是看中的东西就想着越是要好的,如果眼前只能用个次的,将来寻到更好的替换,自然是要换的。” “祖母,微微有自知之明,与其等着将来我被换掉,还不如一开始就给冷家一个好的。” 而如今,正是一个好的机会。 更何况,昨日冷大嫂明里暗里都是遗憾,辛夷和冷青松的年龄相差太大了,否则成亲后就能圆房,圆房就能生娃娃,冷家老太太就少了一个牵挂。 要辛夷来说,冷家这是又当又立,婚约定下来之初,冷家不知道两人年龄差距吗? 既然当初能定下来,如今又何必说什么遗憾话? 郑老夫人怔了下,随后握住她的手,又摸摸她的发, “都是祖母不好,竟不知我们微微喜欢练字,祖母这里有很多的澄心纸,一会就让人送到你的院子里去。” “你爱怎么练就怎么练。” 辛夷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她如今可是‘失忆’的人,怎能知道以前的事呢? 她想了想,“祖母,我也不知道自己写的好不好。” 郑老夫人拉着她站起来,笑着说道,“祖母也不清楚。” “祖母也爱写字,走,咱们一同去练练?正好让祖母看看你的字。” 辛夷心头乐了,不清楚么,那就随便发挥好了。 祖孙俩进了老夫人的书房,铺纸磨墨,辛夷将袖摆挽起,将笔毫沾满墨水之后,挥洒起来。 她微微垂着头,行书之间并无半点的凝滞,动作行云流水般,字如其人,带着一股子洒脱的意味。 外头的暮春之光照了进来,在辛夷周身镀了一圈,让老夫人都看的愣住了。 这样的辛夷,哪里还有刚来别院时的那副呆愣的模样,虽年纪还小,可已经能想象出将来绝不是一般女孩的那种规矩优雅。 她有自己独特的韵味。 待辛夷停了笔,老夫人才回过神来。 “祖母来看看微微写了些什么。”老夫人走到辛夷的身边,带着些笑问道。 “是《南华经》。” 她在青丘时,抄写最多的就是这些经文,抄完之后,她就一张张的粘贴在窗棂下方。 晚上睡在床上,风儿吹过,字帖发出哗哗的声响,这是最悦耳的声音。 这个习惯,是她从师父那里学来的,想到师父,辛夷心底抽动了一下,有些疼。 她很想很想师父,这些日子,她想了许多,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会被师父扔到辛家。 她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她无比渴望着回青丘师门。 老夫人看了字帖,脸上现出赞赏的模样,可见辛夷一手字是真的写的好。 “你什么时候看的《南华经》?” 老夫人虽没和辛夷长时间的相处过,可隔段时间辛家女眷就会来请安,自然说到过辛夷。 是以辛夷到底是什么德行,她也是清楚的,那是个捧着书就头疼的主儿。 辛夷垂着头不答。 老夫人低低的叹了口气,这幅样子就和当初被罚来别院思过一样,她也不再追着问,开始指点辛夷的字, “这里应该上展下收,你下面的太开阔了……” 辛夷如蒙大赦,仔细听老夫人的指点。 这期间,老夫人同样说了辛冷两家的婚事, “你放心,祖母答应护着你,就不会让你成为牺牲品,我会着人去绍兴查一查冷家的事情。” 辛夷正提笔按照老夫人的指点重新写字帖,仿佛很随意的说道, “祖母,当初家里明明有更好的姑娘,为何冷家会看上我?” 千万不要说那个时候她年纪小,想着她是辛家姑娘,就算不能成为天下贵女的表率,也不会差道哪里去。 冷青松是冷家宗子,可宗子不是那么好当的,一言一行都在众人的监督中,当然生儿育女也是一件大事。 冷青松比辛夷大六岁,今年十八,早就应该娶媳妇了,如果没有冷老太太的事情,等她十五及笄,到时候冷青松已经二十一。 就算她两个月内嫁过去,冷青松还是要守空房。 真的只是因为要如冷老太太的愿,让她死前能安心? 又不是没说上亲事,怕冷青松将来说不上媳妇。 两家的婚约一旦定下来,并不是那么容易解除了,这也是辛夷想着换人的原因。 辛家姑娘可是金贵的很,要不是世家大族,想娶一个辛家女,那得一座金山才行。 只要能继续和辛家维持通家之好,冷家不会不乐意换人的。 老夫人见辛夷问起,于是说起当初冷家定下辛夷的原因, “你们的婚事是冷家老太爷定下的,当时你才三岁多,冷家老太爷过府找你祖父,你爹当时正抱着你在桂树下背诗,虽韵律不怎么样,可你爹说一遍你就会了。” “冷家老太爷稀罕的不行,当场就和你祖父定下了婚约,那个时候,冷家还有个嫡长孙在的。” 辛夷恍然大悟,嫡次子么,成亲早晚没关系的。 老夫人说派人去绍兴,当天就派人去了。 其实婚约已定,换人也不是难事,两家是结亲,不是结仇。 只是不管是什么理由,辛夷一旦悔婚,以后的婚事可就艰难了。 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老夫人担忧的是辛夷的未来。 本来还有时间可以教导,如今冷家这样着急,那就有点棘手了。 在老夫人看来,冷家也太迫切了些,张真人的法子固然是给辛夷做面子,可谁说这里头不是带着逼迫的意味呢? 冷家想做什么? 老夫人想弄清楚。 只是不等老夫人弄清楚,京城就已经流传出了辛家和冷家即将结亲的消息,一夜之间,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说什么的都有。 最多的还是说辛家女真是有福气,能得冷家人如此上心,不愧是金贵的辛家女。 张真人亲口说的福气人,一时间,众人对辛家这个福气女都充满了好奇,有那知情人不经意间漏了出来,说是辛家七姑娘。 一石激起千石浪! 辛夷在外头的名声实在是算不上好,众人都觉得辛夷配不上冷家如此的上心。 纷纷为冷青松可惜。 外头的传言辛家自然是收到了,冷家更是派人上门解释,自家并未透露出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在查流言的源头。 可这世上,流言蜚语不可怕,最可怕的而是真话,因为无可辩驳。 传出去的都是真实的情况,查出来又如何呢? 一时间,辛家就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不答应让辛夷嫁过去都不行了。 在别院的辛夷丝毫不知道传言的事,她正坐上马车准备回府,早上辛家来人说是三老爷回府了。 因着天色还早,别院的位置偏僻,外头显得十分清冷。 辛夷撩开帘子往外看,一眼就看到路边辛夷花树下,萧五郎站在那里,黑衣锦袍,一只手抱着罐子,一只手负在身后,明明执的不是酒壶,却有点‘长安市上酒家眠’的味道。 如果忽略他那清亮的眼眸,还有身后沉默的黑衣侍卫的话。 “七姑娘,久违了。”萧五郎朝辛夷拱了拱手。 辛夷,“……” 好像他们见了也没几天,他们俩的关系,应该暂时用不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作为有礼貌的好姑娘,辛夷敲了敲车厢壁,让马车停下来,朝萧五郎道,“五公子,久违。” “七姑娘,可是要回城?”萧五郎又道。 辛夷点点头,那是自然了。 “同去可好?” 辛夷,“……” 她觉得这个天有点不太好聊,她和辛竹,以及侍女锦春等人打听过了,这个萧五郎那是京城闺秀的梦中情人。 京城十个闺秀,有九个都想嫁给他,剩下的那一个不想嫁是因为从小订了娃娃亲。 在辛夷这里,就萧五郎的美色来说,她是很想和他同行的,秀色可餐啊。 “我旧伤犯了,不能骑马,东岳观买菜的马车还没回来,不知能否请七姑娘捎带一程?” 辛夷看了看他的肩膀,就见萧五郎蹙着眉头,负在身后的那只手动了动肩膀…… 听说萧五郎十四五岁就上了战场,一身的战功,如今身领数个要职,是陛下最为信任的臣子。 若是不送捎带他,万一他的伤势严重,皇帝老爷会不会追究她的责任? 话本子上说了,红尘俗世里,皇帝都是喜怒无常的。 辛夷问,“我该将公子带到何处?” “宣平坊。” 嗯?他也住宣平坊啊? 那倒是顺路的。 这下不答应都要答应了。 马车再次启程,车内狭小,跟萧五郎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空气中满是若有似无的男人气息。 一上车,萧五郎就靠在马车上,修长而骨节分明手指揉了揉眉心,又动了动一边的肩膀。 辛夷见他十分疲惫的样子,道,“要不你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不用,听说七姑娘已经说了亲事?恭喜了。”萧五郎的声音带着一些沙哑,听的辛夷耳朵痒痒的。 “不是什么喜事。”辛夷闷闷地道。 “绍兴冷家我倒是知道一点,听说他们家长房有一位表姑娘,自幼丧母,养在冷家,冷大太太当自己亲生的闺女似的,规矩礼仪,管家御人,手把手的教。” “七姑娘有福了,想来冷大太太将来也会这样对你的。” 萧五郎抬了抬下巴,朝面前的小姑娘笑的柔软。 辛夷闻言,若有所思,萧五郎这是什么意思?是这位表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这和她与冷家的婚事有什么关系呢? 她坐姿端正,微微一笑,语气和缓,“多谢五公子的好意,我想也是的。” 萧五郎笑意淡了几分, “如今京城都在传你是有大福气的人,想必冷太太更要对你好了。” 辛夷皱起纤细的眉头,不是没多少人知道辛冷两家的婚约吗?怎么萧五郎说京城都在传? 她心有疑惑,可又不能问萧五郎,毕竟他们不过是初初认识的人罢了。 想着快到家了,总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京城,外头时不时的有黑衣侍卫出声给辛家车夫指路。 好一会,马车停了下来,外头有浑厚的声音响起, “大人,到了。” 萧五郎起身,目光和洵,融融如外头的朝阳,轻声道, “多谢你,日后再登门拜谢。” 辛夷连忙豪气道,“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萧五郎笑了笑,目下沉沉,手捏着车帘,就要下马车。 “是微微吗?”车外响起一道迟疑的,清润的声音。 萧五郎捏着车帘的手停顿下来,转身去望辛夷。 辛夷也皱了皱眉头,知道她小名的人不多,可这声音不怎么熟悉,听是听过的。 她撩开车窗帘,就见外头白马上的少年眉目平和,眼神清澈,端是个清风朗月,君子如竹。 辛夷忍不住的想要去擦口水,真好看,跟仙人似的。 哪怕辛夷姑娘看了那么多话本,可是看到好看的人立刻思想匮乏,只能形容三个字‘像仙人。’ “冷少爷。”外头辛家的车夫已经招呼起来。 哦哦,是冷青松? 车里,萧五郎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七姑娘,你说如果冷少爷看到我从你马车里下去,他会作何想法?” 29,撑门面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洛氏作为辛家的宗妇,这些年老夫人在别院清修,辛家外出交际撑门面的都是她。 这会,冷家下人的话在她这里丝毫没引起波澜,仿佛半点也不意外,就连刚才与旁的夫人说笑时上扬的唇角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嬷嬷说笑了,当年你们家老太爷第一眼瞧见小七的时候,就定下了她,这些年老太太对小七也是时有赏赐,这些啊,可以说都是缘分,也都是两家的福分。” 你和我说‘福气’,我和你说‘福分。’ 言外之意,不过就是提醒冷家人,两家是通家之好,不要弄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出来。 冷家的接引嬷嬷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只见皮笑肉不笑的嬷嬷冷笑一声, “夫人也知道咱们两家是通家之好,我们家真心实意的求娶,可你们家呢……” 那嬷嬷嗤笑一声,就见冷家侍立在边上的下人微微分开,露出一条道,道上立着一个丫鬟,不是被赶出府的桃仙,又是谁? 一个丫鬟,别家的夫人姑娘自然是不认识的,可辛家的人却是熟悉不过的。 “两位夫人,这是你们辛家的丫鬟吧?夫人或许有所不知,这位丫鬟上门来,说有要事相禀……” “本以为是你们家答应了婚期,没曾想,竟然是那样的污糟事。” “你们家的姑娘竟然偷偷的私会外男,还把人家给推到水里去……” 桃仙为何会被赶出府去,就是因为假借辛夷的名义,给顾家四少爷送东西,造成顾四少爷以为辛夷爱慕于他,频频羞辱于她。 事发后因为明玉善的苦苦相求,又因为桃仙的卖身契不在辛家手中,是以只是赶出辛府。 这会,洛氏有些埋怨徐氏,这样的丫鬟,如果按照辛家的处置方式,那是打死不论的。 可偏偏徐氏只是将她赶了出去,这才造成今日祸事。 今日桃仙说的话,可以说是半真半假,辛夷确实是把顾四给推到水里去了,至于私会不私会,就见仁见智了。 在场许多的夫人都曾参加了韩国公府的宴请,也知道顾四少爷当日落水,辛夷在场救了他的事情。 没想到这里头竟然有这样的隐情,大家交换着眼色,显然都信了几分。 徐氏想不到桃仙会说出如此模棱两可的话来误导大家,忍不住转头去看明玉善,只见明玉善一脸的惊愕,怒瞪着桃仙,不可置信的模样。 洛氏镇定地站在那里,摇摇头,朝几位嬷嬷一声长叹,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家会有这般误会,哎,说来说去,不怪你们家的,怪只怪我们家心太善了。”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神色无奈至极,只听她一声涩然叹息,苦笑道,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实话实说,请大家见笑了。” “大家都知道我们家小七从小身子弱,大家就想着她能快活些,所以娇宠着她,但因为她身体的缘故,鲜少出门。” “可就这样,小七竟还是传出骄纵,跋扈的名声,起先我们家也没在意,毕竟娇养长大的孩子就是不知愁的,说话做事,都是孩子心性。” “可后来,时间长了越来越不对,我们家这才彻查,竟然就查到这个丫鬟的身上。” 洛氏下巴点了点,朝桃仙看了眼,眼神淡漠, “这丫鬟因为一些不能外道的原因,在外头散步主家的谣言。” “辛家是积善之家,即使如此,也没有对她赶尽杀绝,仅仅是将她赶出府来,没想到,她竟死性不改。” 一直站在洛氏身边沉默不语的徐氏突然眼圈红红的,接着说道, “说到底,谁家的孩子谁家疼,小七本就身子弱,年纪又这样小,我们不舍得她外嫁,无可厚非。” “哎,都怪我太贪心了,想着能让女儿能够平安喜乐,多在身边留几年,所以耽搁了两天定下婚期之事。” 徐氏声音轻柔,眼圈微红,自责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在场的众人不是已经为人母的妇人,就是即将说亲的小姑娘,个个都是感同身受。 哪个做人娘的不是为儿女着想的呢? 几个管事嬷嬷见大家均是心有戚戚焉,顿时心头暗叫不好。 本来她们不过是下人,敢如此的大胆就是因为得了家中主母的令,现在外头打下埋伏,一定要让辛家七姑娘颜面扫地,荣誉尽毁,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如此不但把冷家从里头摘出来,还不会让即将参加春闱的少爷名誉受损。 谁知不过才片刻就被辛家的人给拆解了。 是以几人只能陪着笑脸异口同声的说道, “两位夫人,原来咱们也是受了蒙蔽,不如咱们进去慢慢说,今日是主家设宴,总不能让各位贵人娘子站在外头。” 徐氏轻声一笑,“这话在理,冷家和辛家那是几世的交情,我们也从没见外过,可是,今日原本无事,不是各位管事定要当众说个明白吗?” 她的唇角露出些讥讽, “说来也是好笑,上次在韩国公府,我们小七那是顶着孱弱的身躯,不顾自身安危,想要救落水之人上岸,这可是萧大人亲眼所见。” “什么时候救人的反倒错了?我今日才知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冷家是东元朝数一数二的大族,各位管事那也是见多识广的,不如你们来说说看?” 几位管事嬷嬷顿时脸色变成猪肝色,就仿佛被人狠狠的甩了几个耳光。 “这……我们也不过是下人……” 京城有几个萧大人?既然徐氏能够说出萧大人三个字,那说明这事那就是真的。 徐氏含笑点头,“原来管事们也知道下人不好乱说别人的长短啊,那刚刚嬷嬷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仿佛你们亲眼看到我家小七私会外男,推人下水一样。” “敢问嬷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徐氏的话仿佛耳光扇在几人的脸上,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正在此时,月洞门内有声传来, “这是怎么了?今日大家都来迟了,等会可都要自罚三杯!” 冷母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出来,一脸温和的笑意,诚恳的言语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在场众人默默交换着眼色,今日赴宴并且携带家中女儿前来,不过是想和冷家人打好关系。 毕竟冷家书院那是天下士子挤破脑袋想要进去的地方。 另外一个,大家都以为今日是辛冷两家成就好事的日子,所以大家也是想要沾沾喜气。 可到了现场,大家又纷纷品出了些别的意味来。 这冷家大约是想要退婚,可又不想打老鼠伤玉瓶。 看来所谓的世家里头真是龌蹉丛生。 待见到辛家众人时,冷母连忙上前,欠身行礼,“亲家,你们来了,快快,我们进去再说。” 洛氏目不转睛的看着冷母,嘴角笑容冰冷,“是啊,咱们是应该进去好好说说。” 她将刚刚几位管事嬷嬷说的话,做的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我今日倒是第一次见识,不过是一个有前科的恶奴所言,贵府的人仿佛被泼了狗血一般的激动。” “说起来,我家人还是太心善,否则这样的奴婢死八百次都不够。” 冷母一脸的无奈,有些尴尬,静默片刻, “这叫什么事,说来都是我的不是了,我不该一时偷懒,竟然让这些个奴才来接你们。” “不如让我来给亲家赔个不是,还望你们高抬贵手,就饶了这些目无尊卑的奴才们吧。” 说着,冷母的脸上露出一些为难之色,看向洛氏等辛家人,平时看起来温和的脸上多了一份肃穆, “两位夫人,不管这位奴婢说的话是真是假,可贵府姑娘是不是性情乖张,而所谓的温柔贤淑,规矩礼仪是不是欺世盗名罢?” 如果说刚刚冷家的管事嬷嬷态度让众人惊了,现在冷母的态度简直能说明一切。 大家都呆住了,人人都能猜出今日冷家是特意给辛家女眷没脸的,却万万没想到,那些管事不中用后,冷母会亲身上阵,还说出这番话来。 以她的身份,说要帮嬷嬷求情,求辛家女眷放过,这简直是羞辱。 这不是把辛家众人放到和下人一个高度了吗?这简直太让人难堪。 而至于辛夷的性情,辛家人难道不知道吗? 刚刚洛氏甚至说了辛夷性子直,小孩心性。 又是娇宠长大的,说白了,不就是什么都不会么? 徐氏忽然觉得舌尖发沉,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当然可以用辛夷体弱,家人不忍她操劳的借口来推脱,可是,就算说了,别说冷家的亲事了,就是这上京城,也不会有人要娶辛夷了。 到时候,她连普通点的人家都不能嫁。 她忍不住看向辛夷。 只见辛夷负手而立,面对冷母的质问,脸上没有半分波动,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带着一份居高临下,就仿佛面前的人是菜鸡土狗正在乱叫不休。 徐氏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的辛夷,心里也不知该喜还是忧。 冷母自然也看见了,她觉得诧异,面上不显,心里却生出一股愤怒,真是个装腔作势的丫头,幸亏自己当机立断,布置了今日这一幕,不然岂不是害了儿子一生? 想到此,她轻柔地说道, “难道姑娘对此有什么说法?” “不过我家青松只是凡夫俗子,是配不上姑娘这样别具一格的人物的,能否请姑娘放过我家儿郎?” 洛氏脸色一变,什么有福气的姑娘,什么老太太生病,是不是冷家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今日,为了今日羞辱辛家姑娘? 她正欲抬脚上前一步,就见辛夷早一步上前, 只见她规规矩矩的站好,给冷母行了一个标准的贵女礼,随后抬头看着冷母,脸上露出一丝明亮的笑容, “多谢冷家的不娶之恩,辛七感激不尽!” 冷母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这个小姑娘,她怎么办?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 辛夷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后,又姿态端正,笑容真诚的站在一遍,这简直就像是一记耳光扇在冷母的脸上。 她忍不住指着辛夷,嘴唇颤抖。 辛夷根本不看她,只是对着洛氏盈盈一拜, “大伯母,今日小七逾越了,我想问一问历代祖宗,为何瞧人不准?” “本来是人家求上门来的亲事,可最后却别人颠倒是非。” “就如同这世间很多女子,明知世道艰难,却还是会助纣为虐,去害旁的女人,卑贱下作,莫过于此。” 辛夷的话,如同利刃,刮在冷母的面上。 这些话,仿佛风牛马不相及,可其实就是在怒斥冷母为了退婚,就把一切的污水泼道辛夷的身上。 看着辛夷含笑的明亮眼眸,明明不过是个小小的姑娘,可那气势,让冷母不可忽视。 她指着门口,对辛夷说道, “滚,滚,我们冷家不欢迎你,我们也高攀不起你们这样的媳妇。” 辛夷朝冷母轻轻一笑,利落的给她行了一个道别礼,干脆的转身,朝洛氏徐氏伸出手, “大伯娘,母亲,咱们回家吧。” 她的利落,让辛家的女眷原本憋屈的心里生出一种爽快的感觉。 辛夷挽着徐氏朝外走去,她纤细的身姿挺拔如松,步子洒脱,每一步都是那样的干脆。 就仿佛这个花厅,这座府邸,这里的人,都配不上她一样。 正当辛家众人快走到门口时,外头进来一群人,打头的那个人清润的声音此刻都是寒霜, “今日之事都是个误会,是我们冷家配不上七姑娘。” 辛夷站在那里,越过众人,看到远处,只见人群外,站着一个仿若宏伟山水般的身影。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 31,亲事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因某些原因,今天突然出现大量用户无法打开网页访问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首字母+org点com,)找到回家的路! 何家这门亲事,是徐氏左看右看,看了许久才看上的一户人家。 何家公子今年十八,将会和冷青松一同春闱,大老爷特意找人看过他的文章,学问不说问鼎前三甲,只要不出意外,前十那是稳稳的。 至于外面传的那些什么脾气暴躁,还有难缠的婆母,不过是因为何家主母人高马大的,说话嗓门大,看起来很凶,可徐氏特意让人去调查过了,其实何家主母人很好。 还有何家公子,因为长的肖母,走出去也是人人避之,实际上是个连杀鸡都不敢看的。 徐氏为了明玉善真的是费劲了心思,虽说不是辛家亲女,可到时候她给足嫁妆,等明玉善嫁过去后,有和善的婆婆,温柔的相公,也算是能对得起当初明晟的救命之恩了。 三老爷和徐氏夫妻恩爱,可每当看到她为明玉善思量的时候,都忍不住吃醋。 “善儿,你对微微的伤害是我无法容忍的,可你到底是在我膝下养大的,不管如何,我总是希望你可以幸福康顺。” “何家也是京城人家,今日之事定然会传到他们家的耳朵里,幸而没定下来,就当没相看过。” 明玉善的脸色惨白,她给三老爷磕头, “父亲,父亲,我知道错了,求求你,莫要让我去老宅,善儿还想陪着你和娘,也会待微微好好的,之前是善儿想岔了,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求求父亲了。” 她终于忍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三老爷别过脸去,冷声道, “让你去老宅是为你好,你是想留在京城让人指指点点吗?” 明玉善哭得越发凄惨,忽然,她想起什么,说道, “桃仙反正已经死了,就说都是她做得,说微微骂了她两回,她心里不舒坦,生了黑心,不就行了?” 三老爷愕然,气极反笑,这都是什么话,桃仙是该死,可不表示就能把所有的人命都往她身上背。 他的心头寒凉,不明白小时候那个柔软孝顺有善心的明玉善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他压下心底不适, “善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微微能把桃仙骂的冲她下黑手,外人听到耳朵里,微微得有多坏?” “外人还不知道怎么想微微,以为她平时多凌虐府里的人呢。” “往大里说,不仅仅是微微,就是整个辛家,都要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微微已经没了婚事,难道还要把名声赔进去?谁又是傻子呢?” 明玉善彻底崩溃,她瘫软在地上,什么亲生女儿,当真是好狠的心啊,她如今正在花期,一旦回到穷乡僻壤的老宅,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到时候误了花信,她还怎么嫁好人家? 她是如何想的,就如何的说了出来, “父亲,说到底就是你偏心,我的确不是你的亲生血脉,可这一切难道是我想的吗?” “为何微微就能有那么好的亲事,而我呢?那一家都是什么人,残暴,难缠。” “你将来会给微微也说一门这样的亲事?” 三老爷是彻底的冷了心,他胸口起伏,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会让人安排好,到时候让你娘帮你收拾东西,若是不想收拾也成,到了那边,我会让人给你置办的。” 明玉善知道不可能回转,只觉得如浸寒水之中,打骨头缝里窜出股凉意来,她不敢去看三老爷,又忍不住要去看他,却只能看到他眼中的一片淡漠,瞧不出任何情绪。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重重打在明玉善的脸上。 她白皙的脸上迅速起了个鲜红的掌印。 明玉玨指着妹妹低声骂道, “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这门亲事母亲曾同我说过,我同意了母亲才去何家相看的。” “你自己作死不要以为别人都是你一样作死。滚去老宅,没有充分悔过不要出来了。” 明玉善捂着脸,嘴唇颤抖着,想要破口大骂,可对上明玉玨阴鸷的目光,她抖了一下,什么都吞了回去。 她放弃了最后的一丝挣扎,不甘心地扭过了头。 她恨! 恨透了这些虚伪的人。 她还是太心善了,当初就该把辛微微给弄死的,怎么那一撞,一病就没要那个贱人的命呢? 明玉善闭上眼睛。 安排好明玉善回明家老宅的事情,三老爷回房用过饭,梳洗后和徐氏一起靠在榻上说话。 “真的要送善儿回明家老宅吗?”徐氏有些迟疑地问道。 三老爷揉了揉眉心, “我们养了她十多年,就算不能完全偿还义兄的救命之恩,可她既做出这般下作的事情,就不可以继续留在府里。” “现在送她走,是让她去避风头啊。” 徐氏叹了口气,知晓夫君决定什么,就一定会执行哪个。 …… 辛夷的院子里,锦春正在帮沐浴过后的她绞干头发, 锦春看了眼镜子里的辛夷,犹豫地开口道, “姑娘,如今冷家的婚约解了,那以后辛家其他姑娘也嫁不成了?” 其实锦春想问的是明玉善不能嫁了,可又怕触怒辛夷。 辛夷托着下巴,温柔地一笑, “是啊。” 她早就说过了,明玉善想用她的婚约嫁贵婿,天底下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锦春沉默,手上绞头发动作不停,“你真的要给冷家老太太做干女儿?” 就是她这个下人也能分辨出冷家提前婚事用的那个什么大福气是借口,说到底就是想让姑娘去冲喜。 “做干女儿有什么不好的么?”辛夷漫不经心。 “姑娘多了个人疼,以后嫁妆也能多一份。挺好的。” 辛夷摇摇头,想来锦春应该是看不到她嫁人这种事了, “黄白这等俗物,为了它去给人做干女儿,那不是斯文扫地,甘愿卖身么。俗,太俗了。” 镜子里的病弱美人儿托着腮,轻蹙眉头,一幅不要拿钱财来侮辱我的架势。 锦春有些泄气,自己家这位姑娘可真是别具一格,不过,她真想大声的说,姑娘,你这一身病娇的模样是很脱俗。 可是你这梳妆台上的首饰,还有多宝阁上的宝物,那可都是黄白这样的俗物给堆起来的。 只是美人蹙娥眉,嘴角挂着轻柔的笑容,让锦春觉得意味深长,又把这些话给吞了回去。 “好啦,逗你玩的,辛家冷家是通家之好,我不想继续婚约,那总是要弥补一下两家破裂的关系。” “再说了,冷大夫人不是看不上我吗?那我就去做她的小姑子,呵呵,到时候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她不受也要受……” 锦春看着镜中美人笑了起来,也跟着笑了下,心中止不住的吐槽,未来婆婆不喜欢她,她就去给人做小姑。 碰上未来相公挑剔的,难不成姑娘家还能去给人做后妈不成? 常言不是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 锦春心里呸呸了两声,不得不说,想想以后冷大夫人看不顺眼姑娘,却又奈何不了她的样子就很痛快。 三老爷的动作很快,不过三日就安排好了明玉善回明家老宅的事情。 这中间明玉善也曾去求过徐氏,跪在徐氏跟前连连磕头,直磕的额头红肿出血, 一番唱念做打,把徐氏的不忍勾了出来,当时辛夷也在场,她嘲讽的看着徐氏。 没想到徐氏那么的心软,不过是头磕的破了些,眼泪流的细密了些。 辛竹很怕徐氏会真的答应明玉善留下她,顿时咳嗽了几声。 徐氏轻轻掰开明玉善箍住小腿的手,转头不去看她, “微微什么都没做错,也被罚去祠堂思过,更不要说你,善儿,娘很失望。” 到底,明玉善是她亲手带大的,手心上的肉,她忍着泪水, “你父亲只说把你送过去,你乖啊,等过些时候风头过去了,娘就去你父亲那里求情,早点把你接出来。” 见连徐氏都不帮自己,明玉善只能木然的等待被送走的那天到来。 她的心里此刻充满这对辛家的恨意。 离开的那日,晴空万里,清晨风婆婆送出了一丝凉爽的风儿。 只是,天气如此的美丽,以明玉善为中心的送别气氛就有点悲痛了,仿佛送的不是行,而是送的是殡。 而那个负手立在台阶上的三老爷则是刽子手,站在他旁边的小姑娘辛夷就是冷血的小刽子手。 两人脑门上一个贴的是‘冷血’,一个贴的是‘无情’,要不是辛竹有事情没来,大概能被贴上‘铁手’两个字。 不过,无情的小刽子手辛夷眼睛弯弯,笑嘻嘻的满脸兴味,手上摸了把瓜子,优雅的磕着,锦春拖着帕子站在边上给她装瓜子壳。 辛夷是故意的,她其实并不觉得明玉善被送到明家老宅是多么严重的惩罚。 可明玉善就有本事表现出这不是‘罚归故里’,好像是下地狱一般。 辛夷觉得如果不配合一下明玉善,真是白瞎了她那天出色的表演。 明玉善迷蒙着红肿的眼睛望向面前的宅院和众人,要离开这锦绣堆的无边恐惧再次将她淹没。 她仿佛溺水之人一般,喉咙里发出声响,整个人就要往后倒,倒在水仙的身上,仿佛要闭过气般。 徐氏也是送明玉善的一员,心情很是复杂,不过见到这一幕,魂都要吓飞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明玉善, “善儿,这是怎么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辛夷吐了最后一颗瓜子壳,撇嘴,这都是她玩剩下的,不过明玉善的演技很精湛,怪不得能够让徐氏掏心掏肺这么多年。 明玉善整个人瘫软在丫鬟的怀里,脸色惨白,徐氏连忙让人把明玉善给抬回院子。 “我不回老宅……” 好半响,明玉善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徐氏冲口而出,“好,不回,咱不回。” 她转头去哀求的看向三老爷,“夫君,要不就缓两天?玉善这丫头已经吓的够呛了。” 明玉善如同木偶般,转动着脑袋,眼睛里充满了希翼的光芒,等着三老爷金口移开,吐出个‘好’字来。 辛夷心头啧啧两声,演的可真好啊,徐氏也真是慈母之心啊。 她歪着头看向三老爷,等着看他的决断。 她的目光带着些嘲讽,三老爷哪里不懂她的意思,顿时瞪了她一眼,又抬手在她的小啾啾上揉了两把。 把辛夷给揉的跳脚,淑女的头怎么能这么对待哦。 只见三老爷大手一挥,门外进来一个肩膀上挎着箱子的人。 “善儿要长途跋涉,所以我给备了个大夫,他会和护送的人一道,跟着去明家老宅。” 说完,他又吩咐那个大夫,“我家姑娘有些身体不适,刚刚差点昏厥过去,不如请先生给把把脉?” 那大夫拿了辛家给的钱,虽然要出远门,可薪资给的足足的,见明玉善躺在地上,当即上前,袖子一撸,就要掐明玉善的仁中。 感觉到了面上的阴影,明玉善睁开眼睛,一把推开那大夫,逃命一样,连滚带爬的上了马车,帘子隔绝出两个世界。 “父亲,善儿没病,大夫就不要跟着我走了。” 明玉玨的腿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所以这次会护送明玉善回老宅,见她自动上车,于是朝三房众人颔首,上马在前头引路。 上马之前,明玉玨缓步走到辛夷跟前,朝她做了个揖, “微微,这次你受委屈了,这一路上出行,你有什么想要的,哥哥给你带回来。” 辛夷微微一笑, “哪里哪里,俗话说,家和万事兴,都是一家人,血不浓于水,骨肉也容易分,上下牙齿磕磕碰碰,哪里能记仇呢?” “东西就别给我带了,家里什么没有呢。” …… 明玉玨咽下一口血,跪了一次祠堂的辛夷如今说的什么鬼话都不知道。 关键鬼话还不只一句。 明玉玨耐着性子,一脸温柔的听完辛夷的鬼话。 这跪了祠堂,撞了头的人,还能换个脑子? 他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到辛夷的额头前,没有刘海,额前光洁。 明玉玨顿了顿,温柔的笑着道, “那我就自己看着办了,我很快就回来的,微微可不要想哥哥。” 辛夷眨了下眼睛,哦,她不会想的。 明玉善走了,辛夷的惩罚也来了,依然是去老夫人的别院思过。 原本要去的是祠堂,不过老夫人身边的秦嬷嬷回来了一趟,辛夷的目的地就变成了老夫人的别院。 当日辛夷在冷家的举动确实是出格了,虽她的应对方法很好,可作为规矩森严的辛家来说,那简直是离经叛道。 辛家的族老羞愧的快要无地自容,赶紧下令把辛夷关到祠堂去,甚至想着要派最严厉的嬷嬷去教导辛夷。 辛夷真想叹气,她来红尘俗世拢共不过那么点时间。 醒来是因为跪祠堂,第二回,第三回,对,这次被罚已经是第三回了。 她本人表示很无辜,她什么都没做错呀。 难不成别人打了你右脸,你就顶着那巴掌什么都不做吗? 想到传令的那位族老咬牙切齿的样子,辛夷摊手,她是受害者啊,为何要说她有失体统,没有规矩? 虽说被罚了,可也有好事,那就是冷家那边也回信了,冷老太爷表示很喜欢她这个干女儿。 考虑到绍兴路途遥远,他不日将和老太太一起到上京城来,举办盛大的收干女儿仪式。 收到消息,辛夷吹了声口哨,希望那个时候她受罚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徐氏也不知是因为在明玉善的事情上偏心,觉得委屈了辛夷,还是什么,辛夷到别院后,曾来看过她一次。 老夫人并没有让徐氏见辛夷,反而婆媳两人商谈一番。 “母亲,微微可还好?”明明老夫人看起来很慈祥,但徐氏的态度恭敬的很,甚至带着小心翼翼。 老夫人抚着手腕上的佛珠,缓缓道,“好,她心性坚毅豁达,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不要用那些死规矩来束缚她,我会和族里说的。” 徐氏闻言,并未见喜,反而迟疑地说道, “微微已经退了次亲,虽冷家那边大张旗鼓的要收她做干女儿,可到底……” 以后不好挑人家了,面上再如何的风光,可内里依然逃不开被悔婚的名声,和辛家相当的大族怕是不肯娶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我郑氏的孙女,还轮不到别人来挑挑拣拣。” “再说微微的性子不适合嫁入到大族,我很喜欢她,让她留在我的身边吧。” 徐氏惊的顿时站了起来,随后面上一喜,忙福了福身, “多谢母亲。”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徐氏从前就想让老夫人教导自己的女儿,顺便搭上明玉善,能有个郑氏教导出来的名头,再加上身为辛家女,姐妹几个将来的路不要太平坦了。 只可惜她说了几次,老夫人都没同意,没想到这次微微竟然因祸得福了。 老夫人斜睨了一眼喜的丝毫不遮掩的徐氏,“她十五岁之前就都留在我这里,这期间你要出门应酬带上她也可。” 徐氏说了几句,就连忙告辞了,一个是老夫人不太喜欢别人打扰,另外一个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三老爷。 辛夷来找老夫人的时候,徐氏已经走了,她站在院门口,远远的望着斜阳下的老夫人,明明两鬓已经斑白,脸上的皱纹也很明显,可她却觉得,这样的老夫人是那样的端庄美好。 “祖母。”辛夷蹦蹦跳跳的道了老夫人身边,摇了摇她的胳臂, “祖母,我饿了。” 大约是在长身体,明明没到饭点,辛夷还是觉得饿的慌。 好像面前有碗热面汤。 老夫人看见她,整个人都舒展开来,吩咐秦嬷嬷, “让人摆饭吧。” 秦嬷嬷,“……” 太阳都还没落下去,现在吃的是点心还是晚膳? 一向生活十分规律,仿若修士的老夫人,竟然因为孙女的两句撒娇,就破例了。 有一就有二,看来老夫人是真的喜欢这位姑娘。 秦嬷嬷觉得以后可以把七姑娘放在老夫人并排的位置了。 哎,辛家那么多好姑娘,为何是一个拖后腿的姑娘被老夫人看中呢? 秦嬷嬷想了几天,最后终于想出了结论,七姑娘这个性子可不就像年轻时的老夫人。 “祖母,明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听经?”辛夷抱着枕头从自己的院子里磨到了老夫人这边,硬要躺在老夫人的身边睡。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问老夫人。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师父讲经了。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当然可以,只要微微不觉得听经枯燥就可以了。” 第二日,辛夷果真跟着老夫人去了东岳观听经。 讲经的清书真人有着尖尖的下颚,保养得极好的皮肤,沉静而深沉的眼神,高高竖起的发髻…… 辛夷呆呆的看着清书真人,险些落下泪来,她想一扑而上,可理智让她停住了脚步。 她只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上头的清书真人,原来师父也到了红尘俗世来修行了? 做的还是一观之主吗? 可是为何把她扔到辛家去?她可以到道观里来修行的呀。 她将目光当做武器,囧囧地看着讲经真人。 等会她一定要控诉师父,竟然抛下她,自己独自修行。 她难道忘记以前说的话了,说好师徒一同修道成仙的。 终于,一场讲经结束,清书真人一摆拂尘,朝后头大殿而去,辛夷连忙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师父,师父……” 前头清书真人闻言回过神来,看向辛夷,目光陌生,淡漠, “这位娘子叫的是贫道吗? 辛夷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为何师父会不认识她? 难道师父和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失忆了吗? 如果是那样,怎么办? 辛夷焦躁急了。 为何那些话本子上写的这会都用不上了? 她舌尖在唇边打了几个转,想要说什么,最后又低头在荷包里到处翻找。 师父当初把师门信物给了她,是不是这个拿出来师父就能知道她是谁? 那可是祖师爷留下来的东西,师父一向宝贝的很。 最后,她想起自己怕把师门信物给弄丢了,所以放在了匣子里藏了起来,根本没带在身上。 她哭丧着脸,看向清书真人,“师父,你真的不记得窝了?” “你是不是失忆了?是的话你就眨眨眼。” 32,糯米糍粑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修道修真,讲究斩断七情六欲,八卦五行,讲究天人合一。 太有感情的道人,是没有办法有大进益的。 故而清书真人一直都是一副棺材脸,不苟言笑,谁来也不笑! 即使是和她做了几十年邻居的郑老夫人也很少看到她的笑脸。 可现在,她差点被眼前这个相貌极美,面容沮丧的小姑娘给逗笑了。 什么叫‘失忆了就眨眨眼’?不要说她没失忆,失忆了哪里能知道是不是她师父?怎么眨眼? “小道友,贫道不曾失忆,想来是认错人了。” 清书真人挑着拂尘,缓步上前,仍旧面无表情,声音平淡而有力度,仿佛饱经沧桑,看透沧海桑田。 辛夷背板挺的直直的,目光炯炯的看着清书真人,熟悉的眉眼和五官透着她不熟悉的神色。 师父竟然不认识她了。 难道是因为从前她太皮,所以师父觉得烦了,就把她扔到红尘里去自生自灭吗? 辛夷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心酸的不行,她垂下头拿手背抹了把眼角,越想越伤心,伤心得眼眶发酸。 如果师父不认她,那她的将来还怎么离开辛家? 难道她永远都回不去青丘了?可青丘师门才是她的场子呀。 辛夷越想越心酸,顿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我是你从襁褓里捡回去的徒弟啊。” “是师父最喜欢的徒弟啊。” 最后一句,辛夷承认,是她私心加上去的。 毕竟,师父只有她一个徒儿,不最喜欢她,最喜欢谁呢? 她知道自己这样拦着一个道人说是她的徒弟很突兀,可清书真人那客气陌生的眼神落在辛夷的眼睛里不亚于天塌地陷。 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下去的。 只是师父对于辛夷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她的父母给予她生命,可师父给了她尊严,给了她爱,甚至让她知道,父母虽丢弃了她,她还是一个被需要的人。 她生命的前十二年,师父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辛夷闭着眼睛,和个孩子似的,哭得一抽一抽的。 她的脸上被蒙了块东西,随后有一双手如同擦拭器物一样把她的眼泪擦了个干净。 那动作却轻柔的仿若对待珍宝。 “小姑娘家家的,要开心,哭多了眼睛会坏掉。” 原本辛夷哭归哭,还能屏得住,这话一出,她再也忍不住,一下扑到清书真人的怀里,紧紧的揪住她的衣裳,将脸埋在她的怀里。 她脸上的鼻涕眼泪全都沾在清书真人的道袍上, “师父,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淘气了……” “我再也不再抄写的经书背后画乌龟了” “再也不偷吃糯米糍粑到肚子疼了。” “师父,师父,师父,你不要不要窝……” 她的师父以前也是这样对她的,明明有些嫌弃的模样,可比谁都要温柔。 她的眼泪好像决堤的河水,怎么也止不住。 清书真人被着突如其来的一抱给怔住了,半响才幽幽叹气,僵硬的抬起手,抚摸着怀里的小脑瓜,一下一下,好像撸着猫儿一样。 这位姑娘这样的难受,让她都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她的师父一样。 可清书真人为了修仙大道,为了身无挂碍,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并未收过任何的徒弟,甚至可以说讨厌收徒弟。 毕竟一个徒弟收过来,要教导她八卦玄黄,堪舆测字,八卦五行。 除此之外,还要给她添衣,带她吃饭,总之一个徒弟,就好像她的孩子一样,得付出心力和心血。 清书真人再次抬起手想要推开怀里的那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脑袋,可小姑娘还在哭,一直哭,抽抽搭搭的哭个不停。 清书真人头大如麻,下不去手,最后只能揉着小啾啾,温柔的哄骗, “好了,别哭了,师父在的。” 反正俗世里的人叫道门中人都是‘师父’,这样说也没错。 她只是想让这个小姑娘停下哭声来,再哭嗓子都要坏了。 嗯,就是这样,清书真人安慰自己。 辛夷一听,哎呀,可不得了了,心头的委屈更加的喷薄而出,仿若山洪暴发一般,瞬间全都爆发出来了。 “师父。” 委委屈屈的,抽抽搭搭。 她就说这就是师父嘛。 辛夷两只手就仿佛带着粘性般,死死的粘在清书真人的身上。 她有许多的话想要和师父说,她虽然来红尘俗世没多久,却好像千年万年般。 “师父,徒儿想你。” 好吧,本来只是想要哄住怀里小姑娘的清书真人被这几个字给弄得整个人一颤。 她觉得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她不需要这样厚重的感情呀。 幸好幸好,这个姑娘好像是跟着郑老夫人来的,这样人家出来的姑娘,不管嫡房还是偏支都是不可能让孩子出家的,所以她等会就能摆脱她了。 清书真人想的很美好,只是辛夷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揉了揉哭的通红的眼睛,吸了吸鼻子,“师父,我想留在你身边服侍你。” 清书真人,“……” 夭寿哦,怕什么来什么。 这孩子…… 她握着辛夷的手,翻开她的掌心看了看,毫不犹豫的拒绝, “不行!” “你的身份贵重,将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 “你的战场不在道门,而是在红尘俗世,你若是出家,有违天道,元始天尊也不容许。” 辛夷,“……” 师父确定不是在忽悠她? 她眨了眨眼,行,毕竟师父刚才还不认她。 还是徐徐图之吧。 只是辛夷的徐徐图之还没开始图就破灭了。 她离开许久也不回大殿,郑老夫人怕她出事,带着人出来找她。 见有人来找她,清书真人大大的松了口气,她和郑老夫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她隐晦的将刚才辛夷的表现说给老夫人听,并且直言辛夷认错人了。 刚才为了安慰她,假称是她的师父,还请郑老夫人不要介怀。 辛夷,“……” 她就知道! 她垂着头,好像落水狗一般可怜兮兮的跟在老夫人身边,一直到离开也没再看清书真人一眼。 屋内燃着檀木香,烟雾袅袅,清书真人心里突然生出一些不忍。 她是不是伤到小姑娘的心了? 算了,长痛不如短痛。 毕竟她确实不是小姑娘的师父。 从东岳观回去之后,辛夷表现的很正常,除了偶尔发愣以外。 老夫人回别院后并未追问对辛夷错认清书真人的事情,反而越发的对辛夷好。 远远的看着辛夷发愣,她只是长长的叹气,却并不上前打扰。 这日,辛夷醒来后,老夫人已经去了东岳观,她草草的用过饭,就带着锦春也去了东岳观。 她还是想再去试探一下清书真人的身份。 既然她能够附身到辛家七姑娘的身上,那么是不是师父的身体也被人夺舍了? 到了东岳观,正巧碰上清书真人半个月一次的讲经坛。 那些经文,她以前听师父讲了很多,大同小异,更何况她现在心思根本不在经文上。 她晃荡着在东岳观四处逛了逛,走累了就在一处凉亭里坐着。 她抱着膝盖坐在条凳上,想着事情,没一会就听到其他的脚步声,她默了默,把脚放下,裙摆遮盖住了她的绣花鞋面。 脚步声停住了,好半响没动静,辛夷没回头,轻声道, “锦春,祖母那边好了吗?” 没有回应。 一道颀长的影子在地上显现,随着走动,越拉越长。 萧五郎没有一点偶遇的样子,无比自然地撩袍,与辛夷肩并肩的坐在条凳上。 “这里的景色很美。” 辛夷没回话。 萧五郎反手撑靠在石桌上,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辛夷,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不妨说一说,相逢就是缘,我愿意给你解惑。” 辛夷愣了片刻,偏头看向萧五郎,这人出现的突然,说的话也怪。 不过,她还是摇摇头,师父的事情,还有她的事情,都太匪夷所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辛夷不说,萧五郎并未失望,只是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被荷叶包裹的极好的东西出来。 “给你。”他将东西递给辛夷。 辛夷没接,笑问,“这是什么?”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变得很好。” 一边说,萧五郎一边将荷叶小心翼翼的打开,露出里面圆圆胖胖的糯米糍粑,上头裹着一层薄薄的芝麻。 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是她最喜欢吃的。 辛夷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把目光收回来,看向萧五郎。 他们碰到过好几次了,甚至自己被解除婚约的狼狈样都被他看到了。 这样四舍五入,能不能说他们是熟悉的人了? 那么,吃一点他的东西没关系吧? 面前的男子背着光,眉目浅淡,手里捧着糯米糍粑,黑漆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这是我刚从刘记买来的,本来是想自己吃的,没曾想碰到个比我还情绪低落的人,那我就大方的贡献出来吧。” 萧五郎语气平和,最后带着一丝丝调侃的意味。 这么远的路,还有一半是山路。 这个糯米糍粑不仅还冒着热气,一个个的老实呆在荷叶包里,并没有你挤我我挤你的变的软塌塌…… 果然不愧是皇帝老爷手下的得力重臣,这功夫真是好呀。 辛夷突然笑了起来,“多谢你的高风亮节。” 萧五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露出里头小小的银签子,叉起一个圆胖的糯米糍粑递给辛夷。 “吃吧,吃了心情就会很好。” 辛夷接过,嗷呜一口,将糍粑给咬了。 果然还带着热气,软软糯糯,满口芝麻香,吃了心情真的有好起来。 热的……热的…… 辛夷想起刚刚萧五郎是将东西从怀里拿出来的,那么这糍粑的热气……其实就是萧公子胸膛的热气…… 我的个天老爷,元始天尊在上,这……这……她有些害羞,怎么办? 辛夷咬着糍粑,不知道该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见她不动,萧五郎又叉了一颗圆胖子过来, “快吃呀,这个凉了就变得硬硬的,口感不好了。” 阳光斜斜的照过来,正好打在他的后脑上,在他的周边打出昏黄的光圈,他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 他的目光中仿佛落了星辰般,声音轻柔,带着诱人的魔力。 辛夷不自觉的吃了三颗圆胖子下去,不过,也仅仅只有三颗,其他的都落到萧五郎的肚子里去了。 “糯米不容易消化,我们一人一半,帮对方分担一下。” 辛夷舔舔嘴角,回味了下口中的软糯还有香味。 “多谢你。” 她诚恳的朝萧五郎道谢,不管是偶遇还是刻意,她的心情这会好了许多。 师父要真的被夺舍了,她会努力的将她救回来。 如果不是师父也没关系,她会等,她相信师父一定会来接走她的。 在此之前,她一定会好好的照顾自己,听师父的话,在辛家好好的呆着。 “从前我师父也这样不让我多吃这个,不过我常常趁着师父不注意偷偷的吃,下场就是变得不消化,肚子疼……” 辛夷揉揉脸,师父每次都是又气又心疼,又是喂药,又是揉肚子,呵斥的话一句都不说。 想起那样的场景,辛夷就傻笑起来。 萧五郎依然是反手撑靠在石桌上,静静的看着她,并不打扰。 等到辛夷回过神来,轻声道,“梦里很美吧。” 是啊,很美,只是醒来后,就只剩下悲凉,还有彷徨。 对不可预知的彷徨。 辛夷仿佛被触动了那根敏感的神经,眼泪不可抑制的落了下来,她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膝窝里哭了起来。 萧五郎闲适的姿态绷不住了,不是很开心的吗?怎么忽然就哭起来了? 果然女人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他的生命里从来没安慰过人,尤其是女人。 不过眼前这个还是小姑娘,他想了片刻,到底还是抬起手来,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带着魔力的声音轻柔的, “乖,不哭,不哭……” 辛夷原本不想痛哭的,可被萧五郎这样温柔的抚慰着,顿时再也忍不住,趴在了他的膝盖上痛哭起来。 凉亭外的锦春瞪大了眼睛,本来萧五郎的出现已经让她提心吊胆了,这会她的好姑娘竟然……竟然趴在萧大人的膝盖上哭了…… 我的天老爷,她会不会被老夫人还有三老爷打死? 她要不要尽丫鬟的忠心,上前提醒一下自家姑娘? 跟着萧五郎过来的黑衣侍卫却是不一样的表情,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喜悦都要盛不住了。 天老爷,他家大人竟然会安慰小姑娘啦! 安慰的好,安慰的好啊! 喜悦的黑衣侍卫见到锦春有想要上前打断的想法,顿时虎躯一震,连忙移动脚步,挡在锦春的前面。 好几堵肉墙让锦春迈不开步子,呜呜呜……姑娘,锦春无能! 好在辛夷只是哭了一会,就没哭了,她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 “我就是想起一些事情才难过。” 萧五郎点点头,表示理解。 哪里有高兴的人会这样痛哭的? 喜极而泣了解下! 他的善解人意让辛夷很满意,否则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的解释自己这疯疯癫癫的行为呢。 所谓吃人嘴软,趴人膝盖心软,辛夷对萧五郎的好感又增加了不少,觉得他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但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反正她狼狈的模样人家看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辛夷擦干眼泪,看了看日头,“今日多谢五公子,我祖母那边应该已经好了,我……我先走了。” 萧五郎莞尔,小姑娘这是不好意思,想走了。 他点点头,“我字元祐,七姑娘可以唤我元祐。” “元祐大哥……”辛夷从善如流甜甜的喊了一声,转而道, “那你也不要叫我七姑娘了。” “嗯。”萧五郎应了一声。 辛夷站在那里等了会,见半响没声音,奇道, “你打算如何称呼我?” “辛小七。”萧元祐道。 “不行……”辛夷拒绝,这和七姑娘也没多大的区别呀。 她想了几个称呼,刚想让萧元祐选,又想起话本子里说的,姑娘家的闺名不好叫外男知道的。 她皱了皱眉头,那应该让萧元祐叫她什么呢? 不好叫他太吃亏的。 “微微……”萧元祐薄唇微抿,飞快的唤了一声辛夷的小名。 这一声,好听的仿佛有勾人心弦的魔力,让辛夷的心肝都颤了颤。 辛夷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这不仅是辛七姑娘的小名,同样也是她的。 萧元祐目光看向远处,微微勾了勾唇角,淡定地说道, “在冷家时听到的。” 辛夷心里思索,在冷家有人叫她小名吗? 不过,知道就知道罢,他不也告诉了他的字么。 辛夷朝萧元祐道别,准备去大殿找郑老夫人,才刚出凉亭,就见前面过来几个华服少女。 凉亭里还有萧元祐,辛夷本想着要不要躲一躲,毕竟萧五郎可是上京城闺秀的梦中情人。 万一发现她在这里,会不会把矛头对向她? 但她转眼一想,君子坦荡荡,她和元祐大哥又没什么不清楚的地方,躲了反而是心虚。 她带着锦春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几步路,就与少女们碰在一起了。 少女们好像就是冲着萧元祐过来的,为首的是康平郡主,见到辛夷,顿时鼻孔朝天,冷哼了一声。 “你怎么在此?辛小七,你不是看不上萧五郎吗?怎么,如今冷家的婚事没了,你就准备找下一家了?” “也不看看你那德性,五郎能看上你吗?” 辛夷眉头一挑,心里默念‘无量天尊’,她不想挑事的,可事挑上她,她也不能回避是不是。 “这里是东岳观,不是你家英王府,人人都可以过来。” “你心里揣着黄色废料,以为别人也都满脑子废料么?” 康平郡主冷笑一声, “牙尖嘴利,怪不得善儿都被你赶出辛家,回了老宅。” “没看出来啊,辛小七,你还是个心狠手辣的。” 35,来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东哥的咳嗽其实是提醒自家大人,他说的那根‘野草’来了。 燕无名见萧元祐捏着点心,当即懒懒的依靠在椅子上,指尖在桌上的白瓷茶盏一点一点,声音缓慢而阴凉,好似从地底吹来, “点心吃了太甜腻,这茶也给你……” 明明刚刚还说馅调咸了的,难道是人常说的,要想甜放点盐? 萧元祐没吃点心也没喝茶,声音沉沉的问, “这边事情已经了结了?” 燕无名下巴微抬,朝他背后点了点,那边是已经被刑部皂衣小吏给押着的绿罗裙姑娘。 待到水落石出的时候,辛夷才知道这位姑娘姓甚名谁,来自何处——靖远侯府上的二姑娘张姣。 张姣自从萧元祐进来后,目光就胶在他的身上,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十六七岁的姑娘,正是含苞欲放的时候,如此双眸带泪的模样竟有几分动人心魄的美。 见到萧元祐回过头时,张姣终于忍不住, “他们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的容颜,可我不一样,哪怕他们非议你好南风,和皇帝有断袖之情。” “那又如何,只要你还是你,我的心意都不会改。” “她们可以转眼就嫁给别的男人,我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 “哪怕你将来娶了妻,我也不会。” 张姣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炽热,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燕无名手肘支在桌上,拖着下巴,脸上全是敛不住的幸灾乐祸,恨不能手边再来一盘瓜子。 萧元祐黑了脸,他没理张姣,这样一个品行不佳的人,他不会为难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样的人,越是过多的解释,反而越是纠缠不清。 你说拒绝,她以为你说欢喜,你越疏离,她越觉得你欲拒还迎。 只是一把抄过桌上的点心,拢在袖摆下,丢下一句话就侧身离开。 “你也太狠了。”燕无名拍桌子,几个意思,总是用点心来膈应他。 不就是因为他喜欢吃吗? 他……他不吃了……能不能给他留一块?东岳观的点心啊,千金难求啊,今日让他随便吃啊。 他鄙视萧元祐,他要和萧元祐不共戴天。 只是目前张姣杀人虽是事实,可具体的手法,过程还没弄清楚,燕无名只能恨恨地吩咐衙差押了张姣回转京中府衙,又让齐松柏夫妇将齐姑娘的尸体带了回去。 此间终于事了。 因着突然发生了命案,众听经的贵妇早就不愿在道观里多待,纷纷收拾妥当登车回城。 其他人早就离开了,这会剩下郑老夫人,辛夷祖孙俩,英王妃夫妇,以及刚刚那几个被列了嫌疑的姑娘。 几个姑娘有跟康平郡主来的,有跟家中长辈来的,这会出了偏殿,被家中长辈带走,其余的因为英王妃也派人一一送回家去,并把今日之事告知各家家主。 最后,英王妃不知道和康平郡主说了什么,拖着一脸便秘色的她过来和郑老夫人及辛夷告辞, “微微啊,不知道我能不能这样叫你?我们家康平虽然性子冲动,可本性不坏,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微微多多原谅。” 英王妃对于自己有个这样的女儿表示很遗憾,但是到底是自己生的,没办法塞回去了,只能帮她善后。 哎,也不知道三夫人是怎么教养孩子的,看来她是时候要去辛家取经了,万一她肚子里这个还是女儿,她一定要养成辛夷这样的性子。 该乖巧的时候乖巧,该聪明彪悍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 英王妃羡慕死辛家三房了,不知道她用康平去换,辛家三房会不会同意? 边上的康平郡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这还是她的亲娘吗? 平时在家里不待见她就算了,没想到在她的仇人面前还如此的说她。 长这么大,她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辛夷不太懂得英王妃的套路,可看她满脸的善意,再想到外面对她的评价,当即摆摆手, “王妃怎么称呼小女都可以,郡主不过是受人蒙蔽,总会有想清楚的一天。” 英王妃听了越发的喜欢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说话柔柔的,又懂礼貌,康平从小到大不知道欺负过多少人,长大后更是口无遮拦,全然不顾他人感受,还分不清是非。 看来以后要让她多多的和辛家七姑娘来往了。 近朱者赤,但愿康平能够多受些熏陶,不说变成七姑娘这样的,说话能好听点,她就谢天谢地了。 上了马车后,英王妃不断叮嘱康平郡主, “你以后离你那些狐朋狗友远点,多和微微这样的姑娘来往,知道吗?” 康平郡主被气的差点吐血,咬了咬牙,辛微微有什么好的,不仅五郎和她来往,如今就连母妃也这样看好她。 分明母妃是第一次见她,果然是个狐狸精,竟然连女人也迷惑。 “我不要。”康平郡主眼睛瞪得和金鱼眼一样。 英王妃没有理会她,“你不要?你不要月钱了是不是?还有你父王给你的零花……” 她抬手摸了摸鬓发,“哦,还有金凤楼的收拾,锦绣坊的衣裳,刘记的点心……你要不要了?” 康平郡主面无表情,已经忘记了愤怒是什么。 要不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真的是王府的亲生孩子,简直要以为辛夷才是流落在外的明珠了。 等到她回府后,知道英王妃让人去库房挑了很多东西送到辛家时,康平郡主觉得,她是不是应该再去确认下,她是不是王府的孩子。 不管康平郡主如何的跳脚,辛夷又跟着老夫人去了清书真人的禅房。 老夫人让她在门口等着,独自进了屋里,也不知道和真人说什么悄悄话。 她坐在外头的栏杆上,双手撑在身侧,双脚摇晃着,微微仰头,看着外头微黑的夜空,星星不是很多。 她想起在青丘师门的小山坡上,夜晚看星星非常的明亮,躺在草地上,抬头看天,星星仿佛触手可及。 “七……微微……”有人喊她。 辛夷回头见是熟人,也招呼了声,“元祐哥哥。” 萧元祐从廊道尽头缓步过来,撩起袍子坐在辛夷的身边, “你怎还未回去?今日……很抱歉。” 辛夷蹙眉,不明所以,“为何抱歉?” 说起来,她才要感谢他呢,是他的糯米糍粑,还有他的陪伴让她的心情好了起来。 至于抱歉,她疑惑的偏头看向萧元祐,一言不发的,同样在看夜空,面庞俊美,眉头深锁,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样的男子,比任何话本上,以及那些大师描绘出来的美男子都还要美。 辛夷从前接触的最多的是师父,还有守山门的阿婆。 寥寥无几的和男性相处的经验来自于那些探望师父的爱慕者们。 再有就是如今的父亲三老爷。 至于萧元祐这样的男子,她更多的是在话本上看过来的经验。 她愣了下,回神道, “你说张姣的事还是康平郡主?” 萧元祐轻轻嗯了一声,“是啊,都是因为我他们才会针对你。” 虽然他已经言辞怒斥,可到底辛夷是被无辜卷进来的。 她抿了抿唇,缓声道,“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是他们的爷娘亲人,不需要为他们道歉。” “你又不欠她们什么。” 反倒是那些打着爱慕的名头行猥琐之事的人更可恶。 萧元祐做错了什么呢?就因为他长的比一般人要好看,就要承受这些? 不过这种事情,到底她只是旁观者,也只能说些干巴巴的话而已。 萧元祐神情落寞,沉默片刻,“多谢你来安慰我,你陪我坐会吧。” 辛夷还在绞尽脑汁,努力组织语言安慰他,没想到他自己调整过来了。 听说要她相陪,辛夷眼神虚虚的瞟了眼身后紧闭的禅房门,口中道, “祖母在里头和真人说话,应该暂时不会好的。” 所以很乐意的呀。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气氛并不沉静,草丛里的蝈蝈叫个不停。 “元祐哥哥,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辛夷摇着双腿,陪伴陪伴,不能什么都不说吧。 她从前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子,这会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 “好。”萧元祐神色温和。 辛夷想了想,“有一位书生心仪一位姑娘,好不容易得到上前搭讪的机会。他没问别的,问姑娘喜欢怎样的男子。” “姑娘回答,“要顾家的。书生问了几遍,得到答案都是同样的答案。” “他心里急死了,最后忍着泪问,‘张家的,要不要?’” 说完,辛夷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萧元祐看着笑得肆意张扬的小姑娘,嘴角微微弯起。 辛夷歇了笑声,继续下一个,“有一位书生,他除了学习经史子集,琴棋书画也不在话下,这日他临摹了一张画交给先生,说,‘先生,请把学生的画平铺在桌面上吧。’ 先生不明所以,‘为何’又不是名师大作,用来日日观摩。 学生理直气壮地,‘学生临摹的是鸡蛋,你要卷起来那不是把蛋给卷碎了么’” 萧元祐,“……” 顺着鸡蛋的形状来卷,不会碎,只会保存的更好。 辛夷说完又独自乐了起来,忽然,她停了下来,因为萧元祐正嘴角微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辛夷有些不好意思,讲笑话最怕的就是自己乐得不行,别人却面无表情。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不好笑哦,要不我再给你讲个?” 这次一定要让萧元祐笑出声来。 萧元祐摇摇头,“你讲的很好。” 辛夷知道自己刚刚太破坏形象了,顿时正襟危坐,将裙摆摆正,轻声细语地, “元祐哥哥,天色已晚,你今日不下山吗?” 萧元祐目光温和地看着辛夷, “要的,和清书真人说一声就走。” 怪不得他会出现在这里,刚刚辛夷心里还偷偷想着,难道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所以跟过来了? 不过她再一想,自己不过十二,还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姑娘。 要是个大姑娘,估计他会离的远远的吧。 想清楚后,辛夷态度就更加的自然了,心里对他又亲近了许多, “元祐哥哥,以后你有什么烦恼尽管和我说,千万不要一时冷一时热的。” 大约觉得自己说的不太好听,又嘿嘿一笑,“其实吧,我也是一时欢喜一时哭的。” 白天不就是趴在他大腿上哭了么。 萧元祐不禁莞尔,“嗯,咱们都是差不多的人,不过你比我更好。”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 “萧元祐,那我是不是你见过最好的男孩?”辛夷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廊道尽头就传来燕无名懒懒的,沙哑的声音。 36,风波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和萧元祐纷纷转头,天色已黑,廊道上挂起灯笼,朦胧中,浑身带着阴郁气息的美少年缓缓而来,身形消瘦,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广袖长袍随着他的行走摆动着,仿佛要羽化登仙一般。 现在辛夷觉得红尘俗世里有红尘俗世里的好,这些美少年都是鲜活鲜活的,可以让她看个够。 “燕大人。”如同英王妃脑补的那样,动如脱兔,静如处子的辛夷拍拍衣袖从栏杆上起来,给燕无名行了个礼。 萧元祐脸色黑沉沉的,这个样子让辛夷想起当初在韩国公府初见时的萧五郎。 “案子不是结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萧元祐站起身,语气冷淡地问燕无名。 燕无名丝毫不在意萧元祐的冷淡,笑着和辛夷打招呼, “辛姑娘。”燕无名朝辛夷回了个礼,随后撩起袍子坐在刚刚辛夷和萧元祐坐的地方。 这个人仿佛真的没有骨头一般,坐下后马上斜斜的靠在廊柱上,一腿屈膝,一腿随意的挂在下面,声调依然慵懒, “人是抓住了,还有些过程没弄懂,证物也要收集,怎么,就行你在此,我就不能了?” 萧元祐淡道, “现在才来收集证物是不是晚了点,换个人早就抹的干干净净了,这次人这么快抓住是你运气好,那个小姑娘心思浅薄,被你一诈就诈出来了。” “萧元祐,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竟然这样贬低我!”燕无名仿佛被萧元祐激怒了,痛心疾首的控诉。 “你不是我的师兄,以后你就是我的仇人。” 萧元祐挑眉,一幅‘随你便’的神情。 燕无名咬牙启齿的,忽然他神情一转,笑容满面地对辛夷道, “辛姑娘,为何你白日能够快速的画出地形草图?你丈量过吗?” 一般人就算认路,仅仅是认路,画不出这样的东西。 辛夷见他问这个,心头微微沉了沉,白日急于证明自己,所以忘记藏拙了,这可不符合一个骄纵跋扈,体弱多病少女的设定。 她想了想,蹙着眉头,手捂着胸口咳嗽了一声, “是我特意记下来的。” 她抚了抚额,“我从小身子就弱,鲜少出门,珍惜每一次出门游玩的机会,这些日子在别院陪祖母,能日日来东岳观,太高兴了。” “就想记住这里的每一个地方。” 说完,她腼腆一笑,“让燕大人见笑了。” 燕无名手肘撑在曲起的膝盖上,目光闪了闪,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辛姑娘可真可怜,这世界很大,应该多去看看。” “好似自己去过很多地方似的。”萧元祐淡淡地说道。 燕无名,“……” 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还是不是好师兄了? 可恶! 敢怒不敢言! 空气里充斥着一种叫尴尬的东西,正巧后头清书真人的屋门打开了,老夫人在清书真人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微微,走了。”老夫人朝辛夷招招手。 辛夷‘哎’了一声,朝萧元祐及燕无名施礼道别。 “我和你一起去给老夫人见礼。”萧元祐道。 燕无名也站了起来,整整衣裳,一脸微笑,“正巧,我也要去。” …… 萧元祐和燕无名都是来找清书真人的,老夫人带着辛夷和两人寒暄几句后就告辞了。 两人乘着软轿回到别院,这才知道三老爷夫妇已经等在这里许久。 一见到辛夷,徐氏就直奔过来,拉着她的手左右打量,“微微,你没事吧?” 两人是听了回城的人议论这才知道东岳观出了人命案,隐约牵扯到辛夷。 尤其是三老爷,听同僚说起,整个人都绷不住了,拉着徐氏就往这边跑。 他们到的时候案子已经结了,人也走了,不确定老夫人和辛夷是否还在东岳观,干脆就到别院来等他们。 这一等就是入了夜。 “微微,你没有受委屈吧?听说今日是刑部的燕无名过来查案,他有没有犯浑?” 三老爷在辛夷的身边转了一圈,最后干脆将女儿从徐氏的手里抢了过来。 女儿好好的,肉体上的伤肯定是没有的,但是精神上的委屈就说不定了。 别看燕无名年纪轻轻的,可是原本刑部的四律堂空有其名而无其实,不过是个管案件卷宗的地方。 可燕无名进去后,刑部的很多案子就都转到那边去了,尤其是很多的疑难案件。 破疑难案件用的手段必然是非常的,原本的燕无名是个阳光好少年,可进去四律堂倒变得阴郁起来。 老夫人正好换了衣裳从里间出来,听到儿子说的话,无奈道, “你是觉得你老娘是个无用的是吗?连自己的孙女都护不住?” 三老爷连忙赔笑,“娘,儿子这不是关心则乱么,关心则乱。” 他凑到辛夷的耳边,轻声道,“微微,受了委屈一定要和爹说,爹帮你去报仇。” 辛夷微微一笑,“爹,没有,有祖母和清书真人在,那个燕大人看起来还不错,没有为难女儿。” 三老爷愣了下,他有些不相信的看向自己的老母亲,女儿是不是对燕大人有什么误会?燕无名脸还是能看的,就是那手段…… 啧啧。 徐氏原本要关心女儿,被丈夫给打扰了,有些无语,好半响这才推了推丈夫, “你就瞎担心,有母亲在,你还担心什么,你看,微微没事吧,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不然今日给善儿的东西就能送出去了。” 三老爷有些不悦,“善儿的东西明日送也不迟,当初她走的时候带了那样多的东西够用啦。” “她是去老宅受罚,不是去游玩,不许给她送。” 对于明玉善,三老爷说不怨是不可能的,从前没发现是没发现,一旦露出端倪,他可能不去查么? 不查不知道,一查简直让他下巴都要惊掉了。 起初年纪小的时候微微的名声还没什么,虽众人知道她体弱,可想着年纪小么,到时调理调理,长大总能好起来。 众人都没当一回事。 可后来,慢慢的就不对了,虽明玉善没说过一句辛夷的坏话,甚至经常帮微微说好话。 天子脚下,豪族林立,男女女你争我斗的,要给一个人上眼药,不能说坏话,要说好话。 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一个人不可能完美无缺,可偏偏辛夷在明玉善的眼里就是完美无缺的。 可能吗?慢慢的,随着明玉善越说越多,和她交往的人就越是怀疑她说的假,为何说假话? 因为寄人篱下,得让着主家的姑娘啊。 明人不说暗话,脑补最可怕。 渐渐的,不管明玉善如何的说辛夷的好话,都变成了替辛夷描补。 三老爷得知这些的时候,真是心都凉了。 原本他将明玉善送到明家老宅去,还有些内疚,可现在他一点也不内疚了,反而觉得自己送的太晚。 这一腔愧疚,就转到了辛夷的身上。 见徐氏这个时候还想着明玉善,心头就不高兴了。 徐氏被三老爷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弄得莫名其妙,偏偏高堂在上,她就是想发作也发作不得。 辛夷心中冷笑。 起先徐氏见到她就奔过来,她还想着到底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然偏心了些,倒也是真心疼爱自己的。 可是这疼爱半刻钟都坚持不到就现了形。 今日那几个被列入嫌疑的姑娘,除去家中长辈没来的,其余哪个不是在解脱嫌疑后得到家人的好一通安慰? 就连英王妃对康平郡主,虽然各种嫌弃,可不也是守在了她的身边么? 如果英王妃真的不喜欢康平郡主,根本就不可能这样的肆意张扬。 毕竟闯一次祸的代价是不小的。 到了她这里,变成了什么? 从辛家到别院路程才几何?耽搁得了多少时间,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应该已经是下午了吧。 哪里有人半下午的出门远行的? 明玉善被送回老家就委屈了?她这个女儿被人冤枉,险些有牢狱之苦就是活该? 她是被送到辛家来历练,可她也是师父疼爱着长大的,她就算历练也不会让自己苟且,因为她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只见辛夷跪在老夫人的面前,磕了三个头,随后起身转向徐氏, “母亲,从女儿被撞了头到如今,不过是春日到夏日这么点时间,你不是要求女儿这样,就是要求女儿那样。” “人人都说女儿是辛家上下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别人我信,可母亲这里,我不信。” 辛夷一字一句,“就连姐姐,她给女儿梳头也是利落的很,可见她经常照顾女儿。” “母亲,你会什么呢?” 她嘲讽的一笑,“哦,你也有会的,你会不断的让我让着明玉善,让我向明玉善学习。” “学她什么?学她怎么对付自己的姐妹吗?” “人心本就是偏的,你偏心明玉善无可厚非,我不说什么,可你偏心顾自偏心去好了,就不要在我这里摆出一副慈母心肠。” “你心肠软弱,你有一颗慈母心,你忧心明玉善,你为何不跟着一起去明家老宅呢?” 徐氏没想到辛夷竟说出这样一番讨伐的话来,她紧紧的捏着帕子,强忍着怒气, “你……你这是埋怨我偏心么?” 辛夷淡淡一笑, “怎么,母亲也知道自己偏心么?” “姐姐她是金尊玉贵的辛家姑娘,为何她要抢了下人做的事情来照顾我?” “是她自甘下贱吗?不是的,因为她心疼我,长姐如母。” 徐氏身子摇摇欲坠,三老爷也是满面的痛苦,老夫人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只是那深邃的眼眸里带着心疼。 站在徐氏身后的嬷嬷连忙出来打圆场, “七姑娘,夫人怎么会不疼你,不过是因为玉善姑娘寄居在辛家,又因为对老爷有救命之恩,这才格外上心罢了,说到底,夫人这也是偿还……” “偿还?偿还什么?明家兄妹在辛家虽说是寄居,可比辛家的孩子少了什么?哦,少了父母,所以母亲就要把自己偿还给明家兄妹,让我们辛家的孩子也少了母亲么?” 她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她忍不住,她真相告诉徐氏,告诉这个女人,她的孩子已经死了! 她不过是一抹外来的游魂。 可她又想,辛竹梳头的手艺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也就是说从小辛七就遭受过这样的待遇。 辛竹这个姐姐能够有今日的端庄,温和,她觉得真是上天之幸。 她甚至为死去的辛七庆幸,她能早早的脱了这可怕的漩涡。 屋内静谧一片,没有人出声,只有徐氏强忍的抽泣声。 老夫人挺直着背脊,坐在上头,明明她那已经苍老失望的心,这一刻又泛起了涟漪。 她忽然知道自己为何喜欢这个孙女了。 因为她的朝气,因为她在面对不公时,从来不气馁。 她会使劲她的力气,去抗争,去为自己争取,哪怕这条路让她头破血流,她也不会放弃。 她是那样的倔强骄傲,又是那样的鲜活。 她就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 老夫人抬手擦了擦眼角。 三老爷也被这样的女儿给镇住了,他听徐氏说过女儿醒来后也曾争吵过,他不过一笑而过,女儿的性子他怎么会不清楚。 今日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不清楚,在他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里,女儿长大了。 他张了张嘴,妻子他很爱重,女儿他也爱,妻子是不对,可要说她全错也没有。 毕竟,义兄真正是为了他而死。 可要说她没错,她也确实疏忽了女儿。 “行了,秦嬷嬷,夜深了,你带姑娘去洗漱歇息,今日她吓坏了,让人熬点安神汤。” “微微,你听祖母的啊,去歇息吧,清书真人说让你明日去找她,她有事好事要告诉你。” 说着,她给秦嬷嬷使了个眼色。 秦嬷嬷会意,拉着辛夷就出去了,一边拉,一边说,“嬷嬷的好姑娘,你就心疼心疼老夫人,你要不走,老夫人也不得安歇,她今日也吓的不轻呢。” 毕竟刑部四律堂的名声着实不怎么好。 辛夷抿着唇,任由秦嬷嬷拉着她走了,头也没回。 刚才的话,她一点也不后悔说出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师父接走,到时候世上就真的没有辛七姑娘这个人了。 指望她好好对待徐氏,弥补天伦?不存在的。 人的心偏了,怎么也不可能扳正的,就如同你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 只要明玉善在一天,只要明老爷对三老爷的救命之恩在的一天,就不可能有什么改变。 原本,她是想着明玉善已经离开了辛家,应该是不可能有回来的一天。 虽然惩罚轻了些,可到底也受了罚,再加上人不在跟前,眼不见为净,她本是不准备对明玉善怎么样的。 可现在,她不了! 她决定要小小的惩罚一下明玉善,真的,只是小小的。 …… 辛夷被拉走了,室内又是一片安静,老夫人端着茶盏,碗盖一下一下的刮过茶盏,好半响,她才慢悠悠的道, “你是微微的亲娘,你要摆威风,我不拦着。” “前些日子,我是怎么和你说的,让你不要管不要管,你要偏心明玉善,你偏心去就好。” “你要送东西就送好了,你偷偷的去送,你把自己的嫁妆都给了老婆子也管不着。” “但是,我不希望你以后再微微还有阿竹的跟前表露出一点偏心来。” “否则,别怪我无情!” 37,不知道的秘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徐氏紧咬嘴唇,恨不能羞愤的昏死过去。 三老爷‘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的面前,徐氏见状也梗着跪下去。 只听三老爷毕恭毕敬地道, “……母亲,都是孩儿教妻无方,儿子三年外任已经到期,如今父亲和大哥正在商量要不要给儿子在六部谋个缺。” “留在京城,以后也好看顾妻儿老小。” 老夫人听到三老爷说‘父亲’的时候,呆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复杂,叹道, “能留在上京是好事一件,你的性子疏淡,勾心斗角的官场你玩不转,做地方学政之类的更符合你。” “那样你就要出外任,京城书院这样多,让你父亲看看,有没有书院山长之类的可以挂职。” 难得老夫人多说一些话,还是点拨的话,三老爷自然用力的记下来。 老夫人的神情郁郁,说了会就摆摆手, “天色也晚了,家里虽有你大哥,可阿竹他们还要你们照管,就不留你们的宿,回城去吧。” 徐氏握着帕子,揪着胸口的衣襟,她咬着唇抬头看向老夫人,神色凄然难言。 老夫人本来已经撑着椅子扶手要站起来,见状又重新坐了回去,似笑非笑看着终于缓了口气过来的徐氏, “你觉得刚才我说的太严厉了?” 徐氏泪水滚落,汹涌如决堤的河流, “母亲,难道儿媳真的做错了吗?我不是不疼爱微微啊,只是……只是……” 徐氏拭去泪水,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三老爷连忙上去, “阿婵……” 徐氏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关怀,她闭了闭眼,黯然道, “我疼爱善儿,确实有义兄的救命之恩在内,如果不是义兄当日在滇南氏族暴乱中舍命相救,老爷那里能安然无恙的回到上京城?” 泪眼朦胧中,她想起当日滇南暴乱中,义兄浑身是血将老爷护在身下的情形。 既然人家能拿命出来护你,她不过是疼一疼他的后代啊,如何过分了呢? 老夫人叹了口气,又是这个问题,一说到明家兄妹,就会回到这个结点上,过也过不去。 从前她独自在别院修行,也就两眼一闭,随他们去了。 可如今关系到辛夷,她就不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明晟的恩德谁也没忘记,就如微微说的,难道报恩就要把自己的母亲给让出去吗?不是阻止你对明家兄妹好。” “可微微那里呢?为何你大哥罚她去跪祠堂,她能做出那样烈性的事情来?你难道就不反省一下吗?” 这些仿佛炒冷饭一样,不断的炒,翻来覆去的炒,在老夫人心里徐氏不可能不清楚。 可为了家里的和谐,老夫人愿意再说一次。 徐氏慢慢垂下头,将脸埋在洁白的帕子里哭泣不言。 三老爷在边上既心疼妻子,又不知该如何的安慰她。 好半响,徐氏才停下哭泣,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 “母亲,辛家的媳妇哪一个不是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既然父亲能为老爷求娶儿媳,那么儿媳也不是个糊涂人。” “如果只是为了义兄,儿媳……” 她哽咽着,仿佛想起什么,有些说不下去,最终还是艰难的说了出来, “不仅仅是老爷是义兄救下的,就是儿媳,要不是红线姐姐,也是早早就死了,哪里等到辛家上门求娶呢。” 三老爷见徐氏将这件事说了出来,顿时不好,一个健步上前见徐氏揽在怀里,口中一连跌声道, “阿婵,不要去想那些了,那些都过去了,一切就让为夫去偿还就是了。” 徐氏摇摇头,她从一出生就仿佛掉入到福窝里,徐氏一族乃是山东大族,她作为嫡女千娇万宠的长大。 可变故就出在十五岁那一年,她跟着家人去上香,路上碰到流匪,她带着丫鬟和家人失散了,最后更是落入到了匪徒的手中。 不仅仅是她,当时还有一户人家的女儿也遭了难,那就是明玉善的母亲红线。 在那之前,她们虽然见过,却只是点头之交。 太平年间能做匪徒的那都是大凶大恶之人,徐婵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是明玉善的母亲救了她。 不仅仅是救了她的命,更是在匪徒想要糟蹋她的时候护住她。 最后徐婵在她的保护下安然无恙,等到了徐家人来救她。 红线也被救了,也因为护她,清白不在。 后来红家搬走了,再很多年后,她跟着三老爷外放滇南再次见到了嫁给明晟的红线。 彼时红线有幸福的家庭,一双儿女。 徐婵多年的心结也就此放下,本以为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谁能知道竟然碰上滇南氏族暴乱? 明家举家被灭,好不容易带着儿女活下来的明晟又为了救三老爷而亡。 有这样两条人命在里头,徐婵觉得怎么疼爱明家兄妹都不为过。 徐婵甚至想着如果他们夫妇没有外放滇南,是不是明晟夫妇不会出事? 是不是如今他们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玉善和玉玨也不会成为孤儿? 每当想起这些,徐婵就想对他们兄妹好点再好点。 老夫人从未听过有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呆住了。 三老爷抚摸着妻子的后背,一下一下的,低声哄她, “阿婵,事情已经过去了,逝者已矣,你把他们两兄妹照顾的很好,义兄夫妇必定很感激你。” “他们的相救之恩,等到为夫将来去了地下给他们当年做马来报答吧。” 老夫人回过神来,微微叹口气。 “人生在世,最难得的是能有一个两肋插刀的朋友。 明晟夫妇确实有大义,他们也确实做到了真正的守望相助。 可换过来想,一旦有机会,你们是不是也会义无反顾的去帮助他们?” “大家彼此心交心,他们救你是想看到今日这样的结果吗?不是的。” “你满腔的情意倾注明家兄妹身上,无可厚非,我知你是想着恩义两全,可你的孩子们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 你想让他们去如你们一样感同身受,这不可能。 你知道这是何缘故吗?” 老夫人并未给徐氏解答,而是语重心长道,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已经失去了微微一次,可没有第二次机会再失去了。” 徐氏呆呆的靠在三老爷的怀里,满脸泪水,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哪里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微微小时候就病弱,也是她衣不解带,不假他人之手带大的。 女儿生病,她恨不能以身代之,女儿吃的每一碗药,她都尝过的,她走的每一步路,她都在后头护着。 阿竹那样护着微微,也是因为当初她对微微的爱护之心被阿竹看在眼里。 妹妹就是用来疼的。 她的女儿啊,她怎么会不爱? 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呢? 徐氏茫然了。 老夫人院子里暴风骤雨,辛夷这里则是一夜好眠。 一想到老夫人说清书真人有好事要告诉她,对徐氏的不忿也淡了。 人与人之间也讲究缘分的,或许她和徐氏之间没有这个机缘吧。 修仙之人讲究因果,她不能主动断了和徐氏的这份因果,那么以后他们就平淡如水的过着吧。 入睡前辛夷唯一可惜的就是当初怕自己丢三落四把东西弄丢,将师门的信物放在了辛府。 否则明日见清书真人的时候,可以把信物带上,说不定能以此确认清书真人到底是不是师父呢。 不过没关系,清书真人在那里总是跑不掉的,明日醒来,可以到祖母那里求她让人带着锦春或锦秋回城里去拿。 翌日清晨,辛夷早早的就醒来了,照例起床打理好自己,待锦春端着水盆进来才得知徐氏病倒了。 她擦脸的手顿了顿,难道是昨日夜里被自己给气倒了? 梳洗过后,她匆匆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已经起了,正坐在妆台前梳妆,脸色有些憔悴,见她来,朝她招招手,露出一抹笑, “你母亲是昨日舟车劳顿,这才病了,歇息一两日就好,你去看看她吧。” 说着,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辛夷知道老夫人这是在安慰她,于是顺从的去了安置三老爷夫妇的院子。 到的时候和掀帘出来的云姑碰了个照面,见她要进去,云姑立刻道, “姑娘,夫人昨日夜里高烧,清晨好不容易睡着,要不您先等等?” 辛夷抿了抿唇,高烧不退?刚刚祖母也没说呀。 她也没走,而是呆在客院,见侍女在熬药,接过了熬药的活,坐在炉子前,拿着扇子轻轻的扇火。 云姑是知道昨日夜里母女俩大吵了一架,对徐氏病倒的原因更是门清。 本以为辛夷过来见不到徐氏会拂袖而去,没想到她竟能耐着性子坐在炉子前熬药。 对于熬药的流程她很是熟稔,为了防止煮沸的药汤溢出来,拿了根筷子搁在盖子与罐子中间。 待药熬好了,又将头汤和二次汤倒在一个碗里,中和药性。 完了,也没走,端了个小杌子坐在徐氏病榻不远处,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时不时看一眼沉睡中的徐氏。 对此,辛夷是想着,既然人是被自己给气倒的,不管是何原因,总是要弥补才是。 及至午时,辛竹也从城里赶了过来,见到小小的辛夷坐在屋子里守着徐氏,差点落泪。 这个妹妹,从小病弱,性子却并不乖张,跪了一次祠堂之后,许是受了刺激,性子竟然变了。 她不是不埋怨徐氏的偏心,可她知道一个家族,能够延续,就是要顾全大局,她小小的时候也曾看过母亲衣不解带的照顾妹妹,乃至后来,她也是有样学样的在母亲疏忽的时候帮着弥补。 她的亲事已经定下,婚期更是定在明年春日,会比妹妹早嫁好几年,她也曾担心过等她嫁了没人在母亲和妹妹之间调和,那个时候该怎么办? 她来之前,也是知道母亲病倒的原因,以为妹妹会对母亲不闻不问,没想到…… 辛竹觉得,也许她出嫁后,可以放心了。 因为妹妹长大了。 如果辛夷知道了辛竹的想法,大约会翻一个白眼,告诉辛竹她实在是想的太多了。 她不会也不可能原谅徐氏的偏心。 这世间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比如看不完的话本子,红尘俗世里看不完的鲜活美少年。 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她也没吃过,还有如燕无名说的,那么多的风景没去看过。 她为何要沉迷在那些哀怨中呢? 能够好好相处那就好好相处,不能好好相处,大家保持着距离。 更何况,她还想着要如何说服清书真人将她收入门下,只有这样,她才能知道这个真人到底是不是师父。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没有精神纠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接下来几日,三房的人就留在别院,等到徐氏病好之后才会都城。 期间大夫人洛氏带着其他几位夫人过来探望过徐氏,彼时徐氏高烧已退,虽人憔悴了些,却也能半坐起来和人说话。 辛夷乖巧的站在辛竹身边,微笑的听着几位伯娘婶娘说话,又接受她们对于当日东岳观命案的慰问。 最后又说到事件的受害者萧五郎,几位贵妇纷纷感叹萧五郎可惜了。 至于怎么可惜,辛夷不太懂,隐约听说什么地方不行。 辛夷满脑子的疑问,什么地方不行? 她觉得萧五郎很行呀,按照话本子里说的,能够得到帝王重用的那都是有大才的人,更不要说萧五郎还身领数职。 人又长的那么俊美,性子乍然看过去是不怎么好,可一旦相处下来,就如一泓泉水,暖暖的。 如果下次有机会,她要不要问问萧五郎,他究竟有什么众所周知不行的地方? 徐氏的病经过辛竹还有辛夷的小心护理下,好的很快,不过三五日就能下床了,不过经此一病原本就消瘦的她仿佛更瘦了,面容也是苍白苍白的。 而徐氏和辛夷俩的母女关系也陷入到一个不咸不淡的境地。 辛夷和辛竹轮流照顾徐氏,轮到辛夷的时候,她拿出了当年照顾师父的劲头,只是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一个沉默的施,一个沉默的受。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让当日的争吵就此消磨过去,却也都知道这件事在彼此的心头都会留下一个坎。 至于能不能过去,那就不得而知。 徐氏病愈回城,把辛夷也带回去了,当初老夫人留下辛夷时也说了如果要外出赴宴交际,徐氏可以带着她去。 这次是郑氏一位嫁在京城的姑奶奶送来的帖子,这位姑奶奶恰好也是徐氏的好友,家中老夫人过七十大寿。 而这位老夫人曾经是当今陛下颇为敬重的乳母。 她的寿诞哪个高门不想上门去沾点福气? 经过别院的一架,徐氏出门的时候就算知道女儿外出总会出状况,也熄了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心思。 只让她紧紧的跟着辛竹即可,有长女看着,小女儿总能消停一些吧。 和徐氏想的不同,辛竹对于妹妹的改变那是相当的有自信,马车上,她拉着身旁妹妹的手, “微微,你别怕,只要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不去招惹人家就行。” “但是,一旦别人招惹你,你也不用忍气吞声,但是一定不能留下把柄给别人抓住。” 徐氏本是想着让辛竹看着辛夷,没想到她倒好,这简直是纵容。 当即她瞪了瞪眼, “阿竹,你的礼仪都到哪里去了,今日可是高老夫人的寿诞,多少人在,就连皇帝都会派皇子公主过来贺寿,你们可不能添乱。”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语气严厉了些,又缓了缓,放低声音, “没什么大事,你就忍一忍,过了家里总会为你们做主,真要忍不了,就如阿竹说的,不能留下把柄。” 辛夷目瞪口呆,这……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徐氏吗? 她忽然明白为何明玉善会变成那样了。 不管如何,高家很快就到了,高府门前车水马龙,收到帖子的都来了,没收到帖子的在门外徘徊,看能不能蹭一蹭,做人家的跟班混进去,也有偷偷放下礼物就走的。 总之,热闹的不行。 辛竹带着辛夷连同辛家的几位姑娘一起进了待客的花厅。 她们一进去,里头的姑娘目光齐刷刷一片扫过来,她们的目标就是辛夷。 东岳观的命案这些日子早就传遍了京城,每个人关注的点不同,这些姑娘们关注的点则是辛夷被卷入进去的原因是萧五郎竟然为了她而怒斥众位爱慕他的姑娘。 寻常姑娘能得萧五郎一个目光,一句话都是欢喜不已,更不要说萧五郎的相帮,简直是没有过的事情。 谁不知道萧五郎对上京城的姑娘那是不假辞色,敬而远之? 不管认识辛夷还是不认识辛夷的,都想要看看这到底是何方妖孽,竟然想要魅惑萧五郎? 女孩们的目光纷纷落在辛夷的身上,刺果果的妒忌,好奇,恼怒,等等。 这些目光里也有带着刀子一般的锋利怨毒。 辛竹拉着辛夷的手,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看到几个交好的姐妹,走了过去,带着辛夷落座,并把辛夷介绍给他们。 其中一位圆脸姑娘一脸的好奇,她没问关于萧五郎的事情,问的是, “七姑娘,听说你曾经将寄居在你家的明少爷腿给打断了,好不威风的样子,不知是真是假?” 辛竹顿时冷下脸来,当即说道,“我当你们是好友才带着妹妹过来的,要这样,我们还是走的好。” 说着,起身拉着辛夷就要走。 圆脸姑娘身边的姑娘连忙拍了她一下,又拉着辛竹的手, “阿竹,对不起,你不用管我妹妹,我也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辛夷倒是不以为意,笑吟吟地问圆脸姑娘,“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不是她假装不认识,而是因为刚才辛竹介绍的时候,这位姑娘不在场,是后来的。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圆脸姑娘以为她是故意的,顿时冷哼, “你连本郡主都不认识么?那你怎么认识康平的?” 辛夷微笑,她为何认识康平,那可是怼出来的,康平郡主上赶着找怼才认识的。 圆脸姑娘是福王府上的幼女宝平郡主,和辛竹交好的则是她的姐姐宝安郡主。 辛夷心头感叹,怎么皇室里的封号都这么俗气?不是康,平,就是,宝,安之类的。 难道皇室经常死人么? “我身子不好,不常出门,有眼不识郡主面,还请郡主大人大量。”辛夷诚恳的施了一礼。 宝平郡主愣了愣,她以为辛夷会和对康平一样怒怼她,却没想到今日的辛夷竟如此的能屈能伸,顿时瞪大眼睛, “我故意提你的难堪事,你不生气吗?” “康平说你可凶了。” 辛夷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姑娘是不是有受虐的毛病啊,她不怼她,她还不高兴么? 不过,也正因此让她觉得这位小郡主是个没什么心机的,提这个纯粹就是好奇。 “我生气是生气的,只是那些也确实是我做下的,既然做了那就要敢做敢当,谁年纪小的时候还没做过一些荒唐事啊。” 坐在宝平郡主身边的宝安郡主顿时指着辛夷对辛竹笑道, “谁说你妹妹跋扈的,我看她性子好得很呢。” 辛竹一脸骄傲,那是,是她的妹妹啊,怎么能不好? 宝平郡主见辛夷如此的坦荡,顿时欢喜道,“我喜欢你,我们做个好朋友吧。” “你姐姐和我姐姐是好友,我们也应该做好友。” 这一日,辛夷收获了到红尘之后的第一个好友。 接下来宝平郡主带着辛夷走了一圈,嘚瑟的将她介绍给所有的人,只差言明这位辛七姑娘是她罩着的,让大家眼睛放亮点,不要招惹。 如果说康平郡主的爹英王手握兵权,又是陛下的亲兄弟因而得陛下的看中。 那么福王则完全是靠自己征服皇帝的,因为他的性子很和善,和善道别人都不愿意和他起争执。 如今皇家宗正寺就是他在管着,自从他上任来,皇室里很和谐…… 宝平郡主自此就粘上了辛夷,就连去净房也拉着她一起去。 是以这会辛夷带着锦春就站在净房外等宝平郡主。 “七姑娘,我家郡主的外裙不小心弄脏了,不知能否和你换一换?” 只见一位丫鬟从净房里出来,手中拿着一条裙面。 辛夷盯着那丫鬟看,忽而笑道,“好啊。” 说着跟着那丫鬟去了净房,准备将裙子换给宝平郡主。 39,萧五郎公子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在院子里让锦春和锦秋收拾东西,只等天一亮,就去别院继续受罚的生涯。 她小心翼翼的把放师门信物的匣子也放到了箱笼里,等到别院后,就带着它去找清书真人。 虽然清书真人极力否认不是师父,不过她想想自己的经历,不是也俯身在辛家七姑娘身上吗? 她是因为有师父帮忙,所以没有失败,知道自己是谁。 也许师父俯身夺舍的时候失败了?丢失了记忆? 为了能够早些回青丘师门,辛夷想要弄清楚,师门信物据说是一个很奇特的神物,说不定清书真人看到了,就能想起来呢? 辛夷摸了摸匣子,将东西放好,去了净室洗漱,白日里虽有过委屈,不过一想到二夫人今日会出丑,她心里就觉得大爽。 只是可惜,没能亲眼见着,毕竟辛家人先是被高二夫人嘲讽逼问,后又是辛夷被诬陷,要还能吃得下席面,那就等于支持别人来打辛家人的脸。 三老爷辛季春听了更是气得双脚直跳,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明火执仗的算计辛家人。 小辈们不好听大人议事,都回了各自的院子,辛老太爷辛元亭今日在宫里当值没回府,现在厅里坐着的都是辛家各房的当家人。 “真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妄想!”辛季春恨恨地道。 他说了谁要让女儿受委屈,他就要找那人报仇去的。 大老爷辛元春看了眼弟弟,“行了,这会大家不是在商量对策吗?你着急上火有什么用?安静!” “那高老夫人可是皇帝的乳母,要不是她,早就没了当今皇帝陛下,高家如今是皇宠在身,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莫要与他家交恶才好。” 下首角落里一位身材丰腴,吊梢眉的妇人出言劝道。 这位妇人乃是四老爷的妻子赵氏。 徐氏平日里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脾气软糯,是出了名的‘菩萨’,可今日在高家被折腾恶心的不轻,瞧见赵氏幸灾乐祸的,顿时火冒三丈,怒道, “高家是皇宠在身,可辛家也不是什么能被人踩在脚底的人家,就算你们愿意被人踩,山东徐氏也不愿意!” “若高家知礼,上门来赔罪的时候,不如就由我来给弟妹牵根红线,把四弟妹家的芝儿许给高家那痴儿可好?” 四老爷是辛家嫡房这一代唯一的一个庶子,他并没有出入仕途,而是在家打理庶务,是以赵氏在家只能被称为‘太太’。 而不是和其他三位妯娌一样因为丈夫为官,得了诰命,可以被称为‘夫人。’ 自然高家这样的寿宴,赵氏并没有参加,倒是她的女儿辛芝跟着去了。 想起辛芝和她说起高家的经历,赵氏讪讪一笑,闭起了嘴巴。 大老爷辛元春是宗子,如今掌管着辛家的事物,他想的则要更多一些。 这段时间,三房确实发生了许多事,别人就不说了,就如辛夷,先是被顾四少爷诬陷推婢女下水,虽后来辛夷反击回来。 虽说这事后来查出是明玉善所为,再之后就是东岳观的命案,这次就更是无妄之灾了,就因为她和萧五郎多说了几句话就被人诬陷? 再有就是这一次,高家的那个痴儿分明就是有预谋的被放进后宅的,也确实是冲着辛夷去的。 只是中间出了宝平郡主这个不可知的因素。 不过谋划的人为了成事,也确实是能豁出去,不惜暴露高家的暗门,只为了支开宝平郡主。 千算万算没算到辛夷已经发现了里头的异常,否则,今日会是个何结果谁也不知道。 这幕后之人真是一箭双雕啊,既毁了辛夷的名声,又让辛家和高家反目,可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就是辛元春想不明白的地方了。 这样拙劣百出的计谋不像是辛家的政敌弄出来的,要说是辛夷得罪的那些姑娘们做下的就更不可能了。 毕竟姑娘家怎么说服高二夫人做帮手?怎么插手高家的后宅? 就算高家是后起的豪门,可高老夫人能入宫做乳母,甚至护着当今陛下长大,那么就绝非善类。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辛元春已经派人去查,高家那边如果不想和辛家撕破脸,也会彻查,给辛家一个交代。 正思忖间,外头管家禀报说老太爷回府了,众人纷纷起身至门口迎接。 辛望亭一脸肃容,大跨步的进了厅内,挥退了下人,不等辛元春开口,就让他们退了下去,独独留下三房夫妇,还有管族务的大老爷辛元春。 “父亲,你说微微把那高家二夫人给弄得在众人面前……失禁?”三老爷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坐在上头威严的父亲,有些不敢相信。 就连徐氏也是,“公爹,在客院揭破高二夫人的恶行后,我和大嫂就带着孩子们回来了,根本就没留下吃高家的席面,微微哪里有机会下手?” “她皮是皮了点,可也是心里有分寸的。” 徐氏是绝对不相信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确实不了解女儿,也知道女儿今日在高家脱险是因为她聪慧机灵,一步看十步。 可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不会医术,不会争争斗斗,更关键的是,出事后直到回家,她都和女儿在一起呀。 辛望亭大马金刀的坐在上头,双手搁在膝上,哼了一声, “难不成你们以为我是拿孙女逗乐得人吗?这是我安排在微微身边的暗卫回报给我的,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辛季春和徐氏对视一眼,“?????” 暗卫?什么暗卫?微微不过是三房的一个小小姑娘,怎么就派暗卫跟在她身边了? 辛季春摸不着头脑,“父亲,就算高二夫人的事情是微微做的。那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难道就许高二夫人不仁,就不许微微不义了?” “再说了,说不定只是巧合呢?你也说她让人送凉茶,也许微微是好心呢……” 虽然辛季春很想护着女儿,可他也有点说不下去了。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蛮爽的,女儿的性子熊是熊了点,可不受欺负呀。 要是他,哼,说不定更厉害的都能做出来。 不管老太爷为何要派暗卫在微微身边,徐氏的脸色苍白,她的心里忽然一痛,她是真的不了解女儿。 别人家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早就哭哭啼啼的找家中长辈告状了。 可辛夷没有,她冷静的想办法自救,并且在事发后将了高家众人一军,还能在临走前步下一招棋子,可谓是一环扣一环。 回程的马车上,她以为女儿会和自己说些什么,可是没有。 那时她满心的愤怒高家人所为,没有细想,现在再回过头去想,女儿为何不告诉自己? 不正是因为对自己失望了吗?当日顾四少爷的事情是明玉善所为,她对玉善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所以女儿以为今日这事在她这里也得不到任何的安慰是吗? 那么,有什么好说的呢? 徐氏心口一抽一抽的,婆母说的对,她错了,错的离谱,把一个本该千疼万宠的女儿给推开了。 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找回来! 辛季春还在硬着头皮给自家女儿推脱, “父亲,这事吧,儿子觉得不能怪微微,要怪就怪那高二夫人的肠胃太弱了,连个降火茶都不能喝,她那胃就该剁吧了。” “再说了,这事也没人知道是微微做的啊,您老知道那是因为你作弊了……” 辛季春原本来理直气壮的,到了后面声音也来越微弱。 他想了想,觉得一味的开脱也不行,他是觉得女儿没错的,可观老父的脸色如此肃穆,大约是觉得女儿太熊了。 所以,还是要先下手为强,他挺直胸膛,怒道, “父亲,儿子想了想,觉得微微这事确实做得太过了,您放心,等下儿子就去将她训斥一顿,再让她抄一百遍……啊,不,三百遍的经书静心思过,让她下次别这么鲁莽行事。” 辛季春说一百遍的时候偷偷的看了眼老父的脸色,还是黑的,难道太少了?于是他加到了三百。 女儿真要抄不了,到时候他偷偷的帮着抄就是了,还有阿竹,听说小儿子跟着他先生游历也快回京了。 到时候人多力量大,总能抄完的。 至于字体不一样?想来老父公务繁忙,没时间看得那么仔细的。 辛季春拉了拉徐氏的手,想让她跟着一起帮女儿开脱,见她脸色苍白,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有些不太开心。 娘子啊,你想些什么呢?偏心归偏心,这个时候不帮女儿开脱怎么行?还等着让她挨打呀。 老太爷辛望亭始终一言不发,看着三儿子在那里绞尽脑汁想出一个个的借口给孙女开脱。 等到辛季春脑瓜子都想破了,再想就要秃头的时候,他才大发慈悲的冷哼一声, “书读的多就是不一样,开脱的法子一套一套的,你以为我在这里是想听你给微微开脱吗?” “做了就是做了,开脱有何用?至于抄三百遍经书静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辛季春立刻老实了,因为母亲早早的别院而居,又因为他长得和母亲肖似,他和父亲的感情并不太好。 刚刚要不是为了宝贝女儿,他是没胆子说那些话的。 辛望亭见辛季春老实了,满意的‘哼’了一声, “为何放暗卫,我不想和你们解释,今日的事情,我知道她受委屈了,我也没准备放过高家。” “但不管如何,她还是得受到惩罚!” “今日之事,你们是不是都以为她做的很对?受了委屈嘛,找回场子嘛,很正常。” “高家如今是在焦头烂额的时候,等他们冷静下来,难道会查不到实情吗?” “他家二夫人为何会拉稀?大夫一探脉就知道,然后,那个送凉茶去客院的丫鬟,微微虽没说自己是谁,可她的脸给人看到了,这就是破绽。” “最后,我坦白告诉你们,今日这事,不仅仅只有我派去的暗卫知道,萧五郎也是知道的!” “啊?他怎么知道的?”辛家两兄弟问的异口同声。 辛元亭没说话,想起暗卫回来的禀报,关于孙女和萧五郎的那段对话,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三儿。 萧五郎不仅知道,还帮着孙女遮掩了。 那个被微微拦住吩咐送凉茶到客院的丫鬟已经被萧五郎给处理了,死无对证,微微被人发现的最后一丝可能也被抹掉了。 只是萧五郎的动机……辛元亭蹙了蹙眉,忽然觉得自己的注意力好像被儿子们给转移了。 他咳了一声,正色道, “这件事族里还不知道,你们是要等到族里来惩罚还是你们自己先罚了再说?” 他板正的脸上露出丝丝笑意,“怎么?你们不是对先下手为强的事很熟悉吗?” 这是揶揄刚刚辛季春假意说让辛夷超三百遍经书静心的事情呢。 徐氏终于回过神来,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公爹,你想如何处置微微?” 辛望亭笑道,“不是我想如何处置,是你们想如何处置!” 也就是说决定权在他们夫妻手中。 他只要看惩罚后得到的效果就好了。 徐氏愣了下,他们想如何处置? 辛季春见鬼一般的看向老父,他真是乌鸦嘴,刚刚还说女儿会挨打,就真的挨打了。 他手指颤抖着,“父亲,你也太奸诈了,你不想做坏人,就推给我们。” 徐氏见此,大约也明白公爹想要如何的处置女儿,无非就是打。 打到她认识到自己的错为止。 辛元亭很满意他们夫妇的心领神会,起身看着他们俩, “打人并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而是要让微微从中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辛家是一个家族,大家荣辱与共,有乐一起乐,有难一起担,高家的事情自然不会让她白白受委屈。” “她这样自己是痛快了,可家族呢?一个不好,就会因为她这痛快的小手段把好好的局面给毁了。” “你们要让她知道,今日的事情我们发现的早,所以把她行事的踪迹给抹了。” “下次呢?我们不知道,或来不及的时候怎么办?” 辛季春一想到要把乖女给打的皮开肉绽的,他心里就不得劲,有些结巴的道, “父亲,那要打几下?” 他颤巍巍的举起手,比了个‘三’,见老父面无表情,黑沉沉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顿时狠狠心,摊开一个巴掌。 见老父还是不说话,咬咬牙,一跺脚,恨恨的道,“父亲,十下,再没有更多了,不然你还是打儿子好了。” 辛望亭冷哼一声,“你以为老子不敢打你?正好,你也是教女无方,为了让族老们满意,不追究下去,你跟着微微一起,三下家法!” “大哥,我还是你亲兄弟吗?”辛季春怒了,他咬牙切齿的看向一边看戏的兄长辛元春。 辛元春慢条斯理的回道,“你长的和我还有二弟都不太像,我也不太确定你的身份,不过……” 他顿了顿,大喘气,“你和母亲长得那么像,想来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两人无视辛望亭,开始了几年如一日的雷同对话。 最后辛季春垂头丧气的,对徐氏说,“娘子,微微那边,就你带着人去给她下马威,你可要记得不能打坏了她啊。” “她从小身子弱,让执行的人轻些,最好和刑部衙门的方法一样,看着血肉模糊,其实没伤到筋骨。” 徐氏,“……” 她听到的是什么?他们还是夫妻吗?他们还能继续同床共枕吗? 她就是那戏台上的大反派是吧。 “娘子,你总不能让我跟着女儿一起挨刑吧?还有没有父亲的威严了?我可不能让女儿伤心。 再说,女儿因为善儿的事情和你有心结。” 徐氏面无表情,“所以坏人都让我来做,你做好人是吗?” 辛季春理直气壮的点头。 …… 想到明日就要见到祖母,还有清书真人,辛夷这一晚睡的很好,还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带着师门信物去东岳观见了清书真人,清书真人一见到信物后,马上就记起了她。 师父很抱歉的告诉她为什么把她给忘记了,然后她表示没关系,反正师父还在就行。 然后师父就带着她回了青丘,再用不用在红尘里打滚了。 辛夷醒来的时候,梦里的一切都还记得很清楚,那种回到青丘的喜悦让她整个人轻快的要飘了起来。 不管真假,她觉得这梦就是个好兆头。 照例自己梳洗,然后就叫了锦春进来,带上东西,去和大家辞别,她想快点去别院,快点去东岳观。 她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脚步轻快的带着丫鬟还要箱笼去了正院,大清早的父亲就不在。 辛夷以为自己醒来够早了,没想到父亲竟然更早,真是个勤快的父亲,父亲也太辛苦了。 她笑吟吟的给徐氏请安,又坐在辛竹的身边,小声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别院见祖母。 辛竹低声的回说不去,因为她如今要在家中绣嫁妆,还要跟大伯母学打理中馈的事宜。 辛夷想起她的婚期定在明年春天,如今已经入夏,时间确实没多少了。 好不容易熬到用完早膳,辛夷终于把辞别的话说出口,“母亲,我想趁着日头还不烈的时候早点出发去别院。” 徐氏今日脸色有些惨白,神情怏怏的,饭也没用多少,只少少的喝了点粥。 见她说想早些去别院,徐氏默了默,拍了拍手掌,外头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手上拿着两根手掌宽,扁扁的棍子。 辛夷有些疑惑的看向徐氏,这是什么?扁担么?她不用挑东西啊。 倒是辛竹见了那两个棍子,面色有些发白,紧张的站起来,护着辛夷, “娘,这是怎么了?妹妹做错了什么?要执行家法?” “她年纪小,要真做错了什么,好好的和她说,肯定会改的,女儿一定好好的教导她。” 她有些哀求的看向徐氏,想求她不要对辛夷执行家法。 辛夷不明白辛竹为何这样紧张,原来这个就是很多话本子里头都会提到的那种家法棍啊,和扁担真的很像哎。 不过,她很感激姐姐如此的护着她,但她想了想,今日好像没做错什么呀。 或许母亲并不是要罚她呢? 辛竹则是拉着她站了起来,“微微,你快和母亲道歉,说你以后不会了,一定会改。” 徐氏的目光也从辛竹身上移到辛夷的身上,仿佛在期盼着她说些什么。 辛夷抿唇,她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徐氏忽然一笑,“你祖父说的对,你是不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的。” “昨日在高家,你假意说要用凉茶,让高二夫人在宴会上跌了面子,如你所愿,上京城里的所有宴会都不会出现高二夫人的身影。” “你做的却是很爽快,你也算的很好,是不是大家都要为你的行为鼓掌?” 辛夷倔强的看向徐氏,“那母亲说该如何的做?是不是应该让高家的人打脸,就是好行为了?” “对,我就是要为自己出口气。” 徐氏笑了起来,点头,“是,你是为自己出气了,你把家族放在什么地方?你祖父昨日知道高二夫人的行为,在高家的人上门赔礼的时候已经向他们讨要了公道。” “高二夫人如今不仅仅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也被赶去了高家佛堂,老死在那里,不,也许明年的今日就是她的忌日。” “这样,你还满意吗?” 辛夷冷笑,问她满意不满意?当然是不满意的。 高二夫人受到了惩罚,那高家的人呢?难道就什么事都没有嘛? 她不服,凭什么! 一直到她被按在行刑的条凳上,看到辛竹泪流满面,挣扎着要扑过来护着她的时候,辛夷还是懵的。 她是真的被打了吗?因为为自己出口恶气。 她虽然是从襁褓里被师父捡去的小可怜,但她短短的十二年人生里,在青丘的那些日子里,也是被师父捧在手心里疼的,就连守山门的老阿婆也是心肝肉的叫她。 更不要说那些爱慕师父的追求者们,对她无不是有求必应。 她不知道辛家从前对辛七是如何的宠爱,可她实打实的被宠爱了十二年。 就是破了点油皮,也是被人心疼不已的,至于挨打,真的不存在的。 只是,没有挨过打的辛夷并没有屈服,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她本就不是红尘里的人,她为何要遵守哪些礼仪规矩,她为何要忍气吞声,她做不到! 她咬着唇,一声不吭,她是青丘道门中人,她将来是要修道成仙的,她将来是要睥睨红尘众生的。 对于辛家,她不过是过客而已,她有自己的骨气,所以她不会喊疼的。 哪怕死,她也不会喊。 可是那棍子打人怎么那么疼啊,不过是一下,就让她有些受不住。 到底打了几下?辛夷算不清楚了,她头脑都昏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想,也好,把她打死了,到时她就能魂归青丘,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红尘俗世。 就是做个孤魂野鬼,也总比在世上受各种规矩的束缚要好。 她能看到守山门的老阿婆,她能看到熟悉的屋舍美景,还有她在后山的那些小伙伴。 疼痛让辛夷眼前全是白光,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很近。 这个老天爷,给她的劫难竟然是如此的讨厌,是不是每个历劫的同门都要经过这些。 先给你希望,比如给你看起来很和蔼的父母,之后又无情的夺去,让你失望透顶。 辛夷越想越觉得憋闷,她有些想笑,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想这些东西,她想出声,可是喉咙像是被一只干瘦的手给狠狠的掐住了,她终于疼的再也想不下去了,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失去意识前,她好像听到了喧闹声,听到了辛竹的尖叫声。 真的有些对不起这个姐姐,如果有来生……她会怎么样呢? 她不知道! …… 再次醒来辛夷看到的是眼睛红肿的仿佛金鱼眼的辛竹,她正按着帕子给自己擦手,边上父亲正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怪异的扭曲,在他身后,站着一个小小少年,大约六七岁的样子。 见辛夷睁开眼睛,辛竹哽咽道,“你醒啦。” 三个字平常的字,却被她说的千回百转。 辛夷觉得四肢百骸浑身哪哪都疼,脑袋疼,被打的地方更疼,她趴在床上,手臂枕在柔软的枕头上。 她的嗓子干的冒火,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那个小小少年递过来一杯水。 辛竹接过,插了根芦苇杆,让她吸。 水温温的,仿佛仙泉,让她得到了滋润,终于她能开口说话了,声音软软的仿佛一只猫。 辛季春扶着腰,走了过来,愧疚的对辛夷说道,“乖宝,都是爹爹不好……” 他抽了抽嘴角,‘嘶’了一声,问,“疼不疼。” “可怜的乖宝,好不容易养了些肉,这会又没了。” 那个小小少年翻了个白眼,老气横秋地,“父亲,你站在这里挡着五姐呼吸新鲜空气了,五姐肉没了,再养回来就是了。” 辛夷看了看那小少年,长得肥嘟嘟的,脑袋上揪着两个发髻,看起来很是可爱,他长的和辛竹很像,忽然,她想起来,辛七好像还有个年幼的弟弟。 因为聪慧,得了大儒衡山先生的喜欢,收为弟子,年初带着他去游历采风了。 今日一看,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也亏得辛家能够舍得。 再看屋内的摆设,原来她已经到了祖母的别院啊。 辛季春瞪了小儿子一眼,将身子挪开了一些,眼眶红红的看着小女儿,女儿的疼,他很能体会啊。 可怜他挨了三下,娘子不但不安慰他,帮他呼呼,反而将自己关在屋内,不许他进房门。 没有人对辛夷的挨打说什么,大家只是小心的看护着她,让她开心。 就连看起来老学究一般的辛家小弟辛宴也会时不时的说一些笑话给她听。 至于徐氏,没人说起,大家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十日之后,辛夷终于不用趴在床上听辛宴讲的冷笑话,也不用对着父亲辛季春那张哀怨的脸。 老夫人见辛夷能下地了,把辛季春给赶回家去了,留下辛夷三姐弟在别院里。 这日,辛宴出门去拜访先生去了,辛竹陪着辛夷用了饭,回了自己的院子歇息。 辛夷正趴在榻上看书,老夫人进来了。 “祖母。”辛夷爬了起来,对着老夫人撒娇,“你怎么过来了?这个时候不是你午睡的时间吗?” 老夫人坐在榻上,按住她要起身行礼的身子,面上一派温和,“你伤还没好,别折腾了。” 她看了看辛夷身边的书,又看看辛夷,越看她目光灵动, “微微,你是不是还是没想明白你娘为何打你吧?” 辛夷有些不想提这个问题,不过还是点头。 “这次事情,我也知道了整个过程,你为自己出气,确实无可厚非。就是我年轻的时候,说不定也会和你一样行事。” 辛夷眼睛晶亮,不住的点头,还是祖母疼爱她,知道她,懂她。 “你知道高二夫人,乃至高家为何要这样做吗?” “第一,你出身好,父母家世,无可挑剔,二则,你如今名声越来越好,再也不是那个骄纵跋扈的小姑娘。” “一旦你有点事情,他们就会想把你踩下去,那样他们还能把辛家也给踩下去。” “可是,”老夫人话锋一转,“你身为辛家姑娘,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用阳谋把公道取回来,你却用了阴谋。” “微微,你可明白何为世家?” 辛夷摇头,她不过是个被人丢弃的孤儿,她在青丘独自长大,修道之人,不讲究这些,只讲究大道长生。 更何况,她要能明白,也不会在来红尘短短的时间就被罚了三次,挨了一顿打。 老夫人看着她,缓缓道, “其他的就不说,就说辛家,远的不说,就东元朝开国至今,辛家出了十三位太傅,三品以上官员近百,三品以下数不胜数,你觉得这些加起来是什么?” 辛夷不知道,但她觉得辛家很厉害,确实不愧第一世家的名头。 老夫人轻而有力,“门第!” “皇家好几次想将公主嫁入辛家,可并未成功,因为被辛家给拒绝了。” 辛夷瞪大眼睛,哇哦,辛家真的很厉害很厉害,怪不得师父会让她到这里来避难。 “不是说皇帝是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么,家里直言拒绝,不会被降罪?” 老夫人微微一笑,骄傲地道, “不会,只是觉得遗憾。” “你以为为什么辛家能够如此大胆?就是因为门第!” “门第不仅仅是一个空虚的称号,而是实打实的用先辈祖宗的血汗堆积起来的,会给你带来无上的荣光,让你享有别人得不到的一切,会给你做后盾。” “就比如高家,高二夫人做下的事情,高家就要偿还辛家,他们家被弹劾,好几个家族子弟因为各种问题被逐出官场。” “就连高老夫人,她的诰命都被降了一个等级。” “这就是家族的力量,家族不会让你受委屈,但同时,你也得维护好家族来之不易的名声。” 辛夷仿佛有些明白了,可是明白归明白,她也不能一辈子呆在辛家啊,只要确认清书真人的身份,说不定她很快就离开了呢。 辛夷忽然明白自己为何那样的一腔孤勇,只要碰到不平就会发泄出来,要求得到公平。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再辛家停留太久,也知道辛家无论如何都会为她善后,所以,她可以为所欲为的,只要不碰触道底线,做她想做的事情。 “祖母,姐姐们毒很好,进退有度,知书达理,为何你不喜欢?”她忽然问道。 老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笑着道,“进退有度,知书达理,固然好,可若是每一个都差不多,看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和你说门第,说规矩,可是祖母还希望你知道这些后,永远不要忘记本来的自己。” 她看到辛夷迷惑的双眼,认真的解释道, “规矩如衣服,你学的好,学的精了,就好像穿上了一件漂亮的衣裳,可以为你增添光彩,可是,你不能让自己变成一件漂亮的衣裳。” “你是要维护家族的名声,可同样的,你也无需过多的在意旁人的看法,你学规矩,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 “祖母希望你不要学会了规矩,就被规矩束缚,变成那些人一样的人。” 辛夷这下是真正的明白了,“祖母放心,我一定会穿着衣服见人,脱了衣服睡觉。” 老夫人笑了起来,这孩子,一点就通,话糙理不糙。 此后日子里,辛夷跟着老夫人认真学习,老夫人的方法很好,而辛夷又是个自律的人。 寒来暑往,她都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院子里静坐半个时辰,背诵道家心经,然后沐浴用膳。 用膳之后,就去老夫人院子里跟着她学习。规矩礼仪,念书识道理,也会听老夫人将世家谱,听她说上京城里那些错综复杂的世族关系。 因为老夫人说,以她作为辛家女的身份,将来嫁的门第必然不低,总不能她出门赴宴的时候,一群人围在一起说话,她若记不得世家关系,连别人说的是谁都搞不清楚。 辛夷觉得匪夷所思,就因为为了听别人的八卦,所以要记得这些鬼东西? 可是,她觉得自己等不到嫁人就会离开哦。 不过,在老夫人殷殷的目光下,辛夷还是苦哈哈的将那些烦人的东西给背下来了。 她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唯一难过的就是清书真人那里的身份甄别还没有结果。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等的。 三年一晃而过,辛夷快要及笄了,辛家要为她举办盛大的及笄宴。 告诉大家,吾家有女初长成,大家快来相看了。 在及笄礼的前三天,辛夷才姗姗从别院回了府,辛竹早在两年前的春天就出嫁了,如今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辛小弟辛宴也从小小少年长成了小少年。 这会,辛夷正和亲亲小弟辛宴在茶楼里看热闹。 今日是出征北晋的军队大胜回朝的日子。 宽阔的正阳大街平日里就是喧闹不已,今日更甚,路的两边早就站满了围观的人群,就连道路两边的酒楼,茶馆,都站满了人,就为了看北征军还朝。 辛家自然是早就收到军队回朝的时间,辛宴假公济私的早早在酒楼定了个观看点最佳的雅间。 “看到第几回了?”坐在辛夷对面的辛宴慢吞吞地开口问。 “才第十回。”辛夷看了看,回道。 “那个肚兜是被人偷偷放到马文才的枕头底下的,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他的弟弟,马有才。” 辛宴垂着眼皮慢悠悠地道。 “……”辛夷有些想打人,她不过是想好好的看个话本,这是亲生的弟弟啊,为何如此的欠抽? 她默默合上书,“我听别院的一位嬷嬷说男娃娃七八岁才是人嫌狗憎的年纪,可你今年已经十岁了……” “相煎何太急!”辛宴乌眼黑黝黝的看着亲生的姐姐,郑重地道。 外面街道上欢呼声忽然高昂起来,两人终于不用乌眼鸡一样的瞪着,纷纷朝窗外张望。 整齐的士兵列队而来,脚步声整齐划一,越来越近,辛夷清楚的看见为首的那名年轻将领的面容在眼前越来越清晰。 萧元祐的身量比三年前又高大了许多,一张俊脸棱角分明,比三年前又好看了许多,那漆黑如深渊的眼眸还有冷冽的气息也一如从前。 他穿着银色的盔甲,红色的披风,明明是征伐归来,可他的皮肤依然白皙,整个人在银色的盔甲下冷峻而潇洒。 这样的一个青年才俊,如何的让人不爱? 明明是一个科举状元,却还能够带兵打仗。 他的身影入了众人的视野后,人群开始沸腾起来。 上京城里,今日百无禁忌,自来受约束的女子今日热情奔放。 “萧五郎!” “萧元祐!” 无数的女子尖叫着他的名字,就连辛夷都受了下面的人感染,她四处看了看,忽然跟着一起嚎起来, “萧五郎公子!” 原本冷肃的萧五郎,只想快点离开的萧五郎,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称呼,这个称呼只属于一个小姑娘,独一无二。 他忍不住控制手上的缰绳,让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寻找声音的来源处。 楼上楼下,短短的距离,他找到了那个站在窗口的姑娘。 不再是那个小小少女,长高,长大了,仿若春日里的柳枝,亭亭的立在那里,轻轻的一吹,就能让人心头荡漾。 萧五郎看着她挥着手,不断的叫“萧五郎公子”,他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随后策马扬鞭,从她眼前疾驰而过。 “是谁和祖母保证可以穿衣见人的?”还朝的军队过去了,人群也散去了,辛夷也安静了。 辛宴抄着手站在那里,翻了个白眼。 辛夷叉腰,洋洋得意,“你是弟弟,不算人。” 辛宴无语的看着她,忽然捏着鼻子学她刚才的样子,“萧五郎公子,萧五郎公子……” “萧五郎公子就在你后面。” 辛夷下意识回头去看,同时她的手飞快的放下,调整好一个姿态,看起来就像标准的贵女。 不过,她的后面当然是什么都没有咯。 辛夷怒了,叉腰,高抬下巴,“辛小弟,你不是好孩子哦,竟然撒谎,小心元始天尊罚你!” 她说完就窜过去捏他的包子脸,辛宴躲闪不过,指着她身后又道, “五姐,萧五郎公子真的在你后面。” 辛夷终于抓住他,并捏住了他的脸,怒,“狼来的了的故事衡山先生没给你讲过吗?” 辛宴被她捏着脸,从前早就反抗了,今日却没有。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辛夷觉得不对劲,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一下就撞入一双带着笑意的黑眸里。 只见萧元祐已经褪去了盔甲,一身青衫,如山岳般的站在门口。 这一刻,辛夷觉得他特别的伟岸,特别潇洒! 如果没有看到她的真实模样的话 40,省省你的口水,饿了还能填肚子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看着萧元祐的时候,萧元祐同样也在看着她,刚刚楼上楼下,看得并没有现在清晰。 纤细的少女,月白裙,姿态轻盈,娉娉袅袅,不动的时候,宛若天上的云朵。 偏偏这一刻,她的脸色因为打闹红扑扑的,笑容灿烂,好像最浓烈的牡丹花。 辛夷不过一个愣神,就已经变了个人似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冲萧元祐蹲身, “见过元祐哥哥。” 她始终记得当年两人那仿佛小秘密一样的,叫他‘元祐哥哥。’ “我路过,碰巧看到你们……”萧元祐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只是这样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明明他才刚接受万众百姓的欢迎,他应该去宫里复命,怎么会路过这里呢? 他的鬓角间带着隐隐的汗水,分明是刚剧烈的走或跑过。 “我和姐姐出来体验民情,碰巧见到大军还朝,萧大哥你真厉害。” 萧元祐唇角微微勾起,“军民上下一心,才能这么快的将敌寇驱赶出东元边境,阿宴,坐吧。”和辛宴打了招呼,萧元祐自然的在位置上坐下。 别看辛宴小大人一样,他不要太崇拜萧元祐。 能文能武,殿前御赐的头名状元,身兼数职,从前大家都以为他最擅长的是破案。 没想到他还能领军出征,打败敌寇。 不过就算辛宴的心底十分激动,面上却越发严肃,见到萧元祐颇有种如临大敌的架势。 辛宴虽只有十岁,但真正有见识的人很难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一般的孩子还能说缺乏阅历,可辛宴没有,他从六七岁就跟着衡山先生四处采风游历。 更何况他读书博杂,才思敏捷,就算引经据典,他也大多知道,就算有些不懂,只要稍微一点拨,他很快就能理清楚思路。 萧元祐坐下后,并不把辛宴当做小孩子糊弄,很快的,两人就聊在了一块,辛宴很是向往边疆,眼睛亮晶晶的问起边疆的风貌。 萧元祐并不觉得麻烦,对于辛宴的每一个问题都详细的回答。 见辛夷始终姿态端方的在一边,“微微,坐呀。” 辛夷浅笑,姿态优美,侧身坐下,挑不出一丝毛病。 辛宴在边上简直没脸看,明明刚刚还是个疯婆娘,转眼就成真淑女。 萧元祐始终含笑地看着辛夷,他在三年前就没想明白,平时看到辛夷的活泼不像是伪装的,可是她安静的时候,从骨子里透出的沉静也是真的。 这样的沉静并不是京中闺秀所有的娴静,而是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从容淡定。 一个从小生长于富贵,迄今为止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被人在宴会上难堪几句,和冷家解除婚约之事。 可仅仅就只有这两件事情能让她变成现在这样吗? 就好像一本好书,开篇并不是多么的出彩,越往后翻越是欲罢不能。 “微微,有件事一直找不到机会问你。”萧元祐缓声说道。 辛夷刚刚还在想萧元祐的路过借口虽然听起来不靠谱,可总不能是来找他们兄妹来寒暄的吧? 原来是真的有事啊。 于是她歪了歪脑袋,做出洗耳恭听状,好奇什么事能让他记得这么久。 因为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间正是三年前高家的那次。 外头有一缕阳光洒在辛夷的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显得眼前的少女格外柔软美好。 萧元祐觉得喉咙痒痒的,移开视线,道, “那天你走后,我捡到一枚耳钉,可是微微落下的?” 辛夷迫不及待的问道,“是辛夷花样式的吗?” 萧元祐点头。 辛夷喜形于色,欢快道, “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掉哪儿了,原来是元祐哥哥捡到了,谢谢。” 这是祖母给她的,金凤楼的首饰。 她挨打后,曾经派人会辛家找过,不过并没有找到,她还郁闷了好久,祖母知道后,又送了一匣子的首饰给她。 失而复得的辛夷感激的看着萧元祐,发自肺腑,“五哥,你真是个好人!” 她觉得叫元祐哥哥太过暧昧,还是叫五哥好,好像叫亲哥一样。 萧元祐把那颗耳钉放在桌上,又拿起,又放下,如此几次,辛宴见他这样,等他再放下的时候,一把抓了过来。 “多谢萧大哥送回姐姐的东西。” 高家的事情他回来的晚,知道的不多,不过姑娘家的东西,还是不要放在外男的手里。 不过,他看这颗耳钉,表面很光滑,分明就是被人经常拿在手里把玩过的。 外头有人重重的咳嗽了声,正在和辛宴说话的萧元祐顿了顿,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这家酒楼是我的,我们也算朋友,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也就是说他们的帐都给免了。 辛宴年纪虽小,脸皮可薄嫩的很,哪里愿意占他这样的便宜, “不用了,萧大哥……” 辛宴在一边拒绝,辛夷在一边拍手道,“多谢元祐哥哥,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元祐哥哥,你不是还有事吗?那你就快走吧,我们一会也回去了。” 她并非厚脸皮,只是觉得她和萧元祐也算是朋友啦,就像他总是能看到她的真面目一样。 辛宴却是不肯,等到萧元祐离开后,逃也似的出了酒楼, “五姐,你惨了,你这是拿人手软,家里可不是这么教导我们的。” “我回去一定把这事告诉父亲!” 辛夷嗤笑,“你以为我是贪图小便宜的人吗?我可是为了你,你不是想要知道更多关于边疆风貌吗?咱们也不平白占人便宜,以后再请回来就是了。” “正巧你过段时间不是要请我侄儿冷青松来家里做客吗?下帖的时候顺便备一些礼物表示感谢。” “若是有意与他来往就不需送太重的礼,不然人家还以为你要划清界限呢。” “到时候一来二往,你不就是和他熟悉了?到时候就是让他带你去边疆都不成问题。” 辛宴看着侃侃而谈的辛夷,顿时心里一阵翻腾,他竟莫名被说服了,真是信了她的邪了。 姐弟俩并肩下了楼梯,拐角处就差点和人撞在一起。 对方风风火火的,也不知道是要赶着上楼做什么,待看清楚是什么人后,辛夷顿时觉得吃了死苍蝇一样。 和他们撞在一起的是康平郡主。 一见到辛夷,康平郡主的脸就阴了下来,目光不善地盯着辛夷。 她是仿佛听人说萧五郎在这边酒楼的二楼,所以想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心上人没见着,却见着一个讨人厌的人。 辛夷从楼上下来,萧五郎明明应该去宫里复命的,却出现在这间酒楼。 两者一结合起来,仿佛一整缸的醋终于发酵,轰的一声炸开,炸的康平郡主理智全无。 太过分了! 康平郡主内心咆哮,怎么有这样讨厌的人呀。 这些年她已经受够了母妃不定时的在她耳边嘀咕辛家七姑娘如何如何的。 恨不能将她照着辛夷这个贱人的模样重新再生一个。 更可恶的是,母妃还不断的让她别欺负辛夷,一定要照顾好辛夷。 苍天啊,大地啊,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无论康平郡主如何的解释,没人相信她。 康平郡主站稳身子,气势汹汹的将辛夷拉到角落里, “辛七,你怎么能这么不择手段,你和五郎到底是什么关系?” 康平郡主怒气冲冲的瞪视这辛夷,想起这两三年的憋屈,就恨得牙痒。 辛夷清嗤一声,要笑不笑的看着一脸戒备的康平郡主,轻轻啧了一声, “这话郡主是以什么身份来问的?” 康平郡主差点想脱口而出,我是你的仇人!、可想起之前不愉快的经历,她把话给咽了回去,咬牙切齿的, “你是不是喜欢萧五郎。” 不等辛夷回答,就听她下了命令,“你不许喜欢他!” 辛夷视若罔闻,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掌,一下一下又一下,转的康平郡主的心也跟着翻来覆去的,上上下下,拧成一团,她色厉内荏, “我警告你……” “郡主!”辛夷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笑容不改,是那个端庄大方的世家姑娘,眼神却冷如三伏天的寒冰。 康平郡主不敢说话了。 辛夷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的眼睛,讥诮开口, “警告我?你以为你是谁?我喜欢谁,不喜欢谁,你管得着吗?” “管天管地,你还管得了别人吃饭放屁吗?” 辛夷凑近康平郡主的耳朵,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你确实是郡主,可是我要不想让着你,哪怕你身居高位也没用。” “所以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不要来命令我!” “也不要用你那虚伪的爱慕之心来试图做任何事情。” 康平郡主瞪着她说不出话来,气的心肝脾肺肾都是疼的,想也不想就抬起手来。 “动不动就打人,你是皇家郡主,还是泼妇无赖?”辛夷一把抓住康平郡主的手腕,硬生生按了下去, “郡主,听说你也是说了亲事的人了,应该已经十七八岁了吧。” “不是几岁了,长点脑子行不行?” 脑子可是个好东西呢。 “你!”康平郡主气得胸膛距离起伏,恨不能扑过来一口一口咬死她才好。 本来康平郡主拉着辛夷道角落,辛宴想跟过去的,可是想到男女有别,又站在原处,眼睛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辛夷那边。 见康平郡主抬起手,顿时冲了过去, “郡主,大庭广众之下,你想干什么?” “省省你的力气,省省你的口水,饿了还能填肚子……” 康平郡主,“……” 辛夷在心里给自家小弟竖起了大拇指。 英王府的下人见三人呈对峙的形态,顿时上前,拉着康平郡主, “郡主,你不是说要上楼去看看萧大人在不在吗?我们快些上去吧,这里的楼梯可不只这一个。” 只是,辛夷哪里会如此的容易让康平郡主走掉呢?先撩者贱,只见她用帕子捂着嘴咳嗽起来。 咳的厉害了,面色一白,踉跄着,就要倒下去。 站在辛夷身后的锦春适时的接住了自家主子, “来人啊,康平郡主仗势欺人,把人给欺负的晕倒拉。” 草泥马,康平郡主忍不住要爆粗口了,谁欺负谁啊? 明明该晕倒的那个是她,她甚至想着要不要也当场晕过去…… 辛宴可不会给康平郡主晕倒的机会,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慢吞吞的,严肃道, “郡主,你的身份贵重,我们惹不起,明明是你撞着我姐姐了,还血口喷人,你年轻,你不懂事,我年纪小,也不好和你计较。” “只是,”他话锋一转,平静地道,“我会让人去英王府拜访英王殿下的。” “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的转述给英王殿下知道,想来他老人家很有兴趣的。” 康平郡主这下想倒下去都倒不下去了,心里憋屈得几乎要吐血,果真是蛇鼠一窝啊,辛夷这个弟弟竟然也是如此的阴损毒辣。 她娘要知道她把辛夷气的晕过去了,她还能有好日子过? 下人见她还要继续争吵下去,飞快的拉着她走了。辛夷欢快的朝她摆摆手,笑的无辜又天真, 等人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辛夷通体舒畅,她真是为英王妃不值。 这个康平郡主,好好一个漂亮姑娘,脑子里也不知道装了多少的水,咣当咣当的,活着可真不容易。 44,治好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明玉玨皱眉,他没想到辛夷如此的明言拒绝,脸上显现出阴霾之色,转身即逝。 辛夷仿佛没看到一样,在一旁煽风点火,语重心长地规劝明玉玨, “恕我直言,玨少爷,你的身份还不够格!” 辛夷礼貌地笑了笑,看上去神色缓和,措辞却锋芒毕露, “不论人品,能力,性格,家世,你都差得太远了。” 这些年跟着老夫人学习,不要以为是吃素的,其实她可是厉害的小脑斧。 她身上的柔软都敞开给了特别的人,面对看不对眼的人只剩冷漠和锋利。 她连康平郡主那样身份的人都直接去怼,更何况区区明玉玨。 就算他如今手握着阴谋,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呢? 辛夷看了看明玉玨,又风轻云淡地补充,“哦,还有相貌。” 不求有五哥那样的盖世容颜,明玉玨可是连顾四少爷都比不上呢。 顾四少爷她说推水里就推水里,明玉玨真以为她会留情面么? 不过是一个心怀叵测之人,一个想抄近路的偷猎者,竟然敢用喜欢和钦慕做伪装,掩盖他那令人作呕的内心! 明玉玨这个人如何跟她无关,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简直是种玷污。 更不要说如今他做的事情很可能对辛家有伤害。 辛夷冷静甚至冷酷地看着明玉玨,语气不急不缓, “我不是你花言巧语,断一两条腿就能哄骗的,如果你执迷不悟,下次我们就不会如此的好好说话了。” 明玉玨脸色一变,他这些年在外人的面前形象一直很好,又因为当年明家是在抵抗暴乱而亡,更是给他加分不少。 辛夷话里话外就是再纠缠就把事情告诉长辈,让他们来定夺咯。 他不怕其他的,就怕到时候才刚进去翰林院做庶吉士,到时候一个调令,让他去偏远的县城做县令,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明玉玨轻哼了一声,带着些嘲讽, “你以为你的秘密没人知道吗?你不是辛微微!你到底是谁?如果我把你的身份告诉老太爷,你觉得以为如何?” “玨少爷,看在你也是在辛家长大的,我劝你还是做个人吧,没办法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命,怎么也得给明伯父留点血脉。 不做人,做狗,我怕你做狗狗会嫌弃,你的嘴实在太臭了。” 辛夷的态度,不卑不亢,她垂下眼,说出来的话却异常诛心。 明玉玨那温润的脸终于绷不住,变得铁青,他没想到辛夷一点都不怕,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良久,他终于冷笑道, “辛微微,你只能是我明玉玨的人!” 从前,他忍辱负重,他接近辛七,不过是为了好方便计划,可现在,他觉得把辛微微捏在手里的感觉应该很不错。 他要如何的摆弄就如何的摆弄! 面对明玉玨的豪言壮语,辛夷很平静,她感慨,“玨少爷,今日的景色不错,是个死人的好日子。” 随着辛夷话音落下,紧跟着的是一声沉闷的‘啪’声,是重物击打在肉上的声音。 一根拳头粗的门栓砸在了明玉玨的小腿上。 随着‘啪’声后,又有‘咚’声,是明玉玨双膝跪地的声音。 辛夷想到了当初她挨徐氏家法的时候,那一声声,好像成了她的阴影。 不过今日阴霾散去,果然什么规矩礼仪,穿衣见人,都见鬼去吧。 辛夷将手中的门栓甩了甩,扔在地上。 真是感谢今日开门的锦秋,她的习惯是开门后将门栓放在门外,等到辛夷早上的功课做完,早膳用完后,才会将东西收拾起来。 否则今日她怎么能够让明玉玨的腿再断一次呢? 锦秋正带着辛竹走进院子,惊惶的看着这一幕,下意思的捂住嘴,同时脑海里控制不住地蹦出一个念头 “下次要把门栓放好一点才行!” 辛竹同样被惊吓住,她想着,幸好院子里的都是辛家的下人,应该能够封住嘴的。 今日辛家嫡房嫡女办及笄宴,正宾是冷老太太,到场的宾客全部是高门贵妇。 辛竹作为亲姐姐,头天就已经带着孩子住在了娘家,就想今日帮忙。 没想到,她不过是哄了下孩子,再来就看到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幕。 她看着跪在地上,疼的汗如珍珠般落下来的明玉玨,头疼地抚额,嘀咕道, “也不知道将来的妹夫会是谁。” 这么皮的妹妹,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降的住的人出现啊。 可眼下是要封住这件事不漏出去,否则不出明日,辛家嫡女及笄之日将家中兄长打的满地找牙。 这次就真的不是送到祖母那里那么简单了! …… 徐氏和三老爷辛季春,以及大老爷辛元春,大夫人洛氏过来的时候,明玉玨已经痛昏过去了。 正躺在院子的地上,谁也没敢动他,只等着大夫过来才能移动。 “谁能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辛元春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辛夷,努力镇定地发问。 他真的是努力了,今日是什么大日子,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在别院三年,今日是她改变众人眼中印象的日子。 今日过后,辛家七姑娘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骄纵跋扈的姑娘了,而是一个端庄大方的贵女。 他以为今日过后,他就能好好的睡觉了,毕竟辛家乃至上京城有名的‘鬼见愁’改头换面拉。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美丽的梦想还没来得及实现,就被无情的破灭了。 辛季春见兄长如此的淡漠,又见女儿一脸无辜的站在那里,一腔父爱涌上来,为女儿辩解, “大哥,微微肯定是有苦衷的。” 辛元春‘呵呵’一声,“把人好不容易养好的腿又给打断了,如今还不知道会不会瘸,听上去确实是挺苦的。” 他的母亲出自郑氏,别看她如今仿佛被关在别院一般,可那是她自己要求的,不知道多少人求着她出山,求着她给自家姑娘一点点教导。 毕竟‘郑家姝妍’的称号不是随便就能有的。 她教导出来的人,她那么喜爱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随手就将人腿打断的人? 嘴上叭叭就算了,没想到还能再现三年前那一幕! “大哥,要不等玉玨醒来了再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微肯定是因为今日及笄礼太紧张了,你不要怪他!” 辛元春,“我当然不怪她,我只怪自己,没有吸取教训,就不该让父亲把她身边的暗卫给撤了!” 辛夷原本有些耷拉的头顿时昂了起来,瞪大眼睛,神马玩意?她身边有暗卫? 窝草,男的女的,她如厕的样子,她打呼噜的样子有没有被看过去? 幸好幸好已经撤了,否则今日她就不能如愿了,不能如愿她的阴影就不能消散,不能消散她就会忧愁,所以说明玉玨还是做了件好事的! 辛元春无力的问道,“问你为什么你不说,如今玉玨昏迷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能不能和伯父说说?” 辛夷无奈的捂脸,被一个狗东西求娶,这样丢脸的事情怎么能广而告之?她只能呐呐地道, “伯父,你罚我吧。” 三房从老爷,夫人到出嫁的姑娘,乃至未来的状元公辛小公子均是焦急道, “那怎么行?” 不是他们不厚道,今日是辛夷的及笄日,前头那么多的客人呢,怎么受罚? 主角不上场吗? 辛元春对其他人的话置若罔闻,认真的问辛夷, “你是真心感到愧疚吗?” 辛夷心想怎么可能感到愧疚?愧疚能让她挨打的阴影散去吗? 况且,她觉得从前的辛七和她一样,都是个嫉恶如仇的,说什么明玉玨断腿就嫁给他,这样一个烦人精,谁嫁谁倒霉。 所以还是打倒了再说。 辛元春仿佛能洞悉她的想法,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辛夷被看得被针扎了一样,立刻改口, “绝对真心愧疚,大伯,我为今日的冲动行为感到后悔和后怕!” 辛元春这才满意,“好,前头的及笄宴不可能停的,前面如何准备的就如何的进行下去。” “等到玉玨醒来,我会和他好好沟通的,到时候希望这事不要闹大,当然,只能去求老天保佑玉玨的腿不会残了。” 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呢。 辛夷乖巧的听辛元春的吩咐,只求不要问她出手的原因,真是此生的耻辱。 辛元春当然会竭尽全力的去说服明玉玨别把事情给闹大,不过另外一方面也确实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比起来,辛夷才是亲侄女! 辛夷的视线有些漂浮不定,小心翼翼的问,“伯父,你不骂我了吧?” 辛元春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觉得自己都要老了十岁,他望着辛夷露出‘原来你也知道会挨骂’的表情,波澜不惊地道,“不骂了。” 骂有什么用?难道和上次一样,骂的小姑娘去撞墙? 也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家,哪里来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砸别人的腿。 看来上次顾四少爷被扔在水里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辛元春努力的不让自己崩溃,不仅如此,还要做出一副和蔼的样子, “行了,今日是你的大日子,你去好好的准备,等着时辰到了就行礼。” 辛元春看了看四周,跟来的好像都是下人,卖身契捏在手里就能让他们闭上嘴巴。 大夫很快就来了,看着地上癞皮狗一样的蜷成一团,很诧异,辛季春挺身上前解释道, “他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不知大夫有什么法子能让他醒来。” “还有他这腿会不会有危险啊?” 徐氏从得知消息到如今一言未发,只是神色复杂的看向辛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怕一开口就变了味,让好不容易改善了的母女关系又恶化。 等辛元春吩咐及笄礼照旧后,跟大夫人洛氏一起带着辛夷去了正院,又让下人把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搬了过去。 这样的皮,这样的会闯祸,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吧,好歹把今日平安度过。 仪式还没开始,洛氏和徐氏带着辛夷先去前头见客,才刚进花厅,冷老太太招手把她叫道面前,仔细的看了看她, “咱们娘俩许久没见了,长高了,也漂亮了,就是太瘦了,我这次来带了些上好的补品,你到时候记得要吃。” 冷老太太本来是在绍兴的,这次为了辛夷的及笄宴特意赶到上京,就为了表示冷家确实是很看重这个干女儿。 也是为了弥补当年闹得那样大的退亲之事。 “多谢干娘牵挂,我身体好着呢,不过干娘给的东西肯定要吃的。” 辛夷柔声的答道,不仅如此,还腻在冷老太太的身边。 冷老太太松了口气,“那就好,你从小就身子弱,好孩子,有什么想要的和干娘说就是。” “咱们娘俩不用客气。”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看向众人, “我的身子多亏了微微,不然哪里还能和你们在一处聊天哟,这孩子我太喜欢了,脾气性格都很招人疼,孝顺一条就不说了,最难得的是懂事识大体,凡认识的女孩子都跟她要好。” “她除了不是我生的,可是比亲女儿还要疼呢。” 这一番话连赞带夸的,把外头传的那些流言给击的粉碎。 再加上进门的时候,一言一行无不是进退有度,举手投足之间是出尘的飘逸飒然。 那张小脸儿也是清荷含露一般清丽,让人感叹一声好一个美人儿。 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儿郎。 一想到这个,众人看向冷老太太那笑的满是皱纹的脸又有些暧昧不明了。 这样好的姑娘错过了,也不知道冷家后悔不后悔,听说冷家公子三年过去了还没有说亲呢。 辛夷始终面含微笑的站在徐氏身边,和各色的人见礼,到了最后感觉面肌都要僵硬了。 人群里有一位贵妇的面容好熟悉,辛夷想了想,这不就是前两天在清书真人面前碰到的美妇人么? 美妇人正一脸温和的看着她,等到徐氏带着辛夷走近的时候,美妇人拉着徐氏的手,笑的极为亲善, “七姑娘还未定亲吧?”她问徐氏。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辛夷后背一凉,她知道及笄后婚事会再次摆上议程,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美妇人笑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一个话本子里的反派,装扮成婆婆的模样想要吃小姑娘的狼外婆。 七姑娘定亲没有? 七姑娘当然没定亲啊。 原本京城高门是有一个圈子的,她们会参加各种相看宴,看中了谁,并不会贸然接近,反而是私底下议亲,如此方显得矜贵。 这位妇人却反其道而行之。 辛夷负责羞涩的低下头,徐氏负责温婉的道,“家里想多留她两年,故而还没定亲呢。” 美妇人看着羞涩的辛夷,一颗心仿佛被融化了一般,利索的撸下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麻利的套在辛夷的受伤, “没定亲好,没定亲好……” “反正京城也没什么好货色……” 呀,不对,还是有的,那个刚刚带着大军还朝的大将军。 “到底年岁还小,才刚及笄呢,是要擦亮眼睛慢慢找。” 她的儿子二十一,小姑娘今年十五,哎哟,相差六岁,好,好,能抱两个金砖呢。 镯子很贵重,辛夷不敢收,于是看向边上的老母亲。 美妇人眼眸如弯月,抓着她的手,“别管你母亲,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又不是贵重的东西,唯一好的就是清书真人开过光的。” “清书真人知道的哦,一定能保你平安的,说不定还能保你得到如意郎君呢。” 辛夷微笑,她不太想要如意郎君呢。 她修仙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要什么如意郎君哦,谁爱要谁要去。 不过美妇人的热情让辛夷招架不住,徐氏更是,忍不住说道, “周夫人,你太客气了,微微年纪还小呢,这东西也用不上。” 周夫人一脸的不赞同,“现在用不上,以后就能用得上,好了好了,今日出门匆忙,这东西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呢。” “微微啊,我这样叫你可以吧?你知道京中明珠吧?你觉得燕无名怎么样啊?” 辛夷羞涩的垂着头,细声细气的回答, “燕大人很好,风度翩翩,不愧是京中明珠之一,就算站在萧大人的身边也毫不逊色。” 周夫人两眼放光,真是个好姑娘。 听听她说的,哎哟喂! 就算站在萧大人身边也毫不逊色,真是个好姑娘,真是太聪明了。 其实应该是逊色的。 顿时周夫人仿佛心里吃了蜜水一般,幸好她回来的及时,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可不能便宜了那些不解风情的。 周夫人笑盈盈的模样,让辛夷觉得很是面熟。 这是哪家的美妇人? 好不容易从周夫人的热情里脱身出来,辛夷和徐氏都有些狼狈。 “这位夫人是泰安侯夫人,是京中明珠萧五郎的母亲……” 额?辛夷吃了一斤! 五哥的母亲可真是不走寻常路的贵妇人呀。 那样的容颜,姿态,好像一朵绝世的白莲,简直不敢相信,她能养出那样出色的孩子来。 哪里好像不对啊,祖母早就把京城世家谱给她了,泰安侯姓张,五哥姓萧…… 她是不是遗漏了哪里?看来她真的有必要好好的把世家谱给背下来了。 又有贵妇上来和徐氏打招呼,辛夷就来不及问里头的蹊跷之处,心里猫挠的一样。 今日来的不仅仅有贵妇,还有满城的贵女。 辛府今日是热闹非凡,不仅仅请了戏班子,院子里更是各种布置,让贵女们游玩。 徐氏带着辛夷认了一圈的人,就放她去招待那些贵女,等到了时辰再开始仪式。 宝平郡主见到盛装的辛夷连忙怪叫起来,甚至吹了声口哨, “可以啊,七姑娘,长大了哟。” 这些年两人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说的蜜友,她才会如此的调侃。 辛夷挑了挑眉梢,“比我大的人也会比我先老。” 哼哼,敢用长者的身份来调侃她! 果然宝平郡主跳了起来,要挠她的咯吱窝,被边上的姑娘一把给蜡烛了。 几个人低低的说了好一会闲话,宝平郡主是个跳脱的性子,就说要让辛夷带着她去别处玩。 其实辛家她来了很多次,哪里好玩不好玩,也是知道的。 辛夷带着她走了一圈, “哎呀,不行了,累坏本郡主了,带我找个地方歇一歇。” 今日人多,几乎没个空闲的地方,两人只好往辛夷的院子去,正好歇歇脚,仪式开始的时辰也快到了。 经过小路的时候,两人正好碰到一群送东西去花园的粗使丫头婆子,她们手中捧着汤盆,菜品之类的。 插簪的仪式过后,也到了吃席面的时间,这会这些人应该是去准备。 辛夷牵着宝平郡主的手经过哪些人的时候,不知怎的,原本安静站在那里的一个丫鬟脚突然一歪,人差点倒在辛夷的身上。 幸好边上的锦秋眼疾手快,扶住那个丫鬟。 “你怎么当差的,站都站不好。你是哪处的?” 锦秋有些恼怒,如果只有自家人还好,这里可是有宝平郡主,外人面前,这简直就是出丑。 那个丫鬟被吓的抖如筛糠,手上的托盘早就摔在地上,幸好东西没淋到辛夷的身上,鞋面确实必不可及的被汤汁给溅到了。 辛夷倒没发怒,看了眼吓的面无人色的丫鬟,止住了锦秋的训斥, “算了。” 现在就是把这个丫鬟打死,该发生的也还是发生了。 今日要用的东西已经送到正院去了,她让锦秋带着宝平郡主去她的院子,自己则带着锦春去正院,先把鞋子给换了。 为了节省时间,辛夷带着锦春穿了条小路,路上都是高大的树木,遮挡了部分的阳光和光线。 她们还没出这一段路,就见到路边站了一个人。 他的手上捧着个匣子,正望着辛夷笑。 嗯,很好,辛夷就觉得自家的丫鬟能够被调来宴会上服侍,肯定不是冒失的。 原来这都是有预谋的哦。 辛夷看着对面笑得盛世安好,笑得时光已逝的男子,真想高声大喝。 人人夸赞的萧大人,竟然能用如此粗暴简单的手段。 她家小丫鬟是被他迷住了还是被他威胁了,才会帮着她将之引过来。 等到走近了,萧五郎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辛夷, “我是来给你送生辰礼的,微微,生辰快乐。” 辛夷仰头看着面前的男子,笑了,她那个稳固的道心,竟然要被生生的撬开了。 这样的美男子啊! 45,摘下星星月亮送给你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用力的想都没想到萧元祐会出现在这里,用那样一种方式。 她甚至不知道要不要把那个丫鬟的行为告诉大伯母。 萧元祐看到辛夷过来,笑了笑,俊颜上仿佛冰层消融。 他将手中的匣子递过来,“小小礼物,不要嫌弃。” 辛夷心里的小人激动的跳舞,不嫌弃,不嫌弃,有礼物怎么会嫌弃呢? 可有一个叫‘傲娇’的小人控制住了她的手, “五哥,刚刚那丫鬟是不是你收买的?”辛夷问道。 眼看着行礼的时辰快到了,为了抢时间,她要去换衣裳必然会穿过这条小路。 所有一切都被算准了! 萧五郎疑惑道,“什么丫鬟?是阿宴让我在此等候的。” 他微微弯腰,身子向前倾,仿佛一座山岳般的朝辛夷压来,手伸了过来,抓住辛夷的手,将匣子放在她的手中。 辛夷心里松了口气,她就说么,大伯母治家甚严,丫鬟哪里那么好收买。 原来是有‘内奸’哦。 也只有自己家人才知道她今日要用的物品搬到正院去了。 她撇开要收拾辛宴的心,牢牢握住萧五郎送的那个匣子。 “打开看看啊。”萧元祐轻声道。 迎着美男子祈盼的目光,辛夷只好打开那个匣子…… 她前十二年和师父相依为命,每次外出归来,师父也会给她带礼物。 在辛家这三年,辛老爹,祖母,清书真人也都给过她礼物。 可没有一份礼物让她想笑又想哭。 满满一下子的蓝宝石,打开匣子的那一刻,就仿佛看到了漫天的星辰。 她不只一次的在话本子上看到书生和小姐站在月下,书生深情款款的对小姐说, “我想要把一切都给你,把世上的繁花,天上的日月星辰都送给你。” 每当看到这些时,她都会嗤笑一声,什么狗屁玩意,天上的星星月亮要怎么摘? 这些书生真是书看多了,净会说花言巧语,靠不住靠不住。 事实证明,最后真的靠不住,那些话本子上的书生到了最后都会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以此来彰显他的风流。 如今,真的有人送了她星辰,满满的一匣子…… 莫名的,辛夷有些想哭。 大道长生,她想要得道成仙,道门中人虽然不反对阴阳双修,可更赞成独自苦修,独自领悟,这样在飞升只是不会有牵挂,不会被心魔所吞噬。 所以,她从来没想过要找人阴阳双修。 可是,今日是她的生辰,是她成人的日子,祖母送她回城的时候还提醒说,让她要开心,不能哭,晦气。 辛夷紧紧的抱着那个匣子,用力的笑,扯开嘴角笑,露出白森森的牙,去它的淑女就该笑不露齿。 她不要做淑女。 两个人站得极近,身形高大如山岳般深沉的萧元祐一直保持微微弯腰的样子,背着光,透过枝叶的光暗淡了不少,将他的身形勾勒出一个大概。 只是,在萧元祐的眼中,用力笑着的辛夷仿佛在发着光。 每一根毛发都在发着光。 她的嘴角在发光,她的眼睛也在发着光。 这是他一辈子见过最好的姑娘。 萧元祐忍住想要抬手揉她发髻的冲动,磨这一匣子的宝石虽然让他的手上有不少的小伤口,可是真的很值得! 锦春站在不远处,心里愁死了,她回去要让锦秋看看,她头上的白发是不是又多了两根。 远处传来一声呼哨声,萧元祐站直身子,柔声道, “你今日很忙吧,要做什么快去吧,微微,生辰快乐!” “好。”辛夷点头,眉眼弯弯如新月似的,目送他离开。 萧元祐抬脚大步离开,没走几步,又转了回来,声音和刚刚不同,有些冷肃, “微微,你上次在街上追的那个人,我已经找到了,可人已经死了,面目全非。” 辛夷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果然如此’。 必然是发现他的行踪泄露了,所以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 面无全非,谁又能认出他曾经是明玉玨身边的小厮呢? 毕竟早就死了呀。 至于萧元祐为何会知道这件事,辛夷还是归结为是辛宴这个大嘴巴说的。 …… 和萧元祐分别后,辛夷快速的去了主院将鞋子换了,出来的时候就见到辛宴正揣着手站在院外,一幅天下太平的样子。 辛夷伸手去摸弟弟的脑瓜顶,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大伯母或者母亲那里,你自己去招供,可以啊,辛小公子,都会后宅妇人的那些招式了。” 辛小公子嫌弃地避开他姐的爪子, “大好日子,你矜持点啊,那我要不要告诉大伯母原因,说是萧大人想要送你礼物,所以才那么做的。” 辛夷气鼓鼓的,当然不能了! 她抬手快速的在辛小公子的鼻子上捏了一把,哼,竟然威胁她!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辛宴这样做就是不对,哪怕动机是善意的。 她还是要想个法子惩罚一下他!让他长长记性。 …… 繁复而冗长的仪式过后,辛夷简直累成狗,红尘里的规矩怎么这么多! 就一个及笄礼,她换了三次衣裳,梳了两次头,最后冷老太太把祖母送的衔珠宝簪插在她的发髻上,口中说着恭贺的话语,仪式才算结束。 不等她喘上一口气,又有人上前来,这个人她是躲都躲不了,因为是英王妃,她带着康平郡主过来围观她这个新出炉的小娘子。 英王妃拉着辛夷的手,笑意盈盈地开口, “微微今日真是好看。” 英王妃每见到一次辛夷,就感慨为何她没能生一个这样的小姑娘,夭寿哦,三年前她满怀希望的摸了辛夷的小手,谁知道生下来的是个带把的。 算了算了,总算是能和皇家交代了,世子人选有了。 这两年自己仿佛瘦田一般,无论王爷如何的耕耘,都不见半点动静。 看来是没办拥有了,只能看看别人家的眼热。 要是康平是个男娃,该多好,她就可以把微微小娘气娶回王府去了啊。 她有些幽怨的瞪了眼身边的康平郡主。 康平郡主,“……” 她什么都没做好吗?为何要瞪她! 她把这一切都归在了辛夷身上!真是狐狸精转世,迷惑住了五郎,现在连她娘这个女的都不放过。 英王妃遗憾自家没适龄的男丁,不能把微微娶进门,可她又不甘心,忽然灵光一闪,夫家没有娘家有啊。 “微微啊,你可曾见过名动上京的明珠公子燕无名啊。” 这个问题中要了,京中那么多姑娘都是另外一颗明珠萧五郎的爱慕者。 对于同样是明珠的燕无名看都不看一眼。 都不知当初为何要把明珠的名头给他,就为了衬托萧五郎? 英王妃表示不服。 大家都会明珠,怎么靠脸还要分个三六五等出来吗? 她和萧五郎的母亲如今的周夫人因此也就不太对付。 辛夷想起世家谱里标注的,这位英王妃是燕无名的姑姑。 至于燕无名,她当然见过呀,也是海棠般耀眼的公子呢。 “见过的,京中明珠,燕大人破案也很厉害呢。” 辛夷浅笑着回答。 徐氏刚刚被另外一个贵妇拉着问辛夷的婚事,这会好不容易脱身过来,解救辛夷。 “王妃,那头席面已经开始,还请王妃落座。” 英王妃这会根本就没有吃的心思,她拉着康平郡主的手,朝辛夷笑道, “哎,无名就是吃了破案的亏,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因为常年和尸体打交道,让人看起来冷冷的。” “其实他是个好孩子,微微,你喜欢不喜欢这样的男子啊。” “他会破案,很有安全感的哟。” 徐氏今日已经被各种各样探听婚事的妇人给折磨的快要崩溃了,这会她还是不得不说道, “燕大人自然是好的,可惜我家女儿从小身体不太好,这些年被我们养的有些娇气。” 所以,冷冷的男子就算了,还是阳光点的好。 英王妃一脸的不赞同,“娇气有什么不好,哪家姑娘不是娇宠着长大的,不娇气还能算好姑娘吗?” 为了表示辛夷真的是好姑娘,英王妃一把揪住边上愤愤的康平郡主, “我家这个就一点也不娇气,天天往外面跑,招猫逗狗的,我还希望以后她能多和微微一起玩耍呢。也好借点微微的仙气,熏陶熏陶。” 康平郡主心里窝草窝草的,嘴唇颤抖着,她真想摇一摇母亲的脑袋,她想呐喊,这是亲娘吗? 她确定这不是她的亲娘! 亲娘会这样说她吗? 就连刚刚辛夷那个贱人的偏心娘都还护着辛夷呢,她的亲娘,踩自家孩子给别人家孩子长脸! 她和辛夷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为了和周夫人别苗头,帮燕无名把辛夷娶回去,英王妃是想尽了办法,最后不得不去落座,因为她的身份比较高,如果不坐下,别的人都站在那里,好像一个个花枝招展的木桩。 …… 迎来送往的那些事情不需要辛夷去做,她早早的就回了院子,将身上厚重的衣裳换下,净面洗漱后换了轻便的衣裳。 “姑娘,大老爷那边的谷雨哥哥过来,说大老爷让你去一趟书房。” 辛夷放下手中的书,她把明玉玨给忘记了,是明玉玨不太好,所以大伯父叫她过去是要惩罚她? 带着疑问,辛夷跟着谷雨去了书房,辛元春早已经在书房等她,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文书。 “大伯父。”辛夷有些忐忑,砸了明玉玨的腿她是不后悔的,就是不知道族里会怎么罚她。 “坐下吧。”辛元春淡淡道。 辛夷在他对面坐下,辛元春才问她, “为什么砸玉玨的腿,你还是不肯说吗?” 辛夷摇摇头,士可杀不可辱,这样的耻辱不能让别人知道。 辛元春见她如此坚定,也就不问了,“玉玨的腿无事,养上三个月大概就会好起来,他醒来后说和你无关,是自己摔断掉的。” 辛夷愕然,明玉玨果然是明玉玨,真能忍! 她今日说那些话,就是故意激怒他,没想到他竟然忍了,还把责任都揽道自己身上。 苦主都不愿意追究,就是青天大老爷也没办法追究凶手的责任不是。 “那真是太好了,大伯,我不用受罚了吧,那我先回去了。”辛夷站起身就要走。 “站住!”辛元春可没想过要放过她。 他指着椅子,让辛夷坐下不许动,“这件事暂且不说,你祖母让人来报信,说你怀疑玉玨不轨,可是她派人去查,并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至于你说的那个小厮,京中并无这样一个人。所以,你是不是看错了?” 辛夷泄气,她就知道,明玉玨可憎的面目暂时不会被人发现。 就比如今日,明明是她把他的腿给砸了,但他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谁会说他什么?只会说他大度。 再比如,祖母很信任她,听她说了那些事情后,找人去查那个小厮,可查无此人,就和萧元祐说的那样,面无全非,死无对证。 谁能怀疑到明玉玨的身上去。 明玉玨的过往,太过清白了,别说什么明玉善做的那些龌龊事和她有关。 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思想,明玉玨是在外书房,跟着家中男子长大的,读书识字,考上功名,继承家业。 而明玉善是和徐氏长大的,长于妇人之手,溺爱成性,所以好笋也变成了歹竹。 原本明玉玨兄妹的事情,辛夷是想当成在红尘中的历练一点点去摸索,揭开明玉玨对辛家的底气从何而来。 明玉玨的表现,太像是辛家欠了他,所有的一切都要偿还于他的模样。 那样的轻狂,那样的理直气壮。 不过没关系,画皮总是有揭下面皮的那瞬,有时候快刀斩乱麻也许比慢条斯理的捋清每一条线要更好。 她看着辛元春,慢慢的,一字一字地道, “高二夫人你还记得吗?和她联系的就是明玉玨的小厮,虽然那个小厮已经被灭口。” “可是,她留下了把柄。” 而这个把柄,现在在她辛微微的手里! 辛夷望着窗外黑黑的夜空,心情却不是那么好。 这件事,和她的父亲有关,辛季春是她的父亲,不是自己的弟弟或者晚辈,她不敢想象之后究竟会怎么样。 如果她得到一个结果,却是对父亲的伤害怎么办? 46,打女人和不行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辛元春望在辛夷的脸上。 “我曾经去见过高二夫人,想来祖母和你说过,我确实知道一些事情。”辛夷道。 辛元春眸色一沉,拿起桌上的一个小摆件,放在手中摩挲了一会,而后又放回桌上,和辛夷道, “你这个样子,是不想说的意思了?” 辛夷摇头,她不是不想说,她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说的时机。 徐氏的母爱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可辛季春对她,是真的好。 她如今总算明白话本上的那句‘打老鼠又怕碰坏玉瓶儿’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明玉玨怎么处置都行,可辛老爹怎么办? 从高二夫人那里得知,明玉玨起先确实是想在辛家安稳的长大,考得功名,振兴明家。 几年前,明玉玨不知知道了些什么旧事,态度突然变了,虽面上还是一派温文,可内里恨透了辛家。 甚至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辛季春在外任上的账本两册,索贿信两封。 这些东西明玉玨早就拿到了,却隐而不发,大约就是在找一个最好的时机。 辛夷垂着眼眸没有吱声,感觉辛元春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地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子方才挪开,就听他说道, “既你不说,那我会将此事禀告给你祖父,你这里就此打住,不可再轻举妄动。” 说罢,他挥挥手,让辛夷退下去。 辛夷乖巧的站起身来,抬脚往门口走去,等到快要出门时,她停住了脚步,沉默片刻,忽而转身,目光灼灼的看向辛元春, “我告诉你这件事,但是你和祖父要和我保证不能弃车保帅,伤害我爹。” 辛元春看了她一眼,转而笑起来, “行了,你爹有你这么个女儿也值得了。” “只是,微微,母亲应该告诉过你,何为世家,何为门第,一个世家不是一人能成,就如当年高家的事情上,家族并不是没有给你讨公道。” “辛家不会轻易的放弃任何一个族人,如果真那样,当年你的名声何其不堪,哪怕是人为的,本该去家庙的你最后去的是别院……” “去别院那是因为祖母喜欢我,是我自己的功劳。”别以为她年纪小不知道,祖母不喜欢她,能将她留在别院,能教导她? 所以,和家族有什么关系。 “如果家里不将你送过去,你凭什么让母亲喜欢你。”辛元春道。 好吧,难道他们伯侄要讨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吗? 辛夷败下阵来,将账册和索贿信告诉辛元春,最后道, “我知道这件事有段时间了,也曾试探的去过玨少爷的屋子,但是并没发现那些东西,所以要怎么查,就交给你们了。” 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就让她好好的享受贵女的悠闲生活好了。 从书房出来,辛夷褪去负担,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果然,她就不适合那些阴谋诡计之类的。 “辛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辛夷出了书房,还没出院子,就见到辛宴站在花圃边上,看来是在等她。 这个小孩子,最近好像很深沉的样子嘛,说起来,她还没和他算那个丫鬟和威胁她的帐呢。 “玨大哥的事情,你真的不准备查了吗?”辛宴幽幽的问她。 辛夷看向弟弟,平静地道,“你想查吗?” 她甚至没问辛宴是怎么知道的,明明她没说过。 不过萧元祐都能知道,辛宴知道也就没什么好奇了。 “不想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吗?”辛宴问她,明玉善做的事情很可能就是受了明玉玨的指使。 毕竟明玉善看起来并不是多有脑子的人,可能够在徐氏面前一装就是十几年,如果说徐氏一叶障目,可关键她在外面的人面前也能装的下去。 那些毁坏辛夷名声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做下的,那句诗怎么写来着,‘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就是那么慢慢的,让众人对辛夷的印象坏了起来。 在这个世界,女人的一切都是为了男人而存在,女人生来就是为了嫁人生子,这是她们唯一的将来,唯一的归宿。 一个名声不好,上不得台面的世家姑娘,哪一个官富人家愿意娶回去做个内能需主持中馈,外要交际应酬的主母呢? 看,冷大夫人不就是有一点机会,就上蹿下跳的弄出那样一出戏来么? 这还是两家是通家之好的情况下。 这是一个长时间才能见到效果的报复,什么样的人对一个孩子仇视道如此地步。 甚至连一下子杀了毁掉都觉得不解气。 而是让她在本该最美丽最快乐的少女时代经受这样的心灵虐待和精神暴力? 不,也许这就是他最终的目的,冷家退亲,没人愿意娶,这就是他最后的目的。 因为这样,他才有机会! 否则,明玉玨如何会斩钉截铁的说出那句,“你是我的人!” 一个外人都不愿意娶的姑娘,他愿意娶,主动求娶,辛家得多么的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啊! 那还不是有求必应么? 辛夷想到此,忽然笑了起来,可惜明玉玨算错了,她是辛七,也不是辛七,她根本不在意这些。 红尘俗世里,人心这么复杂,一个人可以有千百种好,也可以有千百种坏,不用把精力浪费在去揣摩坏人的心思上。 更不必因此而生气,这世上最没用的两件事,一是不计时间的生气,二是不计次数的眼泪。 与其花去一两个时辰甚至一两天,一两个月去生某个人某件事的气,不如直接动手解决,与其动不动的掉眼泪,不如把自己的眼泪留给最难过或是最幸福的那一回。 更何况,她的人生信条不是忍气吞声,别人让她不开心,她就让别人不开心,别人不开心,她就开心。 辛宴平静地走在辛夷的身边,只平静的望着她,两人目光对上,他道, “我都听你的。” 辛夷趁他不注意,动容地握住他的手,“小弟,你真好!” 辛宴睨了她一眼,竟没将手给抽回去,“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查了,是因为你蠢。” 辛夷愣了一下,不,她要收回刚刚那句话,辛小弟一点都不好! 偏偏辛小弟还怜悯的拍了拍她的手,用怜悯的语气道, “不怕,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辛夷,“……” 她想换弟弟,谁家要换? 很急! 姐弟俩各怀鬼胎的回了各自的院子,辛宴表示,作为三房唯二的男丁,确实不应该让姑娘家家花太多心思在阴谋诡计,劳心劳力的事上。 这些应该交给男人去做,如果女人总是不得不为这样的事操心忧虑,那就是说她身边的男人不够好,没能力给她安全感。 没有能力让她轻松简单的享受生活。 他,辛家小公子,辛宴,决定要查出真相! 他年纪小小就得衡山先生的青睐,带在身边传授学问,又时常跟着他出去游历采风。 对于母亲的偏心,他有耳闻,并没有见过太多。 后来辛夷大闹祠堂,以命来反抗的事情让他觉得,他太不关心这个姐姐了,如今,他要查清楚真相,掌握主动。 他要保护她!母亲偏心的那份,他来弥补,以后,他来宠她! 就算她喜欢萧五郎这样的京中明珠,他也会帮着抢过来的。 不,不管她看上哪家的儿郎,以他辛小公子的才智,都能帮她抢过来的。 作为道心稳固,一心想要大道长生的辛微微来说,表示辛小弟想得太多了。 及笄礼过后,辛夷想要去别院陪伴老夫人变得有些困难。 这些日子,很多人上门来做客,徐氏的院子经常是欢声笑语的。 辛夷将明玉玨的事情丢给辛元春之后,整个人就轻松下来,她将老夫人给她的书搬了出来,一本本翻看起来。 这日,她从书海中游了出来,见日头已经下山,就想着去徐氏那里请安,完了回来继续看。 到徐氏门外,就听见里面有笑声传来,里头竟然夹杂着辛竹的笑声。 “姐姐。”辛夷有些惊喜的跑了进去。 里头的丫鬟正在撤茶具,“你回来怎么没让人和我说。” 她在辛竹身边坐下,挽着辛竹的手,靠在她的身上。 辛竹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她的嘴里,笑眯眯地, “听说你在看书,就没叫你了,今日有好事呢。” 辛夷咬着糕点,待咽下后才开口问,“什么好事?” 徐氏道,“你的好事,有人来问你的婚事。” “问我的婚事做什么?” 辛夷知道及笄后谈婚论嫁就离自己不太远了,只是她并没有嫁人的打算。 辛竹捂着唇,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妞,要聘你做媳妇呀。” 辛夷大惊失色,神马?“娘你答应了?” 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倍。 徐氏忍了忍,最后道,“你喊个什么,有人问婚事不好吗?说明你好啊。” 辛夷一点都不觉得好,她真是愁都愁死了,嫁人这件事情真的那么十万火急吗? 冷家的婚约才去了三年,她也才刚及笄,怎么就有人想要来娶了? 徐氏大约很满意这个要说亲的人,语气热烈地道, “这个孩子很不错,才学出众,长得也很好,比那京中明珠萧五郎可还要好呢。” 辛夷不乐意了,人家好不好和她没关系,再说,她想象不出还有人比五哥还要好。 就是天仙下凡,她也不想要好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关键是,家里有没有答应! 她适当的抬出了老夫人,“母亲,祖母说过,我的婚事要经过她的同意的,所以……” 徐氏面上的笑意有些不自然起来,不过,她还是道, “两家也是刚有这个意思,今日天晚了,明日会派人去别院告知你祖母。” “这些日子家里客人很多,你应该知道,就是泰安侯夫人和英王妃都想要给你说亲,萧五郎和燕无名都很不错。” “可两个人要比起今日这个,又差了点。” 辛夷才刚收了萧五郎一匣子的星辰,听徐氏说他有点差,心里哼哼唧唧的不乐意。 她觉得五哥很好! 徐氏觉得有点差,辛夷觉得很好的萧五郎君正在和同门师兄燕无名在一起,说的同样是辛夷。 萧五郎刚出衙门,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却是燕无名的小厮,“萧大人,我家公子请您一起去喝茶。” 萧元祐抬头,就见衙门对面的茶楼的二楼楼梯转角处,燕无名正靠在栏杆上,一脸的‘你快来呀。’ 萧元祐挑挑眉梢,抬脚朝茶楼而去,到时,燕无名已经进了屋子,正翘着二郎腿靠在榻上听琴娘抚琴。 “五郎的速度挺快的嘛,不知道在床上也是不是这样速度。”燕无名脸上就算笑着,也是挥不开的阴郁。 萧元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给人一种很冷酷的感觉。 “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听这个?”萧元祐看都没看那个从他进来就把目光粘在他身上的琴娘,背对着她坐下来,声音冷硬的问燕无名。 燕无名无趣的挥挥手,让琴娘出去。 琴娘一步三回头,最终被燕无名的小厮给揪了出去。 “我说萧五郎,咱们也算是穿开裆裤玩泥巴的交情,我是什么性子你很清楚,为了这份交情,我还是要知会你一声,我看上辛七了。” “我姑母在她的及笄礼上一眼就看中了她,已经在帮着说亲了呢。” 燕无名会找萧元祐说这个事情,还是受了当日东岳观事情的影响。 对女人敬而远之的萧元祐和一个姑娘走的很近,说了很久的话,甚至出言维护。 燕无名破过无数的案子,对于人心还是了解的。 萧元祐闻言,愣了许久,忽而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冰雪消融的微笑, “无名,你不愧是好师弟,多谢你提醒窝。” 其实,之前萧元祐并没有觉得和辛夷这个小姑娘有什么未来。 他因为一些往事,对女人很是排斥,而对辛夷,许是认识她时她年纪小,性子也娇憨活泼,让他并不讨厌。 至于送的生辰礼,就是觉得不能辜负小姑娘一声‘五哥’的称呼。 如果不是燕无名,或许他还没意识到辛夷可以说亲了。 燕无名原本晶亮的眸光在见到萧元祐的笑容后,暗淡了下去,长叹一声,“别笑成狗模狗样的,讨厌你的笑。” 一点也没安好心! 他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 他简直想要时光倒转,把刚才说那些话的自己给敲晕了。 萧元祐则是笑眯眯的端起一盏茶递给他, “多谢你的提醒,狗模狗样能换来下半辈子的幸福也不错。” 燕无名哼哼一声,不接他的茶,萧元祐不以为意,放在他的跟前。 不过燕无名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萧元祐, “我觉得我的名声比你好,胜算比你大,最起码我没有把送上床的美娇娘给摔吐血的经历。” 当初萧元祐也曾可能说一门好亲事的,如果没有那一段往事,也不会有今日一同看上辛夷的事情发生了。 萧元祐皱眉,“那是意外。” 燕无名忍不住的想笑,当然是意外,意外到现如今全京城的权贵都以为萧五郎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把一个美娇娘摔吐血,说明他不行,而且还有打女人的坏习惯。 47,姑娘不见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泰安侯府正院。 一向和萧元祐形影不离的黑衣侍卫之一,此刻正眉飞色舞的在周夫人面前讲着, “大人从前不管去到哪里都不会要战利品,可这一次,他看到王城里的那些蓝宝石就拿了过来。” “不仅如此,此后一有空闲,大人就会把自己关在大帐里,属下有一次偷看,原来大人正在打磨那些宝石……” “前些日子辛七姑娘行及笄礼,大人揣着那个匣子就出门去了。” 周夫人丝毫没有儿子胳臂肘往外拐,送姑娘礼物不送亲娘的不悦,反而笑的合不拢嘴, “偷看的好,偷看的好,萧一啊,以后继续保持,新碧啊,抓一把前些日刚打的金锞子给萧一。” 萧一连忙拱手,“多谢夫人。” 周夫人想到在辛家看到的那个小姑娘,顿时恨不能今日上门提亲,明日就成亲,后日生出个乖孙孙来。 别人家的孩子二十一那孩子都满地找爹娘了,可自家这个! 周夫人真是想要叹气。 她从五郎十四岁就开始操心他的亲事了,本来照惯例放了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头在他屋里。 不管收用不收用,让他生下男女之思来也好啊,可三个月后,那两个丫鬟被打发去马厩洗马了! 好吧,没关系,五郎不喜欢年轻貌美的是不是,她是最开明的老母亲,于是,她放了两个风韵犹存的,谁知,上午送去,下午就被打发去倒夜香,洗恭桶了!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什么样的女人都不喜欢,难道五郎喜欢的是小倌? 那样怎么传宗接代?以后总要个摔盆的人吧? 周夫人哭的眼睛都肿了,也没办法继续跟泰安侯去云游世界,而是火速的从外头赶了回来,找亲爱的儿子谈心。 既然这个不要野女人,那就定亲啊,家花总比野花香是不是。 五郎操手抱胸横眉冷对,兴致缺缺,好歹没有反对。 以五郎的品貌,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压,但是因为小时候的一件事情大家都有点顾忌。 最终,还是相看好一家,那家女儿不是特别的漂亮,胜在一眼看过去清秀明理,忠厚老实。 这家姑娘也是五郎看过,并且点头的。 本来么,一桩好姻缘,大家都很满意,偏偏女方家里在准备下定之前,请了五郎去家里做客,酒过三巡,就请他去客房休息,然后派了个颇有姿色的丫鬟去伺候。 不要说皇家公主下降前有派宫女试婚的习俗,就是民间,为了女儿的幸福,有些人家也会如此行事。 一般男方对此都没意见,毕竟有便宜占啊,不占的是王八蛋。 可萧五郎是什么人?他是一般人吗?不是! 好不容易愿意娶一个姑娘,本来挺高兴的,谁知道,在未来岳家酒后休息的时候,有个不认识的女人脱了衣裳往他的被窝里钻…… 这是什么惊悚之地? 萧五郎为乐保护自己的清白,一个反手,将那女子给推下床,他明明只用了两成的力,可那女子还是摔的老远,和个剥皮的青蛙一样,撞在屏风上,四仰八叉的倒在上头,口吐鲜血! 五郎事后诚恳的道歉了,表示自己确实是想娶这家的姑娘,可是姑娘家不愿意了。 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萧五郎竟然是个哪方面不行的,甚至还气急败坏就动手打人。 这以后姑娘嫁过去能有幸福可言吗? 必须没有! 于是,亲事黄了!萧五郎单了! 两家说亲事都已经到下定这个环节,外头的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忽然间,婚事黄了,总有好奇的人想弄明白原因。 那姑娘家因为担心亲事黄了对自家姑娘有影响,将来说亲不利,虽然没有肆意宣扬,可有意无意的总是会漏出那么点消息,于是乎,上京城的权贵之家都知道了萧五郎做过的事情。 此后,甚至有些猥琐之人,还时不时的接着各种可能的机会将光着的姑娘送上萧五郎的床榻。 而萧五郎对各色各样的美人均是无动于衷,比戒律堂的和尚还要清心寡欲。 再加上皇帝从小就对萧五郎的各种维护,萧五郎不行和可能好南风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饶是如此,依然有很多的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她! 周夫人一想到这些,整个人就焦躁起来,在此之前,她怕儿子受了她的影响,对男女之事,对婚嫁之事有了抵触。 毕竟,她和离再嫁,在外人看来就是不守妇道。 别人也不会管你这中间有多少的艰辛,只要有个说嘴的八卦就可以了。 幸好,幸好,如今儿子终于对一个姑娘不排斥了。 真是谢天谢地,她再也不用在找媳妇的这条路上砥砺前行了。 熊熊希望之火燃烧在周夫人柔弱的身躯里,衬的她整个人容光焕发起来。 只是,她坚挺的脊梁忽然垮了下来,满是忧愁的看着黑衣的萧一, “这辛家能同意把姑娘嫁给咱们家五郎?就五郎现在这个名声……” 周夫人悔不当初,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澄清澄清,偏偏五郎说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身正不怕影子斜,谁爱说谁说去。 现在流言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要和辛家说,我儿子很行的,不行你派个人来试一试? 她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萧一一脸的憨厚样,但嘴却机灵的很,“夫人,听说英王妃也帮燕大人看中了七姑娘,不知道会不会上门提亲呢。” “你说无名那孩子也看上七姑娘了?”周夫人叫了起来。 萧一是看不懂燕无名,可既然能同意英王妃相看,想来应该是看上的吧? 哎,周夫人抚了抚鬓角,儿子的名声这样坏,也不知道辛家回看上她家死孩子,还是看上燕家那个孩子。 这个英王妃,真是她的死对头,连个媳妇也要和她抢。 周夫人觉得她鬓角的白发又要增多了! 愁啊! 众人口中的好媳妇人选辛夷这会却正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滚了两下没睡着,悄无声息的起身,踮起脚将多宝格上的一个匣子取下来,坐在靠窗的榻上,盘着腿,打开匣子,露出里头反射着蓝光的宝石。 她一枚一枚的拿出来对着窗外昏黄的灯光看。真的好像星子落到了反间。 怎么这么美丽? 辛夷越看越觉得心头暖呼呼的,又仿佛有人在挠她心尖的痒。 她越看越乐,想要笑。 她将宝石一颗一颗的放回匣子,抱着匣子偷偷的笑着。 大约是笑的动静大了,睡在外头的锦春听到了,忍不住道, “姑娘,天色晚了,明日还要早起呢。” 辛夷轻手轻脚的下了榻,抱着匣子,上了床,将匣子放在枕边, “我在看星星,马上就睡了。” 外间的锦春也不知道是被糊弄了还是睡着了,四周一片安静。 辛夷摸了摸匣子,想着明日可以把师门的那块玉玨放在一起,这是她最为宝贵的东西呢。 转眼入了冬,上京城的风刮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再冷,就落了雪,不过,太阳一出,积雪很快就化了。 这样的日子,辛夷自是不爱出门的,她怕冷,只想整个人缩在屋子里,抱着汤婆子。 一日清晨起来的时候,辛夷丝毫不怕冷,也没让丫鬟进来,在箱笼里找出装着师门玉玨的匣子,将玉玨从锦袋里倒出来看了看,顺手放进了装宝石的匣子里。 这会天色还不亮,辛夷以前虽在师父那里看过这块玉玨,不过今日她才发现,这块玉玨竟然是不完整的,因为边缘有些毛刺。 她用手摸了摸,有些毛边,和匣子里打磨过的宝石不同,刺手。 可玉玨为何会这样?辛夷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了许久。 忽然,她一下子僵住,旋即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急速跳动。 边缘的毛刺不是玉玨本身的,而是有东西在里面。 门外有敲门声响起,然后是锦春端着脸盆进来,“姑娘,今日你起的有些早,厨房那边早膳还没好,咱们先梳洗吧。” 辛夷胡乱的摆摆手,“水放那,你们先出去。” 锦春不以为意,姑娘不太爱让人贴身服侍,只有不会做,做不好的时候才会叫他们。 她依言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屋内的光线再次暗了下来。 辛夷手中抓着从玉玨里抽出来的东西,捂着胸口,眼睛一下就湿润了。 不会,一定是她看错了,这绝对不可能的!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将手中的羊皮卷重新打开,一字一字的开始看起来。 每看一个字,她的心就提起来,到了最后,好像缺水的鱼儿,无法呼吸。 看完了之后,她脱力般的倒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帐顶。 怪不得,原来如此,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 羊皮卷上,是熟悉的字迹,是师父写的,说她之所以将她送到红尘里来避难,是因为师父在外头结下了一个仇家,仇家给师父下了生死贴。 师父本以为自己能赢,结果被那仇家摆了一道,输了,为了辛夷,师父拼尽了最后一口气,将她送到了辛家。 师父说,就怕辛夷不肯来红尘避难,这才和她定下机缘之约。 师父还让辛夷一定要在红尘里过的好好的!一直到自然终老。 辛夷紧紧的握着那块破损的玉玨,她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的读着羊皮卷上的字。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满目茫然! 辛夷觉得她无法解释如今的心情。 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无助极了,可是没人能帮助她! 原本,她想着三年了,机缘总要来临了吧,说不定那天师父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牵着她的手回去青丘。 三年来,每一日堆积起来的希望,每一日堆积在一起的焦躁,每一日对自己做的心理建设,在这一个清晨终于被击溃了。 三年了,辛夷觉得自己已经会了很多,她长大了,她甚至学会在红尘里装了。 穿衣见人,脱衣睡觉。 却没想到,她面对的是这样的打击。 永远不会有师父来接她,而她,根本不知道回师门的路在哪里。 辛夷将自己蜷成一团,将头埋在双臂里,眼泪濡湿了被褥。 外头锦春出去后,等了一会,见辛夷还没梳洗好出来,于是敲了敲门,问, “姑娘,要奴婢帮忙吗?” “不用。”辛夷蒙在臂弯里回答,声音嘶哑。 锦春见辛夷回答了,又放下心来,想着是不是因为天冷,她不愿起床,所以又赖在床上,又不想她们这些下人看到。 这中间,她还提醒锦秋等其他的丫鬟在外头走动做事的声音小一些,不要打扰到辛夷。 辛夷平时看起来很好说话,也不惩罚下人,可是一旦她不让做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做。 许久许久,外头天光大亮,太阳高升,外头的早膳热了又热,到最后糊成一团不能吃了。 辛夷始终没出门。 锦春在外面叫了许多次,可是没得到辛夷的首肯,她不敢随意进屋。 在她叫了许多遍之后,辛夷始终没有回答,终于,她忍不住道, “姑娘,你若是不想吱声,那奴婢就自己进来了。” 等了许久,依然没有回音,锦春咬了咬牙,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帐帘还没有挂起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掀开帘帐,等到看清楚里头的情形,顿时吓得低呼一声! 帘帐里只有团成一团的锦被,没有辛夷。 锦春心惊胆战的,她在屏风后,净房,甚至箱笼里都找了一遍,始终没有辛夷的影子。 明明她一直守在门口没有离开过,为何人会不见了? 锦春甚至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甚至想着屋内是不是有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姑娘才不见的? 她忍着心里的惊吓,将屋子里的又走了一遍,期盼着辛夷只是玩心大发,和他们捉迷藏。 可是没有!没有人! 一直到她在半开的窗户上,看到一半的脚印。 锦春来不及说什么,一阵风般的朝正院跑去,姑娘不见了,可怎生是好! 49,谈天论道,明玉珏露出马脚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这个道士看起来不像道士,和尚不像和尚的,张口就是辛夷的三魂七魄已经离体。 辛夷默然地看着那道士表演,上下打量了一番。 刚刚这道士的打扮实在是太惹眼,现在看他的长相…… 辛夷在心头啧啧了两声,这个道士的相貌可真是奇怪。 半截眉,矮鼻梁,矮人中,左边每间一颗黑痣。 一个算命的却长了副短命鬼的相。 就如同聋子卖锣鼓,瞎子卖蜡烛,跛子卖腿药一样。 太古怪了。 “贫道道号素闻,人称素闻道长,给各位贵人请福了。”素闻道长行云流水般的给众人行了一礼。 辛夷一脸冷淡的看着素闻道长。 呵呵,还道长…… 洛氏让身边的嬷嬷递一个荷包给素闻道长,就当事这个素闻道长和那些僧人一样是为了化缘。 赠与一些仪程,就当是做善事了,反正辛家每年花在寺庙道观的香油钱多得很,不差这么点点。 谁知道那素闻道长虽看起来不怎么样,却是个有风骨的,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嬷嬷递过去的荷包,朗声道, “贫道并不是为了金银而来,乃是云游经过此地,看到贵府有异这才上前来。” 辛季春宝贝女儿刚刚才失而复得,怎能容这个道士信口胡说? 顿时,他冷笑道,“你说的异样就是我女儿吗?她三魂七魄已经离体了,谁不知道三魂七魄一旦没了,人就是个傻子,你敢说我女儿傻?” 他的眼睛一瞪,怒视着素闻道长。 “非也,非也,你这门上写着辛府两个字,想必就是东元人人称赞的第一家辛家了。” “你们家的姑娘自然都是钟灵毓秀,唯独可惜的是,这位姑娘,如今也不知被什么山精野怪占据了身体呢。” 噢…… 这是说她是山精野怪咯…… 此刻街面上人来人往,有些人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异样,想上前来围观,可一想到是辛府门前又有些不太敢上前。 洛氏自然是不想被别人看辛家的热闹,瞬道, “道长,你说的这位是我们家的姑娘,多谢道长的提醒,就不劳道长费心了。” 说完,就赶着众人赶紧进门,并关上小门。 “慢来!”素闻道长阻止众人离去,缓声道, “贵府这宅子的朝向很好,左右更是积善之家,内里有井泉不断,又因有保家仙护体,这宅子里的人可谓是官途坦荡,顺风顺水,风水极好,是难得的宝地!” 见众人一脸的无聊,这些东西京城上至权贵高门,下至普通百姓,不少的人知道。 辛家的宅子在京城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那是在众人眼中建造成功,直到如今。 素闻道长话锋一转,一个但是引出了下面的话, “可最近,贵府却是有些不太平,有人无端摔断腿,有人无缘无故的生了病,更有官场仕途上有碍。” “这些异相都是因为贵府入了山精野怪,将贵府的运道给吸走了。如果贫道不曾发现,想必过不了两个月的时间,辛家就将大厦将倾!” 只见素闻道长手一抬,破蒲扇指向辛夷,喝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明明应该三年前死去,现在却依然完好的站在这里,这就是祸乱的始端。” “辛家传承几百年,却因为此妖孽的到来,将会尽失家财,合府上下将会流离失所。” 如果赵氏还在这里大概要张口瞠目了,必然会毫不犹豫的让这位道长把人给收走了。 洛氏面沉如纸,敛眉低喝, “还等什么,这等子妖言惑众,胡言乱语的妖道,还不快快轰的远远的。” 辛季春冷笑, “你这花花道,不伦不类的,以为穿了身道袍就是元始天尊了,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 “大嫂,将人轰走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小弟建议将人送到廷尉衙门里去,让里头的人审审,到底有什么居心!” 辛夷面无表情的看着素闻道长。 这位道长对这些内宅的事知道的也够清楚的了,她隐晦的看了眼一直游离在外的明玉珏。 不过是个野路子,长得丑的道人。 那些名门正派,比如东岳观的道长们,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长得丑不是他的错,可又丑又作怪那就是真的让人很生气了。 辛夷瞅着素闻道长,忽然展眉一笑,语气轻佻戏谑, “哦?妖孽啊?那不知道长是想如何的处置我这个不详的妖孽呢?” 素闻道长本以为该要被人扔出去了,闻言顿时大声说道, “倒也不用处置,只要找到合适的八字,结了姻缘之后,就可以解厄了。” 辛夷轻声一笑,脚步一旋,朝洛氏行了一礼, “伯娘,原本闺阁女子应该避开抛头露面之类的事情,应该藏拙,可这位道长说的如此吓人,又和侄女有关,侄女有几个问题想问道长,还请伯娘批准。” 洛氏思忖片刻,点头, “你跟着你祖母时常去听清书真人讲经,你懂的都比我们多,不过问完了之后就赶紧回府,知道吗?” 辛夷乖巧的点头应了。 她抬脚下了两级台阶,离素闻道长有点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素闻道长是吧,我想问你师从何人?何时受箓?又是什么时候批了我的卦,以及你是从哪间道观出来的? 辛夷抬脚又下了一个台阶,只见她声音越发的轻柔,从上到下将素闻道长扫了眼, “你身穿道家六品弟子的法衣,头戴高功法师的莲花宝冠,” “你这分明就是张冠李戴,还道长!你都不觉得亏心吗?” “也不知道天下那么多的道长听到别人叫你道长,是不是因此会和你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你这样的蝇营狗苟之辈,如何配被称呼为道长?” “道长两个字,简直被你这样的人给玷污了。” 众人听着辛夷这段一气呵成的话,均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辛宴站在边上,抱着胳臂一脸严肃,这个姐姐看来注定是做不了规矩礼仪都是上等的贵女了。 她这样的逆天战斗力,哪家闺秀能够拥有? 莫名的,辛宴心里竟然有点点的自豪,收起了上前帮着解围的心。 毕竟按照他的准则来,这个道长会被他收拾的一根骨头都不剩。 不过姐姐这样厉害,让她发挥发挥,不至于脑子生锈噢。 素闻道长即使被辛夷如此质问,也还是不慌不忙的,摇着手中的蒲扇,道, “天下有名门正派,自然也有无门无派的,我就是个散修,道家修心不修身,那些不过身外之物。” “我潜心修炼,为何就不能称一声道长了?” 辛夷轻笑,“是,潜心修炼的当然能被称呼为道长,潜心修炼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繁华的上京城呢?” “不仅如此,好像一个三姑六婆般的,和别人说些家长里短,做的却是赶尽杀绝之事。” 辛夷意有所指, “就算你看出我三魂七魄离体,就算我是山精野怪,你是钟馗吗?你是牛头马面吗?” “你怎么就那么能?把别的神仙事情都做了?” “你还修炼,你糊弄鬼都糊弄不了。” 终于,素闻道长被辛夷给激的怒喝一声, “妖孽,妖言惑众,不祥之人,口吐恶言,今日贫道就要将你给收了。” 辛夷哪里会怕他这些呢? 她的魂魄寄在辛七姑娘的身体里之后,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合契的很,根本就不会有人看得出来。 她脊背挺直,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反问, “道长说我是山精野怪,辛家的厄运皆是因为我而起?” 素闻道长肯定点头,“那是自然,贫道修行这么多年,这点还不至于看错了。” 辛夷面容冷淡,“那好,就请道长现场做法吧!” “既然你如此的厉害,想来是能把我这个美貌又可爱的妖精给收走,并度化的,是不是?” 素闻道长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的目光虚浮,闪烁,王八绿豆眼四处的转动着。 这个时候,人已经从辛家门口移到了宅子里面。 大家都聚集在影壁前,等待着素闻道长做法。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个素闻道长也不知道受什么人指使,上门闹事。 人确实是可以轰走,可不能不说那指使治标不治本,还不如真的如辛夷说的,既然是妖怪,那就收走好了。 可大家都知道,辛夷不是妖怪,这会也就抱着看戏的心思,陪着辛夷一起胡闹。 至于什么离家出走,这个时候已经没人记得了。 素闻道长见辛家的下人连香案都搬了过来,一应物什都准备齐全了。 咬咬牙,素闻道长高深莫测地开始做法,朱砂,黄表纸,写写画画,还有罗盘,铃音,所有的都准备好。 他和旁人不同,旁的道士是拂尘一甩,而他这是蒲扇朝天一指,高声喝道, “太上老君,驱邪缚妖,保命护宅,智慧明净,心神安宁……收!” 那写满符咒的黄表纸被高高的抛到空中,寒风一卷,飘飘然的往下落。 所有人这会都紧张起来,屏住呼吸,眼睛随着那黄表纸的而动。 黄表纸最终落在了一个人的前面,‘哄’的一声,黄表纸烧毁殆尽。 辛夷静静抬头,看向素闻道长,“哟,道长,你灵不灵啊,你不是说我是妖孽吗?怎么这黄表纸落在了旁人的面前?” 她笑了笑,纤纤玉指一抬,指向明玉珏,“道长,你大概不认识,这是我家兄长,你可是要看清楚了,到底谁是妖孽。” 庭院里只有辛夷的声音响起,众人视线全都落在明玉珏的身上。 “怎么会……”徐氏喃喃着,茫然地看向明玉珏。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 明玉珏忽然咳嗽一声,苍白的脸色显出一点红晕,他压着嗓子,“道长,这是不是弄错了?” 他特意在‘弄错’了两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 素闻道长也不敢相信,黄表纸怎么落得方向不对,他定了定心神,努力摆出一副淡然的神情, “刚刚这个不过是收妖的前奏,算不得数的。” 他走到香案前,拿起之前放在上头的铃音,摇了摇,铃音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他笑眯眯的看向辛夷,仿佛特意是为她解释的一样, “想必你应该听说过的,有一种铃是药给活人听的,若是遇到妖魔鬼怪之类的,就发不出声响了。” 辛夷巧笑嫣然,“当然,清书真人说过,叫‘定魂铃’” 素闻道长一脸算你厉害的表情,他摇了摇手中的铃音,“这就是定魂铃,我会在这里的所有人面前摇一次,希望到时候在姑娘面前能够摇出好听的铃声来。” 他从最小的辛宴开始摇铃,铃铛才靠近,轻轻一摇,就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如此一个个的,铃音停一下,响起一下,反反复复,很快就到了辛夷面前。 “慢!”辛夷忽然打断了素闻道长,她笑着道,“刚刚道长说黄表纸不过是前奏,那不如这下依然先从珏少爷这里先摇,反正我这个妖怪也去不了别的地方不是。” 52,答应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萧元祐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辛家找了燕无名过去,妥妥的就是不想让辛夷和他沾上关系。 他更是知道一旦他真的按照辛夷说的暗度陈仓,等事发了,辛家人一定以为他不怀好意。 可他还是答应了! 答应了! 萧元祐忍不住叹口气。 辛夷见萧元祐答应了,惊喜的恨不能扑上去抱住他! 师父说这是最能表达一个人喜悦之情的方式。 可惜,这里是刑部的四律堂。 高兴之余,辛夷又有些怅惘,她翻看了很多典籍,孤本,她找到了青丘这个地方。 可那已经是上古时期的事情了。 现在这个红尘俗世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地方。 而要去到上古时期的青丘,只能靠羽化成仙…… 等她羽化成仙,说不定师父的坟头的草都长了几茬了,其实最好的办法是能让萧元祐帮助自己。 只是,她的身份,还有她的来历是她最大的秘密,而萧元祐那样的聪明,只要她透露出只言片语来,他定然会看出端倪来。 到时候她说是不说了? 辛夷顿时觉得愁人,恨不能揪掉几根头发,果然红尘里人想得太多,容易头秃。 东哥将四律堂有的茶点都端了进来,燕无名笑容温暖, “微微,这糕点,和东岳观的糕点差不多,你吃吃看,还有这茶,是姑娘家喜欢的香茶,你喜欢不喜欢?” “不喜欢让东哥他们去换……” 萧元祐眯眼看着燕无名,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意味,燕无名却只当没看到,拿起一块糕点塞到辛夷的手里。 这个师弟从小就跟没骨头一样的,能少说一句绝不多说,还真看不出来啊,竟然是个话唠的潜质啊…… 辛夷除了糯米糍粑,其他的甜食都不爱,捏着那块点心,燕无名的盛情难却。 “五哥,你吃……”辛夷捏着糕点,递到萧元祐的唇边。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有种‘我吃不下,你帮我吃’的撒娇之态。 萧元祐还是一张冷面,面前少女的瞳仁澄澈,一眼就能看到底,他不自然的将头微微后仰,木偶般的伸手接过那块糕点,捏在手里,比刚刚被辛夷拽着袖子还要窘迫。 原本心头莫名有些乌云的萧元祐仿佛日头般绽放。 与萧元祐达成了‘暗度陈仓’的协议,虽还有些遗憾,不过已经很满足了。 回府前,她没忘记自己出门的目的,转去了书坊带了几本关于案子的书回去。 做戏做全套。 萧元祐答应了一旦大理寺有需要他出面查的案子,他就会让燕无名来找她。 一连几日,辛夷脖子都伸长了,也不见燕无名上门来,或者传书信过来。 这几日,辛家也发生了些事情,还是和上次那个素闻道长有关。 当日素闻道长上门胡言乱语的时候辛家有不少下人在场。 虽洛氏下了禁令不许将这事传出去,不管辛夷或者明玉玨是不是真的如素闻道长所说,一旦被外人知道那都将是个被攻歼的把柄。 对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明玉玨来说,就很窝火了,但当务之急,是要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当时和素闻道长接头的是身边的小厮乔装去的。 他身边已经死了个小厮,并为此惹上麻烦,如果再死,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被辛夷打断的腿还没有完全康复,走路一瘸一瘸的,落雨吹风还会隐隐作痛。 可这些还不是最糟心的,这日他正坐在窗下看文书,他的小厮匆匆的进来禀报, “公子,咱们的人找了许多机会,根本没办法靠近素闻道长。” “如今素闻道长已经押送到大理寺的牢房,以后就更难接近了。” “什么?”明玉玨握着手中的书,恨不能将之揉成团。 他微抿着唇,一脸温和如春风,“大理寺那么的狱卒,拿住其中一个狱卒的家人威胁他把素闻给杀了也办不到吗?” 小厮垂着头,腰躬的和煮熟的虾米一样, “下头的人已经试过了,大理寺自从萧五郎挂职后,规矩也变了。为了保证不出意外,大理寺的狱卒交班后都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宿在衙门里,等到下下班交班后才能回家。” “素闻道长进去的时候正好是一个交班时间,等到交班的狱卒出衙门回家得是五天后的事情了……” 五天的时间,黄花菜都凉了,素闻道长还不把什么都给兜底吗? 明玉玨微微一笑,面色更加温柔,手指敲在桌面,发出笃笃声响,“难道你们就不会想想其他的办法吗?” 真是养了这么多的废物,难不成还要他这个瘸子去大理寺杀人吗? “希望你们让素闻道长早登仙界,不要阻扰别人成仙……” “好吗?” 小厮头低的恨不能埋道地里去,他们真的想尽了办法,几个臭皮匠联合在一起,可是没有脑子的臭皮匠也弄不出一个脑子来啊。 他们连假扮犯人的亲属进去探亲,就为查看清楚大理寺的地形,好方便下手的事情都做过了。 只是,他们就算记清楚了大理寺的地形,也还是没办法下手…… 大理寺的守卫太森严了! 外头的都是萧五郎的亲兵在守着,那些都是上过战场,见过鲜血,杀敌无数的,真是比鬼都还精。 “滇南那边有什么消息?”明玉玨神情温柔的看着小厮。 小厮羞愧道, “姑娘说她已经知道错了,问能不能出老宅,回京城。还有她如今已经十八,再不说亲就要过了花信之期了……” 明玉玨皱眉,当时送明玉善回滇南,就没想过让她再回京城。 他知道自己妹妹是个喜欢卖弄小聪明又冲动的性格,蠢笨的人才好,可惜这可棋子还是差不多废了。 他摩挲着被辛夷打伤的腿,人太聪明真的不好,前面做的铺垫都白费了,冷家的婚约虽退了,但也再难定下,尤其是得了老夫人欢喜的人,就是徐氏那里都不好下手了。 小厮见明玉玨没说话,迟疑道,“公子,要怎么回复姑娘那边?” 明玉玨回过神,冷淡地道,“让她在老宅好好呆着,再闹就把她如今的用度给停了。” 享受过富贵荣华,也只剩下富贵荣华的人,怎么忍受得了? “是。”小厮沉默退下,出了院子,趁着府里没人注意,从角门出去,混入道了街上的人群。 辛府,木香院。 “公子,角门处的人来消息,说是玨少爷身边的小厮又出府去了。”辛宴身边的小厮七日禀报。 “还有什么?”辛宴正歪在榻上拿了卷书看,闻言,丢开书,慢吞吞伸了个懒腰。 七日道,“小的这一阵子都混在府里那些老人儿身边闲侃逗闷子,旁敲侧击地打听了打听,知得了些只言片语。” “当年明大老爷和三老爷年轻的时候是同年,明大老爷的性子直,得罪了人,科举后就被派了外任,没两年干脆就辞官回了滇南做富家翁。” “得罪人?”辛宴眉头一动,“他得罪了谁?后来去做了什么官?在什么地方?” “做什么官?这个小的没有多问,当初跟着老爷去滇南的下仆很多都在暴乱中死了,留下的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至于得罪的人,听说是徐家的舅爷,不过徐家并未追究明大老爷的责任,更何况徐家在山东势大,应该影响不了朝廷对官员的去向。” “所以小的觉得是因为得罪人才外派这个不太可信。” “其他的,容小的再继续去打听打听。” “继续打听。”辛宴闭目靠在椅背上,脸上是和年龄不相符的老成,袖中的手攥成拳,慢慢吩咐道。 “我要的是有用的消息,注意避开大伯还有祖父的人,务必做得不动声色。” 七日领命去了,辛宴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头被寒风卷着的落叶,淡淡叹了口气,自语了一句, “恨不能一夜长大。” 辛家对明玉玨的教导很用心,既然前面明玉玨没有什么异心,只在前几年才开始的,那么必然是他知道了些什么旧事,让他心态发生了变化。 而他做的事情仅仅是针对三房,那么这个旧事和三房的人有关,可明明他父亲三老爷辛季春才是将他们带回辛家的那个人。 也是和他父亲肝胆相照的人,为何明玉玨还如此的恨三房? 这个旧事是不是和今日七日打听到的得罪徐家舅舅的事情有关? 他难不成是把明大老爷的死,甚至明家灭门的事情都栽到了三房的头上? 辛宴觉得匪夷所思,迫切的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 如此过了两日,辛夷不但没等到燕无名或者萧元祐派人上门来,反而被赶去了女学…… 叠山书院,是上京比较有名的学院,从前分为男学,女学,到如今慢慢的只剩下女学了。 来叠山书院的女学生多数是勋贵家的姑娘,你一派我一派的,不大好相处,这也是辛望亭见辛夷选了叠山书院后,提醒她不许反悔的原因。 只是,辛夷对自己的定位是身娇体弱,性子柔和稳重,懂事的很,是定不会和人起什么争执的。 有过那么几次争执,那都是因为别人先撩她,先撩者贱,对于贱人当然要手下无情了。 辛夷抱着对燕无名还有萧元祐的怨念上了马车,只是上车后,就看到了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辛宴。 “小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辛宴懒洋洋,“等你。” 辛夷,“有锦春他们陪着,我不需要送的……” 辛宴‘嗤’的一声, “你当我想送你啊?是娘,父亲,祖父,甚至大伯,大伯娘都说我们书院就在隔壁,就一起走好了。” 辛夷大跌下巴,“你不是在国子监吗?国子监在城内啊。” 辛宴翻了白眼,“你脑子里都是什么?衡山先生的衡山书院就在叠山书院边上,我在国子监不过是挂名,大多还是和先生学习。” “那天我离家出走……你怎么……”辛夷觉得自己聪明脑袋不够用了,还是因为她不太关心家里的事情。 顿时,她有些自责的拍了拍辛宴的肩膀,“姐姐以后一定会好好关爱你的。” 辛宴:相煎何太急! 叠山书院虽然还在城内,不过位置很偏僻,也不是建在山上,衡山书院更近些,到了后辛宴没下车,而是将辛夷送到叠山书院才返回。 “行了,到了,你自己进去没关系吧?”辛宴指着一处掩藏在绿柳和青竹之下的院子对辛夷说。 辛夷当然没关系了,她是姐姐,没道理让弟弟和她进去呀。 她潇洒的朝辛宴挥手,顺着青石板小路朝前走,很快就看到大门牌匾上的‘叠山书院’四个飘逸潇洒的打字,里头还隐约有读书声传出。 “姑娘找谁?”看门的婆子听到敲门声后,开门询问。 辛夷递过祖父给的推荐信,“我是来报道的。” 那婆子看了眼,将门打开些,“姑娘随我来。” 里头有读书声,也有穿着一样袍服的人在里头走动。 辛夷跟在婆子的身后,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她把老夫人教导的规矩礼仪都用上了。 丢自己的脸没关系,不能丢祖母的脸。 “微微,这边,这边……”一连串的欢呼声从曲桥那边传来,然后就是‘噔噔’声,就见宝平郡主提着裙子跑了过来。 后头还跟着好几个贵女,哦,里头还有好几个老熟人呢,辛夷还看到了康平郡主,以及她的跟班们。 哟呵,真的很热闹呢! 叠山书院,真是不虚此行啊。 那婆子停下来给走过来的几位贵女行了礼,宝平郡主挥挥手,让她退下, “你退下吧,我带微微去先生那里……” 婆子迟疑了下,目光定在辛夷身上。 辛夷微微一笑,“嬷嬷,你先去前院吧,郡主和我是朋友,她没有课业的话就麻烦她带我过去。” 那婆子见辛夷这样说,福了福身,“那就劳烦郡主和各位贵人了。” 等到那婆子走了,宝平郡主挽着辛夷的手就走,一直停在桥上的康平郡主拦着了去路,只见她操着手,骄矜的看着辛夷, “辛七,你身子不好不好好的呆在家里养身子来书院做什么?” “你就不怕到时候跟不上,丢辛家的脸啊?” 她的语气平淡,话可真是不怎么客气。 “郡主。”辛夷慢条斯理,“我身子好不好,丢不丢辛家的脸,跟你没关系吧?” “我丢的是我自己的脸,辛家的脸,又不是你英王府的脸。” 一上来就这样,她辛微微又没吃英王府一口大米,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康平郡主被噎的面色一寒,冷声道, “和你说话不过是客气客气,真的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个草包哦,以为跟着郑老夫人学了三年就能变凤凰了?” “草包就是草包,变不了凤凰。” “哼!” 宝平郡主护在辛夷的跟前,指着康平郡主, “康平姐姐,你嘴上留点德吧,小心上火生疮,到时候可别哭爹喊娘的。” 辛夷拉了拉宝平的手,一点也不生康平的气,笑道, “既然知道,你还跑来问什么,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康平郡主目瞪口呆,“辛七,你这个……你怎么说这么粗鲁的话?” 辛夷淡然,满不在乎,“反正说的是你呀。” 康平郡主与众女,“……” 宝平郡主偷偷的给辛夷竖了个大拇指。 好半响,康平郡主才反应过来,“辛七,你竟然敢侮辱我……你以下犯上……我要去先生那里告状……” 辛夷,“郡主,你该及笄了吧、怎么还和个孩子一样,受了委屈就回家,那你还来学院做什么呀?在家抱着乳娘就是了呀。” “而且,我现在还没去报名,还不是书院的学生,书院的规矩也不适合我呢……” 康平郡主,“啊啊啊,辛七,我们不共戴天。” 辛夷望天,她们一直都不在一个蓝天下啊,她来女学就是为了将来能够考女官,为了让家里人同意她和萧五郎学破案,找到回青丘的路。 至于这些姑娘是来做什么,谁知道呢? 也不关她的事呀。 “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听声音,像是个端庄温和的女子。 果然,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生得丰腴而肤白的美人儿正站在桥头,她边上的是一个穿着玄衣的高大男子。 见着高大男子,辛夷的眼睛都亮了,要不是人多,恨不能立刻就扑过去,叫‘五哥’。 几位贵女仿佛都很怕这位美人儿,再加上又有萧元祐在场,顿时都和鹌鹑一样,缩到边上。 萧元祐朝辛夷微微颔首,眼眸温和,仿佛带着笑意。 宝平郡主推推辛夷的手,低声飞快地道,“这位是陈先生。” 辛夷拿着推荐信,朝美人儿躬身施礼,“学生辛夷见过先生。” 陈先生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原来是你,你推荐信给我,随我来。” 接着,又威严的朝众位贵女,“你们是哪个先生的时间,还不回课堂上去?是想今日都留堂吗?” 众女见到萧元祐不知道多兴奋,哪里有心情回课堂,可陈先生的威严让她们不得不回去。 于是众女是一步三回头的往桥那边的学舍挪过去。 辛夷趁着陈先生训斥众女的时候,低声的和萧元祐说话, “五哥,你最近怎么没找燕大人?” 萧元祐也学着她一样,低声道,“最近燕无名出公差去了。” 怪不得,原本辛夷有些怨怼的心马上平复了,咧嘴一笑,“五哥,你怎么会来学院的?” 萧元祐耳朵有些发红,咳嗽一声,没回答辛夷的话。 他是不会告诉女孩为什么的! 53,学三天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从此开始了学三天休一天的女学生活。 因为辛望亭的关系,再加上书院对辛夷的考校后,把她安排在了同龄人较多的甲班。 老天都和辛夷作对的样子,甲班不仅有宝平郡主,还有康平郡主等皇室宗亲,其他的贵女家世也不低。 辛夷还是比较庆幸的,之前她没上过女学,就连家族里的蒙学都没去过,还以为要和一群玩泥巴的小屁孩在一起学习呢。 至于康平郡主她们,秉承一个原则,先撩者贱,康平郡主敢来招惹她,她就敢打将回去。 叠山学院有统一的服饰,穿在身上朴素又不失庄重,就是如果人长的不高,穿起来就会和布墩子一样。 叠山学院的先生几乎都是书香门第出来的,颇有几分才学。 有家累的就兼课,无家累的才能像男人一般专注事业。 就比如陈先生,她守的是望门寡,之后一直未嫁,才能专心治学。 可见男人这东西,就是阻止女人创造世界的。 更让辛夷大吃一斤的是,书院里不仅仅有女先生,还有男先生,还是年轻的男先生,面如冠玉,长身玉立,好看极啦。 就比如琴艺课的先生艾衲先生。 辛夷上的第一课就是琴艺课,艾纳先生先是讲了会技巧方面的知识,就开始示范。 跟着老夫人的那三年,辛夷当然少不了学琴,琴艺并不是她最擅长的,不过不妨碍辛夷欣赏。 艾衲先生的琴音一响起,辛夷就被吸引住了。 她沉醉在先生的琴音里,这是她听过第二好听的琴音,师父和祖母弹的是第一好听。 等到先生一曲完毕后,他环顾一周,问,“谁想试试?” 辛夷身后的一个女孩站了起来,声音如黄鹂鸟叫般清澈婉转,“学生想试一试。” 辛夷这才注意到,这个女孩竟然是认识的,是冷青松的堂妹冷芙蓉…… 她摸了摸下巴,这个侄女竟然假装不认识她,都不和她打招呼,明明两人中间只隔了一个位置呢。 艾衲先生微微颔首,示意冷芙蓉坐到琴架前去。 冷芙蓉缓步走了过去,莲步轻移,经过辛夷的时候带起一阵香风。 只是这香风……辛夷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蹙了蹙眉,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冷芙蓉走上前,坐在琴架前,调整了下气息,这才抬手,琴音从她纤细修长的指端轻泻而出,有美一人,琴音婉转。 对于冷芙蓉的琴音,艾衲先生的评价是,“不错。” 作为师长,更多的还是要鼓励学生才是,这位姑娘的琴音太过匠气,技巧很不错,可还是稚嫩的很,算不得精彩。 乐(yue),乐(le)也,不过是为了娱人娱己,心随神动,琴音才能灵动,才能引起别人的共鸣。 冷芙蓉听了艾衲先生的评价,咬了咬唇,微微福身,退回到了座位上。 正当辛夷托腮准备听下一个学员弹琴时,艾衲先生点名了,“新来的那个,你过来试试。” 艾衲先生叫了辛夷的名字,让她上前去。 辛夷是新入学的,他需要知道她学到了什么地步,将来也好方便教学。 只是辛夷没想到这位先生如此的不拘一格,这么快点名让她上去。 辛夷倒是坦坦荡荡的上前,把刚刚艾衲先生弹的曲子重新弹了一遍。 皎月清辉落在地上如霜如银,琴声宛若松林清风,又如石上清泉,薄雾将散未散,宛若薄纱,蒙在林间,让人心安静下来,无拘无束,忘却凡尘中的烦恼,宁静,安宁。 随着琴音一转,宁静安宁中又带着一些欢快,让人跟着一起欢喜。 琴音停了许久,艾衲先生才回过神来,抚掌,“好!” 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却道尽了他的未尽之意。 “以前弹过这首曲子吗?”他又问。 辛夷恭敬地回答,“并未,这是学生第一次听。” 艾衲先生满意的笑了,感叹道,“很好,你且回席吧。” “先生,方才她明明弹错了好几个音,先生为何还如此的称赞她!” 说话的是刚刚试过的冷芙蓉,她的声音里都是质询,她也是第一次听,刚才她也完成的很好,可先生只说‘不错。’ 态度很是冷淡,可这个……冷芙蓉是坚决不会承认她是姑姑的女子,明明弹错了好些个音,先生居然那样的推崇,太不公平了! 艾衲先生能来教导这些贵女,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怎么会没听到辛夷弹错了音? 只是,她弹琴的时候整个甲班的学员,连同他这位先生都沉浸进去了,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一番景象,她弹错的那些音符听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她并不是完全如一的将他弹的复制下来,加上了自己的改动,将她的心情表达的完美无缺。 这个时候,又谈什么对错呢? “乐之初心,就是动情。”只有一个人投入了感情的弹奏,聆听者才能被带动。 艾衲先生明确的指出了冷芙蓉的错误之处,其他的女孩听了他的指点,也纷纷点头,就连康平郡主都没办法说个不字,刚刚她也沉醉在其中啊。 冷芙蓉咬着唇,面色苍白,恨恨的瞪了眼辛夷,她不要和这个被退亲的人一样。 琴课过后,就是散学归家的时候,辛夷要等辛宴的马车来接她,见她这样,宝平郡主和今日新识得的几个小姑娘竟然陪着她一起等。 几个小姑娘坐在一处凉亭里,石桌上摆满了众人集在一处的吃食,还有香茶之类的,奢侈的让辛夷咋舌。 不愧是贵女,也太会享受了叭! 相比较起来,她这些年过的日子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一块吃呀。”宝平郡主指着上头的东西热情的邀请。 几个小姑娘也是你一样,我一样的塞到辛夷的面前,让辛夷受宠若惊。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如辛芜和康平郡主那样挑剔的。 “你太瘦了,要多补补,不然以后你会嫁不出去的。” 有人捏了捏她纤细的手腕,杞人忧天之的样子叮嘱她。 又或者是,“你可别学谁谁谁那样挑食,到时候胸无二两肉,夫君无趣,宠爱都被旁人给分走了。” 众人不仅吃,还一张嘴叭叭叭的八卦个不停。 比如叠山书院有多少人是爱慕萧五郎的,又有多少人是爱慕燕无名的,甚至多少人想入了皇家做太子侧妃的。 谁家和谁家有过节,谁家风光其实是陛下的出气包……等等等等,让辛夷听得是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比她之前看过的话本还要狗血,更过分的是这些姑娘竟然同样沉迷话本。 正常些的是什么三壮士智斗大仙人,七个葫芦娃和蛇精之类的,不正常的…… 辛夷有些一言难尽了。 什么《海深深情蒙蒙》一个大将军和十一个姨娘的故事,国仇家恨应有尽有…… 怪不得刚刚那个小姑娘让她多吃点,不要让宠爱被旁人分走! 还有什么《梨花三弄》《还君明珠》《帘后春梦》讲述的都是些狗血故事,深受京中百姓的喜爱,而这些话本写作者更有一个奇葩的名字:摇啊摇! 再摇都要摇到外婆桥去了。 辛夷嘴巴都有些合不拢了,她以为自己是个阅尽京城话本的姑娘,没想到眼界限制了她的想象。 还有,这满书院的书香气简直像是骗人的。 祖父明明说是不错的女学,她是进错了地方吗? 是不是还有第二个叫‘叠山书院’的书院? 最后辛夷实在忍不住,问,“宝平,咱们京城是只有一个叫‘叠山书院’的书院吧?咱们书院确实就是那个‘叠山书院’吧?” 宝平郡主斜睨了她一眼,“你在想什么?咱们书院不是叠山书院是什么书院?” 好吧,那她就放心了,没进错书院。 “辛七?”凉亭外有人叫辛夷。 辛夷回头,就见到一个穿着学院统一袍服的姑娘立在小道上,姑娘的袍服上别了一朵花,用来区分她和其他学员的不同。 因为她是帮着书院的先生管理闲杂事物的。 “玉敏姐姐。”辛夷乖巧的叫了一声。 玉敏道,“先生叫你。” 辛夷奇怪,已经散学了,先生是怎么知道她还在书院没回去的? 宝平郡主起身,走到辛夷身边,“许是有人看到咱们在这里,报告给先生了,先生不许大家这样聚在一起吃东西。” 辛夷,“……” 坑人玩意,知道不许,还拉着她入伙? “我和你一起去见先生,有罚一起……”宝平郡主拍拍胸脯,义薄云天。 玉敏隐晦的看了眼宝平郡主,并未阻止,转身先朝前走去。 辛夷两人跟着玉敏越走越僻静,眼看已经快到围墙尽头。 “玉敏姐姐,不是先生叫我吧。” 话音未落,就见边上的树丛后出来了七八个少女,将她和宝平郡主围在中间。 其中就有康平郡主和冷芙蓉,辛夷甚至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辛家三房的姑娘…… 她在心头吹了声口哨,这些人围着她,是想要打架吗? 她还没打过架呢,好期待呀。 也不知道这些大家闺秀打架是揪头发,还是掐软肉…… 嗯,辛夷觉得上个女学,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宝平郡主见几人将他们为主,而玉敏已经站到一边去了。 康平郡主带着几分厌恶的看着辛夷, “辛七,早晨你骂本郡主,本郡主还没和你算账呢。” 辛夷惊讶,有些不解, “郡主何出此言?” 康平郡主跺脚,“装,你再装,你说我脱……什么那个……” 她是有礼仪的皇家郡主呢,她说不出什么脱了裤子放屁之类的话来。 辛夷歪着头,“什么什么那个,郡主说要算账,算什么帐?郡主并不欠我什么呀,不用如此客气的。” 康平郡主气个倒仰,“你说的,放那个什么。” 辛夷,“哦哦,你说脱了裤子放屁是不是?” 听她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对面的贵女们再次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冷芙蓉那时不在场,这会指着辛夷,“辛七,怪不得我大伯娘要和你家退亲,原来你是这么不要脸,这么粗俗的话也能说的出口。” 辛夷一脸惊奇,“怎么不要脸了?各位贵人是不穿裤子的吗?还是不会放屁?” “你们难道是天上的仙女儿?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不如厕的?” 冷芙蓉目瞪口呆,偏头看想康平郡主,“真是不知所谓。”一把拉过那个躲在人群里的辛家姑娘, “辛芷,你们辛家的姑娘就是这幅德行吗?就这样也敢滚进叠山书院,与她同窗,倒叫我们丢人!” “你回去告诉你祖父,这样的人就该关在家里,不许放出来丢人现眼。” “都已经关了十几年了,怎么又放了出来!” “连带着败坏了玉善的名声。” “他们兄妹真是倒霉!” 辛夷丝毫不以为意,一幅听戏台上的戏曲一样,太失望了,这些姑娘大概没看过话本子,骂人的话都没什么花样,和蚂蚁咬人一样,没点感觉。 康平郡主把她诳过来是为了做什么呢?哦,算账,也不知道是怎么算的,很好奇哟。 宝平郡主作为辛夷的拜把子,怎么能容许这些姑娘如此玷污她的把子姐妹, “你们说够了没有,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才女,贵女,不过如此!” “胡乱的污蔑别人,给别人下定义,说什么才女,有你们这样的无德的才女吗?” “真正的才女,应该是德才兼备,品行纯洁的,你们纯洁吗?浑身都是恶臭。” 康平郡主被说的娇躯乱颤,“宝平,我不和你争执,看在你同为皇室中人,我饶了你,你给我让开。” 宝平郡主环胸,“本郡主要你让?得了吧,有本事冲着我来,别欺负微微。” “别以为她身子娇弱就是好欺负的!” “也不看看我宝平是谁!” 义薄云天宝平郡主拍拍胸脯,壮士般挡在辛夷的面前。 “宝平,我不和你说,辛七,本郡主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跪下给我认错,要不然,哼,可别怪我们这些人心狠手辣,给你好好的皮肉戳两个洞,到时候看你用什么去勾引五郎。” 众贵女同仇敌忾,目光凶狠,说道萧五郎的时候恨不能冲上来挠两把。 狐媚子,生得这样漂亮做什么?生的这样娇弱做什么? “你别躲在宝平的后面,是个好汉就上前来。” 辛夷望天,她不是好汉,她只是好女子! 康平郡主选的地方确实是好地方,偏僻,有花丛,草丛,没人看得到。 在书院里,是不允许带丫鬟进来的,这会她和宝平只有两个人,对方有七八个人,力量上很是悬殊啊。 嗯,打架的好地方,不会被发现的好地方。 哎,辛夷叹气,就是有点担心,要是书院的先生发现她们身上有伤,追问起来不好交代。 她答应了祖父,来学院不捣乱的。 宝平郡主拉着辛夷的手,低声道,“微微,我练过武的,你站一边,放着我来。” “你说,你是要让她们的衣服破了,肚兜撕烂了,或者是脸上破相,让他们找不到好人家?” “不。”辛夷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你当是穿着开裆裤玩泥巴哦,她抹我一点泥,我回她一巴掌,这就扯平了?” “不可能!如果她今天好好的也就罢了,可偏偏要来撩,让他们那样,到时候我们也是要受罚的。” “那要不让她和上次的那个高二夫人一样,当众拉稀?” 宝平郡主不知道高二夫人的事情是辛夷做的手脚,只是觉得这样让人印象深刻。 辛夷摇头,“不用,现在你能让吃东西吗?” 宝平郡主摇头,“不能” 不过,她奇怪道,“微微,你对拉稀这事好像很了解哦。” 辛夷,“……”好像露陷了。 “大家都不是小孩了,所以不能来这一套。” 辛夷笑了笑,她会让康平郡主永远都记得今天的! 54,教训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确实想给康平郡主一个教训,这样的人,仗着自己的身份以及皇帝的恩宠,一次次的上来找茬。 虽然说不伤筋动骨的,可烦人的苍蝇嗡嗡作响让人心头愉悦感顿失。 她要怎么才能在不伤大雅,却又能让康平郡主永远铭记呢? 辛夷看了看四周,这个僻静的角落,四周都是矮树丛,花丛也因为如今是冬日看不到一朵花儿。 没有凌寒独自开的腊梅,只有各种各样做了过冬准备的花木。 不远处有一栋小屋子,屋门紧闭,看起来是座闲置的空屋,否则康平郡主也不敢带人在这里围她们。 对面的康平郡主等人目露凶光,“怎么样,选好了没有?” 更有人蠢蠢欲动。 甲班的姑娘大多是勋贵家的姑娘,很多出身将门,先祖跟着太祖混出来的。 也和宝平郡主一样学过一些花拳绣腿。 打架这件事,虽然说没吃过猪肉,也是看过猪跑路的。 倒是辛夷笃定的样子,让康平郡主有些迟疑起来。 她是吃过辛夷的亏的,也知道母亲很喜欢辛夷,万一去英王妃那里告状,她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但一想到回家就能经常听到她亲娘总是嘀咕辛家七姑娘如何如何,她就心头烦躁。 今天一定要让辛夷臣服在她的八幅裙下! 那个玉敏,她家也是权贵啊,平时帮着先生们处理杂物,衣服高不可攀的样子,被她们驯了机会,不就乖乖听话了么? 辛夷之所以如此的嚣张,是以为她们不敢对她怎么样,是不是? 哼!她康平今日就要让她看看,她们的厉害! 康平郡主使了个颜色,边上的几个跃跃欲试的姑娘摩拳擦掌的,就要往辛夷那边扑过去。 宝平郡主厉声呵斥,“康平,你敢打人,我就敢去皇后娘娘那里告发你!还有你的未婚夫那里,我要把你的丑事给揭露了。” 康平郡主龇牙咧嘴,“好你个宝平,帮着外人,不帮自己姐妹,给本郡主一起教训了!” 辛夷落着宝平的手,笑眯眯的看着康平郡主, “你这两个我都不选,我不会给你下跪,更不会让你戳两个洞,不过,要是为了那个脱了裤子放屁,我是愿意给你道歉的。” “毕竟我是凡人,没法体会你们不食人间烟火仙女的心情,冒犯了。” “真是对不起。” 辛夷的态度诚恳,身段也比刚才放低了些。 宝平郡主见辛夷道歉,有些不解,“辛夷,你为什么给她道歉,明明是她不对。” 辛夷面色微白的,小声道,“我确实冒犯了仙女儿,道歉是应该的……” 宝平郡主委屈极了,明明是康平他们不对,辛夷为了息事宁人,竟然忍辱负重上去道歉。 辛夷真是太好了,她肯定是怕对方人多,她们打不过。 呜呜呜……宝平郡主越想,越是为辛夷委屈,委屈的眼眶都红了,泪,越聚越多。 康平郡主和冷芙蓉等人呆立在原地,她们本来是想将辛夷给驯服的,已经想好要好好的摁着她在地上痛揍一顿。 眼下,对方竟然屈服了,还如此的低声下气道歉,她们这是打,还是不打了? 几个姑娘顿时面面相觑,全都去看康平郡主,等着她的指令行事。 康平郡主不可置信地看着辛夷,愣了下,然后洋洋得意的大笑起来。 得意让她忘记了当日在韩国公府的遭遇,让她忘记了一句名言,‘欲要取之,必先与之’ 洋洋自得的康平郡主慢慢的走到辛夷的面前,昂着高贵的下巴,傲慢地道, “算你识相……” 辛夷微微一笑,忽然敛了笑容,眼神冰冷的看着康平郡主,身子稍稍朝前,手抬了起来晃了一下。 后面的人看不到辛夷做什么,面前的康平郡主被辛夷忽然冰冷的眼神给吓呆了,见她手抬起,以为她要打自己,于是下意识的一挥,她的心里太害怕了,这一挥,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辛夷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下,她抓着宝平郡主的手一松,将她稍稍一推,自己则是眼疾手快的朝另外一边侧开。 这样就在中间给康平开了条缝。 康平郡主这样用力的一挥,挥了个空,措手不及之下,刹不住脚,直直地朝前扑了过去。 她摔倒的地方是一排花盆,上面都被罩着东西,约莫是为了保护花木过冬。 “哗啦”一声,康平郡主身子扑过去,脸撞在花木上,花盆掉落在地,摔了个四分五裂,同时,她的脸着地,埋在了摔在地上的泥土堆里。 因为做了过冬的措施,泥土的温度也不是很低,蚯蚓们也没有冬眠,这会泥土散开来,一个个活蹦乱跳的,有些跳在了康平郡主的头上,脸上…… 康平郡主被摔的头晕脑胀,手掌疼,手肘疼,哪儿哪儿疼。 众女都被吓的呆住了,久久没回过神来,如同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嘴巴张成鸡蛋型。 没人上前扶康平郡主起来,辛夷和宝平更不会去搀扶了,宝平更是因为被辛夷那轻轻的一推,脚上一个趔趄,也摔在地上。 康平郡主挣扎着爬起来,脸上,身上让人不忍直视的精彩。 她的脸上被粘了泥土,眼睛都睁不开了,粉色的衣襟上一块块的黑土,发髻的簪子上挂着黑乎乎的,扭来扭去的东西。 “辛微微,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打我,我要杀了你……” 康平郡主的声音就像土拨鼠的尖叫,划裂长空。 辛夷正扶着宝平郡主要起来,闻言,被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和宝平两个难姐难妹一样的坐在地上。 宝平郡主本就因为觉得辛夷委屈,眼眶红红的,开始一摔还好,不痛,这会这下摔屁股尖尖有些疼,眼泪哗的一下落了下来。 边上的辛夷虽觉得对不起宝平,不过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哭的再大声点。” 宝平郡主‘额’了下,侧头看向拜把子那好看的眼睛,忽然好想明白了什么,张开嘴就大声的嚎了起来。 “康平姐姐,你怎么这样,你是郡主,我也是郡主,你是姐姐,我是妹妹,难道不应该是长姐有爱妹妹吗?为何你要欺负我……” 康平郡主本就被摔的脑子嗡嗡作响,幸好她没看到自己如今的形象,她咬牙切齿地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辛微微这个贱人要打我,我才反抗的……” 辛夷抱着哭的惊天动地的把子姐妹,痛心疾首地看着康平郡主, “郡主,你假借师长的名义让玉敏姐姐把我们骗到这里来,你们人多势众,我们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赢,只能低声下气的给你们道歉。”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已经道歉了,你为何还要打人?” 她一脸苍白柔弱的和宝平郡主坐在地上,两人一个嚎的惊天动地,一个泪眼盈眶,白嫩纤长的手指指着对面的一个‘泥夜叉’,满脸的诧异,委屈,愤怒,痛心。 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再看对面的‘泥夜叉’,一脸的暴怒,浑身上下透着施暴者的气息。 嚎得惊天动地的宝平还时不时的停下来,愤怒的指着泥夜叉,“郡主了不起啊,郡主就能大人啊。” “我也是郡主!” 呜呜呜……太委屈了。 宝平郡主这个时候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真的被打了,还是被打了! 反正就是委屈! 原本紧闭的木屋门忽然打开了,伴随着的是一声怒吼, “哪里来的小女娘,哭哭啼啼的,吵死老纸了,闭个关都不能安生……” 木屋门大开,旋风一样的冲出一道影子,影子停在辛夷,康平他们的不远处。 “啊啊啊啊,老纸的花盆,老纸的绝世牡丹……是谁摔的……” 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捧着摔在地上散开的泥巴,还有根茎,欲哭无泪。 “是她!”辛夷和宝平指着康平郡主,康平郡主则是指着辛夷。 影子终于抬起脸来,是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披头散发的,还是能看出他皱成一团的脸,怒火涌动的眼。 “到底是谁!”咬牙切齿的,让人发寒,看来这个花盆里的花真的很贵重。 康平郡主离的近,被男子的声音吓的抖了抖,说不出话来。 辛夷却是不怕的,她笃定的指着康平郡主,“是她,你看她身上头上还有泥土呢。” 男子的目光如利剑一样的扫向康平郡主,要是能杀人,大概康平郡主已经死在了他的目光下。 康平郡主崩溃大哭, “我没有,是你要打我,我为了保护自己才会这样的,辛微微,你陷害我……” 她指着跟着她来的那几个姑娘,“先生,你不信问她们,她们也在场,她们肯定看到是辛微微想要打我,我不过是自卫而已。” “我不是故意的。” 辛夷第一天来,没认出这个男子是谁,可康平郡主是老人了,自然知道他是谁。 明明听说这个先生出远门去了,也确实许久没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要不是这样,康平郡主怎么会选这里? 她打的就是在这里教训辛夷,万一不小心弄坏了这里的东西,不用山长发话,就这个先生回来,就能把辛夷给赶出叠山书院。 这个桑梓先生是个爱花成痴的,他在学院给众人讲解的也是农田水利相关的, 因为叠山书院的创始人是个喜爱农事的,他认为不能出现‘何不食肉糜’的事情,那么就要让每个人都了解农事,知道每一粒粮食来之不易,这样才不至于浪费,也不至于无知。 桑梓先生给百姓们想出了很多方便耕作的用具,不仅受书院,百姓的喜爱,就是皇帝陛下都很欣赏他。 所以,他的一些古怪脾气,他说的话,在书院很是有用。 康平郡主吓得瑟瑟发抖,她一定要咬死是辛夷打她,否则她根本没办法承受这位先生的怒气。 宝平气死了,“明明是你要打微微和我,结果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打着我们,自个坏了事,还非要攀扯上微微。” 康平郡主气的跳脚,“先生,当真是辛微微要打我,才会这样的,求先生给学生做主啊。” 桑梓先生皱眉,小姑娘间的争吵打架和他没什么关系,不管是小姑娘的坏心眼还是什么,现在,他的花被人给打碎了,还成了这个模样,再移回去,也不一定能活了。 他挥挥手,“我不管你们怎么样,你说,你怎么赔!” 他只看到有人满脸泥巴,另外两个则是离的远,身上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更是柔柔弱弱的。 哪里像做坏事的人? “你们说话啊!”康平郡主朝那些跟着来的姑娘吼道,“冷芙蓉,是你说辛微微装模作样,明明退亲了,还一跃成为你的姑姑,今日又在琴艺课上夺了你的风头,你看不过眼,想让我帮你!” “你说,是不是辛微微要打我,才会这样的。” 那几个姑娘是看到康平郡主抬手要打辛夷,然后辛夷躲开了才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可他们敢说实情吗?不敢! 所以几个姑娘含糊地摇摇头,不说话。 至于被点名的冷芙蓉,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姑姑,你不能这么污蔑人,我知道你嫉恨我大伯娘在众人面前下了你的面子,退了你的亲,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不能如此栽赃郡主。” 她红着眼眶,“你不要闹了,和先生坦诚吧,你要对我有意见,咱们回家再说,好不,让外人看到多不好!” 窝草,是可忍宝平不能忍! 宝平腾地站了起来,冲着冷芙蓉喊, “冷芙蓉,你和康平一伙的,你当然冲着康平。” “你们真是欺人太甚!” 辛夷更是被冷芙蓉的话给惊的面色苍白,她被宝平带着站了起来,这会委屈的捂着胸口, “芙蓉侄女,我没想到,你这么善良的姑娘,竟然也会颠倒黑白,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看来,有必要和干娘说一下,要好好的把你人生观给掰回来了。” 冷芙蓉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她的位置明明看到辛夷先抬起手来,康平后台。 否则她怎么会帮康平说话? 她是冷家的女儿,她是书香门第的姑娘,她不能说脏话! 冷芙蓉真想跳上去指着辛夷的鼻子骂,让她装长辈!我呸!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桑梓先生被吵的头大了,忍无可忍,怒吼, “老纸不管你们的争执,谁撞坏了谁赔!否则就滚出书院!”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得又不好听,鬼哭狼嚎的,哭的老纸头疼,给老纸闭嘴吧!” 原本嘤嘤的冷芙蓉闭上了嘴,想要痛骂的康平郡主闭了嘴。 辛夷和宝平搂成一团,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齐齐低下头不说话。 “这边,先生,我看到玉敏姐姐把微微还要宝平往这边带的……”那边快步走来不少人,除了在凉亭小聚的姑娘,还有几位一脸严肃的先生,和皮夹挂刀的侍卫…… 几位姑娘一看到辛夷和宝平,见她们狼狈的样子,立刻围了上去,“宝平,微微,你们没事吧,是不是康平他们打你了?” “玉敏姐姐不是说是先生找你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姑娘七嘴八舌的,围着两人嘘寒问暖。 康平郡主见事情已经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心知不好,只能咬紧了是辛夷她们要打人,先糊弄过去再说。 来的先生有两位,一位是今日辛夷见过的美人儿陈先生,另外一位则是教导姑娘们礼仪的先生,是从前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裘先生。 裘先生见三人狼狈的样子,尤其是康平,顿时皱起眉头, “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都老老实实回答,不管对错,谁要说谎,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做人的基本原则,那就是不能骗人!谁骗人,那就是品德有问题。 “不错,学院是讲理的地方,你们一五一十的说来,若是你的错,自己坦白才能款待处理,若是拒不交代,重则逐出书院!” 桑梓先生见陈先生他们来了,仿佛见了救星一般, “窝的花呗打碎了,老纸不管,谁打坏了谁赔,赔个一样的给我,这可是要进宫给皇上的。老纸怎么和皇上交代啊。” “陈美玉,你看着办啊!” 陈先生头疼!桑梓先生的难缠谁不知道,这些姑娘哪里打架不好,到这里来打架! 她看了看辛夷,想着小姑娘揉揉弱弱的,又是第一天上学,柔声道, “你好好说,他们说玉敏叫你过来的,是这样吗?不是你的错,先生会为你做主的。” 陈先生温和极了,想到有些人的重托,顿时又是软了几分。 辛夷看看玉敏,看看暴怒的康平,还有一脸泪痕的冷芙蓉,露出难为表情,“学生,学生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先生见她小兔子一样的表情,“该是什么你就说什么!” 辛夷,“我说了,先生不怪罪我?” “你不说才会怪罪!” 辛夷露出无奈的样子, “那学生就说了,刚才我在等府中来接的时候,宝平他们几个担心我,陪着一同在凉亭里等,这个时候,玉敏姐姐过来,说是先生找我。” 她把玉敏过来找她,如何说的,做的,康平郡主几个怎么堵她的,说的清清楚楚的。 “郡主说让我跪下磕头,可是这个头怎么磕,天地君亲师,哪能随便给别人磕头呢?” “学生没答应,但是迫于淫威,道歉了,可是,郡主还不满意,冲上来就要打我,我一害怕,躲了过去,然后,郡主就扑了过去,把花盆给弄碎了……” 辛夷抬起头,睁着无辜的眼睛, “事情就是这样,学生现在就害怕呢,不信,你问玉敏姐姐!” 辛夷说的这些说的前半部分有证人,大家都看到是玉敏叫过辛夷过来的。 至于后面打人,陈先生转头看向缩在一边安静如鸡的玉敏, “玉敏,是这样吗?” 玉敏刚想说话,却见辛夷正含笑看着她,她被吓得一个哆嗦。 55,吩咐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玉敏吓懵了。 她照着康平郡主的吩咐,把辛夷骗来后,就一直站在边上,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没办法让自己真的掺和到康平郡主他们的行为中,而且,这样的场面让她看着难受! 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一会,情势就反转了。 康平郡主摔了桑梓先生的花盆,跌了个狗啃屎。 她站的位置差不多能将辛夷做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还有,辛夷的眼神,冰冷的让人害怕。 玉敏能被选为帮先生打理杂事的学员,就不是笨的。 她知道,这个以前名声不太好的姑娘并不好惹。 更没想到辛夷竟然说让她来重复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 玉敏一个哆嗦,她闭着眼睛,胡乱摇头,“康平郡主让学生将辛七叫过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辛夷微微一笑,“两位先生,玉敏姐姐什么都不知道呢,也就是说我没对康平郡主做什么,反倒是康平自己……” “你胡说!”康平郡主喊道,“你撒谎……” 她简直无法去想一旦这些都成了她的过错,她会被如何处置,顿时忍不住有些失态。 桑梓先生抱着摔断根茎的牡丹,心疼的都快无法呼吸了,这些小女娘还在争来吵去的,他抬起头来, “那你到是说说,这位新来的为何要打你?” 康平郡主眨巴着差点被泥巴黏住的眼睛,哆嗦道, “是,是学生不好,学生不过是想和她联络下感情,没想到辛七误会我了,以为我要欺负她,这才……” 桑梓先生冷哼一声,“哦,是的,你想和新来的联络感情,所以你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是不是,人多势众的联络感情,是不是?” 他的话里满满都是嘲讽,让康平郡主哑口无言。 陈先生和裘先生也是冷冷的看着康平郡主,谁都不是傻子,从知道康平郡主让玉敏假借先生的名头将辛夷带到这里,就知道这次的事有猫腻。 但是康平郡主带着身后的那些闺秀们欺负人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今日终于碰到个不肯吃亏的,杀一杀康平郡主的戾气也好。 “康平郡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康平郡主垂下头不说话,其他的冷芙蓉等人更是不敢再辩解。 “你们今日欺凌同窗,今日回去抄学规五十遍,明早交上来。” 陈先生冷下脸,冷冷的看着康平郡主一行人。 学规……抄五十遍得多少时间? 其他的姑娘是一片哀嚎,被裘先生一瞪, “怎么嫌少了?” 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就是高门里的那些贵妇见了也是敬着的,何况这些姑娘? 姑娘们被她给瞪的低下头,怏怏的应了,“是。” 康平郡主则是窃喜,只是抄写五十遍,看来没有别的惩罚了。 “行了,其他人先走,往后散学后不要在书院里游荡,早些归家才是。” “是。”跟着康平郡主来的姑娘纷纷迟疑的看了眼康平,纷纷散去。 冷芙蓉也跟着抬脚离开,却被陈先生叫住了,“冷芙蓉,你留下。” 辛夷接收到了冷芙蓉恨恨的眼神,只是神情平静地与她对视,眼见冷芙蓉恨意越来越浓,辛夷勾起唇笑了笑,在冷芙蓉怒视中,朝两位先生施了一礼, “多谢三位先生给学生做主。” 桑梓先生冷哼一声,别扭道,“老纸可没给你做主,东西谁打坏的谁赔,跟你没关系也不会惩罚你。” 说罢厌恶地扫了眼康平郡主,“你赔不了老纸的花,那你就滚出书院。” “先生,真的和我没关系啊,你不要被辛微微给骗了!”康平郡主委屈死了,“我是郡主,难道你不应该相信我吗?” 康平郡主摆出了皇家郡主的身份,态度咄咄逼人起来,辛夷则是垂着手,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样不哭不闹连辩解也不说的她,看起来比康平郡主更可怜,更无助。 再加上好把子宝平郡主在一边好助攻,“明明是你想要欺负人,还装可怜,我都差点被你打到。” “别以为你嚎几句,就是无辜的了。自欺欺人要不得啊。” 不过,桑梓先生对于康平郡主摆出身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才不管这个是谁家的姑娘,进了叠山书院,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身份什么的见鬼去吧。 反正他又不靠英王府的大腿,他桑梓靠的是皇帝陛下的大腿,天下百姓的大腿。 康平郡主深吸几口气,不断提醒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这个时候要生气就是中计了。 她不能被赶出书院。 可不管怎么提醒自己,她都很想上去给辛夷和宝平郡主一人一巴掌。 桑梓先生坚持要将康平赶出书院,陈先生和裘先生做不了主,只能去请山长定夺。 临走前,裘先生盯着辛夷看了良久,才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但这里是叠山书院,不许闹事。” 作为皇后身边的女官,对于京城的事情还是知道很多的,她知道辛夷从前的名声,还有近几年的表现。 她是想给康平一个教训,但也不会纵容辛夷。 辛夷乖巧的回道, “先生放心,学生向来与人为善,人不欺我,我不欺人。” 裘先生被窒了下,淡淡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陈先生倒是又停了停,想了想,交代了她一句, “我知道你今日受委屈了,但是康平,你以后还是避开些,也别惹事。” 辛夷低头应下,乖巧极了。 冷芙蓉和康平郡主被带走了,辛夷看了看边上宝平郡主,问她, “你刚刚没摔疼吧,对不起,没想到连累你了。” 义薄云天.宝平郡主豪爽的摇头,“幸好我跟你来了,不然你就要被那些个小贱人打了。” 那几个见势不对将陈先生等人请过来的小姑娘这会也是围着两人,控诉康平郡主他们的恶行。 天色不早了,辛夷让宝平和其他小姑娘先走,再看坐在地上还没起来的桑梓先生,有些心虚。 她是以为那木屋里没人的,就想先教训一通康平,等事情过了,然后偷偷的拿一盆新的牡丹过来。 就算找不到一样的,她也会试着把这盆花养活的。 毕竟在青丘的时候,她什么奇花异草没养过?区区牡丹应该,可能,也许能养活的。 “先生……”辛夷原本想离开的,但这事也确实是她做的不地道,犹豫了下,还是转身同桑梓先生道, “先生,能否把这个让学生带回府?” 花盆从高处摔下来,根茎也是摔坏了,怎么都救不活了。 桑梓先生欲哭无泪,听到辛夷这样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个小女娘,已经没惩罚你算不错了,你还想把我的东西给拿走……过分了啊。” 辛夷蹲下身子,想要去看看那些摔坏的根茎,桑梓先生宝贝一样的不许她碰。 辛夷有些想笑,她故意道, “我还在这里,你要想罚我也是可以的,不过赶出书院就不要了吧,毕竟我才刚来一天……” 桑梓先生‘哼’了一声,“你也知道你才来一天,别人来了两三年的都没碰坏我的东西,你厉害了啊。” 辛夷有些羞赧,只能说她太受人欢迎了,除了在别院,只要出门就碰到事情。 或许是因为她太美丽,性子太好,柔弱善良,让人一看就嫉妒? 蜜汁自信的辛夷顿时有些沾沾自喜,她道,“反正你这根茎也这样了,你能养活吗?不如给我试一试?” “我愿意当兽医,医这个死马,万一成功了呢?” 桑梓先生斜睨了她一眼,“倒是牙尖嘴利,既然你想要,我找个东西装起来,让你带走好了。” 就是因为救不活了,他才肉疼,这可是他培养了很久的一株牡丹,就等着来年绽放出美丽的花儿。 谁知道…… 不能想,越想越心疼到无法呼吸。 桑梓先生为了让自己能好好活着,快速的找了个东西把摔碎的根茎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塞到辛夷怀里, “走,走,走,快走。” 眼不见心不烦…… 辛夷道了声谢,端着花盆朝书院外头去。 书院到处空荡荡的看不见人,她亲爱的丫鬟锦春也不知混到哪儿去了。 辛夷抱着花盆,四处看了看,没道理啊,锦春不会犯浑,而辛小公子不是说好要来接她么?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来? 真是白信任这个好弟弟了! 辛夷抱着花盆慢慢的朝书院外走去,守门的还是今晨的那个婆子,见着她,摆着胳臂示意她赶紧过去, “可算是出来了,你这是玩儿的忘记回家了?你家里的都在门口等你大半晌了,赶紧的吧!” 家里的?谁呢?辛小公子?她冤枉他了?等下给他道歉。 辛夷谢过守门婆子,出了门,然后就看到在冷风中杵立的那个人,月白色的长袍,衣摆在北风的吹拂下几欲飞起。 这个人正双手环胸微微仰着下巴看远处的远山,飘逸潇洒。 听到有声音,转过头来看着辛夷,朝她招招手,懒洋洋的, “来。” 辛夷没想到家里人竟然是燕无名…… 不是说出公差了么?嗯,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的。 只是!他身边停着的是什么鬼车!没有青布小油车也就罢了,竟然是个大板车,拉车的还是一头牛! 是牛也就算了,还是老牛! 她一定是出门的方式不对,一定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燕无名……她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这就是父亲说靠谱的人! 如果是五哥,根本就不会这样! 辛夷抬脚朝那边走去,每一步踩在地上都苦不堪言,她觉得她有些体会赴汤蹈火的感觉了! 好不容易靠近牛车,她看了看牛,幸好不是耕牛,也不是个凶牛,看起来很温和。 饶是如此,她还是想要再自救一下。 “燕大人,你出公差回来了?你在此等人吗?还是有案子要带我一起去?不过,我家小弟一会就来了。” 燕无名长腿一抬坐上了马车,车板子上头铺着厚厚的毯子,放着一张小方几,几上有点心,还有一盘看起来像是刘记的卤鸡爪…… “我回来了,等人,没有案子,你家小弟不来了……”他又和没骨头一样的撑在桌子上,一如既往的懒洋洋。 辛夷,“……” 辛小弟,你真是惨了,就把自己的姐姐这样出卖了? 她小心的抱着花盆爬上板车,四处看看,“车夫呢?” 燕无名盘腿坐好,抓了个鸡爪,“它认路!” “老马,走吧。” 然后,温和的老牛就真的迈着它的蹄子动了起来! 辛夷,“……” 老牛难道不应该姓牛,姓马是个什么牛? 牛它就不要面子的啊。 燕无名啃着鸡爪,见辛夷抱着花盆不撒手,拈起一个鸡爪递给她,“不吃?” 辛夷摇头,她不爱吃这些。 燕无名好像有些失望,见辛夷不吃,也放下没啃完的鸡爪,也不擦手,伸手过来要将辛夷抱着的花盆抢过去, “这是什么宝贝?你抱着累吧?我帮你抱……” 辛夷盘着腿,见燕无名执意,也没推辞,递给他,问,“这老……马能认识回家的路?” 好像也拉的挺稳的,竟然丝毫都没有颠簸感。 燕无名,“它认识回家的路,我家的……” 辛夷,…… 她姓辛,不姓燕呢,顾左右而言他,“这是谁养的?” “我。”燕无名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花盆里的东西,没看懂。 窝草,辛夷忍不住在心里说了句粗口,你家里人知道你养了一头牛吗? 老马牛仿佛真的认识回家的陆,优哉游哉,慢慢悠悠的走在路上,仿佛他们不是要赶着回家,而是春日里要去悠闲的踏亲。 如果,忽略掉那醉人的北风的话! 辛夷的脸都冻的麻木了!鼻子尖尖也红了。 燕无名从方几的下面摸出一个酒壶,递给辛夷,“要不要喝点……” 喝酒驱寒哟! …… 皇宫里,萧元祐顶着皇帝一百二十次的催婚目光,从乾武殿逃了出来,外头等候的黑衣侍卫立刻跟了上去,萧一上前一步, “大人,燕大人回京了,不过,他没回府,而是去了叠山书院……” 萧元祐蹙了下眉头,认识这么多年,没想到除了话唠,燕无名还有积极的特质呢。 萧一顶着萧元祐那能夹死苍蝇的眉头,极为快速的把刚刚属下送过来的消息说给了他听。 “事情就是这样,七姑娘把康平郡主教训了一通,如今桑梓先生怎么也不肯让康平郡主留在叠山书院,闹的皇后娘娘也知道这事了。” “已经宣了英王妃带康平郡主进宫问询此事了。” 萧元祐听了萧一的陈述后,神情有些晦暗,默了半响,忽然打了个手势,后头的黑衣侍卫中出来一个,低声道, “大人,有何吩咐?” 萧元祐淡声道,“萧六,去看看英王妃有没有进宫,他们府上的马车停在哪里?你去找那个车夫聊聊天……不要太出格就行了!” 那黑衣侍卫应承一声,立刻退下,往宫外走去。 萧一站在萧元祐的身后,心里头乐开了花,天老爷,大人这是要为七姑娘出气吗? 真是比天上出彩虹还要难得啊,是不是过段时间就要请夫人上门提亲了? 他要不要提醒夫人开始准备聘礼了? 吩咐完萧六后,萧元祐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转身朝内宫方向而去,去的是皇后的凤仪宫。 他好像有些天没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今日日子很不错,很适合请安呢。 等到萧元祐出宫,天色已经慢慢的黑了下来,华灯初上,到处星星点点。 辛夷这会还在燕无名的牛车上,老牛太过悠闲笃定,一步一挪的,天都黑了,离辛家还有好一段距离。 路上的行人原本神色匆匆的,见了燕无名的牛车,都忍不住的放慢步子,沐浴在北风之下,脚步越来越轻盈,任寒风吹着发丝,我自巍然不动。 甚至还忍不住哼一曲,我欲乘仙去。 “这么多日不见,也没听说你想念我!”燕无名撑着脑子,看着辛夷。 他的眼眸仿佛一泓清澈干净的湖水,唇边挂着笑,那笑好像湖水泛起的涟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辛夷被风吹的脑子都快打结了,脑子糊糊的,听不懂燕无名说的是什么。 她含含糊糊的,没说话,只是垂着头,想把脑袋缩起来取暖。 可燕无名那干净的眼眸太干净了,见辛夷垂下头,露出了难得的女孩儿的羞涩,心里微微一顿,当即笑着说道, “你在书院里怎么样?听说康平郡主那些贵女都在,你莫要凑上去,到时候惹来一身腥。” 辛夷抬起头来,不好说她已经和康平郡主干了一场,也不知道康平郡主还能不能留在书院。 到底她和燕无名也算有点交情,这事今天没传开,明天也会传开来,到时候与其让他从别人那里得知,还不如自己告诉他。 于是,她将今日的事情说与燕无名听。 “你是知道那株花很贵重的吧?你就不怕你也跟着受罚,被赶出学院?” 燕无名叹了口气,轻声道。 辛夷摇头,“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窝以为那里没人,想着等康平解决了,再留下书信一封,反正做了么,总是要承担后果的。” 外面的冷风吹,燕无名拍拍大腿,“你做的很好,不过以后,你应该这样……” 他贼贼的准备告诉辛夷应该如何避免被人发现。 就听边上一道微冷的男声道,“燕无名,你就是这样献殷勤的?” 辛夷一怔,猛的回过身去。 夜色中,萧元祐坐在马背上,玄色大氅,眸色眼眸,仿佛诱人的深渊。 他翻身下马,解开大氅的细带,然后抖了一下,随后就盖在了辛夷的身上。 “五哥!”辛夷欣喜的叫道,就要扑过去,谁料,老马蹄子动了动,辛夷扑了个空,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上。 56,好巧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萧元祐来不及将她用大氅包好,见她要摔下去,手及时的递了过去。 辛夷不假思索递抓住,被他微微一用力就带了起来,整个人贴在他的臂弯里。 “五哥,好巧啊,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辛夷见到萧元祐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嘴都要咧到耳朵上了。 萧元祐松开她,让她在板车上坐好,伸手将他的大氅包裹在辛夷身上,细细的系好带子,不答反问, “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怕冷?还穿的这样单薄。” 被萧元祐的大氅包裹着,仿佛置身在融融的火炉里,还带着他身上的气息,辛夷心满意足。 燕无名揶揄道,“你倒是来的挺快的。” 辛夷兴致勃勃又问了句,“五哥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燕无名哈哈一笑,“你五哥他有三只眼哦。” 笑过之后,他的心里又生出了一丝不太妙的感觉。 这人明明听说在宫里,这会竟然出现在这里围堵他的牛车。 萧五郎想来对任何女人都敬而远之,偏偏对着辛夷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放松,看神态,好像还很享受一样。 他刚刚怎么就没想到把大氅给辛夷呢?刚才只想着带着老马去接她,然后一路上优哉游哉,可以和她多相处一会,看看沿途的风景,喝点小酒,说着闲话…… 燕无名忽然觉得自己有种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老马的脚步没有停下来,萧元祐也没有上马背,就那样一只手牵着马,一只手按在板车的边沿,一边和辛夷说话,看起来柔和可亲, “我出宫的时候看到英王妃了,听说康平郡主在书院出了点事,皇后娘娘训斥了她,把康平郡主的封号都给剥夺了。” “如今康平不叫康平了,不过是王府的普通姑娘。” 辛夷呆住了,哇喔,这个进度条好像有些太快了,她还没到家呢,康平郡主的封号就被撸了? 这个皇后可真是英明神武呀。 不过,不是听说英王是皇帝老爷的亲弟弟,很是受宠? 怎么康平郡主的封号就这么利索的被撤了呀? 皇帝老爷会不会罚皇后娘娘? 辛夷又开始杞人忧天。 萧一在边上,见自家大人一幅见到七姑娘就心满意足的表情,丝毫也不想表自己的功劳,顿时心里急的火烧火燎的,恨不能自己挤到自家大人的脑子里去,指挥着他通通都说出来。 不过,萧一无论怎么想,萧元祐只是面色柔和的看着辛夷,辛夷则是傻乐的看着他, “五哥,今日康平郡主,哦,不对,英王府的姑娘叫什么来着?她欺负我了,不过被我欺负回去了。” 她把说给燕无名的那一段又绘声绘色的说给了萧元祐听,最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五哥,我知道我错啦,不该把那盆花给摔了,不过我已经把东西从桑梓先生那里要了过来,想要养养看,说不定能养活,也可以让桑梓先生高兴。” 萧元祐扬起笑容,“你做的很对,你是辛家姑娘,不需要委屈自己,至于那盆花,不过是花,死物而已,能帮你出气也算功德圆满了。” 辛夷满脸感动!她就说五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啊,刚刚燕无名还戳穿了她的目的,可五哥什么都没说,只说那花功德圆满。 燕无名在边上‘嗤’了一声,不焦不躁的说道,“我等会还要去见皇上,等会你送微微回府吧。” 萧元祐看了他一眼,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的目光各自移开。 燕无名确实不着急,是他的,不会因为这一时的放手就跑了,不是他的,就算在这里傻杵着,听萧元祐说那些酸话又能改变么?还不如先去干点别的。 辛夷听说燕无名要走,好歹人家送了她一程,于是诚心诚意的感谢, “燕大人,多谢你送我回来,也多谢老马。” 燕无名跳下牛车,朝她挥挥手,笑道,“不用客气,你高兴就好。” 说着从萧一手中牵过马儿,上了马,离开了。 辛夷目送到看不见他的身影,然后道,“五哥,我们回去吧。” 萧元祐将手伸到辛夷的面前,神情温和,道,“你下来,我们换俩车,回去你家还有点路,天越来越晚,你身子本就不是很健壮,担心着凉。” “到时汤药可就不好吃了。” 果然,下了牛车没走几步,路边就听着一辆马车,马车很高大,和刚刚乘的牛车比,一个是风雨飘摇的小茅屋,一个是精美高大的华屋。 萧元祐拖着辛夷的手臂,帮着她上了车,辛夷上车后,他没跟着上车,而是关上车门,上了马。 辛夷趴在车窗边上,“五哥,你不是说外头冷吗?你怎么不进来。五哥,你累不累?” 马背上的萧元祐双手紧了紧缰绳,身子僵硬,沉声道, “我不累,也不冷,你小心坐好,别被颠到了。” “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生火盆,案几下的柜子里有手炉,还有暖壶,你倒点热水喝,里头有糕点,糯米糍粑凉了不好吃,下次带你去吃。” 前头驾车的车夫竖着耳朵听两人的对话,顿时心头叫屈,他可是全府赶车技术最好的。 他赶的车可是让人如履平地,一丝一毫的颠簸都没有! 他决定使出他最好的技术,务必让未来的女主子宾至如归!乘了一次他驾的马车还想乘第二次,第三次! 他这也算是帮着大人追妻了,是不是? 辛夷坐在马车里,辛家的马车也很宽大,不过还是比不上五哥的这一俩。 这俩马车估计是五哥自己用的,里头的陈设简单凝重,当中一张连带小柜的案几,凳子上铺着的毛皮黑又亮。 她弯腰看了看下头的小柜,打开,果然有个精巧的雕花手炉,还有暖壶,一个精致小巧的食盒。 雕花手炉很精致,下头刻着御造监,看来是宫里的东西,她放在一边,倒了盏茶,茶还冒着白烟,是红枣茶。 她轻轻的抿了口,红枣甜腻,仿佛甜道了心里去。 这些东西和车厢里的陈设格格不入,是怎么到车里来的?辛夷有些不解。 车厢里若有似无的萦绕着一股辛夷未曾闻过的厚重气息,让辛夷觉得心安,又心慌。 外头萧元祐柔和的声音又响起, “手炉你还是要抱着,回去记得喝一碗姜汤,你刚刚吹了太久的冷风。” “你坐好,快点送你回去。” 辛夷头点的和鸡啄米一样,心里不禁觉得自己之前的想的五哥最好,太对没有。 果然如萧元祐说的,没过一会,外头就响起了敲车厢的声音, “微微,已经到了。” 车门被打开,萧元祐站在车门前,朝里头伸手,要扶着辛夷下马车。 马车没有停在辛家门前,而是停在路口。 大约是怕辛家的人不喜。 辛夷顺着萧元祐的手,下了马车,“多谢你,五哥。” 萧元祐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天晚了,回去吧,记得喝姜汤。” “燕无名和阿宴说的是带你去看案卷……”说着,他从马鞍边上的袋子里抽出一卷东西。 “这里面是一些案集,你有空可以看看,如果不懂的,就来问我。” 这就是帮着辛夷做掩护。 辛夷觉得有些抱歉,明明没什么,可为了避嫌,坦坦荡荡的萧元祐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这同时也让辛夷有些感动,五哥就是这样的体贴呢。 辛夷接过卷宗,又从萧一的手中接过那盆摔碎了的牡丹花,朝辛府大门走去。 她走几步,回头看一眼萧元祐。 她看过去,萧元祐就冲她一笑,抬抬下巴,示意她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辛夷看到他浅笑的模样,竟然觉得脸热,心口扑扑乱跳。 难道是吹风太多?生病了?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辛夷的心口终于不再乱跳了,她长长的呼了口气。 回到辛府,锦春见到辛夷就跑过来, “姑娘,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奴婢在外头等你,听说里头发生什么事情?小公子来接你时,碰到燕大人,燕大人说要带你查案子,所以奴婢就跟着小公子归家了。” 辛夷把手一摆,燕无名是被盖了手印的可以接她的人,锦春一个丫鬟也阻止不了。 “燕大人来时,是怎么来的?”她就不相信辛宴在看到那个牛车之后还愿意把她‘卖’给燕无名。 锦春想了想,“燕大人是赶着马车来的,听说他才刚从外头回来,就去接你了。想来是个很重要的案子。” 原来如此,这货先赶了个马车来,或者说他是乘马车进京的,后来不知道脑壳那里不好了,(所以需要冷风吹吹?)换了牛车。 “姑娘先吃饭吧,小厨房里还温着菜呢。”锦春连忙招呼锦秋进来一起服侍着辛夷把衣裳给换了。 “不吃了,路上吃过了。”辛夷解下身上的大氅,嗯……好像很大……这是五哥的大氅呀。 怪不得她进府的时候觉得有什么拖住了她的脚。 锦春也发现了她身上的大氅,待她接下来后接了过去,“姑娘,这是燕大人的大氅吗?看不出燕大人竟然会体贴人……” 辛夷忽然想起来,她把五哥的大氅拿来了,上马车之后,五哥也没要回去,他就这样一路骑马送她回来的? 她见锦春随意的把大氅挂在屏风上,踮起脚拿了下来,顺了顺,又小心翼翼的挂在床尾的衣架上,再过两天能休息一天,到时送去大理寺? 顺便她还能看看五哥当值的地方,或许说不定还能碰到五哥出去查案呢? 辛宴会放心的让燕无名接辛夷,也是因为今日衡山先生没有去书院,他又有一些功课需要问衡山先生。 见到燕无名时,想着他是父亲信任的人,他应该也是可以信任的,再说京城说大也不大。 他将锦春送回家后,又去了衡山先生府上,等他回来的时候,辛夷已经睡下了。 洗漱过后,他没有立刻睡,而是坐在书案前,将今日衡山先生讲解的知识点记录下来,最后,蘸满墨水,在纸上写下大大的两个字,‘康平’ 稚嫩的人儿,笔意竟带着几分凌厉。 第二日还要上学,因为叠山书院书院比较远,所以起了个大早,等辛夷呵欠连天的上了马车时,辛宴小公子一如既往的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昨日什么时候回来的?”辛小公子在衡山书院里出来后,碰到了一个同窗,他的妹妹也在叠山书院,恰好也是今日在凉亭里陪着辛夷一起等的小姑娘之一。 同窗见着辛宴,见他不慌不忙的,觉得惊奇,于是上前和他打招呼,然后问起他姐姐的事情。 辛宴这才知道,他一个疏忽,姐姐竟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恨不能叠山书院重新开启男学,他也好从衡山书院转去叠山书院就近照看。 别看辛小公子才十岁,辛夷这个姐姐已经及笄,可在辛宴的心里,他的姐姐还是那个当初他游学归来时,在床榻上看到的那个娇弱的小姑娘。 有些迷糊,不是特别聪明,嘴巴倒是挺利索的,他就没得到过什么便宜。 他是男儿,自然该保护家中的女眷。 回家的时候才会写下那么凌厉的‘康平’两个字。 辛夷没有瞒,也瞒不过,坦言道,“很晚。” 接着她有些愤愤不平地道,“你被燕大人骗啦,他拉着辆牛车去接我,幸好我身强体壮,不然那今日哪里还能愉快的去学院啊。” 然后又说半路上碰到了萧元祐,把萧元祐夸了又夸,如此之类的。 辛宴靠在车厢壁上垂着眸子,没再说话。 到了书院门口,辛夷才刚下马车,就见到宝平和另外一个姑娘正站在门口,见到她,朝她挥手,“微微……” 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专程等在这里的。 辛夷朝辛宴挥挥手再见,就朝宝平她们跑了过去。 宝平等她走近后拉过辛夷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告诉你哦……” 她还没继续往下说,自己倒是先大笑起来,搞得辛夷莫名其妙。 天上掉金子,还是天上掉美男了?何至于让宝平一大早就笑的如此爽朗。 另外一个姑娘叫张情芳,也是昨日辛夷新交到的朋友,她扯了扯宝平的袖子, “宝平,看门的嬷嬷在看着你呢,你再这么大笑,裘先生要找你去教导礼仪了。” 裘先生的名头太好用,宝平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用手捂住嘴,‘噗呲噗呲’的笑。 “实在太好笑了,我忍不住……” 张情芳也是忍俊不禁,不住地点头,只有辛夷一脸莫名其妙,到底发生何事? 宝平郡主试了几次都是一张嘴就忍不住的笑,最后还是张情芳的控制力比较好, “昨日康平被先生带走后,宫里皇后娘娘就传了英王妃进宫。” 辛夷点头,这个她知道,昨日五哥碰到她的时候已经说了,康平的郡主封号被夺了。 不过宝平她们笑的不是这个, “英王妃带着康平去凤仪宫听训,出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家拉车的马忽然闹起肚子……喷得车厢门上到处都是。” “偏偏英王妃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自己去宫里要了辆马车,把家里的那辆马车留给了康平。” “听说康平被那马粪给淋了一头,下车的时候嘴角还粘了一块没消化完的,那身上的臭味顶峰能飘出十里地来……” “康平下马车后就要把那个车夫给打死,可她白日里闹出那么一出丑事,还被夺了郡主封号,这可是多少年出过的事情啊。” 也是啊,原先一个要星星不能给月亮的皇家郡主,忽然封号丢了,众目睽睽之下,上了一辆喷满马粪的马车,这情形,还不如捅她一刀让她感到舒服呢。 骄傲的人最不能丢的就是面子,管你谁是谁?打死了消气。 “英王夫妇怎么可能容她胡闹,” “昨日晚上,英王府闹了一个晚上,英王妃那样一个人,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女儿……” 宝平撇撇嘴,“英王妃确实倒霉,幸好她生了个小世子,康平可不是她教养的,是太后养大的。” “太后仙逝后,才从宫里回到英王妃的身边,不过,那个时候性子已经养成了。” 这些辛夷都不太关心,她只关心英王府的马儿怎么就那么凑巧的闹肚子了? 是元始天尊仙灵,降下仙药,让马儿拉的肚子吗? 当然不是! 宫里,皇帝老爷下朝后去了凤仪宫,正巧皇后娘娘在用早膳,皇帝老爷摸摸肚子,好像一个早朝把之前吃的那点给消化了,于是大手一挥,让御膳房又上了一份早点,陪着皇后娘娘一起吃了。 “梓潼,你怎么想着把康平的封号给夺了?”吃饱喝足后,皇帝老爷拉着皇后娘娘的手在院外消食。 皇后娘娘把手抽了出来,斜睨了他一眼,“可不是臣妾想的……虽然臣妾早就想这么做了,可到底这个封号是先太后赐的。” “昨日里,在英王妃带着康平进宫前,元祐听说臣妾最近想吃刘好手家的抄手,特特买了让人送进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存的,到臣妾口中时,一点都没糊。” 皇帝老爷瞪大眼睛,佯装发怒,“这个臭小子竟然只送给你……怪不得今日上朝,他看都不敢看朕!” 皇后娘娘用帕子捂着嘴,忍了忍,还是笑了出来,“陛下哪里就差那一口吃食了,元祐这可是有求于臣妾呐。” “你不是说最近元祐对一个小姑娘很有兴趣吗?大约就是今日被康平欺负的那个了。” 皇帝老爷喜气洋洋的笑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笑的是康平欺负人呢。 “元祐的婚事朕都操心了十几年了,头发都操白了,就怕将来无颜去见老大人,现在他终于松口了,你帮帮他,帮帮他,只要不强抢人家姑娘,什么都行……” ‘家养的猪终于会出去拱别人家的白菜了。’ 怎么也要帮忙啊。 不过,他好像忘记了,那个被夺了封号的人是他的亲侄女。 57,三朵花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三个女孩儿分享了康平郡主的八卦,大笑一场后,就进了甲班。 远远的,辛夷就看到昨日诓骗她的玉敏站在那里,好像有什么事情,原地转着圈圈。 宝平郡主啐了一下,“以前还觉得她不错,原来是个那样的人。” 要不是她,昨日根本不会发生哪些事情,不过也要感谢她,不发生那些事情,康平还会继续在书院里横行霸道呢。 同样是郡主,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玉敏见到辛夷三人,终于不转圈圈了,一幅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见辛夷她们不理自己转身就要走,玉敏终于提裙小跑上来,“郡主,辛微微你们等等……” 宝平郡主的性格更直接,仿佛孩子一般,听到玉敏的声音反而拉着辛夷和张情芳的手走的更快一些。 “你们听我说……”玉敏好不容易追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拦在她们三前面。 宝平郡主沉着脸,“你还好意思找我们,昨天都做了什么,你都忘记了吗?” 皇室里的人,哪怕再好的性格,仿佛天生带着威严一般,宝平难得黑着脸,却也还是蛮吓人的。 玉敏吓的哆嗦了下,战战兢兢的,忽然就大哭起来。 “我也不想的,她们不会放过我的!她们不会放过我……” “她们?”辛夷饶有兴致,“你说康平郡主他们?” 玉敏没了平日里在学员们面前大姐姐的形象,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抱住自己的手臂,害怕极了。 辛夷觉得奇怪,她已经打听清楚,来这个学院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个玉敏,父亲是个四品京官,家族也是能说得上名号的,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 她也蹲下去,看着她,问,“康平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把你下城这个样子,你不是帮着先生处理事情的吗?想来先生他们应该很信任你,喜欢你。” “有人欺负你了,你怎么不和先生说?想必先生他们自然是会为你出头的。” 昨日桑梓先生可是说要赶走康平就赶走康平,也不见其他先生说什么啊。 宝平郡主在边上拉了拉辛夷,“微微,她都那样害你了,你还和她说话,走,咱们不理她!” 玉敏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大喊起来,“你们根本就不懂!” 辛夷点点头,“我们是不懂啊,所以才要问你呀。” 玉敏一屁股坐在地上,全无形象,“她们好几个人把我按在水里,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们才把我拉起来,以为自己可以活了,又被她们按了下去……” 辛夷皱眉,这帮小姑娘,竟然这么凶残?简直太恶毒了,这样的折磨,又不留痕迹! 宝平郡主和张情芳也是一脸惊愕,她们知道康平会欺负人,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 本来觉得康平被夺了封号,又被马粪给熏了有点可怜,现在是一点都同情不起来。 只觉得那是活该,要是可以,干脆死了算了,活着都是浪费百姓种出来的粮食! 玉敏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浑身抖个不停, “我昨日也不想那样的,可她们说,不把你叫来,就……呜呜呜呜……” 玉敏头埋在膝盖里大声哭起来,真是可怜又可恨! 辛夷有些不懂,“上学这么不开心,那你为何还要来?你又不是男子,需要靠科举。” 玉敏抬起一张花脸,用袖子粗鲁的一抹,“你懂什么,我们家是世代书香,如果进了书院,又被退回去,让别人怎么看?” 不要说别人,就是他们家族的人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辛夷无语了,什么东西?脑子有病吗?名声重要的连命都不要了? 这和要钱不要命又什么区别? 玉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喃喃,“我该怎么办呐?等下康平她们来了,又要想办法来收拾我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抬起头看向宝平,“郡主,你能不能帮帮我,你也是郡主,帮帮我。” 看来康平被剥夺郡主封号,以及被赶出书院的事情还没传扬开来,要不是五哥和宝平,她也是不知道的。 张情芳‘哈’了一声,嘲讽道,“玉敏……姐姐,你怎么好意思?你昨天还做了康平的帮凶,让他们欺负微微和宝平。” “你竟然让宝平帮你,凭什么?凭你可怜压。” 每一个当了帮凶的人,都试图来受害者面前忏悔,求原谅,结果是为了让受害者帮助她。 这不是什么好笑的笑话。 玉敏大哭起来,“那我怎么办?怎么办呐,我不想死,不想退学!” 她一想到那被压在水里动也动不了,只能任窒息席卷而来,她就一阵绝望,她不想再感受一次。 辛夷看向升起的朝阳,眯了眯眼,拍拍玉敏的头, “嘿,别哭了,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没人能欺负你了。” 书院里应该是不会有了,书院外,谁知道呢? 一个坏人,如果没有充分的意识到自己在作恶,她就不可能停止下来。 不过英王妃经过这次的事情,应该也不会让康平再出来为非作歹了。 玉敏整个人傻傻的看着辛夷,不太明白她说的话。 辛夷起身,拉着宝平和张情芳扬长而去。 修道之人,不会主动的去欠下因果,玉敏骗了她,可是她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没有康平郡主,就连冷芙蓉都没出现,这一天并没有任何的混乱。 甲班的女孩都很友好知礼,辛夷又认识了几个朋友。 这一天,简直让辛夷大开眼界,她从前在青丘时,相处最多的就是师父和看山门的老阿婆,现在,甲班有这么多同龄的女孩儿一块玩。 这感觉很新奇! 她被塞了一脑子的胭脂水粉,裙样布料,甚至关于女孩儿喜欢的新奇小玩意。 这是一个和青丘师门截然不同的世界在她眼中展开。 说完了胭脂水粉之类的,自然而然的又说道了人。 “微微,冷芙蓉不是你的干侄女么?她是不是被家中给惩罚了?也不知她是不是和康平郡主一样被夺了封号失宠呢?” 其中一个和辛夷要好的姑娘诧异的问道。 冷芙蓉坐在她的前面,人没来,位置空着,姑娘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身上熏了一种香,也不知道是什么,怪好闻的。” 女孩儿又嘀咕了一句。 熏香,辛夷忽然仿佛任督二脉被打通了一般,她总觉着冷芙蓉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之前她一时没想起,现在听了同窗的话,原来那股熟悉的味道是熏香的香味。 这股香味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在明玉玨身上闻到过。 明玉玨,冷芙蓉? 如果是从前,辛夷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两个人有什么关联,可现在她不得不脑洞大开,将两个人连在一起。 自从她与冷青松退亲后,又被老太太收为干女儿后,冷家上下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唯独冷芙蓉。 她仔细想了想,冷芙蓉好像一开始就对她很敌视,如果她是冷大太太的亲女儿,她不觉得奇怪的。 可她只是侄女,也没听说和冷大太太亲如母女,那么是为什么? 之前她想不通,现在,好像通了。 她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去看冷老太太了,是时候该去一趟了。 日子如流水,在嘻嘻哈哈的打闹中就过去了。 转眼,就到了休息的日子。 辛夷头一天临睡前看了看床脚衣架上的大氅,想着第二日去大理寺找萧元祐还给他。 辛夷睁着眼睛瞪帐顶,怎么都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想着明日会见到萧元祐,又或者可能碰到什么新奇的案子。 还有今日忽然发现明玉玨和冷芙蓉两人之间有着关联,再联想到当日明玉善会派桃仙找上冷大夫人陷害她的事情。 可那个时候冷家还在绍兴,冷芙蓉也没来京城,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辛夷一时消化不过来,家里说多明玉玨有打算,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打算。 如今在她这里,明玉玨的事情就显得扑所迷离,应该怎么办呢? 脑子里各种事情交织在一起,胡思乱想一通,辛夷眼皮开始打架,思绪也混乱起来。 好不容易才睡去,没多会又被锦春叫起来。 辛夷迷迷糊糊的坐在妆台前,两眼无声地看着锦春和锦秋带着其他丫鬟忙忙碌碌,半响才想起来问,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看得她眼花了。 而且平时锦春她们是知道自己的习惯的,基本只有一两个人进她的屋子。 今天这是把院子里所有的丫鬟都拉出来了? 锦春拧了块热热的帕子敷在辛夷的脸上,她被烫的‘啊’了一声,随即又舒服的坐在那里不动弹了。 锦春这个时候才有空说话,“姑娘,你忘记了,今日有客上门。” 她将敷脸的帕子拿了下来,端详了半响,吩咐边上的小丫鬟, “去拿熟的鸡子过来。” 辛夷原本迷迷糊糊的,被热帕子敷了下,整个人清醒不少,听到锦春说拿鸡子过来,连忙阻止, “早饭去正院那边用,然后就出门去,不用拿鸡子过来。” 锦春朝小丫鬟挥手,让她去拿,随后道,“姑娘,你昨晚不是很早就上床了?怎么眼底的乌青还是这样重?等下用剥了皮的鸡子给姑娘眼底下滚一滚……” 辛夷只好假装之前她什么都没说。 小丫鬟一会就抱着两个鸡子跑了进来,锦春熟练的剥了皮在辛夷脸上滚。 热热的感觉让辛夷忍不住哼哼。 红尘里的人可真会享受呢! 幸好刚才她阻止了一下,不然真的等拿来了,她不是用来滚脸,而是用来吃,会不会被人怀疑、 锦春和锦秋的动作很麻利,带着众人把辛夷从上到下拾掇了一遍,辛夷仿佛木偶一样,随她们摆布,等到锦春终于发话,“姑娘已经好了。” 辛夷这才睁开眼睛,懵懵的点头,看向面前锦春捧着的铜镜。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嗷呜,这是我?” 辛夷最开始到辛家时,大约是因为辛七的身子不好,整个人枯瘦,可这几年辛夷每日都会打拳,心境也开阔不少,褪去那层病气,再家还是那个精心装扮,就好像变了个人。 辛夷有些不敢认自己了。 这是哪里来的姑娘?被妆点的清新又不失去活泼,她的手上是一串蓝色手串,一颗颗宝石和佛珠一样被串了起来,举手投足之间,仿佛星辰落在她的周身。 她的头发半绾起来,用与衣裳颜色相同的发带缠绕着,皮肤白皙,眼眸灵活闪动。 “今日是什么客人上门?” 辛夷觉得奇怪,平日里家里也时常有人来做客,打扮也是有的,却没有如此的隆重,把她的每个优点都放大。 锦春道,“是徐家舅爷还有表公子上门来呢。” “姑娘忘记了吗?是来相看姑娘的啊!” 啥?辛夷怀疑自己的耳朵好像出了问题! 相看?什么相看? 见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锦春不禁笑了起来,姑娘大约是因为冷家的事情伤了心,所以对婚事很排斥。 “上次夫人好像同姑娘说过,表公子年岁比姑娘大一些,从小有一门亲事,谁知临到快成婚,定亲的姑娘突发疾病去世了。” 锦春压低声音,轻轻道,“听正院的姐姐说,姑娘仿佛不是发病,而是做了不好的事情,家里不好对外明说,就说是去世了……” 辛夷惊奇极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她要被相看? 不管辛夷心底如何的抗拒,看来今日这场会面是免不了了。 看看倒也是没什么,她还有装傻,以及装病两个必杀技可以用,大不了搅黄了。 可今日没办法去见萧元祐,就让辛夷有些怨念了。 装扮好之后,辛夷去了正院陪着徐氏,辛季春用早饭。 “微微,日后你要多多打扮才好。”辛季春看着盛装的辛夷感慨。 明明如花似玉的女儿家,平日里都是捡着最方便的穿,也不爱打扮。 辛夷的师父虽然也是女的,老阿婆也是女的,可大家都是修道之人,最常穿的就是道袍,其他方面更是寡淡的很。 不过,在青丘的时候辛夷看了那些话本子之后,倒是喜欢鼓捣美的东西,可真正道了辛家,有了条件之后,反而不爱这些了。 最开始是想着反正师父要来接她走的,真的要享受了,以后回师门怎么办? 由简入奢容易,由奢入简就难了。 至于后来,她则是想着要找到回师门的路,更没打扮的心思了。 对于胭脂水粉的了解还是来自书院的小伙伴。 徐氏在边上也是激动,“我那里有好多的首饰,都能给微微用,不能用的去首饰铺炸一炸,换个新样式也很好,将来当嫁妆也好。” “娘,不用那么麻烦,我也不爱这些,祖母给了我很多,都没来得及戴,你那个留给将来小弟的媳妇和孩子吧。”辛夷笑着道。 徐氏敛起了笑容,垂下头。 辛季春叹了口气,连忙拉着辛夷坐下,“我饿了,云姑,摆饭。” 他真是愁死了,以前辛夷也不是在正院吃饭的,后来他想着母女关系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于是就把辛夷的饭食移到了正院这边。 不管怎么样,多见见,总能缓和一下关系吧,不然辛夷白日去书院,晚上回来请个安就回院子了,十天半个月都说不上几句话,怎么改善关系。 从来都是想像很美好,现实很糟糕,比如辛季春的想法就是如此。 辛夷的态度一直都是淡淡的,她不会说好听的话哄徐氏,因为她的好话都说给老夫人听了。 不管徐氏是冷待,还是热情,辛夷的态度始终是一样的。 用过饭,辛夷没回自己的院子,则是等着徐舅舅和表哥的到来。 “父亲,母亲,滇南来消息,说是玉善不见了……”明玉玨拿着一封信,闯了进来,满脸的惊慌失措。 徐氏腾的站起来,失声惊叫,“你说什么?”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要不是边上的云姑扶的及时,差点就要摔倒在地上。 58,一封信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徐氏捂着胸口,脸色煞白的坐在凳子上,扶着她的云姑吓一跳,“夫人,你怎么了?” 徐氏摆摆手,勉强道,“没事。” 说着,她看向明玉玨,“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善儿怎么会不见的?滇南的信到这里要多少天?人还没找到吗?” “好好地呆在府里,怎么会不见的?” 徐氏一连的问题,明玉玨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他举着手中的信, “滇南的信上说一个晚上人就不见了,府里四处看守很严,并没有外人进出。” “滇南虽偏僻了下,但民风淳朴,采花大盗,拍花子这些几乎都没有,下人找了好几天,见瞒不住了,这才让人来报信。” 徐氏听了,头目森森,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一个晚上人就不见了,怎么会这样? 她都说了不要把人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家里人也照看不到,想要做点什么也是鞭长莫及! 徐氏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辛夷在边上冷眼看着,明玉善果然是心头肉掌中宝,人不见了确实着急,也没徐氏这样的急。 明玉玨还是她的亲哥呢!也不见他有多着急。 她疑惑的看着明玉玨,确实没什么太大的悲伤之情,唯一的亲妹妹,不见了,反倒比不上徐氏这个养娘。 辛季春见徐氏急的六神无主,说的话也是语无伦次的,让云姑倒了杯热水过来,叹了口气,递给徐氏, “阿婵,你别慌,现在只是一封信,说不定第二封信来的时候人已经找到了。” “玉玨不是说了,滇南民风淳朴,你自己也是感受过的,等等,咱们再等等。” 徐氏心里这会有些埋怨丈夫了,当初是丈夫一力主张让善儿会滇南,回也就回了,这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还不见放她出来。 现在倒好,人不见了,万一出个三长两短,到时候让她怎么跟红线姐姐交代? 她更是无法想象,玉善要是落入到人贩子,山寨土匪强盗的手中该怎么办? 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万一她和当年的徐婵还有红线一样,没有人救她,难道红线的女儿也逃不脱被糟蹋的事情吗? 徐氏一想起当年她和红线姐姐碰到的那个场景,她被稳稳的护在红线姐姐的身后,她不想去听那些折磨人的声音,可她不得不听。 徐氏越想,忍不住整个人发起抖来。 当年送走明玉善,是她做错了,徐氏不好反驳,可她后来求过婆母,求过丈夫,没人理她。 束手无策的徐氏,瞥见辛夷唇角微微的勾起,是啊,这会女儿说不定心里在幸灾乐祸,还有丈夫,虽然着急,可那只是一个熟悉之人的惋惜。 她忍不住的把气给撒了出来, “善儿身陷险境,你们还是她的亲人吗?” 辛夷不乐意了,如果换一个人,她辛微微定然是着急上火的,可是明玉善,很抱歉,她没这个感觉,她不愿意把着急上火用到她的身上。 但她如今也学乖了,不会直接和徐氏杠起来, “母亲,你这话说得,我们哪能不担忧?又不是我们要送她去滇南的,她要没做错事情,怎么会被送过去?” “再说,你让我们怎么表现自己?跟着一起不见了?还是说千里奔赴滇南去找她?” 屋内掀起了一阵小小的喧闹。 辛季春一边安抚女儿,一边安抚妻子,“善儿不见你们都着急,现在玉玨只收到一封信,说不定下封就是好消息了。” 又对辛夷说道,“微微,你母亲又急又怕,说了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辛夷撇撇嘴,不以为然,“父亲,多大点事,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况且母亲也没说错,我是不怎么担忧的。” “毕竟,她能做出润物细无声的败坏我的名声,那就不是个笨的,说不定别人都被她害死了,她还活的好好的。” “毕竟,祸害遗千年嘛”她拖长音调长长地说道。 她不放在心上,放在心上做什么?气自己啊?犯不着。 有期望才有失望呢。 辛季春有些皱眉,明玉善确实做错了许多事情,可女儿这话也是颇为无力。 明玉玨却是半点没生气,反而苦笑道,“微微,都是握不该着急忙慌的过来,应该再等等的,害得大家担心。” 他翻了翻信,“说起来,善儿说不定就和上次微微一样,一个不顺心,偷偷的跑了出去,也许现在已经归家了。” 辛夷,“……” 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就攀扯她算怎么回事? 她不动声色地,“玨少爷也真是的,上次不是说了是送东西给小弟吗?哪里是偷偷的爬出去?” “我这么乖巧,从来不做那样的事情来。” 洛氏可是对内对外都是说辛夷去给辛宴送东西,这才大清早出门。 明玉玨翻出这个,想说什么?她和明玉善是一样的人? 辛夷心头很平静,很平静,明玉玨演戏,她就不会演么?她能演的比他还要好。 不就是一个字,装么? 明玉玨无语,有些无措的去看辛季春和徐氏,徐氏正低着头哀伤,辛季春站在她的边上安慰她。 他的俊脸上满是无奈地道, “微微,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举个例子来宽慰母亲罢了,并不是揪着你不放。” 辛夷淡淡道, “你是好儿子,我不是好女儿,不愿意被你拿来做比较。” 明玉玨定定地看着丝毫没焦急之色的辛夷,过了片刻,仿佛恍然大悟般, “微微,听说你派了人跟着去滇南的商队一路过去了?” 这个问题仿如当头棒喝,把辛夷给打醒了,原来症结在这里啊? 明玉玨过来报信,丝毫不减悲伤,他是以为明玉善是被自己给劫了? 呵呵!辛夷在心头冷笑一声。 “玨少爷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握派了人去滇南把明玉善怎么样了?” “这是不是有些太异想天开了,我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哪里来的人手?” 她不悦地看着明玉玨,皱着眉头带着些许的怒意。 辛季春见女儿目色清明,面上带着困惑之色,也觉得不可能, “玉玨,你是不是弄错了?微微确实没人手,她有的人手也就两个小丫鬟。” 辛夷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继续添了把火,假意道, “玨少爷,我竟不知道在你眼里是这样一个人,当时善姐姐在京城我都没有报复她,难道还会千里迢迢的跑去滇南报复她?” “成本太大,比脱了裤子放屁还要多此一举。” “睚眦必报的名声很好听么?我非要往自己头上扣?我倒是想说是握做的呢,只是握没那么个人力财力,实在没本事做得出来,倒是玉善姐姐……” “她说坏握名声就坏我名声,说假借着我的名义送荷包给别人就送了出去。” “偏偏还假模假式的和我论姐妹情……” 明玉玨心里凉了凉,知道这个比喻确实是弄巧成拙了,他知道大势已去,不能借着明玉善失踪的事情做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低声回道, “对不起,微微,是我错了,不应该这样说你。” 事已至此,他说什么都已无用,不过是自取其辱,再让辛家人厌恶而已。 徐氏在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微微,握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和善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娘疼你,也疼玉善。” “我恨不能把自己分割成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玉善,可是,不能!” “微微,你已经及笄了,说了亲事,以后到了婆家也这样吗? 如果真的是你做的,你把人给放了!” “善儿再怎么错,自有长辈惩罚她。” 果然如此!就是这样!辛夷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 这样才是对的啊,徐氏这段日子摆出的慈母心就让她觉得很怪异啊。 她淡淡地道,“母亲,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什么也没做。” 就算做了,她也不会承认的。 辛季春也觉得徐氏说的过了,难得的冷下脸色,“阿婵,你这是怎么了?善儿不见你着急,我们理解,可你不能错怪道微微头上去。” “说来说去,是善儿自己做得,就算她真的怎么样,那也是她应得的惩罚。” 换一户人家,这样危害自家姐妹的姑娘早就已经没了,就因为玉善姓明,只能赶出辛家了事。 又因为当年义兄的救命之恩,连暗地里下手都下不去。 义兄唯二的骨血,总要保住。 徐氏闭了闭眼,道,“微微,是娘不对,可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当年你的明伯母经历过什么,我情愿是你劫了玉善,也不愿意她落到别人的手里。” “她要真被人掳走了,将来让握怎么去见你明伯母,没有她,就没有你们啊。” 明玉玨眸光闪烁,追问道,“母亲,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我娘碰到了什么事情?你和我娘一样吗?还是只有我娘碰到了?” “好了,阿婵,你太着急伤心了,云姑,扶夫人下去歇息,叫府医过来给夫人把把脉。” 辛季春打断徐氏要说的话,发挥三房家长的威严,止住了这个话题。 辛夷只听说过当年明晟对父亲的救命之恩,现在听徐氏的话,就是徐氏和明玉玨的母亲还共同经历过什么? 明玉善被掳走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辛夷在话本上没看过掳走后会发生什么。 她看到的都是如花似玉的大家小姐被掳走后,总是有天神一般的书生,将军,王爷会从天而降,将大家小姐解救出来,然后成就一段良缘。 看徐氏的样子,并不是这样的,那是什么? 而明玉玨听到徐氏说这件事情也很激动,到底是什么呢? 一向对任何人都很温和,好言好语的明玉玨,忽然拦住了徐氏,他的眼睛却是看着辛季春, “父亲,如今儿子已经长大,入了仕途,父母的生育之恩不能忘却,既然母亲说道我娘的事情,何不说个清楚?” 59,爆发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明玉珏的目光太过咄咄逼人,这样的他是辛季春从来没见到过的。 他的印象里,还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孩童,沉默的被他牵着手走进辛家的大门。 沉默,努力,向上的孩童,每一次的努力得到回报后,他都会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慢慢的,他变得温和有礼,对每一个人都抱有善意。 那些年,他们夫妇只有阿竹和微微两个孩子,还想着将来不行,就让玉珏入了族谱,真正的做他们的孩子。 一直到玉善的事情爆发,他才惊觉,自己仿佛疏忽了些什么。 徐氏被拦下后,面色变得越发苍白,明玉珏的两道目光犹如一对利剑,就这样直直地扎在了她的身上。 她下意识的后腿了一步。 这在明玉珏看来就是心虚的表现。 “玉珏,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去翻出来呢?” 辛季春皱着眉头,看着明玉珏,叹了口气。 “自然是想让父亲和母亲一五一十相告,不管是什么事情,作为爹娘的孩子,有知道实情的权利。” “还请父亲和母亲看在孩儿一片赤诚之心上,如实相告。” 明玉珏平静道。 “好,那就一五一十的相告,只是请珏大哥知道实情后不要后悔!”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稚嫩而又落地有声,辛宴迈着沉稳的脚步走了进来,他小小的身影后,还有一道更为高大的身影。 辛夷看了,眼睛亮了好几分,竟然是萧元祐跟在辛宴的身后走了进来。 一身大理寺的官服,头上戴着官帽,宽肩健臂,腰间还挎着宝刀,看起来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气势迫人。 他先给辛季春行了礼,随后看向辛夷,双眸明亮如星,微微一笑,随即收敛,坐在一旁。 “阿宴,你带了萧大人过来,怎么都没通禀一声?真是太没规矩了,家里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辛季春头疼欲裂,这都叫什么事,家里的人闹了别扭也就罢了,一家人关起门来解决,这个萧五郎,怎么好像进自己家门一样,就那么坦然的进来了? 上一次在冷家也是这样,大喇喇的站在人家的大堂里,听两家的私事。 他知道萧五郎领了很多个职务,可是他不记得其中有个职务是包打听别人家私事的呀。 他轻声一咳,道,“萧大人,小儿年幼无知,若有冒犯,还请原谅,大人如此整装,想必是有公务,咱们去前头的大厅如何?” “父亲,大人是孩儿带来的,因为今日有事情拜托他……” 辛季春险些岔了气,这下他顾不得其他,一把将辛宴拎到一边,“你这个死孩子,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事情拜托那个阎王,还有,玉珏的事情你知道什么?瞎闹。” “儿子没错。”辛宴倔强道。 辛季春恨不能揪起他扒了他的裤子揍几巴掌,但理智占据上风, “好,我就听听你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室内安静下来,就连徐氏都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她紧紧的绞着手中的帕子,一双眼眸惶惑的看着辛宴,不知道他都会说出些什么。 明玉珏不明白萧元祐过来做什么,不过,他是不怕的,毕竟他手里握着的也不是一样两样。 辛宴背着手,走到厅堂中央,身形小小的他,却仿佛七尺男儿般挺立。 “珏大哥,你心里想的我都知道,你觉得我们辛家敢做不敢认,当年做了缺德事,把你兄妹两个养大了,就想把当年的事情一笔勾销了,是不是?” 他顿了顿,只是勾唇笑笑,在明玉珏目光中缓缓道, “其实我挺喜欢那个对别人笑的发自内心的珏大哥,现在这个……” 他耸耸肩,“不要也罢!” “你变了,是因为你被自己一片天真癔想蒙蔽了,真以为辛家对不起你,却不知道,你其实早就不是自己,你也不过是想用个天大的谎言来成全你那可笑的野心罢了。” 辛夷朝辛宴点点头,这些话,她早就想说出来了。 她早就想问问,为什么他要用卑劣的手段,为什么不能像个男人一样,真刀真枪的去完成自己的梦想? 辛宴虽年纪小,可生来就带着一股辛家人特有的凛然清正的气魄,后来跟着衡山先生四处游历,整个人眼界就变得开阔起来,如今气质更显得磊落。 “珏大哥,我还愿意叫你大哥,是因为我很珍惜这一份难得的兄弟情分。” “不论辛家哪一个人都是行的正坐得端,若是当年爹娘真的对不起你们明家,也不会摔锅无赖推卸责任。” “你暗搓搓的以为握着个天大的把柄,我们必然如你愿。” 他朝辛夷看了眼,辛夷轻轻朝他点点头。 辛宴转头看向明玉珏,目光平平,语气一贯的慢吞吞,“原本碍着大家的面子,想着长辈之事我们总不好私自去查。” “只是今日,事已至此,大概不将话说明白你也是不肯死心的,如此,我也只好成全你。” 屋内的气氛凝滞起来。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辛宴身上。 今日所有的事情都超脱了明玉玨的想象,他并不想这么早就和辛家决裂,他也还没有戏耍够辛家三房的人。 他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果然明玉善就是个没用的棋子,他就应该废了她,现在,就因为她把自己好好的计划给弄乱了。 她最好是真的自己走了,别再想着回来,回来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现在,事情都要摆到台面上了,他断断不能退缩,即便是撕破脸,也应该要为自己筹谋好处! 他朝辛宴温和一笑,一如从前兄长般的态度, “阿宴,虽然父亲确实受了我爹的恩惠,可辛家已经养大了我和善儿,保住了明家剩下的家财,这已经是天大的偿还。” “否则以我和善儿带着那么多的家产,两个小儿捧着金过街,哪里还有好呢?能不能活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振兴明家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我有误会,今日摊开来说也好。不然一家子别别扭扭的。” 是啊,明玉玨就是如此的善解人呀。 辛宴只是笑了笑,随即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厮七日, “去把人都请进来。” 七日出去后,很快就把人给请了进来。 原本明玉玨的态度很是随意,就一个纵容幼弟胡闹的样子,等人进来后,他的表情变了变。 他很快意识到不妙,想压制下去,就听辛宴依旧平平的声音想起来。 “问我是不是有误会,不如问你自己。” 这一声像个信号,将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到明玉玨的脸上。 明玉玨本来能掩饰过去的表情,因此一惊,再也绷不住了。 这让他失去了平时的精明,失口道, “阿宴,这话蹊跷!为何该问我?” 他的声音温柔的如同羽毛拂过众人的心尖,正因为太过温柔,太过刻意,一听就是矫揉造作。 说完后,明玉玨情知不好,想要找不,仓促间哪里想得出来? 辛宴翘了翘嘴角,走到辛夷的身边,以一种小兽护姐的姿态,问, “兄长,你觉得这些人有什么问题?” 明玉玨硬着头皮,看向其中一个带上的人, “这个人,似乎像我以前放出去过的一个明家老人。” 不论看到这个人明玉玨心底卷过多少海狼,这时候面上已经缓过来,他轻描淡写的, “时间有些久,我记得也不大清楚了。” 辛季春仔细的看了看那个人,明家遭受重创,从主子到下仆都被绞杀的差不多,这个人…… “以前,是多久以前?”辛宴继续追问。 明玉玨心念电转,如今他孤身一人在此,没有人能给他什么帮助,对这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状况,他只能自己应对。 “阿宴,你这是什么意思?与私来说,我是兄长,你是弟弟。与公来说,我入了仕途为官,你还不过是一个白面小书生,你这是想把我当犯人审问吗?” 他一直温和的笑着,这会变成了冷笑, “多年前的事,那个时候我也不过是个少年,遭逢突变,吓都吓懵了,哪里还记得那些东西。这样早早就放出去的,我记不清楚了。” 他说着脸色沉沉,走到那个人跟前,“你好大的胆子,仗着明家的声望,又因为放你出去了,明家也管不了你了,竟然不知干出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来。” 听这训斥,仿佛真的只是巧合,一个年级小小的孩子,管不住年长的家仆所以放了出去,谁知道,这个仆人后面还是靠着明家的名声作威作福。 可是,既然辛宴能把人带上来,那就是有蹊跷。 边上一直沉默的萧元祐忽然出声催促道, “本官今日是受陛下的委托来处理辛小公子所说的事情,如此,请明大人和辛小公子都不要打哑谜了,事情早些了结,本官早日回宫复命。” 看起来是在催促,其实帮谁一目了然。 明玉玨想说话,又忍住了。 他已经擦觉自己落入了圈套,从那封报明玉善失踪的消息开始。 辛宴能把这个人招来,那么他知道了多少?还是说现在其实是在诈他?他没办法确定,那么说得越多,就可能错的越多。 萧元祐是怎么回事?怎么又牵扯到了皇上?明玉玨真是头都大了,每走一步都务必小心翼翼,没有差错。 辛宴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看了看他的姐姐。 辛夷低下头,她其实有些感动的,她想不到辛宴悄无声息的,真的把事情给查清楚了。 “这个是明家的旧仆,我找了他已经许久,但年小力微,就拜托了萧大人。” “冷家大夫人之所以会和家中退亲,就是因为这个旧仆时不时的把姐姐的‘嚣张跋扈’传递给她。” “也是他,帮着明玉善一起,在外头散布五姐的不好名声。” “本来没什么事的,是他帮着明玉善,一点一点的,几年下来,积累出了五姐的‘骄纵跋扈’” 辛季春悚然,“你是说,这些都是有预谋的,而不是玉善的一些女儿家的小心思?” 辛宴点头,“是……” “那其他的呢?”辛季春混乱得有点问不下去,辛宴了然,接下去道, “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这么做,也没有来找玨少爷,偶然的一天,他忽然找上门,和玨少爷谈了两个时辰,之后,心头没有任何杂念的玨少爷开始变化。”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筹谋着破坏姐姐的名声,又用明玉善来激怒家中的姐弟,让母亲的一点点偏心越来越严重,最后到要舍弃五姐的地步。” 徐氏茫然的看着辛宴,“我没有要舍弃你姐姐,她是我女儿……” 辛宴微笑道,“你是没舍弃,可是比舍弃更让人难过,真的舍弃了,就可以不抱希望,你这样是钝刀子割肉。” 徐氏眼泪落下来,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啊。 辛宴没再和徐氏接话,伸手指着那个明家旧仆,“就连父亲在任上的把柄,也都是他给你的,对吧,玨少爷。” 辛季春瞬间瞪大眼,把柄?什么把柄? 大冷的天,明玉玨的额角渗出汗来,他努力告诉自己要沉住气,辛宴不过是要诈他而已。 他知道握着养父的把柄是被人诟病的,他已经做好准备,把那个把柄放出去不伤到自己。 这个明家旧人,行事也很周全,这些年两人之间的联系也没有留下任何的把柄,就算这个旧人抗不住,招了什么,那也是不能作准的。 辛宴不紧不慢的声音继续响起,“玨少爷,是不是呢?” “阿宴,你究竟想问我什么呢?”明玉玨努力控制着音调, “今日不过是来告诉父母善儿出事的消息,先是被微微一通排揎,现在你又咄咄逼人,如果我哪里做了不好的事情,得罪了你,赔罪就是。” “如今难道不是该关心玉善的时候吗?” 辛宴的态度比他平静得多, “刚刚不是你想知道明伯母当年发生什么事吗?我来给你解惑啊。” 明玉玨有些恼怒,这是说他娘的事情吗?分明扯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不等他说什么,辛宴的问题又来了, “如果你不好回答我上一个问题,那你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你斩钉截铁说多少年前就被你放良,你都不大记得这个人,为何直到前不久,他还在你城南的宅子里出入?” “而当时你也在那附近露面过。” 明玉玨眼神僵住了,他整个人都僵住。 他怕自己说错话,所以小心翼翼的,可万万没想到,从第一句话起,就错了! 明玉玨的年岁虽不大,可从小失去父母,寄居篱下,虽然大家都始终真心相待,可到底隔着肚皮,小小年纪,多思多忧,是以他的年纪阅历来说,可以用狐狸来形容。 他本不应该踩进这样的陷阱,但不知为何,他已经提前禁觉到,选在半空中的那根绳索却依然勒进他的脖颈。 屋内每一道目光,都是越勒越紧绳索上的结。 明玉玨冷汗直流的同时,心里也是非常的疑惑,上京城这样多的人,辛宴要去书院,还要时不时的跟着衡山先生外出游历,他是怎么会盯上他这里一个早就放出去多年,偶尔才与他见一面的旧仆的? 他不能问,辛季春适时替他问了出来, “阿宴,你是从何处知道这些的?” 辛宴年纪小,又是幼子,家中根本就没给他派人手,有的不过是服侍他的几个丫鬟和小厮。 辛宴偏了偏头, “当年高家二夫人在高家宴席上想要让高家大房的傻子来坏五姐的清白,想来玨少爷应该记得吧?” 辛宴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的,但他所有的问题每一句话,都不是无的放矢。 明玉玨,“……” 他的表情就好像中了箭一样,同时控制不住地露出一点恍悟。 他当然知道,但他以为只是失手未成而已,并不知那个时候已经暴露了自己,以致遗下今日之祸。 辛季春大惊,这件事他知道,辛家也像高家讨了债,高家折了好几个人手在辛家的手上,就是为了让高家知道,辛家的姑娘不是随便就能算计的。 “你说高二夫人那次,是玉玨在报复微微?” 辛宴点头, “七姐那样无辜,我是家中的男儿,总要保护她,所以总的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巧不成书,高二夫人和咱们家有什么仇?和五姐有什么仇?要那样做?” 辛季春沉默了,沉默的看着辛宴,乃至辛夷。 对这个翻转,他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 从明玉善开始,这世间的魑魅百态,物不坚牢,他还见识的少嘛? 辛宴背着手,微抬着小小的下巴,缓缓开口, “玨少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明玉玨目中闪过不甘而复杂的光芒,继而身躯一矮,微微踉跄着在辛季春面前跪下, “父亲……孩儿确实和小姨联系过,也说了玉善的事情,没想到小姨母会误解,以为是微微把玉善赶走的……就想着要为她出气……” 这一声,就是明玉玨认下了这事和他有关。 虽然知道他已经是沾了黄泥满身不干净,可亲口承认,又是另一番滋味。 辛夷微微皱眉,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总觉得明玉玨之前明明是死不承认的,现在这么松口,有点过于轻易了。 不过小弟好棒,只是听她说过一些推论,就能做到这个地步。 “误解?这根本就不误解,这根本就是你刻意的误导,是因为明大人想着用此来毁坏微微的名声,以此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清冷的声音如芒刺在背后响起,明玉玨的眼神紧缩了一下,无他,这句话正正切中了他的心思。 他的面上并不显露,他其实打心底并未把辛宴放在眼里,辛宴固然查出这么多东西,可辛家长辈难道就查不出吗? 辛家从上到下,并没有对他怎么样,还不是要帮着他入官场? 救命之恩,是那么容易磨灭的吗?更不要说这种京城人人皆知的。 只要辛家一个不好,就被人诟病,百年世家,就要被人踩到脚底下。 而他,一直都是好孩子的形象,官场上更是好同僚。 辛宴的穷追猛打,靠的也不是他自己,而是旁人的相帮,就是清官也难断家务案。 萧五郎就算帮忙又如何? 辛家族里愿意丑事远扬吗? 他明玉玨固然狼狈,但心底深处最尖锐的那点忧虑反而放下了。 他还没到绝境,辛宴看起来厉害,却也不过如此。 “萧大人,你这顶帽子可真够大的,下官受不起!我确实爱慕微微,我不是偏执的人,怎么会想着她名声败坏呢?难道她的名声坏了,我娶进门就有面子了吗?” 明玉玨挺直腰板,目光飞快的看了眼辛季春,而后转头,冷道, “阿宴,你说这些,又关乎我之前问的吗?” 言下之意,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也不要冤枉他。 辛宴却是淡淡道,“我只是一五一十把所有关节都给你捋一遍,免得你一叶障目躲在自己的认知里。” “一边把自己当做辛家的养子一边耀武扬威,一边还恨我们入骨!” 辛宴说话从来都是慢吞吞的,有的话一讲出来就像刀子一样很戳人软肋。 明玉玨可不就是抱着这个心思么? 辛宴走到那三个证人跟前,头一个就是明家的旧仆,第二位则是个通身气派打扮,如同外头富户人家的体面老夫人一般的老婆婆。 最后一位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佝偻着背,垂着头,形容有些猥琐,好似个做下等活的粗人。 除了旧仆,另外两个明玉玨都不认识。 辛宴对他说道, “他们两个都能给你解惑,当年明伯母到底是怎么被掳走,又是碰到了什么事情。明伯母被掳走的事情又是谁做的。” “你也不要以为我会随便找人去诓你,你也是当了堂官的人,你要想辨别真伪还是很容易的。” 辛宴把话都说绝了,明玉玨一时也无言以对,他正想说为了脱罪,什么人证都是可以捏造的,但是辛宴这样说了,他却不能再开口了。 那位老婆婆是当年红家的旧仆,曾经贴身服侍明玉玨的母亲红线,姓傅。 至于另外一个男人则是当年红线被掳的帮凶。 “姑娘从小就是个豪爽的性子,见着谁都会帮一帮,和徐家姑娘虽是点头之交,可她觉得徐家姑娘性子好,不争不抢的。” “姑娘从小就被庶妹给抢怕了,所以喜欢徐家姑娘的性子,有时候碰到她都会和她打招呼。” “她遭了山匪,被救回来之后,曾经和奴婢说过,她救了徐家姑娘不后悔。” “反正她皮糟肉厚,没心没肺的,就当是被狗啃了,可徐家妹妹不一样,真要失了清白,哪里能活得了。” “后来老爷和夫人为了姑娘,把祖宅都给卖了,远走他乡,那个时候奴婢已经说了亲事,就没有跟着去……” 明玉玨闻言,脸色就阴狠起来,他的母亲怎么会是自愿护着徐氏的,有哪个姑娘愿意做这样的事? 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一定是徐氏把母亲推出去的。 徐氏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只是木木的坐在那里,呆滞着,终于还是被揭开了,她一直捂着,就是不想红姐姐在孩子们的面前丢尽脸面。 谁愿意自己的母亲是个失了清白的? 做了那么多,终究还是徒劳。 “玉玨,不管你娘如何,她都是天下最好的娘。” 明玉玨骤然盯着徐氏,“你还敢提我娘?你陪提她吗?你知道这些,是不是一直在嘲笑我们?” “我爹,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既然都已经没了清白,活着做什么?” “啪!”的一声,是徐氏冲到明玉玨的跟前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不许你这样说你娘!”徐氏几乎是用吼的喊了出来。 明玉玨受了这一巴掌,脸色扭曲,舌尖抵了抵被徐氏打了的地方。 “你做什么假清高呢?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娘也不会遭受那些,你就是个丧门星,人家都躲你躲的远远的,你为何还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你害了她!” “本来她可以和我父亲好好的过日子,忘记那一段,是你,是你的出现又提醒了她!” 明玉玨直青着脸对徐氏狠狠的一击, “你害死了她,就想着弥补,想要对我和善儿好,就想一笔勾销这些么?不可能的!” “你对我们好有用吗?没有用的!我们还是没了爹娘,我们还是寄人篱下,你不知道那个滋味吧。” 辛宴根本不管明玉玨的怒气,只说, “你无须这样,我爹娘是受了你家天大的恩情,谁也没忘,我倒巴不得我家的人和白眼狼一样。” “那样我姐姐就不会因为亲娘的偏心而受伤,更不会得到一个坏名声,差点连命都没了。” “而你,也不用像一笔烂账,永远地赖上辛家。今日把话挑明了。” “明家的恩情,到此为止!” “而你,难道就不知道,是谁把你娘害成那样的吗?你连我娘这样无辜卷入者都恨,难道就不恨始作俑者么?” 那第三位证人,干瘦男子挤出一个似哭非哭,声音颤巍巍地开口, “各位,小的真的只是收了红家庶女一点钱,给山匪报了个信,别的什么都没做啊。” 辛夷在边上在一次感叹辛小弟的厉害,这样的人都能找到,她看戏看得恨不能去摸点瓜子和果脯来坐着吃。 斜里伸出一只手过来,辛宴刚刚走了几步出去,正好挡住了这只手被众人看见。 只见那只手悄悄的点了点辛夷的手,辛夷一怔,下意识的想低头去看,就触到了一个温热手掌,随后她的手掌被打开,多了一些东西。 辛夷目不斜视,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抬起手来,就见手心里躺着两颗果脯,好像是桃子的。 她眼眸一弯,塞了一颗到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很好。 她朝边上那只手的主人看过去,笑的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萧元祐捏着拳头的手抠了抠自己的掌心,一本正经。 两个人的小动作没人看到,辛宴眉梢轻扬,稚嫩的脸上面无表情, “玨少爷,红家只有一个庶女,那就是嫁入高家的二夫人,她为何要这样做,想来你应该很清楚了。不过是为了谋得高家的婚事。” “高二夫人不是最可恶的,其实最可恶的是你啊,玨少爷。” “你明知道高二夫人是害了明伯母的元凶,而你竟然还和她与虎谋皮,打量着用她将七姐的名声坏了,然后再处置她。” “如此,你不但娶了我姐姐,又能让高二夫人陷于不义之地,何乐而不为?” “至于我姐姐名声坏了,娶进门去,要怎么处置,还不是你说了算?爱慕?那是什么东西?不吃了吐的东西。” “你连高二夫人这样的人都能利用,又有何资格在这里说我的母亲,又有何资格去享受你父母辈留下的恩泽?” “你这不过是躺在死人的身上吸着别人的血。你又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别人?” 语调平平,没有任何的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却仿佛一记重锤轰然敲在明玉玨耳边。 敲得他眼冒金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辛宴并不关注他的反应,只是背着手站在那里。 这一刻,整个屋内陷入到了寂静,徐氏早就在明玉玨对她质问的时候昏死过去。 明玉玨的质问,就像一个缺口,敲碎她的壳。 她愧疚,所以对他们兄弟有求必应,恨不能送上命去,可到头来,他们并不稀罕,反而埋怨她害了红姐姐。 这也是徐氏心底里对自己的厌弃,经年累月,这一刻被人戳破,就如同皮囊被戳破,泄了气,没了精气神!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明玉善失踪的事情,不过是我让人仿了一封信寄给你,可你太想用这件事来挑拨七姐和母亲之间的关系。 你太想让我姐姐陷入到绝境,到时你就可以伸出你那恶心的爪子! 所以你在得知今日舅舅和表哥会来这里相看姐姐后,急匆匆的过来了。” “不仅仅是为了母亲和姐姐的关系,你还是不想相看能成功!否则你的谋算就要落空了。” 萧元祐一本正经的脸上有了丝裂缝,原本想要再递果脯的手收了回来,塞回到了袖兜里。 等着投喂的辛夷,“……” “我……”明玉玨有点磕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要反驳辛宴,他说的都不对,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听了别人的话,以为是我母亲将明伯母推出去挡在前头,又以为是我娘的出现害死了明伯母。” “至于明伯父对我父亲的救命之恩,又是那么的单纯吗?其实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明家被灭,你们两个孤苦无依,身怀巨财,没个妥当的人护着,怎么死都不知道。” “或许我这样说太过小人,可我本来就是小人啊,才刚刚十岁呢,所以我不懂得大义,只是说我想说的。” “我问过曾经安葬明伯父的家仆,明伯父最致命的伤不是护着我父亲的那一道,而是他腹部一道。” “很抱歉,玨少爷,我毁灭了你的美好想象,可这就是真相!” “哈哈……”明玉玨苦笑了一声,向着辛宴道, “你确实年纪小,可是你谋算人心的本事,我自愧不如。”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腰杆忽然颓了下去,沉默的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整个人好似被抽了精气一般。 一场因为明玉善失踪的闹剧仿佛就该如此结束了,至于善后,又将是另外一个场面。 不过,就在明玉玨快要跨出去的时候,萧元祐忽然叫住了他, “明大人且慢,本官还有话要问大人,这件事,关系到大人和辛家三伯父,陛下让我来处理此事。” “还请明大人说一说关于辛季春收受贿赂的那两个账本的情况。” 萧元祐声音微沉。 辛夷,“……” 前面还给人递果脯,现在就要处置我的父亲? 翻书也没你这翻脸快呀。 60,你怎么证明自己是人?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明玉玨还沉浸在刚刚颓丧的情绪里,闻言,有些茫然的抬头,待回过神来,脸色立刻又沉了下来。 账本?他这里确实有两本账本是关于养父的,但他并没有把账本交出去。 在今日之前,他和辛家人并没有撕破脸皮,又怎么会自掘坟墓? 东西都没交出去,陛下是怎么知道的?又怎么会派萧五郎来查证? 萧元祐拍了拍手掌,萧一从外头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匣子。 他接过之后,打开匣子,里头有信和账册,他饶有兴致地拿起一封信,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点头笑道, “这是前头辛先生任官时写信找人要钱?两千两黄金?胃口可真不小呀。” 明玉玨傻掉了,满脸的百口莫辩,这个金额和他的那个账本里是一样的。 可他真的没有把账本交出去,这个账本哪里来的? “我……这怎么可能。萧大人,我根本就不曾使唤旧仆做过这些,更不可能让他交什么账本。” 那名旧仆被萧元祐的黑衣侍卫朝前拎了拎,因为捆的结实,跪不直,半摊靠在门槛边上,愣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如丧考妣, “是,少爷说的不错,是小的自作主张,办错了差事。” 这就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 “其实,我从不好奇这个账本上收受贿赂的内容和金额,我只是好奇明大人行事风格。” “听说明大人在同僚中很能吃得开,对谁都是好好先生,能帮着做的都会帮着做。” “只是,抚养你长大的养父一家你却说背叛就背叛,又何况是那些相处时间并不长的同僚,什么时候给人背后捅一刀都有可能啊。” 明玉玨黑着脸,一言不发。 说多说错,刚刚和辛宴对招的时候,他从第一句就落入到陷阱里,这个时候不说总可以吧。 黑锅一个是背,两个还是背! 萧元祐轻扬眉梢,有点兴味的意思,将手中的一份信递给边上的辛宴,“你来念。” 辛宴双手接过,将那两张纸展开。 这是一份口供,签字画押一样不缺。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苦主在辛季春任上时,是怎么被辛季春压榨其辱,又是如何的告状无门,收受的钱财多少。 辛季春听到辛宴念的,愣了一下,还没念完时,他的脸色就变得煞白,不等辛宴读完,他就朝萧元祐拱手,颤手道, “萧大人,如今我已辞官,没有进宫觐见的资格,但我会写一封自辩的折子,还请萧大人代为转呈陛下。” 萧元祐只是微微的笑着没有说话,整个人看起来比刚才还要轻松一些,甚至微微的后仰,靠在椅子背上。 虽然不知道这个账本还有信件是怎么流出去的,可明玉玨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露出兴奋之色。 萧元祐则是,“陛下将此事全权交给我处理,辛先生不妨说一说里头有什么内情。” 辛季春颤声应了个‘是。’然后快速的回禀道, “这个确实是我该死,只是……大人应该知道当初我外任所在的地方很是贫穷,贫穷最大的原因就是太过与世隔绝了,于是我就想着将那些羊肠小道都扩一扩,还有一些小河小江上头也驾一座桥通行方便。” “穷得叮当响的县城那里有那么多的银子?正巧,这个时候有个行商过来,说要将县城的特产都买去,但是价格要低些,然后交两层的抽头给我。” “我虽然做的是小官,可不会违背辛家祖训,只想做一个清官,好官,可好不容易有大的行商能够在这里发展,我自然是不愿意放过的,答应东西价格低一些给他,但我不要抽头。” “也不知道那行商是如何想的,他说如果我不要抽头,就不在那里做生意,仿佛我不拿抽头就会为难他一样。” “所以,我就拿了!” 辛季春有些红了脸,肩膀也塌了下来,整个人有些沮丧,或许那个行商在其他的地方给习惯了。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朝廷的律法条例都在那里,该怎么做自有定例,有法的讲法,没法的将人情。 可人情不是钱情啊,辛季春其实有些搞不懂这些小民。 不给钱他也还是一样的办事啊,钱财留着自己用,扩大生意不好么?一定要送出去给别人? 这又不是什么先富一部分人,再打动大部分的人富! 那行商真要有高大上的思想,只要好好的做生意,不耍滑头,不苛刻百姓,哪个官员不欢迎哦。 偏偏他搞得不拿他的钱,就会给他小鞋穿一样,死活要塞过来,不收就走人的意思。 他哪里敢不收,真要不收了,下一个这样的大行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呢。 “爹,你是怎么得罪递账本的人的,是不是欺压百姓,凌辱豪强啦?”辛宴抱着胳臂,绷着脸问道。 “胡说八道!这世上就没有像我这么和善厚道好说话的官员好吗?” 辛季春提高了声音,有些愤怒,“大人明鉴,我拿了那两层抽头并没有据为己有,而是全部都投入到了当地的修路,造桥,以及民生里头去了。” “没有一个铜板是用在自己身上的!” 辛季春如实说道。 “呵呵呵,”辛小弟继续发出类似嘲讽的声音来,“我平生还从没听说过这么厚脸皮的话呢,这世上最好的官,你既然说没花一分钱在自己身上,那你做了账本吗?银子花在何处……” “你看看人家,给你的贿银可是一个铜板都记得清楚的很,何时何地给了多少,见证人是谁……” 辛季春心头都委屈死了,他明明想做一个好官,偏偏人家一定要让他做昏官,好吧,他就外头做昏官,内里做好官。 别人误解也就罢了,自家这个孩子真是气死爹了! “我只做我该做的,又不要别人回报什么,记录什么?难道你每做一件好事都要记录下来?就等着哪天别人冤枉你,你好翻出小本本来回敬人家?” 辛季春瞪着辛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讨债鬼。” “哈!”辛宴嗤笑一声,“你和母亲不生儿子才要出大事好吧,我这么懂事来救你们,倒遭了嫌弃,哎!” 辛宴抱着胳臂,斜睨着辛季春,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满脸的表情好像都在操心‘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辛夷在边上乐得看戏,时不时插上一嘴,“你要是懂事,就不该来的那么晚。” 姐姐都已经出嫁了,她也及笄,可小弟才将将十岁呢。 辛宴哀叹,“你也是讨债的姐姐,刚刚就不应该帮你。你一点都不可怜。” 堂上的气氛原本沉滞,凝重,因为父子俩的斗嘴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萧元祐开始轻松的靠着,眼看父子俩要干起来,他才沉声道, “请辛先生稍安勿躁。” 父子俩听到他的声音,都双双的闭了嘴。 “辛先生,那些抽头你既没记录在册,那有没有什么证人呢?比如知道你拿了抽头,也知道你把这些银钱都用在做善事上头的人?”萧元祐问道。 辛季春没了和辛宴斗嘴的兴趣,努力想了想,才道, “自然是有的,辛家为官之人都会专门备一个师爷,就是为了提醒辛家子弟要为国为民,做一个清廉的好官。” “我当然也不例外,不过因为我辞官,那个师爷跟着另外一个辛家子弟去了别处为官。” “如果大人需要,我会让人去接那位师爷回来作证,还有一位管理修桥铺路的书办,他也是知道的!” 明玉玨愣在那里,冷冷的看着辛季春的辩驳,还有和辛宴的互怼。 他早已是心乱如麻,就在辛季春说出抽头都做了善事时,他的心里就已一片冰凉,知道这次真是跳到黄河洗不清! 他更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幸好,他还可以分辨,这东西确实不是自己拿出去的,之前的那些控诉,他可以假装自己糊涂,只要好好的求一番,辛家不至于对自己赶尽杀绝。 他还能翻身。 现在,他只能再次跪倒在地,给辛季春磕了一个头, “父亲,我……” 辛季春没有听明玉玨的分辨,他只是‘啪’的一声,抬手就给了明玉玨一记响亮的耳光。 辛季春这一下打得极重,自己的手都觉得有点麻了,再看明玉玨,半边脸迅速发红,嘴角也溢出血来。 瞬时,屋中似乎连空气都凝了凝。 幸好徐氏已经昏过去后,辛季春就让人将她抬回去了。 良久,明玉玨缓慢地偏过头,拇指轻轻揩了下嘴角的血迹。 辛季春只是平静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自个儿心里清楚,受得不冤。” 明玉玨脸上不显息怒,只是撩眼皮看了看辛季春,片刻,微微躬身, “孩儿谢过父亲今日教诲。” 他以为只要辛季春还愿意打他,那就是会原谅他的。 这话辛季春这些年听过不少,从来都是自感欣慰,对得起死去的义兄。 今日却觉得十足讽刺,到了这个地步,明玉玨还是没觉得自己错,理直气壮的。 他冷嗤一声, “当不得你这声‘父亲’,当年义兄的舍命相救之恩,我把你们兄妹也抚养这么大,明家的家财也俱已交还,既然你能顶家立户了,你就从辛家搬出去吧!” 不管明晟的相救本意是不是和辛宴说的那样,故意的,可这份恩情是真实存在的。 如今恩情已还,明玉玨又心怀二心,那还是离开辛家的比较好。 至于他做的那些,该如何就如何。 明玉玨眼睫微垂,刚刚眼中的那点不甘已经迅速隐了下去,须臾,他静静开口, “是辛家把我们兄妹养大,蒙父亲不弃,悉心栽培教诲,方有今日,父亲的恩义,玉玨不敢忘。” 辛季春确实在他身上花了很多的功夫,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才会狠下手那么一下。 他看着明玉玨肿着半边脸,姿态恭敬,心头一晒。 “不,你不要告诉别人是我教导了你,我教导你的从来都是大道直行,从没教导过你那些魑魅魍魉,所以,我做不了你的父亲,辛家其他人我不管,可在我这三房,与你明玉玨是恩断义绝,高攀不起!” 说完,辛季春又转向萧元祐那边,“多谢萧大人此行,人证我会尽快带回京的。” “不急,我已让人去你当日在的县城将那书办带回,还有跟着你的那位师爷也着人去请了,人如今就在大理寺……”萧元祐道。 辛季春愕然,又有些讪讪的坐回椅子上,今日的心情真是忽高忽低,一会上天,一会下地的。 这个萧大人,为何如此的客气?热情?就因为阿宴的请托? 这也太未卜先知了吧? 这就把人已经带回京城了? 那刚刚他还问什么证人的事! 辛季春头大如牛。 萧元祐的手放在案几上,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点着, “真相如何,大理寺的同僚自然是会审出来的,清者自清,我相信有阿宴和微微这样孩子的父亲一定是不会做出那些违法之事的。” “今日本官奉命问案,如此就能回宫复命去了。”说是这么说,可是尊臀在椅子上一点挪动的意思都没有。 辛季春巴不得赶紧把这尊神给送走,可人家没站起来,你要怎么说? 难不成拉着人家往外走说,“我送送你?” 辛宴捂着胳臂,“父亲,母亲昏了过去,你不去看看?萧大哥这里有我和七姐相送就行了。” 萧元祐站起身来,点点头,“极是,辛伯父你还是去看看夫人如何,今日本就是阿宴请我过来的,问案也只是顺便。” 辛季春:新伯父?我还旧伯父呢!刚刚还辛先生的,这会转眼就变了。 果然为官之人就和变脸术一样,飞快飞快的。 辛夷本想今日就去找萧元祐的,谁知变成了她相看的日子,她盛装等着徐家舅舅带着表哥上门,没想到人没上门,却看了好大一出戏。 辛宴说送萧元祐,她当然乐意的,只是在父亲眼皮子底下,不能让人去把大氅拿来,还给五哥了。 她的心头又有些窃喜,五哥不来找她,那她下次可以借着还东西去大理寺找五哥呀。 兄妹俩跟着萧元祐出了待客厅,没走多久,辛宴憋着红脸道,“七姐,你送萧大哥出去,我忽然有些不舒服。” 辛夷见他脸红,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会不舒服?我先送你回院子,让大夫过来给你把脉?” 辛宴手捂着肚子,拼命道,“不……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你送萧大哥出去,不用管我……” 说着他转身就跑了起来,他的小厮七日跟在后头连声叫,“小公子,等等小的……” 辛夷,“……” 她怎么没发现辛宴还有如此的特长,被鬼撵一样,一下就不见人影了。 刚刚在面对明玉玨的时候不是挺靠谱的吗?怎么一会就变了?果然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等人不见了,她才转身,见萧元祐正弯着嘴角看她。 她有些狗腿的上前,“五哥,我们有两天没见,我好想你呀!” 想你为何还不来带我去查案! 原本一直泰然处之的萧元祐身子一僵,别过脸去。 本来他见着她那盛装的样子,面上不显,心里却想,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打扮呢,见她的时候都是很随意的。 想着,他已经大步走到前头。 萧元祐见她小脸上的笑容仿佛花儿一般,而他也好像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辛夷见他不说话,抬头看他,就见他两只耳朵红红的,毫无颜色地道, “五哥,你也不舒服吗?刚刚小弟也是脸红耳朵红的……” 她踮起脚尖抬手想要和刚刚摸辛宴额头一样,去摸萧元祐的额头。 “咳咳……”萧元祐抬手将她身子放正,清了清嗓子,“没有,走吧,你送我出去,我还要入宫给陛下复命。” 辛夷见他来回奔波,刚刚说是问案,其实一直都是帮着父亲说话,“五哥,你累不累?我给你捏捏吧?我手艺可好了。” 辛夷不是吹牛,在别院的时候,她可是时常帮祖母捏肩的,祖母都说捏的很好。 萧元祐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沉声道,“我不累。” 好像觉得自己的声音太过低沉,会吓着辛夷,垂着眼眸,神色温柔极了,好像天边不间断的云彩, “等我从宫里出来,要去查案,你要去吗?” 辛夷直接蹦了起来,欢呼,“去去去……” 等了这么久,想了这么多天,就等着今天呐。 她按耐不住欢喜,一把揪住萧元祐的袖子,在他手臂上蹭了蹭,“五哥是世上最优秀的人!” “那你就不要送我了,我自己出去就好,你去看看阿宴怎么了。”萧元祐道。 “好!”辛夷脆生生的答应,一转念,想着萧元祐是客人,不送不太好吧。 可抬眼看到萧元祐的脖子都红了! 她忽然好想明白了什么…… 以前在师门,她也时常会和师父的那些朋友,师兄弟撒娇,从来没人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 哪怕她看过很多的话本,都说红尘里的男女授受不亲。 可具体的她也没实践过,拿来怼人倒是怼过。 方才她是一时欢喜的忘记了。 她有些手足无措的站了站,结巴道,“那……那我去看看小弟……” 说着,她转身就跑了。 萧元祐在原地看了会,这才转身往外离开辛家。 辛夷一阵风般的冲进了辛宴的院子,“小弟……” 她急急的叫着,谁知道进了屋子,就见辛宴神清气爽的坐在窗边看书,哪里有一点不舒服的样子? 见到她冲进来,辛宴捧着书,抬头狐疑道,“萧大哥送走了?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辛夷同样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不舒服吗?” 刚刚还脸红脖子粗的,才这么会就神清气爽了?元始天尊的仙丹也没这么厉害啊。 辛宴老神在在的看着辛夷,重新把目光放回自己手里的书页上。 这世上还有一种急就是内急,刚刚和明玉玨对质的时候精神太紧绷,等松懈下来就内急了。 难道他还在客人面前说他要去出恭?让客人等等? 他可是辛家小公子哎,名声还要不要了? 见辛宴这个样子,辛夷放下心来,说明是真的没事,“刚刚五哥说等下要带我去查案,家里如今乱糟糟的,要去吗?” 辛宴放下书,揣着手,面无表情地道, “别想让我带你出门……”见辛夷垮下脸来,恨铁不成钢的,“萧大哥既然这样说了,他总有法子让你坦然的出门啊,你们又不是私奔……” 辛夷头也不抬,眼也不眨,毫不负责任地哄骗道, “你不是经常和衡山先生出去游历长见识?难道你不想去看看查案是什么样的?我让你提前享受当官破案的乐趣哎,你确定不去?” 五哥办事她当然放心啊,可是她想早点出门去,家里肯定还有得乱。 辛宴,“你是不是把我当十岁小孩骗?” 辛夷,“不,是当两岁半的小孩骗!” 辛宴,“???”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谁也没去成,因为辛季春安抚好徐氏,看着大夫把脉开方子后,就来找姐弟俩谈心了。 “你们这样瞒着家里行事,心里开始怪我?”辛季春想到辛宴在厅堂里质问明玉玨的事情,心里酸楚难当,声音微哑。 儿子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多思,遇到困难没有向家里求救,反而去找外人,这心结是有多重啊。 “我虽然劝阻过你们母亲,让她不要那样,可到底不忍心将她逼急了,你明伯母的事就是她心里的一根拔不出来的刺,碰都碰不得。” 辛季春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阿宴是不是觉得父亲很糟糕?” 辛夷没说话,辛宴看着他,目光变得柔和, “我以前跟着先生出去游历,年纪小小的,什么都亲力亲为,想着为何你们会那么狠心的将我丢出去。” 辛季春听着有些苦涩,没有哪一个做父亲的愿意让儿子那么小就出家门的。 “后来,我想,大概父亲是为了让我独立,将来好支撑门庭,毕竟姐姐都要靠我。” “可是,我还是觉得父亲很无能!为何你不先将门庭支应起来呢?反而一直做这个七品县官。” “从来都是这里到那里,从南到北。辗转来辗转去。” 辛季春叹道,“父亲确实很无能吧!” “小时候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觉得,如果父亲若是无能不聪明,怎么生得出我来?” 辛宴一脸严肃,慢吞吞的道。 辛季春笑了下,使劲的揉了揉辛宴的头,“臭小子,你现在也才十岁……” 辛夷在边上添油加醋,“不,爹,他只有两岁半!” “现在是男人谈心时间,你想男女谈心在后头排队……”辛宴撇了撇嘴。 “无论去了哪里,我都会带着父亲做的文章,诗词,以前是为了做范文,并不是觉得好,而是打心底认为父亲做不出那样的好文章来,而我……” 他顿了顿,“如果连父亲这样的文章都做不出,那这辈子说不定县官都做不成,所以我想着赶超父亲……” 所以,他拼命的学习。 不过,在年纪越长,见过的人,阅历越多之后,辛宴才愕然发现,父亲的文章不是不好,而是太好,比衡山书院的很多先生都做得好。 到底年纪还小,再怎么老成,也还是会茫然,“我不明白,为何父亲明明很有才华,为何一直都……” 只在各县之间辗转,还是贫穷的县,否则当初也到不到滇南去做官,更不会碰到滇南暴乱。 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 如果是从前,辛季春大概会用‘等你长大了就明白这样的话。’ 可今日之后,他再也不能真的把孩子当成小孩来看到,他想了想, “人生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才十岁,不急,日后会慢慢与你说的。” 辛夷在边上插嘴,“祖母曾经说过,因为家里祖父如今是从一品的尚书,大伯是三品下的堂官,从前朝起,就有同家族之人居庙堂之高的大忌讳。” “父亲与其在京城做个小吏,还不如去外放为官。” 辛季春叹了口气,道,“你祖母倒是什么都和你说。” 辛夷点头,当然啊,因为她是祖母啊。 “那你祖母和你说过你母亲的事吗?”辛季春心中为女儿骄傲,又是苦涩。 辛夷沉默片刻,道,“我现在不想说母亲的事情” 省得到时候还要吵起来。 辛季春心潮起伏,道,“你母亲也是疼你的,小时候你病了,抱着你三天三夜没合眼……她对你的心是一样的。” 见辛季春执意要说,辛夷也就是神色一肃,沉声道, “我记得母亲在堂上说,恨不能分开两半,一份给我,一份给明玉善,可是父亲,不是这样的。” “母亲要分就要分四份,姐姐和小弟她又放哪里去了?我既厌恶偏心,自也不想要偏向我的心。” 辛季春呆了,指着辛夷,忽然心头一凉,看来,这对母女,是真的不会有转圜之地了。 “父亲,你知道小弟为何宁愿求助外人也不找家里人的原因吗?他是因为可怜我!” “世人都说辛家七姑娘是辛家上下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是谁能知道,她的亲娘那样偏心?” “如果小弟要找你帮助,你会不说给母亲听吗?那如果母亲要哀求你放过明玉玨他们的时候,你会不会心软?” “你把小弟送去给衡山先生,让他小小年纪就出去游历,难道不是怕他在母亲手上长坏吗?” “父亲,我愿意孝敬你,我也爱你,因为你是好父亲,可有些事情,有些人,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这样对大家都好!” 辛季春偏过头去,他都不知道自己眼眶湿了,可他的女儿,只是薄薄的背脊挺得笔直,站在那里。 他以后不想站在夫人那边了,他要站在儿女这边。 “姐姐和小弟他们也不是石头做的,他们就不想要母亲的关怀吗?凭什么要饱着两个人,饿了另外两个。其实真正的只有一个人吃的饱饱的?” 辛季春自以为见识也是多的,可是这一刻,他还是心痛如绞。 辛宴也是愣愣的看着辛夷,他和衡山先生有一次去北边游历的时候,在一处林子里经过时,他看到两个狼群的对决。 当时两个狼群都已经死伤无数,站立着的狼匹其实也是通身是伤,可他们并没有倒下去,奋力的站在那里,想要用余威震慑对方。 最后的结果是,两个狼群都死伤殆尽! 残阳如血,透过树丛,照射在狼的尸体上,那一刻,他没有看到不堪,只看到狼匹倒下前的那种孤勇,令人心醉神迷的光彩。 辛夷笑了笑,“父亲,以后我们不说这个好吗?还有,今日明玉玨兄妹的事情,你不去祖父还有大伯哪里告知一下吗?” “明玉玨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应该让祖父和大伯他们防范一下的。” “刚刚五哥说明玉玨为官的时候很是亲和,收拢了一批人心,难道父亲你们就不该查一查他的事情吗?” “人总有纰漏的,小弟都能抓住,没道理你们抓不住啊。” 辛季春,“?????” “这事当然要和你祖父还有大伯他们说的,毕竟也不是小事,一旦逐出去影响也是很大的。” 毕竟明玉玨兄妹在外人的认知里,是辛家的人。 明玉玨看着辛季春去了后院,看着辛家姐弟俩送萧元祐出去,最后只留下他独自一人站在厅里,他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今日的一切都不是他想的,他小心翼翼的谋算着,就是要把整个三房击垮,可到头来,被击垮的反而是自己。 他一步步地走到今天,凭借的是他的小心,还有他精明的头脑。 而此时,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嘲笑他,不行的,不行的! 从这里离开后,就再也不会有大道可行,他让自己从大道走入羊肠小道,最后走上绝路。 他不知道自己出的待客厅,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他看到辛宴和辛夷送萧元祐出去,看到辛夷和萧元祐灿烂的笑。 猛然只见,他突然醒悟了,从明玉善的失踪开始,就是辛宴设计的局! 一步步的,让他走到如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根本就不是弄巧成拙,他是上当了,上了辛宴的恶当! 今日这一切,分明就是个连环局!也许他那个账本是真的,可今日萧元祐拿出来的账本那就是安排好的! 先下手为强,偏偏,他被接二连三的打击给弄懵了,来不及分辨。 难道他要说这个不是真的?是假的吗?那么他明明手握证据,为何不交出来? 那他就是包庇罪!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里外不是人,不是得罪辛家,就是得罪官家! 明玉玨只觉得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仿佛向他头顶直压下来。 …… 那头萧元祐从辛府离开,就直接往宫里而去,进了宫门,正好碰到一群官员从皇帝的勤政殿出来。 他叫住了一位紫服官员,“李大人,请留步。” 这位李大人是专门管着官员升迁调动的,过了新年,有一批官员的职位会有调动。 李大人对萧元祐叫住他还是很诧异的,这位萧大人说起来算是皇帝的半个养子,领着数个职位,是皇帝跟前的第一贴心人。 “萧大人,不知有什么事?”李大人单刀直入,切入主题。 事实上,是李大人的好奇心作祟,这样的人,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公事都会去衙门里,不会独自两个人在一边说。 萧元祐拱拱手,一脸沉静地道,“是想请你帮忙斟酌一下,若是不能透露,就当握没问,若是可以透露,那就请你如实告诉卧,我想问一个人,他在您这里有没有案底。” 李大人乐了,‘您’都用上啦。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不过,萧大人自己就领这个数个职位,又是大理寺的,难道还会不知道别人的案底?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 萧元祐回道,“是个官儿,你不是管着升迁调动吗?就想着知道这个人后面会怎么样?” 李大人眨眨眼,原来是要帮人求官? 不是都说萧元祐大人很是铁面无情吗?就连当初祖母娘家人说撸就撸掉了的。 李大人眨眨眼,“要看是什么人,任什么官。” 有些卷宗是保密的,只对皇上开放。 “明玉玨!”萧元祐报上了明玉玨的大名。 当然知道了,明玉玨的官评很好,过年之后新年的第一波调动就有他,官升两级。 “这个官评很好,会有大任命,怎么?大人有话要说?” 他以为萧元祐是为明玉玨做说客呢,可看萧元祐的态度,也不是个认真的说客,他也就问的很随意。 萧元祐皱皱眉,“如此?” “怎么?是他范了什么事吗?”李大人能穿紫服官袍,那就是个机警的,见萧元祐皱眉,立刻追问。 萧元祐对李大人行了一礼,笑笑, “幸亏碰到李大人,这个明玉玨,他不行,万不可放出去残害百姓。” 李大人惊奇了,竟然不是做说客,这是要把明玉玨的名字给抹掉,道, “他的同僚,上下级都是赞口不绝,升迁是正常的,只是,若有不法事,自然也该罢黜。” 萧元祐朝萧一伸手,萧一会意,递了他两卷东西。 “这是两本账册,是我刚刚办的案子,关于明玉玨的,他把养父辛季春给告了!” 虽然说告了养父可以说是大义灭亲,可反过来想,养育之恩说抛就能抛,那朝廷不同样如是吗? 到时候出去危害百姓,甚至通敌卖国,找谁算账? “经查,不过是子虚乌有之事,我正要去禀报陛下,碰到李大人,就先问了问。” 怪不得,李大人心中惊奇,忙说,“是我疏忽了,我会好好的查一查这个明玉玨,就先不给升迁了。” “如今已经到了年关,就先让他回家歇着吧。” 萧元祐点点头,果然是个穿紫服的人精。 没有任命,如今的官职也停了,就让他回家吃自己的! 他不是道貌岸然吗?就先揭了他的皮,拿了让他骄傲的东西,让他露在日光之下。 想要收拾他,也不需要自己动手了。 萧元祐干了这么件事,依然是不对辛夷声张,慢悠悠的往勤政殿去,等着禀报完事物,就让燕无名去接了辛夷出来。 辛家今日肯定乱的很,他算算时间,他出宫,找燕无名,再去辛家,那个时候辛夷应该也侍完疾了吧! 到时候就当带她去散心。 …… 辛夷等着萧元祐出宫来接她去查案,徐氏病倒请大夫的事在府中也传开了。 少不得洛氏等妯娌也要上门来探望。 辛四太太赵氏坐在椅子上,用帕子捂着嘴,四处看了看, “不是说微微挺孝顺的吗?陪着老夫人住了几年,怎么也不见过来侍疾?” “三嫂莫不是被她给气的?” “哎呀,不是我说,这个微微,就是咱们家特殊的一份子!别人不去书院,她去书院。” “老夫人那里别人都不能去,就她能去。” “三嫂当初怎么没把玉善一起放过去啊。” 赵氏最喜欢看的就是三房的笑话,大房是宗子,她不敢笑话,二房一家在外任,常年见不着面。 唯独三房,徐氏个是软糯糊涂的,最好下手。 “四婶,人贵有长进,别光见肚子长……”辛夷捧着药碗从外头慢悠悠的走了进来,眼角撇了撇赵氏那仿佛三个肚子的腰间。 赵氏滞了下,顿时嘲讽道, “还长进呢,也不知道谁把亲娘给三番五次的气晕过。你说说,你长哪儿啦。” 辛夷一点也不恼,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侄女对你不用长进,只要说鬼话就行。” 赵氏一愣,她摸不清侄女是什么逻辑,只能愤然,“我是人!” 辛夷放下药碗,懒洋洋地道,“你不是人,你是水桶!” 水桶腰,好几个圈! “再说,你说自己是人?你怎么能定义自己是人?是人会说自家侄女的坏话吗?” 赵氏,“……” 我是谁?握在哪?我是人吗?我怎么证明自己不是水桶,不对,不是人? 老半天,辛家传出了赵氏如同杀鸡般的尖叫声, “辛微微,你给我等着!” 辛夷掏了掏耳朵,她会等着的啊,毕竟,这个四婶这些年在三房的事情上,也出过不少的功劳。 不就是她天天在明玉善耳边说徐氏不是亲娘,亲娘都会疼着自己的孩子的,哪里会对别人好? 徐氏对她好,不过是图着辛家的家财呢。 明伯父两夫妻都不是歹竹,可为何会生了明玉善明玉玨两根歹笋呢? 自然是有外因在里头诱发的啊。 明玉玨收拾了,这个四婶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61,惊呆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徐氏这一次晕倒后,整个人都枯萎了般,和上次在别院晕倒不同,病的着实不轻。 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干燥微裂,喘气粗重。 因为妯娌上门探望,是以半靠在床头,辛夷和赵氏斗嘴让她心头更是钝钝一疼。 她和辛夷之间不像母女,倒像是普通亲戚。 辛夷竖起一层无形的屏障,她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在洛氏看来,自己这个三妯娌真是自己作的一手好死。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偏心养女,委屈亲女儿。 自己不把孩子放心上,倒还想让孩子做二十四孝女?想得挺美。 这个妯娌就是被宠坏的,在家父母宠,出阁丈夫宠,都是做外祖母的人了,性子还是不变。 赵氏出言刻薄,辛夷也没想到着要人帮忙什么的,直接上去就怼。 而辛夷对着这个母亲,那规矩没得挑,恭敬有礼,该问候问候,该客气也还是客气。 洛氏就算是宗妇,可也只是隔房的伯娘,有什么立场开说什么?终究是徐氏错待了辛夷。 她耳提面命说了那么多次,徐氏也说要弥补,可哪次弥补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两个孩子,什么长辈都不求,自己去查证事情的真相。 而徐氏直面了孩子们的怨怼,就不太敢见女儿了。这会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四弟妹,微微说的没错,你是长辈,就该有个长辈的样。”洛氏出言道。 赵氏还是有些惧怕这个大嫂的,当即闭了嘴,愤愤的瞪了辛夷一眼。 辛夷耸耸肩,将熬好的药放在桌上,云姑赶忙上前端了过来,走到床边侍候徐氏喝了下去。 如此,洛氏怕赵氏继续口不择言,叮嘱徐氏好生歇着后,就带着赵氏离开了。 屋内就剩下徐氏和辛夷两个人,“微微,我……” “母亲好些了吗?”辛夷仿佛不经意般打断了徐氏的话。 徐氏满嘴苦涩,她知道自己对不起辛夷,她也想弥补,可见着小女儿,就控制不住的心虚胆怯。 “娘好些了,多亏了你照顾。” 辛夷理了理裙摆,笑着道,“我也没做什么,母亲好生休息,我去外头看看熬药的事情。” 说着,她给林氏行礼,转身出了屋子。院子里,午后的阳光暖暖的,辛夷惬意的眯眯眼,果然还是外面舒服。 徐氏觉得跟她在一块不自在,其实她也是。 明明两个都不舒服的人,却不得不抬头不见低头见,可真是强人所难。 要不明日算一算祖母的别院到书院和辛府到别院哪个时间短些。 这样就可以分开来住,分开好啊,你好我好大家好。 辛夷想着等会萧元祐要过来接她去查案,脚步不由的轻快了几分,往她自己的院子走。 也不知道能劳动五哥去查的是个什么案子,辛夷心里不由的有了几分的期待。 自从上次说好之后,辛夷就为这一天做了许多的准备。 就连小厮的衣衫都准备了好几套,就为了跟在五哥身边不被人发现。 正当她摆弄这小厮服的时候,辛小公子径直走了进来,辛夷听到动静抬头去看,见他背着手站在门槛边不进来,问道, “干什么?” 辛小公子,“找你玩会儿?” “玩什么?”辛夷问。 “玩一个叫‘聊会天’的游戏?”辛小公子道。 辛夷没有理他,把衣裳折好,放在一边,她没说话,辛小公子倒是直接就进来了,一屁股坐在靠窗的榻上,榻上放着两本书。 坐下后,辛小公子却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拿了本书开始翻看。 辛夷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不是说要玩聊天的游戏,怎么成了蚌壳精,要去撬开才说话吗? “你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吗?”辛夷没话找话,哎,没办法啊,亲生的弟弟,只能惯着。 要是她从前的暴脾气,一脚就给他踹了出去。 不想说话还玩聊天的游戏? 不过今天辛小公子的表现可圈可点,怎么也要给点奖励。 辛小公子好似没听到一般,仍然在那里翻书,辛夷也没打算让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 “我最喜欢吃糯米糍粑,无论什么样的坏心情,只要让我吃两口这个,就天下万安啦。” “可惜这个东西做起来麻烦,保存起来也麻烦,得趁热吃,冷了口感不怎么好,也伤胃。” “不过,我知道你不爱吃这个,所以,给你你也不会吃。” 说道此处,辛小公子停下了翻书的手,望着外头的暖阳若有所思。 辛夷靠在大迎枕上,继续说道, “所以就是这样咯,不喜欢的,别人硬塞给你,你也不会喜欢,真想要的,你想尽办法也会得到。旁人拦都拦不住。” “所以,娘就是那种不喜欢,塞给你都不要的那种是吗?”辛小公子终于开口,慢吞吞的,偏着脸,肥嘟嘟脸上那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 辛夷罕见的叹了一声, “对,就是这种,我很清楚,所以不会有什么期望,就不会有失望,这样挺好。本来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立的,不可能和一个人捆绑着过一生。” 辛小公子终于表现出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担心与脆弱,“那你该怎么办?” 辛夷笑了笑,“凉拌呐,拌上芝麻就是糯米糍粑了……” 辛小公子白了白眼,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可没来由的,他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转。 他朝外头喊了一声,“七日。” 就见七日提着一个食盒从外头走了进来,将食盒放在小几上就退了出去。 辛宴看着食盒,用下巴示意他姐,“打开。” 辛夷把盖子打开,就见里头甜白瓷的碟子上一个个的摆放着滚着芝麻碎的胖团子,上头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辛夷的一只手伸了进去,“哇,小弟,你真好!刘记的糯米糍粑我最爱吃了!” 她扔了一个到嘴里,慢慢的咬了起来,满口的芝麻香,再加上软糯的团子,幸福的眯起了眸子。 辛宴支起下巴撑在桌上看着姐姐幸福的模样,“你好像只爱吃这个甜食。” 一会功夫,辛夷拿起了第二个放到嘴里,笑眯了眼,“这个真的很好吃啊。” 辛小弟心里头最后的那一点不悦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没有关系,姐姐还有他。 辛夷吃了四颗糯米糍粑,辛宴就不准她吃了,当着他姐的面把食盒盖上盒盖,抱在手里,然后就要往外走。 “这个不是给我的吗?”辛夷目瞪口呆,送礼还能拿回去?还拿的如此理直气壮! 辛宴抱着食盒迈出房门之前转身回头来对她说, “这个东西既然这么好吃,我当然要拿回去好好的吃吃看了,好东西要分享啊。” 辛夷,分享就分享,可分享不是把整个都端走呀…… 辛宴抱着食盒唇角勾着,心情愉悦的从辛夷的院子里走了出来,走到半道上,就见到四太太赵氏带着几个丫鬟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 辛宴停下脚步,抱着食盒给四太太行礼,“四婶。” 按理说,辛家隔房虽还是住在一府中,可其实已经是独立门户,因为各种所住的地方都用一道墙隔着。 就好像一个大户分成了各个小户,大家有彼此的空间,又不至于太过生疏,有什么事情也能一叫就到。 平日里赵氏经常会来三房这边串门,就是不串门也要过来东看看西看看。 所以辛宴见到赵氏在这边一点都不稀奇,只是行了一礼就准备走。 不过,显然赵氏不是这么想的,她叫住了辛宴, “阿宴啊,这是要送给你娘的东西吗?你娘如今病着可不能乱吃东西……给四婶看看,是什么。” 说着伸手就要拿。 辛宴侧了侧身子,将食盒交给身后的七日,“这不是给我娘的,里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多谢四婶的关心,四婶好好逛,我先回去了。” 在辛宴看来,赵氏时不时的过来三房走一走,就和个狗撒尿一样,做个印记,表示这里是自己的领土。 其实,哪里都不是,它的领土只有笼子那么个小点的地方。 赵氏老母鸡一般的‘呵呵’笑了两声,笑吟吟地开口说道, “有空去找你六哥玩啊,他啊,准备要考明年的乡试,先生说定然能中举,到时候让你六哥给你传点经验……” 辛宴慢吞吞的回道,“多谢四婶,传经验就不用了,因为我已经考过乡试了,如今已经是举人……” 赵氏老母鸡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被套了绳子挂在了门栓上待宰。 她僵硬的挤出一抹笑来,“主要阿宴你还小,四婶把这给忘了。” “阿宴啊,你想不想要个弟弟啊?这三房将来就你一个人支应门庭,怪辛苦的。” “说起来你娘的身体确实不怎么样,三天两头的病,你看,你都十岁了,也没能给你生个弟弟。” “我们四房就不一样啦,兄弟三个,就是打架也有个帮手是不是……” “哎,老祖宗不是说过么,这一个家族啊,要子孙繁盛,才是兴旺之道啊。” 辛宴给赵氏行了一礼,“四婶说的是,不过什么事都贵精不贵多,老祖宗不是也说过宁吃仙桃一个,不要烂杏一框么?” “四婶,六哥这是第几次考乡试了?我年纪小,给忘记了。” 赵氏脸色由紫转青,狠狠地瞪着辛宴,辛宴微笑着,慢吞吞地看着她,“四婶,要是不舒服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万一晕倒在我家的园子里,我家可是要负责任的。” 赵氏捏着帕子的手有些抖,愤怒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是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说着,转过身,径直朝前冲了过去。 辛宴背着手站在那里,满眼笑意,哼了一声,忽然抬高声音,“四婶,你走错啦,那边是去大伯府上的路呢。” 这个四婶的反应也太大了一些,不过是吃个桃子么,说了两句实话,何至于气成这样,长辈的威仪都不要了,竟就这样跑了。 赵氏,“……”气急败坏! 这是哪家的小鬼,还不来个人收了! 怪不得徐氏三天两头的病,原来是家中有鬼,还不只一个! …… “姑娘,前头三老爷身边的小厮过来,说是燕大人来了,三老爷说府上如今也没什么事,让你跟着燕大人去。” 锦春从外头,没头没脑的禀报了一句。 辛夷倒是听的清楚,这是五哥让燕大人来接她呢,毕竟父亲让她跟着燕大人学的破案。 她朝锦春咧嘴一笑,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小厮服,准备去屏风后换了。 锦春立刻上前,“姑娘,为何要换上小厮衣物,太古怪了。” 怪不得前些日子姑娘让她们做衣衫,锦春还以为自家姑娘这是要做善事,给家中哪个可怜的小厮做的呢。 原来那个可怜的小厮是姑娘自己。 辛夷一边换衣裳,一边催促她,“快换上。” 她本来是不想带丫鬟跟着的,可如果不带着三老爷那里过不去,只能免为其难的带上了。 锦春没办法,只能帮着辛夷换了衣裳,然后绾发。 两人换好之后,都成了清秀小厮。 出了屋子,正巧碰上要进来的锦秋,“啊……哪里来的登徒子……进我们姑娘的屋子做什么。” 锦秋大叫起来。 “唔……”锦春及时的上去捂住锦秋的嘴,“你看清楚,是我和姑娘……” 锦秋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锦春放开她的嘴,手还没放下,锦秋又是‘啊啊啊’的叫了起来,“姑娘,你们要去玩什么好玩的?又不带上奴婢……” 仿佛一条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辛夷只能安慰,“下次带你去,你今日先在家看家。” 说着拉着锦春的手匆匆的往外走。 “五哥,燕大人。”辛夷到了车前,给两人行礼。 “微微,多日不见,好像长大了。”燕无名懒洋洋的靠在马车上,朝辛夷打招呼。 萧元祐牵着马儿站在一边,含着笑朝辛夷颔首。 “嗯,我长大了。”辛夷笑嘻嘻的,不过回答的倒是很认真。 她不知道长大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好像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燕无名先跳上马车,朝辛夷伸出手,要拉她上去。 辛夷果然也伸出手给燕无名,还没搭上燕无名的手,另一边的萧元祐已是一步抢上,不由分说地就扶着辛夷上了马车, “无名,你别站在车门口,你这样微微怎么上去?” “微微,上去吧,车里有你喜欢的东西,无名,你愣着做什么?进去呀,别耽搁时间,微微到底是姑娘家,不能回来的太晚……” 说着,他小心的放开辛夷的手让她进去,待辛夷上了车辕,萧元祐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仿若星子般的手链上,唇角微微勾起。 辛夷也发现了,她摇了摇手,微微低头,靠近他,低声道, “五哥,我把这个做成了手串,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萧元祐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难得露出一点活泼,“进去吧,外面冷。” 辛夷小心的用袖子遮住手串,朝萧元祐嫣然一笑,钻进车里。 萧元祐看着她关上车门,这才走到另外一边,翻身上马。 上了马车,辛夷选了靠近萧元祐这边的位置,她兴奋的撩起车帘,问, “五哥,我们是去哪里?” 燕无名在那边‘哈’了一声,埋怨道,“微微,明明是我带你出来的,你都不问我……” 辛夷微微张嘴,吃惊道,“燕大人,不是说好了,只是用你的名头,其实是跟着五哥的么?” “那我当然是问五哥去哪里呀。” 燕无名哀嚎一声,没骨头一样瘫软在座位上。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答应的。 他好像从起点开始,就已经输了萧元祐一局啊。 女人最初对男人的爱慕,不是因为相貌,而是起于崇拜。 萧元祐要长相有长相,还得辛夷如此的崇拜,他还能不能抢得过萧元祐哦。 不过,燕无名生命里还没有认输两个字,当即,他撑起身子,抬头看着辛夷笑了起来,整齐洁白的牙齿衬着他的面容显得十分干净,那丝丝的病态也可忽视。 “这么久不见也没听说你想念我。”燕无名笑也露齿,眼眸仿佛一泓湖水,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泛起了涟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辛夷忽然听到这句,脑子里忽然就跳出她说想五哥的时候,五哥那红红的脖子,顿时有些不能坦然的和燕无名对视了。 燕无名原也是开玩笑,想要拉近和辛夷的距离,没话找话说,见她沉默不语,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听说元祐给了你一些案集,你看的怎么样了?我来检查你学的怎么样。” 辛夷连忙点头,她觉得还是和五哥在一起的时候更轻松,随便说点什么都很开心。 “五哥破了很多案子吗?他为何还要出去带兵打仗呢?”当初她可不就是在茶楼上迎接他带着大军还朝么。 “是啊,你五哥可是神人,什么都能干,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破案,有一个名号叫‘萧青天’,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 燕无名调侃道。 辛夷目光熠熠,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好像‘青天’的那个名号是她的一样。 燕无名看着她兴奋的模样,微微沉吟,就知道不能和萧元祐在一起。 之后,燕无名给辛夷讲了个破案的故事,马车就停了下来。 马车停在了一处宅院外,四周都是官差。 辛夷下车的时候,萧元祐全程在边上护卫着,等燕无名下来后,出示令牌就被放了行。 宅子上头挂着的匾额写着‘田园居。’ 一进门,眼前一亮,映入眼帘的不是和其他屋宅一样的影壁,而是一大片树林,不是花树,是果树,中间是一片清澈的池塘,周围是绿油油的田垄,再过去是一大片的竹林。 果林把池塘包围在中间。 虽然是冬日,可这样的景象还是让辛夷惊呆了。 怪不得叫田园居! 她这是来到农家田园了吗? 可明明外头看起来是气派高大的屋宅呀。 “五哥,今日查的是什么案子?” 京城竟然有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 再往里头,这样的田垄还有果树很多,占据了整个屋宅的一大半,再加上还种了一些奇花异草,假山奇石之类的,整个田园居的屋子只有两三间了,都是用木头,竹子,茅草搭建的。 无车马之喧,结庐在人境大约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吧。 “我们四处去看看。”萧元祐牵着辛夷的手往前,走前吩咐他的黑衣侍卫,“你们在这里,还有看着她。不许乱走。” 萧一知道他说的‘她’是辛夷的丫鬟,应道,“是。” 如果说平时辛夷见到的萧元祐是有些平和的,那么这一刻的萧元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肃杀的力量。 锦春本来想说什么,这样的气氛下,也就只能老实的跟在萧一身边,心想有燕大人在,又有这么多的官差,应该是没什么事的。 萧元祐带着辛夷进了左边的竹林,边走边与她介绍案情, “昨日这里发现了女尸,是这里的女主人,靖国公的夫人,今年二十岁,浑身上下除了脖颈的勒痕,没有其他的伤口。 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目前认为凶手是个男人,还是个熟人。” 靖国公,辛夷回想了下世家谱,这个靖国公已经五十多岁啦,夫人才二十岁? 这位小夫人是怎么嫁过来的? 总不能是小夫人看上靖国公年纪老又不洗澡,等着继承他的遗产吧? 可靖国公有三儿两女,小夫人能继承多少呢? 她那青春年华就比任何的遗产要来的可贵吧! 辛夷一路胡思乱想着,就听萧元祐说,“到了。” 他停在竹林的一处,四周还有血迹没清理,青的黄的竹叶上又干涸的血迹,原本浪漫的景象带着一份残酷。 辛夷看着大片的血迹,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有些晕,然后就感觉到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她心头哀嚎,想她在青丘的时候什么东西没见过啊,见到这么点血迹,应该不至于吓尿了啊。 她辛夷难道是这么没种的人?那以后查案的时候还怎么办?还怎么找到回青丘的路呀。 如果不是被吓尿了,那是什么?难道是流血了?不会死吧? 辛夷吓得一个机灵,当下脑子里就闪过两个字,“完了” 她不想死! 她还没回青丘呢! 辛夷努力的让发懵的自己平静下来,看了看四周,不远的地方有栋屋舍,她要不要去那里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五哥,我……我想……”她指了指那边的屋舍,一脸的难言,萧元祐还以为她这是有了三急,于是道, “屋子的左手边,你快去快回,不要去别处。” 辛夷胡乱的点头,脑子有些发昏的往那边走,走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地上有树枝也没见着,差点摔了过去。 幸好萧元祐一直关注她,眼疾手快上前一把将她捞住。 她的身子不免就帖子了萧元祐的身上。 “走路小心一些,要不要我带你过去?”萧元祐看看她,将她放稳。 那边燕无名也在四处查看案发现场,好像有所发现,大叫起来,“元祐,你来这边看看……” 辛夷挤出一抹笑容来,“五哥,你去燕大人那里看看,我一个人去可以的。” 萧元祐一副‘你确定’的模样。 辛夷把小脑袋又点了点,十分的肯定以及确定。 屋舍的左手边果然有一处净房,里头的恭桶里还铺了好闻的松木碎。 辛夷心里紧张极了,她宁愿自己没种吓尿了,也不愿意流血,裤子还没脱,感觉又有东西流了出来。 辛夷都快哭了,小腹上也传来微微的抽痛,她拉下裤子,看到上头竟然沾满了黑乎乎的血! 她的心凉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那血肆意的流。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脏,把袍子,中裤都系好,用手胡乱的擦了擦眼泪,心头甚至默念无量天尊,元始天尊,希望各位天尊能把她的魂魄送到青丘去。 她不敢再去萧元祐那边,她怕被五哥看到流血的样子,她不想这样狼狈的在五哥面前死去。 幸好昨日她盛装的模样五哥看到了,想来她死了,五哥应该能记得自己漂亮的模样吧。 出了屋舍,她看看路径,好像从哪里离开都能被五哥发现。 正巧有一个官差从那边走过来,大概是巡逻,她朝官差招招手,指指竹林里的萧元祐,说了几声,那官差不断点头,随后往竹林那边而去。 辛夷等官差走了,转到屋舍后面,爬上了围墙。 幸好,她爬围墙的功夫是从小就练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的攀上围墙,坐在上头,正准备跳,可身下的热流又是一阵,好像在和她作对,时时昭示它的存在感,向她示威。 “下来。”正当辛夷想着是跳下墙头,还是爬下去的时候,没想到会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五哥。”被抓包的辛夷有些呐呐的叫了句。 她明明让那个官差不要那么早和五哥说的,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辛夷欲哭无泪。 萧元祐面容一如平时的平淡清华,声音温和柔软,仔细听,能听出里头带着些的冷戾, “下来!” 他又说了一遍。 辛夷抓着墙头,幸好只有五哥在,要是燕大人也过来了,还不知道会如何的笑话她。 她动动唇,讷讷地看着萧元祐,没有下去。 那位突然出现的萧五个已经上前,伸手抱着她的臀部,及大腿的位置,硬生生的将她抱离了墙头! 辛夷再次惊呆了! 闻讯而来的锦春也惊呆了! 辛夷从七岁开始,除了家中的女性长辈会偶尔的抱她一下,已经没有男性这样抱她了。 而且还是以这种用胳臂拖着她的臀部抱小孩的方式抱她。 自家姑娘爬墙被发现了不说,还被萧大人给亲眼目睹,从墙头上抱了下来! 这万一传出去,姑娘还能嫁人么? 锦春想哭!!她就不应该离开姑娘的! 萧一高兴极了,哈哈哈,他真的想仰天长笑! 他家大人和辛姑娘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手牵过了,如今又抱过了,辛姑娘离进府的日子还远吗? 辛夷委屈极了! 她不想让五哥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偏偏无量天尊没听到她的祈祷。 许是过来的时候有些急,也不知是被什么勾到,萧元祐的头发有些乱,面容上带着些些怒气,有些红晕。 一下子,京城明珠,众闺秀遥不可及的男神变成了平易近人的邻家大哥哥。 邻家大哥哥语气十分危险, “你这是做什么?” 辛夷挣扎着从他的手臂上跳了下去,捂着肚子,皱着眉头,知道萧元祐现在在生气,也是,好不容易带她出来查案,自己竟然落荒而逃。 她愁眉苦脸的道, “五哥……对不起……我……我要先回家,我有点急事,我怕你不准,就……” 辛夷咬着唇,这个借口很别扭,在萧元祐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根本骗不过。 萧元祐若有所思,微蹙着眉头,“你想回去同我说就是,我让车夫先送你回去!” 什么也没问,就直接说送她回去,辛夷简直大松了口气。 五哥果然是个好人!最好最优秀的人! 她小心翼翼的夹着腿,想跑也跑不动,只能尴尬的往前快速的挪,幸好这里离马车停放的地方不远。 “等等,微微,你是不是受伤了?怎么有一股血腥味?”萧元祐皱着眉头叫住辛夷。 辛夷下意识的捂住尊臀,顾不上夹着,朝前小跑,“没有,没有……五哥,你鼻子闻错了,肯定是里头的血腥味。” 她麻溜的爬上马车,钻进车厢,连声催促赶车的车夫,“快走,快走!” 锦春呆滞的跟在辛夷的身后,心里各种情绪混杂,不等她跟上辛夷,就见马车已经开动了,并且速度很快! 锦春,“……” 姑娘这是把她抛弃了么? 辛夷靠在车厢壁上,浑身无力,脑子里却不断的想着事情,她还要帮师父报仇,还要找到回青丘的路,这些到现在连个头绪都还没摸到呢。 她不能死,更不能讳疾忌医! 想通之后,她在车门边上吩咐外头萧元祐的车夫去老夫人的别院。 车里,她把外头小厮的长衫好生的包裹着身体,也不坐凳子,蹲在地上,头趴在凳子上,这样应该会少流一点血吧? 她如是想。 也许是这个蹲的姿势起了作用,果然没怎么流了,就是小腹抽痛的厉害。 萧元祐的车夫为了让辛家七姑娘早点嫁过来,能够日日乘上他赶的马车,使出了毕生的赶车绝技,快速的,平稳的,将辛夷送到了老夫人的别院。 平日里要花两个时辰的路程,硬是让他一个时辰就赶到了!! 辛夷下了马车,顾不上其他,匆匆的谢过车夫飞快的上前敲门,待门开了,快步的进去。 车夫看着辛夷进去了这才调转马头往城里赶,小七姑娘一看就是风风火火的样子,和大人的性子正好互补,人又长的美。 他已经在想象将来两人生的孩子会有多少姑娘恨嫁了! 辛夷一路匆匆的朝前跑,到了老夫人的院子,也不等婢女传话,直接跑进内室。 老夫人正念完经,准备净手用饭,见辛夷匆匆的进来,连忙道, “你慢点,跑的这样急做什么?还有,你这是什么打扮?” 辛夷还穿着那身小厮服呢。 “祖母!”辛夷白着一张小脸扑到了老夫人的怀里,牢牢地抱住她的腰。 “这是怎么了?”老夫人拍拍她的背,柔声道,“你这是想祖母了?” 怀里的辛夷摇摇头,终于抬起头,抓着老夫人的手,眼里喊着两包泪, “祖母,微微可能得了绝症!” 老夫人一惊?顿时着急的道,“你哪里不舒服?不会的,微微不会得绝症的,和祖母好好说说。” 辛夷咬咬牙,不然眼泪落下来,“我下身一直流血!” 开始还能镇定的老夫人忽然慌了,她枯寂了半生的人生里,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太阳出现,难道说,这贼老天还有让她再承受一次?那不是要了她的老命么? 辛夷本就是要来找老夫人商量办法,找大夫的找大夫,该吃药吃药,于是把袍子一撩,把里头的中裤给脱了,光着腿给老夫人看,黑红的血正顺着她的腿往下流…… 老夫人愕然的看着那血,仿佛明白过来,半晌没出声。 见老夫人不出声,辛夷更是慌的不行,“祖母,祖母,微微是不是活不成了?” 老夫人捂了捂额头,捞过榻上的毯子把辛夷给包上, “微微,你听祖母说,这不是绝症,这是每个女孩儿都会经历的事情,这叫葵水,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一次,有了这个,说明我们微微真的是成人了!” “啊?”辛夷张大嘴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祖母,我知道你疼微微,你也不用哄我,你告诉我实情,我能承受得住!” 老夫人年轻的时候被称为小诸葛,可谓是智计百出,就是和辛望亭感情最热的时候,那也是帮着辛望亭筹谋的,有案子也是一起审过的。 这一刻,面对懵懂无知的孙女儿,老夫人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到底是她太聪明,还是孙女儿太蠢? 她忍着笑将秦嬷嬷叫了进来,让她准备一应物事,听说辛夷来了葵水,秦嬷嬷适又惊又喜, “奴婢前些日子还在想姑娘已经行了及笄礼,也没见说来葵水,还担心了些日子呢。” 一个女孩儿,没有葵水,那就无法嫁人生子,就算辛夷这辈子要走不寻常的路,可也不能没有这些啊。 等到秦嬷嬷把东西拿过来后,老夫人又仔细的教辛夷如何的使用,秦嬷嬷不用吩咐,又去厨房让人熬补血的汤水给辛夷吃。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忙活了一会,老夫人坐在床边看着包在被子里喝红糖水的孙女儿,终于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 话分两头,萧元祐那边见辛夷真的是落荒而逃,到底还是没有追上去问她为什么。 或许是小姑娘第一次见到血腥的场面有些怕,又不好意思和他说,这才想着走。 见辛夷赶的把锦春都给落下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萧一再跑一趟,把人送回去。 他先查看一下现场,把东西记录下来,到时候再讲解给辛夷听就是。 也正好看看这段时间辛夷是不是真的把那个案集给看了进去。 既然要学,总要有个态度,今日就姑且当时小姑娘还没适应吧。 萧一听了吩咐,正要离开,眼角瞄到自家大人玄色的衣袍上,目光定了定,忽然惊道, “大人,你受伤了?” 萧元祐直觉低头,黑漆漆的看不到什么,可是那股血腥味萦绕鼻尖没有散去。 他抬起袖子,仔细一看,好像沾到了一团晕的血迹,“我没受伤……” 不知想到什么,他朝辛夷离开的方向看去,然后脸色一变,是微微受伤了? 他抬脚就往前头栓马的地方而去,田园居的大门口,燕无名从里头追了出来,见他上马惊讶道, “你怎么走了?现场看完了?哎……” 马儿蹄子扬起,搅起灰尘沙子,落在燕无名的脸上,飘进他的嘴里。 “萧元祐!”真是气死燕大人了! 他四处看看,辛夷竟然也不见了,这些人搞什么? 萧元祐快马疾驰,一路上都没看到辛夷的马车,心急如焚,可偏偏到了正阳大街这边就不能骑快马了。 东元律例规定,繁华热闹的大街不允许策马驰行。 他按捺住性子,骑着马慢慢往前,一直到了辛府门前,也没看到辛夷坐的马车影子。 下马去敲门得知辛夷果真没回来。 算算时间,也许走了其他的小道,还没到家? 他牵着马儿,走到边上的暗巷,准备守株待微微。 没想到一等,到了天黑,马车都还没出现。 萧元祐心里着急又无奈,不禁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刚刚怎么就不好好的拦着。 62,五哥,是我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团在被窝里,不满地看着床前坐着的老夫人以及她身后的秦嬷嬷。 “祖母,你再这样,我可不和你好了!”辛夷有些羞耻,祖母和秦嬷嬷一起,笑了快半个时辰拉。 老夫人用帕子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前半辈子她过得波澜壮阔,这下半辈子大概就指着这个孙女来乐呵了。 辛夷卷着被子,在床上拱了拱,“不就是葵水么,我也是知道的。哎呀,祖母,你不许笑了。” “第一次,谁会往那里想哦。” 辛夷见老夫人停不下来,干脆眼一闭,头一蒙,随便她去了。 偏偏老夫人不放过她,在一边补刀, “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傻!”老夫人实在是忍不住,又笑了,想她当初葵水来的时候,并没有和辛夷这样血流成河的,只有一点点污了裤子,这之前听家里的女眷还有闺中好友说起过。 是以她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淡定的和母亲说了,然后听叮嘱。 再之后……老夫人心头叹了口气,再之后就碰到了那个人,过了几年顺遂的日子,随后两人爆发争吵,她来了这里。 辛夷十二岁之前和师父呆在青丘,见的多的也是守门的老阿婆,就算那些师父的爱慕者会带着徒弟上门,谁也不会说这个。 至于话本里,她当然看过葵水两个字,可是话本里不会说这个东西从哪里来的。 再后来到了红尘俗世的辛家,开始年纪小,没人想到和她说这个,就算认识宝平郡主后,私底下也没偷偷的讨论过。 因此辛夷真是一脸的懵懂。 “幸好,你一觉得不对就来找祖母,不然祖母还真怕你写出个什么遗书之类的……”老夫人又毫无形象的笑了起来。 这几十年缺失的笑,都堆在今日笑完了。 辛夷这一天折腾来折腾去的,再加上初潮,这会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很快睡意袭来。 老夫人坐在榻边,“好好睡一觉,祖母在呢。”语气宠溺。 等到辛夷呼吸变得平稳起来,这才轻手轻脚的起身,掖了掖被子,悄声退出去。 一直到回到她自个的寝室,老夫人的嘴角都还是勾着的。 梳妆台前,秦嬷嬷帮着老夫人散了发髻,一边梳通头发一边和老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家常。 老夫人看起来有些疲倦,依然掩饰不住喜悦, “这孩子,一出事就想着来我这里,开始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谁能想到竟是这样的糊涂事。” 老夫人一想起宝贝孙女来时那惊慌失措绝望的表情,脸就阴沉下来,有些失望道, “微微有娘等于没娘,但凡徐氏对她上点心,也不至于会这样。” 她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的姑娘,徐氏竟然那样对待她,想想就心疼。 秦嬷嬷知道老夫人对于徐氏有心结,不想大晚上的还生气,于是转移了话题, “七姑娘总算是长大了,要不是冷家大夫人弄的那一出,这会大概要和冷家说圆房的事宜了。” 秦嬷嬷有些惋惜,冷家和辛家世代交好,也时有通婚,冷家老太太又是个通情达理的,唯独可惜的就是冷家大夫人。 老夫人半闭着眼睛,笑道, “冷家好是好,可架不住上头的婆婆是个歪的,幸好没嫁进去,不然还不知道微微会受什么苦呢。” “如今微微去了叠山书院,看来是要走仕途了,女子为官,看起来风光,实则不易,也不知道那老东西怎么想的。” 老夫人睁开眼睛,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想着把微微嫁回到郑家去,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如今郑家听起来是有名声,可实际上脱离了世家中心,大家都盘算着怎么回来呢。 微微的性子不适合。” 秦嬷嬷从小就陪着老夫人一起长大,后来跟着她从郑家到辛家,老夫人和辛老太爷从情热到决裂,她也是在边上看的一清二楚,是以说话的时候就比较随便, “七姑娘的性子说好也不好,别看她老是怼的别人说不出话来,实际上性子清淡的不得了。” “辛家上下,大概除了您和五姑娘,小公子几个,和其他的人都像隔着一层什么。” “清清淡淡的,在别院那三年,就没见她很喜欢过什么,大脾气也没发过,老奴看着她都不像个孩子。” “那些吃斋念佛十几年的人,都还不一定有她那么淡然,要是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个姑子呢……” 如果辛夷听到秦嬷嬷的话,大概要鼓掌了,可不就是,她就是个冲着大道长生而去的姑子啊。 这红尘俗世里的路不过是她的修炼之路。 老夫人被她这话说的倒是笑了,站起身来,坐到床边,看着秦嬷嬷, “我就说,你看人吧,总是差那么点点,这些孙子孙女里头,为何我只让微微到我这里来?可不是因为她那股清淡劲。” “我疼她,护她,是因为这个孩子看事明白,做事明白,你说那修行了几十年的脾气都不如她,窝倒觉得好些个活了几十年的,做事见识上都不一定如她明白。” 秦嬷嬷哭笑不得的看着老夫人,帮她解了外衫,服侍她躺下, “奴婢看人可真是不如您,七姑娘可不就是最好的。” 这话说的有些揶揄,老夫人也不恼,笑眯眯的, “我知道你不信,不信你往后瞧着,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那孩子可不是个冷情的。” “对了,派了人回去报信吗?别到时候家里见她没回去,又弄的鸡飞狗跳的。” 秦嬷嬷帮她盖好被子,又放了个汤婆子在她的脚边,“姑娘来没多久,就已经派了人回去报信了。” “不过燕大人和萧大人那边还没派人去。” 这里老夫人倒是不担心,“微微走之前和萧家那小子说过的,应该没事,明日再派个人去叠山书院帮她请两天假。” 初潮,又是这样血流成河的,还是多休息两日的为好。 老夫人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见没什么遗漏,这才安心的闭上眼,准备入睡。 秦嬷嬷放下床帐,吹灭了烛火,轻手轻脚的在对面的榻上躺了下来。 …… 萧元祐在辛家的宅子前等到天黑也不见自家的马车回来,不免又怀疑是不是路上岔过了。 可分明辛家的门子说辛夷未曾归家。 他想了想,上了马往自己的宅子奔去,果然,在半道上就见白日里的车夫正驾着马悠闲的朝家里走。 “不是让你送辛姑娘回府吗?”萧元祐面上不显,声音也是一如既往淡淡的。 车夫隐隐觉得萧元祐不高兴,但想不通哪里惹了他,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欢欢喜喜的道, “小的确实送了七姑娘回去,不过不是回辛家,而是去了东岳观边上的别院,听说七姑娘是跟着老夫人长大的?” “你怎么把人随便的一送,你确定那是辛家别院吗?”萧元祐的语气已经有些严厉了。 车夫顿时觉得事情好像很严重,急忙表示, “那里确实是辛家别院,辛家老夫人在那里住了几十年了,大人,你不是知道的吗?” 萧元祐语塞,一言不发的调转马头,准备往城门去。 车夫很苦恼! 他这提前听主母的话难道不对吗?那里是不是辛家别院他肯定是清楚的呀,也不知道大人生的哪门子气。 萧元祐骑着马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又勒着缰绳停了下来,看看天色,自嘲的笑了笑,到底还是没出城门,回宅子去了。 小没良心的,一言不发就走,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要好好学破案的,才刚开始就丢下他跑了! …… 一夜无梦,辛夷睁开眼睛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撩开一角床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忽然脸色大变,急的光脚跳下床榻, “今日要去书院,我给忘记了,锦春,快……我的衣服……” 刚巧进门来的老夫人见状吓了一跳,边上的秦嬷嬷早就快速上前推着辛夷坐回床上。 “昨夜才叮嘱你的就忘记到脑后去了?这个时候最受不得凉,怎能光着脚下地?想不想好了?” 老夫人点着辛夷的额头,恨铁不成钢。 辛夷伸了伸舌头,又赶紧缩回到被子里。 “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书院给你告假了,家里也派人送信了,你就好生的躺着。” 因为辛夷没经验,如今三房徐氏病倒了,老夫人也不放心把辛夷交给她,硬是让辛夷在别院关了两天才准备放她出门。 临着回城的那天晚上,辛夷抱着枕头硬是要跟老夫人睡在一起,老夫人乐呵呵的,自然是很高兴。 “祖母,等下次书院放假,我再来陪你。”辛夷靠在老夫人的肩头,笑嘻嘻的抱着老夫人。 “好。”老夫人抚着她的背,“以后你母亲再跟你说什么,或者要求你做什么,你若不愿意,可以拒绝,不需要为了谁而勉强自己,知道吗?” 老夫人不忘记叮嘱辛夷,“人生在世,必须得学会的一件事情就是拒绝别人不合理的要求。哪怕这是你的父母长辈,孝顺孝顺,并不是逆来顺受,你明白吗?” 辛夷有些惊愕的看着老夫人,这话就有些离经叛道,不过很是符合祖母的性子就是。 老夫人微微一笑,“逆来顺受,那是愚孝。” 辛夷搂着老夫人,鼻头有些发酸,她轻轻的吸了吸鼻子, “你母亲,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有点糊涂的厉害,她的话你捡着能听的就听,不想听的,听过就罢了。” “实在不舒服,就去告诉你祖父,别和她吵,传出去影响太坏了。” 老夫人温声叮嘱。 徐氏是家中独女,自幼受父母兄长的宠爱,性子温和,出去别人都让三分。 到了辛家后,老夫人早就别院独居,上头没有婆母的压制,虽有长嫂,并不会有什么苛待。 可以说,这辈子徐氏都是顺风顺水的,就连丈夫身边连个妾都没有。 辛家的门第加上山东徐氏,出门都是别人讨好奉承她,久而久之,就养成她如今的性子,做事不够周全。 老夫人说了许多,最后辛夷迷迷糊糊的道,“祖母,你要是能够回府里住着就好了。” 老夫人拍着她后背的手顿了顿,眼中一片涩然,没有说话。 一夜梦甜,次日清晨,辛夷用过膳后,就别了老夫人,上了马车往书院赶。 宝平郡主有两天没看到辛夷,见了她之后就两眼放光,待听说辛夷来了初潮,宝平郡主乐了,打趣道, “微微,你长大啦,可以嫁人啦,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要不要庆祝一下?” “听说萧五郎和几个朋友在正阳大街开了一家酒楼,要不要咱们去吃吃看,美男子开的酒楼味道是不是好些。” 宝平郡主不是萧五郎的爱慕者,她更喜欢京中另外一颗明珠燕无名燕大人。 她贼兮兮的,“说不定还能看到燕大人呢。” 辛夷是知道萧元祐开的那家酒楼价格有多高的,捂着荷包,哀嚎,“饶了我的荷包吧,各位女侠!” 其实主要是前两日她那样灰溜溜的逃走,有些怕见五哥。 万一五哥问起来,到时候她要怎么说?女孩家的事不好大肆宣扬的。 不过,就算怕见,辛夷决定还是要去见见五哥,那天的事情,就算不告诉他原因,也还是要和五哥道歉的。 有求于人家,却放人鸽子,这样不是她辛微微的作派。 她捂着荷包,心痛的答应了宝平郡主和众位好友的几个不平等条件,散学的时候才被痛快的放行。 早上她是乘着马车来的,也就没等隔壁衡山书院的辛宴,而是直接去了上次那家酒楼。 锦春上次被她留在了查案的地方,今日她是独自一人,这也是辛夷决定今日去见萧元祐的原因。 没人跟在后头,她好方便行事。 到酒楼的时候,里头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掌柜的一看到她,眼睛都亮了几分,喜得合不拢嘴, “七姑娘,好些日子不见呀。” 他一扫眼,就看到辛夷手腕上的那串蓝宝石手串,更是喜得不行, “姑娘是来找大人的吗?巧了,大人今日休沐,正在后头院子里休息呢。” 辛夷眨眨眼,问,“为何五哥不在府里休息,反倒在这里……” 就如上次,他说要找他可以去大理寺,也可以来这里,就是没说去萧宅找他。 掌柜的有些为难,不过还是小声解释, “我家大人从小跟着老太爷长大的,老太爷去了之后,又是在陛下的膝下长大,等到能开府独居后,陛下倒是赐了宅子给大人,不过宅子里除了老爷们还是老爷们。” “大约大人觉得太过冷清,最喜欢的还是在酒楼的后院歇息。” 辛夷愣了愣,她知道五哥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就和离了,上次看泰安侯夫人的性子也很好,原来五哥的身世也这般可怜呀。 一脸苦瓜皮的老掌柜见辛夷露出怜惜的神色,顿时心头暗喜,亲自带着辛夷到了萧元祐常歇息的院子。 外头守卫着好几个黑衣侍卫,见着辛夷,萧一拦都没拦,直接道, “大人在里面呢,七姑娘进去吧。” 辛夷本就对萧元祐有着愧疚的心里,刚刚听了老掌柜的话,心头又带着怜惜,于是想也没想,抬脚进去了。 屋子里有些暗,辛夷站在门口适应了会,这才看到靠窗榻上躺着个人,背朝着这边,长长的黑发从床沿垂下来。 他脚边的案几上零落的摆放着一些公文,有些还摊开着,笔搁在砚台上,砚台里还有没有用完的墨,这些都告诉辛夷,榻上的那个人没睡一会。 她在门边站了会,本想退出去的,又有些好奇一向平淡无波的萧五郎睡着时是什么样子的。 内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男女授受不亲,让她退出去。 一个则是叉腰仰天大笑,不是好美色么,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可没下个村让她看哟。 最好,还是好美色的小人打赢了,辛夷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轻手轻脚的把桌案上的公文给收拾整齐,又把砚台拿到一边,省得不经意间被踢翻了。 萧元祐面朝墙侧躺着,他的背脊十分宽阔,站在榻边,辛夷伸长脖子使劲往里看也没看到什么。 最后干脆脚尖半趴在床边,扒拉着往里伸脑袋,誓要看清楚京中明珠的睡颜。 她的身子前倾,靠近萧元祐的后背,许是动静过大,吵醒了萧元祐,只见萧元祐一个翻身,辛夷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往床上扑了过去。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只手快如闪电般的袭了过来,扣住辛夷的喉咙,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她的领口。 辛夷闭着眼睛,嗷嗷叫唤,“五哥,五哥,是我,轻点……” 扣着她喉咙的那只手骤然放松,辛夷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扑在了萧元祐的身上。 她的鼻梁磕在他的胸膛,硬邦邦的,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身雪白的中衣,领口交叠,并没有因为他的睡姿有任何的凌乱,让人看不到一点别的东西。 “微微,你怎来了?没吓着你吧。”萧元祐没动,抓着她衣领的手也放开了,声音里有刚睡醒的慵懒沙哑。 辛夷见他没生气,愧疚的很,“对不起,五哥,是我吵醒你了。” 萧元祐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不关你的事。” “微微,你先起来,我……” 辛夷这才发现自己还趴在他的身上,一骨碌的爬了起来,跳的远远的,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他。 她只看到夕阳从窗棂里透进来,打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了榻上的人身体甘劲有力的线条。 “要不,你再睡会吧?”辛夷迟疑道,再睡会,她也就能再看会美色。 萧元祐坐了起来,抬抬下巴,“帮我把衣袍拿过来。” 辛夷看了看衣架,把上头玄色的衣袍拿下来抱过去给他。 萧元祐背过身去,一边穿衣一边问她, “外头的侍卫不在吗?听说你有两日没去书院,是怎么回事?” 只字未提那日她落荒而逃的事情。 “你的侍卫在的,有点事情,所以没去书院。”辛夷闷闷的答。 萧元祐走向放脸盆的架子,抽下上头的帕子丢到乘着清水的盆里,辛夷连忙狗腿子一般的去帮着拧帕子,恨不能帮着擦脸, “五哥,那么多公文没处理,你累吗?要不要我帮你捏捏肩?” 辛夷再次狗腿子一般,讨好的看着萧元祐。 原本一直淡定的萧元祐身子一僵,又用帕子擦了擦脸,这才将帕子扔到脸盆里,沉声道, “我不累。” 辛夷见他态度淡淡的,有些沮丧,她知道自己那天很不对,她期盼的看着萧元祐, “五哥,那天你生气了吧?你生气不?” 她的脸上只差写着,求求你快说不生气。 闷了两日的萧元祐心情阔朗开来,逗她,“生气!” 辛夷脸垮了下来,结结巴巴的,“啊,那,那……” 她要怎么说那件事情哟。 萧元祐在一边看着辛夷急的团团转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由问道, “刚刚有没有伤到你?” 自从幼年发生了一件事后,他的防备心特别的重,刚刚出手也狠,就怕伤到了辛夷。 明明知道他在睡觉,萧一他们竟然就冒冒失失的把微微给放进来了。 虽然他对微微的出现很欢喜,可就怕真的把辛夷给伤了,想想就后怕。 看来萧一他们的训练强度还是太低了,今日过后要再加两个强度。 门口喜滋滋的竖着耳朵听里头动静的萧一莫名的后背一凉,打了个喷嚏。 他撸了撸鼻子,难道是乐极生悲,感染风寒了? 接下来水生活如的生活让萧一明白了不是乐极生悲,而是花儿为何这样哄。 里头的辛夷听萧元祐生气,于是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五哥,其实那天我是因为一些事情才走的。女儿家的事情不好说。” “但是,我和你学破案,是因为我想找到一条特殊的路。” 辛夷的心砰砰的跳着,她不想五哥生气,她想继续跟着五哥继续学破案,那么就不能让五哥生气的把她赶走。 如果五哥知道她要做什么,也许就不生气了。 她并没有说自己的来历,只是说要找东西,这应该是没关系的吧。 萧元祐静静注视着她,特殊的路,一条什么样的路? 他想起东岳观后,她趴在他膝盖上痛哭时说的话,以及她对周边人的态度,心里迅速的转着,一条条的捋顺,捋清楚, “微微,你可曾想过,也许一切都是你的梦而已?你本来根本不需要去找那条路的,因为路本身就在你的脚下。” 辛夷摇摇头,她也许对这个红尘俗世的规矩人情不是很懂,可对于青丘的事情却极为执着。 她坚定地道, “不是的,我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她攥了攥手心,师父的那封诀别的信她一直贴身放着,她在想,要不要把这封信给五哥看。 只是这样一来,证明了她说的一切不是梦,但以五哥的聪明就一定能知道她的来历。 辛夷咬着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的抉择。 不过,她先下手为强,问道,‘五哥,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萧元祐揉了揉她的头,“我只是不知道你说的路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他轻易的就把刚刚露出的破绽给遮掩了过去,“微微,你不要太纠结当下,也不必忧虑未来。” “你只要认真的活在当下,当你经历过一些事情后,眼前的风景,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如果你连眼前的事情都做不好,那么,又如何能完成心中所想的事情呢。” 辛夷惊在那里,师父也曾说过不知未来时,只要着眼当前就好。 五哥和师父认识吗? 65,神仙话本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既然辛宴没事情,辛夷就放心的在药炉里着。 这一天,除了几个过来药炉那些药草辨别的人过来,并无其他的人和她同样的症状被送过来。 原本怀疑在书院里吃坏东西才呕吐的辛夷这会也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也就是说里里外外只有她一人上吐下泻了? 看来确实是辛七的身体确实太差了。 本来有些阴谋论的辛夷顿时有些自嘲,从前的日子过的有多简单,如今就有多复杂。 辛夷这个样子,宝平郡主和张情芳干脆也没去学堂,在药炉陪着她。 “你究竟是乱吃了什么东西?”张情芳问她。 辛夷还纳闷呢,她吃的东西和辛宴一样的,来书院大家吃什么她吃什么,绝对不吃独食。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还真是件怪事。 已经快要进入腊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辛夷想了想,借了宝平郡主的马车送锦春去隔壁的衡山书院,让辛宴直接回去,不用来接她。 宝平郡主知道她的想法,散学时干脆将马车留给了辛夷,自己坐着张情芳的马车回王府去。 辛夷经过一天的修整,又吃了大夫开的药,整个人都好起来,她出了书院大门时,天已经黑透,门前的灯笼发出融融的红光,将周遭一切照的明亮。 “姑娘,上次来找你的那个家人在前头等你。”看门的嬷嬷见了辛夷,贴心的提醒。 辛夷愕然,往前看去,一个人站在灯光的边缘,背对着书院的门,眺望黑漆漆的远方,又或者思考人生。 这个人让她感受到一种怪异的熟悉感。 “等人?”辛夷上前打招呼。 燕无名转过脸,犹豫了再犹豫,最后‘嗯’了一声。 “那我先走啦。”辛夷在锦春的帮助下,上了宝平郡主留下的马车。 燕无名,“……” 辛夷拉了一天,虽然吃了药,恢复了些,还是觉得整个人很软,抱着手炉暖着肚子,靠在车上。 前头福王府的车夫在外头叫辛夷, “七姑娘,燕大人在后头骑着马跟着我们呢。” 辛夷有些奇怪,刚刚不还是一幅淡漠的样子么?想了想,她让车夫赶慢一些,凑道车窗前,等到燕无名走近了,开了车窗探出头去, “你等的是我啊?” “嗯。”燕无名点头。 “你刚才怎不告诉我一声呢?有事吗?”辛夷问。 “听说你闹肚子。”燕无名回。 “已经没事了。放心吧。多谢燕大人。”辛夷真诚地感谢。 “好。”燕无名点头,“那我走了,告辞。”然后一夹马腹走人了。 辛夷,“……” 这人忽然变得这么干脆了,好不适应啊,等半天就为了听一句‘没事了’? 这符合燕无名的性子吗?按照她与他相处的几次,这明显不符合啊。 刚刚在书院看到的那一瞬间,就觉得怪异,这会怪异感越发浓烈,辛夷不禁怀疑,自己看到的是燕无名吗? 仿佛只是顶着燕无名皮子的一个人! 如果是平时,辛夷大概会叫住燕无名,可这会,她还是有点虚,头伸回车里后又靠在那里养精神。 马车缓缓朝前行,外头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辛夷没当一回事,这里是官道,人来人往的。 忽然,车厢被敲了敲,然后有人打招呼, “微微……” 辛夷睁开眼睛,燕无名?怎么又回来了?看来他今天真的很古怪啊。 她开了车窗,看向外头骑在马上的燕无名。 “微微,刚刚我有没有点像萧元祐?”燕无名问。 辛夷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人刚才那么淡漠,就是为了和五哥像? 然后预感成真,外头骑在马上的燕无名也不和以前一样浑身没骨头似的,端正地坐在马上,拉着缰绳,一脸温柔地看着辛夷。 这样看来确实有些五哥那种沉静的,仿若宏伟山水般的气质。 不过,五哥就是五哥,画皮难画骨,燕大人这样聪慧难道不知道么? “……别闹啊……”辛夷无语加无神,他不是和五哥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么?学‘仇人’算怎么回事? 论操作她真的只服燕无名啊。 “微微,你觉得如何?”燕无名还在问。 辛夷眨了眨眼,看着他身下的矮脚马,问,“燕大人,你的马叫什么名字?” 燕无名,“它叫老杨,字‘千两’,果下马,皇宫御贡,骏者有双脊骨,能负重凌高涉险,轻疾若飞……” 辛夷:所以马也得有字吗?杨千两?嗯,很贴切,马蹄子扬起的灰尘确实有几千两。 莫名的,辛夷觉得要不要也给自己家的马儿给取一个名字? “燕大人,你是怎么知道我闹肚子的?”辛夷有些好奇,上次康平郡主让玉敏将她骗过去想整她,燕无名也过来接她了。 这次她闹肚子,他依然出现了,难不成他在她身上安了个眼睛? 她和五哥那样投缘,也没见五哥在她身上安眼睛呀。 燕无名微微一笑,露出白牙尖,“微微,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燕大人?” “我是你的心上人,所以你的一举一动我当然都知道啊。” 辛夷犹如遭遇到了强烈风暴的暴击,她要不要感谢他? 不,来个人弄死他吧。 两人沉默而尴尬地注视着对方,世界仿佛静止。 好在燕无名到底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很快就调整了心态,一如往常般带着懒洋洋的微笑, “辛大人把你交给我照顾,我自然要把你放在心上,书院里有四律堂的人,所以我特意让他关注你的。” 辛夷勾了勾唇角,她能说什么呢? 燕无名一直把辛夷送到辛府门口,临走前,给了辛夷一个瓷瓶,“喏,本来不想给你的,这是萧元祐让我带过来的,他一整天都要跟在陛下身边,脱不开身。” “瓷瓶里的药丸是太医院的太医炮制的,临睡前用温水化开服用。” 辛夷惊喜的接过瓷瓶,现在她相信燕无名是真的在叠山书院安插了人呢。 “谢谢燕大人,如果见到五哥也请帮我说一声谢谢!”辛夷握着瓷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燕无名。 燕无名觉得有些无力,萧元祐和辛夷他们俩现在关系更近,有自己一半功劳吧? 哎!真的是要被自己蠢哭了。 燕无名相信,这件事情肯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一件事。 天色渐暮,气温也低了很多,外头又落着雪,他曲指弹了下辛夷的脑门一下,“回家去吧。” “萧元祐说了让你晚上记得让丫鬟值夜,你闹肚子也许是踢被凉了肚子。” 辛夷有些窘,连声道,“我睡觉很规矩的,从来不踢被子。” 燕无名不可置否的挑挑眉,“书院该休假了吧。” 这个话题明显搔到了辛夷的痒处,她兴奋地道,“是的,再有五天就不用去书院拉。” 燕无名见她在门口站着脸颊冻得微微发红,抬手想去揉她的头发,手伸出来踌躇了下,又收了回去, “回去吧,外面冷。小心着凉。” 辛夷扬了扬手中的瓷瓶,“记得替我谢谢五哥噢。” 燕无名没有说话,只是朝她挥挥手,看着她敲门进屋。 在辛夷进门的那瞬间,燕无名叫住了她,“微微……” 刚进门的辛夷回过身去看他。 燕无名一身青衣,披着黑色的大氅,门前的灯笼光线温暖,映照在他有些苍白的面容上。 天上落了雪,纷纷扬扬的隔在中间却掩不住那耀眼的容色,时间仿佛凝滞一般。 “感谢的话还是留到下次你见到萧元祐了亲自说吧。”燕无名道。 辛夷眼睛一亮,“你是说?” 燕无名悄悄眨了一下眼,“秘密。” 辛夷连忙闭了嘴,目送着他上马离开,怪不得刚刚他问自己是不是不去书院了。 原来是想带她去找五哥吗? 她捏了捏手中的瓷瓶,五哥总是记得她呢! 辛夷回府后,直接回了院子,借口和宝平她们吃了点心,肚子不饿没吃晚饭。 回房后洗漱过后将萧元祐给的药丸化水服用了,锦春也怕辛夷再和今日一样,晚上也不敢睡到外间的榻上,而是在她的床边打了个地铺。 一夜好梦,翌日清晨醒来后,辛夷依然是和辛宴一起用的早饭,她根据书院大夫的叮嘱,用了些小米粥。 大约是萧元祐给的药丸确实很好,辛夷觉得恢复了元气,如常去了书院。 一进学舍,就见大家都聚拢在一起,围着什么东西看。 她凑过去,桌上摆了很多的食盒,里头各种各样的吃食。 “这是准备干什么呢?”辛夷问。 宝平郡主见她来了,上前拉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 “微微,你可好些了?昨日大家取雪烹茶杯你给搅和了,今日想要开个飞花令,你可不能再搅和了啊。” 辛夷尴尬的哈哈一笑,“不搅和,正好昨日清空了肚腹,今日正好多吃些……” 嘻嘻哈哈间,先生进来了,众人纷纷回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辛夷的侧面坐着的是冷芙蓉,上次设计想要欺负辛夷的事情以康平郡主夺去封号,赶出书院为终结。 冷芙蓉不是主使,只是跟班,再加上冷家的关系,书院倒也没赶她出去。 她在家里受了几天的罚,又到书院来了。 不过这次和以前不同,以前康平郡主在的时候会搞小团体,现在康平郡主不在,大家和和气气的,只是都不理冷芙蓉。 就比如昨日说要取雪烹茶,大家就没叫她。 冷芙蓉面上倒是没显出什么怨怼之色,不叫她,她就独自一人在边上做自己的事。 这会看到辛夷,她破天荒的叫了声‘姑姑……’ 辛夷挑挑眉梢。 冷芙蓉见此,确信辛夷是不会给她好脸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脸上染上落寞之色,欲言又止道, “等会能和你单独聊聊么?” 冷芙蓉这些日子着实不好过,不仅是书院里,在家里也是,以前她是冷老太太跟前的乖乖孙女,否则也不能来书院读书。 可现在,因为她跟着康平郡主一起害辛夷,冷老太太很不待见她,从前她是跟着冷老太太住在一个院子的。 这在冷家是独一份,可现在,她被移出了老太太的院子,独自住了。 说是说因为她大了,大姑娘需要自己的院子,其实不过是驱逐。 这让她在冷家变成了大笑话。 更何况,她必须要和辛夷打好关系,这样才能帮助到他。 辛夷本就和冷芙蓉没什么交情,她为什么被认为冷家干女儿,冷芙蓉是一清二楚的。 “冷姑娘,我们两个可能没什么话说,所以也没必要单独聊了吧?” 冷芙蓉一心想要夺回在冷老太太跟前的地位,丝毫顾不上辛夷的冷脸, “姑姑以前都是我的错,不该那样,姑姑是长辈比我优秀是应该的,至于我大伯母,没想到她竟然做出那样的事情……” “姑姑,虽然你的身份比我高,可我们年龄相当,我们能不能和朋友一样相处……” “家中姐妹也不多,好些都还留在绍兴呢。” 冷芙蓉的态度诚恳,话语真诚,似乎真的很想化解和辛夷之间的恩怨。 她确实觉得这也不过是小姑娘间的矛盾,不值得什么的。 辛夷挑眉,“交朋友?” 冷芙蓉点头,“对!” 辛夷忽然想起从前在话本中看过的那些男主角总是和女主角说要交朋友,她上下扫视了一下冷芙蓉,摇摇头, “不好意思,我只交男朋友,不交女朋友。” 冷芙蓉,“……” 她脸上的笑意凝结,干笑道,“姑姑,你这是什么意思……” 辛夷摊手,没看过话本子的人真是没文化,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冷芙蓉的心态。 她想借助自己在冷老太太哪里多得一些宠爱,又借助她跟宝平郡主这些姑娘尽释前嫌,这样她就能和以前一样左右逢源,在书院里如鱼得水。 不过,辛夷来书院的目的其实就是想浑水摸鱼,赶紧撤退,毕竟她是奔着考女官去的。 她在冷老太太哪里有脸面,有宠爱,又不需要冷芙蓉做什么,她根本就没心思和冷芙蓉纠缠。 她果断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拒绝!” 冷芙蓉在辛夷这里碰了钉子,尴尬了一瞬,以前她听说辛家七姑娘是个脾气不好的,如今看来,何止是脾气不好,简直还能笑里藏刀膈应人。 被直言拒绝,她僵笑道,“姑姑,那你如果愿意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辛夷眨眨眼,大言不惭道,“看来这辈子是不会有了,下辈子咱们不见。” 冷芙蓉听了辛夷的话,不料辛夷如此毒舌,只想破口大骂,可先生在上头,边上还有那么多的同窗。 她咬着唇,牙齿咬的咯咯响,偏生她隔壁的同窗听见响动,大声道,“先生,冷芙蓉很冷,能不能把窗关一下。” 冷芙蓉,“……” 宝平郡主她们说要接飞花令就真的办了起来。 第二堂课后,大家都纷纷把食盒摆开,又泡了茶,摆开了架势,一定要好好的玩乐一番。 可没等飞花令开始,辛夷又开始上吐下泻了! 众人大惊! 等到书院的大夫赶来后,见又是辛夷,顿时恼怒,气急败坏, “你这姑娘,不是同你说了,不要乱吃东西么?昨日吐的半条命都没了,怎么还不注意?” “你都不爱惜自己,我还怎么给你诊治了?” 辛夷捂着肚子,觉得很冤枉,她真的没乱吃什么东西呀,而且昨日锦春几乎没怎么睡,就怕她踢被子,如今还被她压在家里补眠呢。 今日陪她来书院的换成了锦秋。 “不能够啊!”大夫眉头皱成几个结,“你平日里可有胃肠之疾?” 辛夷不太确定从前的辛七有没有,但她确定她没有,瞬摇摇头,“没有。” “来书院的路上有没有灌凉风?” “没有,马车很暖和,下了车我用斗篷裹着,帽兜围着脸。” “和人吃一锅粥,用一壶水,别人没事,你却拉肚子,可见并非饮食之故,你同三岁小二一般踢被子了?” 辛夷举手发誓,把锦春一夜没睡的事说了。 大夫不禁眉头皱着,脸也皱成了苦瓜样,不禁让辛夷想起了萧元祐家的那个茶楼掌柜。 都是一样的苦瓜脸。 “七姑娘,你今日的症状比昨日要轻一些,我也确实没发现你有胃肠之疾,你这样吧,坚持三顿不用饭,夜里继续让丫鬟值夜,白日多穿些,捂的也严实些,咱们再看是什么原因可好?” “好的。”辛夷当然同意。 她听大夫说症状比昨日要轻些,也确实,昨日一堂课都没上,她就呕吐了,今日好歹上了一堂课。 她把随身带着的,萧元祐给的药丸拿出来给大夫看,“症状比昨日轻,是不是这个药丸的缘故?” 大夫接过去一看,一闻,眸光闪了闪,嘴角咧了咧,笑着点头,“就是这个,这可是太医院院判亲手做的药丸,外人轻易得不到,姑娘有这个也不用我再开方子了。” 说着小心的把瓷瓶还给辛夷。 就这样,辛夷昨日拉了一上午,今日又是一上午,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般,吃了瓷瓶的药丸,好容易止住了。 如此,不仅不能参加宝平郡主她们的接飞花令,就连午饭也没法用,偏偏宝平郡主几个还逗她,把饭食端到了药炉里用。 于是辛夷躺在榻上,眼巴巴的在边上看着她们大快朵颐,吃吃喝喝,打打闹闹。 下午她们都去上课,留下辛夷独自在药炉里歇着,药炉里也没什么其他可做的,唯独医书很多。 辛夷认识的人里头也有很多道医,师父也是擅长的,不过她好像连皮毛都没学到。 拿了本《汤头歌》翻翻,很是无味,可惜了,外头大雪纷飞,屋里头暖融融的,要是有本话本,那可真是人间四月天,太舒服了。 《汤头歌》还没翻两页,困意袭来,辛夷决定不反抗,自然地跟着去见周公。 迷糊间,仿佛有温暖的手在抚摸她的额头,感觉很熟悉,辛夷扁了扁嘴。 那手掌不够柔软,带着微微的薄茧,却很温暖,轻轻的抚摸她,从头发到脸庞,最后握住了她的手。 下意识的,辛夷不敢睁开眼睛,她怕只是自己的梦,太过想念师父,所以梦到她了。 感情太过浓烈,让她忍不住轻轻唤了声,“师父……” 那握着她的手顿了顿,“微微……醒醒,把药给吃了。” 不是师父的声音,是五哥!可奇异的,辛夷竟然没有失落,反而心安。 她睁开眼,果然就见萧元祐坐在榻边,身上穿着官服,一如第一次来书院时见到的那个模样。 他的脸上满是怜惜,边上的小几上放着一碗药,见辛夷睁开眼,顿时笑了,眼里是盛不住的温柔, “把药喝了就没事的。” “药太苦了……”辛夷哼哼道,“五哥,我好难受。” 萧元祐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难受更应该把汤药给喝了。” 声音温柔而坚定。 药炉外边的黑衣侍卫纷纷望天。 萧一心里想着,自家大人这到底是喜欢上一个小女娘,还是把个小女娘带回家当女儿养着? 哄了一次再哄一次。 不过萧一的心里又有些酸,眼眶有些润,从前大人过的太苦了,如今还能表露出这些,真是承天之佑。 汤药喝完了,萧元祐把辛夷身后的枕头调整了下位置,让她半卧着, “这个汤药里头有些助眠的药物,你好好的躺着歇息,晚间我再让人送你回去。” 辛夷乖乖地点头,等到躺好,她忍不住问道, “五哥,燕大人昨日还说你很忙,今日怎么来了?” 其实她很想问萧元祐是怎么知道她不舒服的,但想着燕无名说过叠山书院有四律堂的人,想来大理寺或者其他地方应该也有吧。 萧元祐没有回答她,而是起身出门,片刻后折回来,手中多了一本书。 “今日陛下放了我的假,所以有空,乖,你闭上眼睛,躺着,我念书给你听。” 辛夷仰起头想看他手中是什么书,“是什么书?药炉里除了医书还是医书,太枯燥了,不用你念,我看两页就能睡着。” 萧元祐,“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我讲给你听。” 辛夷点点头,五哥用的是‘讲’,那应该是话本,而不是医书了。 果然,萧元祐讲的是一个散修在修仙道路上降妖伏魔的故事。 大雪纷纷扬扬无声的落在屋顶,树上,道路上,屋子里头,有药在炉子上熬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屋子里飘着药香。 萧元祐的声音很好听,他的声音,语气,随着故事情节不同,也变的不同,让躺在榻上的辛夷惊呼连连。 一直到这个话本都讲完了,她依然还没睡着。 屋外,垂着冷冽寒风的萧一,这到底是哄睡还是哄小孩。 其实也莫得区别,哄小孩也是要哄睡的。 辛夷睡意全无,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萧元祐,“五哥,你这个话本真有意思,比我从前看的有意思多了。” 从前的话本都是师父外出时帮她带的,全都是些才子佳人,潇洒王爷小婢女,冷厉将军和逃妻的故事。 在辛夷无比期待的目光中,萧元祐放下手中的书,“躺好,不要往被子里灌风。” 辛夷老实的躺着,露出一张脸,问,“五哥,你这个话本哪里淘来的?” “这可不能告诉你。” 辛夷撇撇嘴,“为什么。” 难怪别人都说,相信男人一张嘴,不如相信白日见鬼。 刚才喝药时说的那些都是鬼话。 萧元祐见她这样,忍不住笑出来, “下次见着了再给你讲啊,这样你只要听着就行。” 辛夷还是不满意,她又不能时时刻刻的见到五哥,她想看的时候怎么办? “待你好了,我带你去书局,随便你挑。”最后还是萧元祐投降妥协。 “好啊。”辛夷恨不能明天就好起来。“不过最近天总是下雪,看来要过几天。” “没关系,只要微微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就好。” 辛夷认真严肃地看着萧元祐,“五哥,我是不讲信用的人么?” 萧元祐笑着摇头,“嗯,不是。”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许是药效发作了,辛夷打起哈欠,没一会就睡着了。 萧元祐在榻边坐了会,看着睡梦中的辛夷,摇头轻笑一声,掖了掖被角,起身出了门。 门外,站着辛宴小小的身影,“萧大哥。”辛宴拱手道。 “阿宴。”萧元祐也认真还礼,像对待一个大人一样对他。 两人行礼后,萧元祐看了看身后的门,领着辛宴去了隔壁的屋子。 刚刚坐下,辛宴迫不及待地说道, “萧大哥,家姐无事吧,要不是今日我归家发现姐姐的丫鬟在家中,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萧大哥知道也不同我说一声,姐姐胡闹,你也帮着她胡闹吗?” 萧元祐不语。 或许和他经历的一切有关,他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细节,也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一面。 所以他知道辛夷所作所为是情非得已,而非胡闹。 就如同他曾经挣扎过,要不要带着她一同破案一样。 面对辛夷,他总是行动胜过关于思考,还没想好怎么办,就已经在开始帮助她,想要把她划拉道自己一边,理直气壮的照顾她。 他不知道这对还是错,只是凭着本心。 “她不是胡闹。”萧元祐看向辛宴,“她为何不让你知道这些,你作为她的手足,你会不知道吗?又为何在旁人面前如此说她?” 这个外人,显然是指的他自己。 辛宴怔楞了一下,并未反驳,而是虚心道, “萧大哥说的是,是我着急了。” 他的话锋一转,“我实在是没把萧大哥当做外人。” 萧元祐颔首,“我知道,君子坦荡,不必如此,缘分来则来,无人可挡,去则去,无人可留。” 辛宴并不想过多插手辛夷的事情,只是心里对辛夷的一片爱护之心,他甚至有些愧疚,从前并未发现辛夷的异样。 萧元祐的身份特殊,辛家不一定愿意让辛夷嫁给他,所以,他怕辛夷会傻乎乎的陷进去,到时候如何收场? 可萧元祐这样的人,又是谁能挡得住的呢?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两人转而说起这次辛夷闹肚子的事情。 “应该不是吃食的问题,这些日子我和七姐是一同用饭的,应该不是这些的缘故,听说在疏远她也没吃别的。” “要吃也是和大家一样,大家吃什么就吃什么。” 萧元祐沉吟,“那学舍里的杯子茶盏之类的有没有问题?” “这些用具是学舍里现有的,大家随机拿,茶壶也没人动过,因为有司茶丫鬟。” “这个司茶丫头有没有问题?”萧元祐问道。 “宝平郡主说一直都是这个丫头司茶。” 萧元祐沉思片刻,道, “让微微依从大夫说的,先试着三顿饭不吃,最好茶水也不喝,如果饿了渴了,我让人送到药炉,让她去那里吃。” 辛宴,“好。” 与此同时,上京城的一所宅子里。 “又拉又吐?”屋子里很暗,隐没在黑暗里的男人声音惊怒,看着面前禀报的人,恨不能把她给吃了。 “我也不曾想到那东西会如此的厉害,现在该如何办?”报消息的人也是一头冷汗。 “真真是蠢货。”男子大怒,“我若真想让她立刻死,还需要费如此的功夫么?直接一碗药下去就死了。” “说了不能打草惊蛇,若是被捅出去,可就把天给捅破了!你想办法让她把东西给换了,务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若是能有更隐蔽的方法,我不介意都试一试!” 报信的人应了,接过桌面上的银票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暗处的人静悄悄的坐在桌边,执起酒杯。 这是一双很年轻的手,仰头,香醇的酒液流入喉咙,喉结在他细致白皙的脖子上下滚动。 他‘砰’的一声把酒杯放在桌上,倒扣,冷哼一声, “要生要死,我说了算!” “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 他让她们生,她们就能生! 他让她们死,她们就得死! 喜欢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请大家收藏:()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更新速度最快。 67,和我娘没关系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赵氏脸色发白,紧紧抓着手中帕子,“母亲,儿……儿媳……不知道你说什么。” 老夫人冷眼看着赵氏的狡辩,拿起桌上的门栓看了看,仿佛说‘你吃了吗’那样的平常。 “你还没老到我这个地步,怎么脑子就不好使了呢?脑子是个好东西,阿婧,吩咐厨子每日送一碟猪脑到四房,也让老四媳妇好好补补。” 洛氏在辛家这么多年,今日第一次见到老夫人发怒,又第一次见到如此毒舌的老夫人,有些惊呆了。 不过老夫人的吩咐,她还是听进去了。 “是,儿媳记下了。” 清官难断家务案,她虽掌着府中中馈,族中事物,很多事她可以插手,可到底不能强摁着牛头喝水。 比如徐氏的偏心,她能提醒,警告,可到底徐氏才是亲娘,她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只能多疼一疼微微。 至于赵氏,这些年下来,她对赵氏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早几年想着到底是辛家的人,就如老夫人说的那样,不教而诛是为罪。 所以,她以前还会和她说道说道,事实证明都是白费口舌,人家照样冥顽不灵。 到了今日,看婆母的架势,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恨不得人道毁灭的事情。 赵氏怎么会不知道老夫人在嘲讽,被老夫人夹枪带棍地映射一番,气的满脸涨红,偏生发作不得,颤着声儿道, “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头一回回来就这样对我,我知道你和大嫂几个都出生高贵,平日里就瞧不起我……我……” 老夫人轻描淡写道, “不过稍微说你两句,你倒是就甩脸子了。” “对啊,我确实是看不起你。” 赵氏,“????” 这都说她没脑子了,她还不能反驳一句了?说得好像她多不懂事一样。 赵氏只觉得老夫人是倒打一耙,可她是媳妇,对方是婆婆,她想要拂袖而去都不能,只能抹了一把泪, “母亲,我好好儿来给你请安,你就说要和儿媳算账,这……儿媳确实不知道哪里惹怒了母亲。” 老夫人笑了笑,拿着门栓在桌上敲了敲, “看来现在给你一屋子的猪脑,也补不回你的脑子了,你说不知道,那我们就来说道说道,你知道的。” 赵氏眼皮直跳,老夫人要是一照面就训,她不怕,可这样没头没脑的,她直觉不妙,门栓‘咚咚’声好像擂鼓,一下一下的敲在赵氏的心头,她硬着头皮道, “请母亲赐教。” 老夫人挑眉,死猪不怕开水烫,她直接嘲讽道, “你进门第一个月,就拿老四院子里侍候的人开刀,养老的养老,平头正脸点的也都被你打发走了。” “这些无所谓,新官上任还三把火,新媳妇想要立威很正常,想扶植自己人也是人之常情,没人说你什么。” “你大嫂因此厚赏了那些被赶走的,重新安排当差。” 赵氏没想到老夫人看似几十年不在府里,原来对府里的事情是了如指掌,她讷讷地道, “是媳妇年轻不懂事,给大嫂添麻烦了。” 老夫人不置可否,接着道,“可你换上的人竟然手脚不干净,把老四屋子里的字画古玩偷出去卖。” 百年辛家,一代代积累,从文从武的都有,家底丰厚,虽四老爷是庶子,可从小和其他几个兄长是一样长大的,没受过任何的亏待。 他屋子里的东西不说有价无市,可也是顶顶好的,却被赵氏带来的陪嫁偷出去贱卖,没想到,那个当铺是辛元春好友家中产业,掌柜得了好东西自然要给东家,如此东窗事发。 赵氏面皮涨得通红,咬着舌尖道,“这事是媳妇不好,识人不明,可那些黑了心肝的下贱奴仆早就被发卖了呀。” 洛氏见老夫人在数赵氏的陈年旧事,不禁在心头想着自己是不是做过什么错事。 她还算能干,应该不会被查功课吧? 老夫人轻嗤一声,“是,那个时候你怀着身孕,你大嫂不想刺激你,所以才配合你糊弄过去,其实,你的老底都被人揭穿了!” 赵氏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不敢置信的看向边上的洛氏,见洛氏面无表情的,又去看上头的老夫人,在老夫人讥讽的目光下,她咽了口口水,不死心道, “母亲,大嫂……都是那些人想要自保……所以……” 老夫人压了压手,无所谓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知,你大嫂当时想着杀鸡儆猴,罚了那些人,你哪一房总能收敛些。 可恨你大嫂的一片好心都被狗吃了。你说说你这些年都做的是什么?” 老夫人陡然变的严厉, “拿着那些银子去放印子钱,甚至还想拿着老东西的名帖去卖官,朝廷明文规定,不允许放印子钱,不允许买官卖官,一旦被人知晓,整个辛家都要跟着你吃挂落。” 赵氏两股战战跪倒在地,“母亲,母亲,此后儿媳再也没做过这个事情了,儿媳真的知道错了。” 辛夷爬在床沿上,开心的像只偷到米吃的小老鼠,她最喜欢最欢的就是看欠揍的人挨打了。 看来下次要挑更硬实的木材做门栓才行,用处实在是太大了。 她砸吧砸吧,就是嘴里太淡了,可惜五哥不在,不然就有瓜子可以磕啦。 辛宴在边上翻了个白眼,把椅子挪了挪,挪到离床两步之遥的地方,从袖子里摸出一粒果脯,于无人之处递给他姐。 呵呵,虽然他不当萧大哥是外人,可是,该争的宠还是要争的。 果脯多的没有,一粒还是可以的。 他这不是违背大夫的遗嘱,实在是姐姐饿的慌。 大夫不是说了,实在饿也是可以吃一点点的,现在姐姐已经吃了一点点,就吃不下别人为了争宠递过来的东西了吧! 老夫人没理赵氏,门栓在手里敲着,“那是因为你的丈夫开始打理家中庶务,你的嫁妆不只厚了一点两点吧?” “你以为那些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不是,是家里为了稳住你这个蠢货特意让你丈夫给你的!” “你当初怎么嫁进来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辛夷在边上诧异,咦,祖母给她看了京城豪门世家谱,竟没给她说说辛家本家的事情。 她还真的没听过四婶是怎么嫁进来的,难道不是和伯父伯母一样相看来的么?又或者是和她的父母一样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就央人上门求亲去? 赵氏摇摇欲坠,脸色从白到青再到红,连哭都忘了。 百年辛家,哪怕是庶子,虽说不能娶一等一的大家姑娘,可门当户对的闺秀那多得是。 凭什么娶她这样三十台嫁妆还空了一半的媳妇呢? 不就是因为几十年前,赵父对辛家曾祖有相救之恩么?当初曾祖留下信物言明赵父日后但有所从,莫敢不从。 十五年后,赵家带着信物上门要求兑下承若。 自己家人许下的诺,就是跪着也得应啊。 当时三老爷四老爷都没说亲,可三老爷是辛家嫡子,郑氏外孙,辛望亭怎么敢用来报恩? 只能让四子来娶祖父恩人之女了。 辛宴在边上再一次耍起了争宠的手段,他动了动身子,侧过去,唇动了动。 辛夷瞪大眼,啥? 曾祖让后辈报恩娶恩人之女,到了孙子,她的父亲辛季春这里,也要报恩,把恩人之子接进来抚养。 果然,这报恩之风真是一脉相承,代代传啊,希望辛小弟将来不要坑害自己的子孙。 那是父亲没有大儿子,否则岂不是要娶明玉善那个搅家精了? 辛夷不禁为辛竹感到庆幸,身为女子,有时候也是有好处的呀。 老夫人轻轻一笑,缓缓道, “老四并不是我生的,可到底名义上占了个嫡母的名声,当初我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就不同意你进门,可老东西一定要听从父亲遗命,承了这桩婚事,好,那我也管不着。” “等到后来,你闹出那么多事时,我就提议过阿婧,要么休了你,要么让你去祠堂静养,没人听我,说要给你家留点脸面。” “后来你父亲亲自上门,和老东西谈了一宿,第二日,就带着你回娘家侍疾,一去就是半年。” “这你不会忘记吧?” 赵氏跪在哪儿,跟身上有一万只蚂蚁爬似的,哪儿哪儿都难受。 是,她确实是回了娘家,还被打了板子,躺在床上修养了三个月,要不是她娘护着,她就死了! 就这样,在家里养了半年,才回到辛家。 “回来后,听你大嫂说,你很是规矩了一段时间,想来没有人比你大嫂更盼着你和老四两夫妻和顺了。可终究她是做了白日梦了。” “后来你一出一出的,不敢去大房,就到三房来闹!打量着徐氏的性子软,脑子糊涂,你说东说西,唆使这个唆使那个,犹如小丑一般,上蹿下跳。” 老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将门栓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到底是家里人心慈手软,顾忌名声,所以纵的你是有恃无恐。” “你想着反正你家对辛家有大恩,所以就算如何,也不能怎么样你是吗?” 赵氏仿佛被说中了心思,不自在的低下头。 她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从容也就是这样来的,反正她的婚事是谋算来的,门第不相对,做什么都试错。 这些年,她总是想着辛家娶她是被逼无奈,所以总是想着法子折腾他,想要弄得她受不了和离,这样辛家就不用背负忘恩负义的名声了。 她不只一次的骂过辛家做了表子还要立牌坊! 她折腾不停,反正大不了就是抄经书,禁足,还真敢休了她不成? 老夫人不管赵氏在想什么,只是轻轻的嗤笑一声,道, “你出生小门小户不是你的错,可你嫁入辛家这么多年,脑子还转不过来那就是你的错。” 看着血色褪尽的赵氏,老夫人慢条斯理的道,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没有人能忍一辈子,世家大族要一个人死的悄无声息的法子有几百种。” “辛家真要做了,赵家又能如何呢?赵家靠着你捐的那几个官就能兴风作浪了?辛家要捏不过犹如蚂蚁!” “你说,赵家会不会为你出头?” 洛氏在边上听了,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她都想为老夫人拍手叫好,就是因为赵氏有恃无恐,所以她不断的敢撒野,可长辈俱在,她也不好越俎代庖,免得伤了情分。 公爹明明是个明理人,可就是在赵氏身上失了利落,洛氏再一次好奇,到底赵氏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让几十年不踏足府门,不管辛家事的婆母坐在这里和她算账。 赵氏身子摆了摆,真是被吓到了,可她还是不服,哽咽道, “母亲,儿媳到底做了什么,让母亲这样对我,就算我拨弄是非,做下这样那样的错,可我不是改了?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老夫人‘哈’了一声,冷着脸,漠然地看着赵氏,赵氏被她这如刀的目光看的瑟缩了一下。 良久,老夫人才微微一笑, “是啊,你都改了,我为何还要这样对你是吗?” “我老了糊涂了?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做?” 一连几个讥讽的话语,把赵氏给弄懵了,赵氏却更是害怕,今日仿佛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日头地下暴晒着。 她怒上心头,不管不顾的,“不,你别想休我,你这个老虔婆,你怎么不死在别院!你管我做什么!你当年害死夫君的亲娘还不够,还想害死身为夫君妻子的我吗?” 没等老夫人说话,洛氏大喝一声,“赵春花,你敢!” 跟着洛氏大喝声一起的,还有秦嬷嬷的耳光,‘啪’的一声甩在赵氏的脸上,打的她头都歪了,眼冒金花。 “四太太,这一巴掌是让你好好说人话,好好人不做,为何要做狗?” 秦嬷嬷扬了扬手,面无表情,刻板地说道。 赵氏缓了半响才回过神来,一回神就嚎叫起来,“好啊,你们欺负人,我要去族里告你们,族里不接,我就去官府告你们,这就是百年辛家,就这样磋磨媳妇的。” 辛夷在边上咬着果脯,看赵氏在地上打滚,心头啧啧两声,真的是百年世家哦,娶了个这样的媳妇进门。 哎呀呀,恕她不厚道的说一声,这简直比话本还要好看,还要狗血,还要刺激! 不过,赵氏想要去报官,想来祖母是巴不得的吧。 哎,一个果脯太少了,还没吃出味就没了,她和毛毛虫一样拱了拱身子,扯了扯辛宴的衣摆,想他再给一个果脯。 小弟怎么学的和五哥一样,只给一点吊着人家。 辛宴抄手,无论辛夷怎么拉都不理她,专心的看着地上的赵氏唱大戏一样的嚎。 老夫人用手撑着桌子,拒绝秦嬷嬷的搀扶,站起身来,负着手,踱步走到赵氏的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 “本来我常年别院独居,辛家如何,关我什么事?你上蹿下跳,挑三唆四的,这么些年,我可曾说过你一句?” “不要说你只是庶子媳妇,就是老大他们三个,可曾见过我摆出婆母的款来?” 不仅是洛氏,就是一直沉默不言的徐氏也是点点头,从进门开始,婆母就不曾说过她一句不是,也不曾让她们侍候过一次。 别人家的媳妇都是要先侍候了婆母用饭,末了才能就着残羹剩饭扒拉几口。就连水都是冷的,吃口糕点也要被噎着。 辛家嫡长房的媳妇哪一个不是和儿女丈夫围在一起吃着热菜热饭,和乐融融。 “如果你只是在府里上蹿下跳也就罢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竟然敢作弄到微微头上去!” 洛氏一脸恍然,果然如此,为了微微,婆母能踏足府门,那微微就是她的心头肉,掌中宝,四弟妹竟然敢太岁头上动土,那不是找死吗? 徐氏的脸僵住了,四弟妹算计了微微?她怎么不知道? 赵氏惊疑不定的仰头看着老夫人,她做的那样隐秘,肯定没人发现的,说不定婆母只是在诈她,咬咬牙,道, “什么作弄微微,谁不知道辛家上上下下把微微捧在手心里疼!谁敢作弄她啊。” 老夫人轻轻一笑, “是啊,谁敢作弄她,你以为我今日回来就是为了和你算这些成年旧账?赵春花,你还不配!” “刚刚我们论了你知道的这些,现在来论‘你不知道’的那些。” 她缓缓的弯下腰,看了眼赵氏,马上直起腰身,道,“这个世上,只要人做过的事,就有迹可循,上天入地,都能找到证据。” 她垂首走了几步,然后看向辛宴,道, “阿宴,你来说!” 辛宴理了理衣袍,站起身来,肥嘟嘟的脸沉了下来,缓声道, “七姐连着两天闹肚子,大夫都查不出原因来,都以为是着凉了。” “如果说第一天可以用这个理由来解释,那么第二日呢?” 他的小脚一步步的踱着,声音轻轻的,还是让赵氏心肝跟着颤抖一下。 辛夷早就从爬着改成盘腿坐着了,仿佛要听什么论道一样的专注。 “那个傻子,第一天还不让我知道,要不是锦春,我都还不知道她闹肚子。” 他大声的朝外头道,“七日,等下从我的私房里拿出一锭银子赏给锦春。” 七日的应声传了进来,“是。” 辛夷想要拍腿,小弟,你歪了,不是在说赵氏的事情吗?你赏个什么东西啊。 “我去书院后正巧碰到萧大哥,哦,就是萧五郎,我请他跟着我一同分析,所有的地方都没有问题。” “仿佛姐姐这肚子闹的从天而降似的。” 赵氏闻言,脱口而出,“说不定就是上天要罚她呢?” 鬼一样的人,老天都要收啊。 “我们当时只在书院,自然只能查看书院的一切,东西都是大家带来的,没道理旁人吃了没问题,姐姐吃了有问题。” “水是一个壶子倒的,茶盏是随机的,司茶丫头是同一个。那么哪里有问题呢?” 赵氏心头冷哼,带着些洋洋得意,能查到才怪呢。 辛宴皱着小脸,苦恼道,“茶盏,水壶都是死物,可是,司茶丫头却是活的,人能驾驭那些活着的畜生,是因为他有脑子。” “司茶丫头当然也有脑子,可这个脑子却不用在正常的地方!” “无论如何的随机,可是如果她要把固定的茶端给特定的哪一个人,还是有办法的,是不是?” 辛宴蹲在赵氏的面前,询问他。 赵氏被他弄得吓了一跳,不敢看他灼灼的目光,撇过头去,“我不知道。” 辛宴笑了笑,起身,“对,四婶都还没吃猪脑呢,自然是不知道的。” “你……你……”赵氏气急败坏,一个两个都敢骂她,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反正那个丫头可不是她收买的,她也没让人把东西给她,跟她可没关系。 辛宴平静的看着她, “四婶是不是想说,你没见过那个丫鬟,也没吩咐她做过什么?” 赵氏理直气壮的顶着他的目光。 “那家里呢?四房的厨子呢?”辛宴慢悠悠的问她。 “七姐第一天闹肚子,是吃了那碗十全大补汤是不是?” “那碗汤是你身边的奶嬷嬷特意去厨房要的,说你最近身子虚,所以要补一补, 走前好心好意的和那厨子说,四房的七姑娘最近去书院累着了,让他建议一下四房的厨子也做一道这个汤给七姐补一补。” 赵氏别过眼去,强自镇定,大声说道,“作为婶娘,关心下侄女还有错了么?” 辛夷又是轻轻一笑,笑的赵氏毛骨悚然,“是啊,你关心没错,可是你错在让人在四房的碗筷上做了手脚。” “世家大族就是这样的麻烦,规矩一套一套的。”辛宴有些嫌弃地嘟囔了一句,抬眸直射赵氏, “你知道大家的碗筷并不是混在一处的,而是各人有个人的用具,大碗里的当然是没做手脚。” “可那分装的小碗都是自己用自己的,姐姐那套碗快颜色正好有些深,所以正好遮掩了你的手脚。” “这也是为何我和姐姐一道用饭,她有事,我没事的原因。” 赵氏怎么可能会自己承认,兀自辩解,“不知道你说什么。” 辛宴点头,“好,那我就让你知道,也省省那些猪脑子,不然你吃了也是白吃。” 他叫了声,“七日。” 外头帘子被掀开,就见外头有人进来,不只一个人,有厨房的厨子,有推着他的黑衣侍卫萧一,自然还有他的主人萧元祐。 后面又进来一个人,豁然是刚刚赵氏说过的,那个已经下衙了却没归家的辛望亭。 他从进来后,目光在老夫人身上定了定,很快的移开。 从辛望亭身后出来的是赵氏的女儿,与辛夷在同一个学舍的辛芷,她进来后,直接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的面前, “祖母,我娘真的是冤枉的,七妹闹肚子真的和我娘没关系。” 68,你不用进辛家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祖母,我娘真的是冤枉的,七妹闹肚子真的和我娘没关系。” 老夫人幽幽的看着鱼贯而入的众人,有些没好气的挥挥手, “出去出去,到外间去,这里是微微的闺房,一个个像什么话。” 说着赶苍蝇一样的将众人赶到外间。 萧元祐才刚进来,脚跟都还没站稳,就被赶了出去,他回头看了眼已经坐在床沿的辛夷,透着隐隐约约的不情愿。 辛宴看出了那丝丝缕缕的不情愿,嗤笑一声,“萧大哥,今日多亏了你。下次宴设宴请你。” 说着,他扭头就出了屋子。 “嗯。”萧元祐这一声嗯,肯定而没有多余的情绪。 辛望亭也跟着众人到了外间,老妻已经坐在那里,面容阴沉。 他默默坐在老妻的对面,原本侧坐朝向那边的老夫人转了转身子坐正,看着前方。 辛望亭见此,眼眸暗了暗。 辛芷和赵氏互相扶持着,从里间到外间,两人站在一边,辛芷脸上满是惶惑,赵氏则是满脸的理直气壮,还是应了那句死猪不怕开水烫。 刚刚只有老夫人在,她摸不清她的脾气,可现在公爹回来了,那结果如何,犹未可知。 辛宴摸摸下巴,指着两个胖胖的厨子,“你们来说说,为何那天早上会做十全大补汤?” 两个胖厨子互相看了眼,脸色有些难看。 他们刚刚在厨房里摆了碟花生米,想着喝两口小酒,没想到就有黑衣侍卫踢门而入,然后就把他们提溜了过来。 在外面他们也隐约听到了十全大补汤的事情,没想到竟然让七姑娘闹肚子,这可怎么了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的经过给补全了,就如辛宴说的那样,是赵氏身边的嬷嬷提醒,三房的胖厨子才会提醒四房的胖厨子,食材都是从采办那里分来的,自然是方便的很。 至于碗筷,真是把他们身上的肥肉都割了,他们也不敢给主子下毒啊。 “阿宴,你也听到了,那补汤是我母亲身边的白嬷嬷和她说的,那也不过是一片好心,为何你非要把什么都栽到我娘身上,我娘哪里不好了,你为何要这么恶毒?” 辛宴平静地看着辛芷, “六姐是没听到我之前说的话吗?补汤是没问题,可碗有问题,要置人于死地的是你娘。” 辛芷冷笑,却还是不忘记给老夫人还有辛望亭行了一礼, “祖父,祖母,今日就请恕孙女儿在你们面前放肆一回了,阿宴,微微是你的姐姐,你自然是偏帮着她说话的。” 赵氏在边上听到这话,眸光闪了闪。 她的女儿就是比三房的要好,这个时候都还不忘记规矩礼仪。 辛宴看了辛芷一眼,问道, “六姐这是不相信我的话么?” “还是觉得这些下人都被我收买了?” 辛芷说不出话来。 辛宴会帮着辛夷无可厚非,可四房的厨子是自己家的,一家的卖身契都在母亲手里捏着,不会乱说话。 汤煲的确实太过凑巧了,就算在碗上动手脚的不是母亲,可时机这么巧要怎么解释? 她回身看了眼赵氏,咬唇道, “我没这么说,你说碗有人动手脚,总不是四房的人跑到你那边去动手脚吧。” “府里的用具可是都有专门的人管理的。” “事情有古怪,总要弄清楚,不能乱冤枉人吧。” 辛宴嗤笑一声, “六姐刚刚不是跪在地上信誓旦旦的说和四婶没关系吗?难不成你的娘就是宝贝娘,我的姐姐就不是宝贝姐姐啊?” 辛夷正好从内室出来,听了这话,嘴角弯了弯,都是宝贝姐姐了,还只给她吃一粒果脯。 有这样的宝贝弟弟吗? 坐在辛望亭下手的萧五郎不禁抿唇一笑,双眼瞪圆了的微微,好像没有得到小鱼干的猫,若是有毛,肯定浑身炸开了。 “你不是说碗筷有专人管理吗?行啊,那就叫了那人过来问问。” “不过,在叫人过来之前,我们来说说这个丫鬟的事情吧。” 辛宴朝角落里一指,竟然是叠山书院那个司茶丫鬟。 “刚刚我不是说她长了个不用再正路的脑子么?” 赵氏根本就不怕那个司茶丫鬟的事发,因为她根本就没联络过这个丫鬟,所以不论怎么样只要不纠缠府中厨房的事,她就不相信辛家真的敢休了她。 “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让你在我七姐的茶水里下毒的?”辛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被摁在地上的司茶丫鬟。 那丫鬟被一个黑衣侍卫摁趴在地上,狼狈极了,不管不顾的, “没有人指使奴婢,因为奴婢根本就没有在辛七姑娘的茶水里下毒。” “小公子若是不信,可以搜查奴婢的房间,任何可以放东西的地方。” “如果真是奴婢,那肯定有东西留下的。” 辛宴笑了笑,“谁做了坏事还留下证据去给人查的?” 司茶丫鬟哭泣道,“奴婢不过贱命一条,这里都是你们辛家的人,无论奴婢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对不对?” 她哭得伤心欲绝,仿若被吹弯的风中残荷,若是心软一点的人,大概都会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她了。 她忽然爬行了两步,朝辛夷那边爬过去,仰着头,一脸期盼的看着辛夷,“七姑娘,你是仙女下凡,奴婢不过是个卑贱之人,哪里敢给你下毒,七姑娘你心底善良,求你帮奴婢说两句话吧。” 辛夷听了司茶丫鬟的赞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优点,这个丫鬟了解她的程度,比她自己还要多? “救你?”辛夷勾了勾唇角,“你既然说我是仙女下凡,心底又善良,那你怎么下得去手来害我?” “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都不痛吗?” 辛夷一脸无辜的看着司茶丫鬟,礼貌的很,“你说了我这么多优点,那我们肯定是没仇的对吧,幕后之人是谁,你可以和我说说吗?” 辛夷的语气带着温柔的诱哄,仿佛真的就是司茶丫鬟赞扬过的心底善良美丽的仙女儿。 司茶丫鬟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她不过是想活命,所以随便说说的,为何辛七姑娘会当真? 她要说她丑,她是不是有另外的话说? 司茶丫鬟不敢去想。 她抖了抖身子,哭泣,“没有人指使奴婢,奴婢是清白的,奴婢愿意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说到最后,司茶丫鬟可谓是声嘶竭力的。 只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辛夷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了慈悲的神色,整个人看起来松懈下来不少,司茶丫鬟见有戏,越发的卖力抽噎着。 辛夷走到桌边,拿起那个闲置许久的门栓,塞到那个丫鬟手里, “你想以死明志哦,好的,你用这个砸在自己头上大概就能死给我们大家看了。死吧,死了我们就相信你的。” 萧元祐原本一直在关注那个丫鬟的表情,见此不禁嘴角抽了抽,眼里却满是笑意。 赵氏不禁偷偷的往后缩了两步,幸好,这根棍子没打在她的身上,碗口粗的棍子,打一下估计就要死人。 “姑……姑娘……”司茶丫鬟攥着那根门栓瑟瑟发抖。为何一个个都不按照常理出牌? 她不想死的! 辛夷见司茶丫鬟瑟瑟发抖的样子,“怎么?下不了手啊?” 她微微一笑,“辛家下人很多的,要不要我让人帮你一把,送你一程?” 司茶丫鬟‘哐啷’一声把门栓给扔了,磕头磕的砰砰响, “奴婢本就是贱命一条,死了不要紧,辛家门第高贵,哪里能让奴婢的血弄脏辛家的地板。” 辛夷点点头,表示很有道理,“太好办了,拉你出去就行了啊。地方你挑一个。” “七姑娘,你这样是滥用私刑……” 司茶丫鬟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辛夷嘿然一笑,“没有关系的,你说了啊,这里是辛家,那么他们都会帮着我毁尸灭迹的。” “所以你好好的去找阎王投胎吧,早死早超生,说不定还能抢个好人家的位置。” 司茶丫鬟,“……” 她相信辛七姑娘肯定能说到做到,毕竟对于这位姑娘的名声也是有所耳闻。 辛夷见那丫鬟不说话,温温柔柔,捂着胸口一笑, “所以你刚刚说我是仙女下凡,温柔善良都是骗人的咯?你为何要欺骗我的感情?” “为什么?为什么?” 辛宴看着戏精俯身的姐姐有些一言难尽,他在想如果真的要帮着毁尸灭迹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少做点,毕竟这里人这样多。 司茶丫鬟被辛夷的白脸给吓的,“奴婢不敢骗你,你是真的,温柔善良,天仙下凡。” “姑娘,放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把头转而朝向萧元祐那边,带着哭腔,“萧大人,你不是说让奴婢说真话吗?奴婢说真话了,你是朝廷命官,怎可看着他们如此草菅人命!” 萧元祐面无表情地,“本官今日眼睛有些不舒服,什么都没看到。” 司茶丫鬟抖个不停,吓的面无血色。 “七姑娘饶命,七姑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丫鬟的声音带着绝望,“求姑娘饶了奴婢吧。” 辛夷温柔的从她手里拿回被攥出水的门栓,柔声安慰,“别害怕,我不杀你,不过你现在可以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到底是谁,让你在我的茶水里下毒吗?” “奴婢就是个司茶丫鬟,前些日子,奴婢的枕头边突然出现了一封书信,说是奴婢的家人犯了事,已经进了大牢。” 丫鬟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 “奴婢不知道给我信件的那个人是谁,只是每天晚上在枕头底下发现神秘人留下的信。” “信上说一定要让我配合着辛家四太太,把东西下到姑娘的茶水里,今天上午我就偷偷的倒了些在茶水里。” “你胡说八道,我的人根本没去找你,也没把符水给你,你为何要冤枉我。” 赵氏仿佛被掐住了喉咙一样,话音戛然而止,她只觉得脑袋轰了一声像是被惊雷炸开,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自己说的那句话一遍又一遍回荡着。 整个外间在这瞬间陷入到寂静,只有仿佛脑子给掐住了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胡说八道,这丫头只说是把东西放到茶水里,为何四婶能够如此的精准说出到底是符水这样的东西呢?” 辛夷这个时候忽然就慢慢捋顺了死路,眯了眯眼。 这个丫鬟也许没有撒谎,她是真的不知道。 以利益建立起来的同盟牢固无比,也脆弱无比,没有信念作为基石,就只能拉着别人进来了。 这样确保彼此坐在同一条船上,船一沉,就谁也跑不掉。 这个神秘人,也许是和四太太勾结在一起,可那个人不放心她,所以故意把四太太的名字漏给那个司茶丫鬟,假借四太太的名义把符水给她,以此将她困在一条绳子上,到时候辛家要查起来,也必定是查到她。 这样,四太太就是那个在前头挡刀的人。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雁过留痕,神秘人在四太太这里动得心眼,最终被别人给用上了。 “不,公爹,儿媳冤枉……”赵氏重新跪下了,声音控制不住颤抖。 她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明玉玨那样一个鬼精的人,天知道留了多少把柄在手里。 她下意识改口,“是这个丫头污蔑我,儿媳敢对天发誓,绝对没做过那样的事情。” 辛望亭声音不辨喜怒,“那你说说这个丫头为何要污蔑你?” “因为……”赵氏心脏乱跳,脑里几乎是一片空白,这根本没有给她准备对策的时间和机会啊。 她目光恐惧地游移着,与老夫人对上。 老夫人的眼中一片平静,既无急切,也无得色,不是说她这个人多么的淡然,她只是看向赵氏的目光像看一个死人而已。 当然不需要什么情绪摆露出来。 “我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全凭脸皮狡辩。” 老夫人在上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赵氏, “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和你勾连在一起,赵春花,别拿那一套糊弄人,我没耐心跟你玩那样这样的无聊心眼。 再跟我玩什么花招,我就先把你们这几个给一个个捏碎。” “阿妗,你……”听到老夫人的话,辛望亭显得有些激动。 赵氏是辛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媳妇,还给辛家生了儿女,这…… “哼。”老夫人冷哼一声,“该交待的先给个交待吧。不要让我动粗。” 赵氏面如土色,她跪行到辛望亭的面前,“公爹,儿媳真的没有做什么,真的,这个丫鬟是诬陷我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不信把握院子里里的人都叫过来,看谁见过她。” 辛望亭眼皮子一跳,正要说什么,门帘子被挑起,就见萧元祐带过来的黑衣侍卫推着一个丫鬟进来。 是那个管理三房用具的丫鬟。 赵氏一看到那个丫鬟的时候,就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意思不言而喻了。 辛芷也软了手脚,瘫坐在地上,她想起刚刚她理直气壮的和辛宴争辩母亲的清白,结果却是这样的。 “娘,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娘,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氏愣在那里,紧紧抿唇。 事情已经败露,到现在她没什么可说的了,也不能说。 一双靛蓝绣花鞋出现在她面前。 赵氏缓缓抬头,迎上老夫人的视线。 老夫人微微倾身,凝视这赵氏的眼,一字一字地说道, “我说了不要浪费时间,你如果说了,我可以饶其他人一命,否则,死的就不是你一个了。” 赵氏骇然变色,声音都变了,“你敢!你真以为这里是辛家就能只手遮天了,我父亲是曾祖的救命恩人,你们就是这样忘恩负义的?” “你不就是想让我们庶出这一房死个干净,不用碍你的眼吗?老虔婆,你想得美。” 辛望亭脸色微变,喝道,“老四媳妇,你胡言乱语什么?” 老夫人上前一步,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打在赵氏的脸上,生生的把赵氏的头都给打歪了,再随后一个侧身抽过辛夷手中的门栓,直接把赵氏打趴在了地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把赵氏给打傻了,把其他人也给打蒙了。 辛望亭上前拉住老夫人不然她动手,老夫人反手就是一门栓打在辛望亭的身上。 郑氏是何等的门庭,老夫人的‘小诸葛’名声也不是白来的,高门教养,说话都不会高声,可今日,老夫人把这些都给抛了。 老夫人直视着辛望亭,目若寒冰,冷声道, “老东西,你敢拦我?” “她这个样子已经是招了,在府里害至亲的人,你还想留着她是吗?” “她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害微微,若是让她苟活于世,我不配做微微的祖母,就因为她的父亲对辛家有恩,所以即便她害我的乖孙女,我也不能取她性命?” “这一个救命之恩,还了这么几十年了,赔上了老四的婚事,难不成还要赔上我孙女儿的性命不成?” 辛望亭抓着老夫人的手不禁松了松,环顾一周,发现大家的眼色复杂,尤其是辛夷那清澈的目光,让他想起了当年年轻时的老妻。 这些年,他顾忌这救命之恩,一再纵容,才会弄到如今这个地步。 “她心如蛇蝎,自然当死。”辛望亭沉沉一叹。 “这些年,赵家的恩,连本带利的已经还了回去,辛家不欠赵家,要欠也是他们欠我们。” 辛元春在边上忍不住沉声说道。 “可是,赵家的救命之恩,也是实打实的啊。”辛望亭脸色微变。 “哈。”老夫人讥讽的一笑,“今日是我出手处置了赵春花,不是你辛望亭,所以,你不用做那个忘恩负义之人。” “父亲,将来赵家再求到我身上,我是不会伸手的。”辛元春也是早就忍够了这个赵氏,不落井下石已经是给父亲兄弟面子。 这件事情上,他绝对支持母亲的做法。 辛望亭张了张嘴,看向边上面色苍白,瘦了一圈的辛夷,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徐氏从出了外间,就脑子一直嗡嗡的,她没想到,赵氏竟然如此包藏祸心,想要将她女儿的性命给害了。 她死死的捏着手中的帕子,仿佛这就是赵氏,失望和愤怒,铺天盖地的袭来,几乎要将徐氏击垮,让她脑袋一阵阵发晕,她咬了要舌尖,刺痛让她冷静过来。 她走向赵氏,一把摁住她的脖子, “你为何要对我女儿下手,为什么?” 赵氏被老夫人的门栓打的浑身骨头都要断了,忍着疼痛,豁的一下推开徐氏骂道, “因为你蠢,你好骗,你的女儿也好骗,徐婵,你不知道吧,为什么你那样掏心掏肺的待明玉善,她都不和你亲啊?” “因为是我在她面前说的啊,我告诉她,你不是亲娘,你对她好,就是为了贪图她家的财产。” “你最喜欢的还是和她同龄的辛微微,府里上上下下可不就把她捧在手心里。” “哈哈,徐婵,你活该蠢死的,你不知道吧,你女儿已经被你亏待死啦,这一个不过是孤魂野鬼占了你女儿的身呢!” “你可要感谢我啊,我给她吃的可是能现行的符水,只要吃七七四十九,就能现行拉。不信你试试!” 一直在边上磕着萧元祐递过来的瓜子的辛夷,手里的瓜子掉落在了地上。 她穿帮了吗? 老夫人缓缓踏前一步,赵氏不由自主的往后爬了几步,怕她再来打自己。 “老虔婆,你敢!我娘家人不会放过你,我孩子也不会放过你的,还有我夫君……” 老夫人冷笑,”你说微微是孤魂野鬼?我让你永生永世都无法投胎!“ “你那么爱做孤魂野鬼,就不用进辛家的坟地了,乱葬岗有你的位置!” 老夫人傲然的立在那里,环顾一周四周,“我看谁敢有意见!” “啊!”赵氏抱着脸尖叫起来,只见徐氏狠狠的一脚踩在她的脸上。 69,熟悉的身影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赵氏最后是被抬着出去的,老夫人的那几下打的她骨头都快断了,徐氏踩着她的面门狠狠的碾了几下,要不是边上的人拉得快,大概牙都要给踩掉了。 哪怕是被抬走的时候,赵氏也依然在咒骂不休,说要和离,不做辛家妇。 老夫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慢慢的说道, “现在说和离?没那么容易,就算你要和离了,你不是还有儿女吗?听说你最喜欢六郎,想着他金榜题名?” “还有你赵家,上上下下多少口人,你记得吗?这天下你疼爱的人都别想好过,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好好的‘报答’他们一天。” 她冷酷的吩咐秦嬷嬷, “带下去审问。” 她的孙女是那么好动的吗?她好不容易找到下半辈子的开心果,赵氏敢动?她也就敢豁出去。 她冷声道,“一个字一个字都要审问清楚,如果说不清楚,六郎的功名也可以不要了。” 秦嬷嬷恭声的应是,跟着抬赵氏的人出去了。 这一去,就不可能是花团锦簇的四房了,而是冰冷杂乱的柴房。 赵氏既然不愿意现在说出来,那就让她慢慢说。 辛家还真的很多年没出现过这种对至亲下手,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没想到竟然再次死灰复燃,还是用在老夫人疼爱的孙女身上。 徐氏站在里头,一脸歉疚的看着辛夷,“微微……娘从前不知道……娘错了,娘真的知道错了。” “你不用听赵春花瞎说,你不是什么孤魂野鬼,你是微微!” 辛夷垂着眸子,沉默了半响,最后道,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想说这些,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母亲身子也没好透,早点回去休息吧。” 徐氏期盼的目光慢慢消失,她知道,辛夷没有原谅她。 没关系,她偷偷的在心里说,只要以后对女儿好,总有一天能原谅她的。 辛望亭正在门边和萧元祐说话,辛夷悄悄的站在门边,看了眼被拱卫着的萧元祐。 萧元祐似乎朝辛夷这边看了眼,然后微微侧身,朝辛望亭拱手道, “今日冒昧了,天色已晚,我就先告辞,来日再拜访。” 告辞后,抬脚就走。 他们站着的地方是门左边的廊檐下,要离开就要朝门那边走去,经过门边的时候,辛夷小声的叫了声,“五哥。” 说着,辛夷在他经过的时候还去扯了扯他宽大的袖摆。 萧元祐脚步微顿,反手一动,辛夷以为他要挣脱,心里还有些失望。 辛夷觉得今日这一天可真是漫长的,幸好有五哥陪着。 废话,这跨度长达四章的一天能不长吗? 就在辛夷以为萧元祐是要挣脱时,谁料大袖微摆,遮掩了他的动作。 她觉得手心一热,手里眨眼多了张字条。 而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目不斜视的朝前离开了。 辛夷抓着手中的温热,等到众人都离开了,这才爬到床榻上,放下床帐,打开字条,看到上面力透纸背的几个字,“明日午时,醉春阁。” 辛夷捏着字条,四脚朝天躺在床榻上,也不知道五哥是什么时候写的字条,难道说一开始就准备好了的? “明天问问好了。”辛夷有了这张字条,觉得心里安定下来,今日的一切纷纷扰扰都不算什么事。 辛夷这边万事大安,其他人那里分明就是彻夜难眠。 将近天明,辛望亭见到了疲惫的老夫人。 “确认是她无疑?”辛望亭问。 老夫人道,“她自己都招了。” 招了?辛望亭眼皮子一跳,惊疑不定,“你对她动刑了?” 老夫人不动声色,“人证在那里,阿秦也去她的院子里收到了物证,她还要胡搅蛮缠,我只能让阿也他们动手了。” 一个家族,总是有些做隐秘之事的奴仆,老夫人说的阿也,那就是个审讯高手,专门做的就是审讯人的事,赵氏落在他的手上,招认痛快,大概可以好过些,否则就是生不如死! 辛望亭心头一凛,“怎么处置她?” “我已经送她上路了!”老夫人语调平常。 辛望亭满目悲哀,老妻干净利落的把人处置了,是在放防着他保赵氏吧。 就算是,又能怪谁? 这些年,他总是对赵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就连长子夫妇今日都有些看不过去,以前他们也说过机会,可因为他发话,所以也就撒手不管了。 一直到今日,鬼迷心窍的对微微动手,触犯到了老妻的逆鳞,老妻哪里会心慈手软? 辛望亭也知道自己从前做的那些理亏,“还有什么,你都说了吧。”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道, “从当年明家兄弟进府开始,老三媳妇将对微微的一半心给明玉善起,赵春花就在明玉善的耳边拨弄是非,让明玉善对老三媳妇离心。” “你知道这些都是谁让老三媳妇做的吗?是明玉玨!” 辛望亭脸色大变,“怎么会?” 那个时候明玉玨才多大?辛望亭不禁在心头嘲笑了自己一番,可笑自己总觉得能运筹帷幄。 老夫人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不会?因为明玉玨抓住了老三媳妇的一个把柄!” “什么把柄?” “你还记得当年微微刚生时出现在咱家的那个道士吗?那就是老三媳妇找来的!如果不是这个道士,当年如何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还有,阿芷出生后,赵春花还怀过一胎,生下的是一个女儿,后来夭折了,其实是赵春花给掐死的!” 老夫人长叹一声,她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形形色色之人,可没想到赵氏看起来只是愚蠢而已,却能如此的狠毒。 虎毒还不食子呢!她能生生的把孩子给掐死,就因为算命的说那孩子妨克到六郎。 辛望亭脸色倏地沉了,从前总想着赵家对辛家有恩,在赵家对这桩恩情大肆宣扬下,人尽皆知,于情于理于颜面,对赵氏容忍几分也没什么。 后来,他也不只一次的想过让赵氏病逝,可顾忌到老四和几个孙辈,于是就把自己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你们家欠人恩情,也就看老四脾气好,换成其他三个,摊上这个媳妇早就闹了,你怕对不住赵家,怎么就不觉得对不住老四?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什么狗屁的恩人,他不知道自己女儿什么德行?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挟恩以报,这样的恩人还需要报吗?” 老夫人说到激愤处,双手一摊,“在我看来,这些年,辛家对赵家已经是仁至义尽,赵氏做出那么多的事,别人家早就休了,要么悄无声息的没了。” “好好地明白事理在被委屈,无理取闹者被迁就,如今更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徐氏是糊涂了些,她就不难过吗?” “她和微微那样的关系,和赵氏就没关系?还有老三,以后他们兄弟间怎么相处?” 辛望亭汗颜,忙道, “阿妗息怒,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没说你对赵氏动手是错的,就是……” “辛望亭,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迂腐了些。”老夫人冷笑,“一个孩子,他没办法选择投胎到哪个父母的身边。 所以,我从来不怨老四,他难道就不无辜吗?有堂堂嫡子不做,要去做庶子?” 辛望亭低头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心中难过,低声道, “是,为了这份恩情,是我自私了,明知赵氏不好,还留着,让老四受了这份委屈。” “报恩有很多种法子,你解决的好,赵家那么多儿郎,总有个有用的,到时候帮扶一下就是了。” “赵家那里,我会去说明的,你回家就打打杀杀的,外人知道也不好。” 老夫人冷笑一声,拍案而起, “用不着,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就是我打杀了赵氏,赵家又能如何?我倒要看看,赵家的人不自量力到何种地步。” “你应该知道,微微不是什么孤魂野鬼,里头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一清二楚的。孙女儿如此被人糟践,你叫我如何的安心?” 辛望亭看着发怒,鲜活的真真切切的老夫人,眼眶发热,抬眼,就见老夫人站在那里冷眼旁观,唇边挂着一丝讥嘲般的冷笑。 他压下纷乱的心绪,别过脸去,片刻后,回过头,柔声对老夫人说道, “阿妗,是我对不起你……” “你不只是对不起我,你还对不起家里的孩子。” 老夫人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仿佛情绪被勾了出来,老夫人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我真是后悔!怎么会相信你,真是后悔,如今弄成这样,我真是……” 她怒极转悲,声音忽然梗着,眼泪竟扑簌簌的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辛望亭怔住了! 两人从初见,到情热,到决裂,大半日子,夫妇不睦,在他的记忆里,哪怕夫妇间起了正值,不论对错,阿妗都是理智的,淡然的,何曾与自己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就是当年迁居别院,也只是派人和他说了一声。 辛望亭望着她带泪的脸庞,已经不复年轻时的娇艳,心底里,慢慢泛起一阵久违了的难言情绪,似乎有什么在翻涌。 “阿妗……” 他轻轻叫着老妻的名字,抬臂,手握着她的肩膀,轻轻一带,要将她拥入怀里。 结果却是遭到狠狠的一推,这一推,将辛望亭推翻在地。 老夫人站了起来,快速的后退几步,到了门边。 “辛望亭,你给我听着,我回来不是为了和你和好,只是因为微微这个孩子太可怜了,我不管你对赵家如何说,我也不管什么大局,什么家族声望。” “赵氏如今已经死了,她该死,至于她幕后之人,除了明玉玨,定然还有其他人。” 在回城的时候,老夫人就见过了萧元祐,虽然诧异这样一个被人说冷漠的京中明珠竟然如此的热心。 但是萧元祐说过,自从上次阿宴设计了明玉玨后,明玉玨的一举一动就都在监视中。 后面更是被衙门借着快要过年的由头,把职务都给停了,如今只蜗居在府里不出头。 所以,说是明玉玨指使的赵春花,也不尽然,这里头定然还有一个更加隐秘的人。 她今夜不仅审问了赵春花,也审问了那个司茶丫鬟,更加肯定,除了明玉玨,还有另外一拨人在对微微,或者说辛家下手! 萧元祐说他会继续监视明玉玨,也不会放弃司茶丫鬟这一条线索。 辛望亭看着妻子抽出帕子擦眼泪,慢慢的走上前去,抢过她手中的帕子帮她擦拭起来。 老夫人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开,于是也就不动弹了。 辛望亭擦完眼泪,顺手把帕子往怀里一放,看着老妻,认真的说道, “阿妗,我知道明玉玨有问题,所以为了斩断他的羽翼,配合着吏部的李大人让他赋闲在家。” “他想在官场有所发展,我就斩断他的官路,这是对他最大的报复,他想要什么,我偏不让他得到。” “至于其他的,我也会处置好的,不会让明玉玨再兴风作浪的。” “不管你为了谁留在府里,我都很高兴,微微很好,所以我才想着让她去考女官。” “当年你错过了,我想看看,你教导出的孩子,能在官路上走多远,是不是会大放异彩!” 辛望亭最为遗憾的就是当年老妻年轻的时候东元还没有女官制,否则,他的妻子不会比如今朝堂上的任何一个人差! 女子能入阁拜相,那么他的妻子一定是那第一人! 他看着妻子的目光中,渐渐流露出了一片柔色。 “天都快亮了,折腾一天一夜了,你想必也累了,也不要去微微那边打扰她了,就在这里住一夜。” “我去前头的书房住。” 说着,不容老夫人分辨,收起自己要用的东西。 老夫人几乎想不起来,两个人在什么时候如此的平静的说过话了。 她怔怔地看着辛望亭,一语不发。 辛望亭见此,微微咳了一声,试探般地问,“那就这样?我去叫阿秦进来。” 见妻子没说话,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转身,出了门,随后传出小声的对话声,紧跟着就是秦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 老夫人眼中恢复一片淡漠。 不用特意禀报,辛夷第二日就知道赵氏死了的消息,不过是因为一些原因,还没有对外公布。 辛夷闻言,感慨道,“这下,我又多了几个仇人了。” 她闹肚子是因为赵氏,赵氏如今死了,四房的孩子会对她没有心结吗?这是兄弟姐妹间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疤。 老夫人只是摸了摸辛夷的脑袋。 辛夷见老夫人的神情,有些闷闷不乐,摇了摇她的胳臂, “祖母,今日我想出门去,好不好?” 她和五哥已经约好了呢。 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见她一脸的期盼,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想着要不等孙女回来后,再好生的盘问她。 临走前,她叮嘱辛夷去徐氏那里看看,徐氏原本就病着,经过昨日那一出,又病倒了,这一次到底会怎么样,很难说。 孙女这个时候不能再有任何不好的名声传出去了,不管是嫁人,还是她要考女官,人品上都不能有瑕疵。 辛夷沉默的点了点头。 看过徐氏后,辛夷带着锦春去了醉春阁。 虽说饿了两顿,早晨也只吃了一碗清粥,但辛夷丝毫不觉得难受,反而神清气爽的。 她捏着车帘子往外看,这会街面上人来人往的,各种小贩的叫卖声,路上行人的交谈声,妇人打骂哄孩子声,声声交织在一起。 又因为快要过年,临街小店布置的都颇为喜庆。 让辛夷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因为赵氏带来的那些不快,也都已经飞走了。 辛夷心里还是认为因为马上要见到五哥,所以特别的轻松。 一路像醉春阁行去,转过几个街巷,只要经过一座桥,就到了醉春阁。 门口,一身蓝袍的萧元祐正和几个同样华服的男子说话,几个人相貌都生的极好,宛若琼玉谪仙。 燕无名也在里头,正没骨头一样的搭在萧元祐的肩头,看着对面的几个男子说话。 辛夷觉得红尘里真的挺好的,这么多的美男,想她将来要考女官,努力向上,被人尊称一声‘辛大人’,然后再娶个俊俏的小郎君回家,这样那样的。 等到找到回青丘的路后,如果小郎君愿意跟着她,那她就带着一起去。 她有些脸红,把目光从几个俊俏男子身上移开,桥面上人很多,马车不易通行,等在桥头。 辛夷收回目光的时候,猛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的从桥上经过,那瞬间,她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而后,疯一般的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她的身手从未有过的矫捷,她拨开人群追着那熟悉的身影而去。 桥上人影憧憧,接踵擦肩就,辛夷哪里那么容易的追过去?她奋力的拨开人群,眼泪从眼眶里下来,好不容易下了桥,前头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没有消息,离她越来越远。 她不禁一边跑,一边喊。 71,心上的灰尘很重要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五哥,韩国公府那一次,你明明是第一次见到我,为何要帮我?”辛夷好奇的问道。 这个问题其实她很久前就想问了。 那次其他的人或许不清楚,可五哥是很清楚的,就是她将顾四给推到池塘里去的。 偏偏,五哥帮的是她,帮她遮掩。 “我那个时候装柔弱,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可笑?”辛夷歪着头回忆起他们在韩国公府初见的那次,有些不好意思。 萧元祐惊诧,“你说什么?你我初次见面不是韩国公府那次,是在顾家的春日宴上啊。” “啥?”辛夷大吃一惊,满脸茫然,不可置信, “顾家的春日宴?我没见过你啊?” 五哥这样的俊俏郎君,她见了怎么可能忘记? 那天她只见到顾四那个不怎么俊俏的郎君,还差点背了好大一口锅。 她何时见过五哥?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萧元祐弯起嘴角,缓声道, “那天我被母亲威胁着一定要去顾家的春日宴,可宴会上的吵闹声让我很不适,我就带着萧一他们去了花园透气。 没想到,一去到花园就见到个小娘子在怒怼顾家四少爷……” 想到当时辛夷说的话,萧元祐莞尔。 “啊!”辛夷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当时顾四少爷被她挤兑的拂袖而去时,她在树丛后面见到的那仿佛仙境里的仙人一样的伟岸男子。 “原来你就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仙人呀。” 萧元祐被她的形容给弄得更是神色柔和,“仙人一样的我也没见小娘子上来搭讪啊。” 从前他走去哪里,只要被小姑娘发现,定然会面色绯红,扭捏的上来和他打招呼。 没想到当时这个把顾四气的跳脚的小姑娘却稳稳的站在那里,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丝毫不见行动。 辛夷急忙辩解,“我是想上去呀,可是当时雾气很大,你的面容又看不清楚,身后还站着那么多的黑衣侍卫,我真的以为碰到了仙人,或者是自己眼花了呢。” “我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你。” 萧元祐啼笑皆非,真是个傻姑娘。 “可惜我站那里等了许久,没想到小姑娘竟然扭头就跟着丫鬟走了。” 辛夷讪笑,“你真的在看我哦,下次我一定上去和你打招呼。” 萧元祐被她说的给惹笑了,眉眼唇间全都是笑意,“下次不用你来,我上去找你搭讪。” 辛夷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萧元祐,直起身子,“也就是说,在顾家才是头回见到我,你看到过我挤兑顾四的情形,也知道他的胡搅蛮缠,所以在韩国公府时,你才无条件的站在我这一边。” “因为你知道肯定是顾四找我的麻烦在先。” 萧元祐含笑点头,见她碗里的汤已经凉了,拿了过来自己吃了,用自己面前干净的碗又给辛夷盛了半碗, “这是醉春阁厨子最拿手的羹汤,养胃的。” 辛夷丝毫没觉得萧元祐把她碗里的羹汤吃了有什么不正常,当初在青丘时,师父也是如此,说她出去化缘很辛苦的,不允许浪费粮食。 所有有时候她耍赖吃不下时,师父都会包圆了。 她低头喝了一口羹汤,咽下后,十分好奇的看着对面的男子,“五哥,你初次见我是什么样子的啊?” 一般的男子总是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话本子里的那些大家姑娘可都是温柔似水,贤良淑德的。 当时她正在挤兑顾四,肯定不符合温柔似水,贤良淑德这样美好的词。 萧元祐想也不想,就形容出了那天她的情形,“当时你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头上梳着未曾及笄少女梳的双髻,两边各点缀着一颗明珠,像观音菩萨身边的玉女般。 人不大,可说出来的话却很大。” “那样淡然的面对比你高一个头不只的顾四,有条有理的反驳他。“ “当时我就想,这样的冷淡疏离,顾四哪只眼睛看到你爱慕他的?” 回想那个时候,春和日丽的园子里,花团锦簇,小小少女站在那里,却仿佛一世人独立一般。 面前的人不过都是蝼蚁。 虽然淡然,却孤独倔强,有一种和这人世有着格格不入的凄然落寞。 当她望过来时,平淡,大大的眼眸仿佛直直的看到了他的心底,他从没有看过那样好看的双眸。 那一刻,这满世的繁华,都不如那个女孩的眼眸好看。 他看着她丝毫不留恋,头也不回的跟着自己的丫鬟走了,当时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因为年幼的一场经历,他不太喜欢随便与年轻女子接触,就连当年会同意母亲说亲,看上的也不过是一个长相温厚,性子平淡的姑娘。 在萧元祐眼中,姑娘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只要五官端正,美丑差距不是太大,重要的是一个人从骨子里透出的气韵。 当年那个姑娘比一般世家女单纯,也很爱笑,让人觉得很舒服。 现在想来,也许之前是因为他没有对的那个人吧。 待辛夷吃了些东西,捋清楚两人相见的路程后,萧元祐让人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拿了笔墨纸砚出来。 “微微,你刚刚看到的那个人,你描述一下,我画下来,让人在京城里查一查。” 上次查明玉玨身边的小厮也是如此。 辛夷描述,萧元祐画,等画出来后,辛夷才发现萧元祐的画功真是了得, “就是她,和阿婆一模一样的。” 辛夷激动坏了。 萧元祐眸色微不可见的沉了沉,“我这就让萧一去拓印几份,让人去找。” 辛夷双手合十,诚心实意道,“多谢五哥,五哥你真的是大好人。” 萧元祐,…… 并不是太想要好人卡。 他看向辛夷,笑了笑,“你身子还没好透,出来这么久,我送你回去。” 辛夷闻言,忽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五哥,刚刚我跳下马车去追阿婆,锦春他们岂不是找不到我?” 萧元祐看着尚且处在丢下下人不管的辛夷,嘴角弧度略略上扬, “我已经让萧一去将你的人带到茶楼来了,他们这会就在下头等你。” “回去吧。” 震惊过后是巨大的欢喜,辛夷感激不已,“五哥,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估计明天祖母就能把我关家里不许我出来。” 到时候她可就真的没有自由啦。 萧元祐笑,“不用谢。” 说着带她出了屋子,果然就见到锦春正脸带焦急的看着屋门这边,见到辛夷,锦春疾步上来, “姑娘,下次你要去做什么,让奴婢去行不行?好歹和奴婢说一声啊。” 说道最后,小丫头都带着哭腔了,实在是太害怕了。 辛夷有些尴尬,小声的安慰锦春,“好,以后我一定和你说。” 对于这样的保证,锦春听了不知道多少次,可偏偏一个主子,一个下人,也是无可奈何。 刚刚她眼看着辛夷跳下马车,之后就消失在人海里,等她下了马车好不容易艰难前行一段路后,发现根本就不见辛夷的踪迹。 可把锦春急得不行,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一通,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回家禀报老夫人搬救兵时,萧一赶了过来,让他们稍安勿躁。 知道姑娘和萧五郎在一起,锦春放心了,可同时又有些忐忑,姑娘这要真的喜欢上萧五郎。 人是长的挺好看的,可难道让姑娘做一辈子的寡妇吗? 锦春觉得自己头又要白了一大半。 “寻人的事,你放心,有了消息我就通知你。”萧元祐把辛夷送上马车,怕辛夷着急,特意补充了一句。 辛夷连连点头。“五哥,过几天要过年了,祖母让我呆在家里,你上元节要去看花灯吗?” 上元花灯节,天子于民同乐,不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会上街看花灯,到时候,她也可以来和五哥一起看花灯。 萧元祐点点头,两人约好了上元节那天还在此处见面。 送走辛夷后,萧元祐回了院子,在刚刚辛夷坐过的位置处坐下,拿过刚刚的那张画像,随着辛夷的描述,他脑海里冒出一个人来,画到后来,他不是听辛夷的描述,而是自己在画。 毕竟语言描述并不能精确的分毫不差。 画像成型后,辛夷惊呼一模一样。 萧元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叩着,一模一样! 这个国师身边形影不离的青婆婆,是怎么会变成辛夷口中青丘守山门的老阿婆的? 他眉峰微皱,扬声,“来人。” 萧一从外头进来。 “盯着国师身边那个青婆婆一举一动,事无巨细都要上报。” 萧一躬身应是,见萧元祐再没有吩咐,就退了出去安排。 …… 几日后,辛家传出赵氏死讯,对外说她得急症而亡。 赵氏丧礼上,除却她所出的三个儿女痛哭流涕,悲不自胜,辛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为她落泪的。 丧礼上,四房的人是缺席的。 不说别人,就老夫人都不可能让辛夷去祭拜赵氏的,反正辛夷闹肚子的事情书院宫里都是知道的,可以光明正大的缺席。 上京城冬季寒冷的时间很短,太阳一出,雪就化了。 转眼,就过了除夕,到了年初二,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辛夷被老夫人勒令窝在府里的日子也终于结束了。 这也不怪老夫人,她不想辛夷去祭拜赵氏,自然是要找个由头,还有什么比身子不康健更好的理由呢? 本来辛夷在外头就有病弱的名声,再加上闹肚子,肯定是不能挪动的。 初二这天,回府的人很多,各家嫁出去的姑娘均是回府,辛望亭这一房掌管着族中事物,这一天会宴席各房的姑奶奶们。 辛夷作为未出阁的姑娘,自然是要招待出嫁的姐姐们。 天气不冷,辛夷穿着薄绸袄带着锦春和锦秋去前头老夫人那里请安,府里来了很多人,有些萧瑟的日子,也被一群环肥燕瘦,春华各有千秋的贵妇,姑娘们点缀的是姹紫嫣红。 辛夷第一眼就见了被众星拱月吧围在中间的辛芜,目光微微一凝。 “微微,你可算是来了。”辛芜也看见辛夷了,朗声一笑,她生的明艳妩媚,这般笑起来倒是带着些爽气,是个美人儿。 辛夷笑盈盈走近,“见过衡王世子妃。” 辛芜嘴角一翘,受了辛夷的礼,“听说你又病倒了,还以为你今日不出现呢。” “怎么会,今日这么多的姑姑,姐姐们回府,我怎么会不出现,大家都知道我时不时的就要病一场,多谢姐姐的关心。” 辛芜嘴角一僵,她分明在嘲讽,哪只耳朵听出她是关心了? 她眼珠子一转,“我突然想起来,微微过年也十六了吧,听说三伯娘身子也不太好,过年都没出来,微微,要看上什么人倒是可以和姐姐说说,我让世子上门去帮你提亲。” 说的好似辛夷没人要,要用衡王府的势力强娶一样。 辛夷优雅的给辛芜行了一礼,轻松地笑笑, “多谢姐姐的关心,听说姐姐嫁给世子时已经十八,之前婶娘也是精挑细选的,好不容易最后说定衡王府。” “我也不过十六,怎么也要和姐姐看齐呀。” 言下之意,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本姑娘还年轻着呢。 辛芜被辛夷的反讽给膈应的半天没说出话来,深感她嘴欠的程度前所未有。 她嫁到衡王府后,还从来没碰到如此无耻之人,简直是遇到刺猬,无从下手。 辛芜心里恼火,本想继续挑刺一番,却辛夷接下来的一番话彻底堵住, “我理解世子妃年纪渐长,记忆力稍微下降,没法体会我祖母和母亲想要留我在身边多疼几年的想法。 世子妃要是实在不能理解,我也可以和你好好说说的,方便你下次见到我之后能说些我们都愉悦的话题。” 辛芜,“……” 真是岂有此理! 两人如此都不给对方面子,边上围观的其他辛家姑娘自然窥探道玄机。 辛芜倒是想跟辛夷继续纠缠,可她到底记得自己的身份,面色僵硬,强充风度,阴阳怪气地道, “多谢妹妹的提醒。” 只差说她们没有下一次谈话了。 辛夷满地地看着辛芜面色发黑的朝边上让了让。 “妹妹,我们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吧,说起来我还是很久前才见过一次老夫人呢。” 辛夷从辛芜边上过去时,辛芜主动上来拉住辛夷的手,本以为她只是要拉住自己,没想到辛芜用劲挺大,她受伤用力不小,脸上却笑意盈盈的和辛夷说话。 辛夷不动声色,面上绽放出完美的贵女笑, “想来祖母看到世子妃会很高兴的。” 辛芜见她在示威下毫无反应,不由得在心底轻嗤一声。 再怎么牙尖嘴利,不是面对她的碾压时毫无反应么? 她的手最后用力一次,然后就没什么兴趣的放开辛夷的手。 不过是只纸老虎而已,屁都不敢放一个,还不是要巴结自己。 辛芜在心里给辛夷暗中定论,却见辛夷手朝边上的锦春一伸,“帕子。” 等到锦春递过帕子后,辛夷面无表情的,认真地擦拭起刚刚被抓过的手臂,仿佛刚刚摸到的是不得了的,可以传染的病症一般。 辛芜,“……” 后头的锦春抿了抿唇,贴心的拿出另外一块帕子,包裹着辛夷擦手的那块帕子。 “姑娘,奴婢等下就拿去烧了。” 辛芜的脸色更加的不好看了,提醒道,“微微,你这是什么意思?恐怕不好吧。” 辛夷诚恳地看着她,真诚地说道,“世子妃,实在是对不起,我稍微有点洁癖。” 辛芜,“……你是觉得我脏?” 辛夷满含歉意,相当的温和,标准的贵女微笑,顶级的贵女仪态, “当然没有,世子妃的手肯定很干净。” “那你是什么意思?”辛芜忍着怒气,咬牙问。 “我是精神上有洁癖,不靠实体传播。”她心平气和,面带微笑,有条有理, “即使世子妃的手很干净,抓了我之后,我也想擦擦。” 毕竟,手上的灰尘不重要,心上的灰尘很重要! 辛芜,“……” “好,好,好,嫡长房果然是好教养,教导处一个好姑娘。”她拂袖愤然离去,被辛夷气的身子打颤。 她要把辛夷拉入黑名单!排名第一的黑名单。 呼啦啦的一串人走了,有一个年轻妇人上前,规劝,“微微,你何必和她置气?她向来小心眼,从嫁入衡王府后,大家都不愿意和她来往了。” “不过,不管私底下如何,大家面上还是和乐的。”年轻妇人语重心长道,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辛夷眨眨眼,“这样的朋友太多,空气会变得无法呼吸的。” 年轻妇人,“……” 好吧,说的有道理。 她小声地提醒,“今日人多,辛芜肯定还会正对你的。” “就因为我用帕子擦手了?”辛夷挑眉,“这么小气?皇家人难道不是心胸开阔的能进一条船吗?” 年轻妇人道,“倒也不是,她不是本来就嫉妒你们姐妹么?” 辛家掌管族务的嫡长房,得到的资源肯定和其他房是不一样的。 心态平和的自然不会觉得,但凡小心眼一点的,就会抓着长房的一点错处不放。 上次在别院的时候,辛芜不就是如此么? 辛夷简单粗暴的总结了一下,淡淡地吐槽, “所以会投胎是很重要的。” 年轻妇人,…… 对不起,我不懂!也不想懂。 年轻妇人的预测果然没错,辛芜对辛夷的仇恨只差没写在脸上,到了最后,根本就不曾掩饰。 宴席上,她对着辛夷发难了,直接问了个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73,她以后会是我的妻子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不过才年初二,整个朝廷封笔,就是陛下都不上朝,谁能想到会有旨意到辛家来。 所以辛夷听到的第一个反应是不是弄错了,又或者是这个小厮是不是被人收买了啥的。 辛夷呆住了,花厅里有人听到小厮的说话声,马上一个传两,不用很长时间,大厅里的人均都知道宫中来了旨意传辛夷进宫去。 辛芜自然也听到这个消息,刚刚辛夷不仅将她挤兑的话说不出来,还将她晾在那里,要不是洛氏上前,让她回到宾客席,她都不知道怎么下台来。 众人同样是惊呆了,想到刚刚花厅里发生的一幕,这宫里该不会这么快就知道了吧? 这是要给衡王世子妃撑腰? 又或者是给辛七姑娘撑腰? 怎么想,众人都觉得不可能是后一种。 衡王府怎么也是王室,王世子妃被人怒怼了,丢面子了,皇室会同意么? 不仅仅外人这样想,就连身在宴席的辛家嫡长房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娘,该不会是刚刚微微把世子妃给骂了,宫里知道后,把微微叫去训斥吧?” 洛氏的大儿媳在她旁边嘀咕。 “怎么会?大嫂,宫里到这里就算是快马也要一刻钟的时间,微微才刚出花厅不久呢,宫里就算有千里眼也来不了这么快哦。” 洛氏的小儿媳在边上反驳亲亲大嫂。 两人咂摸了会,倒也是,可不是为了训斥微微,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么突然的下旨意,还马上进宫,也只有前头男人们才有的待遇。 女眷进宫,可是麻烦的很。 洛氏忧心的则是辛夷进宫,总要有女眷陪着,徐氏病怏怏的,让她去陪怎么都不合适。 老夫人暂时是从城外迁居回城内了,这么多年她对外头的事情不闻不问,会陪辛夷进宫去? 还有微微进宫的服饰,礼仪之类的,想想辛夷那一副长了反骨的样子,洛氏头疼了。 辛夷在话本里见过很多的皇帝,也知道很多关于皇帝的故事,可活的皇帝老爷一个也没见过。 对于有可能见到活生生的皇帝老爷,辛夷表示很高兴。 将来她回了青丘,有了徒子徒孙,也是可以把这个拎出来说讲一下的。 她从容的,甚至带着点小兴奋的跟着小厮朝前头去见宫中来使。 行至半路,见到老夫人身边的秦嬷嬷。 “姑娘,老夫人说应该没事的,让你放宽心,还说让大夫人陪着你进宫去,如今宫里妃子少,皇后娘娘是个仁厚之人,你别担心,只管去就是。” “就是有事,老夫人以为也是好事儿。” 辛夷有些小兴奋的心有些冷了,是哦。她仿佛忘记皇室在红尘里代表了什么。 皇帝老爷就和玉帝老爷,元始天尊一样,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是掌管着一切的存在。 甚至说,皇帝老爷掌管着一切的生杀予夺的权利。 “嬷嬷,你告诉祖母,我没事,我不怕的,你回去吧,我回来之后再去祖母那里。” 辛夷的心这会只剩下从容了,淡定的看着秦嬷嬷,到前头见天使,然后跟洛氏汇合。 见了天使,根本就没给辛夷换装的机会,好在今日是辛家办姑奶奶们的归家酒,辛夷身上的衣服比平日里要隆重许多,也不是太寒碜突兀。 马车是宫里的马车,在车内,辛夷靠在车厢壁上,垂着眼眸不知道想什么。 洛氏以为她是紧张的,连声安抚,又含糊道,“咱们一直安安静静的,也没做什么能让陛下训斥责罚的事,微微不用紧张。” “再如何,天塌了,还有家里顶着呢。” 其实洛氏自己也紧张,可她到底是见了些风雨之人,辛夷还是个孩子,自己要紧张了,辛夷怎么办? 洛氏努力的把紧张给压了下去。 辛夷抬起眼眸,笑的很闲适,“多谢大伯母,微微不怕的。” 是真的不怕。 从辛府出发后,马车缓缓而行,过了半个时辰才到宫门外。 马车停下后,辛夷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巍峨庄严的宫门,宏伟巨大,仿若远古巨人的双足,踩踏在人间,宫门下来去的人们,仿若蝼蚁一般。 都说宫门深深,也不知道这深宫内有多少重这样的宫门。 每日生活在此的人,内心又是何等的模样。 洛氏见辛夷抬起脖子往外看,顿时拉过辛夷,让她整理下仪容,准备下马车。 按照规定,进宫的人在此就要下马步行入皇城了。 外头估摸着是去给守门的校尉递腰牌的天使回来了,正巧听到洛氏的声音,立刻道, “辛大夫人,不必下车来,陛下吩咐过了,女眷腿脚慢,走到凤仪宫还不知要走多久,先坐车从永新门进,到了玉平宫前的再下来坐宫中的软轿去凤仪宫。” 洛氏大吃一惊,坐马车直接进永新门,再到玉平宫,这是王室女眷才有的待遇。 见洛氏很是惊讶,天使也没说什么,只是和气的一笑,吩咐车夫继续往前行,一路经过戒备森严,身带各种轻弓重弩的高楼,在长长的见不到底的宫道上前行,经过重重的宫宇,终于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两人下了马车,上了软轿,继续往前行去。 这一路上,辛夷对于自己到底经过几重门,几座宫宇已经记不得了,她这才深深的体会到,话本上的见闻,终究没有亲眼所见来的更震撼。 她忽然生出一股豪情,在回不到青丘的这段时间里,她一定要时不时的来一次内廷深宫。 这样的情形见多了,将来她得道长生,能见到元始天尊和玉帝之时,也就不怯场了。 软轿在一座宏伟秀丽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正是传旨天使所说的凤仪宫了。 洛氏带着辛夷在宫门前等候,接引天使将两人带到此处,交给门前的宫娥后就离开了。 辛夷听到那高亮清楚的通传声犹如回声般一层层的渗透过去,直到最后不可闻。 她觉得这趟红尘历劫,还是很不错的,话本上写不出来这些场景! 过了片刻,里头有宫娥出来请辛家女眷进去,辛夷神色自若的跟在洛氏身旁,慢慢的朝里头走去。 洛氏时不时的去看看辛夷的,见她神色自若,心头也是松了许多。 谁说微微的规矩不好的?这不是很安静么,除了在宫门有乱看,其他时候可一直是目不斜视的。 转了两道影壁,终于进了内殿,见到了在秀榻上秀美端庄的中年贵妇。 只是在她身边还坐着一个续着美髯,身形高大,面目肃穆,穿着龙袍的皇帝老爷。 辛夷不禁把活生生的皇帝老爷和话本上的皇帝老爷对比了一番,觉得还是活生生的皇帝老爷更加的威严。 洛氏上前跪拜,口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辛夷赶紧的跟在洛氏的身后,把在别院三年,跟着老夫人学的仪态给展现出来,给皇帝和皇后行礼。 待辛夷行礼完毕,皇帝和皇后相互看了一眼,皇帝老爷笑眯眯的让两人起身,又让人端了绣凳过来让两人坐下。 洛氏谢过两位贵人后,恭敬的低头, “不知今日陛下召见是有何事吩咐臣妇等。” 皇帝神态慈和,“夫人不必拘礼,本以为今日会是三夫人带着贵府姑娘进宫,是以朕也让人去宣了山城书院的山长,贵府三老爷进宫。” 宣三老爷进宫?这就是三房一家了,洛氏心头又有些摸不准皇帝的意思了。 辛夷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个皇帝老爷的消息有些不灵通啊……徐氏的病倒的消息是早就传开了,皇帝老爷怎么会不知道? “三弟妹年前得了风寒,断断续续的,如今正在养病,入宫来怕过了病气给贵人,是以由城妇带着侄女进宫来,请陛下恕罪。” 说着,洛氏起身又要跪下去,辛夷见状,无奈也跟着站了起来。 皇帝笑笑,摆手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坐……今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过年,皇后娘娘有些无趣,是以宣了你们进宫陪着说话。” “对了,这位就是你们府上七姑娘吧,来,过来些,让朕与皇后好好看看你。” 皇帝的态度太过谦和,在辛夷的印象里,皇帝应该都是威严肃穆的,不怒自威,带着王八之气。 可面前这个,一脸的和蔼,仿佛邻家老伯一样,笑眯眯的,只差眼睛两条缝了,太违和了。 辛夷闻言,起身,站了起来,姿态袅娜的朝前行了几步,停了下来,等着宫娥把软凳端了过来,这才缓缓坐下。 没有多余的眼神和动作,干脆利落。 皇帝和皇后两人又是互看一眼,皇帝老爷再次发话, “太远了,再过来些。” 辛夷,“……” 她忽然觉得,活的皇帝老爷,并没有话本上的好看了。 这也太折腾了。 虽然她是脱衣睡觉,穿衣见人,可一直端着端着,也很累的呀。 这么近,她就是皱个眉头都要被看的一清二楚了吧? 这还让她怎么装? 皇帝老爷对于辛夷的表现很满意的样子,有些洋洋得意的看了皇后一眼,下巴轻抬,示意皇后娘娘出马了。 皇后无奈的瞪了一眼皇帝,开口道, “七姑娘,你叫何名?” 辛夷轻言慢语,态度端正地回,“小女名夷,辛夷。” 皇后没说话,倒是皇帝咂摸了下,恍然大悟,“哦,你就是那辛夷花呀,上次五郎拿了一罐什么花茶过来,让我泡着喝,好像就是辛夷花茶。” 皇后本是端庄的坐在那里,皇帝的话让她的脸都绷不住了,这是讨论泡茶的时候吗? 一脸嘚瑟的模样,很欠揍啊。 她轻咳一声,皇帝停下显摆的嘴。 接下来皇后娘娘又问候了辛夷的年纪,平时的爱好,只差三岁的时候还有米有尿床没问了。 皇帝老爷一直面带微笑的看着辛夷,时而也会轻皱眉头,不知是问的问题不对,还是辛夷回答的不对。 皇后娘娘拉着辛夷的手,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陛下,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可爱。” 她笑眯眯的用眼神询问皇帝的意思。 辛夷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可爱’,她碰到的皇家人,除了英王妃和福王妃其他的好像都不太友善。 比如如今也不知是否还留在辛家的衡王世子妃,这还是亲的辛家女呢,都如此对她。 皇后娘娘这‘可爱’两字,可真是让人想要热泪盈眶呢。 皇后娘娘看着洛氏,“这丫头好,你看看,面相,手脚,都是福相,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多好的孩子。” 洛氏听了心提得有些高了,这些话……她给两个孩子相看了多少家姑娘啊,这些话分明就是相看时说的话。 这两位贵人是想把微微说给谁? 洛氏忐忑了。 皇帝老爷也看了看辛夷,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这个年纪,性子么,这会看着还好……” “你看这孩子,这眼,多清澈透亮,一看么,就是个聪明孩子,聪明了好,学什么都快。” 皇后娘娘十分喜气的看着辛夷,表示赞赏。 辛夷,“……” 她当然知道自己聪明了,只要她想学,没什么学不会的。 就比如规矩,她也能学会。 可以前她总是自由自在的,师门的规矩只有一条,守得住‘道心’,全然没有辛家这样的繁杂详细。 她自从来到这红尘里,听祖母的话后,就觉得学习规矩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她认真的学了,祖母也说她学的好。 可让她苦恼的是,规矩总是不停的冒出来。 她甚至很清楚的意识到,她和这个世上正常生活的女子是不一样的,想要融入,就需要许多改变,细节的改变。 而这些改变,必须要接触正常的交际圈子,吃几回亏,摔几次跤。 她就慢慢的明白了。 可是,她的性子是吃亏,摔跤的性子么? 更何况,她之前跟着祖母蜗居别院,除了在书院短短的日子,根本就没有和同龄的女孩子相处多长时间。 所以,她聪明是聪明的,学也是学的很快的,就是很多东西没机会学。 皇后娘娘对她的称赞到了词穷之后,皇帝老爷终于又开口了,他和蔼地问道, “听说当日冷家大夫人要和你退亲的时候,你牙尖嘴利的把大夫人怒斥了一通,你是不甘心和冷家退亲,还是难过呢?” 辛夷,“……” 这个话锋也太犀利了些吧,不甘心?难过?还怒斥?她当时说的那些不是每个被冤枉之人都该有的反应么? 她也是小淑女一条啊,怎么会做出怒斥那样的事情来。 她要怎么回答哟?回答不难过?那也太过悲凉无情了吧?回答难过?这也不符合她的那一番怒斥,毕竟真要难过,应该是放低之态,展现自我,说不定人家冷大夫人就收回退亲之言了。 她斟酌了一下,答, “回陛下,我家不愿毁诺,但强扭的瓜不甜。” 皇帝老爷轻笑一声,又继续问了句,“听闻辛七姑娘曾经与一众小郎君打架,好生威风,不知是真是假?” 辛夷觉得这句问话好像有些熟悉,她好似在哪里听过,她起身很是诚恳的欠身施礼, “让陛下见笑了。” 等她得到长生后,她一定要好好的对皇帝老爷表示一番‘谢意’,还今日的问话之‘恩’。 皇帝老爷点头,倒是皇后娘娘,看向辛夷的神色里流露出几分诧异。 下头的洛氏闭了闭眼,哎,看来今日召见是没什么好事了。 皇帝老爷轻笑后,又问,“朕故意提起你不堪往事,你不生气吗?” 辛夷微微一笑,皇帝老爷的智商真的堪忧,难道是繁重的朝务让他变笨了? 她能生气吗?她敢生气吗?最起码现在不敢! 她施礼后,恭声道,“我做都做了,如何能怨怪别人提起,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确实做了不少错事,家里也都罚过了,罚得可狠呢。” 终于皇帝老爷心满意足了,他蒲扇大手一挥,“带夫人和七姑娘去隔壁偏殿休息片刻,等辛山长到了再说吧。” 事实上,今日才刚初二,原本辛季春是不用去书院的,但他才任山长不久,书院有些贫寒的学子,无处可去,只能在疏远里过年。 他有些不放心,天还未亮就去了书院,看看那些学子的情况。 等到洛氏和辛夷去了偏殿后,皇帝看向皇后, “我就说嘛,元祐必然不会看上个一无是处的女子,这辛家七姑娘哪里有外头传言那样的不堪?嚣张跋扈?礼仪规矩缺缺?我看很不错啊。” “她看起来柔弱,其实内里坚强,品性也不错,性情挺开朗的,落落大方,很是不错嘛。” 皇后笑着摇头, “陛下难道不是只要元祐能看上的就千好万了么?这会别说辛七姑娘,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能让元祐看上,那就阿弥陀佛了。” 皇帝瞪了她一眼,想想,又是笑了起来。 “你这样急慌慌的,不给人一点反应,就把人宣了进来,你说,你倒是想什么时候开口?” “还有,今日你可是瞒着元祐把人召进宫的,你就不怕元祐到时候埋怨你?” 皇后无情的打断皇帝的笑声。 皇帝摆摆手,得意洋洋的, “他埋怨朕的还少了,朕才不管,明明窥伺人家小娘子好久了,偏偏温温吞吞的,和煮不熟的青蛙一样墨迹。他可偷着乐吧。” 他摸了摸梳得整齐的美髯,有些迟疑道, “只是这突然把人召进来已经让人忐忑了,再开口说提亲的事情会不会太过了?” “再说,泰安侯夫人那里也该知会一声,要不干脆让人去把泰安侯夫人叫进宫来,几个皇子公主也一同叫来,就说今日是咱们家宴小聚如何?” 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知道泰安侯夫人还有萧离都在哦,你就抢了人家父母的权利,想着帮元祐提亲。” 皇帝叹了口气,“朕倒是想躲清闲,可你看看,元祐二十好几了吧,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萧离你能指望得上?泰安侯夫人倒是个爽利的,可到底是女人家,又是二嫁……算了算了,朕就是个劳碌命。” 皇帝老爷委屈极了,可不是么? 皇后心里暗想,委屈?不存在的!心头明明乐开了花,辛家女眷来之前,还问了好几遍自己衣裳整洁不整洁,头冠是不是整齐,美髯用玉梳梳了又梳,力求每一根都呆在自己该呆的位置上。 皇帝老爷委屈着,见亲亲皇后也不上前安慰,顿时又道, “你说媒人应该找谁?得找个身份,威望都要高的,又没和辛家别苗头的,福王?还是英王更合适?” 英王是胞弟,又掌着兵权,身份威望上都高,至于和辛家的关系…… “王弟肯定不行,陛下你莫不是忘记年前康平是为何被夺了封号的?这事宫城内外,但凡消息灵通的,都知道是为何。” “你这不是戳王弟的心窝子么?” 皇后一下就把英王给否定了。 “那就福王?”皇帝老爷迟疑地看着皇后。 皇后已经忍不住了,“你还是先等人辛家同意提亲再说罢!” 她都不知道应该说皇帝是关心则乱,把朝堂那一套走一步看十步的放到这里来了。 还是应该说皇帝是太心急了,想让萧元祐吃上辛家七姑娘这口热豆腐。 总之,皇后娘娘对于皇帝老爷的行为表示无语。 辛夷跟洛氏到了偏殿,外面看起来高达巍峨,庄严肃穆的宫城,其实内里的装饰都十分简单。 至少她看到的凤仪宫是这样的。 作为皇后的宫殿尚且如此,那么其他的宫殿可想而知了。 一应摆设都是以端庄简朴为主,辛夷目光可见之处都不见花哨,她的目光停在多宝阁上。 上头摆放着一些式样简朴的摆件,有圆肚瓶,里头插了几朵绢花,对,绢花。 还有式样简单,但一看就很喜爱的匣子,再往上,格子与格子之间的木柱上挂着一面铜镜,上头绘着八卦纹样。 辛夷的目光停在八卦铜镜上。 铜镜很精美,和平常她看到的八卦铜镜不同,虽有八卦纹样,可边上的花纹繁复,一看就不是用来辟邪之类的,说是装饰也是可以的。 她忍不住站起身来,踱步到多宝阁下,踮起脚尖想去看那八卦铜镜,这把铜镜真的太过太过熟悉了。 熟悉的不是她从前经常看到的八卦纹,而是那边上的花纹,缠枝迎春花,每一朵半开不开的,能在上头看到春的气息,充分体现了匠人的高深技艺。 这样的花纹她曾经在师父那里见过,她见过很多缠枝花纹,梅花见的最多,当然还有什么梨花,杏花之类的。 但从来没见过缠枝迎春花。 她为此特意的问过师父,师父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说这缠枝迎春花是她一位故友所做,世上独此一人会做。 当时师父摩挲着花纹,很是怀念的样子。 那么,独此一人会做的东西,为何出现在红尘之外?还是皇宫里? 故友,师父的故友是谁? 正当辛夷出神的时候,后头响起一道清脆灵动的声音, “这东西很新奇是吧,不仅仅是装饰用的,还能辟邪呢,娘娘去年春总是梦魇,陛下心中焦急,让国师做了这铜镜挂在床头。“ “后来娘娘的梦魇之症好了后,就把这东西移到了此处。” 辛夷回身,是一名衣饰雅致的姑娘微笑着走了过来。 她先给洛氏行了一礼,然后拉着辛夷的手, “夫人,娘娘那边请您过去叙话,娘娘吩咐我领着七姑娘先去前殿等候,今日宫中小聚,邀请两位参加呢。” 辛夷看向已经起身的洛氏,见她微微点头后,这才敢应允。 “那就有劳琦玉姑娘了。”洛氏离去前特意的谢过那位姑娘。 琦玉?辛夷想了想,祖母给她的世家族谱里当然包括皇宫内院的这些。 她记得皇后娘娘仿佛选了一位姑娘进宫陪伴她,这位姑娘的父亲是将军,为国捐躯,独独留下那位姑娘一人,皇后娘娘怜惜,就把这位姑娘给接到宫里,放在身边养着。 那应该就是这位琦玉姑娘了,否则,皇后应该不会让她过来的。 果然,那姑娘拉着辛夷一边走一边说,“我叫周琦玉,家父是上国大将军,五岁时就去世了,承蒙娘娘不弃,接到身边抚养,微微妹妹,你就叫我一声琦玉姐姐就是了。” 辛夷静静的听着,轻声道,“琦玉姐姐,你怎知道我的小字?” 琦玉捂着嘴,有些不自然的笑道,“是娘娘刚刚说的。” 其实才不是,琦玉心里呸呸了两声,要是被有些人知道她说漏了嘴,不知道会不会被冷待。 为此,琦玉对着辛夷越发的温柔体贴。 琦玉越体贴,辛夷就越发的警惕,话本里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虽然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尽信人不如当人都死光,可对着一个初见面的人是绝对不能掏心掏肺的信任的。 毕竟,如果真的关心你,不用你说,她自然就关照,要真是怀有恶意,到时候自己信了她的邪那不是更糟糕? 她谨慎地道, “琦玉姐姐,我初次入宫,不懂得宫里的规矩,不知道等会的筵席都有那些人?” 琦玉顿时挺了挺胸,终于可以有用武之地,做点实际的了,是以她温柔地道, “微微妹妹放心,今日不过是家宴,人不多的,也就几位公主,皇子,其他的宗室王爷,外嫁公主一个都没有。” 辛夷点头,公主皇子什么的,她从来只听说过,没见过,这样也好,见识一下,总算不枉红尘之行么。 再说,真的要碰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可是有病秧子的名头在外的,到时候,眼一闭,头一昏,脚不用跺,晕过去就是了。 杠不过,总可以躲过吧。 琦玉跟着辛夷一同往前殿而去。 琦玉一路上都在观察辛夷,这个在某个人嘴里听过很多次的姑娘。 她忽然有些明白那人为何如此了。 这么多年,她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见识过那么多的官眷,还有众多的小娘子。 初次进宫的,不是喋喋不休的掩饰紧张,那就是被吓的大气不敢出,畏畏缩缩,扭扭捏捏的。 反观这位辛家七姑娘,明明听说是个撸起袖子能干架的骄纵小娘子,偏偏一脸淡定从容,仿佛这就是她的主场一般。 辛夷有心想问问刚刚那柄缠枝迎春花的八卦铜镜,可又想祖母说过,在陌生的地方不可对某些东西太过好奇,因为那有可能是个陷阱。 只是,今日这个陷阱关系到了辛夷心心念念的师父。 她忍不住道, “琦玉姐姐,国师送的那柄铜镜难道是他亲手作的不成?” 琦玉为了在辛夷面前刷好感,立刻道, “你也听说了吗?国师鲜少会做这些东西,要不是陛下请求,国师万万不会动手的。” “这些年,外头求的那些东西,都是国师身边的青婆婆做的,什么铜镜啊,香囊啊,甚至是符纸都是青婆婆做的。” 辛夷除了对国师产生了好奇,还有这位青婆婆也是。 国师……国师……会是师父的那位故友吗?为何她认识的人一个个都出现在红尘里? 难道真的和五哥说的那样,这,不过是一场梦么? 辛夷摇摇头,她经历过的那一切,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的,如果是梦,她不可能记得那么多清晰的东西。 还有那天碰到的守山门的老阿婆,五哥有没有帮她找到? 听说今日是宫中的小聚,五哥会不会来? 莫名的,辛夷就想到了萧元祐。 两人没走多远,就到了前殿,门口都是来来往往的宫娥太监,踏入殿门后,里头已经摆了长长的桌案。 寻常人家设宴用的是圆桌,只有那些文会之类的才是长案。 皇家设宴,倒很有一些别样的上古风味呢。 长长的桌案连在一处,分成两排,上头是一张小些的桌案,上头摆放了两套用具,想来是皇帝和皇后所用。 两排长案前,已经坐了好些人,男男女女,锦衣华服,珠环翠绕。 琦玉进去后,先给众人行礼,随后又拉着辛夷介绍给众人。 这些都是皇帝的子女,女婿,乌拉拉的一大片,辛夷都有些记不过来了。 这个时候,她充分的明白,为何祖母要让她记下世家谱了,因为人你可能没见过不认识。 可一旦见了,对面之人的来历生平这些资料就会从脑海里涌出来。 人太多,辛夷觉得脑子又不够用了,反正这些人的资料已经填在她的脑子里,等她坐下来慢慢的一一对号入座就是了。 前头的皇子皇女,驸马,皇子妃都很和气,唯独最后一个,见到辛夷的行礼,也不叫起,只是双手环胸,阴阳怪气地道, “你就辛家小七啊,一个病歪歪的病秧子,怎么混入到宫廷里来了,你就不怕过了病气给大家?” 辛夷心头万马奔腾,就说她不能参加宴席,你说她这是怼还是不怼? 万一对方被她怼哭了,皇帝老爷会不会责罚她?罚她也就算了,她总不能连累祖父他们吧。 她抠了抠手掌心,歪着头看向边上的琦玉, “琦玉姐姐,我是被陛下召见进宫的吧?还有这里,应该也是娘娘让我来的吧?” “如此光明正大的,还能用混进来的说法吗?” “这宫廷里的守卫难道是站着那里当木桩子的么?能让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混进来?” “还是说,陛下娘娘的诏令都不算什么?” 哦,忘记说了,这最后一位小哥乃是顾贵妃所出的七皇子,顾四少爷的表哥哥! 琦玉微笑道, “妹妹是陛下和娘娘请进宫来的,自然不是混,否则陛下和娘娘成什么了?” 说道这里,她特意给七皇子行了一礼, “殿下,陛下和娘娘刚才还夸赞了七姑娘有福相,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七皇子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和老牛一样的喘了口气,然后紧闭嘴巴,不允许自己露出一点臭气。 辛夷感激的看了眼琦玉,琦玉回了个小意思的小眼神。 饶是辛夷心态好,一圈的行礼,问安下来后,午间用的那点点东西早就消化的无影无踪了。 她这会就觉得头昏眼花,肚腹空空,急需慰藉五脏六腑。 她越来越觉得活着的皇帝没有话本上的好了,话本上的皇帝不折腾人,活着的皇帝折腾人不偿命。 急慌慌的召见人进宫,也不说做什么,先头还天上地下全都无的夸赞她,这会就来折腾她还回去了。 有事说事,干脆利落的不好么? 要不是师父一再叮嘱她不可以在红尘里画符害人,她都想给皇帝老爷画一张符,名字叫做‘不折腾人符’。 辛夷好不容易跟着琦玉坐了下来,边上有位年轻的小姑娘,一脸骄矜的看着辛夷, “听说就是因为你让康平郡主的封号给弄没了,还害得她以后不能进宫?” 辛夷呼出一口气来,心里默念南华经,告诉自己不气不气,气了只是让自己变成大肚皮。 边上琦玉已经维护道,“六公主,康平封号没了,还有不能进宫,娘娘可是下了令的,和旁人无关,是康平自己不好,飞扬跋扈,目下无尘,在书院里欺负女同窗。” “还有她是被桑梓先生赶出书院的,和七姑娘有什么关系?她不过小小的学员。” 六公主撇了撇嘴,偏过头去,看向门口,她惊呼一声,然后激动的站了起来,口中软软的叫了一声, “五哥哥。” 辛夷抬头,就见背着光的殿门前一个高挑的青年疾步往前行,快而沉稳的步伐,让人看着压迫的很。 再看那六公主,啧啧,一脸的温柔,全然没有皇家公主该有的骄矜。 琦玉见到来人,松了一口气,可以交差了,可以交差了,完好无损的呢。 萧元祐没有看殿内的任何人,更不要说一脸温柔的皇家公主了。 他直接朝辛夷这边而来,眼里仿佛只有她一人,走到辛夷身边,坦然自若的在辛夷身边坐下。 众目睽睽之下,双眸明亮如星,定定的看着辛夷,声音温柔的仿佛一汪春水,“我刚刚才知道陛下召了你进宫,是不是吓到你了?” 辛夷被萧元祐这样给迷到了,恨不能溺毙在他那双温柔的眼眸里,她用力的摇头,小声道,“没有,五哥,你知道陛下叫我进宫做什么吗?还有这个宴席?听说我父亲还有祖父都会来呢?” “这明明就是陛下的家宴呀。” 五哥参加这样的家宴倒也没什么,毕竟也算半个儿子,听说五哥从父母和离,祖父过世后,就一直跟着陛下长大的。 萧元祐微微一笑,眸中意味深深,执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盏清茶。 不要说辛夷,就是殿内的男男女女见到两人的互动也是瞠目结舌,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睛戳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愣头青,老牛七皇子忽然跳起来,指着萧元祐, “哦哦哦!怪不得上次在韩国公府,萧元祐你竟然帮着这个女郎,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怪不得四表哥和我说不是自己落水的,果然……” 他忽然笑的不怀好意的, “听说当初高二夫人在宴席上叫破了,说你喜欢顾四表哥,非君不嫁是不是?等下我就去父皇面前请旨,让他把你赐给顾四表哥做妾。” 辛夷,“……” 世道不公啊,她倾国倾城是她的错么? 一个个的,都想让她做妾!就没点新意,说要遣散家中万千妾室婢女,独宠她一人,娶她为正室么? 这根本就不符合话本上所说的好吧,美貌的女子难道不应该被特殊对待么? 她身边,萧元祐平和地看着七皇子,清冷地道, “抱歉,七殿下,顾绍恒给她提鞋都嫌他太丑,更何况,她已经有了亲事,不给任何人做妾。” “弱水三千,她是那独一无二的一瓢。” 七皇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耳朵,太不中用了,话都听不清楚,这是萧元祐会说的话么? 剁了剁了! “她……她……”七皇子结结巴巴的。 萧元祐淡淡地道,“她以后会是我的妻子。” 这话一出,仿佛热油锅里倒冷水,油花四溅,整个大殿都沸腾了,每个人身上满是热油烫出来的泡泡。 说话都不利索了。 “泥说神马……” “介不扣能……” 琦玉在边上抚着额头长叹一声,嗯,这才是某个人的风格!语不惊人死不休! 那些外头的小女娘到底是怎么会以为他温润如玉的。 骗子! 辛夷瞪大眼睛,张口结舌地看着萧元祐,元始天尊,无量天尊,无量寿佛,阿弥陀佛,她到底听到了什么? 她完全无意识的去拉了拉萧元祐的袖摆,仿佛可怜兮兮的小狗一般看着萧元祐。 萧元祐回首,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好像安慰小狗崽一样的,顺着她的毛。 七皇子又跳了起来,“她……她……她是辛家女……可不会嫁入皇室。” 萧元祐眼神变冷,缓慢地道,“我可不是皇室中人。娶她如何了?” “元祐,你说真的吗?”门口有脚步声响起,皇帝老爷扒着门框,完全丢去了皇帝威严,惊喜的问道。 和皇帝老爷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阴柔的声音,“不行……” 众人赶紧抬头去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难不成是辛七姑娘的家人? 可惜,不是! 只见皇帝身边站着的不是皇后,而是另外一个高高的,穿着白色广袖长袍,头发披散在肩头,俊美白皙的脸上此刻阴沉着。 垂在他身侧,一只手拿着折扇放在胸前,年轻白皙的手,还有那细致白皙的脖颈上挂着的一个珠串。 “国师……” 辛夷呆愣住了,这个人……这个人……他为何不同意? 他以为他是谁哦! 74,神佛皆挡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这位国师,辛夷是第一次见,没想到这样的年轻,突兀的是,他的头发半黑半白,好像老奶奶一样。 不过大约是国师的性情豁达,丝毫不以为意,就那样披散着。 他忽然说‘不行’,在场的诸人差不多都听到了。 殿内刚才猜想是辛家人提出反对的人,齐齐的朝国师射去惊讶神色,张口结舌的,纷纷猜测国师和辛家的关系。 为何出言反对的不是辛家人,而是国师。 有人面无表情,也有人因为国师的反对掩饰不住眼中喜色。 跟着萧元祐一同前来,并且在皇帝高呼‘辛爱卿’时,帮着把他推进大殿的萧一先是握紧拳头,激动的热泪盈眶。 天老爷,大人终于开窍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啊! 不愧是我家大人啊! 萧一激动的想要发出老鼠般的尖叫。 不等萧一尖叫,就被国师淋了一头冷水! 他撸了撸袖子,这个国师能不能拎出去揍一顿了? 一个人揍不死,叫兄弟们一起来揍。 不论旁人如何,皇帝老爷绝对是特立独行的那个。 这个时候别说是国师,大约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法阻止他。 他一脚跨入门里,疾步前行,到了萧元祐跟前,“元祐,你刚刚说要娶辛七的话是真的么?” 萧元祐携着辛夷的手站起来,仿佛铁箍一样的箍着女孩的手,让她想逃也逃不了。 “回陛下,此话当真,臣想恳请陛下和娘娘作为长辈,代替臣向女家提亲。” 皇帝老爷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朕也算是你的养父,自然是要为你做主的。” 大约太过开心,笑的太过厉害,原本服帖的美髯上翘,偏离了原本的位置,交杂在一起。 这个时候皇帝老爷已经顾不上这些,他转头看向门边,大手挥了挥, “两位辛爱卿,快快,我们过来说一说这结为儿女亲家的大喜事。” 俨然一副亲亲父亲的形象,哪里还有皇帝的威严呢。 刚刚和辛望亭一同赶过来的辛季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被人推着跌跌撞撞的朝前走。 皇帝面色红润,喜气洋洋的看着辛家父子,一只手握住一个,兴奋地道, “两位爱卿,你们也知道,老大人去了之后,元祐就一直在朕跟皇后跟前长大,说是朕的亲子也不为过,今日朕就代替老大人,向两位爱卿提亲,两位意下如何呀?” 皇帝老爷的态度太过热情,只恨不能一手搭一个,揽着两人的肩头,以此来彰显他们的关系。 辛季春是从城外骑马进来的,一路风霜,刚刚进殿前手还是冰的,可这会被皇帝握着的手仿佛置于火炉中,哪里还有半分凉意。 这样的热情他招架不住啊! 辛季春不断去瞅他的老父亲,希望老父亲能说两句,哪怕是拒绝的话。 “陛下,这门亲事结不得。”被皇帝老爷挤到一边的国师适时地开口。 原本热情如火,恨不能将世界给燃烧了的皇帝老爷冷静了一点点。 他诧异地看向国师,有些不悦的问,“为何?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如何就结不得了?” 国师一步一步从门口走过来,一直走到萧元祐和辛夷俩的桌案前,身上的广袖长袍随着他的走动而飘扬起来,再加上他俊美的脸庞,仿若仙人一般。 他盯着辛夷,眼睛亮得怕人! 他挑起半边唇角,冲着辛夷笑,目光放肆地盯在她的脸上,好像要刺破她的瞳孔,一直扎到她的心里去,嘴唇微动, “因为他们俩在一起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是谁的,不用说。只要忌讳点的人家都会避而不及。 国师的话让本就热烈的气氛更上一层楼,坐在萧元祐身边的太子更是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 那些因为国师反对的人,这会更加的兴奋了。 有性命之忧哦,看你们如何的在一起。 太好了,萧元祐还是她们的。 辛夷险些岔了气,这个国师,真当自己是老白葱了? 他是从哪里知道他们在一起会有性命之忧的?她和五哥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呀。 五哥有什么不妥当吗? 道心稳固的辛微微姑娘这会根本没想过成亲后就要双修的事情,满心满眼只有五哥的安危问题。 她也没想过会不会是自己有什么不妥当,毕竟她不是红尘中人。 不是红尘中人……辛夷瞪大眼睛,国师看穿了她的来历所以反对么?…… 辛夷小身板不由自主的往萧元祐身后缩了缩。 “国师,陛下称赞我与微微乃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却说我们在一起会有性命之忧,那么,在下想请问国师,是谁有性命之忧?” 国师摇着羽扇,自负一笑,“当然是你们两个,甚至可能波及到身边之人,比如陛下,娘娘……” “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陛下会召见微微他们,也没想过会如此仓促的提亲,更不曾求问过国师任何的问题,那么,请问国师,你的理由是什么?” “看八字?有人将我们的八字给与你吗?没有吧!” “测字?我和微微写了什么字给国师吗?没有!” “看相?国师到来之前,未曾见过微微吧?刚刚国师站在门外,能看清我与微微的面相?” “那么在下郑重的请问国师,你说我们会波及到旁人的理由是从何而来?” 国师皮笑肉不笑,“本国师夜观天相……” 萧元祐道,“国师的职责是为护佑东元朝国运气运,国师夜观天相发现帝星旁有杀星显现倒也是正常。” 国师阴沉的脸上有了几分满意的笑容,微微一笑,俊美的脸温柔如三月春风, “正是如此,本国师昨夜夜观天象,发现帝星边上有杀星若隐若现,此杀星同其他的那些造反某乱又是不同。” “本国师百思不得其解,今日进宫也是为了同陛下言说此事,以用来提醒陛下,没曾想就得以解惑。” 他正了正神色面向皇帝老爷,“陛下,他们二位的婚事断断不能成,还请陛下三思。” 辛夷听了国师的话,明显觉得不对,从前师父也曾与她说过观星之事,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她动了动被萧元祐握着的手,想要在掌心里笔画一下,没想到别说把手抽出来,反而被握的更紧了。 “是吗?国师可真来的是时候。”萧元祐面色不变,语气里却充满讽刺,“如果我执意要与微微在一起呢?” 国师转眼从三月温柔到了寒冬凛冽,冷哼一声,“那本国师就要替天行道,将这杀星破解,斩断你们的情缘。” 萧元祐微微挑眉,淡淡道, “那可能要让国师失望了,我萧元祐在此立誓,今生除却辛七姑娘之外,不会娶任何的女子,更不会亲近任何女子。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如违此誓,如同此盏。” 他侧过身去,拿起边上的茶盏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茶盏应声而裂,四分五裂。 这个誓言伴随的是萧元祐的一生,也可以说是伴随辛夷的一生。 同时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你们反对?可以。 那他今生不娶了,总行吧? 萧元祐的话,霎时惊诈了整座大殿,满室都是不敢置信的面孔。众人大惊失色。 尤其是皇帝老爷,他之前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惊骇。 这个熊孩子,就知道乱立誓。 小时候还立誓要生十个八个娃娃给他抱呢,如今都二十好几了,也不见一个娃娃生出来,甚至连个媳妇都没有。 好不容易看上人家姑娘,却被说什么杀星。 杀个鬼哦,他是天子,壮的和一头牛一样,他勤勤恳恳处理朝政,不贪花好色,善待天下百姓,杀什么杀? 他养的孩子,他会不知道? 顿时,皇帝老爷急了,他大声呵斥道,“来人,都是木头吗?把这碎片给扫了。” “还有元祐你,朕说了反对你们在一起吗?” “辛爱卿,朕知道你们世家大族对于朕的赐婚不屑一顾,那个‘赐’字是对你们的辱没,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旁人来赐予了?“ “就连皇帝也不行。” “这些朕都知道,是以这些年,朕从来不给臣子们赐婚,就是给彼此都留一个脸面。” “今日,朕同样不会赐婚,但朕会让衡山先生代替元祐去辛家提亲。” 衡山先生,当世大儒,天子之师,此前从未帮人保过媒,让他出面,确实是比一纸圣旨,或者皇帝提亲还要来的体面。 “爱卿,你意下如何?”皇帝亲热的揽着辛季春的肩膀,恨不能代替辛季春说一声“愿意。” 辛季春从一开始进来就懵了,原本期盼老父亲能够说点什么,不管同意还是拒绝。 可老父亲的嘴和蚌壳一样,撬都撬不开,这会皇帝的热情简直要把他融化了。 他不知不觉地就说道, “臣……臣……自是愿意的……” 如果没有那个传言,自然是千好万好。 “好。”皇帝陛下一声喝彩,拍了拍辛季春的肩膀,心满意足, “朕会请衡山先生明日下午就去贵府提亲,早日定下婚期,朕也好早日抱上乖孙……” 辛季春呆呆的,仿佛刚刚开了灵智的木头桩子,“陛下……这……这太快了吧……” 老母亲可还在府里啊,她三令五申,微微的婚事要经过她的同意才行! 还有老父亲! 辛季春莫名有些心虚,想哭! 都怪他意志太不够坚定了,招架不住皇帝的热情。 萧元祐连连给陛下磕头谢恩,还给呆呆的辛季春也磕了几个端端正正的大礼。 辛季春手脚无措,他……这是女婿行的大礼啊,太早了吧。 果然是皇帝老爷养大的,热情一脉相承么? 辛夷感觉背后已经被无数的目光射穿了。 没错,大家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仿佛想要看看微微到底是什么狐妖鬼怪,能让大名鼎鼎的京中明珠发出如此豪誓。 甚至能让陛下都甘愿后退一步,这样的自黑,来保全他们的姻缘。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 辛夷如今的心情已经无法形容,她怔怔地看着萧元祐,扁扁嘴,心头哀嚎,师父,怎么办?微微的道心快要守不住了呀! “五哥,你这样傻不傻?” 辛夷喃喃地道。 萧元祐仿佛把她的那点小心思摸的透透的,轻轻一笑,低声的仿佛自言自语, “人这一生,总要做一件傻事,才算是完美。” 辛夷抬手捂着胸口,心跳的厉害,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她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魂来,结结巴巴道, “这……这也太突然了呀!不能缓一缓么?而且,你是知道我……而且,咱们,咱们这样不是挺好吗?” “哪里好了?”萧元祐眼神落寞清冷,眼睑轻颤,眼里的悲伤都快要溢出来了。 这样的萧元祐是辛夷从未见过的,她那刚刚跳动的厉害的心,仿佛要停止跳动般,疼的厉害。 “五哥……”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国师握着扇柄,坚定的反对。 辛夷把目光移到国师那里,这个国师真古怪。 国师感受到有人在看他,抬眸,与辛夷的双眼对上,这种干净的眼神,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看到过。 他有片刻的失神,摇摇头,转而看向皇帝,希望他收回成命! 萧元祐牵着辛夷的手,缓缓地走到国师面前, “刚刚国师说昨夜夜观天相这才看到帝星边上有杀星显现,又从今日我要与微微提亲推断我们在一起就会妨碍陛下。” “国师,人生在世,是因为他知廉耻,可显然,国师是不知道的。” 他眼睛直视国师,不给他一丝一毫的躲避,“国师只因为一个杀星就要斩断情缘,法海都没你可恶,更何况,国师昨夜真的观星了吗?” 他的嘴角微翘,满脸嘲讽,“据我所知,国师昨日出城去见故友,并且与故友把酒言欢,直至天明。国师观的是酒中星吗?那可是真的厉害了,怪不得能做国师。” 他慢条斯理地牵着辛夷的手走到桌案边,随手挑了只酒盏,眼神微凉,意有所指。 边上众人见他面色冰冷,皆没有出声,一时惊,一时怕。 毕竟萧元祐的性子一直都很好,除了母的,都不会抗拒人家的接近,简直要让人忘记他小时候做过的事情了。 国师被萧元祐质问的面色铁青,羽扇也摇不下去了,见萧元祐脸色阴沉下来,手中还拿这个酒盏,想到刚刚他发的誓言,真是怕他在摔盏发誓。 萧元祐成年以来第一次如此的暴躁,恨不能打破对方的头。 他知道背后有多少流言攻击他,甚至于他不行的流言传得满天飞时,他也没想过澄清。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闺帷之事,无须与旁人细说,只要他的妻子知道就好。 他可以面对旁人对他的恶言相向,却不能容旁人说她半分不好。 微微已然退过一次亲,不管理由是什么,错处是哪方,这种事,总是女孩吃亏。 如果今日再让国师得逞,谁知道会被说的如何不堪? 微微这辈子,大概就完了! 说一次亲,退一次,还妨碍到陛下的安危,就算不是辛夷的错,疑心生暗鬼,也会被说成辛夷的错。 更不要说辛家作为大家族,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仇家。 他的微微世上第一好,要是有人敢反驳,那就是对方眼瞎加智障。 哪怕微微最终拒绝他,不和他在一起,他也无法说出任何一句她的不是。 萧元祐没有给国师钻空子的机会,毫不留情道,“国师,还请下定论的时候,找一个能说服别人的理由,而不是空口白话,就算你是国师,再厉害,也不能凭空臆测。” “更何况,棒打鸳鸯的事情,还是少做的好,小心反噬到自身。” 皇帝陛下脸色铁青,身姿犹如挂在屋檐下的冰凌般,僵硬着,他眼神隐晦的看向国师,良久,这才沉声道, “国师,这门亲事就如此定下了,朕不想听到任何反对的话语,除非是辛家人反对,否则,其他的人,格杀勿论!” 满殿寂静。 辛望亭有些复杂的看着萧元祐,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这一步。 骑虎难下,如今是不应也要应了。 他看了看站在萧元祐身边的辛夷,眼眸闪烁,心头叹了口气。 皇帝老爷已经下了禁令,任何人反对都无用,其中何尝不是警告辛家呢? 之前说不赐婚,皇帝老爷已经给足了辛家的面子。 辛夷被萧元祐握着的手心湿腻腻的,她环顾四周,站在桌案旁的六公主神色哀怨,女人的心思还好猜,观她刚刚见着五哥的那样,无非就是看得到得不到而已。 可是,出去太子是欣慰地看着这边的外,其他皇子公主,还有太监宫女,均是眼神或明或暗的打量着她,这让辛夷本就茫然的心更加摇摆不定。 仿佛这深宫,好似吃人的深渊,让人不敢踏足,即使踏足,从此诸事也不由自己把控一般。 这一场家宴,大约只有皇帝老爷是吃的欢畅淋漓的,毕竟横在他心头多年的心事终于了结,虽过程有些波折,到底结果是美好的。 他也不怕山陵崩后无颜面见老大人了。 至于其他的人,最起码辛季春是食不知味的,他该怎么回去和母亲言说此事? 他怎么就松口了呢?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苦果只能他自己吞了。 不过…… 辛季春看看边上捏着酒盏,面色晦暗不明的老父亲,眼眸一转,锅太重,可以让人帮忙一起背呀。 女儿他是舍不得,娇娇软软的! 可是老父亲不一样呀,他是男子汉,辛家的主心骨。 想到此,食之无味的辛季春心情豁然开朗,可以好好吃饭了。 女儿的终身大事解决了,也是好事呀。 更何况,京中明珠啊,谁不想要? 可偏偏只望他家照耀呢。 再看女儿被萧元祐紧紧的,小狗护食一般的放在身边,时不时给她添一碗汤,倒一盏茶的,估计女儿要入睡,大约洗脚水也能倒吧。 辛季春心里酸酸的,什么都好,就是唯独一样不好,女儿以后要独守空闺怎么办? 难不成他还要现在开始就物色面首人选? 想到此,胃口大开的辛季春又吃不下了。 真的很愁人啊! 一顿宴席用罢,天色已暗,冷风刮过,天仿佛要落雪了呢。 “伯父,元祐深知天色已晚,再提要求不太适宜,可还是斗胆和伯父,祖父请求,让我与微微说两句话可好。” 宫门口,萧元祐站在马车前,恭敬的给辛望亭和辛季春行礼,一脸诚恳地请求。 马车里,辛望亭撩着帘子,神色复杂地看着萧元祐,又看了眼正如鹌鹑一样坐在自己对面的孙女。 终于打破了今晚的沉默,缓缓地开口道, “不管微微什么身份,你真的此生就认定她了?独她一人吗?” 萧元祐沉默。 他不太确定,微微不是辛七这件事,是辛家上下都知道的秘密。 如果都知道,那么为何不戳穿呢? 辛望亭觉得他明白了,于是敲敲车厢壁,示意车夫赶车。 “这世间,人有百样,想法更是多种多样,有人退让委屈,有人半步不让。” “我不是突然间就想要求娶他的,我也曾仔仔细细思考过,分析过利弊,可她这样好,实在是很难得,很珍贵,同时也更珍惜。” “我实在没有任何理由不让自己同她在一起,不选择她。” 萧元祐对着车厢后座微微一笑,“她很好,我愿意一直待她好,与她风雨同舟。”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马车并没有停下来,径直朝前驶,就连边上骑马随行的辛季春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徒留他独自立在寒风中。 大约冷风吹够了,天上飘飘扬扬的落了细雪下来,落在他的鼻尖,眼睑上,冰凉凉的。 马车一直朝前朝前,最后消失在黑暗里。 远远的,一道纤弱的身影披着大氅立在那里,对着他盈盈而笑。 “微微。”萧元祐大跨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你怎么……” 辛夷抿唇一笑,“你那么诚恳的请求祖父,定然是有话想要对我说。我怎么会走。” 萧元祐偏过头去,这一刻的心情无法言喻。 他在大殿里当然感受到辛夷内心的摇摆,还有她的迷茫。 他知道辛家众人不看好这门亲事,虽说有陛下的旨意,可到底世家不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就冲顶级世家女的底气比公主还要足就可想而知。 万一一个晚上过去,辛夷那本就摇摆的心,变得坚定了,坚定的不和她在一起,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是以刚刚他就想着和辛夷说几句话,趁她还在摇摆时,把她的心扳过来。 至于辛家,只要微微同意,他就不怕,有了抗争的底气。 没想到辛祖父竟然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直接走了。 看着马车行驶走的那一刻,他的心真是空了。 他惊喜万分地看着辛夷,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快乐,真的真的无意中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微微对他,并不是一点感知也无。 他把辛夷的大氅拢了拢,将她的帽兜兜在头上,阻挡风雪。 “饿不饿?宫里的席面你大概吃不惯,我带你去刘好手那里吃抄手,还有他家的茶汤也是一绝。” 刘好手的店就在前头,两人也没有骑马,上马车,而是缓缓朝那边走去,雪落无声,只有他们的,还有身后那六个黑衣侍卫的脚步声。 雪月落越大,雪漫眉头。 辛夷看着落在萧元祐头顶,还有变得花白的眉毛,笑道, “五哥,你眉毛都白了。” 萧元祐笑吟吟的看着她,也不用手去擦拭,轻声道, “微微,嫁给我吧。” 辛夷原本在笑他的眉毛,猝不及防他忽然说这句话,笑容凝在了脸上。 萧元祐看着她眼睛瞪的圆圆的,顿时握了握那只空着的手,任由心跳如旱天雷一般,又说了一次, “微微,嫁与我为妻,可好?”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仿如呢喃,落在辛夷的耳里,好似被羽毛挠了一般,痒痒的。 “五五五五哥……咱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萧元祐抿唇,他感情方面有些羞涩,但从来都是一个干脆的人,喜欢就是喜欢,憎恶就是憎恶,爱恨分明。 他神情悲伤地看着前方,落寞地道, “哪里好?日后你要嫁人了,我就再也不能如此单独的见你了。” 他想了想,“你如果不愿意现在就成亲,我们可以先定亲,相处过后,若你觉得我不好,就解除婚约,一切皆有我承担可好?” 他苦笑一声,“反正我也已经有过一次了,不用怕第二次,绝对不会影响你日后婚嫁的。” 辛夷以前就对萧元祐退婚背锅的事情表示愤慨,退亲就退亲,为何还要落井下石,坏五哥的名声呢? 她既然反感别人做这样的事,自己又如何会去做?她的心里一酸,五哥上次被退亲,该是如何的难过啊。 明明他是世上第一好的人啊。 她喃喃地看着面前清冷悲伤的男子,“五哥总是这样好。” 好人总是被这样辜负。 明明脸上带着笑的,却让人感受到无助的悲伤。 辛夷心头一软,她其实脑子有点乱,萧元祐的开口求娶,对她来说是巨大的惊喜。 惊喜里掺杂这几分感情,她其实不知道,毕竟从认识萧元祐,到熟悉,到亲密无间,一直都当他是救命稻草,是她想要拼命的抓住他。 把他当成回到青丘的唯一助力。 他是她的太阳,是她的神君。 她从前还想过,如果五哥成亲了,她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她在脑海里将所有能想到的京中贵女都过了一遍,她觉得没有任何女子可以配得上五哥。 她甚至没想过萧元祐这样的人,会为她停留驻足,她不敢求,也不敢奢望,更怕以后辜负。 可现在,好像一个大馅饼掉在她的头上。 “五哥,成亲后,我们两个最亲了是吗?那会双休吗?” 她问了个很在意的问题。 她肯定是要回青丘的,那么,她要和五哥在一起,就不能抛弃他,必然要一起修炼。 双休虽然道心不稳固,却是最好的,最快速的途径。 萧元祐有满腔的话想要说,已经打好腹稿,如果辛夷摇摆时,他会如何的应对,绝对绝对没想到辛夷会问这个问题。 他明知她不是那个意思,可偏偏,该死的还是忍不住热血上涌,面红耳赤的‘嗯’了一声。 辛夷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她还不知道双休是怎么样的,师父以前也没教导过她。 喜的是也许能很快的就回到青丘了。 她雀跃地问道, “五哥,成亲之后,就是和我父亲和母亲一样天天在一处是吗?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是不是可以天天双休?” 萧元祐手心都快攥出汗了,小未婚妻冰冷似水他不喜欢,热情如火又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他今日是把上半辈子露骨的话都给说完了,着实已经是极限,内心喜悦翻腾,他知道,辛夷能这样问,那就是很愿意和他在一起。 不是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 两人在刘好手店里吃了东西,甚至让人送了一份去府里给老夫人,这才慢慢的出了店铺,朝边上的马车行去。 “上车吧,时候不早了,回去晚了,祖母会担心的,大约陛下明日就会让衡山先生上门的。到时候……” 萧元祐将辛夷揽在怀里,用自己的大氅包裹着她,不让她受一丝凉风。 后头的亲卫,沉默的跟在他们的后面。 辛夷喜滋滋的被他揽着,上了马车,脚才踩在车辕上,一阵风起,车厢前挂着的灯笼摇摇晃晃。 忽然一箭飞来,烛火应声而灭。 萧元祐下意识的一拉一抱,将车辕上的辛夷护在怀里。 “警戒。停止前进,迎敌!”萧一一跃而上,护卫在萧元祐的身边,其他的侍卫同样飞奔上前,拱卫着两人。 萧元祐沉默地直视前方的黑暗! 看来,他与微微在一起,很多人都不乐意。 那又如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75,我可以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年初二,落雪天,入了夜,街上的行人早就赶着回家,这样的天,有什么能比呆在温暖的家里更惬意的事情? 街面上,临街的铺子早早打烊,总得给忙碌了一年的伙计喘口气的时间不是。 辛夷这边的动静,并未惊动道什么人。 萧元祐单手将辛夷扣在怀里,稳稳的护着,一只手持着萧一扔过来的长剑。 许是跟在萧元祐身边见识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六名侍卫丝毫不见慌乱,有条不紊的,谁站在什么位置,该怎么样,各司其职。 一个撑着油纸伞的人慢慢的从长街尽头缓缓走过来。 白色的衣摆随风拂动,如同一个远行归来的游子,时不时的驻足观望着,那样的姿态悠然闲适。 他的头发束在发顶,脸上带着钟馗面具,张牙舞爪。 没等人走近,萧一身后的三个人突然齐齐出手,向白衣人扑去。 撑伞的白衣人不见动作,却身影一晃,躲过了三个人联手攻击,身形朝后一退。 只听白衣人轻轻一笑,低沉的声音仿佛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传说萧五郎身后的黑衣武功冠绝天下,确实不错,可惜还不够看。萧五郎,你不自己过来吗?” 萧元祐没有言语,只是漠然地盯着来人看。 扑过去的三人再次发动攻击,白衣人脸上笑容顿收,只觉得黑暗中,剑锋仿佛凝成数不清的无形利器,渐露锋芒。 白衣人握着伞柄,横在身前,连连转动,抵挡着黑衣侍卫们的进攻。 他一跃而起,退到临街小铺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护在萧元祐怀里的辛夷, “不过是个异数,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还是早些回去的为妙。” 辛夷看了一眼屋顶的人,没有说话。 她对这个白衣人很好奇。 虽看不到长相,可他的身上有一种世家公子的气质,若是手里再拿一把扇子,就更像了。 莫名的,她想到了宫里见过的国师。 只是,国师的头发是半黑半白,而此人的头发,则是银丝如雪。 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也没见过这个人。 “五哥……他是冲着我来的。”她轻轻说道。 萧元祐沉吟道,“不一定。” “五哥,我能同他说两句吗?”辛夷实在是好奇,所以想要探探他的底。 萧元祐“唔”了一声,表示可以,同时整个人都变得紧绷起来,这表示他在戒备。 “阁下何人?” 白衣人含笑回道,“从来处来之人。” 辛夷撇撇嘴,还玩高深,她还从去处去呢。 “你到底是谁?”她沉默了一会儿,再一次问同样的问题。 自从她来到红尘,没有人道破她的身份,家中的人从祖母到父亲,母亲都仿佛理所当然。 “我的来历很神奇,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人,倒是你,我以为你会很识相的,没想到……” 白衣人啧啧赞叹两声,“一个寄身在躯壳里的孤魂野鬼,不该存在于世的无命之人,想要心安理得的享受正常人的人生,好像不大合适。” 辛夷忽然很想笑,“所以,你是来清理我的?” 白衣人轻轻颔首,“自然!身为天下人,面对不平事,自然是要打抱不平。” 辛夷真的笑出声来了,她想到了四太太赵氏,她是因为把柄被人抓在手里,所以给她下了药,甚至不惜买通叠山书院的司茶丫鬟。 当时她就好奇,她的符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赵氏主仆以为是明玉玨给的,可祖母查过了,并不是明玉玨给的。 那是从哪里来的? 或许,今日她能得到答案了。 世间事就是如此的凑巧,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不管你是什么人,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都是个不该存在的无命之人。” 辛夷淡淡地看着白衣人,“我在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鸡!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可这个世上,只有一个辛七,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你想要杀我,可还真的不可能。” 白衣人冲着辛夷一笑, “这个世上,不容许孤魂野鬼的出现,对于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异数。” “你为何还眷恋尘世?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辛夷轻蔑一笑,她的来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师父不可能贸然的将她送来红尘中避难,能到辛家,必然是有一份因果在里头的。 而这个白衣人呢,戴着面具,鬼鬼祟祟的不敢见人,他是这红尘里的人又如何? 辛夷勾了勾唇角, “野鸡就是野鸡,叫声都要难听一些,我不屑于和你再说什么,你将我当做是异数,当做需要清理的人。” “在我看来,你才是个异数,更需要清理。” 白衣人轻嗤一声,嘲弄道, “萧五郎,观你对我们的对话一点异样都没有,原来你是知道她的来历。” “如此这般,你还敢让她当你的妻子?假如你的命因她而起了不可知的变化,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变化?”萧元祐握着长剑,眸中寒光一闪,“我从来不觉得变化有什么不好的。”、 “倒是你,给你个机会,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 白衣人啧啧摇头, “一个寄魂附体的野鬼,一个对野鬼一知半解的混人,两位竟还如此的沾沾自喜。这如果都可怕,还有什么不可怕?” “好大的口气,那就让我看看,你怕不怕!”萧元祐说完,又低头看向辛夷, “怕不怕?” 辛夷揪着他的衣裳,鼻尖都是他身上皂角的味道。她眼眸晶亮,抓住他的手,坚定道, “不怕。” 明明隔着衣衫,他还是能感受到热量,顿了顿,默默地回握着她的手,眼底溢出一丝微笑。 这一刻,他的心忽然变得柔软至极。 从前的萧元祐,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那种人。不过,此刻却多了牵挂和担忧。 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萧元祐明白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多么不堪一击。 可这一刻,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相信他,依赖他,他必然是要用全部的智慧和能力回报。 萧元祐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揽着辛夷的纤纤细腰,终身跃入屋顶,与白衣人相对而立。 手中寒光游走宛若龙蛇,所到之处光芒四溅,密不透风的剑光将她护在其中。 辛夷不禁抬头看他,那张冷峻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冷峻,只是目光含着令人胆颤的杀意。 尽管平日里萧元祐看起来很落寞清冷,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斯文矜贵。 这样的他,还是辛夷头一次见到的。 或许是萧元祐的的剑势太过厉害,让白衣人不得不调动更多的内力。 如此一来,就有些招架不住。 他将伞柄一收,撑在头上,“看来今天运势不大好,两位,再会。” 伞一挥,他的身影飞速撤离,很快就消失了。 萧元祐没上去追,同时也没让辛夷追上去。 白衣人的身影消失后,周围传来厚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十几个蒙面白衣人朝这边冲了过来。 “萧一,这里交给你。”萧元祐将辛夷护在身后,走出护卫圈,带着辛夷上了马,随后驱马离开。 “五哥,有十几个蒙面人呢,你的侍卫才六个,你不留下帮他们吗?” “不用怕,他们一个顶十,能解决的,现在已经很晚了,外面也危险,我先送你回去。” 萧元祐双手攥着缰绳,将坐在前头的辛夷牢牢的护在双臂内,给她营造一个温暖的港湾。 辛夷被圈在怀里,许是刚刚太紧张,这会松懈下来,不免有些软软的,再加上萧元祐的怀抱很温暖,她忍不住朝他身上偎了偎。 忽然她想到男女有别,又趁着萧元祐没出言反对的时候,小心朝前挪了挪。 转瞬又想到他们今日仿佛定亲了呢。所以,不存在什么男女有别是么? 辛夷不禁又把刚刚挪过来的位置,又小心的挪了回去。 还是五哥的怀抱舒服。 她以为自己做得动作很小,很隐蔽。 可偏偏,这样无意识的动作撩拨的萧元祐难受至极。 他是个二十多岁的正常男人,别人的娃娃都能打酱油了,他却连女人都还没碰到过。 却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年,哪里能受这等折磨, 幸好萧元祐的控制力极强。 马背上就那么大的位置,不论辛夷朝前还是朝后挪,都挪不出什么大的位置。 辛夷挪动了几次后,终于放松了口气, “这个人对于我们的事情知道的这么多,偏生又没见过。” “难不成是国师府的人” 辛夷始终觉得这白衣人和国师有些像。 “嗯。我会派人去查的。”萧元祐被辛夷蹭的紧张的喉咙发紧,出声就是浓浓的沙哑。 虽说是夜里,但因有不准快马急行的律令,所有走的不快,一摇一晃的前行。 她靠在萧元祐的怀里,左右前后的挪动着,慢慢的,臀部不免接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辛夷有些奇怪,刚刚五哥身上分明没有这么硌人的东西,如果是长剑,那还不把裤子给戳破了? 五哥不会这么干的,万一还将她刺伤了呢? 辛夷想了想,反手将它拨到一边去。 可是没想到,那东西仿佛长了脚一样,转眼又回到原处。 辛夷有些好奇,抓在手里摸了摸。 “嗯?”她抓住那东西,想看看是不是长剑,如果是,得提醒五哥,不能这样放,不然会受伤的。 谁知她才刚抓在手里,还没来得及仔细摩挲,手就被萧元祐给扣住了,那力气大的仿佛要捏断她的骨头似的。 辛夷一个吃痛,抓着那凶器的手就忍不住的一紧,“五哥,怎么了?” “你是想到那个白衣人的身份了吗?” 辛夷紧着追问。 萧元祐,“松手。”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带着忍耐和警告。 辛夷从来没听过五哥这样对自己说话过,她一惊,松开手。 萧元祐身上滚烫的仿佛刚从热水里捞出来的虾米,无一处不是红的。 简直太羞耻了! 萧元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窘迫,郁闷的是他连生气都生不起来,因为怀里的女孩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 太过于气闷的萧元祐,京中明珠萧五郎,他觉得不能白白的生气,于是他轻轻的咳了一声,微微垂头,附在辛夷的耳边,轻声道, “微微,我……我可以的。” 辛夷还在想着那个白衣人身份的事情,听他口气,明明是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的,当时大殿里除了皇子皇女,还有几个驸马,剩下的就是太监宫女。 听他的声音,不像是太监,宫女的身形没有那么高大,至于几个驸马,辛夷还真的没注意过。 她还是更相信白衣人是国师,后头的那些个白衣蒙面人,她努力的思考着,听说国师府的女徒弟很多,会是那些人吗? 对于萧元祐忽然说的‘可以’,辛夷愣了一下,只觉得热气喷在耳朵上,痒痒的发烫。 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反问,“什么东西可以?” 萧元祐本想解释一下,他并不是如传闻那样是个天阉,他是男人,哪儿也不少。 可面对辛夷那迷茫的脸,他解释不了。 偏偏辛夷听了他的话后,以为他说的是可以继续摸。 于是又一边想事情,一边探手过去摸了几下,甚至提醒道, “五哥,你揣了个什么东西?你还是不要把这些东西放在身边好了。” 她仿佛想起什么,“对了,下次你还是不要让那些侍卫离开你,这样太危险了。” 她说的一本正经,后头萧元祐已经快要跳下马去找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辛夷见他不说话,偏过头去,想看看他,偏偏被披风的帽兜兜着,什么也看不到,又怕太过动作大了,妨碍道萧元祐,于是又转过头去。 “五哥,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辛夷还是很敏感的。 算了,五哥要愿意把凶器带在身上,她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总是要防备一下,比如现在,他的侍卫就不在身边呢。 看来自己想的还是太少。 萧元祐轻咳一声,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将她固定在怀里,不让她动来动去, “没有,你没说错什么,你现在开始老老实实的坐着,不要动来动去,我送你回家。” 说着,他就加快了速度,朝辛家疾驰而去。 辛夷本来想提醒他,这是正阳大街,不允许骑快马的,又怕他生气,于是紧抿着唇,抛到脑后去了。 天已经很晚了,辛家上上下下都没睡,就是为了等辛夷归家,门房听到外头的动静,连忙开了个小窗问,“是七姑娘吗?” “是我。”辛夷被扶下马后立刻回道。 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房迎了出来,看见辛夷,连忙道, “七姑娘,老夫人让你回来马上去她那里,一刻也不要耽误。” 辛夷回身看了看萧元祐,她本来还想陪五哥去见祖父的。 “让这位小哥带我去祖父那里即可,你去祖母那里,说不定她有事情要问你。” 辛夷想想,今日本来应该先回来见祖母的,可她看不过五哥那可怜的模样,下了马车。 她和萧元祐说了几句,他冲她一笑,抬抬下巴,示意她去老夫人那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浅笑的模样,一直不在状态的辛夷忽然脸上一热,心口扑扑乱跳。 等到夹道里的冷风迎面吹来,她的心情这才平复下来,如往常一样去老夫人那边说话。 一进到院子,远远就见到秦嬷嬷站在廊下伸长脖子看。 见到她,顿时上前,抓着辛夷的肩膀轻轻晃了下,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去里头见见老夫人吧。” 秦嬷嬷悄声道,“老太爷答应宫里的婚事,刚刚老夫人和他大吵一架,如今正难受呢。” 辛夷点点头,抬脚进了里屋,见老夫人正坐在榻边看书,脆生道,“祖母,微微回来啦。” 老夫人抬头,神色平静的看着辛夷,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辛夷心头松了点,看来祖母也不是很反对的。 五哥很高啊,为何家里要反对? 老夫人将手中的书妥善的放在桌案前,“回来啦,外头可好玩啊?” 辛夷挨着她坐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的回答,于是道,“祖母,你在看什么书?” 老夫人沉默的看了她一眼,翻开……额,是一本黄历! “你父亲回来说萧五郎求娶你,如今你祖父已经在陛下面前应承下了这门婚事。” “看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恨不能明天娶了你回去,后天就生孙子呢。” “可不就要挑个好日子。” 老夫人满满都是讽刺。 “萧元祐不是不好,可他岁数也太大了些,比你大那好几岁,更重要的是,不是个健全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和宫里的太监有什么区别呢? 老夫人越想越生气,她握着辛夷的手,“微微,祖母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你,一把老骨头了,你要是想,我就去给你求一求,定能推了这门亲事的。” 要是不知道萧元祐的那些私密事,老夫人肯定是觉得萧元祐不错的。 她和辛家其他人不一样,不会管什么辛家人不嫁入皇室,要真那样,西府那边的辛芜是怎么嫁入衡王府做世子妃的? 更何况萧元祐还不是皇室中人,微微怎么就嫁不得了。 可不仅仅是萧元祐身子的问题,还有萧家的那些破事,她对泰安侯夫人是没什么意见的,甚至还很钦佩她! 泰安侯夫人虽是萧元祐的母亲,到底改嫁,而萧元祐姓萧,将来成亲后,要不要在萧家住下去? 难道要让微微去应对那些乌糟糟的事情吗? 老夫人真的发愁,心里再一次把辛望亭给埋怨了一通,刚刚打他就打轻了! 还是微微的那根门栓趁手! 辛夷当然知道以老夫人还有郑氏的能力,完全是可以把这么婚事给推掉的。 但她现在不太想推掉,而且,她答应了五哥,要试一试的。 修道之人,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否则就有可能成为将来的心魔。 “祖母,当时祖父和父亲都在场的,既然应下了,大约就是看出来我不反对吧。” 辛夷有些疑惑的看着老夫人,“祖母,你们总说五哥不行,可他到底哪里不行呢?” 老夫人梗了一下,虽然没有全部说出来,到底还是说了一下,不过也没说别的,只说萧元祐不能敦伦,还有生不了孩子。 辛夷倒觉得无所谓,生不了孩子就不生了吧,大道长生,是很寂寞的事,她已经自私的让五哥陪着她了,不能再让旁的人下水了。 她安慰老夫人,“祖母,别担心,祖父是个靠谱的,不可能做哪些不着边的事,既然他同意了,自然就明白里头的事情,再说,你觉得咱们家是好哄骗的吗?” “若成亲之后发现五哥的不健全,到时候陛下如何的交代?” “所以,祖母,你不用担心。” 老夫人坚强了一辈子,当年被人冤枉的时候也不曾忧愁过,可今日是实在的感受到了忧愁的滋味。 辛夷安抚好老夫人关于亲事的事,把在路上碰到的白衣人之事说了,问道, “祖母,你什么都知道对吧,关于我的事。” 老夫人怔然片刻,沉默点头。 辛夷紧绷的心,忽然松了下来,她路上回来的时候,其实想了很多。 撞墙的人,头上为何会没有疤痕?说起来她也是受宠的,可为何徐氏这个母亲完全没有发现异样? 甚至还会为她的格格不入找各种借口。 辛夷想了很多很多。 “我前些天在醉春阁前面的桥上仿佛看到了老阿婆的身影。”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祖母能不能帮我解惑?” 老夫人面色忽然沉了下来,“你说你看到你师门的人?” 她的面色太过阴沉,而且她只是说老阿婆,祖母就知道是师门的人,让辛夷忍不住问道, “祖母,这里头到底是什么原因,究竟发生什么事,还请你告诉我吧。” 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忽然道, “你是我们家的孩子,不是什么孤魂野鬼,不要听别人胡言乱语。” 76,过往,来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会问这个问题,并不在老夫人的意料之外,唯独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原本,她是想看着事态发展,找个好的时机告诉孙女。 在孙女知道真相前,她把自己能教的都教给了她。就是为了有一天知道真相时,孙女心志能够坚定。 辛夷将萧元祐送的蓝宝石手串紧紧的握在手中,因为老夫人的这句话,她脑海中走马灯一样的浮现着种种往事。 开始,她因为家中所有人的态度都很自然,以为自己是附身在辛七的身上,其实想想,正因为这种自然才是最大的破绽。 一个人,不可能真正的成为另外一个人,也不可能因为一句‘失忆’就能糊弄过去的。 下人,外人还可以说接触的时间不长。 可父母姐弟呢?徐氏就不说了,辛竹这个对她呵护有加的姐姐,难道对妹妹就那么的不熟悉么?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辛竹有任何怀疑或惊讶的地方,只是一如既往的关心爱护她。 还有她总是听到别人说她撞墙给明玉玨赔腿,可是短短时间,额头光洁,无任何伤疤。 她稍微表示出一点疑问的时候,大家都会用‘失忆’来为她开脱。 就是那些规矩,如果大伯真的要罚她,不可能让她去祖母别院的。 她能留下,一个是真的得了祖母的青睐,另外一个,何尝不是希望祖母能够教导她一下。 辛夷紧抿着唇,她在玉玨里发现的羊皮卷,其他的都是蝇头小楷,唯独那句‘如果找不到,就在红尘里终老,就可以去到想去的地方。’ 已经是很深的暗示了,可她当时太过悲伤,根本就没往别处想。 她根本就没有去到什么红尘俗世,因为,她根本就一直身在红尘啊。 而她的大道长生,就算真的成了,也可能见不到师父了。 至于师父的仇人…… 辛夷想哭,可在祖母这里,会让她担心。 她闭了闭眼,那么多的破绽,从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但她也知道,就算自己早早的知道了,也是无能为力,并不能真的找到师父。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曲折,祖母,能不能告诉我?” 辛夷握着蓝宝石手串,低声问老夫人。 老夫人拍拍她身边的榻沿,示意辛夷坐过去, “你母亲生下阿竹后,好不容易又怀上了,可怀相并不好,可谓是诸事不顺,因此就去了东岳观打醮。“ “没想到,下山的时候,碰到了个云游道士,他盯着你母亲看了许久,同你母亲说腹有两朵并蒂花,枯荣此消彼长,不能长久。” “言下之意,你母亲怀的是双胎,若是养在一起,互相消磨,两个孩子都会夭折。 本就是因为诸事不顺才会去上香打醮,你母亲听了,立刻就信了,于是就问解决方法。 那云游道士说若是分开来养,一个在家中,一个在红尘之外,离的远远的,那也就各自安好了。 你母亲当时并不相信,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哪里舍得送走,又是双胎,回家后,就把这个道士的话抛之脑后。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孩子生下来后,果然是两个女儿,其中姐姐健壮一些,妹妹却和小猫儿一样,乃水都吃不到。 小心翼翼的喂养了一个月,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刚出生的孩子,连药都喂不进去,全家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一日弱过一日,眼看就要不行了。 这个时候,你母亲想到了那个游方道士的话,可到底孩子是怀胎十月生下的心头肉,不舍得! 没想到,这个时候,又有道士上门来,说的和那云游道士大同小异,总之就是人要送走一个,否则就会有性命之忧。 没办法,你母亲只能将人送走一个,可她舍不得孩子真的遁入空门,才刚出生不久,就做了尼姑,一辈子青灯古佛。 于是,经过族里的人辗转之下,找到了你的师父微云真人,她是个道法高深之人,本来差点可以做国师的,因为一些意外,自动放弃国师职位。 她和郑氏素有交情,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你母亲就想着把孩子托付给她总是不坏的。 当时大家都想着,送走一个,另外一个在家里养着,等到将来出嫁了,就把送走的那个接回来,养个一两年,弥补一下缺失的感情,然后在寻一门好亲事给她,也算此生圆满了。 到底送哪一个,又成了问题,最后,大家争执来,争执去,决定把健壮些的送去跟着微云真人。 把一个送走后,另外一个眼看不行的孩子竟然慢慢的好转起来! 这样的奇迹不得不让家里人相信,真的是两人不能在一处呆着,对那云游道士的话也是深信不疑。 此后,为了让两个孩子各自安好,就是再想孩子,也不敢贸然的去见她。 然而,前几年,突生变故,不知为何,养在家里的那个孩子把明玉玨的腿给打断了,受了呵斥惩罚后,竟然不忿,撞墙自残。 虽发现的及时,到底孩子还是香消玉殒! 你母亲受不住这个打击,当场就昏死过去,卧病在床,本就不太康健的身子越发的虚弱。 这个时候,你父亲来信提到送出去的那个孩子,两朵并蒂花,自然是一模一样的。 家中这个没了,那就把另外一个接回来,正好也可以抚慰你母亲受创的心。 大约这一切都是天注定,正好微云真人那边也让人送了信过来,说让家里去将寄养的孩子给接回来。 她什么都没说,只说机缘到了,可经过你祖父的查证,发现你师父不知是不是惹了什么人,竟然被人给弄伤了,没办法继续照顾你。 于是家里人就去将你接了回来,可没想到,去接你的时候,发现你竟然昏迷着。 人接回来后,你母亲忽然就好转了,也暂时忘记了丧女之痛。 只是,微云真人碰到的麻烦还没查清楚,人也不知所踪,你祖父觉得你不能被牵涉到其中,于是瞒下了原来的辛夷已经不在人世的事情,让你代替了她的身份在外头走动。” 三房夫妇,大一些的辛竹是都知道的,唯独瞒了两个小的。 老夫人声音低沉,缓缓的将一切都告知于辛夷,末了,她爱怜的拍了拍辛夷的手, “你就是辛家的孩子,不是什么孤魂野鬼,不要听其他人胡说。” 辛夷垂眸,“她叫微微,我叫什么呢?” 老夫人见她没有问别的,只是云淡风轻的问了个这样的问题,怜惜更甚, “当时才刚出生没多久,名字哪里来得及取,更何况你是要养在红尘之外的,名字也就不该由家里人来取,而是按照你师门的规矩来。” “你呢?你师父给你取的是什么名字?”老夫人问道。 辛夷想起师门前那几株辛夷花,“师父说捡到我的时候辛夷花开的正盛,就把这个当做了我的道号。” 辛家给原来的辛七取的同样也是这个名字,辛夷觉得,也许这就是道家说的因果缘分吧。 师父说的是捡的她,怜惜她小小年纪被人抛弃,所以把自己的微字给了她做小名。 这一夜,祖孙俩说了许久的话才如同在别院一样,同床而眠。 原本辛夷就很喜欢老夫人,这会知道眼前这个是自己的亲祖母,而不是鸠占鹊巢,占了别人的亲人。 她的心里不免就有些雀跃,亲近,两人说了一会,老夫人面色凝重的问辛夷, “你真的看到你师门的那个人?” 辛夷这会有些不太确定了,五哥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可当时她是在桥面上看到的,人来人往,远远的认定就是守山门的老阿婆,多少是有几分凭直觉的。 世上相似的人那么多,在没有确定下来,她也有些不太肯定了。 老夫人对于微云真人碰到的事情具体的不太清楚,就是听说她好像有个什么仇人找到她,趁她不备,伤害了她,这才没办法照顾微微,将她送了回来。 可如今微云真人不知所踪,就连她呆的地方她找过了,也已经被一把火给烧了。 这里头当然是有些什么阴谋,否则以微云真人的法力,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 老夫人拍拍辛夷,“不要想了,你好好的睡吧,不必担忧,祖母让人去查,明日还有很多事情,快睡。” 可辛夷哪里睡得着?她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些事情告诉五哥,让她帮着分析一下,其中隐含的深意。 还有师父,如今音讯全无,到底如何了。 还有她的师门,那个似曾相识的老阿婆背影。 她以前以为自己是附身在辛七的身上,所以当徐氏的态度那样的时候,曾经为辛七不值。 什么上上下下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 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可笑了。 确实有一个女孩是被人宠爱着长大的,不过不是她,也不需要为她不值,因为她真的得到过。 至于徐氏的态度,生恩不如养恩,无论多么牵绊的血缘亲情,如果没有长时间的维系,也是不可能真的融洽的。 说不定徐氏看到这张脸,就会想到另外一个女孩,如此,不仅不能抚慰她受打击的心,反而让她更加的抑郁。 再加上有一个明玉善在,更加的给了徐氏借口。 她确实比不上明玉善的,毕竟明玉善从小就跟着徐氏长大,而她呢?到今日连一年都没到呢。 生恩不如养恩。 辛夷就是在这纷杂的思绪中睡过去的。 梦里光怪陆离,醒来后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晨起,辛夷用过早饭。就被辛望亭身边的小厮给叫到花厅。 里头辛望亭并老夫人,以及辛季春都在,徐氏的病情越发不好,这个时候也就没在。 “给祖父,祖母请安,给父亲请安。”辛夷一个个的行礼过去。 辛望亭没想到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腰板挺的特别直,老夫人坐在他对面,目不斜视,辛季春坐在右下首大气不敢喘,见到辛夷进来如同见到救苦救难的菩萨般。 不过,他关心的是昨夜他和萧元祐遇袭之事。 “行了,让微微坐下说话。”上首辛望亭看不得辛季春那嘘寒问暖的样子,轻咳一声,大喝道。 辛季春连忙放开手,坐在位置上,有些心虚的模样。 背锅的父亲真的好可怕,不过,再可怕,辛季春还是鼓起勇气,试探地问道, “父亲,母亲,要不今日请旨进宫,把这门婚事推了?就说……就说……微微身子不好,不堪为萧家妇?”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推了这门亲事,将来微微的亲事该如何呢?外间的传言是传言,一旦自家认下来,别说世家豪门,就是普通人家,要娶微微都要掂量三分。” “你是想把微微当做老闺女养在家里是吧?” 辛季春摸摸鼻子。 辛夷闻言,有些不太明白老闺女的意思,不过,能一直在家,这不就是她当初所想么? 可五哥……一想到不能和五哥单独见面,辛夷心头又闷闷的。 人生的选择真是太难了,她不禁感叹道。 “这事不能怪我,当时陛下简直热情的能把人烤化了,我实在无法拒绝啊。”辛季春硬着头皮解释。 辛季春本来是想把答应婚事这口锅让老父亲继续沉重的背下去的,但想想不厚道,实在有违他山长的形象。 于是只能拿回来自己背。 老夫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微微,你呢?祖母问你,你可愿和萧五郎成亲?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老夫人神色和缓,问辛夷。 辛夷坐在椅子上,看着老夫人没说话。 老夫人见她这样,慈爱地道,“你若愿,祖母自是欢欢喜喜的为你准备嫁妆,你若不愿,祖母总是要想法子把这桩婚事给退了。绝不让我的孙女受半点委屈。” 虽然昨夜她已经问过辛夷的态度,可还是不死心,在老夫人看来,萧元祐实在算得不得良配。 说不定过了一夜,孙女想通了,又不想嫁了呢? 萧元祐不是不好,可正因为太好,孙女单纯的不谙世事,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你放心,不管是谁,都不敢拿你的婚事去换取什么,祖母只希望你能够和顺一辈子。” 老夫人语气平淡,辛季春不知是喝茶还是什么,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辛夷想了想,认真道, “祖母,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事都不懂,也不知该如何的择婿,不过呆在五哥身边,我很安心。” 五哥就仿佛定海神针一般,总是能够让她的心安定下来,又仿佛她的指路灯,指引着她应该前行的方向。 经过昨夜与老夫人的谈话,她知道自己其实是真正的辛家姑娘后,她越发的明白,将来自己是要嫁人的,拖也不过拖一时。 没有五哥在身边,她就觉得心慌,师父还是要找的,她的仇也还是要报的。 没了五哥,就仿佛要重头再来一样的慌乱。 五哥就是树,一直矗立在那里,让她回不回都,都知道他正在保护她。 话本上曾经质疑过那些将军王爷,为何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她以前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有些明白了,因为这棵树最好看,最挺拔,最合心意,最安全。 有了这棵树,其他的树光芒暗淡,无法吸引她的任何目光,就是余光都不行。 燕大人也很美貌,也相处过,可她一点都不安心。 老夫人见她这样,顿时叹气,她不忍心让辛夷伤心,心里却打定主意,若是萧元祐有一点对不住微微,就想办法顺势取消婚约。 只是,一直到老夫人寿终正寝之时,也没能找到这个顺势! “父亲,母亲,婚事是推拖不得了,等到真的定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和萧家碰碰面?”辛季春见老夫人神色缓和下来,继续硬着头皮问道。 虽是陛下这个养父给萧元祐提的亲,可人萧五郎亲生父母还好好的活着,总不能无视吧? 辛夷很了解萧元祐,也见过泰安侯夫人,至于萧家人,好像没见过,她去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宴会,好像也没听人说过。 可明明萧家以前也是显赫过的,甚至萧元祐的祖父是当年一直坚定的站在陛下身边,扶持他,帮助他的人。 皇帝陛下说起他老人家的时候那是满心的敬仰。 会把萧元祐放在身边养,也是因为他的祖父。 辛夷眼巴巴的看着老夫人,她见过泰安侯夫人,那是个很好的人呢,一位走不寻常路的贵妇人啊。 泰安侯夫人性子爽利,天一头,地一头的,简直让人不敢想象,那位夫人是五哥的亲生母亲。 观五哥的性子很是沉闷,这到底随了谁呢? 难不成是随了他的父亲忠勤侯? “祖母,你跟我说说五哥的家里事吧……就是他身生父母……” 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也是她不太看得上萧元祐的原因之一,家里的事情太复杂,将来微微怎么应对? 算了算了,一个男人真要对你好,就不会让你自己面对这些龌蹉的。 她深吸一口气,平铺直叙,“泰安侯夫人是一位心肠很好的人。幼时家中和睦富足,少时嫁给忠勤侯萧寰,那个时候萧家还没有侯爵之位。” “夫妻二人相敬如宾,萧寰虽从前有通房之类的,但成婚后都遣散了,可见他对这位夫人的看中。” “泰安侯夫人确实是一位很好的人。”辛夷点头。 “可看重归看重。”老夫人肃色道,“在生下萧元祐不久后,英俊潇洒的萧侯爷在一次各国朝贺之时,被邻国公主看上了。” 辛夷好奇,能被邻国公主看上,那该是何等的容貌。 怪不得五哥能长的那样好,看来父母的底子好,孩子一般都不会出错。 “那位邻国公主要死要活的要嫁给萧侯爷,可萧侯爷已经有妻有子,嫁是不可能嫁的。” “本以为过段时间就风平浪静了,毕竟邻国公主不能一直留在东元。谁知先帝也不知是不是年老昏聩,竟然下旨,让萧侯爷将邻国公主给娶做平妻!” “只有那等行走各处的行商,才会弄出个什么平妻来,说是妻不过是妾,只是平时去了异处有个交际的女眷。” “世家大族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萧老大人在朝上辞了赐婚,可萧侯爷却受了!” “当时的泰安侯夫人不受,提出和离,可萧侯爷不肯,先帝也不许,甚至泰安侯夫人娘家也不允许,所有人都反对。” “可最后,泰安侯夫人还是做到了。” “如今那位邻国公主在萧家,还是平妻的存在,默默操持着家务,也难得出来应酬,就是所出的儿女也鲜少出来。” 呵呵,现在玩清新脱俗了,当初就别看上有妇之夫啊。 真爱是那么好追求的么?真当女人都是忍气吞声的么? “先帝在赐婚后不久就因为马上风死了,朝中无太子,老大人从中斡旋,推了当今陛下上位,此后更是为皇帝挡了一刀当场而亡。” “当时萧五郎是在老大人身边养着,老大人一去,自然是萧侯爷他们养着,谁知道,养没两天,萧五郎竟然被拐了……” “虽找了回来,可陛下不放心,信不过萧侯爷,怕再出岔子,于是就将萧五郎带入宫中,放在皇后膝下,亲自教养。” 辛夷心头为萧元祐怜惜,想不到五哥身上竟然发生这么多事,下次见面,一定要给五哥一个大的抱抱。 不用等下次,老夫人正在说萧家事的时候,管家急急忙忙跑来传报,宫里来人了,说是要宣辛家人进宫,宣旨的天使已经等在前院了。 等到了前院一问,才得知皇帝老爷为昨日行父职提亲的行为感到愧疚,所以今日把忠勤侯,泰安侯夫人也宣进宫去了,让两家的亲长见一见,就连媒人福王爷也都在场,让四方汇聚在一起,该提亲提亲,该见面见面,该说清楚说清楚。 至于后面的成亲啊,各种嫁妆,聘礼啊,就都好商量拉。 老夫人难得的看向辛望亭,两人面面相觑,皇帝这到底是多么的想萧五郎成亲啊,还是怕婚事生变?这边才说要不要和萧家商量见面的事情,皇帝就下了旨意了。 还把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照例是辛望提和辛季春带着辛夷进宫去。同样的马车,同样的传旨天使,同样的进宫路线,不相同的是,这次没有在玉平宫停下来,马车直接停在了凤仪宫外。 凤仪宫大殿内,坐着的不仅仅有皇帝皇后,还有一位中年男子,以及辛夷见过的泰安侯夫人。 中年男子面容很是儒雅,不过身材微微发福,即使如此,依然掩盖不住他如玉的容颜。 男子抬头朝众人颔首,笑的甚是和煦,将那宛若造物主精心雕琢的面容也黯然了不少。 辛夷有些恍惚,感觉仿佛时光飞逝,她看见了三十年后的五哥。 怪不得当年那个邻国公主要死要活,就算做妾也要委身萧侯爷。 对面的泰安侯夫人明显要激动许多,萧元祐这么大年纪没成亲,泰安侯夫人着急的厉害,原觉得辛夷和萧元祐有希望,但等来等去都没动静。 其他的人家的打人听到萧元祐的名声,不免打退堂鼓,都怕他哪方面不行。 险些把泰安侯夫人给气出个好歹来。 不过,现在,呵呵……泰安侯夫人已经能预见将来她在京城横着走的样子了。 这会恨不能就把辛夷和萧元祐给锁死了,让他们日日呆在一处。 但是为了怕自己的热情吓到了未来的亲家,泰安侯夫人生生的压制着自己,目光温和,十分欣慰的看着辛夷,笑得矜持。 “娘娘,这孩子真好,一看就是有大福气的,来来来,这是娘给你的见面礼!” 她站起身来,将手上一个碧玉镯子给褪了下来,不容分说的将镯子套在辛夷手上。 辛夷好歹在老夫人那里见过各色东西,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想到上次这位未来婆婆也是这样,一个镯子套在她手上。 看来婆婆的家当很不错嘛! 不过,她到底收还是不收?收吧,太贵重了,不收吧,她都说是‘娘’…… 嗯?辛夷瞪大眼睛……她多了一个‘娘?’ 亲娘,干娘……这里又来了个…… 辛季春在边上直抽嘴角,果然,这热情都是一脉相承的啊,婚事是定下了,可还没进门呢,泰安侯夫人这也太心急了吧。 徐氏没跟来,她不禁看向辛季春,眼神询问这个能不能收。 上首皇帝大手一挥,做了决定, “两位爱卿,这是泰安侯夫人,元祐的亲娘,想必你们也是认识的,微微啊,你娘给你的东西,收了收了。” 说着,他又朝边上的美男子指了指,“大家都在京城,就不用我多说了,元祐的父亲。” 彼此的介绍了一圈,他着重道, “元祐这个年纪了,别人家孩子都满地爬了,就是朕的孩子,比他年岁小一些的也都成亲了,可元祐还是孑然一身。” 他的脸色有些暗淡,“当初老大人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元祐了,朕就怕以后无颜去见老大人。” “现在好了,元祐的亲事有了着落,还是如此一位品貌俱佳的小娘子,朕心甚慰。” 皇帝老爷抬起脸来,满脸的笑意。 下首的萧侯爷听了,连忙站起身,躬身道,“都是臣的不是,元祐是臣的儿子,本应该臣来操心的,陛下隆恩,这么些年来,教养元祐,还委以重任,臣真是感激不尽……” 如果说在昨日之前,辛夷不知道萧元祐的那些过往,看到萧侯爷如此的谦恭,还会感官好一些。 但知道了他的过往后,心里嗤笑,萧侯爷倒是脸皮厚的很,陛下这样做,可不是为了什么萧侯爷,而是给去世的老大人面子。 对面原本笑得矜持,一脸贵妇的泰安侯夫人忽然轻嗤一声,看似是嘀咕,其实声音恰恰能够让在殿的人都听到。 “让你操心,还不知道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声音里满是嘲讽。 萧侯爷嘴唇动了动,垂下头去,没再说话。 上首的皇帝老爷着实是个厚道的人,适时的解围, “行了,亲事就这样了,下午福王带上聘礼去辛家下聘,至于婚期,问问元祐,让他去找国师定个好日子。” 泰安侯夫人恨不能明天就将辛夷娶回去给儿子,见皇帝说让萧元祐去找国师定日子,连忙道, “陛下,这让孩子们定婚期不好吧,元祐那孩子被陛下教导的太好,人稳重,主意定,万一他把日子定的太远……” 快道手的媳妇飞走了,可怎么办哟? 哪里去找辛七姑娘这样的好姑娘? 夜长梦多啊! 皇帝老爷楞了楞,挥挥手,道, “准备聘礼之类的,都不用你们操心,多年前梓潼就已经为元祐备好了。” 皇后娘娘在边上端庄的点头,心里头偷笑,从元祐道陛下身边的时候,陛下就已经开始为他准备聘礼,想着他的婚事一定要是天下最好的。 可眼巴巴的,从五岁,到十岁,道十五岁,二十岁,如今都已经二十出头了,萧元祐的冷锅还没烧热。 那些聘礼堆了一间房又一间房,要真算起来,就是京城的大家姑娘都娶一遍,也是可行的。 “其他的,你们到时候来吃一杯酒就行,别的自有梓潼来操持。” 萧侯爷笑容苦涩,顶着皇帝殷切的目光道, “陛下……不如,元祐的婚事还是由臣……” 对面的泰安侯夫人又是轻嗤一声,小声嘀咕, “陛下操持没什么,可万一旁人操持,又和上次一样,弄出儿子不能人道的事情来,怎么算?” 萧侯爷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道, “夫人,我到底是元祐的亲生父亲,总是为他好的,上一次的事情,那是一个意外。” 泰安侯夫人某种闪过一丝冷意,笑了一声, “请叫我泰安侯夫人!是啊,为他好,让他祖父一去世后,就被拐子给拐了,让他好不容易同意说亲了,却被人说不能人道。” “你的为他好,可真是如山重啊。” 萧侯爷呐呐的低着头,“你怨我,恨我,可不能如此说我,孩子难道不是你的孩子?” 泰安侯夫人笑容一点点绽放, “我看你糊涂了吧,孩子当然是我的孩子,可不一定是你的!说的你们好像多亲似的,你养了他吗?教导了他吗?这些可都是陛下在做。” “元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是,所以你就别再打着为他好的旗子做什么了。” 她撇过头去,给皇帝和皇后行了一礼,“陛下,是臣妾失仪了,元祐的婚事,就交给陛下和娘娘操持,让你们受累了。” 萧侯爷见泰安侯夫人这个样子,心头起的火顿时消了,呆愣愣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正巧外头的小太监通传说是萧元祐来了。 众人暂停了谈话,目光全部移向殿门,萧元祐正抬脚进门,穿着一身玄色衣袍,头上戴着银冠,发如泼墨,肤如雪凝,步履沉稳,不急不缓,身上带着一股如冰雪般冷冽的气息。 饶是如此,却仿佛他就是那金乌一般,照耀着众人。 皇帝看到养子进来,笑眯了眼,就是端庄的皇后,也露齿一笑。 至于萧侯爷,激动的看着孩子,仿佛十年八年没见过一样。 萧元祐进来后,从皇帝开始往下,一个个的见礼,到了萧侯爷面前,萧侯爷一脸的激动, “为父许久没见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聚一聚。” 辛夷心头还没开始腹诽,对面的泰安侯夫人又是轻嗤一声。 聚什么聚?和你的邻国公主还有她生的儿女聚吗? 不过,根本不用泰安侯夫人这个老母亲开口,好养父皇帝老爷就发话了, “元祐最近很忙,以后再说吧。” 萧侯爷也知道这个‘以后再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比不上泰安侯夫人,还能时不时的让萧元祐道身边小住,照看他。 萧元祐是鲜少回萧家,即使回家,也不会踏足别处,只是在从前祖父的院子里呆一呆。 萧元祐始终面带微笑的看着生父,仿佛平静的湖面,至于湖面下是如何的波涛汹涌,无人可知。 等到都行礼后,萧元祐直接坐在了辛夷的身边,还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如金乌般耀眼的笑容,让辛夷热血沸腾,恨不能用手去摸一摸。 “咳咳,你不是今日很忙么?怎么来了?”皇帝见着两个小儿女的互动,顿时心头一甜,忍不住的要逗一逗萧元祐。 萧元祐微微一笑,“听说微微还要祖父等人进宫了,所以过来看看。” 皇帝老爷,“……” 好气哦,明明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孩子,这还没成亲呢,就已经偏心道人家家里去了。 还祖父……呵呵。 他全然忘记了刚刚泰安侯夫人对着辛夷自称‘娘’呢。 皇帝老爷,你的双重标准未免太重了哦。 “陛下,还请屏退左右,臣有要是要禀……”从进来后一直沉默的辛望亭忽然开口道。 皇帝老爷狐疑地看着他,但还是让总管太监把人给挥退了。 辛望亭朝萧侯爷歉然一笑,“侯爷,能否请你也退一退……” 萧侯爷,“……” 他看安然坐在那里的前妻泰安侯夫人,看向辛望亭。 辛望亭什么都没说,只是恭敬的,带着歉意的看着萧侯爷,希望他退出去。 萧侯爷心里委屈,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出去啊。 什么事情还不让他知道?这分明就是抱团,排除异己。 “说吧,爱卿,到底是何事?你总不会说要退亲的是吧?”皇帝老爷有些惊了,难道真的是要退亲? 辛望亭走到中央,跪了下去,行了三个大礼,辛望亭跟着也跪了下去。 辛夷见父亲,祖父都跪了,顿时也想站起来,没想到边上萧元祐把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不让她动弹。 “……”这好像有些不合理啊。 78,八字不合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泰安侯夫人很生气! 她的地盘,有人要给她的未来儿媳下毒! 是可忍她不可忍! 泰安侯夫人听到辛夷叫英王妃别喝后,脸上的笑容就逐渐变得僵硬。 其他的人也是变了脸色,有的跟着英王妃同一时间端起茶盏的,惊的一不小心把手中茶盏给摔了。 “微微,你是何处看出这茶水有毒的?” 泰安侯夫人心头默念了好几遍,“这是未来的儿媳,是亲的儿媳”后,尽量降低声音的高度,问辛夷。 今日的宴请,泰安侯夫人把她交好的人家都请了过来,这些人无不是身份贵重,不管是宗室还是勋贵夫人,都是上京城数的上号的。 将来辛夷同萧元祐成亲,一个刚成亲的年轻妇人,交际圈只有未出阁时的那些,出阁后的交际圈需要一点点的积累下来。 辛夷的性子,和她的经历,再加上深居简出的,还真没结交道什么人。 所以,泰安侯夫人才会举办这次宴请,给辛夷做面子,把辛夷先一步带入到这个圈子里。 将来成亲后,辛夷不至于一眼瞎。 更何况,她听说辛夷还要去做女官,那么,这些就更是必不可少。 泰安侯夫人并没有什么女子该固守内宅的想法,就她自己,和萧侯爷和离后,就曾踏过千山万水去远游。 就是和泰安侯成亲后,她也时常跟着侯爷一起出去游历,看风土人情。 所以,她不会也不可能反对辛夷做女官。 原本以为今日的宴请会很和睦,这些朋友介绍完了,再让辛夷见见自己的一双小儿女。 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来。 辛夷不确定是只有她这一盏茶有异样,还是所有的人都有。 可她来的比较晚,前头到底如何,她也不清楚。 她斟酌了一下,端起身边的茶盏,揭开盖子,指着花茶对众人道, “这茶虽窨过,泡出来的颜色还是和花色差不多的,可这盏茶,茶水的颜色已经变成墨绿色……” “在我的印象中,没有什么花茶的茶水泡出来后是这个颜色的。” 这话让在场的有些用含酸带刺的目光看待辛夷和萧元祐婚事的妇人有些不爽,当即有妇人嗤笑, “辛姑娘才多大,就敢如此断言,未免太过自大了些。” 这不是为泰安侯夫人解围,而是为了强调辛夷的自大,让她在泰安侯夫人面前出丑。 辛夷不以为意,她走到英王妃身边,查看了一下她那茶盏中的茶水,玫瑰花茶,颜色清淡,带着玫瑰花香。 “王妃的茶没有毒。”辛夷松了口气,笑着道,接着又去看其他人的,都不曾发现问题。 泰安侯夫人也跟着松了口气,今日这些人,真要在宴会上有个好歹,不仅是泰安侯府,就是萧元祐都要跟着倒霉。 现在,也就是表明唯独辛夷的这盏茶是有问题的,这更加的让泰安侯夫人生气。 她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媳,这些人就想要借着自己的手把她给除了? 要是真的得逞了,后果简直不敢想…… 今日若辛夷真的死在这里,辛家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不仅和泰安侯府结仇,元祐那里何尝不是? 就是皇帝那里,这桩婚事是皇帝先提亲的,到时候辛家会不会埋怨皇帝? 到时候不仅他们这些牵涉其中之人,就是东元朝,说不定都会受到影响。 当年她的前公爹,元祐的祖父,因为先帝将邻国公主赐婚给前夫,能在当今皇帝处于劣势的时候,把他拱卫上皇位。 那么辛家会怎么做?谁知道呢? 这样的手段太过阴狠毒辣,泰安侯夫人再没有刚刚的闲适心情,深吸两口气,冷静地吩咐下人, “来人,封锁现场,派人去宫里请太医,还有大理寺报案。” 说完,她又给各位贵眷们赔礼,“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是我管家不严,烦请各位姐妹稍安勿躁,事情结束后,我给各位一一赔罪。” 泰安侯夫人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彻底的冷静下来,她的目光扫向在场众人,似乎想要从他们身上,找出可疑之人。 作为被害对象,辛夷也是匪夷所思,她知道很多姑娘因为她和五哥的亲事,恨不能生吃了她。 贵女的生活也太可怕了些吧? 静默的等待,等待太医的到来,等待大理寺派人来。 很快,大理寺人还没来,太医先来了。见太医来了,泰安侯夫人道, “请玉太医看看这盏中的花茶。” 太医来之前就听说有人在泰安侯府上投毒,差点毒到萧五郎新鲜出炉的未婚妻,也不敢耽搁,拿出工具就干活。 片刻后,太医的神色变得有些惊骇,“这茶里被下了钩藤吻,只要沾唇,神仙难救……” 钩藤吻,名字是好名字,毒也是真的毒。 辛夷心头哂笑,上次还只是驱鬼的符水,失败后立刻升级了手段,用上绝世毒药了。 看来,她真是越来越值钱了呢。 她看话本难道是白看的吗?不说考科举,这天下儿郎,有谁看的比她多? 钩藤吻,乃是前朝皇室的禁药,曾经在前朝皇室流传,为的是让那些不听话的妃嫔死的悄无声息,更有些臣子,不听皇帝的话,也会这样死去。 实在是这个药性太过霸道。 到了本朝,太祖皇帝将这药方给毁了,言明不许出现这样的药物在市面上流通,违者诛九族。 辛夷摇摇欲坠的, 泰安侯夫人和在场的众贵妇都是知道钩藤吻这种毒药的,顿时有些贵眷身子抖了起来。 真的是太危险了。 连带着看泰安侯夫人的眼色都不对了,甚至想着以后再不能来泰安侯府赴宴了。 万一…… 泰安侯夫人怎么会猜不中这些贵妇的小心思? 这种禁了多年的禁药重现人间,还是在她的府上! “这花茶是我亲自窨的,在开宴前,才刚从罐中取出,今日的宴会何等重要,我难道会害自己的儿媳吗?” 对于泰安侯夫人的疑惑,自有人给她解答。 “毒不在茶中,而是在茶盏上。”太医查看了其他人的茶盏后,戴起棉布手套,捏着茶盏,放进一个布口袋里。 等到大理寺的人到来后,交与他们。 其实,他们还在茶里发现了巴豆,对于钩藤吻,这个巴豆已经是不足挂齿的了。 太医的动作微妙,表情更加微妙了,他们都知道辛夷是萧元祐新出炉的未婚妻。 京中明珠,就是太医家的小女儿也是迷京中明珠萧五郎迷的不得了。 再看众在场的贵女,不少都是嫉恨的女人。 妒忌是人面目全非,这些姑娘就这么迫不及待地除去看不顺眼的人?还是在泰安侯夫人的眼皮底下,这是不是有点虎? 这可是辛家姑娘,郑,徐两家的外甥女,就是萧五郎那里能让皇帝出面,衡山先生做媒人,可见对这位姑娘是何等的看中。 这些妒忌的姑娘就敢在别人家给人下毒?这是何等的勇气? 泰安侯夫人心头怒火中烧,这件事,不管真正的凶手是谁,对她,对元祐,还有微微,都有极大的负面影响。 她更是明白,这些人,是真的想要辛夷的命。 这样的毒辣,不像是闺中女子为了报复所做。 毕竟,这样的毒药哪里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没一会,官府也来人了,不过来的并不是大理寺的人,而是刑部四律堂的,主官乃是许久不见,刚出皇差回京的燕无名。 说来也凑巧,燕无名才刚进城门,就听到有人在议论萧元祐与辛夷的婚事,他没想到,不过才多少天的功夫啊,萧元祐就把辛夷划拉到自己怀里去了? 太可恶了!还能不能做好兄弟了?必须要不共戴天! 气极的燕无名大人连衙门也不去,宫里也不去,一路风尘的朝大理寺而去,做什么? 当然是找好师兄算账啊! 明明说了公平竞争,这竞争都还开始,萧元祐就暗戳戳的行动了。 不说把辛夷抢过来,总要让他出口恶气吧。 气的和河豚一样的燕大人刚到大理寺门口,就见到泰安侯府的下人惊慌失措的过来。 当即就把人给拦住了,问清楚情况后,燕无名大人邪笑! 不过是定亲,就是成亲还能和离呢,他做不出强抢的事情,那他总能做个专业挖坑一百年的好人吧。 他让泰安侯府的下人不用着急,然后就带着人去泰安侯府,他燕无名最擅长的是什么?破案呀。 一路上,燕无名越想越气愤! 辛夷一个小姑娘,能跟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 为何有人这么恶毒?一再的对付一个花季少女? 他连口水都没喝,快马到了泰安侯府,下马后,直奔待客的花厅。 辛夷坐在椅子上,她觉得这个时候坚强顽强的坐着有点不符合她的人设,顿时,她摇摇欲坠地靠在椅背上,不敢置信地开口, “谁……谁想要杀我?” 一旁的宝平郡主急了,努力的接住辛夷倒下的身子,大声道, “微微最好了,是谁这么恶毒?竟然下毒,母妃,一定要皇帝伯伯把这些人给揪出来,诛九族。” “微微的身子才刚刚调养好,这些人,再把微微吓个好歹,怎么办?” 辛夷心里对宝平郡主竖起大拇指,没想到宝平这样的义气。 洛氏也跟着扑了过去,扶住辛夷的肩膀,把要倒下来的辛夷给接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要害我们家的姑娘?查,一定要查个清楚。” 泰安侯夫人见辛夷脸色白的透明,顿时心疼坏了,都怪她,不应该设什么宴的。 事实上,从初三那天,衡山先生上辛家提亲,并交换庚帖后,泰安侯夫人连出游这个最大的爱好都不爱了。 她出门应酬那叫一个扬眉吐气,事实上,正如她想的那样,在京城横着走了。 这些日子,各家宴请正多,每每旁人闻起来如何结下这门亲事,她都略带矜持的笑容把辛夷从容貌道才学再到家世,轮番夸上一遍,说是儿子看上辛家七姑娘才德,非要求娶不行。 泰安侯夫人这几日简直过的不要太畅快,你们不是说窝儿子不行吗? 我儿子可不是不行,而是看上不一般的姑娘。 反正,短短几天,几乎整个上京城的老老少少都知道‘萧青天’萧元祐这颗铁树,终于春心萌动开花了。 如此,对辛夷好奇的人就越发的多起来。 其中,自然有一些人是爱慕萧元祐,妒忌辛夷的。 今日差点造成了惨事。 刚进花厅的燕无名就见到辛夷恹恹的靠在洛氏的怀里,上前给英王妃等人请安后,顾不得风尘,让人把女眷分开来安置。 “所有今日来参加宴请之人,皆有嫌疑,既有嫌疑,就需自证清白,倘若离开此处,凭添变数。” “分开来安置,等会本官要问话。”燕无名吩咐差役。 原本被泰安侯夫人强留在此处的一些妇人已经心生不悦,但想着差点发生惨事,心有戚戚。 更多的还是想看泰安侯府和辛家的笑话。 未来婆婆邀请未来媳妇上门,差点被毒死,简直是大爆点啊,多少年难得一见。 看热闹和被当嫌疑犯,可是两种概念。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中有人故意害辛七姑娘了?”一位红衣妇人不由怒喝起来。 “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必然是真相。”燕无名仿佛换了个人般,慢吞吞地看向红衣妇人,“夫人是希望被排除,还是被剩下?” “你……”红衣妇人被燕无名给堵得一噎,简直想要爆起,燕无名在四律堂的名声着实不怎么好,谁都不愿意和他沾染上任何关系。 “清者自清,相信燕大人能查出真相的。咱们去隔壁喝喝茶,聊聊天,多好,下次想要吃侯夫人的花茶,可不知道什么时候。” 这是在揶揄泰安侯夫人常年不在京城呢。 泰安侯夫人感激的看了眼英王妃。 众女眷一见英王妃都没说什么,也不好再说别的,再说燕无名的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无缘无故的,到底是谁要给辛七姑娘下毒? 好奇是人的天性,刚刚是想看笑话,八卦,这会大家又都想知道这件事情最终会意什么样的方式解决。 于是交好的人走在一起,有带女儿过来的人带上女儿,凑在一处吃茶聊天,四平八稳的等着燕无名审案。 燕无名把空出来的花厅当成了公堂,一个个的问话,查证,终于半个时辰后查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三个有嫌疑的人带了上来。 被带来的两个是泰安侯府的下人,一个茶水房的,一个是在花厅时候茶水的丫鬟,另外一个则让人有些意外。 竟然是冷芙蓉带来的丫鬟。 作为今日这样的宴请,泰安侯夫人必然是少不了请冷家人。 毕竟冷老太太是辛夷的干娘,也算是有很深的渊源,再者冷家在文人里很有分量。 泰安侯夫人可谓是用尽了心血安排今日的宴请,就为了让辛夷以后能够顺利的进入贵妇圈。 冷芙蓉带来的丫鬟叫玉燕,被带来之后,看到燕无名,吓的瑟瑟发抖,哭着说自己是冤枉的,什么也不知道。 泰安侯夫人看了眼边上椅子上靠着,恹恹的辛夷,立即对洛氏道, “夫人,微微这个样子,这审案的过程也是血腥的很,还是不要让她见着了,我让人带她去边上的客院休息,可好?” 又柔声的安慰了辛夷几句,“好孩子,多谢你没怀疑我,这事到底是我疏忽了,肯定要给你个交代的,你安心的去边上院子等着,可好?” “元祐那边我也让人去报信了。一会他就会过来。” 辛夷是很想在边上看燕无名审案的,毕竟,她三月后可是要参加朝廷的女官试,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但泰安侯夫人的眼神太过殷切,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至于冷芙蓉的丫鬟,她轻声细语地对泰安侯夫人道,“上次在书院,冷姑娘因为琴艺不如我,还和康平一起设计害我呢,后来康平离开了书院,冷姑娘不知道为何……” 泰安侯夫人摸摸她的发髻,点头,“知道了,你先去吧。” 燕无名也是支持让辛夷离开的,他微笑着看向辛夷,“恭喜你们啊。” 辛夷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伸手道, “燕大人没有贺礼吗?认识的人可都给了呢,燕大人是五哥的师弟。” 燕无名瞪她,他后悔了,不应该为了给萧元祐挖坑,偷偷的过来,太扎心了。 知道他说恭喜的时候,心多疼吗? 哼,心上撒盐! “你们成双成对的,好意思问我这个孤苦伶仃的人要贺礼?你都应该和元祐一起备礼安慰我呢。” “给你破了这个案子,就是给你的贺礼。” 辛夷想想似乎也有道理,虽说是师弟,但他的年纪和五哥是差不多的,五哥定了亲,可不就只有他孤苦伶仃了么。 顿时也就大方的不和他计较礼物的事,和洛氏去了边上的客院。 等到辛夷走了,泰安侯夫人看向燕无名,“侄儿,你不介意我来问问这个丫鬟吧?” 今日这事真是触到了泰安侯夫人的逆鳞,好在辛夷没事,辛夷要有事,她的元祐怎么办? 她也不等燕无名同意,直接对留下来的下人道, “挖她一只眼睛。” 冷芙蓉的丫鬟玉燕大骇,这衙门的人都在呢,泰安侯夫人就敢这样的狠戾?张嘴就要挖掉她只眼睛? 顿时玉燕吓得剧烈挣扎起来,嗓子都哭哑了。 在场的诸人并没有半点动容,泰安侯夫人更是满脸不耐烦的让下人动手。 眼看那匕首已经到眼前,玉燕再也忍不住,把事情给招供了。 她原本是冷家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因为大夫人被关起来,这些下人自然就重新分配差事。 她被分到冷芙蓉的身边,应该说是冷芙蓉把她要过去的。 到了京城后,冷芙蓉因为冷大夫人的原因,觉得是辛夷的原因,冷大夫人才有那样的下场。 但康平被夺了郡主封号,逐出书院,把冷芙蓉着实的吓到了,和辛夷求和解又没求到。 家里的人对冷芙蓉的态度一日坏过一日,让冷芙蓉铤而走险。 原本今日冷芙蓉没机会来的,是她哭着求冷老太太,冷老太太到底顾念着她从前是自己疼爱过的孙女,心一软就同意带她来了。 到宴会后,冷芙蓉一直在找机会,可辛夷一直坐在泰安侯夫人,英王妃等几个贵人的身边,她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厅堂里经常走动的,就是侍候奉茶的丫鬟。 冷芙蓉就拉了玉燕过来,在她耳边耳语了一阵,又塞了个药包过去。 “不过是泻药,让她和当日的高二夫人一样出丑,众人面前拉稀,看她以后怎么见人?” “萧五郎还会不会要她。” 玉燕不敢去,可被冷芙蓉威逼了一番,言说如果不是她,玉燕哪里能来京城?还不是在绍兴陪着大夫人一起幽禁。 要是玉燕不做,就把她送回去服侍大夫人。 玉燕没来过京城倒也算了,可来过京城,哪怕她是个后宅侍候的丫鬟,那也不想再回绍兴了。 当即,她揣着药包,去了茶房。 真是老天都要帮她,她还没进茶房,就有个小丫鬟端着茶盘出来,一手捂着肚子,见着玉燕仿佛见着救星,把茶盘塞到她的手,求她帮忙, “这位姐姐,我吃坏了肚子,能不能请你帮忙把着茶端过去给辛七姑娘。” 说着,捂着肚子急匆匆的走了,小丫头去的方向确实是茅房的方向,刚刚她就去过。 玉燕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心头窃喜,她端着茶盘四处看了看,没人…… 她偷偷的把药抹在茶盏的边缘,见茶汤的颜色是墨绿色的,顿时又大胆的沾了药粉,在茶汤里搅了搅。 这样深的茶汤,肯定看不出有没有下药。 玉燕把什么都招供了,她哑着声音道,“奴婢说的是真的,姑娘给我的药包我还留着呢。” 玉燕跟在大夫人身边自然见识过一些内宅的争斗的,她怕冷芙蓉过河拆桥,用完她就扔,就想着把药包留着,将来总能派上用场。 没想到不用等将来,当场就用上了。 燕无名没骨头一样的靠在椅子上,颔首示意衙役去搜身。 果然,在里头搜到一个药包,递给边上的太医查验。 太医查验过后,“燕大人,这确实就是巴豆磨成的粉,吃多会拉稀……” 这就不对了,明明茶盏边缘查到的是钩藤吻,怎么就变成巴豆粉? “你说,你接过来后,茶汤的颜色就是墨绿色的?”燕无名敲敲桌子,问玉燕。 玉燕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大声道,“是的,是的,那茶汤颜色就是墨绿色,否则奴婢哪里敢在茶汤里下药?” 燕无名神经兮兮的‘呵呵’一笑,眸子里映着从窗棂里射进来的阳光。 “那个小丫头的样貌说来。”他看向玉燕。 …… 大理寺。 萧元祐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听下属禀报最近京中发生的各种大小事宜,有两桩疑案没办法破解,因刑部四律堂的燕无名也被陛下派去江南查案,所以这两桩案子就搁置了。 萧元祐的心里正想着今日辛夷去泰安侯府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听说有两桩案子没破,当即道,“没有了燕无名,你们还要吃带毛猪了?” “案子发回去重审,不允许出现冤假错案,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结果,是正确的结果。” “作为都是爱护百姓的好官,想来你们是有信心的对吧。” 下头几个官员沉默了,上次说没有信心的官员,最后都被发配到边远的小县城去了。 毕竟,就连明玉玨这样的功臣之后,都被大人给弄到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去做小吏了。 其他的就更不要说了。 几个不敢再说案子多么的难破,难破也要破了,毕竟,谁想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小官? “大人。”黑衣侍卫急匆匆入内,见有官员在禀事,停下了脚步。 “说。”这个黑衣侍卫是他今日派去泰安侯府的,神色这样难看,顿时顾不上几个官员都在,让黑衣侍卫快速禀报。 “有人在侯府投毒,女主子差点被害。” 萧元祐心跳都快要停了,起身,抬脚,转眼就到了大门处,然后消失在门外。 泰安侯府,辛夷带着宝平郡主一起在客院歇息。 “微微,你想不想知道是谁给你下毒?”百无聊赖,宝平郡主轻声问道。 辛夷当然想知道,可是泰安侯夫人这个未来婆婆不希望她在场,她总不能强留,还是要给婆婆点面子的嘛。 毕竟这里是侯府。 宝平郡主一脸贼兮兮的,“咱们偷偷的去看看?听说燕无名可神了,破案很快的,上次在东岳观,不就是他还你清白的吗?” 辛夷在宝平郡主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异样,相识这么多年,可没见她对某个男子多么的急切过呢。 “那就去看看?”辛夷笑着道。 她可是天下最好的手帕交,好友有所求,她总是要同意的对不对? 两人的丫鬟想要阻止,但是宝平郡主一板脸,谁也不敢上前。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原本有些虚弱的辛七姑娘听到要偷看,顿时生龙活虎,跟着郡主做坏事去了。 两人悄悄的到了花厅外,丝毫不知道辛夷身后的一个黑衣侍卫嘴都抽的变形了。 到底未来的女主子是柔弱的,还是柔弱的,还是柔弱的? 为何这样的……活泼? 两人躲在窗外,目睹了燕无名审案的过程,对于泰安侯夫人说要挖眼睛的那一幕,两人均是选择性的失明。 表示什么都没看到,毕竟泰安侯夫人长的很柔弱的,是不是。 “燕大人真的很厉害呢,一下就查出真相了。” “心思缜密,目光毒辣……” 宝平郡主一脸崇拜的看着燕无名。 辛夷点点头,“确实没想到,我还以为得五哥出面,才能把人找出来呢。” 宝平郡主不置可否,安静了好一会,两人身后忽然响起酸溜溜的声音, “他想来不会放过出风头的机会。” 辛夷一惊,回头去看,就见萧元祐站在她两的身后。 “五哥。”辛夷惊喜的叫道。 萧元祐抬起手,朝她招了招。 他当时说让她别怕的,安心赴宴就好,她差点被毒了呢。 辛夷顿时满心委屈,提着裙角就朝萧元祐怀里扑去。 萧元祐抬手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和后颈,亲了亲她的发顶,叹道,“你没事就好。” 宝平郡主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偷看什么的,好像不是淑女的行为。 万一被母妃知道了,就惨了! 希望好姐妹的郎婿不要说出去…… 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大人,画像上的小丫鬟被人发现在东边的一处小径上,已经死亡。” 玉燕描述了那个小丫鬟的相貌后,燕无名立刻就让人去满府搜查,没想到…… 此时此刻,上京城某间屋子里,一个男人面色铁青,修长如玉的手抓起桌上的茶盏, “我就不信,这个辛七能有九条命不成,还毒不死她!” 跪在他面前的下属不敢闪躲扔过来的茶盏,被淋了一头的茶水,心头默默想, 杀人的方法那么多,为何一定要下毒害她,符水不行,就绝世毒药,那钩藤吻可是用一次少一次啊。 这样的毒都没办法毒,说不定那个辛七姑娘跟毒啊符水啊,这些东西八字不合呢? 主子何必又为难那些毒药,让它们去做不可能的事情? 79,以理服人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玉燕看到的那个小丫鬟死了,这条线索就没办法再继续插下去。 泰安侯夫人让管事的看过小丫鬟的脸后,这才发现,这个丫鬟已经进府两年,自称家乡遭了水灾,亲人都死光了,这才自卖自身。 采买的管事并不是随意采买,去查了小丫鬟说的地方,确实遭了灾,也确实有那么一个人,这才买了她进府。 一直以来这个小丫鬟都是勤快又讨喜,从未出过错。 否则,也不能被调派到今日这样高规格的筵席上侍候。 管事的简直不能相信这个小丫鬟竟然心怀叵测。 丫鬟的底细,接触过的人,动机等等都要一一查探,这些事情又不是一蹴而就的。 泰安侯夫人得知后,更是不寒而栗,两年前入府的,等到今日才发作。 可那个时候谁能想到今日萧元祐会和辛夷定亲呢? 也就是说,这个人,对付的不仅仅是辛夷!有可能是任何一个萧元祐的未婚妻! 更甚至有可能对付的就是泰安侯府,又或者她周英娥本人! 这个案子已经交给了燕无名,那么小丫鬟周边的一切都会继续查下去,接触过的人,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 只要她是那个下毒者,那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更何况是这样特别的毒药。 不过,下钩藤吻这个毒的元凶,动机没找到,可是,下巴豆粉的这个人却是人证,物证俱在。 在请人去传冷芙蓉的时候,燕无名懒懒的靠在窗前,看着外头三个,两个是正在一处说话的萧元祐和辛夷,半个是蹲在窗下,不断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宝平郡主。 “你们还不进来?这么喜欢在外头听墙角?”燕无名声音淡淡的,听着有些冷酷。 不过,到底为何冷酷……只有他自己知道。 从大理寺到泰安侯府,萧元祐的心一直悬着,直到见到辛夷的那刻,悬着的心才落实。 这会才惊觉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 后头跟来的大理寺的官员整个也是气喘吁吁的,刚刚这个上司的脸黑的吓人。 在萧元祐的下属看来,这个上司一直表情不多,但是很好说话,任劳任怨,任凭他们悠闲的在大理寺喝茶闲谈,自己累死累活,也绝没有一点脾气,可是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 就在刚刚,把案子发回重审,他们就觉得不对,这会更是。 萧元祐年纪轻轻就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淡定。 现在瞧他,两鬓的黑发都已经被汗水浸的湿漉漉,豆打的汗水顺着脸颊一直滑到下颚,可见先前急的不轻。 辛夷被萧元祐一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朵贴在他结实的胸膛,听见擂鼓一般急速的心跳声。 “五哥。”她仰起头,又轻声的叫了一句。 萧元祐垂眸打量了她两眼,见她确实一点事都没有,这才眉眼带笑,低头对女孩温柔道, “进去吧,春日的风最刮脸。” 辛夷笑眯眯的点头,牵着他的袖摆,让他走在前面。 身形高大颀长的青年领着女孩饶过后屋朝前走,女孩牵着青年的袖摆,他停她也停,他走她也走,亦步亦趋,乖巧的不行。 燕无名靠在窗前,看着两人绕过墙角不见,他其实拿不准自己的心思,入城听到百姓议论萧元祐和辛夷的婚事,确定后,有片刻的发懵。 再之后,心里除了空落,再无别的心绪,现在见着两人的举止,又好像瞬间想开了似的。 他会想要娶辛夷,不过是和辛夷相处了几回,觉得她性子好,为人有趣,出生合乎他的需求,这才动了心思而已。 否则,当初也不会和萧元祐说破,说什么公平竞争。 他之前一直以为就算认识的儿郎没都成亲了,萧元祐也不会。 因为他太清楚萧元祐对年轻女子,尤其是长相美貌的女子有多深的抗拒。 虽然他丢失了一个好妻子的人选,不过,能看到萧元祐这个师兄幸福,他仍然能找到让他露出笑容的人,让他变得有烟火气息的人。 他为他高兴! 宝平郡主见自己的好姐妹竟然和郎婿走了,看都不看她一眼,顿时心头大骂小姐妹好色轻友,好歹走前把她给拉起来啊。 蹲了这么久,她的脚都麻了…… 宝平郡主欲哭无泪,不是说好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么? 真是见了衣服就断手足! 她撑着墙面,忍着腿脚被万只细针刺着的痛站起来。 才刚刚起身,还没站起来,面前伸过来一只白皙的可见青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她抬起头去,见燕无名半靠在窗台上,一只手伸着,淡淡的, “好像被人抛弃的小狗崽一样,手伸过来啊,傻了啊……” 宝平郡主本来还挺感动的,小姐妹见色忘友,她崇拜的人对她伸出了手,让她幼小的心灵得到了抚慰。 什么崇拜的人,简直就是葱白! 这个狗男人,以后再也不想说一句他的好话。 不等宝平郡主伸手,燕无名粗鲁的一把拉起宝平郡主,然后就听一声惨厉的尖叫…… 她宝平发誓,以后一定要让燕无名感受一下万针穿刺的痛! 脚麻的人一下站起来真的太太太痛了……呜呜呜…… 小姐妹辛夷这会正跟着萧元祐一起进了屋子,泰安侯夫人这会不在,下毒的人已经找到了,那些女客们也就不用留下了。 她让管事的备了厚礼,一家家的亲自过去赔礼,毕竟原本好好的宴请,弄成这样,太扫兴了。 本来她是不想去送客的,冷芙蓉敢下巴豆在未来儿媳的茶水里,自然就要看到她的下场! 不能太便宜她了! 辛夷看到从窗户那里跳进来的宝平郡主,有些不好意思,她好像把宝平给忘记了。 她讨好的朝宝平郡主笑了一下,宝平郡主‘哼’的一声偏过脸去。 想用一个笑就抚平她小心心受到的伤?不可能的! 除非笑两下! 传唤冷芙蓉的差役很快就带着人来了,来的不仅仅是冷芙蓉,还有两个其他人家的贵女。 和冷家都是差不多的士林领袖之女。 见到玉燕跪在那里,冷芙蓉的脸不由的白了白。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跟在她身后的两个贵女顿时上前安慰她, “芙蓉,丫鬟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别怕,大胆的说出来,官府定然给你做主的,不然我就让我爹参燕大人。” 这话正巧被辛夷听到了,她勾了勾唇角,参人是那么好参的么? 冷芙蓉仿佛受到好友的鼓舞,未等燕无名说什么,直接上前就颤声道, “都是小女的错,御下不严,才差点害了七姑姑。” 除此之外,她再未说一个字,只是额头贴着地面,做五体投地状,浑身轻颤。 宝平郡主被自己的小姐妹,还有燕无名这个苟男人弄的心火乱窜,闻言上前就把冷芙蓉给踹翻, “装什么装,再装也是一朵枯了的白莲花,看我不把你给打折了,这是你的丫鬟,对你忠心不过,你说你御下不严就完了?是打算蒙谁呢?” “在场的人可不是傻子。” 宝平郡主是真的想撕了冷芙蓉,不过,还没撕被人给拉住了。 她回头一看,又是哪个苟男人燕无名! “王妃来了……” 原本张牙舞爪要去撕人的宝平郡主顿时安静下来,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微微昂头,笑不露齿。 众人,“……” 莫不是学过滇南那边的变脸术? 宝平郡主四处看了看,并没看到福王妃的出现,知道自己又被燕无名这个苟男人给骗了,气的又想去撕冷芙蓉。 这下是辛夷出手拉住她。 本来,宝平郡主要撕人,辛夷是没打算制止的。 毕竟,面对害人者,她当然是要收一些利息才行的。 见宝平还要上前,跟在冷芙蓉后头过来的两个贵女发话了。 她们一同上前,一把拉起地上跪着的冷芙蓉, “够了,你们非要置芙蓉于死地对不对?就没见过你们这样恶毒的人呢。” 说话的是冷芙蓉的手帕交,当初也是康平郡主欺负人小队里的一员,好像是国子监祭酒之女。 康平郡主被逐出书院,夺去封号,被英王妃拘在家中没有外出时,这伙人倒也没散,只不过领头羊仿佛换成了冷芙蓉。 这在辛夷看来简直就和话本里说的那样,冷芙蓉是篡位啊。 把原来的领头羊给弄下去,自己上位。 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大逆不道,不过辛夷实在是忍不了。 宝平郡主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颠倒是非黑白,顿时心火就更大了。 今天不打一顿是过不去了! 偏偏,冷芙蓉还红着眼眶,拉着那个女孩的手, “妙妩,确实是我没管教好下人,是我的错……你别说了……” 叫妙妩的姑娘把冷芙蓉的手一甩,冷冷地道, “芙蓉你别怕,为什么不说,我就看不惯有些人,整日的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人,郡主怎么了,第一世家的贵女怎么了?就能害人吗? 害完这个,害那个,看看康平……” “谁害人拉,谁害人拉。”宝平郡主快要被气炸了,险些双手叉腰做茶壶状的质问。 “明明是你的朋友指使丫鬟在我家微微的茶盅里下巴豆,丫鬟都招供了,你是脑袋被驴踢了吗?竟要为一个害人精开脱?” 妙妩姑娘被气的脸色铁青,冷笑,“谁知道这个丫鬟是不是惧怕你们的身份权势,自然是你们想让她怎么说就怎么说!?” 辛夷,“……” 说得好像他们好像是话本里那个儿子强抢民女,自己欺压百姓的恶霸一样。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这位妙妩姑娘知道一下实情哦。 辛夷拉住她让她稍安勿躁,平静地看着那个姑娘正要开口,边上握着她的手,一直没说话的萧元祐忽然开口, “你是哪家姑娘?” 他问妙妩。 “臣女姓巴,名妙妩。家父……”妙妩似乎没想到京中明珠萧五郎会主动和她说话,神情看起来有些激动。 暗道萧五郎喜欢义正言辞,义薄云天的姑娘吗? 萧元祐面色平淡的点了点头,打断她自报家门,问,“可有婚配?” 巴姑娘妙妩红云飞上脸颊,这……难道萧五郎发现辛七丑恶的嘴脸,想要退亲,然后…… 她激动的道,“五,五郎……我……还未婚配……” “原来如此!”萧元祐面无表情的,“姑娘家婚配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灵美,不然就算拥有绝世容颜,也不过是一幅臭皮囊。” 巴姑娘脸色红云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面色苍白的可怕,五郎这是什么意思? 燕无名大人用手肘撑着脑袋坐在桌边,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巴姑娘,又看了眼正低头看向辛夷的萧五郎。 哎,真是一点都不省心,大家都是姑娘,这样说人家,这不是得罪人吗? 于是,燕无名大人为了给好师兄收拾场子,对巴妙妩温和地道, “你不必放在身上,萧大人并不是有意针对你,不过,心灵美是真的很重要,红颜如骷髅,唯有心灵美永不变。” 巴妙妩,“……” 这是安慰人吗?这分明就是又捅了她心窝一刀! 冷芙蓉跪在那里,脸色煞白的看着巴妙妩被萧五郎怒怼,脸色越发的白,她拉住巴妙妩的手哀求道, “妙妩,你别说了,这是真的是我家不对,那丫鬟原来是我大伯母的,我好心要过来放在身边服侍……没想到她竟然包藏祸心。” 见冷芙蓉如此的卑微,低声下气的,巴妙妩心中怒气越发翻腾,她想着既闹成这样,还不如索性闹大了,揭穿这些人的真面目。 “七姑娘,芙蓉怎么都是你的干侄女,你这样对她,是不是太没风度了?她看错了人,已经很可怜了,还望姑娘莫要与她计较。” 巴妙妩自认这话说的很有水准了,既给辛夷下了台阶,又能为好朋友求情。 只希望辛七姑娘是个大度的。 辛不大度姑娘微微静静看了巴妙妩一样,吐出两个字,“不好。” 巴妙妩没料到辛夷一点都不给面子,顿时有些愣了愣,怒火上涌,脱口而出,“已经对你这样客气了,你还要怎么样?” 什么贵女,这么无礼,这么的小气,怎么配做五郎的妻子。 辛夷看向巴妙妩,眸光淡淡透着凉意, “先找康平来设计陷害姑姑的是这个侄女,今日给我下毒的还是这个侄女的丫鬟,你们不但不为她的行为感到羞愧,反而在我面前咄咄逼人,这是什么神仙道理?” 神仙都没她们这么不讲道理,否则,她还成什么仙? 巴妙妩不愧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反唇相讥,“那你的行为就不咄咄逼人了?我还没见过别人赔不是了,还这样不依不饶的。” 边上宝平郡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辛夷同样亦如是。 “你笑什么。” 辛夷淡淡地道,“笑你脸皮厚啊。” 她不急不缓地说道, “照巴姑娘这意思,就是说,一个人伤害了别人只要道歉就可以了?如果被伤害的人不接受,反而要遭受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指责?” “我真好奇,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是如何冒出这般不要脸的想法的?” 其实这样的人很多,大部分的人总是会被绕进去,真的以为自己错了,毕竟别人道歉了是不是。 可是她不会啊。 她是谁?她是将来要大道长生的辛七姑娘。 巴妙妩被问的哑口无言,沉默一会,“你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那茶你也没喝下去呀。你又没事,为何不能……” 辛夷被气乐了!她慢慢的走到巴妙妩身边,手抬了起来。 巴妙妩吓的往后退,这个辛七该不会恼羞成怒的想要抓花她的脸吧。 她用收手捂住自己的脸…… 辛夷手抬起又放下,转身询问萧元祐,“五哥,你那些黑衣侍卫听说很厉害,能不能借用一下。” 一直默默看着小未婚妻怼人的萧大人宠溺一笑,声音温柔好听,“当然可以。” 说着,他朝门外轻轻一喝,“萧一,你们几个进来。” 整齐划一的声音先传入众人的耳中,接着才是高大冷漠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 黑衣侍卫们:萧一统领说了,要拿出上战场的气势,给未来的女主子撑腰。 巴妙妩欲哭无泪地看着那些高大如山的冷面男子,结巴,“你……你想干什么……杀人可是犯法的。” 辛夷呵呵冷笑,重现似曾相识的对话, “我今日就是杀了你,也会有人给我收场,你说的嘛,仗势欺人,不欺怎么对得起你。” “还有,你的意思不就是伤害了别人只要道歉就行,那我把你杀了,然后对你的尸体说一句对不起不就行咯?怎么会犯法?” 众人:说的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宝平郡主:“微微,杀她之前,能不能让我先给她一脚醒醒她脑子里进的水?” 巴妙妩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吾命休矣。 “七姑娘……我……这事和我也没关系,那我……就先回去了!” 冷芙蓉呆若木鸡,不是说好要帮她到底的吗?怎么被吓一下就走了? “等一下。”辛夷缓缓道。“巴姑娘别急着走啊。你不想听听冷芙蓉为何要三番两次的害我吗?” 巴妙妩勉强扯出个笑容来, “七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实在是被冷芙蓉给蒙骗的。这是你们的私事,就不用让我知道了吧。“ 辛夷似笑非笑的睨了巴妙妩一眼, “还是要说的,毕竟今日的事情复杂,我可不想出门的时候被人说仗势欺人,姑娘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书生的笔,杀人的刀……” 巴妙妩连连摆手,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不会,不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说。” 辛夷笑,“不,你知道的,冷芙蓉屡次对我下手,是为了她的情郎和他的妹妹,就是我母亲含辛茹苦养大的明家兄妹。” “明玉善不断的在外头陷害我,坏我名声,想来巴姑娘应该也听说过吧。 还有,明玉玨想让我嫁给他,不惜自断一腿来表忠心,却又让我跪祠堂。” “也不知道明玉玨是怎么和冷芙蓉说的,让冷芙蓉一再的对我下手,今日我就把一切都说开。” “我不介意被笑话,但我不乐意背别人的笑话。” 说完,辛夷冷淡如水的目光投向跟着冷芙蓉来的两个姑娘,以及浑身颤抖的冷芙蓉。 巴妙妩仿佛意识到什么,心突然急跳,不仅是她,就是外头还没送走,听到动静过来围观的人也是一阵骚动。 人人都说辛家姑娘好,辛家姑娘不愁嫁,可辛夷着实给人的感官不太好,所以她和冷家退亲后,足足的空了三年,没什么人家上门提亲。 就是因为大家踌躇于她的名声。 现在,这些贵妇们再不愿意承认,也得相信辛夷说的是真的。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七姑娘的名声就是这样坏的。 其实,并不是表示她们以前不知道里头有异常。 人是个很矛盾的物体,他们既健忘又记仇。 反正辛夷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没破块皮,少块肉,流点血,不过是被人说嘴几句,怎么了? 时间长了,人们就淡忘了为何会让辛夷这样拥有坏名声,只留下这个姑娘就是不好的映像。 偏偏,等到这事被翻出来,真相袒露的时候,他们又记仇的去责骂那个始作俑者。 都是她的错,是她让她们误会辛夷的,她们也是无辜的。 她们却忘记了,她们是长了脑子的,可以明辨是非,不用人云亦云。 辛夷说完这些,就乖乖的站到了萧元祐的身边去,仿佛有些害羞的模样。 这些对手也太不堪一击了,寂寞空虚冷啊。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萧元祐目光如水地看着辛夷,在她头上抚摸了一下,语气柔和, “心情好点没有?不好你继续,我给你善后。” 俨然一副‘你杀人我递刀埋坑’天大的事情我摆平的样子。 燕无名陷入深深的思考:这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师兄萧元祐!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萧元祐是个正经到十分无趣的人,燕无名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做过这种事。 他明明可以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冷芙蓉以及巴妙妩,但见辛夷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忍了,只是在她需要人手的时候递人手,需要撑腰的时候适时的撑腰。 燕无名:难道找娘子就要这样打破自己的底线?这未免太羞耻了吧! 只是,燕大人,你一个给老牛取名老马的人有底线么? 宝平郡主在边上看着巴妙妩面如土色,顿时畅快的很, “自己做了坏事还想让我把子背锅?想得美哟。” 她的把子是背黑锅的人吗?这些无知的蠢货。 冷老太太本来在和相熟的女眷说话,先是听说孙女身边的丫鬟被带走了,那时她就想过来看看,偏偏泰安侯夫人过来了。 只说是找那丫鬟过去问问话,在座女眷的丫鬟都会被问道。 泰安侯夫人一脸的歉意,态度谦和,冷老太太想着她们留下来不就是因为有嫌疑吗? 既然有嫌疑那就排除好了,是以也就没放在心上,只以为真的是问话。 谁知,这不问不知道,一问自家孙女和她的丫鬟变成了凶手! 还是证据确凿的那种。 这会冷老太太坐不住了,怎么也要过来看看,就听到辛夷说的那番话。 她满脸痛心之色, “你这个孩子,你怎么能听信别人的谗言,和你说了多少次,明玉玨两兄妹不安好心,你偏不听。” “本以为这段时日你想通了,你自己也言之凿凿的说知道错了,这才放你去书院,带你来赴宴。” “原来你竟然闹出害人性命的事,你是对得起一直以来爱护你的长辈,还是你的兄弟姐妹?你干姑姑放了你这么多次,你还不依不饶,不撞南墙不回头。” 冷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 “微微,是干娘对不起你,既承了你的恩情,不仅不能回报,反而还给你造成这么多的麻烦。” 辛夷给冷老太太微微屈膝,正色道, “与干娘无关,是冷芙蓉对不住我。” 那个承载着众人非议的姑娘是她的妹妹,可她已经不在了。 想到祖母说的那些,辛夷心头唏嘘。 辛夷的话令冷老太太更加的过意不去,当即道, “人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今日,这丑事捂不住,也不想捂,干娘不会护着芙蓉,她犯了错就自该承担后果。” 辛夷微微一笑,“如何处置,想来自由干娘和官府做主了。” 她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甩手掌柜可以做起来了。 冷老太太神色陡然冷厉,“那就把她送到乡下庄子上,以后不许见外人!” 至于避开风头嫁人是不可能了,一个不能分辨是非,一不小心就杀人的姑娘,怎么敢把她嫁出去祸害别人? 老死乡下,就是冷芙蓉的结局。 辛夷不置可否,不管是冷家处置还是官府处置,冷芙蓉都不可能会有好下场。 萧元祐终于出声了,“希望冷家能说到做到,本官会派人看着的。” 这就是同意冷老太太的处置,不用经过官府处决。 官府对于这样的案件,处罚并不是很严厉,不过是关一些时间,罚一些银钱,再不济,就是流放几百里。 冷老太太的处置可以说好也不好,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他会派人看着的,不会让冷芙蓉再搅点风雨出来。 杀人递刀,他是专业的。 暗下黑手,他也是会的。 冷芙蓉听说要被送到乡下去关着,老死在那里,顿时惊叫一声, “不……我不要去,我不去那个地方……” 冷芙蓉抬头看向辛夷,排山倒海的恨意涌上眼中,可为了活命,只能忍受着情绪巨大的冲击,给萧元祐磕头,涕泗横流, “你们放过我,放过我,我就告诉你们那个小丫鬟见了谁!” “我再如何的大胆,怎敢明目张胆的在侯府下毒。 那是因为我见到小丫鬟和人在花园私会,随后从那人手里接过东西,所以才想跟着浑水摸鱼。” 82,不敢置信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如辛芷所说,老夫人确实睡下了。 “嬷嬷,祖母怎么睡的这样早?是身子不适么?”辛夷有些奇怪,老夫人的作息一向规律。 鲜少这样早就睡下。 秦嬷嬷正将辛夷要的东西拿给她,“这两日有本家几位太太上门来,再加上六姑娘也时常过来,老夫人不耐烦,精神疲累,这才早早歇下。” 辛夷将东西接过来,坐在床边静静的看了会老夫人,看起来老夫人睡的很沉,如果是往常,这个时候早就醒来了。 因为老夫人曾对辛夷说过,她最不喜欢有人在床边看着她睡觉,让她毛骨悚然,现在,老夫人并未惊醒。 老夫人是名门郑氏之女,年轻时更是得了小诸葛的称号,当年要娶她的人如过江之鲫,辛望亭能娶到她,并不是偶然。 因为辛望亭曾经破解了她的三道题,这才让老夫人折腰下嫁。 两夫妻没有恩爱多长时间,就因为四老爷的生母产生了巨大的分歧,或者说误会更合适。 从此老夫人别院而居几十年。 老夫人已然不年轻了,她听经,打坐,茹素,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苦难的痕迹。 辛夷在床边看了好一会,掖了掖被角,然后轻轻走出寝室。 “祖母鲜少这样,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如果明日还这样,嬷嬷一定要告诉我,记得请太医过府看看。” 辛夷有些不放心,走前特意叮嘱秦嬷嬷。 秦嬷嬷知道辛夷关心老夫人,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辛夷见状,试探的问道,“嬷嬷,祖母的身子,精神看起来都不错,可为何之前府医说她其实底子已经被掏空了。” “我实在不明白,祖母年轻时也是养尊处优的,名门郑氏嫡女,千娇万宠,怎么也不会不调理好身子。” “后来到了辛家,应该也是被照顾的很好,这些年在别院,虽说也是茹素,可供养也不会差。怎么就能把底子都掏空了呢?” 秦嬷嬷眉头紧皱改为双目含泪, “老夫人的性子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死要强,哪怕心里在滴血,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当年她欢天喜地的嫁到辛家,谁能想到……哎,老夫人不让老奴说,姑娘就别问了,嬷嬷记着,明日会让人去请医的。” 辛夷这会就是再想知道从前的事情,也不会逼问秦嬷嬷,只能无奈的走了。 都说当年四叔的生母是被祖母给害的,辛夷不相信。 祖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对付一个女人?她说女人对付女人没什么意思,她要对付的只会是男人,看她别院而居几十年就知道。 她只会选择退出男人的世界,退出他未来的路,保护自己,也封存不堪岁月的感情。 她看似心宽,可如果真的心宽,又怎么会容颜衰老的如此之快?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辛夷回到院子时,就见到辛宴正依靠在院墙上,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嘴里喃喃着诗句。 辛夷有些哭笑不得,掏了掏耳朵,“你自己几天不着家,还说我,我可是早就回了祖母那儿。” 辛宴揣着手迈着小方步走了过来, “我不着家是因为谁?师父平生不做媒,结果赶鸭子上架,不仅如此,还披红挂绿,他觉得深深的影响了他的形象,于是闭门不出,拘着师兄弟几个做学问呢。” 辛夷笑嘻嘻的,“那真是委屈了,劳驾你在此迎我。” 辛宴斜睨了她一眼,“你当我愿意来么,还不是刚刚去看了母亲,说起你,母亲使唤我来看你出了什么事,好几天都没去她那里。” 辛夷想了想,好像确实是有两天没去了,因为帖子太多,看的她心烦,干脆窝在屋子里,哪里都没去。 不过徐氏对于她两天没去看她竟然如此的介意?那可真是奇怪了。 还以为她应该对母女俩如今的关系表示很理解呢。 她见辛宴不断的打着哈欠,顿时推了推他,“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正巧她也需要想一想和五哥的事情! 破天荒的,辛宴并没有走,反而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你不是她,我一直都知道。”辛宴突然道。 辛夷正要转身,被他惊的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站在那里,诡异的看着他。 她正了正自己的身子,四处探看,希望周边不要有什么人。 这件事,祖母说家中大房,三房的大人是知道的,再加上辛竹,其他的人都以为她是从前那个辛七。 “不用看,没有人。”辛宴淡然道,“母亲生了双生子的事情没有宣扬,但也没刻意遮掩。” “你与她长得一模一样是真的,我总是说你,可你到底比七姐那个草包要强一些。” 辛夷瞪了他一眼,人都不在了,还说她是草包。 辛宴背着手,小小的背脊笔直笔直的,他垂着眼眸,声音落寞,“可是辛家上下那么多姐姐,我却最喜欢她。” 辛夷见他头微微撇着,手在他背上拍了拍,“阿宴,你……哭了?” 她实在是忍不住的想要问,虽在院外,可院门上挂着灯笼,两人立在门前,辛夷看见他眼角闪烁的水光。 这个小小的少年,老气横秋的,有时候堵的她说不出话来,他十岁给自己定了人生,看好了媳妇,连教导未来的孩儿这件事都被他规划好了。 就是这么个孩子,突然脆弱起来,让人心疼极了。 原本辛夷今日的心情就很落寞,本想和老夫人说一说的,偏生老夫人睡下了,她也不忍心叫醒。 就想着自己回院子独自思考,却没想到碰上辛宴。 这会她也是鼻子酸酸的。 事情交织在一起,一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尽管她也是辛家的血脉,但因为她,辛七从此失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就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死了怕是两个墓碑都没有。 虽说这事本身有隐情,师父受伤,老阿婆下山,又牵连到皇帝。 辛家决定让她顶替另外一个孩子的位置,就是因为皇帝在里头扮演的不知是什么角色吧。 只是……祖父分明又已经把她的身份禀报给皇帝老爷了呀。 皇帝老爷当时的神情……辛夷不断回想,皇帝老爷当时的神情很惊愕,沉默了许久,最后说只要她不是假的辛七姑娘就可以了。 那样的宽容并不是作伪。 也许帝王心术太可怕,但伪装的高兴,大度,和发自内心的那种是截然不同的。 她可以肯定皇帝老爷是真的不追究啊! 也是真心为她与五哥的婚事高兴! “不许告诉别人。”辛宴瞪着眼睛,不让那盈眶泪珠滚落,抬手胡乱的用袖子抹了抹。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她……大约除了远在外任的二伯一家不知情,以及四叔那边不是嫡房,其他的都知道了。” 辛夷沉默,辛竹知道,她是早就知道的,毕竟辛竹对妹妹太过熟悉,隐瞒不了,不如干脆坦然告知。 至于辛宴,当时年纪小,家里瞒着,可他早就知道,也就是很看重辛七,那么…… “你不恨我吗?”辛夷问。 辛宴看了看她,仿佛看傻子一样,“你们是双生子,可是不是把脑子一分为二呀,为何我和姐姐都很聪明,唯独你们俩脑子不怎么好?” 辛夷,“……” “她到死在家里都没受过半分委屈,就是犯再大的错,不过是被关到祠堂里,或者送到祖母那里,过段时间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她没能长命百岁,是她自己的命里注定,怪你有何用?” 辛夷眼睛一酸,是,辛宴没怪她,辛竹没怪她,所有人都没怪她,唯独……亲生母亲怪她! 怪她占了辛七的位置,怪她让妹妹连个墓碑都没有,怪她…… 她其实早就知道徐氏为何不喜欢她,只是这会感觉更为强烈。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你挨打的那次。” “……” 那一次是他们初见,当时挨打被送到祖母那边,醒来就看到老气横秋的少年在安慰母亲。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呢,没想到一眼就被人看穿了。 辛宴也没想捅破窗户纸,不过是今日在徐氏那里听到一些话,想到辛夷,这才捅破了。 其实刚开始发现辛夷不是原来的七姐时,他心里是很排斥的,根本不想认她。 可当他看到挨打后的七姐,以及她那骨瘦如柴的样子时,他的心软了。 七姐是他的姐姐,这个同样是他的姐姐啊! 原来的七姐死了,确实很让人难过,只是,这个姐姐从小流落在外,肯定吃了很多的苦头,好不容易回家,却要顶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头,承受另外一个人所有的恶名声,难道她就想么? 也是这样,辛宴真心实意的接受了这个姐姐。 “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事,不要瞒着家里,应该和家里人说,就是母亲,她虽然钻了牛角尖,可也是因为你,才让她熬过了七姐死的打击。” “家里人,没有人把你当成外人。” 辛夷眼泪终于止不住的留下来,“小弟。” 她今日还发狠的说要离开辛家呢,是她错了,她真的太任性,自以为是了。 她一把抱住辛宴,悲伤地道, “小弟,你说,如果你看中的那个姑娘,身负血海深仇,她又不愿意连累你,提出和你解除婚约,你能理解吗?” 辛宴一下子就知道她说的什么,“你和萧大哥的事?” 辛夷惊悚,弟弟,你要不要如此敏锐? 她无奈点头。 “和你在外头的经历有关?”辛宴又小手背负在身后,皱着眉头问。 辛夷点头。 “哦,你这个比方我没法回答,以我对她的认知,她要真是遇上你一般的处境,第一时间就是抱紧我的大腿,可怜萧大哥,一把年纪,好不容易说上媳妇儿……” “啧啧……为你忙前忙后,生死置之度外,你竟然扭头不要他,你脑壳是不是坏掉啦。” 辛夷想起他站在马前那落寞的身影,还有送她回府离去后孤独的背影,“我真的太过分了么?” 辛宴恨铁不成钢,“何止是过分,要我是萧大哥,就不要你拉,他从小在宫廷长大,年少就入官场,定边疆,见过的尔虞我诈,浮浮沉沉,比你那点破事要凶险多拉。” 他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嫌弃地道,“真是双生子难道把脑子也双生了吗?天下好男儿就没有不喜欢冒险的。” “你觉得连累,没准他觉得这很好呢?是挑战呢,行了,回去吧,我好几天没好好睡过了,回去了。” 辛夷愣在那里,感觉小弟说的很对,不说躺在床上如何的辗转反侧。 辛芷从老夫人的院子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见到自己的兄长辛宇在等自己。 “你又去祖母那边了?”一身素袍的辛宇问她。 辛芷越过辛宇直接进了屋,辛宇皱着眉头跟着她进去。 “你也说是祖母,我去陪陪她有什么问题么?”辛芷平静地看着辛宇。 辛宇揉了揉眉头,“不是说不让你去,从前也不见你这样的勤快,怎么如今……” 辛芷颇有些古怪地看着辛宇,“从前祖母在别院,又不让人随意过去,出门要安排马车之类的,总要麻烦娘和大伯母,自然不能随意出行,如今祖母就在府里,不过几脚路的事情,当然要时常过去了。” 辛宇听了,知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浑身一阵发凉, “你是不是觉得母亲的死都是因为祖母,如果你这样想,那就错了。” 辛芷呆愣地看着辛宇,紧咬着唇,质问,“微微她什么时都没有,不过是闹了两天肚子,她没出事,凭什么杀了母亲?凭什么?” “杀人未遂,就是衙门都不会判人死刑的。” 辛宇抹了把脸,“母亲的手段太过阴狠,她一次没成功,谁知道会不会有下次?” 微微大难不死,是因为她命好,而不是赵氏手下留情。 更何况,她勾结外人,就这一条,就足够她去死了,不要说这些年她总是大错小错不断,家里如何能容得下她? 就是家里能容,还有族里呢! 辛芷只觉得一股恶气从她胸腔里四处乱撞,撞得她想砸东西,破口大骂,她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我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只知道她死了!她死了!” 辛宇怒不可遏,气急败坏,“谁不心疼母亲?难道我就是狼心狗肺之徒吗?难道我就不疼吗?” “可母亲做错事情,她是大人,她有脑子,她下手前,但凡能为旁人哪怕想一分,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情来。” 赵氏故去后,四老爷也从外头回来,因为怕兄妹有心结,几次三番找他们谈心。 辛芷不是沉默就是态度敷衍,她心头有怨,尤其是辛夷还活蹦乱跳的,心中怨气更甚。 辛宇也曾与辛芷谈过,可都不欢而散。 辛芷被辛宇骂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扑簌簌地落下来。 没娘的孩子多可怜,赵氏难道不知道么?可她就是做了,不管不顾的。 “哥哥,我难道不知道这些么?可是,我就是难受,辛夷的亲事一家比一家好,如今家里就剩下我的亲事没着落,守了三年的孝之后,谁知道会怎么样? 难道要让窝以后低嫁?” 辛芷跺脚,“嫁人了就不一样了呀,别人都嫁入名门,轻轻松松就能居于高位,可我们呢?我们要一年一年的熬,运气好过二三十年可能站在同样的高度。 明明差不多的,都是辛家的儿女,为何境遇天差地别?这不公平,哥哥,我不服。“ 辛宇坐在椅子上,静默了一会,开口道, “是,都是辛家的儿女没错,但是不一样的。” “家里的资源就这么多,每个人能分到的都不同,有多就有少,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们嫡长一脉当然也会帮助其他几房,帮他们谋官,铺路,可是不会无所保留。 就像我对你和对微微他们完全是不同的。若是你缺银子,我只有一百两银子,我愿意全部给你,可对微微,阿竹她们,一半拿出去还要考虑下,感情总有个亲疏远近,明白吗?” 辛芷愣愣地看着辛宇,“所以我和五姐七妹她们是不同的,父亲是庶子,打理家里的庶务,他没实权,祖父有那么多儿孙,我们只是其中一个?” “其他的嫡长一脉,包括二伯,都是位高权重,只有我们兄妹最卑微,母族不要说帮忙,别拖后腿已经万幸。” “那也就是以后没有高门大户愿意和我们结亲了,只有那么些寒门子弟愿意了。” 辛宇口中满是苦涩,他想反驳妹妹,说不是这样的,这样的认知太过残忍,可从前妹妹总是被母亲误导。 说他们是辛家的儿女,再尊贵不过。 她不明白,别说辛家,就是皇家的孩子,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更不要说,他和妹妹还是庶出嫡出,祖父对父亲也是淡淡的,否则也不会让他打理庶务。 辛宇走到辛芷边上,拍了拍她的肩头,“高门大户,看着花团锦簇,可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我们是辛家的儿女,不管你将来说哪家,只要辛家不倒,下嫁总是更顺心如意的。” 辛芷干脆依在辛宇的怀里,只觉得被人打了一圈,又酸又疼,泪流不止。 总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为什么还有如此大的差别呢?不都是姓辛吗? 一口气堵在辛芷的胸口,她双手死死抠着手掌,连手心被掐出白印都不觉疼,若是自己不争一争,她这辈子就这样了。 …… 辛夷辗转一夜,还未曾合眼,天就无情的亮了。 她没有如往常一样起来打坐,耍拳,顶着一双红肿的大眼睛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着帐顶。 一直到辰初,不敢惊动她的锦春和锦秋不得不得将她拉起来洗漱,因为宫里皇后娘娘下了旨意,让她进宫陪说话…… 辛夷,“……” 萧元祐定亲那日说的都实现了,泰安侯夫人下帖子让她上门,皇后娘娘这个养母隔天就让她进宫说话。 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老夫人站在二门处送她,理理她的发髻,稳了稳她的发钗,摸了摸她手上那串蓝宝石的珠串, “多听少说,娘娘那里可不是祖母这,可以让你口无遮拦。” 辛夷点头,她今天也没精神口无遮拦,大概会口出狂言? 宫里来的天使还带来了宫车,比一般人家的马车要舒坦多了,辛夷坐在微微摇晃的车上,瑶瑶望着皇宫那巍峨高耸的屋顶。 这次马车同上次一样,直接停在凤仪宫外的巷口,说是巷口,其实三两马车并行都绰绰有余。 剩下的路没有软轿,只能步行过去,辛夷被各内侍宫女环绕在中间走着,那传旨的天使是凤仪宫里的小头目太监。 连着三次上辛家传旨的都是这位赵内监,他对辛夷也算是老熟人了,加之辛夷的性子也算讨喜,于是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宫内的布局。 朝晖宫是顾贵妃住的地方,未婚皇子还没开府的都住在西宫,里头有好几处大殿,皇子完全住的开。 又说宫内的妃嫔很好,出了皇后,顾贵妃,郑昭仪有生育外,其他的美人都没几个。 辛夷心头哟呵一声,都说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这皇帝老爷才几个啊。 又指着一处宫殿,“那是太子宫,太子妃早年生育遇险,血崩而亡,可怜小皇孙都跟着去了。” 这个辛夷知道,当初祖母给她的哪本世家谱里有说过,因为太子妃出自崔氏,和郑氏有亲。 如今太子妃位空悬,宫外很多勋贵可是眼巴巴的盯着呢。 没走多远,赵内监停下脚步,围绕在辛夷周边的宫人也都停下脚步。 辛夷在人群中看去,只见对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是身穿蟒袍,头戴金冠的,面容猥琐(辛夷认为)的七皇子。 赵内监恭敬的行礼,“见过七殿下。” 周围的宫人纷纷跪下行礼,辛夷顿时不知道是该跪下行礼呢,还是就这么站着做个福礼…… “大胆,见了殿下还不跪下……”七皇子身边的一位领头内监大声喝道。 辛夷,“……” 她本来是想随着大流行跪礼的。 不过七殿下如此的威风,她还是不要长他人的威风,灭自己的……仪态了。 她微微屈膝,给七皇子行了个福礼,“见过殿下。“ 七皇子穿过人群,走到她的跟前,面色不善,“怎么,勾搭上萧元祐,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么?本殿下当不得你的跪礼么?” 辛夷心头大骂,跪,跪,跪,跪你个大头鬼,装什么大尾巴狼,本来要跪的,现在不跪了。 七皇子的目光充满恶意,恨不能用手挑着她的下巴来展现自己狂狷的气质。 辛夷平静地看着七皇子,勾搭这个词好像前头有人说过,呵呵。 “殿下,不知道能否解释一下‘勾搭’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陛下每一次提亲,都是让别人‘勾搭’在一起么? 不知殿下将来是要两情相悦,私相授受,还是让陛下提亲,与女家‘勾搭’呢?” 七皇子当日在大殿上就被辛夷给噎的说不出话来,这会同样也是,他心头怒火汹汹, “呵,你用父皇来吓本殿下?本殿下是吓大的么?堂堂皇子,还不能责罚你这个没有头衔的下贱女子么?” “来人,掌嘴三十!” 赵内监心头叫苦不迭,不过还是拦在辛夷的前头,不卑不亢地道, “殿下,您可要想好了,今日不仅仅是皇后娘娘在凤仪宫等着,就是陛下也在等。” 七皇子死猪不怕开水烫,铁了心要打辛夷,斜睨了眼赵内监,他身边的狗腿子内监已经上前阴阳怪气地对赵内监说道, “哟,赵公公这是傍上新的主子金大腿了?可别人老眼花,抱了个鎏金的,这还没成为新妇呢。” “就算成了,那也不过是个没有品级的外命妇。” “您还是走远些,这巴掌可不长眼睛,小心伤到您老人家。” 赵内监没有退让半步,皮笑肉不笑,“去年四皇子身边的内监总管是怎么死的,想来大家都知道。” “主子做错了事情不要紧,那都是跟前侍候的人不懂得劝谏,这才让主子失态了。” “还是大家也要尝一尝油纸蒙面,十指连心之痛吗?” 赵内监的话让七皇子身边的几个太监都纷纷的露出迟疑之色。 七皇子阴阴的道,“今日如果不掌了她,你们不用等陛下来处置,本殿下先处置了你们,谁敢退缩?” “赵内监,你怎么还在此?娘娘和陛下都在等着呢。”一道清脆高亮的女子声音从转角处传来,随即就见琦玉领着一群宫人快步而来。 赵内监松了口气,赶紧行礼,“琦玉姑娘,这个时辰外头车马多,堵了会,又碰见七殿下,是以慢了些,这就走这就走。” 周围的宫人同样松了口气,连忙簇拥着辛夷要往凤仪宫而去。 “站住,谁允许你们走了!”七皇子恼羞成怒,大喝。 琦玉板着脸,看向七皇子,“殿下,不知你还有何事?为何不让他们走?不如你与臣女说道说道?” 她捏着拳头朝七皇子晃了晃。 七皇子面色一僵,后退一步,还是犟着脖子,“周琦玉,别以为我怕你啊。” 琦玉面带微笑,走到辛夷身边,挽着她的手,“七殿下是天子骄子,当然不用怕臣女这个孤女。只是,你是想让陛下和娘娘在凤仪宫等着吗?” “你这是孝道?” 七皇子顿时恹恹的,“你就会用父皇来压我。” “七殿下说笑了,陛下是天下之主,哪个压不得?” 只见队伍的后方,被黑衣侍卫簇拥着的人快步走来,除了萧元祐还有谁? 七皇子见着萧元祐顿时面色如死灰,想走又不敢走。 至于挽着辛夷手的琦玉,脸上欣喜万分,哎,终于,她可以不用硬杠七皇子了。 到底她还在宫里住着,就算有娘娘护着,七皇子奈何不得,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宫里的人算计人都是杀人不见血的。 她可还想好好的嫁人生子传宗接代呢。 赵内监见着萧元祐,顿时笑道,“大人不是要出外么,怎来了?陛下和娘娘晨间用饭时,还念叨你呢。这才想着让七姑娘进宫说话。” 萧元祐颔首给赵内监行礼,看了眼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的辛夷。 辛夷本就没怎么睡好,有些呆愣,看到萧元祐后更加,她都不知道五哥要外任。 她真的太不好了,辛夷自责。 甚至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昨夜’被分手‘的未婚夫。 萧元祐走到她的身边,看了眼琦玉,琦玉很自觉的松开辛夷的手腕,后退一步,把位置让出来。 萧元祐牵着辛夷的手,将她护在身边,和气地道, “殿下不知对我的妻子有什么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你想掌谁的嘴?” 七皇子有些害怕,面色发红,“她……她见了我不行礼……不对,不下跪……” 萧元祐淡淡道,“是么?跪天跪地跪父母,不知殿下是哪一样?你是怎么称呼我的?” 七皇子面色开始由红转绿,“五……哥……” “那不就是了,她是你未来的嫂子,需要跪你吗?”萧元祐一脸‘那不就是’了的表情。 七皇子张着血盆大口,怒道,“你休想……她……她分明行为不检点,怎么配做你的妻子。” 萧元祐眼内满是薄霜,“是么,那多谢殿下的关心,殿下眼高于顶,自然是看不到我等普通人的行为,她很配,再没人比她跟配,上次我已经告诉过殿下,她是我的妻子,所以,还请殿下眼睛稍微低一低的好。” “眼高于顶,狗眼看人低都不太适合你。” 七皇子憋半天满脸通红,一甩袖子就走了。 萧元祐摸摸她的头发,“你觉得自己是个麻烦,不想拖累我,万万没有想过其实我才是个大麻烦吧。” 从小在宫廷长大,身为皇后的养子,自然不免有这样那样的牵扯,夺嫡从来都是血腥之事。 他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辛夷明白她说的这些到底,觉得既庆幸又有些轻松, “不管五哥是不是麻烦,反正我都不是怕事的人。” 她的声音欢快,仿佛在说真理一般,从容而坚定。 边上的琦玉摸了摸手臂,一地的鸡皮疙瘩。 作为还未说人家的小娘子,她不想听到这些情话,太腻了! 辛夷跟着萧元祐一起去了凤仪宫,心头大石放下,牵着爱人的手,连呼吸都是甜的。 凤仪宫前,站着的不仅仅有凤仪宫侍候的宫人太监,还有几名穿着白衫的国师府女学徒。 辛夷有些奇怪地去看萧元祐,倒是后头琦玉解释道, “是陛下让国师进宫的,让他算一算吉日,好让你们早日成亲呢。” 说着,她还挤眉弄眼地朝辛夷偷笑。 算吉日?那就难怪了。 大约是想着萧元祐要出外差,没时间管这些,所以皇帝老爷就干脆把这个事情又揽了过来。 里头有细碎的说话声。 萧元祐牵着辛夷的手进了大殿,果然就见着头发半黑半白的国师一身白袍跪坐在蒲团上,正在算着什么。 他的身侧,站着一个青衣嬷嬷,辛夷瞪大眼睛,竟然是老阿婆! 她……怎么会跟在国师身边,还有,她进宫来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说要给师父报仇,难不成她想着趁这个机会…… 她的手反握住萧元祐的手,紧张的冒出汗来。 83,坐在巨人的肩膀上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天阴沉沉的,那样的灰色压抑的人心头有些不安,冷风呼呼地吹着,辛夷觉得脸皮有些僵硬了。 凤仪宫的正殿窗户都关着,留了两扇透气,屋内燃了灯火,迎面是一阵暖和。 皇帝老爷和皇后娘娘坐在上首,见了两人进来,连忙招手,辛夷按耐下紧张的心,老老实实的给两位行了大礼。 除了皇帝老爷和皇后娘娘,右手边还坐着一位华服男子,上次在定亲宴上见过,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三十多的年纪,虽身形魁梧高大,面容却温和儒雅,和身形一点也不相配。 他见着两人牵手进来时,眼睛里的笑意真诚,是真心的为两人高兴。 辛夷又老实的过去给太子见了礼。 太子身后站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想来是东宫的姬妾了,她正思虑要不要见礼时,萧元祐已经拉着她的手在左边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辛夷心里一直打鼓,她想看青婆婆,又不敢看,心头不断的向元始天尊祈祷。 国师跪坐在蒲团上,神情严肃,一张好看年轻的脸让辛夷觉得很不真实。 就仿佛画皮,带了面具一般。 他白皙修长的手抓着卦爻,测卦的动作并不熟练,时而停顿下来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 辛夷想起师父的那个测卦的姿势,比这个国师好看不知多少倍,不过是测个婚期,竟然要这样长时间。 如果不是师父出了意外,哪里能轮到这位国师大人上位? 皇后娘娘的面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太好,她笑着问辛夷,“不知令堂身子如何了?” 从定亲到如今,不是洛氏陪着辛夷进宫,就是辛季春和辛望亭,徐氏这个母亲对于女儿重要的事情全都缺席了。 “多谢娘娘关心,母亲的身子无碍,但病去如抽丝,大夫说要好好的将养,调理。” 皇后娘娘说了好些关心的话,因为心头存着事,辛夷不得不大打起精神来应对。 许是皇帝老爷见着辛夷有些心不在焉,轻咳一声, “微微啊,你和元祐的婚事已定下,你觉得将来应该如何做好元祐的妻子?” 辛夷,“……” 这种事情还能规划吗?难道不应该先成亲再说做妻子的事么? 她如此想,也就如此说了。 皇帝老爷面容僵了僵,沉声道,“元祐他自己在外开府,到时你做的就是当家主母,要做的是谨慎周全,若有差错,丢的还是元祐的面子。” “虽说你跟着郑老夫人长大,学规矩礼仪,不过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不如……” 萧元祐忽然拱手,笑着道,“陛下,微微她会参加三月女官考试,府里上上下下有成群的仆人,何须微微操持。” 皇帝老爷,“……” 不仅是他,殿内其他的人也都愣住了,考女官……虽说如今律例不限制女子为官,在朝也确实有许多女子为官,但大部分的人家都不太显赫。 也有许多未婚女子考官,那不过是为了将来说亲加一层光环。 辛夷这样已经说亲,并且门庭显赫的,极为少见。 皇帝老爷没理会亲亲样子,而是直视辛夷,言辞犀利, “微微,你有这样为民为国的心当然是好的,可元祐好不容易娶亲,你这是让他回家又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吗?” 皇帝老爷见辛夷面带疑惑,心头微哂,养子从小就对女子颇为抗拒,他想了多少办法,送了多少女子,都被拒了。 本来还担心他有龙阳之癖,后来有一次元祐把下头人送的几个小倌给扔出府,他这才放心下来。 想着大约是合适的人没出现。 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姑娘好是好,可太有上进心了,这成亲的女子难道不该在家里服侍丈夫孩子么? 做女官…… 皇帝老爷头很疼,律法摆在那里,没说成亲的女子不能做女官。 真要让皇帝老爷在考试时动手,又觉得胜之不武,更多的还是怕让养子不高兴。 毕竟养子能帮着说出来那就是同意了,甚至是支持的。 皇帝老爷头很疼,心很累,太糟心了,到底养的是个什么糟心孩子? 算了,儿女都是债啊。 糟心的养子和儿媳妇他真是不想看,可是自己召进宫的,这个忍着也要糟心完啊。 他把目光转向还在算卦的国师大人, “爱卿,这日子还没算好吗?” 国师看了眼青婆婆,把算出的吉日写在纸上,然后由大内监呈给皇帝老爷。 “怎么日子都在三年后……”皇帝皱了皱眉,“国师,这三年内都没个好日子?” 国师点头,“陛下,五郎是陛下最为疼爱的孩子,他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了个知心人,这成亲的日子定然也是要极好的。” “这三年内好日子很多,都不适合五郎和七姑娘成婚。” “如此,准备的日子也充分些,婚礼能办的隆重些,陛下如此不是更好么?”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无从反驳,字字句句都是为两个小儿女的考虑,皇帝老爷觉得今日真是个糟糕的日子。 一边是养子眼巴巴的等着婚期,一边是国师说近三年都没好日子。 他是皇帝,可以处理朝政,体察民情,安抚百官,可他不会算吉日啊。 皇帝干笑一声,期盼地看着国师, “不知这三年为何日子都不好呢?” 国师大人想了想,道,“比如,今年六月十八倒是个好日子,可六月暑气正旺,七姑娘体弱,这么热的天,她坐在花轿里怕是会闷的晕过去。” 他笑容和缓,轻言慢语,说道’闷‘字时,嘴唇紧闭,仿佛从牙缝里冒出来一般。 皇帝老爷想了想大婚的吉服,好像很重,有几层?大暑天穿了确实是难受。 这个理由很无懈可击,无法反驳呢。 国师大人目光掠过辛夷和萧元祐,继续解释,“这七月吧,天气倒是凉爽下来,只是这个月份不好,和七姑娘有些冲突,非死即伤,还是避开的好。” 他连着说道,“腊月么,太冷了,七姑娘体弱,虽不至于在花轿里被闷晕,可外头的风太凌冽,滴水成冰,七姑娘恐怕不适宜出门。” 好的,这个理由也很完美,是为辛夷考虑的。 “春日天气倒是很不错,不冷不热,万物复苏,寓意也好,只是,没有好日子呀。” “臣算来算去,唯独三年后的三月很不错,天天都是好日子,随便挑一个那都是龙凤呈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好日子。” 皇帝老爷头很痛,心很塞,有快要窒息的感觉,不孝养子虽然很糟心,可他这个做父亲的,真是恨不能明日就将人给塞到养子府上去啊。 他…… “陛下,国师大人既然在三年内算不出好日子,不如请别的大师算算。集大家之长,总能算出个三年内的好日子。” 萧元祐忽然开口说道。 皇帝老爷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仿佛在认真思考萧元祐的提议。 真是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他这真要让别的大师来算日子,国师的面子往哪里放? 站在国师身边的青婆婆,一直垂眸不语,偶尔抬眸也是看向萧元祐和辛夷。 国师大人算不出好日子太正常了。 就连她,如今也有些看不透这两个人的面向了。 她跟着主子也算是学有所成,可自从再次见过小辛夷后,发现小辛夷如今眼亮唇红,眉毛整齐顺生,再算她的八字,运道反转,再多就看不透了。 至于这位京中明珠萧五郎,天潢贵胄,生来富贵,前途敞亮,入阁拜相看不透很正常。 小辛夷如今的面向和八字,她也看不透,那就有些玄妙了。 大贵之人看神不看相,这是入玄门都懂的道理。 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年少时被路边闲散道人断言贵不可言,可再问何贵,闲散道人就说不出了。 她看不透小辛夷的命数了,小辛夷的面向仿佛被罩了一重又一重的面纱,刨开她学艺未精外,那么就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小辛夷的命数也变了,变贵了,变重了! 青婆婆正襟危坐,端严肃穆,她只是个跟着主子学了半桶水的道姑,是看着小辛夷长大的嬷嬷,她不是什么君子,也做不来君子。 既然算不出两人的好日子,那么必然是有别的事情要发生。 “东岳观的清书真人听说精通玄黄八卦,白马寺的宝能大师同样精通命数……” 萧元祐把京城内外大能都给历数一遍,大有算不出好日子不罢休的意思。 糟心,真是太糟心了,养子一定要给国师下面子,皇帝老爷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提醒自己,这是亲养子,不能打,不能骂,气坏身子没有养子替,要冷静,要克制。 “来人,将这两个八字抄写数份,按照元祐说的,给各位真人,大师送过去。” 呵,朕就如你所愿,送到各位大能手中,让他们算日子,到时候讲经论道的时候,大家一碰面,问,你给萧五郎算过婚期吗? 答:算过。 然后一二三四五六七,那么多的人算过,好有面子哦。 “速速去办,不得延误,另外,尽量不得让两人的八字外露,否则,杀无赦。” 嗯,虽然孩子糟心点,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还是要保护好的,这个八字不能外露。 皇帝老爷一通吩咐后,心中总算平静了些许,好在养子也就这件事情上让他糟心,不然他真是要英年早逝! 国师大人面色铁青,眼神如毒蛇一般,盯着萧元祐,皮笑肉不笑, “是本国师才疏学浅,这才让五郎质疑……”他叹了口气,“如果师姐在的话,也许比本国师做的要好……” 这些年,皇帝老爷对国师还是满意的,不论是看天象,算国运,还是为皇室其他人算日子,面相测字,都做的可圈可点。 唯独在养子的婚事这件事上,钻了死胡同出不来。 “国师大人想请辞国师这个位置么?”萧元祐沉默片刻,语气里带了几分遗憾, “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顿了顿,一脸惋惜。 国师大人心头冷哼,敢质疑他的算卦的技术! 只听萧元祐话锋一转,“陛下,国师大人要请辞,不如臣给你推荐一下继任的人选?” 萧元祐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皇帝老爷捂着胸口,糟心的感觉又来了。 这两个人怎么就杠上了呢? 皇后娘娘唇角含笑地看着皇帝老爷,伸手给他抚背。 太子正端着茶盏喝茶,愣了片刻,一口茶呛下去,咳的惊天响。 他身后站着的年轻美妇连忙扑过去帮他拍背,擦嘴,“殿下,殿下,你怎如此不小心。” 声音如黄鹂音般婉转。 “多谢五郎的好意,只是如今马上是上已日,祭祀之日,我虽有请辞之心,但万一新任国师无法上手,祭祀之日出了岔子,那也是会影响国运的。” 国师的脸虽然白皙的可见血管,不过皮还是很厚的,他假装没听懂萧元祐话里的揶揄, “更何况,国师一职一向都是出自朝天观,怎么好麻烦其他同道中人?” “至于算婚期,五郎也说了,集大家之长,总是能算出个最近的好日子的。” “是吗?”萧元祐挑眉看向国师大人,似乎对国师大人不请辞还带着点遗憾。 “是啊。”国师大人脸面有些挂不住,心里更是恼恨不已。 这个萧五郎,一直都对朝天观没什么亲近之意。看来他原来的计划,根本行不通了。 “既然说到朝天观……”萧元祐握着辛夷的手紧了紧。 一直在关注青婆婆,怕她有所动作的辛夷不禁侧头去看他。 只见萧元祐对她露出一抹笑,随后缓声道, “听说国师有一位师姐,道号微云,当年原本该是这位微云道长继任国师之位去,但在上任前夕,出了点意外,因此与国师之位失之交臂。” “后来这位微云真人更是带着徒儿远走他乡,至今下落不明。” 国师大人闻言,白的可见青筋的脸庞布满阴云,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慢慢垂下眼,不辩情绪, “微云师姐确实可惜,她最得师父的真传,如果是她在国师的位置,并能保佑东元朝国运昌隆。” 萧元祐微微挑眉,偏头看了眼一直沉默的青婆婆,道,“国师这就说错了,一国的国运昌隆,怎么能都放在国师的身上呢?” “不说微云真人,就是如今国师你,东元的国运也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左右的。” “国运昌隆,乃靠的是陛下治理有方,朝臣得力,百姓信服。” 国师大人垂下脸,心头大怒,什么马屁都被拍了,他能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不断提醒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生气的男人最狰狞,最丑。 但不管怎么提醒自己,国师大人很想一脚把萧元祐从殿内踢到殿外。 萧元祐似笑非笑的看着国师,话锋一转, “天可怜见,微云真人下落不明,可她的弟子倒是保全了下来。” 国师大人被宽大袖袍遮盖住的双手不断拢捏成拳,他震惊地抬头,激动地道, “是吗?五郎,不知师姐的弟子在何方……” 辛夷张了张嘴,她忽然有些明白五哥的意思了。 有时候一味的保守秘密并不是明智之举,如果她猜测不错的话,国师大人上位不正,绝对对师父做过些什么。 所以,才会对她下手,想要将她灭口,并且在她和五哥的亲事上横加阻拦。 而五哥反其道而行之,反正皇帝老爷知道她的身份了,不如将这一切抖搂个干净,国师不仅不能下手,反而要善待她这个师姐的弟子! 辛夷朝萧元祐笑的眉眼弯弯,萧元祐俊美的长目同样如此,两人默契十足的样子。 皇帝老爷在上首看的牙都倒了! 他不禁偏头看向皇后娘娘,僵直地道,“梓潼,你看看我的发冠可有歪?衣衫可有皱……” 正笑眯眯看着辛夷和萧元祐的皇后娘娘闻言,看向皇帝老爷,随口道,“没有呀……” 皇帝老爷,“梓潼,你再看看……” 皇后娘娘抚额,这是比恩爱吗?她假意仔细的看了看,‘哎呀’了一声,然后假模假式的抚了抚皇帝老爷的龙袍,又正了正他头上的冕冠,正色道,“果然有些歪,如今好了。” 呵呵,和养子比恩爱什么的,也就是皇帝能做出来的事。 国师大人听了萧元祐的话,本是一脸激动的,可他的激动没人理,都比恩爱去了。 他僵着脸,激动凝在脸上,成了他最讨厌的狰狞模样,丑极了。 萧元祐十指与辛夷的紧扣,慢条斯理的,发出欢快的闷笑声,最后, “国师大人,辛七姑娘可不就是微云真人的唯一弟子么,不信,国师可问你身侧的青婆婆。” “婆婆,对不对……” 一直沉默不言,垂眸敛目的青婆婆立刻从蒲团上起身,给皇帝老爷和皇后娘娘行礼, “确实如萧大人所言,七姑娘确实是主子的唯一弟子。” “主子在失踪前,最关注的莫过于这个弟子。” 国师大人一脸不敢相信,呆愣着,喃喃地问青婆婆,“阿青,你好大的胆子你来我身边也三年,怎今日萧大人不说,你也不说?” “按照观里的规矩,你隐匿不报,该如何的处置?” 这是在质问青婆婆了! 辛夷略略抬起头,看了萧元祐一眼,仿佛询问什么。 刚刚五哥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一直都护着她,这会她不确定五哥要不要让她说。 萧元祐微微一笑,柔声道,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难得陛下今日这样得空,愿意见你。” 皇帝捂着胸口的手放了下来,糟心的感觉淡了些,还是亲的养子。 辛夷闻言,顿时挺直了背脊,声音清晰而勇敢, “陛下,小女有话想同国师说。” 她本来想说‘贫道’的,她怕说出来把皇帝老爷给气的吐血。 皇帝老爷颔首,示意她说。 “当年师父把我送回家时,是她伤重之时,我连青婆婆一面都没见到,更不知她的去向。” “还是前两日在街上,我们碰巧遇见,当日师父只说是路边捡的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青婆婆哪里知道?” “听说国师这些年大小琐事都是婆婆给办的,婆婆既然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那就是没有任何的隐瞒,试问,又如何会隐瞒我的身份?” “她如果知道我是辛家姑娘,想来早就欢天喜地的上门来了。” 她抬头直视帝后,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诚恳和依恋, “陛下,小女从小在师父身边长大,婆婆更是从小就照顾我,她是最好最妥当的人了。朝天观的规矩是什么小女不知。” “小女只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天观既是国师的道观,也是陛下的道观,陛下的道观自然由陛下来处置……” “五哥常常说陛下宽仁,他视若亲父,外头的百姓也说陛下是最仁明的天子。” “是以小女斗胆,也视陛下如自家长辈,小女祖母说小女的礼仪还有些粗俗,不知请陛下来处置这事合理不合理,若是不合……” 她垂下头,扁了扁嘴。 皇帝老爷是不明白为何萧元祐就在辛七这棵树上吊死了,这会一听,觉得这个小娘子别的他还没过多了解,这口齿倒是很利索么。 这一番话,马匹也没拍在马腿上,让他心头舒畅的很。 更是将朝天观里的事上升到了朝廷大事,朝廷大事那就不能单单用朝天观的规矩来解决了。 就冲着这一番落落大方,有条有理,马匹拍足的话,他也不能不管啊。 “陛下,既青婆婆从前是微云真人身边服侍的,又一直照顾微微,不如,就让青婆婆继续去微微身边?” “这样也能帮着微云真人继续照看她放心不下的弟子,不管将来如何,总是对微云真人的一番安慰。” 萧元祐在边上适时补上一句。 皇帝老爷一拍掌,“就如元祐说的,这位青婆婆是吧,你即日起就去微微身边代替你主子照看她。” 国师大人大惊失色,顾不上仪态,“陛下,这万万不可,七姑娘如今不过是方外之人,阿青去她身边照顾那是大材小用,朝天观可是离不开阿青啊。” 辛夷缓缓地看着国师,悠悠道, “国师刚刚不是想要罚婆婆么?要真是离不开她,哪里舍得罚哟,还有,婆婆也不过是这两年才回到朝天观,以前那么多年也没婆婆打理呀,不也还是没倒么?” 国师大人,“……” 一直到出宫时,辛夷都还是恍恍惚惚的,她从进宫时,一直防备着青婆婆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举。 没想到出宫时,什么都没发生,不仅如此,以后青婆婆又能在她身边陪伴她了。 师父如今音讯全无,有青婆婆跟在身边,总是多一个帮手。 至于青婆婆说的师父的仇…… 经过今日她对皇帝老爷的观察,辛夷相信,那天青婆婆说师父是皇帝老爷派人伤的,这话纯粹就是想阻止她给师父报仇。 想让她在辛家安分的过日子。 青婆婆没有立即和辛夷去辛家,而是先跟着国师回朝天观拿东西,然后再去辛家。 辛夷跟着萧元祐一起出宫,两人一路缓缓而行,宫车跟在两人的身后。 她看着那冷峻的侧脸,回想刚刚萧元祐在凤仪宫怒怼国师大人的模样,想起辛宴说的话,感情五哥果然是那样的人呢。 萧元祐感受到她目光,微微侧过来,垂下头,看向她。 “五哥,你真的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呢。被我得了,真是太幸运了。” 小未婚妻昨日还冷冰冰要和他分手,今日又变得热情如火,虽萧元祐喜欢着热情,可还是有些难为情的看了看四周。 猝不及防之下,被小未婚妻塞了满嘴糖,他的耳垂微红,心头被甜的欢喜溢满。 “天还早,快要元宵了,带你出去玩半日?”色令智昏地萧元祐没有原则的说道。 辛夷自然是点头不已,朝天观到辛府来回有些路程,青婆婆没这么早回来,还有时间玩一玩。 更何况,还没单独和五哥上过街呢。 辛夷满心雀跃,难得萧元祐愿意带她上街玩耍。 听燕无名说从前跟萧元祐出门时都会被围的水泄不通,哪怕是带着面具,可看到燕无名在身侧,大家都知道这是萧元祐。 所以后来每年的元宵,中秋,哪怕外面再热闹繁华,五哥也几乎不出门,只在醉春阁远远地看花灯看热闹。 萧元祐带着辛夷道了热闹的集市,因为马上元宵,街面上早就已经布置起来,花团锦簇,人群摩肩擦踵。 辛夷牵着萧元祐的手一声欢呼,冲进人群。 虽然她已经入了红尘好几年,开始一直在受罚,后来又在别院呆着,真正玩耍的日子并不多,更不要说这样大街上的热闹了。 她最快活的,不过是从前在青丘时,去后山调戏一群泼猴。 萧元祐含笑,眼眸温柔地看着如同鸟儿般的辛夷,觉得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他紧握着辛夷的手,不让她走脱。 “五哥,五哥,你看……”辛夷激动地攥着萧元祐的袖子,指着远处让萧元祐看。 顺着手指的防线,萧元祐见到一个如高山般健壮的男子将一个女子驼在肩头,让她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 那女子蒙着面纱,身上穿的是银光灿灿,露出胳臂和腿,是西域那边的女子。 “你也想?”萧元祐不确定的问。 辛夷看了看他厚实的肩膀,脸颊有些发红,话本里经常有写到小儿被父亲架在肩头看花灯。 她从来没有过那种体验。 见她这样,萧元祐知道,她这是想坐。 当即长臂一伸,将人捞过来,掐着女孩的纤腰,将她一托举。 辛夷来不及惊呼,瞬时就坐上他的肩头,她抬眸看向远方,哇哇哇,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五哥五哥,你真应该上来看看,风景真的不一样。” 这和站在阁楼上看远处的风景又是不同的感觉呢。 萧元祐,傻姑娘说傻话,叫他上哪儿去呢? 谁能将他托在肩膀上? 辛夷被萧元祐托着,慢慢朝前走,她看到什么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就指引着他往哪边去。 没一会,就有人认出了萧元祐,大家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 实在是萧元祐的脸,以及他这个人都太有辨识度了。 脸嘛,俊美无匹,人嘛,皇帝的养子,身兼多职,在大理寺也是全年不休的破案,丝毫没有骄矜之态。 再几上那些不好的传闻,不让人注意都难。 以前萧元祐不出门还好,大家提一提也就是了,可如今他这副模样出现在人前,简直让那些从前思慕他的人跌了下巴。 萧元祐就是知道如今他定亲了,从前那种被人群围观的水泄不通已经是过去式了。 坐了一会,辛夷自觉的要求下来,她将萧元祐拉到一边,踮起脚,小手捏成拳,在他肩头上敲了敲,又捏了捏。 “五哥,辛苦了。” 萧元祐捉着她的手,不让她的手儿手累,将她的小手拢在手心,拉着她继续前行。 辛夷正吃东西忘我之时,敏锐的感受到有道目光盯在她身上许久。 她啃着手中的吃食,不动神色地四处看去,并没有见到什么异常,反而看到一个长相寻常的年轻妇人,正痴痴地看着这边。 想来那道目光就是来自此人。 萧元祐同样也在看那个妇人,辛夷奇怪,“五哥……” “没什么。”萧元祐淡淡收回目光。 辛夷不禁看那个妇人几眼,那妇人的目光痴迷而悲伤…… 她当然不会以为自己是男女通吃的那种,更不要说已婚妇人了,她脑子转了转,忽然有些惊奇地, “五哥,那是当初……抛弃你的女人?” 这也太平淡无奇了叭!肯定是她想错了! “是。”萧元祐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辛夷有些不敢相信,又回去看了几眼,那年轻妇人还在的,依然看着这边,素淡的脸,也没什么高贵迷人或者让人见之难忘的气质。 就仿佛一杯白水,平淡,无奇,温婉,平凡。此刻她的目光充满幽怨,显得不是特别讨喜。 辛夷拍拍萧元祐的肩头,“五哥,没什么,你错失了一棵树,得到一整片森林。” “我就是那森林……” 她挤眉弄眼的看向萧元祐。 萧元祐失笑,他会看过去,不是因为还对那女子有什么想法,而是因为这个人,那件事,是他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 更何况,他如今…… 他用帕子将辛夷唇边的污渍给擦了,温和道,“嗯,等了那么多年,就是因为你没出现。” “所以,微微,你要不要安慰一下我?” 辛夷惊愕的张着嘴,这是五哥么?竟然撒娇哎! 她好不容易将口中食物给咽下去,看着他深沉的眸色,白皙修长的脖颈喉结随着说话微动,不由得口舌发干不敢再看他。 刚刚卖吃食的小贩不行,做的东西太咸了。 她四下看看,他们在地方是个巷口,一边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边幽深黑暗,看不见底。 她拉了拉面前面带微笑青年的袖摆,待高大的青年微微垂头后,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 “边上巷口看不到什么,你想亲亲么?” 萧元祐身子一僵,他眼眸深沉地看着女孩因为吃过东西的唇如今水润光泽,脸颊上的绒毛细细的。 他看了看边上幽深的小巷,心头一动,大手拽上女孩柔弱的手腕,就要往边上走去。 谁知,女孩按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道, “五哥,祖母说了,女孩应该端庄自持的,不可轻浮,安慰的法子有很多,来来来,我帮你捏捏肩,捶捶背,小心肝也可揉一揉。” “还有哪里不舒坦,一并说来。” 萧元祐莞尔,他喜欢这样促狭灵动的女孩,他从前很怕自己会因为微微原来越绽放的面容而生出抗拒的心。 可除去美貌的容颜,一直都是别的深深吸引了他呀。 辛夷的表情很正经,萧元祐不禁朗声大笑起来,惹来了路上行人的一阵侧目,当然还有那远处哀怨的女子。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尖叫声四起,辛夷当然不会认为是萧元祐的笑声惹来的。 果然,有尖叫声想起,“走水啦……不好啦,快跑呀……” 人群四处逃窜,挤来挤去,辛夷被挤在人群里,差点抓不住萧元祐的手。 84,挤坏掉的耳朵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本来人群是朝一个方向往前行,就是为了去看前头摆好的花灯,没曾想,半途遇上走水,人群又开始急急忙忙往回撤。 一时间,将整个街道挤的是水泄不通。 耳边权势尖叫声,哭喊声,辛夷的脚被踩了好几下。 她看到好几个被挤的摔倒在地,不由变了脸色。 在这种地方摔倒,只会被人群践踏踩死。 萧元祐始终没放开辛夷的手,见此,更是一个用力,拨开人群,将辛夷拉到怀里。 他紧紧地环住辛夷的腰身,娇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 “别怕。”他道。 他臂膀用力环住辛夷,运气内功,脚尖轻点,越过人群,踏在一边的柱子上,很快就把辛夷从人群带出,到了刚刚他们所在的那条小巷。 其实,刚刚两人原本就在巷口,不过是猝不及防之下随着人流被推了过去。 辛夷被萧元祐护着,一点也没有慌乱,就如同那一次在街头遇袭,她也是这样被护着,最后安然的回家。 “微微,这里乱糟糟的,我先送你回去。”萧元祐放开辛夷,看了眼巷外拥挤的人群,还有分散开逃命的人,皱了皱眉头。 这些年东元被陛下治理的还算好,尤其是天子脚下,上京城已经多年不曾发生过这样的意外。 他忽然想起一封看过的卷宗,上一次发生这样的意外,还是在二十年前。 那次是在朝天观外,当时是朝天观的大法会,因为香灰不慎碰到帷布上,引起的大火。 也正是因为这场意外,法会的主持人,微微的师父微云真人受到惩戒,失去了原本该属于她的国师之位。 也许在外人看来当年的那场大法会是意外,可在萧元祐敏锐的直觉下,不是的。 但年岁已久,他就是想查也有心无力。 不过今日的这场意外…… “走吧,我送你回去。”萧元祐摸了摸辛夷的头,牵着她准备顺着这条巷子朝另外一条路过去。 辛夷停顿了下,朝后看了看,拥挤的人群仿佛已经缓下来,她还听到尖锐的哨声,想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出动维持秩序。 她心头微松,这才转身准备跟着萧元祐往巷子那边走去。 转身之际,巷口处,有个扎着冲天鞭,穿着锦衣的小孩正在嚎哭,口中喊着‘姐姐……’。 人群虽缓了下来,速度对于孩童依然算得上飞速。 小孩哭喊着,茫然四顾,跌跌撞撞的顺着人群往前走,年纪不大,脚力也不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辛夷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这个时候摔倒,成年人都要被踩的非死即伤。 更何况是孩童! “五哥……”她惊叫出声,声动身也动,边上的萧元祐比她更快,冲过去一把捞起摔倒在地的孩童。 辛夷见孩童被救,快要跳出来的心这才落回原位。 萧元祐将孩子抱在怀里,在原处看了会,见无人上来认领,这才抱着他朝辛夷这边走来。 待走近了,辛夷看清楚他怀里的孩童,三四岁模样,浓眉大眼,皮子雪白娇嫩,因为眼角还挂着眼泪,可怜巴巴的。 这孩子性子似乎极好,乖乖地窝在萧元祐的怀里,悄悄地打量着两个人。 “五哥,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走丢了。” 看着这粉雕玉琢的孩子,眼角挂着泪,让人恨不得赶紧拿点什么出来逗他开怀才好,可摸摸身上实在没什么合适物件,刚刚她只顾着吃好吃的,还没来得及买好玩的呢。 “你是谁家的孩子呀?爹娘呢?怎么走丢了?”辛夷握了握小孩的手,柔声问他。 小孩抬头看着辛夷奶声奶气道,“宝儿跟着姐姐出来的,姐姐买东西,然后宝儿就丢了。” “那姐姐叫什么名字呢?”辛夷又问。 知道姐姐的名字,再把孩子送到官府,让官府通知家人来接,也算功德圆满拉。 小孩眼睛骨碌碌地瞧着辛夷,“姐姐就是姐姐……” 反正就是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再问爹娘,也不知道。 辛夷有些不太确定,她回想了下自己三四岁的时候,可是漫山遍野的撒欢了,到点就回去找青嬷嬷要吃的。 师父的名讳,她的特点,只差身上几根头发不清楚,其他的可都是一清二楚的了。 红尘俗世的孩子不是挺聪明的么?再看小孩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也不是个傻的呀。 “小孩,你该不会是不乐意告诉我你家人是谁吧?”她吓唬小孩,“你要不告诉我,那我就当你是小乞丐,把你卖了换糖吃。” 小孩漆黑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辛夷,“你换来的糖能不能分我一点……” 辛夷,“……” 小孩,你到底知不知道卖了换糖是什么? 她正要逗他,巷子口突然有人惊慌失措的在叫,“宝儿,宝儿……” 那声音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辛夷戳戳小孩的脸颊,“是不是在找你呀?” 巷口的人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不断的转着圈,口中不断的叫着‘宝儿……” 辛夷越看那人的背影越是熟悉,她不禁丢下萧元祐和他怀里的那个孩子,朝巷口走去。 果然,待看清楚那姑娘时,辛夷恍然。 竟然是康平郡主,哦,不对,如今她被夺了郡主的封号,只能叫她康平。 “宝儿……”辛夷将半信半疑地康平领到巷子里,指了指萧元祐怀里的孩子,就见康平扑过去一把将孩子抱了过来。 辛夷耸耸肩,果然是英王府上的孩子。 萧元祐和辛夷站在一处,默默地看着抱着孩子痛哭的康平。 好半响,康平才止住哭声,抬头看向两人,有些难为情的,“谢谢你们救了宝儿。” 刚开始辛夷和她说的时候,她还不相信,只以为辛夷是因为从前的事情要报复她。 待看到萧元祐怀里的孩子这才相信。 其实半年以来辛夷第一次见到康平,初见真是把她吓了一跳。 当初的康平郡主,作为受宠爱的皇家郡主,好像一支骄矜的凤仙花,浑身带着挑剔二字,高傲的得意洋洋。 再见,仿佛成了一株朴实的不行的小白菜,眉也顺了,目也柔了,明显是被收拾的很全面,很彻底。 仿佛从一个懵懂的孩童,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康平再三的给两人行了谢礼后,就有些相顾无言了。 辛夷看着康平有心亲近的样子,心中一哂。 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先生,孩子是父母的影子。 听说康平当初是和仙逝的太后长大的,她的身上并无半点英王夫妇的样子。 她还记得当日英王作为副使来辛家,请求她能试着接受康平的话。 说起来,她并不是很恨康平,尤其是在遇见了五哥后。 “多谢你们救了宝儿,今日我诚心诚意的向七姑娘道声‘对不住’,从前是我得意太过,刻薄而不自知,以后我定会悉数改了。” 康平牵着宝儿的手,给辛夷深深的行了个大礼, “以前真是血泪斑斑,我也不敢奢求你会原谅我,只盼着你和五郎将来能够顺顺遂遂一辈子,白头到老。” 康平的礼太大,辛夷还是有些手足无措的,她看了看边上的萧元祐,讪讪道, “这个……这个……” 哎呀,场面话真难说。 康平见辛夷说不出来话,体贴的一笑,道, “明日家父家母定然会上门感谢的,到时候还会下帖子请你们参加几日后父亲的寿宴,到时候我们一道玩耍。” 辛夷抽了下嘴角,连忙道,“不用……那么隆重吧,不过是举手之劳,就不劳王爷王妃上门了。” “而且,我最近要准备三月朝廷的女官试,连学堂都不去了呢,而且我们当初那些事情传扬开了,到时候有什么,还以为是王府的报复呢。” 康平既尴尬又想笑, “行吧,不过我爹娘肯定是会上门的,我母亲本就中意你,恨不能把我给换了,要是知道你就了小弟,怎么也要上门的。” 那边王府的侍卫找了过来,就连原本跟在萧元祐身后,因为人群被冲散的黑衣侍卫都围了过来。 两边的人说了两句客气话,就分道扬镳了。 辛夷自觉自己见多识广(看话本看的),对于康平这样的,不管是和解还是不和解,都无所谓。 不过,如今和解了么,就有种‘一笑泯恩仇,江湖就此过’的洒脱之意。 回去的路上,因为花灯走水带来的阴霾也散去不少。 “没想到康平变了这样多。”辛夷感叹一声。 萧元祐微笑,“人总是要长大的,从前不过是英王妃没有下狠手而已。” 辛夷脑中灵光闪现,忽然道,“五哥,那你觉得我长大了吗?” 要说从前她是真的不会和康平和解的,和解什么和解,一顿打不够,打两顿。 萧元祐看着女孩在微光下半透明般细白的脸庞,随后目光不知停在哪里,又慌乱的别过头去。 车厢内一阵安静,只听到外头车辙滚动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你当然也长大了。”萧元祐声音轻轻。 辛夷嘴一撅,有些不乐意,“五哥,你想了这么久才回答,分明就是敷衍。” 原本萧元祐还在为自己刚刚有些邪恶的想法而愧疚,见她的表情顿时被逗的忍不住大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没有,微微真的长大了,想来其他几位大能应该是能卜出一个最近的好日子的。” 虽说萧元祐一直被人说是‘京中明珠’,那不过是他的长相实在是太出色了。 可正因为外出总是被围观,萧元祐只能整日板着脸,以此来吓退那些人,私底下有他的同僚给取了个绰号,‘萧欠钱’,好像别人欠了他几千钱一样。 就连辛夷,认识他这许久,也鲜少见他笑的如此开怀的模样。 辛夷瞬间也顾不得其他,赞叹道,“五哥一笑倾城国……” 萧元祐敛容轻斥,“不许胡说。”面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未曾褪去,无端地觉得心口都暖和起来。 他的笑声传到车外,外头的黑衣侍卫互相看几眼,均是满心欢喜。 从他们到大人的身边,大约都是已经十几年了吧,只听见过大人如此大笑过两次。 而这两次都和辛七姑娘有关系,几个侍卫心头纷纷想,还是七姑娘有本事。 辛夷最开始还会怕萧元祐,如今却是一点也不怕,见他如此,反而坐得离他近一些,用他的大手包裹着自己的小手, “五哥,今日虽然国师阻扰了我们,不过,阿婆以后和我在一起了,我很开心呢。” “如果能找到师父,那就更好啦。” 她柔软的手捏成拳头放置在他的手心,分量很轻,却又滚烫,那麻麻痒痒的触感从掌心一直挠道他的心底,一瞬间整个身子抖紧绷起来。 萧元祐手掌握紧,紧紧握住辛夷的手,辛夷动了动拇指去挠他,笑声清脆,颇为得意的道, “到时候等我考中女官,你可要叫我一声‘小辛大人’” 萧元祐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戏谑道,“好的,小心大人。” 辛夷愣了一下,“咦,这个称呼好奇怪,小辛大人,小心大人……” 她忽然反应过来,刚刚萧元祐说的肯定是‘小心大人’,顿时有些羞恼,啧了一声,怒而用力拍打他肩膀。 萧元祐也不闪躲,只是笑眯眯的任她捶打着,打了几下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给你吹吹.” 他口中的热气呼在辛夷的手上痒痒的,顿时让辛夷咯咯笑着抽出手去挡住他的嘴。 这样的她,落在萧元祐的眼中,感觉分外的淘气,也分外的可爱。 他忍不住在她柔嫩的掌心落了个吻,随后又极为快速的在她笑的粉扑扑的脸上啄了一下,尔后飞快的坐直身子,正襟危坐。 辛夷顿时脸儿通红,她看过很多很多的话本子,自以为老练的很,其实真实的经验也不过是上次在后花园的那一次。 青年俊美高耸的鼻梁几乎要贴在她的脸颊上,和刚刚那呼在她手心的气息不同,这会气息浓重灼热,仿佛要把她给融化了。 她浑身热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熟虾,有些结结巴巴的,“这……孤男寡女的……额……” 说起来,辛夷还挺喜欢上次亲吻的感觉,自那一回后,他觉得自己和萧元祐亲近了很多,是不同于所有人的那种亲近。 萧元祐又忍不住的大笑起来,“傻。”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揉了揉。 别人要是这么评价辛夷,她肯定会怒怼回去。 但萧元祐是谁呀,她觉得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就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辛夷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 “这么傻,你还娶我做什么,我说退亲,你还不许。” 毛茸茸的手感太好,萧元祐又揉了两下她的头顶,一本正经地道, “断断不许,你这样的当然只能我收着了,绝不能让你去祸害别人。” 辛夷,“……” 难道五哥知道她的心思?是不想他去被别人糟蹋么?只能让自己祸害? 她头顶的小碎发因为萧元祐的动作翘了起来,好像欢喜又得意的样子。 萧元祐看着身形单薄心生怜惜。 辛家这样的大族,绝不是那种随便放闺阁女子出来玩耍的人家。 既然辛家同意她考女官,入仕,就意味着把她当成男人一样的栽培。 江南辛家的男人又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呢?更何况,辛夷从小生长在山野,和辛家那些从小被精心栽培的男丁差距何止一星半点? 这个傻姑娘,她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肩膀上放了什么样的重担? “五哥,师父如今下落不明,也不知她的生死,前面一片黑暗。”辛夷抬眼望着萧元祐,嘟囔着。 “你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未必就是黑夜。”萧元祐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知道微云真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微微,也可能你就是太阳,如果你自己被黑暗蒙蔽,不再发光发亮,那才是真正的黑夜。” 他柔声地安慰着。 “那五哥,你看看我还亮吗?”辛夷仰着头。 萧元祐莞尔,她总是这样万分认真的说一些令人开怀的话,所以,这样的她,让他如何的能放手呢? “亮着呢。”当然是亮着的呀。 辛夷挨着他,靠在他的肩头,虔诚地道,“五哥,谢谢你。” 五哥才是那一轮金乌,烈烈金光照耀着她。 “娶了我,可真是委屈你了呢。”辛夷轻声道。 萧元祐捏了捏她的手,不赞同,“婚姻大事,只有愿意与否,没有委屈不委屈。” 就如辛夷不知道辛家在她肩头放置的重任一样。 人人都说辛家是迫于皇帝的提亲才将辛夷嫁给萧元祐,人人都说是萧元祐高娶了,很多人都觉得萧元祐配不上辛夷。 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婚后还是要做官,辛家更不会平白为他人做衣裳。 结下这桩婚事,对萧元祐来说,是利是弊实在很难说。 即使萧元祐的名声不好,可总有不相信的人家,就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以及在朝中的地位,本身的才学,他要娶一个窈窕淑女,难吗?不难! 回去的路很短,很快就到了辛家门前,萧元祐托着辛夷下车。 “今日天色晚了,我就先不去拜见你爹娘和祖父祖母了。” 辛夷点头,今日的事情确实很多,街上出了那样的事情,五哥能送她回来已经是很好了。 萧元祐忍不住又揉了下她的头发,然后颔首,示意她进府去。 辛夷欢快的朝大门走去,没走两步,萧元祐叫住她, “你慢些,看着路,别蹦了,小心脚下石子。” 辛夷点头,朝后挥挥手,脚步放慢了些。 等没走一几步,萧元祐又叫住她,“微微,刚刚我让萧一去买了糯米糍粑,你要不要?明日就不好吃了。” 辛夷脚步顿住,她怎么没在车上闻到糯米糍粑的香味? 隔了一会,她忽然转身,提起裙摆就朝萧元祐那边奔过去,带跑到他跟前,不等气喘匀站稳身子,就踮起脚,在萧元祐的脸上啾了一下。 萧元祐懵住,辛夷已经一脸贼笑的转身朝府门跑去。 过了许久,带快要走到府门时,辛夷回身扭头冲萧元祐眨了下眼,好像一只偷吃了小鱼干的猫。 萧元祐不由弯了弯嘴角。 萧一几个连忙别过脸去,不想看。 哟哟哟,空气里都是甜的,他们也很想要一个未婚妻。 萧元祐回去后,没有上马车,而是从萧一手中牵过缰绳,问, “刚刚你们去那边发现什么情形?” 萧一几个刚刚说是被人群冲散,其实是收到萧元祐的指令去事发的地方查看情况了。 “大人,走水是因为一座花灯被人群挤倒才引起的,本来翻到了花灯只要及时的疏散人群,空出一小块地方善后即可。 没想到的时,正巧有一家秀坊的采办带着满满一桶的油经过,花灯倒下,正巧砸在油桶上,油桶翻了……” 萧元祐起先就觉得这场意外并不是那么的意外,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所有的巧合结合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 “还有其他的异常吗?刚刚英王府小世子走失是怎么回事?” 萧元祐作为一个常年破案的人,对于一些微小的事情都不会放过。 更不要说康平这样前头有不良行为之人。 她刚刚面对辛夷时态度确实很好,不过,说他杞人忧天,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对于辛夷的安危,他不会有片刻的放松。 “没有,小世子是自己偷偷的跑走的,听说最近英王夫妇将身心都放在大姑娘身上,小世子那里难免有疏忽了。” “今日也是小世子自己要闹着出门的。” 萧元祐不禁失笑,果然是个小人精,这是为了让英王夫妇惩罚康平吧,只是没想到真的差点走丢了。 他把英王府姐弟的事情抛到脑后,再次关注花灯翻到之事。 “大人,还有另外一件事,是关于七姑娘的……” 萧元祐皱眉,微微刚刚才与他分开,能有什么事? 待听完属下的禀报,顿时面色大变! 辛夷心情愉悦的回到家里,一进府门,就有些气氛不正常。 尤其是到了老夫人的院子,秦嬷嬷也是一脸欲言又止。 老夫人靠坐在榻上,见着辛夷,朝她招招手,面色有些沉重。 “微微……有件事,祖母希望你听了后能够冷静,不管如何,你师父还等着你去找。” 这样的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辛夷莫名其妙。 她歪着头,“祖母,你说吧,什么事,对了,祖母,今日朝天观有位嬷嬷,有没有上门来?” “我派人回来说过的。” “祖母,她就是和师父一起照顾我长大的阿婆呢,就是上次我看到的那个,你还觉得奇怪呢。” 老夫人面色有些不自然,她偏过头去,沉静了半响,这才幽幽道, “微微,说的正是这位嬷嬷的事,她……朝天观派人过来送信,说青嬷嬷去见元始天尊了。“ 心有有些不明白,什么叫去见元始天尊了?大道长生,羽化登仙,莅临仙境…… 这些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老夫人,不知道她说什么。 “微微,青嬷嬷死了。” 辛夷呆愣愣的坐在那里,她的耳朵肯定是刚刚在大街上被挤坏了吧,她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啊。 85,悲伤的悲伤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阿婆死了? 辛夷晃了晃脑袋,耳朵嗡嗡作响,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一动不动,静寂的仿佛连呼吸也没有了,直直地看着老夫人,却又没看她。 “微微……微微……”老夫人颤着声叫她。 她想站起来,两条腿却仿佛不是自己的,抖着手用力按着椅子扶手,撑到一半,手一抖,连人带椅摔在地上。 “姑娘。”站在她身后的锦春连忙上去扶她。 “我没事,没事!我很好!好好的!”辛夷一骨碌爬起来,笔直站着,就是当初老夫人让她学规矩礼仪时,她也从来没站的这么直过。 她胳臂僵硬的抬起,摸了摸头上,她今日出门戴了一朵绢花,这个时候不能再用绢花。 她将绢花拽在手中,看着身上的衣裳,吩咐锦春, “你去给我另拿套衣服,越快越好,让人备好马车,我要出门,还有,让人去五哥那里,同他说一声。” 锦春从来没经过这样的阵仗,对于辛夷的一连串吩咐,开始还呆愣着,转眼就哽着声应了,一路飞奔出去。 夜色下,看不到的乌云在翻滚里几声炸雷,暴雨倾泻而下。 惊蛰未过,春雷响动。 “祖母,我想用孙辈之类奉着阿婆走最后一程。”辛夷声音虚无缥缈。 “好。”老夫人坚定地道。 青嬷嬷不是辛家人,按照辛家的规矩,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形发生。 不过,那又如何! 老夫人心里清楚,这个世界上,和孙女最亲近的人,不是她爹娘,不是她这个祖母,而是从小将她带大的微云真人主仆。 她垂下头,握着手中的珠串,心里一片浓烈的,说不出的荒凉感觉。 这份荒凉不是因为青嬷嬷的死,而是因为孙女身上那浓重的悲凉和寂寞。 辛夷没有让任何人帮忙,散了发髻,换了衣衫,“祖母,我想最后去看看青嬷嬷。” 老夫人应,“好。我给你派一对护卫。” 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更没有阻止她,说天色已晚,明日再去这样的话。 她说的护卫,更是郑家的私兵,当初跟着她陪嫁到辛家。 辛夷微微屈身,转身埋头朝外走去。 马车从出了辛家后就开始疾驰,入了夜,明日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上京城连着三天不禁宵禁。 花灯打翻走水引起的骚乱已经平息,小贩又开始做生意,花灯不能看,可还有很多其他可以玩乐的东西。 是以街上的人并没少多少。 车夫对上京城的地形很熟悉,专门挑的是人少的地方疾驰,一路上碰到官兵的阻拦,马车不用停,跟随的护卫自会拿出令牌喝退阻拦的官兵。 到朝天观时,已经是子时,朝天观灯火通明,门口的接引道童看到辛家的马车,连问询都没有,直接引着到了灵虚大殿前。 “七姑娘,国师嘱咐过,您来了就直接进去。”接引道童年纪小小,说话做事倒是有模有样。 让辛夷想起老气横秋的辛宴。 青嬷嬷跪坐在蒲团上,依然是一身青衣,灵虚殿大门被打开时,一阵风吹过,卷起她的衣角。 如果不是早就收到嬷嬷已经去了的消息,辛夷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阿婆。”辛夷缓缓地走到青嬷嬷的正面,只见她双目紧闭,面色清白,神情一如从前那般祥和。 “阿婆。”辛夷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她伸手握住青嬷嬷的手,一片冰冷,不复从前的温暖。 大殿门前吹来的风,让人心底都发寒。 她仿佛被针刺了一般,猛然收回手,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脸上仿佛还带着笑的青嬷嬷。 昨日,她说要和阿婆一起来朝天观收拾行李,阿婆说不急在这一时,她以后会日日的陪伴在她身侧。 辛夷目不转睛的看着仿佛笑的一脸慈和的青嬷嬷,抬起手,抓了一把,又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有。 辛夷不死心,又抓了一把。 “微微……”萧元祐从外头大殿闯进来,半跪在辛夷身旁,伸出手,辛夷抓住他的手,再网上抓住萧元祐的衣袖,顺着衣袖抓上去,拉过他的胳臂,将头拷过去,抵靠在他肩上。 “五哥……” “嗯……” “让我歇一会,就一会。”辛夷声音极低,透着无尽的疲倦和悲凉。 萧元祐没有说话,努力的让身子软下来,让辛夷靠的舒服些,手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抚着。 燕无名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动不动的萧元祐,以及靠在他身侧一动不动的辛夷。 他摆摆手,悄悄示意身后的人往后退,退到大殿外,站在殿门口,悲伤的看着眼前的悲伤。 周围一片寂静,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这满世界的寂静。 辛夷有些吃力的抬起头,一直往上抬,找了一圈,看向萧元祐身后的黑衣侍卫,再到门口的燕无名, “燕大人,麻烦你让人进来看一看青婆婆,她……” 她能看出阿婆是中毒了,到底什么时候中毒,中的什么毒,这些她不知道,燕无名看着不着调,可能掌管四律堂,得皇帝老爷的看重,那就是有真本事的。 当然,她也可以让五哥查这个案子,只是,五哥是她的未婚夫,而阿婆和她如同亲人一般,不管是人情还是律法,都不会让五哥介入,她只能拜托给燕无名。 “好。”燕无名轻声应了。 辛夷一直被萧元祐护着,看着燕无名带来的人查看青嬷嬷的尸体,她的耳朵嗡嗡,那个夜晚被师父送走时的感觉又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她难以承受。 燕无名带来的人很齐备,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瘦竹竿般的老者十分敬重的给青嬷嬷行了一礼,然后郑重地查看了一番。 须臾,他摘下白布手套,“死者去了大约五个时辰,毒应该是分两次下的,昨日清晨前后死者已然中毒,到了晚间,再加一些剂量即可致死。” 朝天观早就对灵虚大殿做了不知,放置了许多冰盆,也不知是不是国师吩咐的,没有任何人移动青嬷嬷。 是以辛夷进来时才会看到她跪坐的样子。 辛夷愣愣地坐在那里,这会,她才终于意识到,阿婆死了,真的死了。 她在话本上看过很多的关于死亡的描写,她甚至也曾经历过,她的师父,那张羊皮卷上说的就是她已经死了。 可是,都没有现在这样的直观,一切都在冲击着她。 她从前总是笃定等她跟着五哥学习破案,找到回青丘的路,就能见到师父,还有阿婆。 见到阿婆后,她也笃定的相信师父不过是下落不明,还没有死。 她昨日还曾碰触到阿婆身上的温度,还看到她脸上和蔼慈祥的笑容。 现在,她明白了死亡是什么,死亡,就是昨日还与之说笑,要日日相伴,转眼,就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肉身,从此之后,阴阳两隔,再说不上一句话,见不上一面,再也碰触不到她的温度。 等到下葬之后,这个人就永远的消失在世间,佛说是坐化,道家…… 辛夷清晰的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痛慢慢将自己的心鲸吞蚕食,眼睛干干的,声音干干的, “能查出中的什么毒吗?” “微微。”燕无名见到这样的辛夷,眼泪都要出来了,想要安慰,却无从说出口,只是看向山羊胡老者。 辛夷十分的自责,如果不是她想着出去玩,跟着阿婆一起来朝天观,是不是阿婆根本就不会死? 门外呼啦啦的一群人进来,打前的是一身白衣,头发披散着的国师,他面容悲戚,见着辛夷,立刻道, “本还以为七姑娘要明日清晨才来,故而没有亲迎,还请七姑娘节哀顺变,阿青这也算是早登极乐了。” 辛夷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慢慢抬头,看向门口迎着光而来的国师。 国师黑沉沉的带着死气的眸子盯着目不转睛却又狠厉无比的辛夷,心头升起一些毛骨悚然。 他咬了咬牙,上前道, “阿青收拾了行礼后,说要来灵虚大殿拜别三清祖师,当时也没人在意,谁曾想,外头拿行礼的小道童见她半日没出来,推门进来……” “想着原本昨日要去辛家,是以第一时间派人去辛家传信,七姑娘,这阿青的性子早年就有些古怪,也不知是为何……” 他从袖笼里抽出一封信递给辛夷, “这是道童进来后,在她身边发现的遗书。” 辛夷心中一颤,刹那间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念头。 她伸手要接过书信,斜里一只手先接过去,看了一番,这才递给辛夷。 辛夷打开书信看了看,上面一笔一划皆熟悉,确确实实是阿婆的笔记,可是她任然道, “这书信是假的!” 国师皮笑肉不笑的,阴阳怪气的,“七姑娘真爱开玩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朝天观?这分明就是阿青的手书,怎么会是假的,不知七姑娘是否可以赐教,哪里假了?” 他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 “这现场并无打斗的痕迹,道童当时就在外头守着,更没有听到异常,她从宫里回来是同本国师乘的一辆马车,回来后收拾行装身边也有人陪着,如果不是自尽,又是什么。” 如果刚刚那个山羊胡子老者没说毒是分两次下的,也许她会相信国师说的。 “一封书信并不能代表什么。”萧元祐开口打破僵局,“这封书信可能是别人伪造,也有可能确实是出自阿婆之手,不过阿婆上了年纪,提前留下遗嘱也极可能。” “或许凶手就是看准了这点才下手,以此来造成自杀的假象。” 辛夷本就不相信青婆婆是自杀,她对国师的感官本就不好,甚至怀疑那次街头遇刺也是他的手笔。 她虽没找到证据,可直觉就是认定了当日那个白衣人就是国师。 她冷静地道,“五哥说的是,这种事情总是查清楚才好,毕竟昨日可是在陛下面前说让阿婆来我这里的。” “才刚经过御前,人就死了,这到底是朝天观不愿意让她来我身边,还是别的呢?” “为了各自的清白,还是查清楚吧。国师,你以为呢?” 不等面色阴沉的国师说话,她又道,“正巧四律堂的燕大人在此,国师,燕大人查案厉害,人也公正,想来你不会反对吧?” “不会。”国师没有力气多说什么,只是干巴巴的回了两个字。 四律堂代表什么无人不知,这个人和萧元祐不同,简直就是皇帝的鹰犬,至于朝天观,说是皇家道观,不过是半奴半主的存在。 “微微,我们去边上等着,好不好?这里让给无名他们查看。” 萧元祐摸了摸辛夷的头,安抚道。 辛夷在他的搀扶下起身,到了边上的椅子上坐着。 “五哥,阿婆一定是被人害死的!”辛夷眼中酸涩刺痛,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来,她喉头微哽,缓了缓才道, “阿婆才说要给师父报仇,才说要陪在我身边,一直到找到师父,说以后就好好的跟在我的身边。” 辛夷混沌的脑子终于冷静下来,不论有没有燕无名派的那个人,她都坚信阿婆不会自杀。 否则,她根本不用下山,不用跟在国师的身侧。 定然是她查到什么,所以才会被灭口。 凶手是在朝天观吗?还是说刚刚在她这里脱了嫌疑的皇帝老爷? 萧元祐揽着辛夷的肩头,感受到身边小娇娇突然爆发出的巨大悲伤, “微微,你想哭,就哭把,如此,才能更清醒,我们要一起帮着无名,把凶手找到,提阿婆报仇,这样才能慰藉她老人家在天之灵。” 这句话,仿佛打开辛夷的一扇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门。 她一直沉浸在青婆婆死的悲痛中,她也想过燕无名是会帮她找到凶手的,可她没想过要自己去报仇。 她要找到杀害青婆婆的凶手,就算是上天入地也要抓住那个让师父受伤下落不明的凶徒,将他们碎尸万段! 辛夷枯死的心仿佛一下子被点燃,燃烧起了熊熊的复仇之火。 她挪了挪,一头扑进萧元祐的怀里,一声哽咽之后,痛哭失声,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萧元祐伸手抚着她的后背,“没事的,微微,别怕,五哥在的。” “微微,我小的时候,刚开始看那些史书时,常常哀叹无辜者不幸,可当时祖父说,那些不幸,只宜悲悯,不宜怨忿。 他常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比市井寻常人家,已经多了不知道多少活的机会。” “我肯定没告诉过你,当年我被拐的事情吧……” 那还是十几年前,发生过一次震惊长安的虐杀案。 二十几个权贵家中子女被绑,其中也包括萧元祐。 当时动用了上京城内所有的捕快差役整整寻了帮个月都没有线索,结果二十天之后这群孩子衣衫破烂跑到了长安城门口,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萧元祐带领一群孩子自救,这才脱险。 当时还有三个孩子囚在另外一间屋里,被虐得奄奄一息,他们抛出来的时候,萧元祐正设法去救那三个孩子。 逃出来的孩子里有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还记得囚禁他们的地方,于是带着大人衙役过去,到时,那三个孩子已经断气,而萧元祐则是浑身是伤,被泡在水缸里,苍白精致的脸在血水的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救了,从来没有失态过的泰安侯夫人抱着儿子残破的身躯哭得撕心裂肺,见过的人至今印象深刻。 “后来,是清书真人拿了微云真人留下的药丸救了我。”萧元祐说道。 辛夷本就悲伤的心,越发的痛,眼泪汪汪的,半响没说出话来。 “微微,你看,这就是咱们比别人的不同,多出来的生机,普通人家,那个时候也许就死了,哪里还能活?” “这样的,还有很多很多,陛下本不同意我去大理寺,可我觉得,我想为更多的人寻找一线生机。” “微微,总是会好的。五哥一直陪着你!” “好。我记住了。”辛夷握住萧元祐的手,声音低而缓。 两人沉默着坐了好一会,辛夷开口,“五哥。” “嗯。” “我不想考女官了,我要做朝天观的大师姐!” 她是微云真人的弟子,她是这道观里的所有人的大师姐! “好。”萧元祐答应的郑重而干脆。 两人没再说话,辛夷紧挨着萧元祐,殿内明亮和温暖,让辛夷有几分刺目恍惚的感觉。 她下意识的往萧元祐怀里挤了挤,低低地叹了口气。 这一夜,辛夷没有睡,朝天观上下也是灯火通明。 “青嬷嬷所中之毒可能夹杂了钩藤吻,另外她面色泛青黑,嘴唇颜色偏暗,指甲中透着青黑,有可能是为了避免痛苦,其中还掺杂了许多罂粟和曼陀罗。” 山羊胡子老者捋着下巴上的胡须很是惋惜。 听说微云真人的道法高深,测字算卦很是精通,他以前也无缘得见,没想到见到她的下仆,也是这样的境况下。 想想真是让人唏嘘。 钩藤吻,沾唇既死,更不要说还有别的毒药,从这位嬷嬷表上上看见的大多数痕迹几乎都是其他药物所至,也就是说,下毒的人会制药。 只有制药的人才能将几种不同的药物糅合在一起,从而发挥出理想中的效果,而且配药不是朝夕之事,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的调整试验,除了时间,也会留下痕迹。 “你说你要到朝天观做女徒弟?”国师盘腿坐在蒲团上,拖着茶杯,不自觉一圈圈地转着。 “师叔,你说错了,不是女徒弟!”辛夷笑着道。 “哦?那是什么?如果不做女徒弟,是无法进入到朝天观的。” “我是微云真人的嫡传弟子!” 国师的眸色变身,还没开口回应,就听辛夷继续道, “师父是朝天观的大弟子,作为她的嫡传弟子,那我自然就是朝天观的大师姐,师叔,是不是?” 国师抓着茶盏的手紧了进,点头,“确实,不过,你有什么事尽管说,你师父不在了,从前师叔不知道,如今知道了,自然是要对你照顾有加的。” 辛夷颔首,“确实,你是师叔,我不和你说,还能跟谁说呢?师侄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才冒昧来打扰师叔。” 说完,她看着国师,“朝天观的大师姐,能不能让我做?” 国师平静地看着她,口中说道, “按理说这是可以的,只是,朝天观的大师姐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你大概没听你师父说过……” “师叔说的不错!我当然知道朝天观的大师姐不好做,因为朝天观的大师姐将来是要继任国师的位置的。对不对?” 辛夷笑吟吟地回道。 国师微微笑道,“确实是如此,不过,还有你一样是你不知道的。” “请师叔赐教。”辛夷若有所思。 国师以长辈的姿态,谆谆教诲, “这样的大事,你师父当然是不可能告诉你的,我们朝天观,历代侍奉皇家,较真起来,算是半个皇家奴仆,关系到国运的事情,自然是不能马虎的。” “所以,朝天观有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做大师姐,是不能谈婚论嫁,更不能嫁人的。” “毕竟,测算国运是件很庄严的事情,不论这个人的想法,不论这个人的身子,那都是不能有半点脏污之事。” “不论男女,不能谈婚论嫁,一辈子干干净净。” 他嘴角含笑,目光讥诮地看着辛夷,这就是说辛夷不够格。 看看,这就是自作聪明了吧,小姑娘就是小姑娘。 辛夷咬了咬唇,仿佛受到了打击,想想又不死心地问, “这个规矩难道就不能破么?我不想和五哥退亲……” 国师笑着淡淡地回答,“是啊。” “可是,我好想在哪本书上看过,朝天观最初的观主可是一位贵家女眷,因为家族之事,这才修建了朝天观,既然如此……” 国师更是不以为然,他到了今天的地位,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只见他淡然道, “你也知道,她是贵家女眷,会修建朝天观,是因为她退出家族,那个时候也没有承担测算国运这样的大事。” “哦。”辛夷眼角红红的,快要哭出来了。 国师微微皱眉,有点不耐烦应付她了,四律堂的人还在外面搜查翻检,这个七姑娘还想做朝天观的大师姐…… 他堂堂国师,实在是没有必要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纠缠。 辛夷抬手抹了抹眼角,再次露出笑容,意味深长, “师叔,如果我执意要如此呢?既不退亲,又要做朝天观的大师姐,你待如何?” 看她这样的神情,国师忽然浮起不妙的预感,她…… “师叔,你大概可能不了解师侄,我这个人,最实在也最直接,最简单了,我说要做,那就是真的要做这个大师姐的。” 87,拭目以待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二师姐扬起下巴,“希望你的理由真的能让人信服,否则,你不配做这个大师姐。” 辛夷看着对面聚众在一起的蓝衣道姑们,均是一脸的不屑。 她来之前已经了解过朝天观如今的格局,国师是观主,他这一脉自然是鸡犬升天,这个二师姐从前是以大师姐自居,青婆婆回来之前,是这个二师姐在打理朝天观大小事物。 青婆婆一回来,就把她给挤了下去,心中肯定愤懑,在青婆婆之死这事上,谁知道她有没有伸手呢? 她淡淡地道,“我不配,谁配?你么?” 二师姐耸耸肩,大言不惭,“有什么问题?我入道观比你早,人气比你高,自然是合适的。” 她以为这是青楼在选花魁吗?还人气? 辛夷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没问题,看来你还是从小挨打少,所以不懂得尊重长辈。” 二师姐,“?” 她说的是什么?什么挨打?谁挨打?做大师姐和挨打有什么关系? 辛夷露出当日在与国师谈判时的威严,语气严肃, “我既然要做这朝天观的大师姐,那么就有责任替师长们教导你们这些不长记性的,以免他日你们误入歧途,酿成大错。” 二师姐看她一本正经的,完全不知道她说什么,信服的理由难道就是打人么? 这是什么理由?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上的关节每一处都疼的厉害,仿若有人用针刺一般,疼的她惊呼出声。 辛夷没有亲自动手,毕竟她是大师姐么,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让她动手,她身边高大壮丫鬟真香是萧元祐送过来的,当日在他的私宅里曾见过一次。 刚刚她说要给二师姐等人信服理由的手,就暗示过真香,没想到效果很好。 她不知道真香会什么功夫,但这一次务必要让二师姐等人长教训。 前辈可以教训后辈,她这个师姐教育下头的师妹们,总是合情合理的么。 再说,这也是二师姐要求的呀。 国师当年是受师父棍棒教育出来的,那么,她代替师父,履行大师姐的职责,教导国师的徒弟,更是合情合理的,对吧! 看这孩子一脸的倨傲,如果不及时加以矫正,以后肯定是会走上歪门邪道的。 她淡然地看着二师姐脸上地表情越来越狰狞,额头上更是有细密的汗珠不断冒出来,到后来是连连惊叫,倒抽冷气,控制不住的弯腰抱臂。 后头有人见她如此,上前小声问,“大师姐……你没事吧。” 那人大约是叫顺嘴了,‘大师姐’脱口而出,愣了下,仿佛醒悟过来,面色有些发白,讷讷地看着辛夷。 “大师姐很好!”辛夷淡淡地说道。 二师姐腰弓成煮熟的虾米一般,问她也没回话,众人茫然地看着这一幕,不明所以。 辛夷双手负在身后,面容肃穆,仿若最严苛的师长,其他的人也都是半点动作都没有。 二师姐汗如雨下,“你们都愣着干嘛,看着我被打吗?” 众人更是诧异,谁打你了?没人打你呀,不是都在等着新来的大师姐摆出让人信服的理由么? 刚刚那位叫顺嘴的道姑大概发现异样,脚步动了动,想要遵循二师姐的吩咐上前帮忙,只是还没迈出步伐,就同样的遭受到了二师姐同样的待遇。 这位道姑比二师姐更承受不住‘爱’的教育,没一会就倒在地上哀哀叫唤。 其他人见鬼一般,满脸的不可思议,不明真相,后背的毛孔都竖起来,太邪门了。 二师姐咬牙启齿, “好啊,你就是这样做大师姐的么?你竟然敢打人?我爹娘,师父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你居然敢打……啊……” 不等二师姐说完,她发出一声惨厉的叫声。 辛夷掏了掏耳朵,表示非常的满意这个叫真香的丫鬟。 她准备多发三个月的月钱给她。 她心平气和地看着二师姐, “不是你找我要让你信服的理由么?这就是呀,怎么,你不满意?还可以继续的。” 二师姐分明就是来者不善,那个不明物体是她失手扔过来的吗?当然不是! 她可以洋洋得意,仗着在朝天观呆的时间比她长就想以时间欺人。 她怎么就不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你有所要求,作为大师姐,我定然是要让你如愿的。”辛夷认真地道。 师父说了,孩子脾气老不好,那就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虽然,她从小招猫逗狗,但是认错态度好,师父做的藤鞭一次都没用上,不妨碍她把朝天观这十几年来失去的传统再发扬下去。 辛夷表示来朝天观的第一天很好,以后的日子也很值得期待。 二师姐作为国师一脉大弟子,来道观之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娇娇女,根本就没吃过什么苦头,身娇体弱。 平时无非就是靠着国师的势力,以及他这一脉人多势众,这才在朝天观作威作福,本身是没什么战斗力的。 辛夷袖手旁观真香对这一群弟子毫不客气,见不到光的鞭打,立下大师姐第一道规矩,给师妹们留下惨痛教训。 待差不多了,辛夷微微的瞥了眼真香,淡淡地问面前二师姐一群人, “这个理由信服么?” 二师姐咬着牙,梗着脖子,倔强地看着辛夷,似乎还想保留最后的骨气。 辛夷挑眉,有些遗憾,“不信服么?那还要不要再来摆一摆这个理由了?” 看来真香下手的力道还是轻了点,可惜不知道她用了几分力。 二师姐闻言,不由脸色一白,生怕辛夷这边再有人动手,只能屈辱地道,“信服,以大师姐马首是瞻。” 辛夷看着二师姐,慢吞吞地道, “信服就好,希望今日我能看到下面的师妹们和和气气的,毕竟朝天观是皇家道观,不能堕了东元朝的气象。” “同时也希望你们将来能做一个匡扶正义,侠肝义胆的好人,不要仗势欺人,以强欺弱……” 二师姐等人能说什么?她们是道观的道姑,不是江湖的游侠儿,她们做好人?、 道姑测字八卦,靠的难道不是舌灿莲花,坑蒙拐骗? 但是怕再挨打,二师姐等人,就算是真的有疑问此时也不敢再说,只能连连点头,等着辛夷赦免她们。 二师姐们耀武扬威的过来,踉踉跄跄的走,站在一边围观的清风和明月不免担忧, “大师姐,二师姐他们人多势众,观主又是他们的师父,他们肯定不会罢休的,我们不如……” 清风说到一半,就闭了嘴,不如找谁呢?朝天观观主最大,偏袒的自然是他的弟子们。 她并不觉得大师姐今日所为是在立威,反而是和观主一脉结下了梁子。 清风心头叹了口气,大师姐有家族,有有权势的未婚夫婿罩着,二师姐他们就算是想要报复,也要三思而行,倒是她和清风,以后怕是会更麻烦了。 她心头苦笑,能有什么办法呢?反正已经忍了这么多年,继续忍吧,再忍几年,等她们可以出去云游时,就不怕了。 辛夷道,“不甘心,那就多打几顿让他们甘心就是。” 清风:……,为何觉得这个大师姐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其实是个很凶悍的人? 二师姐走了,辛夷自然是要去见一见国师,不过,国师并没有见她,据门口的道童所说,国师在打坐,无暇相见。 辛夷无所谓,她来不过只是为了别的事情,又不是真的要见国师。 她让小道童转告:“清风,明月从前是师父的弟子,她们合该一起住在师父的院子里,请师弟转告一声,就说我让清风明月搬去和我一起住了,至于她们的差事,还请师叔重新安排。” 清风明月有些迟疑,不用去做从前的差事么?重新安排?可是朝天观里如果不做差事,就得不到功德,功德不够,就不能出门云游,难道她们就要一辈子困在这里? 这个忽然出现的大师姐,谁知道能在朝天观呆多长时间呢? 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还不如自己努力努力。 清风闷闷地跟在辛夷的身后,去了当初微云真人的院子。 辛夷一进院子,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这里和师父在青丘住的院子一模一样,因为常年没有居住,院墙廊柱有些地方脱了漆,但不影响住人。 她从院门口,一点点,仔仔细细的看着,摸着院子里的每一样东西。 树儿,草儿,假山石,甚至是脚上踩着的青砖,真的,真的一样一样,唯独少了她从小到大在师父院子里留下的印记。 假山上她磕破的一角,树干上她用小刀划下的印记,青砖上,她留下的脚印。 她一步三挪,从院门口走到正屋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正屋的门。 走在她身后的清风,明月都没说话,自从师父走后,她们还是前些日子需要收拾屋子时才进来,十几年来,托了大师姐的福,第一次故地重游。 辛夷让所有人留在门外,独自进了从前微云真人居住的正屋。 里头摆设看起来是一样的,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很多东西被换了。 她走到桌前,跪坐在蒲团上,环顾四周一圈,低头看着她身下的蒲团。 这个蒲团倒是难得的没有被换,缝隙里有些灰尘没擦干净,她起身,将蒲团拿在手中,拍了拍,又放回去。 青婆婆的死,是那样不恰当的时机。 这个道观上下,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可疑,阴沉的国师,耀武扬威的大弟子,以及那些未曾谋面的师弟师妹们。 她要帮师父拿回朝天观,那么,应该从哪里下手呢?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五哥,或许,她应该问一下五哥的意见。 外头,清风正在和锦春介绍院子里各处的布局,以及朝天观的各种规矩。 “观里有饭堂,平日里众弟子都在那里用,若是大师姐不想过去,我和明月可以按三餐帮着送过来。” “后山有一处玉仙殿万万不可轻易靠近,边上布了陷阱,观里好几个师姑在那里守着。” “曾经有个新来的师妹不小心误入,最后命丧黄泉。” 辛夷听到‘玉仙殿’心头微动,青丘师门也有一处这样的殿宇,不过那不是什么禁地,是师父闭关打坐的地方。 难道那里是国师闭关打坐的地方?也许可以探一探。 清风姿态不远不近带着些疏离的介绍完朝天观的各种事宜后,就带着明月要告辞。 “我们白天还有差事,就不陪着大师姐了。” 正巧辛夷开门出来,“两位师妹,院子里有小厨房,我们就自己做,两位师妹晚间早些回来,可以一道用饭。” 明月将目光投向清风,清风道,“我们任差的地方离这边有点距离,来回不太方便,就不麻烦大师姐了。” 对于辛夷刚刚让小道童转告的差事重新任命,搬回微云真人旧居的事情是只字不提。 辛夷也不勉强,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过是刚刚入观,不值得别人信任,不过没关系,略和清风说了几句,就放她们走了。 清风和明月确实有很多的差事,她们从辛夷这边离开后,就匆匆的去了北边的一处院落。 里头的掌事道姑见她们匆匆而来,当即冷着虎姑脸, “你们怎么回事?一天比一天的迟,今日午膳不用吃了……” 明月急了,她们早上因为要收拾早课后的大殿,晚了会功夫,已经没用了,午膳再不用,她们如何能熬的下去? “师姐,刚刚闻慧师姐让我们去接大师姐,这才晚了,还请通融一下。” 掌事翻了个白眼, “这个通融一下,那个通融一下,都能通融得了吗?管事大殿的道长们三令五申,凡是要有规矩法度,你们自己不守时,怨得谁来?” “可是……” 掌事道姑不耐烦的挥挥手,“还不去干活?还想明日早饭也没有吗?” 明月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清风拉着她将她护在身后,自己向掌事道姑施礼, “师姐说的是,是我们耽误了功夫,只是日长难熬,真要没了力气,也就没法干活了,还请师姐怜惜,我们午饭前会将这些干完的。” “不求别的,就是两个冷馒头,填填肚子也是好的。” 掌事道姑冷‘哼’了一声,抛下一句,“快点干完,不干完也是没有的。”之后甩袖离去。 明月看着成堆的活儿,这些怎么做的完? 清风给掌事道姑施礼,“多谢师姐。”随后沉默的坐在那里,开始干活。 明月站在远处,沉默了半响,默默的坐在她对面,一起动手,干着干着,泪水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师姐,你说我们做错了什么?今日明明是闻慧师姐让我们去接大师姐的,我们是故意晚来的吗?这么多的衣衫,还有那边的碗筷,一个上午哪里干的完?” 她带着哭腔,边说边搓着手中的衣裳。 清风苦笑,“明月,这么多年,你还没任命么?谁让我们是师父的弟子呢?” “快干活吧,你手上的冻疮还没好,这里的洗完就去歇息,剩余的我来。” 明月闻言,顿时气着道,“你的手有好到哪里去了?我不要,要做一起做。” 完了,她抱怨道,“同样是师父的弟子,为何我们要受这么多苦?那位一来就是大师姐,还要自己开小灶,为了帮她收拾师父的旧居,我们耽误了多少工夫,饿了多少顿,可她倒好……” “她是世家贵女,是大师姐,跟咱们不一样。”清风安抚道。 “是,她是世家贵女,我们不过是石缝里的杂草,当初她怎么就被师父收为弟子了呢?明明比我们晚入门,比我们年纪小,就因为师父带她走了,所以,她就是大师姐?” “你听她刚刚说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会的人怎么做大师姐?这不是丢师父的脸么?” 提起这事,清风也是叹了口气,苦笑道, “师父总是有师父的道理,当年师父在的时候,不也是对我们很好么?怪就怪我们本事不够。” 明月将手中的蓝色道袍一甩,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也不管手还湿着,抱臂埋头大哭, “凭什么,凭什么呀,如果不是她,也许师父带走的就是我们,我们就不用在这里受十几年的磋磨。” “就是因为她,我们才会这样……师姐,我不服。” 清风叹了口气,“磋磨我们的,给我们安排那么多差事,对我们的遭遇不闻不问的,不是大师姐呀。” 明月任由眼泪肆意的流,从前两个人再苦再累,再绝望,都不曾哭过,可今日,看到光鲜的辛夷,顿时忍不住了,委屈排山倒海般的涌来。 “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更加难受。连个讨厌她的理由都没有。” 今日辛夷教训二师姐闻慧的时候,虽然觉得以后会变得更麻烦,可心里还是暗爽的。 她们想这么干已经许久了,奈何为了生存下去,忍了。 辛夷让道童转告的话,她们也是听在耳朵里的,不论这个大师姐是不是真的发现什么,可她也是考虑过两个人的。 她们也不过是初次见面,唯一的纽带就是同是师父的弟子。 也许她说要重新安排差事,让他们也搬到师父的院子里是为了她自己的名声,可也算是让她们脱了这牢笼的一点微薄希望。 不一定能成,可她们不能不感激。 “师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以后闻慧师姐会做朝天观的观主,接任国师的位置吧?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被那一脉给欺负么?” 明月抹了抹眼泪,开始搓洗衣服。 微云真人故居,辛夷没有住正屋,而是把左侧厢房收拾出来,同时又让锦春几个把右厢房也收拾了,准备留给清风和明月住。 “姑娘,你是不知道清风和明月她们住的地方,又暗又潮湿,那哪里是住的地方,比咱们府上惩罚下人的柴房还不如。” “刚刚我打听了一圈,两位仙姑不仅要浣洗其他仙姑的衣衫,还要帮着饭堂的人洗碗,有时候还要清扫各处大殿……” “明明朝天观有各种杂役奴仆,竟然还要两位仙姑做这些活,怪不得她们的手肿成那样。” “日积月累的,哪里有个好哟。” 锦秋得了辛夷的吩咐去搬清风明月的铺盖回来,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脸愤愤不平。 真香得了萧元祐的吩咐来辛夷身边只有几天,她有些疑惑的问, “姑娘,这朝天观不是皇家道观么?宫里也是赐下供田,那些贵妇也是拼命的上香油钱,这么有钱,还请不了两个仆役?” “竟然要两位仙姑做这些粗使的活儿?” “看两位道姑仙气飘飘的样子,脚也是虚浮无力,像是没吃饭的样子,又要人干活,还不给饭吃。” “这哪里是道观哦……” 辛夷笑了起来,她想起从前在话本上看到的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所以,就算这里是道观,观主是国师,也还是脱不了红尘俗世的气息。 除了国师身边有人服侍,其他的从大弟子开始一直往下,都该是各自打理自己,不论净面的水,还是沐浴的水,乃至内外衣衫,那都是需要自己清洗的。 当然,如果上头的师姐要师妹洗,也是有可能的。 可整个朝天观的衣服让清风明月洗,那就过分了,不仅如此,还不给饭吃! “走,咱们去看看清风和明月干活的地方,看看这朝天观的弟子到底有多不懂事,连个衣衫都洗不动。要别人帮忙。” 辛夷想了想,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 二师姐闻慧哭哭啼啼的去了国师的院子, “师父,大师姐的位置让出去也就让出去了,可是她竟然不顾您的面子公然打人。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本在打坐的国师睁开眼,看着她,一脸的阴鸷, “你如果不去挑衅她,她会打你吗?已经跟你说了,让你暂时忍耐一下,你偏不听。” “到底是谁不把我放在眼里?” 告状的闻慧一脸蒙蔽,是她惹了辛夷先,可是难道不是为了师父么?师父竟然还骂她? 到底国师威严,她不顾刺痛的双脚‘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喊道,“师父……” 她把头覆在地上,让自己显得可怜又弱小,声音带着哀求, “师父,徒儿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可徒儿实在不甘心,十几年的大师姐,就这么让出去,以后让徒儿如何在其他弟子面前服众?” “徒儿不做大师姐没关系,可朝天观历来都是大师姐才能接任国师,难道师父将来还要把国师的位置让出去么?” 国师本就阴鸷的眼神变得更加暗沉,语气森然,“这个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就行,如今她还有些用处。” 他抬起手,拿起桌上的壶倒了一盏酒,仰头一饮而尽,唇边的笑容诡秘。 他能把国师拿到手,他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 师姐如是,阿青如是,辛家姑娘,皇帝的养子媳妇又如何? 门外传来敲门声,外头的人低声说了几句,国师冷然地看着闻慧, “清风明月不算什么,不过是小蝼蚁,铺盖搬了就搬了,只要让她们洒扫大殿就行。各自的衣裳各自洗,各自的碗筷各自洗。” “师父……”闻慧不由自主的教导。 “我说的没听到吗?”国师森然喝道。 闻慧不敢抬头,“弟子不敢……” 她心头想着,她的衣衫和碗筷本就不用清风明月来洗,不洗就不洗,不过其他的弟子…… 她笑了笑,洒扫大殿就洒扫大殿,不过要看何处就是。 辛夷不是要做大师姐吗?不是想救清风和明月于水火吗? 她拭目以待! 看她如何在众弟子的手下救人! 88,教导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锦秋虽然知道清风和明月在哪里做差事,可具体的位置并不太清楚。 辛夷等人七拐八拐的找了好大一会功夫这才到北边小院。 院门半开着,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无。 真香先上前一把将门给推开,看了下里头的情况,这才让辛夷进去。 大人说了,她到姑娘身边的任务就是保护姑娘,所以,她这样有主意,有力气,有本事,长的也不错的人一定要事事想到姑娘的前面才行。 真香摩拳擦掌地在院子四处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见着,这让她觉得有点无用武之地了。 院子里人影不见,东西也是狼藉的很,衣衫架子倒在地上,靠墙的那边成堆的碎瓷,还隐隐有血迹,应该是叠在一处的碗碟被打翻,伤到边上的人留下的。 辛夷脸色有些难看,难道是清风和明月受伤了? 毕竟刚刚锦秋打探道的消息是她们不仅要洗衣衫,还要洗碗…… 那些衣衫架子又是怎么回事? 正当她们疑惑之事,院门口匆匆跑进来一个小道童。 见到辛夷等人,步伐硬生生的停了下来,转身就想往外倒回去。 “真香……”辛夷叫了一声。 只见真香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拎小鸡仔一样的把那小道童给拎了回来。 “为何见到我们就跑?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辛夷摸了摸下巴,问他。 小道童哭丧着脸,不用认识,也知道她们是谁呀。 早在几天前,闻慧师姐就暗中下令,不许观里的人与大师姐她们往来。 他不过是听其他师姐的吩咐,回来拿东西,就碰上大师姐一行。 小道童想着肯定是今天拜三清祖师爷时心不够诚,才会这样。 “这个院子里的人呢?清风和明月去了哪里?”辛夷又问。 小道童看着面容姣好,平和的辛夷,觉得她和闻慧师姐说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毕竟是大师姐,他总不能真的做哑巴吧? 他挣扎一下,示意辛夷让真相把他放开,辛夷朝真香颔首。 真香踢了踢小道童的脚窝,“放开你,可不许逃啊,你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 说着,放开钳着小道童的手,环胸站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小道童,但凡他有一点逃跑的迹象,就立刻抓他回来。 “清风师姐,明月师姐刚刚把院子里的碗碟都打碎了,不仅如此,还和掌事师姐发生冲突……诺……” 他指了指院子里散落满地的架子和衣衫,“这就是他们起冲突造成的。” 辛夷眯了眯眼,这个冲突,还要这些碗碟真是碎的太及时了呀。 这是想做什么? 做杂活的院子自然是有些破旧的,再加上如今满地的狼藉,和远处光鲜的宫殿相比,自然是不值得一提。 最高处的玉仙殿此刻隐在绿荫和白雾里,看起来好像仙殿,其实这里面的肮脏,龌蹉,难道比红尘还少么? 辛夷越发的想念当初和师父,阿婆在青丘师门的日子,如今,她们俩一个下落不明,一个去侍奉元始天尊了。 她抿了抿唇,“如今她们在哪里?” “清风和明月师姐不服掌事师姐的惩戒,闹到闻慧师姐那里去了,后听说闻慧师姐在师父那里,掌事师姐压着清风和明月两位师姐去了师父的上清殿。” 辛夷立刻转身,“走!” 真香几个丫鬟连忙追上去。 那个小道童见她们走了,长长的松了口气,脚一软,跌坐在地上,终于走了,他这样应该不算背叛闻慧师姐吧? 他只是讲事实而已。 还没等他想明白,走到门边的辛夷忽然回头朝小道童招手,“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带路?” 小道童欲哭无泪,他可不可以说不想给她们带路,一旦被其他的人看到是他给新来的大师姐带来。 他就死定了! 仿佛是小道童独自里的蛔虫一般,小道童听到辛夷一字一字地说道“你不给我带路,你现在就死定了!” 小道童,“……” 总之就是个‘死’字是吧! 他起身拍拍屁股,驼着背,有气无力的上前给辛夷带路,还是苟活一会再说吧。 说不定无量天尊保佑他,让他逃过一劫呢? 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苟活的希望不是。 小道童有气无力的走在前面,慢吞吞的,比乌龟快不了多少。 真香见辛夷的脸色始终沉着,立刻上前,一把将小道童像个破布袋子般的夹在腋下, “你动动小手指下路就行。”真是浪费香客们供奉的香火钱,就这样的人还入什么道,还长生不老。 真香心里嫌弃死这个小道童了。 这样一弄,去往上清殿的脚程就快多了。 上清殿内,清风跪在国师面前,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叙述, “碗碟是我打翻的,也是我和掌事师姐先起的冲突,师叔要罚就罚我吧,和明月没什么关系。” “观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以上,还有那么多碗碟,每天我们的手除了睡觉那会不是泡在水里,其他的时候不论春夏秋冬,都是泡在水里的,冻疮烂了又烂,有时候脸饭都赶不上。” “我心中悲愤,这才使性子将碗碟给摔烂了,我没得吃,大家也就都别吃了。” 明月在边上听的泪流满面,扑到清风的身边, “师姐,你胡说什么,明明是我将那些碗碟给打碎的,你是为了护着我才挡了掌事师姐的拿一下。” “我们根本没有错,你为何要承认,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在一边摇晃着面容平静的诡异的清风,希望她能改变主意,不要把什么都扛在身上。 刚刚在杂院里,她抱怨了师父的不公平,抱怨大师姐世家贵女的做派,也是她故意将那些碗碟打碎的。 理由就和师姐说的那样,她没得吃,大家也都别吃了。 明明饭堂里有很多人可以洗碗,可里头的人得了吩咐,每次收拾完饭堂后,就会有人把碗碟抬到杂院里,让她们俩来洗。 不仅如此,但凡有一点不干净,轻则被断了饭食,美名其曰是清清肠胃,醒醒脑子。 重则进惩戒院受罚。 不过,进惩戒院的时候很少很少,毕竟人打坏了要修养,活就没人干了。 她们也不会叫她饿死,吊着他们的命,让她们不间断的干活。 这样的日子,太痛苦了,从前还说是麻木了,可如今,一个大师姐横空出世,是那样的光鲜亮丽,照耀的她们仿佛能随时被踩死的蝼蚁般。 明月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清风推开她的手,平静的说,“你才是胡说,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以后你就跟着大师姐,跟在她的身边,好好的侍奉她,就如当年我们小时候侍奉师父一样,知道吗?” 她伏下头,深深的叩了下去,“师叔,和掌事师姐起冲突,把她给打了,是我不对,师叔放了其他人,惩罚我吧。” 这是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的错误了。 其实本来打碎碗碟倒也还好,可她们还和掌事师姐起了冲突,把她给打了,这是朝天观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朝天观虽是皇家道观,半奴半主的存在,可又因为国师再此,又仿佛是一个独立的存在。 有其注重师门里的团结,绝对不允许有人出现以下犯上之事。 一旦出现,那绝对是严厉的惩罚。 其他的人还好,是国师一脉,就算惩罚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她和明月不同,说严厉的惩罚,那就真的是很严厉。 清风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活。 所以,还是什么都由她来承担吧,明月以后跟着大师姐,不论如何,借着师父的香火情,大师姐应该会护一护明月吧。 明月何尝不知道清风这样,是给她顶罪,让她脱身。 “不是师姐做的,是我,是我!师姐是给我顶罪,师父,求您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无辜的人。” 清风一把推开她,“你瞎捣什么乱,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就这样样的,只会嘴上说两句,真要让你抓只耗子你都不敢,还敢把碗碟给打了?更不要说和掌事师姐起冲突了。” 师姐妹两个你来我往,一个要认,一个使劲的把要认的给撇清。 一直嘲讽地看着她们俩的闻慧冷笑道, “你们好了,不要推来推去,两个人都有错,一个不知道阻止,一个明知故犯,一个也跑不了。” “师父,这两个人也太不把观里的规矩放在眼里,都说道门修身修心,她们俩哪一处都没修干净,不如拖出去仗五十,然后逐出师门?” 闻慧很早很早就已经想要将这两个人给逐出师门了! 朝天观历来的规矩,不管观主收了入室弟子,最后分成几脉,只要大师姐继承国师的位置,上任国师收的徒弟就只是挂单在朝天观,不算真正的朝天观弟子。 可偏偏,清风明月的师父已经不在朝天观,师父竟然还让她们俩在观里,开始还说是年纪小,后来年纪大了,也不见师父赶她们出去。 她作为师父的大弟子,将来是要承继朝天观,甚至国师的位置的,怎么能容许这两粒老鼠屎一直留在道观。 偏偏,她无论怎么折磨两人均可,但一旦威胁道两人的性命时,师父就会狠狠的惩戒她。 这次,说要将两人逐出师门,也是闻慧对国师的试探。 国师从掌事师姐拖着清风明月进来后,就一直闭目静坐,未出一言,这会闻慧说完,也不见他说话。 这也就是不反对的意思了! 闻慧心头大喜,可算将两人送出去了,等送出去后,就只剩下那个新来的,不知所谓的大师姐,到时候要怎么收拾,还不是她说了算。 闻慧给边上站着的道姑使了使眼色,立即有人上前要拉着清风和明月下去,先挨打,然后扔出朝天观。 边上道姑得了令,立刻上前按住清风和明月,把两人往外拖。 清风本是要让明月脱罪无事的,没想到还是把明月给牵连进来,顿时大声道, “师叔,你为何要这样,师父已经下落不明,已经没人和你争国师和观主的位置。” “这么多年,你既纵容闻慧师姐对我们迫害,不就是想让我们求你,然后告诉你师父的秘密吗?” “可惜,我们当年年岁小,师父还没来得及教导我们太多的东西,你见我们身上没了利用价值,如今来了更有利用价值的人,就想把我们灭口吗?” 反正五十杖下去,侥幸不死在朝天观里,也要在外头自生自灭,还不如破罐子破摔! 国师猝然睁开眼。 他凌厉阴鸷的目光盯在清风的脸上,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师姐真是会看人,门下的小姑娘总是喜欢语出惊人,观规第一条就是谨言慎行,有些话说出口,是要负责的。” 清风抿着唇,她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了,她曾去偷看过这位师叔祭祀,手法根本不对,还有他卜卦,根本就不准,偏偏还故弄玄虚,那些贵人都被他给糊弄住。 “刚刚在门口听到师叔说负责?负什么责?”辛夷从门外进来,恭恭敬敬地上前给国师行礼,然后笑吟吟地问道。 国师的目光从清风身上移动到辛夷身上。 辛夷神情如常,随便他打量。 她越是如此,国师的脸色就越发的不好。 他笑眯眯地问,“师侄这是怎么来了?刚刚在打坐,不好随意中断,也就不能第一时间见你。” “这会你是为清风和明月来求情的?看在你们师父的份上,我是可以原谅这两个师侄的,逐出师门就不必了,就杖十吧。” “切记,以后万万不可同师姐们起冲突,下次可不会这么好运了。” 闻慧在边上急的不行,刚刚师父还没反对,怎么一见到辛夷就变卦了。 这次是多好的机会呀,师父真是对微云师伯一脉太好心了。 算了,来日方长,总能让她找到机会的,再不行,等到将来她承继观主和国师之位后,总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辛夷笑了笑,恭敬地道,“师叔,我不是为了给清风和明月求情而来的。” 不禁是其他人,就是国师都愣了下,不求情?那来做什么? 辛夷面露严肃,缓缓道, “我有幸跟在师父身边多年,师父教导过我,身为道门弟子,要修身修心,端方正本。” “清风和明月两位师妹,也是师父教导过的,却能做出如此之事,怎么对得起师父?” “如今师父下落不明,我身为她一脉的大弟子,以及朝天观的大师姐,就应该起到训导之责。 “她们俩做出如此之事,就应该重罚,就算师叔想要轻饶了她们,我也是不应的。” 众人,“……” 她在说什么东西?有些听不懂? 轻饶了还不应? 真香站在辛夷的身上,心情激荡,不枉她打败众多男女同僚,来到女主子身边。 刺激,真的很刺激。 她就喜欢女主子这样搞事! “那你想怎么样?”到底闻慧道行要浅一些,忍不住问道。 辛夷斩钉截铁,“当然是要重罚压,清风和明月两个,不仅把大家洗好的衣衫给弄倒在地上,还把大家吃饭的家伙给弄碎了,让大家怎么吃?那手抓吗?又不是猴子……” “重惩,一定要重惩,她们这样简直就是糟蹋道观上上下下几百个人的心血,要我看,直接将两人交给官府算了。” “哪里来的这么不尊重人的小道姑,度牒撤了撤了……” 闻慧觉得自己不傻,这些话听得都很明白,可又还是不明白。 难道辛夷不知道那些衣衫,碗碟都是清风和明月洗的? 她有些搞不懂辛夷的意思了。 她要赶走清风和明月,更是给辛夷一个下马威,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可辛夷难道不是要救人才对吗? 怎么师父松口轻罚,她还不同意了,反而要重罚…… 这唱的是哪一出? 明月本来对于国师说只杖十下心里还高兴了下,只有十下,养一养,一个月大概就好了,也不用逐出师门。 没想到,辛夷不禁不同意,还说要重重罚她们。 顿时,她不甘大叫, “你是什么大师姐,你什么都不了解,那些衣衫是我和清风师姐洗的,还有那些碗碟,确实是我给弄碎了,可为什么,因为我们连着两顿都没吃了。 洗了几百件衣衫,手脚都在发抖,哪里还有力气拿住碗碟……” 说着明月泪流成河。 辛夷闻言,淡淡地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修身修心,怎么修?第一条,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听师父说从前她还在做大师姐的时候,除了饭食不用自己做以外,其他的都是亲力亲为。” “听说这也是记录在朝天观训率的第一条呀,上下几百个人,衣衫都让你们洗?” “什么时候这朝天观变成洗衣房了?还有那些碗碟,难道不是各自吃完就顺手洗了?” “什么时候朝天观变得如此随意了?啧啧,师叔,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呀。” 国师面色微变,将目光投向辛夷,片刻的沉默后,开口了, “确实,我想了想了,朝天观确实有些不像样,阿青说起来也在我身边呆了三年,观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她和闻慧打理,怎么就没人发现这个。” 辛夷心头冷笑,这又是将事情推到阿婆的身上了? 阿婆尸骨未寒呢,就这样急不可耐? 她讶然道, “是么?怎么听说杂物都是闻慧师妹在打理?青婆婆过问过,问一次,听一段时间,过顿时间又故态复萌?” “师叔,孩子还是要教导的,人之初,未必性本善,所以,闻慧这样,师叔也脱不了干系啊。” 辛夷循循善诱,一脸为你好。 国师额头青筋抽动了几下,咬牙克制自己的情绪,说道, “观里的杂物都是闻慧在指派,对于发生这样的事,罪责难逃,稍后去领三十杖,禁足三个月。” “从即刻起,观内所有的人管好自己!” 站在一边的闻慧一愣,回过神来大叫,“师父……” 国师大人并不理会,只是示意殿内的人将闻慧拖出去行刑。 “如此处置,师侄觉得如何?”国师问。 辛夷慢条斯理,“师叔觉得如何那就如何,我是小辈,都听师叔的。” 国师磨牙,还小辈,刚刚教训他的人是谁?也没见都听他的! 她笑吟吟地看着国师,“那我就将清风和明月给带走了!毕竟她们也还是做错了事情,我这个大师姐总要代替师父来教导她们几下。” 国师大人挥挥手,让她们赶紧走。 辛夷背着手,慢悠悠地转身往外走,到得院外,闻慧正趴在凳子上挨打,板子打在她的身上,啪啪啪的发出沉闷的声音。 清风和明月互相扶持着跟在辛夷的身后出了上清殿。 “多谢大师姐相救。”清风捂着胳臂给辛夷行礼。 辛夷摆摆手,“不用多礼,自家姐妹,断没有看你们被欺负的道理。” 听到‘自家姐妹’四个字,清风和明月差点落下泪来。 自从师父离开朝天观,她们就仿佛不是朝天观的弟子一般,仿佛一个外人,比下等的仆役都还不如。 没有人把她们当成姐妹。 平日里,她们累,饿,和条狗没什么区别,就在刚才,差点连小命都要没了。 清风带着明月给辛夷施礼, “我们对大师姐有偏见是我们不对,还请师姐不要和我们计较。” 辛夷对于她们行的大礼并未躲闪,“我知道了。” 这就是接受她们的道歉了。 真香高大壮的身子杵在一边,抄着手看三个人表现姐妹情深,忽然仿佛发现什么,在辛夷的耳边说了两句。 辛夷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仿佛在问是真的? 真香无言的点头! 辛夷来不及和清风及明月说什么,匆匆的回到院子,就见到有黑衣侍卫站在她的院门外,萧元祐来了,同时还带了个拖油瓶。 该拖油瓶乃是宝平郡主。 听说辛夷来了朝天观,宝平郡主对这边的生活充满了向往,死活要来看辛夷。 见到辛夷,宝平郡主跳了起来,根本没让辛夷和萧元祐说上话,就扑到辛夷的身上,抱住她,拉着她到一边说话。 辛夷心急,回头去看萧元祐,就见他嘴角含笑的看着自己,示意她尽管先和宝平郡主说话。 这一等,就等到天都快黑了,辛夷这才把宝平郡主给打发了,让她先去歇息。 屋内萧元祐并未先用饭,而是拿了本书坐在蒲团上看着。 “五哥,你怎么不先用饭?”辛夷盘腿坐在他的对面,看桌上的菜一点都未动。 萧元祐将书放回原位,大约是许久未曾喝水,他的声音有些低哑,“等你一起用。” 辛夷有些后悔,不该陪着宝平这么久的,看宝平这个架势,是要在这里呆几天,可五哥等会就要下山的。 她摸了摸碗沿,都还是热的,温度刚刚好,也不用重新再热,拿起碗,给萧元祐盛了一碗汤。 小模样很认真。 萧元祐低笑一声,声音很轻,低低的,带着些久未说话的沙哑,仿佛一根羽毛般拂过她的耳朵。 顿时,辛夷被她笑的血液都涌了上来,耳尖烫的厉害,她色厉内荏的,凶巴巴的,“你笑什么。” 她的脸上染了些芙蓉色,看起来诱人的很。 萧元祐认真地看着她脸红的样子,心突然漏了一拍,口中越发干的厉害,忍不住伸手去拿桌上之前锦秋奉上来的凉茶。 辛夷眼睛一瞪,“给你盛汤你还笑,竟然不喝汤喝茶?想得美,喝汤。” 说着,她把汤递到他手里。 萧元祐乖乖的接过汤,一手接过,一手包住她端汤的手,任谁都能看出她眉梢眼角洋溢出的愉悦。 一口热汤下去,肠胃更是舒适的让唇边的笑意加深。 他忍不住抬手揉揉她的额发。 辛夷又瞪,“头发都乱了,桌上都是菜呢。 萧元祐感叹,“能得微微,夫复何求。” 刚刚盛汤的微微,让他忍不住想要快点,再快点把她娶回去,这样,他们就成了一家,这样,他再也不用回到空荡冰冷的家了。 两人头碰头的用完饭,辛夷说起今日在朝天观的壮举,又说, “五哥,后头那个玉仙殿,我总觉得古怪的很,师父说哪里不过是个打坐闭关的地方,可到了国师接任后,竟然变成了禁地……” “你说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这会辛夷只是想着要找到国师的把柄,可等她真的弄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时,用‘肝肠寸断’来形容都不为过! 89,山林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说到玉仙殿,辛夷摸出一张很潦草的地形图,她指着上头的几条小路, “五哥,这是当初我和师父呆的青丘师门,地形布局和朝天观,经过我的观察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不出意外,这两条小路到玉仙殿并不会被人发现,原本想要不要今日与你上山打探,不过听说山上有守卫,所以,还是等我打探清楚守卫的情况再去吧。” 萧元祐看了看那地形图,应该是画下不久的,轻揉了两把她的脑袋, “不用,如果真的想去玉仙殿,不用暗访。” 作为皇家道观,如果陛下想去做什么,一道旨意下来即可,国师不同意也要同意。 当然这样也许只能看到表面上的东西,但趁着这个机会打探清楚地形,守备之类的,比辛夷去问人,或者亲身历险要来的便宜多了。 “哎呀,饭前才梳好的呢。”辛夷很苦恼,五哥最喜欢揉她的头,还每次都揉的很迄今,她的头发细软,很不容易打理整齐,被人一揉就和刚起床似的。 可偏偏,她还好像很喜欢五哥揉她的头,感觉挺舒服。 两人又说了一会青嬷嬷的死,燕无名那边还没查清楚头绪,朝天观来往的人太多,钩藤吻这毒药上一次是被用在辛夷的身上。 如今再一次出现在青嬷嬷身上,这让萧元祐和燕无名都在猜测,也许幕后之人要对付的就是辛夷这一脉。 钩藤吻和砒霜鹤顶红这些毒药不同,本就鲜少现世,现在一再出现,还是和辛夷有关的人和事。 很难不让人往这个方向去想。 既然是辛夷这一脉,原本青嬷嬷不死,可以问到不为人知的一些隐情,偏偏…… 或许这也是凶手想要掩盖的。 因为他在陛下面前帮辛夷将青嬷嬷要到她的身边,凶手怕青嬷嬷把更多的事情告诉辛夷,这才下手掩盖。 萧元祐不觉得事情真的就是如此简单,这样太过简单粗暴,很容易让人将目光对准某个人。 他轻咳一声,见辛夷正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微微,你的记忆力很好吗?上次在东岳观,你也是很快就将地形图给画出来,青丘师门的地形图是你没画多久的吧?” 萧元祐对此是真的很赞赏,他因为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算是对周边事物观察入微,还是比不上微微。 辛夷把地形图给卷起来,认真道,“我打小就机灵的很,特别会记东西,尤其是话本子。当然,我也会看人,比如五哥,我第一眼见到五哥,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 她的意思不过是想近一步的显摆自己的有点,第一次见到萧元祐就知道他是个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人。 她当时着急的想回青丘,萧元祐就是条最好的大腿,紧紧抱住就能帮助她。 然而,这个景况这个时间说出来,说者无心,听者却觉得是在剖白真心的意思。 所以说,无心之撩,最为致命。 萧元祐的心‘砰’的乱跳了一阵,忍不住再次轻咳,轻轻的‘嗯’了声。 他扬起唇角,看着一本正经的辛夷,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就长成小小少女,经历青嬷嬷的死,身上最后一点稚气褪去,面容清丽,小嘴一开一合的在说些什么。 他根本就没听到她说什么,他只见到那嘴唇的形状生的格外好,嘴角自然微微上翘,若是不说话的时候是个似笑非笑的样子。 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那触感也是极为柔软的,如同糯米糍粑。 “五哥……”辛夷轻轻的叫了一声,皱了皱眉,五哥还没对她说的表达意见呢。 一幅呆呆愣愣的样子,辛夷发现他是在走神,问,“五哥有心事吗?” 萧元祐回过神来,动了动身子,矢口否认,“没有,再想玉仙殿的事情。” 刚刚确实是想要怎么去问陛下讨要旨意,也不算说谎,萧元祐有些心虚。 辛夷不相信,她双手环胸,撇嘴,“五哥,你做坏事了哦,你以前不骗人的,你想事情的时候目光时清明的,眉头也会皱着。“ “刚刚你没有皱眉,目光涣散……” 萧元祐莞尔,他的傻姑娘啊,真正骗人的时候是绝不会被轻易看穿的。 人人都说萧元祐是青天,破案很厉害,说话尖锐,不拐弯抹角,更不会说些虚伪敷衍的场面话,总是做得罪人的事。 其实真的来说,他身上兼了那么多的职务,如果真的这样,他能坚持下来?早就被那些看不惯他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就比如破案的时候,他就经常使诈,而且从来没被识破过,他寻常不说假话不过是觉得没必要。 面前的女孩双手环胸,一脸‘我看透你了’‘就是如此’的表情,萧元祐嘴角高高扬起,真心的夸赞道, “我们微微真是明察秋毫。” 辛夷不想接受这个夸赞的,她真是觉得五哥有心事。 萧元祐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下山这么久,还守戒吗?可要让人送些补的东西过来?” 这个补的东西也就是荤腥之类的。 萧元祐有此问,是见辛夷的饭食是在小厨房自己做的,就想着她大概要在朝天观住一段时间,帮她囤点东西。 辛夷很自然的就被萧元祐给带偏了,惊讶的问,“五哥,你怎知道我守戒?” 萧元祐,“你自己说的。” “不可能!”辛夷斩钉截铁,她连祖母都没说过呢。 萧元祐失笑,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今日与你同食,怎会不知?” 辛夷狡黠地眨了眨眼,“那是因为在朝天观,总要守点规矩么。” “那总不能你以前那几次也都是在朝天观吧。”萧元祐无情的戳穿她的借口。 辛夷,“……好吧,你知道我戒荤,却不知我只吃净肉。” 她平时确实不吃荤,但吃肉食,不过她从来不会提起自己只吃净肉。 所谓净肉,就是‘非我杀’‘非为我杀’,就是不杀生,也不让生灵因为我而死。 比如她要吃肉,若那头猪是因为她要吃肉才被杀,这就不是净肉。 道门各个流派规矩不同,有些完全戒七情六欲,荤腥,男女之事全不能沾,也有些并不如此,有些甚至对双休一事研究很深。 萧元祐双肘撑在小几上,身子前倾,靠近辛夷,勾唇笑道, “你从前说过,你师父经常四处云游,你和青嬷嬷在山上守着,山上野鸡野兔很多,不信以青嬷嬷的身手弄不来这些。 可从第一次和你同食,你就很馋肉,却很克制,说明你们在山上并不杀生。“ “可你也说过很多人来看你师父,他们会带许多的东西,那么就是带的肉。” “你还说……” 辛夷见面前盛世美颜越靠越近,顿时有些呆住,完全顾不上他说的对不对,只觉得咫尺之间,那双好看的眼眸像会吸人精魄的妖精。 要把她给吸走了。 她忍不住凑近,唇落在他的眉眼间,不用等妖精来吸,她自己就送了上去。 萧元祐忍不住眼睫轻颤,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动,一切仿佛停止了,两人互相对视着,凝滞的表面下是如何的汹涌翻腾,让他们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五哥……”辛夷忍不住颤着声犹如猫儿般的叫了一句,她的手掌贴在胸前,颤巍巍地道, “我心里好像有个兔子,在乱跳。” 萧元祐轻轻的‘嗯?”了一声,声音低低哑哑,仿佛从鼻腔里出来一般,和刚睡醒的时候很像又不像,就好像那勾人的眼神一样,声音里也住了个勾人的妖精。 辛夷什么都没想,顺着本能,将身子往前,将头埋进他的颈窝,用力的蹭了蹭他的脖颈,柔软的唇恰好碰到他有力的脉搏,她忍不住用力的贴了贴。 “五哥,你的心里揣了兔子吗?” 萧元祐低低地笑了声,“是,我也揣了个兔子。” 他说话的时候,还有轻笑的时候,让贴在他脖颈边的辛夷感觉到震颤,让辛夷心里酥酥麻麻的,像是得了眸中不得了的病。 她心口的那只兔子更加跳动的疯狂,横冲直撞的几乎要跳出她的胸膛。 萧元祐直起身子,坐直,他好歹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夜深人静,万一失控…… 辛夷对于他的突然离开,怅然若失,她睁着水润的眼睛看着对面青年…… 萧元祐简直快要控制不住心口的那个恶魔,一下,就一下,小小的放纵。 到底多年来的守身持正战胜心头的恶魔,他曲指弹了弹辛夷的脑门, “天晚了,你歇息吧,我下山回去后,明日让人送东西上来。” 辛夷捂着额头,眼神四处飘着,点头道,“师父说,人因欲而活,我们这一脉虽然也有大道长生的愿望,不过不戒欲,不从欲,全凭己心。” 人因为有欲望而鲜活,想活的畅快肆意,就不能戒掉欲望,但是过度的欲望容易生出恶果,所以能享受欲望,而不被欲望支配,也是一种道。 萧元祐看着辛夷入睡,这才离开,离开时,他的心情极好。 他在还没确定自己心思时就先下手为强,将辛夷圈在自己身边,待明白心意后,又遭受到陛下的强制提亲。 从前,因为微微还小,不知世情,所以当他如正常男人般,生出对女人的那种想法,就觉得自己极其龌蹉,可就在刚才,那种心情产生了某些变化。 当欲望升起之时,他感觉不是自责,也不是窘迫难堪,而是无法抑制的兴奋,雀跃和甜蜜。 他知道,那是因为她有了回应,和当日在辛家门口,她冲过来在自己脸上偷亲的不同,她回应了他的感情。 萧一跟在萧元祐的身后,想到刚刚大人身上的那种放松无拘,还有轻松惬意的微笑,许多年以后,他都还记得这一日。 原本以为在朝天观的生活会很枯燥无味,还没等辛夷体会这枯燥无味,宝平郡主来了。 她大有一幅住在朝天观不走的架势。 如今正是春日,万物生长,辛夷换了身青衣,用木簪挽着发髻,背上小背篓,去了后山挖野菜,身后自然跟着宝平这个拖油瓶。 事实上,辛夷从昨日见到宝平时,就不太明白为何福王妃会同意她来朝天观,虽然是皇家道观,可也是在山野乡村之地啊。 宝平如今婚事还没定下来呀,难道不用到处相看么? “……我跟母妃说,朝天观有许多贵家太太来问卦呢……”宝平一蹦一跳的,狡黠地看着辛夷。 无量天尊,请原谅辛夷不太懂的这个道理。 所以…… “所以,万一哪家贵太太把我看上了呢?呵呵呵呵呵……”宝平笑的一脸奸诈, “我还让父王,姐姐帮忙说话,母亲权衡利弊后果断让我来了……” 好吧。 她动了。 说起来,宝平郡主作为皇家郡主,本来不应该为婚事发愁的,如此好的家世简直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奈何小时定亲的两人都夭折了,平白落了个克夫的名声,再加上上京城的贵女多,好郎君太少…… 狼多粥少,剩啊剩啊,就到这个时候还没定下来。 说起来么,也不过是十六,可到底是贵家女,十六没定亲就不太有眼看了。 福王妃心头着急的很,可是这事着急是没用的,只能一个个的相看,总不能是个烂男人就嫁吧。 反正王府养得起,晚点就晚点吧。 辛夷抹了把脸,宝平看着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眼。可对她娘的命脉那是把的很准啊。 两个小姑娘打草惊蛇慢慢走在山间。 宝平拿着棍子打草,辛夷专注寻找野菜。 两人找了一会,野菜没找到,人倒是找到一个。 “你怎么在这里……”宝平有些没好气的看着面前青衣素衫的姑娘。 康平独自一人,丫鬟也没带个,站在两人的面前,面对宝平的质疑,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道, “今日母亲上山问卦,听说七姑娘在此,本想来找你的,不过国师那边事没了,我也不耐烦听那些,就自己出来随便走走,没想到碰到你们……” 意思就是自己也是偶然的来这里,并没有特意的找,大家能碰面也是凑巧。 “我们还真是有缘分……”辛夷拔起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的扔到背篓里,语气平平。 康平看着她,嘴角动了动,辛夷以为她会说嘲讽的话,没想到这个从前脾气暴躁的郡主,竟然什么话都没说。 宝平对康平的成见还是很深的,自然是不想和她呆在一处,拉着辛夷往另外一边走,走前对康平道, “我们往这边,你爱往哪边就哪边,再见,不对,不见……” 康平抿唇,看着两人朝另外一条路走去,满脸的落寞,随后朝相反的那边走去。 宝平拉着辛夷往另外一边走后,对于康平如今那低眉顺眼的模样,辛夷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的。 没想到英王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人啊。 从前的康平多少的嚣张,如今就有多少的沉寂,谁能想到这是从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康平郡主? 宝平看不上康平,也就不关注她的变化,拿着木头拐杖四处逗猫招狗的。 这边离玉仙殿有些距离,辛夷手搭在额前当着凉棚,看得到下面有人影在走动,可具体多少人,有些看不清。 虽然五哥说过可以让陛下下旨意,直接进去玉仙殿查看,可真正的情形,到时候国师必然会掩去。 宝平说要出来透气,她那么爽快的同意,就是因为想过来远远的看看玉仙殿的情形。 不说看清楚,大概了解也是好的,顺便为下次暗访找一条最适合的小路。 “微微快过来,这里很多蘑菇,颜色很好看,我们采些回去做汤呀。” 宝平在她身后大叫。 辛夷有些想笑,越是颜色鲜艳的蘑菇,越发的毒,还想做蘑菇汤? 她正要转身揶揄宝平几句,忽地空中射过一只冷箭,擦过辛夷的脸颊,落在后头的树干上。 一直守在辛夷不远处的真香忽然叫了起来,“有刺客!” 虽然这次没有萧元祐在身边,可有真香,还有宝平那边也是带了人的,所以辛夷不是太担心。 随着真香的大叫,从四处跃出十几个蒙面人。 起先辛夷是真的不担心,她攥着宝平的手,站在真香的身后,前头有宝平带过来的女侍卫。 谁知,这十几个蒙面人竟然出乎意料的扎手,没几下就把宝平带过来的女侍卫放倒三个。 这些女侍卫可是跟着英王妃上过战场的,不是软绵绵,带着好看的,是真的有杀招的那种。 当初福王妃说了多少好话,才从英王妃那里要了一个小队过来,分给宝平两姐妹。 可转眼,就被放倒三个,统共也只有六个女侍卫,再加上真香。 真香一直护着两人,她开始想让女侍卫缠着黑衣人,带着两人跑的,可那些黑衣人不紧不慢的,分出几个人又围住三人。 这些刺客个个武艺不弱,看起来却不是穷凶极恶,最起码面对辛夷这边三人时,没有下杀招。 仿佛将那些女侍卫杀了,就是为了围困辛夷一样。 只要她不逃,那些刺客也不下杀手,慢吞吞的,慢条斯理。 真香朝空中抛出一个竹哨后,蒙面刺客这才加快手上的速度,其中领头人冷厉吩咐,“速战速决。” 真香一直都没出手,只是和那几个人对峙,既然对方不出手要人命,她也就拖着,等待救援。 可偏偏那个竹哨惊动对方,对方速度加快,想要抢夺她身后的辛夷和宝平,这就逼的真香不得不出手。 劈挡砍杀腾挪,真香的功夫也不是说说而已的,转眼这边围困着她们的刺客就倒了两个。 “青天白日的,你们竟然敢上皇家道观打劫?”宝平怒斥。 没有人回答,只有刀剑相击的声音。 那边剩下的女侍卫渐渐力气殆尽,渐渐有些支持不住,真香这边竹哨扔出去后,并没见到援手上来。 她心头一沉,看来刺客在其他的地方还设了埋伏。 “姑娘,我缠住这几个人,你们赶紧往山下跑……” 这里离道观并不远,只要下去,不管这些人在道观是不是有内应,都不会有危险。 毕竟,道观除了内部的人,还有上香求卦的香客,再不济,还有英王妃在下面呢。 想到英王妃,真香越发的有底气,她不断的嘱咐辛夷该往哪里跑,让他们千万不要回头看之类的,只要埋头逃命就行。 “你呢?”辛夷问,从刚刚那些刺客慢条斯理的态度来看,这些人并不是要命,也许冲着她,也许冲着宝平来的。 可福王和英王不同,不过是个宗正令,又一向处事公正,不可能结下什么要命的梁子。 不管如何,刺客对他们是有所求的,既有所求,那就不怕。 真香宽慰道,“姑娘莫怕,只要你们安全了,我也就安全了,逃命的法子,我只会比你们知道的多。” “兴许过会,援军就来了。” 辛夷还没回答她,就见身边的宝平发出尖叫,边上的一个刺客朝宝平伸出手,要抓着她过去。 真香一刀砍下去,和那个刺客缠斗起来,边上的刺客也去围攻真香。 辛夷趁着这个功夫,拉着宝平就往山林外跑,狂跑。 她算是从小在山林里长大的,爬墙上树,很是顺溜,可宝平不是,而且,她身上穿着的是长裙,没跑不是裙摆被树枝挂住,就是被裙摆给绊倒。 辛夷看看后面,没有人追过来,一咬牙,将宝平的裙摆撕了一些,又撩起来绑住,继续拉着宝平跑。 才刚跑到路口,就撞见正朝这边跑来的康平,两边撞在一处。 “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刀剑声。”康平问她们。 辛夷根本来不及解释,一手拉着她一同跑,“快跑。” 三个小姑娘在山林间没命的狂奔,朝山下走去,后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仅仅是后面,就是前面也传来了脚步声,左右已经没有路,另一边更是山崖,辛夷一咬牙,拉着两个人,准备往另外一边的密林里窜。 好歹躲一下,山下总能有人发现异样的,康平也在这里,英王妃总要下山吧,到时候肯定要找康平的。 康平脱开辛夷的手,急促的喘了口气, “三个人没法逃走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追你们,你们逃到林子里去避一避,我留下掩护你们……” 辛夷问,“你呢?” 康平抹了抹脸上的汗, “我从五岁开始就练习兵法武术……” “怎么也能拖一会的。” 说完,她推着辛夷和宝平进了密林,弯腰把脚下的草给扶正,转身朝前头跑去。 91,逃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马车上,辛夷双目含泪,楚楚可怜地看着女杀手,这个眼神,无辜的让女杀手想起许久以前曾经见过的一只频死的小野猫。 “姐姐,你把我们劫出京城,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朝廷的追捕,而且,你知道我是辛家姑娘,辛家也不会和你们善罢甘休……” 辛夷眼角挂着泪珠,颤了颤,“不如把我们放了,也许你们还能留下一条命……” 女杀手双手环胸,“小姑娘,别那这种骗傻子的话来唬弄我……”女杀手嗤笑,“别妄想了,你们下辈子投胎的时候,也别投的这么好,要选个运气好点的人生,不要像这样芳华早逝……” 辛夷垂下眼眸,一颗泪珠掉落下来。 这些人最终还是以杀她们为目的吗? 那为何费这么大的劲,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把她们弄出来? 在朝天观的后山把她们给杀了,逃之夭夭岂不是更好。 总不能是没有弄清楚她们到底谁是辛七,就这样大费周章吧。 反正总要杀死,在山上一起杀死就好了么。 辛夷和康平坐在车里,两个人手脚被捆成咸鱼一样,车窗又被封的严严实实,根本不知道现在走到哪儿,唯一知道的就是外面一直都很安静,除了车轱辘声,连点鸟鸣都没有。 马车行驶了不知道多久,两人终于被放下马车,解决生理问题。 大约是想着反正她们总是要死的,眼睛也没被蒙上。 辛夷趁机观察了下四周,四周很平坦,除了杂草还是杂草,山村不像山村,反正就是个很荒芜的地方。 果然会选啊,让她们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原先那两个杀手,现在又多了个男子。 不过看三个人的阵势,应该是两派的,开始那两个杀手是一伙的,新来的男子抄着手,站在那里,摆出一幅睥睨的姿态。 想来不是两个杀手的头,那就是来洽谈的主子。 开始辛夷想着,会不会是国师做的,比如为了灭口,把师父这一脉给斩尽杀绝。 她确信她的遇袭和被绑和朝天观的内应有关。 现在,她又有些不太确定和国师是不是有关系了。 她蹲在草丛间,看到那个新来的男子望向这边,周身都萦绕着恶意和轻浮。 “你们磨蹭什么呢?”那边女杀手粗声粗气的朝这边大喊。 康平早就已经好了,蹲在辛夷身边,跟她一起看着那边三人。 “你要不要趁这个时候跑?”她问。 虽然她的身手不是特别好,可是如果拼命的拖一拖,辛夷再机灵点,总是还能逃走的。 辛夷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摇头! 女杀手见两人还没过去,抬脚就往这边走,辛夷拢了拢裙摆,让自己的姿态尽量变得自然一些,拉着康平的手就往马车边走去。 “主上让我们把人交给你,那你就带走吧。”女杀手把辛夷和康平塞回马车,对那个新来的一脸憨厚男子拱手告辞。 “剩下的就交给我了,对了,如今整个京城的人马都出动了,五城兵马司,大理寺,京兆尹,以及辛家,郑家的私兵都动了起来,古怪的是,连英王府都跟着寻人。” “这英王府的大姑娘原本是郡主,可是被辛七给弄丢的,怎么也跟着寻人,这有些奇怪,你们自己小心点。” 尖嘴猴腮男叮嘱两个杀手。 听到说那么多人出动找人,康平心里既紧张又欣喜,想来她们应该很快就被救了吧。 她靠近辛夷,“五郎那么聪明,怎么还没找到这里,看来也是虚有其表啊。” “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辛夷一脸的鄙夷。 康平被刺的哑口无言。 “你看你,那两个杀手还没攻下来呢,如今我们要被交给另外个人啦,你的功夫也白费了。” 过了片刻,康平卷土重来,继续有气无力的吐槽。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要被这个男人带走,还不知道往哪里去,难道她真的再也回不到京城,回不到王府,回不到父母的怀抱了吗? 如果可以,她真的一定一定会诚心向上,吃斋念佛,祷告天下,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她都会祈祷的。 “凉拌。”辛夷靠在车厢上,不知道想什么。 那两个杀手很快就告辞了,临走前,女杀手还特意上马车给两个人告别。 “掳劫你们这是我做杀手的最后一票了,以后就金盆洗手,深藏功与名,你们可别怪我。” 说着,她理了理辛夷的裙摆,意味深长地道, “有些东西能保命,有些东西也能要人命,你好自为之吧。” 她退出马车,那个尖嘴猴腮的新人语气不太好, “怎么,冷血无情的杀手梨花娘竟然对猎物有同情心了?” “你别是对她们动了什么手脚吧,想让我任务失败?”他掀开车帘,见辛夷和康平一脸惊慌的缩在马车角落,不禁满意的点点头。 女杀手冷笑,“你觉得是你蠢还是我蠢?好不容易把人弄到这里,对她们动手脚?这不是想让你们任务失败,这是我们的任务直接失败了。” 尖嘴猴腮男一脸怒容抬手指着女杀手,“你……” 女杀手如同看死人一般,拱手,“告辞。” 随即拉着男杀手两人一同离去,没多久,就消失在空旷的田野里。 马车里,康平和辛夷缩在一起,轻声道,“为何我觉得这个女杀手有点好人的样子……” 她咽了口口水,掩饰心头的紧张,“你觉得呢?” 辛夷没说话,只是盯着车门那边看,被绑在身后的手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那是她从破屋子里得到的木棍,确切来说,是一根门栓。 现在,门栓的边上,又多了个冰冷的东西,刚刚那个女杀手帮她理裙摆的时候,塞进来的。 下车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那个女杀手过来找她们那会,应该已经发现她藏了东西,可偏偏,她没有没收,更没说出来。 反而将他们塞回马车时,帮了一把,甚至在离开前,还塞了个东西景来,如果没看错,那冰冷的东西应该是把短匕首。 这是在帮助她们吗? 马车再次启动起来,那尖嘴猴腮在外面,一边赶车,一边嘴里说着污言秽语,嘲笑着里头的两个贵女。 “什么狗屁第一世家的姑娘,还不是落到老子的手里,要不是要卖个好价钱,老子就把你们开了包。” “也来馋馋贵女的滋味……” “可惜了哦……” “那么多的人出动有什么用,锁城门有狗屁的用,还不是让我们把人带出来了……还英王府,呸……” 尖嘴猴腮男骂了一通,心情好极了,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哼着十八摸小曲。 康平从被抓后,因为有辛夷在,她会紧张,会害怕,却没有愤怒,她相信她们一定会被找到,没想到,这些人现在竟然要把他们给卖了。 卖了能卖到哪里去呢?烟花之地。 她气的浑身发抖,咬着唇,唇边发白,眼看就要被咬破了。 辛夷默不作声,时而蹙下眉头。 “我们要被卖了,你都不想想办法吗?”康平吸着鼻子问道。 辛夷没出声,好半响,她吁了口气,原本被绑着的手,伸到前面,动了动手腕,被绑着的地方已经青紫,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禁如此,还有好几道新的小口子,上面渗着细细血珠。 “你……你……”康平犹如见鬼一般,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好在,她在辛夷乌沉沉看过的目光中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以防惊动前头赶马车的人。 辛夷用短匕把自己脚上,还有康平身上的麻绳都给解开,将那把匕首塞到康平的手上。 康平抖着手不敢去拿。 “你不是说从五岁就开始学习兵法么,怎么连把短匕都不敢拿?”辛夷悄声的嘲笑她。 康平,“……” 这么忽然出现的一把短匕,她敢拿才有鬼呢。 到底,她还是鼓起勇气,把短匕握在手里。 辛夷用手比划着,时而说一两个字,主要是怕说多了,控制不住音量,惊动外头的尖嘴猴腮男。 尖嘴猴腮男还在唱着他的十八摸,唱着唱着,觉得不对劲。 刚才他那样污言秽语的羞辱两个贵女,怎么两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按照从前他的经验,就是小门小户被拐的姑娘,那也是会反抗一二的。 还是说这两个人被之前两个同伙给吓的不敢出声了? 尖嘴猴腮男不相信,他拉了拉缰绳,把车速给降下来,敲了敲车门,“里头的人死了没有?” “就算是寻死也是没用的,有那么些有些老爷还就喜欢刚死之人呢,说玩起来特别的有味道。” 康平听的握着匕首的手抖了起来,恨不能扑过去把匕首捅进男人的身体里。 辛夷攥着康平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马车停了下来,尖嘴猴腮男推开车门,看着里头两个小丫头和先前一样缩在角落里,都很安静,既不哭闹,也不见有多惊慌,警告道, “都给我老实点,不然就让你们见血,只要不坏了你们的身子,其他的可是老子做主。” 两个女孩一脸惊恐,拼命的点头,惹的尖嘴猴腮男哈哈大笑,以前也卖过很多女孩,不过这样高门第的倒是第一次。 他见两个小丫头和惊慌的小兔子一样,甩下帘子,正要关门,就在这时,从里头串过一个人影,对准他的手关节狠狠敲了一下,趁着他睁大眼睛时,边上又冲出来一个人影,有利器刺入他的身体里。 尖嘴猴腮男不敢相信这两个娇娇弱弱的的丫头竟然敢对他下手。 他怒吼一声,一把将离的近的辛夷给拖下马车,一翻手捏住她的下颚,辛夷一惊,猛地抬头,张嘴就要在尖嘴猴腮男的脖子上,直接将一块肉撕扯下来。 热热的血喷了她一脸。 眼前一片血红,激发了她掩藏在心底的仇恨,这股仇恨化作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让处于弱势的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道。 尖嘴猴腮男也是没想到,两个杀手同伙说两个姑娘是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他这才独自带着两人上路,准备去往扬州将她们给卖到烟花之地。 本以为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没想到竟是碰到刺头了。 两个看起来瘦巴巴的小女孩,竟然敢下杀手。 他不顾被刺了一刀,一只手如今还麻着,用剩下的那只手肘狠狠地压着她,试图从兜里掏出备好的迷药倒入她嘴里。 只是,已经晚了,辛夷抬起没有被压制的脚狠狠的朝他胯下一踹,同时康平捡起被扔在一边的门栓狠狠的砸在尖嘴猴腮男的头上。 两厢一结合,尖嘴猴腮男终于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死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 此时的京城,辛家,英王府,以及宫里都派出不少人寻找辛夷和康平的下落。 就连守城门的士兵,都换成了神情严肃的御林军,与京城相邻的各大州县城门全部都严阵以待,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百姓们说对朝廷大事不敏感,可往往,他们又是最敏感的人,城门守卫换了,整个京城气氛凝滞,私下都在猜测,是不是宫里发生什么大事了,不然为何连晚上宵禁时分,街上五城兵马司的人,御林军都还大批的在街上走来走去。 “大人,这里有一处废旧的宅子有人动过的痕迹。” 萧一指着城防图上的一处地方同萧元祐说道。 萧元祐看了看地图,边上辛宴,辛季春,辛望亭等人都在,还有英王妃此刻更是穿着戎装。 人手已经都撒了出去,整个京城只差被挖地三尺,朝天观上上下下,更是被一个个隔离开来审查。 就连上香的香客都被关押起来,不许回家。 “走吧。”萧元祐收起城防图,往门外走。 辛宴跟在萧元祐的身后,“萧大哥,现在往哪里走。” 辛季春眼眶都红了,他道,“元祐,我这里还有些人手,让他们跟着你一起去追捕。” 萧元祐摇摇头,“人手不用那么多,城内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既然是城外废宅被人动过,说明他们早就出城了。” 夜晚的风吹的萧元祐的衣袍都鼓了起来,猎猎作响。 他吩咐辛宴,“你回去安抚祖母和你母亲,我带人去往猴头山那边翻查。” 辛季春急道,“为何往猴头山那边,那可是和废宅是相反的方向啊。” “父亲,萧大哥自然有他的道理,祖父,你手上的人手能不能给孙儿调拨?”辛宴安抚了辛季春,又问辛望亭。 辛望亭自然同意,将身边的一个管事拨给辛宴帮忙一起调度。 很快,英王府的人,辛宴带着辛家的人手,萧元祐带着御林军开始出发。 “小公子,你不要担心,七姑娘不会有事的。” 路上,辛望亭拨过来的管事见辛宴小小的人儿,面色紧绷,乌沉沉的,不禁出言劝慰。 “七姑娘虽身子不好,可机灵的很,肯定有办法保全自己的。” 辛宴看了看夜色,长长叹气,他总是嫌弃七姐很笨,他以后再也不这样想了,他相信七姐一定有办法自保的。 他埋头继续赶路。 …… 山间,辛夷和康平两个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刚刚费了好大的功夫把尸体给扔得远远的。 因为两人都不会赶车,又费了好大的功夫这才让马儿继续跑起来。 马儿仿佛也瞧人偷懒一般,见没人管束,虽然也拉着马车走,不过是跑一阵,歇一阵,有时候碰到野草,还自动停下来,给自己加一顿餐。 辛夷又不敢真的用马鞭甩在马儿身上,怕控制不住狂奔起来,到时候两人都要翻下马车去。 就这样跑跑停停,拉拉拽拽,歪歪扭扭地跑了大约半个时辰后,辛夷扔了缰绳,跳下马车,让康平跳下马车。 等到康平从马车上跳下来后,辛夷拔下头上的木簪子,在马屁股上狠狠的刺了一下,就见马儿疯狂的朝前奔去。 “我们为何不坐马车了?这是要往哪里走?”康平有些畏惧辛夷,不过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句。 她是看过辛夷撕扯尖嘴猴腮男的皮肉的,那股狠辣的劲头,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当时那个男子倒下时,辛夷满脸血,她慢条斯理的用袖子把血给抹了,在康平看来,简直就像个从地狱来的女罗刹。 她想起自己曾经对辛夷的嘲讽,还要欺负,她再一次朝天上诸位神佛发誓,以后一定做个好人,就是只蚂蚁,她也能不踩死就不踩死。 在自己的小命前,什么萧五郎,萧六郎的都是过眼云烟。 她从未像此时此刻那样的后悔,后悔自己从前的眼界那样的小。 如果能活着回去,她一定,一定不会得罪辛夷,一定一定把她当成菩萨一样的供奉着。 “谁知道这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有人接应呢?等没接应到,肯定会往前看,顺着马车容易让他们找到,咱们不能再坐马车了。往山林里走。” “为何要从山林走,现在天还没黑,咱们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官道呢!” 康平就想快点回家,她的小心脏受伤了,需要母亲的抚慰。 “你还敢走官道?”辛夷拉着她往前走,“我们俩从朝天观被带走,又道这里,定然是有身份不凡的人帮他们做掩护,你能确定官道上碰到的人,是帮我们的还是抓我们的?” 康平闭嘴,她不能肯定。 若是第二次被抓的话,她们的运气可就没这么好了。 所以,必须往别人料不到的地方行去,到时候再想办法。 寻找活路,是动物天生本能,对于辛夷和康平来说,这种本能只有在极度无路的时候才会被激发。 两人互相扶持着往前走,康平看了看辛夷比她还要瘦弱的身板,这会走在山路上,竟然比她还要平稳,苍白的小脸上,表情十分平静,黑黑的眼眸里透着几分坚毅的神色。 她握了握拳,暗暗鼓气,不能拖后腿。 没道理这个时候还能输给辛夷。 山路难走,两人又不知道方向,天色渐渐暗下来,密林里各种鸟叫声,尤其是老鸹的叫声听着尤其的让人毛骨悚然。 幸而如今已经开春,晚上虽然寒冷,可是那也比寒冷的冬天要好。 两人踉踉跄跄的,借着月色,一路披荆斩棘,终于下了山。 本来两人穿的就很朴素,经过一天一夜,穿山过林,再加上沾染的血迹,整个人看的狼狈不堪。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小河洗干净脸,看着河水里印照的自己,再看看对方,均是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疯婆子! “接下来我们往哪里走?”两人洗漱完毕后,靠坐在大石头上,康平问辛夷。 辛夷看着远处的山林,山林上面萦绕着一层薄雾,仿佛仙境一般。 她想到了从前的师门,清晨她也是这样,站在窗边远眺,打坐,然后等着师父一起用早膳。 阿婆做的饭食可口极了…… 辛夷抿唇,她一定要给阿婆报仇。 康平见她只是痴痴的望着远方,刚想嘲笑她,可她忽然感觉到不对劲,空气里仿佛有杀气! 她在父亲的身上见到过这样的杀气,她条件反射一般的一把推开辛夷,果然,一只羽箭穿过她们射在河堤上。 果然,和辛夷料想的一样,追兵来了! 辛夷被一推,还有那一箭,整个人抖了一下,一滚,滚道大石头的后面,伸出手去将康平也拉了过来。 对面有人出来,声音粗哑,“你们自己出来,不要你们的命,但若不听话,被我抓到了,就挑了你们的手脚筋。” 对面的人一步步慢慢走进,只是走到距离几丈远的地方,就站住了。 他说话的时候紧紧的盯着石头背后。 康平反手拉住辛夷, “你走吧,对方只有一个人追过来,我真的可以拖一会,你从这里回到林子里去,他想要抓你也难。” 康平脸白唇颤,仿佛怕辛夷会嘲讽她的‘拖一会’,语气格外的重。 “如果你能见到我母亲,告诉她一声,我是真的知道错了,等到将来,将来……” 她松开辛夷的手腕,赤红的眼眶满是自责和懊悔, “我……我虽然不喜欢萧五郎了,可是我不能让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未婚妻出事,所以,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拖住他,我数三下,你就跑……” 辛夷之前对于康平说的改过真的是不屑一顾,想当初冷芙蓉不是也道她面前表白过么,可是后来,还不是把钩藤吻放在她的茶里。 一路上,康平虽然时而露出嘲讽的话语,她就想,这就是贵女,哪怕面对危险,也还是如此。 之前,康平说了好几次要拖一下,她也是一笑置之,因为她不想将无辜的人卷入,所以她要保证康平的安全。 现在,康平这样,她觉得自己其实是小肚鸡肠了的,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而已。 她眼眶发热,康平已经慢慢的探出身子,她回头看向辛夷,“你记得以后一定要对我娘好一点哦。她那样喜欢你。” 说完,她比着手指头数一,二,三…… 辛夷抑制不住泪水,她从喉间低低的喊了声,“康平……” 她反手一把拉住康平,“你说的什么话,你的娘自然是你自己孝顺,可别丢给我,我才不干呢。” “反正要死,我们一块死。” 说着,她一把拉起康平,站起身,露出头去,冷冷地看着对面那个搭弓的黑衣人,他的身后还站了好几个黑衣人。 她和康平的排面可真大,不过是两个弱女子,竟然有这么多人追过来。 “你把箭放下,我们自己乖乖的走过来,否则,你就等着带两具尸体回去吧。” 这么大费周章的把她们带出来,又要卖了,这就是想折辱她们。 如此的穷追不舍,这是多少人力财力投了进去,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和人结下了这样深的仇恨。 辛夷有些想笑。 师父总说她闯祸的本事很大,果然如此。 只是,师父再也没办法帮她收拾善后了。 她真的不能再见五哥一面了吗? 辛夷心头叹息了一声。 她拉着康平的手,两个人仿佛赴死的斗士一般,慢慢的朝前走。 两人握在一处的手心里黏糊糊的,也不知是谁的汗水,又或者两个人的交融在一起。 人生真是奇怪的人,竟然和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一起经历这么多,最后还要死在一处。 正在此时,不远处仿佛有了骚动,辛夷仿佛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好像是辛家私兵穿的衣裳,领头的那个人小小的。 “不好,有援军来了,快,带着人走。”黑衣人里有人下令。 靠的最近的两个黑衣人分别朝辛夷和康平奔过来,他们很快就到了近前,辛夷和康平另外一只手纷纷扬起,只见两个黑衣人‘啊’的叫了起来。 刚刚她们两个躲在石头后面,没发现又多了几个黑衣人,以为只有那个拿着弓箭的,于是一人抓了一把沙子,准备把黑衣人给弄的看不清楚,趁机跑路。 “死丫头……老子要把你五马分尸……”黑衣人狂怒的叫起来。 已经来不及了,山林间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山林间的薄雾也被驱散。 辛夷真的看到熟悉的人,有辛宴,还有那熟悉的,修长的身影。 她看到萧元祐带着手朝她们这边而来,他满脸焦灼,发丝狼狈的贴在脸侧,整个人看起来颓丧极了,甚至下颚都有了黑黑的胡碴子,想来是在片刻不停歇的搜寻她们,所以才会衣冠不整。 她像是突然涌出力气,脸上忍不住绽放笑意。 清晨的薄雾里,萧元祐嫌弃马儿碍事,弃马从上头跃了下来,朝辛夷这边奔了过来。 康平松开辛夷的手,推推她,“你情郎来了。” 辛夷朝她露齿一笑,提起袍角往萧元祐那边奔了过去。 她顾不上脚上已经被磨出了水泡,踩在凹凸不平的河堤上生疼,就想窝进那宽阔厚实的胸膛里。 她委屈极了! 两个人都朝对方跑来,眼看着目标近在咫尺。 意外突然而至,山林间一只长箭射了出来,紧接着,辛夷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萧元祐望着倒下去的小小身影,顿时脸色煞白,他用尽全力奔过去,只感觉手脚冰凉。 94,戾气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最开始听说的时候,以为皇帝老爷是气头上,吓唬吓唬就过了。 没想到,阵势这样大,她站在殿外这么远,都能隐约听到里头有呵斥声,还有哭闹声。 大殿里头奔出来一道身影,辛夷看清楚后,发现是皇帝老爷身边的大太监崔海。 她连忙迎了上去,抓着他的胳臂,不等她问,崔海就已经一幅谢天谢地的神情,合手作揖, “七姑娘,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高老夫人在里头嚎哭,皇后劝也劝不住,陛下正在里头冲着五郎发脾气呢。” 辛夷完全没想到高老夫人哭和萧元祐有什么关系,她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的背有些疼,脑仁也疼。 崔海苦笑,将萧元祐在高家的所做所为说了一遍,高家的男丁但凡是成年的,都被打的躺在地上起不来,女眷没挨打,但被吓晕好几个。 如今的高家可谓是鸡飞狗跳的。 不仅仅是如此,高家几乎都要被萧元祐给拆了,虽不至于满地苍夷,可也有好几座院子被掀翻了。 高老夫人在家里嚎哭一点用都没有,最后强撑着一口气进宫到皇帝面前告御状。 她的模样太惨了,从皇帝登基,封了国夫人后,虽不至于珠翠环绕,可那也是锦缎裹身,整个人精神利落的。 皇帝很是尊重这位乳娘,所以见到她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问跟着高老夫人身后一同进来的萧元祐是怎么了。 高老夫人又是一通嚎哭,说不想活,活不下去之类的话,点出罪魁祸首就是萧元祐。 待皇后闻讯赶来对高老夫人一通安抚,大殿这才安静下来。 辛夷听说她的那一番遭罪,高家是主因时,连忙愤愤不平地道, “五哥这都打轻了,要是我,一定把高家上上下下都给打翻了,那高四公子能动私兵难道不是得了高家家主的同意么?” 私兵是那么好动的么?要随便一个家人就能使唤,那还叫私兵?不过是个普通的杂役了。 原本皇帝也不至于生这样大的气,偏偏萧元祐平时的沉稳这会一点都不见,整个人就好像个暴戾的纨绔少年,一脸不屑。 无论高老夫人怎么样,皇帝怎么说,他都是不认错。 再加上高老夫人进宫时一点都没遮掩,高家发生的事情也没刻意隐瞒,萧元祐做的更是坦坦荡荡的的。 有御史知道这件事,一刻没缓,也进宫上折子告状了。 几厢加在一起,萧元祐执拗的很,说自己没错,还拿出皇帝的手书。 皇帝老爷牙都快被咬碎了,这糟心的孩子,你说要打你就打好了,你不会偷偷的打吗? 你偷偷的套个麻袋什么的,找不到证据也就算了。 就算觉得套麻袋这事太过小人,那你也动静闹的小点呀。 还拿着他的手书做幌子,惊动了御史,就不能省心点吗? 皇帝老爷愁的头发都快白了。 听到外头禀报辛夷过来了,皇帝老爷惊了下,小姑娘不是在养伤吗? 他又瞪了一眼萧元祐,看你做的好事。 同时他心里又有些幸灾乐祸的,呵呵呵,做事不过脑子,把你的未婚妻给惊动了,还抱着病体进宫。 谁心疼谁知道! 反正他不心疼! 辛夷进殿时,见萧元祐正笔直的跪在御案之下,皇后陪着高老夫人坐在不远处的榻上,正小声的说着什么,安抚高老夫人。 她二话不说,跪在萧元祐的身侧,给皇帝老爷磕头行礼。 因为背部的伤,她的动作有些缓慢,磕了一个头后,萧元祐就拉着她不许她弯腰下去。 辛夷,“……” 这个时候不求饶,难道等挨打的时候求饶吗? 五哥怎么今天这么不懂事哟。 萧元祐手劲很大,就是平时辛夷也挣脱不了,这会就更不用说了。 皇帝见状,顿时一个折子砸了下来,‘啪’的一声扔在两人面前, “你们自己看看,自己看看,御史们简直要大闹了,明日大朝会,你让朕怎么办?” “你不但掀了人家的家,你还扛着未婚妻招摇过市的,简直不成体统!” 皇帝冷笑连连,他都还没扛着皇后去看过花灯呢,五郎竟然做了,简直太过分,太不知所谓了。 辛夷不敢辩驳,反正这个时候求饶求情就对了。 她不顾背疼,弯腰道, “陛下,五哥一向沉稳有度,今日忽然这样鲁莽,实在是情有可原啊。” 约莫弯腰下去的动作太大太急,她皱皱眉头,从牙缝里‘嘶’了,仿佛害怕皇帝不悦,连忙咬着唇,眼眶发红。 萧元祐原本就乌沉沉的脸这会更是往下沉,冷硬的道, “你的伤都没好,急巴巴的出来做什么,想要伤上加伤吗?” 辛夷瞥见皇帝老爷面沉如水,顿时一咬牙, “不想我伤上加伤,那你也要考虑下我呀,你这样,我能安心吗?” “难道我们要做一对养伤夫妻么?” 她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下萧元祐, “再说,你要报仇,你不会叫我一起去么?好歹我给你算个黄道吉日,遮掩下啊。” “你说,你故意犯下这样的错,这不是故意不让我好好养伤么?” 皇帝老爷在上头看到两人一唱一喝的,冷笑连连, “你们倒是生死好夫妻是吧,还遮掩下,要不要焚香沐浴啊!” “萧元祐,朕告诉你,你这是目无王法,嚣张跋扈之极,你这还是一个朝廷官员吗?” “为了一己私仇……!” 他起身在桌前走了两圈,手指着萧元祐想要痛斥,可见他那倔强的模样,又骂不下口,只是手不断的点着萧元祐,口中不断的说,“你说你……你说你……” 说了半天,皇帝老爷一拍御案,沉声道, “你抓人就抓人,抄家就抄家,哪里有明火执仗的殴打官吏的,你这样,按照律法,可是要徒三千里的……” 辛夷一听到‘徒三千里’,整个人都懵了,皇帝老爷是认真的吗?不仅要打,还要流放三千里! 这怎么行?五哥流放,她总也不会在京城呆着,她总是要跟着去的。 至于挨打…… 萧元祐握着辛夷的手,看着皇帝老爷,朗声道, “陛下,臣做错了事,自当受罚,至于因此给陛下惹来的麻烦,等到臣受罚完毕再来请罪。” “至于如何的惩罚,但凭陛下决断!” 皇帝老爷一口老血闷在喉咙里,“……” 他想打人,他想骂人,可是自己养大的孩子骂不下手,打不下手! 他就是没办法罚才这么着急上火,一边是骂都不舍得骂的养子,一边是对他照顾有加的乳娘,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抓起桌上一本折子,用力一扔,不过扔歪了,扔到正用帕子抹泪的高老夫人跟前…… “决断,你要朕怎么决断,你今日拆了高家,明日是不是要拆皇宫啊,你啊你……“ “念在你平日里还算勤勉做事也周到,徒三千就算了,改为去别庄思过一个月,回来后,上一道请罪折子,一定要诚心悔过。” 众人懵! 这是惩罚吗?从徒三千一下到去别院思过! 皇帝老爷这确定不是在放水么? 有这么惩罚的么?就算不去徒三千,那也该关上几个月的大牢,把他身上的职位一撸再撸吧? 对于这样的惩罚,辛夷表示很高兴,她强忍着要溢出来的笑,诚恳地表明心意与决心, “陛下放心,小女一定陪着五哥去别院思过,督促他写请罪折子,一定写的感天动地,听着伤心,闻者落泪……” 皇帝冷哼一声,顺了一口气, “别院思过,请罪状,还不够让御史们闭嘴,外面的刑具已经摆好,这样,再杖责三十,这样总能堵住御史们的口了。” 本来兴高采烈的,想着该带些什么去别院的辛夷,“?????” 皇帝老爷这还是那个护崽子的皇帝老爷吗?杖责三十……她有些晕,她从殿前进来时可是看到那杖棒有多粗的! 这简直比徒三千还要严厉! 想到萧元祐那熬油一样的五天,身子还没养好呢,又要受到责打,那怎么受得了? 辛夷背上的伤口这会也是一阵抽痛,她委屈死了,本来么,五哥是帮她报仇才会得了这么个结果。 那些人不过是挨了顿打,要是五哥叫上她,她一定给那些人一箭,也在她背上受伤的那个位置,让高家人也感受一下她的疼痛。 现在好了,五哥又没打死人,只是伤了一二,陛下就要罚这么重,他怎么不去罚高家啊。 辛夷这会根本就顾不上自己想的到底对不对,反正就是心痛自己的心上人要挨打了。 当即,她一咬牙,一甩手,索性将窗户纸捅破,大声道, “陛下,这也太不公平了,五哥他这样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差点命丧坏人之手,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可坏可坏了,和老鼠逗猫儿一样,抓了小女和康平,就算我们死了也要把尸体卖个好价钱呢。” “这也太恶毒了,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就这样对我,要是和他们有些仇的,那还了得?那不得被人破家灭门啊。” “要是陛下对他们不好一些,那不是要造反了么?” 正在安慰高老夫人的皇后差点笑出声来,这和刚刚陛下说的拆房子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前她还诧异养子为何喜欢上这样一个小姑娘,现在算是知道一些了。 护食啊! 一直垂头抹泪的高老夫人在皇帝让萧元祐去别院思过时就想说话了,可是到底皇帝就是皇帝,自有威严在。 本来杖责三十下,她心里虽不平,倒也能接受。 可对上辛夷说的这些,她终于忍不住,撕扯着嗓子大喊道, “你这个小贱人,你说什么破家灭门,谁要造反了,你这是污蔑……陛下呀……” 辛夷仿佛被吓了一大跳,她讷讷的,“陛下,小女说的是他们,是那些绑了我们的人,老夫人这么理直气壮的来告状,难道不是觉得自己冤枉么?” “既是冤枉的,那现在我说那些坏人,她承认个什么东西……” 皇帝老爷,“……” 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养子从来都是谨言慎行的,偏偏看上的是个口无遮拦的。 什么歪理都是她的对,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如此一番天马行空,狗屁不通的诡辩说将出来,高老夫人有些傻了。 半响,高老夫人怒不可遏,拍榻站起来, “你胡沁什么,绑了你绑了你,你不是好好儿的站在这里么?倒是我们家的人,现在还躺在地上不能起呢,房子也被拆了,难道要露宿街头么?” “你还有没有妇德,这就是辛家这样门第教导出来的姑娘么?” “陛下,你刚才可是听见的,这个小贱人满口胡言乱语,简直有辱体面,你可要好好的责罚。” 最好是和萧元祐一样责打三十大棒。 高老夫人同样不敢对着萧元祐发脾气,现在辛夷把事情捅破了,干脆不管不顾的,倚老卖老训斥起来。 “老夫人,还请慎言。”边上的皇后冷下脸来,道, “微微一直以来都是温良恭俭让,仁善的好姑娘,没有半分不妥当之处,这门亲事可是陛下亲自提起的,老夫人这是怀疑陛下的眼光么?” 辛夷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皇后,这……皇后说的是她么?她有这么好么? 高老夫人被皇后一通抢白,顿时气势弱了几分, “陛下,娘娘,不管如何,这萧五郎可是实实在在的,青天白日的在我们家行凶打人的。” 她也不坐在榻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 “陛下,当年可是嬷嬷我拼死护着你长大,要不是嬷嬷,你如今那里能登基为帝,成为九五之尊。” “陛下,萧五郎今日这样羞辱与我,难道不是对陛下的羞辱么?“ “反正也是颜面尽失,如果陛下今日不给我一个说法,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勤政殿前,看看天下人怎么说。” 如果辛夷跟着萧元祐去了高家,见到高老夫人撒泼的样子,大约心头要嘀咕,果然话本子上说的是对的,理亏的人总是逃不过一哭二闹三上吊。 不仅仅是如此,高老夫人还在撒泼,撕扯着嗓子, “死前我先去外面叫冤喊屈,看看陛下是如何对待他的救命恩人的,看看陛下的好名声还抱不保得住。” 这就是撕破了脸皮了?救命之恩,就能如此的肆无忌惮的么? 陛下当年是真的在这样的人手里长大么? 皇后面色沉了下来, “老夫人慎言,元祐固然有错,难道高家就没有错么?陛下已然处置了元祐,老夫人还待如何。” “要本宫说,那三十杖也不用打了,反正怎么处置都是不合人心的。” “谁又能为别人设身处地的想呢?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老夫人,高家人被打你就心疼。” “那你也不想想,微微受了那一箭,她的亲人就是木头?不心疼的?” “要我说,你也别说元祐和微微了,要是我,我就不打,给你们家男人一人一箭,让他们知道一下痛。” 她顿了顿,语重心长的,“老夫人,你们家养私兵陛下已经没追究了,罪不及妻儿,做出那样的事情,没让女眷跟着受苦,已经是上天给仁慈。” “你可不要把这最后一点福分给弄没了。” 高老夫人无力的瘫在那里,没有了半分刚刚的气势,讪讪道, “嬷嬷那不是太气了吗?你们是没看到……” 心里头还是愤愤不平,决定下次一定要等着皇后不在的时候,来告萧元祐等人的状。 皇后无奈的叹口气, “微微昏迷了五天五夜,你是没看到元祐那熬油一样的模样,太惨了,微微是元祐好不容易相中的。 这万一有个什么,让元祐去哪里找这样的妻子。” 比惨,大家都很惨啊,总之就是高家做错了啊,原本么,夹着尾巴,老实的认罪,也许能好好的过去。 偏偏,高家的人仗着皇帝的威风,任性妄为。 高老夫人自知失言,缓了下语气,再次道, “是嬷嬷说错话了,可是再怎么样……” 辛夷本来还想撸起袖子上阵捍卫自己的亲亲未婚夫,不用她出手,皇后娘娘就直接把人给杀了。 “老夫人如今确实老迈,连膝下的儿孙都无法掌控了,不如就在后宅做个安享晚年的老封君吧。” “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不论元祐如何,那都是该当的。” 辛夷心头激动,没想到皇后娘娘比皇帝老爷还要护崽子,高老夫人被她说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高老夫人面色紫涨,想要再次摆出救命恩人的架势,偷看了几眼皇帝,见他面无表情,顿时也摆不出来了,只能闭上嘴。 原本她还想看着萧元祐挨打,再出宫,总能解点心上的不平。 可皇后娘娘这样说,那就是护着萧元祐,挨打什么的,大约是没了。 她还能怎么办?高家还要靠着皇帝,难道真的要撕破脸皮么? 她敢吗? 高家的儿郎还要不要在朝堂上翻身了? 心头想着,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一次弄不死,难道两次,三次还弄不死么? 这个仇,总是要报的! 这一场高调的告状,以高老夫人惨淡的离开收尾。 等到高老夫人离开,萧元祐拉着辛夷起身,不顾自己跪的比她还长时间,将她扶着坐在凳子上,蹲在她跟前,帮她揉膝盖, “你说你,跟着跪什么,有娘娘在我哪里会有事。” 辛夷小声嘀咕,“那怎么行,我总是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在你身边陪着的。” 萧元祐揉膝盖的手顿了顿,唇角高高扬起,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也是的,总是希望任何时候都能在她的身边,分享她的喜悦和快乐,她的悲伤和痛苦。 她昏迷的那几天,恨不能以身代替,也埋怨自己,为何没有好好的照看于她。 皇后坐在榻上,皇帝老爷坐在御案前,见两个小年轻旁若无人的,皇帝老爷抓起桌上的一个东西就扔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皇帝老爷的准头太不好,东西依然是扔偏的,差点打到缩在边上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崔海。 崔海看着面前骨碌碌转的东西,心头哂笑,陛下十几年如一日,砸五郎的东西就没准过。 “好了,好了,像什么话,不成体统,不要以为皇后帮你们说话,这罪就能免了。” “到底你这拿着朕的手令去狐假虎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三十就不用了,省得皇后哭哭啼啼的,御史的嘴还是要堵的。” “杖三十改成杖十五,崔海,吩咐下头的人,不许偷工减料,谁要手轻了,朕就让他杖三十……” 萧元祐把辛夷安置在椅子上,自己跪下去谢恩,“谢陛下,臣领旨。” 辛夷以为高老夫人走了,皇后娘娘又极力维护,总是不要挨打了吧。 没想到还是要被打,虽然是十五下,可不准偷工减料,那不是依然要很痛很痛么。 辛夷连忙拉着萧元祐的手,整个人都哭了起来, “陛下,都说了五哥这样是因为我,你为何还要打他,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难道只有高老夫人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她看了那么多话本子,也是会的好吗? “陛下,那手令难道不是你给的么?那五哥怎么用就是他的事呀,你也太不讲道理了,你这样打他,让五哥以后怎么办差啊。” “你还是打我吧,反正窝挨了一箭没死,再打十五下也是不会死的。” 她只差哭的声嘶竭力了,小小的姑娘,因为养伤,身形还是很单薄,把殿内的人都哭的眼眶红红的。 是哟,高家太可恶了,把这个小姑娘伤成这样,五郎那也是为未婚妻伸张正义,虽然出格了些,可也是情有可原啊。 皇帝本来就是为了堵住御史的口才打的,被辛夷哭得也是心头软软的,差点都要绷不住了。 皇后娘娘在边上瞪了皇帝一眼,漫声道, “微微啊,元祐呢,确实做错了,陛下也是无奈,还有,外头已经开打了,你不去看看么?” 辛夷止住哭声,听到外头好像有竹板炒肉的声音传来,顿时也顾不上求情,眼泪一抹,顾不上膝盖疼,朝外冲去。 里头剩下帝后,皇后一脚踢在皇帝的小腿上,“陛下可真厉害,让妾来做这个坏人。” 被看皇帝好像心软了,他说打,那就是一定要打的。 辛夷冲出来后,看到萧元祐爬在条凳上挨打,心都碎了。 她想冲过去抱住萧元祐,崔海一个眼色,边上的宫女上前拉住她不许她上去。 萧元祐趴在条凳上,咬着唇,还朝辛夷笑,仿佛真的一点都不疼。 可辛夷知道,哪里可能不疼? 那手中的杖棒简直有碗口粗,打在萧元祐的身上,感同身受,想到上次戏弄高二夫人为自己报仇被打的事。 那时候她是皮开肉绽,如同火烧,痛入骨髓,恨不能神魂离体。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是她的呀,每一滴血液,每一根毛发都是她的。 她都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只想陪着他生生世世,竟然别别人打! 凭什么,明明是高家人错了,扛着她看花灯又怎么了?碍着那些御史什么事了? 就允许他们三妻四妾,不允许别人小夫妻亲密一点么? 辛夷心头升起一股戾气,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三四个宫女的拉扯钳制,朝条凳上的萧元祐冲过去,一把抱住他,扑在他的身上, “都是我的错,你们不许再打他了,要打就打我吧!” 97,秘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国师听到禀报,皱了皱眉头,不是听说他那个好师侄在宫里陪着萧元祐养伤? 这两个人怎么结伴过来? 地上的闻慧不敢置信,最亲的师父竟然给她吃毒丸,听到外头人的禀报,她眼睛露出希翼的光来。 是不是有救了?她要把师父做过的事情都告诉辛夷,包括…… 毒丸的药性太烈了,不过几息的功夫,闻慧就睁着眼睛,看着屋门的方向咽了气。 国师坐回蒲团上,扬声唤人, “来人。” 门外守着的道姑应声而入,见到闻慧的死状,惊的脚步一退,身子后仰,实在太可怕了。 国师一脸心痛地看着地上的闻慧,叹了口气, “这孩子听说五郎和大师姐来了,无颜见他们,以死谢罪,你先把她带出去,别让你大师姐看到……” “是。”守门的道姑并未听到什么异样的动静,以为闻慧过来前就已经服毒,还埋怨她不该这幅死状出现在国师面前。 她的心头又不禁感叹世事无常,才多长时间,闻慧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师大弟子,未来国师,变成畏罪自尽的犯人,估摸着连个坟包都不会有吧。 两名道姑一个头,一个脚的,把闻慧拖了出去。 才刚出门,就见到萧元祐和辛夷走了过来。 两名搬尸体的道姑见着被萧元祐护着的辛夷,心思复杂。 这位大师姐,好好的一个世家贵女,谁能想到是微云师伯的大弟子,一出现就把闻慧师姐的位置给抢了。 好的家世,好的未婚夫,真是风光无限啊。 两名道姑不由自主的往一边退,想离她远一点。 算了,她们曾经和闻慧师姐一起欺负过清风和明月,这个时候凑上去,大约大师姐也还是看不顺眼吧。 离的远点,大师姐看不到,也就不会找她们的麻烦了。 不过,辛夷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她见两个道姑拖着个人,上前问,“你们这是……” 待看清楚那人的脸时,辛夷目光微沉,“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道姑连忙低头,惶恐道,“闻慧师姐自觉愧对师父,愧对大师姐,以死谢罪,我俩带她出去安置。” 是安置,不是安葬。 辛夷抿了抿唇,侧身进了国师所在的大殿。 “弟子见过师叔。” 国师注视着她,见她神情平和,仿佛身上的伤已经无碍,含笑道, “不必多礼,怎么没多养一段时间?伤好了吗?” 辛夷笑着回道,“多谢师叔挂心,原本倒是有些未好,得了师叔这句问候,倒也好的差不离了。” 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一脸真诚。 国师仿佛有想起那天阿青过逝时,眼前小姑娘坐在他面前,真诚的对自己说‘是个实在人’的样子。 他的眉头微微拧了拧,心头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略一思索,心头满满都是警惕,面上却是叹了口气,一脸的愧疚, “都是师叔没掌好朝天观,这才让歹人有机可趁,师叔已经奏请陛下,决定入玉仙殿闭关一个月……” 辛夷目光微沉,带着惊讶,“师叔也知道自己没有掌管好朝天观呀,那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她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两人很熟悉,关系很好,好心的提点对方一样,为对方可惜。 国师的眸色变深,感到不可思议,他不过说点客气话,谁还当真了,顿时心头恼怒,还没开口回应,就听辛夷笑着道, “既你要进玉仙殿,真是巧了,师侄也想进玉仙殿,不如……一起?” “什么一起……”国师像是被刺中心事,当即出言反驳,他又不想显得过于恼羞成怒,强自缓和语气, “……玉仙殿可不是寻常弟子进入的,再说师姐当时并没有教导你过多的道门之术,你有什么需要闭关的。” 显然这话听上去客气,但看他脸色就是不愿意,不愿意,还是不愿意辛夷进入玉仙殿。 辛夷,“那师叔觉得应该如何呢?” 国师,“你可以先学些浅显的道门之术,你师父以前就是咱们一派的什么都学,不但广,还精。” 他叹了口气,有些羞愧,“不像师叔,只专攻一门。” 他都这样示弱了,不需要再跟着他一起去玉仙殿了吧? 谁料,辛夷诧异地道, “既然师叔也只专供一门,那我只要一门就好,我从小就爱看书,想来师叔要和我探讨都不一定能赢,这样就够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然也有道门法,所以,够啦。” 辛夷大言不惭,豪情万丈。 国师语噎:“?????”真是给你点阳光,你就能开染坊是吧。 辛夷拱拱手,安慰道,“师叔不用惭愧,师夷长技以制夷,你不是也会一门么?说不定……咦,师叔,你专攻了哪一门呢?” 国师相当焦灼,玉仙殿这些年从来没人进去过,他也不想让人进去。 这一次辛夷还有英王府的大姑娘,甚至福王府的女侍卫在朝天观后山遇袭,全城兵马出动。 皇帝当时就把他叫到宫里训斥,要不是国师的传承一代一代,而他的大弟子闻慧又牵涉其中,国师这个位置还是不是他的都有疑问。 他果断地道,“微微啊,这个玉仙殿这些年都没对普通弟子开放,既然你如此厉害,那么,不如师叔闭关这段时间,观中大小事务交由你来处理……” 这样分明就是暗示,将来朝天观未来的观主会是辛夷。 国师抛出这样大的一个诱饵,想着辛夷总是会接的,闻慧坏在她手里,是闻慧自己太蠢。 等到他退任国师的哪一天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这漫长的时间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是不是? 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出个意外,天上掉块石头就砸到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辛夷想要真的接任朝天观观主,东元朝国师的位置,可有得等了。 不过,那不妨碍他现在给出一点蝇头小利出去。 既然要处理观中事物,自然就没办法跟着去玉仙殿了。 说到底不过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无知小辈而已。 辛夷再次露出笑容,意味深长, “师叔可真是看得起师侄,那我就放心了,师侄恭敬不如从命,听从师叔的吩咐,即刻起接管朝天观的事物。“ 国师,“……” 这是不是有点迫不及待了?即刻起?难道不是等他进玉仙殿闭关起? 看着辛夷的表情,国师心头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他…… 只听辛夷慢悠悠道, “观中事物不过就那些,各处大殿都有师叔们掌管,再不济还有戒律堂,想来经过后山的那件事,戒律堂会引以为戒,加强观内的安全和惩罚。” “玉仙殿师侄倒还有大把时间去的,再说,这可是陛下的旨意,如果师侄不去,那就是抗旨哟。” “五哥,对不对?” 辛夷慢悠悠地说完,偏头去看了眼萧元祐,朝他甜甜一笑。 从进来起就默不作声的萧元祐也是微微一笑,朝国师拱手, “确实如此,前些日子陛下就下了旨意,会拖到这会来,不过是因为出了些意外。” 至于什么意外,也就不用多说了。 殿内一片寂静,国师定定地看着辛夷,头目森森! 所以,他不但把观内管理权给让出去了(虽然是暂时的)而且,还逃不开将玉仙殿大门给敞开? 国师大人一口老血闷在喉咙口强忍着不将之喷出来,第二次,这是他第二次成为辛微微这个小姑娘的手下败将。 上一次,他把大师姐这个位置给让了出去。 这一次…… 他还想要强行的挽救一下番,“师侄啊,陛下那也是想你上进,如果不管观内的事物,玉仙殿进也就进了。” “可这些年来,都没有普通弟子进入的先例,你这样,有点太鹤立鸡群了吧,有点难以服众……” 辛夷见国师总是试图把这一切给搅和,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头,语重心长地道, “师叔,不是说了规矩就是打破的么?既然是大师姐,那就不是普通弟子,鹤立鸡群怕什么?只要她们想,也可以鹤立鸡群。” “好啦,师叔,你就不用为我操心了,你不是才得了陛下的训斥,还是好好的闭关吧,我进玉仙殿绝对不会打扰到你的。” “至于观内事物,你放心,绝对比你掌管时要好的。” 国师:“……” 大势已去! 只能接受。 辛夷拍拍手,乖巧的站在萧元祐的身边,歪着头,“五哥,不如你一起去看看玉仙殿,认认门,以后要来朝天观找我没见着,说不定我就在玉仙殿呢。” 国师看着她欠揍的嘴脸,只差把牙根咬碎,他从牙缝里迸出来一句话, “玉仙殿外人不可入,师侄,你自己进入即可。” 辛夷诧异道,“什么外人?五哥怎么会是外人?哦,忘记告诉你了,陛下的旨意是下给五哥的,师侄不过是靠着特殊身份捡了点便宜……” “陛下不是要让五哥去别院思过一个月吗?想来想去,朝天观风水好,就让五哥来朝天观思过了。” 国师倒吸一口气,他的人生快要过百,可从来没经过如此尴尬的时刻,一天内接连遭遇打脸。 他早就告诫过自己,不要和辛微微逞口舌之争,反正自己是国师,在朝天观经营这么多年,根深蒂固,总有辛微微哭的时候。 可偏偏…… “萧大人,这不好吧,朝天观到底是道观,可不是什么修养的别院,本国师要上本给陛下,这太不合情理了。” 他死死的咬牙,眉头直跳,恨不能出手将辛微微给踢出山门。 “陛下下的旨意还能改么?想来他这样决定总是经过考量的,师叔,说起来五哥也是我未来夫婿,算是一家人,也不算外人,怎么就不能进玉仙殿了?” “从前那玉仙殿可是对外开放的,就是平民百姓都能进呢。” 辛夷毫不留情的戳穿国师内心的暴躁。 国师被辛夷气的半死,干脆拂袖而去,才道门口,就听辛夷在后头叫, “师叔,你要去哪里?这里是你的大殿,我和五哥走就好了,正巧,先带五哥去玉仙殿看看呢。” “师叔,你是要给我们带路吗?师叔,你真的太好了。” 国师紧紧的捏着拳头,忍住自己要动手的冲动,恨不能生出八张嘴,可以同时对辛夷发起攻击,将她怼死! 他调整好自己面上的表情,回头,一脸的温和儒雅,只有那简直要半竖起的半黑半白的头发显露出他的心思。 “本想带你们过去的,但我要闭关,有些事情要交代,你同萧大人自便吧。” 辛夷一脸的可惜,失落地道,“啊,师叔,你不能带我们去哦,太可惜了。” 她又点点头,“也是,你可要交代的清楚些呀,师侄毕竟第一次管事,你可一定要让他们配合一下哟,不然,我可是很凶的。” 国师一脸扭曲的温和,“师叔一定叮嘱他们好好‘配合’你。” 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迸出来般,重重的。 辛夷随意的摆摆手,“嗨,也不用给他们太多压力,不然就适得其反啦。” 国师:……求求你闭嘴吧。 再继续下去,他要忍不住出手了。 一颗毒丸下去,世界清静。 辛夷心满意足的从国师的大殿出去,无人处,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萧元祐在她边上,揉了揉她的头, “朝天观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里头水很浑,你确定这样搅有用吗、” 闻慧的死,除了和国师有关,不做他想,为何国师这样的急于灭口? 作为大弟子,闻慧必然是帮着做过一些事情,或者说很多事情是在国师纵容下做的。 事过留痕,一旦闻慧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国师那就危险了。 辛夷歪着头看他, “所以你才和陛下说要到朝天观来,在各位天尊面前思过,这样以显你的诚意吗、” 她脸上笑眯眯的,一脸洞察,萧元祐有些脸热,宠溺的看着她,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又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试图摆出威严,“你啊,把国师气成那样,就不怕他下绊子。” 朝天观并不是那么好管理的,虽说传承一代一代的,可是国师位置谁会不想? 辛夷晃了晃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不是还有五哥在么……” 萧元祐嘴角都抑制不住的往上扬。 辛夷慢条斯理,认真地道, “国师他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他杀阿婆,杀闻慧,就是想隐藏自己。” “这次说是高家的人掳劫的我,高四公子是为高二夫人报仇,高家人是想找回丢失的面子。” “闻慧那里说是我把大师姐的位置抢了,这才嫉恨,可不是的。” 当时在后山她和宝平碰到的那些刺客,和后面那批并不相同。 他们之间的杀招,还有气场都不同。 前面那一批,只是想抓到她,或者说想要在她身上问出什么,所以没有对她动手,围而不攻。 后面和康平碰到的那两个就干脆利落的多了,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带走,卖了! 让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萧元祐琢磨着这番话,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从前,辛夷总是想要跟着他学习破案,为了找到回青丘的路,只是以前她其实并不耐烦这些勾心斗角的事。 可现在,她自动自发的就会把事情分成几面来想,不仅想,还会想的透彻。 他不知道这样的成长,到底好还是不好。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缓缓道, “微微,这个世间,人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 “不论佛门,还是道门,乃至儒家,都说要断了七情六欲,这才能够得到平和净化。” “可是,这世间事,不是必须样样做到极致,太重情的人容易偏执,经不住事。若得之欣喜若狂,失去悲痛欲死,遇惊又心胆俱碎。” “人之所以学那么多的道理,是为了不被本能控制住,不必活得和飞蛾一般,执着于火,一生短暂而乏味。” 辛夷愣愣的看着他,忘记往前走,她知道,五哥这是在安慰她。 只见萧元祐微微垂着头,望着他,“微微,眷恋火,却不放任自己扑上去的飞蛾,才是最勇敢的。” 他知道辛夷很想报仇,他也会帮着她一起,但是他希望辛夷能够保重自己。 辛夷重重的点头。 两人一同往前走,走了好一会这才到玉仙殿外。 玉仙殿外有穿着道袍的道姑在打扫,也有正在练习拳术的小道童。 他们才靠近玉仙殿,里头原本看着很悠闲的人,立刻浑身紧绷,有道姑上前, “大师姐,玉仙殿旁人不可靠近,还请速速离去。” 辛夷笑眯眯的, “师妹,我当然知道旁人不可靠近,可我是大师姐呀,还有,进玉仙殿可是陛下的旨意,这位萧大人你知道吧。” 道姑面色存疑,萧元祐皱眉,上次他暗访的时候,好像外围并没有这么多人,难道是他的暗访被人发现了? 辛夷善解人意,“陛下的旨意也没用哦?不如你先去问问师叔?” 道姑不敢说话,天下莫非王土,她敢说陛下的旨意没用么? 如果是别的还好,可朝天观本就是皇家道观,用身在红尘外这个借口都不行。 她后退一步,迟疑的看了某个方向,然后道, “那劳烦大师姐和萧大人再此等候,贫道去去就来。” 她有些尴尬地一笑,“大师姐,不是陛下的旨意无用,而是师妹也是职责所在,想来大师姐也不愿意师妹去戒律堂受罚吧。” 辛夷忍不住搓搓手指,“我不介意的啊,反正打的不是我,毕竟我拿的是陛下的旨意。你违抗旨意,就已经是死罪啦。” 道姑,“……” “大师姐请便,师妹去去就回。”说着礼也没行一个,忙不迭的往山下而去。 看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辛夷自语,“太没礼貌了,连礼都不行就走,看来戒律堂还是太松了。” 辛夷甩甩头,不管其他人,被萧元祐牵着,朝玉仙殿走去,大门紧闭,上头上了锁。 “谁来开一开?”辛夷问。 有一个原本正在打拳的小道童上前,手抖着用钥匙将锁开了,又颤巍巍的退到一边。 辛夷拍拍小道童的肩膀,“你不错哦。” 萧元祐在边上哭笑不得,拉了拉辛夷的手一起入内。 里头并没有像其他的大殿那样点着烛火,一道光线从门口透了进来。 淡淡的光线下,依稀可见室内的摆设很简单。 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蒲团,果然是个清苦的闭关之地。 萧元祐牵着辛夷的手,扫视了整个屋子一眼,看不出其他端倪,和他上次过来是一样的。 他放开辛夷的手,将到处的窗户推开,里头顿时变得大亮。 外头站着的那个小道童瑟瑟发抖,“大师姐……师父说不能让里头太亮……否则……否则里头……” 辛夷歪着脑袋想了想,“里头镇压着的鬼就会跑出来吗?” 说着,她手放在眼睛和嘴巴上,朝小道童做了个鬼脸。 小道童被惊的‘啊’了一声,撒丫子就跑。 辛夷,“……” 她不过是说说而已,哪里有鬼嘛? 就算她是道门里的,玄黄八卦没学,驱鬼符更不会画,不过,她确实没见过鬼啊。 她倒是经常见到师父画各种符拿出去卖钱,毕竟师门也是要维持的,师徒二人,加上阿婆,也是要吃喝的。 尤其是师父的嘴还挑的不行。 这样黑漆漆的,真是为了怕镇压的鬼跑出去么? 辛夷是不相信的。 萧元祐一向是相信天地正气,更不相信鬼怪之类的。 她在大殿内走了一圈,朝天观玉仙殿和从前她在青丘师门的玉仙殿,是一模一样的。 不仅是陈设,就连柱子上的雕花纹路,墙上摆灯的位置也是一模一样的。 辛夷皱了皱眉头,背着手,一圈一圈,一样一样东西摸过去。 “师父,这里面究竟有何玄机,不知你能否告诉徒儿,帮我解惑。” 辛夷轻轻一笑,忽然间,她走到一个灯座前,这里…… 她歪着头,抬起手,摸了摸那个灯座,这会没燃灯,灯座是冰冷的,上头架着放灯油的盘子里,灯油是满的,唯独没有灯芯。 她将放灯油的盘子拿下来,摸向架子,果然是一模一样的! 她心头大喜,面露笑容,轻轻的叫了声,“五哥……” 她好像找到了玉仙殿不对外开放的秘密了! 架子虽然放着盘子,可还是沾染了一些灰尘,说明并没有人动过。 也就是说,这里的秘密并没有被人发现! 国师不开放,不让人点灯,甚至用鬼这个借口,那么也许他正在找这个秘密。 她朝萧元祐笑的灿烂,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是那报信的道姑带着国师过来了。 99,符咒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和萧元祐隔这一堵墙,听着隔壁,因为砖墙阻拦,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两人很有默契的寻找最佳的偷听地点。 辛夷在墙上一点点的摸过去,萧元祐则四处走动,看看到底哪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终于,两人都发现了一处墙面上的某块石头不一样。 辛夷用手摸了摸,发现上面刻了花纹,她拿出半块玉玨,一点点的试过去。 终于,在快要放弃的时候,那面墙,终于无声无息的挪开,露出一个只容一人经过的小夹缝。 萧元祐让辛夷等一下,自己先钻了进去,觉得无碍时,这才招手让辛夷进去。 夹缝过去,是一间密室,已经很久没人进来过的样子,落满了灰尘。 想想也是,玉仙殿是入口机关,多少年没被人发现,这里自然更久了。 密室里头摆设齐全,桌椅板凳,甚至还有床,似乎可以当个暂居之所。 看来,这里才应该是前人真正闭关打坐之地了,又或者是一个临时的避难之所。 萧元祐将墙上的灯烛点亮,和辛夷一起走到有声音传来的那面墙,侧耳细听。 国师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你说实话,我是不是撑不了太久了?” 他问完后,另外一个人回答, “你当年能夺得观主的位置已经是难得,微云师姐的那些符,这些年也没办法破解……” 萧元祐对朝廷官员很了解,对国师的动向也大概知道一些,对于朝天观其他的人,还真的不太清楚。 他看了眼辛夷。 辛夷转头过去,做了个口型。 这个是戒律堂的掌事。 朝天观的规矩总最初就开始定了下来,虽然说是道门,可也有很多自己独立的规矩,比如说婚嫁,除了大师姐,其他的不禁婚嫁。 不过,也同时言明,婚嫁,荤腥虽然不禁,但是会影响大道长生之路,各人自己选择。 再比如,观主的位置,各处的掌院承继互不干扰,就是观主的承袭只能是观主的弟子承继,戒律堂的掌事,也只有戒律堂掌事的弟子承继,其他的各处弟子连争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就少了许多的内斗,自家不扫他人门前雪。 不过,因为这样,各处的关系都还是不错的。 辛夷没想到国师竟然和戒律堂的掌事希云真人关系竟然这样好,这样私密的事情都能让对方知道。 “可是我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太医院那般废物,一点用也没有。” 这话里,是深深的戾气,和人前那个温和儒雅,仿佛仙人一般的国师没有半点相似。 辛夷有些吃惊。 国师和戒律堂掌事的关系非同一般,国师是得了什么病吗?还是被种了什么符?” “玉仙殿的秘密这么多年你还没参透吗?如果参透了,也许你就有救了。” 希云真人问。 说道玉仙殿,国师的声音满是暴躁, “师父当年真是太偏心了,就因为我是男儿,所以只让我攻医毒,却把其他的都教给大师姐……” 他停顿了下,声音阴阴的,“不过,那又如何,最后拿到观主之位的,还不是我……” 辛夷隐约听过青婆婆说过,当年师父丢失了观主和国师的位置是因为遭到暗算。 她入朝天观,不仅仅是查师父的下落,也是为了查当年的事情。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医毒,医毒,定然是用他所学害了师父。 玉仙殿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大约是知道她心里头的不痛快,萧元祐握着她的手抚了抚,以示安抚。 那头,希云真人的关注点却在另外一方面,“都是些陈年旧事,过去就过去了,提及也无用,现在重要的是你要参透玉仙殿的秘密,还有,朝天观的掌门信物,你要想办法找回来。” 国师道, “玉仙殿关闭这么多年,你也是进去过无数次的,空荡荡的,就连祖师爷像的底座都翻了,也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师门信物,当年布局被师姐提早发现,还没来得及得手……辛七那里应该也没有。” “阿青在我身边三年,旁敲侧击过很多次,没听说师姐把信物给了她。” 说到辛夷,希云真人有些纳闷,“观主,微云真人为何会收一个世家女为徒?既收为徒,怎么也不悉心教导? 看她对道门之法一窍不通,出了一张嘴叭叭的,其他也没见哪里厉害。 微云真人不应该收一个如此没有天分之人啊!” 国师顿了一下,捏了捏拳头。 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下的结果。 当年他发现的命星旁有杀破狼星在升起,他虽专供医毒,但对命理还是有过学习的,那杀破狼星才刚刚冒出来,光辉黯淡,当时算了是出自辛家。 当时只有辛家嫡长房的三夫人徐氏身怀六甲,他追查辛家事情时,发现四房的赵氏和徐氏不对付,故意引着赵氏买通一个游方道士在徐氏上香时,对她说了一番是似而非的话。 没想到徐氏根本不在意这些,根本不当一回事,幸好上天都保佑他,徐氏果真生了一对双胎。 双胎虽是吉兆,可母体的养分要供两个胎儿用,自然有一个要弱一些。 徐氏相信了那个游方道士的话,可又舍不得将人随便的送出去,竟然送到微云师姐的手里。 恰逢师姐国师位置争夺失败,竟然就真的收下为徒了。 国师有些恼怒,他能算出自己命星边有杀破狼星升起,想来师姐也能算出。 不过,他倒是有些不明白,为何师姐算出来后,不将辛七教导成才,反而放任她,成为一个对道门之法一无所知之人。 为了防备辛七代替师姐回来报仇,他后面也做了一系列的安排,可惜蠢货就是蠢货,怎么都上不得台面。 希云真人听国师的叙说后沉默不语,原来里头还有这样的故事。 他对于国师和微云真人都算了解,国师这是想要趁杀破狼星没起来,就摁在摇篮里,没想到微云真人接手过去。 微云师姐这是在给国师收拾烂摊子,道门中人,看不得杀生。 他看着国师阴沉的脸,想来,国师不是这样想的。 “你下在我身上的同命符,这么多年,我先帮你把微云真人赶出朝天观,还有上次……你总该把符咒解除了吧?” 国师道,“你慌什么,只要我不出事,你也不会出事,你放心……” 两人对同命符的事情又产生了争吵,希云真人自然是吵不过国师,最后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吵杂的,好像东西被踢翻的声音,之后归位平静。 辛夷呆呆的立在那里,一张脸紧紧的贴在墙面上。 墙壁冰冷沁人,沁得人骨头都发凉。 辛夷觉得,平生第一次离真相那么近! 她知道自己为何被送走后,并不是多么的埋怨家里人,否则不会碰到师父,阿婆,还有五哥。 现在,这一切原来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只因为,有人要将她杀灭在摇篮里,不,或者应该说,把她和妹妹一起杀了! 可不就是么,妹妹已经死在了几年前,死在明玉玨他们兄妹的手里。 除生死,无大事。 她有足够豁达能容忍挑衅与轻视。 可她无法容忍为一己私利,轻易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 无法容忍! 她的手紧紧的蜷着,默默的攥紧又再缓缓放下。 萧元祐不知道和辛夷在密室里待了多久,心爱的姑娘在低头无声地啜泣。 他伸手将人顺入自己的怀里,伸出手,将她把散落的头发笨拙地重新别到脑后。 他情愿她大声的哭出来,也不要如此默然流泪,她的泪水,比那倾盆大雨还要多,哭得他心碎成一块一块的。 除了紧紧的抱住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他捧起她的头,用手给她擦眼泪,亲她眼睛,哑着声音问她, “微微乖,不哭,不哭。” 她哭得他快要疯了,如果现在有人跟他说,把命现出来,她就不会那么难受,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交出来。 现在,他就是那奋不顾身的飞蛾,眷恋微微这一团火。 女孩额头贴着他的下颚,眼泪无声留下来,仰起头,眼泪蹭得他一脸。 她手指紧紧攥着他衣角,想拽着什么救命稻草,颤抖着唇,无声叫他,“五哥。” 一声声,一遍遍。 她叫一声,他应一声。 许是哭久了,女孩鼻头红红的,眼睛就像是被泉水洗过一般。 “五哥,我不会让他们死的。” 她摇头,“死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杀人,其实没什么意思。” “刀子一划,就变成了一堆死肉,死了他就忘记了恐惧和曾经犯下的罪孽。” “从精神上消灭一个人,那才有意思,让他以你的喜为喜,以你的哀为哀,为你的遭遇而悲痛,因为你的才华而叹息。” 既然国师说她一无是处,那么,她就要让她知道,计算是一无是处的她,也比他要厉害! 哪怕她只看过话本,她也要把观主这个位置,从国师手中夺回,这属于师父的一切,她就要让国师怎么拿去的,怎么拿回来。 “我要让他们活的生不如死!” 女孩神色认真。 萧元祐也是认真地点头回应。 “好,我们一起!” 对的,是一起。 夜,已经很深,两人退出密室,出了密道,放置好机关,回了院子。 “微微,你们道门里还有同命符吗?”萧元祐有些诧异的问,他只听过苗疆有同命蛊。 辛夷眼皮红肿,吸了吸鼻子,“有的,不仅有同命符,还有情人符呢,就是比如我吃下去,会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 不管这个人是谁……” “不仅有这些符,还有母子符呢,就是两人不是亲母子,不是亲生血脉,却能过得好像亲生的一样……” 辛夷没再说话,看了萧元祐一眼,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可若有似无的好像浓雾中的影子,能看见却抓不住。 萧元祐问,“这些符都有解法吗?刚刚希云真人就希望国师把他身上的同命符给解了。” 辛夷心有有些神思不属,随口道,“有些能,有些不能,看下符咒的人是不是下了重手。” “不过这些都是歪门邪道,一般不会轻易的用,师父就不曾用过,她追求大道长生,害怕有心魔,只做善事,不做恶事。” 正是,辛夷想的和希云真人是一样的,当初师父会收下她做徒弟,定然是因为知道国师的恶毒想法,看不过去,正巧又和家里人熟悉,就顺手收下了。 至于她没有教导自己那些道门之法,并不是想把她养废了,是因为师父确实没想过要找国师找回公道的想法。 辛夷心头酸痛,师父,那样好的师父! 不过,她不是师父,该报的仇,是一定要报,该讨回的公道,是一定要讨回! 同萧元祐约定好下一次夜探玉仙殿后,辛夷就歇下了。 她才刚躺下,门外就有守山门的弟子来报,说是辛家来人。 如今已经过了子时,辛家这时来人,定然是急事! 她匆匆披衣起身,是老夫人身边的秦嬷嬷,来的原因是徐氏病危! 不论徐氏如何,总是她的生身母亲,当即收拾好,东西也没带,准备跟着秦嬷嬷下山。 大半夜的山门被叩开,还是大阵仗,自然是惊动了很多人。 萧元祐匆匆披上衣袍出来,见辛夷整装待发,知道徐氏并未,当即准备骑马带着辛夷回府。 骑马总是比马车要快一些。 回了辛府,辛夷在正院门口站了站,把外头沾灰的披风解下,这才入内,正院内早就围满了人,辛竹和辛宴站在床头,两人眼眶都有些发红。 见到辛夷,靠坐在床头的徐氏嘴唇颤了颤,“微微。” 辛夷脚步一顿,慢慢走了过去。 辛宴往边上走了走,让出位置来。 徐氏吃力的朝辛夷伸出手去。 辛宴看着辛夷,目光中带着一丝央求。 辛夷垂了垂眼,走过去,伸出了手。 徐氏受宠若惊一般,紧紧抓住辛夷的手,眼底浮现出水光,不断的说对不起。 说道最后,泪流满面! 她实在是没脸见辛夷,每次想要和她好好谈的时候,都被自己给搅和了! “微微……”徐氏一想,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辛夷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迷惘了,因为事实早就摆在她的面前了,她迟迟没有感知道。 她捏了捏师父留给她的那半块玉玨,抬头看向徐氏。 100,逝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一时泪盈于睫,她偏过脸去,默默的擦掉。 她觉得浑身酸痛难忍,她觉得这是个怪异的世界。 如果没有密道里听到的那些,也许,她不会如此。 就仿佛生活欺骗你了一样,如鲠在喉。 她定定的看了徐氏两眼,把目光转向不远处挎着药箱的太医。 她抽出被徐氏握着的手,走到门边,叫了太医过去。 手里一空的徐氏楞了一下,心头狠狠一刺,还没来得及痛,看道边上的辛竹和辛宴默默流泪,一手拉一个,哭的不能自己。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可辛宴才十一,她都没机会看着他成家立业。 她死了,今后辛季春肯定是要续弦,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好半晌,徐氏都喘不过气来。 她拉着辛竹的手,辛宴的手放在一处,殷殷嘱托,让辛竹一定好好的照顾弟弟。 至于辛夷,她看了看门口,她实在没脸求什么。 “你能不能取人的心头血?”辛夷问太医。 太医胡子花白,听说辛夷要取心头血,顿时惊叫道,“你要做什么啊?” 辛夷见老太医花白胡子乱翘,瞪着自己,平静地道, “我母亲身上有不妥,我想取一滴心头血看看。” 太医摇头,“取心头血,要扎在心口,活人也能扎死了。” “不会死的,不过是一滴心头血。” “心头血都取了还不死?你蒙谁呢?” 辛夷见太医不愿意,也不强求,取心头血确实是人命关天,太医不愿意,就算逼的他出手,万一他精神不够专注,还是会出事。 她朝太医微微颔首,转身进了门里。 她将师父留给她的那半块玉珏拿了出来。 确实,所有人都以为师父没有教导她任何的道门之法,最多也就是叫她冥思,打坐。 可别人不知道,师父叫她看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话本,那些话本来历都不可考,有些剧情就像洒狗血一般。 有些里头的道理让人深思。 她在话本里学了很多东西,她不确定师父这块玉珏有没有用,但她想试一试。 床榻上,徐氏因为伤心哭泣,像是砧板上的鱼,虚弱地喘着气。 就如她同萧元祐说的那样,有些符咒可以解开,有些不能解。 而母子符,就不能解开! 母子符,顾名思义,就是将两个没有血脉关系的人联系在一起,让他们形同母子。 这个符是要两个人一同服下的,就如同苗疆的蛊毒一样,有子符和母符,吃了母符的人一举一动都会让吃了子符的人牵肠挂肚。 而且,若是母符离子符太远,子符就容易发狂,身体渐渐虚弱。 这就是国师没有说出口的安排吧,那上不得台面之人,大概就是明玉珏兄妹吧。 母亲是从明玉善离开的时候,整个人就越发的变本加厉,也就是说,明玉善是吃了母符的那个人。 吃了子符的人有事,母符不会有事,可一但吃了母符的人死了,那么,吃了子符的人也会死! 这和国师下给希芸真人的那个同命蛊不同。同命蛊不会产生感情的纠葛。 辛夷心头第一次,有一种无能为力之感。 徐氏吃了母子符的时间肯定不短了,而这个符咒的效力,随着时间越长,越来越深。 从她被送出去到如今十六年! 辛夷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恨不得国师就在她眼前。好叫他领受一下她的‘以德服人’ 徐氏拉着辛竹和辛宴,目光穿过他们,越向门口,直勾勾的辛夷越走越近,她的目光中透露出的不是对辛竹和辛宴的慈母之情,以及担忧,而是一种,火热的,强烈的,激动的情绪。 “微微……我的微微……娘一直惦记着你的……” “我不该把你送走,我对不住你,这辈子娘没办法补偿你,只能下辈子来还了……” 她满脸是泪,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要将一生的懊悔都诉尽! 她哭的声嘶竭力,缓缓松开辛竹和辛宴的手,双目的光芒暗淡下来,随后颓然的倒在床榻上。 将将发白的天边,炸响一个惊心动魄的惊雷,大雨瓢泼! 床榻上,徐氏说完最后那些话,气息全无! “母亲……”辛竹和辛宴跪在床头,辛季春不敢相信,上前探了又探,最后抱着妻子渐渐发冷的躯体,放声大哭。 屋里屋外一大片哭声。 辛夷过了许久许久,才颤巍巍的走到榻前跪下。 她的心头一片空茫,眼睛茫然四看,见到萧元祐一直都在那里,一直都在那里,无论何时回头,他就仿佛那浩瀚的大海一样沉默,像巍峨的高山那样的亘古不变,让她无比安心。 她的右手,还紧紧的握着那半块玉玨,她还没来得及试一试。 天气渐渐炎热,徐氏的尸身没办法保存很久,天未亮,辛家敲响云板,将消息送到各家各处,灵堂很快就搭好。 萧元祐一直陪在辛夷的身边,他们已经定了婚约,也算是名正言顺的。 徐氏的葬礼办得颇为风光,大约是为了给萧元祐面子,皇帝还派了太子代表皇室前来祭拜。 被杖责痊愈的七皇子也跟在太子的身后一同过来。 不过,看他那样子,并不乐意,他被打都是托了辛夷的福,怎么会给他长脸呢。 谁让皇帝吩咐太子时,他正好在场呢,皇帝下令,他也只能过来。 徐氏一死,本来辛夷应该守孝三年,可是护崽心切的皇帝,怎么可能让萧元祐再空等三年? 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让萧元祐退亲那简直比愚公移山还要难,于是连夜让国师还有众京城左右大师真人之类的,算了个三个月内最好的日子,决定让辛夷热孝成婚。 老夫人本来吊着徐氏的命,就是为了不让辛夷守孝,这是皇帝发话,她也觉得不错,只是,她很是惋惜, “微微,你们热孝成婚,婚礼自然是不能大办了,这样……哎……” 辛夷抿唇,她摇摇头,“不可惜,不可惜。” 徐氏死前,早就将嫁妆给分好了,而她得到的竟然是最多的那份,再加上老夫人的添妆,宫里皇后娘娘的添妆。 光是她的嫁妆,能让接下来三代人躺着吃喝。 婚礼在一个月以后,时间并不多,辛夷就没有去朝天观,至于国师的闭关,也被皇帝给打断了。 本来国师闭关,也是受了皇帝的训斥,这会皇帝要用他,也就没什么闭关不闭关的了。 徐氏的葬礼上,国师也来了。 辛夷看到他时,仿佛最浓烈的仇恨已经用光了一样,她心里竟然很平静。 不过,她并不接受国师给徐氏上香,不论徐氏从前如何,国师都不配。 他应该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他不应该出来见人。 那一张温和儒雅的脸,给了他,真的是白瞎了。 三七过后,天气越来越热,辛夷正在凉亭里坐着,准备将当初师父交给她的那些打坐的东西都默下来,到时候可以请萧元祐帮她看看有什么古怪。 因为当时师父特意叮嘱她,这一段千万不能忘。 她才刚铺盖笔墨,就有老夫人身边的人来说,萧侯夫人来了。 辛夷提笔的手顿了下,其实萧侯夫人金金公主来过很多次了,之前辛夷不在府内,都是老夫人招待的。 她看看身上的衣裳,虽然不是时新的,倒也还能见人,只是让锦春等人帮她将披散的头发给绾好。 到了老夫人院子时,就见老夫人右下首坐着一位打扮很别致的中年美妇,她的身后还站着两名美貌的丫鬟。 辛夷在老夫人的指引下行礼后,稍微打量了下这位金金公主,样貌并不是如话本子上说的,异国公主都是美艳火辣的,反而同江南女子一般,温柔婉转,尤其是说话时,那软软的,娇滴滴的音调,简直让人听了生出怜惜之心。 果然,和风风火火的泰安侯夫人是两个极端。 老夫人素来被称为‘小诸葛’,最不喜欢的就是软绵绵的人,想来之前应该被腻味的不轻吧。 “之前来过几次,老夫人说你在宫里陪伴娘娘,再又说是去了朝天观,今日可算是见着你了。” 金金公主的声音娇柔的很,让辛夷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真是个好姑娘,难怪一直没动心过的元祐说什么都要娶回家。要是我见了,都会想要将你娶回家呢。” “还这样的着急,要热孝成婚。” 辛夷垂着眼睑,慢慢地说道, “夫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热孝成婚,乃是陛下的旨意,怎么是五哥着急呢?” “还有,夫人想娶我可不行,这样失了阴阳调和,乱了伦常。” 金金公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看了看老夫人,老夫人面色平静。 见此,她顿时很快恢复如常,笑了笑, “我知道,微微将来是元祐的妻子,对我这个萧侯的平妻,自然是有意见的。 只是,微微啊,我呢,到底是你的长辈,还是想奉劝你一句,当初我可是愿意做小的,是姐姐对我喊打喊杀,容不下我。” “既微微将来是元祐的妻子,也该和元祐说说,这到底是亲父子,总是这样不见面,一见面就乌眼鸡一般的,怎么能行呢?” “元祐是男子不折腰,可是我们是妇人是不是,总是要为爷们着想,不如就由我等先一步……” 辛夷抿了抿唇,露出一抹笑来,打断金金公主的话, “公主,小女有句话想问,不知能否?” 金金公主愣了下,“自然可以。” 辛夷点头,“公主死活要嫁给萧侯的时候,萧侯已经有了妻儿是不是?” 金金公主没想到辛夷问的是这个,顿时面色有些不好,可她如果要是这样认输,那就不是金金公主。 只见她用帕掩面, “第一次见到侯爷,当时就觉得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遇到他,如果不能嫁给他,我也没有活着的意思了。” “谁知道,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平常,可泰安侯夫人就是不肯点头,非要和侯爷绝婚不可,不仅如此,还把元祐也给教导成这个样子……” 这段话就是妥妥的控诉泰安侯夫人了,放眼京城,这个时代,三妻四妾确实平常,要没两个妾还容易被说成‘耙耳朵’ 可是,和辛夷说有什么用呢?辛夷笑了笑, “大约泰安侯夫人家中只有她一女,所以被宠的?又或者是,她喜欢一个茶壶配一个盖?不喜欢乱七八糟的盖子。” “可偏偏你这个花里胡哨的盖子要去和她挤,人家当然不乐意了。” 老夫人轻轻的拍了下辛夷,想笑,好不容易忍住。 金金公主已经被刚才那句话给愣住了,这会更是傻眼。 她本来是来和老夫人说半个月后的婚事,没想到碰到硬钉子,顿时,她决定不搅和,于是道, “老夫人,陛下既已经让礼部来筹备婚事,那就用不上侯府,今日侯爷拿了些田产铺子,让我过来,给微微做添妆。” “对了,还有这两个丫鬟,是家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无论琴棋书画,女红灶头,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就留着服侍小两口了。” 辛夷抠了抠手, “公主也真是好没道理,我到如今连五哥这个茶壶都还没盖上,你就送来两个丫鬟过来,想和我抢茶壶?” “这,你抢过了别人的茶壶,难道就人人都可以抢么?” “如此喜欢,不如把这两个茶盖去配侯爷那个茶壶啊。” 一直茶壶茶壶的,虽然听起来文雅,其实内里么…… 老夫人还没说话,金金公主这个被东元礼仪浸淫了多年的人,顿时满脸恼怒, “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竟然这样的不礼貌!这就是辛家的规矩么?” “哦?公主也知道我是姑娘家家哦,你听不得这些东西?那么公主可真是高啊。” “你只允许你做一些不礼貌,没规矩的事情,就不让旁人也跟着做吗?你觉得这是什么?” “看来,异国公主再如何的披上东元的衣裳,还是浮于表面。” 金金公主腾地站起来,指着辛夷,“你……你……你……” 到底是公主,这会身上满是冰冷,摆出威仪。 老夫人冷淡地看着金金公主, “公主,不知这么多年,你是否听过一个词?首鼠两端!” 老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元祐是我们家的女婿,难道我们不和他站在一起?和你站在一起吗?” “你拉拉杂杂的说了那么多,不如直接去找元祐,只要元祐愿意父子和合,又或者是认你这个平妻庶母,我们家自然也会把你当做亲戚来走动。” “你要记住,我们家,不会做和元祐意见相左之事!” “来人,送客!” 老夫人始终淡淡的,却字字如刀,让金金公主无言以对。 金金公主冷冷一笑, “这就是陛下亲自提亲的好姑娘,今日出去后。我就会让人把辛家这段话说出去,也不知旁人会如何想了。” 老夫人端起茶盏,“是么?我们家说了什么呢?难道你会说,那我们就不会说么?谁还没一张嘴呢?” “再说,你出去说,我们就认么?今日,我们可是什么都没说。” “哦,想来公主应该知道皇后娘娘送了多少添妆给我家孙女吧?” “不知大家是信受娘娘喜欢的微微,还是信几年不得进宫的公主呢?” 金金公主咬着唇,眼眶红红的,拂袖而去,临走前扔下三个字,“走着瞧。” 也不用人来赶,自己就走了! 不到晚间,宫里就来了旨意,说是皇后召见辛夷,让辛夷进宫去。 本来辛夷是不想去的,她身上到底带着孝,热孝成婚是一回事,可带着孝进宫,又是另外一件事。 来传旨的是老熟人,赵内监,从她口里知道,原来是有人进宫告状了。 告状之人,还是老熟人,高老夫人!她带着金金公主去了凤仪宫拜见皇后,为金金公主叫屈。 辛夷,“……” 等到辛夷进了凤仪宫后,就见高老夫人带着金金公主正和皇后告状,见到辛夷,顿时面色冷肃,一双浑浊的双眼,瞪得老大, “娘娘,今日老身厚颜进宫,就是为了这个小贱人,她竟然辱骂未来婆婆!” 辛夷从青婆婆死的那天,再到徐氏的死,心头一直都憋着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 她只盼着高老夫人的态度更嚣张一点,更跋扈一点,这样,她才能好好的出一出这口气呀。 她给皇后请安后,问,“娘娘,我想和这位老夫人,还有这位夫人说道说道,不知是否可以?” 皇后点头,“自然,你有什么话,今日在凤仪宫,尽可名言!还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辛夷慢吞吞的坐在宫人端过的凳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高老夫人和金金公主,微笑着问, “五哥的母亲,泰安侯夫人明明活的好好的,敢问老夫人,你说的未来婆婆是谁呢?” “再请问老夫人,早在陛下登基之时,就明言过,萧侯平妻,金金公主,此生不可进内宫,那么,老夫人,你到底是这天下之主的乳娘,还是你就是这天下之主?可以随意的把陛下的旨意当成无物呢?” 101,诡辩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一开口就把事情往皇帝老爷身上引,更是把一场告状往朝堂上引领过去。 顿时,高老夫人的面皮紫涨起来,怒视着辛夷。 高老夫人不过是皇帝的乳娘,不是亲娘,就算是亲娘太后,那也不是能随便插手朝政,更不要说什么自己就是天下之主。 难道她想要造反吗? 高老夫人身后的金金公主手捂着胸口,一脸苍白柔弱,声音娇软无力, “都是妾不好,今日在路上碰到老夫人,老夫人闻说后,这才带着妾进宫,为妾张目,还请娘娘原谅则个。” 不得不说,这些年,金金公主被东元给熏陶的丝毫看不出她是异国公主,规矩礼仪丝毫不逊色于京中豪门贵妇。 甚至,比那些豪门贵妇还要多一些谦逊。 原本,她这样应该给人好感才对,可偏偏,她做下的那些事情,想让人给她一个笑脸都难。 哪一个正室嫡妻愿意碰上这样一个女人呢? 她请罪后,跪在地上,连连给皇后磕头,一连磕了好几个,娇嫩白皙的肌肤马上变得红肿起来。 大有皇后不恕罪就不停下来的架势。 辛夷浅笑, “原来公主是知道规矩礼仪的呀,你应该知道当年宫中的旨意吧,言明不许你进内宫。“ “既如此,你如今身在何处?你在做何事?” 金金公主身子缩了一下,不等她回答,高老夫人立刻指着辛夷道, “是老身要带她进宫的,稍后老身自会去陛下跟前请罪,老身看不得有些人目无尊长,就算萧侯夫人不是五郎的亲母,可到底她到底是先帝赐婚,侯府八抬大轿抬进府的。” “平妻也是妻,难道就不是元祐的母亲吗?” 辛夷冷笑一声, “是么?请问公主除了一个先帝赐婚,还有什么呢?朝廷的诰封?萧家列祖的认可?有吗?没有吧?” “那么,请问,这些年公主是用什么脸面来接受‘侯夫人’这个称呼的?” “老夫人,没有朝廷的认可,能称呼为‘夫人’吗?” “不过一个妾尔!” 不过一个妾尔!不过一个妾尔!金金公主面色发白,瘫软在那里! 高老夫人眼睛犹如淬毒的蜘蛛,企图缠绕着辛夷, “好厉害的一张嘴,怪不得五郎看上你,哼,圣旨言明是平妻,那就是妻。” “怪不得侯夫人明明是好心上门给你添妆,倒叫你大肆羞辱一番,你羞辱侯夫人那就是辱骂先帝……” 哟呵,辛夷心里头哂笑一声,果然是能护着皇帝老爷长大的,很厉害嘛,知道把战火移到先帝身上。 之前她说老夫人目无皇帝,那么,现在,老夫人就说她蔑视先帝。 不过,辛夷既然敢开口,哪里是会那么容易被难倒的? 她笑了笑, “我什么时候羞辱侯夫人了?更不要说先帝,小女子可是很敬仰他老人家的。” “你还敢狡辩,说没有?明明……” “是么?老夫人,你说我狡辩,你当时在场吗?你亲耳听到吗?就算你用高家全家性命起誓也是没有用的。 说不定老夫人是受了有些人的蒙骗呢?老夫人哟,奉劝你一下……” 不等辛夷说完,金金公主卷土重来,大声的嘶喊发誓, “娘娘,妾就算是平妻,可也是一国公主,妾敢用性命发誓,妾去辛家确实受到辛夷的羞辱还有……” 怪不得能够让高老夫人无视宫中旨意将她带进宫。 就算她是平妻,是妾,可也还是一国公主,她的身份还代表着西域国。 “公主怎么不说完呢?你是公主又如何呢?像你这样品性的人,你起的誓言连鬼都不能信!” 金金公主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她的品性……她怒视着辛夷, “当时妾还带着两个丫鬟,她们也可以作证。” 辛夷‘哈’的一声,望天,“是么?两个丫鬟作证,人好多呀。” “公主,那两个丫鬟是你选出来的,是你调校的,卖身契捏在你手里,难道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么?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也可以在辛家别说找两个,二十个都能找出来,说你白日去辛家,是为了唆使我对五哥下毒手呢。 好让萧家那么大的家业落到你生的孩子手中呢。 听说侯府世子还没定下哦,以陛下对五哥的疼爱,还有他嫡长子的身份,想来只要他好好的,都不会旁落吧。” 金金公主喉咙腥甜,她捂着胸口,面色紫红,那满腔的怒气几乎要从头顶喷发出来, “你……你……你这是狡辩!这是欺君……” 她不顾头上的红肿,跪行几步,离皇后近了一些,涕泗横流, “娘娘,天大的冤枉啊,妾从来不做过他想,妾能和侯爷在一起做夫妻,已经是承天之幸,哪里还敢要什么家产,爵位!” “妾对天发……妾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这分明就是污蔑,若是被外头的人知道,妾还怎么在京城立足啊。” “娘娘,妾,冤枉啊,如果不能还妾的清白,妾宁愿一死!” 她的头被磕的着实有些可怖,皇后面上有些迟疑,这个迟疑并不是说相信谁,金金公主说的确实不错,她是一个国家的公主。 如果真要让她死在宫里,东元朝不惧怕西域小国,但战争最可怜的还是老百姓。 她刚想说一句缓和气氛的话,就听辛夷拦在她前面,对着高老夫人, “老夫人,既你将公主带进宫来,想来是能为公主做保的,那如果我敢对着诸天神佛发誓,公主确实有谋害五哥之心。” “老夫人,你是不是要对公主做什么呢?” 高老夫人差点从凳子上跌落下来,她不敢打包票说公主没有私心,毕竟,当年萧五郎的失踪,虽最后矛头没有指向金金公主。 但私底下,大家都流传着一个讯息,是金金公主派人将五郎给绑了的。 高老夫人瞳孔缩了缩,她本就是想用金金公主来羞辱辛夷,以报当日萧五郎把高家屋顶掀翻的仇! 她思忖了一会,决心换一个方式,她脸上挤出慈和的笑容,声音轻轻柔柔的, “七姑娘啊,你么,是个孩子,说错一句半句没关系的,公主就算不是元祐的长辈,到底年纪摆在那里,是吧。” “那么,你呢,只要道个歉,她怎么会和你计较呢?这件事也就翻篇了。你看行吗?” 辛夷抠了抠耳朵,望天,翻了个白眼,她是孩子,可是不是三岁的孩子,被人说两句好话就哄骗了。 她难道不知道这是裹着蜜糖的谎话么?只要她敢说自己一个错字,后面这两个人如何对付自己,还不知道呢。 她摇摇头,坚定地道, “不好。老夫人,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孩子不是借口哦,还是一是一,二是二,分辨清楚的好吧。” “我是个好孩子,听家人话的孩子,陛下提亲时,家人同意了,才能与五哥定亲,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倒是公主,当年来东元,不是为了嫁人,乃是为了学习吧?可最后学习是没学,倒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女婿。” “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有妻子和儿子,是不是拆散别人的家庭,要死要活的就要嫁给萧侯爷。” “当年就用要死要活的这一招逼迫泰安侯夫人让出正妻的位置,怎么,今日也要用同一招来逼迫娘娘违心处置我么?” 金金公主木愣愣的跪在地上,哭不是哭,笑不是笑,在辛家,辛夷就是一口一个茶壶茶盖的。 她不过是想要寻求真爱,为何这些人就容不下她呢?为什么无论什么事都会变成对她过去的讨伐? 她抬手抹了抹脸,语气轻柔委屈, “当年之事,妾确实有过错,可是难道姐姐就没有过错么?如果她能容得下妾,五郎又如何会那样呢?” “三妻四妾乃是伦常,就是平民百姓,手头有两个钱了,也还要去一下花楼呢,可姐姐连个妾都不给侯爷纳……” “别人家能容得下侍妾通房,为何姐姐就容不下呢?” 她一声一泣,声声泣! 高老夫人自然是要上前助阵的,她连忙接着道, “就是,就是,再没见过泰安侯夫人那样的了,不但萧侯给管束的身边每个母苍蝇,就是如今泰安侯身边,听说都是小厮服侍呢, 真是笑死人了,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女人……” 高老夫人一脸的嫌弃,鄙夷,仿佛不给夫君纳妾就是大罪过。 本就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辛夷捏了捏掌心,她轻轻的一笑,想到从前话本子里看过的一个故事,抚了抚鬓角,道, “老夫人,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就是,有个妇人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日自然就眼下发青,她儿子是个孝顺的,于是关切的问那妇人, ‘娘啊,你这是为何睡不着?’ 那老妇人就道,‘儿啊,你不知道,你爹那个老不死的,想娶一个年轻姑娘到咱们家来,娘这心里苦啊。’ 她儿子听了,顿时一拍腿,‘娘啊,这不是很好吗?家里添丁进口。娘这是不愿意吗?为何,你不是很大度的吗?’ 听说隔壁的老王他婆娘,夜里也睡不着,不过啊,不是愁她家添丁进口,而是凑老王纳不到妾呢,娶不到姑娘呢。” 所以,老夫人啊,您如此大度,想来应该是隔壁老王的婆娘吧?不知你老人家给高老太爷纳了几个妻妾呢?” “你……你……”高老夫人气的语无伦次。 皇后也放下手中茶盏,轻轻的呵斥辛夷,“微微,不许胡说,老太爷年轻早逝,老夫人这才进宫做乳娘……” 辛夷闭嘴,原来是这样,可能是高家不算世家,祖母给的世家谱,姻亲关系里,并没有写这一条。 她缓了缓,换了个说话, “泰宁侯夫人如何想的,那不是我等小辈胡乱揣测的,不过,泰宁侯夫人生于京城,长于京城,她嫁入萧家也许多年头,她的脾气想来大家都知道吧。” “既然泰宁侯夫人当日不同意那为何公主不能大度的让一让呢?” “毕竟,人家夫妻也是和睦融洽的,又生有一子。” “就算公主一眼就看中了萧侯,可你那也不过是一眼的感觉,那么短的时间,对吧。” “你反正都愿意给别人做妾,那么,何必巴巴的看着萧侯呢?此处不能做妾,别处也能做妾,到处都能做妾。“ “按照高老夫人和公主的意思,那么多人家都愿意纳妾呢,去处可多着呢,何必一颗树上吊死?” 皇后捧着茶盏在一边,想笑,觉得这样不好,于是拼命的忍着。 金金公主则是面色青红交加,浑身颤抖着,差点昏厥过去。 她从进入萧侯府那一天开始,就碰到无数的刁难,她已经习惯了,只要能和萧郎在一起,再多的刁难也不怕。 她鲜少出门,可出门那都是受捧的,一个萧家有老大人的功绩在那里,哪怕皇帝不喜,可不看僧面,看萧五郎的面。 一般都不会受到苛责,刁难。 更何况,高门大户,能和她坐在一处的,那都是有礼仪的贵妇,谁也不会撕破脸皮来和她说这些东西。 是以,她看起来唯唯,其实日子很好过。 今日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脸皮被撕了下来,被人放在地上踩,血淋淋的面对过去。 高老夫人惊呆了,她上次已经领教过辛夷的嘴皮子,没想到那日应该是‘嘴下留情’了,这件事就是个杀器啊! 金金公主浑身颤抖,凄然的跪倒在皇后面前,惨然一笑, “娘娘,妾从小也是金尊玉贵的长大,是父王母妃手中的掌中宝,西域虽是小国,可也是有骨气的。” “娘娘,妾不敢做任何未必您的事情,今日,娘娘如果不给妾一个公道,妾只能血溅这凤仪宫大殿了。” 辛夷抿抿唇平静地看着金金公主,淡淡地道, “公主果然有小国公主的气度,确实让小女仰望,只是,公主啊,如果你当年能死一死,不嫁给萧侯,泰安侯夫人不用与萧侯绝婚。” “五哥更不会受那些磨难,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您更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死’挂在口中了。” “其实,阎王也很忙的。” 她淡淡地看着金金公主,五哥当年遭的罪,真的和金金公主一点关系都没么?呵呵,真的是阎王都不相信啊。 金金公主双眼冒火,头顶的火气仿佛要蒸腾而出,恨不能活活的掐死面前的生死仇人。 门外忽然传来内监尖利的请安声,“陛下……” 这一声,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金金公主又惊又吓,掌心里全是冷汗,仿佛见鬼一般,连忙起身,太过匆忙,猛然被裙角绊了一下,以狗啃屎的姿势猛地往下扑去,引来殿内宫人的低低惊呼声。 殿外进来一群人,为首的乃是一身明黄常服的皇帝老爷,身后跟着太子及以下几个成年皇子,当中混杂着萧元祐这个样子。 他的身侧后半步,跟着一位姿容绝艳,穿着素袍的妇人,只听她笑眯眯的对皇帝老爷说道, “陛下,原来这个就是五郎的未婚妻呀,可惜,臣妾一直病着,没有得见,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好姑娘。” 金金公主连滚带爬的到了老夫人的身后,垂头跪在那里,恨不能把自己的身形缩小再缩小。 她有胆气鼓动的高老夫人带她来凤仪宫告状,面对皇后娘娘,可是她却没胆量面对皇帝,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今日的事情大概是不能善了! 一时,金金公主心思百转,皇帝肯定会痛恨她借高老夫人的手,她抖着嗓子,轻轻抓住高老夫人的手,哀声道, “老夫人,一定要救救我,刚刚我说不进宫的……求求你。” 高老夫人经过上次萧元祐掀屋子的事,皇后呵斥,皇帝也不高兴,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怵的。 不过,想到从前,她还是鼓起勇气,拍了拍金金公主的手,让她放心,不会有事的。 殿内众人纷纷见过皇帝,辛夷这才知道,原来那美艳妇人竟然是从来未曾得见的顾贵妃。 她在宫里陪伴萧元祐,也问过皇后娘娘,要不要去拜见贵妃,以及其他的妃嫔。 皇后说其他的妃嫔不值得辛夷去拜见,至于顾贵妃,早前病了,一直在养病,让她不用着急过去。 虽然着素袍,顾贵妃依然是明艳动人,看来确实病了,面色有些惨白,不过并没有损耗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一分让人怜惜的娇弱。 怪不得皇帝老爷不但和皇后娘娘生孩子,还和她生孩子。 其他的妃嫔连个蛋都生不出来。 众人分主次坐好,萧元祐直接到了辛夷的身边,朝她笑了笑。 辛夷有些脸红,她好像为了出气,说的太多了,好像给五哥招祸了? 萧元祐仿佛是她心里的蛔虫,用宽大的袖袍遮盖着,握住辛夷娇软的小手,笑了笑,示意她放心,一切有他在。 辛夷嘴角上扬,都快咧道耳根子处了,皇帝老爷在上头咳嗽两声,没好气的瞪了两个人一眼。 还没发话,外头又有人禀报,泰安侯夫人来了,不等泰安侯进殿,外头接引内监又高声唱名,说是萧侯求情。 辛夷小心的侧头,看向萧元祐,没想到为了这事,倒是把人都聚齐了。 好热闹啊,好热闹的一场大戏要开始了? 辛夷心头莫名的有些小兴奋。 高老夫人看到顾贵妃来,忽然想起什么,顿时唤住刚来的泰安侯夫人,似笑非笑道, “夫人啊,其实你还是要劝劝五郎,修身治国平天下,莫要因为长辈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得不偿失。”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泰安侯夫人看向高老夫人, “谢谢你的关心,难为你都这样了,还能想到我儿的事情,不过,身为母亲,再也没有能有这样的儿子让人更满足的了。” “我觉得五郎的个人修养很好,将来也一定能将他的家管好,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老夫人哂笑一声, “是么?但愿如此。” 辛夷愤愤,她在宫里听过那些积年老宫人说过,这位老夫人当年还想把高家的女孩说给五哥,不过被五哥严词拒绝了。 呵呵,她难道还想着做不了正妻,来做妾么?绝对不可以! 泰安侯夫人露出完美的笑容,细声细气地说道,“老夫人可以放心的,不说我儿,就是陛下,也不会随便定下一个姑娘的。” “那乱七八糟的姑娘谁能看上。” 高老夫人勃然大怒,想要拍桌,大殿内人太多,不敢拍! 皇后被闹腾了半天,这会也很是疲乏,她歉然的对皇帝道, “陛下等怎来了,待妾把这里的事给了结了先。” 皇帝摆摆手,他为什么来?还不是有些人听到凤仪宫忽然发出旨意宣心爱的姑娘进宫,心不在焉的么,政事都谈不下去了。 他能怎么办? 自己惯出来的,只能继续惯,当即事情也不谈了,摆驾来了凤仪宫,路上正好碰上大病痊愈,去凤仪宫请安的贵妃,大家就一同过来了。 他没脸说自己是为了惯孩子才过来,轻咳一声, “正巧今日人齐,就想带着大家道凤仪宫来蹭饭。” 这个理由很好,很光明正大,毕竟食为大么。 皇后闻言,立刻叫了女官过来,让她去厨房说一声,匆匆的来,总不能还按照之前的量来上晚宴。 吩咐完之后,皇后看向高老夫人及她身后的金金公主, “你们的述求本宫知道了,也叫了微微进宫大家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开了。” “不论谁的对错,可公主是受到明言不得进宫的,那么今日本宫就把话放在这里,金金公主以后非召不得入宫!” “一旦有谁违抗,斩!” 高老夫人刚想说话,对上上头皇帝的面无表情的脸,还有贵妃似笑非笑的眼,以及各位小辈的虎视眈眈,顿时张不开口。 金金公主则是难看至极,她对高老夫人诉苦是刻意的,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参加宫里各种各样的宴席,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她总要试探一下。 说不定宫里松口了呢?更何况萧元祐的亲事迫在眉睫,难道皇帝老爷这个养父真能代替侯爷这个亲父接受跪拜么? 那么,要侯爷这个亲父出席婚礼,那她这个侯府当家主母要不要出面? 她必须试探一下,才能知道结果。 这一刻,她深深的悔恨自己,沉不住气,不应该今日寻辛夷的晦气,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老夫人,本宫知道你对陛下的大恩,不敢忘也不能忘,可陛下到底是真龙天子,一言九鼎,你应该比本宫还要理解陛下,支持陛下。” “更不应该忤逆他的旨意,老夫人,恩情深厚,可是经不住磋磨的。不要把这情分磋磨道一点都不剩,那样就不好看了。” 上次皇后也说过这句话,今日再说一次,高老夫人无地自容,她讷讷地看着皇后。 没想到皇后后一句,简直让高老夫人惊恐无比,直接从凳子上栽倒在地上, “刚刚微微都说了那么多,老夫人和公主都不悔误,一而再,再而三的,既然如此,老夫人就去皇觉寺修行吧。” “老夫人吃过的盐总是比孩子们吃过的米饭还要多,要做个榜样才行。” “做出的事情,还是要承担后果才好。是不是这样?” 高老夫人瘫软在地,看向面无表情的皇帝,仿佛明白什么,又仿佛不明白, “陛下,你就忘记我养育你的恩情了么?你……” 泰安侯夫人忽然嗤笑一声,给皇帝花哨的行了一礼,“老夫人,你总是恩情恩情的,你确实是照顾了陛下,可是你一个下人,照顾主子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那是陛下仁慈,这才给你封了国夫人,你不感恩戴德,诚惶诚恐,反而以此为依仗,耀武扬威的。” “你们家的子孙敢绑架我的儿媳,难道不是你家没教导好么?” 顾贵妃在上头拍手, “哎呀,病了一场,这是错过多少的事情啊,老夫人,泰安侯夫人说的不错呀,当时又不是你一个人照看陛下长大,怎么别的人就没把恩情恩情的放在嘴边。” “唯独老夫人,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是得寸进尺?” 七皇子在边上插了句嘴,“母妃,这两个没什么差别,都是说不识好歹。” 皇帝老爷无奈的看了两母子一眼,“你们倒是拽起文来了,小七,你既然这样厉害,明日写三篇《论语》的读后感给朕,每一篇不许少于一千字……” 七皇子,“……” 祸从天上来,锅从父皇口中来。 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是亲生的吗?他这不是在帮萧元祐和辛七那个狐狸精吗? 为什么他都这么帮忙了,还要写读后感? 早知道,他还不如挖苦辛七这个狐狸精了! 进殿后,一直沉默的萧侯忽然开口求情, “陛下,金金她到底是侯府的主母,今日是臣没管教好,臣一定带她回府管教,臣……” 皇帝重重的冷哼一声,不耐烦的看了眼萧侯,冷冷道,“你给朕闭嘴!” 102,打架打架,搞事搞事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从前就算皇帝再不喜欢萧侯,因着老大人的面子,从来不曾如此不耐的训斥于他。 萧侯得了皇帝老爷的训斥呐呐的垂首,不再言语。 金金公主惊恐的看着丈夫,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眼看着那些宫人过来将高老夫人带出去。 看着宫人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辛夷只觉得怪异。 不是说皇帝老爷很善待那个高老夫人么? 怎么也没给高老夫人分辨,直接就将人利落的押上宫车,送出宫去了。 临走前还表示不用把高老夫人送回高家了,直接送到皇觉寺去,并调派了两名粗壮孔武的宫女过去伺候高老夫人。 辛夷,“……” 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萧元祐捏了捏两人交握的手,示意等下告诉她原委。 得了未婚夫的保证,辛夷也就不用动脑子去猜想了。 皇帝老爷仿佛是真的来凤仪宫蹭饭的,将一众不相干的人打发出去后,就等着饭熟吃饭。 泰安侯夫人本就是听说高老夫人带着金金公主进宫了这才匆忙赶来。 事了后,她让辛夷好好备嫁,又说委屈她之类的。 辛夷倒没觉得多么的委屈,她早就对嫁给五哥的生活很是期待了,要说委屈,那也是五哥委屈。 不过,据说刚刚大病初愈的顾贵妃倒没有在凤仪宫蹭饭,仿佛就是为了过来看热闹一般。 等高老夫人被押走,萧侯带着面色惶惶不可言的金金公主狼狈离开后,她给皇帝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帝后好像对她这样的行为都见怪不怪,也没人说什么,随她去了。 倒是从太子开始往下几个成年皇子,跟着皇帝一起,厚颜留在凤仪宫等饭。 皇帝老爷在,辛夷自然不敢拖着未婚夫去无人处解惑,只能低眉顺眼的,如同鹌鹑般老实的坐在萧元祐的身侧。 “马上就要行礼了,朕问你,你那些女工灶头,管家理事的可都学好了。” “元祐这些年独居,府里冷冷清清的,你嫁进去后,可不能再让他继续冷冷清清的。” 皇帝自然还是对辛夷先是想考女官,后头又入了朝天观耿耿于怀。 觉得养子全心全意的对辛夷,辛夷却不能一心一意的对养子。 辛夷暗叹一口气,这皇帝老爷也不知怎么搞的,看到她就想要她学女工灶头,管家理事之类的。 生怕她虐待五哥,对五哥不好。 想当日她留在宫里陪五哥养伤,皇帝老爷每天都会过来看五哥,对着五哥是一脸的和颜悦色,对着她确实偶尔训斥,偶尔冷脸。 丝毫没有别人说的什么‘爱屋及乌’之类的。 难道她看起来就那么不靠谱?不能照顾好五哥? 其实,为何不可以是五哥照顾她呢? 大家互相照顾嘛。 她垂首,行礼,“回陛下,女工灶头,管家理事都有下人啊,臣女家中已经备好妥帖的人选,臣女只要掌总就是了。” “哦?什么事情都靠下人,难不成你贴身侍奉也要靠大人?你丈夫的贴身中衣也要绣娘来做吗?女子还是要贤淑点的好。” 皇帝提着腔调,皱着眉头。 辛夷,“……” 她真想问候一下皇帝老爷,听说宫里有好几位公主,不知这几位公主是不是准备将来也会贤淑的贴身侍奉郎婿,也会给丈夫做贴身中衣,洗手作羹汤? 她看了看皇帝冷峻的眉眼,终究没敢问出口,而是, “那个,臣女觉得,各人有各人的欢喜,臣女之前也不太会这些,陛下也为五哥提亲,必然是觉得臣女这样的挺好…… 要是臣女改了,那就不是臣女了……” 皇帝老爷自幼并不得先帝的欢喜,因为生母早逝,一直都是小透明般的存在,但他的性子却开朗明快。 不过成长之路太过曲折坎坷,登基后要展露天子威严,故而已经很多年没如此畅快的逗弄过一个人了。 这会见辛夷尴尬的样子,又被她一句话给噎的,努力将要扬起的嘴角压下去,耷拉着眉眼,一本正经, “行了,你说的都有理,只是往后元祐要有点头疼脑热的,朕就拿你试问。” 辛夷脸都绿了,这个致使‘头疼脑热’的原因真的太多太多了,她也没办法控制呀。 她挠了挠头,明明夏日还没真的来临,但她却觉得整个人身上都是痱子在蜇人, “回陛下,臣女虽长在乡野,师父别的不多,就是书多,臣女看过几本书,都说这病痛就和老天要下雨一样不可预测一样……所以,臣女……哎,臣女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皇帝眼中都是笑意,他努力的收敛着,无视皇后娘娘瞪过来的眼神,含笑道, “装模作样,行了,知道你就是为躲懒懈怠找借口。” “你看看你,同样受伤,你的伤还比元祐要重,偏偏,这些日子,你的脸都圆了一圈,可是元祐呢? 他是足足瘦了一圈。” 辛夷顿时就想拍案而起,这个也能说她么,难道不是该怪皇帝陛下么? 有本事别让他做那么多的差事啊。 说是说让五哥去朝天观思过,还不是把他叫来议事。 否则五哥哪里能这么快的就到凤仪宫来? 从朝天观到皇宫,快马也得一个时辰好吧。 真让五哥也和她一样照着猪养,如果还不能胖,那就算她输。 到底辛夷早就不是那个刚下山的愣头青了,对红尘俗世的规规矩矩也算略知一二。 她忍了第一次,就能忍了第二次,于是,她只能回答, “陛下慧眼如炬,这都能发现,臣女也知道五哥辛劳,祖母已经给臣女准备了很多的进补食谱的,以后一定会督促厨娘,一日三餐煮给五哥喝。” 皇帝哼哼,本想说你怎么不亲自动手,想想,要真问了,也不知这狡猾的小姑娘会怎么回答。 “这还差不多。” 皇后娘娘有些无奈的瞪了皇帝一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和小辈计较。 未免得到更多的白眼,皇帝老爷终于大发慈悲的,蒲扇大手一挥,放众人自由活动,萧元祐将辛夷拉到之前他养伤的偏殿,里头平日里空着。 这会就是洒扫的小太监也都已经去躲懒了。 两人坐在石阶上,这会天边残阳似血,草丛里时不时的传来蝈蝈的叫声。 “陛下从前那样敬重高老夫人,今日怎会娘娘一说,就准了呢?” “哎,只是去皇觉寺修行,真是太便宜那老婆子了。” 萧元祐揉了揉她的头,笑道, “你以为高老夫人那么容易被收拾么?” 辛夷从前看话本,上头写到皇帝和臣子时,总有那么一句话‘雷霆雨露皆君恩’。 高老夫人是皇帝架起来的,自然是能让她上去,也能让她下来呀。 萧元祐摇头,四周环绕了下这个儿时居所, “高老夫人为何敢带着金金公主进宫,依仗的不过是当年陛下是在她的护佑下长大的。” “虽是主子,可陛下早早失了亲娘,高老夫人一心一意,无微不至的照看着陛下和英王。” “陛下念旧,封了嫡母做太后,封了高老夫人国夫人的诰命。这不仅仅是念旧,同样也是安抚当年有从龙之功的臣子们。” 辛夷叹了口气,“不管是念旧还是安抚,到底君臣有别,世易时移,老夫人无视君令,那就是脑壳坏了。” “这样的人,陛下就应该早点收拾了才行。” 她当然也知道高老夫人带着金金公主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羞辱她和五哥。 可这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视宫廷于自己家吗? 而且,皇帝老爷早点把高老夫人收拾了,高家就不成气候,哪里还敢和闻慧勾结,做出刺杀绑架这些事情? 萧元祐又摇头, “当年陛下登基,并不是只有我祖父出了力,很多朝臣都出过力的,否则,以陛下一个小透明,如何可能一朝登上至尊之位。 这里面的人,很多可能是支持其他皇子,因为知道陛下仁厚,这才投靠过来。” “如果说,陛下能把悉心照顾自己长大的旧人都给收拾了,那么,那些后头半道投靠过来的人会怎么样?” 自然是心头惶惶,然后不知道又做出什么事情来。 辛夷了然,现在就不一样了,陛下登基已经十余年,朝政早就稳稳当当的,就连太子也都长成,英明神武的。 自然就不用顾忌那些有异心的朝臣了。 至于高老夫人,萧元祐继续解释道, “高老夫人当年也是受了夫家的逼迫才会进宫做乳娘,也许开始是为了儿女挣一条活命,到了后来……” 那就是想要一份泼天的富贵了。 封为国夫人后,高家的子弟也开始四处结了姻亲,姻亲交缠姻亲,盘根错节,再加上皇帝的敬重,当年多少人求到高老夫人那里,捐官,财帛,应有尽有。 一些无关紧要的,皇帝也就应了,到了后来,高老夫人越来越胃口大了,那就有待商榷了。 三年前,高家二夫人借着高老夫人的寿诞,想要设计辛夷嫁给大房的傻儿子,被辛家给报复了。 那一次,高家可谓是打伤元气,这里头,不仅仅是因为辛家势力大,更因为皇帝在里头松手了。 也就是说,皇帝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准备收拾高家,或者说收拾那些尾大不掉,良莠不齐的朝臣。 辛夷眨巴着眼睛,看向萧元祐,这会他站在台阶之上,身上一袭青衫迎着温热的初夏之风,英姿飒然。 红尘里的事情复杂,可这朝堂之事就更加的复杂。 怪不得当初七皇子找她麻烦时,五哥说不是谁拖累谁,也许,是他把她卷入到这诡秘的朝堂之中来。 萧元祐看着她的小模样,微微一笑,“娘娘喜欢你,今日你就在宫中留宿吧。” 辛夷摇头,指着身上的素衫,就算娘娘不忌讳,可是旁人说起来总是不好听。 还是回家去吧。 果真如萧元祐想的那样,回到凤仪宫大殿,用过晚膳后,皇后娘娘就说让辛夷住在宫里。 皇帝老爷也背着手,让辛夷在宫里陪伴一下皇后, “虽说你的礼仪规矩是郑老夫人教导出来的,可是,皇后母仪天下,你在她身边呆着,总是能得到一些熏陶的,这样朕也能放心。” 皇后娘娘莞尔,明明皇帝是有些喜欢辛夷,想让她在宫里呆一些日子,不要说学习,就是这份宠爱,以后嫁给养子,不至于被人欺负。 偏偏他老人家一口嫌弃的意味。 她努力的拉回皇帝老爷在辛夷心目中的好感, “郑老夫人教导出来的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要是当年老夫人愿意出仕,现在这朝堂上也没男人什么事了,陛下还为此惋惜了许久。” “想让你留在宫里,也是我这凤仪宫太过冷清,想让你陪着一起说说话呢。” 辛夷有些为难,最后还是艰难的拒绝了,实在是孝期在宫里不太好,反正皇帝老爷没下明喻,她就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 皇帝老爷心情好,还想逗弄一下辛夷,被皇后娘娘给制止了, “元祐,天晚了,今日就着你送微微回去,不过今日过后,你们俩可不能再见面了,快要成婚了。” 听说这是两人婚前最后一次见面,辛夷有些可惜,到婚礼还有好几天呢。 不过想到以后就要天天的同五哥在一处,辛夷心头又有些雀跃。 两人手牵手出了凤仪宫,还没到停放宫车的地方,就见太子从前头走来,见到萧元祐,歉然的朝辛夷颔首,随后拉着他去了无人处说话。 辛夷站在远处等了一会,脚都酸了,两人也还没说完,当即决定寻个地方坐一坐,歇歇脚。 边上恰好有一处假山,她靠在假山上歇息。 没一会,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正要出去时,却听其中一个女子道, “芸芸,别伤心了。” “真不知道那辛微微有什么好,五哥哥多冷清的人吶,为了她,真是把你家都给掀翻了,为此挨打。” 另外一个女子哭着道。 嗯?你家?高家的人?五哥哥,这个声音很熟悉呀,辛夷蹙了蹙眉头。 这两人走到假山旁边干脆就不走了,站在那里说悄悄话。 “辛微微以前病怏怏的,你看她,身子搓衣板似的,有什么好。”那打头说话的压低声音, “你可以……” “啊!这……”喊‘五哥哥’的那个惊叫起来,叫道一半就被人捂住了嘴。 “公主,你可别被人听到,如今还能怎么样?事成之后,辛家那边还能让辛微微嫁给萧五郎? 到时候你们既然已经那个过了,以萧五郎的为人,自然是会负责的。“ “你是皇家公主,难道还能做妾么?自然是只能辛微微退让了,你可要抓紧,他们的婚期只有几天啦。” 辛夷这会明白,其中那个公主,应该就是上次宫宴上见过的六公主了,还有那个什么高家的,想来是高家女。 想起六公主那次面对她和面对五哥的两种态度,原来是喜欢五哥的呀? “啧,你们说的萧五郎,是我家里头的,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要‘哪个’呀,说出来叫我听听?” 辛夷利落的爬上假山,坐在上面垂眼看着下头两人冷冷道。 她倒是没明白对方究竟是劝六公主要‘哪个’,但是她知道,有人是要和她抢五哥,想破坏她和五哥的婚事。 那两人料想不到竟然有人藏在这里,乍然听到声音,花容失色。 高家女看着假山上的辛夷,脸色清白的怒斥, “你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偷听,好生不要脸!” 辛夷‘嗤’的一声,撇了一眼那个女孩,“一肚子坏水,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六公主惊诧过后,恢复了平日里高贵的模样,“原来是辛七姑娘,你怎在此?” 高家女装模作样的跟在六公主身后,阴阳怪气的,“哦,怪我眼拙,竟未认出是辛七姑娘。” “我们又不认识,你不认识我有什么奇怪,看你这人生的倒是人模人样的,说起话做起事来,更是狗模狗样的。” 辛夷知道的规矩越多,做事也就不能随心所欲,可是她骨子里还是自由散漫的很,平时最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 这高家女分明就是唆使六公主去做坏事。 她帮着别人来抢她的五哥,那就不能怪别人不尊重了。 高家女儿在外面也是紧俏的很,加上和公主的关系,一向是被人捧惯了,几乎没有这么不给她脸的人,顿时委屈起来, “七姑娘误会了……我不过是看公主为情所伤……” 她蹙着眉尖,一双眼睛含嗔带怨,幽幽地望着和太子在一起说话的萧元祐,凄凄切切,娇弱的令人心疼。 想着是萧元祐回头就能见到她这幅模样。 不过,委屈的能掐出水而来的,西子捧心的美人儿,根本就没人看。 太子和萧元祐仿佛在说重要的事,两人一直没有旁视。 辛夷呵呵呵一笑,从假山上站起来,揉揉手腕,动动脚踝,也不跟高家女废话,直接跳下去一拳砸在她脸上,紧接着就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痛揍。 六公主被辛夷听到她的心思,就已经觉得有些心虚,也有些羞愧,没想到别人说是病秧子的辛夷竟然一言不合就开打,整个人直接愣在那里 她眼睁睁的看着高家姑娘被按在地上揍,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心意也不管,反正她就是揍,揍的对方没有还手之力,揍的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才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自己的仪容。 六公主亲眼见到如此凶残的场面,以为她要打自己,连声尖叫,不断后退, “辛七……你可别过来……” 辛夷淡淡的撇了她一眼,随后俯身掐住高家姑娘的下颚,逼着她看向自己, “你记着,以后若是再这样出馊主意,教导别人这个那个的,比怪我手下不留情。” “我看是你自己明明想要那个五哥,却唆使公主去做。” 哼,小样,她在话本上见多了这样的女人,好心好意的为别人着想,成全别人,其实趁着万事俱备,最后自己上的人。 “你要让我知道你做了坏事,见你一次揍一次。” “别人喜欢五哥就喜欢五哥,明明白白的,你却把心思放在心里,暗戳戳的躲在别人身后谋算。” “太可恶了!” 辛夷放开高家姑娘的下巴,拍拍手,拍拍裙子,神清气爽,只差要哼小曲。 哼,狗还护食呢,这人竟然抢到自己面前了,就算她去皇帝面前告状也不怕,敢惦记五哥,同时还怂恿皇家公主去做什么‘那个’的事情。 她不痛打一顿,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六公主的惊叫声不但惊动了不远处的萧元祐和太子,就连长秋宫的人也惊动了。 趁着人还没道,辛夷也不着萧元祐那边去,而是直接上了早就停在那里的宫车,飞快的往家去了。 正要朝她走来的萧元祐看着女孩怂怂的背影,有些扶额。 回到家后,辛夷先去了老夫人那里,坐下缓了两口气后,辛夷道, “祖母,我今日打人了。” “打人?”老夫人正在看经书,顿时放下书,也没火冒三丈,而是慢条斯理地道, “打的谁?” 辛夷解释道,“今日凑巧碰上的,五哥在和太子说话,我在那歇息,就听到有人劝慰六公主,让六公主和五哥那个,到时候五哥就会负责,咱家也就不会吧我嫁给五哥了。” “我太生气了,就把人给揍了。” 辛夷会一溜烟的逃回家,主要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萧元祐不过走了一会,她就闯祸了。 不过,她觉得自己不算无缘无故动手,毕竟狗狗还护食呢,难道她辛微微就不能护未婚夫么? “我是觉得吧,这人真是太坏了,竟然怂恿别人做坏事,而且,她还是高家女,高家人可是有深仇大恨在的呢。” 老夫人听了重重的拍了一下案几,满面寒霜, “好个不知羞耻的,这是你不用管,你安心备嫁,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办?” 打人这事不能说是辛夷做错,但也算不上对。 她本来之前的名声就不太好,还在有个‘小诸葛’教导出来的名头,再加上宫中两位贵人也都喜欢她。 不过,终究还是要防备着别人败坏名声,尤其是现在萧元祐不能人道的事情被戳穿了是假的,那就更加的抢手。 本来辛夷就是老夫人心尖上的肉,让别人欺负?那怎么行、 她思虑片刻,让秦嬷嬷备了笔墨,写了几封信,连夜让人送了出去。 信送出去后,京城又是一番翻天覆地。 宫里,这会也是鸡飞狗跳的,高家姑娘充分发挥了高老夫人的特长,哭天抢地的嚎叫。 萧元祐站在边上耳根子发红,心里着实有些雀跃。 嗯嗯,小姑娘为了他打架。 可惜当时没看到那个场景,小姑娘应该是奶凶奶凶的吧。 要是辛夷知道他的想法,大概会义正言辞的说,“人家明明超凶的。” 他有些心尖发颤,想去看看心爱的女孩。 皇帝有些头大,哎哟喂,这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会惹事,这白日才惹了人家的祖母,这会连人家的孙女都不放过。 到底要怎么样,自己养子挑的儿媳妇。 六公主久久都没回神,她终于想起康平当时和她说的那句话了。 103,错了就要惩罚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老夫人最先发出的信,是写给泰安侯夫人的。 信里大致的内容是:有贵女在背后撺掇着别人取而代之,信誓旦旦要嫁给萧五郎,这等目中无人的挑衅,泰安侯夫人管还是不管。 这同样的一封信,老夫人还以折子的方式,上呈给了皇后娘娘。 辛夷顶替的是从前辛七的身份,本身声名不是很好,打架也是有过的,这些年来,辛夷已经挽回不少。 倘若这事再让高家或者宫里的人传扬出去,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对辛夷多少都会有些影响。 辛家当然不会坐视自己的姑娘被人污蔑,先发制人才是硬道理。 不过,仅仅有辛家又不行,若是未来夫家的人不出声,就算辛家占着道理,也难免会被人暗地里耻笑。 老夫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小宝贝平白惹了一身骚? 要她说,辛夷下手还是轻了。 同样的,老夫人也用辛望亭的口气,写了信到萧侯爷的手上,内容都是差不离的。 信连夜就发了出去。 至于折子,自然是要次日一早才能送到皇后娘娘的手里。 泰安侯夫人收到信后,脑子都要炸了。 简直荒唐! 她的儿子好不容易定了一门好亲,居然要被人从中作梗? 这满京城多少贵女,萧元祐要能看上,何至于等到别人孩子都满地爬了才定亲? 取而代之,多大的脸啊? 老夫人的信里该明白的地方明白,该含糊的地方含糊,泰安侯夫人收到信后,第一感觉就是以为亲家老夫人误以为萧元祐乱来。 当即,她也不管天晚不晚,立刻让身边的贴身嬷嬷亲自去送信,再三言明,她的儿子洁身自好,绝不是乱来的人。 请亲家老夫人放心,不论是她,还是萧元祐都只认辛家七姑娘一个媳妇,那些魑魅魍魉请老夫人不要放在眼里。 至于宫里,早在当晚,皇后娘娘就让女官把高家姑娘送出宫去。 这位高家姑娘在高家行四,名舒宁,能够进宫,也是因为她乃是六公主的伴读。 高老夫人的事情,皇后娘娘本没想殃及到这位姑娘,这些年来陪伴六公主倒也算是做的不错。 没想到这善心倒还发不出去了。 女官把狼狈不堪的高家姑娘送到高家,高家大夫人听说高舒宁回来了,兴高采烈的。 毕竟女儿能被选中作为公主伴读,那也是有脸面的事。 没曾想,大夫人到了中堂,就见到高舒宁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边上立着的女官是满脸黑,见着大夫人,就把皇后娘娘的训斥点在大夫人的脸上。 随后道,“老夫人今日不顾宫中敕令将萧侯府上金金公主带进宫去,惹恼了陛下和娘娘,如今已经被送到皇觉寺去修心养性。 至于高家姑娘,娘娘说不敢让如此有主见的姑娘陪伴六公主,故而从今日起送还高家,此后不得进宫!” 高大夫人如招雷击,当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高家成年男丁被萧元祐打的都躺在床上养伤,没人去衙门,也就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 再加上最近高家事多,脸被人放在地上踩了又踩,女眷同样是闭门在家,没出去应酬,同样是消息不灵通。 高老夫人出门的时候也是说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想着去庙里烧香,求诸佛保佑高家否极泰来。 高大夫人不太明白说要去上香的人,怎么就和金金公主挂在一处,还被送到皇觉寺去了。 皇觉寺那样的地方,说的好听是皇家寺庙,其实更多的是皇家惩罚犯错女眷的地方。 进去之后,除非是宫中亲口发令,否则到死都不能出来。 高家靠的就是高老夫人在皇帝面前的恩宠,真要进了皇觉寺,高家往后怎么办? 如今男丁在床,连出去活动打听都做不到。 高大夫人慌了。 等到听到高六姑娘撺掇着六公主做不好的事,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高舒宁抽抽噎噎的说辛夷痛揍了她一顿,皇后身边的女官冷哼一声, “高姑娘说七姑娘打了你,宫里也有嬷嬷查验过,姑娘身上一点伤都没见着,姑娘这是做了亏心事还想反咬一口么?” 高舒宁冤枉,委屈,辛微微的每一下都打的她骨头都疼,怎么就能没有一点伤口呢? 不得不说,还是皇帝老爷教导的好! 当日萧元祐伤口那样可怖,辛夷后来也是琢磨过来了,感情这是提的高高的,打的轻轻的。 皇帝老爷果然是护崽子。 在宫里陪着萧元祐养伤时,她特意悄悄的去请问过皇帝老爷身边的崔海,这到底应该怎么下手。 这不,果然是学无止境,学以致用,今日就在高舒宁身上试验起来。 怎么就和辛家,和萧五郎过不去了呢?高大夫人紧紧抓着椅子把手。 高家原本多么的繁花似锦?就因为辛家姑娘,面子里子都没有,就连她的孩子也被放到阳光下让人指指点点。 现在她的女儿,不但被痛揍了一顿,还因此被丢出宫来,再不得进宫。 萧五郎夫妻简直就是高家的克星啊! 无论高大夫人心头如何的恼恨萧五郎和辛夷两个,为了将来,还是要带着东西,拉上高舒宁,上辛家赔罪。 只要求得辛夷的原谅,说不定高舒宁还有回到六公主的身边做伴读的机会。 否则等到高家男丁养好伤,再去衙门,黄花菜都凉了。 老夫人当夜就得到泰安侯夫人的回复,也就好整以暇的等着次日送折子进宫。 对于高家那边也是关注着,只要高家人敢那么不长眼的往外嚷嚷,就叫他家姑娘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显然,高家如今是风雨飘摇,高大夫人别说往外嚷了,次日一大早就带着重礼,押着高舒宁匆匆赶到辛府赔罪。 辛夷一大早就被宝平郡主拉去了朝天观,高老夫人把人晾在待客厅,慢悠悠的吃了早膳,又在园子里消了会食,这才让秦嬷嬷将人带到自己院子的花厅。 “我听说小女与七姑娘起了冲突,立刻就带她来赔不是,不知七姑娘可曾伤到?” 高大夫人一脸赔笑询问老夫人。 老夫人目光淡淡的扫过一进门就无辜委屈的站在高大夫人身后的高舒宁,最后直视高大夫人, “微微也就当时手疼了一点,别的倒是没什么大碍。” 高大夫人抿了抿唇,她是诚心诚意来道歉的,但不是奴颜谄媚,别人打了左脸,还要送上右脸。 这哪里是上门道歉,这是送上门让人打脸了。 辛家老夫人如此气焰嚣张,叫她如何不气? 诚然,女儿确实是说了些不妥当的话,可是,六公主发话,向女儿讨要主意,难道说女儿和蚌壳一样,闭嘴不言么? 老夫人看着高大夫人,故作诧异的道, “不知你家姑娘是怎么和你说的,她在宫里扬言让六公主取而代之,嫁进萧家去,当时老身真是唬了一大跳,昨日夜里就去信问过泰安侯夫人。 萧五郎是不是真对旁的女子有意,当时泰安侯夫人就给了回信,来人,去把泰安侯夫人的信取来给高大夫人看。“ “对了,你们来之前,老身已经让人递了折子进宫,当日这门亲事是陛下亲提,也想问问皇后娘娘,是不是真的和高姑娘说的那样,让六公主取而代之……” 高大夫人简直羞愤欲死,昨晚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说了高舒宁做了不妥当的事情,又说她太有主意之类的话。 并未具体说高舒宁做了什么。 说起来,这也是女官羞于说出口,辛夷不知道‘那个’是什么意思,女官怎么会不知道? 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把‘那个’‘那个’挂在口上,太有伤风化了。 而高舒宁自然不敢真的对高大夫人说她怂恿着六公主做的事情,只说和六公主说了些不满辛夷的话,不慎被辛夷听到了。 再加上两家的恩怨,辛夷大怒之下把她给打了。 当时高大夫人心里对这个说法是信了一大半的,她这么一大早就过来道歉,说是道歉,其实也有让人看看辛家仗势欺人的意思。 她的姿态看起来很低,其实也是有硬气在里头。 毕竟,辛夷打人这个举动就不是好姑娘所为。 辛家真要不依不饶,那她们就把这事说出去,辛家难道就不怕辛夷的名声手损吗? 可没想到自己闹了这么大的阵仗,结果……真是没想到! 高大夫人到底心里还是有羞耻心的,当即站起来,拉着高舒宁,“对不起,都是我们家没教导好姑娘。” 老夫人笑了笑, “陛下亲口提起这门亲事,我们家既答应了,那么有什么事情,辛家自然是要为孩子做主的。”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论是六公主,还是你家女儿,如果真对萧五郎有什么想法,你去同陛下,和萧侯爷,泰安侯夫人商量就是。” “我们家的姑娘,向来自重,绝对不容许别人这样在后头放暗箭,挑衅。” “也不是我护短,若是我碰上这样的事情,一顿打是绝对过不去的。” 听了这番夹枪带棍的话,高大夫人心头难堪极了,她当然知道自家女儿对萧五郎有意思,她怂恿六公主做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 她不敢说六公主,只能说自己家的女儿,“您说的是,我们高家高攀不上萧五郎,从未有这样的想法,这件事是舒宁做的不对。“ 事到如今,不要说让外人看到辛家的仗势欺人,就是她自己,对于辛夷的这顿打,只能认了。 难道要让人知道高家未嫁姑娘,脑子里就想着怎么让人爬床吗? 她既能教导别人爬床,她自己会不会爬? 这样的姑娘谁家敢要? 辛夷把事情同老夫人说完之后,就抛到脑后,一大早的,宝平郡主就上门来了,她找辛夷一起去朝天观。 因为小姑娘想去朝天观后山摘野果吃。 小姑娘也是真的心大,丝毫忘记上次在后山遇袭的事情。 面对辛夷的询问,她理直气壮地道, “那些刺客真要来第二次,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英王婶可是给了我两个超级厉害的女侍卫,还有……听说你昨日在宫里打架了?” 原来,什么后山摘野果都是借口,真正的是听到辛夷在宫里打架了,过来慰问把子姐妹呢。 她一张笑脸布满了激动的潮红,悄声问她, “打架好玩吗?我还没打过架呢。” 辛夷摇头,“不好玩,而且,我打架被五哥知道了,好丢人。” 宝平郡主双眼发光,说, “怎么会丢人啊?萧五郎的女人,文武双全,带棒了啊。” 辛夷,“……”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啊。 两人的马车还没出城门,就被拦下了,宝平郡主好不容易说动福王妃,让她去朝天观撒野,恨不能立刻就到朝天观,得知被人拦下,顿时掀起车帘就想骂人。 结果,一看到外面的人,顿时眼里溢出名为‘八卦’的热情,“你找微微吗?” 外头长身玉立,一身青衫的萧元祐含笑点头。 宝平郡主当即放下帘子,站起身,拍拍裙子, “微微,我想起来了,今日还有事情,明日再来找你去朝天观。我先走了哈。” 不等辛夷反应过来,朝辛夷挥挥手,转身就跳下马车,跑了! 辛夷坐在马车上,看着宝平郡主一气呵成的动作,瞠目结舌,手上抓着咬了一半的糯米糍粑。 萧元祐好不容易忍住昨日夜里没有翻辛家的围墙,今日一早起身,打理干净后,准备往辛家而去。 谁知却收到消息,未婚妻被人拖着往城外去了,当即,他下令调转方向往城门而去。 辛夷坐在车厢里,刚想叫回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宝平郡主,就见车帘被掀开,萧元祐高大的身影钻入马车内。 见到辛夷的那刻,萧元祐心里某个地方,突然柔软的要命。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 车内弥漫着糯米糍粑的香味,她的唇边还留着一点黑芝麻的碎屑。 他看了她半天,忍不住笑出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抬手将她唇边芝麻屑给抹了。 “你还学会了打架了啊,跟谁学的啊。” 辛夷抿唇,面色有些发红,被他摸过的唇边发热,酥酥麻麻的。 五哥这样是犯规,出卖色相。 “倒是没看出来,你有这样大的气性。”萧元祐偏头看她。 辛夷扁了扁嘴,“我这个人记仇着呢,不仅仅是高家姑娘,就是六公主,昨日但凡说声那个主意很好之类的话,我连她都揍。” “小狗还护食呢,我怎么能让人明目张胆的当着我的面抢你。” 萧元祐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比喻哦,她愿意当小狗,他还不想当狗食呢。 “那高家姑娘,明明自己对你也是有企图的,怂恿六公主,不过是想打着主意自己上呢,哼。” 别以为她没看到高家姑娘那双眼睛一直都粘在五哥的身上。 萧元祐摸摸辛夷的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你做的也很好,我很满意。” 辛夷笑了起来,小脑袋歪着,一幅‘算你识相’的模样。 本来辛夷会跟着宝平郡主准备出发去朝天观,是觉得有些无脸见萧元祐,这会两人说开了。 萧元祐还奉上了奖励给她,她也就不去朝天观,而是让车夫调转马头,回辛家去。 至于萧元祐大人,自然是跟着一同去了辛家,虽然皇后娘娘昨日下令,不许两人在婚前见面。 可萧大人想着,昨日没送成心爱的女孩,今日自然是要补上的,也不算违背娘娘的命令了。 两人回到辛府,就见门口听着马车,上头有高家的标志。 辛夷估摸着是高家的人上门来了,果然,她带着萧元祐去老夫人那边时,在院门口就听到有人尖利的嚎哭着。 待进到里头,就见一个纤细的女子跪在老夫人面前哭着给她磕头,看起来已经可怜的不得了。 老夫人坐在上首面色沉沉,那女子边上有个华服的妇人正拉扯她。 本来高大夫人都要带着高舒宁回去了,没曾想高舒宁竟然一把扑到老夫人跟前磕头,求老夫人饶了她,又求老夫人和辛夷说说,让她饶了祖母,能把祖母从皇觉寺给放出来之类的。 花样的女孩,纤细娇弱,哭的是那个凄惨,头都磕红了。 老夫人本来刚要发作,见辛夷带着萧元祐过来,忽然就停了下来,也没让高舒宁起来,只是看向辛夷, “你今日不是和宝平郡主去了朝天观,怎么和元祐一同回来了。” 辛夷正要说话,就见原本跪在老夫人面前的高舒宁,已经哭着扑到萧元祐与她的面前,跪在地上哭着说道, “七姑娘,算我求求你了,给我们高家一条活路吧。” “我昨日也不过是随口那么说了一句啊,我的身份比不上起七姑娘金尊玉贵,也不上七姑娘的锦衣玉食,安享尊荣荣耀。” “求七姑娘饶了我们高家这一次,饶了我这一次,饶了我祖母这一次吧。” 她伏在地上给辛夷磕头说道, “我是祖母的孙女,也是高家姑娘,给姑娘磕头认错,到底昨日祖母也是受了萧侯夫人的蒙骗压。” “请七姑娘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辛夷被高舒宁吓的后退一步,刚好跌入到萧元祐的怀里,面色苍白的,她捂着胸口,‘楚楚可怜’地回望萧元祐。 老夫人一拍桌子,质问高大夫人,“夫人,这就是你们高家的好姑娘啊。” “这是逼迫我孙女么?” 在萧元祐面前如此的做派,这要换个心思浮动的人,那还不是说辛夷真的是嚣张跋扈么? 把一府之人逼迫到如此地步? 高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也是搞不懂女儿的这番做派,当家将高舒宁一把拖起,就想带着她往外走。 高舒宁可怜滴看着辛夷,“七姑娘,我知道我不该说那些话,可是我真的是无辜的,求七姑娘原谅一下吧。” 高舒宁看到萧元祐,更加是一双满是眼泪的水眸一闪,挣扎着要给辛夷磕头赔罪。 辛夷目瞪口呆,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无耻的人哎。 果然祖母说得对,那一顿打,打少了,打轻了。 萧元祐将辛夷安稳的放到边上的椅子上,然后坐在她的身边,没有抬眼,淡淡地说道, “既然知道错了,磕头是应该的,你继续磕吧。” 他的声音肃然,显然觉得高舒宁既然知道自己犯了错,那给辛夷磕头没什么无辜可怜的,相反,犯了错的人给苦主磕头赔罪这是应该的。 见跪在地上的高舒宁一脸见鬼的看着他,顿时冷肃地道, “怎么不磕了?” 高舒宁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元祐。 她此刻跪在辛夷面前,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跳梁小丑。 高大夫人见此,身子摇摇欲坠的,就算埋怨女儿给家里招祸,可也是自己的女儿,关起门来自己教导没什么,在外人面前如此丢面子…… 顿时她的心疼无比,本来有些愧疚的高大夫人,顿时觉得辛家,乃至萧五郎都很过分。 她当即道, “萧大人,这事确实是舒宁行事不妥当,是以一大早就是过来赔罪……她到底是个孩子……” “是行事不妥当,还是存心恶心人?”萧元祐冷冷地问道。 这句话问的叫高大夫人心中苦闷。 女儿的心思明明白白的,拖着不肯说亲,就是为了等萧元祐。 要说也怪高老夫人,当初起了把高家姑娘说给萧五郎的意思,并且还道皇帝面前打探过态度。 皇帝只要萧元祐成亲,对象只要是清白人家的,都不会反对。 高家么,自然也是乐意的。 为此,养出了高舒宁的妄想。 偏偏,高舒宁昨日做下的事情和萧元祐有关,高大夫人连个让萧元祐不管内宅事的借口都说不会出来。 萧元祐抬起头看向高老夫人,面色平淡,慢慢点头说道, “夫人说的对,到底还是个孩子……” 高大夫人突然松了口气。 就连高舒宁脸上都涌出了无限的希翼,还有喜悦的光彩。 “多谢萧大人的体恤。”高大夫人面色带笑,给萧元祐行了一礼,拉起高舒宁, “快多谢萧大人,不和你计较,赶紧走吧,小祖宗,回家和你算账。” 老夫人淡漠的看着萧元祐,眼里带着几分思索,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反正还没成亲,要做什么都还来得及。 就是退亲,也不是不行的。 辛夷则是全然的信任萧元祐。 萧元祐并没有和高大夫人和颜悦色的意思,淡漠地说道, “既然是孩子,那就更应该教导,趁着能扳回来的时候要扳回,不该在做了错事后得不到教训,这样岂不是日后更加的猖狂么?” 见高大夫人的笑容僵硬,萧元祐抬起俊美的脸对高大夫人说道, “你的意思么,就是孩子做的事可以不计较,不过是说说,也没成真,对不对?那就没什么大来不的。” 萧元祐说的非常缓慢,一脸的恶心,脸色比平日冷了不知道多少倍。 “既然夫人觉得她是孩子,都已经害人了,竟然还不算什么,那么,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 “高姑娘不是说让别人做些不道德的事情吗?既然觉得不道德的事情不算什么,那想必她自己遭遇不道德的事情也不算什么。” “高姑娘如果说亲了,那么本大人就找几个男方的爱慕者做些不道德的事情。” “如果高家姑娘没说亲,没关系,本大人认识的人挺多的,会先给她说一门亲事,然后再让那些爱慕者对她做不道德的事情。” 显然,这样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最好的。 并且,没有半分通融的意思。 高大夫人闻言,大惊失色,急忙道,“大人,这如何能行?” 这不是要了女儿的命么? “怎么?高家姑娘做的事情就行?别人做就不行?”萧元祐冷眸望着高大夫人。 高大夫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不!母亲,救我。”高舒宁自然知道真要被这样一通不道德的事情做下来,她今后也别想再有好日子过了。 她没想到萧元祐竟然这么狠毒,竟然要把那个事情如法炮制道她身上。 顿时吓得躲到高大夫人身后。 “母亲,救我。” 她哭得声音尖锐起来,又急忙去央求萧元祐。 “五郎,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高舒宁一向自负有才情,虽然高家是新兴的贵族,可是她还是骄傲自己是高家姑娘。 她不论什么都是拔尖儿,无论是才情,相貌,还是琴棋书画,待人接物,都是最好的。 否则也不能被选做六公主的伴读。 可是,她没想到,就她这样的,萧五郎都还看不上。 被一个京城人人都知道的病秧子,性子不好的辛七给摘走了。 她如果真要被萧元祐这样处置了,那么京城再也不会有她这个人出现的。 她恐怕要被高家众位未嫁姑娘给怼死,也要成为被人充满恶意的笑柄。 “五郎,五郎,求您绕了我,我年纪小,不懂事。” 她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往下流,把自己最无辜可怜的姿态摆了出来。 教习嬷嬷曾经说过,强大的男子,总是怜贫惜弱的。 辛微微从前那样娇弱,都能被五郎看上。 “闭嘴!”萧元祐见高舒宁哭个不停,越发厌恶。 他此生最讨厌的就是娇弱的女子,这让他总是想起那个将他带出家门,惨遭绑架的人。 看见高舒宁哭泣,他冷冷地吩咐说道, “拖出去。” 他的声音森冷,明明声音不大,却还是叫人感觉到一股凉气从心头升起。 声音刚落,外头萧一就带着另外一个黑衣侍卫进来。 萧一也是第一次听说还能如此的来惩罚一个人。 当即,他微微躬身,“高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的帮着高姑娘找一个好郎君,让她好好体会一下我们女主子遭受的事情。” 随后不顾高舒宁的尖叫还要挣扎,轻轻松松地将高舒宁给提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是高舒宁的尖叫还有哭声。 高大夫人跌跌撞撞的跟在后头,她心中恼怒萧元祐对高家的不容情,可是又没有勇气反驳他。 她走到门边,忽然回头,哀声叫道, “萧大人……” “夫人,你们高家姑娘如此不讲道德,行事更是狠毒,如此肆无忌惮,难道是你们高家给她的勇气?” 萧元祐淡淡地问道。 他似乎对于把一个柔弱,美丽的姑娘拖出去的事情完全无动于衷,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高家如今风雨飘摇,高大夫人哪里敢承认这种事,连忙摇头。 “没有最好。”萧元祐看着脸色苍白的高大夫人, “如果真是高家纵容的,那我可就要参整个高家了。” 他的眼神肃然,高大夫人一愣,随即浑身一阵胆寒。 高家拜萧元祐所赐,如今整府成年男丁,不论品级如何,都在家里养伤。 已经有两个衙门里发出告令,限他们三天内去衙门报道,否则就要把官职给撸了。 可当时萧元祐下的毒手,打的看不到外伤,内里却是伤的彻底,哪里能去衙门报道啊。 只能眼看着官职被撸了。 这会再要被参,高家不用图谋着起复,直接能落到泥地里去啊。 她不敢再在辛家耽搁,跟着被拖走的女儿去了,就连老夫人那里也是匆匆的行了一礼。 且不说高家母女如何,萧元祐原本不是太被老夫人喜欢,这会也得了老夫人的一个笑脸,不仅如此,还很慈祥和蔼地道, “最近翻了翻医术,找了几个适合你的进补方子,今日就留在这里用饭,我让小厨房的人熬汤给你喝。” 萧元祐顿时受宠若惊,早前他也经常来辛家,最多的是见辛宴,和辛宴一起用饭,从来没得到过老夫人的青眼,突然这么一出,真是受宠若惊。 辛夷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萧元祐一眼,等会五哥就知道这样的青眼真的不是那么好受的。 因为那些补汤的滋味实在是有些不可言说。 不说萧元祐这一顿饭是如何的难以下咽,灌了一肚子汤,终于从辛家离开,才刚出门,完成任务的萧一就过来严肃的趴在萧元祐的耳边道, “国师那边查出了一些线索,关于女主子师父的……” 106,可怜之人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衡王妃不仅浩浩荡荡的摆着仪仗来朝天观上香,也是去过辛府的。 辛夷倒是没见,只是让衡王妃来朝天观三清殿上香,添香油钱。 她要做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名声传扬出去,就是已经香火零落的三清殿,她也要传扬出去。 等到衡王妃的仪仗往朝天观去后,老夫人问辛夷, “听你说不过是让衡王妃抽了点水,放了个香囊给她,怎么就好了?你在香囊里放了什么?” 辛夷眨了眨眼,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悄悄的往老夫人面前的盘子里伸了过去,“放了一张纸。” 她的手还没伸到盘子里,就被老夫人一巴掌给拍了回来,“不许再吃了,再吃不克化了。” “符纸?”老夫人又问。 辛夷失望的把手收回来,可怜巴巴的看着老夫人,“不是,画符我可不会。” 她颤巍巍的伸出一根食指,希望老夫人再让她吃一颗就好。 老夫人心如磐石,不动如山,面色不改的让秦嬷嬷把点心碟子给收了下去,又让她让人熬山楂水送过来。 呵呵呵,哪家姑娘一大早就能吃上八颗糯米糍粑的,也不知是不是前辈子没吃过,怎么就这么爱吃呢? 等五郎下次过来,得好好的叮嘱他一番,可不能纵着孙女。 老夫人算是明白了,以萧五郎那稀罕孙女的劲头,不好好的叮嘱一番绝对不行的。 “那你放了什么在香囊里?”老夫人问。 “就是一张草纸。净房里用的那个。” 老夫人,“……” 感情衡王妃花了那么多的香油钱,给自家孙女做了这么大势,就得到了一张……额……草纸? 她有些狐疑的看着辛夷, “虽然说祖母是不怕你得罪衡王府的,你大可不必和辛芜置气,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值得你放心上的。” “一张草纸压在枕头底下,她就能好了??” 老夫人有些不敢相信。 她虽礼佛半辈子,但并不信佛,也不太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实在是不太明白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命数上天已经注定,只要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辛夷笑了笑,见她笑的和小狐狸一样的,老夫人忽然明白过来, “所以,衡王妃不过就是买个心安,说到底只有做了亏心事,才会求神拜佛,妄图心安。” 老夫人有些好笑的看着孙女,指着她,“你就糊弄吧。” 就这样,她也是能去做神棍的。 她语重心长地道, “微微,祖母知道你想做什么,也从来不曾阻拦你去做,甚至把人手交于你做帮手。” “闯祸怕什么,我同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是什么温良恭俭之人,否则也弄不来那什么‘小诸葛’的名声。” “可唯独一样,你要记住,人生在世,若是敢做不敢当,那还是趁早偃旗息鼓,老实过日子的好。” “你既做下了,就该要承受被人看破的风险,不能想着知吃肉不挨打。” “你的人生还很长,慢慢来,总能一道道关口闯过去的。等闯多了,你就知道自己的路该如何的走了。” 这是第二次,老夫人同她这样说一番大道理,辛夷知道,这简直就是祖母这一辈子的照影。 当初和祖父闹的不可开交,但凡祖母愿意稍微弯弯腰,也不会独自凄凉的在别院里一过就是那么多年。 祖母就算因为她回到城内,府里,也依然是呆在院子里,仿佛有什么尺子在丈量一般,不越雷池一步。 更不要说和祖父见面。 她时常能看到祖父靠在院外的墙根上,想进不敢进。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孰是孰非,已经不可考,当事人的心结更是无法解。 她也想祖母能够开朗一些,她抱着老夫人的胳臂撒娇, “祖母,五哥府里也没个长辈,万一我嫁过去后没人管束,无法无天可怎么办?” “不如你和我一起住吧。” 老夫人愣了片刻,随后看着抱着自己胳臂的小姑娘,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祖母的傻囡囡哟,你说你傻不傻?哪里有嫁闺女陪嫁祖母的?” “傻孩子,你嫁给五郎,就是萧家妇了,祖母是辛家人,怎么能跟你一起走呢?” “什么萧家,辛家的,结亲了不就是一家么?你是我的祖母,自然也是五哥的祖母。” 辛夷一急,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师父和阿婆不在,如果他们在,她也是会将他们接到自己府上住的。 要是泰安侯夫人愿意去,她当然也会和祖母一样的欢迎的呀。 老夫人用帕子擦拭眼角,“微微,女子成亲后又称归家,就是因为夫家才是你真正的家,而娘家,只是你未嫁前所居之处……” 辛夷当然知道红尘里的规矩一套一套的,她嘟嘟嘴,一跺脚,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想要和祖母在一起。” 平日里,老夫人把辛夷当成心肝宝贝,能纵的都会纵着,这会却是叹了气。 辛夷也知道老夫人不是那么容易说通的,再说,现在也只是有这么个想法,也许自己可以问问五哥,有什么办法可以劝祖母同自己一起住。 反正,她想要让祖母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既然有了打算,她也就点头,“祖母,微微明白了,明白了。” “你果真明白了?” “果真明白。”辛夷肯定地答应这,又笑道,“我刚刚是因为舍不得离开祖母,现在想通道理自然就懂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等辛夷离开后,她独自坐在榻上发呆,落泪。 她其实一样舍不得辛夷,这些年相处下来,两人鲜少分开,孙女就是她的开心果,若是嫁了,比挖了她的心头肉还痛。 但是,她还是要将辛夷亲手嫁出去,为她安排好前路,让她有一个永久的依靠。 不是说辛家不好,辛季春,辛宴自然都是会孙女撑腰的,可到底没有自己看着她好更放心了。 再有两日,就是两人大婚的日子,不过,作为嫁衣有人绣,嫁妆有人搭理,任事不用管的辛夷很是悠闲。 她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后,想到刚刚说的那个问题,吩咐锦春, “你去让人备车马,我要出去一趟。” “姑娘,您这个时候要去哪里呀?老夫人说让你回院子里歇息,等会秦嬷嬷要过来帮您沐浴呢。” 辛夷听到‘沐浴’两个字,就有些面红耳赤的。 她初初听说秦嬷嬷帮她沐浴,还曾拒绝过,毕竟从她知事起,就算是照顾她的阿婆除了喂饭穿衣,鲜少帮她沐浴的。 她也养成自己动手的习惯。 秦嬷嬷则是一脸的神秘,拉着两个丫鬟把她摁在木桶里,然后她就知道原来‘沐浴’不仅仅是把身子洗干净。 那洗澡水里放的东西看的她眼花缭乱,更更更叫她吃惊的是,秦嬷嬷竟然……竟然把她小解的地方也洗了…… 说是从前的宫廷秘方,秦嬷嬷一边帮她洗,一边可惜, “姑娘还要守孝一年半才能同五郎圆房……” 辛夷有些不明白不过洗个澡,怎么就能可惜了。 “我去去就回来,不会耽搁秦嬷嬷的事。你快去让人备车马。”辛夷心里有事,就想找萧元祐商量商量。 马上成婚,皇帝老爷也不会真的还让他在朝天观住着。 就是不知这会他是在自己的府邸还是在醉春阁? 辛夷决定去醉春阁碰碰运气,如果真的不在,她就回府。 锦春知道辛夷的性子,但凡她要做的,那就一定要做,于是垂着头匆匆去车马房准备马车。 没多久,辛夷就出府朝醉春阁那边而去。 醉春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到底她在守孝,不能从正门进,她让车夫将马车赶去后门,那边可以直接去往萧元祐在醉春阁的院子。 “姑娘。”守在院门口的萧一见到辛夷过来,立刻上前见礼。 辛夷高兴极了,她也是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五哥真的在这里。 她摆摆手,示意萧一免礼,问,“五哥在做什么?” 萧元祐在府里这些日子也是不太睡得着,辛夷是热孝成婚,仪式上自然是不能大大的铺张。 不过府里上上下下,萧元祐是看了又看,势必让辛夷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适应下来。 还有就是,幼年他在老大人的膝下养着,出了绑架的事,就从萧侯府移到凤仪宫。 帝后对他可谓是无微不至的关心,可那到底是宫廷,是非口杂。 起初,泰安侯夫人未再嫁,也会带着他住几日,只是到底是居无定所。 他无比的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独自开府后,府里只有他这个主子,冷冷清清,有了醉春阁后,他更多的时候是住在醉春阁的后院。 今日来此,也是为了把一些东西搬回府中,有了辛夷后,他不可能离开辛夷,更不会来醉春阁住。 这些年,醉春阁存了他不少的东西,萧一他们也没办法整理,只能亲身上阵,把东西分门别类,到时候让萧一他们搬走就是。 初夏,整理的满身大汗,他让人打了水进来,正要擦身子,就听到外头有心爱姑娘的声音。 他推开窗子一条缝,就见到辛夷正在和萧一说话,脸上带着笑,满身欢快的样子,见她如此,萧元祐的心情也是很明媚,脸上不知不觉的带着笑。 他关上窗,准备速战速决,换上衣衫见辛夷,没曾经想,房门就被推开了,辛夷闯了进来。 四目相对。 辛夷眨了眨眼。 她好想明白刚刚萧一脸上的迟疑还有那拦了一半的手是什么意思了。 辛夷的目光落在萧元祐敞着的衣襟上,块块肌肉界限分明,不是很快长,看上去却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萧元祐感觉一把火陡然烧道面门上,此刻要有一盆水浇下来大概能冒烟吧。 辛夷眼睛四处飘了飘,啧啧了两声,若无其事的朝后头退了一步,大咧咧的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 “五哥,你好白呀。” 随后,转身迈着稳重的步伐就出门去了,还很体贴的把门给关上。 可怜萧元祐萧大人僵硬在原地,脑子里回旋的都是她最后的那一眼,以及那句话,顿时脸擦身子的兴致都没有了。 他胡乱的擦了几把,衣衫穿戴好后,坐在桌边,不知道想要做什么,耳边那句‘五哥好白’的话就像咒语一般,不断的回想回想。 看起来十分自然洒脱的辛夷关上门后,脚一软,差点一个趔趄。 萧元祐那肌理分明的胸膛不断的在她眼前晃啊晃的,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她忘记今日要过来做什么,晕乎乎的出了醉春阁的院子,晕乎乎的上了马车,晕乎乎的回到辛府。 这一天都是晕乎乎的,就连秦嬷嬷过来帮她沐浴,她也没有害羞反抗,随意秦嬷嬷折腾。 把秦嬷嬷给惊的不行,沐浴完后问锦春,结果锦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白日去了醉春阁见萧元祐。 秦嬷嬷本以为是小两口吵架了,可见辛夷时不时咧着的嘴角又不像,要说没吵架吧,这一点都不反抗是怎么回事? 她可是不相信辛夷变了性子,坦然的接受这些呢。 观察了很久的秦嬷嬷,还回去和老夫人嘀咕了几句。 可别只剩两天就到婚期了,还出什么变故。 一天都晕乎乎的辛夷这晚做梦了,以往的梦境总是有些关于师门的血雨腥风,不过,今日的梦,没有血雨腥风,却极为怪异。 她梦到了醉春阁,和白日见的情形一样一样的。 初夏的风微微吹过来,空气里隐隐有绽放的荷叶清香,一切都是那样的葱葱郁郁。 她站在五哥的房门前,房门开了一条缝,里头好像有魔力吸引着走过去。 她抬起手,将门轻轻一推,看到屋里有个人斜靠在榻上,穿着白色中衣,墨发一半拢在脑后,一半垂在胸前,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棂照进来,让他无关越发深邃。 晕黄的光线透过白色意料,隐隐约约勾勒出他劲瘦的身形。 是五哥。 萧元祐撑起身子,坐在榻上,曲起一条腿,一手手搭在膝上,神色慵懒地朝她微微一笑。 那黑色的眼眸宛如一潭千年深潭,他分明什么话都没说,辛夷却觉得耳畔仿佛有个低沉微哑的声音在说,过来。 辛夷不自觉的抬起步子,朝榻那边走过去。 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见到五哥,总是令她很开心。 只是,当她走到榻边时,就见五哥开始解自己的衣带,吓的她脚仿佛定在地上,不敢上前。 眼见那衣带一根根解开,胸肌一点点露出来,白,有些晃眼,辛夷的脑子乱极了。 她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一个是指责她,男女有别,非礼勿视,快快捂住眼睛。 另外一个小人则是瞪大眼睛,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代替五哥那慢悠悠解衣襟的手,扒开他的衣襟,恨不能流下口水,表示‘要看,要看。’ 衣襟终于滑落,仿若云朵般铺盖在榻上,露出那熟悉的,白皙健硕的身子,以及……辛夷咽了口口水。 她好像见到了五月樱桃树上的樱桃,浅红,诱人。 辛夷感觉自己胸口揣了一只乱跳的兔子,疯了一般,她的心,她的脑子,跟着乱跳的兔子一般的乱跳。 “来。” 这样简单的字句,仿佛很轻,又很重的,落在她耳边,落在她的心间,犹如春风抚过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辛夷的心头乱了,纠结了,挣扎了,那两个小人又开始打架了。 一个抱住她不让她前行,一个已经不管她,扑上去抱住那每一根线条都似乎暗含力量的身子开始啃起来。 辛夷好羡慕,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看到在榻上假寐的五哥,就很想摸摸他了。 于是,辛夷身子仿若随着那乱跳的兔子一同扑向了萧元祐,抱住他的身子,准备啃。 还没等她下嘴,就觉得心口一痛,她……整个人被一脚踹飞了,身子想断线的风筝一般抛了起来,随后重重落地。 辛夷感觉自己浑身散架了,心口疼,腹部疼,腰疼,甚至感觉有黏黏的液体流了出来。 “流血了?”五哥太坏了! 辛夷委屈极了,竟然下这么重的脚踢她! 当即,辛夷一个瘪嘴,大声的嚎哭起来。 “姑娘……姑娘……出什么事了?”黑暗里有人在推她,叫她。 辛夷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感觉身下一阵热流……来葵水了…… 梦里最后的情形太过可怕,辛夷满头是汗,下了地,掀开被褥,褥子上也是黑乎乎一片。 “呀,姑娘,你小日子来了。”锦春是被辛夷的哭声给吓醒的,吓的差点滚下榻,点了烛火就跑了进来。 没想到竟然是姑娘的小日子来了。 她将手中的烛台放下,手脚麻利的将被褥换了,又拿了干净的衣裳帮辛夷换上。 折腾了好一会,辛夷这才懵懵的躺上床,她还没从梦里的情形缓过来。 没想到五哥竟然那么凶,竟然将她给踢飞了……呜呜呜呜…… 不就是看了他的身子吗?话本里说这样是要负责的,可她不是马上嫁给他了么,这也是负责呀。 辛夷捏了捏拳头,一定要把这个账给算回来! 就算是梦里的也一样,反正都是五哥么。 “姑娘,快睡吧,明日是各家女眷上门添妆的日子,可有的忙呢。” 锦春将帐子放下,提醒辛夷。 本来热孝成婚是没那么多礼节的,但是老夫人觉得热孝成婚已经委屈辛夷,就不想在其他方面委屈她。 添妆的日子其实也没多少人家上门,都是些通家之好,又如辛夷的干娘冷老夫人等人。 外人要来,自家人更要来。 在京的大房,三房,就连跟着二老爷在外任的二夫人也带着儿女回来参加辛夷的婚礼。 四房辛芷自然也是过来了。 辛芷穿着很素净,头上斜斜插了一枚珍珠发簪,脂粉不施,有一种别样的淡雅风姿。 辛芷看着坐在老夫人身边有些怏怏的辛夷,暗自吸了口气,挤出一抹微笑, “恭贺七妹。” 辛夷微微挑眉,微笑,“谢谢六姐。” 辛芷微微垂眸,眸色暗沉,后日就是辛夷成婚的日子。 同样是母丧,辛夷就能热孝成婚,可她呢?比辛夷还要大,婚事却还没有音讯。 家里,无论上到,下,真的是好偏的心啊。 父亲整日帮着家里打理庶务,不论她如何的说,父亲都说母亲是死有余辜。 她哭过,闹过,父亲都没有松口,后来哭的累了,闹的累了,她也就不哭也不闹了。 辛夷看着辛芷,笑了笑,辛芷的姿态放得很低,从前,她的姿态一直都是很高的,这么个心高气傲的人,突然示弱,恭喜,让辛夷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说起来,和她示弱有什么用呢? 她的未来,是家族里的事情,辛夷无权干涉。 “七妹……我知道……以前我娘……”辛芷稍稍朝前走了一步,想要张开手臂抱住辛夷,不过,却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反倒是她的右手腕被辛夷身边的一个丫鬟给扣住了。 辛芷只觉得手腕一麻,整个人就栽了过去。 这一幕,让在场的人都是吓了一大跳。 辛芷没想到准备好的一切都被识破了,顿时脸色骤变,刹那间,面无血色,一颗心更是突突的跳起来。 只见那魁梧的丫鬟抓着她的手,看了看,随手又看向地上,只见地上一根手指长短的针映入眼帘。 辛芷挣扎着想要上去抢,刚动起来,就被那个丫鬟一脚给踹飞了,撞在椅子上,痛苦的嚎叫打滚。 “你在做什么?”老夫人双目沉沉,质问辛芷。 那魁梧的丫鬟拿起地上的细针,朝辛芷走去。 辛夷看着丫鬟手上的那根针,泛着青色的光芒,顿时冷肃的道, “去请祖父,父亲,大伯,四叔过来。” 大家都被着这一幕惊呆了,有些人看到辛芷被踢,都还觉得可怜。 没娘的孩子就是这样被对待的,可看到那根针,都纷纷的断了这个念头。 果然,可怜之人必然有可恨之处啊。 五脏六腑仿佛碎了一般的辛芷害怕的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喉咙咯咯响动,发出破碎的音节, “不要……不要……” 辛芷筹谋了很久很久,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傻,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只要她扎到辛夷,轻轻一下,那么辛夷就不会有以后了。 她的婚期就会变成她的丧礼! 她也就为母亲报仇了。 只要扎一下,辛夷不会立刻死去,反正她今日看起来病怏怏的,到时候就会以为是病死啊。 没人会怀疑道她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也许就和母亲一样,连个坟地都没有,更不要说进辛家的祖坟了。 父亲,她是不指望了,还有六哥,也不想指望了。 大家都让她忍,让她忍,可是她不想忍! 人生这么长,一直忍,一直忍,到底何时是个头呢? 所以辛芷不想忍了,不成功便成仁! 原本喜庆热闹的日子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待不下去,女眷们纷纷起身告辞。 “说吧,你在上头涂了什么东西?”老夫人让人架着辛芷,冷冷地问道。 哪怕辛芷抱着必死的决心,这会也是冷汗不受控制的冒出来,里衣黏答答的贴在背上。 她抿着唇,沉默,良久的沉默。 老夫人端坐在榻上,身子紧绷,轻轻的笑了笑, “你以为不说就没事了?不说也没关系,就当那是毒药,你意图谋害自家姐妹,罪大恶极,辛家是绝对容不得你这样的姑娘。” 她摊开被布帕包裹着的细针看了看,许久,抬起浑浊的眸子,“你想扎微微,那就用这根针扎在你自己的身上,到底是什么,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辛芷骇然失色,挣扎着想要挣脱粗壮丫鬟的钳制,“不要,祖母!求求你,不要!” “我娘死在你的手里,我的庶祖母死在你手里,既然如此,你为何当初要让我爹出生?你怎么不把我爹也给弄死?” “你怎么不把祖父给弄死?” 辛芷仿佛疯了一般,把那些陈年旧事,无人敢提及的旧事,一一都说了出来。 109,师父的下落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皇帝老爷的赏赐可谓是应有尽有,珍奇古玩,各种绫罗绸缎,各种珍贵香料,恨不能把他的私库给搬空,就为了给萧元祐长脸。 更不要说后头送赏赐的宫人,那是浩浩荡荡的,绵延数里。 或者可以说这不仅仅是为了给萧元祐长脸,更是给辛夷撑腰,向所有人表示,他很欣赏,承认养子这个妻子。 等到崔海口水都说干了后,终于把那些赏赐给念完,被这样一弄,之前拜堂风波也就不了了之。 崔海送完赏赐并没有离去,而是站在一边,等着新人行礼。 “陛下着老奴过来看着五郎拜堂,五郎,吉时快过了,赶紧行礼吧,等会老奴才好回去与陛下交差呢。” 太子在一边无奈的笑道, “五郎,快行礼吧,父皇这都等不及孤回去报信了呢。” 太子出宫,观礼后必然不会马上离开,怎么也得在萧元祐府上热闹一下。 可皇帝老爷这会功夫都等不及,又让崔海来观礼,提早回去将昏礼的情形说与他听。 要不是皇帝出行太过繁琐,皇帝老爷必然是要亲临的。 萧侯独自坐在上首,身边的位置空着,泰安侯夫妇并排而坐。 萧元祐带着辛夷叩拜泰安侯夫妇后,再拜萧侯。 这一场婚礼,除去金金公主,大家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 萧元祐没有叫怀胎十月的母亲受委屈,也收到了心爱妻子的支持。 泰安侯夫人体会到儿子对自己的敬爱,泰安侯收到继子的敬重。 萧侯得到一个父亲该有的体面。 只有金金公主,独自如同残莲一般,站在边上飘摇,好似孤苦无依般。 她满心悲愤,却无力纾解,只能默默展现自己的无助,可怜,感叹命运对她的不公,怎么叫她摊上这样的事情? 她愤恨萧元祐夫妻欺人太甚,愤恨宫中掌权者的不留情面。 甚至恨萧侯的懦弱,不维护她的地位。 崔海心满意足的看着一对新人行礼后,就示意让下头人整队回宫。 他经过人群时,忽然有个小儿扑了出来,差点绊倒他。 崔海站稳后并没有呵斥,倒是那小儿身后的一个女子连忙走出来给崔海赔礼, “天使恕罪,小儿无状……” 女子一脸凄然,眼眶盈泪,无辜可怜的看向崔海。 正是被赶到一边观礼的金金公主,那小儿是她和萧侯最小的孩子。 崔海本就没怪罪那小儿,他年少入宫,此生不可能有子嗣,对于孩子最是喜爱,宫里的皇子哪怕是如七皇子那样性子乖张的都很喜欢他。 观礼的人比较多,挤到孩子也是有可能的。 崔海蹙眉看向一身华服的金金公主,再看那小儿一脸的懵懂,问, “为何大哥不带着大嫂跪拜母亲,反而跪拜那个贱女人……”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脸惊慌失措的金金公主给捂住嘴,“由儿,不许胡说。” 如果不仔细听,好像叫的是‘佑儿。” 崔海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看向金金公主,似笑非笑地道, “陛下让老奴来观礼,代表的就是陛下,老奴不但会将所见所闻都禀报给陛下。” 要崔海来说,这个萧侯真的是太没眼色。 明知道金金公主和泰安侯夫人,乃至五郎可以说是和仇人无异,何必还让她来参加婚礼呢? 不仅仅是宫里不待见,就是这京城很多贵妇都不待见啊。 还有,这个小儿,看起来是懵懂的问,难道不是金金公主教导的? 就算不是教导的,孩子无知,大人做什么,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说什么。 必然是金金公主总是在他面前说什么‘贱女人’,这才会冲口而出。 崔海心头冷笑。 萧侯从椅子上起来,低声训斥那叫‘由儿’的孩子,同时不断的朝崔海赔礼。 崔海冷眼看着萧侯和金金公主,脸上故作吃惊, “公主这身服饰乃是本朝得了诰命的妇人才能穿的,不知公主什么时候得了朝廷的诰封?” 他温和的看向那小儿,柔声道, “你刚刚问为何不跪拜你的生母,那是因为你生母不算正妻,她没有资格得到跪拜,另外,你关起门来称呼生母为‘母亲’那是你们萧家的事。” “但是到了外头,还是不要如此的称呼好了。” 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道,“侯爷,孩子还是亲自教导的比较好,毕竟公主乃是外邦人士,有些规矩礼仪不懂,难道侯爷也不懂么?” 这会,崔海也明白过来,由儿忽然扑出来,也许并不是偶然。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 新人已经被送入洞房,崔海也就没了顾忌,他看着萧元祐长大,他和萧元祐相处的时间比几个皇子都还长,把他当成子侄看待,自然不想别人恶心到萧元祐。 把能说的就都说了。 萧侯满脸唯唯,也没再吃酒席,带着金金公主及一众孩子匆匆离开。 虽然热孝成婚不宜铺张,酒席也是避免大鱼大肉,不过,新郎萧元祐自还是需要去外头敬酒。 他摸了摸乖巧坐在喜床上的辛夷,“你让丫鬟来把衣裳,头冠给换下来,吃食我已经吩咐了厨房,一会就会端上来,你一天没近食了吧?多吃点。” 零零碎碎的,一大串,贴心的不行。 辛夷头上的发冠确实很重,她本想点点头,也觉得点不动,只是乖巧的对着萧元祐露齿一笑。 萧元祐根本就不想出去敬什么酒,好不容易心爱的女孩终于嫁给她,两人可以无时无刻的粘在一起。 哪怕不能做什么,就是拉拉小手,相视一笑,静静的坐着也是好的呀。 外头萧一在催,萧元祐终于转身出去,吩咐站在门边的两个锦还有真香进去服侍辛夷。 果然如萧元祐说的那样,没等辛夷的头上的发饰拆完,厨房就提了食盒送过来。 等到辛夷净面换衫后,温度刚刚好可以入口。 吃完了之后,锦春等让人把碗筷收了,扭头就见辛夷瘫在榻上一动不动。 辛夷原想着转一会,看看新房,消消食,可清晨天没亮就被抓了起来,这会吃饱喝足后,实在困乏,她朝锦春道, “五哥还没回来,我先眯会,回来叫我。” 锦春早就在多年前已经被辛夷给教导的任事随她了,本来新妇进门,哪里有她这样轻松哟。 于是也不勉强,带着锦秋和真香把屋里收拾干净,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辛夷惬意的靠在榻上,双脚挂在榻沿一晃一晃的,开始还摇摇头,不让自己真的睡过去,想着等萧元祐回来。 可能因为太舒服了,晃着晃着竟然直接睡了过去。 萧元祐在前头敬酒一圈,不用他说,太子早就带着几个成年皇子接过下面的活,让他回房歇息。 七皇子双手环胸,一脸幸灾乐祸的, “太子哥哥,你催五哥回去有什么用?人辛七姑娘还在守孝呢,就算五哥回去,也是干看着,什么都不能做啊。” 不等他乐完,太子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笑眯眯的, “接下来的酒都由你喝。” 这戳心窝的孩子,简直不是他们家的! 七皇子摸着后脑勺差点跳起来,一脸委屈! 他不但不是父皇的亲儿子,还不是太子哥哥的亲弟弟! 他难道说的不是实话吗?确实啊,热孝成婚,不代表可以热孝行敦伦啊。 为何说实话也要被人打!这是逼着他说假话吗? 他满腔热泪,控诉,“我还是个孩子,你们让我去挡酒,小心我告诉父皇,你们欺负小孩。” 太子笑眯眯的看着七皇子,“是么?你还是个孩子?那你怎么会看《金蒲团》这样的书,还有你书架上最顶上一拍,那都是什么?哦,老七,你的私房钱是放在你床榻下的暗格里吧。” “孤想想有多少……” 其他几个皇子轰然一声,纷纷道,“老七,你可以啊,竟然还有私房钱?什么时候借给哥哥一点花花?” “《金蒲团》这样的书老七也知道?不得了啊!下次跟哥哥去兰香坊看看?保管……” 没等这位皇子说完,又是被太子一巴掌拍在脑后,“父皇可说过不许去花街柳巷,你还敢带老七去?” 一时间所有的风向又转而去围攻这位光顾兰香坊的皇子,场面好不热闹。 七皇子又被晾到一边。 萧元祐丝毫不知道前头的热闹,他满心想着去后头见辛夷。 七皇子想的太狭隘了,成婚可不是只有敦伦这一件事可以做。 只要看到微微在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了。 到了新房,锦春几个都守在外面,见到萧元祐纷纷上前行礼。 萧元祐抓着衣裳闻了闻,上头满是酒气。 他身子一转,没去里头,转去了边上的净房,让人打了水,沐浴换衫,等到一切都妥帖了,这才去了正屋。 才迈步进去,就见到辛夷躺在榻上睡的香甜。 后头跟进来的锦春想要去唤醒辛夷,被他给阻止了,挥挥手让她退下去,让她端热水进来。 锦春再次进来后,就见萧元祐正挽起袖子俯身给辛夷脱鞋袜…… 锦春目瞪口呆,“大人,你……还是让奴婢来吧。” 新姑爷这是要给姑娘洗脚? 锦春头有点晕。 萧元祐动作顿了一下,转脸看锦春,“这不妥当吗?” 他们不是已经成婚了么?随便些没关系吧,再说微微睡的这样香,难道要叫醒她? 还有,丫鬟给她洗脚,粗手粗脚的弄醒她怎么办? 萧元祐觉得还是自己亲身上阵比较好。 锦春要是知道萧元祐心头腹诽,大概会叫天屈,她虽然不是从小就服侍姑娘的,到姑娘身边也好几年了,姑娘都说她服侍的很好。 她只是觉得一个男人给女人洗脚有些不可思议。 她呆呆的站在一边,看着萧元祐十分娴熟的把辛夷的袜子给脱了,然后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把那一双脚挡的严严实实。 锦春望天,她可是帮姑娘沐浴过的,所以,她也算看过姑娘身子的。 要是把这个和新姑爷说了,会不会被掐死? 锦春觉得还是闭嘴的比较好。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新姑爷宠爱自家姑娘,没想到竟然宠成这样。 萧元祐蹲在地上认真仔细的帮辛夷洗脚,完了飞快的把辛夷身上的外衣给扒了,把人抱起来直接塞进被子里。 锦春连忙把装洗脚水的盆子端起来,她怕晚了,到时候新姑爷还要亲手倒洗脚水。 那她们这些丫鬟的地位也要保不住了。 她一边倒洗脚水一边感叹,“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竟然能弯下腰来给姑娘洗脚。” 这一夜,辛夷谁的前所未有的好,根本就没有什么认床之类的毛病。 至于萧元祐这一夜如何过的自是不可言说。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天色大亮,辛夷从睡梦中醒来,见自己躺在床上,边上空无一人。 她眨巴眨巴眼睛,以为还是在新婚夜,没想到撩开帐子一看,外头天光大亮。 床边放着一套干净的衣裳,这才惊觉已经过去一夜。 门被推开,锦春进来,见到辛夷探出头来,道, “姑娘,你醒了?” 辛夷连忙挥手,锦春立刻叫了人进来,侍候辛夷梳洗穿衣。 “什么时辰了?五哥呢?” 锦春笑道,“还早,快要辰时了。大人早早起身去前头校场了。” 快要辰时了,哪里还早?祖母叮嘱过的,让她第一日无论如何也要起早些,展现主母的威严。 正当辛夷催促梳头的锦秋快些时,萧元祐掀起帘子走进来,含笑道, “起来了?睡够没有?” 辛夷有些害羞,昨夜明明就想眯一下的,谁知道错过新婚夜了? 她瞬间红了脸,嗔怪道,“五哥,你回来也不叫我,起床也不叫我,若是下人觉得我没有威仪怎么办?” 萧元祐坐在她身后的榻上,看着丫鬟给她梳头, “我是起早成了习惯,见你睡的那般熟,舍不得叫你起来赔我受罪,你放心,后头就你们带来的几个人,没人知道的。” “你还是威风凛凛的主母。” 洗漱过后,外间早就摆好了早饭,真香正在摆碗筷,萧元祐携着辛夷在桌边坐下。 桌上摆了好几样的吃食,普通些的粥,面,酱菜,也有精致的银丝卷等,还有一盘金黄的葱油饼。 辛夷吸了吸鼻子,伸手拿了一块葱油饼,咬了一口,不住的点头,又用筷子夹了一块给萧元祐, “五哥,这个好吃。” 真香在边上忍不住道, “姑娘,这个是大人亲手做的。” 辛夷,“……” 她咬着葱油饼愣在那里,样子有些滑稽,好半响,她才木偶人一般的将口中饼给吞下去,一头扎进边上萧元祐的怀里,带着哭腔道, “五哥,你真的太好了。” 萧元祐抱着她,丝毫不顾她唇上的油会蹭道自己身上,摸摸她的头, “早上起来的早,想着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食,于是就去做了这个薄饼,可能不好吃,你将就将就。” 萧元祐做的葱油饼一切都恰到好处,鸡蛋和面混合,葱香四溢,两面煎的松脆,里头软糯,咸味适中。 心爱人做的葱油饼,辛夷赞不绝口,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你给我盛汤,我给你布菜,你一半,我一半的,两人之间那种种胶在一起化不开的甜蜜哟,让外头守着的萧一春心萌动了。 他忽然知道,自己为何明明一表人才,却从来不招姑娘待见了,就他这粗拉拉的性子…… 哎! 萧一很惆怅。 他实在看不下去里头那两个人了,愤而转身,蹲到墙角数蚂蚁去了,至于值守,让其他的人顶上。 锦春则是一脸复杂的站在边上,没有半点用武之地,不用盛汤,不用布菜,只要当着木桩子一样站在边上就可。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能心甘情愿挽起袖子给媳妇洗脚…… 她们姑娘这是修了几世的福哟。 不,到底是自家姑娘,是新姑爷到底修了几世的福,才娶到她们姑娘这样的女孩? 这样一想,锦春觉得自家姑娘真是厉害。 两人才刚刚用过饭,外头门上就有人说是泰安侯夫人来了。 泰安侯夫人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看看两个人,泰安侯也不阻止,将人送了过来,就往衙门去了。 她问了几句辛夷,知道一切都好,欢欢喜喜的陪着两人说话,笑道, “就是过来看看你们,晓得你们好,那你们就收拾收拾,先去宫里拜见陛下,等到明日庙见以后,再来和微微说话。” 提起明日两人要去萧家宗祠里庙见,萧元祐有些沉默。 泰安侯夫人笑道, “不管如何,该完成的礼数还是一定要完成的,你们只管大张旗鼓的去,然后把该尽的礼节尽到,他们若是想不通,那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这一趟自然是要去的,不论如何,当年老大人没去世前也是对萧元祐悉心教导的。 可以说临终前,老大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萧元祐了,皇帝能把萧元祐接到宫里去抚养,一个是发生了绑架的事情,一个也是老大人所托。 泰安侯夫人不仅叮嘱萧元祐,同时也低声嘱咐辛夷该怎么办, “虽然说你们以后不住在一起,但他到底是亲父,四时八节把礼数尽到就好,也不需要他们说你好,而是不能给他留下话柄。” “至于其他的人,你不用和她对着干,也不用怕她,只要你站着一个理字,就什么都不怕。” 辛夷点点头,按理说泰安侯夫人本来不会这么快上门的,大约也是担心明日的庙见,特特上门来呢。 她道,“小事儿我自是碍不着和谁生气,大事我也不怕谁凶。” “再说,还有五哥在呢。” 辛夷满脸的甜蜜。 泰安侯夫人拍拍她的手, “你们两个我都放心。” 叮嘱完后,泰安侯夫人也就离开了,送走泰安侯夫人,萧元祐拉着辛夷的手, “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家。” 辛夷,“不是要去宫里见陛下和娘娘么?” 萧元祐笑道,“没事,天还早,陛下要上朝议事,没这么早,咱们逛一逛进宫恰恰好。正好午饭在娘娘宫里用了。” 辛夷失笑,这是踩着点到宫里用饭么? 宫里的皇帝一夜没怎么睡,心头热热的,想着养子终于成亲,虽说不能及时圆房,可到底人摆在那里是不是。 再也不用愁婚嫁的事情了。 而且,他也算能和老大人交代了,到时候等到辛夷的孝期一过,三年抱两,生活美滋滋的。 原本今日是大朝会,不过一大早崔海就派人在宫门前等着,通知朝臣今日罢朝,有事上折子即可。 朝臣们起先还有些不明白,后来想到头天是萧元祐大喜的日子,陛下这是想着早点见新妇呢。 皇帝老爷早早就起身,对着铜镜看了又看,衣衫换了又换,一直到皇后娘娘不耐烦起来,这才作罢, “梓潼,朕看起来可还精神?你那里不是有那敷面的?朕可能用?” 皇后娘娘望天,不得已拿出敷面的膏子,把皇帝陛下的面上涂了一层。 剩下的对话就是, “梓潼,什么时辰了……” “崔海,让人前头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人还没来……” “让今日值守的禁卫军统领去宫门前看看,让他们也别下马车,直接进来……” 皇后娘娘和崔海面面相觑,膏子才涂上去一刻钟都不到…… 宫里被皇帝老爷弄得鸡飞狗跳,飞沙走石的,外头,萧元祐的府上。 虽是夏日,可天气并不是特别的炎热,可谓是天公作美了,时不时的还有凉风吹过,把荷花的香气送过来。 萧元祐带着辛夷在铺满碎石的小径上徜徉,听着树梢间清脆婉转的鸟鸣,嗅着荷香,悠然而惬意。 逛了园子,萧元祐又带着辛夷回了正屋,辛夷看了一圈,惊喜的看向萧元祐。 屋子可以说是按照她的喜好来布置的,她曾说过青丘她的住房是什么样的,也不过是随口提了那么一次。 可萧元祐就都记下了,新房的布置就是按照那个来的。 她轻轻握住萧元祐得手,“五哥……” 一起尽在不言中。 “这不算什么。”萧元祐示意她再看墙角,辛夷看过去,一个墙面都是书架,上头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一个书柜的书。 她疾步走过去,上头都是游记杂书,传奇怪志,都是她爱看的。 甚至,她在上头看到了当初萧元祐在叠山书院医炉给她讲的那个修仙故事。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萧元祐,“五哥,我还有什么喜好是你不知道的?” 萧元祐从后头轻轻搂住她,将下颌轻轻放在她的肩头,和她一起翻看那本散修修仙的故事, 低声道, “微微,这本书,后头还有很长很长,等以后我一一给你默出来。” “不过,现在,微微,我要同你说一件事,关于你师父的。” 辛夷一愣,抬头,“你有师父的下落吗?” 萧元祐面色有些沉寂,“是的,你师父没死。” “如今正在国师手里!” 111,庙见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当年的往事若一团迷雾,可是若撩拨开重重迷雾,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从宫中出来时,辛夷异常沉默,萧元祐以为她是应酬那些朝臣累了,将她抱在膝上坐好,亲亲她的额头, “今日陛下高兴,这才宴请这些人,以后你只要同娘娘在一处就好。” 辛夷没太注意萧元祐的话,她细细回忆起和师父相关的一切,甚至连上次病倒梦中的情形也想了一遍。 当时梦里师父说的‘令牌’之类的,再加上朝天观密道里听到国师和希云真人说的那些话。 她仿佛拨开一点点迷雾,难道说朝天观的令牌在她身上么? 她这里只有师父给她的半片玉玨,用来开启密道之物。 难道…… 辛夷呆愣在那里,那半片玉玨,就是国师要找的朝天观令牌么? 她思索片刻,决定还是要把在宫里碰到的吴良娣之事告诉萧元祐,还有那奇怪的安神符。 五哥不是别人,她不用怕自己若告知他会泄露出去半点。 更何况,她如今脑子一片混乱,需要五哥来帮她分析。 吴良娣那么凑巧的碰到她,又那么凑巧的将安神福给她看,这里头到底是真的凑巧,还是有什么深意,无从得知,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打探情况之后再说。 不过,他们要先往萧家宅子去一趟。 原本该明日过去的,但萧元祐不想辛夷明日再跑一趟,不过是去萧家庙见,完了就可以归家。 明日歇一日,后日新妇回门。 是以出宫时,萧元祐已经派了黑衣侍卫去萧侯府上传信。 辛夷从未到过萧侯府上,侯府离皇宫不远,不过两刻钟就到了。 下马车后,辛夷随萧元祐入府。 约莫是得了信,萧家的人都在,萧元祐的祖母比老大人还要更早去世,如今萧侯府上住着的只有萧侯这一房。 不过今日,萧元祐的两位叔父带着家人在侯府等着。 虽说已经分家,不过萧侯三兄弟的感情其实还是很好的。 辛夷作为新妇,规规矩矩的给几位长辈见礼,可能感情确实很好,两位叔父还有婶母都很温和,两位叔父身边儿女若干,全都是嫡出。 萧侯不在,金金公主带着三个儿女坐在上首一侧,此刻一幅端庄沉默的样子。 全然没有之前见过的娇弱可怜的模样。 金金公主的大儿子比萧元祐要小五六岁,生的和萧侯很像,身形瘦长,面容俊秀,一幅温和儒雅的模样。 辛夷昨日见过,不过今日,倒是没见到这位大公子。 再往下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看起来快要到及笄之年,最小的就是昨日在喜宴上差点绊倒崔海的那个名唤‘由儿’的小儿。 萧家两位叔父乐呵呵的受了辛夷的礼,给了丰厚的赏赐, 萧家二叔父欣慰的看着一对新人,感叹道, “元祐等会一等要好好的给你祖父上柱香,告诉他你已经成亲的喜事。” 他叹了口气, “元祐,你也别怨恨你的父亲了,当年你父亲对你多疼爱你大概是不记得了,可我帮你记着呢。” “那你爹娘好不容易得了你这个儿子,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当时你娘没出月子,你爹什么都是自己动手,不假乳母之手,夜夜把你带在床边哄着。” “后来的喂饭,开蒙,你爹也都是手把手的教导过的。” “如今你们父子这样的生疏,真的是让人心痛。” 辛夷不置可否,只是跟着感叹,萧元祐则是垂着眼眸在一侧。 萧二叔父说到从前之事时,金金公主的唇紧紧抿着,肉眼可见的整个人垮了下来。 不等其他人说话,金金公主微红了眼圈,低声道, “说来都是我没做好,当初婚礼就该在侯府办的,府里多少年没办过喜事了,也该热闹热闹了。” 说着用帕子抹了摸眼泪。 “虽说叔父们都分家别居了,可是到底侯爷这一脉还没分家,元祐,不如你们会家来住吧。” “毕竟这里才是你的家不是?” 过了会,她又低声道, “要是你觉得看我们不过眼,我和你的弟弟妹妹们可以搬到别院去住的。” 辛夷在心中不断冷笑,话本子里这样的白莲花不要太多,她以为别人不知道这是以退为进么? 搬到别院去?好让那些御史言官来弹劾五哥是么? 她冷眼看着金金公主一番戏台子上唱戏办的做派。 不仅仅是萧元祐夫妇没理会金金公主,就是二房三房也没人理,大家都仿佛锯嘴葫芦一般,闭口不谈。 就是刚刚絮絮叨叨的萧二叔,这会也是摆弄起了身上的玉带,这个宝石摸摸,那个结扣紧一紧。 没人理会,金金公主竟也是不觉得尴尬,孜孜不倦地道, “府里的香雪楼已经打扫干净,厨下也备了食材,晚间你们就留在这里用饭,住一晚再说吧。” “你父亲暂时没过来,不如你们先去香雪楼看看,短缺什么同我说,好及时给你们补齐?” 香雪楼是从前老大人用过的院子,年幼时,萧元祐也在里面住过一些时日。 “元祐的事情不用你管。”这时,萧侯从外面大踏步走了进来。 金金公主见萧侯进来,当即做鹌鹑状,缩在一边,呐呐不敢言。 “我一直就同你说过,元祐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不仅不听,还打着我的名义上辛家,更是告状道宫里,你这是将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么?” 萧侯的面色黑沉,不管不顾的当着全家人的面训斥起金金公主。 金金公主连忙道,“是,萧郎说的是,是妾身僭越了,只是元祐到底是萧郎的长子,本该住在府里的呀。” “我当初同你说过什么?你都忘记了么?元祐的事情你不需要插手,你看顾好你的孩子即可,总而言之,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你可记住了?” 萧侯一点情面都没给金金公主留,声声冷彻入股。 金金公主面皮紫涨,还是柔顺称是。 京城但凡有点年纪的人都知道当年萧侯和泰安侯夫人和离的事,导火索就是金金公主。 按理说,萧侯不顾老大人的反对,将金金公主迎进门,想来应该是喜欢的。 如果说是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如此的训斥? 徐氏那么不靠谱,可辛季春也没怎么训斥她啊,顶多是两个人关在屋里,辛季春好好的和她讲道理。 可反观金金公主和萧侯,这样的相处模式实在是怪异。 萧侯来了,就带着辛夷和萧元祐去了祠堂,上香点灯,磕头跪拜,最后又将辛夷的名字添加到族谱里,如此,婚礼算是完全完成,辛夷就算正式是萧家妇了。 跪在祖宗牌位前,萧侯开怀道, “列祖列宗知道你如此出息,想来也是开心的,至于你祖父,更是能在九泉之下名目了。” “说起来,这些年多亏了陛下,你才如此的成才,也不枉当初你祖父舍命将他推上至高之位。” “哎,你以后可要好好报答陛下。” 萧元祐沉默的跪在那里,并不搭话,如此,辛夷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不过萧侯一点也不介意,一反在外人面前那温和儒雅的模样,变身成为一个唠叨的老太太, “你如今身上领着多个职位,你别嫌弃为父啰嗦,该避的时候还是要避开啊,从前你一个人,如今可不是,将来你们还会有孩儿。” “要为父说,东元朝如此之大,能人这么多,事情,案子永远都是没完的,按起葫芦起了瓢,你只有一条命,可不要舍命去搏啊。” 萧元祐继续沉默,这个时候,辛夷仿佛又看到了初初见到的那个沉默寡言,让人害怕的萧元祐。 她叹了口气。 “父亲,话不能这么说,五哥这样,不仅仅是为了报答陛下的养育之恩,还有就是他总要多多立功,这才不枉陛下对他的看中。” “更何况,陛下如此看中,也是想着五哥将来能够荣华富贵。” 萧侯却不是很赞同她的话,摇摇头。 从宗祠出来,萧侯温声道, “既然厨下已经备了食材,今日就在这里用晚饭,顺便见见族里其他的人。” 言毕转身就往前走。 萧元祐看了看身侧的辛夷,正想和她说稍后什么都不要管,万事都有他。 却见辛夷对着他调皮地挑了挑眉,半点郁闷的意思都没有,遂微微一笑,心情也好了起来。 萧侯到了前院,见着金金公主,蹙眉问, “容儿去哪里了?不是让他这几日都呆在家里不许出门吗?” 金金公主神情有些慌乱,片刻镇定下来,道, “听说今日衡王府的三公子过来找他,两人约莫是去什么文会了吧。” 萧侯勾起唇角嘲弄一笑, “文会?四书五经都没读全的人,去参加文会?萧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金金公主被萧侯这么一说破,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又不想在萧元祐和辛夷面前跌面子,顿时强自道, “侯爷说的哪里会,前次不是还有先生说容儿就是去科举,那也是能中的,侯爷何必如此看低容儿。” 金金公主有些不忿,若不是先生说蓉儿根基不稳还需要历练,去年他是要下场大比的。 照她看来,儿子若是进场即便不能进前三甲,二甲传胪那也是十拿九稳的。 不过,先生也是对容儿太过爱重才会期许过高。 偏偏在萧郎眼里,她的儿子就是没有萧元祐好! 金金公主愤愤不平,本来她倒是可以拦着儿子,可想象就因为萧元祐要上门,就不让儿子出去会文? 是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让他出去了。 这会,再如何,她也只能让人去把儿子叫回来。 派出去的人还没出门口,外头就有跟着萧容出去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脸惊惧地懂啊, “侯爷,出大事了,咱家世子爷在兰香坊打死人了!” 金金公主听了,当即跳了起来,迅即反应过来呵斥道, “胡说八道,哪里就会打死人?那兰香坊是什么地界,好像是胭脂粉巷的下贱之地,如何会攀扯道我们家来?莫非是你听错了消息?” 金金公主到底是异国公主,沉下脸,还是有几分摄人的气度。 那小厮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定了定神, “消息真真的,世子打了人就趁乱跑了,兰香坊的老鸨还有头牌姑娘亲眼见他伤的人。” “如今五城兵马司,京兆尹的衙差正在来侯府的路上,这是找侯府要人。” 金金公主简直头大如牛,心里却隐约知道这事情大概十有八九是真的。 什么时候不好出去,这个时候出去,这不是在萧元祐面前丢脸么? 她的心头不禁大骂儿子孟浪,家里成群的奴婢,什么样的没有,偏偏要去招惹什么下三滥的娼门女子。 偷吃腥也不知道把嘴擦干净,还叫人捉到现行,真不知叫人说什么好。 只盼望着被打的那人还活着,或者只是一个平民子弟。 出了这样的事,饭是吃不下去了。 辛夷再一次从侧面得到一个铁的定律,那就是,她真的不能去别人家赴宴。 一旦出门赴宴,不是她自己出事,就是别人家中出事! 金金公主脸上的妆容都吓花了,扑到萧侯的脚边,请他派人去打探消息,还有应对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的衙差。 “好好的孩子怎么就会惹这样大的祸事,肯定是别家设下套子构陷他,容儿一向老实胆小,不惹是非。” “他曾说过,学里好多的同窗都嫉妒他的才学人品,定是这样,那些人合起伙来整他!” 往日低眉顺眼的美妇人,这会半点进退得宜的雍容气度都没有了。 萧侯有些不耐烦的呵斥, “你不是说和衡王府的三公子去文会了吗?这是会到花娘的肚皮上去了是吧?” “这就是你的好儿子。” 金金公主顿时大叫起来,“侯爷,难道容儿就不是你的儿子吗?” 萧侯冷笑, “是,是我的儿子,出事了就是我的儿子,如今事情到底如何还不知道,你只求求天上的诸佛,不要真的将人给打死,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金金公主张了嘴惊住,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边上的萧元祐和辛夷,忽然将身子伏的低低的,热切道, “元祐,你是陛下的养子,任了那么多的职,你肯定和五城兵马司还有京兆尹的人熟悉,你可不可以从中说几句话? 等到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帮着容儿说说话,到时候上下打点的费用我一并奉上。“ “你还是伸手帮帮他吧,容儿毕竟也是你的……亲兄弟。” 萧元祐微微侧身,正要回答。 辛夷却淡淡道, “公主,刚刚小厮禀报的时候,一口一个世子,不知这世子指的到底是谁?” 金金公主眼神有些闪躲。 说起来,萧侯不曾给家中的孩子请封过世子,也不对,是给萧元祐请封过的。 不过,被陛下给驳回了。 也正因为是如此,金金公主觉得既然陛下驳回了,那么说不定这个侯爵就将是自己孩子的。 之所以驳回,定然是萧郎请封的人不对。 只是自从驳回后,萧侯就再没上过请封的折子,而到了萧容这里,因为萧元祐的请封驳回,也就生出一些野望。 加上他玩的那些狐朋狗友的撺掇,世子世子的叫他。 开始只是私底下叫,后来家中的仆人也是私底下这样叫他,至于外面的人…… 金金公主掩面, “都是这些下人胡言乱语,五郎啊,如今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等到你弟弟这次能脱险,以后一定好好的教导他。” “是么?”辛夷再度抢话,缓缓地道, “就算是我这样在后宅的姑娘,也时常听说萧公子的壮举,公主要真能好好教导,也就不会到了今日。” “你与其这样的逼迫五哥,还不如赶紧去打听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至于说情,刚刚父亲不是说了大罗神仙都没办法,你这样逼迫五哥,是几个意思呢?” 她淡淡地看着金金公主。 金金公主缓了下,顿时道, “我和五郎说话,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来质问么?” 站在金金公主身后的两个双胞胎姐妹花当即着急,拉了拉她的衣裳。 金金公主自知自己失言,顿时抚了抚鬓角, “是我说错话了,可就算如此,你这样拦在夫婿前头,咄咄逼人。” “哪怕我不是五郎的母亲,那也是庶母,难道不应该尊重么?” 萧元祐可没说话,只是眼里含着笑意去看辛夷。 辛夷果然缓缓道, “其一,出事道现在,你就知道拦着五哥,让他去说情。” “亲兄弟?今日难道不是五哥的大日子么?那这个亲兄弟在哪里呢?又把我这个大嫂放在哪里呢?” “其二,朝廷封了他做世子?公主就算是外邦公主,可在东元住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这样乱叫世子,是什么罪名知道吗?” “其三……”辛夷讥讽一笑, “我的夫婿我不护着,那等谁来护?” 金金公主急了,“就算是我的错,可是难道让五郎说说话也不行么?” 辛夷抬起眼眸,“不行。” “你……”金金公主勃然大怒。 萧二,萧三叔父立时上来做和事老,让人将金金公主扶着坐在椅子上。 萧侯冷着脸, “我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这会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的人也该到了,到时候怎么样就一清二楚了。” 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的人来的确实快,听到来龙去脉后,金金公主脚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谢天谢地,被打的人没死,的确还有一口气在治,如今正在由太医诊治,可是那被打的人是顾贵妃娘家侄儿。 宫里拢共没几个妃子,顾贵妃能得封贵妃,就可以知道皇帝的心思了。 这样的人家,巴结都来不及,可萧容竟然有本事当众把人打个满头开花。 打完人不说,竟然还装怂,如今是一逃了之,留下满坑的烂摊子让父母出面收拾。 若是萧容如今在府里,大概能被打个半死。 等到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走了,萧侯背着手,冷冷的看着金金公主,一个巴掌就狠狠抽了过去,大怒道, “萧容如今在何处你必定是知道的,叫人给他递信,让他赶紧回家,躲着有用吗?有本事他躲一辈子,就当个阴沟里的老鼠。” “你让他自己去顾家赔罪,萧家的脸面丢不起,否则,别怪我不念父子亲情。” 金金公主听的这话一句比一句严厉,脸上被扇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当着晚辈,自己最恨的晚辈,还有家人,仆妇的面,丈夫给自己没脸。 她心里和火烧一般,当初自己义无反顾,不要家国的留在东元,就是为了这个男人,为了给她生儿育女,为了和他结连理,为了和他共白首。 如今呢?金金公主顿时气得直发抖,又不敢十分发脾气,立刻就要往一边柔弱地晕倒。 后头双胞胎姐妹顿时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 屋内顿时乱成一团,辛夷在边上看的津津有味,萧元祐拉了拉她的手,塞了个果脯给她。 辛夷,“……” 她可还记得当日在家中,五哥过来时,也是这样塞果脯给她。 她咬着果脯,酸酸甜甜的,好滋味。 这个时候,她还是不要笑得好,就垂着头,应景的跟着一起低头笑吧。 萧侯歉意的对萧元祐道, “原本想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坐下来一起用顿饭,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下次吧,公主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不用你说什么情的。” 辛夷眼眸亮晶晶的,对着萧侯行礼,“多谢父亲,五哥他也确实说不上情,毕竟五哥作为大理寺官员,最是正直,如果一旦开了先例,以后他还如何办案?” “人人都想着走后门了。” “父亲实在是英明神武。” 萧侯,“……” 他也不是不想让萧元祐求情的,这样他以后还如何的开口? 一旦开口就不英明不神武了,就是走后门了。 萧侯深深的觉得自己入了一个陷阱,还是自己挖坑的那种。 114,令牌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其实过来朝天观的官员都很懵,算起来,朝天观是道观,乃是方外之地,里面的事情大多都是他们自己解决。 比如刑部,乃是管理天下大案要案的地方,大理寺同样差不多,不过是服务的对象不一样。 整个朝天观内的气氛都是冷凝压抑的,更不要说如今身在的微云真人旧居。 廊下站着的国师面如锅底,才刚新婚没几天的萧元祐大人站在新婚夫人身侧。 大理寺官员和萧元祐见礼后和刑部以及宫里的人一起,听了希云真人的死因,叫了带来的最好的仵作。 过来的人都是高手,汇聚在一起后,验证再一次确定希云真人真的是自尽而亡,确认死因后,又开始审问戒律堂的人。 如此确定希云真人得知得清风通传后去旧居的大弟子没回来,还派了另外一个弟子出去打听。 那个弟子如此说道, “贫道奉师命打听为何师兄回去的那么慢,贫道不敢进旧居,只是在附近的地方打听,还碰到几个其他大殿的师妹,听说几个大殿的师叔师伯都没亲自去。 贫道就连忙回去给师父报信了,师父听说后,没过一会就出门去了。” “去了哪里?” “贫道不知,师父出门向来是独行。” 这个倒也是好查,朝天观上下人这么多,每一处都有巡逻的道人,一查就知。 希云真人并没有去旁的地方,而是去了国师的灵虚大殿,就连时辰也能对得上。 查到国师这里,国师自然是一幅意料之中的情态,淡淡地道, “师弟是来过本国师这里,不过是说了说不能让师侄胡来,让我把代掌的权利拿回来。” “大道长生,重守承诺也是其中一项,否则将来飞升之时必然会种下心魔。” “师弟见此,还说要亲自去找师侄,看看究竟是何事,谁能想到……” 国师坦坦荡荡的样子,看来是早有先手了,辛夷却不肯罢休。 她虽然和萧元祐没学多久的破案,可他给的那些破案书籍,再结合她看的那些微云真人手书,直指破绽, “希云师叔也太奇怪了,他是戒律堂的掌事,再没有人比他更懂规矩,是我召集各位师叔议事,为何他反而去观主师叔哪里?” “结果和观主师叔说了话后,他回去就自尽了?” “更稀奇的是,他死前见过观主师叔没见过我,在韩云师叔嘴里,怎么他的死和我有关,倒和观主师叔无关了?” “为何各位师叔来质问于我?反而不问他死前见过的人?” “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是他死前见过的人嫌疑最大吧。” 大理寺问案的官员对国师道, “陛下把这件事情交给我们处理,那必然是要问清楚的,不知国师能否把死者去你哪里都说了那些话,又是如何说的复述一遍?” 国师蹙了蹙眉,意思就是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只是其他刑部的官员乃至崔海都在看着他,于是他清清嗓子,又说了一遍, “当时我也是觉得奇怪,希云真人这个人的性子有些孤僻,鲜少和别人往来,他忽然上门拜见,原本我是不见的,但想着突然上门定然是有什么事,于是就见了他一面。 他说辛师侄手中拿着权利不作为,把什么都丢给两位师妹,如今一来,又说要商议大事,这样前后矛盾让人无法接受。 他建议我把权利拿回来。 我细细的问过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他说派了大弟子出面反而被辛师侄给叱骂了一顿。 我说辛师侄和微云师姐最像,素来宽仁,不至于此,让他亲自出面看看,说不定真的有大事。 他也说好,然后就走了。 这上下都知道辛师侄最是宽厚,也不曾得罪过谁,许是旁人听岔了呢?” 听完国师这一番巧舌如簧的话,辛夷冷笑, “真是多谢师叔的夸奖啊,不过,师叔应该是想错我辛微微了,我从头到脚从不宽厚大度!” “谁得罪我,我睚眦必报!” “观内上下如何看我,我从来不在意,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懂的人不需要什么言语。” “所以多谢师叔的一番好心。” 国师面色有些黯然起来,“师侄既然这样说,那我就知道了。” 这些事情是两个人私人的恩怨,各位官员也没办法说什么,刑部的官员问希云真人大弟子, “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边。” 那边立刻回道, “当时清风师妹过来送口信,当时师父正忙着修订破损的观中律例典籍,于是就让贫道来了这边。” “贫道在殿外听大师姐说商议的事情很重大,于是就离开回了戒律堂,路上碰到几个其他大殿的师兄妹们,就把大师姐的话转给他们,大家一起离开的。” 其实,这个案子到了如今也没什么可问的。 很多人都能证明希云真人什么时候离开戒律堂,又什么时候到国师的灵虚大殿,又什么时候离开灵虚大殿,直接回了戒律堂。 回去后就在戒律堂自己的净室自尽,至于如何自尽,国师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辛夷更是自始至终都没见过希云真人一面。 可若是就这样结案,希云真人自尽的时间太过巧合,死的更是蹊跷。 早在大家接到萧元祐身边的人报案,那就已经说明这个案子和辛夷没什么关系。 辛夷不过是行驶自己应该行驶的权利,而希云真人也确实是无视了她的权利,违反了朝天观的规矩。 更何况辛夷不是传口信给希云真人一个人,而是所有掌殿真人都有通传,也就是确实有事相商。 希云真人的大弟子被叱回,这个时候希云真人过去,辛夷难道能真的怎么样吗? 再怎么样,她是晚辈。 可希云真人并没有来旧居这边,而是去了灵虚大殿,从灵虚大殿离开后,回戒律堂就自尽了。 国师和辛夷之间横亘着闻慧的死。 如今更是连观里的权利都看似拱手相让了。 若是说国师一点私心都没有,在场之人谁也不信。 可话说回来,国师若真有让希云真人自尽的本事,他也不会做的这样直接,从灵虚大殿出来就回净室上吊,怎么看国师都会更加令人怀疑。 一下子,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都有些犯难了,大理寺官员甚至偷偷的去看上头萧元祐的眼色。 崔海出宫的时候就得了皇帝的吩咐,让他看着就行,至于其他的,五郎心里有数。 事情牵涉到国师和辛夷,韩云真人及其他几个掌殿真人商量了下,道, “那事情到此为止,希云师弟看来确实是自尽,如此戒律堂就由他的大弟子接任,如何?” 辛夷歪了歪头, “现在说是自尽了,刚刚还说是我逼杀呢,以后各位师叔还是拿出证据再来上门质问的好,别听风就是雨,听到什么样的闲言碎语就说是我逼死人。” 她也不管下头各位真人的脸色如何,更不要说国师的了, “以前我师父在的时候,你们也是如此?我确实是你们的晚辈,可既然观主把事情交给我来打理,那么,就该守我的规矩。” “你们倚老卖老的也真够让我大开眼界的。” “我把话说清楚,谁要是寻我的不自在,我就一定会让他更不自在。” “以后,但凡听到一句希云师叔的死和我有关,不管是这方外之地,还是红尘俗世,谁都不要想痛快。” 国师在一边点了点辛夷,笑了笑,坦然地道, “你倒是不避讳,和你师父一样,都是死脑筋,说起来你师祖如此,你师父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辛夷‘哦’了一声,看起来一点也没刚刚的那种咄咄逼人,反倒像是一个可亲的晚辈。 长者一脸慈和,年轻的满脸恭敬。 辛夷认真地道, “你说我和师父像,也不像。” “我师父十几年前做的事我不会做,不会让你的弟子跟十几年前一样故技重施,她们对我施不着。” “真要是这样,师父,你的情况可有点不妙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国师太过笃定,他本身为男儿身,却收的全都是女弟子,好像就是怕将来观主之位无法在他这一脉传递下去一样。 国师哈哈大笑, “多谢师侄提醒我咯!不是我说,你的师父,还有你的那些师妹,我的弟子,都没你这么有趣。” “没想到你师父歪打正着,竟然能碰上你,可真是她那一脉的幸事,不过可惜啊……阴差阳错的,她到底看不到你的辉煌咯。 我说师侄,怎么?你还想要欺师灭祖吗?” 这个师,自然指的不是微云真人,而是朝天观的众位真人。 “看你说的。”辛夷笑眯眯的,“欺师灭祖这个词,怎么能落到我身上呢?只要师叔你在,那没人跟你抢这个称号的呀。” 话说的很不客气了。 怎么说呢,原本朝天观的传承是大师姐才能接任观主还有国师的位置。 但国师身为男儿,在有大师姐的情况下,打破了这个传承,所以说得上是欺师灭祖了。 国师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有些忍俊不禁,他今日的这一番做派,和从前的那个仙人之姿又是不一样。 “彼此彼此吧,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说着,就朝萧元祐看过去, “五郎,你说呢?” 萧元祐只是笑笑,没说话。 国师摆摆手,“行了,知道你是护着新婚妻子的,不过咱们也是老相识了,当年若不是我告诉你母亲清书真人那里有师姐的药丸,你如今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 萧元祐道, “是啊,那个时候多亏了你,可那个时候谁能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呢?” 国师愣了下,追问道,“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样的人呢。” 说着,他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被人理解的苦楚, “师父戒备我,只让我专供医毒,师姐倒是对我好,可是她不愿意把观主的位置让给窝。” “最后我们还成为了仇敌,众叛亲离说的就是我这样的。” “别人都说窝要做观主是异想天开,可是,我异想天开么?历朝历代,哪里有女人做国师的?” “不都是男人么?既然有那么多历史,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呢?” “你们要说存在就是合理,那我为何就不能存在一下呢?那么我做国师这条路也是通的压。” “你们都是知道的,我早就是孤家寡人,如果还有牵挂,就是你的师父,这些年,我也在找她。可是,她要躲我,哪里就那么容易找到呢。” “我把她当亲人,她却拿我当仇人,观里其他的师妹师弟都能把我当亲人,为何她和我同一个师父的,都能如此对窝?” “我也是人呀,我也会伤心呐。” 辛夷满脸的不可置信,“师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师父从来不曾帮你当仇人,她为何收我为徒弟,你不是知道原因么?师父都是为了你呀。” “还有,为何观里其他的师叔把你当成亲人,难道你也不知道么?” “你们本没有亲情,全靠的是你用符啊。” “你看青婆婆当初还顾念着情分到你身边来帮衬了三年,怎么能没人把你当亲人呢? 你说把,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别人活了两辈子的年纪吧,你也够数啦。“ “你看,你说你的那些弟子没我有趣,要不这么着,我呢,给你养老送终啊,你要是愿意,住到我和五哥的府上也行。 你这么重感情和情分,也不忍心我们伤心吧,你不知道,跟你翻脸,我也是心如刀割,万分难过的呀。” 辛夷说到后头,还擦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这幅作态,让国师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慢慢的严肃起来, “没想到,朝天观竟然出了你这么个玩意,你这样,陛下知道吗?” “彼此彼此。”辛夷笑颜如花,“师叔啊,现在你不跟窝说情分了,那这是,图穷匕见了吗?” “还有,你这样,陛下又知道吗?” 殿内的人对于两人的表现瞠目结舌,韩云真人等几位真人还没什么感觉,那些大理寺,刑部的官员身子不由的颤了颤,之前还是温情脉脉的,转瞬间,肃杀蔓延,夏日里原本带着暖意的风变得刺骨起来。 一瞬间辛夷感觉到阴冷之气,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师父给的那些手书话本里说过,这是人为的,也就是国师在凌空画符和念咒语。 这股子阴冷之气来的如此猛烈,叫人猝不及防。 韩云真人惊叫道, “师兄,你住手,你不能用这个攻击辛师侄。” 辛夷就算看过那么多微云真人的手书,可到底没有真实的实践过,对于国师的攻击自然是没有什么招架之力。 阴冷的气息一点点的包围过来,辛夷越发觉得冷,她只能装作云淡风轻,面不改色的承受着,看着儒雅俊美的国师面色越来越狰狞,忽然国师愕然的看着辛夷,这个丫头身上有古怪! 在国师怔楞的时候,辛夷毫不犹豫的抽出袖兜里的一把匕首,刺了过去。 等到匕首到面庞前,国师鄙夷的抬手就打了过去,“别不自量力了。” 辛夷没有躲闪,被他打了一个正着,手里的匕首飞出去。 国师得意的笑了出来,不过蝼蚁尔! 想让她生她就生! 想让她死,她就死! 只是,不过一个瞬间,他的胸前炸了一根银针,这根银针刺进去后,马上就被抽了出来,落在萧元祐的手上。 一击即中,各有胜负。 国师手捂在胸口上,呵呵一笑,“夫妻档是吗?师侄,可不是我和你图穷匕见,是你和师叔下死手呢。” 他认真的看着辛夷, “你身上有古怪,是不是你师父给了你法宝?” 法宝?辛夷可没见过,师门令牌倒是有一块,不过,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不过,并不妨碍她承认, “当然,那是我的师父,你大概不知道她多疼我,什么都给了我。” 国师的眼里果然涌起几分阴霾,如果不是师姐,辛七这对姐妹花早就死了。 何至于到今日来和他图穷匕见,和他死磕? “没想到你们师徒这般情深?其实师叔有件事情没和你说,你师父会带你走,根本不是疼你,不过是要为我善后啊。” “你可别自作多情了呢。” 辛夷垂下眼睑,想用这个来挑拨离间么?她哼笑一声, “是么?初衷如何不用在意,不过师父要是不疼我,只是给我善后,那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不是给你呢?” 国师,“……” 这一刀扎的真是深。 师门令牌这么多年,各位师弟师妹们并不是没问过,可都被他搪塞过去了。 希云到底为何会死,阿青为何会死?皆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令牌的不对之处。 在场的几位掌殿真人听说国师说起法宝,顿时面色均是变得怪异起来。 韩云真人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辛夷,冷然地问国师, “你为何要对辛师侄下杀手,你知道师姐没教导过她道门术术,她就是个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你的施法。” “要是没有法宝,她会死的,你不是处心积虑的想要将朝天观发扬下去吗?辛师侄的身份还用我们提醒吗? 师兄,你这是自掘坟墓。” 国师轻笑一声, “她不是没死吗?自掘坟墓的何止是我?你们当年不就跟着我一起掘了吗?” “我为何能做观主,接任国师,你们不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今时今日,再说什么道门术术,普通人,掘坟墓,不觉得可笑吗?” “韩云师妹,你有资格说这些吗?” 韩云真人眉眼间带出几分厉色来, “当年事乃是当年事,不用你再来提醒我们的错误,正是因为当年事做错了,今日才要阻止你。” ”你要真敢拿她如何,那谁也别想好,胜你许是难了点,可同归于尽,我还是能做到的。“ 辛夷嘴角抽动了两下,这个韩云真人的态度可还真的说不准。 之前还一幅她逼杀希云真人的嘴脸,这会就要为她和国师同归于尽了。 她摸了摸脖间的那半块玉玨,心头恍然,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问, “各位师叔,朝天观的观律想来大家比我这个半道回家的晚辈更加了解。” “不知道各位师叔是否可以解惑,观主的接任要些什么?除了身为大师姐的身份,还要什么?” 韩云真人,“除了这个身份,还要得到师尊的承认,也就是上任观主的承认,只有得到承认,才会得到掌门令牌,进而得到陛下的承认,封为东元朝国师。” 辛夷这会脸上露出几分恍然来,她朝下头的各位官员以及崔海颔首道, “各位应该都清楚这个传承了,想来掌门令牌是个很重要的东西。那不知关注师叔是否可以将那掌门令牌拿出给给大家掌掌眼呢?” 国师长叹一声, “令牌哪里是那么能轻易拿出来的东西,就如同朝天观的有些规矩,有些符一样,不是记载在明面上,而是口口相传的。” “只有在重大时刻才能拿出来。” 辛夷恍然,“比如?” “师门生死存亡时刻,受到外敌入侵,号召观内上下抵御外敌时才能拿出来的。” 辛夷脸上带着笑,“这样哦,原来令牌这样的重要。” 她转向国师那边,看着他, “师叔,你知道的,我一直觉得师父并没有离开握,所以,你说我师父如今在哪里呢?我真想见见她啊……” 国师看她,一脸的轻松惬意,“见到你师父又如何呢?你师父给你法宝也给不了你师门传承啊。” 辛夷叹了一声,“是啊,师父在也不过是多个人疼我,可是我还是很想她。” 她垂下眼眸,忽然,“韩云师叔,你刚刚说令牌对于观主来说很重要,那如果得到令牌,又得到陛下的认可,那是不是说,那个人就可以得到朝天观的观主之位?东元朝的国师之位?” 听起来很是儿戏,突兀,令牌明明在国师手里,哪里还有令牌呢。 韩云真人脸色有些复杂,她看了眼其他几个掌殿真人,没有任何的犹豫, “是的,虽然前任观主的承认很重要,以前很多观主都会出去游历,也许是途中悟了道,那么就不可能让众人看到传位仪式,更多看的是令牌。” 至于皇帝的承认,一般来说,只要拿到令牌就能得到皇帝的信任。 那些私底下的暗潮涌动,不在皇帝的眼里。 辛夷恍然大悟般的点头, “也就是说,你们只是看到前任观主传了位置给如今的观主师叔,没有看过他手持令牌了?” “毕竟如今是太平盛世,哪里会有外敌呢?” 韩云真人面色复杂的点头。 “那就好说了。”辛夷脆声笑道,“那不知是否可以请观主师叔把令牌拿出给大家看看呢。” “我有理由怀疑,你根本就没有令牌,如果有,这个时候请一定要拿出来。” 她寓意深长的道,“如今正是朝天观生死存亡的时候呢,哦,不对,是国师你生死存亡的时候。” “如果拿不出令牌,你就要缷去观主和国师的职位。” “师叔,师侄观你气色有些不佳,好像是大限将至的模样,听说朝天观的令牌可以让你迈过这道坎,你说,你怎么能忍着不用呢?” 其他各位真人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不知道观主师兄有这么一道坎,只是看起来师兄的头发比以前更白了倒是真的。 115,出卖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国师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在灵虚大殿和辛夷说话的时候,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需要令牌帮助度过百岁大关的关卡这件事,只有希云真人一人知道。 为何辛夷会知道? 果然,希云把他给出卖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果然应验了,这就是他的克星。 辛夷朝国师笑了笑,双臂向前伸,摊开蜷起的拳头,掌心露出的豁然是那半块玉珏。 人群里有人发出惊呼声。 烛火摇曳着,时明时灭。 国师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各位师叔可以看看,这是不是就是朝天观掌门令牌?” 辛夷一字一字地问道。 “对,这就是掌门令牌。” “令牌为何会到大师姐的手上?”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这些年我们都被一个没有令牌的观主管制?” “他是怎么有脸站在那里?怎么又脸去给皇家祭祀的?” 人群里议论纷纷,什么样的话都有。 国师张张嘴,想要说话,他自然可以进行各种争辩,甚至推脱东西令牌丢失了。 毕竟,当年他是前任观主亲口传下的继任人。 可他同样的清楚意识到,今日这是大势已去! 他出人意料的大笑起来,就在这个一瞬间,有好几条人影闪电般扑了过来。 “萧一。”同一时间,萧元祐的厉喝声响了起来,他的身影飞身过去想要拉住辛夷,却依旧不免被国师拽住辛夷的一只手。 “五郎,不知道你是否听过一个故事。”国师袖长如玉的手捏着辛夷的手腕脉门处,含笑地看着萧元祐。 萧元祐抱着辛夷,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被国师握住的那只手,森冷道,“你说。” “从前有个流浪的小乞丐,原本过得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忽然有一天,来了两个女人,都说是他的亲娘。” “两人都是高门大户的主妇,小乞丐不知该如何选,闹到衙门里去,堂官惊堂木一拍,觉得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他让两个主妇一人拉着小乞丐的一只手,示意她们向两边拉小乞丐,谁拉赢了,谁就是亲娘。” “果然两个人开始拉,小乞丐就算皮糙肉厚,那也是肉体凡胎。怎么经得住这样的拉扯? 没一会,就面色发白,其中一个妇人见状,顿时嚎哭起来,放开小乞丐的手,说是不认亲了。” 没放手的那个妇人洋洋得意,指着那哭泣的妇人说她是假货。 没想到,那堂官却让人把那没放手的妇人给下了大狱,把小乞丐判给了那个嚎哭的妇人。 事后,有人问那堂官为何这样判罚,堂官说哪里有一个亲娘会愿意亲儿受苦的?” 国师朝辛夷道, “师侄啊,师叔就想教你,做恶人比做善人要好,做恶人顾及的少,不是谁都能碰到那堂官一样的明白人。” 萧元祐长叹一声,松开护住辛夷的手, “果然,还是国师大人你更厉害,怪不得当初能够从微云真人手中抢了观主位置过来。” “你这样的人如果都能够大道长生,那老天真是没长眼。” 国师捏着辛夷的脉门不放,身后是萧一带着人和刚刚闪出的黑影颤抖在一起。 崔海带来的侍卫将四周围的水泄不通。 “不管老天有没有眼睛,我就是能够大道长生,将玉珏给我,放我走,否则我就让她死!” 国师抬抬辛夷的手,笑眯眯的看着萧元祐。 今日他不仅仅大势已去,他更加不确定辛夷是不是知道了微云师姐的下落。 他身上有国师的职位,那就不仅仅是朝天观内部事务,皇帝那里也要过问的。 崔海可在这里看着呢。 国师没有了退路,只能如此。 “不行。”萧元祐决然拒绝,冷声道, “玉珏可以给你,也可以放你走,微微不行。她是女子,被你带走再放回来,名声必然受损!” “用我换她!你只有这一个选择,我不是那个小乞丐的亲娘,微微更不是小乞丐。” “否则就算鱼死网破你也出不了这个大殿半步。” 国师捏着辛夷的手松了松,微微一顿,立刻道, “好,不过,你的武功想来比我还要好,所以你要绑起手来。还要绑死结。” 萧元祐微微一挑眉,道,“好,拿绳子来。” 大理寺的官员立刻递上一捆麻绳。 辛夷看得眼都急红了,“五哥,你不要这样,让我跟他走,我不怕。” 国师面上代销,微微倾身向前,“看你,才不过是成婚几日,就如此夫妻情深,如此激动,可真叫人羡慕。” “少废话!”辛夷低喝道,“我只是对师父下落很感兴趣,也不是非知道不可,哪怕师父不在了,她仍然是我的师父。” 国师笑了一声,捂住胸口咳了两声,捂住的地方正是刚刚辛夷用银针刺过的地方。 那银针上泡了什么东西只有辛夷知道。 他就算逃过此劫,寿命和功力都会下降。 萧元祐已经把手伸向自己的下属,让他绑,这时,从外头飞奔进来一个人, “等我来绑,萧五郎,可算逮住机会报仇了,想当初在先生那里,你总是比我强。” 说话的人是风尘仆仆的燕无名,一头头发鸡窝窝一样,肩头上垮着一个包袱。 只见他双眸亮晶晶的看着萧元祐那双手,说话的时候龇牙咧嘴。 不仅如此,肩膀一抖,把快要滑下来的包袱带往肩头上一带,粗暴的扯过大理寺官员手中的麻绳。 大理寺官员隐晦的看了眼萧元祐,萧元祐微不可查的点头。 燕无名抢过绳子后,仿佛跟萧元祐又仇似的,不仅将他整个上半身都捆住,还把他的双手拉到后背捆起来,打了个死结,绑的复杂又十分结实。 辛夷眼泪抑制不住的往外涌,“五哥……”她知道什么都阻止不了他,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废话。 萧元祐被捆好后,示意国师把辛夷给放开。 国师朝他招招手,等到他走近,将辛夷用力的一推,扯过萧元祐将手捏在他的脖颈上。 韩云真人面色复杂的看着国师, “师兄,你为何要如此?就算你没有朝天观的令牌,不过就是不能做观主而已,你依然是我们的师兄,你这样绑了萧大人出去,就是和朝廷作对,你能到那里去呢?” 国师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 朝天观只有死去的前任观主,绝对没有因为各种原因提前下任的观主。 更不要说国师的地位代表着什么。 他为何要处心积虑的从师姐手中夺来观主之位?师姐是他最心爱的人啊,是对他唯一有善意的人。 他将手紧紧的贴在萧元祐的脖子上,示意剩下的人,“让他们开道。” 萧元祐淡淡地道,“给他开道。” 萧一紧张的额头冒汗,不知燕大人懂不懂麻绳的绑结方法?大人能打开吗? 大人十几年前被绑走的那会可是差点没命,希望这次没事。 萧一想想都是心惊肉跳,心里给自己‘呸呸’,大人一定会没事的。 国师笑眯眯的,“让他们再退,退到殿内去。” 萧元祐依言,“退。” 辛夷被国师用力推开时,差点摔倒,幸而燕无名上前及时,才免于她倒在地上。 她的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无法挪动。 燕无名握住她单薄的肩头,把她带到大殿门口。 国师拎着萧元祐快速的出了大门。 “你放心吧,我给他系的结很容易打开的,这个是从前我们在先生那里时常玩的游戏。” 辛夷眼泪挂在眼角,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下,勉强笑笑,“燕大人,你怎么回来了?” 燕无名靠在墙上,长长叹了口气, “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你别担心,你五哥不会有事的。” “他能代替你去,必然是想好办法了,你不要小瞧他,这样他会生气的。” 被燕无名这样一提醒,辛夷冷静下来,也确实萧元祐带了这么多人,他身边不可能少了暗卫。 他总是能走一看十,说不定早就想好了脱身的办法。 燕无名见辛夷的眉头皱的紧紧的,拍拍她的肩膀, “没事的,师兄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他会没事的。” 如果说一切都在萧元祐预料之中,那他就是安全的,但难免有点不顾辛夷安慰的感觉。 才刚刚新婚是吧,辛夷固然会听了一时安心,回过头来觉出味儿来了,肯定会难受。 他不能做这样棒打鸳鸯的事。 若说事情不在萧元祐的预料之中,那辛夷又会担惊受怕,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 燕无名觉得自己里外进退之间都不是人啊。 萧元祐被劫持走在朝天观上下掀起轩然大波,大理寺还有刑部官员更是面色黑青。 崔海则是紧急的下令让人回宫报信,同时让跟来的人散出去找萧元祐和国师的踪迹。 朝天观内,个个人心惶惶,观主原来是个没有得到真正传承的,现在又惹出这样打的事情来。 辛夷站在廊下看着外头的夜色,暖橘的光线之下,夏日的风微微凉,吹的她额发飞扬。 她在门口转悠着,觉得这样的夏日,怎么让能仿佛被柳絮堵住喉咙?喘不过气来? 她不断的拨着手上那一串蓝宝石的手串,心里焦躁的要命,不断的向萧一确认到底有没有暗卫的消息传来。 萧一的回答都不尽如人意。 这样辛夷心头就更加的火急火燎的。 中途清风过来禀报朝天观的事务时,她不得不耐下性子,一条条的让清风去处理。 韩云真人等几个掌殿真人想要见她,都被打发了。 这个时候,朝天观如何都没有五哥更加的重要。 崔海去了宫里,将事情禀报给皇帝老爷,随后派出大量的禁卫军搜查全城。 辛夷仔细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突然一愣,旋即想到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心里不由自主的狂喜,跳下走廊的时候因为没注意,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她却丝毫不在意,爬起来大声的叫着萧一的名字。 “夫人,萧一带着人出去追大人了。”来的是另外一个黑衣侍卫,叫十一的。 辛夷急忙问道,“是不是有五哥的消息了?所以萧一才追过去?” 跟在萧元祐和辛夷身边更多的是萧一,其他的人是偶尔替换班,十一也是在辛夷身边呆过的,当即道, “不是的,暗卫那边并没有消息传来,萧一想带着人在附近搜查搜查。” 辛夷道,“你能和萧一联系吗?我好想知道国师会带五哥去哪个地方了。” 她为何会在朝天观发难,是因为发现码头上哪个绸缎普的异样,那个字体,让她明白了师父的良苦用心。 只不过中间突然出了希云真人的死,这才引发一系列的后续事情。 国师带着五哥出去的时候,没有说要马车和马匹,可是萧一和崔海派出去的人却已经找不到踪迹。 辛夷思来想去,觉得国师藏匿的地方应该不会太远。 而这里去码头,可以走人们并不常走的水路。 萧一能跟在萧元祐的身边这么多年,并不是吃干饭的酒囊饭袋,早就已经猜到国师带着萧元祐走的地方有古怪。 这么多人手撒出去不仅没有找到他们两个,甚至丝毫线索都没有。 他心里也着急的很。 他已经能想象大人真的要有什么事情,这些人也就等着被陛下赐了偿命吧。 那边他听说辛夷知道萧元祐的去向,当即骑着快马回来, “夫人……”萧一听说辛夷要带人去找,没有任何的迟疑,“大人同属下等说过,你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但请夫人吩咐,有所不从。” 辛夷咬咬牙,如今没有消息,那么就只能把她这个想法当成是真的。 一群人骑马出了朝天观,穿过夜色往山下而去。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街面上早就宵禁,路上不断的有人上前阻拦,但都被萧一给喝退了。 在辛夷的指引下,一行人来到了码头。 他们骑乘的马匹脚踢上包括着棉布,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哒哒’声传出,也不会惊扰道临街的百姓。 在辛夷的指引下,一行人赶到了码头上的绸缎铺前。 这个时候码头上偶尔还是有人做生意的,不过都是些走动的小商贩,生意对象是那些刚刚道码头的客船。 绸缎铺前倒是没有人,但是没有任何的痕迹,辛夷看了看四周,转头问身边的萧一, “你知道附近这些年有动土过的宅子吗?” 绸缎铺绝对不是表面上这样一点,她必须要有绝对的把握,对可能出现在里面的国师一击即中。 116,密室入口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萧一跟着萧元祐自然是对他的流程很熟悉,听辛夷说要此处的地域图,明白辛夷想要做什么。 他道,“前些日子属下跟着大人已经对周边的民宅盘查过一遍。那些翻动过的宅子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说着,他叫了声‘十一’,随后就有人递上来一张图纸, “夫人,就是这几处宅子。” 这个码头上人来人往,店铺也时而有人变换门庭,所以年年都有人翻修宅子这类的,可是大多数都不会大动干戈。 毕竟码头上的生意是很好的,多歇业一天,那就是损失一天的生意进项。 更何况动门面那都是要看风水,吉时的。 辛夷接着接道上那些人家的光线看着上头的内容,这一条街上动过土的人家确实不多。 夜色下,图纸被风吹的四处动着,辛夷将之收起来,皱着眉头四处打量一番,开始带着萧一等人在四处转悠。 此刻,萧元祐正在绸缎铺后院的密室里。 密室的台阶之下,寒池边。 国师站在萧元祐的面前,脸色发青发黄,说两句话就咳嗽起来。 萧元祐冷眼看着他,“国师倒是有胆。” 国师缓了缓咳嗽,“那不都是被逼的吗?” 这些年国师也是收集了一些自己的势力,否则在朝天观也不能那么轻易的抓住辛夷的手威胁萧元祐。 “我其实更想要抓我那好师侄的,不过抓到你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国师笑着道。 萧元也皱眉,这话他可不爱听, “你到今日,完全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如果你当日不在微云真人手中抢夺观主,你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的狼狈之态。” 国师眼神一厉,跟着他一起出来的那几个黑影,顿时有一条冲向萧元祐,在他的腹部狠狠踢了一脚。 这一脚力道不弱,但是被绑缚着双手和上身的萧元祐站在那里仿佛木桩一般,纹丝不动,面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半点。 那黑影楞了下,又是狠狠的补了一脚,见萧元祐还是面无表情,顿时还想再踢一脚,被国师给制止了。 国师笑眯眯的看着萧元祐,“果然不愧是京城明珠萧五郎,有种。” 他忽然有些兴奋起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知道我们道门总是有些旁门左道的,我呢,又是专攻医毒的。” “画符什么的,也不精通,不过今日,我就用不精通的东西来对付你。” 他缓缓的走了几步,咳嗽几下,双眼满是亮光, “你知道道门有一种符,很特别很特别,叫做离情符。” 他生怕萧元祐不知道,细细的解释道, “这个离情符,听起来真是好东西是不是,也确实是好东西,人吃下去后,开始半年记性会变得越来越差,八个月开始,就慢慢的丧失绝大部分记忆,最后就变成一个疯子,又疯又傻。” “你说到时候你的小娇妻还会不会和你在一起?” 他笑了起来,“说不定不用她离开你,你自己就把她给杀了。” “哎,可惜呀,你们还是新婚,没圆房吧,真是可惜咯。” 国师一边说着,肆意的笑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萧元祐的脸,希望能从他那冷峻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 可是,令他失望了。 萧元祐始终没有半分的动容,更别说恐惧了,眼眸中白如昼,黑如夜。那样的分明和清晰,仿佛能把世间的一切都给洗涤干净。 国师本想吓唬一下他,没想到对上那双眼时,心底却生出一股凉意。 他忍不住想要把这一份白和黑给搅浑,想要用最残忍的办法将黑和白给踩在地上狠狠的揉碎。 萧元祐勾起唇角,“听说这个离情符没有天分是不可能画出来的,当年前国师能让你专攻医毒,想来就是看你没天分吧。” “我倒是真的很期盼着你画出这道符来呢。到时候也好像前国师证明他是错的。” “这不就是你抢夺朝天观观主最开始的目的么?” 萧元祐看出国师是杀心已起,他也知道如果天亮前不能脱身,那就真的有些困难了。 就算这刻给国师跪下求饶也没半点用,还不如就放开了来刺激他。 道家宁心静气,可国师能做出抢夺观主,给希云真人种生死符的事情,这个人就是个敏感多疑的,这样的人容易冲动。 国师冷笑一声, “没想到萧五郎不但是个情种,竟然还是个逞口舌之快的。” 萧元祐随意的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只是若是走近或者光线好一些,就能看到他鬓角间渗出来的汗珠。 刚刚那两下确实不轻,萧元祐硬生生的把一口血给咽了下去。 国师没看他一眼,穿过寒潭,往前头的玉石床走去。 萧元祐见他走了,微微松了口气,向后退了几步,将整个身子靠在墙壁上,半晌才将刚刚那两下引起的反应给压了下去。 燕无名的及时出现,他就知道这个绳结的解法,从前两个人玩过太多这样的游戏。 他原本是想着半路上逃脱的,可是,他看到来的方向竟然是码头这边,顿时就想看看绸缎铺到底有什么秘密。 果不其然,国师不知是不是豁出去了,又或者根本没想他活,没有任何的遮掩,让他看到密室进出方法。 他并没有担忧过自己的处境,因为他说代替辛夷之前就已经冷静的分析过。 国师这时间的日子不可能好过,偷来的东西总归是偷来的。 所以,他才会私吞那么多香油钱,才会私底下养那么多人手还有房产之类的。 也许就是为了这样一日。 萧元祐自从小时候被绑架后,皇帝怕他再遭遇什么不测,将宫中最好的武师派去教导萧元祐。 刚刚挨的那几下也是他为了试探国师这边人手的实力如何。 他四处的看着,看着国师走到玉床边坐下,他的瞳孔忽然缩了缩。 那半透明的锦帐里……躺着的那个难道是微云真人吗? 外头,辛夷在四处转悠,一直转悠到绸缎铺的后院,她翻身上了墙头,站在上面俯视院内的情形。 整个宅子前面店铺加后头的院子大概有五六亩地,这里的布局和其他的地方有些不同。 这个宅子后院的墙只有一堵,而其他相邻的宅子都有两堵。 辛夷翻身的时候已经吓到跟在身后的几个黑衣侍卫,至于萧一,早在好几年前老夫人的别院围墙上,就看到过她上蹿下跳帮萧元祐摘辛夷花的样子。 对此,那是见怪不怪,只是警惕的跟在辛夷的身后,她翻墙,他就翻墙,她站在墙头,他也站在墙头。 辛夷在绸缎铺的院子上看了看,跳下去,又爬上边上相邻的那户人家。 这户人家和隔壁一样,多一堵墙,后院的屋子离墙头很近。 辛夷站在墙头上,忽然听到一阵响动,她停下脚步,凝神不动,仔细听到里头的动静。 仿佛是床榻摇晃的吱吱呀呀的声音,动静很不下,甚至仿佛又女子的求饶声,辛夷蹙了蹙眉头。 她听说很多丈夫会殴打妻子,难道说这女子是被丈夫打了,只是那声音太过婉转,谁家被打了会发出如此的求饶声? 算了算了,还是五哥要紧,等找到五哥再让五哥派人来这家查探查探,要真是这个丈夫爱打人,倒是要叫道衙门里教训一顿。 她从墙头上轻巧的跳了下来,又回到绸缎铺的后院,朝最偏僻的那个院子走去。 萧一的耳力只会比辛夷更好,也更懂得男女之事,听到那异常的响动,有些面红耳赤的,但他观辛夷是面无表情,带着疑惑。 顿时心里觉得果然不愧是大人娶回家的夫人,这样的尴尬之地她竟然能如此镇定。 萧一把心头那些杂念也给摈弃了,心无旁骛的看着四处的地形。 这个院子边并没有围墙。 悄悄的摸索道院子里,吩咐萧一, “你让人分散开来,这个院子明面上并没有异常,但极有可能有密室,或许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帮手,你让他们四处去看看,小心别被发现。” 萧一点头,吩咐下去,并和辛夷保证,带来的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辛夷肃然道, “你们跟着五哥自然是见过很多案子的,也都是经过各种训练的,肯定比我更懂得那些机关窍门,你们做主查探吧。” 辛夷对朝天观的密道熟悉,那是因为微云真人在青丘重新造了这个密道,恰好又有师门令牌在,自然是如鱼得水。 萧一闻言,和萧十一说了一下,其他人都散开,他和萧十一跟在辛夷的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毕竟女主子同样重要。 辛夷见人散开去,努力的用自己的脑子思考,用眼睛适应黑暗,寻找蛛丝马迹。 如此的用力下,倒真的让她发现了一些线索。 院子里的一间屋子前能清楚的看到一排脚印,湿湿的水印,虽然没有那种滴滴答答的感觉,但还是很清晰。 而且,这里的脚印是有进无出的,看来这个屋子里就有古怪。 她转身靠近房门,从门缝里往里头看了看,里头黑漆漆的,没有点光线。 萧一跟在她的身边,也往里头看,忽然,他指了指屋内的一处,给辛夷使了个眼神。 辛夷的眼力自然没他那么好,适应了好一会,这才看到他说的那个。 二人同时推了推房门,发现屋子是从里面栓上,顿时更加的肯定这个屋子里是有猫腻。 萧一当即决定放弃从门前入内的想法,他对辛夷指指屋顶,又示意萧十一飞身上去。 随后,萧十一悄无声息的上去,打开窗户。 只是,刚等到窗户打开,就从里头串出数条人影,一时间两边人缠斗在一处。 萧一带来的人确实是精锐,很快就将人给控制住,辛夷抓住一个被制服的人, “密室入口在哪儿!” 117,微云真人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被制服的人乃是国师的心腹,他被两个黑衣侍卫控制着,双膝跪地,听到辛夷的问话,那人抬起头来,看向辛夷的目光凶狠,恨不能喝其血,吃她肉。 若是寻常的贵女被这样的目光瞪着,必然被吓得昏死过去,辛夷却好无所觉, “你说不说都没夺大关系,不过是我们多花费点时间而已,可对你来说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那人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怒瞪着辛夷,牙关紧咬,双颊鼓起。 辛夷见此油盐不进的样子,淡声道, “杀了!” 萧一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辛夷。 辛夷平静的重复了一遍,“杀了他们!” 被制服的不仅仅是这一个,明知道国师劫持的是谁,还能跟着他一起的,那就是心腹中的心腹,死忠里的死忠。 萧一这会听明白了他说的话,这些年跟在萧元祐身边也不是没杀过人,在战场上的时候也是浴血奋战过的。 只是他有些吃惊,认识辛夷这么多年,看起来不过是个没有经历什么世事的小姑娘,竟然也是如此的果断。 顿时,他面色严肃的抬起手,下令四周侍卫, “杀!” 原本视死如归,被制服的那些人,顿时有些不敢相信,不远处有个人叫起来, “说出密道位置就放了我们?” 辛夷背着手,慢悠悠的坐地起价, “那是刚刚,现在涨价了,除了密道位置,还要说出国师手下还有多少你们这样的人?都分布在哪个地方。” “这个院子里还有多少个密道口。” 对面的人,“……” 这又不是集市上的买卖,说涨价就涨价…… 辛夷根本就不会给这些人考虑的时间,五哥晚找到一会那就多一分危险, “萧一,不说的都杀了,赶紧的,你以为是跟着你们大人审案哪?” 几个人都慌张起来,先前说话的那个,“我说,我说……” 那个狠狠瞪着辛夷的人立刻道,“甲十三,你敢出卖国师大人,就不怕你死了入畜生道,下辈子做畜生?” 甲十三气愤的回答,“就是入畜生道也比是人还做畜生的好,院子里其他地方没有密室了,只有这里这个入口,入口就在墙上的书架边。” “至于人手,院子里没有了,都被国师派到别的地方去了。” 辛夷看了眼书架,给萧一使了个眼色。 萧一点头,就有一个黑衣侍卫到了书架边,摸索了一会,朝萧一比了个手势。 “打晕他,其他的杀了!”辛夷平静地吩咐。 “你说话不算话,说好放了我们的。”甲十三急急道。 其他被制服的人则是对甲十三表示很不屑,似乎是对他这样的做法表示鄙夷。 萧一没多说什么,下令手下干脆利路的将那些人给抹了脖子。 血,四处喷溅,落在辛夷的脚边,溅落在她的鞋面上。 她目光晦暗,很快就从尸体上移开。 解决了外面的人,辛夷到了书架边,又和萧一说了几句,布置好后,这才慢慢的摸索起那机关来。 没一会墙上慢慢的出来一个暗门,才刚到门边阴冷的气息冒出来,让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 萧一,“夫人,我让人先去探一探情况……” 这就是让辛夷先不要进去。 辛夷摇头,她提起裙摆,抬脚跨进黑暗幽深的密道。 她没想到在上京城里竟然还有如此大的密室,里头阴森森的,仿佛冰窖一般。 顺着台阶而下,果然,她在下面看到萧元祐,他上半身的绳索已经打开,正在解自己腿上的绳子。 听到响动,抬眼看见打头下来的辛夷, “微微,你们来得挺快。” 辛夷见着他,原本淡定的神情顿时垮了下来,眼圈一下红了,也不顾这许多人,抓住萧元祐的衣袖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萧元祐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其他的,拉着她的手穿过寒池,朝铺有锦帐的碧玉床走去。 “五哥,国师呢?外面的人已经被制服了,但听他们说还有一部分人被分派到了别处。” 萧元祐原本带着她朝碧玉床走去的,闻言顿住脚步朝密道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刚刚他带着你给的那块玉珏从另外一个地方离开了。” “萧一,立刻带着夫人离开。” 他的动作很急切,几乎是半搂半拖的带着辛夷朝密道口那边而去。 可见他想要送辛夷离开的心多么的迫切。 只是,他的话音方落,周围光亮乍现,令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整个空旷的密室忽然冒出很多的人,四处墙壁上的油灯也被点亮。人影交叠,将他们围拢在中间,也看不出有多少人。 怪不得刚刚那个甲十三说人被派去了别处。 “想走?”国师一身青色长袍,撑着油纸伞缓缓踱步过来,“恐怕晚了。” 这样的国师,辛夷曾经见过,陛下赐婚当日,国师在宫中阻拦不住,她同萧元祐出宫回府的路上就遇到这个人的刺杀。 除去面上没有面具外,其他的和当日那人一模一样。 虽然早就知道劫杀他们的是国师,只因为当时没有证据并不能怎么样,到了今日,也算是豁然开朗,一切明明白白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师父在哪里?”辛夷怒目而视,如果说之前国师挟持她是为了得到玉珏,也是为了得到一条生路。 那么现在,她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所作所为了,这架势,哪里是想要一条生路? 分明就是要鱼死网破啊! 国师轻巧一笑,他头上的发已经由半黑半白变成了全白。 银丝绾髻,头顶插了根碧玉簪,油纸伞下,看起来像极了江南温润的佳公子。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国师话音一落,就见萧元祐携着辛夷一个闪身,退到台阶边。 他们才刚道台阶边,刚刚所站之处就有许多箭矢落地,仿若蝗虫一般。 “大人,怎么办?”萧一浑身紧绷和其他的侍卫护在两人的身侧。 萧元祐看向身侧的辛夷,“怕不怕?” 辛夷见他并没有说什么让她先走之类的话,不禁目光微亮,抓住他的手,坚定道, “不怕。” 萧元祐微笑,默默回握着她的手,眼底都是笑意。 他牵着辛夷的手穿过护卫在他们身前的黑衣侍卫,“国师,我们怎么也算起来有些亲的,也就不用那样的剑拔弩张了吧。停手吧,我们这就过去。” 他们面前落下的箭矢慢慢的停下,萧元祐将辛夷护在身后,朝前走过去。 国师温文尔雅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微微笑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早这样的识趣,咱们不还是一家人么。” 他看着萧元祐身后的辛夷,面上笑容越发的深, “师侄,别来无恙呀。” “我师父在哪里?”辛夷又问。 国师淡笑,“你很快就知道了。” “国师,如果你再不走,就没办法出城了。”萧元祐提醒他。 今日国师所谓,可谓是嚣张至极,定然是惹恼陛下,他这样就是挑战皇权。 国师不置可否,他放下油纸伞,笑意温然,真正的又回到辛夷初见的那个国师模样。 他放下油纸伞,除去刚刚围住辛夷的那些人,暗处还出来很多的人,手中拿着很多的东西。 等到走近了看,竟然有许多的喜烛,喜盘,还有喜帐。 辛夷看了眼萧元祐,有些不懂国师想做什么了。 这些东西辛夷自然是熟悉的,她和萧元祐的婚礼过去还没几天呢。 她心头盘算着,她从朝天观出来时就留了个心眼,当时来不及及时通知陛下,沿途来的时候留下了许多线索。 除了刻意留下的不算,就是进府时,那些大大的水带出来的脚印,她也设法让人保留住,想来其他人很快就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五哥,国师到底想做什么?”她悄声问道。 萧元祐其实很能理解国师的心态,人一旦无所求,就会什么都不顾及。 就和当初他被人劫持了一样,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想,疯了般的反抗,不惜将劫匪的血肉咬下来。 二十多年,那是萧元祐唯一一次失去理智的时候。 国师如今不求生,不求死,做事自然就少了顾及。 更何况,他目光移到那个碧玉床上。 里头的那个人影至始至终都没动过,他心里有了猜想,真的怕到时候女孩会承受不住。 不过片刻,整个密道内就变得喜庆一片,唯独剩下碧玉床上的锦帐没换了。 “那锦帐里头到底有什么,没想到国师竟然喜欢迎春花的帐……” 辛夷看着那锦帐,话还没说完,眼睛就瞪的圆圆的。 迎春花的床帐……这是师父最爱的啊。 无论春夏秋冬,她的帐幔上都满是含苞待放的迎春花啊…… 如果说那个刻满折枝迎春花的铜镜是她对友人的怀念,那么满室的迎春花纹样是什么? 她有些失态的想要朝那张碧玉床奔去,才刚奔出一步,就被萧元祐给拉住了。 “微微……” 国师唇边露出一个和缓的笑容,手一拉一掀,将碧玉床的锦帐给掀掉,露出里头的真面目。 只见碧玉床之内有一具透明的棺,里头躺着一个身影。 向上仰躺着,双手交叠放于腹上,身上的衣袍辛夷看的清清楚楚,那是青婆婆帮师父做的。 身上的纹样是她亲手画的! “师父……”辛夷愣愣的站在那里,嘴里喃喃着。 萧元祐将她抱在怀里,不断的抚着她的后背,叫着她的名字,“微微……微微……五哥在这里……” 最开始,辛夷以为自己三年后就会回到青丘,她为了找到这条回去的路,一直不断的折腾着。 后来,她在玉珏里发现羊皮小卷,那几乎就是微云真人的遗书,那也只是遗书,她没有亲眼看到微云真人的遗体。 她始终不相信也不接受微云真人不在人世的消息,碰到青婆婆之后更加的相信,微云真人定然还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里。 现在,她真真实实的看到了微云真人的遗体,辛夷眼睛眨了眨,眼睛干涩的很,没有半滴眼泪。 118,下落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这些年,她开始是不敢碰触那些伤口,而到了今日,那些不想说,不想记得的,都已经记起来。 辛夷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她本来就不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这些年在红尘里打滚,没头苍蝇养的查着。 对于国师,她怀疑一切,偏偏没有任何的证据。 她咬了咬唇, “你摆的这么喜庆又什么用呢?师父不在了,一个人的三魂七魄在死去的那一刻就会牛头马面给拘了。” “你如今这个样子又是做给谁看呢?” “我们?” 她呵呵的笑了一声,“你要真对我师父情深义重,十几年前就不会做出那样一处背叛的戏码。”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国师不以为意,怔怔出神,沉默须臾,他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现在也是夏日呢。” 辛夷微微挑眉。 “一样的夏日,一样的日子,一样的我……” 国师清明眸子忽然变得悲戚,甚至隐约带着丝迷茫,也不管其他人在没在听,自顾自的继续道, “我这辈子确实对不起师姐,可也是她,给与我天大的希望,又让我失望。” 他突然一改之前的温文尔雅,突然暴躁起来,怒吼道, “我早就和她说了心意,可她却说要得道长生,她想要好好的打理朝天观和关注东元朝的国势走向。” “是她一意孤行,一点都不听我的,也不管我一个专攻医毒的人能不能得道长生。” “所以我才设计在希云师弟的身体里种下符,又控制了其他几个师弟师妹,让他们支持我做观主,至于师父那里,不过是一点点的幻毒,就成功了。” 他急促喘息,双目通红,面目有些扭曲,仿佛要吃人似的。 萧元祐在一边嗤笑, “你不过是为自己的抢夺找一个借口而已,微云真人说要得道长生,她难道不是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么?” “凡人的生命不过是区区几十年,如果一旦得道长生,你们将能永远在一起。” “哪怕是你到将来不能陪伴她得道长生,可你们那么多年相处下来,会亏么?” “你偏偏要把一切都搞得四分五裂,和你的爱人永生永世的分离。” “你觉得你如今就算是上天入地,还能找到微云真人么?” “蠢货!” 他目光锐利,仿若东西一切, “你不过是懦夫而已,如今你众叛亲离,和所爱之人永生永世的分离,不正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 国师痛苦的闭上眼睛,整个身体仿佛没有了力气,跌坐在碧玉床边,他将身子靠在水晶棺上,手放在棺身上,一点点的抚摸着微云真人的影子。 “微云真人死于你手?”萧元祐问道,这同样也是辛夷想要知道的。 国师缓了口气,情绪很快平复,面上露出复杂的情绪, “我未曾杀她,我怎么会舍得杀她?” “她是我最心爱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她是那样有才华,不管是学识还是道法都非常人能及。” “我是因为她,才能进到朝天观,才能成为师父的弟子,谁知道,师父说我没有根骨,只能专研一点医毒。” 国师嗤笑道。 辛夷心头冷笑,那可真是师父的倒霉,这简直就是农夫和蛇的故事。 师父带着他进了朝天观,最终不仅丢了观主和国师的位置,甚至连性命也丢了。 她如果真的不想和国师在一起,又怎么可能把迎春花摆放的无处不在呢? 她又怎么可能将那折枝迎春花的铜镜保存完好? 她分明就是喜欢国师,也如五哥说的那样,就是想要和国师一直一直在一起。 只是,男人想的和做的永远都不一样。 “师父曾经给我留书,说是有人将她打伤,就是青婆婆也说有一个仇人,那个人就是你,是你将师父打伤的。” 辛夷追问道。 “我这些年一直在关注着辛家,发现辛家真的没人去见你,也真的不知道你的下落,至于师姐,她就狠心的四处云游,却不踏入京城一步。” “我就算得了国师的位置,得了观主的位置,可我的心空着一半,怎么也填不满,我知道,这需要师姐来填满。” “我在一个来京城挂单的道人那里得到了师姐的消息,追了过去,师姐拒绝见我,还说不认识我!” 国师知道,师姐是生他的气,这气一直憋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一下就消了? 他守在青丘山下多日,不敢上山,谁知道师姐竟然让阿青带口信给她,说让他走,让他死了让她回朝天观的心。 就算真的要让她回去,也可以,把国师和观主的位置让出来。 那一刻,他是真的怒了! 为何?为何一定要如此?女子好好的呆着不行么?为何总是要做一些和男人争权夺利的事情来? 朝廷有那么多的女官出来和男人争抢地位,争抢存在感,为何师姐也这样? 她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发展得好朝天观,说不定不用两年,就被别的道观和和尚庙给吞吃入腹。 他那天夜里偷偷潜入上山,想要和师姐好好谈谈,谁曾想师姐不仅不谈,还对他动手。 他也是失手之下将她打伤的,打伤她昏迷后,就悄无声息的带着她离开青丘,一直往京城。 本想着道京城后给她疗伤,谁想在路上她的伤就恶化了,到了京城,他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伤口恶化,而是因为师姐对她自己下了黄泉符。 黄泉符,那就是生生世世,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他怎么可能甘心?就算是下了黄泉符,他也要让师姐是属于他的,冠上他的信。 他要让上天地下逐鹿神佛鬼怪都知道,她是他的! 国师走出回忆,眼眸中还残留着兴奋, “今日,就让你们见证我和师姐的婚礼!” “婚礼过后,你们也不用走了,我和师姐一辈子都没有孩子,正好,你们就是我的孩子,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在一处,不是很好么?” 萧元祐觉得国师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想了想,转而问道, “如果那样,你就痛快了吗?既然碧落黄泉永不相见,又怎么可能和和睦睦的在一起呢?” “如果是和你在一起,我很是不乐意,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国师打的不过就是在这个地方成亲,然后大家同归于尽,这样就可以造成和微云真人在一起的假象。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来人,吉时将到,准备好一切!” 国师振臂高呼。 台阶之上,有隆隆之声,是密室的暗门开启,然后,就有打斗声传来。 燕无名还是那身风尘仆仆的装束,甚至在头上加了一顶斗笠,仿佛刚刚下田归来的农家汉子。 他懒洋洋地道, “什么样的吉时到了?是你魂归地府的吉时吗?” 国师的脸色一变,就这么一瞬间的事情,萧元祐对萧一使了个眼色。 只见萧元祐将辛夷护在身后,和那些黑影打斗起来。 不仅如此,燕无名带来的人,也搭弓射箭,开始放箭射杀国师身边的人。 很快,就将国师的手下给打的无力还手,不过,他们发现只要抓住辛夷和萧元祐那就是可以反败为胜的机会。 所有人开始拼命朝萧元祐这边围过来。 燕无名见差不多了,令弓箭手停止,改为近身厮杀。 整个宽阔的密道里,瞬间是横尸遍地,鲜红温热的血将满室的清冷给冲洗掉,寒池里的水慢慢变得殷红,散发着热气,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辛夷始终揽住辛夷的纤腰,护着她,长剑所到之处就是死亡。 国师只是安稳的坐在碧玉床上的水晶棺边,冷静的看着这一场厮杀。 慢慢的,他闭上了眼睛。 燕无名带来的人很多,到来之后,还曾放哨通知其他的人手过来,随着原来越多的援兵,国师手下的人就有些不够看了。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就被全部清除干净。 这个时候,整个密室已经不能看。 大家这才发现,原本应该坐在碧玉床边上的国师不见了,就连水晶棺内的微云真人也不见了。 萧元祐微微挑眉,到底,国师究竟是怎么消失在众人眼前的呢? 国师带来的这些手下应对的表现来看,所有人是真的很忠心,仿佛外面那个昏迷的甲十三是个异类。 这么忠心的人,豁出去一起帮助保护国师。 这就是很多世家都会偷偷畜养的死士。 死士其实并不是那么好养的,要想养,一个是忠心,二是靠残酷的方法控制,可是想要那么轻易的得道一个人的死忠,谈何容易? 那么,大部人世家用的方法就是第二种了,要么喂毒药,这个简单省事,要么控制其家人,让死士卖命。 只是,无论毒药还是控制家人,都容易让死士反扑。 而国师…… 萧元祐想到了希云真人,想来,应该是被养了符吧! 就算有些符是需要口口相传才能传承下去,到底朝天观不是只有一两种符,那么多的符,总要记载下来。 国师又不是笨蛋,在朝天观将近一百年,难道学不会这些么? 萧元祐围着碧玉床转悠了好长时间,他想看看这下头到底有没有暗格。 辛夷同样在四处看着,她必须要将师父的遗体抢回来。 她在碧玉床下慢慢的摸索着,一寸寸的,朝天观的密道方法万变不离其宗,说不定就被她发现了机巧。 她回想刚刚国师坐的位置,慢慢的跪在地上摸了过去。 国师能够一息功夫就消失在众人眼中,机巧必然是离他坐的地方不远的。 她在刚刚那个位置不远处来回的按着,忽然,摸到了一条裂缝。想来机关就在这里了。 果不其然,那裂缝上有一个小小的机括,轻轻的一案,就见水晶棺底层慢慢的移动,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水晶棺底部,露出了须发皆白的国师。他躺在上头,神态安详,嘴角溢出血迹。 萧元祐探了探鼻息,轻轻的摇摇头。 已经死了。 辛夷不管国师怎么样,她没在水晶棺看到师父的遗体啊! 119,找到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不死心,在碧玉床四周细细寻摸一遍,甚至让萧元祐手下的人以及燕无名带来的人手合力想将水晶棺给推开,但是无论如何使力都纹丝不动。 她又在密室的四周走了一边,这个密室设计的很巧妙,是呈现品字型的结构。 寒池,碧玉床,以及边上的一块用青石板铺就的空地,形成一个品字。 寒池和碧玉床是保证微云真人放置在里面的尸身不腐化。 里面的陈设,除了碧玉床没有别的陈设。 她将里头能挪动的东西,都挪动了一遍,看看会不会有突然出现的机关,均一无所获。 她甚至在萧一那里拿了一把短剑,和萧元祐一起用刀柄一一敲击四面墙壁,听听是否有空心的声音,依旧毫无所获。 整个密室的石墙发出的声音是一致的。 辛夷有些沮丧,她坚信这里面肯定是有机巧的,只是一时半刻找不到。 “微微,你别灰心,师父的尸身肯定就在这密室之内,一定能找到的。”萧元祐见她一直在密室里走来走去,面露疲惫,摸摸她的头安抚她。 “不如你先去外面休息,让萧一带着人在这里翻查就可以。” 辛夷确实是身心俱疲,闻言只是摇摇头,她不能走,她必须要找到师父,哪怕那不过是一具尸体。 燕无名同样是又困又累又饿,他快马加鞭的从边城回来,就想参加萧元祐和辛夷的婚礼,没想到这样赶回来,还是错过了。 一回来就碰到这样的大事。 原本想要上前安慰一下辛夷的,看见两人靠在一处,萧元祐低头哄着,脚步一顿,吩咐了属下几句,就转身出了密室。 密室只有那么点大,空气本就不流通,人一多,一腻,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从穿开裆裤开始就认识萧元祐,到了后来慢慢长大,上京城多少贵女曾经不下百次的向萧元祐示弱过,将柔弱的一面展现给他看。 甚至狠心的落过水,爬过树梢,甚至还有更狠心的,让自己挂在悬崖上,她们都期待着萧元祐能够出手相救。 然而,冷心硬肠的萧元祐别说救了,看都不会看一眼。 燕无名心里想,也许从前只是人不对吧,只要人对了,对方做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对的,都是好看的,哪怕是没漱口的唇那也是香气四溢的。 和萧元祐说了几句,辛夷心安静下来,继续在碧玉床边摸索,终于,在她不断的努力和试探之下,在碧玉床的下边发现一处异样。 碧玉床四四方方,并不是一块玉石,而是两块玉石叠在一起,上面薄,下面厚,好像是一块切糕裁下一条边。 两块玉石交叠的中间仿佛有四个指印,起初以为是玉石本来的瑕疵,可后来一看分明就是玉匠雕出来的手印。 她叫了萧元祐过来一起看,两人决定合力摁下去。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这里正是打开水晶棺的机关。 辛夷犹如吃了一百个人生果下去,疲惫和伤心顿消,通体舒畅,喜不自胜。 一把抱住萧元祐在他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下, “五哥……五哥……终于找到师父了。” 萧元祐看着女孩满脸的疲惫,灰头土脸的,额头也不知道在哪里磕破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激动的光芒。 他的心这一刻软成一片春水,暗叹一声,今日真是难为她了,顿时搜肠刮肚的想要安慰女孩。 可惜,无所不能的萧元祐大人这方面的词汇实在太少了,只能翻来覆去的称赞着女孩聪慧,果敢,机灵…… 但凡能用来称赞女孩的词都说了一遍。 作为单身的萧一,顿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是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大人竟然是这样的大人。 萧一很想给自家大人一个鄙夷的眼神。 但是他不敢。 既然找到微云真人的尸体,众人开始退出密室,纷纷散去。 国师坐下的这一切传开后,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温文的人竟然是个包藏祸心的? 有熟悉,认识微云真人的纷纷唏嘘,感叹这样好的一个人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不过,这些终究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只是,对于京城的有些官员来说,却是人心惶惶,差点人就昏厥过去了。 而且这些日子,京城出殡的人家忽然多起来,死的都是一些六部官员,品级不高。 有几个世家高门不断的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过府,听说不是家主生病就是家中得力子弟未来家主继任人病倒了。 原本国师做出劫持养子的事,皇帝老爷很愤怒,偏偏现在朝天观是儿媳在打理,他就是想发作都不行。 本来还在观望的京城诸人见到皇帝并没有下之意申斥朝天观,顿时纷拥进了朝天观上香。 尤其是三清殿的香火比从前不知道红火多少倍。 原本因为失去师父而心情低落的清风和明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各种香客的诉求。 整个朝天观挤满了各种各样的贵妇贵女。 清风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以为朝天观就此要香火凋零了。 谁能想到香火比曾经最鼎盛时期还要红火基本。 这让清风和明月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当初大师姐带来师父去世的消息,她整个人都傻了! “大师姐,外面很多人想求见你,不仅仅有京城的贵人,就是其他几位师叔也想见你,说一说接下来朝天观的事物,还有国师的这个位置该如何……” 清风有些迟疑的看着消瘦的辛夷,踌躇半晌还是问了出来。 “京城的贵人,你和明月是掌事,你看着办。” “至于其他几位师叔……”辛夷想了想,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你就说过些日子,陛下自然有定夺,请他们稍安勿躁。” 清风点头,师父没了,如今她们这一脉靠的就她们三人,大师姐比她和明月待在师父身边更长,心情定然还没调节过来。 如今她们是掌事,确实不应该拿这些事情来烦扰大师姐。 “我知道了。” 辛夷自从找到微云真人的尸体后,也想过该如何的处理,她以前一直想着跟着师父大道长生,至于肉体凡胎那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 而现在,她知道大道长生是多么的艰难,怪不得师父特意在羊皮小卷里提了一句,如果没办法找到回青丘师门的路,就在红尘里终老。 她不过是红尘里的一个凡人,自然是要终老的,至于师门令牌能让人跨过百岁这道坎的事情,等真到百岁之时再说吧。 清风出去后,明月则是停在原地, “师姐,郑氏在京城这一支的当家主母想要求见你,不知道你要不要见,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请你帮忙。” 辛夷蹙眉,郑氏?在京城的这一支和祖母也是很近的关系,怎么不直接去找祖母?反而来找她? “说了什么事吗?”她问。 明月道, “听说是他们家的公子生病了,这会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给三清殿添了很多香油钱。” “上次你不是把衡王府的风水局给解了么?郑夫人就想着请你去帮她的孩子看看。” 边上高大魁梧的真香顿时嗤笑一声, “我说你这小道姑好没道理,这是你师姐,是我们萧家的夫人,可不是什么神棍,还去看看,病了找大夫啊,看什么神仙?” 这话把明月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道, “郑夫人说整个京城的大夫都看过了,就是不见好转,甚至有大夫说让郑家准备后事呢。” 辛夷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忽然,她好像想起什么,问明月, “郑夫人可曾说过他家公子的病倒的症状?” 明月回想了下那个哭哭啼啼的郑夫人说的含糊不清的话,要不是见她哭得太惨,又和大师姐家中有亲,她也不敢贸然的在大师姐面前说出来。 清风师姐不让她说,这些日子朝天观的香火这么旺盛,就是因为那些人都有所求啊。 每个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大师姐去自家看看,这些人家无一例外的都是家中有生病的人。 明月还曾迷惑过,大师姐是曾破解过衡王府的风水局,可她也不是道医啊,说起来韩云真人还更精通道门医术,那些人为何不去找她? 她想了片刻,道, “听说郑夫人的公子钟灵毓秀,将来就是入阁拜相那也是有可能的,偏偏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无缘无故的病倒。” “额头发黑,浑身高热不退,同时上吐下泻,身上有些地方红肿,四肢抽搐……” 辛夷越听,面色越发的诧异,她仿佛知道是为什么了…… 没想到,国师竟然在京城的布置这样深,幸好快刀斩乱麻,那次劫持的事情没让他延续道百日,否则,还真的不知道朝堂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想到京城如今时不时的就有人家出殡,她叹了口气,吩咐明月, “你去让人在三清殿前一一询问过那些来上香的人,是求什么?如果是家中病人,你将之具体的门户,姓氏,男女,以及病症记录下来。” 至于郑氏那一支,她还是让祖母请人过来再说吧。 之前她想要出名,那是因为要和国师抗衡,现在,她并不想要名声,她只想和五哥好好的过日子。 把那些人的病症之类的记录下来,到时候就可以对症给符,让那些人吃下去。 等到明月走了,真香若有所思的问辛夷,担忧的问, “夫人,你还懂得看病么?那么多人求祖师爷,真要有用,那祖师爷不是很累么?” 辛夷面色镇定,“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祖师爷也是可以对症下药的。” 真香对于辛夷有着莫名的崇拜,不仅仅是因为当初来辛夷身边是萧元祐吩咐的,让她唯辛夷命是从,让她往东绝不能往西。 她好奇道,“那合适的方法是什么?” 辛夷,“我不知道,我不学医。” 真香满脸懵逼,“???” 夫人哎,你吩咐明月做那些登记的时候不是感觉很牛的样子么?你竟然不知道? 辛夷确实是不学医,她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被国师种了什么符,到时候得道记录,她再去一一翻师父给她的话本,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虽说辛夷没有说出是她对症给的符,但自从各家在朝天观上香登记后,得道朝天观送过来的符用过后,病重之人经过大夫的调理慢慢的好了起来。 一时间,朝天观的名声大噪,辛夷却在此时将朝天观交给清风管理。 如此两年一晃而过,辛夷的孝期过去了。 整个萧宅里喜气洋洋的,老夫人特意请辛夷回去,交给她一个匣子让她看一看,说是圆房时有用。 辛夷觉得有些奇怪,圆房还要怎么圆? 新婚夜的时候她不是已经和五哥睡在一处了么? 当时还闹了笑话,说会不会肚子里有娃娃?结果,没两天,她就来了葵水。 她打开匣子一看,顿时把东西给丢到一边,两个光溜溜的小人在一处妖精打架,简直要羞死人了。 要是圆房就这样圆,那还是算了吧,她不想和五哥打架的。 121,补汤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依然单身的萧一出去传话,萧元祐拉着辛夷的手到了外间,摁着她坐在桌边, “母亲他们自己会找事做的,你早饭还没用呢,先用一些。” 对于萧侯那是一句都未提。 萧元祐不提,辛夷也就没提。 或许换成别的女子,怎么也要说一两句让萧元祐对萧侯好一些,辛夷这里是从来没有说过半句这样的话。 就如当年徐氏和辛夷之间一样,萧元祐会安慰,会开解,会对她说:“没关系,还有我。” 他也同样没有对辛夷说:“那是你母亲,你该原谅,该和好的。” 说,这些总是很容易,可如人饮水,那中间到底发生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有那个经历过的人知道。 也许这样会觉得有些凉薄,可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越想两全,越是两个都不全。 “微微,这个菜你吃吃看……”萧元祐夹了筷子青菜放在辛夷的碗里。 “你这刻薄的儿郎,一大早的只让微微吃这绿油油的菜?” 泰安侯夫人穿着一身锦服,高贵冷艳的站在门边,装模作样的敲敲门,还来了句, “我有没有打扰你们?” 萧元祐淡定的把那筷子青菜收了回来,放到自己嘴里。 辛夷看到泰安侯夫人一脸惊喜,她仿佛想起那个和燕无名说八卦的泰安侯夫人。 “娘,你用过饭了吗?”她觉得有些害羞,这就是心里有鬼的表现。 泰安侯夫妇上门来是为何,她也是能猜到的,无非就是她和五哥圆房之事。 “用过了用过了,你不用管我,好孩子,看你这眼都青了,累了吧?” 泰安侯夫人拉着辛夷的手端详了片刻,心疼坏了。 萧元祐淡定的用饭,呵,这个时候,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辛夷有些脸红,为了转移泰安侯夫人的注意力,她围着泰安侯夫人转了一圈,指着她头上的一根簪子,惊讶道, “娘,这个好美呀,这是侯爷送的吧?” 果然,泰安侯夫人得意的一笑, “美吧,这是侯爷亲手磨出来的簪子,还有这身衣裳,也是侯爷挑的,他说这样穿年轻了很多岁呢……” 说着,她提了提裙摆,给辛夷展示了一下。 这样一展示更是收获了辛夷许多的赞美,把泰安侯夫人给哄的欢笑连连。 下人来禀报时说的是泰安侯夫妇一同上门来,因此辛夷就问了起来。 泰安侯夫人一拍掌,道, “哎呀,我给忘记了,我一大早就起来熬了汤给你们送过来。” “食盒在侯爷手中,也不知他会不会给晃没了。” “你呀,急匆匆的,也不等等我。”一身和泰安侯夫人相同色衣袍的泰安侯缓步进来,看似责怪泰安侯夫人,实则是一脸的宠溺。 泰安侯这两年也时常到萧宅来,他的气质儒雅,有长者之风,态度又和善,风趣幽默。 对比萧侯,坦白说,辛夷更喜欢泰安侯。 泰安侯夫人有些害羞,把脸转到一边去,绝对不提自己兴匆匆的来看儿子儿媳的热闹,把丈夫给忘记了。 “你们俩赶紧把汤给喝了……” 她指着食盒里的两个碗汤,让丫鬟分别断给小夫妻俩。 装汤的碗不一样,就是汤的味道也不一样,明显辛夷的那碗味道要好闻多了。 “娘,微微那碗是什么汤……” 萧元祐倒是想说尝一口,就被泰安侯夫人一个瞪眼, “那是特意给微微炖的,你不能吃。” 萧元祐仿佛今日要幼稚到底,碎碎念,“有什么东西我就不能吃了?” 泰安侯夫人,“……” 难道圆房不是让一个男人成长?而是让一个男人从二十多岁变成三岁吗? 这是吃醋呢?还是吃醋呢?还是吃醋呢? 泰安侯夫人看着辛夷和萧元祐喝汤,很是喜悦。 “微微,你多喝一点啊,你太瘦了。”本来喝完一碗汤的辛夷又被泰安侯夫人夹了一大块肉过来。 本来以为泰安侯夫人是过来送补汤的,没想到她不仅送汤,还送肉。 油汪汪,水亮亮,颤巍巍的大块肉,夹到辛夷的碗里。 喝汤已经喝的半饱的辛夷,本想再吃点清淡的,看到面前的肉顿时就觉得饱了,半点都吃不下去。 只是,泰安侯夫人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好,别人家疼女儿的都没她这么疼。 偏偏,她不仅仅是疼,对于人情世故,辛夷不懂的,她就教会为止。 不仅仅只是教导,还和从前老夫人教导的‘穿衣见人,脱衣睡觉’异曲同工的,见到外人如何的应对。 所以,哪怕辛夷吃不下了,还是决定把这块肉给吃了。 她吸了口气,拿快去准备去夹肉,却见一双筷子从斜里刺杀过来,以秋风扫落叶的姿势,将那块大肉肉给夹走了。 辛夷,“……” 双眼放光地看着萧元祐,心头窃喜,同时给了他一百句赞美的话。 萧元祐看也不看她,嗷呜一口,咬在肉上, “娘,你也太偏心了,什么好吃的都给微微。” 泰安侯夫人只是淡淡的看了眼萧元祐,也不戳穿他的把戏,只是淡淡地道, “我对她好不就是对你好么?你难道还想我做个恶婆婆,磋磨她啊?” “哎哟……我这头有些疼……元祐媳妇啊,过来给婆婆揉一揉……” 泰安侯夫人抬着下巴点了点辛夷。 泰安侯轻轻的敲了敲泰安侯夫人的额头,“促狭,你让他们安生的把饭吃了吧。” 辛夷讨好地朝泰安侯夫人笑笑,将碗里剩余的汤都给喝了。 “让你把肉留在家里给我吃,你还不愿意,哎哎哎……好惨啊……”泰安侯故作气愤的看着泰安侯夫人。 泰安侯夫人微微一笑。 她不说话的时候就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泰安侯,可等泰安侯回过头来望着她笑时,她又露出十分高傲的神情来。 泰安侯就像宠爱一个孩子般,十分的宠溺着她,微微一笑,继续和萧元祐说话。 今日萧元祐休沐,辛夷让泰安侯夫妇索性在府里呆一日,宅子后面有一片湖,她建议四个人乘着小船,带着酒食,在湖里飘荡游玩。 到时候泰安侯钓鱼,萧元祐烤鱼,至于她和泰安侯夫人就做做杂物,等着吃,总之就四个人游玩,不要下人跟着。 她的提议自然是得道泰安侯夫人的赞同,泰安侯夫人立刻就兴致勃勃要和她一起去准备厨房吃食用具。 同时还指使泰安侯和萧元祐去准备钓鱼用的东西,到时候四个人乐哉乐哉地玩一天,何不快哉? 正当四人兵分两路的时候,门外有下人来报,说, “大人,侯爷在花厅那边等着,问你早饭用完了没有……” 里面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尤其是泰安侯夫人立刻就冷了面,一甩袖子,坐在凳子上,“真是无孔不入,阴魂不散。” 萧元祐默了默,道, “微微,你和娘去厨房准备东西,至于钓鱼的用具,让萧一准备好就是,我去前头看看。” 辛夷看着萧元祐出门,则是歉然的对泰安侯夫妇笑了笑,携着泰安侯夫人的手去了后厨房准备东西。 “你不用担心,元祐会处理的,都怪我不好,当年老大人说要将元祐留在身边,我想着男孩嘛,不能长于妇人之手,他祖父是个很好的人,跟着祖父也好。” “他祖父在的时候,元祐确实是过的不错的,可惜,老大人的身子说垮就垮了,没多久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泰安侯夫人眼圈红红的,咬牙切齿地道, “谁能想到那个狗东西,竟然连亲生骨肉都不顾,老大人一去,元祐就被绑架了,差点命丧黄泉。” 辛夷知道她说的‘狗东西’指的是萧侯。 不过,她有些奇怪,五哥的祖父十几年前就去世,那个时候年纪应该也不大,按照泰安侯夫人说的,老大人的身子应该还不错的呀。 怎么…… “娘,老大人得的什么病?是什么急症吗?” 泰安侯夫人仿佛知道辛夷想的什么一样,叹了口气, “他是不小心染上了时疫,原本就是个爱操心的性子,染上后没熬过去,没了……” “娘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他那时疫确实是偶然的时候才被传染的,元祐早就查过了,不是那狗东西动的手脚。” “不过,那狗东西也确实延误了救治老大人的最好时机,元祐不和他父亲亲,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 对于那段往事,辛夷知道的并不是特别的详细,毕竟这是萧元祐不堪的往事,她不想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而让她的五哥去回想那些不好的过去。 这会和泰安侯夫人在一起,就特别的想知道。 “侯爷当时做了什么?”她问道。 泰安侯夫人嘲讽一笑,“还不是为了那个金贵的公主,听说当时那个女人有了身子,半路把给老大人诊治的大夫给拦走了,说是头晕气闷要死了。” “她头晕气闷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死,倒是不该死的人死了,还连累我儿子遭了那么一场罪。” “要不是经查那个绑架元祐的女人确实和狗公主没关系,否则我早就打杀了那对狗男女。” 辛夷听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萧元祐这些年定然是查过当年真相的,如果真的和萧侯以及金金公主有关,没道理他不发作,反而留着金金公主恶心人。 或许,确实是她想多了。 122,死因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跟泰安侯夫人去了后厨准备游船的吃食,没想到许久过后,说去去就回的萧元祐一点消息也无。 本来她就有些担心萧元祐和萧侯见面的情形,这会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夫人,这个你们也要带吗?”厨娘指着篮子里的一双白绫手套,这本是花园子里的花匠用来修建带刺的花枝时用的。 辛夷飞快的将手伸到篮子里将手套给抽了回来。 泰安侯夫人不如辛夷一般火急火燎,不过也有些担心萧元祐,心里也有些奇怪。 按理说两个人也没什么话说的。 这么多年下来,萧元祐和萧侯见面的机会可谓少之又少,父子二人不能说和仇人一样势同水火,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帝老爷爱重萧元祐,一个是因为心疼他年幼被绑,差点踏入鬼门关见老大人去。 另外一个也是怜惜他有爹等于无爹。 不止一次想,如果老大人还在世,何至于萧元祐会是那个样子。 见辛夷好像毛毛虫掉在身上一样,如坐针毡,泰安侯夫人安慰道, “你别担心,元祐兴许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行行行……你过去看看也无妨,我把这里的东西归置归置,随即就过来。” 泰安侯夫人知道,不让她去前头看是怎么也不安心的,干脆爽快的放行。 辛夷得了放行,立刻转头就往外跑,泰安侯夫人想想不对,当即把东西放下,带上丫鬟,又让人去叫泰安侯,跟着往前院去了。 辛夷从小路抄到前院,没一会就到了,才刚到前院的带客厅里外,就见院子里除了平日跟在萧元祐身后的黑衣侍卫就没旁的下人。 老远就听到正屋厅里传来争吵的声音。 “都说了当年你祖父的死和我,和公主都没有关系,偏生你疑神疑鬼的,还一疑就是这么多年。” 这是萧侯的声音,不疾不徐的,缓缓而来,仿佛萧元祐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大人正循循善诱的教导他人生道理。 辛夷心头冷笑连连。 她连忙进去,谁知道一进去就脚底打滑一个趔趄,撞到一个怀抱里,是萧元祐。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马上就回去么?”萧元祐扶着她站好,诧异地问。 萧元祐的声音很平静,仿佛他根本就没争吵过,只不过是萧侯在唱独角戏。 “你过来太久,我担心你。”辛夷直言道。 萧元祐转身看着萧侯,一字一句道, “当年的事情没有证据,我也无法说什么,只是,一旦我找到任何的证据,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你们最好祈祷不要让我找到证据,否则,你们都逃不过去。” 萧侯叹了口气, “元祐,我知道你恨我当年不该答应将公主娶进门,可咱们那个时候不过是一个稍微高点的门第。” “我们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陛下的赐婚?” “如果不是我同意娶了公主,咱们家会不会被先帝清算?又哪里还有如今的荣华富贵呢?”萧侯说道。 辛夷有些奇怪,荣华富贵也只是荣华了萧侯一人啊。 五哥,泰安侯夫人,老大人,都因为这事死的死,绝婚的绝婚,没爹的没爹。 如果荣华富贵都要这样的代价去得道,还不如过着平庸的生活。 “元祐啊,你祖父会死,就是因为他太大公无私,他如果那天不去集市安抚那些流民,根本就不会染上时疫。” 刚刚在泰安侯夫人口中听了老大人染时疫的事情,辛夷已经是心头疑惑。 这会听到萧侯说起,感觉又是不一样的。 “至于公主将请来的大夫叫走,那不过是凑巧而已。谁能想到就那么寸呢?” 萧侯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悲痛,期盼着萧元祐能够理解一下。 辛夷看着萧侯那温和儒雅的面容,听他痛心疾首的说着当年的往事,不断的为自己,为金金公主开脱。 她的心里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第一次有这样心底发毛的感觉。 她不能说萧侯说的是错的,都是凑巧而已。 这样一个看起来坦荡的人,其实最是自私不过。 辛夷来了,萧元祐也就不想再和萧侯纠缠, “父亲,感谢你过来,以后如果你要过来随时都可以,只是,还请你一个人过来。旁人,我不想再在我家门前看到一个影子。” 这已经是萧元祐说的最为软和的一句话了。 萧侯面容黯然,有些强笑道, “为父知道了,不会再让你不高兴的,再过些日子是你祖父的忌日,你到时候……” 萧元祐听了,默然,良久,他才道, “我知道了,到时候和微微会一同过去的。” 萧侯喜上眉梢,连声道好,从前萧元祐都是独自去祭拜的,这次愿意回府一同祭拜,已经不能要求再多了。 “好好好……你祖父也不知会多高兴……” 他说这说了好几句,反反复复的就是‘你祖父肯定高兴,你要再添个孩子就好。’之类的话。 顿了下,他又连忙道, “到时候公主不会出来的,你的弟弟妹妹们……你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外头萧一过来说是陛下召萧元祐进宫有事相商,辛夷有些窘,应该还是他们圆房的事情吧。 这件事简直比当年的婚礼还要轰动,一来二去的,说不定明天全城的人都能知道他们圆房了…… 辛夷已经能想象出接下来一段时间出门能接收到的那些目光里头隐含着什么样的含义了。 她决定接下来最起码一个月不去参加那些贵妇们的邀约。 萧元祐去见天使,也不管萧侯,原本要拉辛夷一起走的,但被辛夷给拒绝了, “陛下召的是你,又不是我,再说我还要陪娘呢,你要没事还是快些回来吧。” “正巧,我送送父亲出去。” 外头的人催促着,萧元祐想着这是在府里,也就随她去了。 果然,辛夷代替丈夫送公爹出门,快到大门处时,萧侯对辛夷说道, “如今你和元祐是真正的夫妻了,元祐也不小了,你们还是尽快要个孩子的好。” “将来侯府的门庭还要靠元祐来撑着,他的性子古怪,你可要多多劝他。” “不过,那些衙门里的事能少做点就少做点吧,耗神伤身,什么青天大老爷的,不过是句话而已。” “当年元祐的祖父虽说是染上时疫才去的,可如果不是他平时为朝廷鞠躬尽瘁,身体变得虚弱起来,她说不定还能好好的。。 那又如何呢?他去了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烟消云散了?” 辛夷却不认同这个想法,她反驳道, “每个人都会烟消云散,每个人都会尘归尘,土归土。” “但是,父亲,人都会消失在这个尘世间,可是,他做过的事情不会被抹杀掉。留下来的功绩更不会被抹杀。” “那些史书里多少的盖世英雄,不是都被人记住并且传唱吗?” 萧侯没再说话,匆匆离去。 辛夷看着他的背影,好像有些落荒而逃般的。 萧元祐进宫后没多久就回来了,那个时候辛夷已经和泰安侯夫妇在小船上,也没个撑船的人,就那么让小船在湖面上荡着,格外的悠闲。 日头并不大,风也不冷,正正好的天。 萧元祐加入后,四个人玩到天将要黑这才收拾东西上岸。 泰安侯夫人这样悠闲一日快活极了,连连和辛夷约定了下一次继续去玩。 临走前她叮嘱辛夷, “明日我还会煲了汤让人送过来,你可记得要喝啊。” 她不仅仅煲汤,竟然还传授了辛夷几个小秘诀,帐内帐外的都有,把辛夷听得连连惊呼。 果然,和燕无名偷偷讨论哪家夫人喜欢吃九转大肠的婆母,确实是与众不同。 待泰安侯夫妇走了,辛夷一直抿唇偷笑,待到萧元祐沐浴出来后,她还在偷乐。 想着,要不要今晚把婆母说的那些个法子在五哥身上试验一下? 想一想,她都觉得有些面皮烧起来。 萧元祐穿着洁白的里衣从净房出来时,就见辛夷靠在窗台边傻乐。 “母亲和你说什么了?让你这样高兴?”他悄悄凑了过去。 辛夷一个砖头,就见面前人洁白里衣衬着颀长的脖颈,山岳河川般俊丽的侧颜,湿漉漉的头发半披在背上,晕染出一片水迹。 他们认识这么久,成婚这么久,也不是没看过这样的萧元祐。 只是,今日泰安侯夫人和她说了那么多的私密事,让她看的有些口干舌燥的。 他今日这气质和平日里又是迥异几分。 “好看?”萧元祐不用去看,也能感受到辛夷灼灼的目光。 辛夷老实点头,“好看。” 实诚能伤人,可好处也是不少的。 他随手将打开的窗给关上,动作自然又潇洒,随即坐在榻上,抬手给自己倒了盏茶。 辛夷盯着他袖长有力的手,袖摆垂落,在光影照耀下,柔和的很。 不公平,辛夷觉得,为啥连倒个水都能这么好看呢? 萧元祐放下茶壶,举杯喝水。 辛夷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到他微动的喉结上,放下茶杯的时候,嘴上留着淡淡的水光。 辛夷本就干的口唇,更加的干了。 她舔了舔唇,见此,萧元祐也倒了杯水递过去给她。 她并没有喝,而是凑上去在他唇上舔了舔。 萧元祐有些意外,他的女孩不是那种羞涩的小娘子,从前总是她无心的撩拨他。 那个时候她也经常说些想要亲亲之类的话,不过倒是从未如此的主动过。 有人主动,萧元祐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他将娇软的身子抱住,回了个长长的。 两人目光相对。 “你怎么这么好看?”辛夷问道。 萧元祐楞了下,随即笑的开怀。 “娘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他有些好奇了。 辛夷哼了一声,很高傲地道,“告诉你还是秘密吗?” 她怕萧元祐继续追问泰安侯夫人和她说的那些话,傲气的扬起下巴,问, “你头几次快到辨不清双速度,显然是先天不足,明日娘送过来的补汤你可要一滴不剩的都喝了。” 大概全天下也只有她一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元祐无奈的想。 他站起身,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那就请你以后要多多帮助我鉴定那补汤有没有功效的了。” 事实证明,补汤没用也是很有功效的,最起码辛夷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萧元祐休沐结束,开始上衙下衙的日子,辛夷混混沌沌的爬起来,想着今日还要去朝天观看清风和明月,还有,她想帮五哥找出真相来。 她当然知道这些年萧元祐肯定没放弃过寻找当年老大人之死的真相。 五哥破案的技术只会比她高明,可旁观者清,而五哥在这件事里是当局者,必然有些线索会被他忽略。 那正好,她也可以试一试,自己到底有没有学到五哥的皮毛。 124,快活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名册找回来,辛夷自然高兴,她吩咐真香, “你拿五两,不,三两碎银子赏给那个帮我们寻回东西的人。” 辛夷看了看佝偻着身子站在马车旁的乞丐。 这个乞丐身上穿的衣服虽然补丁垒补丁,头发也乱糟糟的,乍然看过去却不觉得脏。 尤其是他的皮肤虽也黑黑的,却不怎么自然,那双自然垂放在身侧的手同样黑,但指甲缝里是干干净净的。 如果是一个寻常的乞丐,指甲缝里绝不会是他这个样子。 真香拿了赏赐的荷包过去,乞丐迟疑了会才接过去,低垂的头微微抬起,飞快的看了眼车厢这边,感恩戴德的,赔着笑脸, “多谢贵人的赏赐,多谢贵人的赏赐。” 他将荷包塞到怀里,杵在那里并没有离去。 “你可以走了,银子你自己看好点,别嫌弃赏你的是碎银子,这可是让你好藏起来,不让人抢了呢。” 真香特意的多解释了一句。 辛夷在马车上听了真香说的,笑了笑,真香竟然知道她为何改了赏赐,还专门让她拿碎银子的含义。 确实,乞儿都是群居在一处,一般都有一个头,得了什么好东西,那都先要孝敬给乞丐头,一层层盘剥下来,最后才剩点边边角角给小乞儿。 她真要给整块的银子,估计被乞丐头给盘剥的一点不剩。 那乞儿团团作揖,谢过真香,脚步纹丝不动的杵在那里,眼睛时不时的朝车厢这边看过来。 名册找回,杨叔却还没回,辛夷让跟随的侍卫去将杨叔叫回,转而和帮她解围的燕无名说起话来。 “燕三哥,你怎么会在这边?”那个陆仁看起来就和牛皮糖一样的胶黏,怕是不怕的,就是这样的人打发起来麻烦。 幸好有燕无名出现。 说起来,辛夷从前都是叫燕无名‘燕大人。’ 改口还是因为萧元祐被国师带走的那次,他的及时出现帮了萧元祐和辛夷很大的忙。 辛夷觉得这么熟,叫‘燕大人’有些生疏,听说燕无名在家中排行三,后来就改口叫‘燕三哥’。 燕无名还是那样带着一些颓废的气质,懒洋洋的靠在车厢外,回道, “刚巧有个案子要办,路过这边,萧元祐怎么没陪着你一起出门?” 萧元祐这些日子有些忙碌,也不知陛下交了什么差事给他,不可开交的。 “大好男儿,自然是要建功立业的,燕三哥不也是要去办差么。” 辛夷一本正经的。 燕无名笑的停不下来,辛夷满脸疑惑,“我说了什么好笑的吗?” “没有没有。”燕无名摆摆手,还是笑个不停。 正巧,那边杨叔听说名册已经找到,立刻回来驾着车准备朝善堂出发。 辛夷朝笑的花枝乱颤的燕无名道别,心想晚上回去问问五哥,燕三哥这到底是为何而笑? 没人注意到那个乞丐站在原处看着辛夷的马车行驶起来,慢慢离开。 车厢里,辛夷接着刚才的地方继续往后看,真香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辛夷抬起头来。 真香低声应‘是,道,“夫人,刚刚那个乞儿可真是巧了,杨叔带着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偏生他找着了,有点太巧了吧。” 辛夷道,“有可能正巧飞出去的时候落在他边上。” 真香摇头,“夫人,刚才马车的动作虽然大,可你往前冲时奴婢扶住您,前冲的力道并不大。” “按理说,名册飞出去并不会在太远的地方。” 辛夷听着,坐直了身子。 五哥给她的人都是经过挑选的,真香看着粗心大咧咧的,其实最是细心不过。 果然,真香踌蹴了片刻,才道, “夫人,我原本是准备做斥候的,无论在哪里,首先做的就是观察周边的情形,我早就看过周边的人,原先咱们马车周围没有什么乞丐出没,那么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这事情恐怕是有些蹊跷,那个陆仁撞上来是巧合吗?要是别的乞丐得了赏赐早就喜的不行。我刚刚拿荷包给那乞丐时,并没有看到他的欢喜,反而是有些失望。 这个失望并不是因为钱财的多少。” 辛夷皱眉。 她下意识的翻着那本名册,忽然,“杨叔,停车。真香,你去刚刚那个地方将那个乞儿抓住。” 名册少了一页,虽然撕毁的痕迹不是很清晰,但辛夷看了那么多的画册,话本。 一眼就发现了上头前后不对称的地方。 真香得了吩咐,没等马车停下来,直接从车窗那里跃了出去。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马车并没有走的多远,真香从马车里串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吩咐外面跟随着侍卫一起去抓那个乞丐。 她钻出马车时,借着地势高的便利,看到刚刚停留的那个地方,乞丐还没离开。 “喂,那个……”真香指着远处的乞丐让侍卫们看。 乞丐原本一直站在那里,见到真香跳出来,侍卫们又围了过来,顿时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转身就跑。 “别跑……抓小偷……那个乞丐偷了我们的东西……”真香借着内力大声的叫了起来。 声音一下扩散开来,人群开始骚动,有人也帮着抓,不过原本看起来木讷的乞丐竟然比泥鳅还滑溜。 在人群里躲闪着,最后在一条小巷失去了踪迹。 真香顺着小巷一路往下追,又让跟着一起的侍卫朝另外的小巷包抄过去。 终于,在小巷尽头的一个破旧的小院前围住了乞儿。 …… 真香去抓人的时候,辛夷也没继续朝善堂那边去,而是下了马车,进了边上的一家茶楼,要了一个包间,等着真香和侍卫回来。 她翻了翻那本名册,被撕毁的那页,记录着两个人的名字,来处,去向。 那个乞儿是这两个人之间的一个? 很快的,这个想法就被辛夷给否定了,老大人去世的时候,萧元祐才不过四岁。 那个乞儿年纪并不大,不可能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 那么,是这两个人的后人?为何会变成乞丐?名册上分明记录着那两个人回乡后得回原来的田产,娶妻生子了。 那乞丐时这两个人中其中一个的后代吗? 不论是谁,等到真香回来,应该就知道了。 包间的门并没有关起来,只是用屏风隔了一下,辛夷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就听到门边有一道柔弱的声音传来, “里头是萧夫人吗?” 辛夷转过头去,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妇人站在门边,被门口的侍卫拦着。 年轻妇人眉眼平淡,看过来的目光带着些悲伤。 辛夷,“……” 她是喜欢看美人,无论男女,但是并没有欺负过什么美人吧?为何这个年轻妇人看着她如此的悲伤? 忽然,她想起很久以前,和萧元祐在大街上看到的一个人。 嗯?嗯!这个五哥前未婚妻什么意思? 她做了什么让人悲愤的事情吗?为何这样看着她? 辛夷并没有和这个丈夫前未婚妻说话的兴趣,是真的没有兴趣,换做别的女子大概还会有些酸溜溜的,丈夫前未婚妻呢。 到了辛夷这里,她表现出不在意,那是真的不在意,绝不是穷大方。 她道, “不知你找我什么事?” 那年轻妇人见侍卫不放心,只在外头行了一礼,“程五见过萧夫人,萧夫人可真是够快活的。” 程五?这就是用在娘家的排行来打招呼了,够快活又是什么意思? 她上一趟茶楼就是快活么? 那些经常出城去上香什么的,难道就是快活似神仙了? “哦?不知道你说的快活是什么意思?不妨说来给我听听?”辛夷饶有兴致的问道。 125,迷茫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笑而不语,瞥了门口的程五一眼。 既然她用闺阁里的排行来和自己打招呼,那自己何必叫她进来呢? 让她更近距离的挑衅自己么? 没错,辛夷认为这个程五就是来挑衅自己的。 程五的脸有些发涨,这个辛七果然和外面的传言那样,顿时委屈起来, “萧夫人误会了,不过是听外子回来说最近衙门里事情多,想来萧大人同样是忙的很。” “观萧夫人却还如此悠闲的在茶楼喝茶,刚刚还和别的男子在外头寒暄,难道萧夫人忘记自己是有夫家的?不该给你夫君个交代么?” 她蹙着美尖儿,一双眼睛含嗔带怨,幽幽的望着辛夷。 辛夷莫名的打了个哆嗦,她……她是女子,为何这位程五如此看她? 再说了,她觉得有些奇怪,问,“我记不记得自己有夫家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你不是也在茶楼喝茶么?至于和别的男子寒暄,我说这位程五是吧,这天下除了女人就是男人。” “难道你就不和男人说话了么?” 简直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呀。 她有些不耐烦的曲指在桌上敲了敲,呵呵一笑, “程夫人,你是我家君舅还是我家长辈?你这是和尚训道士,管的太宽了吧?” 程五震惊的无以加复,做梦都想不到堂堂辛家的姑娘,萧五郎的媳妇,说话这么直咧咧的。 她有些结巴,“你……你……不可理喻,好心提醒你,你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辛夷本来觉得这姑娘还挺冤的,从前能被五哥同意定亲,那定然是有许多有点的。 今日一见,倒是和那些小心眼的女人是一模一样的。 “哦?是么?你是君子腹,我是小人心?我看是因为我嫁了五哥你愤愤不平是不是?” “你自己都嫁人了,还不允许别人成亲?再说当初是你自己放弃五哥的,如今一个怨妇样的,你如今夫君知道不知道?” 程五被说的面红耳赤的,气氛尴尬的凝滞起来,正巧真香和侍卫们回来了。 不仅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了那个乞儿,同时还有一个老的病恹恹的乞丐。 程五见辛夷这边人越来越多,也不再自讨没趣,转身就走了。 辛夷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让真香把事情经过说一下。 原来真香他们将那年轻的乞儿给围在破院前想将他抓住时,才发现那个年轻的乞儿是故意把他们引过来的。 他不仅把那撕下的一页内容还给真香,还说了原由,并带着真香进屋,见到一个躺在床上的老乞丐。 这两个人说是乞丐都太过了,他们不过是穿的破旧一些,整体来说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和真正乞丐得不同。 那个老乞丐竟然就是名册被撕毁那页上的其中一个,名叫萧明,那个撕毁名册的乞丐时萧明的孙子。 周明说起来是刚年过六旬,但因为病态还有发型,病容,看上去好像到了耄耋之年,独留那双眼睛,虽然浑浊,能看出年轻时是个厉害人物。 他跪在辛夷的面前,老泪纵横, “我当年是老大人身边服侍的,更是被老大人赐了姓萧,当年是在老大人身边服侍的。到了后来,被放了出去做了个掌柜。” “那次老大人去流民聚集的地方看看,我听说后,就赶了过去,想让老大人快些离开,小心传染了那些人的病,没想到,我还是去晚了。” “不仅是老大人染了时疫,就连我也是。” “可惜,我连老大人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竟然就被和流民一起赶出京城。” 他咚咚的给辛夷磕着头。 辛夷不由的蹙眉,听得是一头雾水,竟然是被赐了萧姓,那就应该是很体面的家仆了,他当年的那个年纪定然是娶妻生子的,否则也不会有孙子了。 他不可能会这样轻易的和流民在一起赶出京城,他又不是哑巴和傻子,说赶就赶,不会辩解吗? 更何况堂堂的掌柜丢了,萧家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吗?萧元祐查了这么多年,可是一点这方面的消息都没有。 这不合常理。 她示意真香把人扶起来,又让人给萧明端了凳子,徐徐地将她刚才的疑问一一的问出来。 “你既然让你的孙子引着我见你,那么定然是心头有盘算的,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化,也算是落得个坦诚相待。 你也不用虚虚实实的试探我,我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兴趣,你孙子既然要引起我注意,定然是知道我要做什么的。” “你们如果不提供,我这里名册有多厚想来你孙子都知道,所以,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罢了。” 萧明表情一僵,随后露出窘然之色。 能够找到面前的贵人已经是他筹谋了许久,他和孙儿会成为乞丐是因为什么,他们自己知道。 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生死攸关,容不得他再藏着掖着,犹豫不决了,就算是说错了,也不会有比目前这个情形更差的了。 萧明咬咬牙,扑通一声跪在辛夷的面前。 “求夫人给我们爷孙俩一个出路。”他咚咚咚地给辛夷连磕了好几个头,对从前的事也不再讳莫如深。 “当年我确实是府里派出去的大掌柜,那天我恰巧在流民聚集地不远处的铺子里盘账,听说老大人去了流民地,当时就吓得不行。” “那些流民都是从外面涌进来的,有很多人生病,老大人的身子本就是之前拖垮了,他在再去那里,万一染病怎么办?” “谁知我去晚了,没有阻止到老大人,不仅没阻止老大人进流民地,还被他派了个差事,把这些人归置安整好。” “因为要想法子安置流民,但是我就留在那里,准备看看那些流民都有些什么特长,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果他们有特长,那就好安置一些。” “没曾想,老大人离开不过一两个时辰,就有官兵围了流民聚集地,并将大家都赶出京城,说是大家身上带着时疫,把老大人给传染了。” “我当时急的不行,就想着回府看看,那些官兵也不听我说,就说我和这些流民在一处呆了,不允许出去,也不管是谁家的,出城再说。” “那些官兵穷凶极恶的,一点也不像好人,没办法,民不与官斗,我就想着先跟出去,等到事态平息了再回来,却不想,出城后,就再也没办法回来了,不仅如此,老大人没了,我的家也没了。” “而且,更可怕的是,我后来回过侯府想打探我家人的消息,竟然差点被人给杀了。” 萧明把挽起袖子,露出瘦骨嶙峋的手,上边疤痕交错,看起来很可怖。 “这些年我当年受的伤,幸好被这孩子给救了,后来我们就相依为命,他时不时的去打听一些消息,我的家人不知去向,不仅仅如此,府里还有好几处地方的人都不知去向了。” 萧明伸出手指头,慢慢的数着,“侍卫处的一个队长,还有账房里的一个胡先生,还有府里回事处的管事,好几个,在老大人的丧礼后,都不见了。” 辛夷本听说有人追杀萧明有些不可思议,等听到说这么多人不见了,心中惊愕。 她是真的没留意过,或者说不曾了解过。 那五哥知道吗?辛夷沉吟道, “你说的那几个人,是老大人给元祐留的人吗?” 萧明不禁对辛夷刮目相看,他说的这些话其实并不是太好理解,可没想到辛夷能够一针见血的问出这个问题来。 “”包括我在内的,老大人已经把我们这些人准备留给小少爷。 越过萧侯,直接把人给五哥,这说明老大人对萧侯定然是很失望的。 也是,儿子一个有夫之妇,情愿和离也要违背父亲的命令将一个敌国公主给娶进门,怎么能不让做父亲的失望? 萧明说的话让辛夷一震,老大人去世的时候,萧元祐四岁?五岁?不过是个小小的孩童。 老大人特意留这几个人给萧元祐使唤,可见老大人对萧元祐的看重。 “这些人手,如今的萧侯知道吗?” 辛夷觉得脑子在往控制不住的地方转,让她觉得有些震惊。 萧明早就听说了萧五郎成亲的事,这个新婚妻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打听的清清楚楚。 本以为是草包一个,没想到竟然还有点料。 当即道, “萧侯知道的,老大人明明白白的和萧侯说了,因为那个时候五郎年纪小,想着等大一些,就把人手交给五郎。” 如果说萧明被追杀,其他几个人消失不见了,那就更加说明老大人的死有原因,并且背后之人以为萧明等几个都知道。 又或者是,可以有个更恐怖的想法,这一切都是萧侯做的,他这么做是为了针对老大人,同时也是针对五哥。 没有老大人,萧家就是他当家做主,现在可不就是么。 至于针对五哥,又是为什么呢? 恨泰安侯夫人的无情?还是说恨老大人,把他喜欢的孙子也给毁了? 既然当初五哥的绑架和金金公主没关系,是不是其实是萧侯指使人做的? 辛夷神色渐肃,金金公主以死相逼要嫁给萧侯,五哥被绑架,大家自然吧目光放到她身上。 毕竟萧侯是亲爹是不是。 所以到了最后,当年那个绑架的案子,最终只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萧侯,这是到底有多恨五哥,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温文尔雅的羊皮下,其实隐藏的是一颗狼心? 辛夷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同时,她也有些头疼,不知道这些事还好,知道了,反而在往事里陷的更深,变得更加的迷茫了。 她和萧侯相处过,看不懂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可也觉得他不可能如此对待亲生孩子。 五哥这些年,必然是仔仔细细的查过萧侯这个人的,如果当年的事情里有萧侯的手脚,必然查得出来。 这一切都是从老大人无缘无故的去流民那里开始的。 她想了想,问道,“你知道老大人为何会去流民聚集地吗?” 萧明有些迟疑,“听说是一个官员和老大人说起了流民的事情,然后老大人身边的一个随从说要不要去看看。” “那他去流民那里和人接触过吗?是主动还是被动?” 辛夷又问道。 萧明仔细的想了想,恍然大悟,“听说老大人是抱了一个流民的孩子,因为那个孩子和五郎差不多大,很可爱,老大人抱了一会就放手了。” 也就是说流民聚集地是别人引着老大人去的,至于那个孩子……辛夷轻轻地叹了口气。 126,苦海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一个官员和老大人说起流民的事,随从再提议他过去看看,最后抱了一个孩子,回府两个时辰都不到,就病倒了。 再然后那些流民就被驱逐出京城…… 至于里头知情的人,比如萧明,被追杀的龟缩起来不敢露面。 “你为何不去找五哥呢?”辛夷问萧明。 萧明长叹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奈,轻声道, “我曾经去找过侯爷,想告诉他老大人的死有问题,没想到转眼就差点被人给杀了,也就是那次,我才被孙儿给救起来。” 事情发生的如此巧合,让萧明不得不怀疑萧侯在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正因为这件事,萧明死了要去找萧家人的心。 至于辛夷,实在是因为萧明不甘心老大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哪怕从宫里到京城内外,大家都说老大人的好话。 可分明如果没有那些事,老大人能造福更多的百姓啊。 五郎也就不会碰到那么悲惨的绑架,至于萧明自己,如今肯定也是个鼎鼎有名的大掌柜。 何至于弄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辛夷闻言,更加的确信之前自己那个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这事或许和萧侯脱不开关系。 正如辛夷之前想的那样,萧元祐和萧侯的关系并不密切,但以他的性格,对萧侯的事不可能只停留在表面,应该查过萧侯。 既然没查到和萧侯有关,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从那以后萧侯的表现一切都良好,扫尾干净,没有再犯过什么。 十几二十年前的旧事,萧元祐那个时候实在太小,后又进宫去。 等回到府时,就见到萧元祐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出了什么事,听说你们的马车差点翻了。”繁华的大街上发生那样的事情,路上巡逻的士兵还有好事的人定然会传扬,萧元祐知道不奇怪。 还有后来真香去抓人,萧元祐很是担心,把事情交代清楚后就赶了回来。 辛夷笑眯眯的,“五哥,你别担心,我没事,那个纵马的人被燕三哥给吓跑了,听说是襄阳大长公主的孙儿,毛头小子。” 见萧元祐急匆匆的赶回来,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吩咐真香打了水进来给萧元祐梳洗。 等到萧元祐换了家常的袍服出来后,两人坐在一处,辛夷想了想,道, “今日我见到以前祖父身边的一个家仆,当时是一个铺子里的大掌柜,因为祖父去看流民的事情,被当做流民赶出京城,不仅如此妻儿都被灭了口……” 她坐在萧元祐的身边,把和萧明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萧元祐。 萧元祐的眼睛越瞪越大,辛夷讲完之后,他半晌才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的神色有些呆愣。 任谁听到这样一件事情,可能心情都不会很好。 辛夷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如今萧明祖孙都被我安置好了,你要想知道什么可以去找他,我问的不是很深入,你比我想的更周全,可以再去问一遍。” 在辛夷的潜意识里,萧元祐父子关系淡漠,如果老大人的死真的和萧侯有关,萧元祐知道的越多,那么将来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萧元祐会更加的安全。 萧元祐确实有些低落, “也就是说,父亲把祖父给我的人都清理了。” 所以当年他在府里才会那么容易的被那个女人给绑走差点没命? “嗯。”辛夷其实不愿意和萧元祐说这些,毕竟这不是好事,说的多了,就好像伤口洒盐一样。 她同样也想到了萧元祐被绑架的事情。 萧元祐沉默一会,道,“好,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又恢复到了从前那样黑白分明的样子。 辛夷既放心又心疼,笑道, “今日我说了一句话,燕三哥竟然笑的花枝乱颤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把说给燕无名的那句话复述了一遍,想让萧元祐帮她解释一下。 没想到萧元祐竟然也笑了,把辛夷笑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狠狠的捶了他两下,阴恻恻的道, “今日我在茶楼等真香的时候,有人上门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过得太快活了呢。” “萧大人,是不是真的啊。” 萧元祐楞了一下,坐在辛夷身边,握住她的手,探究的看了她片刻,高兴的说道,“微微吃醋了?” “你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总是担心你过的不够快活。” 辛夷垂眸不语。 萧元祐摇晃着她的手,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辛夷点点头,“我知道的,我是不管别人怎么说的,就像如果有人给你塞侍女之类的,我也会先下手为强的。” 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五哥,你说不如我先弄死几个……别人送过来的,送过来几个弄死几个,造成你命太硬的假象,会克死除我以外的任何女子的假象,到时候什么程五,前未婚妻,将来的爱慕者,大概都会死心?” 她说完,看向萧元祐,“五哥,你觉得我这个计划有什么不妥当吗?” 辛夷忽然有些后悔了,之前金金公主送了两个侍女给她的时候,不应该赶走的,就应该如法炮制,说不定现在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萧元祐瞠目结舌,他一直知道辛夷的想法和别人不同,否则也不会把她自己比喻为十花肉。 他微微顿了片刻,随后大声笑起来,在辛夷黑沉沉的眼眸中,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划过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犹如垂柳被风拂动,在河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此事交给我。” 他说着,顺势躺在榻上,把头靠在辛夷腿上,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声音带着沙哑, “微微,我所求不多,就像以后每日回家能这样靠着你小憩一会儿……” 为了这个,他愿意让她的微微永远快活,没有任何的烦恼。 静静的坐了片刻,辛夷就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以为他睡着了,却听到他忽然道, “微微,坏事都留给我来做就是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给人无比的安心,这些事情,他不瞒着辛夷,就如当日高家的事情一样,他会把所有的障碍都扫除,告诉辛夷,不是为了邀功,只是不想隐瞒她而已。 将来会有更多的事情,要两个人一起面对。 他身处在宫廷,作为皇帝最为信任的臣子,将来不可避免的就要在官场上混,又有多少人是干干净净的嗯? 他审讯犯人也曾经用过刑,不过更多的,他如果可以从心理上击溃,那就选这个。 虽如今朝廷看起来风平浪静,太子的位置很稳,但底下的波涛汹涌谁人知道? 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现实是,有时候你放下,就等于死。 没事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推了推萧元祐, “榻上凉。” 萧元祐只是哼哼了几声,翻了个身,当真美美的睡了起来。 辛夷只能伸长手去够不远处的薄被,盖在他身上。 萧元祐迷迷糊糊的时候,嘟囔真,“微微真乃贤妻。” 辛夷哭笑不得,她知道今日说的那些事情,在萧元祐这里定然也是有影响的,遂只是帮他盖好被子。 再一个,夏日里虽然榻上凉快,到底没有直接躺在上头入睡的,怎么也该先铺一层薄薄的宣麻隔绝寒气。 帮他盖被子纯粹就是记得以前看话本,好像受凉会伤到肾,而肾和一个男人的男儿气概很有关系。 五哥真要伤了肾,那以后她和谁去讨论妖精打架的招式? 虽然她也知道一两次是不可能真的怎么样。 她真的只是关心五哥呢,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萧元祐也没睡多久,不过是眯了一刻,就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辛夷正靠在大迎枕上,手中拿着一本破案集在看,看的聚精会神。 “累了吧。”他的声音带着睡后的惺忪,原本就带着些磁性的声音显得越发性感。 辛夷握着书的手不由的一抖,紧接着就感觉有人的手正在揉着她的腿。 她想都没想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 “消停点。” 萧元祐才没有听话,手继续摸索着,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看着她,因为躺着,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有些散乱,身上的衣襟因为转动有些松散,刚刚那层被子松松的裹在他的身上。 平时看起来一丝不苟,黑是黑,白是白的俊朗男子,此刻显得格外柔和,还有一点点的可爱,尤其是额前掉下一缕碎发。 辛夷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用书挡在前方,也不知道是挡他的眼睛,还是自己的眼睛。 萧元祐看的有些莫名其妙的,抬手想要拨开书籍。 就听到被书盖住的一个声音闷闷的响起, “萧元祐,我跟你约法三章。” 萧元祐有些莫名,额,以前两人没成亲的时候,女孩总是做一些无心之撩,让他心痒难耐,这会终于成亲,名正言顺的。 枕着腿么,小睡片刻,她也不曾反对,还体贴的给他盖被子,怎么转眼就变脸了呢? 辛夷一本正经的,“首先以后不许这样看着我。其次,以后不许在白日和我有这样的肢体接触,最后,不许出卖色相!” 出卖色相这个词是她在师父给她的那些话本上看到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将出移了移,露出一只眼睛, “萧元祐,你同意不同意。” 萧元祐,“……” 他其实有些懵,不太懂自己的小娇妻说的是什么意思。 前面两个还是很好懂得,最后一条,是什么意思?色相? 他们成亲了么,肌肤相亲,还有比这个更亲的么? 辛夷见他有些疑惑,指着他胸前, “衣襟散乱,发髻松散,衣冠不整,有辱斯文。” 最后她又飞速的补了一句,“有伤风化。” 萧元祐再一次体会道燕无名为何会笑的花枝乱颤的感觉了,他的女孩真的是太可爱了 他伸了个懒腰,反正伤的是两个人的风化而已,没什么的。 这一伸懒腰,整个劲瘦的腰身都露了出来,辛夷的呼吸一凝滞,咬牙切齿的,脸色通红,眼眸胡乱的四处瞟来瞟去, 你这样我会很想把你给扑倒…… 萧元祐,“……” 他伸开双手,自动的躺了下去,一副躺平任扑的表情。 辛夷,……真不要脸,不过…… 她瞪了萧元祐一眼,扑了过去。 自从圆房后,辛夷对萧元祐的身体产生了很多的兴趣,尤其是喜欢试探他各种不同的反应。 她难得有羞涩放不开的意思,扑过去,就想对他身体展开探索。 这时,门口有细微的响动,两人同时回头,才发现门口光线不知何时变暗淡了。 只见门口,泰安侯夫人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在那里,进不是,出不是。 至于后头的真香等几个丫鬟,双手垂立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 辛夷面皮发涨,有些囧,说了不要白日和她有肢体接触么。 泰安侯夫人身后站着的竟然是辛宴…… 只见他原本老气横秋的脸上如今是一脸的八卦。 萧元祐翻身下地,顺手将辛夷拉了起来,将她放在自己的身后,向泰安侯夫人行礼, “娘怎么过来了?” 泰安侯夫人扒着门框,莫名的有些气弱, “上次微微说我的那根发簪好看,正巧夫君最近雕了一根别的样式的,就想着过来问问微微要不要……” 本来泰安侯雕的东西重来不送人的,那些簪子,她匣子里有好多根,天天戴都不重样的。 这话自然是夸张的,不过难得辛夷说簪子好看,软磨硬泡的让泰安侯重新雕了根辛夷花的簪子,屁颠屁颠的过来献宝,没想到…… 啧啧……真是不看不知道啊,没想到熊孩子竟然如此的热情。 她朝萧元祐挤挤眼,将装着东西的匣子给了辛夷。 辛宴老气横秋的,淡淡一瞥,“我在路上碰到亲家夫人,想着许久没见到七姐,就过来叙叙。” 辛宴恨不能泪流满面,暗暗腹诽, 没想到姐夫是这样的姐夫,姐姐更是这样的姐姐。 辛夷在萧元祐的身后探出脑袋,看见辛小公子额上的青筋都在跳了。 不知道这货此刻正在用多大的力气忍着不和她互怼。 随着辛宴的年纪渐长,亲事又还没定下,京城很多人家都想要结亲,偏偏,这个小朋友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看中了未来的妻子,甚至还让辛夷帮她把关。 其实辛夷是有些不明白,按照自家小弟那幅老气横秋的模样,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瞎了眼睛,竟然看上了她? 因为有辛宴这个侄儿,洛氏每每参加各种宴会,都会被别人问及三房两个孩子的事情,一般都是问这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教导的? 一个如今是在皇帝面前挂了号了,更不要说皇后娘娘还很喜欢辛夷。 现在每当那些人提起的都是辛家三房三个孩子。 辛宴自然就不用说了,衡山先生的子弟,要不是因为母丧,他早就已经入了春闱,拿了状元。 辛夷当然不敢当着辛宴的面说出来,生怕说出来之后被打断腿的那个就是自己。 至于辛夷这里,因为自幼走的就不是寻常女子的路子。加上年幼没什么好名声,受过很多的非议。 后来跟在萧元祐身后,这才慢慢好转。 不论婚前昏后,她也鲜少参加那些后宅的聚会。 是以旁人说起辛家七姑娘,如今竟然只能想起一些传闻。 时间久了,大家也就都接受辛夷跟一般女子不同的事实。 旁人如今说起辛夷,只会夸奖,“是个有能力的。” “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没一个人会说道她这个人贤良淑德之类的。 泰安侯夫人过来的目的除了那个簪子,其实还有就是想和辛夷他们一起出去玩的意思。 上次不带下人在湖里漂着,让泰安侯夫人觉得很是不错。 而辛宴过来,则是因为老夫人最近有些不太舒坦,偏偏她不想让辛夷知道,于是就瞒了。 不过辛宴是觉得不应该瞒着辛夷,正好冲衡山先生的府邸出来,离这边很近,干脆过来和辛夷说一声。 “祖母就是有些咳嗽,虽没咳的撕心裂肺的,但是老人么,总说难受一些的。” 听说老夫人不舒服,这个时候泰安侯夫人也就不好意思再说出去玩的事情,于是没呆一会就回去了。 至于辛夷,则是跟着辛宴回去了辛府。 辛宴说的是有些咳嗽,可辛夷回去看到的则是老夫人躺在床榻上,脸色有些蜡黄。 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 她不禁趴在老夫人的床边哭了起来,埋怨老夫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也瞒着她。 老夫人摸着她的头发,不断的安慰她,告诉她没事。 自此,辛夷自然是责无旁贷的在辛家住下,每天都守在老夫人的榻前,这也就差不多把萧元祐给冷落了。 但萧元祐没什么怨言,他从头就知道辛夷对老夫人的感情,可以说辛夷是老夫人一手教导长大的。 辛夷同老夫人的感情比一般的祖孙要亲厚很多。 不仅仅辛夷留在娘家,就是萧元祐也是一下衙就到这边来,并且还禀了皇帝老爷,派了一群御医轮番的过来诊治。 倒是老夫人的病,起起伏伏没个定数,可辛夷心里清楚她这么大年纪了,病来如山倒,怕是很难好起来了。 辛望亭自从老夫人病后,就几乎没去衙门当值,甚至上了折子给皇帝老爷,要乞骸骨,告老。 老夫人不太想见他,他就在屋子的外间坐着,偶尔站在门边,伸长脖子看一看老夫人如何。 幸而,如此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老夫人的病情终于是被暂时稳住,甚至能够从榻上起来,到外面晒晒太阳。 这日,辛夷正在和老夫人在院子晒太阳,帮着老夫人梳头,萧十一从门外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这些日子,辛夷在辛家和萧宅两边连续的跑,萧元祐被上次纵马的事情给弄的怕了,让萧十一带着几个侍卫跟在她的身侧。 这会见他惊慌失措的,顿时蹙起眉头,问,“发生何事,如此慌张。” 萧十一来不及喘气, “大人,大人那边出事了,他去了侯府,侯府被屠了……” 辛夷有些不太明白,五哥那边出了什么事?侯府被屠?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么会有屠杀的事情发生? 难道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士兵都是吃干饭的么?更不要说这是在京城,还有很多暗探在各处走动巡逻。 怎么可能发生屠杀的事情? 她大喝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萧十一顿时眼角湿润,身子顿了顿,慢慢的朝辛夷跪了下去, “夫人,你快去救救大人吧,再不去,大人定然会没命的。” “今日,侯爷带着金金公主还有萧容等人去了城外的别院。因为这些日子顾家那边总是派媒婆过来说要让侯爷把女儿嫁过去给那个瘫子。” “为了躲避顾家的人,侯爷就带着人去别院躲灾了。” 辛夷觉得没毛病啊,萧侯从始至终就没想过吧女儿嫁过去给顾家那个瘫子,躲道别院去很正常。 只是,这个和五哥有什么关系?五哥没想过要帮萧容过这一道坎的。 萧十一继续道, “大人带了很多人去别院,上次那个萧明大人又重新审问了一遍,发现了一些线索,也被大人证实了。” 辛夷的心不断的往下坠,往下坠,来不及和老夫人说清楚,就朝院门口直接冲了过去。 老夫人叫都叫不赢,更不要说阻拦了,没办法,她只能把秦嬷嬷叫过来,让她去吩咐自己人,带着人跟上辛夷,保护她。 原本老夫人还有些难受,这会整个人都不难受了,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吩咐秦嬷嬷, “阿秦,快,把我的衣袍拿出来,让人去问清楚,萧侯府上在城外的别院位置,我们跟着一起去看看。” “万一有什么事情,两个小年轻没注意道的,到时候咱们也好帮着一起扫尾。” 这话正巧被进来的辛望亭听到了,当即上前阻拦,“你都还病着,怎么就不消停,你这个样子能去哪里?” 老夫人正在秦嬷嬷的服侍下换上她的战袍,见着一脸不赞同的辛望亭,将下巴高高的抬起,傲然道, “老东西,你不觉得现在管的太宽了么?当初既然决定分居两地,那我的事情就和你无关。” “你还管不着我去帮自己的孙女儿。” “阿秦,我们走!” 辛望亭,“……” 他一脸铁青,眼睁睁的看着老妻从自己身边一阵风般的从大门出去,生气之余,还得拨出人手,跟着追出去。 如此前前后后三拨人马,风驰电掣般的朝城外萧侯的别庄走去。 谁也不知道城外发生什么事,只有辛夷,心头隐隐约约有了想法。 她的心纠成一团,五哥定然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如此的不管不顾! 128,时疫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不会骑马,真香带着她骑一匹马,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快点,再快点。 她已经顾不上什么热闹繁华的大街上不能骑快马之类的规矩,不断的催促着真香快一些。 一行人疾行到城门处,萧十一把萧家令牌现出后,守城门的士兵不敢有片刻的阻拦放行离开。 萧家在城外二十里地的一处山坳里,萧十一在辛夷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派了探子往前,查看别院那边的情形。 他也只是在暗卫那里得到消息,说是萧元祐出事了,具体何事,到如今一行人都是一头雾水。 萧元祐手中握着好几个职位,更是上过战场,手中有的不仅仅是朝廷的军队,更是养了自己的私兵,非常精锐,从头到脚都包装的很好。 老大人置办的这个别院在山坳里,有几户农家,可谓是很清静的地方。 而且这个山坳是以景致著称,看景如看文,最忌讳一个平子。 这个山坳虽是山坳,边上的山确实十分陡峭险峻,峰回路转,曲折有致。 辛夷到山坳前时,正是金乌下坠之时,她坐在马上,眯起眼远眺,泪从眼眶里落下来,她默默抬手拭去。 山坳里的人家并不多,这会竟然看到有人在飞奔着。 辛夷看了眼萧十一,萧十一会意,拦住那惊慌失措的农人,“前头发生何事?” 农人慌不择路,语无伦次,“杀人……你们快走吧,杀人了……死了很多很多人……” 跟随辛夷过来的侍卫有些是老夫人拨过来的,听得是目瞪口呆, “到底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在这里杀人?莫不是贼匪?” 郑家的侍卫甚至阻拦着辛夷前行,紧张地说道, “夫人,要不你在这里等着,属下等去前头探一探。” 辛夷抬手阻止他们继续往下说去,吩咐萧十一,带上那个农人,不允许他再往外跑。 同时吩咐真香催动身下的马儿,继续前行,往别院而去。 别院的位置确实是不错,一片大大的平地,周围是林子,此刻从哪大大的,旷阔无边的宅院里发出声声的惨叫声。 守在别院外头的侍卫一身黑衣,身穿盔甲,手中拿着长枪,满脸肃穆,仿佛没听到院子内传来的惨叫声。 见到萧十一,为首的一个侍卫上前行礼,萧十一说了几句,又看了看辛夷。 那侍卫长走到辛夷的马前,拱手道, “夫人,大人在里头处理一些私事,不如请夫人在此稍侯片刻,或者请十一哥送夫人回城?” “大人办好事就会回城的。” 这就是阻拦辛夷进去。 这些和萧一,萧十一一样都是萧元祐的私兵,唯萧元祐命是从。 只是见到辛夷的时候,侍卫长还是呆了片刻,回过神后,又忠于职守,阻止辛夷进去。 萧十一急死了,怒道,“好你个十四,你竟然拦着夫人进去?” 萧十四不卑不亢地道,“十一,你是大人派去守卫夫人的,那是得了命令,可我不曾,大人说让我守在这里,不许放一个人出来,也不许放一个人进去。” 辛夷淡淡地看着威武不能屈的萧十四,淡淡地道, “你不用担心,我带来的人,除了五哥给我的人,其他的都留在远处,你派人看管着。不会耽误你们的事。” “你派人跟着我们进去,找到五哥就成。” 见萧十四没有动弹的迹象,又道,“夫妻一体,我和五哥乃是一体的,你们要是再不让路,别怪我不客气。” 萧十一在边上道, “十四,你快点让夫人进去,否则耽误了大事,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萧十四看了眼萧十一,迟疑了片刻,终于抬手让穿着盔甲的侍卫们放行。 他们的排行不是按照年龄来排的,别人不知道,可是他们是知道这个排行所意味什么。 既然十一能够被分配到夫人身边,那么说明大人看重夫人的程度。 更不要说当初就因为高家的人不懂事,大人是如何的为夫人出气的。 萧十四觉得,情愿等会被大人责罚,也还是不要得罪夫人的好。 枕头风的威力可是很大的。 他和单身的萧一,萧十一这些人不同,他可是有未婚妻的,很得未来丈母娘的喜欢。 非常的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 一时间,穿着重甲的侍卫们整齐划一的动作起来,盔甲摩擦的声音,还有落地的脚步声,都让辛夷有些恍惚。 这和她看到的那个萧元祐不同。 从前的萧元祐,他的人,和他的眼一样,黑是黑,白是白,仿佛能斩尽这世上一切的黑暗,洗涤这人世间一切的不平。 她不知道今日他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 只是不管如何,她都不会退缩,会和她一同去面对。 辛夷在真香的帮助下下了马,果然将老夫人拨过来的那些侍卫留在外面,只带了萧十一,以及他手下几名侍卫进去。 老夫人拨过来的侍卫傻眼了,连忙上前, “夫人,主人让我们过来是守卫你的,你这样独自带人进去,我们如何与主人交代?” 辛夷微微一笑,“你们放心,祖母不会迁怒与你们的,再说,我不过是去找自己的夫君,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说完,颔首示意他们停在原处,不必担心。 萧家虽说是从老大人手中才真正的崛起,但是之前萧家也并非什么默默无名之辈,钱财那也是大把的。 故而这个别院建设的非常大,不仅仅是这块平地上有屋舍,甚至绵延到半山腰。 一路往里面走,辛夷看到的是到处一片狼藉,地上残留着红红黑黑的血,可没有半具尸体。 辛夷默不作声的继续往里头走,虽然没有尸体留下,她还是很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一场什么样的恶战。 那个半路上碰到的农人,又是为何慌不择路的。 萧侯虽然看起来文弱,到底也是按照未来家主的方式培养起来的,老大人能给萧元祐留人,自然也能给他留人。 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人想来也是以萧侯马首是瞻,对于萧元祐的到来定然是负隅顽抗。 一直往里走,一直往里走,走到第三进院子的时候,闯过亭廊,入了院子,辛夷的呼吸都是一滞,胸口沉闷,胃里翻腾起来。 院子正中央,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人高的尸体,血腥味扑鼻而来。 尸体的不远处,几个黑衣侍卫押着几个人,跪在地上,仿佛是萧侯和金金公主以及几个儿女。 萧侯早就没了往日所见的那种温文儒雅,身上的白衫污秽不堪,发髻松松散散,被两个侍卫抓着,他挣扎着朝萧元祐大喊, “元祐,你这是怎么了?你为何闯到别院来?你还将亲生父亲当成犯人一样的抓起来。” “元祐,我是你父亲啊,你的亲生父亲。你快让他们放开我。” 萧元祐看都没看萧侯,而是闯过重重的人影,看向回廊处站着的,面色发白的辛夷。 看到辛夷的那刻,他并没有半分的惊讶,慢条斯理的起身,穿过庭院,到了她的跟前,一如平常, “微微,你怎么来了?这里你不该来,你回去吧,我这里整理好了,就回去。”他的温柔一如往昔,他的面孔一如往昔,他那黑白分明的双眸一如往昔。 辛夷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她的心纠成一团,颤巍巍的抬起手,抚摸上他那黑沉沉的眸子,嗓子发干,说不出任何话来。 萧元祐抓住她放置在面庞上的手,噌了噌,低声笑道,“你乖啊,我让十一送你回去,没事的。” 辛夷凝视着那双能够洗荡人间的眸子,嗓子干哑,艰难地道, “我担心你,别院里闹了贼,万一你抓贼的时候受伤可怎么办?” 辛夷努力的按下肚腹里仿佛要翻滚出来的热浪,浑身发疼的说道。 萧元祐深深的看着女孩,他明明很难过,这会却有些想笑,多么傻气的姑娘啊。 为他的恶行找了一个那样好的借口。 只是太平盛世,朗朗乾坤,上京城外,竟然有贼闯入到一等侯爵的别院里行凶,说出来谁会相信? 那边萧侯还在大喊,“元祐,父亲知道,这么些年你怨恨我,可我是你的父亲啊。” “血浓于水,世上还有谁要比你我父亲来的更亲啊?就是你母亲,如今也是别人的妻子。” “元祐,别院里的这些人你杀了就杀了,父亲不管你是为何要杀他们,只要你放了我,一切都和没发生过一样。” “元祐,你快听话啊,你从小最听话了,弑父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啊,你要真的敢动父亲,哪怕是一下,那都是要千刀万剐的啊。” 萧元祐握着辛夷的手,紧紧的,辛夷很疼,可她没吭声,乖顺的站在萧元祐的身侧。 听萧元祐语气平缓地道, “弑父是大罪,要死也是父亲先死。” “父亲,祖父是怎么死的,你都忘了么?” 萧侯瞪大眼睛,嘴巴张的老大,如遭雷击。 辛夷的心口仿佛被划了一刀,鲜血不断的流出。 果然如她想的那样,五哥是查出了一些真相,才会如此的失控啊。 她的心越发的为萧元祐感到疼痛,钻心的发疼。 萧侯身子不停的颤抖着,看向萧元祐的目光充满惊惧,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祖父是因为感染时疫去世的,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实情。” “他的死和为父有何关系?” 辛夷冷漠的看着萧侯,雁过留痕,人过留迹,萧侯真的以为自己做的事情人不知鬼不觉么? 萧元祐轻声道, “父亲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事情都先推给别人,你都是没错的,有错的都是别人。” “就和当年我被绑一样,不是府里的人疏于照看,完全是因为母亲留给我的那个乳母的关系。” “就比如当年和母亲和离一样,你也是埋怨母亲不识大体,容不下人,到了后来,又埋怨祖父越过你做主,给了母亲和离书。” “总之,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的错,你都是清清白白的,堂堂正正的,天下第一好人。” 辛夷想到好几次见到萧侯和泰安侯夫人在一处的情形,萧侯看起来唯唯诺诺,一副陪尽小心的模样。 就是陛下那里,更是讷讷不言,一副理亏的模样。 偏偏他这幅样子更加的衬的泰安侯夫人嚣张跋扈,态度恶劣。 这么多年下来,大家都知道是萧侯不仁,娶了金金公主进门,就因为萧侯的态度,人们对于泰安侯夫人咄咄逼人的样子记忆更加深刻,说的更多的还是泰安侯夫人。 萧侯痛苦的看着萧元祐,差点都要哭出来了, “元祐,父亲承认之前确实对你疏于照顾,可父亲有什么办法?你祖父去世之后,陛下就把你接到宫里去了,父亲就是想亲近你,也不能啊。” “元祐,一辈子还很长,以后咱们父子好好相处,好不好?” 他的声音近乎卑微的求饶,期盼的看着萧元祐。 萧元祐紧了紧握着辛夷的手,摇头,“不好。” “我已经过了需要父爱的年纪,我不需要你那廉价的父爱。” 萧侯又惊又怕,挣扎着,痛哭道, “你这就是不原谅我么?你可要知道,我要真的有事,你是逃不掉的,你的前途不要了?你才刚新婚不久,你的小家不要了。” 萧侯果然是个奸诈之人,不拿父子血缘亲情来说话,而是转而用萧元祐更加在意的人来说话。 “还有陛下那里,他教导你成才,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来手刃亲父的么?” 萧元祐冷冷道,“父亲大人还没有明白么?我要你告诉我,当年祖父死的真相,还有我被绑的真相,至于陛下那里,我的前途,不需要你来操心,我自会去请罪。” “不过,倒是父亲,你将来入了黄泉地府,见到祖父的时候,你会怎么说?” 萧侯面肌不由自主的抽动两下,怨毒,愤恨地道, “你手刃亲父,大逆不道,就想让别人也和你一样么?你……陛下真是看走眼了,怎么就没认识到你的狼子野心呢?” 萧元祐道,“陛下有没有看走眼我不知道,可如果他知道祖父的死和你有关,你说他会如何的处置你?” “父亲,你还不认罪么?”萧元祐上前一步,厉声呵斥。 他一拍手,紧闭的屋内,鱼贯而出几个人,有辛夷见过的萧明,还有几个不认识的。 “侯爷,你可还记得老奴?”萧明靠在一个侍卫的身上,嘶哑着嗓子,看向萧侯。 萧侯原本怨毒的面色忽然激动起来,他激动到,“明叔,明叔,你怎么在这里?” “当年你家人到处找你,最后却不小心遭了贼,明叔,都怪我,没看顾好你的家人。” 他的脸上摆出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哀哀的和萧明叹道。 萧明闭目,然后睁开,缓缓看向萧侯,“侯爷,你不用在老奴面前惺惺作态,老奴这些年所遭受的,可都来自于你啊。” “你为了灭口,不仅杀了我全家,还把几个老主人留给小公子的人也给杀了。” “侯爷,人在做,天在看,总是会有报应的。” 萧侯拼命摇头,“不是的,你们家的人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是不是元祐和你说的?” 他转向萧元祐,“元祐,当年的事情你哪里知道真相呢?人人都说我抛弃你母亲另娶,你和我不亲近,自然是你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你母亲那么恨我,恨不能生吃了我,自然是不会有我一句好话的。” “她定然是编造了许多恶毒的话来让你恨我,这样她就报仇了。” “元祐啊,为父不怪你,谁让你那个时候还小呢?可你不能糊涂啊,这个萧明,当初他妻子可是在你母亲身边服侍了很久,说不定……” 萧元祐唇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是啊,他的妻子在母亲身边服侍了许久,难道祖父身边就没有你收买的随从吗?” “当年那个怂恿祖父去流民聚集的地方探望的随从,不就是被你收买了吗?” “还有那个小孩,他身上为何会带着时疫,祖父为何抱他,难道不是都设定好的吗?” 萧侯仿佛气鼓鼓的河豚,忽然就被戳破了皮囊,一下就瘪了下去。 “那个随从我确实收买了,可时疫我真是不知情啊,难道我就不怕你祖父带了病回来传染给我么?” 129,水落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萧侯老泪纵横地看着萧元祐,好似句句血泪,无时无刻不为自己辩解。 “父亲,你就别装模作样了。”萧元祐讥笑道,“你当然不怕祖父带病回来啊。” “因为你躲在金金公主院子里,看着她把给祖父救命的那个大夫给劫走了。” “你怕什么呢?” 萧侯噎住了。 萧元祐找萧明问了许多当初忽略的问题,这一个多月四处多方查找,终于找回了一个当年在老大人身边当差的旧人。 这个旧人和萧明的遭遇差不多,差点被追杀,命丧黄泉。 他倒没有躲远,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这个人在京城南面赁了个小宅子,靠着打临工过活,他知道自己被追杀是有猫腻,干脆就躲了起来,直到萧元祐找到他。 “说起来,我要感谢父亲这么多年不教导之恩,我怕你真的教导了我,我也会变成和你一样的丑恶。” 萧侯满面痛悔,“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和你母亲和离,不该不听你祖父的话,硬是要娶公主进门。” “我不该……” “你确实不该。”萧元祐冷冷道,“你既然知道不该,为何还要做呢?你这不是做了彪子还要立牌坊么?” 萧侯被数落的满面通红,瞠目结舌,“元祐,你怎么如此的粗俗?你哪里有名门子弟的风范?” 萧元祐不去理他,牵着辛夷的手,缓缓的穿过尸山,走到正屋前的廊下,将辛夷安置在椅子上,继续道,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来帮你说!” 他摸了摸坐在椅子上辛夷的发,仿佛这样的抚摸会给她无穷的力气一般, “你收买祖父身边的随从,用他的前途来诱惑他,其实你不断的许给他好处,却并不叫他做什么,唯独的一次,就是带祖父道流民聚集地去。他不做也得做。” “至于怕不怕祖父带病回来,我也说了,你在金金公主的院子里,正巧金金公主觉得自己有孕,于是假装不知祖父病了,而是强行把当时要去给祖父诊脉的大夫给强行带走。” “是啊,你是不是很委屈,明明是金金公主做的事情,却要安到你的头上?” “祖父哪里对你不好了?家中二叔父,三叔父有几样东西,你不知道吗?” 萧侯大声道, “你祖父对我好不好,不用你来提醒,就算我收买了你祖父身边的随从,难道这就是你要手刃亲父的借口吗?” 萧元祐摇摇头, “杀你又何须要借口,不过是让你死的更加明白些,到了阎王面前不至于做个糊涂鬼。” 萧侯仿佛累了一般,也不管手被人摁着,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哀地道, “你总说你祖父对我如何如何的好,又用你二叔父和三叔父来和我做比较。” 他淡淡地道,“我本来就是家中嫡长子,资源自然是要比你那两个叔父要好。” “可偏偏,你祖父说要避嫌,明明我已经考中科举,不仅仅不向皇帝陛下举荐我,还说让我一步一个脚印。” 萧侯长叹一声,道, “可雄鹰不能再低矮的屋檐下飞行,鲲鹏也不能再浅池子里游水。我自少年起,就知道要承担起振兴萧家的责任。” “却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就连陛下说起我,想让我留在京城任官,你祖父也不肯,说是我年纪很轻,应该到处去走走看看,一定要让我去外任历练几年,还是穷乡僻壤的地方。” “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你祖父给我谋个职位,我还会给他丢脸吗?” “至于公主将看诊的大夫叫开,实在是我始料未及的,谁能想到她竟然会报复,报复当年你祖父不肯她进门的仇。” “只能说是阴差阳错之下,才导致你祖父的死。” “要说责任,难道不是公主的责任更大么?” 辛夷心中鄙夷,人人都说萧侯是个谦谦君子,确实是很谦,好的都是自己的,坏的都是别人。 “你不用担心,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我们先来算你的账。”萧元祐漫声道。 金金公主则是一脸受伤的看着萧侯, “萧郎,当时不是你说我不舒服不应该拖着,让我去将大夫叫过来么?为何又变成我的责任?” 狗咬狗一嘴毛,辛夷讥讽一笑, “就因为祖父阻扰你上进,你就愤恨,看着祖父送死么?”辛夷语气讥讽, “功名利禄谁不喜欢,可君子取财有道,凡是皆有底线,你越线了。” “什么雄鹰鲲鹏,雄鹰成为雄鹰之前,它不还是在平地里飞行?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一下子也不能一飞冲天,总要一步步来啊。” 辛夷想到她这些年见到过很多现世里的官员,哪一个不是一步步的往上爬的呢? “就因为祖父没如你的意,你就能下黑手?” “别人不说,就是我祖父,辛家的门第比之萧家门第如何?当年也是从六部的小官坐起,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到后来才成为尚书大人。” “难道我祖父的这些东西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辛夷咬牙启齿的说道。 “就算祖父阻拦了你前程,那五哥呢?五哥也阻拦你的前程么?你为何要让那个女人把他绑走?” 萧侯缓了口气,苦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无论如何的解释当年那事和我没关系,谁都不相信。” 辛夷,“确实,谁敢相信你呢?你是连亲生父亲都算计的人呐。” 当时整个侯府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府里都是家生子,当年母亲同你和离时,是将所有东西,人,物那都是带离开侯府的。 一个女人,是如何把五哥给绑走的?” 萧侯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当时我焦头烂额的,那里还有心思管别人?而且,当时的中馈已经是交给公主殿下。” 萧元祐笑道, “父亲既然如此的想让公主殿下和你同生共死,那就成全你,我们来说说公主殿下做的事情。” 他的声音平缓,无视金金公主瞪大的眼眸,以及她身旁那几个怒目而视的孩子。 “父亲如果是祖父之死的因,那么公主就是果。父亲不过是想一想,而公主是真的动手做。” “那个被抱了下的孩子,是公主殿下安排的吧?你布置了那么久,终于等到祖父,是不是很兴奋?” “祖父情愿死,也不愿意让你进门,你一定很怨恨吧。” “金金公主不敢置信的看着萧元祐,尖声道,“你说什么?……不,你说的不对,我根本没做什么,你放开我!” 金金公主扭着身子,想要挣脱两个侍卫的钳制。 可她如何是身经百战护卫的对手? “还有,当年绑走我的那个女人虽然没查到和你有联系,但她的一个远方侄子曾经得道一大笔的钱财。” 萧元祐脸上杀气四溢,“公主,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呢?” 130,落子无悔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外面已经黑透了,屋子里点起几根大蜡烛,光影明灭间,映照着金金公主的脸,半明半暗之间透着几分诡色。 她手捂着胸口,水汪汪的眼睛圆睁着,“什么?” 萧侯面色阴晴不定。 萧元佑扫了金金公主一眼,目光的寒光让她不由自主地微颤了颤, “父亲,从小到大,儿子不知死过几回,只可惜每回都让你失望。每次没死透了又活回来。” “当年被绑的那次,其实差点就如你们愿了,当时本来已经一脚踏入黄泉,结果是被微云真人的药给救回来了。” “啧啧,你们大概很失望吧,很抱歉。” 萧元佑想,也许这就是从一开始注定的命运吧,如果当年没有微云真人的药丸,那么他早就烟消云散了。 更不会多年之后,兜兜转转的和微微在一起,结发为夫妻。 “父亲,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呢?难不成这事你会不知道?” 萧侯看着金金公主,唇上血色尽失,“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金公主一脸的震惊,“萧郎,你为什么问妾,妾是真的不知道五郎为何把当年他绑架的事情安到妾的头上呀。 “妾当年才到东元多久呀,哪里有人手?更不要说收买五郎的乳母了,这是栽赃,这是陷害啊…… 萧郎,这是他为今日屠庄找的借口啊。他这是想脱罪呀。” 萧侯仿佛被金金公主给说通了一般,气道, “你这个孽障,不孝子,为了你自己的罪行,就能把父亲安上弑父的名声,给公主安上绑架的名声。” “老子真应该在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你。” 萧元祐摇摇头, “父亲,其实你再如何的推脱,都不过是你不敢想,不能去想,你只是想要糊涂一点,比清醒来的更幸福一些。” “你从来都是那样的拖泥带水,你想杀祖父,你想得到权力,可是你怕,所以你借着公主的手做了后面的事。” “你也许不是很想杀我,毕竟到底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可是,你也知道,我是祖父教导出来的,将来必然是不和你一条心,所以你明知道公主有不妥当,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概你心里想着,反正不是你出的手,要怪只能怪我的命不好。” “你大概想着,如果没有这个孩子,该多好啊。” “只是可惜,我不可能死的。” 萧侯整个人僵硬着,只听萧元祐一字一字地道, “从那次绑架后,我还大大小小的受到多次的意外,不过祖父在天保佑我,让我几次都化险为夷。” “一直到后来,陛下明白的和你说如果一旦我出了什么意外,侯府这个爵位也就到头了。 “之后,我就一直平平安安的长大到如今。” 金金公主一怔,张着嘴,过了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说的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若是我死了,侯府的爵位就将被朝廷收回!”萧元祐示意一直站在身后的萧一,做了个动作。 萧一心中透亮,立刻解下身侧挂着的长剑,双手托道萧元祐面前,待他将长剑拿去后,又随手抽出一个侍卫的剑,扔到萧侯的面前。 萧元祐拿过长剑,手腕翻动,挽了个剑花,淡淡的看着萧侯, “你我父子一场,我身上流着你的血脉,你能做畜生,可我不能!” “所以,萧月之,今日,我们来做个公平的了结吧!” 萧侯不肯去捡地上的那把长剑,痛心疾首, “元祐,千错万错,都是为父的错,你总要想一想,你小时候为父多么的疼你,也曾将你放在肩头,趴在地上给你当马骑。” “你不能原谅为父这一次吗?为父真的知道错了。” 他见萧元祐不为所动,顿时变了个脸,仿佛福至心灵, “陛下知道你今日所作所为吧?你不是萧青天吗?你最是公正的!” “你不是最讲规矩律法吗?你敢不敢把为父送到大理寺去?弑父杀子乃是大罪,抄家灭族都不为过,你是为父的孩子,你也逃不过。” “你不敢!” “所以只能趁着今日,离城二十里的地方,制造一起盗匪入庄的意外,萧元祐你也是懦夫。” 萧侯仿佛豁出去了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金金公主听了萧元祐刚刚的话后,一直楞在那里,这一刻,好似被萧侯的大笑给惊醒一般。 “不!”她尖叫,“不,这不可能!这不公平!” “凭什么?凭什么?就算五郎死了,难道萧容,萧简不是侯府的孩子?不是萧郎的骨血?” “这侯府的爵位他们也可以继承!” 金金公主简直要疯了! 这一刻对她,五一是从天堂跌落到地狱。 她苦心孤诣地熬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你是个没有上族谱的平妻,萧容,萧简可还没上族谱,别说承爵,就是连庶子都不如。” 辛夷在一边好心的解释给金金公主听。 金金公主放声大哭,“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也是你的妻子,是先帝御赐的姻缘,为什么他们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这段婚姻是她不择手段得来的,也知道老大人不同意。 可她想着,天长日久的,总有能磨到老大人松口同意的,就算磨不到,老大人的年纪比他们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驾鹤归西了。 到时候萧郎给她上折子,求诰命,入族谱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么? 这一等就是十几二十年,除了老大人死了,其他的还是一模一样。 后来,她偶然见到萧郎收买老大人身边的随从,她以此为把柄,要挟那个随从把萧郎让他做的事情都禀报给她。 否则,她就到老大人那里告发他。 这样一等就等了许久,终于萧郎叫那随从干活了,不过是引着去流民聚集的地方。 她当初执意要嫁给萧郎,惹得父王和兄长们很不高兴,后来他们归国后,只留了两个人手给她。 那一天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最后终于还是在天明时招来那两个人手。 她早就有感觉自己仿佛有了萧郎的孩子,一直没说,终于这一刻也派上用场。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她设想的那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老大人去了流民那里,那里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他身上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 果然,回来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老大人病倒了,正巧,她有些不舒服,萧郎前所未有的体贴,留在她的院子里,甚至把来给老大人诊脉的太医,叫到院子里帮她诊脉。 一切一切都那么的完美,却不想,其实不过是别人的陷阱,她跳进去还不自知,还沾沾自喜的觉得这是个游览风景的好地方。 老大人死了,萧郎果然上了两次折子要给她请封诰命,那个时候她以为萧郎是真的爱护她,想要为她争取一切。 金金公主摇摇头,不敢相信这一切。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象,那没过多久的那场绑架,也只是她以为的一场好戏吧。 当时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太医说十有八九是男孩! 既然她不得诰命,那她怎么也要为她的孩子谋划一切! 她设计收买了五郎乳母的侄儿,让他去说服那乳母,果然,一切都进行都和之前一样的顺利。 五郎也差点就命归黄泉,可惜,真可惜,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除掉五郎那个小孽障。 之后很多年,她不是没动过手,可还没等她实施,不是被萧郎发现端倪,就是莫名其妙的夭折。 她想着,反正孩子还小,可以慢慢的筹划。 只是,她后来再要想动手,萧元祐这个小崽子身边已经全是皇帝派来的高手,她也找不到丝毫破绽的下手机会。 而她,就这样妾身不明的为萧郎生儿育女,被皇室宗亲们视为一个笑柄。 现在告诉她,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筹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笑话,都是一场空! 她不敢相信。 她忽然尖叫一声,朝萧侯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不可以将爵位收回,绝对不可以!这个爵位只能是容儿的,只能说他的,不能这么对我,我要杀了他们!” 萧侯被金金公主咬的惨叫一声,面上的血色褪尽。 “对!杀了他们!”金金公主忽然抬起头来,目中泪光已干,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疯狂, “杀了他们!对,杀了他们!就和当年一样,那个兔崽子怎么没死?他早就该死了!” “萧郎不可以把爵位给那个兔崽子。” 那疯狂的,怨毒的眼神,就像林中的毒蛇,粘腻恶心,让人遍体生寒,一阵风吹过,让萧侯的后背发凉。 萧侯一个跃起,抄手就要捡起地上刚刚萧一扔过来的长剑,只是有一只手比他还要快的捡起长剑。 那把长剑抵靠在萧侯的脖颈上,轻轻一划,鲜血争先恐后的从那道伤口里喷涌出来,萧侯瞠目惊恐,仿佛不能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血喷溅在金金公主的脸上,萧侯的身体慢慢的软下,倒在地上。 为了权力,杀父弑子,一生钻营,一生戴着假面具,不知真实为何物,就这样化作一滩没有生气的血肉。 辛夷原本闻到那些血腥味胃里就早翻滚不停,她好不容易压制下去,这会见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酸水吐了出来。 “微微……”萧元祐骇极,窜到辛夷的身边,不顾脏污,蹲在她的面前。 “我……早该让你回去的,不该让你看到这一切的。”萧元祐自责坏了。 辛夷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她用袖子擦了擦唇角,朝萧元祐微微一笑。 “五哥,没事,大约是晚间没用饭,所以才这样。五哥,咱们回家吧!” 萧元祐见她脸色苍白,却还假装无事的样子。 “十一!”萧元祐大声喝叫一声。 萧十一被他大喝一声直冲过来,“大人。” “帮夫人把脉。”萧元祐将辛夷的一只手伸过去。 萧十一不敢有片刻的耽误,立刻捏住她的脉搏,仔细的诊脉。 片刻之后,他忽然瞪大眼睛,仔细的摸了摸,又仔细的摸了摸, “大人……咱们要有小主子了……” “不是……我要有小大人了……” “也不对,我要有小主子了。” 萧元祐呆愣在那里,不知该做和反应。 如果知道微微有了孩子,他怎么也不会在今日出城,更不会在今日做下这么多的杀戮。 不过,他并不后悔。 门外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是老夫人穿着件软甲,利落无比的从外头走进来。 “谁要有小主子了?” 她看了满院子的尸首,‘啧啧’两声,“这是谁码的,码成这豆腐块的样子,阿秦,回去以后,这一个月不要给我上豆腐,尤其是血豆腐。” “糟心孩子,你说你想要报仇,也不做的利落点,这青天白日的,你不会选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么?” “那样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我出来的时候可是听说陛下调兵过来了,都说这边出了盗匪,要过来剿灭呢。” “行了,赶紧的收拾收拾。” 萧元祐本就因为萧十一说的话有几分失神,这会更是呆愣了许久,这才道, “是,祖母,都是孙女婿的错,能不能请你老人家把微微带回去,她好像有了……” 一向沉稳内敛的萧元祐这会说的有些语无伦次的,声音飘飘渺渺。 老夫人突然‘额’了一声,又硬生生的将后面的话给咽了进去, “有了……有什么……你这个死孩子……” 她冲了过去,一巴掌拍在辛夷的后脑勺上, “你说你,你有点当娘的样子吗?你还给我骑马,你是骑马的吧,你……你……你……” “快,快,快……剩下的苦力让他们男人干,咱们女人就憋掺和了,走,咱们回去……” “马车……有没有马车?这么大的别院连辆马车都没有吗?” 萧元祐默默的摸了摸辛夷被祖母打的地方,有些不赞成的看了祖母一眼。 老夫人,“……” 她也是一时激动,平时可是把微微当成宝贝的。 哎,小两口感情好成这样,都不知道该不该愁,我亲孙女,拍一下,孙女没啥,孙女婿倒先不乐意了。 幸好也就这一次,要是多了,那还不被孙女婿叫到一边去谈话? 老夫人皱着眉头,心里忽然没底了,生怕会有个什么闪失,恨不能一步一挪的扶着辛夷出院子。 原本冷肃血腥的院子,因为一个小生命即将到来,顿时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老夫人看着那堆成一堆的尸体,冷着面,极为严肃地对萧元祐道, “我知道你从前受了很多的苦,事已至此,咱们也就不要去追究这些,要想的还是该怎么到陛下那里交差,以及怎么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你的父亲已经死了,这个公主,你看着办,他们是罪魁祸首,至于其他的人,就放了吧。” “否则,你的行为和你父亲他们有何差别?如今叫他们跌落到尘埃里,将不该得的都还回去也就罢了,就算是为微微肚子里的孩子积阴德吧,你也不该再追究。” 老夫人并不是让萧元祐不报仇,而是冤有头,债有主,至于下头的萧容萧简以及一对双胞胎姐妹花,就放过好了。 确实,孩子没办法选择父母,若是没有金金公主插足萧侯和泰安侯夫人,金金公主还是好好的一国公主。 在辛夷看来,金金公主能够上位,这都是男人给的。 当初老大人那么坚决的拒绝了先帝的赐婚,可萧侯为了权力,先垮下了脊梁。 而他到了最后,依然是什么也没得到! 在老夫人看来,只要萧元祐没有真的弑父,不过是侍卫,就是名头不太好听一点。 皇帝自然会为这个养子做主。 陛下最是心软念情之人,否则当初何至于会将他带道宫里抚养,而且是放在皇后膝下。 此后更是样样都为这个养子谋划。 也正因为念情,所以无论萧侯如何的不靠谱,金金公主如何的白莲花,皇帝也只是不让金金公主进宫,萧侯担着侯爷的爵位,其他任何的实差事都没有。 又怕萧侯这个老大人的亲子被人看不起,虽没有实差,但对侯府的赏赐也是该有的时候都有。 萧元祐想要报仇,老夫人都知道,心头还是直呼好险,幸好金金公主把萧侯给解决了,报了孙女婿的仇,否则真让他手刃亲父,就算陛下想要网开一面,也不知从何下手。 现在,萧元祐的一顿呵斥和责罚,那是必然少不掉的,但相比起来,肯定会轻很多。 一场原本血腥异常的复仇就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了。 老夫人来之后没多久,皇帝派来的人手果然到了,领头的武将是萧元祐熟悉的,一同前来的还有燕无名。 武将和萧元祐交情平平,语气冷淡地道, “萧元祐弄兵,差点弑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左右与我听命,倘若他不肯就擒,尽可射杀。” 燕无名闻言,大怒,声调沙哑地道,“林将军,你胡说八道什么?陛下何时说过要杀师兄了,只是让你带他回去问话。” 那武将林将军道, “燕大人,知道你和萧五郎是师兄弟,你着急什么,本将军不是说了,只要萧元祐不反抗,那就行了。” “更何况,陛下听说京郊出现盗匪大为震怒,可是命本将军一定要擒首呢。” 话虽这么说,林将军到底不敢轻易放话说放箭。 老夫人追上来本就是给两个孩子善后的,这个时候自然是要站出去,她上去和那林将军说了几句,林将军面色有些不好,不过还是抬手让人退了下去。 燕无名还不知道辛夷有喜的事情,走到萧元祐面前, “师兄,你行啊,你出来打架还带着家属是吧?你看看微微的面色,都白成那样了。” 他上前一步,悄声道,“你别忘记,我可还没娶亲呢。” 萧元祐,一个祖母,一个燕无名,这是都不想让他沉溺在这样不堪的家事里吗? 金金公主在将萧侯杀了后,整个人都仿佛癫狂了一般,不断的喃喃, “不行,不行把爵位给收回的,侯爵是我家容儿的,谁也不行。” “萧元祐,你这个小崽子,你怎么不死?哈哈哈……萧郎,你以后就只能听我的了,再也没办法反抗了。” 她提着手中的长剑,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比划了几下。 辛夷有些莫名的不详之感,刚要叫萧一去将金金公主手中的长剑夺过来,张嘴的功夫,只见剑光一闪,金金公主用刚才萧侯死时一样的方法,横剑抹颈。 后头几个孩子惊呼一声,已经来不及阻止,就见金金公主的喉间鲜血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人,气绝身亡。 …… 事发的第五日后,辛夷被勒令在家中养身子,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肚子里真的有一条小生命了。 这,简直太神奇了。 犹还记得当初国师在养心殿阻止她和萧元祐定亲的事情。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信口胡诌,说一旦她和五哥定亲,到时候会妨克亲人,还会没有孩子。 那时,她一心想要找到师父,想要大道长生,虽想和五哥在一起,不过更多的是对双休的好奇。 朝廷上,一时间是沸沸扬扬,无论大朝会还是小朝会,那弹劾萧元祐的折子好像雪片一样飞到陛下的案头上。 只是,皇帝老爷虽然知道萧元祐为何会这样做,无非是要为老大人报仇,为年幼的萧元祐报仇。 固然,杀那些侍卫是没什么,只是闯入到自家的别院,做出那样骇人听闻的事情。 就算不追究萧元祐私下寻仇的罪责,可他带了那么多的私兵,就是不合规矩的。 这么多的私兵,那也是因为皇帝同意他拥有私兵,那就不一样。 皇帝老爷最后忍无可忍,将弹劾的折子全部都扔了回去。 “朕的养子,他是朕的儿子,不过是一点私兵,他带那么多的私兵过去也是为了报仇更有把握点。 怎么,老大人去了这么多年,你们明知道他的死有问题,都不准备帮他报仇吗?” “就因为是他的亲儿子带着小妾杀了他,你们就不准备追究了?” 众臣子,“……” 他们能说什么? 没错,皇帝老爷就是个非常讲道理的人,不能讲道理的时候也要用铁拳讲道理。 当然还有的时候,你跟他讲道理,他和你说亲情,你跟他讲亲情的时候,他跟你比划权力。 他作为天下之主,他要放了萧元祐,你能说什么? 说他昏君? 真正说起来,萧元祐这事做的也没有错,为亲人报仇,有时候要被人说成大义。 而且他也并没有杀父,那是金金公主给杀得。 不过,到底总要表示一下律法的无情,皇帝老爷剥夺了萧元祐身上的所有官职,让他去偏远的小县城做县令,破一百个案子才能回京城。 而且,由于养子媳妇有了身孕,不宜奔波,等着孩子三岁以后,才让小夫妻两个去上任。 至于孩子?哦,留在上京城,他会好好的养的。 反正养子也养了,养个孙儿么,含饴弄孙,天家也有这个权利吧。 众位臣子,“……” 无语! 他们眼睛瞎了,耳朵聋了,想到接下来萧元祐的孩子出生,洗三,满月,百日,周岁等等等等,要送出去很多礼物,就有些心塞! 更何况以萧元祐的办案手法,那一百个案子不是手到擒来么? 不过,也有机灵的官员,偏僻的小县城啊,那里能有什么大案子,肯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萧元祐不一定能很快的回城。 只是,谁也没想到,不过是去了一年光景,萧元祐就带着老婆孩子回京城了。 同时,辛夷的肚子里又揣了一个。 众臣,“……” 他们的荷包!保不住了! 131,日常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别院事件一直到十日后方才平息下来,从别院回来当日,辛夷就回府了,但萧元祐则是跟着燕无名去了宫里,面见陛下。 之后被扔到了宫里的一处偏远的宫殿看管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皇帝老爷的偏心之处,按说这样的事情应该把他扔到大理寺或者刑部的牢房里的。 可一向端方持正的养子忽然性情大变,为的是什么?皇帝心知肚明,也更加的心疼。 萧元祐从前处理案子,秉正的很,必然会得罪一些人,万一要是有人趁着他这会落难,给他穿小鞋怎么办? 他难道不心疼的啊! 反正宫里妃子少,那么多宫殿空着,收拾一处偏僻的,荒凉的,把养子关进去,放在自己眼皮子底子,谁敢欺负? 更别说如今后宫还是皇后娘娘掌管。 这边萧元祐关在宫里不能出去,那边老夫人是想着辛夷刚刚怀胎,又出了这样大的事,经历了那么血腥的场面,放她一个人在府里又不放心。 就想着让她回辛府去,辛夷却是不肯。 如今她和五哥是一体,这里是她和五哥的家,曾经五哥说过,最大的安慰就是回家能和她在一处坐着,说一些闲话。 她想让五哥回家的那刻,就看到她! 老夫人自是知道孙女儿看起来迷迷糊糊的,其实是个最有主意的,当即也就不管不顾的,东西一搬,搬到萧宅里住,顺便把安胎的一切事宜都安排起来。 泰安侯夫人听说萧元祐做下的事情,当即卸了钗环,穿着素裳,在宫门口跪着给儿子请罪。 泰安侯心疼妻子,没办法,不顾宫门口人来人往,和妻子站在一处。 皇帝听了禀报,有些哭笑不得,和皇后说泰安侯也太气管炎了些,不仅不全,反而跟着一起胡闹,同时心里又对泰安侯刮目相看。 听说辛夷有喜,皇帝老爷大笑三声,过后露出激动的泪水,终于,老大人可以瞑目了。 他将来到了地下,是真正的可以和老大人炫耀一下,他真的把元祐这个孩子照顾好了。 不枉他的承诺。 他和皇后干脆开了私库,两个人头碰头的选了许久,从辛夷怀胎开始,到生产后几年的补品,孩子要用的一应用具,准备的齐齐全全的。 要不是七皇子碰巧过来请安,见到那厚厚的礼单,吃味的道, “父皇,这么厚的赏赐,就不怕那孩子受不受的住……儿臣可还没娶皇子妃呢,你多少也要留点吧……” 七皇子后脑勺被皇帝老爷狠狠的拍了一掌, “你个死孩子,瞎说八道什么!什么受不住的,给你留?你的皇子妃都不知道在哪里,留着这些东西会生崽吗?” 七皇子,“……” 那些死物会不会生崽他不知道,可他会生崽啊,再说皇子妃没着落,那能怪他? 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让他去大街上抢一个媳妇回来? 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请问! 到底七皇子的话还是提醒了帝后二人,皇帝老爷小声的和皇后叨叨, “梓潼,你说这赏赐是不是真的重了一点?要不,咱们减减?可这些东西哪个都能用到啊,真是不好减……” 皇帝老爷为难了。 皇后娘娘无语问苍天,又怕不好,又不想减,到底想哪能嘛! 最后,她板着一张晚娘面孔,把皇帝老爷给赶到前朝去处理政事,自己拿着礼单挑挑拣拣,然后犯难…… 好像是真的没办法减哎! 最后,送去萧宅的赏赐那又是绵延了长长长长的队伍。 让那些想要看笑话的人闭上嘴,只能瞪着眼睛看着那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队伍朝萧宅而去。 辛夷这些日子都在宅子里,静候萧元祐归来。 这些日子,白日仿佛特别长,她总也等不到萧元祐回家,倒是困了,被老夫人和跪了宫门隔日就搬来的泰安侯夫人提溜着一劝一哄的,上了床。 可原本很倦怠的人躺在床上就更加的睡不着,小小的帐幔里,每一下呼吸都有五哥的味道。 偏偏,那个人不在眼前,看不到,摸不到。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烧饼一样,她也会控制不住的去想,肚子里的这个是男孩还是女孩?长的像谁呢? 如此,一日捱过一日,眼见着人都瘦了下去,老夫人和泰安侯夫人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的不行,甚至叫了太医过来诊脉。 太医诊脉后表示辛夷身子还是好的,就是太过忧思,让她一定要放宽心。 他也知道萧元祐的事情,想要让辛夷真正放宽心是不可能的,到底还是叮嘱了几句。 至于泰安侯夫人问道安胎药,他道, “依我看,身体好就不必啦,不如吃点好的。” 这个只要萧元祐回来,想来萧夫人立刻就能好起来。 辛夷也不想吃药,她抚摸着小腹,道,“那就听太医的。” 泰安侯夫人听出她这意思是不打算开补药了,忙低声劝导, “微微啊,开两幅吧,吃不上那是没办法的事,你这会这样熬着,总会熬出病来的,咱不缺钱,好好补补啊,等元祐回来,娘让他跪祠堂去。” “妻子有孕都不知道,还做那样的事,要报仇什么时候不好报,偏偏这个时候,吓着我的乖孙孙……” 辛夷自是知道泰安侯夫人这是在宽慰她,她摇头道, “不怪五哥,药补不如食补,我会好好吃饭的。” 她在师父的话本上看了很多,人好端端的,为何要吃药呢。 泰安侯夫人这个时候哪里敢狠劝她啊,只能叹口气作罢,转身又去向老夫人求助。 老夫人更干脆, “微微这孩子,是个心思清明的,她说不用,那就是不用,既然说食补好,那就把饭菜做的好吃些,让她多吃点。” 泰安侯夫人抚额,想到微微是老夫人教导出来的,真是祖孙俩一样一样的,没办法,又转身去盯着饭菜,无比做到色香味俱全,最好能让辛夷一顿吃上三碗饭。 如此,一日一日的,仿佛捱不到头一般,辛夷努力的让自己快活起来,找一些事情做。 这日,她又度过了一个特别长的白天,黑夜还没降临,泰安侯夫人见她有些困顿,让她到内室躺着去。 辛夷听话的去了,五哥是泰安侯夫人的孩子,自然也是很担心的,可担心之余还要打起精神来照顾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她自然也不想让泰安侯夫人太过操心。 躺在床上,眼虽闭着,脑子却很清醒,终于,她听见祖母那边的秦嬷嬷还有泰安侯夫人说话的声音,是和人道喜,她还听到泰安侯夫人说要备柚子叶水。 她心头一动,捏着被角,眼睛睁的大大的,耳朵竖起来,想要将外头的话听得更清楚些。 她还听到泰安侯夫人带着颤音吩咐人去取钱,家里上上下下全部有赏赐,晚上加肉菜,每个人一杯酒。 辛夷的心在被窝下砰砰跳着,她想起来,她还听到在商量着琐碎的事情,又听到泰安侯夫人道, “你以后可不许欺负微微啊,这些日子,她都瘦了一圈了,一日熬过一日,等她醒来,可要好好的哄一哄,你娶了人家,可不是让人受罪的。” 等等,之类的话,她听到五哥那清朗的声音给泰安侯夫人告罪,给后来的老夫人请安之类的。 这些声音,仿佛天籁之音般,让她干涸了这样就的心,又重新拥有幸福和甜蜜。 很快,声音小了下去,老夫人对泰安侯夫人道, “亲家,你这些日子也受累了,现在孩子回来了,咱们俩就好好歇歇吧,让元祐休息下,晚上咱们叫了两家人过来,好好的乐一番。” 这就是把时间留给小两口呢。 泰安侯夫人顿时会意过来,立刻道,“娘让人把柚子叶水送过来,你可要好好的洗漱一下,去去身上的晦气,你媳妇在里头歇息,你小些声,别忘记娘和你说的。” 完了跟着老夫人一起走了,声音渐渐小去, “亲家祖母,总算可以问问你之前那个没问完的了,你说那个谁家的老夫人腋下有臭味来着……” 辛夷,“……” 泰安侯夫人还是泰安侯夫人,只要有机会都会和人说些稀奇古怪的传闻。 推门声,脚步声,最后停留在屏风旁,辛夷本想紧紧的闭着双眼,不想说话,这会心里甚至涌上一股委屈。 那一日,如果不是萧十一,是不是五哥就要瞒着她了?是不是她就要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道最后才知道? 五哥这是不相信她吗?她总是与他共进退的呀。 心里其实还有一个小人说,他都被关了这么久哎,你还委屈什么?他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啊,难道说杀人还带着妻子一起啊,又不是开夫妻店。 在屏风那里停顿了片刻的脚步声再次轻微响起,停留在床榻边,她感受到高大的身影在床榻边站了片刻,随后矮了下去,嗯,是蹲下去了吧? 一只温热的手,小心翼翼的抚上她的小腹。 小腹还是和从前一般平坦,他仿佛能摸到什么似的,认认真真的摸了半晌才收回手,在她的耳边,声音里带着笑意, “微微,我要做父亲了……” 刹那间,辛夷眉眼间也染上一层笑意,闭着眼睛,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睁开眼睛,就见萧元祐正用一种说不出意味的眼神快乐地看着她,声音特别柔, “你醒啦?” 辛夷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坐起身来,对着他伸出双臂,“抱一下,以示庆祝……” 萧元祐迟疑了下,脑袋甚至垂了一下,仿佛在闻自己身上会不会有古怪的味道,最后这才将她拥入怀中,想使劲抱她,又不敢,只是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呵呵地笑。 他要当爹了! 他要当爹了! 辛夷能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浓浓的快乐与幸福。 他与她将骨肉相连,她和他将看到遗传了他们血脉的小生命诞生。 慢慢的,小生命成长,成才,带给他们欢乐和幸福,可是到了老,头发白了,脸上布满皱纹,牙齿都掉光了。 那时,只有他们俩相互依偎,共同分担各自的快乐和忧愁。 从前,她想着大道长生,从前,她没想过会碰到这么好的男人,她以为,那养好的男人只有师父给的话本子里才会出现。 而她,遇到了,还会有更完美的生活,也许这里面有苦难,只要他们共同前进,一切都不是事。 她紧紧的抱住萧元祐劲瘦结实的腰,没有问他将会承受什么样的责罚,只要他在她的身边,她就不会觉得日子难捱,就会充满无限的希望。 她低声道,“谢谢你,五哥。” 萧元祐莞尔一笑,“微微,你要辛苦了。” 是他该谢谢她的呀。 萧元祐既然已经回来,泰宁侯夫人那里先不说,老夫人这里是不能继续呆下去了。 先前可以厚着脸皮说是照看彷徨可怜的孙女,如今孙女婿回来就没理由了。 老夫人要告辞,辛夷再三挽留她继续住一些日子,甚至撒娇道, “我三个月的胎还没坐稳呢,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祖母,你不在,孙女心不安。” 老夫人想拍她又不舍得,只是瞪了她一眼, “住了这么久已经是厚颜了,可没有嫁人了还陪嫁祖母的,元祐回来,有他照看你,祖母就放心了,咱们又不是离的很远,想祖母了回府去看就是。” 正当辛夷在和老夫人软磨硬泡的时候,萧元祐挑帘进来了。 “五哥,我想留祖母再住一段时间。” 辛夷心里是知道祖母继续住在这里不合规矩,不过许是有孩子后心性变了,想着只要五哥发话,祖母肯定还会继续住的。 萧元祐笑看着老夫人,温声道, “祖母就住下吧,这些日子微微为我担惊受怕的,闷在屋子里,幸好有你们在,乍然走了,她也太过寂寞了,反正府里有人管着,多住些时日罢。” 以前外面都传萧元祐铁面无私,是为萧青天,但凡出现都是黑着一张脸,煞气凛然,可他们也不曾想想,办案的人能够嬉皮笑脸吗? 又不是每个人都和燕无名那样的。 而萧元祐一旦温和起来,他的俊朗,他的声音,很少有女人能拒绝。 果不其然,老夫人被他的这声‘祖母’给叫的飘飘然,当即道,“既然如此,那再推辞就是矫情了。” 辛夷,“……” 江湖人称‘小诸葛’的祖母,你这样真的好吗? 老夫人继续留下,辛夷的心也就安了,晚间辛家人也都过来了,毕竟辛夷有喜是大喜事,之前因为萧元祐没归家也不好庆祝。 这会人平安的回来,又是那样的处置的方式,正是如同天大的喜事都碰在一起了。 大大小小分席而坐,聊天说话,也没提当日那件事情,这会实在是不需要说那些来大煞风景。 一直等到很晚,辛夷困的熬不住了,这才被萧元祐勒令回房休息。 所有的职务被撸了,但是又让萧元祐三年后赴任,这就是充分考虑到辛夷和孩子了。 如此,萧元祐整个人都空闲下来,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辛夷的身上,偶尔出去一趟。 即使他不在家,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需要,她和萧十一说一声,他就会赶回来。 有时候,这种来自心灵的信任远比两个灵魂不想依靠的人形影不离地守在一起更有安全感。 辛夷也就快乐地享受着她怀胎三月前的珍宝生活。 面前摆放的是秦嬷嬷带着厨房的人精心熬制的美食,吃完一碗,再吃一碗吧,吃不下了? 哎,这碗是替肚子里的孩子吃的呢,犹豫片刻,好吧,那就再吃一小碗。 随后,各色水果,干果,点心,应有尽有,甚至萧元祐还请了一个戏班子回府。 专门挑那歌喉好,或能逗趣的,辛夷想听的时候就叫了他们过来。 这样的生活,可谓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伸伸手就有人扶,抬抬脚就有人问你想去哪儿,这样的生活,无法用米虫来形容了。 慢慢的,辛夷越来越容易瞌睡,严重到有时候正站着说话都能睡着。 孕吐也随之而来,吐的天翻地覆的,前面养出来的肉又都瘦下去了。 急的萧元祐成日里跟在皇帝老爷派来萧宅常驻的太医身后。 要不是正在受罚,恨不能一天三次的跑太医院,派人到处去收集民间偏方,只盼着辛夷能够好起来。 到了晚上,本来两人分被子而睡的,最后哪里顾得上这些什么习俗,抱着小娇妻哄,真是把他的头拿来坐都行,只要别吐成那样。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知道,萧五郎自从被撸了职位,在府中受罚,整日围绕着妻子转的事情。 当然,辛夷怀孕无法侍寝,萧宅里又没有侍妾通房之类的。 辛夷能够怀孕,更加的证明当日萧元祐被人说不行的事情是假的。 这时,有些人家开始动了心思,本来闭门思过的萧宅,门前的车辆忽然开始络绎不绝了。 不仅是那些高门上门探望,就是京中的媒婆那也是开始往来说媒。 这真的不能怪这些人家,虽说斩杀父亲身边的侍卫仆人这个名声不好,可耐不住皇帝老爷宠爱啊。 这样大的事情,皇帝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那能叫受罚吗? 原本上门的那些人根本到不了辛夷面前,老夫人和泰安侯夫人就已经挡了。 偏偏这日辛夷觉得人精神的很,加之老夫人去了城外的东岳观和清书真人论道,泰安侯夫人回了泰安侯府安慰丈夫去了。 于是,那上门的媒婆就直接到了辛夷的面前。 “夫人和五郎恩爱非常,京城人那都是知道的,哎哟,怀胎十月呀,想来夫人和五郎恩爱如此,必然不愿意见到他这十个月受苦是不是?” “听说城北的张家有二女,那是温婉可人,知书达理,知尊卑长幼,性子温顺,若是做个侍妾,必定是能协助夫人操持家务,侍奉五郎的,如此夫人也好安心养胎不是。” 媒婆涂的殷红的唇张得老大,笑盈盈的。 真香在边上看着媒婆那血盆大口,手捏成拳,咯咯作响,只等辛夷一声令下,就把这两百斤的媒婆给扔出去。 想起当日和萧元祐讨论过的,要是有人送女上门,她会怎么做的事情,于是辛夷打定主意是要把这醋坛子,萧元祐克女的事情传出去的。 独醋醋,不如众克克。 反正今日府里她最大,真真是个好时机。 因此,她安抚的看了眼真香,慢条斯理的, “嗯,史媒婆说的对,那张家女进门就能帮我打理家务,侍候五郎了,到时我就可以凉凉了。” 史媒婆大喜,这些日子多少人上门她是知道的,可没一个人成事的,没想到她一出马,那就成了。 “夫人果然贤惠明理,不亏是辛家女儿!”她称赞道。 辛夷笑笑,道,“我干脆收拾包袱去宫里陪皇后娘娘好了,正巧娘娘说了好几次了,这就把萧府留给那张家女操劳,史媒婆,你觉得如何?这样是不是更好养胎啊?” 她根本就不等媒婆回话,直接吩咐真香, “去,收拾收拾,等史媒婆走咱们就进宫去吧。” “东西也别带多,娘娘那里什么都有的。” 真香粗声粗气的应是,立马就带着小丫鬟忙碌起来。 史媒婆还没乐够,听辛夷说要进宫去皇后娘娘那里,顿时急道, “夫人,夫人别误会,小人不是那个意思……” 辛夷淡淡的打断她的话,“你呢,说的对,我是辛家出来的女儿,辛家女儿见识都广,从来不只看内宅。” “今日才知道,眼界太广是真的不好,因为不会吧目光放在内宅,也不知道原来相夫教子掌家理事,不是非主母不可的。 正巧,我去陪陪娘娘,娶妾还是纳通房,媒婆你啊,直接去和五郎说吧,他喜欢就好,贤惠大度的我没有任何意见。” 辛夷说的慢条斯理的,语气平和,面带着淡笑,却是句句都让人心惊肉跳的。 史媒婆吓得差点跪下, “夫人息怒,这,小人也是受人所托,夫人倘若不喜欢,回了就是,可不能置气啊。” 更别说是进宫去见皇后娘娘。 辛夷抿了口果茶,“生气?不至于,对孩子不好,你说的对,我会欢天喜地的进宫的。” 不等史媒婆再说话,辛夷直接放下茶盏,“真香,送客。” 真香揉了揉手腕,好久没做这样的事情了,也不知道力气还在不在,万一提不动这两百斤的媒婆,那不是给夫人丢脸么? 她带着横肉的脸笑起来,“史媒婆,你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出去呢?我家夫人身子不便,不能久坐,等到张家女进门,我们夫人一定会重重的酬谢媒婆你的。” 史媒婆满头大汗,她那里敢促成啊? 她还要命啊,而且,她知道萧五郎如今落难,可辛家不曾落难,更何况还有当日那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给这位萧夫人的赏赐。 真要到皇后娘娘面前说两句,说不定她的小命不保了啊。 而且,要是萧五郎的夫人真有个什么好歹,她可怎么办哟。 辛夷根本就没把那媒婆的事情放在心上,等到老夫人和萧元祐等回府后更是只字不提。 只是,她本盼望着翌日会不会还有媒婆上门,这样也可有个乐子。 没曾想她等了一日都不见人上门,此后更是一个都没有。 再过几天,辛夷终于知道怎么回事,原来是京中的各家媒婆馆都收到了警告。 甚至有一家媒婆馆的牌匾都被斩成两半。 言明,萧元祐早就有了妻子,正是养胎的关键时候,谁要是敢跑到她的面前说三道四,送这个送那个的,让他的妻子有个不好,那就和那块牌匾一样,一分为二。 如此,谁还敢上门来? 难道等着自家人也和当日萧家别院里的那些人一样,被四四方方的码在院子里吗? 晚间萧元祐回府的时候,辛夷正拿着痰盂在干呕,萧元祐大步走了过去,帮她端着痰盂,一边用手抚着她的背,让她好受一些。 等到辛夷吐完,漱口过后,这才说道, “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这样折腾于你,也不知道肚子里几个,最好有两三个,一次生个够,以后再也别生了。” 辛夷,“……” 她没好气的道,“你是猪还是我是猪?一下就那么多个。” 萧元祐本想说你我都是猪,这有些不好听,当即将人抱在怀里, “心疼你啊,只能光看着,什么也帮不上,要是能帮你吐就好了。” 辛夷觉得,京中明珠萧五郎不再是明珠,而是‘明猪’。 她到,“要不你干脆帮我生好了呀。” 萧元祐,“……” 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一晃就是好几个月过去,而萧家的第一个孩子萧如思也终于来了。 来的时候可谓是惊天动地,人仰马翻,嘀笑皆非。 他一出生的时候,就被皇帝老爷给封了爵位,对,爵位,他父亲都没有爵位,他却有了! 132,小小国公爷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天气渐凉,萧元祐如今是清闲的很,等辛夷胎坐稳了之后,隔三差五的会陪着她一起出去散心。 今日,他陪着辛夷一起去了东岳观看望清书真人。 清书真人看起来很似微云真人,从前辛夷还曾弄混过,后来在清书真人身边时间呆的长了,也就知道她并不是自己的那个师父。 不过,到底和清书真人也处出感情来,更何况,清书真人也是真的对她好。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石板路上,辛夷躺在厚厚的褥子上,丝毫觉察不出颠簸。 “听说有孕的妇人每日走动半个时辰道一个时辰有助生产,多了不好,等会上山我抱着你。” 萧元祐缓了缓,坚定道,“不许拒绝。” 辛夷,“……” 这些日子,他跟在太医身后,简直成了半个太医,什么都说的头头是道。 到如今孕期已经快四个月,萧元祐几乎包揽了她所有的生活饮食。 对于她的吃食还有休息时间制定了一套的条例下来。 她认识他这么多年,几乎没看过他流出紧张的神态,可她还是能感觉出来。 生育从来都是女子的一道鬼门关,生育中丧命的屡见不鲜,再加上他如今二十六岁高龄才迎来第一个孩子。 他自然是重视的,就连太医隐晦的说过四个月胎位稳了后可以偶尔有房事,他也从来没要过。 两人处在一起时间越长,辛夷越是能感受到他的心情,遂没有半点抗拒,干脆的应了声。 两人也说起金金公主和几个孩子,金金公主几乎已经是半疯的样子。 萧容那夜目睹了父母的惨剧之后,整个人忽然就变了,变得沉默,阴郁,主动要求搬出萧侯府,带着两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并金金公主这个疯了的亲娘,搬到城外的一处庄子上住着。 马车停了下来,萧元祐整理好自己的衣裳等,先下马车,扶着辛夷下车。 两人走到山脚下,辛夷有些为难了,东岳观的香火鼎盛,上山下山的香客络绎不绝,真要和之前说的那样让萧元祐抱她上山,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只是,上去也有很长一段路的阶梯,真要自己爬上去,她又有些不敢。 她想了想,怂怂道,“五哥,不如咱们回去吧,反正过些日子祖母还要来东岳观的,到时候让她和真人问好,而且,只要心诚,天尊是能感受到的。” 萧元祐没等她说完,就将她打横抱起,要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对,大约他还会把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给堵住。 两人的动作太过亲密,又是男俊女靓的,顿时就成为了这条小道上的风景线。 一路上,香客们纷纷侧目,好一些的掩嘴而笑,有些则是暗暗摇头,带着些鄙夷。 辛夷则是淡定的把头埋在萧元祐的胸膛里,反正没人认识。 不过,也只是她想想的,没走几步,就听到有道慵懒的声音响起, “五郎,微微……” 噢!天呐,这声音真是太熟悉,太‘美妙’了。 是燕无名…… 萧元祐本想当做不认识,没听见,又朝前走了几步,谁曾想后头那只‘燕子’竟然不依不饶的。 不仅飞快的追上他们,还道,“叫你们也不理,哎……” 他有些‘害羞’的偏过头去,“你们真是羞死了人了,还不放下……” 萧元祐没动,只是冷冷的看着燕无名,只差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燕无名摇着扇子,慢悠悠的,“你们也太无情了,认识的人难道不打招呼吗?” “我们认识吗?”萧元祐无情地说。 燕无名,“……” 无情,真无情,从来没有过的无情。 他们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已经玩耍在一起,他还知道他身上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没想到这么翻脸无情的。 呵,明日他就答应姑姑英王妃办一次菊花宴。 进了东岳观,里头的姑子大多是认识辛夷的,有个道姑引着两人道了主殿,两人跪在蒲团上,引路道姑送了两柱香上来,整个大殿庄严肃穆。 上完香后,萧元祐让人抬了银钱上来,充做供奉的香火。 如此,似水流年的翻转,辛夷在和真香等人说话时,就听到真香喊了一声, “夫人,水……” 真香有些发慌,她的武艺倒是能打遍很多男儿,可生孩子真是没经验。 好在她这些日子跟在太医身后,知道这怕是羊水破了。 “夫人,你痛不痛?要是痛你就喊啊,别忍着。”真香很快镇定下来,只是见羊水还在流,顿时后背都冒出一层汗来。 辛夷倒是想起从前在话本上看的,生孩子不能大喊大叫,因为这是很耗费力气的事情,得留着劲到生孩子时用。 她咬咬唇,摇头,“没事,不疼,让人去叫产婆,还有通知祖母和母亲。” “五哥呢?他在何处?” 稳婆很快就来了,带着人把辛夷抬到产房,羊水已经破了,孩子得尽快生出来,否则就会有危险。 产房和寝室只有几间屋子的距离,里面的东西早就准备好。 生产的床榻和平日睡的床高度不同,从房梁上垂下两条白绫,正好是辛夷手能够到的敌位置。 “夫人,奴婢让你使力时,你就抓着这两条白绫用力。” 稳婆趁着辛夷的精神还好,抓紧时间把这些又和她说了一遍。 辛夷努力的让自己放松下来,靠在榻上,看着边上的人有条不紊的做好一切准备。 而她时不时的感觉下腹猛然一痛,她就忍不住轻哼。 慢慢的,辛夷腹部痛的闭上次疼,持续的时间也久一些,如此反反复复的阵痛,每次都越发疼,时间也越来越长。 老夫人,泰安侯夫人今日都在府里,听到消息赶紧赶过来。 在院门口时就见到萧元祐闯了过来,直冲院内,产房的门口,刚想推门,就被阻止了。 “男子不好进产房的……”稳婆拦着萧元祐要推门的动作。 萧元祐正好听到里头辛夷的痛呼声,心一揪,道,“我进去可会对夫人有影响?” 里头辛夷只觉得脏腑肠子等都拧在一处,小腹下坠。 稳婆见了,连忙把门一关,坚决不让萧元祐进来。 萧元祐在廊下兜圈子,不敢出声问,只能干着急,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急。 房间里时不时的响起痛呼声,萧元祐的心就像被人一刀刀的割着,又紧张又痛,忍不住趴在门上看了好一会。 门缝倒是有,只是根本看不到里头什么情况。 “不用担心,微微和孩子一切都会好的,分娩必然顺利。” 泰安侯夫人拍了拍萧元祐,安慰他。 萧元祐面色仿佛看不出什么不同,只是他的鬓角见很清晰就看到被汗水浸湿了。 产房内,时不时的传来辛夷的痛呼声,以及稳婆喊着‘用力。’‘坚持一会’的话。 他脸颊上的汗水早就已经大滴大滴的,落在地板上。 下午进去的产房,到了晚上天都黑了,辛夷还在里头没出来。 一贯能控制自己情绪的萧元祐,整个人都僵硬了。 生孩子这么艰难,等生了这一胎,他不想让微微再生了。 他咬咬牙坐在位置上胡思乱想。 终于,过了许久之后,产房的门终于开了,在里头帮忙的丫鬟端了水出来,红红的。 萧元祐脸都绿了,脚差点一软,跪下去。 泰安侯夫人连忙道,“流血是正常的,正常的啊,九哥。” 盆里的水只是发红而已,按照常理不是很多, 可萧元祐如何不着急,那可是他媳妇身上留下来的呀。 时间慢慢过去,萧元祐觉得比他这一辈子还长,长的都快让他变成石像了,里头终于响起响亮的哭声。 刹那间,萧元祐感觉自己心头压的大山搬走了,让他整个人有些打飘。 门被打开,稳婆满脸喜色的出来,嘴里说着吉祥话, “恭喜郎君,是一位小公子。” 所以,是萧如思来了。 萧元祐一抚掌,几乎要跳起来,笑的合不拢嘴,“赏,赏,每人五十两银子。” 他高兴归高兴,孩子都没看一眼,就迫不及待的冲到产房里去,里面弥漫着血腥味。 他直直的冲到塌边,看着面色苍白的辛夷,抓住她的手,声音微哑, “微微,你辛苦了。” 辛夷实在脱力,还没缓过来,只是微微一笑。 外头,萧一禀报,说是宫中来人,是皇帝身边的崔海。 萧元祐蹙眉,不得已,道,“你先躺着,我去去就来。” 门外,崔海正在和老夫人及泰安侯夫人道喜。 见到萧元祐,就宣起旨意来。 上头写了各种的吉祥话,能把人给听晕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皇帝封刚出生的小宝贝为靖国公…… 不仅如此,还准备了一件小小的国公爷朝服! 这还真的是皇帝老爷能做出来的事。 众人,“……”呆住了。 萧元祐也有些傻了,这…… 他儿子的爵位竟然比他这个老子还要高,那今后见了面到底谁向谁行礼? 萧元祐蒙了! 以后府里的人到底如何的称呼他和他的儿子? 襁褓里睡的香甜的萧如思莫名的打了个寒噤。 老夫人正抱着,连忙道,“我们的小乖乖,以后就是最小的国公爷咯。” 133,父子斗智斗勇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皇帝老爷不仅仅赐了爵位给萧小公子,而且还赐下一块匾额。 匾额上的字乃是皇帝老爷亲手所书:靖国公府。 一般来说,逢年过节很多高门会得到陛下赐下的福字,这样的福字很多都会被人供奉起来。 可这个府门前的匾额那是必须挂出来的。 于是萧宅门前挂着的‘萧府’两个字匾额被换了下来,换上了‘靖国公府’的匾额。 萧元祐,“……” 辛夷得知宫中送来这样一块匾额的时候在产床上笑的恨不能打滚,又因为生产不久,这才只能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萧元祐则是面无表情的。 外面泰安侯夫人抱着已经洗好的新出炉的萧小公子进来,刚出生的孩子很小被捆成了一个又小又直的小卷筒,唯一露在外头的就是那张又红又皱,长着胎毛的小脸。 萧元祐觉得,露出的头还没他拳头大,他没见过旁的婴儿,但也感觉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小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这一团软软热热的小东西,小心翼翼的接过来。 孩子在他手里,仿若一团轻飘飘的棉花,使得他一动也不敢动,仿佛石像一般。 他尽力保持上身不动,抱着孩子到了辛夷面前,“微微,我们的孩子呢。” 虽然臭小子一出生就抢了风头,但到底是心爱的妻子脚踏鬼门关生下来的骨血。 辛夷仰头看着他怀里的孩子,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 “对,我们的孩子。” 小家伙得了母亲的抚慰,吧嗒了一下小嘴,看上去十分委屈。 如他会说话,大约也是要说又不是我想做国公爷的…… 泰安侯夫人在边上见此,抿唇一笑,悄声退了出去,顺带着让下人也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萧元祐把孩子放在辛夷的身边,侧身坐在床沿上,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孩子的脸蛋。 一边笑声的和辛夷说着哪里哪里像他,又或者是像她。 辛夷和孩子需得在产房里呆上一个月,萧元祐也打算搬过去,其实侍候辛夷和孩子的事情有的是丫鬟和婆子,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他在的话,辛夷总是要安心些。 反正,他如今也是被撸了职位在家,如此自然是妻儿最大了。 老夫人和泰安侯夫人因为孩子的出生,更是离不开了,两人也顾不上别人说的什么嫁人还陪嫁祖母之类的话。 开始还有些丑丑的孩子,几天过后,模样都渐渐舒展,变得粉嫩嫩的极为招人喜欢。 老夫人虽之前病了一场,但萧元祐出事,她担心辛夷,整个人打起精神来,那个时候还说是强撑,只是当萧如思出生后,她整个人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不仅仅到处搜集照顾孩子的偏方,还拉着泰安侯夫人一起改着孩子的寝室。 看着工匠把屋子里所有尖角的东西都弄圆,该削的削,并且都包上厚厚的棉布,还有帐幔之类的也都换成嫩色。 萧元祐看的面色发黑,又止不住两个长辈的爱心泛滥,只能专心的照顾辛夷。 “五哥,你快乐吗?”辛夷转头看向萧元祐,暖融融的灯光下,面前的男人一身白色中衣,侧躺在榻上,一手支着头,一手逗孩子去抓。 他一头墨发从身后倾泻在榻上,俊美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平时黑沉的双眸,此刻含着浅笑,仿若一汪清泉,这副模样看起来祸国殃民的。 萧小公子抓着抓着,动作忽然一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萧元祐。 “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正悠哉的萧元祐根本来不及回辛夷的话,顿时忙乱起来,平时的镇定早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辛夷偷笑,道,“大概是尿了。” 萧元祐镇定下来,也没叫奶娘和丫鬟进来,自己取了干净的尿布,有些笨拙的帮萧小公子换上。 果然,换了尿布,小公子如思又开始欢快起来。 “臭小子。”萧元祐又笑又气的。 带孩子的日子过得既辛苦又飞快,一过就是三个月,孩子百日的时候,没有摆满月宴的萧宅终于发了帖子出去,邀请请朋好友上门。 虽说他还在受罚,本该关门闭户的,这也是他们为何没有摆满月宴的原因。 至于百日宴,其实是皇帝老爷见他亲赐的小国公日子竟过的如此寒酸,要是没那些事,本该是热热闹闹的。 他一想到这个,不禁把已经去了阴曹地府的萧侯又给埋怨了一通。 想来想去,怎么也不能亏待了他的乖孙孙,否则等到乖孙孙长大以后问起小时候的事情,要怎么回答? 他叫了太子过来,然后在某个时机正正好的时候,说起萧元祐的孩子,新出炉的靖国公,然后仿佛恍然大悟,原来这孩子的满月宴都没过啊,太可怜了。 当即大手一挥,让太子和萧元祐说,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孩子,百日宴大办特办。 萧元祐接道太子的话后,有些哭笑不得,他倒是很享受如今这样的生活,等到真的他去边城小县上任的时候,这样平静的生活大约也就到了尽头。 得了旨意,自然就要大办,好在他的人缘不错,朝中同僚,亲朋好友能来的都来了,简直比他们大婚时的热闹不逞多让。 穿着国公府的萧如思小公子,粉雕玉琢,一出场就惹的众人瞩目。 尤其是那些妇人们,立刻就围了上来。 小公子很是给面子,一见众人,纷纷咧嘴笑,见到漂亮的东西就抓,那些妇人们也不在意,只要不是尖锐的东西,但凡他抓的,都给了他。 一时间,被真香抱在怀里的小公子得了许多的好物,好像抱了两个小公子一般的重。 小家伙模样可爱,又乖巧,不少人心中喜欢的紧,就想着要定下这个小女婿,但都被辛夷给婉拒了。 虽说小家伙一出生就抢了萧元祐的风头,不过他还是很得意,虽然他的孩子比别人来的晚,但太受欢迎了,媳妇娶的好,没办法…… 燕无名简直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心里酸溜溜的,这些日子英王妃帮他相看了许多的亲事,不过等到他定下来,新妇进门,得子的年纪比萧元祐还要大…… 转了一圈,萧如思就被送回了院子,三个月大的孩子精力有限,一回去,就呼呼大睡。 送走了客人,萧元祐也回了院子。 如今已经入夏,池塘里的荷花挤挤挨挨的开满荷塘,香气幽幽。 满院子的荷香随着清风飘荡,萧如思四仰八叉的躺在席子上,小肚子上盖着薄薄的被子,真香魁梧的身子坐在一边,拿着蒲扇给他打扇。 辛夷也在侧躺在一边,看着睡得嘴里吐泡泡的小公子。 萧元祐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形,有妻,有子,心里充满了喜悦和满足。 不过,想到最近朝中发生的事情,他也有些不安心,于是想着要和辛夷说说话。 他的女孩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懵懂的孩子,此后,他们将一同经历风风雨雨。 “微微,我想着要不等孩子周岁以后咱们就去赴任吧?”萧元祐道。 辛夷楞了一下,“如思的身体太医每次过来都说康健的很,提前出发也是可以的,路上走慢些就是了。” 萧元祐点头,看了眼真香,示意她下去,坐在辛夷的身边, “其实陛下下的令是三年后,本也不急于一时,只是最近宫里不安稳,之前我不是同你说过,太子的位置看似安稳,其实暗里是波涛汹涌,并不稳当。” 东宫太子,皇后娘娘的长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这些年更是渐渐的进入到朝堂里。 陛下更是很多的折子都让他代为批奏,以此来培养太子的能力。 “怎么回事?”辛夷问道。 “最近太子宫里死了好几个属臣,据说死的都很惨,让东宫一时间人心惶惶的。” “最近我都在家中,并未参与到调查里,所以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如何。” “不过,杀朝廷命官,而且不止一人,这肯定是重罪,严重的是可以灭三族的。” 辛夷想了想,忽然悄声道,“这是某位皇子……” 朝廷命官也不是没被人杀过,可能让萧元祐如此镇定的人也感觉到要带着他们出去避难的想法,那么事情想来是不一般的。 萧元祐没想到辛夷一眼就能看穿,顿时勾起唇角, “这是其中之一,不过不是最重要的,陛下是明君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其实说起来,当今陛下是被人硬生生的推上皇位的,虽然没有当年唐太宗的兵变逼宫,那也是从别人手中夺过来的。 他有这个本事上位,自然也有本事不让这件事情再次发生在他的身上。 “微微,我自然是能保住你们的,可是这世间的事情不是绝对的。” 他握住辛夷的手,温声道,“微微,哪怕只有一点点被牵连的可能,我都不愿意让你置身危险中,你和孩子,我赌不起更输不起。” 辛夷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心中动容,“好。” “微微,只是要让你离开这舒适的生活,陪着我一起受苦了……” 辛夷微笑着,在他脖颈边蹭了蹭, “我和师父在外面,不是也没过什么舒适的生活吗?而且,提前走也好,咱们转道去青丘一趟吧。” 辛夷是真的觉得,萧元祐已经很好很好,否则以前她也不会觉得自卑。 这些日子,他围在她的身边转,已经被很多人说成‘耙耳朵’了。 东元不是没有‘耙耳朵’,可没有人能和他一样做到这样的细心体贴,辛夷很知足,她非常珍惜眼前。 萧元祐被她的脸颊给蹭的痒痒的,心中某处忍不住骚动,在她耳边低声道, “孩子他娘,今日把孩子放到隔壁去吧。” 因为照顾孩子辛夷还是喜欢事必躬亲,在大床边放了个小床,晚间如思小公子有什么动静都会知道,换尿布之类的活,还有哄孩子什么的,都是萧元祐起身。 他觉着辛夷生孩子的时候千辛万苦,受了那么厉害的疼,他照顾一下孩子也没什么。 孩子么,总是两个人的。 因此,晚间他从来不让辛夷起身,萧如思要有点哼哼唧唧的,他都会及时惊醒。 这会,萧元祐说把孩子送到隔壁去,暗示就很明显了,辛夷耳边拂过他滚烫的气息,顿时有些面红耳赤的,随口‘嗯’了声。 辛夷并未将母乳断了,而是亲自喂养,不够的时候才让奶娘喂,她一直记得师父给她的话本上,说是孩子吃母乳更健康的话。 自从她知道哪些话本都是师父亲手撰写的,就更是小心翼翼的,把里头很多话都奉为经典。 萧元祐愉悦一笑,身后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同时还飞快的看了眼她身后的萧如思。 “他也不懂,你瞎操心什么?” 萧元祐,“孩子面前,还是要有为人父的模样的……” 许是两个人周身的气氛有些异样,等到叫人送水进来后,真香立刻感受到了,送水后就退了出去,都没问要不要伺候。 真香看起来魁梧,一颗心却越来越细腻,这也真不是太好的事情,太有眼色了。 辛夷有些不好意思,没话找话,“我帮你洗?” 才开口已经后悔,有人眼睛里都是星芒,开始给她解衣服。 同时还一本正经的道,“你帮我洗,我帮你洗。” 辛夷,“……” 她连忙道,“不要你洗,我自己来,自己洗自己的。” 萧元祐却是不退让,“一起洗。” 衣裳已经被解开,露出里头凝露般的肌肤,萧元祐眼里的星芒暗了下去,眸色变得比黑夜还要黑,拉起她的手去摸他,暗哑的声音,不容拒绝, “我们一起。” 如此,辛夷怎么能拒绝得了,只能胡乱的点头。 头才刚点,就已经被抱了起来,往净房而去。 里头没过一会,就传来发簪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叮叮当当,犹如悦耳的仙乐。 这样清风月朗的夜晚,这声音良久不绝,随着夜色显得格外绵长。 其余诸事暂且不表,且说萧如思小公子渐渐长大,他的名字如思,人长得也是如雕如琢。 从外表看,他很能哄人,雪白的肌肤,俊美的面容,这是随了萧元祐。 他的性子有些活泼,让人见了喜悦之后,又好像得了开心果一般。 这样全挑了父母的长处长,以至于越来越健朗的老夫人和泰安侯夫人一边如珠如宝的捧着他,一边又暗暗发愁,“这以后得挑个什么样的姑娘才配的上哪。” 萧如思小公子对于未来能相配的姑娘确实没什么兴趣,如今,他最大的兴趣是和父亲斗智斗勇。 他需要捍卫自己在父母房里,父母的床上,睡在父母中间的权利。 一般来说,他都是赢的那个。 他觉得自己非常的有道理,都是一家人是吧,怎么他听曾外祖母,祖母说他小时候是母亲亲手带的,还睡在母亲和父亲的大床边的小床里。 可是大了后,不仅仅是小床睡不得,就是这个屋子都呆不得,被赶到隔壁去和奶娘,丫鬟睡了呢? 这不公平! 做爹娘的,怎么能如此的排挤自己的孩子? 难道他不是亲生的吗? 萧元祐开始是耐心的和他讲道理, “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自然是想要照顾好你,那个时候你小,又要吃奶,所以你娘才让你在我们屋子里睡,把你放在身边。” “如今你大了吧?那么,就要学会自己睡了,小小男子汉,你该离开母亲的怀抱了。” “你别怕,奶娘丫鬟要是嫌你烦,偷偷欺负你,你来告诉我和你母亲就是。” 萧如思怎么可能被他说服呢? 只是,小小的他也清楚,无论是嘴巴上,还是武力上,他都斗不过高大的父亲。 可是!他,萧如思小公子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耍赖! 他不过是个小孩,对不对?风度是大人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他这么小,耍赖那是太正常不过的是不是? 当然了,咱们萧如思小公子耍赖大法不可能是那些无知小儿才会的撒泼打滚之类的。 他用的乃是三十六计…… 谁让当初萧元祐在萧如思还没出生的时候,经常对着辛夷的肚子讲破案的故事呢! 三十六计和破案应该差不多大概是差不多的吧? 萧如思先是向辛夷撒娇,睡一会就抱着小枕头揉着眼睛过来敲门,‘娘,我做噩梦了。’ 其二,躲过奶娘和丫鬟的眼睛,赶在正屋闭门前,悄悄的躲在帐幔的屏风后,如此就能睡在父母的大床上了。 其三,他将茶水偷偷的藏起来,然后趁着大家不注意倒在自己的床上,美名其曰,我尿床拉,不能睡啦,快让我睡带大床上…… 萧元祐面无表情的捏着散发着茶叶气息的小褥子,问, “你为何不真的尿上去呢?” 萧如思小公子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理直气壮的叉着小腰, “不行,真尿上去多脏呐,以后孩儿还怎么睡……” 萧元祐,“……” 感情这还是一个爱干净的小国公爷了? 萧元祐简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来。 辛夷默默的站在一边,“我小时候很乖巧的,青嬷嬷可是无论何时都夸赞我的。” 她根本就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小心眼好吧。 真的是心眼多的和筛子一样。 彼时,萧元祐正带着辛夷还有萧如思小公子在任上,他被儿子烦的不胜其烦。 本来这小家伙出生就抢了风头,结果现在,他长大了,还不肯独立,要挤在双亲中睡觉,这就越发的考验父子感情的时候了。 终于,在某一天,萧元祐对萧如思道, “小公爷,你再偷偷的摸过来,我和你娘就生个小妹妹,把你送给曾外祖母和祖母,以后你就跟他们过。” 正挺着小肚皮幸福睡在大床上的萧如思好像晴天霹雳。 鼓鼓的小肚皮和皮球一样,泄气了,瘪了。 有了妹妹,他就不是唯一以个了,现在要睡一次大床都如此的艰难,以后再多个妹妹,还能有他的份吗? 妹妹比他小,比他晚看到这个稀奇古怪的世界,他是哥哥,总要让着妹妹吧? 都是娘亲的孩子,既然他小时候娘亲把他放在床边,那么以后妹妹是不是也得到这样的待遇? 到时候爹娘是不是就和对他一样,把她放在身边睡。 而他,真真正正的没希望了啊。 萧如思小公子觉得人生都黑暗了下来,这怎么可以? 他呆呆的看着头顶的帐子,顿觉人生暗淡。 辛夷真是想不到萧元祐竟然会吓唬孩子,把个圆球吓的气都瘪了,整个人焉嗒嗒的。 “他还小,不懂事,你吓唬他做什么?” 她摸了摸瘪了的气球, “别怕,你爹说着玩的。” 萧如思喜欢母亲,不过他如今是偷偷的看着父亲。 辛夷也看着萧元祐,两母子看起来还是很像的,一大一小,定定的看着自己,心都融化了。 他只好道, “好了,只有你这个缠人的小魔星。没有妹妹。” 终于,得了萧元祐的保证,萧如思终于闭上眼睛,睡了。 回到之前,漫长的夏日过去,第一片叶子悄然落下之后,没过几日京城就有了秋日的萧然气息。 为了提前出行,萧元祐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到时候的物品。 萧元祐想要带辛夷回青丘一趟,自然是要开始筹备了,他做事那都是数一数二的,既细致又利落。 他不仅仅上了奏疏给皇帝陛下,还进宫去坐在勤政殿内,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皇帝老爷批阅折子。 皇帝老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萧元祐痛骂, “好啊,好啊,你是觉得朕太过宽容是吧,要不是看你妻子,孩子的面上,你以为你能如此吧。” “孩子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让他长途颠簸。” “还有微微,身子都养好了吗?你这样着急忙慌的。” 说着,他哼了一声,“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是想去避难。” 这话的音调已经降了下来,到底是亲爱的养子,处罚也是他下的,他既希望他在身边,又不希望他参合道里面。 算了算了,儿女都债,干脆开了自己的私库让萧元祐去搬东西,只要让小孙孙舒服,什么都能给。 终于,萧元祐带着辛夷,还有孩子,辞别家人,去往边城小镇赴任,此前,还要去一次青丘师门。 134,不通风雅之人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萧元祐职位全部被卸了,平日里在家逗逗孩子,陪陪夫人,看看书。 他这一卸了职位不要紧,把各处一帮人忙坏了,尤其是大理寺的官员。 这些日子那是三五不时的拿着公文上门叨扰。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正值中秋,宫中分别宴请百官,以及五品以上的诰命夫人,萧元祐和辛夷自是在受邀之列。 众百官对于这些已经是见怪不怪,麻木不仁了。 人心都是偏的,尤其是皇帝的心。 宫里皇后娘娘早就想看看萧如思了,为了看萧如思,特意下旨,允许命妇带子女入宫,为此还特意让宫令赵内侍到萧宅和辛夷说了这事。 萧元祐如今是白身,没有官府,不过也穿的很隆重,他正斜躺在榻上逗弄穿的和金童一样的儿子,看着她微微一笑, “带着孩子,稍后我们也好有籍口早些脱身……” 辛夷想来想去,也确实是这样。 命妇和百官的筵席两边不在一处,萧元祐捏了捏辛夷的手, “孩儿娘,辛苦你要带孩子了。” 辛夷唇角微弯,“哪里就需要我带了,有乳娘和真香呢。” 她弯腰看了看小金童萧如思的衣着,头发之类的。 萧如思可乖巧了,就随便她折腾,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一笑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 外面金乌下坠,萧元祐和辛夷在府里用了点饭,又把萧如思给喂饱,在二门处上了马车,往宫里而去。 车轱辘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坐在萧元祐腿上的萧如思兴奋的睁大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平时不爱动的他这会就像个多动症的小婴孩,欢快的收不住。 到了宫门口,早早的就有皇帝老爷派的人在那等着,让这一家三口不要下马车,直接从永兴门的复道上往设宴的欣阳殿而去。 马车刚停下来,萧元祐先下马车,将抱着萧如思的辛夷搀扶下来。 有几个早就到达正站在一处说话的官员见到萧元祐,纷纷上前与他寒暄。 “五郎最近在家中可真是养的不错,看起来比之前可更加的发福了呢。” 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辛夷蹙了蹙眉,怎么这么不会说话,竟然说五哥发福? 这是嫉妒恨五哥比他更年轻,长的更惹人瞩目吗? 听到声音在场诸人纷纷望过去,只见远远走来两个人,一个辛夷认识,乃是四皇子,另外一位是个两鬓斑白的儒袍男子,虽说他年岁不小了,但身躯高大挺直,五官清晰,可见年少时也是个俊雅不凡的,气度看起来也是雍容清贵。 辛夷侧目看了眼萧元祐,问这是谁,看起来倒是不错,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 萧元祐朝儒袍男子拱手道,“多谢顾大人的赞誉。” 辛夷恍然,原来是顾贵妃的兄长。 她站在萧元祐身侧,微微屈膝行礼。 萧元祐与众人寒暄片刻,转身同辛夷说了几句话,与顾大人,四皇子等人互相谦让着往大殿内走去。 大殿的宴会百官在欣阳殿的正殿,而女眷则是在侧殿,辛夷带着乳娘和真香抱着萧如思慢慢的往侧殿而去, 宫中后妃很少,以皇后娘娘为首,顾贵妃次之,再加上美人若干,剩下的都是宴请的贵妇。 辛夷带着萧如思出现在殿门口的时候就引来了骚动。 尤其是皇后娘娘,这是第一次见到萧如思,抱在手中那是都不舍得放手,简直就好像是个人来疯,见着人就咧嘴开笑。 许多命妇早就在百日宴上就见过萧如思,这会更是稀奇。 福王妃,英王妃这些贵妇本就喜欢辛夷,尤其是英王妃,她甚至有些惋惜为何康平没有辛夷这样的好性子。 对于萧如思,那也是真心喜欢,她有些发愁,从前愁康平的性子不好,如今则是愁康平不愿意出嫁的事。 现在看到辛夷孩子都有了,而自家女儿连亲事都没定下来。 谁让女儿从前的性子太不好,弄的人尽皆知的,更何况她身上郡主的封号被收回了,甚至被皇后娘娘下了禁令不让她进宫去。 这些年已经是改好,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她的坏名声又哪里那么容易除去呢? 英王妃抱着萧如思,逗弄着她,握着萧如思肉嘟嘟的小手一晃一晃的。 辛夷有心问康平最近的近况,又怕破坏英王妃此刻美好的心情,于是逗着萧如思,道, “叫王妃娘娘……” 才几个月的孩子哪里真的能叫呢,只是萧如思虽不会叫,眼睛却看着英王妃咧嘴一笑。 那小模样要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把英王妃的心都看化了。 中秋这样的日子,宫宴自然是准备了歌舞的,一边吃着酒席,一边看着歌舞。 萧如思本来早该睡觉的,此刻却傻乎乎的盯着歌舞,就好像一个乡下人进城一般,觉得新奇极了。 有时候乐曲到了高潮部分,竟然跟着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可苦了抱着他的真香。 幸好真香从前是暗卫营里出来的,体力比一般丫鬟要好许多。 即便如此,还是累的她满头大汗的。 辛夷倒也没去管,孩子还太小了,你这会说道理,他是真的不懂。等到欢腾的累了自然就停了下来。 果然,没一会萧小公爷就真的没跳了,只是,他从跳变成了唱! 场上的舞娘已经退了下去,有拿着琵琶的歌姬上来,一展曼妙歌喉,这曼妙中,夹杂着一点点的嚷嚷。 萧小公爷留着口水啊啊的叫嚷,一时间惹来很多的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 饶是辛夷这种别人说别人的,自己过自己的,只要秉持着祖母说的‘脱衣睡觉穿衣见人’即可,这会也还是有些吃不消萧小公爷的行为。 她忍不住想要去瞪小公爷,这个臭小子。 皇后娘娘自然也发现了这一幕,她抿唇一笑,和边上女官说了几句,就见那女官过来辛夷这里,将萧如思抱了过去,原来是她那个位置离歌舞的地方近,能让萧如思看的更清楚呢。 辛夷抚额,“……” 隔代亲隔代亲,无论是老夫人,泰安侯夫人,甚至是祖父辛望亭,对于萧如思那都是宠爱非常。 至于父亲辛季春那更是不要说了,本来因为徐氏的事情,他觉得对不起辛夷,偏生辛夷不是那种神经纤细的女孩,辛季春一腔弥补的心简直无处安放。 萧如思到了皇后娘娘的身边,目光自然是被台上表演给吸引了。 只是没过一会,留着口水的啊啊啊声没了,萧如思以更大的热情看着上头的表演,手舞足蹈的。 除了乐坊的歌姬舞姬表演,同时还会有各家带进宫的闺阁女子上去献艺。 才艺这个东西,未出阁的女子摆弄算是兴趣,其他人大概会夸你一句才貌双全。 如果是贵妇,在家里你爱怎么折腾你就折腾,可在外面就要维持家里的脸面。 也没有人在人前表演这些什么才艺。 一曲终了,就有边上不远处的妇人上前提醒辛夷, “萧夫人乃是辛家女,听说辛家女那都是才貌双全的,不如请萧夫人品平品评一下着赵姑娘这首曲子如何?” 辛夷偏头看过去,见是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女子,面上抹的脂粉都和头发的白差不多。 只是那唇角微微下弯,深深的带着一条纹, 辛夷刚刚听人介绍,这是襄阳大长公主…… 想到上次在路上惊马之时,那道黏黏腻腻的目光, 众人有些想看热闹的心思,纷纷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辛夷的婚事,一开始就已经是目光全部集中在她身上,同情有之,看笑话有之。 都说辛夷婚后的生活幸福美满,这些看热闹的人自然是眼馋的。 她面无表情的,“给大长公主请安,臣妇以前的名声想来公主殿下应该是知道的。从小就有些乖张,身体也不好,因此臣妇如今也只是个不通风雅的俗人。” 135,大长公主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皇后娘娘看了眼襄阳大长公主,忽然道,“姑母,陛下倒是喜欢微微这样,时常说这孩子性情真挚。” 她这样维护的姿态,让下头想要看热闹的人纷纷收了神色,都知道这个热闹不好看。 襄阳大长公主勉强一笑,默然不语,殿内同样是一片默然。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曲能慰人,今日乃是中秋,雅秋当行雅事,不知赵姑娘可以抚一首明快些的呢,拂去秋日愁思,诸位以为如何?” 众贵妇纷纷赞同,“娘娘说的是。”至此气氛又渐渐的热烈起来,众贵妇纷纷把目光放在抚琴的赵姑娘身上。 赵姑娘是个羞涩腼腆的姑娘,只是抿唇一笑,依言抚琴。 所有人都是一脸欣赏的表情,不过她还是看到身边的英王妃并没有将笑意达眼底。 宫宴看起来是赏赐,体面,其实是非常无聊的活动。 这样的宴会和外面私人发起的不同,私人的宴会更加的随意些,宫宴是有一套礼仪规制的,就连那些表演的歌舞大多说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主持宴会的人不是想尽办法把宴会安排的多么精彩,只要能合乎规制礼法就行。 不过,没有乐趣的宴会,自然是要找一些乐趣的。 比如刚刚襄阳大长公主刚刚让辛夷品评赵姑娘的曲子,这就是他们找到的乐趣。 又比如宴会上有些人对你的热情,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你,其实未必是真喜欢,说不定就是听到关于你的闲话,到你面前来看看被人传闲话的主角,记忆,旁敲侧击在你这里套取新的密辛,好让他去传闲话。 至于辛夷从来是不会受这个困扰的,她一贯都是别人说别人的,自己过自己的。 她只要把‘穿衣见人’这项做好,那就极好了。 一曲毕,赵姑娘羞涩的给众人行了一礼,就下了台来,又有别的姑娘上去献艺。 众人兴致勃勃的看着各位姑娘献艺,有些在下边笑声的品评,因为这个落座比较随意,都是相交熟悉的人做在一处,倒也方便众人说话。 这时,先前献艺的那位赵姑娘缓缓走到辛夷身边,“夫人……” 近前看这位赵姑娘还梳着少女发髻,看起来倒是活泼清丽。 “赵姑娘。”辛夷微微颔首施礼。 因着这时辛夷第一次见到赵姑娘,她本就不是个热络的人,不过是点头回礼,态度并不热情。 赵姑娘仿佛并未看出辛夷的冷淡,继续道, “夫人的孩子真是漂亮,方才看到小国公爷手舞足蹈的样子,真是令人喜欢。” 每个母亲都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就好像每个女人都喜欢别人夸赞她有品位,或者漂亮。 不过,辛夷是谁,她根本不吃这套的呀。 “是吗?谢谢!”辛夷回道。 她并不是因为刚刚襄阳大长公主的那一出才对赵姑娘不喜,她也知道赵姑娘恰好出现在哪个时间点,不是她,也可能是王姑娘,李姑娘被襄阳大长公主做筏子。 而是因为她本就不是自来熟的人,让她表现的多么热情,那根本不可能。 辛夷眼睛没看赵姑娘,而是转向萧如思,发现他忽然不哼哼了,而是看着赵姑娘。 原来赵姑娘正拿着手帕吸引他的主意,她将手帕折成各种样子,一会儿花,一会儿鸟的。 萧如思看的是目不转睛。 这样的赵姑娘看起来是格外的柔美,眼睛里却带着几分活泼狡黠。 见辛夷望她,她只是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样子。 辛夷不太确定这位赵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她不讨喜吧,她能惹得萧如思的喜欢,说她讨喜吧,也不至于。 “夫人,听说你和燕无名大人是熟识……”赵姑娘落落大方的笑问道。 辛夷心道,原来如此,听说最近英王妃给燕无名物色了许多的姑娘,让他一个个的相过去呢。 想来这位赵姑娘曾经和燕三哥相看过! 赵姑娘问道她这里,她有些摸不准,赵姑娘这是想干什么?这是看上了燕三哥还是没看上? 不过按照她的想法,如果没看上必然是不会去对方朋友那里问什么的。 辛夷收回深思,道, “燕三哥是夫君的师弟……” 她有心说些燕无名的好处,优点,又怕这样太突兀,有点卖弄的意思。 故而只是说他是萧元祐的师弟。 “原来如此。”赵姑娘说着,看向萧如思,“小公爷真是活泼可爱,我很喜欢呢。”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帕子翻了个花样在萧如思的面前晃了晃。 这样的态度比刚刚又是随意了许多。 “你若喜欢他,就陪着他玩一会吧。”辛夷道。 赵姑娘笑眯眯的点头,身后却传来叫她的声音,是为中年妇女,想来是赵家女眷。 她朝辛夷吐了吐舌头,看了眼身后,“多谢萧夫人,我先回我伯娘那边,告辞。” 说着,她朝辛夷眨了眨眼睛,将手里的帕子折成一只小老鼠送给萧如思,转身朝赵家夫人跑去。 赵姑娘才刚离开,去和皇后娘娘说话的英王妃正好回转,见到她的背影,道, “那是赵家姑娘?” 辛夷点头,“她来问我是不是认识燕三哥。” 英王妃略一思忖,最近侄儿相看了许多姑娘,都没松口,只说没有碰到和心意的。 想起当时无名瘫在椅子上一脸绝望的问,“姑母,能不能放过我?” 英王妃就有些想笑,放过他?也不想想他几岁了,人家萧五郎都已经有孩子了,这孩子的未婚妻在何处都不知道。 从前五郎不成亲,无名也不成亲,无名有事没事就围着五郎转,她生怕无名对五郎有什么非分之想,断袖之癖。 否则两个人的年纪,孩子都能生好几个了,偏偏一点成婚的意思都没有。 身边别说女人,红颜知己什么的,两个母的丫鬟都不用,以她在战场上闯荡那么多年的目光,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幸好幸好,五郎成亲生子了,而无名也愿意开始相看了。 英王妃心头有些可惜,想当初要是早点将辛夷给定下来多好啊,这会说不定无名也是儿女双全了。 算了算了,还是两个小儿女没有缘分。 不过刚刚那个赵姑娘,英王妃想了想当初两个人见面的情形,难不成还有戏? 辛夷看了会各家姑娘的表演,起身去净房更衣,请英王妃照看一下孩子,临走时也是对乳娘和真香千叮咛万嘱咐,决不允许离开这里半步。 萧如思翻着赵姑娘给的那个小老鼠玩的开心,一时也没注意道她的离开。 净房离偏殿只有一小段距离,在宫人的指引下走了过去。 辛夷出了侧殿,看到边上立着的宫人,招招手,让他去找找萧元祐,让他传几句话过去。 其实,这么做,辛夷的目的并不单纯的传话,而是提醒萧元祐该出宫回府了。 其他的宫人领着辛夷去了净房,才刚进去不久,那位传话的宫人就匆匆的跑了回来,不过并没有去往辛夷那边,而是急匆匆的去了偏殿皇后娘娘跟前。 他垂着头冲的很快,让边上的护卫都忍不住上前去拦住他,毕竟里头的贵人很多,这宫人形色匆匆,万一被这位宫人冲撞了怎么办? 那宫人看起来很急的样子,连连作揖, “护卫大哥,我是在偏殿侍候的宫人,有事情要禀报。”那宫人很是着急,声音急促。 “站在此处禀报。”护卫不想让那宫人进去,毕竟他不过是临时来偏殿做守卫的,暂时也不认识这里头的每一个人,不能确定身份,行迹又可疑,护卫根本不可能将他放进去。 倒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见到外头的小骚动,立刻过来询问,得知宫人有消息要禀报,立刻和那护卫说清楚,领着人去了皇后娘娘的身边。 那宫人感激地看了眼女官,跟着走到皇后娘娘的跟前。 宫人走到皇后娘娘跟前,和她耳语了几句,碰巧这个时候辛夷进来,见到皇后娘娘脸色微变。 皇后娘娘抬起头,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辛夷刚刚坐过的位置上,最后停留在门口站着的辛夷身上。 辛夷并不知道皇后娘娘的目光代表什么意思,就见皇后娘娘朝她挥手示意她过去。 辛夷迟疑了片刻,还是道了皇后娘娘身边, “主殿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元祐和人拼酒拼的多一些,不过没事,已经被送到本宫宫里的偏殿,本宫这就让人去给他送醒酒汤。” 辛夷有些奇怪,五哥和人拼酒?还拼多了,怎么也不是他的画风。 不过,主殿到底有多少人,还有他和何人拼酒,都不知道。 皇后娘娘想了想,还是道,“不如你去看看元祐那边到底如何,如思就放着这里,本宫会帮你看着的。” 她笑得有些暧昧,让辛夷有些脸红。 没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娘娘竟然也会开玩笑。 作为萧元祐的妻子,辛夷也不是从前那不懂风情的人了,于是借口更衣,跟着那报信的宫人一起去了凤仪宫的偏殿。 辛夷倒是有些担心萧元祐,也不知他今日到底是为何,总不至于是因为身上的职位被撸,又将去往偏远小县赴任而借酒浇愁,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为了让辛夷快些道凤仪宫,皇后娘娘还把她做的撵车给了辛夷。 欣阳殿到凤仪宫的距离也不远,都是在皇宫的中轴线上,加上有撵车,没多久就道了凤仪宫外。 辛夷下了马车,提起裙摆就往侧殿而去。 没想到,才刚刚到了凤仪宫的偏殿外,就听到里头有嘤嘤哭泣的声音,再往里头走,到了门口,就看到有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背对着外头,嘤嘤哭泣。 辛夷眉头渐渐皱起。 “微微,你听我说……” “萧夫人,求您救救妾吧,萧五郎欲对妾图谋不轨,妾抵死不从,五郎大怒,竟要杀了妾……” 满身狼狈的女子转过头,连滚带爬的扑倒辛夷的面前,“萧夫人,妾可是太子殿下的妾室啊,朋友妻还不可欺呢,五郎竟然觊觎兄长的妾室……” 辛夷这才看清楚那背对着外头的女子,竟然是太子宫里的吴良娣!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吴良娣,这个女人总是能给她惊喜呢。 想当初她发现国师身边有师父画的符,也是在吴良娣那里发现的,当初把这件事告诉过五哥,五哥也说他会解决。 后来没多久,吴良娣生了个女孩,这位良娣也不好好抚养,只把女儿丢给乳母宫人,自己则是打扮的好好的,时常往太子那里去。 说起来,萧元祐倒是很冤枉,他在大殿上本来心情甚好,没想到有个做事不稳妥的宫女,把酒盏倒在他身上,酒水洒了半边的袍子。 那宫女当时就吓的面色苍白,跪在他面前瑟瑟发抖。 萧元祐还没发话,边上的太子救面无表情的递给了他一块帕子,声音冷漠地道, “来人,去查查负责宴会的人到底是谁,做事如此不稳妥的人,怎么能在这样的筵席上出来服侍?” “这是把酒水洒在元祐身上,要是其他的臣子身上,甚至将来有外邦来使的时候也如此吗?那不是让人以为咱们东元没人了么?” 那宫女抖如筛糠,一个劲的磕头。 太子只是挥挥手让人将宫女拖了出去,又将萧元祐撵去换衣服。 想到凤仪宫侧殿也是他从前居住的地方,再加上挨打哪次在宫里养伤,也是留了衣服在那里。 如果是一点点袍角,倒也是能忽悠过的,只是这半边都湿了,到底不雅观。 而且,他如今有了孩子,爵位上比不过他,难道还要在这些方面逊了他吗? 他到了内殿,才刚在箱笼里将衣服拿出来,准备换时,就听到屏风后发出一点声音。 萧元祐当即把脱了一半的中衣给拉了回去,砖头看向屏风后。 “谁?滚出来。” “五……五郎……”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却不见人影。 萧元祐当即抽出墙上的宝剑,金属的声音碰撞,发出‘刺啦’的声音。 屏风后的人仿佛被吓到了,就见到屏风后出来一个人,竟然是太子身边的吴良娣。 只见她穿着一件单薄的肚兜,外边的红衣半敞,站在屏风边上。 萧元祐连忙背过身躯,心头恼怒,心道,这宫里如今竟然是规矩如此疏漏吗?竟然什么人都能进到凤仪宫? 他冷冷的问,“你怎会来凤仪宫的?” 那吴良娣仿佛吓了一大跳,浑身一颤,那外头的红衣裳竟然是干脆落了地,又在惊慌失措的时候踩了衣裳几脚。 她‘慌乱’间用双手捂住呼之欲出的两个馒头,矫揉做作的惊呼道, “呀,五郎怎在此地?妾以为这屋子没人,这才准备脱下衣裳准备擦拭落在衣裳上的酒水,可是……” 她有些羞涩的看着地上的衣裳,“衣裳被妾给踩脏了,要是别别人瞧见妾一个兄长的妾室竟然和你在同一个屋子里,到底是不好……” 她呐呐地道,“不知五郎是否可以替妾想个法子……比如说命人取衣裳来,或者……五郎的衣裳借一件与妾可好?” 说着,她半被屏风遮住的身子,竟然走了出来,身上只有一件大红肚兜和一条薄薄的中裤,纤细的腰肢款款地立在那里。 萧元祐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不用他转身,也知道吴良娣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太子哥哥的良娣竟然这样衣衫不整的在这里,到底是凑巧还是故意? 他脸色不变,心内已经是怒火高炽,这样的恬不知耻,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当初他查了国师的那张符,也将此事告诉过太子哥哥。 到底是太子的切实,他只能提醒不能处置,后来虽多有关注,可到底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那吴良娣扭着腰肢朝萧元祐走去,走到他的面前,脸上露出和太子在一处时的那种笑容,开口道, “五郎……啊” 吴良娣捂着被萧元祐踹了一脚的胸口,面色苍白的抬起头来,看起来格外可怜,可是萧元祐却是阴森森的皱起眉头。 他那双黑是黑,白是白的眼眸沉沉地看过,仿佛能看透她的内心,知道她心头隐秘的想法一样。 吴良娣嘤嘤哭泣时,门被推开,辛夷进来了,就发生了之前吴良娣朝辛夷哭诉说是萧元祐意图逼迫她的话! 辛夷垂下眼睑,这样一幕何其相似,她默默的后腿一步,离吴良娣远一些。 “你的意思是五哥想要逼迫你,而你是死也不从的对吗?” 吴良娣楚楚可怜的点头,眼中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哦?你竟然死也不从,那你现在可以去死了呀。”她朝吴良娣做了个请的姿势。 请她去死。 吴良娣,“……” 什么鬼东西,有这样的吗? 辛夷默默的站在一边,门外又进来一批人,竟然是太子带着几位皇子过来了…… 他们没听到辛夷和吴良娣的对话,只看到吴良娣衣衫不整的躲在地上,嘴角还有些血迹。 萧元祐的衣裳也不是很整齐,难道…… 众人面色有些古怪。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淡淡地问道。 吴良娣正对着辛夷可怜,抬头寻声望去,就见到太子和一众皇子,皆是一副吃惊的模样。 吴良娣心头一动,刚刚支起的身子顿时又是一倒,嘤嘤哭泣, “殿下,殿下,妾活不下去了啊……” 太子面色淡漠,看着衣衫不整的妾室,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又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那吴良娣一把抱住太子的大腿,一边哭,一边仿佛喘不过来的模样, “殿下,刚才在偏殿吃酒,那宫人不小心将酒洒在妾的身上,因着东宫有些远,妾就想着到母后的宫里来擦一擦,其他的地方妾也去不了,正巧看到这处偏殿空着无人,妾就进来了……没想到……” 她捂着脸,”“五郎竟然也拉里了,见到妾在,竟然动手动脚地调戏与妾,妾极力反抗,惹怒了五郎,五郎一脚就揣在妾的胸口……” 她的唇角适时的益处鲜血来。 “殿下,殿下,如果殿下再晚来一会,妾就要死了呀……” 她指着辛夷,“这萧夫人明知她的夫君对妾意图不轨,竟然想杀妾灭口,让妾去死呢。” 辛夷和萧元祐站在一处,她慢条斯理的帮着丈夫把衣裳拢好,随后冷冷地看着吴良娣表演。 太子殿下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吴良娣,抬头看向辛夷和萧元祐,声音有些涩然,道, “你说,是五郎想要调戏你?意图对你不轨是吗?” 吴良娣紧紧抱住太子殿下的大腿,如同猫儿一般的哭泣着,一遍点头。 太子本就淡漠的脸色这会更加的难看,他一把将吴良娣给推开,一把抽过萧元祐手上的宝剑,嗤笑一声。 这个妇人真的以为自己不知道么?是傻子么? 萧五郎那么多年没成亲,是因为没人要吗?是他自己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当年多少女郎想要上萧五郎的床,让萧五郎看她一眼,可是五郎呢? 不要说看一眼,对那些人更是好像蛇蝎一般,离开的远远的。 他脸色通红,没想到他宠爱的妾室竟然会这个样子对自己的兄弟。 他根本就没脸面见五郎! 五郎除了辛夷,大概从来没有对谁有过好脸色把。 吴良娣到底以为自己哪里出众了?竟然说五郎要对她不轨? 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哪里来的脸面?这后宫,这中秋宴请,多少文武百官,贵妇贵女的,来到这里非礼她一个东宫妾室!! 必然是这个女人想要勾引五郎,被五郎拒绝,想要脱罪,就如此胡言乱语。 136,逼问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吴良娣见太子手中提着长剑,阴沉地看着自己,仿佛要择人而噬一样。 虽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也知道太子这是不相信自己的话,顿时心中恐惧,爬起来就想往外逃。 只是,她哪里逃得出去呢?太子的长剑一挥,就架在她的脖子上,许是到底顾念情分,并没有一剑挥下去。 吴良娣大骇,想要闪躲,可那长剑仿佛粘在她的脖子上一样,她躲在哪里,它就往哪里来。 “殿下……”她不敢动弹,僵硬着身子,颤着声哀叫起来。 辛夷缓缓走到吴良娣的面前,看了片刻,忽然问道,“我再问良娣一次,当成是我的夫君对你见色起意?想要对你意图不轨?” 吴良娣闭了闭眼,眼下这个情形,她只有硬着头皮到底,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在大家的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大家一起死好了。 “是……是的。”吴良娣身子僵硬的和石头一样,不管不顾地回道。 “殿下,妾说的句句属实呀,妾好歹为你生了个女儿,妾是你的人,妾说的难道殿下不应该相信吗?难道妾还会给你硬生生的戴上绿帽子吗?” 辛夷心头冷笑,果然是好口才,这是想在五哥和太子的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让五哥和太子反目成仇了? 手段简单粗暴。 她目光锐利的扫在吴良娣的脸上,正色道, “良娣你今年过了花信之期了吧?二十五以上的年纪了吧?大概快三十了吧?” 吴良娣不明白辛夷为何问这个,又不能不回答,只得道,“妾今年二十七。” “那你觉得是我好看吗?”辛夷又问。 “夫人虽不是绝色美人,也是国色天香。”吴良娣勉强的夸奖道。 这是她不能否认的,萧五郎的夫人确实不错。 辛夷点头,又问,“那你觉得,你与我,哪一更美呢?” 吴良娣面色发白,她忽然明白辛夷为何一步步的往下问了,这分明就是陷阱。 辛夷的年纪,容貌比她要轻,要美,那么,萧五郎有何理由对她意图不轨呢? 吴良娣心头一转,顿时期盼的看着辛夷,哀求, “妾真的冤枉,萧夫人,哪里有猫儿不偷腥啊,所以你还是小心些吧。” 辛夷真想仰天大笑,到底是冷哼一声, “你既然没有我美,没有我年轻,那么,你觉得五哥凭什么要去对你意图不轨?” “你这是有多大的脸呢?你这不仅仅嘲讽五哥的眼光不好,还在嘲笑我选男人的眼神不好,更是把太子殿下的威仪放在地上踩呢。” “你不是抵死不从么?那为何太子殿下的长剑你还要躲开呢?你为何不直接庄上去?这样不用费你一点力气的呀。” 她鼓励的看着吴良娣,示意她只要将脖颈微微前倾,就可以马上以此铭志了。 吴良娣不可置信的看着辛夷,仿佛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 “你……你……不能,妾不能死,妾死了妾的女儿怎么办?更何况,这里乃是娘娘的侧殿,妾怎么敢让妾的血脏了这里?” 辛夷‘哈’的一声,微微勾起唇角,眼睛眯了眯,“哦?你可真是为娘娘着想呢,你既明知这是娘娘的凤仪宫,又怎么敢偷偷的溜进来呢?” “你既怕血脏了凤仪宫,那你就出去死嘛!你要走不动,我可以让人把你拖出去的哟。” 吴良娣瞠目结舌,这……她这到底要不要死? 辛夷皮笑肉不笑的。 太子忽然在一边补充道,“你不用担心女儿如何,那也是孤的孩子,孤会好好的教导她,把她放到太子妃的名下,这样以后她就有了嫡出的名头。” 吴良娣,“……” 辛夷诡秘一笑,“怎么?不舍得死啊?想要和女儿在一起啊?那你怎么不为女儿积福呢?” 她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其实倒也不怪你,五哥长得那么英俊,自然是有很多女人对他趋之若鹜,想尽办法上他的床榻。” 辛夷温温柔柔的一笑,她已经许久不曾笑成这样,当年那个假装柔弱的女子已经不在了。 萧元祐见了辛夷这样,眼角眉梢不自觉的带着笑意,他慢吞吞的, “我床榻上可没上过不相干的人啊。” 辛夷,“……” 太子也是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萧元祐,都什么时候了。 辛夷伸出纤细,仿若白玉般的手指,捏着剑柄,只要她轻轻的往前一送,大约吴良娣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萧夫人,萧夫人饶命……妾……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吴良娣的身子抖个不停,吓的面无血色。 辛夷笑眯眯的,“不要抖哟,就算太子殿下的剑能抓牢,可我这里就不一定了,只要那么一送……” 她的手做了那么一个动作…… 吴良娣已经带着哭腔,“萧夫人,你就大人大量,饶了妾吧,殿下,救救妾呀。” 门外站在的宫人等,尤其是萧一,不禁抱了抱自己的胳臂,没想到女主子竟然如此的有魄力。 这根本就和别人口中听到的不一样呀。 吴良娣抖了抖,泪珠儿一抖,滚滚而落,她也不知道哪里迸发出的求生之心。 只见她根本不管那剑柄,而是腰身往后一软,整个人往后仰,随后她快速的变换身体的姿势,往外头跳了下去。 这么一来一往的,竟然真的挣脱了太子的长剑,朝殿门外跑去。 太子没想到妾室竟然还敢逃,顿时提起长剑就要追出去,倒是被萧元祐给按住了。 “大哥,欣阳殿还在宴请大臣和女眷,人多眼杂,你这样出去,万一被人看到,别人还不知如何了。” “派宫人去将人给追回来,等到结束了将人抓来再和陛下说清楚。” 太子虽然心中恼怒,可听了萧元祐的话也依言停下来,脸上是又羞又愧,他连忙挥手示意身边的大太监派人去找。 那吴良娣提着裙子踉踉跄跄的跑出凤仪宫,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宫里这样大,总不会有饿死的孩子啊。 才刚出凤仪宫,前方宫墙下就站一个丫鬟梧桐,正是吴良娣从吴家带进宫的宫人。 吴良娣见了梧桐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朝梧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梧桐……” 梧桐也是奔跑了几步,道了吴良娣的面前,扶着她就往前走,拐了个弯,入了一条小巷子。 “梧桐,我失败了……”吴良娣喘着粗气,被梧桐拖着往前走。 梧桐安抚她,“良娣,没关系的,我们先去躲一躲,等到太子的气消了,再回东宫好吧。” 她的声音轻柔。 吴良娣本来以为自己没了活路,没想到梧桐竟然又办法,自然是跟着她往前走了。 137,手段谁还没有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前头欣阳殿,分别有人给皇后娘娘和皇帝老爷报信。 皇帝老爷那边,崔海不欲让人发现凤仪宫的事,借着给皇帝老爷倒酒的机会,悄声道, “陛下,凤仪宫出了点小事情……” 皇帝老爷手中的酒盏差点都没拿稳,惊道,“什么事,梓潼怎么了?” 说着,将酒盏往桌上一拍,就要过去。 没想到崔海许是知道凤仪宫的经过,而是道, “是五郎出了意外,还有太子那边……” 他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诉皇帝老爷。 “五郎没事,是太子身边的妾室……” 崔海快速的说了几句,倒好酒就退回到皇帝老爷的身后。 皇帝老爷面色平静的捏着酒杯,声音也丝毫听不出半点的喜怒, “没想到平静这些年的后宫竟然也开始不太平静了。” 他看了看辛家那些官员,想来还没知道这件事情,不知道那就不要让他们知道了。 偏殿里,皇后娘娘同样是这样的想法。 当今皇帝的后宫着实是清静,一个巴掌都能数清的嫔妃数量,皇帝除了偶尔去顾贵妃那边坐坐,其他的地方那是已经许多年不曾踏足。 她的视线在在场的几位嫔妃身上扫过,一个个因为无宠都很低调,这样的宴会,打扮的又不是很光鲜。 至于顾贵妃嫌少出现这样的宴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三百天是不舒坦,剩下的六十五天是修身。 就是不知道微微会不会误会五郎! 皇后娘娘叹了口气,养子好不容易有个姑娘愿意成亲,还生了孩子,竟然还有人打这个主意,真是太可恶。 她慈爱的看了眼边上的萧如思,摸了摸他的小揪揪,担心着他的爹娘。 凤仪宫偏殿里,辛夷看着太子冲了出去,再回头看萧元祐。 萧元祐摸摸鼻子。 谁都知道他是在皇后膝下抚养长大的,和太子感情更是深厚。 可以说太子对他的照顾比对其他兄弟姐妹都还要多。 今日的事情若是闹大了,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他荒唐的名声就要定了下来。 他在百姓眼中‘萧青天’这个称谓就要大打折扣。 至于他和辛夷的夫妻关系,同样的也要受到影响。 辛家作为大家族,大家也都知道辛夷可以说是老夫人和辛望亭疼爱的人,而辛季春又是山城书院的山长,其他的辛家人在朝堂上也是遍布。 这样一个娇娇女,被萧元祐给辜负了,到时候辛家会不会和萧元祐闹起来呢? 至于太子那里,更是不用说了,吴良娣作为太子宠爱的妾室,事情闹出去,不管成事没成事,这都是故意毁坏萧元祐的名声,同时给太子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虽然说如今春天过去了,根本用不上绿帽子。 到时候太子不会和萧元祐产生隔阂么? 手段简单粗暴,不论这三方面哪一个有半点怀疑,对方的阴谋就得逞了。 萧元祐干咳一声,“微微……我……” 辛夷面无表情的看着萧元祐,理直气壮的, “嗯,下次遇到这样的事,该怎么做?” 萧元祐忍俊不禁,“下次碰到这种事一定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让她们污染我的眼睛?” 外头的萧一,“……” 他到底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为何主子能说出这样骚的话来? 辛夷和刚刚萧元祐一样,装模作样的干咳一声, “行了,这次就原谅你了。” 刚刚那个报信的太监给皇后娘娘说的是萧元祐吃醉了。 可看他的样子哪里吃醉酒了? 也就是说,这是个陷阱,让辛夷过来撞破私情的。 皇后娘娘把撵车给了她,也就大大缩短了辛夷从欣阳殿偏殿到凤仪宫偏殿的时间。 如果她没这么早过来,又会以怎么样的方式发现不对劲? 吴良娣到底是有多蠢,竟然会来这样一出? 这中间藏着多少的猫腻? 这么多年,后宫好久没出现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没想到竟然再一次出现,而且还用在萧元祐身上。 “幕后之人安排了这些,想来就是要让我和太子哥哥反目成仇,那些人就借着这个暗暗关注我,只要我越狼狈,那个人就开心。” “去看看外头怎么样了吧。” 萧元祐拉着辛夷的手就往外走。 凤仪宫的院子里有一大片的花圃,里头的花都是皇后娘娘种下的。 如今正是中秋,菊花正是盛放之时。 萧元祐和辛夷根本来不及看,一同出了凤仪宫,才刚出门,就有东宫侍卫过来,是太子派来,请萧元祐过去的。 原来,当时吴良娣奔出去后,跟着叫梧桐的宫女离开,等到太子找到吴良娣时,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 萧元祐和辛夷对视一眼,立刻跟着侍卫过去,道了那儿,就见太子正站在尸首边,有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正在摸着吴良娣的脉搏,随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人已经没救了。 太子的性子一直都是爽朗疏阔的,刚才因为想的明白,要杀侍妾的人是他,这会如今真的死了,心里又是有些不是滋味。 到底这个女人为自己生了唯一的女儿。 可这个女人竟然做出不知廉耻的事,更是让太子面上无光。 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平日看起来一个和缓温柔的人竟然去勾引自己的兄弟。 不过,太子并没有往哪个什么是不是五郎平日里许了吴良娣什么东西,吴良娣才会去凤仪宫脱衣暧昧的方向想。 他是太子,将来要承继皇位,如今就已经是时常帮着皇帝处理折子,说话办事那都是经过脑子里三思的。 这会他就很想弄清楚了缘由到时候在说。 他朝萧元祐招招手,蹲下身子,在吴良娣的身上翻了起来。 刚刚吴良娣想要勾引萧元祐,衣裳半褪,里头只有大红的肚兜,这会躺倒在地上,披在身上的外衫根本就遮不住她的身体。 她身上的伤口也就露在外面,让众人看的是一清二楚的。 太子刚刚是把长剑搁在她的脖颈上,辛夷捏着长剑想要威胁吴良娣的时候并未用力。 脖颈上的伤口很轻,只有微微的血珠冒出来。 最为致命的伤口是在肩膀那里。 伤口看起来模糊,分明是有人用力搅动着剑柄而造成的,伤口也很大,否则也不会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死亡。 而这里应该就是她死的第一现场,鲜血流了满地,把一大片的地都给染红了。 更重要的是剑伤是在后背,这就排除了吴良娣时因为被太子发现了这一切而羞愤的自杀。 毕竟人怎么也不可能反着手去将兵器刺自己的后背,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么? 那么,必然是有人给了吴良娣致命一击。 吴良娣的身上留下的只有伤口,没有伤她的武器。 “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利器。”萧元祐吩咐萧一。 萧一依言带着人四处散开寻找。 太子同样让人跟着萧一一起分工合作,男男干活有时候也是不累的,很快,就有侍卫用帕子裹着一把短剑跑了过来。 萧元祐拿过短剑在吴良娣的身上比划了一下,就是这把利器伤了吴良娣。 而这柄短剑,萧元祐非常的熟悉,乃是和他在凤仪宫偏殿挂在墙上,太子放在吴良娣脖颈那把长剑是子母兵器。 这套兵器,乃是皇帝老爷在萧元祐武艺学成后送给他的。 据说这把武器乃是名师打造,是皇帝老爷从国库里翻出来的,别看这把剑短,但是刀刃寒光闪闪,削铁如泥,是把好剑。 因为两把剑太过锋利,萧元祐几乎都不曾带在身边,只是有时皇帝留他宿在宫中,清晨起来时舞剑用。 更多的时候,长剑挂在墙上,至于短剑,则是放在长剑下方的一个匣子里。 萧元祐一向是目光锐利,侍卫把短剑找回来后就发现了端倪,就是有人用这把利器搅动伤口,这才染上了血迹,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剑柄被人握着还是什么,剑柄末端镶嵌的宝石那是干干净净的。 又不像是被人擦拭的那种。 萧元祐以为是短剑剑柄有什么机关,只是试着打开,并没有什么发现,纹丝不动的。 萧元祐蹙着眉头,见到辛夷站在身边,回过神来,“微微,你去前头娘娘那里吧,这里血腥味太重。” 辛夷有些不想离开萧元祐,不过没等她离开,就见太子妃匆匆的赶来。 太子妃那是前两年太子新娶的,从前那位太子妃难产时母子俱亡,太子很是伤心,隔了许久才娶了如今的这位继太子妃。 太子妃见到地上躺着的吴良娣,这会已经是用白布蒙了起来,没想到好好的中秋佳节,后宫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前头还有百官和女眷呢,一个不好传出去,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太子妃并没有听到下头人具体的禀报,只知道吴良娣死了,太子好像提着剑去追她。 顿时太子妃心里就有些不太好,这样的节日,怎么太子就能亲手将侍妾给刺死了嗯、 如今这事眼看着是要兜不住了。 因为前头还有百官和女眷,人数众多,太子和萧元祐商议过后,也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把凤仪宫外巡逻的禁卫军叫了过来,细细询问可曾有闲杂人等混入。 本来凤仪宫里应该有人看着的,可不知为何,除了陪着皇后娘娘去欣阳殿的那几个,其他的大部分都被各种理由叫开了原本各自的岗位。 剩下没离开的,也是偏僻些地方做洒扫之类杂活的。 一时间,整个凤仪宫竟然没问出个什么东西,这样一来,凤仪宫的人都受了太子的责罚。 这一次是他的侍妾,事情还好说,可万一哪天是刺客,伤了皇帝,皇后那可怎么办? 太子不可能让这样一个人留在皇宫里,一个杀人凶手潜伏在皇宫,万一皇帝受到伤害怎么办? 当即,萧一和太子身边的侍卫长联合起来,挨个盘查,事发时都是在何处,又谁为你证明,没查清楚前,谁也不许擅自出凤仪宫,同时各个主殿的巡逻禁卫军又是加强了不少。 盘查这些自然是需要一些时间,辛夷和萧元祐也没干等,先去了前头见了皇帝老爷和皇后娘娘,又将一直都很兴奋的萧如思给抱了回来。 没过很久,萧一过来禀报, “大人,查出些个眉目了。” 两人已经走到角落低声说话,“查到什么了?” 萧一道, “出事的时候,有两名宫女和一个太监是独处的,没有人证。” “这三个属下已经去接人了,到时候等候大人审问。” 辛夷胃里并不舒服,不过还是问, “五哥,凶手是另有其人吗?” 刚刚看那个样子,还以为他已经认定凶手呢。 萧元祐本来是不想和辛夷说这些血腥之事的,只是这个女孩当时接近他就是为了破案。 要是真的这样苛刻,想来她也不肯,而他也不断的告诫自己不用将女孩当成寻常的女子。 当即,他把萧如思又让乳娘带着去了皇后娘娘那里,带着辛夷去了关押那三个独处的人的地方。 不过,等到萧元祐真的把这三个人审问了一番,这才发现这三个人没什么问题,更不会是凶手。 一时间,刚刚的排查看似好像没用了,萧元祐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沉吟了片刻,问太子身边的侍卫长, “太子大哥平日里也算是宠爱这位侍妾,想来这位侍妾身边服侍的人应该挺多的,那哪个是她的贴身丫鬟?还有她的丫鬟是宫中原本的人手,还是从家里带进宫的?” 侍卫长想了想,道, “属下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也见过吴良娣几次,她虽受宠,不过侍候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个,两个是从前宫里的,还有一个则是家里出来的丫鬟。” “大约是慢热,吴良娣从刚进宫,用的最多的就是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个丫鬟,名叫梧桐。” 侍卫长不太明白萧元祐的意思,反而解释道, “刚刚属下寻找吴良娣的时候,那个叫梧桐的宫女一起去找的吴良娣。” 辛夷闻言,心头一动,仿佛想起来什么,若有所思。 既然那个吴良娣做了那样羞愤要死的事情,还被太子抓在现场,又因为辛夷的那些歪理,整个人看起来虚弱的很。 那么,这样的惊弓之鸟,怎么可能让人靠的这么近?只有一个解释,这个人是吴良娣熟悉的人,信任的人。 只有这样,才会让吴良娣把后背安全的交给他。 再加上这一片地方,都没有一个打斗过的痕迹,更加的说明这个问题。 一个熟人,一个熟悉的让吴良娣充分信任的人,才会让她放松警惕,而这里看着好像一条小巷,但其实前面一点点的距离就有许多的出口。 出事后,对方可以利索的逃跑。 辛夷一边想一边看边上的丈夫,忽然道, “五哥,把那三个侍候吴良娣的人都叫过来吧。” 萧元祐点头。 人,其实早就已经被聚拢在一处,来的也就很快。 辛夷站在萧元祐身边,冷眼看着那三个宫人,挨个的审视过去。 同时,萧元祐有些漫不经心的问几个人的话。以及三个人入宫或者入府的时间。 问道那个叫梧桐的时候,只见她娇滴滴的叫道, “大人……” 辛夷身子一顿,这声音难掩娇羞婉转,带着点似有若无的颤音,仿佛下一刻就要捂着胸口喘似的。 听得辛夷是牙根发酸。 萧元祐看着这个侍女的做派,不由的拧起眉头。 果然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仆人吗? 这个吴家是个快要没落的中流世家,否则也就不会把女儿送到太子宫里做妾了。 只见梧桐咬着红唇,忽然跪在萧元祐的面前,娇滴滴的道, “大人,奴婢知道一些事情,只要大人问,奴婢都可以告诉大人,只求大人答应奴婢一件事。” 辛夷摸摸下巴,露出兴味盎然的笑来,微微的朝后头退了一步,不过她的手一把被萧元祐给拽住,不许她再退。 “你有何求?” 梧桐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萧元祐,天色暗了下来,外头挂了灯笼,屋子里也点起了灯火。 灯光从他头顶照射下来,勾勒着面前男人刀削斧雕般深邃的容颜,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好像花了眼一样。 这样迷恋的目光萧元祐看过很多,他面无表情的,比起吴良娣,这个宫女的目光更加的露骨。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萧一, “将这个人带去给太子,想来她也愿意告诉太子实情的。” 萧一本就被梧桐的声音给弄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当即麻利的提起梧桐。 梧桐手舞足蹈的,“旁人问,奴婢是绝不会透露一个字的。” 这就是死缠烂打了,辛夷本来还看戏的,这会是一肚子的气。 哼,竟然想占五哥的便宜。 萧元祐冷声的吩咐萧一, “你好好的告诉她一下,到底什么是规矩,包庇嫌犯,要挟朝廷命官,到底是什么下场!” 138,破绽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萧一像提小鸡仔一样的提着梧桐往外走,经过门边时,梧桐一把扒住门框,朝里面叫嚣。 萧一耳朵嗡嗡嗡的,别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这个女人简直比五百只鸭子还要厉害。 他抬起手刚想要在梧桐的脖颈上打个手刀,暂时让她消停下来。 谁知他的手抬起一阵风般的切下去,而他手中的那个刚刚还在叫嚣的婢女竟然身子一缩,麻利的从他手中逃脱了出去。 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一个婢女,如果没有一点武艺傍身,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反应的。 萧一抬眸,刀锋一般的射向梧桐,梧桐立刻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个试探。 她立刻明白过来,身子瑟缩一下,脑海中一片空白,有些手足无措的,只是为时已晚! 只见原本坐在屋内的萧元祐站起来,走了出来,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你不只是吴良娣的侍女这么简单,倒是可以说说,你是个什么来路?” 被这个俊美的高大男子平静的问道,梧桐心内更加的慌乱。 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露出的破绽。 她稳住心神,“禀大人,奴婢十岁那年,家中闹饥荒,被卖入吴府,服侍良娣,一直兢兢业业的办着差事,良娣入宫时,才会带着奴婢进宫。” “因着闹饥荒体弱,奴婢从小跟着隔壁的一个走镖师傅学过一些拳脚,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 萧元祐语气冷漠, “休要敷衍,本官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 他不仅仅是整日泡在各种各样的犯罪案件之中,他还曾带着战士上过沙场。 他更知道那些在沙场纵横的士兵永远都会记得自己第一次将利器刺入敌人身体里的感觉。 那种感觉并不好,失眠厌食那是最平常不过的。 而眼前这个叫‘梧桐’的丫鬟,不过片刻就如此的镇定心神,神色如常,没有半点慌乱。 他在案子中见过太多虚假,罪恶,他也是人,心中也有不愿意怀疑别人的时候。 眼前这个丫鬟,他却不得不怀疑。 这样一个人,可真是人才,这可不是寻常的一个走镖师傅能够教导出来的。 他一言不发,径直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对方的衣袖。 梧桐身上穿着乃是宫中新发下宫装,中秋节到底是个受重视的节日,宫里会发下秋装。 有些人衣裳发下不会立刻就穿,毕竟新衣裳么,总是要留一两天的,就算真的上身,那也必然是小心再小心。 到了梧桐这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她的衣袖还有前襟都有些湿意。 尤其是衣袖那里,大约搓洗的过重了,竟然有些微的褪色。 “这衣袖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尚衣局的人中饱私囊,发了旧衣服下来么?” “来人,去娘娘那里领了旨意去将尚衣局的管事叫过来问一问,这样可不行呢……” 梧桐的额角有些冒汗,身子僵直。 只听对面俊美的让人透不过气的男子语气平淡地道, “还是说,这被搓去的地方其实乃是你主子的鲜血……” 梧桐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声音干涩的道, “不是,这是奴婢吃了主子赏赐的果子沾染了汁水,奴婢怕汁水干了洗不下来,这才匆匆的搓了两把。” “还望大人明察,奴婢也是到处找主子,刚才可是好几个侍卫大哥都看到奴婢在找主子的……” “奴婢也是知道主子去了没多会……” 说着,她的眼角流下几滴眼泪,欲哭不哭得模样,好不惹人疼爱。 辛夷站在萧元祐的身边,一直静静的将目光落在梧桐身上。 这个小丫鬟不是让人一打眼就能注意到的人,五官端正,皮肤白嫩,身段玲珑有致,有几分姿色。 不过,看起来确实一副柔弱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到会做出那样可怖的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她能感觉到,对方说的话声音虽然细弱,可并不惧怕,哪怕在五哥那双洞察一切的目光里,依然是不卑不亢的。 她看向同样是侍候吴良娣的另外两名宫人,忽然问道, “你这身衣裳也是今日新上身的吧?万一你这衣裳沾了脏污,该如何的清洗呢?” 那两名宫人一开始就经过宫中老嬷嬷调教过的,哪怕是刚刚被吓得个半死,这会咽了咽口水,如实道, “回……夫人,若是脏了,就会把整件衣裳都脱下来,放入水中搓洗一遍,因为新衣服刚洗脱色厉害,若是只洗一处,容易掉色成一块一块的。 那样就没法再上身了。” 辛夷眉眼弯弯,一如恍然大悟的模样,看向对方面色已经渐渐发白的梧桐,转而去问身边在凤仪宫当差的宫人, “这位姐姐,你们的衣裙若是脏污了,该如何的洗呢?” 凤仪宫的宫人比别处自然是要好些,虽然说也是一年四季八套衣裳,可上头的皇后娘娘时不时会把没穿过的衣裳赏赐给下头的人,相对来说她们比其他宫人衣裳方面要宽松一些。 有时候有了脏污,尤其是那些布料华贵些的,根本没法洗。 只是,她也知道辛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恭敬地回到, “回夫人,洗的方法都是大同小异,反正不会只洗一块地方。” 辛夷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梧桐, “你说你十岁就被卖入吴府,那吴府当初也是个小小的世家,虽已落魄,该有的体面还是维持着的,我不相信你不懂得这些。” “跟别说你入宫都有些年头了,宫里的环境和吴府又是不同,你早就不是那个因为闹饥荒被卖的乡下村姑,难道连这样简单的常识都不懂么?” “宫中哪怕是宫人,衣料那也不是一般人能穿的,你会不懂得这般清洗会毁了一件衣裳么?” “再说,是什么样的果子汁水,让你在主子都不见了的情况下,还顾着去洗着小小脏污?”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杀吴良娣的时候,不小心被溅到血迹,今日乃是中秋节,新衣裳刚上身,如果你突兀的换下,必然惹人怀疑,故而,你才匆忙的清洗一下,想以此来躲避追查,是也不是?” 139,长进不少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萧一像提小鸡仔一样的提着梧桐往外走,经过门边时,梧桐一把扒住门框,朝里面叫嚣。 萧一耳朵嗡嗡嗡的,别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这个女人简直比五百只鸭子还要厉害。 他抬起手刚想要在梧桐的脖颈上打个手刀,暂时让她消停下来。 谁知他的手抬起一阵风...... “渡边!你……”河西想喝住渡边,可是对方的速度十分迅速,不容分辨地已经几步奔到玄关。 对李玉玲抱有敌意,是因为李玉玲已经将杨千叶完全的背弃了。但是和张开打了两场比赛以后,李政发现张开并没有完全的背弃自己的哥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两人还是同一个阵营。 “怎么,不甘心?那么师父没教好就让我这个当师叔的好好教教你。”易侯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依旧愤怒。 这种极具特色的语言,可以为杨千叶的直播间贴上独一无二的标志,当这些经典的好玩的语句流传出去以后,杨千叶的直播间是无法回避的根源。 如果说这黑衣人就是那个在极乐净土的幻境里自称是主宰,是神灵的人,那么,他跟这五个乌衣傀儡似乎又有着某种联系? “还有茶点?”安格尔接过甜点的单目,翻看了一下,还真不少。 林白白看着光幕上随着灯泡的话语不断变幻的画面,正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万,无数的星辰绚丽其中,震撼人心。 “而袁平也招供了,他下毒是遵照了大公主的吩咐。”公孙一针见血。 余雨沫看着杨千叶眼神中透露出来的那种信任,抿着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大家作了自我介绍,一起把各自带来的东西一一放到铺在地上的塑料台布上。 其中一人就是梅塔斯,安哲在之前已经见过,而另外的两人却是生面孔,想来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差异性。 所有的灵魂类物品都死贵死贵,一块魔能水晶才能买到两份,甚至能不能买到,还要看巫师的脸色,因为现在没有玩家能收集学徒级魔物的灵魂。 龙虎山自建派开始,就一直积极地与掌权者合作,未必不是想借助掌权者的影响力,好好保护龙虎山的地形地貌,保护灵泉可持续地使用。 王易苦笑着摇头。老妈之所以对范烟琪印象最好,还不是因为她刚才出手帮了自己? 就在场面一阵僵持,王青打算换一个问题再问的时候,一阵声音从外边传来,是一阵阵不耐烦的声音。 五个妹子面面相觑,不过还是依言把面前的麦克架搬到了舞台中央。 不过何勇也会劝他们,功法在于精,而不在于多,他们可不像自己拥有系统,能够提升熟练度。 何勇现在可是热门人物,不仅是流行歌曲的开创者,还是电视剧封神榜里姜子牙的主演。 老者一手往队友衣服袋内里伸去,一手迎上了邱爷的拳头,就在迎上的那一刹那,整人都被轰得往后退了三米,撞在一棵树干上,那树木震动了好几下。 但王易就不一样了,反正有化身,大不了,两个化身一人一边,完美。 不用盛锦天吩咐,盛和歌早已自动自发的给众人加上了所有的属性,就连那种他吃了药后,可以让郁晓灵召唤出5只骷髅的技能,也给大家用上了。 风遥天一愣,忙问道:“为什么?青子衿拼了命也要让我把它交给你,我被那么多人像赶耗子一样整整追杀了半年,现在好不容易把东西带给你,你又说不要。”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原因。 140,隐瞒他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凤仪宫偏殿的事情瞒的住外人,但是辛家人是没办法瞒住的。 不仅仅是老夫人担忧,就连辛宴,辛竹也都纷纷上门来见辛夷。 尤其是辛竹,因为她也是在丈夫那里听说过来,说是吴良娣死的时候衣裳都是半裸的,而且还是从凤仪宫偏殿跑出去。 凤仪宫偏殿从前到如今一直都是萧元祐在住,这是一般高门都知道的。 辛竹脑子里浮想联翩,格外的担心辛夷。 好不容易摁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是怎么也熬不住了,去了挂着‘靖国公’牌匾的萧府见辛夷。 辛竹其实心里一直都有些隐忧,如果萧五郎这个妹婿是平常人家的倒也好说。 可偏偏,他是皇帝,皇后的养子,又是一直站在太子身边,如今朝堂上,皇子们都大了,也纷纷参与朝政,地下的暗涌可想而知。 那王侯将门里的地砖哪一块不是被鲜血给染出来的? 将来萧五郎势必会被卷入道那些争斗里去,从龙之功又哪里是那么好得的呢? 一旦萧五郎被卷进去,失败了难道会不牵连自己的妹妹么? 如今,太子宫里的良娣从凤仪宫偏殿跑出来,这两个人会不会有了矛盾? 微微身处这样暗藏杀机的皇族内,真真是叫人担心的。 辛竹忧心忡忡的上门来,辛夷引了她进来后,姐妹俩就和从前在辛家一样,各自端着茶坐在榻上的软垫上发呆。 时不时的两个人说几句话。 辛竹从小就照顾着辛七,后来到了辛夷回府又照顾辛夷,这会见辛夷如此,以为她心里不好受,又不得不强打精神柔声地开解妹妹, “那个吴良娣不顾皇室的脸面,做下这样荒唐的事情,也不能怪妹婿。” “以前你们没在一起时,不是也有很多贵女千金想要对他投怀送抱吗?” “那个时候妹婿是一心扑在公务上,又有那样的名声,对女色那是瞧也不瞧。” “那吴良娣太子喜欢,不见得妹婿就喜欢,更别说在中秋这样的日子两个人私下里会面苟且了。” “微微,你可不能多想啊。” 辛夷没料到辛竹这样的安慰自己,虽然自己发呆并不是因为吴良娣的事情,她心里还是觉得一片酸软,姐姐就是姐姐。 她笑着道,“五姐说的是,我可没有多想。” 辛竹见她这样确实不像多想的样子,心里松了松,又说起萧如思来。 两姐妹虽然没有从小在一起长大,婚后也并没有时常见面,可两人给对方一个眼神,都能够会意的出来。 辛夷也怕姐姐担心,于是挑着这件事里能说的都说了。 辛竹听道辛夷说起襄阳大长公主,道, “听我太婆婆说,襄阳大长公主从前确实是不错的,不论先帝还是当今对她都很礼遇。” 人心其实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太好了,就容易让人忘记本分,甚至还想拥有更多。 陆家的人为何这些年会在世人面前大出风头,就是因为襄阳大长公主越发高调了。 越发高调,对辛夷挑剔的不行的襄阳大长公主没两天又和辛夷见面了。 见面的地点则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承恩公府办的赏菊花会。 因为萧元祐从小就在皇后娘娘的膝下长大,又受陛下喜爱,相对的,承恩公府对萧元祐也是颇多照顾。 这样的赏菊花会辛夷却是第一次参加。 她一般收到帖子都不会立即回,而是拢在一处,晚间萧元祐回来后,两个人坐在桌边头碰头的看着那些帖子,然后互相给对方讲这个帖子主子是怎么样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当初老夫人给辛夷的世家谱不是白给的,也许这些人家的关系辛夷不会记得特别清楚,可那些带着话本性子的关于各家的隐私之类的,辛夷肯定是看的特别起劲,也记得很清楚。 正好,也就用上了。 “五哥,承恩公府的赏菊花会听说已经办了有些年头了,听说是个相亲宴,那我去合适吗?” 不仅仅有丈夫,还有孩子了呢。 萧元祐揉揉她的头,道,“不用着急,这个赏菊花会也不是只给没定亲的小姑娘,就是许多夫人也愿意去,到时候在身上别一朵菊花,也就清清楚楚的了。” 听说有丈夫孩子的妇人也是可以去的,辛夷摸了摸下巴, “那我就去看看热闹,顺便把那些要找夫婿的小娘子壮壮胆。” 如此,她也就回了承恩公府的帖子,表示到时候会去参加。 等到了赏菊花会开始的那天,辛夷收拾好就出门了,承恩公府的地理位置极好,可谓寸土寸金的,不过,从外头看,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公府之家。 灰扑扑的大门,用的是很普通的料子,再往里走,过了影壁后,这才能看见一点高门的气派。 不过也就是细微处做的好些,也不见什么值钱的物件,和外头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差。 才刚进府,就有丫鬟端着托盘,上头摆放着新鲜的菊花,让辛夷选一枝用上。 辛夷看着上头鲜艳飘了幽香的菊花,顿时兴致勃勃的挑了一朵。 挑了菊花后,又有丫鬟上前来带路,告诉辛夷各家的贵妇,姑娘们都在哪里。 “萧夫人,各家的夫人,姑娘如今都在花园里赏花,你如果累了也可在此处休息,若是什么时候想去花园,告诉奴婢一声即可。” 承恩公府看起来不怎么样,不过府里的丫鬟倒都是精心的挑选过的,口齿伶俐的很。 辛夷挑选了一只花也没有别在身上,而是拿在手上转悠着。 “如今时间还早,先坐一会再去后头的花园。”辛夷对人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对宴会本身好奇罢了。 不过,辛夷不去花园,承恩公夫人就已经找了过来。 “今日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五郎和小靖国公呢?”承恩公夫人笑吟吟问。 听到萧如思被叫小靖国公辛夷有些无奈道, “夫人也知道他还有些小,所以就没带出来,五哥也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说是等下来接我。” 承恩公夫人得了皇后娘娘的令一定要照顾好辛夷,再加上乖巧的孩子那总是更让人喜欢的。 承恩公夫人也很喜欢辛夷。 当即大笑起来,“五郎来接你,你这孩子,这是埋怨还是炫耀呢?本我还想再抱抱小靖国公呢,你也太 辛夷莞尔,本来还想歇息一下才去花园,既然承恩公夫人来了,那就跟着一同去后面好了。 路上,她们又碰到了英王妃,英王妃爽朗一笑,上前亲热的拉着辛夷的手,“你怎么来了?早知道叫你一起了。” 辛夷回道, “听说这是姑娘们的相亲宴,总是要给她们壮胆的。” 英王妃道,“就该如此,你也该多出来散散心,虽是孩子娘,可你还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承恩公夫人笑道,“别站在这了,先进去吧。” 辛夷稍稍后退了一些,跟着两位往花园子走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出现竟然引起一些小小的波动。 既然是相亲宴,有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也有没娶媳妇的公子哥。 “你们看清楚了吗?刚刚那个女的很是不错,虽不是顶顶美,身上倒是有些清澈的样子。” 今日陆仁也被襄阳大长公主给拖了过来,势必要把他的婚事定下来。 听到说清澈的样子,陆仁当即翻起身来,“什么清澈的样子,人在哪里呢?” 说着,他趴在水榭的窗边看着那边岸上,伸长脖子往岸边看。 可惜辛夷早就跟着英王妃还有承恩公夫人过去了。 边上的人因为陆仁没看到,顿时添油加醋的报告, “一看就和别的贵女不一样,好像有点仙风道骨的模样,又有点不懂世事的纯真……” “我不小心看到半个脸,看起来很不错呢。” 当然也有没看到的人,顿时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这么远,看个球啊,看,你以为你是杨戬,有三只眼啊,比我们这些人看的更清楚些?” 没想到那个一直说辛夷好看的人竟然理直气壮的,“虽说不能看清楚,可朦朦胧胧的都能这么美,那见到了,还不是天仙啊。” 陆仁没什么兴趣的坐在榻上,他一直忘记不了当时在街上碰到的那个萧小妹。 偏偏那没多久后萧家就出事了,萧家从前还算旺,可如今是没落了,祖母不会让他娶没落家族的姑娘。 陆仁有些心烦意乱的,好不容易看中个姑娘,还没苗头,就被掐死了。 到了花园,原本热闹的场景顿时静了静。 一则,京城的勋贵圈子,说来说去也就那么些人家,能够收到承恩公府赏菊花会帖子的,必然是台面上的人物。 辛夷哪怕已经成婚有几个年头,因为不常出门,名头大家都很清楚,有些人还是没见过很陌生的。 承恩公府的老夫人也见目光放在辛夷的身上。 承恩公夫人立刻上前,“母亲,这就是五郎的媳妇,难得她出门来转悠。” 辛夷立刻上前给承恩公老夫人行礼后,就准备到一边去。 正巧,她的目光和老夫人身边的襄阳大长公主撞在一处。 辛夷微微楞了下,随即朝她点头微笑。 襄阳大长公主,“都做了娘了,还不安分……” 辛夷,“……” 她说的小声,不过辛夷还是听到了,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的很是温和, “殿下,不知你有何指教,不妨大些声音,毕竟都说一孕傻三年,我这耳朵好像也傻了。” 襄阳大长公主迟疑了片刻,意有所指道, “嗯,也没什么,不过是说你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了,就不要总是在外头抛头露面。” “娘娘确实是喜欢你,你也不要恃宠而骄,到时候给娘娘抹黑。” 襄阳大长公主欲言又止地望着殿内某处,看起来躲躲闪闪的,看起来是半遮半掩,其实这话更让人产生特别的意思,让人一下就想到辛夷不安分守己的问题。 这话一说,就好像暗示谁谁谁不行的样子。 辛夷平静地看着襄阳大长公主,“公主,你说话时常都是这样信口开河,没有逻辑吗?” 襄阳大长公主闻言,顿时沉下脸来,严肃道, “微微,本宫本来以为你个踏实沉稳的孩子,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的不通世事,不是说你是郑氏小诸葛教导出来的吗?” 辛夷垂眸,这个大长公主,一出现就带着高高在上的态度。 说她倒也是可以的,只是牵涉到祖母,那可不行。 辛夷心平气和的道, “殿下,首先,我并不是孩子,我是孩子他娘,我有自己的分辨能力,其次,我觉得我很理智,也没有不通世事,如果我真的不通世事,那就不会如此的问你了。” “至于其他的,你说的话让我觉得,你很两面三刀。” 辛夷仿佛在对方感受到一些熟悉的感觉,这个襄阳大长公主就好像一个没有真本事的道长,一上来就叭叭叭的说个不停,然后就陷入到自己的情绪里去。 辛夷很想理解襄阳大长公主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可她努力的找啊找,也找不到襄阳大长公主今日的重点是什么。 襄阳大长公主在出声前是真的没想到辛夷会如此的反问。 毕竟,作为大长公主,刚刚那样的话根本就让人羞愧,正常人早就掩面哭泣,飞奔着出去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辛夷竟然如此的胶黏,超过自己的预期。 她本以为自己随便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能让辛夷受不了。 没想到现实截然相反。 襄阳大长公主有些恼羞成怒,措辞严厉,整个人很威严, “我觉得你刚刚那句问话很不礼貌,不是该对一个公主说的话。” 辛夷奇怪,“这东元朝有律法规定要如何对公主说话吗?我是没给你见礼还是什么?” “我也是翻遍了东元朝律例的人,并没有发现这样一条规定呀。” 不能反问公主殿下?难道面对那些质问,留着过年吗? 辛夷没有掩面痛哭着离开,更没有发怒,没有说脏话,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不急不缓的,但是每一句话都让襄阳大长公主如鲠在喉,很不舒服。 她皱眉道, “我认为你这样说话很美礼貌,不是虚心接受批评的态度。” 辛夷抿唇,半晌,这才道, “殿下,请恕罪,我觉得你这样的措辞很没逻辑,也不是解决的方法。” 襄阳大长公主只差拍案而起了,冷笑连连,“我哪里没有逻辑了?” 辛夷平静道, “我在问刚刚那个问题,你和我聊礼貌?哪里有逻辑?” “再说,到底是谁没礼貌开始的?” 襄阳大长公主,“……” 她被辛夷没事人般的态度给气得半死,又看她全程面容平淡的样子,最后干脆道, “本宫就是觉得你都已经是孩子的娘,还来这样的赏菊花会有些不像话。” “五郎知道你来吗?” 辛夷望着对方豁出去的态度,凝眉道, “难道孩子的娘就不能来参加这个赏花会了?” “那殿下你都是孩子的祖母了,为何还要参加这个花会?” 141,商榷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承恩公府婆媳二人看着襄阳大长公主和辛夷你一句我一句的,你来我往,谁也没有退让。 承恩公夫人想起皇后娘娘说让她多多照看五郎媳妇的话,心头了然。 辛夷每一句话都说的合情合理,看上去比襄阳大长公主的话客观理智,唯独一点,就是丝毫不给公主殿下面子。 奇怪的是,这只会让人觉得大快人心。 因为襄阳大长公主的身份,外头任何人见了无论有什么样的恩怨,面上好歹总是客气两句,谁敢和辛夷这般的直接。 在座的女眷也有一些曾经被襄阳大长公主抢白过,或者说家中有女眷被她的孙儿陆仁偷看品评过的。 这下这些女眷心里简直要把辛夷封为神了。 多年来,手撕大长公主第一人,别人只敢暗地里撕,辛夷却是明面上撕! 不过,爽快归爽快,有些人心里还是为辛夷捏了一把汗的,她这样的刚,会不会被襄阳大长公主报复? 当然,大家也都知道辛夷背后的靠山是谁,心里不禁感叹,只要靠山硬,还怕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么? 承恩公夫人心里同样也有这样的想法,这京城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家有点龌蹉事那都是知道的。 襄阳大长公主或许外头人看起来很不错,可她却是知道这位殿下的烂招真是多。 别的不说,就当当为了给孙儿陆仁私底下摆平他做的孽,那就伤了多少人命。 襄阳大长公主着实是被辛夷说的那句‘你都是孩子的祖母了,为何还参加这样的花会’的话给气着了。 她简直恨不能当场气晕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辛夷。 公主殿下觉得这简直滑天下之大滑稽。 这个五郎媳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就算她得皇帝和皇后的喜欢,可对于她这个皇帝的长辈,难道不是要讨好她么?竟然敢逼着她低头? 她明明是如今皇室辈分最高的长辈,怎么就跟这样一个小辈一样的位置了? 她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冷静,气坏自己无人替! 襄阳大长公主是谁啊,强压着快要炸开的不爽快,假装无事发生过,干巴巴的笑道, “微微啊,刚刚可能是我说错话了,可能让你有了不好的错觉,实在是对不起……” “这个宴席你参加也没什么,到底是当娘的,多学点东西那也是不错的,如今萧家可就靠你和五郎撑着了,否则那不是辜负了老大人的一番筹谋……” 襄阳大长公主明明之前那样的咄咄逼人,转头就说对不起,着实让辛夷也略感诧异。 只是,接下来的话让她觉得自己确实是想多了。 这哪里是什么道歉,分明就是一个坑一个坑的挖。 她若有所思,腼腆一笑,“公主殿下这会真是又有礼貌又有逻辑呢……” 呵呵,装谁还不会了?谁还不会挖坑了? 襄阳大长公主,“……” 她那一口老银牙都快要咬碎,僵硬地笑道,“这事就算过去了,大家赏花赏花,听说近日来了很多姑娘,也不知道……” 众位女眷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戏,心头畅快,就算为了辛夷,大家也不会再去计较,顶多私下里说一说今日襄阳大长公主的狼狈。 听到襄阳大长公主问道今日来参加赏花会的姑娘,顿时一个个都咽了咽口水。 没人愿意把自家姑娘叫过来。 听襄阳大长公主问起今日来花会的姑娘,承恩公夫人忽然有些明白今日襄阳大长公主为何会来参加这个花会了,陆仁到如今可还没有定下亲事呢。 只就陆仁那个样子,谁愿意把好好的姑娘嫁给他糟蹋呢? 众人一个个我看你,你看我的,没人接襄阳大长公主这个话头。 襄阳大长公主皱眉,今日承恩公府办的赏花会,那就是相看用的,难道她这个皇帝的姑母还看不得这些个姑娘了? 顿时,她皱着眉起眉头来,要说她去这一辈子有什么烦心事,那就是陆仁这个孙子的婚事。 先前说了好几门亲事,最后都吹了,不是女方去世,就是病了需要青灯古佛。 至于现在,那些人总是说小孙子太过荒唐,说亲处处碰壁。 偏生她是个要脸的,真要豁出去了,她就要让陛下赐婚了。 这样一想,襄阳大长公主有些冷静不了,脸色阴晴不定。 承恩公夫人有意支开辛夷,怕万一又闹出什么来,总是辜负了皇后娘娘的嘱托。 她叫来自己的小儿媳,吩咐道, “五郎媳妇第一次上咱们家来,你们的年纪相仿,有话说,正好今日赏菊会,你带她去花房那边看看咱们家的花。” 承恩公夫人的小儿媳姓郑,算起来得叫辛夷祖母郑老夫人一声姑祖母。 此时尚未到用午饭的时候,参加赏花会的人除了那些年长些的陪着承恩公老夫人和襄阳大长公主说话,其余年轻的妇人还有少女们正在玩着各种小游戏,也有些只是坐在旁边聊天谈笑而已。 因都是一些相熟人家,也没拘着形态,大家都是一副放轻松的模样。 小郑氏亲昵的挽着辛夷的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感叹道, “你要不说,谁能知道你是已经生子的妇人呢?萧五郎对你可真好。” 辛夷笑着回道,“我可听娘娘说过,五少爷可是从小就相中了你,要你做媳妇儿呢。” 承恩公府的规矩不论是祖母还是五哥都说很不错,而小郑氏看起来也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真要不好,那该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哪里敢如此的说话? 说道从小就相中媳妇,她想到了辛宴,这小子也是从小就相中了媳妇儿,总算快要修成正果了。 辛夷跟着小郑氏穿过园子里辟出来玩耍的地方,往花房那边而去。 对于花,她是可看可不看,哪里的花都没有青丘师门,以及宫里皇后娘娘凤仪宫的花儿好看。 不过她也是知道承恩公夫人的一片好意,总不能拂了去。 花园小径边有许多的小灌木,今日辛夷穿的是月华裙,外头罩着薄纱,路边的灌木不小心勾住了她的裙摆。 她回头看了眼,真香见状,立刻蹲下去帮着她把勾住的裙摆给解开。 只是没等她们往前走几步,就听到后头有人在叫‘萧小妹’‘萧小妹’。 辛夷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不仅回头看了眼,就见到不远处的阁楼的窗前,跳下来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往这边跑来。 那人一边跑,还在一边叫着‘萧小妹……’ 小郑氏看清来人后,当即变了眼色,拉着辛夷往前走,边嘀咕,“这人怎么会来的?咱们走,别理他!” 142,姑息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小郑氏对于自家的地形那自是相当的熟悉,转了两转就把后头的那个追赶之人给甩了。 “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被那头猪给瞧上了。”小郑氏抱怨道。 辛夷终于想起后头那人是谁了,不就是当日在大街上纵马的那个纨绔子弟么? 好像是襄阳大长公主的孙儿? 辛夷拧眉,不动声色, “那是什么人,这是追我们?” 小郑氏一脸的晦气,拉着辛夷从另外一个方向往花房走, “谁知道?追我们做什么?定然是那个倒霉姑娘被那头猪窥伺到,想上前调戏呢。” “说起来襄阳大长公主府上以前也不会这样的,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人,把家风都给带坏了,偏生公主还哪里都带着他。” 辛夷心念一动,说道,“襄阳大长公主听人说起口风都不错,为何独独今日对我发难?” 她一脸的委屈,莫名的看着小郑氏。 因为年纪比小郑氏小,看起来一脸的纯净,让小郑氏也是心头怜悯,吭哧吭哧的, “听说,只是听说啊,以前襄阳大长公主先是看上五郎的祖父,后来又看上你的祖父,偏生他们二人都不愿意尚主……” “五郎的祖父还好些,你的祖母可是名头很大的,她老人家撰写的书籍,如今可是很多人都看呢……” 辛夷知道当年金金公主能够被先帝赐婚给萧侯,背后就有襄阳大长公主做的手脚。 按照这样来说,何尝不是襄阳大长公主对老大人的报复呢? 这头辛夷和小郑氏说起了陈年旧事,那头陆仁很是懊悔,站在花园小径上左顾右盼的。 刚刚在那阁楼上,陆仁喝了不少酒,酒是色之媒,历来好色之人,少有不用酒助兴的。 现在,陆仁就有些醉,今日祖母让他来承恩公府,就是想让他相看姑娘,看中哪个,祖母就去宫里求皇上赐婚。 只是,陆仁兴致缺缺的,他可一直想着那个‘萧小妹’呢,他以为那是萧五郎的妹妹,没想到找了一圈,就连萧五郎隔了几代的堂堂堂妹都找了,就是没一个人是那‘萧小妹’。 这个‘萧小妹’仿佛梦中仙子一样,到了他的梦里走一圈,然后消失不见了。 他也不断的问过那几个当日跟着他上街的下仆,大家都说不是做梦,也就是这个‘萧小妹’是真实存在的。 可她到底在哪里呢? 踏破铁鞋无觅处,功夫不负有心人,刚刚,就在刚刚,终于让他看到‘萧小妹’的身影,他顾不得二楼跳下来有危险,跌跌撞撞的,可还是晚了一步。 人,又消失不见了! 陆仁站在小径上,想着不过是个小小国公府,只要人在府上,怎么也能找到。 当即他对着后头追来的仆人耳语了几句,随后就见仆人四散开来,他自己又背着手往刚刚那栋国公府待客的小楼走去。 一边走,一边想,等他找到‘萧小妹’,他不把她弄到哭,他就不姓陆! 回到阁楼上,几个平日里一起玩的狐朋狗友当即围了上来,问他怎么就那么跳下去了。 有些问他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更有挤眉弄眼的问他是不是看到什么好货。 陆仁回了阁楼就斜靠在靠窗的榻上,一脸的垂头丧气, “没什么,喝多了头疼,眼花,看错了,我休息一下,别打扰我。” 哎,美人儿没找到,没意思。 窗前有个人正举着一根黑管子,偷窥在花园中经过的小娘子。 “……这个不行,太黑了,赛张飞呀……哈哈……” “……哎哟,这个不行,脸盘大的和脸盆一下,戳几个洞那就是烧饼啊。” “呀呀呀,这个脸倒是能看,就是身段,怎么和水桶一样……” “这个不行,油光粉面的,亲一口那不是满嘴胭脂水粉?算了算了……” 本来想要休息调整心态的陆仁被这人的声音闹的眼睛都闭不了,顿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抢过那根黑管就要砸下去, “吵死了,这么远,哪里看得清楚?什么赛张飞,脸大如盆,你看的清楚吗?” 被抢了黑管子的年轻人连忙扑过去一把抱住陆仁, “陆少爷,有话好好说,这可是我从家中书房偷出来的东西,可是个好东西,不信你试一试……” 说着让陆仁把黑管子举起帖在一边眼睛上,另外一只眼睛闭气,然后他把黑管子推了个方向,朝着花园子,然后期待地道, “看到什么了?” 陆仁本来是有些不耐烦的,随意的看了眼,顿时惊喜地叫道, “好东西,好东西,清楚的很!好像人就在跟前一样。这是何物?” 被抢的人连忙道, “家父是工部的,他老人家平时爱鼓捣这些东西,这是家父前些日子从西域商人那里买了两块晶石,放到其中,人就清晰起来了。” 他搓搓手,“这东西也是家父刚刚做出来,都还没交给皇上,我也就是偷偷的拿出过过瘾而已。” 他手慢慢的伸过去,一脸赔笑,“陆少爷,你……这个……能不能还给我……” 陆仁得了这个好东西哪里会还给工部家的公子,他举着那黑管子四处扫射, “有了这个,看美人可真方便,你爹可真会玩,他该不会做来偷窥隔壁人家的妇人洗澡吧……” 工部家的公子尴尬地笑了萧,“哎,殿下说笑了,这也不过是家父偶然做出来的……” 陆仁才没听他解释,朝他挤眉弄眼的低笑,转头去找他的‘萧小妹。’ 一番功夫下,终于陆仁在黑管子里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萧小妹。’ 那边好像是承恩公府的花房? 他把管子推给边上的那个工部公子,撩起袍子就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你看着黑管子里的那个姑娘,一定别让她给跑了,跑了就告诉我……” 工部家公子一脸懵,他又不是大嘴巴,有神通,这个襄阳大长公主府上的少爷可真逗,他人都走了,他要怎么告诉他管子里看到的姑娘走到哪里? 他仔细的看了看,这哪里是姑娘,分明是个梳了妇人发髻的已婚女子嘛。 以前听说这位陆少爷总是在外头调戏年轻姑娘,有那门第低的就直接抢回府。 现在,他竟然对一个已婚女子如此大的兴趣,这是换口味了? 他对着下头陆仁道, “陆少爷,这里面的女子已经嫁人了,梳的是妇人的发髻啊。” 原本要狂奔的陆仁,“……” 身体好像被掏空一样,心头肉都被挖了一大块。 为何是已婚的,不管,已婚又如何?他就要她! 已经成婚的妇人他还未得手过,如果能得手,享用一些枕席,也是心满意足的。 陆仁也不管,就朝刚刚见到梦中情人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过,到底是在花间行走多年的纨绔子弟,他吩咐身边的小厮也去打听席面上的这位到底是谁。 说起来陆仁一伙人能够如此的奔放自由,还是因为他们一伙人的臭名声得来的。 这些人都是跟着陆仁来承恩公府的,承恩公今日不在,府上的大少爷不耐烦应酬这些公子哥,也怕他们冲撞了今日的小娘子们。 于是就让人收拾了一处偏僻的阁楼,让他们喝酒寻乐,自己又去前头招待其他的客人。 他忘记了这处阁楼正好可以看到后花园的一举一动。 果然,陆仁就朝着花房那边跑了去。 辛夷和小郑氏欣赏了一会承恩公府精心培养的菊花品种,看了看天色,要开席了,于是两人相携着往回走。 小郑氏也怕回头的路上还碰到襄阳大长公主府上的那头猪,于是又绕了一圈,准备往待客厅而去。 只是,她想错了一处地方,新走的路和之前的路有一个交叉口,她们正好在交叉口碰到狂奔过来的陆仁。 “萧小妹……”陆仁一个急刹车,急急忙忙的叫了起来。 小郑氏的性子很直接,顿时柳眉倒竖, “陆少爷,这里可没有你的萧小妹,你要找妹妹自己去找,别挡路。” 小郑氏作为主家,两人又有郑老夫人这个纽带在,她一拉,把辛夷拉到背后,那个陆仁见状,头歪了歪,跟着到了小郑氏的身后,眼睛死死的盯着辛夷看。 他露出一个自以为潇洒的笑容, “萧小妹,找你找的好苦啊,没想到你竟然嫁人了,你怎么不等我找到你呢、” 辛夷,“……” 让他找到自己?等着自己揍他么? 辛夷纤细的手指捏了捏袖子,有些蠢蠢欲动的想要揍人呢。 “陆仁,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里到底是谁?她可不是你那倒霉的‘萧小妹’,她是小靖国公的母亲!” “好狗不挡道,快让开,我们还有事呢。” 陆仁头一回遇上这么不给面子的,他歉然的让开一点路, “小靖国公……” 他品味了下,原本紧绷的身体忽然泄气,竟然是萧五郎的女人? 不过这个想法并没让陆仁有多长时间的懊悔,正好,萧五郎的女人要是被他弄到手,那不是更好么? 他可不是那种让嘴边的鸭子飞了的人,他不动声色间上下打量了一番,今日穿着月华裙的辛夷仿佛仙女一般,飘飘欲飞。 陆仁只差露出一个神魂颠倒的微笑来。 小郑氏暗暗的啐了一口,算是明白过来,刚刚陆仁可不就是跟着她们来的,还是冲着五郎媳妇来的。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冷冷道, “陆少爷,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可是朝花园子里去的,还有这附近说不定会有女眷出没。” 言外之意那就是有多远滚多远。 陆仁不高兴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暗示我在故意偷窥吗?” 辛夷,“……” 这难道不是明示么? 来赴宴的女眷,无论谁沾了这个纨绔,名声都要坏了。 辛夷强忍着掐死眼前这个用淫斜目光看着她的人,既然撞到她的手上,那是不是应该给他点教训,让他记住,以后不要随便的大街纵马。 辛夷想好几种方法,比如说,把这个陆仁引到老夫人他们休息的地方去。 只是这个方法有些缺点,德高望重的老夫人确实是能不受影响,还能直接定他的罪, 辛夷想了想,又觉得这个方法不够带劲,冲撞了老夫人等,顶多也就是收敛收敛,没有实质的伤害。 到底要怎么才能让陆仁丢脸呢? 不仅仅是辛夷这边碰到了烂桃花,就是萧元祐这会也是碰到了几朵烂桃花。 出门的时候,辛夷是独自出门的,萧元祐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宴会,但小姑娘在这里,不能不来接。 他才刚到承恩公府的门口,就见到燕无名也正从马车上下来。 见到萧元祐,燕无名没好气的,拉过他, “不就是成婚了,用得着如此吗?微微出来吃个酒,你也要跑过来接人……” 萧元祐斜了他一眼,看着他打扮的和孔雀一样的,鼻腔里‘哼’了一声。 “你好样的!”燕无名气个倒仰,“你是不是想失去我这个朋友了?” 他容易吗?如今没定亲,没成亲,更别说孩子了。 萧元祐大发慈悲的开口, “今日好姑娘挺多,你还是擦亮眼睛看看吧,别等到时候如思都长大了,你的姻缘还不知道在哪里。” “我也会让微微帮你留意一下好的人选……” “萧元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沉稳大气的人!”好样的萧元祐,有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燕无名痛心疾首, “幼稚,真是幼稚,我真是看错你了。” 萧元祐挑眉,背着手朝承恩公府里走去。 燕无名在后头跳脚,折扇摇的哗哗响,又不得不跟上, “早知道我就早点来,不和你一起了,你给我收敛点,你如今可不是明珠之一……” “好。”萧元祐难得的好说话。 燕无名看了他一眼,牙根都酸了。 从前那如死水般毫无波澜的脸上,这些年是表情越来越丰富了,碧波荡漾的,铁树一开花,真是看不下去眼去啊。 他心头啧啧两声。 萧元祐和燕无名入府后和承恩公府的大少爷打了招呼,就自行活动,才刚走到男客这边的待客厅前的假山边,两人身后就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 “五郎……” 仿佛魔音穿脑,燕无名吓得一个哆嗦,随即又幸灾乐祸的看了眼萧元祐。 两人的身后,是一名十七八岁年纪的少女,不似辛夷那般青涩,双眸含泪的模样带着几分动人心魄的美丽。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燕无名看了眼萧元祐,抬脚就要走。 谁知,还没走,就被萧元祐给踩了一脚,把他给疼的跳脚。 “萧元祐……我们不共戴天……” 萧元祐无知无觉般,蹙眉看向对面的姑娘,“姑娘,在下已经娶妻,‘五郎’这个称呼不是任何人都能叫的,还请姑娘自重。” 对面的姑娘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那又如何,你还是你,我的心意不会改,不管是妻还是妾,就算是奴婢,只要能在你身侧,我就愿意……” “在下没有兴趣三妻四妾,姑娘的心意还是留给合适的人吧。”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那位姑娘突然伸手拦路,见萧元祐要躲开,顿时一把扑过去,将人给抱住! 143,求情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萧元祐无知无觉般,蹙眉看向对面的姑娘,“姑娘,在下已经娶妻,‘五郎’这个称呼不是任何人都能叫的,还请姑娘自重。” 对面的姑娘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那又如何,你还是你,我的心意不会改,不管是妻还是妾,就算是奴婢,只要能在你身侧,我就愿意……” “在下没有兴趣三妻四妾,姑娘的心意还是留给合适的人吧。”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那位姑娘突然伸手拦路,见萧元祐要躲开,顿时一把扑过去,将人给抱住! 萧元祐是个能把爬床的丫鬟给踢飞的人。 这会也是,见有黑影扑过来,顿时下意识的脚一抬,一用力,把扑过来的黑影给踢飞了出去。 到底他顾忌着这是承恩公府,闹出人命不好,没有用脚尖踢,而是侧踢出去,力道也控制着。 扑过来的人没有踢的从高处飞出去,而是贴着地面,这样一来,受伤的程度大大的减小。 燕无名心头啧啧两声,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幸灾乐祸地站在边上,等着看萧元祐如何的收场。 到底是师兄弟,他四处看了看,好像并没有什么人看到萧元祐行凶的样子。 …… 辛夷心中想了好几个方案,就想着该如何的教训一下陆仁,到了待客厅,她也没去那些夫人们聚集的地方,谢过小郑氏,去了边上的小间休息。 “萧夫人……”辛夷屁股还没坐热,就见到有人进屋来。 门边一个二八芳年的姑娘亭亭而立,一袭黛蓝广袖衣裙衬得她白皙面容好似散发出淡淡珍珠似的光泽,鹅蛋脸,五官并不算精致耐看,可在一起就让人看着十分顺眼,笑起来更是甜美的很。 是上次见过的那个赵姑娘。 她连忙起身和赵姑娘打招呼,就瞧见赵姑娘头上的戴着一朵丁香色绢花,顿时诧异道, “赵姑娘定亲了?” 赵姑娘连忙摇头,解释道,“若是不想说亲,也可以给自己簪花的。” 辛夷默了默,想起上次她说的,这是还念着燕三哥么? 对此是不置可否,豪门贵女就是如此,矜贵倒是挺矜贵的,就是不如平常女子自在。 说亲的事情,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一些的人家也许会问问女儿的想法。 “你怎不在大厅里坐着?”赵姑娘问她。 辛夷对宴会上的人不是很感兴趣,来也不过是对宴会本身好奇罢了。 “刚刚去园子里转了一圈,歇歇脚。”她回道。 这位赵姑娘看来是真的瞧上了燕三哥,可惜的是燕三哥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来这位姑娘的心愿有可能会落空。 她也明白赵姑娘为何对她这么的热络,大约是想着她和燕三哥认识,就想着走迂回路线。 想想,辛夷有些失笑,她又不是燕三哥的父母长辈,否则还可以给燕三哥施压。 “听说萧五郎等下要来接你,燕大人不知道今日有没有来,应该有很多人喜欢燕大人吧。” 赵姑娘看着外头的风景,有点怅然。 辛夷听着她的语气,问,“赵姑娘觉得燕三哥很好?” “当然啊。”赵姑娘觉得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坦白道,“若是我能自己做主,一定把手中的花儿扔给他,可惜……” 他们相看失败了。 辛夷其实有些喜欢赵姑娘的性子,干脆利索,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婚事不是一个人能做主的。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总是人间一大憾事。 她喜欢归喜欢,却不敢贸然的劝赵姑娘。 赵姑娘站起来,走到窗边趴在窗台上往外看,远处好像有人围在一起,人群里有两个人格外的惹人注目,那好像是…… 她回过头来,促狭的问辛夷, “夫人,你的丈夫那样夺目,要是被别人惦记了,你怎么办?” 辛夷抬头看了看,看不到外边,站起身,慢条斯理的走过去,一边哼哼, “看得见,摸不到,该着急想办法的人是旁人,我想什么?今日来的人家可都是有头有脸的,总不会有人想着委身做妾吧?” 赵姑娘回想了下今日见过的姑娘,好像确实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再一次伸长脖子往人多的地方看,那两个人还在那里,顿时有些呆不住,将丁香色的绢花摘下来放在手中,笑着道, “夫人,那边好像是萧大人和燕大人呢,陪我过去找他吧。” 她的模样坚定,眼睛亮晶晶的,让辛夷不太明白,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燕三哥这会好像是无价之宝一样呢。 反正要去找五哥,一起过去就一起过去。 两个人手牵手的往人群里去。 这边辛夷为赵姑娘操心,觉得没人会甘心做妾,没想到的是,真的有那就算做丫鬟也愿意跟着萧元祐的。 …… 萧元祐这边,人被他踢倒在地,那小娘子整个人就昏了过去,燕无名摇着扇子‘啧啧’两声,看戏不嫌事大, “师兄,你可真是辣手摧花啊……” 萧元祐余光看了眼地上的小娘子,方才被他踢出去弄得有些狼狈,衣裳有些乱,两个男人站在边上围观,仿佛要做什么坏事一般。 正巧那边承恩公府大少爷带着人过来,见此情形愣了一下,燕无名不厚道的往后一退,把萧元祐给推了出去。 “五郎,这是怎么回事?”大少爷镇定下来,问道。 萧元祐立即解释道,“我去接内子,遇到这位小娘子拦路,起了点争执,这位小娘子一时情绪激动晕了过去。” 尽管承恩公府大少爷心头有些嘀咕,但他也算是看着萧元祐长大的,知道他是个不近女色的。 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光天化日之下非礼贵女的事情,五郎又不是襄阳大长公主府上的那位孙少爷陆仁。 大少爷太阳穴一阵抽搐,想到陆仁不断的让小厮到处找人的样子。 他偷偷的看了眼萧元祐,只希望这位萧青天快点接了媳妇回家。 当即他连忙让人去唤了侍女和婆子过来将那小娘子抬走。 没等那些侍女和婆子过来,就有一群参加赏花会的小姑娘们过来。 见有人躺在地上,小姑娘们都吓了一大跳,得了大少爷的解释后,顿时看向萧元祐,这么好看的人确实不像是做坏事的。 因为萧元祐进来时想着接了辛夷就走,是以并未在身上簪花,而燕无名干脆是未婚男子,更加无需簪花。 这些以颜值来判断好人坏人的小姑娘们含羞带怯地看着对面两个男子,顿时都围将了过去。 萧元祐从前因为容貌问题,也经常被人戏弄,甚至比这更大的阵仗,远的不说,就说前不久吴良娣那件事。 那可是穿着薄纱贴上来的,比这个更露骨,只是,这会这些贵女一副羞涩矜持的模样,看着萧元祐和燕无名,眼里亮晶晶的,就是不给人让路。 萧元祐正想要想法子离开,就听到一声戏谑的声音传来, “不知这是哪家的俏郎君,不如咱们回家商议何时成亲,将来生几个孩儿吧。” 本来被几个小姑娘前仆后继扑过来的燕无名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个转身,就瞧见一个穿着黛蓝衣裙的姑娘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燕大人。”那小姑娘叫道。 燕无名顾不上解救自己的同门师兄,反正有辛夷在,不怕萧元祐被人占了便宜。 他蹙了蹙眉头,问,“你和微微一起来的,是她的朋友么?” 赵姑娘闻言,很失望,看来燕大人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这让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泄了一半。 只是,都已经道了这个地步了,再后退就有些对不住自己了。 赵姑娘一咬牙,一闭眼,一跺脚,将手中快捏出水来的丁香色绒花一把砸到燕无名的身上,然后也不管他的反应,转头就跑。 燕无名下意识的将扔过来的东西一抓,就看到自己手心那朵皱巴巴的绒花。 丁香色的绒花,他忽然想起有一次去叠山书院接辛夷时,她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衣裙,那次…… 他微微晃了晃,他将那朵花给捏在手心里,拽的紧紧的,心头有些失笑,他这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小丫头? 他有些不可思议! 他又不是萧元祐! 他一定是想的多了点,手中的绒花他不知该扔到哪里,见到那边辛夷面色有些发沉的看着地上昏迷的小娘子,他不动神色的将绒花收入到袖袋里,朝辛夷走过去。 燕无名清咳一声, “微微,你发现什么了?该不会你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想要报复回来?” 辛夷不仅仅捏了捏小娘子的面皮,又翻了翻她的眼睑和舌苔,甚至有模有样的摸了摸她的脉搏。 越到后面,辛夷的脸色越发的深沉,燕无名也收起嬉笑的脸,冷肃道, “微微,什么情况?” 辛夷起身,用真香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冷静道, “这位小娘子好像被人种了符。” “催情符!” 辛夷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 这种符,会把人心中七情六欲放大放大再放大,让人奋不顾身的根据心中所思所想去做。 不顾一切,不择手段…… 燕无名忽然打了个寒噤,顿时觉得手中的那朵绒花有些发烫。 想一想,如今的小姑娘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活泼,十年前,哪个待嫁闺秀见到男子不羞走? 那里会和如今这样?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更可怕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些贴上来的小娘子是不是有可能…… “这符有解吗?”萧元祐问道。 辛夷这会脑子里好像团成一个球,解不开理还乱! 无论道教,佛教哪一个教派,那都是有自己擅长的,而师父曾经说过,朝天观说是道教,却又有些不一样,乃是游离在之外。 符术这个东西,教派不一样,制出的符也就不一样。 可现在,国师已经死了,这些符不应该还会有人制作啊。看样子,这个小娘子中的符并不是很久,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国师么? 当时国师死后,辛夷将朝天观上上下下已经清理一番,甚至帮着好几个真人驱除了当日国师在他们身体里种下的符。 这,不应该啊! 辛夷想不明白。 按照刚刚她过来时,五哥的解释,这位姑娘半路拦人并且不顾一切的扑过来,如果刚刚来的不是承恩公府的大少爷,而是其他人,会不会被传五哥非礼这位小娘子呢? 这是巧合还是预谋? 不管如何,种了催情符,那她就当是预谋了。 看来等这位小娘子醒来,应该好好的问一问,她这段时间接触的人,吃过的东西了。 种符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做成符水让人吃下去。 幸好这种符的效用只有一次,爆发过后,效用就消失了,人也会变得正常起来。 本来萧元祐还想接了辛夷就回去,这会也走不掉了。 承恩公府大少爷听辛夷说的种符其实有些不太相信的,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萧元祐一副妻子说的都是对的模样,让大少爷有些觉得是吃了什么怪东西一样,又哽不下去,又甜腻齁的慌。 如果只是小娘子拦男子的路而昏迷过去,那么承恩公府大少爷把人带走,送给家中亲眷就是了。 可这会牵涉到一些隐情,顿时他也就没把人送走,反而派人去找这个姑娘的家人。 看看到底是和何人进了府。 同时他又把人都带到一个小花厅里,让人去把这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给后头的承恩公夫人以及老夫人。 坐下后,辛夷想了想,把刚刚碰到陆仁的事情和萧元祐和燕无名说了。 萧元祐和燕无名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陆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都清楚,他们仿佛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听说辛夷要对陆仁动手,燕无名拢着折扇在桌上敲了敲, “你怎么胆子就这么大?想在承恩公府动手?幸好你没擅自行动。” 萧元祐自然是知道辛夷一直就是这样一个自信的人,自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叫别人帮忙?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了。 他朝萧一招招手,“去看看陆仁在哪里。”他轻声说道,“我们知道动向就行了。” 他才想教训陆仁那个王八蛋,现在,简直是最好的机会,不动手太可惜了。 反正现在那个被种了符的姑娘还没醒,那就做点别的,不至于浪费光阴。 …… 美人儿跑了,陆仁很难过,他将一大壶的酒都给喝光了,想起见到的‘萧小妹。’ 他站起身来,想要再出去碰碰运气。 说不定,就碰上那位美人儿了呢? 于是,他摇摇晃晃的下了阁楼,醉醺醺的沿着小湖边走着。 湖边的小路是朝园子里的宴会处而去。 “萧小妹……萧小妹……” 越是没得到,陆仁就越是挂在嘴边,心心念念的想要这样的。 陆仁充分发挥了纨绔公子哥的样子,只是心头很不痛快,想要找的人没找到,太过可恶。 算了算了,姑娘这么多,说不定他看花眼了, 不得不说,陆仁的脑补那是相当的厉害。 他哼着小调,背着手走在小径上,看看其他姑娘解解馋那是相当不错的。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花园里没有其他好姑娘可以偷看。 正在这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他连忙四处探看,果然,就见路的尽头好像站着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陆仁心情一阵澎湃,血液沸腾激荡。 萧小妹,不管是不是萧五郎的妻子,她都是自己看上的人,那就一定要想办法弄到手。 幸好,幸好,他吃酒吃了,知道出来走一走散散酒气。 真是因祸得福啊! 陆仁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 …… 女客那边,眼看就要开席了,还有好几个人都没归位,尤其是辛夷。 正当她要派人去找人时,就有前头大少爷身边的贴身小厮进来,在她耳边禀报了一番。 承恩公夫人眉头紧皱,没想到今日事情这样多,今日来了不少尊贵的女客,如果一个不留神,到时候就要被人说嘴了。 以后这个赏花会也就不用再开办了。 她挤出平和的笑容来,让身边的嬷嬷去大厨房宣布开席,同时她又带着丫鬟准备退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何事。 她才刚起身,襄阳大长公主也跟着站起来, “阿梅,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带本宫去更衣?” 更衣,那就是如厕,出恭,承恩公夫人有心下去看看到底怎么样,偏偏这个人绊住了。 襄阳大长公主的邀请,承恩公夫人不敢拂去,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襄阳大长公主往更衣的地方而去。 谁知,两人才刚出了待客厅,往边上更衣室的地方换衣裳,就发现身边的人多起来。 不仅仅是承恩公府的下人,还有好多来参加赏花会的客人也跟着一起往一个方向奔过去。 承恩公夫人脸色变了变,连忙拉过一个府里的下人过来问情况。 谁知道那下人见到襄阳大长公主就变了脸色,结结巴巴的, “听说那边是公主府的孙少爷,出事了。” 承恩公夫人继续问,“什么事?” 那下人一脸为难,说不出口,顿时道, “夫人,你跟过去就知道了,听说大少爷已经派人去疏通了。” 承恩公夫人有些怒了,家中的仆人,竟然和她开始打哈哈了。 当即她朝人越聚越多的地方走去。 等她气喘吁吁的带着人跑过去,分开人群,挤到前面,顿时如旱天雷炸在头上一般。 尤其是跟着一起来看戏的襄阳大长公主,差点要昏厥过去。 她亲爱的孙子,竟然在对着一只哈巴狗流口水,要不是那小狗一直在汪汪叫,孙子大概就要扑过去抱住那小狗了。 陆仁不仅流口水,而且眼睛赤红的,一直叫着小美人,我来了,快来哥哥这里。 等等之类不堪入耳的声音。 人越来越多,顿时把这一块地方围的水泄不通。 哈巴狗怒吼着,嗓子吼的都要哑了,可它还在朝着陆仁怒吼,一般的人也不敢上前将它抱起来。 陆仁面色潮红,眼神迷茫,明显是喝多了的模样。 只见他双手双脚着地,做的姿势和哈巴狗是差不多的,舌头伸的老长,好像见到了仙女一般。 襄阳大长公主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昏死过去。 孙儿怎么就喝成这个样子?这还是天亮着呢。 原本看戏的人不断的发出‘啧啧’‘哎呀’等等惊叹声,看到襄阳大长公主跟着承恩公夫人来了,顿时缩了缩身子,有些手忙脚乱的。 襄阳大长公主知道自己的孙儿很是贪花好色,可好歹,也不至于看上一条狗! 那还是一条弓狗啊!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努力的镇定下来,问,“这也太奇怪了,这哈巴狗有什么好玩?我家啊仁就算是喝醉了,那也不至于好赖不分。” 承恩公夫人知道襄阳大长公主是对她质问,话里的意思就是她的孙儿陆仁这事被人诬陷的。 承恩公夫人柔声道, “我也是这么都觉得,当时陆公子身边定然是带了服侍的人的,不如都叫过来问一问?” 襄阳大长公主已经别无他法,只能点点头。 她一定要找到那个设计陷害她孙儿的人,找到之后把他给碎尸万段,男的扔南风馆,女的扔青楼,做最下等的事情。 来的人不仅仅是陆仁身边服侍的下人,还有好几个跟着他一起在阁楼里作乐的纨绔。 看到襄阳大长公主,再看那面色潮红眼神迷离,还不肯离开哈巴狗的陆仁,众人都是吓出一身汗来。 尤其是那个工部家的公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啊仁会这个样子的?” 襄阳大长公主沉声问那几个跟着陆仁的下人。 下人不敢隐瞒,把今日陆仁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 襄阳大长公主听完,皱起眉头, “你们是说,孙少爷是看到一位美人,这才追过去的,只是那个美人之后就不见了,然后就被人发现跟一条狗对峙?” “好大的胆子,你们竟然不看好主子,拖出去!” 144,知否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公主府的下人听到说‘拖出去’三个字,顿时变了脸色。 他们太清楚公主殿下口中‘拖出去’三个字代表什么意思,那就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明年今日就是祭日。 几个下人顿时纷纷膝盖一软,差点摊倒在地上,求饶,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是公子让奴等去打听消息,小的们不敢不听公子的话,只能依令去找人……还没找到人,就……” “让你们找什么人?打听什么消息?” 下人们互相看了眼,不知道该不该将陆仁要打听消息的人说出来,那样的话,可是把人得罪的更惨了。 只是又想着如果不说,那么死的就是他们了。 顿时几个人眼一闭,异口同声地说道, “找的是个穿月华裙的已婚妇人……” 反正他们不说出名字,想来穿月华裙的已婚妇人是没几个的,这样谁也不得罪,只盼着公主殿下大发慈悲,可以饶几个人的狗命。 下人们心头是松了,可承恩公夫人那是变了脸色。 这么明显的特征,到底是谁一目了然。 襄阳大长公主冷冷地看向承恩公夫人,问, “我记得今日的女客中,是有这么穿的,是谁来着?” 她眼睛眯了眯,看向承恩公夫人,等着她来回答。 承恩公夫人心头鄙夷襄阳大长公主的装模作样,又不得不回答, “是五郎的媳妇,那个时候不是还给公主请安么?” 挖坑谁不会?明明请安过的,还那么唇枪舌剑了一番,这会竟然说不知道。 承恩公夫人一顿隐晦的抢白让襄阳大长公主脸都青了。 什么请安,分明是气她的。 “阿梅,五郎媳妇这会在何处?不知能否请她过来一下?” 襄阳大长公主询问道,虽是询问,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承恩公夫人带着歉意道, “小公子在我们府上碰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我们的疏忽,只是殿下,如今小公子还在那里和狗儿对峙呢。” “我们府上的人想要去将狗儿抱走,小公子还不同意,臣妇已经派人去请太医,到时候小公子到底为何这样,也就一清二楚了。” “只是,如今是不是要想办法让小公子和狗儿分开?” 襄阳大长公主起身走了两步,孙儿如今只差想要抱住狗儿狂亲,谁敢上前就骂谁,仿佛那狗儿真的是他心爱的小美人一样。 襄阳大长公主简直无法想象这件事传出去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襄阳大长公主脸色微变,说道, “这也太奇怪了,狗不过是畜生,我的孙儿就算吃的再醉,那也不至于分不清人和畜生吧。” 承恩公夫人知道,襄阳大长公主这是在怀疑有人暗算了陆仁。 虽然说承恩公夫人巴不得这事出传去,越广越好,可眼下人还在自家府上,真要让这位公主殿下把暗算的帽子扣过来,所以这事还是得说清楚才行。 她可不想到时候平白和这位公主殿下结仇。 当即,承恩公夫人听出她嘴里的话中之意,顿时道, “到底是醉了还是别的,太医一来不就清楚了么?” 襄阳大长公主面无表情的,好像看不出来承恩公夫人如此迂回的意思,径直派人去将辛夷叫过来。 陆仁还趴在地上和那哈巴狗大眼等小眼的。 嘴里时不时的冒出一两句不堪的话。 辛夷来的很快,同来的还有萧元祐,等到两人行礼后,襄阳大长公主先发制人, “温姑娘,听说我的孙儿约了和你见面?” 她的话很不客气,直接一口大锅往辛夷的身上甩过来。 辛夷,“……” 就这么的想羞辱她?一个有夫之妇,竟然和外头的男子相约见面? 还是这样的赏花宴? 她可是想要寿命与天长的,做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殿下,这个问题,臣妇怕是回答不了你了。臣妇可是认识都不认识贵府公子。” “你虽是公主殿下,可这样当着臣妇丈夫的面,问如此突兀莫名其妙的问题,太过分?” 襄阳大长公主本来不知道孙儿为何会这样,现在知道了,还会放过有可能是元凶的人吗? 只要证实是辛夷设计陷害的,到时候她的满腔怒火就可以发泄出来。 她咬了咬牙,继续问道, “我府上的下人可是看到我的孙儿是去追你的。是不是……” 几个下人犹犹豫豫地点了头。 襄阳大长公主银牙都要咬碎了,这些不争气的东西。 “陆公子确实是去追这位夫人。”如鹌鹑般站在角落里的工部家公子颤巍巍的站出来,指着辛夷道, “当时小公子在我带来的黑管里看到这位夫人,直接从阁楼往下跳追了过去……” 襄阳大长公主立刻抓住这个问题,逼问道, “你看,确实是如此,阿仁就是去找你,如果和你没约怎么会拼了命的去找你?” 在襄阳大长公主看来,她根本就不在乎孙儿追有夫之妇这个名声好不好听,反正孙儿干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回了,声名早就败完了。 不过,那又如何,只要她在一日,就能给孙儿兜下来。 萧元祐忽然上前一步,挡在辛夷的面前,身形笔直地说道, “陆仁的事,晚辈十分遗憾。” “殿下,你愿意让贵府的孙儿声名狼藉,成为众人口中的谈资,那是你家的事情。” “至于其他人,晚辈觉得还是要问一问的好。” “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头顶上绿油油的,春天过去了,真的没必要如此。” “我萧某人的妻子,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肖像的。” 他冷冷的看着襄阳大长公主,冷冷道,“多谢殿下关照内子,到此为止罢!” 承恩公夫人一脸忧心的站在一边,心里却是知道里头定然有鬼。 这个皇帝的养子是个心眼多的跟筛子似的。 至于辛夷,刚刚和襄阳大长公主的对仗中,就知道这孩子的玲珑心窍。 这两夫妻,这件事又是和微微有关的,恰巧又除了这么件事,不用做他想,肯定是和这对夫妻跑不了干系。 这位公主府的小公主,看来确实是得罪了他们,否则如何会如此重手整。 不过,公主府上的那位小公子确实不是什么好货色,听说什么‘娘熊熊一窝,熊孩子都是熊父母惯出来的。’ 襄阳大长公主脸色难看,僵坐半晌,这才抬头喝道, “站住,今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大家都不许走,否则,咱们就到金殿上说理去。” 辛夷就笑了, “不知公主让我等说些什么?说和贵府公子私会你就高兴了?” “好,公主既然要说,那就说一说,今日先是和国公府上的郑姐姐去了花房,后又和赵姑娘在一处聊天,再后来就见到我的夫君。” “不知道这样说,殿下是不是满意些?毕竟来去都清晰了吧。” 辛夷神色坦然,理直气壮,让襄阳大长公主无言以对。 这时,承恩公府派出去请太医的人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一位白胡子太医,看起来颤巍巍的。 这位白胡子太医姓余,最精通的乃是有些羞耻的地方修复。 余太医来了,襄阳大长公主连忙让他去给陆仁把脉。 无奈陆仁还陷在梦境里没办法回头,见有人有拖他起来,顿时嚎叫起来。 他一嚎叫,对面的哈巴狗也跟着嚎叫。 也不知是哈巴狗也觉得这样好玩还是别的,见有人要将陆仁给拖走了。 顿时一个扑上去,想要将那些人赶跑,留下陆仁这个‘同类。’ 只是众人拥挤推搡中,哈巴狗想去咬那些下人的裤腿,一个眼神不好,只见它如同离弦的剑一般,啊呜一口,咬在了他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145,救不回来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哈巴狗的利齿真的就和那剑一般,咬住就不松口,小小的身躯不仅仅把陆仁身上的衣裳咬破,更是咬下一块肉来。 众人都被这一变故给惊呆了,片刻之后才发出尖叫声,场面可谓是一片混乱。 有人怕哈巴狗发狂朝自己攻击过来,连忙后退,四处奔走。 尖叫声,脚步声,襄阳大长公主脸色猛然大变,冲了过来,就见陆仁躺在地上,口中也不叫小美人了,而是哀嚎着,下身鲜血淋淋。 至于那行凶者哈巴狗早在刚刚人群四处奔走的时候逃之夭夭,留下一地的血迹斑斑点点的,昭示着它逃走的方向。 襄阳大长公主只觉头目森森,发出尖利的声音, “阿仁,我可怜的阿仁……” “快,快,太医,太医在哪里?凶手,快去把凶手找到,我要碎尸万段。” “好你个承恩公府,今日如果我孙儿无碍还好,否则公主府与你们势不两立。” 承恩公夫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都是什么情况? 不管如何,承恩公夫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一边派两个儿媳去安抚女眷,又叫了大少爷过来处置善后。 至于陆仁这边,太医是现成的,正好又是擅长修复缝补的。 那条行凶的哈巴狗儿,承恩公夫人也派了人去找寻,只是,这狗……处理起来却是有些麻烦。 承恩公夫人有些头疼,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家府上不过是办个赏花会,相看相看姑娘家,为何会变成这个模样? 那边襄阳大长公主抓住余太医的手,“怎么样?到底怎么样?我家阿仁……” 襄阳大长公主问不出口,她刚才已经看到,那一处地方血淋漓的,好像还少了一块…… 畜生啊!果然是畜生啊! 你把肉给留下说不定还能接上,可现在肉都不知去了哪里,那和宫里净身的太监有什么区别。 襄阳大长公主越想,悲从心中来,对承恩公府乃至辛夷夫妇的怨恨又上了一层。 余太医颤巍巍的,被襄阳大长公主摇的差点要站不住脚,好不容易站稳后,连连摆手, “殿下,这肉都少了一块,哪里救得回?老夫虽能修复缝补,可那也要有东西给老夫缝补啊。” 否则不就是巧医无物可缝么? 襄阳大长公主虽然心里很清楚明白,到底还抱着一丝的希望,闻言大急,嗓子叫的和濒死的老母鸡一样, “你胡说,你知道他是谁吗?救不好?你是怎么做上太医的,你的狗命还要不要?” 余太医本来还同情陆仁被咬了这样的地方,虽说他的专长就是对这些地方修复缝补,到底出了这样的事一个男人的尊严也就没了,他爱医,是以真的不想出这样的诊。 没想到襄阳大长公主竟如此的威胁与他,顿时他本来还能让陆仁痛减轻些的,现在也不想动手了。 只是冷冷地道, “殿下,老夫怎么做上太医的不用殿下来质疑,至于殿下的孙儿,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他要看看,这天下还有谁,比他还要专精于这一方面的。 陆仁的酒早就已经醒了,这会是身子弯的和烧熟的虾一样,在地上到处翻滚哀嚎,大叫道, “疼啊,疼啊……” “祖母,快救救孙儿……” 襄阳大长公主眼前又是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她死命的将指尖掐入掌心,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哭着扑过去, “阿仁,我的孙儿啊,那些敢对你下手的,该死都该死!祖母不会放过他们的。” 她握着陆仁的手,眼泪汪汪, “啊仁,你忍忍,祖母带你进宫去找太医,这个救不好你,总还是有救得了你的,一定会好的。” 承恩公夫人在边上面无表情的听着襄阳大长公主呵斥声,叫骂声,心里觉得痛快,又觉得麻烦。 说起来,这个陆仁,也曾经对承恩公府的姑娘垂涎三尺,要不是家里的姑娘出门人手带的多,那陆仁保不齐就要上前动手动脚。 就是乡下的村姑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容不得半点放肆,更别说京城贵女了。 每当事情发生后,这位大长公主殿下,不仅不呵斥自家孙儿,反而说被调戏的姑娘花枝招展的,带坏她的孙儿! 这种花也说得出来! 人家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碍着谁的眼了?小姑娘不打扮,等到何时来打扮? 再说了,就算人家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是猥亵行凶的借口了么? 边上的辛夷双手环胸,只觉得襄阳大长公主的神经真是别具一格。 她忽然想起当初五哥给他的破案集里收录了一个案子。 一位杀人凶手,杀害了一位女子,理由就是那位女子穿着太过艳丽,甚至暴露,把他心中的淫邪之欲勾出来了。 他杀人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这都是什么狗屁理论呢? 本来,她还觉得这样是不是太过了,现在则是心里痛快的很。 “殿下,陆小公子疼的如此厉害,不如让余太医先给他止疼?至于治疗,可以稍后再议。” 承恩公夫人听襄阳大长公主说要带着陆仁去宫里找太医,心里是巴不得的,可陆仁叫的太过凄惨,事情又是发生在承恩公府上。 她心里到底有些不落忍,想着先止住了陆仁的疼,其他的事情再慢慢解决,这事归根结底也不能怪他们府上,是不是。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孙儿救不了了吗?”襄阳大长公主大怒,“你好狠的心啊,你们就是故意的,这都是串通的,这是谋杀!” 承恩公夫人,“……” 她心软个什么东西哟,这事就是告到皇上那里,他们府上那也是没有过错的,这样一来,反倒是她心虚了? “余太医,你不是修补的圣手吗?活死人生白骨的,上次就有个贱民脚指头断了,是你给接好的。怎么,到了我孙儿这里,你就不行了?” “感情我孙儿还比不过一个贱民?” 襄阳大长公主虽然大怒,但到底想到如果真的进宫去,那也太耽搁功夫,她也很清楚余太医确实是这方面最好的大夫了。 于是昂着下巴看向余太医,质问他。 余太医医者父母心,没理会襄阳大长公主的质问,从药箱里拿了麻沸散让药童弄好给陆仁灌下,平常的男人那里被撞一下都是疼的不轻,更不要说一块肉被生生咬下来。 先止了疼再说吧。 “殿下,医者眼里没有身份高低贵贱,臣能将脚指头接好,那是因为其一,时间刚刚好。其二,那脚骨并未断裂,只要接回去,那骨头自己就能长好。” “至于贵府小公子,那处不比寻常,不过是一团肉而已,如今重要的部位那也是被狗儿刁走了,就算老夫想缝上接好,那也办法做到。” “更重要的是,如今小公子的治疗最佳手法就是把被咬的地方清洗干净,把边角给割干净了,还能保住性命,否则……” 余太医摇摇头…… 为何宫里的太监都是小时候就净身入宫,是因为那处还没长全,还一个就是年纪小,伤口复合的快。 这位陆小公子……难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襄阳大长公主就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只见她怒目圆睁,胸脯起伏,从齿缝里一字一句地道, “没有肉,那就把那狗儿给找到,就算是开膛破肚,也要把那块肉给找到。” “割个干净?你怎敢说出这种话来?我孙儿那是皇室宗亲,天潢贵胄,怎么可以做那等无毛的下贱胚子……” 余太医,“……” 就算不割干净,难道就不是太监了? 他从医以来,最怕的就是这等看不清事实的家属。 他拍了拍额头,现在走是走不了了,那就治吧,至于治的如何,那就不敢保证了。 恰好,承恩公夫人派出去找狗的下人也回来了。 一同被找回的有狗,也有那块被狗儿要下来的肉。 一块血肉模糊的肉。 那下人用随手在院子里扯的野草捆着那烂肉到了承恩公夫人面前, “夫人,幸好小的们去的及时,要是在慢点,就要被这狗儿给生吃了。” 襄阳大长公主看到那块被下人提在手里的烂肉眼前一黑,嘴里喷出一口血,终于真的晕过去了。 承恩公夫人,“……” 为何如此的不经吓啊,不是她自己说要把肉给找回来? 难道喜极晕过去的? 承恩公夫人不置可否。 辛夷和萧元祐走不掉,也就慢条斯理的坐在一边喝茶,吃瓜子。 萧元祐拿着瓜子一粒粒的剥开,等到果肉有一小把时,放到辛夷的手里,让她一把吃到嘴里,这样才过瘾呀。 这会辛夷看到那块分辨不出颜色的烂肉,有些恶心,摆摆手,表示不吃了。 萧元祐连忙抓起边上的一块果脯,放到她的嘴里,低声道, “用这个压压惊。” 那边襄阳大长公主昏厥过去,承恩公夫人让人掐人中的掐人中,用药油的用药油。 余太医眸光一闪,挥挥手让众人推开,只见他从布包里抽出一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那针……看起来不是什么好针,又粗又长。 他拿起针对着襄阳大长公主就是一扎,就见原本双眸紧闭,仿佛没什么生息的襄阳大长公主哀嚎一声,跳了起来。 余太医淡定的收回手,将银针收回布包,深藏功与名。 至于襄阳大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只顾着欢喜自家主子醒过来,唯独一个嬷嬷,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眼余太医。 不过襄阳大长公主一醒来,就朝昏睡着的陆仁扑了过去。 那块肉经过狗儿的撕咬,又叼了一路,在下人找到的时候,还在泥地里滚过,这会早就变得面无全非,被野草滚着,在襄阳大长公主面前一晃一晃的。 余太医,“殿下,那块肉已经没用了,你确定还要臣接上去吗?接上去也不是不可以……” 襄阳大长公主一脸惊喜,“真的吗?” 如果能接上去,哪怕被狗咬过,那也总比做太监好呀。 余太医大喘气,摇摇头,“接上去也没用,更会把其他地方的好肉给带坏了。到时候起了烧,万一退不下来,那可是连命都没了……” 太监有什么关系,宫里那么多太监,他们不是活的好好的。 一个人,是好是坏,和他身体的残缺没有半点的关系。 这陆小公子,就算身上还有那块肉的时候,不也是坏事做尽么? 要余太医来说,这陆小公子还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呢,今日他原本是没当值的,可偏偏就有人来叫他出诊。 可不就是有预谋的么…… 襄阳大长公主听了额头青筋跳动,恨不能也一口上去撕了大喘气的余太医,咬着牙蹦出几个字, “不接怎么行,不接就真的是太监了……” 众人,“……” 接了难道就不是真太监么? 辛夷咬着嘴里的果脯,看襄阳大长公主脸色清灰,一脸憔悴,再也没有之前见礼时的雍容华贵,更没有当日在宫里对她挑剔的高傲。 这会,襄阳大长公主府的人也得了信赶回来,过来的是陆仁的父亲,陆老爷,陪着他过来的,被叫回来的承恩公。 一路上,陆老爷和承恩公都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陆老爷心里一阵憋屈,他的孩子他知道,事情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 家中他院子里的丫鬟侍女都快住不下了,竟然还敢去外头招摇闯祸。 陆老爷心里不禁埋怨起母亲襄阳大长公主,明知道这个孩子会闯祸,偏偏喜欢带他出府。 到了安置陆仁的客院时,正好听到余太医说的,见襄阳大长公主反对,当即掀帘进去, “不要接了,麻烦余先生把犬子的伤口处理干净,免得伤口恶化。” 襄阳大长公主见到儿子过来,本来还欢喜,闻言顿时道, “不行,老二啊,你好狠的心啊,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儿子绝后么?” 陆老爷想到这事传出去后家里还不知道受什么影响,心里就是烦乱,又不敢顶撞亲娘,顿时耐着性子, “母亲,如果再不处理伤口,仁儿会没命的,再说儿子怎么会让他绝后?他的兄长如果生了两个男孩,儿子就做主过继一个给仁儿,总不会让他没有香火供奉。” “就算他的兄长没能生两个男孩,陆家还有那么多的旁支,到时候母亲可着心意挑一个不就是了?” “你想挑哪个就挑哪个,母亲还如此硬朗,说不定还能教导仁儿的孩子……” 襄阳大长公主知道不能接,割干净势在必行,顿时心头一阵绝望,眼泪哗啦啦的,哭了起来。 “我苦命的孙儿,我的阿仁……怎么能这样……怎么能……” 陆老爷过来,余太医的掣肘就没了,他当即让药童准备好一应的器具,准备把陆仁的伤处清洗,割干净。 许是伤口的疼太厉害,吃了麻沸散的陆仁竟然慢慢醒转过来,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什么割啊,接啊的。 他愣愣地问,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疼?祖母……救救孙儿……” 疼的太厉害,出了那么多血,又被麻沸散给弄得迷迷糊糊的,陆仁以为自己叫的很大声,手挥舞的很大力,其实不过是声若蚊蝇,手指动了动。 襄阳大长公主关注着他的动静,见他手指动了,立刻过去,但被陆老爷给拉住了。 其他人才不管这些,余太医的药童弄麻沸散,在承恩公府的下人帮助下捏着陆仁的下巴就把药给灌了下去,咕嘟咕嘟的,有些药汁洒在他的下巴上,流到衣服里,被褥上。 没一会,刚刚有点意识的陆仁就意识模糊了。 失去意识前,他仿佛意识到,他疼的地方好像是那个地方…… 割?接?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要不得的大事! 不要! 他在心头呐喊,他不要做太监啊! 祖母!救命! 很抱歉,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呐喊。 承恩公回来了,陆老爷扶着襄阳大长公主出了内室,把空间留给余太医处理伤口。 襄阳大长公主坐在椅子上,眼里迸发出仇恨,恶毒, “五郎,五郎媳妇……阿仁变成这样你们开心了?走,进宫去,找皇帝评理!” 146,轻描淡写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萧元祐淡淡地看着襄阳大长公主,轻描淡写, “臣不太明白殿下说的是何意?陆小公子遭遇如此惨事,我等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是对他一腔怜悯。” “一腔怜悯?”襄阳大长公主声音尖锐起来,“需要你怜悯吗?少在那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这一刻,襄阳大长公主根本就不管什么仪态不仪态,低调不低调,极尽所能的呵斥萧元祐和辛夷。 陆老爷蹙了蹙眉头,上前扶住襄阳大长公主,张口说道, “母亲,事情到底如何我已经知道,谁也没料到仁儿会碰到这样的劫难。” “不过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最重要的还是如何解决。” 襄阳大长公主点头,儿子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是有办法了。 一定要好好的给阿仁出口气才行。 陆老爷歉然的看着萧元祐和辛夷, “五郎,五郎媳妇,母亲她伤心过度,还请两位不要介意,都怪我没管教好孩子,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等到里头余太医处理好伤口,我就带他回去。”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承恩公夫妇听得,完了后,他又朝承恩公夫妇深深的施了一礼。 襄阳大长公主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干什么?” 他竟然给萧五郎夫妇还有承恩公夫妇赔礼道歉? 哪里需要道歉的了? 她楞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质问,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刚刚下人还有阿仁的朋友都说阿仁会出待客的阁楼,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她的手一抬,笔直的指向辛夷。 承恩公皱了皱眉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们府上,那个陆仁听说很不像话,没想到这么的不像话。 今日赏花会,多少待字闺中的贵女,哪里有他这样干的,明明都已经是已婚妇人,也冲动的上前,简直色欲熏心,见过荒唐的,没见过这么荒唐的。 萧元祐上前一步,不动神色的将辛夷往自己身后藏,尽力挡住襄阳大长公主那怨毒的目光。 “殿下,你是长辈,我们作为晚辈,本来让你训斥一番也无妨,只是我们争来争去的也没什么用。” “事情到底如何,不是还有人证吗?不如叫来问一问,如果没有真凭实据,说她害了陆小公子,这说不过去吧?” 襄阳大长公主怒道, “问什么问?刚刚不是已经问过了,那个谁,工部家的孩子不是证明了我孙儿是去追的你妻子么?” 襄阳大长公主有些得意洋洋的意味,仿佛这样,就能把萧元祐头顶的草原刷上绿漆,绿油油的一片。 仿佛只要他们倒霉,她就会开心一样。 萧元祐没去理会她,只是弯了弯嘴角,笑容不达眼底, “殿下喜欢让陆家人戴绿帽子,臣是不反对的,只是,臣却不愿意做那个成全的人。” “殿下,不要用我的妻子来试探我。这,不是命令,而是警告!” 他的话音刚落,襄阳大长公主仿佛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意,她心头一凛,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往后仰。 站在边上的承恩公夫人隐隐约约觉得这事有些古怪,但出事的时候,听说五郎夫妻是和大儿子在一起的,也就是说两个人是没有动机的。 其实就算真的是小两口做的,承恩公夫人也是能理解的,毕竟,谁愿意自己的妻子被人觊觎?还是那样一个臭虫样的人? 承恩公夫人一边琢磨,一边看着屋内的情形。 不等她琢磨出个味来,就听陆老爷歉然的对萧元祐道, “五郎,我知道,这事是我们没管教好孩子,母亲她悲伤过度,有些词不达意,这里给你赔罪了。” 襄阳大长公主,????? 她连气都气不起来了。 “二郎……”她低喝道,“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赔罪,明明是他们错了。” 孩子都那个样子,以后只能做太监了,当爹的还跟没事人一样。 她真想掐死这个儿子,自己给孙儿出头,他倒好,在后头拆台。 她就像找个人背锅,就不能给个机会吗? 萧元祐看着陆老爷,淡淡地道, “臣父母的事情想来大家都知道,所以,臣是格外的珍惜自己的小家。” “殿下以后还是不要随意的碰触臣的底线了。” 襄阳大长公主语气嘲讽地说道, “你父亲可是享了齐人之福,你呢?希望等到一日,你和你父亲处于一样的位置时,你还能如此维护。” “别到时候不知道该如何的选择。” 萧元祐轻轻一笑,“无能之人才需要选择,殿下放心,我的妻子我也要,也只要她。” 襄阳大长公主也笑了,鄙夷道,“话可别说的太早,小心栽跟头。” 萧元祐看着襄阳大长公主若有所误的说道, “公主殿下这么看不得人家夫妻和睦,难道是因为你曾被人这样选择过么?你是被抛弃的那个?” 襄阳大长公主面色紫涨,她当年先后喜欢上两个男人,想要择为驸马,结果都被拒绝了。 这算不算被选择,被放弃? 她僵着脸没说话。 辛夷捏了捏萧元祐的手,上前一步,和他并肩站着,笑的一脸真诚,朝襄阳大长公主施了一礼,道, “殿下一直都说贵府小公子是追我才会这样的,也就是说怀疑是我将贵府小公子带的受伤的,是不是?” 襄阳大长公主不想还好,一想到以后陆仁就是个太监,她心口就很疼,顿时, “难道不是么?” 辛夷摇摇头,正色道, “非也,非也,刚刚工部大人府上的公子说贵府小公子是在黑管里看到我才追出来的,黑管只有一根对吧?他们不能同时看吧?” “那么,谁能保证贵府小公子和工部大人家的公子看的是一个人?” “至于黛蓝月华裙,应该也不是我一人所穿。” “不管如何,殿下是觉得贵府公子在别人府上吃酒的时候这样上赶着调戏女眷,是很光荣,英勇的行为么?” 承恩公在边上听了,顿时脸色不好看起来。 他们府上的赏花会,多么高雅的宴会?可有些人就是满脑子的花花肠子,想调戏人? 当承恩公府是什么地方? 147,无功不受禄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摇摇头,正色道, “非也,非也,刚刚工部大人府上的公子说贵府小公子是在黑管里看到我才追出来的,黑管只有一根对吧?他们不能同时看吧?” “那么,谁能保证贵府小公子和工部大人家的公子看的是一个人?” “至于黛蓝月华裙,应该也不是我一人所穿。” “不管如何,殿下是觉得贵府公子在别人府上吃酒的时候这样上赶着调戏女眷,是很光荣,英勇的行为么?” 承恩公在边上听了,顿时脸色不好看起来。 他们府上的赏花会,多么高雅的宴会?可有些人就是满脑子的花花肠子,想调戏人? 当承恩公府是什么地方? 承恩公顿时似笑非笑的看着襄阳大长公主, “倒是我家的不是了,给小公子安排了一个那样的地方,回头我就责罚今日安排筵席的人,一定重重罚他!” 站在一边的承恩公大少爷顿时一脸懵,他也是无辜的好不好? 襄阳大长公主僵着脸没说话。 陆老爷连连给承恩公作揖,一脸的羞愧,千说万说,到底还是陆仁的过错。 虽说事情发生在承恩公府,可人要自己作死,和在谁家里有什么关系呢? 襄阳大长公主冷哼,“五郎,你们衙门断案,难道不是人证物证齐全就可抓人入狱判罚吗?” “如今说什么都没用,要是不死心,不如就叫工部大人府上的公子过来,到时候看你有何话说!” “既五郎被百姓说是‘青天’想来是公正不阿,秉公断案的!” “不如今日就让本宫开开眼青天如何断案的?” 陆老爷没想到襄阳大长公主如此的执拗,仿佛和人杠上了一样,今日非要说出个结果。 “母亲……”陆老爷看向襄阳大长公主,声音有些轻,带着些哀求。 今日之事,已经可以说把承恩公府给得罪了,难道还要将萧五郎夫妇给得罪吗? 不说萧家,就是一个辛家,陆家就承受不住。 如今陆家有母亲这个大长公主在,可往后呢?他总要为陆家以后的子孙着想。 所以,陆老爷是想着事已至此,又大多是自己家孩子的错,不如息事宁人,总还能卖一个好。 辛夷心知今日如果不把事情摊开来,掰开揉碎的说清楚,以后还会有许多的事情接踵而来。 当然,襄阳大长公主这个人,看起来和外头传言说的一点也不像,也许说开后,还会有很多的麻烦。 可那个时候理就在自己这边,当然,如今也是。 而且现在不说清楚,还是浪费时间。 她思忖了会,刚想说话,就见萧元祐道, “既公主殿下如此看重臣,那恭敬不如从命。” 襄阳大长公主,“……” 谁看重你了?她话里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人命关天,想来你也是不敢儿戏的。那本宫就等着开眼了。” 襄阳大长公主很笃定自家孙儿的事情和萧五郎夫妇有关,她刚刚做了这么多铺垫,就是为等这一刻,她就不相信,萧五郎众目睽睽之下敢包庇自己的妻子。 更何况,孙儿就是她的命,如果不将辛夷也拉道泥地里,叫她如何与孙儿交代?叫她如何冷静? 她恨不能掐死这两个人! 一时间工部大人府上的公子被叫了来,同来的还有跟着陆仁的下人,以及相关的人。 最先被问话的是工部大人府上的公子,姓彭名春。 “彭春,你说陆小公子跳下阁楼是为了追一个穿着黛蓝月华裙的姑娘,是你在黑管里看到的,还是听陆小公子说的?” 彭春虽附庸在陆仁后面,却并不是什么纨绔,他甚至考中了进士,如今也算是六部里的一个小官。 他想了想当时的情形,道,“是阿仁拿了我父亲新做出的黑管子看的,那黑管子可以看到远处,当时我曾提醒过他对面是个已婚女子的……可他……” 萧元祐问了第二个问题, “那你能不能形容下当时在黑管子里看到的女子,除了已婚,还有什么特征,比如衣裙,发饰,之类的。” 彭春思索了一下, “梳着妇人头,太远,发饰之类看不清楚,衣裙嘛,黛蓝月华裙,很漂亮……” 萧元祐点点头,继续道, “请问彭公子,今日你所穿的衣衫是什么颜色?这屋内有没有你看到的那个女子?” 彭春闻言,面色有些发白,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衫,又抬起手来看,道, “我今日所穿为靛蓝的衣衫,黛蓝月华裙……” 他后退了几步,看了萧元祐一眼,咬了咬后槽牙,最后朝萧元祐身边的人指去。 站在萧元祐身边正是辛夷。 襄阳大长公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萧元祐不以为意微微倾身,认真的看着彭春, “那么,我今日所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呢?” 襄阳大长公主顿时难看起来, “现在在问案,和衣裳的颜色有什么关系,一个大男人,娘们唧唧的!” 萧元祐垂眸,缓缓的踱了两步,转身看向彭春,目光锐利, “彭公子,还请回答我这个问题。” 彭春面色惨白,死死盯着萧元祐,好像要将他的身上看出一个洞来,又或者那衣裳能自己告诉他是什么颜色。 萧元祐并不惧怕彭春的目光,左手负在身后,身形笔直,黑沉的眸子回望着彭春。 “你是不知道我身上衣服的颜色,是吗?”萧元祐忽然问道。 辛夷惊道,“他不是认识颜色吗?怎么会说不出来。” 刚刚连黛蓝,靛蓝都能说出,没道理连五哥身上的红色说不出来啊。 萧元祐道,“彭公子你有很多的颜色分辨不出来对不对?红,绿,蓝之类的都认不出来。” 辛夷楞了下,有一瞬怀疑自己的耳朵,看了萧元祐一眼,旋即又满脸惊诧地看向彭春。 其他的包括承恩公,襄阳大长公主等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奇闻异事,也觉得奇怪。 襄阳大长公主嗤笑一声, “五郎,你不要为了给你妻子脱罪,就把什么古古怪怪的事情都拖出来说。” “不……”彭春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屋内一片死寂,实在是这事太过离奇,怎么会有这样的呢?颜色分辨不出? 萧元祐看着彭春,沉默须臾才道,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刚刚也只是想要再确定一下你的所见,没想到……” 这些不过是问案的流程,他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来问,没想到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彭春能够说出黛蓝和靛蓝,不过是因为黛蓝是陆仁在跳下阁楼前和他说的,而他自己的靛蓝那是因为家中知道他有这个毛病,定然会在穿衣上身时告诉他今日的衣服到底是什么颜色。 彭春逼视着萧元祐,沉沉的眸色下,好像要崩溃一般, “这事从来没人知道,求求各位……” 这事真要说出去,他的仕途大概也到头了。 彭春简直不敢想象会变成什么样的境地。 萧元祐垂眸看着失魂落魄的彭春,缓缓吐出一口气。 彭春认不出颜色,也就说明他看到的人有误,他的证词那就不可信。 他固然怜悯彭春,但内心里其实觉得如今彭春的官职,乃至未来,分辨不出颜色,对他的差事并没什么大的妨碍。 襄阳大长公主脸色非常难看,彭春的证词不可用,那么这条线索就没用,她就少了一样置辛夷他们于死地的利器。 “公主,你想要证据,细想来,还有两个。” “一个,就是赵姑娘可以作证,陆小公子出事时,我可是和她在一起。” “其二,四律堂的燕大人也可以作证,当时待客厅那边出了点意外,我们这些人可都在一处,大少爷,你说是不是?” 辛夷上前施了一礼,肃然道。 承恩公府大少爷站在边上连忙上前佐证,表示辛夷说的属实。 “这些种种加在一起,如果公主殿下依然要把帽子扣在我的头上,那么只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辛夷神色坦然地看着襄阳大长公主。 内室里,余太医正在帮陆仁处理伤口,血水一盆盆的端出来,襄阳大长公主看了腿脚都软了,头晕目眩。 她再也顾不上和辛夷纠缠,而是问道, “怎么这么多血?不是就是那一点点肉被咬了吗?” 承恩公叹了口气,安抚襄阳大长公主,“有些地方的伤口看着小却很严重,不然宫里选人为何都选男童……” 襄阳大长公主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凄声道, “到底是哪个天杀得把阿仁弄成这样,老二,一定要查处伤害阿仁的人啊,把他碎尸万段。” 说着,襄阳大长公主的脸都扭曲了。 陆老爷轻描淡写, “母亲,谁也没有害阿仁,这一切都是阿仁自作自受,如果他不喝醉酒,会这样吗?” “就算他喝醉里,可那狗儿……那狗儿到底是谁的?承恩公府的狗儿,那就是承恩公府上下看狗不利,这样的畜生就该摔死!” “还有余太医,他明明人家断的脚趾都能接起来,为何不能把阿仁的病治好?这样的人还配称什么圣手吗?” 陆老爷头目森森,还是耐下性子劝慰, “母亲,这怎么能怪余太医?这一处受伤,能保住阿仁的命已经是承天之幸了,你就知足吧。” 襄阳大长公主不爱听这些,但凡错,那都是别人的错,自家人怎么会有错? “医术不精就是错,他是大夫,不就是治病救人吗?治不了人,那就是最大的错。” 陆老爷见襄阳大长公主蛮不讲理的,顿时不耐烦起来, “母亲,哪里能怪太医,他不是一来就说过这里伤了只能保命?把命保住了那不就是救人吗?” 里头的余太医治病的手顿了顿,小刀在他手中寒光闪闪,他看了看伤处。 医术不精?不配叫圣手?之前就和你说了没法治,现在竟然这么诋毁他。 反正人家亲爹在这里,让他保命即可,那就多割一块肉下来吧。 拾掇了一会,余太医就把陆仁的伤口处理好了,从内室出来给襄阳大长公主和陆老爷回复, “殿下,陆大人,小公子如今暂无大碍,好好将养下,就会康复了。” 陆老爷点头,只要命能保下那就行,至于襄阳大长公主,她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可怜的孙儿啊! “余太医,犬子何时能够移动?”总不能一直在承恩公府养伤吧。 余太医在清水里洗干净手,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道, “令公子如今吃了麻沸散,现在要回也是可以的,只是麻沸散药性过了后,会有些疼痛,如果陆大人要移动要么趁早,要么推迟。” 陆老爷当机立断,让自己带来的人准备好,又歉然的与承恩公要了一抬可以躺着的软轿。 不仅如此,陆老爷笑着对承恩公道, “国公爷,今日之事到底是一桩丑事,怪就怪我家孩子没教导好,什么幕后之人,还有那行凶的狗我也不想追究了,只盼着国公爷能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帮忙将今日之事封封口。” 看起来陆老爷是后退一步,什么人狗都不追究,可事实上,今日承恩公府人那样多,这事怎么封得住? 看到的人多,听到的人更多,谁还没有几个亲朋好友的?随便说一句,到时候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陆老爷明知道不可能找到幕后之人,他迁怒一条狗畜生有什么意思呢?那不是把自己也当成一条狗了么? 而且,他这样的大度,让承恩公府不得不承下人情,就算不能封住所有人的口,最起码能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不仅如此,陆老爷还趁着襄阳大长公主去里头看陆仁的空隙,语带歉意, “委屈你们夫妇了,还请见谅。” 萧元祐笑道,“大人何须客套,不论如何,总是要问个清楚明白的,我们也不愿意背一个幕后凶手的冤枉。” “真要不说道清楚,今日之事那就会流传在外,到时候我们将会永远的被人指指点点。” 陆老爷感同身受般的点头, “说明白的好,说明白的好。” 那边东西已经准备妥当。 陆老爷,襄阳大长公主带着陆仁离开了承恩公府。 辛夷和萧元祐也离开了承恩公府,承恩公夫人拉着辛夷的手,语带歉意, “微微,委屈你们了,今日玩的不够尽兴,下次再下帖子给你们再来。” 辛夷微笑,“夫人,不必如此客套,你们府上可就更有得忙了。” 她想了想,道,“今日那条狗,不知是府上哪一位家眷养的?” 承恩公夫人眼下也是烦恼的很,要封口,不是那么简单,听到辛夷问哈巴狗的事情, “那哈巴狗是皇后娘娘送给我们府上三姑娘的,听说是西域进贡的,原本温驯的很,今日也不知为何会发狂。” 辛夷点头,“如果夫人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承恩公夫人感激不已,连说辛夷是个好姑娘,怪不得帝后都如此喜爱她。 又说这事原本他们就牵涉到其中,这会还是避嫌的好,又让辛夷下次带萧如思来府上玩耍。 辛夷,“……” 她真的有些不太敢去别人家赴宴了。 真的是每次赴宴都会有事故发生,不管是不是和她有关…… 辛夷有些心虚,跟着萧元祐上了自家的马车。 两人吃惊的发现,马车里面竟然已经坐了一个人。 “你怎么上来的?” 燕无名淡淡道,“比你们先一步出府。” 辛夷和萧元祐,“……” 真够精的啊,竟然早一步等他们。 “你们确定今日之事不会泄露出去?”燕无名问道。 萧元祐道,“不会,微微画的符过了就消失了,没人可以查到。” 燕无名,“微微,你可真是有样学样啊,那个姑娘被下了催情符,你就给陆仁下幻象符……” “你怎么就确定那位和元祐表白的姑娘是和襄阳大长公主府有关么?” 说起来,辛夷会想到法子惩治陆仁,还真的是受了那个被五哥踢飞姑娘的启发。 那位姑娘昏迷了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她对之前做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情,虽她确实是爱慕于萧元祐,但也只是爱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不仅如此,那位姑娘还有未婚夫,并且很满意。 听说了自己做的事情,那位姑娘吓得差点昏过去,连连求辛夷等人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毕竟她还是很喜欢她的未婚夫的,更何况两人的婚期都已经定了下来,很快就要成亲。 真要说出去,她能不能成亲都不知道。 追问之下,这才发现,这位姑娘和陆家有着一些关系,也曾见过襄阳大长公主。 甚至被襄阳大长公主赐过食物…… 辛夷顿时心头有些无语。 他们起先并没有目光放到襄阳大长公主身上,没想到这样一连接在一起,串通,就发现襄阳大长公主预谋的一切,虽说一切都还不确定。 却也不妨碍他们把这一招学好。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扫尾干净,还能做什么?” 萧元祐更是平静地回答。 “她敢算计人,就要做好随时被人算计的准备。”辛夷随意的回答。 燕无名斜睨了眼表情和萧元祐差不多的辛夷,“你也参与了?” 辛夷摇头,一脸乖巧,好似多年前大家初见的时候, “我只负责按照话本上说的画符,其他的,这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参与做什么?” “我倒是想知道五哥是怎么操作的呢。” 燕无名眯了眯眼,明显的不相信。 “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但我没有证据。”燕无名自然是不会把辛夷的话当真。 承恩公府发生的事情,世事上,确实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 茶余饭后,街边偶遇,宴席上相遇,众人纷纷是交头接耳。 “哎,你听说了吗?襄阳大长公主府的小公子,在承恩公府喝醉了酒,竟然叫一只哈巴狗为美人,恨不能抱着狗亲热呢。” “什么?这不可能,前无来者,后无古人。” “听说这位小公子眼界可高了,京城等闲贵女都看不上,难道现在这位陆小公子吓跑了婚事有关?” “没想到竟然有人有这样的癖好。” 这样的流言,很快就传遍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里。 襄阳大长公主气得嘴唇颤抖。不是说好要帮忙封口的吗? 兴师动众的派人上承恩公府质问,承恩公双手一摊, “那天我们府上来的人太多,有些人早些走,有些人晚些走,有些是亲戚……” “我们已经尽力了,实在没办法。” 如此说来,襄阳大长公主也就只能吃一个哑巴亏。 等到这事传开,皇帝也就知道了,皇帝下旨让萧元祐和辛夷进宫。 一见到两人,皇帝老爷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也不叫两人坐,也不叫两人起,只是站在那里。 “国公府上的事情是不是你们俩做的?” 他一句话冲口而出。 “你们就不怕被查出来?姑母哪养宠爱孙儿,现在陆仁出了这么大个丑,她怎么会善罢甘休。” “她查不出来。” “为什么?” “抱歉,不能说与你听。” 皇帝老爷有些头晕,抚着额头, “你们都很聪明,可往往聪明的人就容易犯蠢,特别的自信,甚至自负。” “元祐啊,你看你这么会惹事,竟然还想着提前去边城赴任。” 皇帝老爷确实是放心不下。 “你们两夫妻都是一个样子的,” “以为自己聪明,自信,甚至自负,就觉得旁人愚蠢,我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劝慰的了。” “唯独一点,你们要记住,我如今给你们撑腰,可等我百年之后呢?。” “要说道理,你们两个随便一个都能将我说的晕头转向,只是,你们行事还是要三思。” 这就是不追究两个人对陆仁动的手,只是希望两个人以后能够低调点。 人心果然是偏的。 “陆仁做的事情陛下难道不知道么,臣绝对不允许有人对妻儿不敬。” 不过偏心道咯吱窝的皇帝老爷这番话,也算是真心的劝告,让辛夷有些羞愧。 “是,陛下。” 148,磕碜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原本萧家别院事件后,心偏到咯吱窝里的皇帝老爷是让萧元祐三年后才‘流放’到边境小城做县令。 但因为萧元祐敏锐的意识到如今的朝局是暗流涌动,他想带着辛夷和孩子置身事外。 于是他在皇帝老爷面前要求一年后主动‘流放’,可皇帝老爷不愿意。 好说歹说,最后只差动用皇帝的威严,这才让萧元祐在萧如思的周岁后动身。 用皇帝老爷的话来说,“朕的乖孙出生我没看到,洗三,满月,百日宴都没参与,难道你还要剥夺朕参与他周岁宴的权利?” 皇帝老爷一脸的悲愤,无辜,可怜。 萧元祐,“……” 这简直比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里的戏子都还要会演! 无奈,他也只能答应。 这一日,辛夷从辛家回来,就看到萧元祐抱着萧如思站在院子里,指着墙角的一株偌大的辛夷花树对萧如思道, “这是辛夷花树。” 萧如思在他的怀里吐着泡泡,扯着他爹的头发,“啊……噗……” 萧元祐淡定地将自己的头发从萧如思的小胖手里夺回来,用帕子将他嘴角的口水给擦干净,继续淡定,耐心的, “再说一遍,辛夷花树……” 萧如思,“啊……噗……” 萧元祐微笑,“乖啊,不错,咱们再来一遍……” 辛夷靠在廊柱上,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两父子转身看过来。 萧如思立刻手脚划动起来,想要朝这边扑过来,嘴角流下晶莹的水滴, “啊扑……扑……” 萧元祐淡定的无视怀里儿子的八爪鱼功,抱着他朝游廊走去,待到了跟前,辛夷伸手捏了捏儿子嫩嘟嘟的包子脸,问萧元祐, “他在说什么?” 萧元祐掂了掂怀里的胖儿子,一本正经地, “他啊,说娘抱抱。” 辛夷,“……” 真是信你才有鬼。 不过她还是伸手接过萧如思,只是不等萧如思笑出来,就见她转身就将他递给一边的奶娘,示意奶娘把他抱紧屋去。 “如思乖,等娘能听懂你的话了,再抱你啊。” 萧如思没法抗议,只能靠在奶娘的肩膀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亲娘,不敢哭出来,眼眶里泪水盈盈,不知道多惹人怜爱。 不过,他亲娘只是笑眯眯的朝他挥手。 哦,至于他爹啊,只要娘在跟前,眼里只有他娘! 等到萧如思不情不愿的被奶娘抱进屋去后,萧元祐揽着辛夷的肩膀也跟着进了屋子,一边问,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祖母和祖父如何?还有岳父身体如何?” 辛夷道,“祖母和祖父还就那样,两个人和针尖对麦芒一样,偏偏如今祖父致仕,时间多的是,祖母烦的想要搬去别院躲清静。” “那祖父能同意?”萧元祐笑着道。 “自然是不同意的,不过他不同意没法子,倒是爹,恰巧这个时候病了,他也没续弦的想法,丫鬟倒是能侍候,可到底不够细心,祖母又把箱笼给放回屋子了。” 正是因为辛季春病了的消息传到辛夷这里,她才回去的。 没想到就看到祖父舔着脸跟在祖母的身后。 两人进了屋子,真香带着小丫头送了水进来,萧元祐拧了帕子递给辛夷,恨不能帮她擦脸。 辛夷将帕子贴在脸上,含糊地道, “五哥,孩子的周岁宴该办了。” “嗯,简单弄个抓周,然后请些亲近的人过来吃顿饭,至于陛下那里,到时候看他如何的安排。” 萧元祐颔首,“好。” 待她洗漱完毕,换了家常衣裳后,桌上早就有一盘子切好的瓜果。 萧元祐牵着她的手坐在榻边,用银签叉了一块送到她嘴边。 辛夷咬了一口,“最近襄阳大长公主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暂时没有,不过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萧元祐用银签又串了一块瓜果给她。 辛夷口中还未吃完,将瓜果送到萧元祐的面前,他微微低头,一口咬住,然后继续和辛夷说话。 辛夷忽然想起件事,问道, “如思的周岁宴过后,咱们就要启程去边境和县,你有没有什么人要宴请,辞别?要不你拟个单子,咱们看着办一次宴请?” 萧元祐看了对面妻子依然如往昔娇嫩,褪去稚气的脸,忽然笑了起来。 辛夷,“……” 宴请有什么好笑的? 她又以为是吃瓜果的时候把汁水弄到脸上,伸手抹了抹脸。 脸上干干净净的。 她忍不住问道,“五哥,你笑什么?” 萧元祐揉了揉她的头,“微微长大了。” 没想到还想着要不要宴请辞别,他心头有些酸软,一方面想到从前那个单纯懵懂的小姑娘。一方面想着,时光到底还是把人雕刻了。 辛夷听着颇为无语,好歹是一个孩子的娘了,总不能和以前一样咋咋呼呼的吧? 其实,作为下一任国师,朝天观的头号担当,辛夷觉得自己不能和以前一样莽莽撞撞的。 其实说起来宴请的事情,还是今日回府时祖母提醒的,否则她只顾着让人收拾去和县要用的物什,哪里想到这些哦。 那些个话本上,可没写这些人情世故呢。 趁着这会功夫,辛夷拿出笔墨,看着萧元祐拟单子,两个人头碰头的在案几上写写停停,时不时的抬起头来,互相看一眼,微微一笑。 午后的斜阳,疏淡的浅金色丝线透过窗棂落在萧元祐的脸上,眉目间有种光影迷离的英俊。 时至暮春三月,萧元祐只着了单薄的衣裳,看起来仪态风流。 在没有比这更静谧的时光了。 转眼,就到了萧如思周岁宴,因为皇帝老爷对此前萧如思出生,洗三,满月,百天这样的日子错过了,这次干脆就将他的周岁宴摆在凤仪宫。 请的人也不过是亲近的宗室成员,以及辛家几位家长。 凤仪宫的大殿内,一张常常的桌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金银珠宝,只要是吉祥物,那都摆齐了。 抓周开始前,皇帝老爷溜达一圈,点头,“嗯,不错,挺齐全。” 七皇子跟在老爹的身后,有些酸溜溜的, “父皇,你可真偏心啊,太子哥哥还有几位兄长的孩子可都没让他们在宫里办抓周呢……” “你这可是拉仇恨啊,你就不怕将来那几个孩子怨你,怨萧小屁孩么?” 皇帝老爷背着手,绕着长案又走了一圈,气定神闲,涵养雅正, “怨?怨什么?要怨也怨自个,怨别人做什么?这些个孩子想什么时候能见到那就什么时候能见到。” “如思可是要和他爹娘离开上京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 “你们这些人,真是一点都不懂离别,看来朕对你们太好了。” 七皇子,“……”恨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明知道父皇的心偏的没边了还要嘴欠。 皇帝老爷神情和蔼,拍了拍自己孩子的肩膀, “你啊,想要和如思一样,你可以选择变回去。” 孩子大了真是人憎狗厌的,到如今连个媳妇都没找到,他就算想宠他的孩子也没法宠啊。 他的鼻孔里重重的喷了口气,忿忿一阵后,正色道, “父皇,这些年你为了五哥,屡屡破例,明明是三年后才‘流放’去和县,你怎么又出尔反尔的让他们提前去了?” “你这样可是徇私啊,朝中早就有大臣不满意了,孩儿认为,要不还是让他们再等两年去,你这不就可以见到如思了么?” 七皇子心头腹诽,想怎么见就怎么见。 反正他么得孩子,就算把萧如思放在身边养,他也不会发酸的。 皇帝老爷冷下脸来,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只是朕已经答应他们提前过去,这要是又推翻自己的决定,那不还是徇私么?” 七皇子心头升起无力感,这个谈话是么得谈了。 戳心,扎心,伤心,怒而不言。 皇帝老爷么得心情管自己小儿子的别扭心态,瞧了一桌抓周的东西,吩咐崔海, “把我桌上那块古砚拿来。” 七皇子额头的青筋抽了抽,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气死无人替。 不就是一个小破孩,不就是一块乌漆嘛黑的砚台么? 地主才用的东西。 七皇子想通了之后,又觉得不生气了,全然忘记如果皇帝老爷是地主,那么他就是地主家的傻孩子。 崔海很快就从勤政殿抱来一个紫檀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块黑漆漆的砚台,看起来古朴的很,随手拿起桌上原本就有的一块砚台。 正巧皇后娘娘走过来,见皇帝老爷把砚台给换了,上前阻拦, “陛下,你这砚台是当年老大人留给你的,自然是值钱,可小孩子喜欢亮晶晶的,你换这么个乌漆嘛黑的东西,如思不抓怎么办?” 不见原本那块砚台可是周边用金子镶边么?这可是特意用来抓周用的。 从太子的孩子到下头几个皇子公主的孩子抓周,都是用的这块砚台。 皇帝老爷才不这么认为,他笑的一脸倔强, “咱们如思可是个读书的料子,说不定他将来和元祐一样,是个状元呢。” 也就是说,他相信萧如思无论如何都会抓这块乌漆嘛黑的砚台的。 皇后娘娘嗤笑, “孩子肯定不喜欢这块乌漆嘛黑的东西。” 皇帝老爷倔强的, “不信咱们走着瞧。” 皇后娘娘翻了个白眼, “幸好你没管拿几个孩子抓周用的东西,否则咱们皇家就没一个能读书的孩子。” 要是都用这块乌漆嘛黑的砚台来抓周,肯定没人抓。 两个人正准备拉着一边目瞪口呆的七皇子作证,打赌萧如思到底会不会抓这块砚台,就听到外头辛夷清脆的声音,在说萧如思, “走慢点,还没走稳当就想着跑,小心摔个大马趴。” 今日萧如思的周岁宴,辛夷给他穿了一身小红袍子,头上用同色的红带子梳了个冲天辫,赔着他那双下巴,小圆脸,特别的喜庆,像个小福娃。 小福娃萧如思跌跌撞撞的跑进大殿,后头跟着他亲娘,小家伙人小走的不大稳当,但走的特来劲儿,俩小短腿蹬蹬蹬的,走得快就不稳当,不过他一摔倒,那就立马麻溜的爬起来。 “啊……扑……”小福娃扑向皇后娘娘,抓住她柔软的裙摆噌自己的脸,嘴里糯糯的‘啊扑,啊扑。’ 哪怕他说的不知道是什么,皇后娘娘的心都化成了水。 皇帝老爷弯腰将小福娃抱起来,拿帕子给他擦口水,笑问, “咱们如思是自己走过来的?” 皇帝老爷今日穿的衣衫是明黄色常服,颜色看起来非常的亮,萧如思被这样的皇帝老爷给吸引了,本来想要皇后娘娘的,现在却是不要了。 辛夷上前给帝后请安后,道,“原本抱着,走半路非要自己走。” 皇帝老爷一脸和蔼,“咱们如思刚学会走路,多走走对身体好。” 片刻后,话锋一转,“那也不能走太多,小脚儿会受伤的。” 皇后娘娘则是拉着辛夷的手,“这吉时快要到了,不如先让如思抓个试试,看咱们如思抓了个什么东西。” 辛夷倒是觉得没必要,“桌上都是娘娘准备的吉祥物什,抓什么都好。” 前两日,有人倒是和她说过,有胖人家的孩子抓周,为了能抓到吉祥物,提前训练孩子。 照辛夷的想法,训练有啥用?一桌子的东西,就没个不吉利的。更别说这些东西从前好几位皇子府上的孩子用过了。 只能是一样一样的精简了下来。 辛夷不给萧如思准备这些,她相信自己的儿子总是能抓着好的! 到了吉时,人都到齐了,萧元祐也抱着萧如思站在桌案的边上。 “如思,选一样喜欢的。”萧元祐把萧如思放在长桌上,温声道。 萧如思一上桌,乌溜溜的眼睛扫了一眼,就听皇帝老爷在一边, “小如思,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他的眼睛抽筋一样的撇着那块乌漆嘛黑的砚台。 萧如思坐在那里,歪着脑袋左看看又看看,约莫看好后,就开始往前爬。 爬一会拿一样,动作超级麻利。 边上围观的人,见识到了萧如思如同闪电般的速度,刷刷刷,一手捞一个,等到捞得手抓不下了,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抱着那些东西不撒手。 只是东西多归多,都是些亮晶晶的,好几个金稞子,其他的几样那也是亮晶晶,光芒闪闪的。 大家都有些好笑的看了萧元祐一眼,金锞子亮晶晶的,难道说堂堂京城明珠,头名状元,以后难道是个行商? 皇帝老爷不断的朝萧如思撇眼睛,使眼色,示意他去拿那块特意放进去的古砚。 状元的孩子难道去做商人?这万万不可。 皇帝老爷虽对于萧元祐成婚生子很是关注,但如今能够把乖孙教导好,那是重上加重。 大家的脸上都是笑意,萧如思抓了一会,大概有些累,一屁股坐下,将抓到的东西放在腿弯里,正巧他的身边又两个亮晶晶的东西,顿时他把东西一把捞了过来。 皇帝老爷简直要冒汗了,内心呐喊着,小如思,倒是认真些啊,怎么也要抓个文气的东西啊。 等到萧如思走走停停,已经将桌上大部分的东西都抓完了,唯独剩下的就是那块乌漆嘛黑的砚台孤零零的蹲在角落里。 倒不是萧如思不抓,而是他的小胖手戳了好几下砚台,戳一下,再戳一下,胖胖的手指戳在上面,硬邦邦的。 皇帝老爷见此,当机立断,把砚台塞到萧如思的手上,并且大声宣布, “好,抓个砚台,将来和你父亲一样,能做状元,是个做学问的好材料。” 众人,“……” 你是皇帝,你说了算,他们反正就是看个热闹。 辛夷捂脸,如思抓金银也没什么啊,毕竟一个人吃喝拉撒,哪个不用钱? 就是你想种一把菜,那也要用钱去买种子啊。 咱们的小福娃,小小靖国公,怀里抱着的东西很多,他吭哧吭哧的,朝一角的辛夷走去,咧嘴笑起来,笑弯了一双眼睛,大声的叫了一句,“娘……” 这是萧如思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叫出声来,辛夷远远的看着萧如思那双像极了萧元祐的眸子,心里软的和一汪春水般,伸出手来,准备随时接住儿子。 萧元祐在一旁微笑, “终于会叫娘了,你看,你会叫了,你娘就抱你了。” 萧如思停住小小的步子,看了看怀里的东西,又看了看边上围观的人,将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送了出去,保证每个人都能得到一样。 比如站在他左侧的燕无名得了一个带着美人像的胭脂,右边的舅舅辛宴得了本书。 如此,到了皇帝老爷的面前,只剩下那一块乌漆嘛黑的砚台,萧如思想了想,掠过皇帝老爷,朝辛夷扑过去,把那砚台献宝一样的放到辛夷的手上,然后扑到她怀里邀功。 这个抓周宴,咱们的小国公爷什么都抓了,又什么都没抓到,嗯,也有的。 亲亲娘亲的一个大拥抱。 看完了萧如思抓周,接下来就是宴会,奶娘带着萧如思去一边吃东西,留下辛夷等人好好的说话。 一上午折腾来折腾去的,萧如思吃了一小碗的米糊糊打了个饱嗝这才作罢。 奶娘将他放在榻上,在一边逗着他玩。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宫女,微微躬这身子道, “娘娘想在看看小国公爷,吩咐嬷嬷把小国公抱过去。现在外头有些风,嬷嬷给小国公爷多披一件斗篷。” 奶娘有些奇怪,今日抓周宴在凤仪宫进行,夫人特意一大早就带小公子进宫,就是为了让他和娘娘亲近。 只是现在外头人多,娘娘刚刚还说让她别把孩子抱出去,万一参加抓周宴的人有点什么不妥,妨碍道小公子。 这会怎么又让把人抱出去。 到底这里是凤仪宫,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奶娘,没办法抗争。 可心里的那份警惕还是没消除,借着给萧如思穿衣服的时候,偷偷的打量着那个宫女。 这个宫女好像穿的衣裳和凤仪宫的那些宫女不一样,看起来好好的一个人,有些畏畏缩缩的,脸都不敢抬起来,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奶娘为了保险起见,问了一句, “你是从哪里来的?我刚刚在外头怎么没见到你。” 那宫女猛然抬起头来,怒斥, “你不过是个粗鄙的奶娘,娘娘吩咐下来的话,那就是懿旨,你竟然敢质疑?” “前头的客人那样多,娘娘说把小国公爷抱出去认认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推三阻四,小心你的差事没了,家里人还受牵连。” 越是如此,奶娘又是奇怪,皇后娘娘不知道多疼爱小公子,还有夫人,平常那要做什么,都会亲自吩咐真香姑娘过来。 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派一个脸生的宫女过来接人? 她正要反驳,就听到外面一声脆响, “什么人,竟然敢冒娘娘的名头乱发话?” 奶娘心头大喜,竟然是真香姑娘过来了,正想上前述说缘由,才不过离开榻两步距离,就见那个脸生的宫女一个健步冲上来,将坐在榻上玩九连环的萧如思给抢过去抱在怀里。 随后一个闪身撞向真香,朝外头跑去。 奶娘大声的尖叫起来,真香本来是功夫在身,抓一个人不在话下,可这宫女的怀里抱着的是萧如思,她怕伤害到他,一个下意识的闪身,就被那宫女逃到院子里。 那个抱着萧如思的宫女站在院内,摩挲这萧如思细嫩的脖颈,冷笑道, “去,把外头的侍卫给叫开,要不然我就一把摔死这个尊贵的国公爷。” 奶娘追了出来,脸色煞白,真香更是后悔不跌,刚刚就不应该闪身的,抓住她说不定能救回小公子。 两人生怕伤害到萧如思,投鼠忌器之下不敢有大动作,抱着萧如思的宫女更是嚣张大胆,掐在萧如思的脖颈上的手不放下来。 只是,她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刺骨的寒意,她回头一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只见在不过几步之外的地方,站着一个飒爽的身影,春日的风吹过她大红色的裙摆,迎风咧咧。 她的受伤,试一把弓箭,上头搭着的箭头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 149,寒气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暮春,天色明朗,正午的阳光正是热烈,却透露出一股令人从心底升起的寒气。 辛夷手上拿着的弓箭那是皇后娘娘在宫中的袖弩,看着小巧,射程威力却都不小。 她搭着箭,箭尖直指对面那抱着萧如思的宫女,语调森冷,一字一字地道, “你大可以试一试到底是你手快,还是我的箭快?” 抱着萧如思的宫女看着寒芒闪闪的箭尖对着自己的脑袋,抱着孩子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那箭尖无论自己如何的动,她都觉得自己没动,就没离开过自己的脑袋半分。 她咽了口口水,道, “不论谁快,只要你敢动我一根汗毛,你的孩子就要和我一起陪葬,我不过一个卑贱的奴婢,有一个国公爷陪着我死,今日也赚了!” 宫女也知道事情败露不可能善了,如今想要脱身只能另外想法子。 干脆不管不顾的威胁起来。 辛夷努力冷静下来,她曾经跟着师父学过一些功夫,后来又跟着五哥学了一些。 她没有把握一箭射死对面那个宫女刺客,更没把握这个刺客会不会做垂死挣扎,到时候萧如思会不会受到伤害。 见辛夷有了迟疑,那宫女仿佛抓到了她的软肋,越发的肆无忌惮的,甚至逗弄了一下怀里抓着九连环一脸懵懂看着她的萧如思。 她咯咯的笑着,神态有恃无恐的厉害,好似每一下笑容都隐含着无数的恶意。 偏殿发生的事情很快的就传到正殿内。 “不管你想做什么,你放开孩子,本宫给你当人质……”皇后娘娘从正殿奔了过来,紧抿着唇,和那挟持萧如思的宫女讲条件。 同样的,辛竹也一同过来了,快步上前,“你放了孩子,我给你当人质……” 正殿内观礼的人都纷纷过来,宫女见此,更是‘呵呵’大笑, “呵呵,你们几个都不值钱,只要我抓住这个,就让你们这些大人物投鼠忌器,又何必要换呢?” 她用手轻柔的抚摸了一下萧如思粉嘟嘟的小脸儿,笑的是一脸残忍。 辛夷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能慌,努力保持镇静。 她的眼眸微微一眯,微不可察的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真香,真香在她和宫女说话时,默默的朝宫女那边移动。 辛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随后就在宫女得意洋洋之时,没有半分迟疑,手中的袖弩‘咻’的一声射出去,射在那宫女的左边肩膀上。 宫女发出尖利的惨叫,手一松,萧如思就像碎娃娃一样,从宫女的身上滚落下来。 已经看准时机的真香真怕扑过去,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真香猛地扑上去,将萧如思给抱住。 随后那些凤仪宫殿内的丫鬟等,马上上前一把将肩膀受伤的宫女给踹翻在地,狗啃泥一样。 辛夷射了箭见萧如思滚落下来被真香抱住时,几乎是踉跄着,飞奔上前将小寿星细细检视一遍。 萧如思手里还抓着那个九连环,脸颊上挂着泪珠,脖颈上刚刚被掐的地方又一拳淡红的印记,嘴巴瘪着,要哭不哭地样子,仿佛受尽了委屈一般。 辛夷高悬的心这才落了地。 那宫女被箭给射在肩膀上,利箭贯穿了她整个左肩膀。痛的她是冷汗直流,头晕目眩的。 凤仪宫的人强行按着那宫女,只见她形容狼狈,挣扎着想要挣脱别人的钳制。 “我落到如今的这般窘迫境地,都是你们这些人给害的。” “啪啪!”辛夷安抚好萧如思的情绪,转过身去,在这个企图伤害孩子的凶徒脸上重重的甩了两个耳光,低声道, “到底是谁害的谁,一个人好还是坏,和身份之类的有什么关系?” “我命由我不由天!” “如果你没做坏事,能变成这样吗?” 被钳制的宫女双眼欲裂,“怎么不怪你们,同样是人,你们就可以高高在上?” “不过是投了个好胎。” 辛夷勃然大怒,上前又是几个响亮的耳光, “所以你就拉着别人去陪葬是吗?” 辛夷的眼底掩饰不出的戾气,缓缓笑道, “现在可以跟我们说说,是受了谁的命令过来抢夺孩子的吗?” 这样的精密,根本就是早就预谋好的。 萧如思在凤仪宫抓周的事情是早就漏出去的。 这些日子,绝对够对方安排的。 那宫女清楚地看见辛夷眼中的杀意,只觉得被射穿的地方越发的疼起来。 她不仅咽了口口水强硬道, “没有人指使,只是看不惯,凭什么他这么小就能做国公爷,而我们穷其一生,奴婢之身,死了都不知道丢在哪个乱葬岗。” 辛夷闲闲的走到她面前,脚尖略微一番,胸中涌动着无数怨恨,将脚丝丝地抵在哪个宫女的头顶上。 刚刚萧如思被挟持时的恐慌和无措不断的在辛夷眼前浮现。 要是孩子真的有个不好,辛夷就恨不能将那宫女给碾死。 良久之后,辛夷矮下身子和狼狈不堪的宫女对视, “老实告诉你,今日如果你不好好的说出个一二三来,可就不要怪我。” 宫女顿时抖个不停! 勤政殿内,有报信的人在萧元祐的耳边轻语了几句,原本正一脸正经的和皇帝说话的他脸色立即变了,眼底是暴风雨将至前的雷霆。 他强抑这怒气和皇帝老爷告了罪,一路奔出勤政殿。 到了凤仪宫偏殿,就见到皇后娘娘和辛竹几个正围着萧如思,院内两个嬷嬷押着一个狼狈不堪的宫女,辛夷一脚踩在宫女的头上。 “我和你讲道理想来你也是听不进去的,我也就不和你讲道理,不过,要看你乖觉不乖了。” “你的命不过是一只蚂蚁般的脆弱,你想做人上人,这样的做可不行。” “今日是我儿子的好日子,我不想脏了手,所以你可以去大理寺,去刑部四律堂,去那里都可以,里面的刑罚你可以好好的体会一番。” 萧元祐心头阵阵的后怕,将翻腾的心绪给平静下来,冷厉的吩咐萧一, “找人把她带走,把周围收拾干净恢复原状,不要惊动其他的人,先关在大理寺的地牢里,找个大夫给她医治,不用医治的很好,不死就行。” “一个卑贱之人,不要脏污了娘娘的凤仪宫。” 150,信物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萧元祐说起将宫女刺客关押到大理寺大牢的时候,声音虽然森冷,却莫名的让人听出一种别样的味道。 京城大牢常打开,开放怀抱等待你的意思。 甚至更有种‘欢迎你,这边请……’ 饶是这样,那宫女见到萧元祐出现的那一刻,原本就惨白的面色,越发的变成金纸色,浑身颤抖起来。 她今日动手之前,不是没想到眼下这种可能,没想到萧青天就是萧青天,根本不管其他的。 她抖个不停,她可以死,只是不能死的这样一点价值都没有。 “夫人饶命,贵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那宫女捂着肩膀给皇后还有辛夷等不断的磕头。 “奴婢是贵妃娘娘宫里的洒扫宫女,前些日子,突然有人带来了奴婢宫外家人的信,还有一个我姐姐的贴身之物,说是家中父亲惹了大麻烦,可能会被判斩监候。” 宫女不顾身上的伤口,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 “奴婢也是没法子,只能照着对方的意思来办。” “对方怎么跟你联系的?”萧元祐问道。 宫女摇头,“奴婢不知,奴婢最开始就好像做了个梦,梦到有人来找奴婢,给了奴婢一样东西,说是家里出事了……” “本来奴婢醒来以为是梦,可是奴婢后来竟真的在屋子的窗台边发现了奴婢姐姐的贴身之物,这才不得不信。” “和贴身之物一起的还有一张信笺,交代奴婢办事,只要办妥当,奴婢的父亲就会没事。” 萧元祐,“也许这信里的内容都是骗你的呢?” 他听了之后就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设计,想让这个宫女抢了如思去。 还是这样的日子,如思目前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大家都非常的宠爱,如果他出事,想必大家都会很伤心。 至于他们夫妇……那情形就更不能想象。 实在是好恶毒的心思,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这样的情形,和当初在凤仪宫偏殿,吴良娣想要诬陷他名声的手段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一次换了一个实施对象。 顾贵妃宫里的宫女,还是个下等的洒扫宫女,就算宫里如今嫔妃不多,没有其他朝那种复杂的斗争,可到底深宫似海,能够留存下来的,并且安安稳稳的,那都是有一定脑子的。 他不相信这个宫女会那么愚蠢,随随便便一个梦,一个贴身之物,一张信笺就相信了。 更何况,这件事情,可以说挑动的是凤仪宫和顾贵妃的朝阳宫之间的矛盾。 谁都知道他是皇后娘娘膝下长大的,如果今日真的被这个宫女得逞,如思有一星半点的伤害,那么,凤仪宫和朝阳宫目前这样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就连目前看似平稳的朝局也会因为这一件事出现裂缝。 太子是皇后娘娘嫡出,而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都是朝阳宫所出。 一旦如今这样的平衡被打破,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无人可知。 七皇子是后面跟过来的,刚刚萧元祐在勤政殿匆匆跑出来,他就猜测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就跟着跑过来看热闹。 没想到热闹没看上,倒看了这样一桩倒霉事。 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现在首要目的,就是洗清他母妃宫中的嫌疑。 毕竟当初他和萧元祐别苗头可是被他亲娘给打了好多次手板的。 他亲娘可一点都没有要扳倒凤仪宫和太子哥哥地位的意思。 否则也不会任何大场合都不去,蜗居在朝阳宫里,时不时的养一养身体了。 而父皇会让母妃做贵妃,也是因为他的母妃不争不抢,以及三哥四哥对朝政都不感兴趣的意思。 以前他年纪小不懂事,上蹿下跳的做了很多荒唐事,可现在,他已经长大了,虽然还没有成亲,连个媳妇都没找到。 “五哥……”七皇子小心翼翼的走到萧元祐面前, “这个宫女虽然说是母妃宫里的,可是到底是奉何人指使可要查清楚呀,弟弟我觉得这可能是个阴谋,所以你可不能轻信啊。” 萧元祐,“事情的究竟到底如何,自然会查清楚,你不用担心……” “幕后之人这样安排,肯定就是想让我们反目的,所以不会让他如愿的……” 萧一得了萧元祐的吩咐,带着人将那宫女拖下去,还没走几步,就碰到襄阳大长公主带着几个下人过来。 只听她尖锐的声音说道, “这是怎么了?怎么把个宫女伤成这样,宫女也是人,怎么能做这种事?这让以后那些宫人怎么服侍当差啊。” 襄阳大长公主走了过来,制止萧一将人带走,到了皇后跟前, “听说今日五郎孩子抓周,皇上可真够偏心的,其他几个皇子都没这样的待遇,倒是他……” 襄阳大长公主不明意味的笑了笑,说的话,和之前七皇子在皇帝面前说的一样一样。 七皇子,“……” 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这姑婆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么?还是有顺风耳?怎么学他说话? 七皇子有些不高兴了。 襄阳大长公主就连顾贵妃都看不起,又怎么会把七皇子放眼里,压根就没给他一个眼神。 她啧啧感叹的看了眼辛夷还有萧元祐。 辛夷经过刚才萧如思的事情,这会心根本就没真正的平复下来,之前不是强撑着,看到萧元祐来了后,人就有些放松下来,整个变得疲软。 她更没心情去敷衍,应付襄阳大长公主。 不过,不用她去应付,皇后娘娘有些愤怒的, “姑母,你刚来,事情不清楚,你就不要乱说。” 可以说,皇后娘娘的脾气一直都是温和的,皇室里的人如今除了当初的康平郡主,还没有人得道如此严厉的呵斥。 襄阳大长公主顿时心头不悦,没想到皇后竟然有胆子这样说她,当即跟皇后对峙,抬着下巴, “娘娘,难道不是么?今日是五郎孩子的好日子,这宫女都被伤的如此厉害,这事怎么说的?难道不是寒了其他宫人的心么?” “大好的日子啊,都不能通融通融,那平时这些宫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咱们要是放任这样的事情一直发生,以后别人有样学样怎么办?这宫里还不乱套?” 不等皇后反驳,七皇子就尖声叫了起来, “姑婆,你一来怎么就冤枉人啊,你怎么不问问这宫女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你张口就来,你知不知道,刚刚如思差点就没命了……” “姑婆,你不能光长年纪不长脑子……” “侄孙以前确实有些不聪明,可如今我长大了,我就知道用脑子思考了……” 被七皇子说的,襄阳大长公主恨不能一口吃了他,当即面露出凶光, “本宫还需要你来指点吗?你还是去治治你脸上这些痘痕吧,怪不得没有小娘子愿意嫁给你,就你这幅样子,本宫看了都恶心!” 话才说完,就见七皇子整个人和炸毛的猫一样,都快跳了起来。 所谓打人不打脸,襄阳大长公主这是七皇子哪里疼,就专门戳哪里。 痘痕怎么了?痘痕怎么了? 这是他青春的印记,他就不相信,没有小娘子喜欢他的内在美,心灵美。 他要的是小娘子喜欢,这个老妖婆看了恶心不恶心,和他有一文钱的关系么? 他分明也不想见她的好么。 呵呵! 七皇子从前是个混不吝,现在变了,那骨子里还是带着混不吝的血脉。 顿时,他挺起胸膛,朝襄阳大长公主走过去,他的身量比大长公主要告好一些。 一靠近,他俯视着襄阳大长公主,形成一种迫人的姿态, “姑婆,你要不要再看看侄孙这张脸,痘痕可是比从前少了许多。” “你看了恶心,侄孙也不和你过日子,对了,听说姑婆家里有好几个待嫁的姑娘,不如让她们来给侄孙瞧瞧,说不定看上了,还能做皇子妃呢。” 七皇子这个态度可谓是很不客气了,说道做皇子妃更是轻佻。 襄阳大长公主抬起下巴,仰视七皇子,就凭这个破落皇子,竟然想娶她家的姑娘? 真是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到底襄阳大长公主挑拨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如果七皇子真要说看上了她家姑娘,到皇帝面前去求婚,一道圣旨下去,嫁还是不嫁? 皇帝连萧元祐这样的样子那都是疼爱有加,还会真的不爱自己的亲生孩子么?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想要给孙儿啊仁求赐婚的旨意,皇帝就发愁过七皇子的婚事。 襄阳大长公主手指颤抖的指着七皇子,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你这个嫡母就这样看着庶子对长辈无礼?” 皇后娘娘淡淡的看着襄阳大长公主,心头喷火,今日根本就没让这位姑母进宫参加如思的抓周宴。 从前也没见她这么没眼色,如今这是怎么了? 不请她,那就是不想她进宫参合,看来要把这位姑母进出宫的令牌给没收了。 以后定然还会有这样的宴会,难道都让她来破坏大家的心情么? 甚至是火上浇油么? 如思受了惊吓,大家都在安慰小小的孩子,就这位姑母,声音尖利的和老母鸡一样。 态度又恶劣。 皇后娘娘心头很不喜,到底顾忌着今日的日子,缓声道, “老七,你这是因为如思的抓周宴太欢喜了是吧,喝了几盅酒?小心你母妃责罚你啊。” “那酒吃了你那痘痕可就消不了了……” “姑母到底是长辈,你还是要尊敬的。” 如此轻描淡写的,甚至没让七皇子给襄阳大长公主道歉之类的话。 襄阳大长公主没想到皇后是这个态度,顿时羞愤起来,脸色涨红,又颤着手指向皇后,语气不可思议。 “皇后,惯子如杀子,你这个样子,难怪老七从前是个混不吝!” 皇后娘娘冷笑,可真会说,惯子如杀子,也不想想为何陆仁有那样的下场。 这位姑母大人的标准可真是不一样啊,自己家的孩子就死命的惯,别人家的孩子就不能得到一点疼爱了? 莫名其妙了啊。 皇后娘娘张口就道, “姑母,多谢你的提醒,本宫一定会好好约束小七他们的。” “只是,不知道阿仁如今如何了?他的身体好些了吗?” “下次可千万别把狗当成美人了,他可没有什么东西再被狗咬了。” 襄阳大长公主张口结舌,恼怒, “好,好,好,一个个都不把我当成长辈了是不是?都如此的数落我,我去找陛下……” “我要问问他,这事还管不管了!” 皇后娘娘不甘示弱,此前她早就让人把如思给抱到正殿去了,就连观礼的人也都在襄阳大长公主到来时让人疏散了。 这会她是寸步不让,道, “姑母,你一进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说是宫里的人不慈和,大好的日子伤人,如小七所说,你什么都没问,就来这么一出。” “这就是你长辈所为吗?难道你不该问一问到底发生何事?有没有人受伤?” “你张口就说人不好,这是本宫的凤仪宫,你不就是说本宫不慈和么?” “既然如此,那不如姑母你来管理整个后宫?让陛下把本宫这个皇后给废了。” “连个凤仪宫都管理不好,连个下人都不能宽容的我,怎么能做好皇后呢?” 襄阳大长公主目瞪口呆,她哪里敢让皇帝把皇后给废了?那样不出一天,她就要被赶出京城。 谁不知道皇帝当初为了娶皇后花了多少的心思,太子一出生就立了太子,此后更是无人可撼动。 哪怕顾贵妃生了那么多孩子,看起来都不错,可没人和太子别苗头。 她嘴皮子比不过皇后,更不如皇后流氓,只能祭出老招数,抹起眼泪, “娘娘,我这不是为你照想么?这宫人虽说是下人,贱奴,可到底是人,不能好端端的就把人给打杀了吧。” “你不是最慈和么?这次都是姑母的错,下次不会了。” 皇后娘娘冷笑, “瞧你这话说的,一点道理都不讲,本宫还真的不需要你来贴金,坦白的和你说吧,这个宫女差点把如思给抢走,万一如思真的出了事,姑母,你说会怎么样?” “当然了,毕竟没来得及,不过,姑母,你这个时候怎么进宫了?你是收到什么消息吗?” “还是说,今日的事情和你有关系?所以来看热闹的?” 襄阳大长公主吓得面色发白。 151,水逆期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皇后娘娘冷笑, “瞧你这话说的,一点道理都不讲,本宫还真的不需要你来贴金,坦白的和你说吧,这个宫女差点把如思给抢走,万一如思真的出了事,姑母,你说会怎么样?” “当然了,毕竟没来得及,不过,姑母,你这个时候怎么进宫了?你是收到什么消息吗?” “还是说,今日的事情和你有关系?” 襄阳大长公主吓得面色发白。 襄阳大长公主被皇后娘娘的问话给吓得面色发白,当即叫屈道, “没有的事,一来就看到那样一幕,会这么想不是人之常情的吗?” “公主殿下这是心理有屎,就见谁都是屎!”殿外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传来,带着满满的嘲讽。 把屋内的一众人等都给惊到了。 进来的人分明就是在别院时,除去到东岳观就不越雷池半步,后来回到京城,也从不离开辛家半步的老夫人郑氏。 随着萧如思抓周结束,辛夷和萧元祐就会带着孩子离开上京城去边境小县赴任。 辛夷曾经试探问过老夫人,如果抓周宴在宫里举办,她要不要进宫参加,当时被老夫人给拒绝了。 她知道老夫人的性子,拒绝了后也就没有撒娇,或胡搅蛮缠让她一定进宫,原本还有些遗憾的,没想到这会老夫人又进宫来了。 辛夷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虽然错过了萧如思抓周的瞬间,到底大好的日子。 “祖母……”她上前几步迎了过去,软软的叫了一声,其实也是有些委屈的小模样。 老夫人摸摸她的头,笑骂道,“都是孩子的娘了,还和祖母撒娇。” 她的神情看起来愉悦的很,她摸摸辛夷的头,又拍拍她的手,转头对襄阳大长公主道, “真是要多谢公主殿下对我这孙女的教导了,她自来心实,今日的事情能够得到公主殿下的指点,让她知道以后处理事情要么一杆子到底,可别黏黏糊糊的、” “也让她领略一下人心险恶的道理,这是她的福气,真是多谢殿下了啊。” 这嘲讽实在是有些尖刻,襄阳大长公主本就被皇后的质问给弄得有些面色发白,这会则是身子发僵,强打起精神, “郑姐姐实在是过奖了,本宫如何敢当。” 对上老夫人的嘲讽,襄阳大长公主也想要挺直腰板面对,她抬着下巴,想要摆出一副听到什么了不起夸奖的模样,只是那惨白的面色出卖了她。 老夫人毫不意外襄阳大长公主的这幅做派,只是笑了笑, “当,怎么不当呢,毕竟也没几个人和你这样,说出来的话就和放屁一样。” 虽说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老夫人面上带着笑模样,却极具威势,如同舌绽春雷,将所有人都震了一震。 襄阳大长公主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色涨红,颤抖着手指向老夫人,语气不可思议, “你……你……人人尊敬的‘小诸葛’就是这样一个说话粗鄙之人吗?真是玷污了这个称号。” 老夫人将辛夷推到萧元祐的身边,大步走到襄阳大长公主面前,她的身形比襄阳大长公主要告,形成一股压迫的,睥睨的姿态。 “和粗鄙之人说话,只能用粗鄙的方式,毕竟真要用高尚的方式,怕你不能体会。” “我家如思都吓成这个样子,谁会往那方面想?你说大家没有把你当长辈,那你有长辈的样子吗?” 边上包括皇后在内的都已经看得是目瞪口呆,只觉得生平所受的惊吓加起来也不及这几个时辰里来得多。 皇后娘娘刚才确实也算是质问过襄阳大长公主,可到底,作为一国皇后,襄阳大长公主是皇室尊荣的长辈,虽然这些年脑子有些拎不清,但是皇后还是得为皇帝考虑考虑。 她的质问算是相当的平和。 至于辛夷,她倒是想要将襄阳大长公主给怼下来,只是她现在在凤仪宫,不能让皇后娘娘不好做人。 老夫人和她们完全不同,没有任何的顾虑。 辛夷恍然想起当初老夫人和她说的,只要她不造反谋国,其他的事情都能帮她兜下来。 她忽然露出羞愧的神情, “祖母,说起来要怪就怪孙女,孙女不应该为了救如思射出那一箭,这样也就不会伤到人了,更加不会让公主殿下误会了。” “都是孙女的错……” “臣妇有罪,大好的日子,害的宫里发生这样的事情,惊动娘娘,惊动殿下,又叫你们为此事烦心,实在是……” 她有些忐忑的看了眼襄阳大长公主。 襄阳大长公主看着辛夷一脸的柔弱,羞愧,恨不能钻到地里去的模样,心里一阵哽。 这样柔弱的模样做给谁看?气死她了。 辛夷心头冷笑,大概她好久不柔弱,大家都忘记了她柔弱起来的模样了吧? 膈应不死你! 老夫人一把抱住她,安慰道, “不关你的事,今日之事祖母都知道了,显然是有人故意设局,把如思抢走,只要出点岔子,到时候这后宫就乱套了。” “最可恨的是,这人心肠如此歹毒,连孩子都不放过,我诅咒她家的孩子断子绝孙!” 这明晃晃的就是在说襄阳大长公主。 谁不知道陆仁在承恩公府被狗咬了,然后咬到那个地方,余太医这个妙手圣医都没办法救回来。 以后陆仁别说生孩子了,妻子都娶不上,本来就没姑娘愿意嫁给他,这会大概连个村姑都不愿意吧? 哪个人愿意一辈子独守空闺的? 谁知道这样的人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勤政殿的皇帝听禁卫军统领禀报说是宫门口有人递牌子,是前所未见的。 皇帝一听,就知道是谁,那样的令牌,独一无二,就连当年老大人都没得到。 他听了禁卫军统领的禀报,半点没耽搁,就往凤仪宫赶来。 果不其然,才刚到凤仪宫,就听到那虽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皇帝一缕飞烟般的冲了进去,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喜形于色,上蹿下跳地围着老夫人转了一圈,恨不能伸手摸上一遍,如此过后,他冷静下来,又后退两步。 他的面色带着些踌躇,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当年老夫人离开的时候,他才刚刚登基,也还年轻,那个时候面对老夫人的时候还有些腼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总不能继续摆出腼腆的面貌吧。 虽然他倒是很喜欢老夫人的教导。 而且,老夫人最恨繁文缛节,磕头行礼肯定是不成的…… 倒是老夫人,笑眯眯地伸手在皇帝肩膀上捏了捏, “不错不错,你比从前也没老什么,就是要这样,做皇帝也要注意保养身体,壮实些才能长长久久下去。” 皇帝眼睛一热,脱口道, “师父,这些年你都不来看看我,也不许我去看你,你白发怎么多了这么些?” 老夫人佯怒地瞪了他一眼, “这么多年没见,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皇帝偏了偏头,马上换了副模样, “师父,我瞧你起色倒是比以前更年轻了,这些年过得好吗?” 老夫人顿时无奈道, “你就算想哄我高兴,也要编的像样些才是,你师父我如今还不穷,一面镜子还是买得起的。” 原本激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该说什么的皇帝,被老夫人抢白两句,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顿时觉得,这些年的分离不过是一瞬间,在师父面前,什么都没变! 当即一把抓住老夫人的手,扶着她进了大殿,两人旁若无人的说起了话来。 辛夷瞧着这一幕,心头有些发酸,发软,她很久很久没看到祖母这个样子了。 她在此之前知道祖母有‘小诸葛’的名头,被很多人尊敬着,她也知道祖母写过一些书籍,不过更多的是被女子奉为宝典。 比如喜欢调香的闺秀里就有许多人收藏着一本祖母写的关于调香的书籍。 不过,她没想过原来祖母竟然和皇帝有渊源,被皇帝如此的尊敬着。 对于那句‘只要不造反谋国都能兜下’有了更深的一些体会。 皇帝和老夫人进了殿内,皇后娘娘虽知道一些内情,也听皇帝提起过一些往事,只是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的尊崇这位老夫人。 她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大殿,坐在皇帝的下首。 襄阳大长公主在后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老夫人的背影。 其实老夫人的岁数和她相近,这会穿着一身诰命服,头发带着银丝,瞧着比她大了好多岁的样子。 当年她也看上过辛望亭,费过心思想要嫁给他,可惜拜给了郑氏,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嫁给陆驸马。 眼看着郑氏嫁入到辛家,夫妻恩爱,一个两个孩子生了下来。 不过,郑氏的好日子没过多久,终于辛望亭让外头的女人有了身孕,还坚持纳回府,最后还生了个男丁! 为此,郑氏和辛望亭闹翻了,两人分府别居,至此不见面。 襄阳大长公主既妒忌无比,又隐隐感到快意。 妒忌的是辛望亭就算和郑氏分开了,身边也没再有女人,苦巴巴的把孩子照看长大。 郑氏始终占据着辛家主母的名头。 快意的是,就算这样又如何,郑氏就和个弃妇一样,住在城外的别院里,吃斋念佛,只能靠捡佛豆,听经来熬度岁月。 有名分又如何,还不是孤寡了半辈子。 老夫人和皇帝叙了会旧,叹了口气, “陛下,今日进宫实在是冒昧,把你吓到了吧,臣妇本没答应孙女进宫来的,可呆在家里心慌气短的。” “你该知道,臣妇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好好活着的盼头,就怕孙女和乖乖曾孙有个什么闪失,是以就唐突的进宫来了。” 皇帝惊讶地看着老夫人,“师父说的哪里话,你能进宫来徒弟不知道多高兴,都是徒弟不好,这宫里也不知什么时候都成了个筛子了。” 皇后娘娘及时的上前,“陛下,都是臣妾的疏忽,没能打理好后宫……” 老夫人笑了下,说道, “娘娘无需妄自菲薄,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可是有的人占了身份之便,想必娘娘也很为难。” 她说的是真心诚意,让皇后娘娘的脸不由得有些红起来。 “陛下,你不能再这样了,襄阳大长公主固然是你的长辈,可你想想,这几年,你维护了她多少次?” “陆家别的男儿那都是个顶个的好,可偏偏一个陆仁,你说你都放过他多少次了?” 老夫人毫不客气地说道, “就前些日子,陆仁在承恩公府的事情,陆仁能够在别人府里贪花好色,难道大长公主就没有责任吗?” “若不是她的纵容,为何陆家别的男儿那么优秀,偏偏陆仁烂泥扶不上墙,一错再错?最后落得那个下场?” “这样下去,难道作践的不是陛下的面皮么?” 襄阳大长公主头目森森,别人告黑状,告刁钻那都是背地里进行的,这个郑氏竟然敢当着她的面给皇帝告状。 “郑氏,你敢……”襄阳大长公主厉喝一声。 老夫人根本就不理睬她的嚎叫,而是继续道, “当年你登基前,有多难啊,可就算你的处境再艰难,你这位好姑母出手帮过你吗?” “说得好听是不站队,不表态,只要终于皇帝就行。” “可她口口声声长辈长辈,就算不帮你其他的,难道让你吃饱穿暖都不行么?” “等到你登上帝位后,倒是来摆长辈的谱了……” “放肆!”襄阳大长公主目光闪烁,喝道, “郑氏,你这是在挑拨本宫与皇帝!” 老夫人淡淡地看着襄阳大长公主, “怎么,让皇帝不纵容你就是挑拨你和皇帝的关系了?你我管不着,可我不愿意你拖陛下的后退,做对陛下不利的事情来。为了你赔了一次次的脸。帮你善后。” “如果你这是挑拨,那就是挑拨吧!” 谁又怕着谁呢? 老夫人垂眸,“那位被抓住的宫女,听说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人既然抓到了,不如就地审问如何?” “到时候也好当年对质啊!” 襄阳大长公主只恨自己这会太过清醒,如果能晕倒过去,该多好啊? 她翻了翻白眼,就想晕倒过去。 老夫人心头嘲笑一声,总是这样,不知道怎么解决,就一晕了事。 “公主殿下,你可千万别晕过去,等会可就不能看到好戏了。” 襄阳大长公主,“……” 她到底要不要晕过去?真的晕过去,后面发生什么也不知道。 要是不晕过去,那岂不是如了郑氏那个女人的意了? 这事,可还真的是个伤脑筋的问题哦。 襄阳大长公主张口结舌。 该死的郑氏,晕都不让她晕吗? 那她就偏要晕。 辛夷跟萧元祐一同进了大殿,给长辈请安后,乖巧的并排坐在一边。 萧元祐见襄阳大长公主摇摇欲坠的,好像要晕过去了,顿时大声道, “十一,你脚程快,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就说有贵人身体不适,让他们带最粗最长的银针过来。” 这样的话如果心里没鬼,也就吓唬吓唬小孩的,可偏偏襄阳大长公主不知怎么了,一晕不成,想要二晕,可不管如何,她今日就是不能再晕! 外面,崔海的声音传来, “陛下,外头陆康大人求见。” 陆康,陆仁的夫人,襄阳大长公主的次子。 皇帝吩咐崔海把人带了进来。 陆康跟在襄阳大长公主的身后进来,恭恭敬敬的给各位请安后,立刻道, “陛下,臣最近在城外新劈了个别庄,里头的风景还不错,侍候的人也是不错的,所以想明日让人收拾一下,明日送母亲过去,臣保证会让母亲住的舒服的。” 襄阳大长公主听着这些话,顿时火冒三丈,骂道, “你这个不孝子,这是要把你母亲送到别庄里软禁起来是吗?” 陆康连忙躬身,毕恭毕敬的,“母亲,阿仁的身子在府里养总是不见好,你不是疼惜阿仁,正好和阿仁一起,都去别庄上养着。” “你放心,儿子一定会好好的打理一番的。别庄一定会住着很舒服的。” 襄阳大长公主哪里会愿意去别庄,别庄收拾的再好,能有她的公主府舒服吗? 在那里,她的衣裳首饰给谁看?还有谁来奉承她? 再说她还怎么给阿仁找媳妇儿? 她越想越伤心,哭了起来, “好啊,你好狠的心啊,陛下,你们都这样欺负我,竟然这么对待我,陛下你都不管管吗?” 皇帝淡淡的说道, “姑母,这毕竟是你们府上的家事,如今府上是康表弟做主,那只能是听他的了。” “再说,别庄也很好啊,朕的师父不就在别庄里住了那么多年么?” “说起来,姑母,当初你可是在朕的面前羡慕过朕的师父,说是别庄风景肯定很优美,否则师父决不能在那里住那么久。” “希望姑母不要在别庄住太久,到底是朕的姑母。” 襄阳大长公主,“……” 当初埋的坑,如今都被自己给跳了,她怎么这么命苦啊。 她哀求的看着皇帝,又哀求的看着陆康,只是谁也没看到,谁也没听见。 一边乖巧的呆着的辛夷,忽然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给皇帝行了一礼。 皇帝知道她有话要说,于是颔首示意她说。 “陛下,刚刚那个要劫走如思的宫女说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吩咐她做事,然后醒来后,就真的在窗户边发现了她亲姐姐的贴身之物。” “这是我们朝天观有名的‘神游符’,说是睡着,其实不是的,只是一个幻想。” “这个神游符,虽然有名,也很好画,可是,对于施用这道符的人,会留下一个不可抹去的印迹。” “那就是施用者的脚底板会有一朵莲花印记,这是当年创造此符的先祖一个恶趣味。” 皇帝若有所思,道,“你为何如此清楚?” 辛夷苦笑道, “当初臣妇……”她顿了顿,“臣妇跟着微云真人也学了些皮毛,正好看到这个就记下了。” 襄阳大长公主的脚不由自主的动了动,她这会是真的晕了过去。 正好,萧元祐让萧十一去叫的太医也赶到了,果然带了最粗最长的银针过来,一针下去,襄阳大长公主幽幽醒转过来。 不过,没等襄阳大长公主完全清醒过来,又懵了,“啪”的响亮一声,结结实实的,她的脸上被老夫人扇了一个耳光子。 伴随着那火辣辣的疼痛之感,襄阳大长公主懵了片刻就反应过来,捂着脸颊,怒道, “郑氏,你疯了,竟然敢打我。” 她话音未落,又是‘啪’的一声,另外一边脸再次又吃了一下响亮的耳刮子。 老夫人今日进宫,乃是盛装而来,手上自然是带了指环之类的,刮在襄阳大长公主的脸上,虽未破,不过刮出几道深深的红痕。 襄阳大长公主一直保养的很好,从小就身娇肉贵,如今虽然是经过风霜的老肉,不过还是货拉拉的疼。 襄阳大长公主一辈子,哪里吃过这样的亏?还是被扇了两个巴掌,禁不住怒气翻腾,下意识的起身,抬起手,想要如法炮制还给面前之人同样两个耳光。 “你敢碰我一根手指试试!” 老夫人并未闪躲,只是盯着襄阳大长公主,冷冷地道。 襄阳大长公主的手,硬生生的停在哪里,不敢真的挥下去,片刻之后,慢慢垂落, “陛下,老二,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我挨打,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嘛?” “啪!”不等皇帝和陆康回话,又是一声响亮的耳光。 这一记耳光打的襄阳大长公主站起来的身子又是一个踉跄,倒在了刚刚躺过的榻上。 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这会也乱了,那被甩了耳光的脸颊上,这会是五道鲜红的指印,嘴角同时渗出一丝血迹。 “你敢动我的金孙,我就敢赏你几个巴掌,不过是教你往后如何做人。” “打你,我都嫌脏了我的手。 “你给我记着,往后你再敢打我家孩子的主意,可不就是几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152,绰绰有余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陆康跟在襄阳大长公主的身后进来,恭恭敬敬的给各位请安后,立刻道, “陛下,臣最近在城外新劈了个别庄,里头的风景还不错,侍候的人也是不错的,所以想明日让人收拾一下,明日送母亲过去,臣保证会让母亲住的舒服的。” 襄阳大长公主听着这些话,顿时火冒三丈,骂道, “你这个不孝子,这是要把你母亲送到别庄里软禁起来是吗?” 陆康连忙躬身,毕恭毕敬的,“母亲,阿仁的身子在府里养总是不见好,你不是疼惜阿仁,正好和阿仁一起,都去别庄上养着。” “你放心,儿子一定会好好的打理一番的。别庄一定会住着很舒服的。” 襄阳大长公主哪里会愿意去别庄,别庄收拾的再好,能有她的公主府舒服吗? 在那里,她的衣裳首饰给谁看?还有谁来奉承她? 再说她还怎么给阿仁找媳妇儿? 她越想越伤心,哭了起来, “好啊,你好狠的心啊,陛下,你们都这样欺负我,竟然这么对待我,陛下你都不管管吗?” 皇帝淡淡的说道, “姑母,这毕竟是你们府上的家事,如今府上是康表弟做主,那只能是听他的了。” “再说,别庄也很好啊,朕的师父不就在别庄里住了那么多年么?” “说起来,姑母,当初你可是在朕的面前羡慕过朕的师父,说是别庄风景肯定很优美,否则师父决不能在那里住那么久。” “希望姑母不要在别庄住太久,到底是朕的姑母。” 襄阳大长公主,“……” 当初埋的坑,如今都被自己给跳了,她怎么这么命苦啊。 她哀求的看着皇帝,又哀求的看着陆康,只是谁也没看到,谁也没听见。 一边乖巧的呆着的辛夷,忽然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给皇帝行了一礼。 皇帝知道她有话要说,于是颔首示意她说。 “陛下,刚刚那个要劫走如思的宫女说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吩咐她做事,然后醒来后,就真的在窗户边发现了她亲姐姐的贴身之物。” “这是我们朝天观有名的‘神游符’,说是睡着,其实不是的,只是一个幻想。” “这个神游符,虽然有名,也很好画,可是,对于施用这道符的人,会留下一个不可抹去的印迹。” “那就是施用者的脚底板会有一朵莲花印记,这是当年创造此符的先祖一个恶趣味。” 皇帝若有所思,道,“你为何如此清楚?” 辛夷苦笑道, “当初臣妇……”她顿了顿,“臣妇跟着微云真人也学了些皮毛,正好看到这个就记下了。” 襄阳大长公主的脚不由自主的动了动,她这会是真的晕了过去。 正好,萧元祐让萧十一去叫的太医也赶到了,果然带了最粗最长的银针过来,一针下去,襄阳大长公主幽幽醒转过来。 不过,没等襄阳大长公主完全清醒过来,又懵了,“啪”的响亮一声,结结实实的,她的脸上被老夫人扇了一个耳光子。 伴随着那火辣辣的疼痛之感,襄阳大长公主懵了片刻就反应过来,捂着脸颊,怒道, “郑氏,你疯了,竟然敢打我。” 她话音未落,又是‘啪’的一声,另外一边脸再次又吃了一下响亮的耳刮子。 老夫人今日进宫,乃是盛装而来,手上自然是带了指环之类的,刮在襄阳大长公主的脸上,虽未破,不过刮出几道深深的红痕。 襄阳大长公主一直保养的很好,从小就身娇肉贵,如今虽然是经过风霜的老肉,不过还是货拉拉的疼。 襄阳大长公主一辈子,哪里吃过这样的亏?还是被扇了两个巴掌,禁不住怒气翻腾,下意识的起身,抬起手,想要如法炮制还给面前之人同样两个耳光。 “你敢碰我一根手指试试!” 老夫人并未闪躲,只是盯着襄阳大长公主,冷冷地道。 襄阳大长公主的手,硬生生的停在哪里,不敢真的挥下去,片刻之后,慢慢垂落, “陛下,老二,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我挨打,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嘛?” “啪!”不等皇帝和陆康回话,又是一声响亮的耳光。 这一记耳光打的襄阳大长公主站起来的身子又是一个踉跄,倒在了刚刚躺过的榻上。 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这会也乱了,那被甩了耳光的脸颊上,这会是五道鲜红的指印,嘴角同时渗出一丝血迹。 “你敢动我的金孙,我就敢赏你几个巴掌,不过是教你往后如何做人。” “打你,我都嫌脏了我的手。 “你给我记着,往后你再敢打我家孩子的主意,可不就是几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老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倒在榻上的襄阳大长公主,冷冷地道, “我郑清澜是无用,可若是对付你这样披着画皮的女人,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完,老夫人从怀里抽出一方洁白的帕子,慢慢的擦拭着因为太过用力发麻的手掌,又随手将帕子扔在地上,转过身去,不看襄阳大长公主。 她的步子每一步都是那样的沉稳有力,插戴在她鬓发间的步摇,挂在腰间压裙角的环佩纹丝不动,是那样的优雅。 站在内殿门帘下的七皇子目瞪口呆,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好好的和母后待在一块的。 他深深的反省,之前自己那么多次不知死活的挑衅辛七,这位老夫人知不知道? 原来柔柔弱弱的女人,发起火来,这么可怕。 他再想起辛七每次都是伶牙俐齿的,虽然不动手,那张嘴比谁都毒…… 七皇子恨不能缩成一团。柔弱的女人最可怕,他不要找这样的王妃。 他偷偷往后缩了两步。 恨不能这个时候有人在他身上贴张隐身符,看不到他,看不到他! 老夫人确实没注意到七皇子,撩起帘子就准备出去。 襄阳大长公主狼狈的躺在榻上,一只手撑着身子,一只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那稳步出去的妇人,唇边忽然溢出一丝冷笑! “郑清澜,你有何可得意的?不过是个不得丈夫欢心的弃妇罢了!在我面前,你凭什么抖威风!” 她一双眼眸里尽是鄙夷,在老夫人的背影上上下打量,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仿佛带着大粪的臭味, “看起来是人模人样,被陛下称一声‘师父’,你真的以为你就不得了了?怕不是到了晚上,整间屋子撒上佛豆让你捡你都不够熬吧?” 襄阳大长公主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更难听,恶毒, “当初你仗着‘小诸葛’的名头,坏了本宫的姻缘,夺了辛望亭去,你以为你就赢了!” “啧啧,还不是守寡了大半辈子,怎么,辛望亭是不是碰都不碰你一下?” 她摇摇头,鄙夷道,“要是我,我也不愿意要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你除了一个什么狗屁‘小诸葛’的名头,你还剩下什么呢?” 老夫人沉稳的步伐并未因为襄阳大长公主的话停留下来,手中撩起的帘子甩下来,晃晃荡荡,而她的步子继续朝前迈去。 七皇子,“……” 他的内心是崩溃的,他一点都不想听这些女人间的恩怨啊,而且还是祖母辈的。 没想到这个一向看起来和蔼的姑婆更是让人惊悚,女人猛如虎,他刚刚不过不想要柔弱的姑娘,这会什么姑娘都不想要了…… 他好怕! “郑清澜,当年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在京城,就该是本宫招辛望亭做驸马了,我们定然会恩爱到如今的!” “你抢了辛望亭,害了本宫一生,你要不回上京城还好,不过是个废人,可你偏偏要回上京城,你偏偏要步步逼近,还让你的孙女如此针对本宫,害了本宫的孙儿。” 襄阳大长公主撑着身子从榻上爬起来,坐在那里,一身笔直的,想要让一旦回头的老夫人摄于她的威严而萎靡下去。 “郑清澜啊郑清澜,辛望亭因当年婉娘的事情而记恨于你,和你不合,可真是老天有眼啊,报应啊!” “让你抢别人的驸马,看,如今不是遭报应了么?你放心,不仅仅会报应道你的身上,就是你的孙女,也会受到报应的!” 老夫人原本已经摔帘而去,那帘子隔着襄阳大长公主的声音嗡嗡的,她停住脚步,慢慢转身往回走。 襄阳大长公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是一脸的畅快, “本宫就是要看你郑清澜的笑话,本宫为何这样的年轻,那就是有你愉悦了本宫呀。” “本宫就要看看,你这辈子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老夫人缓缓的往回走,停在了襄阳大长公主一步之外,冷冷地问, “殿下是如何知道婉娘名字的?” 襄阳大长公主原本想要站起来的腿一软,心头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她脸色变白,这个时候再矢口否认,那是否认不了的,至于其他的借口,这么一时半刻,她那里想得出来。 顿时冷笑道, “本宫是如何知道的?当年辛望亭要纳妾的事情,那可是满城风雨,后来她一尸两命,这京城谁不知道你的那点子心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老夫人双手交握在一处,环在腹前,面色清寒,仿若带着一层千年玄冰。 当年辛望亭要纳妾的事情确实是闹的满城风雨,毕竟当初两个人有多么美好,后来就有多讽刺。 可是外人知道归知道,那也只是知道辛望亭和她乃是因为一个妾室才闹的矛盾,至于这个妾室是谁,叫什么名字,根本就没人知道。 更何况,那个妾室的名字虽叫婉娘,只是,婉娘这名字是她入辛府之后的名字。 因为她入府前的名字和族里有个长辈的名字重了,这才改名。 如此隐秘之事,襄阳大长公主是如何知道的? 老夫人盯着襄阳大长公主,眸光暗闪,仿佛想起什么,超前一步,逼近襄阳大长公主。 “殿下,当年之事,我瞒的严严实实的,你是如何知道那个妾室的名字的?” “莫非,婉娘其实是你安排的?做下那些事,离间我们夫妇?” 老夫人握着的手死命的互掐着,肩膀微微颤抖。 襄阳大长公主在老夫人的气势镇压下,瑟缩一下,她恨不能时光倒回去,她一定不会说错话,更不会露出如此多的端倪。 她努力的让自己镇定,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各家的下人都还连着下人呢。什么事情瞒的过去呢?” 老夫人脸色铁青,盯着襄阳大长公主看了许久,“殿下,我想再问你一遍,婉娘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襄阳大长公主怎么可能轻易回答,只是睁大眼睛, “郑清澜,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有本事杀我啊,本宫就躺在这里等你杀我……” 老夫人捏着拳头,眼底一片煞气, “我最后问你,是不是你做的?”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你虽然是公主,可到底是个过气的公主。至于这皇室,今日我杀了你,报个失手之过,你说说皇帝会不会责罚我? 襄阳大长公主看着老夫人逼近,她深深的感受到来自对面之人的森森寒意,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差牙关打颤。 她的身子后仰,手撑在背后的榻上,见老夫人的姿态,顿时惊恐的后退,一直退到墙角的位置,无路可去。 “郑清澜,本宫警告你可别发疯啊,你一定要做疯狗,那也去外面逮住人乱咬。” “什么是不是本宫做的,不知道你说什么,再说,就算本宫真的说那事和本宫有关,就一定和本宫有关了?? “郑清澜,你愿意做疯狗,逮住人就咬,也别来找本宫啊。” “你仗着自己的‘小诸葛’名声,对着丈夫指指点点,飞扬跋扈,为所欲为说的就是你,你以为你是谁啊?” 襄阳大长公主的话忽然让老夫人一僵,她身上的煞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迷茫。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当年她和辛望亭成亲,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对璧人,大婚之时,半个东元男子聚众买醉,半个东元女子对镜心碎。 这天底下能配得上郑清澜的男子寥寥无几,能配上辛望亭的女子也不多见,难得他们相互爱慕,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可惜,这上的故事总是猜得到开头,猜不到结尾。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外面那些纷纷扰扰没有撼动道他们的感情,确实他们自己从自身开始撕裂,情越深,伤越深。 她想起前些日子,辛望亭站在她的院子外,说的那句话, “我终于明白为何会与你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因为你不是别人,是吾妻。” 辛望亭那个老东西性子刚硬,若是别人与他有冲突,会用各种各样的办法让对方一败涂地,但这些手段,他不会对老夫人用。 而老夫人同样是,她或许嘴里会说些不太中听得,可以她的聪明才智,能在当年教导皇帝,让皇帝心甘情愿的当徒弟几十年不变,却始终没对辛望亭施用过诡计。 所以,就算最后闹到各自伤心,分隔两地,他们对彼此,对这段婚姻还是心存保护。 襄阳大长公主见老夫人楞在那里不动,顿时吁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伤心, “哎,本宫知道今日是不该如此的莽撞,可郑姐姐你不是知道当年本宫的性子,老了那也是难改的,心直口快可不就是本宫的性子么。” “这会是我错了,不该一时糊涂,你放心,从今往后,绝对不会如此了。” 老夫人慢慢的看着襄阳大长公主,转身不再理会她,快步的朝外头走去。 这一次,再没有刚刚的沉稳,她的步摇和环佩叮当响着,仿佛风吹过挂在廊檐下的铃铛,脆脆的响着。 辛夷在外面听到了襄阳大长公主和老夫人的争吵,没想到当年之事竟然还有隐情。 四叔的生母,背后竟然还有人,原来一切都是一个阴谋,多年之后才浮了出来。 襄阳大长公主! 辛夷的仇人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 她看到老夫人出来时,还是有些吓一跳的。 脸色有些惨败,嘴唇发青,眼神黯淡无光,从小到大,辛夷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祖母。 仿佛这一点功夫,遭遇过一场可怕的巨变。 “祖母。”辛夷上前抓住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摇摇头,朝辛夷勉强露出一丝微笑,低声道,“祖母无事。” 皇帝老爷也是吃惊不小,连忙上前,扶住老夫人,“师父如果累,就先休息,其他的事情余后再说。” 老夫人仿佛疲倦极了,握住辛夷的手,对皇帝说道, “多谢陛下,只是臣妇还是想着先回去,以后再来见陛下。” 皇帝原本还想挽留一下的,这会忽然想起什么,因此同意让老夫人先出宫回去。 至于襄阳大长公主,他还有话要问。 辛夷心知有异,见状倒是想跟着老夫人一同出宫,只是今日萧如思是主角,作为他的亲娘这个时候走总是不好。 急忙的让人将老夫人送回府去。 皇帝将老夫人送到凤仪宫门前,看着她上了马车,随后折返回凤仪宫一处偏殿安置襄阳大长公主的寝殿。 进去后,襄阳大长公主没从榻上站起来,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股狠毒之意。 “陛下,我知道你和郑清澜那个人是徒弟关系,可我还是你的姑母啊。” “难道不是我们更亲一些吗?” 皇帝老爷看着榻上不肯起来的襄阳大长公主,语气嘲讽道, “姑母,你确实是朕的好姑母,别人不暗算你,你就暗算别人。” “可你做的,偏偏是弄巧成拙,自不量力的去算计别人。” 听着这话,襄阳大长公主怒了。 这是她的侄儿爱慕?就知道护着郑清澜那个贱人,竟然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知不知道什么叫天下无不是的长辈。 皇帝看着不知道想什么的襄阳大长公主,语气更加讽刺, “上次,你那样挑剔的对着微微,今日又是这个样子,想来是朕太好说话了,朕真的这么好说话吗?” “既然如此,姑母,皇觉寺里还是有你的位置的,你明天收拾一下东西,去皇觉寺吧。” 襄阳大长公主仿佛受到重击,身形不稳,定了定神后,她强笑道, “陛下这话说的,皇觉寺有什么好去的,今日确实是姑母失态了,姑母愿意给五郎夫妇道歉。” “可今日的事情和姑母没关的啊,你不能说郑清澜那个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皇帝不为所动,淡淡道, “姑母确实是失态了,当年朕去找你求救之时,你也失态了,把小小的人给扔走。” “如果不是师父,如今会是什么样的状况,姑母,既然失态了,那就不要继续失下去。” “去佛祖面前把你的失态给找回来吧。” 襄阳大长公主见此,知道皇帝不是开玩笑的,顿时着急的,慌忙去啦皇帝的衣袖,哀求, “陛下,我可是你姑母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如果刚刚陆康只是让她去庄上,那么她虽没人奉承,可人还是自由的。 去了皇觉寺,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暗无天日的。 皇帝道, “你是姑母,可这回的事,糊弄不过去,不仅仅是牵涉到从前的,你做的那些事情,让两个人误会了大半辈子,还有今日,那个贵妃宫里洒扫的宫女,神游符,真的和姑母没关系吗?” 皇帝的声音越说越严厉,到最后吩咐萧元祐, “五郎,今日挟持如思的这件案子你好好的查,一定要追根溯源,查个清清楚楚的。” 皇帝真的是很生气,他的金孙,他的师父,今日受的委屈真多,他真的很心疼。 襄阳大长公主最后一丝希望没了,顿时道, “你就不怕落人口舌?” 皇帝淡淡看了她一眼。道, “别人爱说就说,这回摆明了是做了孽,不把你送走,难道把朕送走么?” 至于送进去后,会怎么样,天知道。 153,抓周宴会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萧如思抓周宴十日后,辛夷,萧元祐与萧如思在长亭和众人告别。 本来他们是想轻车从简的,但是从皇帝老爷,皇后娘娘,老夫人到辛竹辛宴都是激烈反对。 给一家三口收拾了足足能装满几十俩车的行礼。 经过萧元祐和辛夷的多次相劝,辛夷甚至画了一幅舆图告诉大家他们究竟去的地方有多远,这才勉强减少一些物件。 于是,最后组成十来辆马车组成的车队,载着他们的箱笼以及十来个随从,即将千里迢迢去往在边境的燕州和县。 “啧啧,堂堂的头名状元,京城明珠,去往两千里之外的和县做县令,可真是大材小用啊。” 七皇子背着手站在亭子里围着萧元祐转了一圈,啧啧感叹。 “挂不得父皇那么生气,今日都不许太子哥哥来送你,一百件案子啊,五哥,那样的地方做出政绩谈何容易,你到了那里,就算主政一方,遇到的艰难险阻也不知道有多少。” “父皇把你压着三年后赴任,不就是不想你出京么,说不定在京城做一件事就抵了那一百个案子呢。” 七皇子横了他一眼,“偏偏你这个榆木脑袋,不仅不留在京城,还巴巴的提前出京赴任,父皇不生气都不行啊。” 还连累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要算起来,倒是他说错话了,听说父皇心情不悦,他进宫想要安慰一番,结果,他的好父皇是因为萧元祐要出京,看不到他郁闷。 偏偏他说的是:“不过区区一件小事,父皇为何生气。”然后就犹如捅了马蜂窝一样,一发不可收拾,父皇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哎!他想做个好儿子怎么就那么不容易呐。 “你回去多多安慰陛下,我心中自有盘算。”萧元祐道,“自从决定要去和县,那边相关的奏折,文卷都看过了,更何况,我从前也是在边境呆过的,并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辛宴在边上,“姐夫,你临行前去拜见过陛下吗?还有太子东宫?” 这些年,辛宴越来越成熟稳重,隐隐有担起三房责任的姿态,看问题比从前更加的周全。 “昨日和你姐姐带着如思去了宫里见了娘娘,也见了太子。” 萧元祐哂笑,陛下是没见着,他躲在娘娘凤仪宫的屏风后不出来相见,他和微微只能抱着孩子给他叩头拜别。 这次看来陛下是真的生气了,从前他每一次出征边境,恨不能十里相送…… 这边萧元祐他们正徐徐议论着,那边辛夷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了起来。 辛竹抱着萧如思双眉微蹙地看着辛夷,摇头道, “如思还这么小,和县那边天气很不好吧,你们留在京里总比去那蛮荒之地好些。虽说和五郎分开一些时间,总比一路颠簸的好啊。” “可不是么。”辛大夫人洛氏接道,神色间尽是担忧,“在京城中多安稳,你偏偏想着往外走。” “那些蛮荒之地连流放之人都不愿意去,你说说,你要把如思带到哪种地方去,让大家怎么放心得下。” 她看着辛竹怀里乐呵呵的小胖团子萧如思,顿时越想越难受,“不行,不行,哎呀,你说娘怎么就不拦着你呢,怎么就让你跟着去!” “还说什么天下那么大,应该出去走走……” “要我说,你和如思必须留下来……” 辛夷有些无奈的看着围着的她和如思的这些人,安抚道, “姐姐,大伯母,我和如思的身体都不错,陛下也让太医随行,所以你们尽管放心。” 这次出行两千多里,不要说她,就是宫里从皇帝打头起,到家里祖母这里,全都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如今是医药齐全,人手也是齐全的,真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们就不用担心啦。”在一边围观的英王妃发话, “微微和五郎都不是孩子,咱们如思更是小小靖国公,真要让他们一家三口分别几年,如何能舍得?” 她拍了拍辛夷的手,“和县那边我也曾和王爷一同去过,里头的风物地貌都写下来交给你了,荒是荒了些,不过人倒也是不粗蛮,你和五郎去也好,改变一下。” “不过,你们到了那里,写信可得勤快些,若是有什么事,也别顾着自己扛,还有我们这些人在看着你们呢、” 英王妃真的是特别喜欢辛夷,完全把她当成自己家的女儿来看待。 出发前,从英王那里搜刮了很多的护具给她,并把当年她在和县所见所闻,乃至自己熟悉的人都写下来给辛夷。 甚至是她和英王的人脉,也都悄悄的和辛夷说了些。 虽然英王妃总是说这些都及不上当年她在匪徒手上保全康平的报答。 确实要辛夷来说,当年康平完全是受她连累这才会一起被劫走,她救康平也不过是因为她要自救。 这些年英王府对她的照看,早就已经抵过了那些。 她心头叹了叹,这些年康平做了女官后,越发的不肯嫁人,英王妃面上虽没说,心里其实还是着急的。 她朝英王妃点头,表示一定会多多写信回来。 其余各家比如福王府,冷家,郑家,一些交好的人家都有人来送他们,宝平郡主在做月子,不能出来相送,让人送了一马车的东西给辛夷。 大家也都是言笑晏晏的岔开话题,有些沉郁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 萧元祐和辛夷各自被人相送,日头渐高,别离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在殷切的目光下,一家三口或上马或上车,徐徐远去。 京城再繁华,也不过是一隅而已。 东元的疆域何其广阔,他们行走的天地何其高院,离开了富贵荣华之乡,他们才能随心所欲,才能自由自在。 …… 外头的玉珠仿佛小石子般的敲打在窗外的芭蕉树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随着微热的风吹过,雨声也差不多就停了。 夏日的雨就是这样,一阵一阵的,让人猝不及防,来得快,去得也快。 辛夷就是在这样的雨声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时,她有一瞬间的迷蒙,过了半晌,才渐渐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正躺在客栈的榻上。 她和萧元祐带着萧如思出京城后,并没有直接往和县而去,让萧十一带着马车和其他随从往了和县。 而他们一家三口则是改道往江南而来。 萧元祐要带她去往师门一趟。 当年总以为是上古之地才有的青丘师门。 154,师门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外头的玉珠仿佛小石子般的敲打在窗外的芭蕉树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随着微热的风吹过,雨声也差不多就停了。 夏日的雨就是这样,一阵一阵的,让人猝不及防,来得快,去得也快。 辛夷就是在这样的雨声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时,她有一瞬间的迷蒙,过了半晌,才渐渐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正躺在客栈的榻上。 她和萧元祐带着萧如思出京城后,并没有直接往和县而去,让萧十一带着马车和其他随从往了和县。 而他们一家三口则是改道往江南而来。 萧元祐要带她去往师门一趟。 当年总以为是上古之地才有的青丘师门。 江南的建筑风格和上京城乃至北方的都不一样,不是那么大气开阔,中规中矩。 胜在错落高低的黛瓦白墙玲珑韵致。 夏日里雨势很急,打在地上起了白雾,竟然颇有种烟雨蒙蒙的感觉。 这次他们是偷偷的转道江南,寻了个不打眼的客栈住下。 辛夷站在窗前,看着这幅景象,顿时觉得和当日在山中看到的师门景色极相像。 自从萧元祐说要带她来师门,她就盼着这一天了。 只是当她越来越靠近师门时,心里竟越发的害怕起来。 “夫人,雨势太急,咱们把窗子关了吧。”真香在边上道。 这江南的雨可真是的,一阵一阵的,让人猝不及防,前面还是晴空万里,后一息功夫马上就大雨倾盆。 辛夷好像是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回答真香的话,而是微微一笑,“五哥和如思回来了。” 果然,小楼外,披着蓑衣和斗笠的萧元祐这会手上抱着萧如思郑缓步行来。 小小的萧如思同样穿着小儿版的蓑衣,他的两只小手搂着萧元祐的脖子,看到阁楼上的辛夷,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几颗小白牙。 辛夷笑盈盈的望着两人,转身往楼下而去。 原本辛夷是哄萧如思睡,没想到自己睡着了萧如思却没睡,不仅没睡,反而和五哥一起出去看了看集市。 倒得楼下,萧元祐先帮萧如思的小蓑衣去了,放到辛夷的手中,这才转身去角落里把自己身上的蓑衣给脱了。 “给娘。”萧如思伸出紧紧攥着的手,声音脆脆的。 辛夷随着他的声音望去,就见他的小胖手里捏着一根桃木簪,簪尾上雕着一朵辛夷花。 萧如思见辛夷只是盯着那桃木赞看,又把手朝她面前伸了伸,“娘戴!” 边上萧元祐已经脱了蓑衣,换了身衣裳,正拧了热帕子过来帮萧如思擦小手和小脸。 见状,他帮着解释道, “刚刚在集市上,他看到这根簪子就不肯动,一定要买来给你。” 辛夷一脸惊喜的看着萧如思,拿过他手中的簪子,又在他小嫩脸上一边亲了一口, “多谢娘的小宝贝。”说着她将桃木簪擦在头上,转了转头,问萧如思好不好看。 萧如思拍着小手,笑的见牙不见眼,“娘,好看。仙女。” 辛夷,“……” 自从萧如思会说话以后,从来不吝啬对别人的赞美。 就好像要把从前萧元祐没说的那些好听话都给说完了。 辛夷抱着暖心的小娃娃,心里的那点子回师门的阴郁被冲散的一干二净。 等晚间两个人在一处时,辛夷说起萧如思那喜欢赞美人的习惯是因为萧元祐以前不爱赞美人。 萧元祐笑笑,其实他小时候还是很活泼的,嘴也邻里,只不过经历一些事情后,性情就变了。 那些年里,他成年累月的不说话不笑,只知道看书。 那时候,他的想法很天真,就觉得自己多看书,这样就会把脑子里的位置给站了,这样原本的记忆占的位置少了,心里的阴影和害怕就不会那么多。 很多年里,他以为是很有成效的,直到遇见辛夷。 他体会到了不一样的生活方式,有她陪伴着的时光总是轻松愉悦的,才明白那些年不过是在自我压抑而已。 在客栈里修整一日,萧元祐将护卫都留下来保护萧如思,自己则带着辛夷去了青丘的师门。 他们上山的时候,晨光熹微,越往上,辛夷心里就越发害怕。 终于到了师门所在地,只是眼前的景象让辛夷大惊失色。 辛夷实在是太过惊讶了,连声都发不出来。 山门前其实是设立了八卦阵的,一般人根本就不来,也鲜少有人知道山上其实有一个道观。 他们刚刚上山,那些山脚下的人还觉得奇怪。 可现在辛夷不知道该如何的解释。 山门依然屹立,然而再往上,竟只余残桓断臂,墙上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 辛夷木木的站在那里,萧元祐帮她撑伞。 “五哥,为何会这样?明明不是这样的,这里和朝天观一样的。” 辛夷拉过萧元祐的手,着急的说明当时的情况,她用一种嘶哑到极致的声音, “这里,当初是师父教我打坐的地方。” “这里是我和青婆婆一起包青团时的位置。” “这里是师父专门辟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话本的地方能够敞亮点。” 辛夷不知道为何这里会被烧成这个样子,沿着山路一直往上,带着萧元祐走了一圈,最后来到当年她和微云真人居住的地方。 整坐道观就被人焚烧的不成样子,若不是道观里有一大半的建筑本身就是山体,大概道如今两个残骸都找不到几块。 辛夷不明白,如果师父是被国师打伤,并且被他带回去,囚禁在哪个密室里,最后死去。 那么,焚烧了这里一切的也是国师么? 为什么? 辛夷在从前的旧居前走了许久,又推了推墙体,严丝合缝,可她明明记得这里就是和朝天观一样,有一个密道的入口。 朝天观的密道萧元祐也曾探访过,这会他在入口看了一圈,将手中的伞收起放到一边。而后沿着烧的漆黑的墙壁仔细的查看起来。 墙壁一片乌黑,上头残存的木支架这会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淋,并没有变色。 烧的已经成了一段段木炭,想来这里当时火势是最大的。 这里又一个疑点。 整个青丘师门都被焚烧过,可其他的地方烧是烧了,都没有这处地方厉害。 萧元祐想办法把那些残骸给拨开,然后就露出了后头斑驳的石墙。 辛夷想要去找那和朝天观一样的灯架,灯架已经看不到,不过辛夷倒是发现上头留有一个小小的栓子。 这根栓子虽被灼的漆黑,可并没有整个烂掉。 萧元祐掏出帕子裹住那根栓子头,用力拔了一下,可那栓子竟然像是长在石头里一样,纹丝不动。 萧元祐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这根栓子就是开启密道的机关,现在,对方把这个栓子放在这里,就是为了毁去机关,让密道从此再也无法开启。 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疑点,当时按照辛夷所说,结合老夫人收到微云真人送去的信件,以及国师临死前的叙述,微云真人是在外面云游时被找到并且受伤的。 那么,也就是青丘师门这边微云真人并没有来得及回来,而辛夷又是迷迷蒙蒙间被送走的。 唯独,就剩下一个青婆婆,那这些是她做的吗? 只是,不论微云真人还是青婆婆如今都已经在红尘俗世里湮灭了,再也不能开口告诉他们实情。 辛夷早就哭的和个泪人一样了,萧元祐并没有将这个猜测说出口,他将辛夷揽在怀里,任她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一路来,谁也没想到会碰到这么个情况,萧元祐一边护着辛夷,一边将整个师门前前后后看了一遍。 这么多年过去了,经过大火焚烧的师门里已经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本以为随着国师的死,微云真人的死因也就真相大白,可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一出。 这个烧毁师门的人到底是谁? 辛夷哭了很长时间,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焚烧殆尽。 虽然她知道就算师门还在,也回不去那些旧时光,师父,青婆婆都已经不在。 原本回师门,不过是一个对内心深处的安慰,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心病。 辛夷恨不能现在就揪出凶手来,到底是谁? “五哥,有没有找到线索?” 辛夷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期盼的看着萧元祐。 萧元祐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安慰她,“一定能找道事情真相的。” 辛夷心头痛苦比从前重了不知多少倍,她整个嘴里发苦,事情的真相必然是能寻到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从师门下山时,夏日的雨又欢快的落了一阵,萧元祐生的高大,他拿着的伞小的可怜,不过,被他护着的辛夷却是一片衣角都没有湿。 上了马车,辛夷才发现他身上几乎湿透了。 “五哥,你快把衣裳给换了,小心别吹着风。” 幸好车厢里都备着两人的衣裳。 等到萧元祐换了衣裳,她跪在条凳上,帮萧元祐擦头发。 “五哥,师门里就只有我和师父以及青婆婆三人,可是也还有其他师父的好友经常来此地。” “只是后来我从没见过那些好友,也不知师父的这些好友都是什么人。” 萧元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微云真人那些好友的道号吗?或者画像。” 这样,他倒是可以让人查一查,这些人究竟来自何处。 或许从那些人口中能问出一些东西来。 辛夷人倒是都见过,只是有些人的道号她却不清楚。 萧元祐颔首,只示意回去后把那些知道的,记得的都画出来,到时候可派人去寻找。 回到客栈后,萧元祐叫了萧一过来,吩咐了几句,就被辛夷推到净房去泡澡了。 淋了一身雨,辛夷怕萧元祐垂了风感染风寒。 “爹,娘,开门……”萧如思在外面砰砰的敲着门。 这是自从他会走路,会说话后,常常做的事情。 只要两个人把门关了,他就敲的啪啪响,生怕两人在里头做什么好玩的事情,不带他。 无奈之下,辛夷只能起身,去将门开了,放萧如思进来。 小小的人儿,门槛还迈不过来,就连爬也还爬不过来,只能伸着手,眼巴巴的瞧着辛夷,让她抱着进门。 辛夷弯腰刮了刮他的鼻尖,“小跟班。”随后将萧如思抱进屋,将他放在榻上让他玩。 到了晚间,得了萧元祐吩咐的萧一回来了,低声朝萧元祐禀报, “县衙里并没有关于山上被烧的卷宗。” 原来萧元祐是去找县令要青丘师门被烧毁的案卷,却发现县衙根本就没有这起大火的记录。 这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卷宗被刑部给提走了,另外一种可能是,衙门里根本没有立案。 只是,他今日在师门里走一圈发现那火并不是自然熄灭的,也就是说有人将火给扑灭了。 甚至,他在一处荒草及腰深的地方找到一块已经变了样的此处官府令牌。 也就是说,有官府的人进去清理过,否则,线索不会被抹的那么干净。 这样大的事情,山火一旦爆发,那是不可收拾的,县府衙门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不备案。 那么,也就是说就算备案了,也被人从县府衙门给提走了。 辛夷的心情从山上下来就一直郁郁的,虽有萧如思这个开心果,不过这会听说没有案卷,以她灵敏的心思,自然是明白是什么意思的。 可她刚刚上山时,根本就没发现阵法被人动过的迹象,否则,她绝不会看到师门被毁那样的吃惊。 也就是说这个烧毁师门的人精通阵法,或者说,知道师父布置的这个阵法,才能完美找到路口,避开各处机关,甚至在退出师门将痕迹给抹了。 想到这里,辛夷走到桌边,铺开笔墨,将当年来找师父的那些好友记得容貌的都给画了下来,在边上标注好名字,方便萧元祐发动人手去寻找。 世界上一切的事情没有那么多巧合,很多巧合其实是蓄谋已久。 155,画像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从师门下山时,夏日的雨又欢快的落了一阵,萧元祐生的高大,他拿着的伞小的可怜,不过,被他护着的辛夷却是一片衣角都没有湿。 上了马车,辛夷才发现他身上几乎湿透了。 “五哥,你快把衣裳给换了,小心别吹着风。” 幸好车厢里都备着两人的衣裳。 等到萧元祐换了衣裳,她跪在条凳上,帮萧元祐擦头发。 “五哥,师门里就只有我和师父以及青婆婆三人,可是也还有其他师父的好友经常来此地。” “只是后来我从没见过那些好友,也不知师父的这些好友都是什么人。” 萧元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微云真人那些好友的道号吗?或者画像。” 这样,他倒是可以让人查一查,这些人究竟来自何处。 或许从那些人口中能问出一些东西来。 辛夷人倒是都见过,只是有些人的道号她却不清楚。 萧元祐颔首,只示意回去后把那些知道的,记得的都画出来,到时候可派人去寻找。 回到客栈后,萧元祐叫了萧一过来,吩咐了几句,就被辛夷推到净房去泡澡了。 淋了一身雨,辛夷怕萧元祐垂了风感染风寒。 “爹,娘,开门……”萧如思在外面砰砰的敲着门。 这是自从他会走路,会说话后,常常做的事情。 只要两个人把门关了,他就敲的啪啪响,生怕两人在里头做什么好玩的事情,不带他。 无奈之下,辛夷只能起身,去将门开了,放萧如思进来。 小小的人儿,门槛还迈不过来,就连爬也还爬不过来,只能伸着手,眼巴巴的瞧着辛夷,让她抱着进门。 辛夷弯腰刮了刮他的鼻尖,“小跟班。”随后将萧如思抱进屋,将他放在榻上让他玩。 到了晚间,得了萧元祐吩咐的萧一回来了,低声朝萧元祐禀报, “县衙里并没有关于山上被烧的卷宗。” 原来萧元祐是去找县令要青丘师门被烧毁的案卷,却发现县衙根本就没有这起大火的记录。 这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卷宗被刑部给提走了,另外一种可能是,衙门里根本没有立案。 只是,他今日在师门里走一圈发现那火并不是自然熄灭的,也就是说有人将火给扑灭了。 甚至,他在一处荒草及腰深的地方找到一块已经变了样的此处官府令牌。 也就是说,有官府的人进去清理过,否则,线索不会被抹的那么干净。 这样大的事情,山火一旦爆发,那是不可收拾的,县府衙门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不备案。 那么,也就是说就算备案了,也被人从县府衙门给提走了。 辛夷的心情从山上下来就一直郁郁的,虽有萧如思这个开心果,不过这会听说没有案卷,以她灵敏的心思,自然是明白是什么意思的。 可她刚刚上山时,根本就没发现阵法被人动过的迹象,否则,她绝不会看到师门被毁那样的吃惊。 也就是说这个烧毁师门的人精通阵法,或者说,知道师父布置的这个阵法,才能完美找到路口,避开各处机关,甚至在退出师门将痕迹给抹了。 想到这里,辛夷走到桌边,铺开笔墨,将当年来找师父的那些好友记得容貌的都给画了下来,在边上标注好名字,方便萧元祐发动人手去寻找。 世界上一切的事情没有那么多巧合,很多巧合其实是蓄谋已久。 从师门下山后,辛夷缓了两天,情绪才渐渐平稳下来。 她把画像给了萧元祐,知道他已经暗中发了寻人的告令出去,也知道萧元祐这两天又独自去了一趟师门。 “五哥,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萧元祐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放在脸颊边蹭了蹭,眼里的她,如今目光清明,和前两天不一样,好似个被丢弃的小兽,看着他的目光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 萧元祐仔细的打量她一番,思忖片刻,道, “时间过去太久,很多痕迹都已经找不到了,能够如此隐秘,避开阵法陷阱,焚烧道观,幕后之人必然颇有势力,不会轻易留下证据,就算当时我在这里,恐怕都未必能够收集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当然,早一些来,肯定会有收获,不过萧元祐并没有说出口,他怕辛夷自责。 其实要说起来,辛夷没有早早回师门完全怪不得她。 毕竟最开始辛夷一心想着找到师父回青丘修道,大道长生。 她怎么也没想到,什么红尘俗世,不过是微云真人希望她能够在红尘里好好活下去的谎言。 再一个,作为世家贵族辛家的嫡房嫡女,她并没有什么很多自由。 这个世俗里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约束着她。 想要享受辛家给与的一切,那么必然就要遵守这一切带来的约束。 不管如何,她想要早些回来,如何也不可能。 只是道理谁都懂,只是人一旦被情绪左右,就会钻入道死胡同里一时半会出不来。 辛夷心头明白萧元祐的意思,眼眶红了起来,笑笑, “五哥就知道哄我。你放心,我不会胡思乱想的。况且这一趟回来,我总算知道师门变成这样,只是以后我奋斗的目标又多了个。” 那就是重振师门,不论是朝天观还是青丘山上的师门。 辛夷用很是轻松的语气,说着话,目光清明地看着萧元祐。 “咱们再休息一天,就启程去和县了。”萧元祐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本想出言安慰,见她如此,遂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辛夷给的那些画像他不仅仅给了自己手头的人手,同时分发了这附近各个州县,用的是陛下的暗令。 这个暗令下去,找人的消息并不会泄露出去。 且不说下头各个州县的官员,就说消息传到京城皇帝老爷和太子那里,父子俩在一处调侃。 萧元祐果然是很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媳妇,从前多么循规蹈矩的人啊,竟然都知道徇私了。 想到萧元祐,皇帝老爷就是一阵感叹。 说起来,萧元祐出京的时候,皇帝老爷其实偷偷出宫送他了。 当时他站在一处酒楼的二楼窗前,紧盯着骑着马儿守在宽大马车边的萧元祐。 这个他比亲子还要疼爱的养子。 喜爱的养子,离开京城,和当年出征不同,他被自己贬斥去了极北的和县,做他的县令去了。 这一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京,再见到养子还要小孙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皇帝老爷当时闭了闭眼,心里的酸楚冲上来,眼泪模糊了视线。 再睁眼,那车子,已经出了城门,转眼就看不到了。 然而实际上萧元祐如此行事的时候根本就没完往这方面想过。 青丘山上辛夷的师门占地大半座山头,焚烧成那个样子,不是烧了一个两个时辰,必然是以天来算的。 偏偏山下的人一无所知,但这不是官府不立案的理由。 不论是为了辛夷,还是查清这些官员的目的,萧元祐觉得徇私既已经成事实,那就是徇一回又怎么样呢? 辛夷在客栈里又呆了一天,有萧元祐的陪伴,以及小胖团萧如思的各种花样哄人,很快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一行人上了马车,开始往和县而去。 这一趟行程,可谓是痛并快乐着,走了四个月,夏去秋来,又是往北,等到他们赶上萧十一押送行李的车队时,车子里都已经生了炭炉。 虽说按照规矩,不到十月是不好生炭炉的,可如今出门在外,一路往北,真要按照那些死规矩来,只怕人都要冻死了,更何况车上还有个小胖团萧如思。 不为别人着想总要为他着想。 有了辛夷的吩咐,萧一带着人生气了炭炉。 如此继续往北走了十来天,就漫天下起雪来,好在北方天冷,雪落下来并不化开,路上虽不泥泞,却滑溜异常。 离和县还有十天路程时,辛夷干脆停在了驿站,和萧元祐商量了下,接下来该如何的行走。 接下来一路上雪多而厚,马车就有些难行,萧元祐叫了驿站的驿长将马车上的行李搬了下来,换上北地的雪橇拉行李,这才启程往和县而去。 如此,又走了十多天,终于进入到和县境内。 在离和县县城还有十来里路时,就有县丞,县尉,主簿等一行十几人,一个个裹的和球一样,迎了上来。 萧元祐下了马车,在凛冽寒风里来和各人见礼,辛夷则是让萧一腾了几辆马车,让出来迎接的人上了车。 终于入了城,辛夷抱着萧如思掀起车一条缝往外看。 和县是真的小,不过,城墙却很厚,也是这边境从前时常会敌寇来犯,城墙不厚实些还真的不行。 进了城门,是一条看起来很是宽敞的街道,街道两边,铺子门面都极小,关着门,或者是挂着厚重的帘子。 他们才刚从江南出发,这里和江南极为不同,打开着铺门做生意。 街上有些冷清,偶尔才看到几个形色匆匆的人。 和县丞等人一样,都是裹得只剩下双眼,看到辛夷一行人的车队,顿时都急忙闪身道街边屋檐下,用一种敬畏而好奇的目光打量着。 和县小,一条街走到底,就是县衙。 这里的县衙和其他辛夷看过的县衙是一样的,坐北朝南,门前是八字墙,八字墙上贴着几张告示,上头写着几行字,看不清楚写了什么。 至于衙门的大门,辛夷看了看,好像这门和南边的各处衙门小了不少,看来也是入乡随俗了。 众人纷纷下车,前头县丞等人在前面引路,车队转过大门,到了后院,门边早就有衙役在等着了,见到车队过来,连忙卸了门槛。 辛夷一路走过去,这才惊讶的发现,这个后院真是大的出奇,就连整个装行礼的大车那也是能直接拉进去。 辛夷惊讶之余,想起北边地广人稀,没别的好处,那就是院子大。 和县这里算得上是蛮荒之地了,上一任县令一年前就到任离开,这一年多和县事物那都是县丞等人打理。 见萧元祐带来的人很多,县丞等人也就没再继续杵着,而是径直告退各回各家了。 辛夷牵着萧如思的小手,和萧元祐一起进了二门,里面一样是个大院子,院子里的雪扫得是干干净净的,左右两间厢房,五间正屋,用游廊连着,中间一间做了穿堂,穿过穿堂,又是同样的一进院子,再进去,这个应该是正院了。 辛夷转了一圈,就把各人的住处给定了下来,感谢当年老夫人的悉心教导,如今辛夷处理家事虽不能说游刃有余,那也是不会出错的。 院子里各处都很干净,里外两层窗户都是新糊上去的棉纸,门也是刚刚重新油漆过的,还散发着油漆味。 屋子里的炕也是烧了好几天了,一进去就是暖气扑面。 辛夷不禁感叹处理这些事情的人可谓是个巧心思。 事情都有人来做,怎么打理都已经分派下去,萧如思一路颠簸,早就已经睡着了,如今奶娘带着在厢房里歇着。 要打扫,辛夷和萧元祐在屋子里呆着也是碍事,干脆将外头的大氅斗篷都拿了出来。 萧元祐要带辛夷去衙门里看看,两人一路穿过游廊,过了垂花门,进了前面的衙门院子。 两人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就见右边厢房门帘被掀起,四五个穿着半旧棉布袍,年纪不一,文书模样的人奔出来,向两人恭敬的见着礼。 萧元祐连忙拱手还礼,道, “诸位且忙自己的事。” 四五个人陪着笑脸,有些迟疑,说起来他们也不了解这位新来的县太爷,脾气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说背后的身份不得了。 这是听话的回去,还是继续陪着? 哎,这真是个很难的选择题。 萧元祐见他们如此,不得已,抬手让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五十来岁的文书说道, “那就麻烦这位带我们各处瞧瞧,其余的几位赶紧回,外头太冷。” 几个人纷纷松了口气,有人进去屋子里拿了棉帽斗篷出来帮着被点名的老文书穿戴好。 “先生贵姓?”萧元祐问道。 那老文书正要接话,就听到前头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连忙停住脚步。 如今边境的战事已经平了,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样急促的脚步声。 “闪开!闪开!” 只见有一个穿着衙役差服的人跑了进来,朝萧元祐等人挥手,示意他们让开,别挡着他的道。 其他人是纷纷避让,辛夷也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看向那满头大汗跑进来的衙差。 “你们怎么回事,让你们退开。”那衙差边跑边擦额头的汗,见辛夷等不让路,顿时大声高喝道。 老文书上前,“陈三,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是新来的县令大人,容得你在此放肆?” 叫‘陈三’的男子顿时僵硬了下,擦了擦汗,甩了甩手, “大人,小得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他大喘气停了下, “实在是小的有要是禀报,正好大人在此,那小的就在此禀报吧。” 萧元祐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陈三,见他脸色苍白,一身厚厚的官袍这会竟然是湿哒哒的,也没有呆衙差的帽子,凌乱的碎发贴在脸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出事儿了! 萧元祐一瞬间做出了判断,而出事的人…… “大人,今晨有人来报案,当时县丞大人让小的去查探,没想到,竟然在城外十里的地方发现了上一任魏县令一家六口的尸骸……” 萧元祐,“……” 尸骸? 萧元祐皱眉,不是说已经离开和县去往下一个赴任的地方了? 他来之前早就看过和县周边的一切,他知道魏县令下一个赴任的地方是一个比和县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地方。 在那里,只要做上一任,那就铁定会升迁。 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挖出他们一家的骸骨。 “什么时候发现的,是如何发现的?”萧元祐蹙眉问道。 “前天早上有农人发现的,今天早上才过来备案。”陈三回道。 萧元祐又问,“尸体如今都在何处?” 提到尸体,陈三仿佛恍惚了一阵,这才道, “暂时停在衙门的大堂上,大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萧元祐颔首,“过去吧。” 一行人去了大堂的大厅之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六具尸体。 看起来已经死了有很长时间,奇怪的是,明明一年前离开的魏县令一家,尸体经过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腐烂。 萧元祐查看的时候,甚至能看到魏县令是被人抹了脖子,从伤口的深浅,形状判断,凶手多半是从背后用刀具对其伤害,下手十分老辣狠厉。 颈部气管和血脉都被切断。 这种情形,应该是被害人在极短时间就毙命,哪怕没有立刻死亡,也失去了呼救能力,不会立刻被人发现。 在萧元祐进去之前,他看了眼辛夷,是不太希望辛夷进去的。 不是说尸体不能看,实在是青丘师门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虽面上看起来辛夷的心情是好了,可是萧元祐还是不太想让她在看到尸体。 辛夷却是摇摇头,她道, “五哥,你曾和我说过,有什么事想不通,就抬头看看天,日光耀耀,天理昭昭,没什么阴暗不能退散。” 不过,辛夷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好像没太阳呢…… 才刚进去,辛夷竟然在里头看到一个穿着利落的女捕快……也就是她带着人去将魏县令一家六口的尸体抬回来的。 那女捕快看到辛夷的眼神有些不太好,仿佛觉得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就上了公堂? 她越是想,越是觉得辛夷不该来这个地方,如此,女捕快的面色就有些不太好,暗沉沉的。 辛夷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自语,“怎么就突然间不再找人喜欢了?” 从前在青丘的时候,无论是师父还是青婆婆都喜欢捏着她的脸感叹, “这张小脸长得这么招人喜欢呢,都稀罕不够了。” 她骨相好,小时候看着还算天真可爱,可五官长大之后,绝不会是婉约可爱的样子呢? 她的面相适合扮仙风道骨,稚嫩褪去后,就会显得越来越不平易近人。 可她和这个女捕快还是第一次见呢,为何她的敌意如此的明显? 说起来,各地的女学前些年才开始步入正轨,不过到如今还培养不出真正得用的人才。 绝大多数知时事,通经史的女子都出自世家大族,皇帝老爷并没有过多的重用。 毕竟朝堂上的官员已经大多是世家子弟。 而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因为眼界有限,就是有那机敏也难以担起重任。 因此如今为止,女官虽多,真正掌权的却是凤毛菱角。 至于如女捕快这样的,在京城更是少见,就是江南一路行来,也嫌少见到。 辛夷更没想到,才刚刚到和县,就发生这样大的事情来。 她慢慢走到魏县令一家的尸体旁边,这会萧元祐已经和仵作一起把尸体都看完了。 有两具尸体已经是面无全非,看不太清楚容貌,辛夷凑近看了看对方的手臂。 忽然间,她轻轻的‘咦’了声。 萧元祐虽然在和人说尸体的事情,但依然密切的注意着辛夷的情况,只要她有个不适,马上冲上去,将她送回家去。 听到她‘咦’了一声,顿时问道,“微微,怎么了?” 辛夷拿出一块帕子,抓起那条手臂,手腕处有一条红线,不是画出来的,而是真真实实的一条线。 这分明就是用了朝天观的‘长寿符’所发生的事情。 说是说叫‘长寿符。’可实际上,用了这个符,不过两刻钟,人就会死去。 辛夷觉得有些无法理解。 符篆会的人很多,可能用出这样效果的,只有朝天观历代祖师爷积累下来的各种符篆。 这个‘长寿符’,她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她看的书其实有点多。 微云真人在各本书里都有着重的说过。 她虽然不会画符,没有各路天尊的保佑,可那些符有什么作用,有什么后遗症,有什么特征是记的一清二楚。 156,制造过节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翌日辛夷醒来时,已经不见萧元祐的身影,萧如思坐在她的身边玩着九连环。 见到辛夷醒来,胖团子把手中的九连环一扔,扑到她的身上,“娘。” 辛夷虽没被压的透不过气来,到底还是哽了一下。 她把胖团子移了下去,挠他的痒痒,把萧如思给挠得‘咯咯’笑,和毛毛虫一样的扭来扭去。 “大王,饶命……”萧如思求饶道。 辛夷原本挠的正欢的手停了下来,白皙的脸控制不住地红起来。 她想起还在京城时,有一日她和五哥在房里,五哥将她压在身下,也是挠她,当时她也是这样喊‘大王饶命。’ 记得萧如思当时从外面冲了进来,可那个时候小胖团子说话还不利索,总不能道如今还记得吧? 只能说心里有鬼,就什么都是鬼了…… 不过辛夷还是觉得以后还是要注意一下,虽说如今萧如思还小,可小胖团精明的很,等闲人是糊弄不了,倒是经常把真香和奶娘给忽悠的团团转。 和萧如思玩闹一会后,辛夷起身用了早膳,把如思交给奶娘,带着真香几个丫鬟打理起他们从京城带来的行李。 “夫人,这西厢比东厢暖和,你看要不把西厢收拾出来给大人做书房?东厢住人?” 辛夷打量了一会,摇头,“不必,还是东厢做书房,若是楞,再生个炭盆就是,这北地严寒,住人的屋子一定要暖和才行。” 辛夷也没问萧元祐,笑着回道。 真香闻言,立刻指挥男仆抬了一箱箱的书进来,辛夷看了下那些书籍,吩咐道, “书取出来堆在一处就成,回头我来理。” 那里面有一些是她从朝天观师父旧居里理出来的,有一些从前师父的手本。 忙碌了一上午,辛夷捶了捶腰,内宅真是有着各式各样想到想不到的事。 院子大,屋子大,辛夷他们带来的家具摆出来后,屋子依然显得空荡荡的。 真香有些皱眉,不论大人还是夫人,从前哪里住过这样简陋的屋子,就是大人,虽说在军营里呆过,可京城的萧宅,看着简单,不论摆件还是家具那都是陛下精挑细选过的。 可现在呢,真香道,“夫人,要不咱们找个问问,这和县有没有好点的木作行,买点东西回来填补填补,这院子也太空了。” 辛夷失笑,“不用,要用的咱们都有了,这院子那么大,哪里填补得满?正好,空出来的地方给如思玩儿吧,也能转悠的开。” 真香没侍奉过别的贵主子,可她还是觉得自家这两位实在是太不讲究了。 小公爷用得着这么多的地方转悠么? “夫人可真能省,要奴婢看这么多空地,不如开了种菜,北边肉便宜,菜是贵的出奇,要是能种出菜来,夫人那才是真的省。” 真香笑出声来,没好气的说道。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辛夷的某一根神经似的,她尤其赞成真香说的,拍手称赞, “你说的极是,咱们就种菜,让十一去问问,随行的人里头有没有懂种菜的。” 真香,“……” 她就不应该随口说这个,难道真的要让堂堂的辛家姑娘去做一个种菜的农妇? 将来老夫人知道了,会不会把她给发卖掉? 真香忧心忡忡。 她还想服侍夫人,不想被卖啊。 她有些想哭,“夫人,你真……真打算种菜啊?这要怎么种?” 也不用去想以后老夫人会不会把她给发卖的事,等到大人从前头衙门回来,说不定就要让她去萧一统领那里领罚了! 只盼一统领能够手下留情。 辛夷是不知道真香心里头想的,依然笑着道,“试一试,这儿长冬短夏,从前在师父的手本里看到说是一个冬天都吃不上青菜,若是能成,那多好啊!” 辛夷说做就做,派小丫头去叫萧一进来,让他去找精通种菜的人,至于菜种子,当初祖母就让人塞了一大包过来,听说里头有什么花种子菜种子的。 到时候让懂行的人分一分,能种的种下去看看。 前头住的,出行的都打理好,完了辛夷又去了厨房。 快到晌午头的时候,前头萧元祐还没回来,辛夷想了想,换了一身衣裳,提了食盒往前头而去。 然而万万没想到,等到了前头,辛夷却被门口衙役给拦住了。 原来的守门衙役不知去了哪里,门口多了几个眼神的衙役,再一起,好像院子里也多了不少人。 “这可是新来的县令夫人,你们竟敢拦在外头。” 辛夷还没说什么,就有一道不疾不徐,带着揶揄的声音响起。 只见昨日那个对辛夷有些敌意的女捕快从院内走出来,一只手扶在腰间的弯刀上,整个人看起来正义凛然的。 那几个衙役听了女捕快的话,面上都是掩不住的惊讶。 但到底消息灵通,知道新来的县令是带着夫人孩子上任的,尤其是夫人的身份不得了。 很快的,几个衙役反应过来,均是拱手行礼, “见过夫人。” 辛夷打量了几个衙役一番,问,“是上头知府大人来了?” 这燕州郡,能够随意带人进出县府衙门的人,大概也就是知府大人。 “正是。”门口衙役回答道。 有知府大人在,这会再把食盒送进去就有些不太好,辛夷想了想,提着食盒转身就走。 站在台阶之上的女捕快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辛夷,‘咦’了一声,叫道, “县令夫人不进去吗?也是,县衙到底是办案的地方,还是不要随随便便进出的好。” 女捕快的语气里带着一些幸灾乐祸。 毕竟辛夷是后宅女眷,和她不同,女捕快,可以随意的,自由的进入到衙门里。 辛夷停下脚步来,书上常说相由心生,观这位女捕快的面相并非刻薄之人,反而有些福相在里头。 可偏偏女捕快说的话听起来咄咄逼人的意味,隐含着看不起她的姿态。 “这位捕头,咱们从前见过吗?”辛夷问道。 女捕快不料道辛夷竟然会发问,曾吓了一跳,有些结巴道,“没……没见过,怎么了?” 辛夷微笑,“那咱们从前有过过节吗?” 女捕快,“没有过节,就是多看了你两眼。” 辛夷自然是不相信她说的,一时半会也搞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去。 她的态度,倒仿佛激怒了那女捕快一般,“你等等!” 女捕快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几步就到辛夷面前,面色发红, “说了没有过节就是没有过节,你怎么不说一下就走了。你那笑是什么意思?嘲笑我吗?” 辛夷觉得莫名其妙,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当上女捕快的?脑子怎么看起来不是很灵光的样子。 要她说什么?说感谢她们没有过节吗? “微微……你送饭过来吗?”正院里,萧元祐还有几个人出来,见到辛夷,立刻叫住她。 辛夷将食盒交给边上的真香,立刻整了整衣袍,转身给萧元祐身边的几个人行礼, “见过大人。” “若是本官没猜错,这位就是望亭的孙女儿吧。”打头的那位官员语气温和的问道。 辛夷道,“正是。” 萧元祐上前给两人介绍,“微微,这是知府黄大人。大人,这是内子……” 黄大人笑起来和弥勒佛一般,道, “我是你祖父的同窗,你也算是我后辈了,如今你和萧大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这会还不是叙话的时候,等过些日子,我让我家夫人给你下帖子。” 辛夷和辛望亭的关系虽然没有和老夫人那样的好,但是两人也是经常的聊天,尤其是出嫁前,她回去辛家一次,祖父就要念叨一次。 他说了很多很多,可就是没有说过在燕州有这样一个同窗,估摸着不是十分亲近的关系。 只是,人家主动抛出橄榄枝,不接都不行,是以辛夷毕恭毕敬的回道, “多谢大人的关心,晚辈一定登门拜访。” 黄大人微微颔首,朝萧元祐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暂时就不办接风宴了,还望萧大人见谅。” 萧元祐道,“案情要紧。” “那就全权交给萧大人处理,萧大人办案,人人都很放心。” 他说全权交给萧元祐就真的不过问了,仿佛过来只是为了打声招呼。 又说了几句,就马上带着人离开了。 萧元祐接过辛夷手中的食盒,一只手提着,一只手牵着辛夷的手,慢慢的朝屋内而去。 屋内用一排屏风隔断开来,饭桌摆在屏风后,前头是个办公的地方,泾渭分明。 辛夷转过屏风,示意萧元祐去洗手,她走到桌边将食盒打开,里头的碗碟拿了出来。 才刚刚摆好饭食,上次出城迎接的县丞等人鱼贯而入, 魏县令的死其实是件很棘手的事情。 虽然说尸体看起来是完好无损的,但有两个问题。 如果他们真的是最近出城被杀害,那么为何这一年来他们在城中都没被发现? “李县丞,请你仔细想想,当初的魏县令一家,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吗?” 萧元祐问道。 李县丞努力的想了又想,道, “没有得罪人,那位魏大人谦和宽宏,说句实话,下官的脾气有些暴躁,可魏大人任上,无论下官做的如何,魏大人都会细心的包容。” “现在想想那些日子魏大人是多么的煎熬啊。” 萧元祐一手放在案几上,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点着, “如此说来,魏大人的确不曾得罪过什么人,那……” “是碍着谁的路了。” 李县丞有些苦笑,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不过是一个县令,能挡着谁的路呢? 他想了想,说道, “和县地址偏僻,上上任的大人,大人可以看看,那可是知名的大儒,生平难得不尸位素餐。” “在任上的时候制定了很多可用的条规,也难得是个做实事的人。” “这几年大家都是照着那位大儒定下的规矩行事。” “就比如,魏县令离开了一年左右,如今县城各项工作都是按照规矩行事,丝毫没有乱象。” 萧元祐点头,“不错,听闻过,前两任的大儒的确是个治世能臣。” “这一年,魏县令敢如此干脆的离开,就是因为这里是前人施政惠及地方,一直都是萧规曹随,从来没闹过什么幺蛾子。” 这也没有,那也不是,众人陷入到沉默,实在是想不到到底是谁杀害了魏县令。 屏风后的辛夷有些烦躁,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若是不能揪出那个潜伏在暗处的凶手。 天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什么大人被刺杀。 这个案子和从前见过的案子都不相同。 很多的案子某种程度上是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总是能找到真凶。 可如今,魏大人被杀害一案,人海茫茫的,毫无踪迹,不知从何处下手。 萧元祐仔细想了想,问李县丞, “不知道这位魏大人离开之前,都去过哪些地方?”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私事,上官去了何处,基本上下头人都会知道。 李县丞和吴县尉几个面面相觑,喃喃道, “不知大人是什么意思,魏大人上任后除了处理公务,其他时间大多数都是在后宅孝顺老母亲。” 萧元祐也没有追着几个问下去,转而问道, “那么,魏大人离开前后,和县境内有没有过什么无缘无故的命案?” 李县丞,吴县尉等几个仔细的想了想,一一的核对过去, “和县虽然是边境,但只要敌寇不闯关,相对来说,那就是太平盛世,天寒地冻的,就是贼匪都没几个。 至于无缘无故的命案,就是半年前曾经有个卖烧饼的货郎,无声无息的死在家中,他的兄弟报案说是货郎媳妇谋杀亲夫。” 吴县尉接口道, “还有一个山民来报案,说是有人和货郎一样的死法,县里的仵作也验不出什么来。” 如此零零总总的,几个人说了这一年多和县发生的特别点的案子。 有老公公吃了放在窗台的面条,竟然无缘无故的死了,听说是家里媳妇下的毒。 后证实是墙上的壁虎撒了尿在那面条里,把老公公毒死了。 再又有就是孩童贪玩,跌落河中淹死,但家里人不相信,一定要告一同去玩耍的孩童家人,言说大人没管教好孩子,等等诸如此类的。 辛夷在屏风后听的仔细,她忽然明白了萧元祐的用意,他这是变相的在问案。 无声无息死去的烧饼货郎……还有那个山民……辛夷心跳有些快,她感觉到这件事很重要,可怎么也抓不住要领。 忽然,她咽了口口水,不顾外头县丞等人都在,叫了一声‘五哥。’ 她想知道那个人货郎死后的样子。 157,扑朔迷离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原本在场的几个人如李县丞这样精明一些的,已经有些明白萧元祐的用意。 辛夷的这声‘五哥’还是吓了他们一大跳。 萧元祐知道辛夷不是莽撞的人,这会出言叫自己,定然是有什么想要说的。 当即,他起身转去屏风后,随后李县丞等就听到屏风后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声音很清晰,他们想听个清楚,偏偏入耳却很模糊。 片刻后,萧元祐面色平淡的从屏风后转出来,朝众人微微颔首,在书案后落座。 “李大人,你说那个烧饼货郎是无声无息的死在家中,另还有那个山民的死,不知这两家的案子是谁审的?” “其中的详情你是否清楚?” 李县丞说起烧饼货郎的死,那货郎因小时候生了场病,无钱医治,好不容易熬了过去,人却是生的又矮小又貌丑,偏生他娶了个国色天香的妻子。 货郎勤快,四邻对他的印象也好的很,至于那个妻子也是勤快的很,夫妻俩也是恩爱和美。 货郎是半夜时死的,当时妻子就躺在他身边,也正因为这样,货郎的弟弟才会坚持说货郎妻子是杀害兄长的凶手。 至于死状,李县丞想了想,道,“按照货郎妻子的说法,两人入睡前还是好好的,睁开眼见货郎侧躺着,天都亮了。” “当即就推了推,谁知没推动,然后就见他面色安详,身子冰冷,要说唯一可疑的就是货郎唇角带着笑。” “那个山民的死状和货郎差不多,同样是含笑而亡,仿佛前头有什么天大的喜事降临。” “那货郎的案子如今了结了?”萧元祐忽然问道。 李县丞讪讪的,目光闪烁,想了半天,一拍大腿, “不瞒大人,这个案子了结了,没有凶手,仵作查验那货郎并未中毒,又无外伤,更是含笑而终,怎么都不像是谋杀的。” “所以魏大人驳回了货郎弟弟的状子,把他妻子也给放了。” 在屏风后得辛夷心跳有些快,她忍不住捂住胸口,没有外伤,没有中毒,死前面色安详,唇角带笑。 如果是放在年老的老人身上,也许用一个‘含笑而终’可以形容。 可货郎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没有任何的病痛。 她出京前,整理师父的手本时,曾经看过几行字,“美梦符,用过之后仿若一夜黄粱梦……” 最后,结束时,上头清晰记录着,“此符乃余偶然得之,不为外传也。” 那些手本是师父年轻时就开始记录的,记录她的一些修行上碰到的问题,心得,更有一些她隐秘的秘事在里头。 这也是今日她为何让人把书放在那里,自己亲自整理的缘故。 既然师父不想传出去,那么她就一定会守卫好,只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不为外传的‘美梦符’,竟然出现在和县这样一个边境小县? 更是用在了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百姓身上。 李县丞的话宛若半空降下一个闷雷,震的辛夷耳畔嗡嗡响。 半晌她才惊醒过来,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师父除了清风和明月两个徒弟,再加上她。 清风和明月会画符,算卦,可是她们跟在师父的身边才不过那点点时间,师父不可能将这样的东西传授给她们。 至于自己,辛夷很肯定那些话本子里,并没有提及‘美梦符’之类的,也就是说,师父也不想把这些东西传授给她。 如果师父活着,以后的日子会不会传授已经不得而知,可之前,她定然没想过。 这个符看起来好听,就和神游符,催情符一样,很容易被坏人给利用了。 那么,这个只是师父偶然得到的‘美梦符’是怎么传到和县这样的地方来的? 辛夷有点茫然,因为魏县令的死,没想到牵扯出这样的内情来。 ‘美梦符’和魏县令的死有关系吗?问案到这里,辛夷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萧元祐之前去屏风时就听辛夷说起过,也就是说,两个人的死因查不明白。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们中了符咒。 而魏大人一家六口,中的是‘长寿符’而亡。 “不如各位说一说魏大人这个人。”萧元祐道。 “魏大人在和县做了三年的县令,那也是相当有名的人物了,一个当然是因为他的孝顺。” 李县丞讪笑,“乡野人家,闲来无事,就爱论人长短,听说这位魏县令非常的爱重他的老母亲,生病了彻夜在病榻前守着,为了看病,不惜将家财都变卖了。” “离开和县的时候,除了一家六口,剩下的也就是一点点的盘缠,那还是我们这些人送的程仪。” 这样下来,也就剔除了在城外碰到劫匪抢劫而亡这条了。 李县丞说完魏县令的事情,凝神半晌,朝萧元祐拱手道, “恳请大人不吝赐教,我等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县尉则是隐晦的看了眼李县丞,这个马屁精。 魏县令在的时候就拍魏县令的马屁,如今这位萧大人来了,又改拍萧大人的马屁。 也不怕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不过是一个被贬斥而来的县令,用得着这样着急忙慌的上去巴结吗? 听说这位萧大人是陛下的养子,很得宠爱,可要他说,如果真的很得宠爱,怎么会被贬斥到和县这样偏远,蛮荒的地方来呢? 吴县尉不相信萧大人是受宠的皇帝养子。 萧元祐正色道, “魏大人一家六口,其中两名是随从,那么,在县衙的时候定然是还有人服侍的,请各位把这些服侍的人聚拢在一起,我有话要问他们。” “另外,这个案子虽然出在和县,可那个时候县里没有主事之人,虽我接下这个案子,着急的其实还是上头的那些人。” “咱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再顾其他即可。” 李县丞赞同,“是,大人说的是,我等身在迷障之中,还是大人点拨的好。” 吴县尉心头再翻了个白眼,暗骂李县丞这个马屁精。 当初魏县令走的时候,这位同僚可是摆足了县令大人的威风,以为上头会把他提了做县令,没想到等了一年有余,也不见上头下令,倒是来了个新县令。 啧啧,当官梦灭了,难为他还能笑的如此畅快,要是他,羞都羞死了。 如此议定,分派任务之后,李县丞等就退了出去。 萧元祐心事重重的起身,脚还没抬起转向屏风那边时,就见辛夷从里头冲了出来,面上带着犹豫之色。 她的手中拿着一份文书,是刚刚萧元祐随手放在屏风后的榻上。 “五哥,那个魏县令……” 萧元祐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柔声回道, “你怎么了?发觉了什么?” 辛夷在桌案上摊开那份文书,一一指给萧元祐看, “五哥,这位魏县令是个勤勉的,这些年来鼓励农桑,兴办乡学,虽然说还没什么成就,可他做的事情是实实在在的。” 这样一个勤勉,又没有钱帛的官员,是怎么被人盯上的? 而且,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离开和县有一年多了,偏生尸体还没有腐烂,看起来是出事没多久的样子。 然后,辛夷又摊开另外一份东西,道, “这个衙门,除了咱们外,都是这和县的土著。” “李县丞的父亲是个举人,曾经做过一任徐郡的知府,后来因为出了一次舞弊,被革职,李县丞是长子,当初他父亲在任时给他谋的这个县丞位置,说起来,在这县丞的位置也坐了几十年了。” 这份文书是萧元祐整理之前县令旧物时翻到的,还没来得及看。 只见辛夷指着那上头又道, “还有这个主簿,也是子承父业,先头的主簿就是现在这个主簿的父亲,李县丞一子两女,大女儿嫁给了这位主簿的大儿子。” “哦,对了,李县丞的另外一个女儿是衙门里的捕快……” 大概就是那个对她一脸敌意的那个女捕快了。 “还有这个,曲粮书,因为和主簿家结了亲,才做了这个粮书。” “李县丞的大儿媳妇是县里贾教谕的二女儿,二儿媳妇则是县里首富,钱家姑娘。” 萧元祐发现,按照这个文书上列的,那就是这个和县衙门,其实一半跟着李县丞姓,一半跟着那个主簿姓了。 事情不仅仅是如此,辛夷继续指着上头道, “还有,这上头余捕头娶的是李县丞的表妹,其中吴县尉家有三个女儿,余捕头看中了吴县尉家的三女儿做儿媳妇,想托李县丞去做媒。” “但是李县丞想给余捕头说钱家的姑娘……” “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辛夷好像回到当初背世家谱的日子了,头晕目眩的。 萧元祐没有头晕目眩,他一一的将这些人的关系列出来,轻笑道, “也就是说这一个衙门里,全都是亲连亲,亲挨亲的……” 辛夷想到当初祖母给她的那本世家谱,啧啧两声, “这也就是和上京城是一个道理,那些世家大族,高门大户,细算起来,不也是家家有亲,户户有旧么。” 萧元祐笑了起来,“这倒也是常理,官要回避,不能回原籍,可小吏,那都是地头蛇,盘根错节,代代相传,而这和县又是在极北之地,除了穷就是苦。” “这和县是小县,算是事少简单的了。” 不过,从这本文书上可以看出,李县丞和吴县尉的关系应该不太好。 否则,余捕头想要代子求娶吴县尉家的姑娘,而李县丞则想他家娶钱家姑娘。 萧元祐回想了下这两日那李县丞和吴县尉的关系,确实是有些疏离,两个人的目光不得已才会碰到一处。 魏县令的死,或许可以从这两个人身上找出一些破绽来。 “大人,外头有位李捕快求见。”萧一在外头禀报。 萧元祐不以为意,随口道,“让他进来。” “萧大人,属下想同你说说关于魏大人的事情。”门被推开,只见那位萧一口中的‘李捕快’走了进来。 正是之前那位对辛夷有敌意的女捕快,也是他们之前讨论过的李家姑娘。 李捕快兴匆匆的走进来,见到辛夷在里面,脚步滞了滞,张口就道, “夫人,这是县衙,可不是后宅闲玩之地。夫人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此,把这庄严县衙大堂当成什么了?” 辛夷放下手中文书,笑眯眯的看着李捕快,该说这位李捕快心直口快呢?还是心直口快呢? 毕竟之前李县丞,吴县尉等人同样知道她在此,可这些人可是面色不改,继续和五哥讨论案情。 这位李捕快到底是年轻气盛。 萧元祐冷声问道, “不知道李捕快找本官有何事禀报,天色不早了,本官今日事毕,要回后衙休息了。” 这分明就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姿态了。 李捕快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大人来此之前,属下曾经拜读过大人的一些事迹,大人能被京城百姓称之为‘青天’,难道不该是勤勉的么?” “为何如此之快就下衙?魏大人的案子不查么?” 辛夷顿时觉得这位姑娘绝对是个愣头青了。 当即,她笑道, “李捕快,你有急事?” 李捕快火急火燎的进来,看到辛夷后一打岔,好像忘记自己要做什么,茫然道, “没有。” 辛夷为难道, “这已经到了下衙的时辰,要是李捕快无事,我就将我相公带走了?可行?” 李捕快内心腹诽,京城的贵女都是如此阻拦自家夫君上进的吗?天还没黑就让夫君回去陪她? 她心头翻了个白眼,要是她一定会鞭笞夫君上进,不说封侯拜相,那也总要被人尊敬的称一声大人吧。 辛夷见李捕快支支吾吾的,顿时道, “李捕快,你可抓紧点啊,你这样可不行,做事的速度得快些,你这样下衙才来和上司禀报事情,思想可有问题啊。” 李捕快心头暴怒,这位县令夫人到底说的是什么话?为何她一点都听不懂? 京城贵女都是如此吗?幸好,她不是贵女!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人人都敬仰的捕快! 李捕快按下心头的暴怒,艰难地道,“大人,属下在城内巡查时,发现了一个从前魏大人身边服侍过的小厮。” “因为是签的短契,所以魏大人离开时,这位小厮留在此地。” “听他说,魏大人离开前和吴县尉有过激烈的争吵。” “那吴县尉说‘希望大人此去前程万里,我会和主子实话实说的。’” 也就是说,吴县尉不仅仅是个县尉,而是上头有人。 这也就是他为何不屑和李县丞一处的原因了,因为他不需要,他有靠山。 至于这个靠山…… “去叫了吴县尉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我有预感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辛夷和萧元祐互相看了眼,异口同声的道。 李捕快,……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何京城来的人都是这样的神神道道的。 158,审问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李捕快既然带了小厮的消息,萧元祐自然是想要将人提过来审问。 这一趟,他被发配到这偏远的和县,不仅仅要破那一百桩案子,还要管理和县的庶务。 尤其是年节快到了,这一年的事情都要做一个总结,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够。 偏偏又碰到上任县令被害的案子。 李捕快想要做一个人人敬仰的捕快,可之前和县碰到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好不容易碰到一件可以扬名的案子,她如何不上心? 听说李捕快要审问那个小厮,自然是要去将提了过来。 不过,她去了没多久,又折转回县衙,一脸的沮丧。 “大人,属下去提人,不过没法开口了。” “死了?” “是。”李捕快声音低落。 她怎么也想不到,不过这么一会的功夫,人就死了。 早知道她来县衙的时候,就把人一起带过来。 绝不会还让他回去自己的府里。 李捕快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上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 “刚刚属下去往那小厮的家中时,发现那小厮的尸体在城郭护城河里发现,府衙的仵作正在验尸,具体死亡时间,死亡原因正在查验。 小厮死的时间与原因不管是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有杀人被发现的嫌疑,同样也有被灭口,或者他也只是遭了池鱼之殃。 总之,小厮不可能自己大白天的跑到护城河外自己淹死,而且那么恰好,被李捕快问话后就死了。 辛夷沉吟道,“这个小厮定然还知道些什么,否则幕后之人大可以早早的就杀了他。” 李捕快正在暗自抚平情绪,闻言不禁怔了一下,一时竟将怒气抛之脑后, “属下今日都在查当日服侍魏大人的几个签了短工约的下人,唯独在城中找到这个小厮。” “其他几个下仆有两个在官府要了路引去了别处讨生活,有一个在魏大人离开后不久就死了。” 也就是说除了这个小厮,其他的人走的走,死的死。 如果没有魏大人去世的事情发生,谁也不会去关注这些下仆的动向。 “那两个在官府拿了路引去别处讨生活,那路引是谁发放下去的?” 辛夷问道。 李捕快倏然绷直身子,眸光有些闪烁,心头一惊,半晌才道,“那路引是属下发出去,原本这事也不归属下管,乃是因为管理户籍文书的是属下的亲戚,当日他有些事情没在衙门。” “属下从前也和那两个下仆打过交道,就给了他们两张路引……” 李捕快垂下头,她也知道这个事情是她越矩了,本来捕快的职责是查案抓人,不管发路引的。 其实这也是李捕快想多了,如果那两个下仆真的要离开,虽然当时那管理户籍文书的小吏不在,只要多来几遍,总是能碰到那书办的。 该走还是会走。 李捕快自责,不过是钻了牛角尖。 “不必想这许多,依我看,那凶手不仅知晓魏大人的习惯,更似乎预知了他离开的时间,方向。” “甚至大胆一点去猜测,甚至有可能他之所以那个时候带着家人离开,根本就是凶手设下的圈套。” 辛夷慢吞吞的走了一圈,不紧不慢的说道,“想来大家都不知道魏大人离开吧?” 李捕快一惊。 确实如辛夷说想,没有人知道魏大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当时原本收到调令,可是上峰又说新县令要过一些时间才来,让魏大人再做一任知县。 本来魏大人就不想离开,因为他还有好几处设想,比如造桥铺路这些事情还没完成。 他又无法知道这新来的县令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把他未完成的事情继续下去。 这会忽然说让他晚些离开,其实是很开心的。 只是没想到又过了些时候,知府黄大人下了手令,说是让魏大人去别县赴任。 因为新来的县令是皇帝的养子,被贬斥来和县做县令。 魏大人听说过这位皇帝养子的名声,知道他在京城有个‘青天’的名头,尽管不情愿,还是带着人离开了。 至于李捕快知道这些,乃是因为她和魏大人的女儿是闺中密友,这些都是魏姑娘私下告诉她的。 而李捕快想要快点找到幕后凶手也是想为好友报仇伸冤的想法。 魏大人离开确实是悄无声息的,虽他政绩好,想做实事,可和县衙众人的关系却并不和睦。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才悄悄的离开。 辛夷猜测魏大人是悄悄离开的,正是因为没人知道魏大人离开的具体时间,只知道他是一年前就离开了。 也是因此猜测众人的关系并不和睦。 一番交谈下来,李捕快发现自己实在是小看了这位县令夫人,她原以为不过是个世家贵女,只会装模作样的,却不想,她根本就没有去看过那个小厮的尸体,也没看过案发现场,就能做出如此的推测。 如果这些话不是萧大人事先教的,那她当真是个极有才能的。 想想也是,听说这位萧夫人是辛家姑娘,辛氏乃是世家大族,门第煊赫,名声斐然,不管如何,这样府邸出来的姑娘都不可能是个草包。 想到这些,李捕快心里对辛夷频繁进出县衙的事情也不是那么抵触了。 李捕快虽然是个心直口快的,行事不知收敛,却不代表她笨,否则就算这衙门一半是姓李,也绝不可能会让她一个姑娘来做捕快。 毕竟,李家定然还有其他的男儿。 相反,李捕快是个相当聪明的姑娘,很擅长破案,只是被辛夷的外表给迷惑了,看其里年纪也不是很大,又是娇娇柔柔的样子。 从昨日发现魏大人一家的尸首时,她就有些崩溃了,尤其是看到自己闺中蜜友的尸体时,她都快要崩溃了。 脑子里一片混沌,都快没办法思考了。 倘若她能脑子清醒一点,不让那个小厮离开…… 李捕快闭眼。 萧元祐见她面色苍白,道, “今日天色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明日再……” “不用……”李捕快这会恨不能上天入地的去将那个凶手抓到,哪里肯回去休息。 萧元祐道,“本官需要的是可用之人,你觉得你现在适合继续跟进案子吗?” 他对女子为官没有任何的偏见,否则当初不可能会同意辛夷的请求,教她破案。 而李捕快,经过她刚才的叙述,以及和魏姑娘之间的关系,接下来有任何一点变故都有可能让她难以自控。 到时候不能冷静处理,如何协助破案,毕竟这和县,一半的家还是在李县丞的手上当着。 萧元祐手里不是没有人,不要说萧一了,就是下头的那些人,随便拎一个出来可能都比李捕快要厉害。 可他们有一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没有李捕快清楚这和县的事情。 萧元祐的话一出口,李捕快本来心头有些灭了的火又起来了。 她觉得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是看不起她! 但转眼她还是平静下来,“好,多谢大人。” 这一声‘大人’叫的真诚郑重。随后起身朝萧元祐拱手,又朝辛夷颔首,慢慢退了出去。 李捕快离开后,辛夷道,“五哥,那个小厮的尸体能让我看看吗?” 关于案子,萧元祐在不泄露机密的情况下,都会和她聊一聊,这会见她要去看尸体。 其实从前,萧元祐虽说同意教导辛夷破案,但并没有对她有太多的期待。 辛夷这个人,说好听点叫随性,叫不拘小节,说难听点,就是有点缺心眼。 她天生不爱多思多想,不在意身边小事,而且还容易相信别人,比如他。在破案方面可以说很没有天赋。 可萧元祐在长久的相处下来,不断的推翻自己的认知。 他没想到她能做的那么好。 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抓到一点别人没发现的东西。哪怕他是个极其敏锐的人。 “大人,夫人,膳食已经备好,是否要用膳?”萧一在外面问道。 辛夷原本想说回去再用,没想到‘咕噜’‘咕噜’一阵声响。 她有些尴尬的捂住腹部。 萧元祐伸手把她垂落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道, “都拿进来。” 萧一应是,不多时,饭食就摆好了。 只是,眼前的一桌饭菜实在是精致华美的很,萧一在旁边解释说是黄大人离开前,让酒楼整治好,送到县衙来的。 这一桌饭菜,比上京城最好的酒楼也不差什么。 尽管一路上,萧元祐已经是竭尽所能的照顾好辛夷,但毕竟是在甘露,又因为师门发生的事情,她的胃口一直不太好,算其阿里已经好长时间不曾认真吃一顿了,好不容易安安稳稳的吃一顿。 萧元祐自然是各种想办法的让辛夷多吃点。 偏偏辛夷又不是个爱浪费的性子,萧元祐夹过来的那都是吃掉。 这样一顿饭下来,辛夷实在是撑得坐不下来了。 偏生这个时候,萧如思见父母许久都不归家,吃晚饭的时候也没回来,就一个劲的要让奶娘带他来找爹娘。 奶娘不肯,他就自个偷偷的往外跑。 最后奶娘没办法,带着他过来了。 “夫人……奴婢错了,不该带少爷过来。”奶娘一脸的自责,大有只要辛夷和萧元祐一声令下,就把萧如思拖回去的神情。 萧如思才不管奶娘说什么,云朵一样的小身子往辛夷怀里一扒拉,奶声奶气的,“娘……娘……娘……” 翘着小嘴儿在他娘的脸上一口一口亲的叭叭响,亲的他娘满脸口水。 他娘也不嫌弃,随手一抹,问儿子晚上吃了什么,在家乖不乖。 孩子只要在父母身边就很高兴了,才不管他娘问的是啥。 一会在他娘怀里,一会在他爹怀里,恨不能爬到他爹的肩膀上去。 最后,辛夷自然是不能同萧元祐一起去查看那被淹死小厮的尸体了。 萧如思恨不能粘在两人身上。 辛夷可以不去,可萧元祐不能不去,他把萧如思从他的身上扒拉下来交给辛夷,去了停尸房见仵作。 辛夷则是带着萧如思回了县衙后宅,洗漱完毕后,哄着他谁,从一个故事,讲道第八个故事,萧小公爷的精神依然抖擞。 辛夷,“……” 听说女孩都是软软的,萌萌的,是母亲的小棉袄,她想用这个破衫子换个小棉袄,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换。 最后辛夷自己睡着了,也不见萧如思睡着。 如此过了三天,辛夷接到一张帖子。 “哦,是黄大人的夫人。”辛夷翻了翻帖子,“倒真是给面子,这么快就递帖子来了。” 那天黄大人离开的时候,是说让他的夫人送帖子过来邀请辛夷过府吃茶的。 其实,这到也不是给她面子,是看在五哥,乃至皇上的面子。 按照辛夷的想法,她是不想去的,可是,初来乍到,接下来可还要在和县呆很久,总还是要摸一摸这除了和县之外的水到底是清还是浑的。 “夫人确实该去,只是,这帖子上说是邀请夫人去和县十里外的一个别庄赏梅,那就不能当天来回,得在那边住下了。” 这样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三天的功夫。 真香确定辛夷要去后,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折腾着准备这个,准备那个。 辛夷有些哭笑不得,“真香,我就去三天。” 真香道, “那也不能马虎,姑娘,你可是京城来的,不知道多少人看着你呢,只要你的东西有一点的不对,就会被人记一辈子。” “更何况,这样的帖子定然不是下给夫人一个的,别人带的东西会少吗?” 别看她真香是大人从暗卫营里挑她出来服侍夫人,她可是被教导过哪些京城世家规矩的。 她要侍候夫人一辈子,那就绝对要做一等一的好丫鬟,不能被任何人比下去。 没奈何,辛夷只好带着好几箱东西出门。 萧如思没带出去,让他跟着奶娘留在府里,外面天寒地冻的,辛夷也不想让他出去,万一着凉了,这里可不比京城,太医什么的,药材什么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带了真香,还有两个侍卫出行。 这次来的庄子是黄大人妻子在燕郡置下的。 黄大人的妻子乃是京城一个没落世家的姑娘,说起来和辛家也是有着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 辛夷出行的这天,天气好极了,日头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 她到得时候,已经是快要晌午,听说其他的人都已经到了,跟着黄家婢女进去,“萧县令夫人到了……” 那些到了的人纷纷坐直了腰身,朝客厅外面的影壁瞧过去。 只见影壁的一角有一团翡蓝的亮光一闪,一段飘逸的群裾随着脚步前进扬起又落下,然后又轻轻的扬起,那影壁后面悠悠地转过来一个丽人。 远远看过去青春逼人,让这寒冷的冬日里多了一点的色彩,好像整个江南的花雨在这一刻朝着众人铺面而来。 整个厅中人人目瞪口呆。 她的步伐悠闲适意,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韵律在其中,就是宫廷妙笔,也难以描摹万一。 辛夷将在老夫人那里学来的一些东西展现出来,这仅仅是一部分而已。 等她到了花厅中,轻轻一福,“见过诸位夫人。” 她虽然也被叫做‘夫人’,可现在,她的丈夫才不过七品县令,比在坐这些妇人的丈夫官职都要低。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含着让人愉悦的亲近之意。 黄夫人陡然回过神来,“萧夫人,不必多里,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在辛夷来之前,这些妇人就在说着悄悄话,这会见到之后,更加的说了起来。 “不是听说这位辛家姑娘是个粗鄙骄横,目不识丁之人吗?” “哎,当时听说这位辛夫人是跟着萧县令一起入城的,听说是个粗鄙不堪的,可这……” “哎,当时也没人看到,看不到她长得什么样,听说孩子都生了呢,萧大人那样一个天神一样的人,怎么会娶一个粗鄙之人呢。你们错了吧。” 万万没想到,辛家姑娘怎么回事粗鄙骄横的呢? 所以,大家都看走眼了。 在坐的妇人到底有多少是想要看热闹的,不得而知,不过这会,大家都是引而不发。 有些恨不能把那眼珠子都定在辛夷的衣裙上看个仔细。 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美人,谁敢说粗鄙骄横啊?那她们都是什么人?野人? 黄夫人看着面前给她行礼的辛夷,连忙伸手,“萧夫人不必多礼。” 辛夷笑了笑,行礼过后,就随着黄夫人的意思,在一侧空位上坐了下来。 众人明里暗里的视线都盯着她,尤其是那些跟着大人来的小娘子们,也是纷纷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辛夷。 辛夷则是唇角微翘,静静地坐在那里,落落大方地任由众人打量。 黄夫人的惊讶并不比别人少, “说起来,我娘家和夫人的娘家是有一些关系的,从前就听说辛家姑娘个顶个的好。今日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我听老爷回来说起还不相信,今日一见,确实啊,若是我得了这样一位貌若天仙的夫人,也必定去哪里都带着呢。” 辛夷保持着一个温婉的微笑,心头腹诽,这是在嘲笑她跟着萧元祐千里迢迢的来到和县吗? 她道, “哪里能得夫人谬赞,要说美若天仙,今日这些小姑娘才是呢。” “我不过是个有夫之妇,只管着操持家务,素面朝天。” “今日不过收拾的妥当些,免得污了众位的眼睛。” 黄夫人见她说话风趣,笑了笑, “今日不过是我们这些操持家务的妇人们的小聚,大家都不用拘束,尤其是萧夫人,这回厚着脸皮邀请你过来,咦,怎么没将你家公子带过来?” 黄夫人看起来是个长袖善舞的,还真是周到,说是小聚,可来的人却不少。 大概这燕郡州府的各位官员女眷,还有管辖下各县的女眷都请了过来。 她竟然看到了李捕快,她脱下捕快的服装,换上红装,一身打扮,看起来也是娇艳如花。 这样一看,这位李捕快的年纪倒是和辛夷相当,长相应该是像李县丞的夫人,脸庞圆润,麦色皮肤,虽然不是那么白皙,可也还是年长妇人们喜欢的有福气的模样。 她看到了黄夫人好几次都把目光瞟向了李捕快。 忽然之间,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说起来是黄夫人组织的红梅宴,其实不过是个变相的相亲宴会。 相看的乃是黄夫人和李县丞夫人。 怪不得黄夫人安排的这样周到。 辛夷应酬了几句,就不再主动开口了,看起来似乎是个平和性子,也不喜爱与人抢风头。 只是她的一身衣裳,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坐在她对面的李县丞夫人微微蹙眉,并没有说什么。 大家说起红梅宴应该做些什么,众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谈起来。 不过大家都是捧着黄夫人,谁让她是着燕州郡最大官员的女眷呢? 当然了,燕郡还有一个更大的,那就是燕王妃。 不过燕王妃从来不出王府的门,虽然说燕郡是燕王的封地,可黄大人才是这燕郡的地方官。 大家说是商谈,不过是说些彩头之类的,什么赏赐之类的。 至于黄夫人的各种流程,却没人谈到这些。 忽然,黄夫人身边的一位夫人忍不住道, “萧夫人,不知你有何建议?” 正在喝茶神游的辛夷被惊讶的抬头,茫然的看着众人。 “这位是陈同知府上的女眷。” 辛夷问道,“哦,我年纪轻,见识浅薄,只等着大开眼界,没有建议。” 那位同知夫人则是道,“萧夫人可真是心直口快呢,对自己的缺点倒是直言不讳的,不过京城不是经常赏花之类的么?怎么?夫人没参加过?还是不愿意和我等这些边民们讨论呢?” 辛夷笑了,“那不知道同知夫人又什么高见呢?” 是啊,我就是见识浅薄,我就是没有参加过花会,所以没有意见,你见识不浅薄,见识过很多花会,那你倒是提意见啊。 辛夷的双目直直地看着同知夫人,一双黛眉轻轻一挑,在别人看来,似乎是讶异,但是在同知夫人看来,就是戏谑和嘲弄了。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道, “辛微微,你什么意思?” 辛夷端着茶盏笑了起来,早说嘛,装什么装,真没想到,这么远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个熟人呢。 159,谈心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扫了那位同知夫人,慢慢的饮了口茶。 年少时虽然说她对于红尘俗世里的规矩不是很了解,但也算是个规矩人,是个动口不动手的女君子。 算起来,唯一痛打过的就是那位高家四姑娘了。 当时在宫里唆使七公主对五哥那个,被她听到了。 后来后续如何具体如何她并没有关注,毕竟整个高家都已经在国师恶行败露后没落了。 高四姑娘心头苦涩,心道,这就是萧五郎看上的女人,处处桩桩都不成体统,可萧五郎却对她死心塌地,无论去了哪里都带着她。 辛夷同样很抑郁,难得她愿意参加一个宴会,却碰到这样一个‘旧人。’ 如今虽是冬日,一片冰天雪地的,不过黄夫人的这个庄子精致很不错。 “红梅宴”名副其实,窗外是一大片的红梅。 她不想和那位同知夫人纠缠,站起来,在窗边看了看,又绕了一个弯,转到门外,想好好的欣赏欣赏红梅,也许可以找黄夫人要两枝回去插梅瓶。 她带着真香,在梅林里走着,梅林边有一个大大的池塘,里头是枯黄残荷,水面上漂浮着几块厚厚的冰。 要辛夷来说,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都有自己独特的美。 “真香,我们把这一枝红梅剪下了,给五哥带回去,也不知道五哥这两天和如思过的怎么样。” 她伸手去碰红梅枝,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过来,她转过头去,忽然就感觉头发炸开,那人朝她直冲过来。 来不及细看是谁,辛夷闪身一躲,真香伸手一捉一推。 “啊!”惊叫声响起。 “扑通!”有人落水。 这声音引起了边上服侍丫鬟的警觉,出来一看,急忙喊起来,“有人落水了。” 冬日里的水冰冷刺骨,黄夫人带过来的仆妇训练有素,立刻下水救人。 那个想要推辛夷的人,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在水里扑腾着。 辛夷也终于看清楚朝她冲过来的人,高家四姑娘,如今的同知夫人高氏。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位同知夫人比她还记仇,居然想要偷偷的推她下水! 真是学不乖啊! 高氏瞪圆了眼睛,本想趁着辛夷剪梅花枝的时候,推她下水,叫辛夷好好吃点苦头。 以报当日高家覆灭的仇。 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不但自己没下水,反而把她给弄下水。 干坏事叫人捉个现行,她恼羞成怒,又意识到辛夷故意使坏,就拼命的捉住那施救的仆妇的手,游回湖面,毕竟这冬日里,湖水冰冷,多呆一会她的身子就会多冻一会。 辛夷本来没有将高氏放在心上,连秋后蚂蚱都不算。 可送上门来的人头,不收也不行啊。 她也不想要高氏的命,但并不妨碍给高氏吃点苦头。 辛夷给真香使了个眼色,真香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高氏求生欲太过强大,使命的捉住仆妇的手,没曾想,许是冬日里水太过冰冷,那仆妇的脚一麻,身子一塌,把高氏一拉,往下沉了下去。 真香眼疾手快的将仆妇往上一拎,那仆妇太过忠心,上来的时候还一把抓住高氏的衣衫,可高氏的衣襟受不住力,顿时被扯下来一大片。 同时,另外一个下水的仆妇将高氏也送上了水面。 “哗啦!”一声,获救的高氏大口喘着气,从没觉得新鲜空气这么珍贵过。 在暖阁里呆着的贵妇们已经跑出来了,看到眼前情形,纷纷喊了起来。 “高夫人。” “高妹妹。” 高氏一身湿淋淋的,摊坐在地上,‘咳咳咳’,吐出一大口水,牙关咯咯响,瑟瑟发抖。 辛夷站在边上,一脸的苍白,仿佛被吓呆了,手上拿着一枝怒放的红梅,反正,她就是个娇弱无力的小妇人,除了吃吃喝喝,也不会做其他的事。 贵妇们纷纷挤过来,围住被救上岸的高氏。 独独只有李捕快站在辛夷的身边,“夫人,你没事吧?” 辛夷‘虚弱’的摇头,“没事。” 黄夫人作为主人,连忙让人将高氏用被褥给包起来,抬到暖阁边的屋子里,端了好几个炭盆,命人熬了姜汤,叫大夫过来给高氏把脉,又是对高氏嘘寒问暖,连连致歉。 “真是对不住,请你们过来,却没好好安排,叫高妹妹受惊了。” 她话音未落,喝了一大碗姜汤的高氏就叫道, “黄姐姐不用道歉,跟你没关系,是有人推我下水的!” 围在床榻边的众人闻言,吃了一惊。 跟她熟识的夫人忙问, “高妹妹,是谁推你下水的?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天呐,这么冷的天,竟然推人下水……太可怕了。” 有人充满疑惑的接话,“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刚才岸上站着一主一仆,高妹妹说是被人推下水的,还能是谁?” 说着,大家的目光纷纷齐刷刷的落到辛夷的身上。 李捕快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张口就道, “你们说什么呢?夫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不可能吗?”那位夫人凉凉地反问,“李姑娘都还不知道内情,就替萧夫人打包票,不怕打脸吗?” 李捕快忿忿,转头问辛夷,“夫人,你来说,你没推她对吧?” 辛夷面色苍白的,有些后怕的,“是,我没推她。” “那……” 辛夷又接了后半句, “不过,我确实是看着她落水的。” 这样的承认,比让众人听到是她推高氏下水的话还要惊讶。 这……不是吧,都不给自己开脱的吗?就算萧元祐是皇帝的养子,也不能这样的嚣张吧! 更不要说如今萧元祐可是已经被发配到边境了,要还真是皇帝那个受宠的养子,也不能被发配啊。 那说话的人露出嘲弄的表情, “这是不打自招了,真是给我等边民涨了见识了,这京城贵女竟然是个如此不知礼数的!” 李捕快依然站在辛夷这边,开口道, “各位夫人,可别乱下断言好吗?方才夫人说的是‘看着落水,’可没说是推下水。你们就没想到点什么?” 高氏冷笑,“李姑娘,你什么意思?想反咬我就明明白白的,别指桑骂槐!” “还有,李姑娘,你们李家都能当和县一半的家,有必要看这位县令夫人的脸色吗?” 李太太脸色立刻大变,怒目而视, “高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家老爷不过是个县丞,只是在朝廷没派县令过来的时候代为管管,我们老爷可是以萧大人马首是瞻。” “高夫人可不能血口喷人。” 李捕快在一边给高氏做了个鬼脸,“我可没有指桑骂槐的,不过就事论事,倒是高夫人这么着急的胡乱攀咬,是不是心虚!” 高氏冷笑,“我心虚什么?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怎么,辛微微,你还想仗势欺人吗?” “这里可不是什么京城,有你辛家的人为你做主,有皇后娘娘给你做主。” 她不说还好,一说李捕快就冷笑起来,“说到仗势欺人,高夫人不是最会吗?” “当初高夫人来燕郡的时候,仗着自己的身份,除了知府夫人,还有谁让你放在眼里啊。” “这会到好意思说什么仗势欺人!” 她看着面色苍白的高氏,立刻补了一句,“高夫人倒是想仗势欺人,可是仗得过吗?可不得打肿脸充胖子,假装自己有身份可持了。” 身份,李捕快把这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楚,高夫人听了露出要吃人的表情。 周围的人也是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李捕快的话是有深意的,当初高氏初初跟着陈同知到边城来的时候,说自己的祖母是皇帝的乳母,又是七公主的伴读,高高在上的样子。 没想到后来被人给捅开了,缩在家里的一段时间后,因为陈同知很得黄大人的重用,高氏也跟着风光起来。 现在整个燕郡,除了黄知府,就是陈同知最大,其他的人也没人提这茬。 哪里知道,李捕快这么不给面子,说踩就踩。 高氏大怒,“李姑娘!你……怪不得没人敢要你,嫁不出去。” 眼看不好,身为主人的黄夫人连忙出来打圆场,更何况她今日可是要相看李姑娘,被这样一说,好像她的眼光不好的样子。 “大家都少说两句。” 李捕快却没有停下来,“黄伯母,若是以往,看你的面子,不管高夫人说什么,我做小辈的,让了也就让了,可今日,关系到我们和县父母官的清白,那就不能让了。娘,你说是吧。” 李太太,“……” 她想说不是的! 可她能说嘛?不能!只能僵硬着,点头,“确实,高夫人,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好,你说是萧夫人推你下水,你敢发誓吗?” 高氏冷笑,“我说是就是,你怀疑我撒谎?” 李捕快还想说,被李太太给制止了。 女儿自从做了捕快后,说话是越来也没顾忌了,边城的人虽然不以女子抛头露面为耻辱,可谁家不想娶个温柔贤淑的姑娘回去? 是以,女儿都已经十八了,还没定下亲事,这好不容易黄夫人有想法,偏偏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太太已经欲哭无泪,可就算李家能做和县一半的主,那面上不还是要以萧元祐为尊么? 到了女眷这里,那就要以萧夫人为主了。 今日真要让萧夫人在此丢了面子,回去老爷还不知要如何的埋怨呢。 她可不是头脑简单的女儿,现在洗清萧夫人的污名才是最重要的。 李太太转过头看向一脸苍白柔弱的辛夷,问, “夫人,你方才说,她是你看着落水的,说明你当时在场,对吗?” 辛夷配合的点头,还心有余悸的样子。 李太太再问,“所以,你是怎么看着她落水的?” 辛夷毫不迟疑,“当时我正在和丫鬟一起商量剪一枝红梅下来,到时候和黄夫人说了,带回去插瓶,这位高夫人就从不远处直冲过来,想要将我撞下水,幸而我这丫鬟拉的及时,否则就是我和高夫人一起落水了……” “我好怕啊……” 众人,“……” 真是信了你的鬼! 李捕快立刻上前,洋洋自得的,“高夫人,你听到了,是你先推人的,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她这个‘啊’的音调拖得老长老长,一脸的讽刺。” 高氏可不会承认自己做的手脚,顿时道, “她说是就是了?怎么,我的话就不可信了么?” 李捕快双手环胸, “当然了。”她指着辛夷,“萧夫人和她丫鬟的手上,可还拿着红梅花枝呢,难不成她们的速度那么快么?推了人,还顺便去折一枝红梅不成?” 高氏卡了一下,用被子紧紧的捂住自己,涨红了脸,“说不定是她推我下去时,顺手折的呢?” 李捕快摇摇头, “大家可都看看,萧夫人手上的红梅可不是折的,而是切口平整,是用剪子剪下来的。” 围观的女眷顿时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来,有些愕然,有些想笑又忍着,总之面容扭曲。 而刚才为高氏说话的人悄悄的躲道后面装鹌鹑。 撒谎被人当场抓住,这是人品问题。 就是和高氏熟悉,那也是不值得赔上自己的名声。 顿时高氏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气得哇哇大叫,气焰立刻灭了大半截,似乎被气急了, “为何不相信我?真的是她啊。真的是。” 辛夷脸色难看,看着高氏摇摇欲坠,“高夫人,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你,让你如此穷追不舍,不顾身份非要冤枉我,让我难看。” “夫人,你大可放心,我是真的不会和别人说你撺掇着其他的贵女对我家夫君那个,以此来拆散我和夫君的姻缘的。” 高氏顿时张大嘴巴,“你……你……我哪里做了什么拆散的事情……” 她似乎有些害怕,又强调了一声,“你胡说。” 辛夷似乎气极而笑, “我胡说不胡说你心里最清楚了,本来咱们在这边境碰上,到底也算个缘分。” “可夫人却不是这么想的,今日众位夫人都在这里,高夫人索性把话说明白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话,就差直白的告诉别人,可千万别想着拿他们做筏子。 高氏脸色立刻不好看了,红的能滴下血来,嘴唇颤抖,却是一句话也反驳不得。 姜汤吃下去,郎中开的药也都喝了下去,高氏喷嚏一个连着一个,一副很可怜的模样。 她再如何的可怜,也不如辛夷看起来更加的楚楚可怜。 辛夷无奈地笑笑,这就哭了,哎,怎么就这么不经争辩呢?怎么还做坏事呢? 真是好久不装柔弱,这位高氏大概是忘记她从前的样子了是吧? 出了这么件意外,大家都没什么心思说话游玩了。 收拾收拾,各自回屋,连晚饭也是分开用的。 黄夫人万万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急忙安顿好各位客人,然后自己略加的收拾,也歇息去了。 不过歇息前,她还是去见了辛夷一次,诚恳道歉。 辛夷一脸的通情达理, “夫人客气了,这原也和你没关系,从前在京城和那位夫人有些不愉快,惹得同知夫人生厌了。” “哎,我当时也吓了一大跳,就想着闪躲,没想到她反而会冲着往河里跳。” “这次就当个教训,以后不站在河边池塘边,任何一切的水边了。” 黄夫人心头翻滚着,说起来,吃教训的是同知夫人把。 今日过后,她的面子可是丢尽了。 既然是过来道歉的,自然是能说的多好听,那就说的多好听,总之,黄夫人嘴里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的溜出来。 辛夷对黄夫人道,“夫人,我年纪小,又刚来和县,所以腆着脸,大着胆子,跟着诸位陪个末座,只要众位夫人带着我涨涨见识,切莫笑话于我。” 黄夫人好言安抚她,“你是皇后娘娘都交口称赞的,婚事是陛下亲赐,你更有陛下所赐的诰命,又是靖国公的母亲,多么尊贵,再说身份和年纪可没什么相干。” 辛夷被安慰的一脸坦然加感动,“有夫人的话,我就安心地在屋子里缓缓的喝茶了。” 黄夫人又是说了一堆好话,这才告辞离开。 趁着四下没人,真香道, “没想到这位高四姑娘竟然和个孩子过家家一样。” “心思可真浅,一探就知道。” 辛夷露齿一笑, “今日高氏算是跌了大面子,那位李捕快可真够有意思的。” 明明之前还嫌弃她不得了,如今却不断的给她辩解,洗脱推人下水的这个罪名。 真香也是一头雾水,“这位姑娘没想到做女儿打扮还挺漂亮的,可惜就是没嫁出去。” 辛夷笑了笑,嫁人不嫁人其实都没有什么,就比如她自己,之前也没想过嫁给五哥。 她觉得,两个人要成婚,在一起过日子,一定是互相心生喜悦的,而不是为了嫁人而嫁人,就和她和五哥一样。 他们的孩子也是因为真挚美好的情意诞生在这世上的,而非是为了利益纠葛或者延续香火。 黄夫人从辛夷这边离开后,去自己院子的时候,就见李县丞的太太正站在路口等她。 两人什么都没说,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 “夫人,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李太太问道。 黄夫人一脸疲惫,点头到,“高氏那里已经平了,萧五郎的妻子也没说什么。倒是通情达理的样子。” 李太太有些羞愧,“夫人,今日红儿她……” “哎,都怪我不会教导孩子……” 黄夫人摆摆手,“别说你,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那高氏,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奶娘的后人。” “说起来也不是泥腿子出生,怎么就这么的……” 李太太道,“当初高氏初来,咱们也不知道情况,可不是被她糊弄了许久,还是夫人的妹妹来了,这才戳破了她的真面目。” 黄夫人示意婢女下去,等到屋里只有她和李太太的时候,问道, “你看,今日高氏落水,是那位辛七动的手吗?” 李太太想了想,“应该不可能吧,红儿虽然说性子直了些,可破案是会破案的,否则当初也当不了捕快,她说的那些正是说明高氏是动手的那个,萧夫人不过是个受害者。” 黄夫人道,“那个高氏也确实在她眼皮子底下落水的吧,既然她那个婢女会功夫,难道就抓不住么?” 李太太又道,“说起来,还是高氏太过恶毒了,想着撞萧夫人下水,谁能想到不过看看红梅,就能有杀身之祸?” 那个萧夫人看起来可真是柔弱的很能,要有那么个能力,也不会跟着被贬斥的丈夫来这样苦寒的地方了。 京城不好呆吗?她们这些是土生土长的燕郡人,皮糙肉厚的,习惯了这边的风雪。 黄夫人笑了笑,“你和红儿一样,对那位萧夫人很看好?” 看起来是句句都为辛夷开脱啊。 李太太心头有些苦涩,这还不是因为自己家女儿力挺自己上峰的妻子,要是不为女儿描补,怎么行呢? 她想了想,“算不上很看好吧,不过是瞧着她人那样娇弱,也很通情达理的,比起高氏这样的蠢货总是要好的。” 黄夫人意味深长地道, “高氏是蠢,可是蠢人才能好拿捏,聪明人,可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可吃不到一个锅里去。” 李太太心中一凛。 黄太太道,“这位萧氏可真是不简单啊,和当初传闻中的那个嚣张跋扈的贵女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你日后与她往来,可要多留一个心眼,绝对不能给男人们留下后患。” 李太太点头应下。 不过,没想到李太太应是应下了,可她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好女儿。 李捕快不忿高氏,竟然趁着人不在,仔细的去查看过现场,又询问了好几个婢女,都将一切都指向了高氏,就是高氏想要推辛夷落水,却自己把自己送下了水。 同时,她竟然还发现了这个别庄竟然落了一个她的手帕交,也就是魏大人女儿的一样物件。 而这个物件,是她在魏大人得了调令后,要离开时,送给手帕交的礼物。 160,不满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黄夫人和李太太说的话,辛夷自然是一点都不知道,也一点都不关心。 不过是收拾一个算计她的恶人,用不着太过提心吊胆。 哪怕她如今只是一个县令的夫人,可不论辛家还是朝天观,都是她的后盾。 她不想炫耀,但也不会让人欺负到头上。 她只想着等明日和黄夫人告辞,回去抱香香软软的儿子。 高氏的事情,私底下已经被人说遍了。 被黄夫人邀请来的女眷私底下都在议论。 “高妹妹都那样了,大冬天的,别说在刺骨的池塘里走一圈了,就是泡个热水澡都觉得冷的慌,高妹妹可真可怜,哎,那个人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在院子里睡大头觉。” “这能怪她吗?本来就是高氏暗算她,她不过是闪躲一下,高氏就是咎由自取。” “话是这么说,可她这样,着实叫人害怕,那高氏出了这样的事,听说她还没生孩子呢。 一个填房,没个孩子,以后还等着继子继女给她养老送终么?丈夫还比她大了那么多。” “本来就是陌生人,难道她出事你会在意吗?” “哎,你什么意思,怎么处处帮着那个萧氏,哪里有你这样上赶着巴结的?” “哪里有帮她?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那高氏都想谋害别人的性命了,难道还同情仇人的下场么?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棍子没打在自己身上不知疼,滥好人可不是这样做的……” 众人议论纷纷,各说各理。 辛夷丝毫不知道自己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任务,好好的睡了一觉,在真香的推搡下才醒过来。 头一日按照黄夫人的意思是大家认识认识,说说话,吃吃茶,聊聊天。 这就是一般宴会的大体流程,不经意间,也许和想要搭上的人物搭上线了。 不过,昨日发生那样的事,高氏的身体不错,吃了姜汤,大夫开的驱寒药,倒是没有发烧生病,不过人的精神是不太好的。 原本黄夫人是想着派人送她回去,没想到这高氏倒和倔驴一样,哄着不要,打着倒走。 黄夫人说派她回去,就是不想她和辛夷碰上尴尬,可偏偏,这位高氏就是不走,大有辛夷不走,她也不走的架势。 这样的大冬天,要说宴会,除了赏梅,其他的也没什么好做的,一大早,黄夫人就派了贴身嬷嬷通知辛夷,说是昨日黄大人猎了一头鹿,送了过来,今日就在暖阁边的亭子里,围了帐幔,生了火盆,大家烤这鹿肉吃。 那些有些年纪的女眷自然是不屑做这些,倒是她们带过来的女儿喜欢这些。 辛夷自然也是喜欢的。 烤肉,不仅仅只有肉,还有各色食盒,黄夫人为了让大家更有野趣一些,也是费劲了心思。 没有用桌椅凳子这些,只是再亭子里铺了毡毯,大家席地而坐。 不仅仅有烤架,竟然还在边上搭了个简易灶台,上面放了茶壶,架起来当锅用。 今日来的不论是妇人还是小姑娘,都没见过这些,只觉得很新奇。 边上还有别庄里的下人拿了活鱼现杀,炖了一锅香喷喷的鱼汤…… 那些妇人还好,小姑娘们的眼睛都看直了,在边上围着拍手,纷纷拿了碗要喝汤。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围在一起,喜滋滋的端着碗喝汤。 辛夷则是在边上慢条斯理的烤着鹿肉,她享受这个炙烤的过程,至于烤好的肉去了何处,看她边上的李捕快吃的油汪汪的嘴就知道了。 “夫人,没想到你竟然会烤肉,太好吃了,你这是放了何种调料,等回去,我让我家大厨也按照你的方子来做。” 辛夷递了一碗茶汤给李捕快解腻,“行啊,等会就把方子给你,你回家烤着吃吧。” “不过,这个肉可是要和今日的一样,要县城宰杀的,否则肉会少了点滋味。” 李捕快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吃了一般的肉串,“我爹最是抠门,也搞不到这样现烤的肉,算了,还是今日吃个够吧。” 辛夷,“……” 她看了眼李捕快那鼓鼓的小肚子,这姑娘说吃个够,可就真的吃个够了。 也不怕到时候消化不了。 最后她大发慈悲的,没再烤,而是拉着小姑娘在园子里散步,她可不想东元朝有一个女捕快是被撑坏的。 两个人缓步走在园子里,路上的雪是已经被清扫干净,边上有高大的乔木,上头树叶上停留的雪偶尔落下,扑簌作响,雪落在两人的身上,有时候滑落道脖颈里。 李捕快时不时的发出一声惊呼,打破这院子里的寂静。 “那边小山坡上的小树上有些没化的雪,咱们去那边吧。” 辛夷无所谓去哪里,她会拉着李捕快出来,其实也有不想和那些妇人们相处,更不想和她们说一句话都要想三想,即将说出口的话妥当不妥当。 李捕快走了一会,忽然开口说道。 “夫人,之前对你不敬,是李红冒昧了,还望夫人大人有大量,不和李红计较。” 辛夷有些诧异,微微笑道, “我们年纪相当,你也别叫我夫人,这样把我都叫老了,你可以叫我辛七。” 这也就是不和李红计较的意思了。 李红瞥了她一眼,哼道, “总归是我做错了,要和你道歉的,你受着就是了,推辞什么。” “反正你以后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我能帮的一定会帮你,不能帮的也会全力以赴。” “你也知道,我来这里,不过就是那位黄夫人看中了我,想要再观察观察我,这可真是一门好姻缘是不是。” 提到婚姻,她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仿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辛夷越发觉得这位李捕快从外貌道性情都和她想象的那些姑娘不同。 骄傲,也不失本真。 她的心里其实有几分喜欢这位姑娘的。 “这门姻缘难道不好么?你家虽然在和县很有名望,可到底黄大人家的家世可比你家要厉害的多呢。” 李县丞不过是一个县丞,他管理好和县的事情,那定然是有人帮忙的。 而黄大人,这是他在燕州知府连任的第二年。 李捕快微微垂下眼眸,道, “不论多好的亲事,结亲之人总归是我,若并未我想要的亲事,倒不如去出家算了。” 辛夷似笑非笑的接道,“出家之事可要谨慎考虑,莫要总是挂在嘴边,这对道君也不诚心。” “知道了,不提就是。”李捕快回道。 “难道不是吗?世家联姻,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道是门当户对,其实何尝不是互取好处呢?娶嫁之事,终归不是卖儿卖女,也须得让人两厢情愿才好。” “难道你和萧大人也是世家联姻么?你和萧大人不是互有情意的?” 辛夷杏眼微眯,以李捕快所言,仿佛是隐约知道了自己的婚事有什么不顺之处,妾生出了抗争之心。 抗争是应当的,但如何抗争才能不伤及自身,却是需要仔细研究方可。 她想起昨日李捕快的各种对她的维护,还有那些出口的话,想来这也是她的一种抗争方式吧。 让相看的人觉得她不适合。 若果真李县丞背后的那个人是黄大人,或者更高级的人物,那么李捕快很难逃脱联姻的命运。 她道,“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尽管告诉我。” 李捕快微微一怔,扭过脸去,耳畔有些泛起浅红, “我父亲真要把我嫁了,你就是想插手也帮不了。” 辛夷很清楚她就是个别扭的性子,于是淡淡一笑,不再说什么。 只是李捕快轻叹一声,道, “今日不是时候,改日等我想好怎么说,再去找你。” 因为小山坡离她们不是太远,而且山坡不是太高,不多时她们就走到了坡顶,举目望去,整个庄子一片银装素裹的。 暖阁的亭子边,不时遥遥传来姑娘银铃般欢快的声音。 李捕快刮了树枝上的一些积雪,在手里揉捏了一会,成了个圆溜溜的雪团。 她扬起手,远远的抛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啪’的声音。 一团,两团,三团……李捕快玩的不亦说乎。 这一丛树枝上的雪都被她刮光了,她就换地方继续。 “你担心点,这雪揉了,到时候可担心手被冻伤,到时候长冻疮可就不漂亮了。” 辛夷制止李捕快再继续玩下去。 李捕快玩的正欢,那一团团的雪球砸出去,就好像她的烦恼都被丢开了。 树上的雪被刮光,她又去刮落在树丛边的积雪。 “咦……辛七,这里……这是什么?”李捕快挖积雪的时候,从泥土里挖出一个东西。 是一件李捕快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一个雕成白玉兰形状的耳坠。 这个耳坠,和她的一个手镯是配套的,是用同一块玉做成的。 她当时把耳坠送给了魏大人的女儿魏如雪,手镯留在身边。 本来她是想把手镯送给魏如雪,但被魏如雪给推了,说是太过贵重。 玉是上等羊脂玉,哪怕是边角料做出来的耳坠。 她记得,她才刚把礼物送给魏如雪,后脚他们就离开了。 道最后发现他们尸体的地方,那也是和庄子一个南一个北的。 这个耳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辛夷没看到李捕快的动作,见她蹲在那里许久没动,眼看着裙子都要被雪水给打湿了。 “怎么了?即使帮不上你,听你诉诉苦,那也是可以的,这样或许你心里就会好受些呢。” 她声音轻柔。 李捕快被她的声音给惊醒,好像木偶人一样的抬起头看辛夷,手里抓着那个耳坠。 嘴里说的话是驴头不对马嘴。 “昨日你们都散了之后,我去池塘边看过现场,虽然后来很多人过来,踩了一些新脚印出来,但唯独有一道脚印是拖的长长的。” “我还问了两个在不远处当值的丫鬟,他们都说了当时高氏是动手的那个。” “你有没有觉得我其实有一些破案的天赋?” “原本我是不想来这个红梅宴的,我想留在衙门里查魏家遇害的案子。” “可父亲和母亲都要我来,当时我是押着上马车的,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女孩子用的那些首饰之类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道不可闻。 她苦涩的抬起头来,忽然微微一笑,这一刻,她脸上的笑容仿若朝霞,明艳不可方物。 “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我为何会说这些话了吧,这个耳坠,是我当日送给魏如雪的,就是魏大人的女儿。” “可现在,这个东西竟然出现在黄夫人的别庄上。” “你说,魏家人是举家在这里住过,还是只有如雪一人在这里住过?他们或者她是心甘情愿的吗?” 辛夷神情有些呆滞,心头一片茫然,“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 她的视线在李捕快的脸上转了两转,然后伸手拿过李捕快手上的那个耳坠,仔细的看了看。 这个收获,还真的不小呢。 辛夷心中一凛,四处的看了看,除了白雪还是白雪。 这一块地方的视野极好,她刚才仿佛看到一道影子从边上飞快的闪过,现在也不知去往何处。 “阿红,耳坠的事情,你现在就当做没发生一样,现在我们立刻回到亭子里去。” 辛夷握着那个耳坠,面色冷凝的对李捕快说道。 李捕快没想到辛夷竟然这样的说,一时间愣住了,过了会才问, “为何?难道不应该去问黄夫人,这个耳坠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吗?” “你是怕去问了之后会出什么事吗?要不你先避一避,回去和县找大人过来。” “我是不怕的,有我爹娘在,黄家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她心里很清楚,黄家为何会看上她,不就是因为利益牵扯在一处么? 把她当做人质一样的放在手里,说得好听些,那就是联姻,高嫁。 辛夷笑道,“你别怕,不会有事的,让你当做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是因为一个耳坠,你能质问人什么呢?” “这样的羊脂玉虽然好,别家也不是没有,你怎么能证明它就是你送给魏如雪的那个呢?” “到时候你去问了,黄夫人这样质问你,你能怎么回答?” 李捕快连忙的将耳坠抓过去,翻了个面,指着一处道, “这个地方,喏,这个,是我做的印记,我所有的首饰都有这个印记。” 辛夷淡淡道,“那就是了,是你的印记,又不是魏姑娘的印记。” 李捕快义愤填膺,“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个真的是我送给如雪的礼物。” “我家的丫鬟是知道的。今日她没陪我过来,不信你回和县可以问她。” 辛夷缓了口气,“我知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但是,现在不是问的好时机,一切等回了和县再说。” 李捕快忽然明白过来,顿时有些难过。 辛夷这会心里其实有些焦躁,不管这个耳坠是如何到黄夫人的别庄上,说明魏大人的死和这和县的官员,乃是黄大人都脱不了干系。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如果这燕州真的是上上下下连成一片,那么,到时候五哥岂不是危险了? 毕竟,一个县令已经杀了,到时候被逼急了再杀一个县令也不是没可能…… 可千万别说什么皇帝养子之类的,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军令有说不受。 到时候人死了,往雪地里一埋,谁能知道啊? 越想,辛夷越是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然是不肯李捕快露出一点马脚来,从前是敌明我暗,现在则是要换过来。 她了解黄大人这样的官场老油条,有时候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都能被他们猜出无数层意思。 不管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是谁,现在她都要严阵以待。 当然,她也有自知之明,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一切能够真的让那些人放松判断。 只是给他们添点麻烦而已。 辛夷当即带着李捕快就往山坡下走,她一想到五哥可能有身陷险境,她真是连一刻都坐不住。 …… 黄夫人别院的事情很快的就被萧元祐知道了。 他沉默了一会后,吩咐萧一,“原来的那两个暗卫还是派去跟着夫人。” 萧元祐再一次,深深的体会到,以后还是尽量少让辛夷去参加那些宴会之类的。 如她自己所说,已经成了各家宴会的黑户,虽然现在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 趁着大家没反应过来,先自觉的不要去好了。 萧元祐在屋子转来专去,想了小半个时辰,决定还是亲自去黄夫人的庄子上接人。 反正他要查案去找一找黄大人,到时候街上辛夷再一道去黄大人的府上。 他一想到辛夷在别庄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事,就一刻都呆不住了,想着要快点去见到人。 下定决定,萧元祐当即点了人手赶往黄夫人的庄子。 不过天微微亮,一队人策马疾驰出城。 城门守兵看着城门处扬起的灰尘,问身边的人, “头儿,魏大人真的被人给杀了?” 刚开始官府封锁魏大人一家被杀的消息,但是并没有什么作用,不出一日,不止是和县,就是整个燕郡都知道上一任和县的县令遇害,所谓封锁,只能稍微瞒一瞒普通的老百姓罢了。 这几日,整个和县都在戒严,人人都在关注发生什么事,一旦知道后,那简直就是油锅里滴入一滴水,整个都沸腾起来。 魏大人的官声比较好,也确实做了很多的实事,这会大家都很惋惜,也纷纷谴责那个杀人凶手。 甚至有些人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至于这个祸害到底是谁?没人敢说出口去。 辛夷带着李捕快从小山坡快速的回到了亭子里,那些小姑娘这会正在行酒令,见到辛夷她们回来,连忙拉着两人,让他们跟着一起玩耍。 有几个胆大活泼的,甚至吆喝着让两人一起玩。 其中有个姑娘笑嘻嘻的喊,“李姑娘,李捕快,一起玩啊。” “说不定将来我们就要叫你少夫人拉,来这里还要让你招待我们呢。” “你这个主人家可不要光坐着呢。” 辛夷微微蹙眉,这都说的是什么话?就算是相看,那不到两家放出消息来,那都不会说出去的。 这到底关系到两家的面子,尤其是女家,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那求也是暗地里求,就不见哪个女家是到处说谁谁谁求娶了他家姑娘的。 这个姑娘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一脸打趣,说的话却是不中听的很,这李捕快和黄家亲事说成了还好,说不成以后她怎么见人? 李捕快则是指着那姑娘道, “上回也不知道是谁,说我下场就是作弊,怎么,又欠收拾了?”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李姑娘怎么还记得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回我可不会让给姐姐的。” “再说,姐姐现在可是少了一个帮手了,魏如雪可帮不了你了。” 李捕快本来还好,听到这些人提起魏如雪,整个人都不好了,撸起袖子就道, “行啊,且等着我来收拾你。” 有人问道, “听说萧夫人和朝天观的微云真人学了一身本事,想来这些东西也是信手拈来的,不如也跟着下场玩一玩?” “我们允许你和李姑娘一起,可别说我们欺负你啊。” 李捕快犹豫了下,看向辛夷。 她皮糙肉厚的,输了也就输了,可辛夷那不行,到底身上背着辛家的名声,还有萧大人的名声,这样让她下场未免太为难了。 辛夷摆摆手道, “我不过和师父学了半吊子,就不要贻笑大方了吧?” 李捕快松了口气,这些人说玩,下场,可不是文试,玩的东西萧夫人肯定是不会的。 不下场更好。 “夫人,那你就在边上看着我们玩。”李捕快说道。 辛夷点点头,就见那些姑娘把外头的厚衣衫都给脱了,露出里头的小袄,外面早就有黄家的下人准备好了器具。 一根长长的棍子,还有几个小球。 这是要打什么球? 辛夷确实有些不太清楚。 边上的帷幔也被卸下,那些姑娘打了个寒噤,每个人捡了根趁手的棍子,就去了外面的空地上。 161,沉浮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没上场,在凉亭里观看,还有一些姑娘也没上场,和她一样,三三两两的站在凉亭里,或者场外。 大约在北地时人常常嬉戏,别庄里的下人见姑娘们上场,快速的搬来围栏,将场地四周围了起来。 有怕辛夷不了解的在边上解释,“这是为了怕球从场内飞出来,伤到围观之人。” “夫人,刚刚那个姑娘奴婢去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咱们应该没有得罪过她吧?” 真香等到边上无人时,有些奇怪的问她。 辛夷起先也是奇怪,就算她和五哥是被陛下贬斥到北地来的,到底她不是没有任何根基的人。 高氏对她的态度还算能够理解,毕竟中间有那么多的事情,可刚刚那位姑娘…… 不过,辛夷同样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也有那种无缘无故的恶意。 看你不顺眼,所以要害你。 哪怕你并没有得罪过对方。 场上的球和打蹴鞠有些类似,李捕快和另外两个姑娘一队,刚刚那位打趣辛夷的姑娘和另外两位姑娘一队。 辛夷一直盯着那位姑娘看,她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和边上两个队友说了几句话,随后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辛夷瞧见这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抓住边上的一个圆脸姑娘, “李捕快平日和你们玩的好吗?” 圆脸姑娘摆摆手,“说好也不好,毕竟李红要当差,鲜少出来,而且还有就是李家不过是县丞之家,大家伙也不太看得上。” 这倒也是,县丞不过小吏,在场的最少也是七品官家的姑娘。 她指着刚刚那个抢白打趣她的姑娘问道,“那位姑娘是哪家的?” 圆脸姑娘听过很多辛夷的事情,觉得她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这会见她仿佛一个婴儿般,什么都不懂,目光忽闪忽闪的看着她,一脸的懵懂。 “那是陈同知府的大姑娘,听说她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未来的夫家是京城陆家的,就是襄阳大长公主府上的公子。” “陈姑娘的母亲是靖安侯府上的庶出姑奶奶,这门亲事,是靖安侯府帮着定的……” 辛夷闻言,豁然开朗,原来如此,怪不得。 场上锣鼓声响起,比赛开始。 双方你争我抢,各处绝招,就想着能把球打中对方的门洞。 李姑娘能做捕快,自然是有些伸手的,她这边的实力看起来比陈姑娘那边要好,李姑娘率先抢到球,一杖入洞。 场上也有和李姑娘相好的姑娘,顿时大声欢呼,纷纷大喊庆祝。 就连辛夷也受到气氛的感染,露出笑意。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了。 陈姑娘那边,改变了策略,不再追球,而是包抄李姑娘。 李姑娘打的不错,可被这样包抄着,自然是不能发挥她的水准。 这边少了个好手,那边趁虚而入,很快陈姑娘抢到了主动,打中了门洞。 这个法子有用,那边变本加厉,不抢球就围人。 李姑娘的性子本就直接,被这样一弄,自然是很生气,高声喊了几句。 不过陈姑娘一队的人是听而不闻,我行我素。 终于,在陈姑娘一杖打在李姑娘身边的地面上,挑起一大片的沙石,沙石入了李姑娘的眼睛,矛盾爆发了出来。 李姑娘一挥手上的木棍,上手就砸了过去。 陈姑娘一时没防备,让她打中了脚踝。 这下子,双方火气都上来了,还打什么球?直接打人了。 真香在亭子里看着,也是火气很大,“这陈同知家的姑娘可真是不要脸,怪不得会娶了高四姑娘那样的人做继室。” “怎么这么过分?居然对着李姑娘下黑手,打伤了人怎么办?” 辛夷淡淡道,“有黄家在,不怕的。” 场上,姑娘们纠缠在一起,你拉我的头发,我扯你的衣裳,唯独李姑娘有些身手,就如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一样。 有一身武艺的人,对上胡搅蛮缠的,同样也是施展不开来。 李姑娘被撩起了火气,指着陈姑娘大骂, “陈素敏,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你要不要脸?” 陈姑娘冷笑一声,撩起被扯落的头发,“李红,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你们专门围攻我,当别人都眼睛瞎了吗?”李姑娘回敬过去。 陈姑娘则是一脸的无畏,“谁说我们专门围攻你?这打球,哪一次不是磕磕碰碰的?很奇怪吗?你敢说你打球的时候没打中过别人?” “再说,我们一队的技术很不错了,没直接打在你身上,只是挑了些砂石起来。” 李姑娘被气的不轻,“你分明是狡辩。” 两边的人闹得不可开交,和李姑娘一对的姑娘自然是和她关系比较好的,顿时上前道, “算了,红儿,别跟她讲理了,这种人就是没脸没皮,你能拿她怎么办?” 陈姑娘一脸的无所谓,“让你们讽刺几句,你们就师父了?反正我没干什么,就是到了玉皇大帝的面前,也不怕说,你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一道女声响起,“既然你不讲道理,就没想过别人也会不讲道理吗?” 陈姑娘回头,见是辛夷上来,嗤笑一声,“怎么的?李红,你自己打不过,就打人,这会还想要后宅夫人给你们出头?可真长脸了啊。” 辛夷笑眯眯的, “陈姑娘说的不错,我们同是和县来的,自然是同仇敌忾,我们身为管家女眷,确实是不能打人,自然的,也就不能看别人欺凌弱小。” 听辛夷这么说,陈姑娘‘哈’的一声怪叫,“弱小?” 她指着自己被李姑娘手中的木根敲中的脚踝,如今已经肿的和馒头一样了,一脸不可思议, “把我的脚踝打成这样,叫弱小?” 辛夷神情自若,“是啊,李姑娘怎么不是弱小了?再说刚才李姑娘眼里进了砂石,差点都要成瞎子了,哪里还管得了自己手中的棍子啊,没同样砸在别人的眼睛上,已经是很不错了。” “呵呵”“呵呵呵”陈姑娘成功被激怒了,冲着边上的人喊, “你们都是死人吗?怎么没看到李红对我动手,没见本姑娘被人打了吗?还不上来给我打回来!” 陈姑娘带来的护卫面面相觑,“……” 这里面的都是姑娘,真要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动手么? 这有些不好吧? 陈姑娘跺了一脚,顿时冷冷的看着辛夷和李红等人,放话,“你们等着!”” 场上发生这样的冲突,自然是惊动了各家的长辈。 身为主人的黄夫人终于出面了,她面色有些不好, “李姑娘,你这样打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啊。” 李姑娘直着脖子, “她们先恶意的挑起砂石,对着我的眼睛,难道要等我眼睛瞎了就说得过去吗?” 陈姑娘顶回去,“我们哪里有恶意,不过是凑巧罢了。” 黄夫人若有所思,“阿敏说的也没错,这打雪球就是这样,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 见黄夫人明显拉偏架,李姑娘咬了咬牙关,安耐住想要直接撕了黄夫人的冲动。 不过,李姑娘到底是黄夫人看中的儿媳妇人选,也不会过分到哪里去,对陈姑娘训斥道, “阿敏啊,你也是的,你母亲昨日出了那样的事,一下没看着你,你就做出这样的事,这场上可都是未婚的姑娘,可比不得你已经说了亲事,打坏了你难道要把夫婿赔给阿红吗?” 陈姑娘连忙假装道歉,“是,夫人教训的是,都怪我,以为球场上,谁都一样的。” “如果李姑娘想要我的婚事,我也是可以成全的,就不知道陆家同意不同意了。”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听得人想要爆揍。 李姑娘就气得想亲自冲上去将陈姑娘给撕了。 她身边的李太太眼疾手快的拉住李姑娘,给陈姑娘道歉, “都是小女的不是,那陆家的婚事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攀得上的,姑娘还是留着自己受用吧。” 说着,李太太就要压着李姑娘给陈姑娘道歉。 李姑娘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把个李太太给气的面色铁青。 辛夷在边上冷眼旁观,陈姑娘那对婚事无所谓的态度,让她有些奇怪。 京城陆家,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虽然襄阳大长公主受了陛下的罚。 可陆家根基深厚,不可能轻易的撼动。 他们的富贵荣华,可不仅仅是襄阳大长公主带过来的。 虽说如今还不知道陈姑娘说的是哪位陆公子,可只要不是小公子陆仁就好。 大家都知道陆仁的身子是怎么样的。 辛夷面色有些古怪,她皱了皱眉头,陈姑娘的怪异或许能说通了。 因为她说亲的不是陆家其他男儿,是被人给废了的陆仁。 而陈姑娘应该是知道陆仁的底细,知道后自然是恨不能快点摆脱。 如果要真是能换给李姑娘,那陈姑娘还不高兴的疯了。 她忽然想明白了,也许黄夫人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家的孩子相看,而是为了陆仁相看。 这样看来,也许陈同知和黄大人也是一派的。 辛夷越发的觉得这燕郡的形式看起来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皇帝老爷会把五哥发配到这样一个地方来了。 也许就是想要五哥把这里的乱子给平一下。 对于魏大人的死,辛夷更加的笃定,和黄大人等是脱不开关系的。 “小女确实是不小心打到了阿敏的脚踝,可小女也受伤了呀,这眼睛如今还是痛的很,万一真的瞎了可怎么办?” 李姑娘忽然态度软了下来,有些委屈的说道。 黄夫人,“……” 陈姑娘冷笑,“你眼睛现在不是还能看东西么?可我的脚已经快要走不动了,不用等你成瞎子,我就成了瘸子。” “我现在脚肿成这样,万一打到了筋脉,那可怎么办?” 李姑娘平静地道,“你要装成瘸子,别人有什么法子。” “你……”陈姑娘怒目而视。 “我没有教好女儿,以至于她做下这样的事情,我给姑娘赔罪了。”李太太语气诚恳的看着陈姑娘, “都怪小女,脾气冲动,你受伤了,你生气是应当的,不过看在她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就请你别跟她计较,你有什么要求,我照做就是。” 陈姑娘被李太太的态度给弄的沉默许久。 她还想着再继续的争吵一番,然后顺势就把陆家的婚事推给李红,没想到竟然不成功。 怪不得李红能当捕快,原来这是家学渊源啊。 这样要她怎么把婚事给推给李红呢? 她可不想要嫁给陆仁那个太监一样的人。 今日的这一切,包括相看李红,下帖子给和县县令夫人,乃至这一场雪球比赛,都是设定好的。 也都是她和黄夫人设计好的。 唯独只有一点没设计,就是她怎么把婚事推给李红。 黄夫人真正看中的是她做儿媳妇,因为她的父亲和黄大人联系太过紧密,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两家早就有做儿女亲家的意思。 万万没想到靖安侯府没通过父亲的同意,就将她定给了陆家的小儿子陆仁。 他们不想得罪陆家,不想得罪襄阳大长公主,没办法推了这桩婚事。 可陆仁不能人道的事情他们早就打听到了。 难道让她去做一辈子有丈夫的寡妇么? 李家姑娘就不一样,本身就是个男人婆一样的,她肯定不怕独守空闺的。 她好不容易说通黄夫人,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啊。 李红是个没脑子只会动武力的,可李太太,还有今日的这个辛夷那都不是省油的灯。 看来今日是没办法把这个婚事推出去了。 且不说陈姑娘心里如何着急,李姑娘的心里又如何的煎熬。 辛夷站在边上不知道陈姑娘的想法,可她被自己想的那些给惊呆了。 而且,她忽然发现李家和黄家的关系也许并不是那么的牢靠。 要想查魏大人的死因,也许李家是个突破口, 她想了想,上前对黄夫人说道, “夫人,刚刚我也是在边上观看,几位姑娘的球打的都不错,” “只是后来陈姑娘也许着急了,动作有些粗暴,把砂石扬起飞到李姑娘的眼睛里,李姑娘不小心用木棍砸到陈姑娘也是情有可原,毕竟球场上磕磕碰碰的,不是很正常么?” 这句话的意思太明显了,刚刚不论是陈姑娘还是黄夫人都说球场磕磕碰碰是正常的。 那李姑娘打到陈姑娘的脚踝,也是正常的啊。 总不能到陈姑娘那里是正常的,到李姑娘这边就是蓄谋已久吧? 陈姑娘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暗示我是故意打李姑娘吗?” 辛夷微微一笑,神情自若,“陈姑娘误会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当时的情形,明明陈姑娘李姑娘那边有些远的,为何片刻间到了她哪里,还做出那样一个动作,难道没有理由相信陈姑娘你是故意的吗?” “”引……你……你血口喷人。”陈姑娘矢口否认,“李红是你门衙门的人,你自然是要维护她。” 辛夷轻笑,“陈姑娘这样说,也没错,我和你在场上的立场是对立的,对你的印象自然是不如李姑娘要好啊。” 162,尚且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看着陈姑娘,吐了一口气, “陈姑娘你也知道李捕快是衙门里的人,是有职务在身的,怎么会与你争那样一点闲气?” “小姑娘受不住脾气,放两句狠话,难道李捕快会和你计较?” 黄夫人知道不能让他们一直这样争辩下去,否则这一次办赏梅宴的目的就要暴露了。 她让下人将陈姑娘,李姑娘各自分开,笑盈盈的道, “原本请你来赴宴是为了放松放松,没想到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样多的事,都是我这个做主人的没有尽道责任。” “萧夫人,咱们到一边说说话如何?” “黄夫人太客气了。”辛夷同样笑的谦和。 陈姑娘抖了抖嘴唇,知道今日的计划是失败了,看到黄夫人眼中的寒芒,到底不敢再争辩,跟着别庄的下人去别院歇息,还有用药敷一敷受伤的脚踝。 李姑娘心里到底还记挂着在树丛里捡到的那个耳环,她看了眼辛夷,见她微微的摇头,于是咬了咬牙,没再说什么。 人都散去,黄夫人携着辛夷的手去了边上的暖阁,这个暖阁和别处不一样,上面铺满了琉璃瓦,下头是一个葡萄架,葡萄架上悬挂这一盏盏琉璃宫灯。 葡萄架下设有四方桌,棋具,两把竹椅。 黄夫人笑容满面的带着辛夷走到桌前,抬手让座, “辛家姑娘,天下闻名,人人都想求之。可惜啊……” 她率先坐下,捻起一枚棋子,“听闻辛姑娘是叠山书院的女学生,又是微云真人的弟子,更是郑氏‘小诸葛’教导出来的亲孙女,想必应该是棋艺精湛了,今日也是难得有空闲,还望指教一二?” 辛夷心头一哂,给她加上这么多的名头,一个赛过一个,不就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么? 一旦她表现出对棋艺不通,那么不仅仅是她丢脸,就是师父和祖母也要被嘲笑。 这都教导出一个什么七窍不通的学生? 连带着把师父和祖母的名声都给堕了。 辛夷缓步走到桌案近前,看着上头摆放好的棋子,她一眼就看出了上头摆放的位置是按照棋谱来摆放的。 黄夫人这分明就是想为难她了。 辛夷缓缓落座,摆手笑道, “技艺不精,还是不要贻笑大方了吧?” 黄夫人抬眼打量了下辛夷,“怎么会呢,此处只有咱们二人,你还怕我笑你不曾?” “其实我也不过是懂得一点皮毛。” 昨日来的时候,当时她也没仔细的看这位萧夫人,昨日来的时候,置身于人群中,艳光四射,雍容大气。 那份美丽,鲜少有人能比得上。 不过今日,看起来就寻常了许多,不过是家常的衣裳,通身一件生辉的首饰也无。 这样的辛夷看起来就格外的多了几分柔弱,让人相见生怜。 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仪态,也有着不同的美丽。 辛夷落座,拿起小巧的棋子罐,拈起一枚棋子随后才看向黄夫人,嘴角挂着笑,目光锋利,甚至可以说肆无忌惮。 虽说同为女子,而且年纪还比辛夷大了一轮不止,黄夫人还是险些被这样的视线看的坐立不安。 虽说黄夫人年纪长许多,初见时,辛夷就觉得她是个极为耐看的女子,不是寻常那种日积月累才能看着越来越悦目的容颜,是在几眼打量后,就能让人愿意多看,细看,片刻之间,印象从样貌不俗直接转变到很是悦目。 这种女子,在辛夷周围是很少见的。 黄夫人的眉眼间流露出丝丝缕缕的妩媚,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失了沉稳。 辛夷轻勾了唇角,黄夫人倒也没急着和辛夷下棋,而是挽起衣袖,不疾不徐的,跪坐在边上的火炉边煮着香茶,雾气蒸腾,朦胧了她那悦目的面容,看上去格外的雅致悠闲,甚至有些飘飘欲仙之感。 辛夷曾经跟着老夫人一起住在别院时,老夫人也时常这样慢条斯理的烹茶,萧元祐也曾经做过。 可要让辛夷来说,她也努力的培养过这些情趣爱好,可惜没这方面的天赋。 就拿喝茶来说吧。 她现在连红茶,绿茶,黑茶,白茶,清茶,黄茶等等都会混淆,更别说其他了。 以前她总是对于老夫人能够轻轻一闻,就能辨别出事哪种茶的本事非常的羡慕。 好一会,黄夫人才递了一杯茶给辛夷。 辛夷在边上的水盆里净手后,这才端起茶盏。 “夫人的茶着实是有意思。” 时下很多人喜欢用各种香料煮茶,滋味一言难尽,反正辛夷是拼不出各种滋味来,更不要说点茶的那些图形,看起来行云流水,更加让人吃不出滋味来。 倒是五哥时常会煮一些清茶更合她的口味。 不过,这位黄夫人煮的茶虽然不是和五哥那样的清茶,味道也很不错。 茶里放了少许的陈皮,似乎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沉水香的味道。 辛夷端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这茶的味道极似出自师父之手。 辛夷垂着眼眸,细细的抿了几口,“真好。” 黄夫人见她再抬起眼眸时眼眶微红,不禁问道,“不知小七对这茶有何见教、” 辛夷的情绪很快就平复下来,微微一笑, “不敢,夫人这茶煮的是极好的,不过是夫人的这茶让我想起了以为故人。” “她说煮茶香气混杂,虽浑厚,却失去了茶之本味,故而喜欢取松枝雪,活泉水,荷露水之类的煮茶,说是那样茶味清纯甘冽。” “从前我不曾懂得清茶之美,她就放些陈皮,瓜果干之类的哄我。” “夫人这茶,是用今年新出的沉水香木上的露水加了适量的陈皮,可到底是何种茶,却让我品不出来。” “不过这茶,好似少女一般,清雅又不失活泼,也让我怀念故人曾经的关爱,实在感怀。” 黄夫人听罢,一脸的触动,顿时道, “这茶煮出来的口味微酸清甜,果茶芬芳,大多数小姑娘都喜欢。” 她面上仿佛在怀念一般,道,“你说的那些话,我也曾听人说过。” 有一些人喜欢清茶,也有人喜欢茶汤,五哥,燕无名她熟悉的很多人就喜欢吃清茶。 倒是师父那一辈,喝清茶的人是极少的,辛夷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虽有些怪异,可她觉得是不是黄夫人听人说过的那个‘人’和师父有关? 来和县之前,去师门看过后,她画了画像让五哥去找那些师父的故交,以寻找师门被烧毁殆尽的真相。 这么长时间,并没有消息传来,那些曾经师父的故友仿佛消失了一般,要么是去云游,要么就是不在原来的道观。 而黄夫人这里,她确信黄夫人没有出现在青丘的师门,这样特别的人,如果真的出现,她是一定能够记得的。 她掐了掐掌心,提着心问,“不知道夫人您的挚友是哪位前辈?说不定和我的故人是同一个人呢?” “哎!”黄夫人叹了口气,“我认识的那个人也是个道长,不过不是微云真人,她叫祁云,这位挚友如今已经死了,可惜啊,可惜……” 黄夫人没管辛夷,又感叹道, “那个时候我家老爷还在兖州任职,祁云云游到兖州,后来就慢慢的熟悉了……” 辛夷的思绪有些游移,果然是她有些胡思乱想了,如果是师父,为何会在里头? “后来她就教导了我这个煮茶的方法,她说是因为自己的小徒弟总缠着他煮茶,却又总是皱着眉头嫌弃不好喝” “于是她就特意尝试了许多种姑娘喜欢的口味搭配,她不是那种将情感宣之于口的人,对于小徒弟的宠爱也就在这一查一水的改变里。” 辛夷心提了提,小徒弟……为何说的那么像她。 她就是喜欢缠着师父煮茶,可又嫌弃说不好喝的人。 辛夷一身冷汗,难道说黄夫人口中的祁云就是她的师父微云? “小七,不知道你说的故人是谁?这个世界知己难寻啊,来年我给祁云道长上香时,也给她烧一柱,同时也告诉祁云,她有同伴,若是九泉有灵,也能做个伴。” 辛夷没想到黄夫人会连死去的人也要问个姓名,就为了给她的好友找个伴。 祁云…… 这个名字看起来很像朝天观真人们的排行。 而且,她感觉这个祁云的名字很熟悉,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是谁。 不过眼下不是管祁云是谁,而是要应付好黄夫人这里,哪怕大家都知道她师从微云真人,她还是不想把师父的事情拿出来说。 “世间知音难觅,泉下未必,古往多少圣贤,哪里就寂寞了?” 辛夷稳住表情,目光直视黄夫人,尽量显得坦荡真实。 “斯人已逝,脱了肉体凡胎的舒服,难得自由,莫要平添羁绊了吧。” 黄夫人爽朗一笑,眼睛微微亮,看着辛夷, “哈哈,果然不愧是小诸葛教导出来的,你这样一番话,倒是让我都向往那九泉之下了。” 辛夷没想到今日会碰到黄夫人这样的面目。 黄夫人拈起棋子,随意落下,辛夷同样正襟危坐,拈起棋子和黄夫人对弈。 几步棋之后,外面好像有丝竹之声响起,徐徐传来。 黄夫人笑着告诉辛夷, “之前怠慢了你,这会就咱们两个人,所以就好好的享受一下。” 言辞坦率,语气温和,却让人怎么听都觉得说话之人背后还有一层含义。 辛夷仿佛没有意识到一样,笑容清浅, “实在是没想到,原来夫人竟然如此的有雅兴。” 黄夫人展颜一笑, “哪里,说起来你祖母可能比我更会享受吧。” “当年她老人家可是出书立传的。” 辛夷深凝了黄夫人一眼,落下一子。 棋盘上的黑子,白子激烈地厮杀起来。 琴声歌舞喧哗声,穿过空间,清晰的传来。 慢慢的,黄夫人的面色越来越冷凝。 不是说好的技艺不精吗?骗子! 最后,辛夷以六子之数,胜了黄夫人。 “果然是郑氏小诸葛的后人,佩服佩服。”黄夫人笑着道。 辛夷推辞,“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只是侥幸罢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着机锋,忽然,辛夷仿佛想起什么,祁云,祁云,这不是国师的道号么? 只是,国师在继任国师的位置后,并没有出过京城,毕竟,他作为国师,要做的不仅仅是要祭祀,挑选好日子,乃至其他的一些都要做。 也就是和黄夫人见面的根本就不可能是国师,那么……这个人…… 163,那些机关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被自己的想法给震惊到了,连带呼吸都是一滞。 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那个人就在自己想不到的地方。 她以前总以为那个人会是在师父的那些好友里,只有到过青丘的人才会是师父的好友。 也只有去过青丘的人才会知道那些机关。 她却忘记,师父时常都要出外云游,云游的路上定然是会认识很多人,也可能会有气味相投的。 原来,她和五哥都找错方向了,原来师父的朋友里还有这样一号。 对,辛夷确认黄夫人口中的祁云就是她的师父,微云真人。 至于师父为何不用自己的道号不得而知。 师父平日里很是少言寡语,就算是和青婆婆也没见会多说多少话,可她没想到,师父随性起来,确实比燕无名都要不逞多让。 如果不是和黄夫人相谈甚欢,那么,根本就不可能把她煮陈皮茶的原因告诉黄夫人。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在魏大人一家人身上出现的那些个‘长寿符’之类的,是师父给黄夫人的。 虽然说前面传来了丝竹之声,只是这里特殊的暖阁里,安静到似乎连清浅的风声都能听见,不过也可能是辛夷因为太过震惊所以产生的错觉。 那么,黄夫人会是哪个让师门被烧毁殆尽的幕后真凶吗? 为什么? 也或许是她的错觉吧,这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什么都没有。 她没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缓缓的呼吸,冷静下来。 辛夷深凝了黄夫人一眼,试探着问道,“不知那位祁云道长是什么样的人?夫人愿意说否?” 黄夫人挑眉,仿佛怀念一般, “不过这位朋友,性子是一等一的好。”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乌云压城,城欲摧。北风呼呼的刮,天气越发阴沉了。 没有多久,雨已经滂沱。 黄夫人转身看了眼窗外,停住话头,起身走到窗边,准备将大开的窗户关上,关了半扇时,忽然她的手顿了顿。“什么人?”她低声喝道。 辛夷起身,看向外头,可半晌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许久,辛夷已经准备往外头去看,只见雨雾中,显出一个颀长身形。 手上撑着伞。 越走越近,伞下露出一张俊朗的脸,他没穿官服,一身玄色袍服外罩这大氅,头发也不曾像平日那样梳的一丝不乱,而是半绾着随意披散在身后,几缕发丝散开半垂在脸侧,生生将冷硬的轮廓衬得柔和几分,颇有几分不羁之态。 辛夷一眼就认出他来,连忙离开窗台,往门边走去。 “五哥!” 分明一身黑衣,在乌云雨幕下,脸上冷然如冰,可在她眼里却如郎朗日月。 萧元祐看向辛夷,神情如冰遇暖,刹那间就变得柔软起来。 辛夷快步走到廊檐下,就见萧元祐快步上前,顺势将伞移到她头上,垂眼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身上还是干的,于是松了口气。 他微微朝里面的黄夫人行了一礼,随后默默解开大氅给她披上。 他一直手撑着雨伞,辛夷很自觉的将大氅穿上。 “五哥,你何时来的?原本今日晚些时候就要回去了。” 萧元祐笑笑,没有明说,而是将伞给收了,“如思在家里哭闹,于是就过来了。” 辛夷点头,见他没有继续说,知是顾忌人多口杂,就没在追问。 黄夫人也已经从屋子里出来,“萧大人来了。” 萧元祐从容回礼,“家里的孩子闹的不行,我有些不放心,就这孩子去看就行。” 言下之意,就是他过来纯粹就是为了孩子,是私事。 辛夷有一肚子话想要和萧元祐说,奈何这里天时地利都不允许,她只好乖乖地站在萧元祐的身侧看他跟黄夫人寒暄,还得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一个忍不住就脱口说出来。 黄夫人看了看辛夷,见她衣袍都被雨水打湿,不免开口道, “都是我的不是,萧大人赶紧带着小七回去吧,下次再宴请你们夫妇过府做客……” 辛夷和萧元祐与黄夫人道别后,上了马车,一上车,辛夷就忍不住打开话匣子, 将李姑娘在树丛里发现了耳坠子,还有那陈皮茶都统统说了出来。 同时,她又道, “如果黄夫人是师父的故交,那么那些符有没有可能是师父给她,然后她用来做了这些事情?” 只是,辛夷有些不太相信真的是师父微云真人给黄夫人的。 如果她会给,那也不会在当年的笔迹上写下来这些符是偶然所得,不太好,不想公开出去。 那些符看起来名字都很好听,其实作用却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萧元祐看着面前妻子那气鼓鼓的模样,唇角微微弯起,很诚心的夸奖, “微微越发的明察秋毫了。” 辛夷,“……” 其实刚刚在别庄看到她的时候,她知道萧元祐的心情不太好,这会他能展颜实在是太难得。 “目前看起来黄夫人是有嫌疑,甚至于魏大人的死……” 萧元祐一点点的分析给辛夷听, “黄大人和李县丞的关系看起来很好,其实不过是各取所需。” “黄大人在这里翻手云附手雨的,可黄大人的地位并不稳固,首先,陈同知的岳家就不错,还有他如今跟在京城陆家定下亲事。” “哪怕就算他们如今是一起的,可不代表陈同知真正的站在黄达那边,他暂时的屈从不过是顺应大流。” “至于李县丞,他是底层的小人物,他想谋求一个出身,只能攀附黄大人,至于和魏大人的死,至他也许插手,也许没插手。” “至于其他的,现在目前要查出来魏大人的死,是因为什么,为李县丞让路,不太可能。” “毕竟,官员的任命是要经过吏部,更何况,魏大人离开时接道调令的。”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魏大人离开前后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让黄大人这一系覆灭。” “他们先下手为强,至于用上长寿符,就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视线,保存完好的尸体,如果没有你,没人知道他们死前被下了符咒,只会以为是被山匪劫杀之类的。” “至于死亡时间,就更是不得而知。” 如此,他们的秘密就不会被暴露。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论是魏大人一家身上被种下的符咒,还是黄夫人别庄上的那枚耳坠子,都让对方从暗转明。 至于那个被找到的魏大人的小厮,他的忽然出现,未尝不是一种转移视线。 当时根据李捕快的转述,萧元祐不就将怀疑的目光放在吴县尉的身上么? 吴县尉和魏大人的争吵,甚至说到‘主子’两个字。 现在想想,那个小厮出现的那么及时,说完那些话后,又被灭口,速度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这本身就是一种巧合。 萧元祐想到此,抬眸去看辛夷,却见她也同样的在看着自己,眼眸亮晶晶的,他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车窗一角的帘子被微风卷起,冷风吹起雨雾飘了进来,和县这一个小小的州县,就和这雨雾一般,朦胧缥缈,底下暗潮涌动。 辛夷忽然有些明白皇帝老爷为何偏偏将萧元祐派来这里。 甚至在萧元祐说要提前赴任,他在暴怒之后,还是同意了。 “大人……大人……等一等。”后头马蹄声穿过雨雾传了过来。 外头萧一敲了敲车厢壁,低声禀报,“大人,李捕快追了上来。” 萧元祐揉着辛夷头的手微微一顿,随后这才不紧不慢的吩咐萧一让车夫将马车停下来,等李捕快追上。 五哥……”辛夷叫了一句。 萧元祐提起边上的暖壶,给辛夷倒了一杯水递给她,示意她暖一暖身子。 “大人……”马蹄声停在车外,随后是李捕快的声音响起。 “大人,不知夫人是否将那耳坠之事与你禀报过……” “李捕快,还是暂时不要管这个案子。” 萧元祐放缓了声音。 “为何?”李姑娘提高声音问道,“不行!”她断然拒绝。 164,青丘回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萧元祐原本提起帘子与李姑娘说话,这会慢条斯理的将帘子放下,又将辛夷已经空了的茶盏续满水,不紧不慢地道, “这是我的就䦺,不是在与你商量。” 李姑娘头戴斗笠,斗笠下的脸倏然间变得惨白。那神情仿佛萧元祐乃是她的仇人一样。 马车内气氛一片平静,辛夷抱着茶盏垂着眼眸。 以己度人,她愿意给李姑娘一个为朋友报仇的机会,但是萧元祐做了决定,她不可能会有异议。 过于理性就近乎无情,在许多人眼里,萧元祐是个冷酷的人,但辛夷知道,其实恰恰相反。 她的五哥,心怀正义,一腔热血,突然将李姑娘排除在外必然是有合理的原因。 今日李姑娘的所作所为不会显得不理智,也并未做错什么,之前五哥没有反对萧元祐参与破案,怎么会现在突然做出如此决定? 难道? 萧元祐再未多言,过了许久,李姑娘的怒气仿佛憋了的皮囊,泄了。 她转头,看向雨雾绵绵的前方。 辛夷和之前在黄夫人别庄的暖阁里一样,有一肚子话要问萧元祐,但是没人,她只能端着萧元祐给她倒的茶盏,堵住自己的嘴,免得破坏目前的气氛。 萧元祐也没说什么,只是顺手帮辛夷整理好之前弄乱的头发。 外面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烟雨朦胧,前面道路上的数目都被笼罩在水汽里,就仿佛一副山水风景图一般。 “好。那就听大人的。”良久,李捕快哑声道。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却叫人听出撕心裂肺的感觉。 辛夷叹息一声,萧元祐吩咐车夫赶车回县衙。 她撩开车帘,看见李姑娘一人一马沉默的站在雨雾里。 “五哥,为何突然阻止李姑娘参与?” 等到走远后,辛夷迫不及待的问道。 萧元祐看着辛夷那亮晶晶的眼眸,心知不说清楚还不知道怎么磨他,干脆道, “如今李家已经牵涉到这个案子里,本着亲属必须回避的原则,李捕快就不应该继续。” “另外一个,李捕快和魏姑娘是好友,等到案子深入,她那种冲动的性子容易误事。” 辛夷仔细想了一下,“说起来还要感谢李姑娘,如果不是她发现那个耳坠,我们很难把目光集中在黄大人身上,还有李家,陈家,黄家,乃至吴县尉这几个人只见的关系都不会这么快的弄清楚。” “李姑娘她的性子不是那种徇私的人,应该不至于用什么低劣的手段吧。” 萧元祐眼睛里漾出笑意, “她如今的状态不适合参与破案,况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不能排除李家的嫌疑。” 辛夷讪笑。 两人到县衙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马车停在县衙侧门前,辛夷被早早下车的萧元祐扶着下了马车。 萧元祐那样的容颜,让路边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来看一眼。 辛夷也看了看萧元祐的脸,哎,俊,真是俊,越看越俊,尤其在遍地大胡子的北地,萧元祐简直就是那些话本子上说的,八百里地老包谷地里独有的一株长青不败,风姿绰约的箭竹啊! 她盯着萧元祐的脸看了好一会,感觉整颗心都是柔软的。 “娘亲!”辛夷才和萧元祐进到县衙后宅的二门处,就有呼唤声传来。 辛夷循声看去,见是萧如思。 “娘亲!”萧如思再叫了一句,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正视图挣脱奶娘牵着的手,自己跑去过去娘亲。 辛夷快步迎了过去,把萧如思抱起来。 一被抱起来,萧如思搂住娘亲的颈部,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心里心里甜甜的,暖暖的。 风雪夜归人,屋檐下的灯是亮的,有人在等你归来,想来就是这种感觉吧。 萧元祐在边上伸出手臂,对萧如思说道, “让爹爹抱抱。” 萧如思拧过身形,抱牢了辛夷的颈部,还用小手拍着她肩头催促,“娘亲,爹坏,不带如思,回房。” 辛夷漾出无奈的笑容。 萧元祐却对儿子的行径视若无睹,探臂强行把萧如思抱到了怀里,又搂过辛夷,将母子俩都包裹在自己的大氅里。 萧如思一边推着父亲的胸膛,一边还求助的唤道,“娘亲抱,娘亲抱。” “娘亲坐马车累,怎么抱得动你?”萧元祐说着话,往前走去。 萧如思‘切’了一声,“坐马车为什么累?是马儿在拉车,又不是娘亲在拉车……” 辛夷,“……” 这个比喻并不好,她不想和马儿比体力! 辛夷在萧如思的脸上亲了一口,“外面冷,咱们躲在爹爹的怀里,风吹不到,回去后娘亲就抱如思。” 萧如思见不能如意,倒也没强求,一面走一遍指着路边道, “树,灯笼,花。” 树和灯笼是有,花也是有的,不过是假花。 那花还是前两日辛夷扎的绢花,给萧如思,萧如思让奶娘和丫鬟绑在树上,一边绑还一边拍手。 “如思说的对,真聪明。”辛夷奖励的又亲了一下萧如思,又问, “你还能从树上看到什么?” “嗯?”萧如思歪着脑袋认真想了又想,拉长声音,“小……鸟……” 他的声音清脆稚嫩,宛如出谷黄莺,又因他最近学的词语越来越多,又因这是最近新学会的,发音不是很正确,让人觉得特别可爱。 “说对了。”辛夷又亲了亲他的小脸,满脸都是笑意。 在萧如思欢快的笑声中,大小三个回到正房, 进了正院,萧元祐把萧如思放在榻上,一得到自由。 萧如思就腻到辛夷怀里,揉着眼睛,小嘴巴小鸭子似的扁了扁, “睡觉,睡觉觉……” 辛夷想也没想,抱着萧如思往大的床榻走去。 萧元祐则是不同意,他随着走过去,“我来哄他,你去里边休息一下。” 两人没什么用饭的胃口,换洗过衣裳就是和萧如思玩。 萧如思果然是要睡觉,不过是当着孩子的面,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这会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起初有些不适应,侧转了身,手握住辛夷一根手指,过了一会儿才踏实下去,慢慢睡去,手却仍旧握着辛夷的手指。 萧元祐将他的手轻轻抚,放到薄被下面。 很细微的一个举动,萧如思不曾察觉,依旧酣睡。 辛夷在一遍,打量父子两个,释然一笑。 第二日醒来,萧如思并没有看到他以为的娘亲的脸,依然是熟悉的百子帐。 他又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 萧如思本来就因为头两日被辛夷丢在家里,没带出去玩有些不开心,所以昨日回来特别的粘着辛夷。 没想到,他那么耍赖,明明都已经在娘亲身边睡着了,竟然还是在自己房间醒来。 太过分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下床,往正屋里跑。 奶娘正巧去边上的饭厅摆碗,没注意萧如思跑出去。 萧如思冲到正屋门口,将房门紧闭,敲了敲,没反应,以为辛夷又不见了。 父亲真是太坏了,把房门关起来,不让母亲见他。 顿时萧如思就着急了,大声的哭嚎起来,只见他一把扯开下人的手,又扯开自己的腰带,露出裤子下面的两个屁屁,在下人们满脸惊恐不明所以的神情中用力拍门。 “爹爹你要打就打我吧!不要打娘亲!我脱了裤子给你打行不行?你放过娘亲吧。” 屋子里正陪着辛夷的萧元祐脑门一抽,知道再不出去这孩子没准又说什么惊人之举。 只能走出去将门打开。 萧元祐以前听人说过,儿女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这辈子专门来讨债的。 那时候他看后只是一笑,心想他生的儿女自然是听他的,又怎么会是讨债一说? 到现在她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萧如思这孩子可不就是来讨他的债么? 辛夷紧跟着走出来,就见自己的儿子两条腿光溜溜的,裤子耷拉在脚下,人还哇哇的哭着求萧元祐别打娘亲。 她哭笑不得的去给萧如思把裤子给穿好,萧如思见她过来,抬脚就冲过来扑到她怀里,却忘记自己裤子还没有提起来,被绊了一下。 萧元祐有心不管他,可想归想,手上还是下意识的抚了一把,免得孩子把牙齿给磕了。 165,晚归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接下来几天,小国公爷萧如思害怕他亲爹再继续‘欺负’他的亲亲娘亲,想出各种办法,就是为了赖在正屋的大床上睡,和王母娘娘的金钗一样,四仰八叉的躺在父母俩中间。 起先,萧元祐要查魏大人被害的案子,早出晚归的,也没在意。 等到空闲下来后,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好像已经好些天没有抱到微微那软软的身子了。 他看着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一脸幸福躺在床中央的萧如思,明白了不对劲之处。 当下,他什么都没说,默默的拿了衣衫去净房洗漱换衫。 临睡前,他在一大一小母子的脸上各亲了一口,将两人的被子掖好,灭了灯火,在外侧躺下,入睡。 一日,辛夷醒来时,就听到账外父子俩正在对话。 “爹,快过年,冷……”萧如思如今话是能说,但是说不长,说长了就有些不清楚。 大约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话说的是简洁明了。 真是难为他昨日拍门时,话说的那样长,又那样清晰。 这会知道亲爹不会殴打亲娘,也就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萧元祐面色平静,帮他扣好外衫的扣子,拉了拉衣襟下摆,将褶皱抚了抚, “冷那就多穿两件。”他伸直微弯的腰身,抬脚就要去箱笼里帮他拿厚袄子。 本就穿的和一个圆滚滚球般的萧如思立刻抱住亲爹的大腿,仰着小脸儿,眨巴着水汪汪,漆黑的眸子,奶声奶气的,天真无邪的, “如思不要穿很多,走不动……球……”萧如思越说越委屈,只差要落泪下来。 萧元祐,“……” 原来还是一个爱美丽的小胖子? “爹,如今天这样冷,风太大,孩儿会得风寒,会起高烧,高烧不退,我不死也傻……” 萧如思抱着萧元祐的大腿鬼哭狼嚎! 辛夷差点被自己的一口口水给呛住了! 感情之前的铺垫就是为了能够继续赖在他们的床上睡觉? 萧元祐弯腰掰开抓的死紧的小胖手,将他抱起,抱在怀里,认真的和他讲道理, “你放心,府里有随行的太医,保准把你的风寒给治的妥妥帖帖的。” 随后,他安慰道, “如思,你如今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睡,爹爹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是在你曾祖父的院子里一个人睡。” 萧如思瘪了瘪水润的小嘴,整个人和秋日被霜打过的菜叶子一样,焉巴巴的。 如果换一个人,大概要被这幅样子给弄的心都化了,恨不能答应他一千一万个条件。 只听萧元祐淡淡地道, “你这样一直和我们睡,你的弟弟妹妹都不敢来了。” “万一这床睡塌了,可怎么是好?” 这话说的是一本正经,仿佛这是在和人讨论案子一般。 萧如思越发的低沉,弟弟妹妹…… 这么一张床,他想要多睡一会都不能,要是有了弟弟妹妹,还有他的位置吗? 帐子里的辛夷简直被亲亲五哥这一番操作弄的目瞪口呆。 这分明就是吓唬小孩啊! 萧元祐帮着萧如思整理好,牵着他的手轻手轻脚的出去,“你看,你娘她为何这么晚醒来,就是因为晚上要照顾你,来不及睡,累成这样的。” 辛夷,“……” 到了这会,辛夷要还不明白萧元祐的意思,那可真就是白活了。 萧如思被一连串的打击给弄的沮丧的很。 扎着羊角辫的头深深的耷拉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既然萧元祐都那样说了,辛夷这会总不好再起来打他的脸,顿时又闭上眼睛假寐。 不过,这一躺,就是道日上三竿了。 萧元祐已经去了前头衙门,继续跟进魏大人被害的案子,同时再处理一下东家的牛被西家给偷了,又是谁家的篱笆扎过界了,等等诸如此来的事情。 辛夷起来,问起萧如思,得知他让萧十一带她玩耍了。 这下辛夷倒是很放心,五哥身边的几个侍卫,那都是把如思当成眼珠子一样的看待。 且说前头萧元祐正在和黄大人等几个在讨论魏大人的案子,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孩童脆脆的小嗓音, “爹!” 别人不知道叫的是谁,可萧元祐对于儿子的叫声那是再熟悉不过,恰好,他们讨论案子有些疲累,这一声叫的人心头柔软,屋子里暖融融的。 他起身,走向门口,然后,“……” 萧十一弯着腰,明明是七尺男儿,这会仿佛像个烧熟的红虾,双手张开,笨拙的很, “小公子,你慢些,慢些,担心摔跤。” 萧十一会如此的操心,叫的和老母鸡一般,不是因为萧如思跑的不稳当。 而是因为,这会萧如思的小短腿上穿的不是早前萧元祐给他穿的那身衣衫。 也不对,上身的衣衫还是那件衣衫,只是下头换了,换成了小裙子。 紫色的小裙子,外头一层薄纱,罩的那裙子好似仙裙一般。 头发也还是之前扎的羊角辫,不过他的眉心多了个红点,也不知是哪个丫鬟给他点的。 萧元祐来不及说话,萧如思已经跌跌撞撞的扑到他跟前,仰着小脸蛋, “爹,妹妹来了,我就是妹妹!” 萧元祐,“……” 虽说萧元祐看起来整个人不爱说话,可他能破那么多案子,审案的技巧不要太多。 这会,他也无语了。 边上,黄大人等人也是一脸的僵硬。 萧大人如今只有一个孩子,就是被陛下钦封的小小靖国公。 可眼前,这个管萧元祐叫‘爹’的小丫头,是从哪里来的? 谁都知道这个皇帝的养子多年不婚,最后抱了辛家姑娘归家,曾扬言只此一人,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将高家都给掀了。 就这样一个是个姑娘都想嫁的好男子,竟然也这样靠不住。 果然,男人真是靠不住啊,萧元祐竟然都不能免俗。 顿时,众人想要看热闹,看笑话,又为辛家姑娘送去一丝同情。 萧元祐根本就不管边上人怎么看,拎起萧如思,送到萧十一的手中, “带他回去换衣衫。” 黄大人等心头啧啧感叹,这么淘气的小姑娘,随便就闯入到县衙办公的地方,萧五郎竟然训斥一句都不曾,可见很是娇养。 看这小姑娘长的和一般姑娘不一样的精致,亲娘肯定是个美人。 一时间,众大人心里以为自己找到了萧元祐的弱点,也有想着该如何的来讨好这位皇帝老爷的养子。 破船还有三千钉,只要利用的好,就算是失宠的皇帝养子,那也是有很大用处的。 众人纷纷以为自己掌握了一点萧元祐萧五郎的把柄,于是,接下来的十多天,县衙后宅莫名其妙的被好几位大人送了美人过来。 这些个美人,环肥燕瘦,让人看了都觉得是赏心悦目。 看着这些美人,辛夷抬头,与萧元祐面面相觑。 萧元祐的眼睛一点点眯了起来,“萧如思?” 辛夷想起萧如思那日所作所为,恍然大悟,“这些大人误会了什么?” 她当日听了萧十一回来的禀报,知道萧元祐见了穿裙子的萧如思并未呵斥,这才给那些大人们错误的感觉。 要是萧元祐随口说一句,也生不出这许多误会。 “你在做什么?”辛夷见萧元祐抱起萧如思走到桌案边开始铺纸磨墨,拿笔写着什么,忙问道。 萧元祐头也没抬地回道,“既然他们送了我这么一份厚礼,那我自然也要还给他们一份。” 辛夷眼角一抽,走到近前,看着萧元祐在纸上写的,不由的抚额。 不过,她并没有阻止萧元祐去做。 这些人自以为揣摩了别人的心思,就想着投桃报李…… 几家人送了美人过来,萧元祐就如法炮制的写了信,又让美人们排排站,交叉的送到别的府上去。 至于送美人的,这些美人出自何家,那就是谁送的。 男人们会不会笑纳那就不得而知。 还有会不会把这和县的情形搅和的更乱也不是萧元祐去考虑的。 毕竟,如今和县已经很乱,再乱还能乱到哪里去? 更何况,乱起来才好,这样他才能浑水摸鱼。 不过,男人们如何的乱不知道,可女人们的乱,辛夷是充分的见识到了。 不等她去外头打探消息,人家就自己找上门了。 听到外头的婆子来禀报说是好几位贵人结伴过来见自己,辛夷整了整衣裳跟着婆子一起去待客的院子。 带头的是黄夫人,后头跟着好几位下头官员的妻子,这些人都是家中送了美人过来的女眷。 这么多人一同前来,辛夷明白是怎么回事。 其中有两位女眷看到辛夷进来就投来了愤恨的目光, “我说萧夫人,你自己容不下别人,就怂恿你家萧大人把人往我们各家府上送,这是什么意思?” 辛夷疑惑道,“我不太明白这位太太说的话。” 那位女眷身子前倾,恨不能将辛夷撕成好几片,只差指着辛夷的鼻子, “你自己善妒,萧大人想要去喝杯花酒都不曾,你这算什么?就你想自己家夫君边上一个人没有,就让你的夫君送美人道我们府上?” “你这简直是畜生的行为。” 辛夷笑了笑,“你这老畜生说的是谁呢?” 那位女眷,“老畜生说的就是你。” 辛夷淡淡一笑,其他人面色古怪。 那位女眷反应过来,怒视辛夷,“你……” “这大庭广众之下,太太还是不要说些难听的话来侮辱大家的耳朵好。” 辛夷和和气气的笑了笑,细声细气的说道。 黄夫人作为带头的人,也是上前劝阻道, “马太太,今日上门前,不是说了不争吵吗?男人的事是男人的事,女眷谁能做决定呢?” “你这样,让我们接下来还怎么好好说话?” 那位女眷自然是以黄夫人马首是瞻,见她这样说,只是狠狠的瞪了辛夷一眼,撇过头去。 166,心虚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笑了笑,好好说话?想怎么好好说话? 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上门来,不就是想讨伐么? 这些人,自家丈夫送美人上门来,难道不知道么? 那她们怎么都不阻止呢? 等到五哥如法炮制,将那些美人送还,就急吼吼的跳出来,指责她这不对,那不对了。 只许州官放放火,不许百姓点点灯么? 辛夷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冷意。 她眉梢轻挑,“各位夫人太太今日上门前,也未曾来个帖子,是以招待不周,还请各位见谅。” 黄夫人的脸色顿时有些僵住了,确实,一般人上门那都是要先提前下帖子,待主家回了帖子后,再按照帖子上写好的日子赴宴。 今日,确实是她太着急了。 其他的人同样也是一改之前剑拔弩张,有些坐立难安,其中有位太太则是眼睛都红肿了,想必来之前哭了一场。 只是,那又如何呢? 黄夫人面色缓了缓,露出一脸慈爱的笑容来, “都是我们的不是,上次请你去别院,是想让你好好玩一玩,偏偏发生那么多事情,想着也有些日子不见,这几位太太正好在我府上,就想着大家一起来看看你。” 辛夷笑道,“多谢夫人记挂,说起来昨日才见过你们府上的管家还有府上的美人,今日又见到你,我这心里十分高兴呢。” 黄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在一旁作陪的李太太只当听不懂辛夷话中的讽刺,端起茶碗低头喝茶。 怪不得刚刚萧夫人身边的人会叫她和吴县尉的太太过来作陪。 黄夫人毕竟是黄夫人,脸色很快就恢复过来,说道, “我见到小七这心里也是高兴得很呢。” 说道这里,黄夫人叹了一口气, “原来昨日我们府上管家来过?想来那是老爷派来的。”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管家来过的事,若是早知道,就算这些姐妹拖着我来,我都不会跟着来的,更不会让他们来。” “小七啊,大家都是女人,你也别跟她们计较。” 辛夷端起桌上的茶盏,用盖子撇了撇,抿了口,笑着道, “夫人放心,大家都年长于我,就算说点什么不中听的,我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的。” 黄夫人又有些接不上话。 后头的几位太太心里着急,那位马太太终于又忍不住开口, “我说,你都不觉得不对吗??” 辛夷问道, “马太太这是何意?你今日一上门来就这不是那不是的,到底是怎么个不对法?不如马太太指教指教?” 只要她敢再说出来,她就会唾她一脸唾沫。 黄夫人冷冷地看了还要说话的马太太一眼,制止她开口,砖头辛夷和蔼地道, “大家都是在一个州郡,夫婿又是同僚,昨日我家老爷派人送人过来,许是觉得小七这里太过简陋,是以送过来服侍小七的。” “这北地不比京城,天冷不说,就是人那也是粗陋的很,哪里有京城的人会服侍呢?” “怪道我今日一起来,竟然发现家中少了几个丫鬟,我家老爷也真是的。” 辛夷笑了笑,没接话。 黄夫人知道她这是心头有气不肯信,心里叹了一口气,继道, “其实今日过来,是想让小七把那几个丫鬟送还给我的,我啊,身边少了她们几个服侍,还真是浑身不得劲呢。” 辛夷认真倾听,“哦?” 马太太急忙接话, “今日陈太太上门来,说是我们家的老爷不厚道,竟然把人送到他们府上去,你赶紧去和陈太太说,说不是我们家老爷送过去的。” 辛夷低头不语。 马太太气道, “怎么?夫人都说是送错了,你还不去么?你这是不敬!” 辛夷笑了笑,“是啊,夫人都上门来了,我哪里敢不从啊。” 她把‘夫人’二字音调拖的长长的。 好像谁还不是夫人一样的。 虽说萧元祐是被贬斥了,只是一个县令,当初陛下给她的诰命赐封可没收回。 她还是一品夫人的诰命,品级甚至在黄夫人之上。 她尊重黄夫人年纪比她大,是以不用她见礼,那是她愿意礼让,可不是别人攻击的理由。 马太太闻言,立即道, “那咱们赶紧走。” 一副恨不能立刻飞到高氏的面前解释。 辛夷叹气, “马太太,难道忘了么?” “那些丫鬟,可是各家老爷送来服侍我家夫君的,各位的年纪都比我长,也都是贤惠淑德的,也不断告诫别人要贤惠淑德。” “所以,马太太,不过是几个丫鬟而已,为何要解释呢?” “多一些人帮着各位夫人太太分担分担不是挺好的么?” 她的话里满满都是嘲讽。 马太太一脸呆滞。 黄夫人沉默了。 马太太还想纠缠,对辛夷道, “就算你不去解释,那你把我家的那几个丫鬟给叫过来,我要带回家去,我没那几个丫鬟服侍,就不舒坦。” 辛夷一脸的爱莫能助, “太太也知道,那是你们家老爷送给我家夫君的,我一个后宅妇人,哪里能插手?” “再说我要把人给要过来,那不是让马军曹不高兴了么?” 黄夫人见马太太还要说话,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下,一把握住辛夷的手,眼中带着泪光, “哎,我们都是做女人的,都知道自己的为难,好小七,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事理的。” “我也不劝你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也没那个脸,你只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把那些丫鬟送回来?” 萧元祐把各家送来的美人都给打乱了,马家的送到陈家,陈家的送到徐家。 把人送到各家,那都没什么,毕竟,男人们送些歌姬,瘦马出去,那是常有的事。 可偏偏,萧元祐把人送到各家的时候,还附送了一封信,就是这一封信,才让各家的男人们慌了。 只是,这个时候男人们不方便出面,只能让她们这些女眷上门来。 谁知,这位萧夫人,看着面嫩,娇花一般的,却着实是个难缠的。 看来,女眷上门,这个计策是要落空了。 167,慕名而来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黄夫人脸色暗淡下来,无力地松开辛夷的手。 马太太哭着和辛夷说, “怎么办?萧夫人不和我去陈家解释,同知太太还是要误会我。” 辛夷歉意地道,“马太太,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后宅女子就是相夫教子,男人们的事咱们也没法做主。我也是没有办法。” 马太太快哭死了,同知太太一大早就冲到她家,把她臭骂一顿,说是她家老爷不安好心,送了那些个美人过去。 她家老爷得听同知大人的吩咐,陈家和靖安侯府有亲,升迁的也快,所以才想攀附着陈家。 那高氏明明就是个破落户府里的姑娘,也不知道给那同知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将她娶进门。 黄夫人知道今日碰了钉子,事情不可能解决,怪只怪这些男人把人想轻了。 顿时,她有些意兴阑珊的,“既如此,今日叨扰了,我们告辞了。” 辛夷和李太太起身相送,辛夷更是将众人都送到了大门处,看着众位夫人一一上了马车这才回转。 李太太被叫来作陪,全程也就是在看戏本 来她该和黄夫人等人同一阵线的,自从别院陈敏素和李红起冲突后,她回来说与李县丞听,这才回味过来。 感情黄夫人不是真的想要给自己的儿子相看。 再加上辛夷偶然的漏了一两句关于京城陆家的事情,这会千里迢迢的派人去京城查探情况已经来不及。 李县丞闻说后,悄悄的收买了黄大人身边的一位幕僚,得知和陈敏素说亲的那位陆家公子竟然是那种情况,顿时后背一阵冷汗。 如果是平常人,没人会把陈敏素的说什么把说好的亲事换给不相干的人,可李县丞知道,这完全是有可能做实现的事情。 也因此才会感觉到心凉! 他虽只是小吏,但也算和黄大人共事多年,而且大家利益一致,彼此都是栓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可黄大人,陈同知这些高一等的官员说出卖就出卖。 后宅之事从来都是和男人们联系在一处的,黄夫人和陈敏素做的事情各家的男人真的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的! 李太太从县衙侧门出去,转了个弯回了李家的宅子,跟在她身后的一个老仆悄悄瞥了李太太一眼,有些小心的道, “太太,这萧夫人当初同知太太说的一文不值,嚣张跋扈的,今日奴婢看,可不是那个样子。” “幸而昨日老爷没跟着黄大人他们一起给萧大人送美人,否则今日就是咱们难堪了。” 李太太正坐在梳妆台将发髻给拆散,眼睛看着铜镜,仿佛没听到老仆说的话。 那老仆自仆顾自地说, “奴婢是想着,这萧大人狠也就罢了,没想到这萧夫人同样的狠。” “今日,她这样可算是和黄夫人等女眷是撕破脸皮了。” 老仆回想起刚才辛夷气定神闲,无可奈何,以夫为天的模样,不由地肃然起敬。 李太太放下从头上拔下来的钗子,用梳子梳了梳头,淡声道, “花儿只知道美有何用?枝头在高也只能任人采撷,还是得长点刺才好!” 萧元祐夫妇,不论哪一个单拎出来,就不是北地这些人可以拿捏的,偏偏黄大人等还不自觉,想要拿捏。 柿子都还要拿软的捏呢! 更何况萧元祐夫妇不是软柿子。 魏县令的案子萧元祐一直都没放弃,找了吴县尉过来问话后,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此后又发生美人事件。 萧元祐也不管给各家送回美人后给燕郡官员惹了多大的麻烦,进了腊月后,就有了年的味道。 辛夷这边带着人一半按照上京城的规矩,一般似是而非的按照和县的规矩,怎么热闹怎么来,反正不缺银子。 再说了,除了青菜,和县其他的东西都便宜的让人喜出望外。 这个年,过得轻松而适意,不过萧元祐就没那么轻松了。 本以为忙过了祭灶,就可以歇一歇,谁曾想,当日下了暴雪,他只能和李县丞,吴县尉的人分头下乡去查看暴雪压倒了多少房屋,将人安置到各地的祠堂避雪。 和县地广人稀,雪深难走,等一圈查看玩回来,已经是年三十晚上了。 “五哥。”辛夷左盼右盼总算盼到萧元祐消息,听说他回来,直接站在二门处等着,见到他的人影,顿时惊喜的叫了出来。 萧元祐身上穿着的还是那夜离开时传的衣衫,为了方便,下摆撩起塞在腰带中,袖口也缠了起来,显得四肢修长而利落。 只是下颌的胡须也不是一般的长。 整个人既利落又落拓。 “微微。”他的声音低哑暗沉。 萧元祐抬眼就见辛夷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一副担心的模样。 他抬起手摸摸她的头,本想将人揽到怀里,到底想着自己身上带着风霜还有可能带着外头沾染的病气而作罢。 多日已经不曾洗漱,虽是冬日,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酸爽的味道,辛夷也不管,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就是萧元祐洗漱沐浴的时候也跟了进去,不仅帮着萧元祐脱去外衣中衣和里衣,帮着萧元祐用热水冲洗着身体,如此还不够,最后还帮着萧元祐换上干燥暖和的衣衫。 最后又断了一盆温水,跪坐在他脚边,让人取了英王妃帮她准备的老姜粉放入水中。 英王妃知道辛夷要跟着萧元祐来北地,就让人送了她特意晒干磨好的老姜粉,提醒她要时时的泡脚。 英王妃的用意是怕辛夷身子娇弱,被北地的风寒给冻着,如今她和萧元祐不过一只,到时候冻坏了身子,子嗣不丰。 没想到今日在萧元祐身上派上用场。 辛夷听英王妃说过很多战场上的事情,北地积雪深厚,时日且长,长时间的湿冷对于脚的伤害是巨大的。 在北地驻守的将士多多少少脚步都有毛病,将士们甚至为之取了一个名称“战壕足。” 先是皮肤溃烂,后来坏死,最后严重时需要截肢。 萧元祐这些日子都在下头安置村民,身上的衣服都没换,肯定是湿了熬干,湿了熬干,循环往复。 她跪坐在萧元祐的跟前,手上的动作温柔和煦。 萧元祐坐在床沿,深深的凝望着面前的人儿,恨不能看一辈子,一辈子都看不够,又仿佛恨不能此刻就白了头。 老姜粉泡的水让萧元祐原本麻木的脚慢慢的泛起活力,辛夷按了按,再用厚厚的松江棉布将他的脚细细的擦拭干净。 炕早就已经烧热,辛夷用毛毯将萧元祐的身子盖至脚踝,只露出足底晾着。 萧一进来禀事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模样,他有些咋舌。 原来成亲后的人是这样一副模样。 以前不论是在宫中的居所,还是边疆简陋的帐篷里,大人为了怕习惯高床软枕而抵受不住军中清苦,一向很少用火炉。 没想到成亲后,大人完全变了,不但是高床软枕,还有美人在侧。 萧一心头啧啧两声,想到自己身侧的红袖还不知在何方,顿时又不是滋味。 夫人身边从前还有几个美貌客人的小丫鬟,自从来了北地,都被大人换成了粗蛮的武婢,名字虽然和真香不同,那不过是真香一二三四的分身而已。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妻子哟。 萧一一边想一遍禀报, “大人,赶紧到衙门口看看去吧。” 168,不归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屋内萧元祐和辛夷对视一眼,辛夷更是心头一紧,猜想是不是魏大人的案子有了什么变故。 外头萧一的声音一板一眼的又响起, “今日过年,没想到北边拜年的风俗和咱们京城不一样,热闹的不行,都怪属下没打听清楚,属下已经吩咐下头的人重新准备赏钱了。” 辛夷心头松了一口气,萧一这个说话大喘气的。 幸好,幸好,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总要让人好好的过一个年呀。 两人起身,带上萧如思去了衙门前看这和县到底是怎么拜年的。 远远的,还没到衙门口,就听到外头锣鼓喧天,待走到衙门前,又是狮子又是旱船。 周围跟着穿红着绿看热闹的百姓,舞狮子的看不见人,舞旱船的腰间扎着纸船,手里拿着浆,一个个厚厚的棉衣外套着大红大绿的粗糙绸布,脸上画的全是一个样,两颊红通通一片,鼻子额头下巴雪白掉粉,嘴唇描得滚圆鲜红,一个脸上,不是通红就是雪白,看装束,有得是扮成女子,有得扮成了渔夫。 一看到萧元祐和辛夷抱着孩子出来,立刻沸腾这,热闹的卖力舞动起来。 李县丞吴县尉他们也都听到热闹,到了县衙门口,他们是本地人,见状,急忙挤过去介绍规矩, “这个乡狮队,半夜就往城里赶了,咱们和县有十三个乡,一共有十五支舞狮队,咱县里也有一支,给大人拜了年,就去文庙前斗狮子争绣球,那才叫热闹。” “赏钱?”辛夷这会最关心这个,轻轻拉了拉萧元祐的手,示意他问一问。 吴县尉听了辛夷的话,不等萧元祐转话,满脸笑容地看着辛夷道, “大人和夫人若喜欢,赏也好。最好,是大人和夫人的意思,大人和夫人的辛夷,没有也行,前头魏大人就嫌吵,别说赏了,就是看也不愿意看。” 后头萧一和真香等人带着丫鬟还有黑衣侍卫等,端着装满荷包的篓子奔了出来。 辛夷笑着对吴县尉道谢, “多谢大人指点,这样半夜就过来舞狮拜年,也是大家一片心意,一杯茶钱总是要的,吴大人看看,这么多人,怎么赏才合适?” 吴县尉摸了摸下颚的山羊胡子,赞叹道,“夫人果然是爱民如此,这舞狮队都有队头,给他们就行,他们会回去分的,有几个钱就行,不过是大人和夫人的一片心意。” 辛夷听了吴县尉的话,心头有了计量,转身示意真香从黑衣侍卫端着的篓子里挑了只装了二两一只小银锞子的荷包出来,递给了萧元祐。 吴县尉连忙转身看向那些舞狮队,声音高亢的叫队头过来谢赏。 队头连忙奔了过来,单膝跪地,双手举头捧过萧元祐递过来的荷包。 吴县尉却伸手接过荷包,解开,都出荷包里的小银锞子,高举起来四面示意给众人看。 不论是舞狮队还是围观的百姓,均是爆发出一阵欢呼。 队头站起来,挥首示意着众人,锣鼓紧敲,狮子和纸船舞的花团锦簇。 李县丞站在萧元祐的不远处,道, “直接赏银子的,这么多年大人还是头一个,咱们和县穷,乡下人几十个打钱就能娶房喜服,见过银子的都不多。” 后面的舞狮队一个紧跟这一个,几乎差不多时候到了县衙门口,欢呼着领赏钱,今年文庙前的赛狮会前所未有的热闹。 过年的热闹,也差不多就是这舞狮子和舞旱船了,最后一支舞狮队的队头领了赏钱,欢天喜地的下去,准备好带着队伍离开县衙门口。 人群跟着往前走,忽然,靠近县衙这一侧的一头狮子舞动的人掀开盖在自己头上的狮尾。 里面的人开始被遮住看不到,这会掀翻后,终于看到舞狮的人,一个浓眉大眼,高大结实的年轻小伙。 这一变故,自然让这一支舞狮队停了下来,还没完全散去的人群更是发出惊呼。 舞狮小伙没有任何的迟疑,朝县衙大门萧元祐一行人奔了过来,他的速度很快,面上带着一丝决绝的狠意,牙关咬的紧紧的,颊边鼓起。 萧一本来也在看热闹,这么热闹的日子,人人都上街看热闹,他也没看到一个好看的姑娘。 他看虽看,却依然没放松对周边危险的警惕。 舞狮小伙一扔下狮尾,他就已经护到萧元祐和辛夷一家三口之前。 原本端着荷包篓子的黑衣侍卫也是将篓子往真香怀里一放,上前支援萧一。 黑衣侍卫们在前将三人护的严严实实的,李县丞和吴县尉等围观的人也被这一变故给弄的措手不及,脸色大变。 吴县尉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朝萧元祐身边靠了过去。 李县丞倒是巍然不动的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那奔来的小伙。 除了守护萧元祐一家三口的黑衣侍卫,也有黑衣侍卫朝前扑过去,很轻易的就将舞狮小伙给制住。 舞狮小伙扭动挣扎着,没等黑衣侍卫再下手,先嚷嚷起来了, “不用你来捉拿我,不用了,我是来自首的。” 萧元祐看见那舞狮小伙虽看起来决绝,却没有戾气,微一皱眉,回头做了个手势,侍卫们悄无声息的退到一边,他才道, “你说你是自首,你大可大大方方的走过来,为何要借着舞狮的时机过来?” “你真的是要自首吗?” 那舞狮小伙子黝黑的面色顿成酱色, “是,贱民不是要自首,但贱民也不是想对大人做什么,实在是……实在是……” 萧元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不如说说到底是什么。” “我要状告前年秋闱有人泄露考题,不少考中的生员都是靠舞弊考上的。” 前年的秋闱已经过去了两年,为何现在会被人翻出来? 如果查实确实有人泄露考题,那整个燕郡,乃至北地怕是会有一次不小的动荡。 舞狮小伙的话让原本热闹喧天的大街立刻安静下来。 就连吴县尉的脸色都为之一变,他微不可查的看了眼边上的李县丞,李县丞的小儿子就是在两年前的秋闱中了举人…… 两年前的秋闱,副主考官有一个官员正是黄大人…… 一般来说,春闱的考官是皇帝钦定的,这些考官大多都会是皇帝信任的心腹大臣,而秋闱的考官,则是各路的学政,官员一起组成。 题目是各路的学政出,但是官员们都是知道的…… 县衙大门前的台阶上,萧元祐一手抱着萧如思,一手牵着辛夷,这样却依然掩盖不住他身上凛凛气质,只听他悠然开了口, “你是从何处知道本官乃是青天之说?你又可知民告官不是那么好告的,虽说不用滚顶板,过油锅,可如果一旦查实你不过是诬告,不仅是你,还会株连九族……” “你确定,还要告吗?” 那舞狮小伙咬咬牙,“一人做事一人当!贱民说的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只要大人不辜负‘青天’之名,那就不会有诬告之说,更不会有株连九族这等惨事。” “至于从何处得知大人是京城有名的青天,那是因为有人以飞箭射纸条到贱民家中,贱民这才循着线索在外头蹲了半个月,大人确实是青天。” 萧元祐挑眉,并没有被舞狮大人的这声恭维有所得意,他凝视着被黑衣侍卫控制的人,“好,本官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来此不过是孤注一掷,本官向你保证,只要你说的是事实,那么本官自然是秉公处置。” 他说的话掷地有声,舞狮小伙呆呆哦了一声。他想说他很相信萧青天的,否则他绝对不会趁这个时候来,更不会搅和了今日过年的热闹气氛。 萧元祐示意黑衣侍卫松开手,随后转身将萧如思交给真香,看向身旁的辛夷,目光异常柔软,话中有些迟疑, “微微,对不住,今日不能和你一起守夜了。” 辛夷打断他,语气轻松的道, “陛下让你来此,是要破一百件案子的,为了上京城的富贵荣华,可就靠你了,你去好了。” “我可不是一个人,有如思,真香他们,再说你也不会去很久。” “说不定这个案子一点也不棘手,很快就问完了呢。” “好。”萧元祐浅笑,抬手想揉揉她的脑袋,但想到正在县衙门口,顿了一下,改为拍肩, “我问完了就回来陪你……” 辛夷答应下来。 萧元祐转身,带着李县丞和吴县尉等人,以及那个报案的舞狮小伙去了大堂问案。 辛夷目送他们离开,这才转身往后院走去,方才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夫人,等一等。” 辛夷脚步一顿,就见李捕快手按在腰间的腰刀把手上往这边而来。 李捕快穿着玄色捕快服,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成髻,大约是过年,一根红丝带绑着,走过来时,那红丝带飘扬着,给这利落的身影平添了一股女儿家的娇媚。 “李姑娘。”辛夷颔首。 原本和辛夷告辞要回去的李太太见到李捕快过来,立刻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低声呵斥道, “你怎么回事?大年三十去巡街,走,跟我回去,换了这身衣裳,在家守夜。” 李捕快一脸的不情愿,将手从李太太的手中挣脱出来,嘟囔道。“我才不守夜,守来守去还不是那样。” 李太太一把拍在李捕快的肩膀上,“你混说什么?家里一大家子的人都在,唯独少了你,守夜不就那样,你还能守出花来吗?” “你这是不想要爷娘长命是吗?” 李捕快被李太太说的话惊的瞪大眼睛,辩解道,“娘可莫要冤枉女儿,女儿怎么会不想要爷娘长命,就怕爷娘自己不想要长命。” 她说了一半,立刻收了声,垂着头,嘴巴紧闭。 这次李太太没有笑,也没有拍她,一把拉过李捕快的手,都来不及和辛夷告辞就匆匆离去。 李捕快更是来不及和辛夷说一句话。 边上吴县尉的太太用帕子掩着唇角,一脸的幸灾乐祸, “唉唉,我就知道,这一家平时看起来和和睦睦,原来嫌隙不小啊……呵呵呵……李捕快一个女孩子,天天上街搔首弄姿的,也不见带个男人回来。” “也不知将来能嫁什么样的王公大臣。呵呵,笑死我了……” 听着吴县尉太太喋喋不休,辛夷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李捕快的话让人听出别样的意味。 虽说李捕快一开始对她的印象不好,可之后几次,她表现出来的是一个正直捕快才该有的操守。 辛夷淡淡地道, “吴太太,如今朝廷很多女官,我之前还曾在朝天观呆过,如今更是朝天观名誉上的观主,是不是我也让你笑死了?” 李捕快被吴县尉太太这样说自然是无辜,可还有更多更多无辜的人。 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又如何了? 从来可怕的不是男权至上,而是同时身为女人对女人的咒骂更为恶毒。 辛夷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萧元祐去问案也不知道问出个什么来没有。 魏大人之死因到如今还没解开,如今又出了一个科举舞弊案,虽只是北地的秋闱,还震动不到整个朝廷。 只是到底对于陛下施行仁政是有妨碍的。 辛夷不去看吴县尉太太的脸色,带着人回去了后衙,萧如思年纪小,经不住,早早的就睡了,辛夷一直等到子时,也不见萧元祐回来,迷迷糊糊的靠在床上,再睁开眼,已经是天光大亮。 夜里又下了一场雪,积雪深深,反射出白光。 听闻大雪将城东的一些民房给压倒了,索性那只是一栋空屋,没有百姓伤亡。 辛夷将萧如思糊在唇周的蛋糊给擦干净,听着真香将外头的消息禀报给她。 “夫人,外头如今都说那大雪压倒民房乃是因为上天都看不下去,给咱们和县一个警告,这是惊动了上头的文曲星君呢。” “大家都说要应文曲星君之灵,应读书人所请,彻查科举舞弊案,以安文曲星君,将来和县的读书人才能有前途呢。” 辛夷让人将桌上的碗筷给撤了下去,牵着萧如思的手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真香继续道, “外面如今还有书生在文庙跪着哭呢……” 辛夷的脸色并不太好,没想到一个和县,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原来底下竟是如此的暗潮涌动。 飞箭设了纸条给那舞狮小伙做指引,又能说出那样一番反将军的话,这背后的人是敌是友如今该搞不清楚。 两年前的舞弊案,就算舞弊确有其事,想要查实也是困难重重,总不能让着北地的官员都停职在家,去接受问案吧。 那到时候整个北地岂不是要乱套? 在那舞狮小伙在大年三十冲出人群告状之后,正月初七那日,辛夷突然接到了黄夫人的帖子。 原本黄夫人不下帖子,辛夷也会给他们下帖子,正月总是要请年酒的。 不想自家的帖子还没送出去,黄夫人的帖子却先到了。 黄夫人这个时候送帖子来邀请她去,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科举舞弊的事。 辛夷想了想,让人去回复黄夫人,她一定到。 169,当心他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到了初七,辛夷收拾好,一大早就准备出门往黄府去赴宴。 萧如思见她穿戴整齐,要出府去,抱着她的腿不让她走,要求跟着她一块出门。 辛夷好言好语哄了半天,许了无数个条件这才让萧如思痛快的松手。 萧元祐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这几日忙的很,问审,提人,等等,他回后衙的时候辛夷已经睡了,等辛夷醒来时,他又已经出了后宅。 好在萧一回来拿饭时偶尔会说一两句,案子有了些进展,也算不辜负这些日子的辛苦忙碌。 辛夷带着真香才刚到二门处,就见盛装的李太太拉着一脸不情不愿的李捕快走过来。 “夫人,妾也得了黄夫人的帖子,不知能否带着小女与你同行?” 这是想要和辛夷坐一辆马车了。 这些日子,辛夷也是打探过,虽说李家能做这和县一半的主,又娶了一个富户家的姑娘做儿媳妇,但李家上下并不奢侈。 李捕快耷拉着脸,“娘,你要去你去,我可不想去。” 李太太都懒得搭理女儿,得了辛夷的许可,将她一推,推上马车。 说起来,辛夷如今和李捕快也算是熟悉了,从来都是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可今日虽说她也打扮过,面上还涂了脂粉,人却看起来一点精神气也无。 仿佛整个人的精气被抽光了一般。 哪怕当初萧元祐不同意她插手魏大人的案子时,虽她也曾颓丧过,但没过几日,她又打起精神,满大街的去巡逻。 别人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可到了和县这里,虽说也是贫寒,可民风却不错。 李捕快的这一巡街,让原本就淳朴的民风更加的淳朴。 从前街面上还有几个闲汉出没,最近也没了,原本有些想做些小手脚的商贩,如今也不敢动手脚,老老实实的做生意了。 这样的李捕快,今日却仿佛一尊行走的躯壳般。 从县衙到黄大人的府上路程大概一个多时辰,这一路,李捕快除了偶尔回答一些对她的问话,其余时候垂着眼眸嘴巴和蚌壳一样,闭的紧紧的。 倒是李太太还是一如往昔般和声细语的。 如此辛夷三人到了黄大人的府上,被管事嬷嬷领着去见黄夫人。 和萧元祐夫妇不同,黄大人并没有住在知府衙门后宅,而是在知府衙门的左侧置了栋宅院。 这栋宅子占地也不少,只是北地贫瘠,虽宅子大,里头却是有些空荡。 府内建筑方正有余,意境不足,就算想夸也找不到地方夸。 黄夫人今日设宴在黄家花园的一处观景楼。 说是说观景楼,可如今天寒地冻的,走进去看不到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唯独有得就是一片冰封雪地。 辛夷带着人走到观景楼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各种娇声笑语,看来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当辛夷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笑声忽然停住了,突然有些冷场。 这让辛夷想起第一次去黄夫人的别庄时,这些人也是这样的做派。 原本正在和人说话的黄夫人转头看向辛夷,顿时有些眼睛一亮,只见她客气地起身招呼, “萧夫人,你来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要给辛夷行礼。 黄夫人妻凭夫贵,身上有四品诰命,辛夷却是一品夫人。 这礼行得! 不过,辛夷并未受她的礼,侧了侧身子,拦住了黄夫人的动作。 黄夫人都如此,更别说品级比她还低的妇人,这个时候也纷纷起身,想要一起给辛夷见礼。 辛夷客气的道,“诸位无需客气,还是那句话,我的年纪比你们都轻,受不起,受不起。” 这些人里头,唯独有一个人还在坐着,那就是陈同知太太高氏。 高氏做的笔直的,下巴微微抬着,就这样都能看到她如斗萝般大的鼻孔。 辛夷本就不在乎这些,一个人如果尊重你,无需见礼,她还是尊重与你。 那些表面上的功夫,她并不喜欢。 黄夫人先坐下,想要拉着辛夷在她身边坐,但被辛夷给拒绝了。 至于跟在辛夷身后进来的李捕快母女,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 许久,黄夫人好像这才醒悟过来,招呼李捕快母女。 “李太太,对不住,刚刚顾着说话,把你们母女给忘记了。” 李太太仿佛半点也不意外,就连刚刚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她微微一笑, “哪里哪里,我等能来知府大人的府上,也算是荣光了。” 这话让黄夫人没法接,沉默了下来,边上一直沉默着的高氏出来解围, “确实是荣光,想明年这个时候,姐姐也不知道和谁一起聊天说话了。” “真是要恭喜姐姐,你们家老爷要升迁了。” 辛夷有些奇怪,为何她一点黄大人要升迁的消息都没得到。 别的且不说,就是京城的皇帝老爷,太子,英王等人都会通过驿站给写信。 甚至有时候,皇帝老爷还会三百里加急送到边境来。 她不相信黄夫人会有比官驿更厉害的方式传信过来。 那么…… 黄夫人听了高氏的话,面色平静,只那眉梢眼角掩盖不住的喜意。 “哪里,哪里,都还没有得到上头的调令。可不许出去瞎说。” 辛夷大致已经能够十分肯定黄夫人给她下帖子就是为了刚刚发生不久的读书人告状之事。 这么紧要的关头,怎么让这样的事情抹黑人么? 黄夫人心里想着事,敷衍了其他人几句,转头看向辛夷,客气地道, “听说夫人师从微云真人,想必对卜卦之类的精通。” 辛夷笑了笑,“卜卦之类的还算精通吧。勉强能分出个好坏。” 黄夫人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偶然得了很多的符篆,听说是十分难得的符篆,能否请夫人帮我鉴定一二? 辛夷知道她这是私下有话要跟自己说,于是点点头,欣然道, “十分难得的符篆,那我倒是要见识见识。” 黄夫人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符篆就在这楼上,夫人请随我来。” 虽然在座的都想知道黄夫人是不是和辛夷说科举舞弊的事情,但是大家都很识相,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 这时一直沉默的站在李太太身后的李捕快说话了, “既然是十分难得符篆,我也很好奇,夫人,你让我也见见。” 黄夫人楞了楞,然后婉拒道, “你若是好奇,等到萧夫人鉴定完,我拿来给你们看。” 谁知李捕快仿佛不谙世事的孩子,撒娇道,“我现在就像看,你带我一起去嘛。” 黄夫人忍不住皱眉,可到底李家和黄家利益是一致的,她不能在外人面前让她再下不来台。 “你还是在这里等我们吧。”黄夫人歉意的看着李捕快,随后带着辛夷去了观景楼的二楼。 170,当心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虽然北地贫寒,不过这些官家女眷却过得不是很贫寒,现下虽是大雪封路,等到开春雪化了,商队也就来了。 是以这会大家都在互相讨论衣裳首饰之类的,商量等到开春京城,江南那边的商队来了,该添置些什么东西。 李捕快直直的站在那里,看着辛夷和黄夫人消失的方向,要不是李太太拉的太过用力,她早就跟了上去。 “娘,你别拉着我。”李捕快着急的对李太太说道。 李太太手上的力道一点也没放松,冷声道,“你今日已经过了,你要想害死全家,你就去。” 李捕快闻言,整个人都耷拉下来,茫然的看着前方,嘴唇动了动,无助的跌坐在椅子上。 且说辛夷跟着黄夫人上了观景楼的二楼,站在楼檐下远眺,视野开阔,白茫茫的一片。 外头风大,黄夫人让着辛夷进了屋内,辛夷看着屋内的布置,不由得有些惊讶。 屋内是一排排高至屋顶的书架,上头放满了藏书。 “府上的藏书真多。”辛夷真心夸赞道。 当初她在师父的书房里也看到这么多的藏书,她更喜欢看画本子,对师父书架上的书倒是看的很少。 想到此,辛夷心头有些难受,师门被焚烧殆尽,想必那些书籍也都已经成了灰烬。 如果师父知道,该会如何的伤心呐。 黄夫人对此是与有荣焉, “书都是外子收集回来的,他连任了北地的知府,想着在此要呆上许多年,所以三年前扩建了这个观景楼,一楼用来宴客,二楼做了藏书楼。” 辛夷点点头,随意的看了几眼,发现书籍的排列倒也是有意思,竟然和师父藏书楼里的排列方式有些相同。 她不动声色的翻了翻显眼之处的一本书,是一本孤本,讲述的是修道之事。 辛夷将书放回原处,问黄夫人, “夫人碰到过的那个祁云真人想来和夫人说过修道之事吧,不知夫人对此有何看法?” “夫人也看道门经书吗?” 刚刚对藏书楼里藏书颇丰感到骄傲的黄夫人语气有些鄙夷的道, “说是大道长生,其实真正长生的又有几人呢,不过是那些和尚道士用来招揽香客的花招罢了。” “我是不看的。” 辛夷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那么,她所说的和祁云道长是至交的说法就要再考虑考虑了。 黄夫人走到书架的最后一排,垫脚从架子上拿下一个匣子,打开,里头果真有几张符篆,看纸张还有墨迹,果然是有些年头的了。 她看不出画符的人功力如何,但这样有些年头的符篆,哪怕是朝天观如今最精通符篆的韩云真人,想来也没能画出来。 开始她还以为黄夫人叫她上来是为了和她说科举舞弊的事情,没想到还真有符篆拿出来给她鉴定。 既黄夫人不说,那她巴不得就看看符篆就好。 于是她将匣子里的符篆一张张的摊平放在桌上,细细的看了起来。 黄夫人起先只是屏住呼吸站在一旁,忽然对辛夷说道, “其实我家老爷根本就不惧怕那些个书生告状。” 辛夷放下手中的符篆,挑了挑眉, “我不过是后宅妇人……” 黄夫人不等辛夷说完就打断道, “你不必说了,事实如何我心里自有判断,我既然说不惧怕,那就是真的不惧怕。” “你不用说些推脱之语。” 辛夷看着黄夫人自信的脸,有些啼笑皆非。 黄夫人继续道, “因为根本没有什么科举舞弊,自然是不需要惧怕的。” 辛夷微笑夸赞,“黄大人是个好官。” 黄夫人看了辛夷一眼,语重心长,“好官不好官的,要怎么看了,至少朝廷是认可我家老爷的,否则当初也不会让他连任了,吏部更不会让他升迁了。” 黄夫人再次说道黄大人升迁之事,想来那是板上钉钉的了。 “夫人就只想跟我说这些?”辛夷想了想问道。 黄夫人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不管萧元祐如何的查,都不可能查到丈夫的身上。 如果萧元祐是奔着丈夫来的,那只能是无功而返了。 黄夫人正色道, “作为年长于你的,给你一句忠告,北地看着贫寒,可不是那么好管辖的,你的丈夫想要查案子,不如去乡下,乡下是非多,很容易断案的。 到时候你们快些积攒道一百个案子,也就能回京去了。” 辛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么……” 看来黄大人身后的人是在京城了,对于京城的事情是了如指掌,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陆家吗?还是说是襄阳大长公主。 襄阳大长公主罗织这些势力做什么呢? 总不能是谋反吧。 真要到她这个年纪谋反,也太晚了些吧? 如果不是谋反,那她意欲何为? 黄夫人以为辛夷明白了今日找她说话的含义,说道, “你明白就好,不知道这个符篆是不是很难得?听说是用来安眠,对身体有益处的?” 辛夷看了看手中的符篆,这样有些年头的符篆,当然是好的,她随意夸奖几句,就跟着黄夫人下楼了。 楼下,李捕快身上依然是那种颓丧的气息,李太太握着她的手,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 见到辛夷下来,李捕快眨巴了下眼睛,见她没有任何的损伤,明显的松了口气。 今日黄夫人的宴请一个是因为新年请年酒,另外一个就是为了和辛夷说科举舞弊的事情。 两个目的都达到了,这场宴席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 众官眷在黄府用了吃食,又喝了一顿茶之后,纷纷告辞。 辛夷同样和黄夫人告辞离开,黄夫人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提醒她别忘了自己和她说的事。 在快要出二门的时候,辛夷看到李捕快正在和李太太争执什么,随后李捕快挣脱了李太太的手飞快的朝一边跑去。 见辛夷往这边看,李太太眯了眯眼,笑道, “这孩子就是这样,眼看着都要十八了,竟然还是小姑娘的脾气,说变脸就变脸。” 李太太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随后又有些抱歉的对辛夷道, “夫人,还请你等一等,妾先去把红儿找回来。” 来时李太太坐的是她的马车,没道理回去的时候她又把人母女给丢下。 于是她点点头, “李太太自去寻人罢,我在这里等着。” 李太太歉然的朝辛夷施了一礼,然后带着老嬷嬷朝刚刚李捕快离开的地方追了过去。 辛夷带着真香在马车里等着,好一会都不见李太太母女回来。 “夫人,她们不会出什么事吧?”真香有些不解的问道。 辛夷摇头,她的心头莫名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最近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找不到证据和真相,她就是有一种预感。 辛夷不知道李太太母女到底为何这么久还不回来,忽然听到不远处有整齐的脚步声响起。 这样的脚步声,她经常听到,宫里,以及从前五哥身边的侍卫,走路都是这样的声音。 真香同样是脸色一变,整个身子坐的直直的,浑身气息一变。 两人坐在马车里,并没有着急的出去,而是轻轻的掀起一点点窗帘的角,往外窥视。 刚刚因为要等李太太母女,外面天寒地冻的,她就让侍卫和车夫去门房那里避风了。 从车窗被掀起的一角往外看去,能清晰的见到有十几名穿着盔甲的士兵经过。 为首的那位经过马车时特意看了眼,却并未停下来。 里头,辛夷捏着那车帘一角一动不动,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响动。 真香早就到了辛夷的跟前,做防备的姿态。 此处马车并不是只有辛夷这一俩,还有两三户官眷还没走,这也算是给辛夷他们打了掩护。 为首的士兵见没有什么异样,往前而去。 等到士兵们的脚步声不太清晰的时候,辛夷才大大的呼了口气,她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这么多整齐行进的士兵,这是摆明了黄大人要有什么动作。 辛夷觉得,可能自己的猜测怕是要变成了事实。 这北地的官场上下勾结一起。 也许当日李捕快从那死去的小厮嘴里听到的是真话。 吴县尉对魏大人说的那个‘主子’,也许这意思不是魏大人和吴县尉是一伙的。 约莫着是吴县尉替身后的主子游说魏大人加入他们的行列。 但是魏大人拒绝了,是不是他如果答应了,那就不用死? 一个爱民的好官,自然是不屑和这些人勾连在一起,他眼里只有百姓。 辛夷紧紧地抓住裙摆,这些士兵绝对不是黄大人府上的巡逻兵。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想要扣住她,好去和五哥讨价还价吗? 怪不得刚才黄夫人那样的胸有成竹。 辛夷正飞快的想办法,该如何的解脱,就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 她下意识的拉起一角,就见两名士兵正紧紧捂住李捕快的嘴往另外一个地方托。 这三个人在离开马车的时候,看了一眼,走了。 171,打斗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士兵拖着李捕快走了,辛夷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心底一凉,黄夫人的胸有成竹,那整齐有数的士兵,以及被拖走的李捕快。 这些都说明黄大人想要把一切不利于他的因素都给铲除了。 这里是北地,如今正大雪封路,简直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国,而黄大人就是这独立小国的王! 上高皇帝远,将在外有所军令不受…… 不论是哪一个,黄大人只要在大雪融化,驿路通达前将一切解决,做成和魏大人一样埋骨在荒山野地,说不定也能糊弄过去。 她不知道黄大人准备道何种地步,未来又会怎么样。 未知的事情固然可怕,最最令人心慌的是,可怕的事情发生后,变成了更加的未知。 辛夷转过身看向真香,她正警惕着。 她们的马车周围还有好几辆马车,挂着各自府里的标志,她明明记得在她告辞之前,这几家的女眷已经告辞离开。 她们的马车如今还在此处,那就只能说明,黄夫人把她们带到了别处去。 是躲避风险,还是作为人质? 辛夷看了看真香,附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真香边听边瞪大眼睛,拼命摇头,竭力压低嗓门, “夫人,大人让奴婢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奴婢不同意。” 真香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人也大咧咧的,这样的人偏生就好像只长了一根筋,执拗的很。 她是萧一手下出来的,原本是做暗卫的,后来到了辛夷身边才由暗转明。 辛夷道,“五哥把你给了我,那你就是我的人,我就是你的主子,你难道不该服从我的命令吗?” “真香,我现在命令你按照我说的去办!” 真香说不出来话,大人当初派她到夫人的身边也说过一切听从夫人的吩咐。 现在…… 真香一脸无奈的起身,掀开帘子四处看了看,这才跳下去, “夫人,奴婢答应按照你说的办,但你也要答应奴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否则奴婢就是死也不会离开你的。” 辛夷好像听到远处又传来脚步声,心头发紧,拼命点头, “我一定会好好的,你放心。” 真香看了看四周,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事实上也是唯一一个理智的选择,就是按照夫人说的去做。 现在的情况,黄家这里到处都是霹雳弹,很容易踩响,就她一己之力想要冲出去,也不能拯救一切,最多不过是为敌人添了一名人质。 辛夷看着真香离开的方向,一咬牙,提起裙摆,猫着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顺着方才那两个士兵绑走李捕快的方向追去。 辛夷怕那两个士兵把李捕快拖到附近的角落,因此不敢太着急,只能一边隐蔽自己,一边注意周围动静。 黄家的这栋宅子花了很大的心思,下人也不少,这会地面早就积雪扫的干干净净,不会有脚踩在雪地上‘嘎吱’的声音响起。 再往前,平坦的石板路已经断了,面前是一座桥,辛夷迟疑了下,整个人靠在假山后,随后小心的往桥上走去。 桥的尽头是一间屋子,大约是用来观景用的,四周安静的仿若没有一个活物。 辛夷下了木桥,到了屋子后面。 “慢着。”屋内忽然传出李捕快的声音,“李家和黄家从来都是同声共气,无论你们是谁派来的,难道不应该顾及几分香火情吗?” 辛夷蹲在墙角下,前面就是围栏,再过去就是空旷的湖面,此刻结满了冰。 她蹲的这个地方是屋内的视线死角,只要里头的人不把身子探出来,就不会发现她。 屋内另外一道粗噶难听的声音低低响起, “李家到底是不是同声共气,姑娘心知肚明,别人不说,就你,难道不是想着救萧元祐的夫人么?可惜啊……” 辛夷今日一见到李捕快就觉得她不对劲,虽猜不到十成十,大概猜到是和家族做的事情有关。 她还记得当初李捕快和她说过,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做天下第一捕快。 以及,她在黄夫人别庄看到那个耳坠时的模样,她是真的想为魏如雪这个好友查案报仇。 屋内,李捕快的声音又响起, “我是想救夫人,你们以为把她诓骗过来,就一定能成功,做梦。” 这句话充满了讥讽和蔑视,一下子就把那两个士兵给激怒了。 “你找死!”粗噶的男声咬牙切齿的,辛夷仿佛听到什么被碰翻的声音。 她摸了摸袖兜里带的两张符,一张是痒痒符,这纯粹就是她画着玩的。 本来是想着今日这样的宴会必然是有些不长眼的人,例如高氏什么的,到时候就用来对付她。 还有一张是她最近学会的神游符。 这张符当初在京城时,被人用在宫人身上,中了符的人仿佛做梦梦游一般。 “大哥,把她弄死会不会有麻烦?”另外一个声音道。 辛夷知道这些人看起来是整齐有数的士兵,但应该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李捕快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她心知不能再等了,万一李捕快真的死了,对于五哥破案也是有些妨碍的。 如今魏大人的案子和书生状告科举舞弊的案子已经融在一起,正是关键时刻,如果有李捕快的证言,想必进度会快许多。 她急忙爬起来,却被裙角绊了一下,她情急之下,飞快的将层层叠叠的外衣撤掉,一角踹开窗户的门,跳了进去。 里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给惊的顿住了,四处灰尘飞扬,辛夷背着光,一时也分辨不出男女。 尤其是那摁住李捕快脖颈的男子,手也松了,李捕快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电光火石只见,李捕快猛的飞身扑了过去。 那男子惊讶中,猝不及防之下,被李捕快这一扑,就被扑倒在地,李捕快一把抽出腰间的软剑,扬起剑就要朝男子刺下去。 旁边的黑衣人见状,并没有过来营救,而是直接朝辛夷那边而去,准备去杀辛夷。 被李捕快扑倒的那名士兵,被李捕快的剑给刺入胸膛。 “唔!”士兵闷哼一声。 李捕快杀人的手法看起来很利落,不过大概是因为冬日,衣裳穿的厚实,隔着厚厚的衣料,不方便施力,刺进去倒是刺进去,却不是很深,不足以致命。 不过,李捕快一把将长剑给抽了回来,同时抬起膝盖狠狠对着对方的胯下猛踢。 士兵一声痛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李捕快揪着衣领一推,推向他的同伙。 另外那个士兵刀锋已经快要接近辛夷,猛然间同伴被推过来,顿时一惊,硬生生的收住脚步,手中的兵器同时一收。 李捕快手中的长剑及时跟上,抓着他的头发将漆黑的头颅往上一提,毫不犹豫的抹了对方的脖子。 刹那间,鲜血如同瀑布一般,喷射出来,不可避免的,站在他边上的辛夷身上也被溅了一些鲜红的血。 那位准备去杀辛夷的士兵被这一幕给惊呆了,非常讶异李捕快杀人的手法,没想到李红这个捕快竟然不是徒有虚名。 本以为这个捕快的职务不过是李家宠爱姑娘,随便玩玩的。 这样一个姑娘家,竟然能转眼间杀了他武功高强的兄长。 那士兵顿时牙关一咬,怒视着面前两个女子。 李捕快提着长剑,缓缓的朝辛夷那边退过去。 辛夷刚才在窗外时,已经拟好大致的计划,就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先机先杀掉一个,否则,这里就是她的丧命之处。 她知道李捕快的功夫是不错的,她知道这一切,但她不敢断定李捕快和这两个士兵是不是在做戏。 也许这一切都是陷阱。 她只能赌! 她赌赢了! 李捕快出手快狠准,手脚利落的将那个大的士兵给杀了。 只是刚才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才把人给杀了,现在确不一定有机会了。 剩下的士兵感受到了奇耻大辱,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倏然欺身上前,手中的刀如闪电一般向辛夷砍来。 辛夷来不及闪避,条件发射一般的那种的东西去挡。 悄无声息的,她手中的那张神游符被劈成两半,刀刃几乎就到了她的面门。 辛夷心中惊骇,边上一把长剑伸了过来。 叮! 兵刃相击,长剑被砍刀的力道往下压,几乎都要嵌道辛夷的肩胛骨上。 她不知道真香那边如何了,现在只能是拖,只能是自救。 她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没有丝毫迟疑,趁着长剑抵住砍刀的时候,把那劈成两半的神游符用在剩余士兵的身上。 才刚用完,刀影又至,那士兵根本就不管李捕快,而是直接对准辛夷这个目标。 他用刀极快,辛夷根本来不及闪避,而李捕快那边还没跟上,辛夷只能摸起边上一根门栓,挡了上去。 这一次力道比上次还大,辛夷手中的门栓根本挡不住,立刻就被砍断了,她的肩胛骨一阵发疼,感觉有热热的液体流出来。 她根本顾不上去看。 那边李捕快上来,挡在辛夷的前面,挡住了那士兵的再一次进攻。 很快的,那士兵感觉自己仿佛陷入到某种幻觉中,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时间越久,那幻觉越来越强烈,好像真的一样。 他用力甩甩头,这种感觉好像中毒一般,可运功逼也逼不出来。 他觉得不能再耗下去了。 上头说过,如果不能抓住萧元祐的夫人,那就杀了她! 按照年龄,还有行为习惯来推断,这就是萧元祐的夫人。 如果是其他的官家女眷,逃都来不及了,哪里会不自量力的上前来? 李捕快虽有功夫在身,到底比不过这个士兵,这会也是处于下风。 都说最好的防备是进攻,那说的是彼此实力差距不是特别大的时候。 而现在,她和李捕快两个加起来都没有对方厉害,如果不能和刚刚一样找住机会将对方瞬杀,还傻乎乎的进攻,肯定被对方瞬杀。 现在,只能想办法拖到符篆的效果发挥到最大的时刻。 就好像毒药一样,有一个完全读毒发的时刻。 她拉着李捕快快速的往后退,想要往门外退,可偏偏,那士兵想杀辛夷的心太过强烈,没有给辛夷和李捕快逃离的机会,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击! 辛夷会一些拳脚,李捕快的功夫实用的机会也不多,两人何曾遇到过这样猛烈的攻击。 一番勉强应对,两人身上都被划开许多的伤口,鲜血迅速染红了两个人的衣裳。 好在,两人都没伤到要害之处。 172,落败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李捕快怔怔地看着辛夷,她之前杀人完全凭的是一股下意识的反应。 她浑身微微颤抖,然而内心感觉到的不是害怕,而是仿佛身体里某些沉睡的东西被唤醒。 让她没办法继续沉默下去。 她根本不知道辛夷会来救她,是真真正正的来救她! 辛夷拖着李捕快的手,两人身上绽开一朵朵猩红的花,肩胛骨那里流出的血蜿蜒而下,将抓着半截门栓的手变得滑腻腻,随时都有脱手的危险。 李捕快的体力在刚刚杀人时已经耗去大半,这会她一狠心将自己唇咬破,尖锐的疼痛是的她脑子一瞬间变得清醒,力气仿佛回来一些。 辛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上上下下十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对方仿佛意识到什么,刀很快,只要两人稍微一分神,露出一点点的破绽,就可能被对方一刀给杀死。 两人只能集中精力防备这。 对方士兵狠狠的一晃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刀。 辛夷心头一凛,知道他这是准备做最后全力一击,紧了紧手中的门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凝结在一起,如同珍珠滚落。 没有时间多想,刀风已然逼近! 逆着光,看见刀顺着光线而来,她手中的半截门栓,以及李捕快手中的长剑,都横在身前。 “铮”的一声,刀破开门栓与长剑碰在一起,李捕快当在辛夷的身前,挡下一部分力道,不管辛夷还是她都生生被震退了几步! 两人互相搀扶着对方摇摇欲坠的身子。 士兵心中惊讶,他的刀虽然不是最快的,却很是不弱!最起码,在他们杀手这一行当里不是弱者。 而眼前两个弱女子,居然能挡住他的进攻! 士兵的心头非常焦躁,兄弟已经死了一个,如果再不能拿下,将来他如何在杀手这一行当里混下去。 难道被两个女人打败名声很好听? “李红,虽然我们阻止你救人,但大家到底一个阵营的,只要你退开,既往不咎,还可以在上头帮你家说话。” 杀手士兵目光暗沉,试图说服李捕快让开,好让他动手。 李捕快喘了口气,长剑横在身前,防备对方随时攻击,“要打就打,不打就滚,男人废话那么多。” 这是不屑于要人帮着说情,从辛夷破窗而入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她怎么会和一个贼人妥协? 黑衣人恼羞成怒,手上的刀如同一张密密的网,朝两人罩过来,力度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迅猛。 天堂有路都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本来他只要杀一个就好,现在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 赚了! 刀织成的网里,辛夷和李捕快身上都添了好几处新伤,两个人都没能力在如此强劲的攻势下把自己保护周全。 可以说,两人能坚持到如今,已经是很不错了。 如此几次下来,李捕快也已经是筋疲力尽,抓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着,鲜血红了衣裳。 至于辛夷,肩胛被砍伤的那只手,已经渐渐变得麻木,已经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手。 坚持,只要坚持道符篆效力上来。 坚持,真香那边应该很快了,还要府里的侍卫。 辛夷浑身已经麻木,但是脑子无比清醒,快了,快了,符篆的效力马上就要来了。 杀手士兵正预备再次攻击,这时,忽然他的脚步顿了一顿,眸光中仿佛带着一丝茫然。 他手中的长刀抵靠在地上。 李捕快一见机不可失,立刻举起长剑反击。 杀手士兵的神志没有完全迷糊,见李捕快和辛夷开始反击,顿时心中大惊,他闪躲了几下,发现没有半点效用,而且更加的变得迷糊起来。 更可怕的是,他闪躲不仅仅没有用处,反而让自己身上挂了彩,眼下虽还都是些皮外伤,但等一会就不一定了。 他是杀手啊! 堂堂一个杀手,被两个弱女子搞出皮外伤? 说出去不让那些人笑掉大牙啊! 这绝对不可以! 杀手士兵咬咬牙,从怀里抠摸了几下,摸出一颗黑色小药丸,捏碎外面包裹的蜡,塞到口中,嚼吧两下,吞了。 这是他们杀手中用来激发身体潜能的一种药物,透支体力,这是杀手在执行任务出了差错,最后一刻付下的,可以拼死一搏。 他觉得现在已经到了平死一搏的时候。 他绝对不可以被两个弱女子打败! 三个人的战役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不是你们死,就是我独活。 只是,让杀手士兵感到绝望的是,对面两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这会面色更是一片惨白,饶是如此,却依然不肯倒下,不肯让开,不肯投降。 她们始终手牵着手,坚韧不拔,就连他这个游走在杀手界,杀了无数男子的男子,都不禁为之佩服。 只是,佩服归佩服,道了这个时刻,他只能选择杀人! “李红,再和你说一次,你现在退开,还有活的机会,不仅你,你家里人也能活,想想你的母亲!” “萧夫人,只要你乖乖的和在下走,你同样不会有生命危险。你要想想你的孩子。” 三个人对峙这,杀手士兵先开口,他再一次试图蛊惑李捕快退开,辛夷束手就擒。 辛夷默不作声。 她不相信对方能抓住萧如思,她身边原本有两个五哥给的暗卫,可今日出门,也不知怎么了,把这两个暗卫留在家里和另外一个一起,护着孩子。 这一刻,充分的说明,她今日的直觉是对的! 她不说话,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她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她不说话,也是怕自己一旦说话虚弱的嗓音暴露自己其实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击之力。 这一刻,她就和一只任宰的羔羊。 李捕快同样没有说话。 对方见两人不说话,以为她们有所动摇,继续道, “只要你们不反抗,我就不会对你们出手,大家为何不相安无事的呢?” 辛夷忽然觉得这根本就不是杀手,哪里有杀手如此的呱噪,她记得话本里的杀手,那都是沉默寡言,杀人于无形的,他们的一个眼神,都是让人遍体发寒的。 她以为那样的杀手才是真正收割生命的杀手,而这个人…… 辛夷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稳住声音, “既然你想相安无事,为何不放过我们呢?我们也和你无冤无仇呀。你既是受雇于人,不如咱们来谈个条件?” 辛夷和李捕快的情况比对方要糟糕许多,两个人此刻浑身是伤,这会还能和对方对话,说服对方的目的还在其次,主要是都想要有片刻的喘息机会。 杀手士兵觉得辛夷说的都是歪理,趁着这个功夫,发起了迅速的攻击,刀刃直接对准辛夷的脖颈! 李捕快挥着长剑上去挡开,只是力气不够,剑刃被猛然抵住了辛夷的喉咙,两个人更是被逼退几步,狠狠地撞到墙上。 如果不是后面的墙壁,两人可以同时后仰,避开这一动作。 可眼下情形,躲是不可能躲,而且杀手士兵防备着两人的撩音腿,曲起一条腿,压在两人的身上。 李捕快苦笑,她本想救命,却反而成了害命的那个。 看来,今日两个人都要死在这把长剑之下了。 辛夷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的害怕,无视那剑刃划伤自己的皮肤,黑陈黑陈的眸子看着对面的杀手士兵。 杀手士兵嘲讽一笑,放开两人,长刀一挥,想要割韭菜一样,割下两颗头颅。 突然,辛夷和李捕快同时动作起来,一个朝杀手士兵冲去,一个扬起手中的长剑刺入道对方的腰部。 杀手士兵闷哼一声,扬起大刀,已经快要砍在李捕快的背上,这时,辛夷猛然的把李捕快一推,她手中的长剑划过杀手士兵的身体,而杀手士兵的那把砍刀也划过辛夷的后背。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杀手士兵的手软了软,摇摇摆摆的,摇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更有破风之声,一只羽箭带着碎金裂石的威势刺穿了杀手士兵的肩胛。 本就已经神游符发作的杀手士兵,这会手中的大刀还是紧紧的捏在手中。 他大吼一声,想要摆脱这样的方式,这时,更有另外一只羽箭带着雷霆之势,穿过了杀手士兵的太阳穴。 “微微……”只听萧元祐的声音传了过来。 辛夷和李捕快都艰难的回身望过去。 他手中拿着弓,左手虚搭在上面,弓弦犹自颤抖着。 随后就见他狂风一般的冲了过来,抽过杀手士兵手中的大刀,一把将那头颅给砍了下来。 “哐当”一声,做完这个动作后,他冲向辛夷,接住她满满往下软倒的身子。 “微微!”萧元祐目眦欲裂,这满身的伤口让他恨不能将杀手士兵给剁成肉泥。 李捕快一直都没有晕过去,她目光模糊中,仿佛看到萧元祐那天神一般的男子,接住了辛夷。 她笑了! “谢谢!”她说。 她会报答的!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哪怕家破人亡! 她不能忘记自己的初心! 做最好的捕快! 不辜负辛夷的舍命相救! 有很多人跑进来,有人在喊,喊什么她听不到,不过,她还看到一个红色袍子,身形瘦削的男子跑进来,到了她身边。 她放心的晕了过去,昏过去之前,仿佛听到有人跳脚的声音, “萧元祐,这里还有一个呢,抱走,抱走……” “都不抱吗?那我也不能抱啊……” 她笑了笑,这个人真搞笑。 萧元祐抱着辛夷飞奔着往外走,根本不管身后燕无名的叫声,他既然来的这么及时,那么,就让他将一切都善后吧。 整个黄府都被他带人的包围着,一路走过去,有血腥味,很浓很浓! 他走到一处院子,随脚踢开一处房门,将辛夷放到榻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他只觉得自己脑子仿佛被重物敲打着,嗡嗡的声响。 他努力的找回理智,吩咐萧一,“叫大夫过来,准备水,干净的帕子……” “这里所有的人,全部都关押到一处去,违抗者!斩!” 辛夷一直没有让自己真的昏睡过去,她咬了咬舌尖,刺痛让她片刻清醒, “五哥,符……审问……” 黄夫人的符,黄家的藏书楼,一切都很古怪。 她刚刚在黄夫人的符上做了手脚,这会,五哥去问黄夫人的话,是最好的。 黄家的藏书楼,分明就是青丘师门的那座藏书楼! 173,不服再战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萧元祐握着辛夷的手,努力听着她说的,不断点头。 黄府上下的人都已经被控制住,萧一不放心让黄府的人打水找布之类的,又没有热水,最后他提了净水还有白布进来。 萧元祐拎了水,拿了白布进去,大夫还没有来,他将白布撕成两指宽的长条,又用干净的布沾了水大概的帮辛夷身上清理干净,又拿出身上常年随身携带的伤药包。 这样的伤药包是每个曾经在战场上呆过的将士都会随身携带的,他无比的庆幸自己不仅仅是一个文官。 否则怎么可能随身携带伤药包? 他检查所有的伤口,心中大喜,辛夷受伤的地方集中在四肢,前胸腰腹有几道浅伤,并没有伤到内脏,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夫进来了,萧元祐把位置让给他以及同来的女医。 “萧大人,这里要给夫人处理伤口,还请暂时去外面等着。”大夫也不是外面请的,乃是太医院的太医,是皇帝老爷从京城配给萧元祐的。 这会真正是派上了用场。 “我就在外面,需要什么说一声。”萧元祐也不多废话,交代一句就转身走了出去。 太医见萧元祐这么配合也是松了口气,当即吩咐女徒在萧元祐已经大概清理的基础上,再一次用药汁擦洗伤口,再将药上好,包扎好。 见到边上两指宽的白布条,太医心头再一次感慨萧元祐的用心。 太医没有动手,只是指点女徒包扎,却不想伤口已经包扎完毕,清理善后时发现还是有血流出来。 太医心头一惊,连忙让女徒将辛夷挪动了一下,又四处寻找隐藏的伤口。 却见她右边肩胛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这一刀,是杀手士兵用足了力气砍的,虽然被挡了一下,伤口还是很深。 太医连忙让女徒把伤口清理,手脚利落的包扎好。 外头,萧元祐仿佛一尊雕像一般矗立,明明天气寒冷,身上的汗水滴落,已经将所站之处的地板打湿。 屋内静的吓人,只有太医和女徒的说话声,以及衣服悉索,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 “五郎!”燕无名从外面进来急唤。 萧元祐动了动僵直的腿,一个踉跄,燕无名伸手扶了一下,看了眼薄薄纱帐透过的影子。 “五郎……你别太担心,微微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燕无名缓缓说道。 “嗯。”萧元祐声音嘶哑,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纱帐后面。 见此,燕无名也是少见的没有呱噪,陪在他的身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医终于出来,萧元祐一动不敢动,紧紧盯着太医看。 太医见状,立刻拱手道, “萧夫人的伤口已经处理好,其余的伤口还好说,就是右边肩胛处的伤有些严重。” “这是我第一次处理这么严重的外伤,以后……” 太医顿了下,也没卖关子,直接道,“萧夫人阴雨天时大概肩胛处会有些酸痛。” “大人可以等夫人身子稳健下来,送她回京城,毕竟北地太过寒冷,对夫人养伤” 站在门外等候的萧元祐,紧紧抿着唇,对于他来说,时间并不漫长,因为连脑子都无法转动的时候,其他事对于任何事情的感受都很迟钝。 “多谢许太医,接下来还请麻烦太医照看,需要什么请与我说。” 萧元祐和许太医说了两句,移动一下僵直的腿,踉跄着朝内室而去,里头女医还在善后,萧元祐不顾一切的扑到床边,见到浑身被包的无一处完好的辛夷,心脏陡然一紧,感觉被万千根细针扎过一般。 他蹲在床榻边,握着辛夷的手,看着她紧闭的双眼,苍白的面色,在她手上亲吻了一下,随后在她唇边碰了一下。 这是两人婚后唯一一次不带任何情欲的吻辛夷,惟愿上苍垂帘,让眼前人快点醒过来。 他握住辛夷的手,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眼里汹涌而至。 是的,他害怕了! 辛夷之于萧元祐,不仅仅是爱人,更是朋友,是亲人,是知己,她看着懵懂的外表下,能够理解他的为人处世,也能够倾听他对政事的看法。 更是与他一起并肩作战,可以不用猜忌防备的另一个自己。 这师上,并非是谁没了谁就不能活下去的,萧元祐是这样的人,辛夷也是,但那痛苦,并不会因为坚强而减少分毫。 对于萧元祐来说,只要辛夷活着,就不算是最坏的结果,他什么都能承受。 好在,她的伤只要仔细将养还是能好的。 “父亲。”忽然萧如思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萧如思闻声起身,背对着他将脸擦干才转过身去。 “大人……”真香愧疚极了,她当初就不应该听从夫人的离开她,如果她在,夫人定然不会伤成如今这个样子。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都是属下没保护好夫人,属下愿意接受任何的处罚……” 萧元祐弯腰将萧如思抱在怀里,朝他微微一笑,道, “你起来吧,不怪你,是我说让你要听从微微的命令。” 就连安排给她的两个暗卫都被留在县衙,也许微微早就有了直觉,他有些生气,气她不爱惜自己,只是他也相信微微做出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 萧如思盯着萧元祐发红的眼睛,问, “爹,娘为什么还不醒?” “太阳都晒屁股了,她赖床了,我们不给她吃肉肉。” 萧元祐伸手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道, “好,我们不给她吃肉肉,如思,别在这里说话,娘睡觉,你自己去玩可好?” 哪怕小胖团告了娘的‘刁状’还是眼巴巴的盯着床上沉睡不醒的人。 只是父亲也在,还发话了,小胖团也就没说什么,跟着真香往外走了。 辛夷这里暂时不能移动,虽说黄大人等人的行动失败了,也均被控制住,可难保还有漏网之鱼。 县衙那边不一定安全。 萧元祐让人把院子里的其他屋子整理出来,又骑快马去县衙将萧如思还有辛夷要用的东西都给取来。 他坐在辛夷的床榻边,一直等到夜幕降临,草草用了点吃食,开始审问黄大人等。 这个审问,不是私下的审问,而是堂审。 北地没有参与黄大人行动的官员,萧元祐早就下令让人都传唤过来。 这些人里头就有陈同知。 一开始萧元祐通传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黄大人的事情,只说是魏大人一家之死凶手有了眉目。 魏大人一家之死,完全可以算得上十年难遇的大案了。 毕竟凶手和受害者都是朝廷命官。 不知情的,都在好奇,到底是谁害了魏大人一家。 知情的,心头都在猜测,萧元祐到底查到了哪里。 陈同知在收到传唤的时候,轻笑一声,“萧青天到底是不负盛名啊。” 这些日子,他一直派人跟着萧元祐,并没有看到他四处查探,还以为他这是徒有虚名呢。 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陈同知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等着萧元祐审案。 萧元祐见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就连燕无名,也在堂上坐着。 “带疑犯。” 在坐的众人目光齐刷刷的落在门口进来的人身上,待看清楚后,又是眸光闪烁。 只见黄大人一身素白中衣,面色不改的走至堂上,即使是下跪,也还是一副之前的模样。 “一年前,你让人杀害魏县令一家,黄柏鹤,你可认罪?”萧元祐道。 黄大人顿了下,“认罪!” 众人哗然! 174.纠结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昔日的同僚,上司,转眼成为阶下囚,没想到更让人惊讶的是,黄大人竟然如此痛快的认罪。 如此诧异之余,不由想的更深。 萧元祐再是皇帝的养子,如今身上并没有多余的职务,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而已。 如今魏大人被杀,不论涉案的还是被杀都是朝廷命官,这个案子让萧元祐来审,本身就不是很合理。 萧元祐不可能把黄大人怎么样,更不会轻易的定下罪来。 杀人的事情就算是他所为,只要一天不亲口认罪,说不定就会有翻盘的机会。 陈同知看了看萧元祐,又看了看不卑不亢的黄大人,犹豫了下,终是说道, “这……” “黄大人和魏大人的关系很是不错,没有仇恨,为何要杀人?” “萧大人不能就这样定罪吧?” 萧元祐垂眸,“既今日押了上堂来,那就是有线索,有证据的。” 说完,他抬手示意萧一把人带进来。 乃是和县县衙的仵作。 李县丞,吴县尉,各书办在和县县衙那都是代代相传的,而仵作,同样也是。 上下两代仵作不是父子就是师徒。 被萧一带进来的仵作年纪很轻,只见他的肩头挎着一个小木箱,进来后,不疾不徐的放下木箱,随后从里头拿出一只木匣,木匣上面冒着白烟,再细看,竟是有一层厚厚的冰块。 冰块上,摆放着一些东西,众人均是伸长脖子探看。 “魏大人的死暴露出来以后,他的小厮出现过一回,同和县李捕快说了一些话后,就溺死了,经过仵作查验,发现诸多线索。” 年轻仵作捧着木匣子给众人弯腰行礼,随后在萧元祐的示意下,将木匣放在桌上,用东西拨去上头一层薄冰,从里头拿出几样东西。 “这些都是当初小厮被打捞上来后,开膛破肚取出的,有口中,咽喉管,还有胃里的东西,幸而天冷,再加上冰块,一应东西还是保存的比较完好。” 说着,他一样一样的把东西摆开, “这是从哪溺水的小厮口中取出的东西,经过仔细辨认,发现里头有水草,羊肉。” 人的一张嘴能有多大?一点点残渣罢了,若不是仔细看,很难分辨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同知等人虽觉得这样审案太过恶心,不过没办法,只能强忍着恶心,假装淡定的看了几眼仵作手中的东西。 在场之人,哪怕是地位最低的小吏,不说金尊玉贵,那也是锦衣玉食的,谁还真的愿意凑过去看?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残渣还不是最恶心的,竟然还有小厮胃里取出来的。 当仵作将他们摆出来时,一股强烈的臭味就在大堂上蔓延,就是淡定的如黄大人那也是面色大变。 那味道太过强烈,险些让在座的各位官老爷要吐了出来。 尤其是陈同知,在仵作想要近道他更前,差点脸都要绿了。 “这是小厮喉咙管还有胃里取出来的东西,食物残渣更多的种类,小厮忽然出现在京城,不是丢了就是拘着了。” “而且,按照打捞上来,他身上的衣着,看起来很是落魄。” “一个粗人,见到食物,总是会狼吞虎咽。” “所以从他胃里取出来的东西大多没有被消化掉,如此也能很清楚的看出来。” “里头有一样东西,那是非常的稀奇,鲜少有人会吃。” “那就是云南油淋鹅……” 云南油淋鹅,做法复杂,原材料不容易得,所以当初和县只有一家酒楼会做。 而且每天都是限量供应。 一个小厮,又是如何吃得到这道菜品? 无论云南油淋鹅多么的美味,可经过人的肚腹之后,那就变成无形了。 更别说如今这样的臭气熏天,陈同知满脸嫌恶,用帕子捂住口鼻, “萧大人,还不让人将东西撤下去!” 仵作没有听从陈同知的,而是看向萧元祐,他是和县的仵作,萧元祐是他的上司,他自然是看谁的眼色行事。 萧元祐看向门口的黑衣侍卫,点点头,就见他上前来将东西给端走,没一会,又来了另外一个黑衣侍卫,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魁梧男子。 这是产云南油淋鹅的酒楼掌柜。 “掌柜的,你店里可有云南油淋鹅售卖?” 掌柜的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回大人,小店确实有这道菜,整个北地,也只有小的一家会做云南油淋鹅” 萧元祐点头,又问他记不记得某一天他们酒楼有没有做这道菜,是在酒楼用的,还是要送到各家的府中? 那掌柜的连忙道, “有堂食也有外带,最后一份是外带的,只是那外带的人提着东西才不过走了一半,就见到一个人,后来两个人拎着两包东西走了。” “小厮是碰到什么人?”萧元祐又问道。 那掌柜的四处看了看,面色有些涨红,不过最后还是道, “黄大人身边的人,黄大人爱民如子,大街小巷都知道这件事情。” 这句话一说,更是讽刺一般了,爱民如子,所以大家爱戴,所以认识他身边的人。 爱民如子会杀人吗?小厮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富贵荣华,就一命呜呼了。 黄大人始终一言不发,就仿佛不是在审他所参与的案子。 这样的一副表情,可以是无声的抗争,也可能是无数次的争斗过后认命的表现。 陈同知捂着口鼻,看到黄大人一副供认不讳,我有罪的模样,心知萧元祐一旦拿出证据来,那就是不可能推翻的。 萧元祐沉默须臾,才开口道, “既黄大人认罪,那不如咱们再来说一说别的案子。” 黄大人歪过头去冷笑一声,梗直喉咙,“有什么快点审问,时间不等人。” 萧元祐道,“黄大人府上的布置在这北地那是头一份,府上的藏书楼那更是各种古籍孤本,那是应有尽有。” “不知道大人当初是如何把这些书籍运过来的?” “怪不得黄大人如此的爽快认罪,这是书看多了,所以被教诲了吗?” 黄大人偏过头去,隐隐有一丝的狼狈之色。 萧元祐继续道,“大人,尊称你一声大人,还希望你的认罪态度一直都好,千万不要再做什么拿人东西,还毁尸灭迹来遮掩的事情。” 黄大人闻言,顿时脸色一变,瞪大双眼看向萧元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175,结果呢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黄大人闻言,顿时脸色一变,瞪大双眼看向萧元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之前,黄大人痛快的认罪,是因为以萧元祐的能力,魏大人的案子真的要查到底,那是很快就查清的,不过,他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剖尸检查别人死前吃过什么。 酒楼的掌柜已经佐证他身边的下人订过云南油淋鹅,唯一的一份外带,其他的乃是堂食,什么人吃过一目了然。 只有他家下人订的这份…… 想来萧元祐让掌柜的上来佐证前,早就问询查探过一番。 如今整个黄府都在萧元祐的控制之下,想要找出那个订购云南油淋鹅的下人轻而易举。 是以,他很痛快的认罪。 只是他是万万没想到萧元祐竟然会问道书楼的事情。 虽然萧元祐字里行间没有任何一个关于书楼的字眼,他就是明白萧元祐知道书楼的秘密。 书楼的秘密一直以来都掩藏的很好,正是为了掩藏,当初才会千里迢迢的从江南移到北地来。 更是他为何在此连任知府的原因。 是哪里出了错? 黄大人微微眯了眯眼,忽然想起那位萧夫人好像去过书楼…… 可真是!! 黄大人不由的感叹,这一切许就是‘命’了。 萧元祐心中复杂,面上却未有半点泄露, “黄大人还有什么分辨喊冤之言?还是说随萧某走?” “想来大人心里也清楚,若是无凭无据,绝不会让你如此,咱们就不要兜圈子了吧?” 萧元祐目光沉沉,盯着黄大人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你杀魏大人,嫁祸给李县丞,明明李县丞是你同一条船上的,可你依然如此做了。” “里面的缘由本大人也不追究了,但我想知道,让你杀魏大人的人是不是你的主子.” 黄大人瞳孔猛然一缩,半晌没有言语。 萧元祐极有耐心的等着,笃定他会说一般。 “你这是在威胁我?”黄大人喉咙干哑。 萧元祐勾了勾唇,“你可以这么认为!” “长江后浪推前浪,黄某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可真是一点都不冤呐。” “你不用问我主子是谁,因为我也不知道!” 萧元祐点头,起身径直走到书办的桌案旁,拿起黄大人的供词看了看,交给他画押。 堂审如此的顺利,人证物证俱在,主犯供认不讳,就连作案的凶器,动手的人,种种都交代的一清二楚,整个案子的谜团差不多都已经解开了。 只是还有一个不清楚,黄夫人给辛夷看的符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用在魏大人一家的身上。 以及当初那个卖烧饼的货郎,还有那个山民这两个人又为何会被种符死去? 卖烧饼的货郎和那个山民两人的死没有任何可以表明是黄大人动手的证据,就算现在抓住了黄大人其他的罪证,对于这两个人,还是没办法数罪并罚。 这会就算是抓住了他,一时还真是不能奈他何。 这时,一名黑衣侍卫进门,从一侧匆匆绕到萧元祐背后,弯腰低声耳语。 萧元祐听罢,顿时抬眸看向黄大人。 因为黄大人认罪画押的事情被惊的目瞪口呆的众位官员这才纷纷的回过神来。 外头传来了一声声竭力的嘶喊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这句话,带着满满的正气,让人振聋发聩。 仿佛这天地间一起的阴霾都会被吹散一样。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星辰。” 就连吴县尉这会也是不由自主的背诵下面一句。 这么多的学子,背着正气歌,豪气丛生。 这是要为了当初在和县被抓的那个书生喊冤吗? 众人跟着黑衣侍卫到了黄府门口,就见到很多学子正在游街。 他们的目的是为什么,不言而喻了。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 一个书生一句,一句句的结唱下去。 渐渐地,不仅仅是和县的那些学子,就是北地其他的地方的学子也能看到。 这些人,一个个的走了出来,在黄府的门口,汇聚成一股清流。 每一个书生,都是穿着他们该穿的衣裳,然后一脸肃然的前行。 开始,书生们的声音并不响,可随着有人鼓动起来,声音越来越响亮。 原先,黄府门前被黑衣侍卫把控着,外面根本不知道黄府发生的一切。 不过空气中一层层的阴郁之气,经过书生们的背诵,消散的无影无踪。 队伍长长的,这会有点看不到头尾的意思,乌泱泱的一片,占据了黄府门前整条大街。 站在最前头的,是一群青年,和当日抓起来的那个企图行刺的书生差不多年纪。 陈同知用帕子捂住口鼻,心头大喊,疯了吧!整个东元朝的学子都挤到这里来了吗? 一个个不好好读书,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闲得发慌吗? 他偷偷的看了眼沉默不言的萧元祐。 历来读书人闹事,都不是小事。 处理不好,别说县令了,就是做个小吏都没地方要。 吴县尉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先安静下来,如今黄大人都被萧元祐给撸了下来,除了萧元祐还有谁做主? 倒是陈同知,露出一个笑容来, “诸位学子,这是做什么,要告状递状纸去衙门!要办事就去衙门书办那里登记。” “你们这样堵在大街上,那些过路的百姓们怎么办?这可就是妨碍公务了。” 这时,站在最前头的一个书生常常作揖,道, “各位大人,我等既不是来告状的,也没有事情要办,更不想耽误公务,我们是为了受冤的同窗陈情而来。” 陈同知,“你们既然来陈情,那就去衙门那边等着吧。” “萧大人自然会审理你们同窗所告之事,到时候本官向萧大人求个情,破例让你们来围观如何?” “现在,你们就散了吧,各位各家。” 聚众陈情,说白了对的就是气势。 只要书生们退了,散了这口气,后头就好办了。 之时,陈同知说的,书生们并不赞同。 176,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只是,陈同知说的,书生们并不赞同。 陈同知见萧元祐站在一边,束手而立,没有任何的动作,无奈,只能继续大声道, “各位学子,你们这样聚众在此,再不退去,可就要告你们一个私自围宅的罪名了,已经同意到时候审案让你们进来旁听,还要如何,且速速退去。” 他心头不禁暗骂了一声萧元祐,刚刚审问黄大人不是挺能的吗?这会成了个大哑巴! 学子们并不买陈同知的帐,不依不饶的, “进去旁听的不过是数人而已,我们每个人都想知道案子的情况,若是不能把案子理清,难道不是对各位大人的亵渎吗?” “更何况,各位大人都是青天大老爷,为了各位的声誉着想,更应该把案子审理清楚。” “如果觉得我们人多,衙门大堂站不下,那不如就请大人在此,当街审案!” “对,当街审案!”后头的学子原本静悄悄的,这会跟着附和起来,声音如雷般。 陈同知帕子都快要捂不住口鼻了,差点从台阶上掉下去。 什么时候北地的学子变得如此聪明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死读书的学子都考不上的学子,今日怎么变得如此的油滑? 要他来说,还是死读书的好,这样省事。 听听,这些书生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亵渎,什么声誉,这是赤果果的要挟啊。 能拒绝吗? 不能! 拒绝了官声还要吗? 还想升迁吗? 陈同知眼睛不断的喵一下萧元祐,又瞄一下,期盼着他能够说一句话。 奈何,萧元祐始终都是安静的很,仿佛雕像一般,没有思想和脑壳。 陈同知只能按捺下快要从头顶喷出来的怒火,好声好气的, “各位学子,各位学子,这公堂那是多么威严之地?怎么可以随便私设呢?” “这简直有失体统!不是我等该所为!” 人群里有人发出轻轻一嗤,嘀咕道,“大人这是不敢吗?” 说是嘀咕,可声音却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陈同知,“……” 他想把他手下的兵调过来,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现在反过来了,他是兵,那些秀才老爷不好好说人话了。 这些书生到底怎么回事?从前官府有一说一,今日为何如此的不听劝? 那一声‘大人不敢’的声音已经在诸位在场之人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并且立刻长成了苍天大树。 于是纷纷的大声喊起来: “大人,我们不干什么,就是听案,更不会扰乱公堂秩序。” “我们只提合理的疑问,绝不胡搅蛮缠!” “大人,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您的公正严明,就是最大的体统!” 总之,无论什么话,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当街审案,主持公道!” 陈同知已经不知道该发表什么言语了,这些读书人! 书读多了,脑子真是时而灵活,时而蠢笨啊! 这会真是灵活的痛快。 先是几个人说他不敢,又有人说他青天大老爷,坏话好话都被说尽了,他能说什么? 这会,陈同知心头恨死了萧元祐,神马玩意,现在官职还没他高呢。 竟然如此的不通人情世故,刚刚审黄大人审的热火朝天的。 感情人家只是针对特定的犯人来审问的? 不说话不说话,那他就来审,陈同知恶向胆边生,立刻道, “也罢,你们一再保证,你们是书生,又是君子,定然是记的那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既然尔等一再保证,那就遂了各位的心愿,只是,你们要记的刚刚所许,不能扰乱公堂秩序。” 书生们听到陈同知开口,开始仿佛有些不相信,你看我,我看你的。 等到反应过来,也是震惊的很。 只听陈同知沉声发号命令,“去,将那书生带上来。” 人,都是萧元祐的人,陈同知的命令并没多大用处。 不过,萧元祐抬抬手,示意黑衣侍卫, “如今一地之长还需要朝廷派人,这会陈大人最大,大家尽可听陈大人的,争取早日把案子给破了。” 黑衣侍卫领命抱拳而去。 陈同知,“……” 这算什么?打了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吃? 这边众人等着黑衣侍卫将那假扮舞狮者的书生给押过来。 那些书生站累了,干脆就撩起袍子席地而坐,这样一看,仿佛这些人不是过来闹事,而是等着听什么大儒开设讲坛一般。 陈同知坐在上头的椅子上,见此一幕,嘴角抽了抽。 边上萧元祐依然面沉如水。 陈同知是知道萧夫人如今昏睡着,本他以为萧元祐那样爱护夫人,怎么也该在床榻前守着,等夫人醒来。 怎么也该是一副憔悴,绝望的模样,没想到他看到的根本不是想的那样。 这位萧大人不愧是京都盛传的‘萧青天。’ 要说,还是陈同知不明白萧元祐的心理。 萧元祐不知道辛夷到底还要昏迷多久,他还有孩子,还有辛夷师门的仇要报,还有许多事情要担着,根本就不能停下来,不能垮了。 他根本没有忧伤的时间。 一开始,萧元祐选择帮助辛夷,是性格使然。 既然他想要破尽天下疑难案子,就没办法拒绝一个背负灭门仇恨的人。 那时,辛夷就好像一个溺水之人,凭着直觉抓住他,像救命稻草一般,眼里写满了希望和祈求,让他无法拒绝。 而现在,他是真心的想要帮助辛夷查出真相,帮她报仇,哪怕最后的结果会将自己葬送! 因为,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悲伤,迷茫,就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从前,他以为辛夷的师门乃是国师为了报复微云真人,才会有那样的倾灭。 现在,他不是那么想了! 青丘师门的焚烧殆尽,以及黄府书楼的那整个书房的书,都显示着黄大人等的幕后之人所谋很深。 可如今朝堂上除了皇子之间的争斗,外面的各亲王大臣因为皇帝的好,那都是消停了。 如果说是皇子为了夺位,想要拉拢微云真人,但被真人给拒绝了,倒也是说得过去。 可整个朝天观都在国师的手中,又何须微云真人的回头?那不是让国师难堪么。 事实也证明,不用微云真人回头,辛夷就把那国师给收拾的惨不忍睹。 那如果不是皇子? 萧元祐有一种预感,黄大人等身后之人还会出现。 没想到,很快的,就被他等来一个机会。 177,不依不饶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陈同知答应当街审案,萧元祐也就派人去和县将原告带了过来。 看到萧元祐身边的一名黑衣侍卫领命离去,陈同知眸光微微闪烁,微不可查的看了眼边上的贴身侍从。 随后,他抬起手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 街上众书生席地而坐,等着原告来,上头的各位官员这个时候也都诚惶诚恐的留了下来。 萧元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丝毫不见焦虑的模样。 陈同知见了,撇了撇嘴,家中的夫人都还没醒来,亏他还能坐得住,心肠够硬。 且不说和县到燕郡多远,可无论多久的路程书生们在等,官员就没办法离开,只能硬着头皮陪着。 好在两地的距离并不远,黑衣侍卫快马加鞭,来去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这些日子,那装扮成舞狮人的书生一直被关在和县大牢里,单独看押,除了不见天日,没人审问外,其他都是好菜好饭的待着,狱卒更没有对他呵斥来呵斥去的。 本来叼着根稻草靠在墙角被文章,就被人给叫了出来,然后被扔上一匹马,一路颠簸到了燕郡。 可把这位书生吓的够呛,还以为他要被送去法场砍头了呢,虽说那位萧县令人看起来倒是正直。 可官字上下两张口,口口相互的事情他又不是没见过。 一路上心都快从胸腔里蹦了出来,虽然路上碰到一场暗杀,但被接引的人给避开了。 没想到不仅没去法场,还让他看到好多昔年的同窗。 那么多人,震惊了! “杨三!”就听人群里有人喊起来,“我等来此,为你做见证,证明你没有诬告。” “刚刚这里的大人已经同意当街审案,为你平反,你放心,要是这里的大人仗着权势,不肯查到底,反而要治你的罪,我们就是拼着功名不要,也要上告伸冤的。” “对!”另外一个人跟着嚷嚷,“我们这天下士子,一定要为你争个公道,更为大家争个公道。” 这句话,立刻就引来了所有在场学子的共鸣,纷纷振臂高呼,“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读书人的清白,何其重要,这些官员,除去那些只有武力没有脑子的武夫不用科举,其他哪个官员靠的不是科举? 这些靠着科举发家的官员可以不要读书人的清白,他们不能不要,想要过河拆桥,毁人前程,也要看这天下士子愿不愿意了。 陈同知刚刚是假模假式的擦着头上不存在的汗,这会是真正的出汗了。 这些个书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个个说的话,就好像尖刀一样,光戳人肺管子! 哎呀!太毒了! 他可不可以假装晕倒? 他不想审案! 谁爱审谁审去! 他又不是父母官,他只是一个武官,他不懂断案! 陈同知心头再一次无比的埋怨起萧元祐来。 坏!太坏! 坏人都让他来做,萧元祐就等着做那个好人是吧? 陈同知想了会,心头又是常常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谁让他刚才沉不住气呢。 没见后头那么多官员一个个往后缩么? 唯独只有他话太多。 也别折腾了,赶紧把案审了拉倒。 想着,陈同知轻轻嗓门,然后大声一喝, “来人,带原告!” 然后那个告状的书生被带到众官员面前。 待那杨书生带到后,陈同知立刻问道,“堂下何人,所诉何事?” 杨书生立刻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回话, “在下杨昱,乃是上一届落考秀才,在下想要状告燕郡官府,官员有一个算一个,贪赃枉法,科举舞弊,收受贿赂!诉状早已经上呈,请大人明察!” 听得此言,众书生脸上纷纷露出愤怒之色。 先不说其他的,科举舞弊,这就是要不得,这分明就是挡了他们的前程。 陈同知此刻已经深深的后悔,这世上怎么就没有后悔药买呢? 要有他包圆了! 只要有机会重来,他刚才绝对不会为了给萧元祐添堵,跳出去接下这些书生的话头! 他一个武将,管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燕郡官府官员,有一个算一个,他不也是燕郡官府的官员么? 陈同知忍住心头滴落下来的血,继续问, “你如今虽然说是身上有功名,可你到底还只是个学子,这燕郡哪一个官员不比你大,你确信你要以下犯上,告众位大人?” “你哪里来的自信,敢如此妄为?” “大人。”杨书生出声,“因为小可相信这天下郎朗,日月乾坤,无法颠倒,指鹿为马之事,不会在如此的盛世太平出现。” “乃是这太平盛世给了小可自信,更是当今陛下的仁治给了小可自信……” 杨书生还想要继续滔滔不绝的往下说去,没想到被陈同知给打断了。 “停,你不用再摆大道理了,本官只问你,你状告这些人,可有证据?” 陈同知头疼,头特别的疼,太他娘的疼了。 “有,小可既然敢当街告状,那自然是有真凭实据的!” 杨书生一脸的笃定,声音落地有声。 他左右看了看,微微扯了扯跪在地上的澜衫,扣扣索索的从鞋底抽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张折叠的薄羊皮卷,他将东西举过头顶,上呈堂官。 陈同知亲眼看着杨书生从脚底拿出证据,再看那羊皮卷,莫名的闻道一股酸爽的味道。 他觉得还是在军营里操练那些糙汉子更好! 糙汉子身上的味道也不怎么好闻,可也比这从脚底拿出来的东西要好吧! 这些文官真是太难了! 要是一天审几个案子,证据都这么来,饭能吃得下吗? 陈同知看了好几眼萧元祐,眼睛眨的都要抽筋了,希望萧元祐把证据接过去看。 没想到萧元祐仿佛没看到一般,巍然不动。 陈同知,“……” 好!算你狠! 他也不敢怎么样就是。 无奈之下,他只能看了眼身边,想让侍从接下,只是他忘记了,他的侍从早就在萧元祐派去和县接杨书生的黑衣侍卫离开不久,也跟着离开了。 现在杨书生都已经到了,也没见他回来。 陈同知捏着鼻子,将那羊皮卷给接了过来,看了看上面的证据,不过是扫了两眼,面色陡然就变了。 果然是读书人最奸诈! 羊皮卷上竟然真的记录了燕郡各位官员以权谋私的证据,谁家中什么什么亲戚是靠走关系才考上举人的! 就连他的家中也不例外,而且,他还不能否认,他确实开了方便之门给家中亲戚。 虽然说他没有把题目给出去,可也在考场上疏通了下,让那些考官睁只眼闭只眼。 陈同知抽了抽面皮。 在他答应当街审案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不可能偏帮的。 当时他还想,要怪就怪那些太过高调的人家,不懂得藏着掖着的好。 谁能想到,就他家这样的情形,那杨书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怪谁?怪自己太蠢! 陈同知想反悔也没办法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审问下去。 见陈同知脸色大变,下面的书生顿时喊了起来, “大人,你一定要给杨三伸冤啊,刚才你可答应过……” “官府腐败无能,贪赃枉法,弄虚作假,不能饶恕!” “求大人伸冤!” 书生们的喊声此起彼伏的! 陈同知这会根本就顾不得什么,把东西扔给了萧元祐,“萧大人,这个案子是你接下的,还是你来审理吧!” 陈同知哪怕知道自己家也在上面,可他不敢真的得罪整个燕郡的官员,就是穷人那还有两三门亲戚呢。 谁知道这些官员有没有后台,据他所知,吴县尉就有一个表兄在江南道做学政呢! 还有曹司马,他的一个女儿可是在王府做小妾。 只听陈同知站了起来,“关于这个案子,本官转交给萧大人审理,尔等为同窗鸣冤之心,本官深有体会,但案子不是这么断的。” “官府做事都有规矩巡查的,大家就等着萧大人为你们的同窗平反吧。” 这就是把事情甩给了萧元祐。 众书生顿时不知该怎么反应,倒是陈同知干脆利落,从位置上起来,把位置让出来。 终于,杨书生反应过来,立刻喊道, “诸位同窗,多谢大家为我发声,府衙当庭判决那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关系到很多人,既然陈大人不能判,那就请萧大人主持公道。” 萧元祐垂眸看着手中陈同知塞过来的羊皮卷,眉头都没有皱,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一看,才明白,为何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三年,这位书生才跳出来告发。 想来这三年,这位书生查到不少的东西。 刚刚接人的黑衣侍卫带人过来后,虽然没到他跟前来,可他比的那个手势萧元祐看清楚了,就是说来的路上,他碰到了暗杀。 看起来不是一拨人,而是好几拨碰到一起。 幸好刚才早就有准备,面上看起来只有一个侍卫去接,其实暗地有好几个侍卫跟着。 萧元祐勾了勾唇角,看向上头的内容。 有几个官员只是小小的开了方便之门,陈同知同样如是,有一些,比如黄大人就不一样了。 黄大人府上有一个宠爱的如夫人,这位如夫人面上的说法是燕郡下头一个小县的乡绅家姑娘。 其实这位如夫人的母亲是乡绅从花楼里买回来的侍妾,但是她生父却不是乡绅老爷。 因乡绅太太及其延误那位如夫人的生母,一次带着她出门烧香的时候把人赐给了一个戏班子的武生,所以如夫人的生父是个怜人。 那位如夫人的生母给那武生生了两个孩子,后来因为过不得穷苦的日子,勾搭上了一个商人跑了。 至于如夫人,自由就是在戏班子里长大的,生的美,嗓子也好,长大后就登台唱戏,有一次被黄大人看到了,就将她带回府,纳做了妾。 并且,对这位如夫人是极为宠爱,甚至越过了黄夫人。 这位如夫人有一个哥哥,他和戏班子里的一个旦角生了个孩子。 如夫人的哥哥知道妹子在黄大人家过得好,就将孩子送到了如夫人身边,想让如夫人帮家里改换门庭。 果然,如夫人说动了黄大人,让黄大人给她造了假身世,还让侄儿参加了科举。 按照东元的律例,怜人的后代是不允许参加科举的。 当然,如果如夫人的侄儿只是靠着假身份参加了科举,也许萧元祐还要敬重他一分。 律法虽然规定怜人之后不能参加科举,可是萧元祐更加赞同有教无类,也欣赏那些凭着自己努力改变命运之刃。 可是如夫人的侄儿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他能考上举人是因为有如夫人借着黄大人的钱还有势力,其实他本身就是认识几个字而已,考试的文章都是别人代笔的。 好巧不巧的,代笔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如今告状的这位杨书生。 这位杨书生家中贫穷,母子相依为命,母亲帮人缝补浆洗,供他读书,就盼着他金榜题名。 而杨书生也不忍心母亲辛苦劳作,时常的帮人抄书得些铜板,缓解家中捉襟见肘的压力。 在科举之前,有个人找上门来,让杨书生帮忙写一些文章,这些文章都是有命题的。 并且给的银两不菲。 这笔银子足够母子俩算计着用好多年,更重要的是,他的母亲不用去缝补浆洗,那操劳的手不用大冬天下水,全是冻疮。 不过是几篇文章而已,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杨书生欣然接下了这差事,交了文章,拿了银钱,书生买了补品给母亲好好的补了补。 很快,秋闱也就到了。 杨书生那是信心满满啊,他苦读三年,对于自己中举把握很大,只要考官不刻意为难,他就能中。 事实上,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你再有实力,如果上天不给你机会,那你就没办法。 杨书生进了考场,一拿到考卷,心头简直是大喜啊。 这个考题竟然是他做过的! 当时他虽然觉得有异,为何和前不久找上门买文章的人之题一样。 可考场里每一刻都很宝贵,杨书生诧异归诧异,可还是被狂喜给冲昏了。 他并没有和之前卖出去的文章做的一样,而是换了个视角,换了种写法。 他自信满满,相信自己可以中。这样的运气不中就没天理了。 但事实是,杨书生没中! 他落榜了!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偏生这个时候家中母亲也出事了,不小心跌了一跤,他花光所有得来的银钱,母亲还是去了。 接下来很长时间,杨书生都很颓丧,科举没中,母亲带着遗憾走了。 直到他看到有一位同窗,拿着一篇文章来找他,问他这样的文风怎么这么像他的。 他豁然发现,竟然是他卖出去的那篇文章,而这篇文章的主人如今已经中了举! 马上就要参加春闱试!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位文章的主人乃是地方父母官黄大人的小舅子。 他中的名次在中等的位置! 杨书生心头愤懑!怪不得他觉得考题是熟悉的,却原来早就有人以权谋私! 再联想到自己的落榜,还有母亲的离去,杨书生觉得自己不能颓丧下去。 也许母亲的死那都是一个阴谋,用那样肮脏的银子给母亲治病哪里能治得好? 杨书生心头一千一万个悔,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他接受这个悔恨,却也不愿意那等子小人逍遥法外,于是杨书生走上了慢慢的暗访之路。 这一路,他走的很艰难,其中身份也曝光了,差点被杀死,后来躲到舞狮队伍里去,这才躲过一截! 想他一个文弱书生,硬是在舞狮队伍里练成了一个魁梧的汉子。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等到一个机会。 此时杨书生还不知道黄大人因为一些原因已经被萧元祐给抓了起来。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萧元祐,等待他开口说话。 萧元祐看完手中的羊皮卷, “尔等身为学子,当熟知东元朝的律法条例,若有冤情,先过府衙,再寻三司,此为正道。” “今日你们如此贸然的在此静坐,乃是有胁迫之嫌疑。” 听到这里,陈同知等莫名送了口气。 看来萧元祐这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他就说么…… 只是,还没等陈同知等人的气完全松下去,提起来的心放归原位时,就听萧元祐继续接着下去, “然,念尔等是为同窗鸣冤,一片赤诚,今日这静坐,就不追究了……” 陈同知等人楞了!这是什么鬼东西? 萧元祐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萧元祐还没有说完, “你们状告燕郡官府官府一案,本官已经知道,本官这里乃是最下一级的县衙,本官会审理这个案子。” “只是这位杨学子呈上来的东西本官还要一一核对,无法当场给你们做下回复。” “如此,三日之后,在和县县衙,本官会当着百姓之面,公开审理,各位学子如果有意旁听,也可前来。” “当然,如果各位有什么证据呈上来,本官审理的进度会更快一些。呈证据的诸位不用害怕受到人身威胁,本官今日会将这些侍卫以及和县县衙的差役派一个到诸位身边。有证据的尽可以转交……” “现在,你们就退下吧!” “今日这样的集会不可再次进行,否则本官不知你们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说完,就见萧一上前,笑吟吟地看着那些书生, “诸位,你们还不赶紧起来,等着我们来拖你们起来吗?” 学子们不敢相信,安静了两息,突然爆发出喊声来。 今日这些来集会的学子有好些都是落榜的,他们看过很多榜上有名学子的文章,都不如自己做的好,却中了。 这让他们很不平,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可燕郡官官相护,他们没办法越级去告。 就算告了,如果告不赢,毁的可不是一个人的前程,可能连累整个家族。 是以大家都忍气吞声的,想着走关系的人不会年年都有吧?大不了等下一科就是了。 他们年轻,耗得起! 今日,这位萧大人不仅仅派人来保护他们,甚至不用他们出面,只要偷偷的把证据上交即可。 在场这么多人,就算那些人想要报复,那也不知道是谁,是不是! 这个方法真的很好,很好! 各位学子喜笑颜开的回家去。 在场的官员面色却不是很好了! 陈同知是看了羊皮卷上的东西的。 很快的,萧元祐收到很多的证据,其中有一份,很特别! 上面写着当初他接触过的一位卖考题的人,这个人,是从京城来的,而且大有来头,他说自己是京城陆家的人! 也就是襄阳大长公主府上的! 178,放过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又枯燥的梦。 梦境很凌乱,许多画面仿佛海浪一般的席卷过来。 她就是那汪洋中的一艘小船,随着巨浪上下起伏,眩晕到视线有些模糊。 这种感觉就好像烙印一样跟着她,一直持续,持续,她想呕吐,可是胃里却空空如也,难受! 渐渐的,辛夷感觉浑身疼痛,同到难以呼吸,她重重的喘息着,和垂死挣扎的鱼儿一样,想要张开嘴呼吸。 “微微!” “微微!” 她咬着牙,一定要呼吸,她坚持着,忽然听见一道很好听的声音。 声音醇厚,磁性,想羽毛在她心尖上轻轻抚过,像…… 她及笄的那天,收到的满匣子星星一样! 她还记得,他充满情狱的时候,声音最为性感! “微微!” 那声音继续响起去,辛夷侧耳听着,忽然就要跌入到黑暗里,只是,她明明已经快要见到光了,她想要大口大口的呼吸,想要睁开眼去。 只是,太累了,不过是那么简单的动作,她却觉得耗费了毕生的力气。 她想再看看啊! 朦胧中,她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只是整个人再没有从前的一丝不苟,胡子凌乱,仿佛老了好几岁啊! “微微!”萧元祐的眼眶红红的,眼睛有些发胀。 他轻轻抬手,抚过辛夷的脸颊, “你总算醒来了,你不知道,如思的嗓子都快哭哑了!” 辛夷没有说话,实在太难受了,忽然,她的额头微微一热,湿润滚烫,是萧元祐如从前一样,在她额前落下一个吻。 “爹爹!”萧如思好似听到萧元祐的声音一般,从外头冲了进来。 冲到萧元祐身边定住,见到床榻上昏迷得人睁开眼睛,想要扑过去,又硬生生的止住脚步,急急的问辛夷, “娘,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的谁?你身体好了吗?你以后不睡了吗?” 小胖团一连串的话,又急又快,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眼前的景象是虚幻的。 一个不小心,辛夷又会闭上眼睛睡过去。 辛夷眨了眨眼,想了想,她昏迷之前受到的都是刀伤,并没有磕到脑袋啊? 为什么会不认得萧如思,她的孩子呢? 只是,再转个念头,萧如思的想法和平常人总是不一样的。 她也不想再继续睡了,身体疼的厉害。 “不要吵。”萧元祐冷冷道。 见辛夷没说话,萧如思又快哭了,声音沙哑的,“爹爹,你看娘都不认识我了,是不是她还是没好?是不是她脑子坏了?” 萧如思生怕辛夷听到的样子,声音压低,忧心忡忡的问萧元祐。 萧元祐抱着萧如思,看了看辛夷,他从辛夷的眸光中知道,她脑子并没有坏,也没有忘记他们父子,于是只是抱着萧如思,微微笑着道, “已经去熬粥了,等好了就给你端过来。” 辛夷躺在那里,她什么都吃不下,只是等到粥上来后,面对殷勤喂粥的萧元祐,以及边上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的萧如思。 她艰难的咽下口中的粥。 喝着喝着,竟然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室内点着灯,萧元祐正坐在边上给她读话本,是那本从前她很想看后续的,关于散修的话本。 本来两人成婚后,辛夷曾有几次让萧元祐读给她听,只是萧元祐到底身上担着好几重职位,皇帝老爷又时常的召见,所以并没有什么机会能读。 这一次,也不敢辛夷有没有听到,萧元祐都坐在榻前,慢慢的读给辛夷听。 辛夷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静静的躺在那里,沉浸在萧元祐醇厚的嗓音里。 许久,萧元祐终于停了下来,书被合上的轻微声音,辛夷睁开眼睛。 两人双目相对,萧元祐笑了起来,仿佛积雪消融,春日来临般。 接下来连着六七日,虽然说辛夷能睁开眼睛,可身上的伤也不知怎么,让她不能动弹,口更是不能言! 而萧元祐就是靠着她细微的表情,还有眼眸中的情绪来猜测她的需求。 那个散修的故事已经讲到了散修进行到了成神的最关键时刻,辛夷屏住呼吸,心头焦急的等待着萧元祐能够继续读下去。 只是,让她失望的是,萧元祐并没有继续读。也不见他离开屋子去做点别的什么。 有时候萧一会过来,嘀嘀咕咕的和他禀报什么,随后又离开。 至于萧元祐,至始至终都是和她在一处。 辛夷心里急坏了,偏偏口不能言,她想知道黄家到底怎么样,还有李捕快的伤又如何了。 等等,更过分的是萧元祐还不给她读故事,什么东西都是吊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 心里和猫抓的一样。 她躺着的地方不是和县县衙的后宅,想到出事的时候是在黄家,大约这还是在黄家宅子里。 她又想到那满屋子的藏书,那是青丘师门藏书楼里的书,五哥到底问清楚没有,为何青丘的书到这北地,黄大人的府宅? 对师门毁灭性伤害的人就是黄大人吗? 为什么? 太多的问题,想要问清楚了。 辛夷那个急啊! 她瞪了眼边上慢条斯理的萧元祐,希望他能够告诉她这些事情,平时看起来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变笨了呢? 萧元祐挑挑眉梢,继续手中的事情。 “五……哥……”辛夷心里想的,忽然就冲口而出, 虽然嗓音枯哑,可还是让辛夷一楞,她能说话了? 萧元祐一点也不奇怪,只是挑眉,“一会如思来可肯定乐坏了。” 终于能说话,辛夷一点也不含糊,问了黄家的事情,以及李捕快的伤势。 关于李捕快的伤势,上次燕无名将她抱到辛夷隔壁的屋子里,她的伤要比辛夷的轻,本来那些刺客士兵冲着的就是辛夷。 李捕快早就醒来,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帮着一起查案,审问。 一直到李县丞也被牵涉到其中。 当日的情形,萧元祐没讲,但真香却是一五一十的讲给辛夷听。 “你这个孽女!”当李县丞见到李捕快带着人去抓他的时候,丝丝的盯着她,那模样,似乎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 李捕快走上前。冷冷地道, “父亲,你真的参与到了黄大人一系的事情里。既然你能够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干脆一刀把你女儿给砍死吧。” 她笑了笑,“不,你的女儿要不是有人不顾自身安危搭救,也早就没有了。 ” “父亲,趁着还没有铸成大错,你还是跟着女儿走吧,坦白从宽,说不定你没事的。” “你今日如果不跟女儿走,那你难道就不想想,我们这些你的子女,父母,妻子你都不管了?” “如果要死,女儿陪着你死,让母亲和弟弟他们活下去,总算每年的祭日还能有一株清香。” 黄大人做下的事情,足够一家砍好几次脑袋了,可李县丞不一样。 不过是从犯,官职最低的,如果李县丞自告,那么很大程度,死的只是他一个人,不会牵连到整个李家。 原本心中还有些摇摆不定的李大人,闻言真的跟着李捕快到了萧元祐的跟前。 这些日子,萧元祐看似在辛夷的床榻前没离开,但对于外头的动向是一清二楚的。 黄大人虽然认罪认的快,可到底捉贼捉赃,要治黄大人的罪,那就要拿出证据来。 更何况,萧元祐最终的目标,是为了查处黄大人身后那个人是谁。 而黄夫人那里,本来要提出审问的,萧元祐想想,又按下了,只能更适合的时机将人带出来。 至于那些静坐的书生,后来听说黄大人已经被抓,也知道三年前的舞弊案,没那么快的追根究底,整个事态慢慢的平静下来。 只等着水落石出的那天。 和县县衙后宅里,萧元祐端着一碗汤,劝辛夷, “微微,再喝一口吧。” 辛夷坚定的摇头,眉头皱的丝丝的,声音枯哑, “不了,五哥你总说是最后一口,可喝多了一会就要时不时的去净房。” 萧元祐不用出门,整副身心就都挂在辛夷的身上。 就是如厕这样的事情那都是亲力亲为。 可辛夷却有些其他的想法,她当然知道患难见真情是很可贵的。 可总会尴尬嘛! 一对男女,一对夫妻,就算是老夫老妻,如果做多这样的事情,那可真是一点美感都没有。 到时候美感消磨的干干干净净的,两人该如何的自处呢? 见辛夷怎么也不肯多吃一口,萧元祐也没法子,而是放下碗,用帕子擦了擦手。 “微微,我明日要审问黄夫人,关于那些疑问,我一定会问清楚的。” 辛夷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这会她还没办法行动自如,也就没办法去旁听审问。 不过在审问之前,萧元祐先结了书生们告发的舞弊案。 黄大人府上的那位如夫人和小舅子那都是口硬的很,交代出了一位买题目的仆人。 只是,黄府早就被控制,萧元祐派人去将那买考题的仆人找到,却发现黄府上下根本就没那个仆人的影子。 再一问,这位仆人竟然早就已经逃之夭夭,甚至是黄大人自己放他出去的,还给了他一笔银两。 而萧元祐见如夫人不交代,于是就对如夫人用刑,可还没等他用刑,那位逃之夭夭的仆人又出现了。 他到了和县县衙自动投案。 那位买题的仆人交代,他离开不是逃跑,而是想要自己的老母亲给安置好。 黄家上下对他都很好,他根本就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主子。 他交代出如夫人和小舅子确实不知道考题的事情,而是他为了在主人面前邀功,暗中和燕郡的一位大人身边的贴身侍从搭上了线,买通那位侍从为他偷来考题。 而黄府这位下人交代出来的官员则是陈同知! 原本杨书生查到的羊皮卷上就写着陈同知的名字,萧元祐自然是要去将陈同知身边的贴身侍从带过来。 没想到那位贴身侍从对于自己卖题目的事情供认不讳,不仅仅如此,他还交代自己怕从陈同知这边弄到的考题不够完整,从黄大人身边的一个侍从手里买了一些题目。 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来。 这次,黄大人身边的随从是被控制范围内,很快就提审。 不过,这位随从却是没有承认自己从黄大人那里偷题目,只是,衙差却在这位随从的屋子里搜出了陈同知身边侍从给他的钱袋。 随从喊冤,说那确实是陈同知府上的侍从给他的,里头有十五两银子,但这个是因为有一次陈同知身边的侍从外出办事时,少了点钱财,帮忙遮掩了一下。 十五两银子,买了题目,听起来怎么都不是一个很真实的事情。 可是证据确凿,就是那随从再怎么狡辩也是无力回天了。 案子到了这里,怎么看都有种脱了裤子放屁的感觉。 为何这些人要绕一个圈子呢? 就连黄大人的那位如夫人,她很受宠,甚至能够自由进出黄大人的书房,就是衙门,那也是时常送东西过去的。 她想要点什么题目不可能? 连身份都已经帮着遮掩了,作为主考官,只要漏出一点点东西,就已经是足够的。 但目前查证下来,确实是如此。 说道陈同知,当时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陈同知原本是喊冤枉的。 他确实是给自己家的亲戚开了方便之门,可没和其他人一样把考题泄露出去。 陈同知原本是喊冤的,可又不得不将门打开,让衙差进来搜查。 没想到最后真的在那位侍从屋子里搜查到东西。 这个审讯结果,萧元祐自然是没办法对燕郡这些官员有什么处置的权利。 只是将所有的东西,用白话写的清楚明白,务必让皇帝老爷明白。 同时又请他督促吏部赶快派下人手来。 燕郡经过这一次事情,上到知府,下到知县小吏什么的,太多太多的空缺,这还是他没下狠手去查,去治理,否则,空缺的官员还要多。 到时候,整个燕郡的运作那就要停滞了。 京城里,皇帝老爷收到萧元祐的折子震怒之余,也是暗自头疼,头疼过后,又是灵光一闪,这样大的案子,被养子给一窝端了。 虽然说儿媳妇受了伤,可到底案子查清楚了。 考题,不论如何,都是从黄大人还是陈同知手中漏出去的,但是同时大家又有一个疑问,说起来黄大人和陈同知并不是微末小官,家中也是有恒产的,根本就不可能为了那么点银子葬送了前程。 只是,这事情已经闹起了学子们闹翻了天,联名上书要强求朝廷严惩罚那些泄露考题的官员,不要让朝廷的科举成为一个笑话。 事情,是没办法也不可能轻轻揭过去了。 皇帝老爷一个五百里加急将回批的折子送到了萧元祐的手中。 同意萧元祐在折子中的所请,同时吏部已经派了官员出京,赶赴燕郡任职。 同时,皇帝老爷在折子的末尾用朱砂笔重重的写了几个字: “案情重大,足以抵消一百个案子,带人回京,养伤!” 他怕萧元祐不回来,特意加了两个字“养伤。” 这就是鱼饵,不怕萧元祐这鱼不吃钩。 真是的,好好的京城不呆,一定要带着家眷去北地,要是在京城,儿媳妇哪里会受伤呢? 也不知道他的小金孙如何了。 皇帝老爷恨不能第二日天一亮就能见到萧元祐一家三口出现在皇城里。 且不说皇帝老爷的日思夜想。 这边辛夷的伤也终于好了起来。 萧元祐先是了解书生们告舞弊的案子,最后才提审了黄夫人。 就是为了能够让辛夷在一边听! 179,鉴证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到底年轻,辛夷伤口愈合的程度比较好,后期身子的调理那需要慢慢的调理。 这日,萧元祐带着辛夷去了和县的大牢,会一会黄夫人。 进了大牢,一进去,空气混浊难闻。 “这个荷包,你放在口鼻间。”萧元祐递了个荷包给辛夷。 辛夷本想说不用,看到那个荷包,她还是接了过来,就着昏暗的壁灯随意看了眼,好像有些眼熟…… 辛夷没说什么,被萧元祐牵着手往里面走,最后进了一个暗房,暗房隐蔽之处,有个小小的口子,可以看到隔壁房间的一举一动。 “等会我在隔壁审问黄夫人,你就在这里听,如果有什么疑问,你敲敲墙壁,我会出来的。” 萧元祐叮嘱完辛夷,就去了隔壁的审讯室。 黄夫人被人带了进来。 “你们出去。”萧元祐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吩咐狱卒。 将黄夫人带进来的几名狱卒应声退下了。 辛夷走到暗房和审讯室之见的那扇小门前,小门是关着的,但是上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方洞,刚好让站在这边的人看清楚审讯室内的情形。 审讯室里只剩下萧元祐和黄夫人两个人。 黄夫人看上去还算整洁,精神也不错,看样子在牢里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他身上连镣铐都没有带,完全不像是一个身陷牢狱的犯官女眷。 萧元祐进去后,拿了卷宗看了看,并没有说话。 倒是黄夫人先开口,她笑着道, “萧大人可真是能忍,关了这些日子才提审我,不过大人也不要白费功夫了,能说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能说的……半个字也不会泄露。” 萧元祐将手中卷宗放下,他也不纠缠,只是冷淡地道, “既然如此,夫人就把你能说的都说了吧。” 黄夫人好似不解,“我能说的?大人指的是什么?” 萧元祐直接道, “关于那些符篆还有藏书楼,以及……微云真人……” 萧元祐此言一出,辛夷的身子不由得一僵。 萧元祐的头微微的朝暗房这边侧了侧,无声地安慰着她。 黄夫人根本没想到萧元祐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问出来,愕然了一瞬,忽而一叹,道, “其实我早该知道不管我做的如何隐晦,你们都会知道的。” 她停了一瞬,问道,“萧大人真的要我说?” 见萧元祐不为所动,黄夫人沉吟片刻, “既然如此,那就说吧。” “我和祁云,不,微云真人的相识,相交,最开始并不是我所愿,乃是有人授意,或者说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萧元祐问道。 黄夫人笑了笑,“你说奉了谁的命呢?” 她指了指天! 辛夷在隔壁听到这句话,特意看了黄夫人的动作,身子更是绷的紧紧的。 当初青婆婆第一次见到她,就曾经说过,如果仇人是皇帝老爷她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她为了不牵连五哥,还曾提过说和五哥退亲…… 不过,她不相信是皇帝老爷要对师父下手! 萧元祐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 “你说你是奉了陛下之命去接近微云真人?” 黄夫人笑道,“是,而且,如果萧大人想要知道的更为详细不应该来审问我,只要一个五百里加急,去问问你的养父,皇帝陛下。” “毕竟,当初给我家大人密旨的,是皇帝陛下,我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萧大人又何必为了给你的夫人报仇,而来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呢?” 辛夷闭了闭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谁也不知她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萧元祐这次沉默得更久了。 黄夫人好脾气地问道,“萧大人还要问吗?” 萧元祐抬眸,道, “陛下为何要你接近微云真人?” 黄夫人想了想,老实道, “我不过是一颗棋子,如何能知道他老人家的想法?” 萧元祐沉吟道,“你说是皇帝陛下让你接近微云真人,可朝天观是皇家道观,自有一套传承,而当初国师既然已经承位,微云真人并没有什么威胁,为何还要你如此做?” “你根本就在撒谎!” “因为国师的承位不正啊,你们不是知道的么?微云真人只要还在世上,国师就有可能被拉下来,那样朝天观内部就会有争斗,到时候还怎么承系国运?” 说道这里,黄夫人看向萧元祐微微一笑, “可惜了,国师还是被你们给斗倒了,说来说去,还是怪他不中用。” 萧元祐看向黄夫人,平静地问, “也许,你确实是被人授意去接近微云真人,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陛下。” “黄夫人,你还是老实点的说你该说的吧,你想要图谋的,不过是想挑拨我与陛下的关系。” “你知道我看重内子,而微云真人是其师父,如果真的是陛下下令处死微云真人,那么内子必然与我有了嫌隙,更甚至我和陛下同样会有嫌隙。” “你们这一招可不高明!” 萧元祐毫不留情的戳穿了黄夫人话里的漏洞。 黄夫人若有所思,“果然是人人称赞的萧五郎。” 她叹了一口气,声音放低了些, “我也没指望这个说法能得到大人的认可,大人一开口就说出藏书楼那些事情,连一点余地都不留,自然是不打算留下我这条活口了,无奈之下,我只有想办法自保了。” 萧元祐淡淡地道, “不只是藏书楼那些事情,就连当初魏大人家中女眷的首饰也是夫人故意扔在那草丛里,特意让李红发现的。” 黄夫人却摇头否定了, “那首饰着实不是我放的,当时我派了人跟在李红和贵夫人的身后,这才知道,竟然在别庄里有这样的大纰漏。” 隔壁暗房里,辛夷想起当初李捕快发现首饰后,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原来就是黄夫人派的盯梢之人,不是她的错觉。 萧元祐翻了翻卷宗, “你为了报复黄大人,所以把他的秘密暴露在我们眼前,你不只知道这些,你还知道黄大人背后之人!” 他起身,缓缓走到黄夫人一丈之外,声音不急不缓, “你想要保命,那你就要拿出能够保命的消息来,你目前用来换自己性命的消息,它不足以交换你这条命。” 黄夫人闻言,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她浅浅一笑, “承蒙大人看得起,单独审问我,如果大人对我家夫君幕后之人感兴趣的话,我们的交易可以继续进行的。” 只见她嘴唇动了动,冲着萧元祐无声说了几个字。 她只是动了动嘴皮,并没有发出声音来,辛夷在暗房对于她的唇形看的不是太清楚。 萧元祐自然是看清楚了! 180,追寻答案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黄夫人却摇头否定了, “那首饰着实不是我放的,当时我派了人跟在李红和贵夫人的身后,这才知道,竟然在别庄里有这样的大纰漏。” 隔壁暗房里,辛夷想起当初李捕快发现首饰后,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原来就是黄夫人派的盯梢之人,不是她的错觉。 萧元祐翻了翻卷宗, “你为了报复黄大人,所以把他的秘密暴露在我们眼前,你不只知道这些,你还知道黄大人背后之人!” 他起身,缓缓走到黄夫人一丈之外,声音不急不缓, “你想要保命,那你就要拿出能够保命的消息来,你目前用来换自己性命的消息,它不足以交换你这条命。” 黄夫人闻言,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她浅浅一笑, “承蒙大人看得起,单独审问我,如果大人对我家夫君幕后之人感兴趣的话,我们的交易可以继续进行的。” 只见她嘴唇动了动,冲着萧元祐无声说了几个字。 她只是动了动嘴皮,并没有发出声音来,辛夷在暗房对于她的唇形看的不是太清楚。 萧元祐自然是看清楚了! 萧元祐单独审问黄夫人,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虽然他曾经猜测过,不过还是没有得到真相的那刻来的刺激。 辛夷则是神色凝重的站在暗房里。 其实不用太多的审问,这些日子,关于魏大人的死,已经是拼凑出来一些。 当初她曾和五哥讨论过,魏大人施政勤勉,鼓励农桑,兴办乡学,修桥铺路。 他当初离开时,时间仓促,留下一些卷宗,上面条条框框写了很多的东西。 如果不走,或者是带到其他的县,都可以慢慢的实施起来。 好官,去了哪里都是好官。 偏偏,正因为他是好官,没办法收买,也不同流合污,更是在科举舞弊那个案子里没有任何的踪迹。 过刚易折! 在需要你同流合污的地方,你偏偏反其道而行,那么下场只有一个。 而魏大人的下场正是那一个。 当初杀他的人在一家几句人身上下‘长寿符’,也许打的主意还是败坏魏大人的名声。 本来早该就要去其他县赴任的,偏偏推迟许久才出发,并且还祸不单行的碰到匪徒,这才一家几口命丧黄泉。 迟迟不出发,这根本就是对朝廷法度的蔑视,可见杀他之人其心险恶! 不仅要人命,还要毁人名! 萧元祐扬声叫了人进来,“来人,把犯人带下去。” 黄夫人有些意外,不过看萧元祐似乎没有要自己命的意思,就知道自己的筹码赌对了。 她没有再多问,而是跟着进来的狱卒出去。 萧元祐等到人走不见了,折身去了暗房,此时辛夷的脸色早已经恢复如常了。 她侧头看见萧元祐面如冰霜,双目却比周遭的壁灯还要明亮灼人。 她走进他,问,“你……你是不是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萧元祐握了握她的手,冰冰凉的,宽厚的手将她纤长的手包裹在里头,搓了搓, “你还记得我们成婚那日,有多少皇子过来吗?” 辛夷点点头,当然知道的,原来那幕后之人是皇子吗? “太子哥哥,七皇子,二皇子,五皇子等人都来了。” 萧元祐是皇帝老爷的养子,皇子公主也算是兄弟姐妹,他的大婚宴,是在她的热孝期成婚,不能大操大办,皇帝老爷觉得委屈了萧元祐。 大婚那日把皇子公主都赶来给萧元祐撑场面,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 辛夷不说话了,只是紧紧的反扣着萧元祐宽厚的手掌,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惊惧。 “有那么一个人,虽不是皇后嫡出,却饱富盛名,就算是娘娘和太子对他也都是推心置腹的。” “这个人不但长袖善舞,而且因为身份,性格的原因,交游广阔,时常出门游历,在外头笼络了许多的人手。” “他暗中做的一切,都有人手帮他实施,而牵连不到他分毫。” 辛夷的瞳仁收紧,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一言不发。 萧元祐握了握她的手,“没错,就是那个人,我……也不是很敢相信。” 原来那么久远就开始布局了! 辛夷心头说不出的愤懑,原来师父的死,固然有国师的隐情,可原来,她最后还是死在了皇权的倾轧中! 也难怪,当初国师最后拼死一搏的时候,会有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人手。 更甚至,在朝天观后山,她和宝平,以及康平遇到刺客时,会有那么多的江湖豪客。 至于后来绑架她和康平的那些刺客,说的主人,其实不是国师,而是那个人吧! 一切的一切,仿佛豁朗开朗,眼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微微,我曾经有过一个想法。”萧元祐说道。 “什么想法?”辛夷看向他。 “当时想着这里破了一百个案子,回京城后,就和陛下说辞官的事情,祖父曾经留给我不少的私产,就是陛下,也有不少的东西给我,将来衣食无忧总不成问题。” 萧元祐说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事情,萧元祐充分的认为什么护卫都是不可靠的。 他怕微微有危险,派了两个暗卫给辛夷,都被她留下保护萧如思。 他认为,还是亲自保护比较牢靠。 可是这里的惩罚结束回去,陛下必然和从前一样,把职位都一股脑的往他身上堆。 他从前想要破天下奇案,怪案,事务繁重,不可能时时关注到家里情况。 辛夷沉默半晌,道, “五哥,我想答应你,但是我也明白自己也许过不了那么悠闲的生活,更何况……” 师父的仇并没有真的报完。 “如果注定不能寿终正寝,不能大道长生,那么我宁愿累死,也不愿意被闲死,五哥,你摸着你的胸膛说,你愿意过一辈子平庸的生活吗?你的理想呢?天下那么多的奇案,怪案呢?” 萧元祐皱皱眉头,“谁说种田就平庸了?能种的不平庸才是本事呢。” “至于破案……” 萧元祐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失去理智和冷静,想不惜一切的保护眼前这个人,但这种改变,他一点也不抗拒。 萧元祐的话其实恰恰能够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不是一个甘于逍遥山水的人。 对于一个真正的男人来说,给与家人荣华富贵,不过是他们成就的一种体现,是他追逐事业的附加值,他们爱权利,就如同女人爱打扮一眼,大多时候不需要任何理由。 “萧元祐!”辛夷轻声道了句, “十年之后你再辞官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今太子的地位看似稳固,其实波涛汹涌。” “还有,现在那个幕后之人,筹谋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至于我,更因为那个人受了这么多的伤,一次两次,更让我失去了最敬爱的师父。” “五哥,现在让我放弃,我亏得慌!” 萧元祐看着她,不由的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揽在怀里。 辛夷静静微笑。 …… 书生状告燕郡官府舞弊一案,萧元祐审问好后,写了折子三百里加急送到京城请示皇帝老爷的处置方法。 很快,皇帝老爷思念了一番养子和金孙之后,快马加鞭的送了批示过来。 黄大人联合燕郡官员舞弊,罪大恶极,甚至在罪行暴露后,妄图杀人灭口,更是罪上加罪,不允许任何的求情。 同时又在批阅里写了既然黄大人等如此的喜欢舞弊,喜欢剥夺别人的功名,那就让他们去燕郡最大的城门处粘贴告示,将各位官员的罪行公布与众,同时,准备再城门处行杖刑,每人五十大板! 萧元祐看到折子后,无语问苍天! 他明白,这又是皇帝老爷心里头不痛快了,想要折腾折腾! 当街审案之后,萧元祐就说很快会有处决下来,那些书生总是结伴的来县衙看看。 看看有没有关于各位官员的处置。 这一日,书生们依然是结伴过来看有没有消息,就看到县衙有人拿着告示出门。 边上还有人拿着锣鼓敲着,一边敲一边说,大意就是皇帝老爷知道燕郡有很多官员科举舞弊,妨碍了真正学子的利益。 皇帝老爷对于那些被剥夺真正学子的利益是相关的。 “陛下公正严明,已经治了黄大人的罪。” 闻言,书生们发生了一阵阵欢呼。 随后又纷纷跪下去磕头,鼓掌,冲着京城的方向拜谢,“谢陛下隆恩。” 来的学子很不少,这一幕,看的人有些心潮澎湃。 书生们并不觉得公开处刑这一举动多余,甚至他们想着反正总是要死的,折腾折腾也总是好的。 只是砍一次头,未免太便宜那些官员了。 有这样想法的当然不只一两个,经过各位书生的宣传,到了公开杖刑的那一天,城门那里被挤的水泄不通,就是百姓,那也是心头啧啧惊叹。 那么多官员一起挨打,可真是难得一见呢。 等到那些被检举揭发舞弊的官员带出来后,人群里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以陈同知为首的那些官员只觉得头皮发麻,怎么这么多人? 只是,这会没人理会他们的疑问。 陈同知客气的叫来一个衙差,从前是在县衙当差的,让他去给萧元祐捎个信,希望能够改变行刑的地方,再不济疏散人群。 不过他得到的回答是, “陛下圣旨,写明了行刑的地点,不能更改,至于百姓,更不可能赶走了,这里是城门,大家来去自由,谁有资格来驱散他们。” 很快的,条凳已经摆好,各位官员被绝望的留在上面。 “各位大人,因为围观的人里难免有女人和小孩,所以,不用去衣服,各位大人,那就开始吧。” 陈同知咬咬牙,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早知道他为什么要去给侄儿开那么一个后门。 算了想他一个堂堂的武将,为了你的颜面,特意去点名,不就是五十杖,。 行,不就是五十杖么,他一个武将难道还捱不下那五十么? 陈同知埋着头,告诉自己,没关系,挨得起的。 只是没想到,那杖才刚刚抬起来,还没达到陈同知的身上,就响起了一声雷鸣般的喊声, “一……” 陈同知,“……” 有句话当讲不当讲,为何他受折辱,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多的,竟然还带数数的。 杖刑打的那些书生和百姓们一个个兴奋到了极点。 真的是太过瘾了! 皇帝老爷怎么和普通百姓一样,喜欢来这一套。 “八” “九” “十” 板子每次有力的落下,都会响起数数的声音。 各位被行刑的官员都已经麻木了,大家甚至有一种不真实感。 仿佛行刑的不是他们。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里。 他到底是谁。 他到底在干什么。 短短的行刑时间,仿佛比当初十年寒窗还要辛苦。 那么的辛苦读书,难道就是为了今日这一行刑吗? 疼痛根本算不得什么,被人围观的难堪,给所有人点来了比肉体疼痛还要加倍的羞辱。 他们口中说出的庶子,简直就比刀还要割人,反反复复的,一刀刀下在他们身上。 就好像是凌迟。 终于等到五十数出来的时候,行刑终于结束了,可对于各位官员的处罚还只是刚刚开始。 这一辈子,他们都将记住这一幕,无论他们去到哪里,在做什么。 如此,等到官员被抬走后,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书生们,也都已经满足的走了。 好人伸冤,恶人受罚,可真是个完美的解决方法啊。 不管如何,杖刑过后,就是对各位舞弊案牵涉的官员进行处罚了。 该如何的就如何。 黄大人不用去说,陈同知被勒令在嫌弃内交出手中的权利。 其他涉事官员,也是被各种处置,夺官,没收财产,只差一点流放几千里了。 181,没当回事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李捕快来的时候辛夷正和萧如思在炕上玩耍,大抵因为辛夷昏迷了好几天,萧如思吓坏了,现在格外的粘着亲娘。 他时不时的翘着嘴儿将辛夷满脸亲的都是口水。 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嫌弃,辛夷淡定的用手一抹,将脸上的口水抹干净,继续和胖团子玩。 “娘,你以后不要睡那么久了,小心变成胖猪猪。”萧如思歪着头建议亲娘辛夷。 辛夷刮了刮胖团子的鼻子,也不知道是谁会变成胖猪猪。 这话自然是不能让萧如思听到,小小年纪,自尊心可强了。 “夫人,李捕快来了。”外头真香掀帘进来禀报。 辛夷这才想起,今日仿佛是各官员离开北地的时候。 辛夷让奶娘和真香将萧如思带下去,清清静静的和李捕快说几句话。 李捕快看起来没有之前的那种颓丧,虽是去流放,却并没有半点的萎靡,反而是精气神足足的。 李捕快今日一身英姿飒爽的利落打扮,更显得利落俏丽,她淡淡地道, “我父亲曾教导过我,说是人这一辈子,可以蠢笨,可以怯懦,但一定要会看人呢。” 她的目光停留在窗棂的格子上,笑道, “你放心,我没有怨恨萧大人,也没有颓唐不振,” “我们李家本来是跟着黄大人图谋不轨的,然而承蒙陛下仁厚慈爱,宽宏大度。” “只是让我们家流放三百里,那里几乎还是认识的地方。” “我知道定然是夫人和大人在给皇帝的折子里求情。” “夫人救了我一条命,已经是仁至义尽,就是如何处罚李家那都是理所当然的,李家上下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对于我来说,陛下不仅仅是掌管天下的君王,更是一位心软的人。” “以后,我会日日夜夜拜求上苍,护佑陛下万寿无疆,也会请上苍保佑夫人和大人,以及小公子。” 辛夷见她目光清澈坦白,并无半分阴翳之意,反而精神抖擞,暗暗称奇。 李捕快看向窗外的树木,再不复两人初见时的那种娇蛮任性。 只听她沉稳的继续说道, “虽是小吏之家,却从来没吃过苦,又是家中的姑娘,父兄都疼爱。” “只是大厦一时间就倾塌,弄到这个天地,我算是看明白了,靠天靠地不如靠己。” 她裂开嘴,笑的满目舒畅。 “这样我还更痛快呢。”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 “虽然说是三百里,可到底同和县不一样。” “以前是他们疼爱我,以后,将是我照顾他们。” 辞别前,李捕快笑的自信而坚强,对辛夷道, “夫人,来日相逢,我请你饮酒吃肉。” 辛夷微笑点头,忽然想起遥远的京城,曾经也有一个女子同她这样说过。 曾经以为是骄纵跋扈的姑娘,终究长成不一样的模样,也不枉她受了那么伤。 如果不是李捕快,也许黄大人的这个案子不会结束的这么快。 是李捕快把在李县丞那里得来的很多讯息告诉萧元祐,萧元祐根据这些消息去查探。 北地漫长的冬日大雪封路,内外不通,孤岛一般,如果不是黄大人这些事情,县衙其实没什么事好做。 一直到二月底,萧元祐除了接到两张状纸,旁的竟是一点事都没有。 两张状纸,一张是欠钱不还,一张是喝酒打伤了老婆,被老丈人告到县衙来。 辛夷终于知道那破一百个案子的惩罚其实不是轻,而是很重啊。 就这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完成呢。 无聊长冬一天天熬了过去,转眼进了五月,仿佛一夜之间,雪消冰化,草木一片繁盛浓绿。 雪化路通,几大包的公文书信送到县衙,原本人影都看不到的几个小吏这会也是随着日头回暖活泼异常。 李县丞被流放,县丞这一个职位也就空闲下来了。 多少人在盯着这个职位。 不过,再怎么忙,萧元祐也没有埋头在县衙里,而是和辛夷商量着巡乡去,年前天寒地冻,巡乡的事情也只能放着,如今天暖和起来,正好做这事。 辛夷自然是极力赞成的,不冷不热的时候,最适合到处看看风景。 再加上萧如思也是憋闷的许久了,孩子还是需要去外面跑跑跳跳才行呢。 不用辛夷费心,萧一和真香俩早就准备了看着朴实,其实里头非常舒适奢华的大车子,带上人手,还有锅碗铺盖,启程上路了。 和县地广人稀,村和村之间离的很远,旷野中有稀疏的林木,花草繁盛,反正东西带全了,吃喝住行都很舒适。 这一趟‘巡乡’可真是巡得鸟语花香,春光烂漫,逍遥无比。 一家三口巡乡十几二十天,将和县所有的村子一个不落的都走了一遍。 随行的书办典吏那都是对萧元祐奉承不已,要不是前头有个魏大人杵着,机会要被他们吹嘘成前所未有的勤政爱民之县令。 终于回到县衙后宅,辛夷将后宅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指着那几个满车的小白菜,黄瓜,茄子等等,吩咐道, “这些菜,这会乡下便宜的简直白送一般,这会天气好的很,趁着这天气,把这些菜晒成菜干,先试这一车,若是晒得好,让人去乡下多多收一些,都晒了,到时候冬天就有菜吃了。” 感谢师父给她的那些话本,上头就有关于晒菜干这一条。 真香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按照辛夷吩咐的,先将菜细细洗干净,又大锅烧了开水,断了火,趁热将菜扔到热水里烫过,烫到将要变色赶紧捞出来,一根根挂在绳子上晾晒。 和县雨水烧,绳子上的菜不过晒了两三天,就成了黑白分明的菜干。 辛夷当即让人就用菜干炖了菜,一家上下都觉得这个味道好极了。 这会竟然不用辛夷吩咐,萧一不能离开萧元祐,那就萧十一带着人去满乡收各式各样的菜了。 等翻晒了好几天的菜干,辛夷又有点小小的主意。 她吩咐萧十一,菜的价格可以高些,能收多少,收多收,反正也值不了多少银子。 这个县衙本身就有很多都是空地方,这会都被充分利用起来。 原本那些准备种菜的地方,也不种了,全部被弄了起来,又从当地找了十几个帮手,天天忙着洗菜,烫菜,晒菜,这么一个夏天,竟晒了上千斤的干菜,堆的原本空荡荡的县衙后宅,竟然没了空屋子。 辛夷让人将这些菜干一样包了些,送回京城,宫里的皇后娘娘,辛家,以及英王妃等交好的人家都送了一包。 跟着辛夷菜干到京城的,还有弹劾萧元祐的两道折子,皇帝老爷拿着那两道折子,气冲冲的去了皇后的凤仪宫,将那折子甩在桌子上。 “哼,这些人可真是势利眼,巴高踩低,看我贬了元祐,就这样跟着风踩他。” “不就是收个菜干么?这是多么惠民的事情,到了那些人的眼里,就变成了了夺民之利了,哼!” “来人,吩咐御膳房,今日,就用这菜干,给朕满满的炖上一锅排骨,叫上那些个大臣,过来吃!” “这些人,卖菜干怎么了?还夺民之利,这些人可真能说出口、” 皇后娘娘看着皇帝那气呼呼的样子,笑起来, “陛下说的是,也算是元祐肯用心,这菜干微微在信里可说了,那北地冬日里除了肉还是肉,到时候将这些菜干用水泡发,和新鲜的菜也没什么两样。” “冬日里,也就不会只有肉吃,不见菜色了。” “陛下也别着急,到时候派个人去北地看看,看看元祐做的如何,顺便打听一下,微微收菜的时候价格可还给的公道。” “陛下不是很想他回来?如果这差事做的好了,再加上之前那桩案子,足够他抵消那一百件案子的限制了。” 皇帝老爷被皇后娘娘这样一说,心里舒坦不少,笑了起来,确实如此。 就是这个死孩子,一点都不孝顺,自己在这里牵肠挂肚的,也不见他多写两句话送回京城。 让他眼巴巴的等,等来的是死气沉沉的公文。 太不乖了! 不过皇帝老爷没让人再去和县,而是直接让此刻在北地和县的燕无名上折子,说明和县辛夷等收菜干的情形。 说起来,燕无名是因为一个案子到了和县,没想到碰上萧元祐查黄大人的案子,反正来了也是来了,长冬漫漫,暂时回不去,那还不如给不怎么喜欢的师兄搭把手。 那些菜干,他可是每一样都吃过了。 燕无名尤其喜欢一种酱黄瓜,清粥小菜,吃起来快活似神仙。 燕无名的迟迟不归,别人不知道,萧元祐是知道原因的。 “你这是相了多少好人家姑娘?都躲在这里不回去了?” 当时燕无名正抓着一个骨头在啃,闻言手中的骨头都差点没抓牢,一口肉咬了一半也不想吃了。 一时间,燕无名只觉得自己真是太愁了,摊上这么个师兄,真的不省心啊。 他确实是在京城待不住,才好不容易抢了一桩差事逃到和县的。 182,关心则乱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不过皇帝老爷没让人再去和县,而是直接让此刻在北地和县的燕无名上折子,说明和县辛夷等收菜干的情形。 说起来,燕无名是因为一个案子到了和县,没想到碰上萧元祐查黄大人的案子,反正来了也是来了,长冬漫漫,暂时回不去,那还不如给不怎么喜欢的师兄搭把手。 那些菜干,他可是每一样都吃过了。 燕无名尤其喜欢一种酱黄瓜,清粥小菜,吃起来快活似神仙。 燕无名的迟迟不归,别人不知道,萧元祐是知道原因的。 “你这是相了多少好人家姑娘?都躲在这里不回去了?” 当时燕无名正抓着一个骨头在啃,闻言手中的骨头都差点没抓牢,一口肉咬了一半也不想吃了。 一时间,燕无名只觉得自己真是太愁了,摊上这么个师兄,真的不省心啊。 他确实是在京城待不住,才好不容易抢了一桩差事逃到和县的。 糟心的燕无名大人,还没有接到皇帝老爷让他禀报辛夷在百姓间收菜干规矩不规矩的旨意。 他要办的事情已经差不多,魏大人之死,和燕郡官场舞弊案也都到了收尾阶段,无需他的插手。 原本他停留在和县就是为了躲避家中给他相看各种姑娘,那些姑娘不过都是千篇一律,笑不露齿,走路不带风,没有半点声响,这些好像并不是他想要的。 和县县衙里,萧元祐和辛夷两个人虽然嘴上都没说婚后之情,但甜蜜溢于言表,看的燕无名想打人。 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能荣于这个世道了! 不过,幸好还是有人关心他的,比如辛夷。 “燕大哥,你如今住的客院还舒服吗?”偶然碰到时,辛夷问他。 辛夷可还记得当日在醉春阁,燕无名对于休憩小屋的布置,什么都是软软的,好方便他没骨头一样的窝在上面。 北地的条件自然是不如京城,辛夷总怕燕无名会睡的不舒坦。 糟心的燕无名大人,总算是稍稍顺了口气。 “挺好的。”燕无名不以为意的道,“你不用担心我,微微,不如今晚让厨房炖个锅子吧,把那些菜干多多的放进去。就当是饯别了。” 燕无名处理公事严谨,不过生活上除了对于坐卧有要求,其他都随性的很。 今日也是恰巧碰到辛夷,本来还想去前头衙门里和萧元祐小小道个别,既然无事,趁着天气好,出去走走看看。 既然碰到了,那就再吃一顿饭离开吧,那些菜干炖的菜还是很好吃的。 辛夷闻说燕无名要走,忙道, “是要回京城了吗?现在天气好,出发倒也是合适的。” 燕无名刚刚顺的那口气,又上来了一些,忍不住甩开折扇,叹道, “微微难道就不会舍不得为兄吗?哎,咱们也算是共过患难的。” “你和谁没共过患难?”只见萧元祐从廊道那头走了过来,直接站在辛夷的身边,揽着她的肩头,挑挑眉梢。 燕无名手中的扇子扇不下去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萧元祐, “萧元祐,你够了啊!我本来还不太想走的,现在是非走不可了,不然整天看着你这幅嘴脸,哪天非得气吐血。” 燕无名气的不行,甩袖走人,等到处了和县县衙,一袭青衣的燕无名大人,忽然就变得如皎皎明月,徐徐清风般,面上带着淡淡笑意。 跟在燕无名身后的小厮嘴角抽了抽…… 他家公子真是千面郎君! “绿豆,去,把老牛给牵出来,咱们来个说走就走的游历!”燕无名云淡风轻的吩咐随行小厮。 没多会,绿豆就把叫‘老牛’的马儿给牵出来,主仆俩一人上了一匹马,出了和县地界,往北而去。 北地不仅仅是如和县那样的贫瘠小县,也有热闹繁华一些的城镇,比如今日燕无名主仆到的三阳郡,那就是比较热闹的地方。 这里是南来北往客商歇脚的地方,同时也是个比较混乱的地方。 虽也还是东元朝廷管辖之地,不过这里因为地处偏僻,所谓山高皇帝远,同时这里还是怀王的封地。 怀王乃是异姓王,东元朝开国就立下的,一两百百年过去了,很多异姓王府都已经没落,唯独怀王府和镇北王府还稳稳的屹立着。 燕无名出行,并不仅仅是办自己手头的案子,同时他还接了皇帝老爷的密旨,视察北地各处的情形,尤其是怀王这边。 燕无名和绿豆主仆俩一路悠悠闲闲的进了三阳郡,马上就被眼前的热闹给吸引了。 人多,那是可想而知的了,关键是这里的人和京城的人不同,各色各样的奇装异服,就连头发,那也是有各种颜色的,还有眼瞳,竟然还有深蓝色眼瞳的人。 这让燕无名不其然的想起一本书中所记录的,黄金瞳等异瞳。 “公子,公子,你看,那个姑娘……头脸都裹着,只露出两个眼睛,这……” 绿豆就真的和豆一样,到处滚来滚去,一张嘴叭叭叭的个不停。 燕无名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这些事情上,他看到墙根处,有一头青驴,驴背上,坐着一个穿着利落骑装的少女,在她的前方,站着一个贼头贼脑,一脸心虚的丫鬟。 他的耳力好,就听那丫鬟问, “姑娘,咱们真的要骑驴么?” 骑驴姑娘抬头望天,“骑驴怎么了?谁家的驴有咱们家小青更壮硕?” “看看这毛色,多么的油光呈亮的,还有这牙口,比那胸口碎大石的还要厉害!” 那小黑驴仿佛感受到了骑驴姑娘的赞美,高兴的仰头嘶鸣起来。 骑驴姑娘笑弯了眼睛,抬手顺了顺小黑驴的脑袋。 燕无名唇角勾起,也不理会小嘴叭叭叭的绿豆,牵着马儿朝骑驴姑娘走过去。 骑驴姑娘还没来得表扬自家的小黑驴,就被边上的黑影给遮住了。 她正想骑着小青往边上走点,就看见边上穿着青衫的男子,皎皎如朗月,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燕……燕大人……这么……巧!”骑驴姑娘正是曾经和家中之人一起发配的李捕快,李红。 如今她已经被卸去捕快一职,只是个犯官的女儿。 燕无名站在老牛的身边,眼皮都没抬, “巧吗?” 李红咬咬牙,敷衍地给他补了一个礼,燕无名点了下头,看了小黑驴一眼,当先往前走。 只是,听说这位大人是京城来的大人物,也是和萧大人一样,破案的。 说起来,上次她和萧夫人一起遇到危险,最后好像是这位燕大人送她去救治的。 她一直没找到机会感谢这位大人。 李红想着,伸出手来,摸了摸小青的脑袋,让它停下来,翻身下驴,朝燕无名正儿八经的行了个礼, “多谢公子当日相救……” 她见燕无名牵着马儿,走的慢悠悠的,顿时道, “若是公子有急事,就先走一步吧,这三阳郡看起来乱,其实还算太平的。” 燕无名淡淡地笑, “太平好,就没人打我家老牛的主意……” 李红张大嘴巴,四处看了看,这里哪里有牛? 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燕无名手中牵着的马儿身上……叫老牛的马儿? 她差点笑出声来。 惹不起,惹不起! 刚刚站在驴前贼头贼脑,一脸心虚的丫鬟见自家姑娘停滞不走了,不禁焦急的上前拉了拉李红的衣袖, “姑娘,可别误了时辰……” 李红这才想起今日要干什么,于是连忙翻身上驴,朝燕无名颔首告辞, “公子,我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 不过是两个天差地别之人,今日不过是萍水相逢,以后大概是青山绿水长流,相见永无期。 小青甩了甩尾巴,开始朝前去,可是走了好一会,李红发现,那巨大的码头,一直跟在身侧,好似在说,比走得慢啊,本大马也不会输的哟…… 李红有些来气了,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也没功夫管边上的贵公子到底是想干啥,拍了拍小青的屁股,小毛驴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思,当即撒丫子就跑,一边的丫鬟连忙追了上去。 不过,没走多远,李红又让小青慢了下来。 因为,驴慢马慢,驴快马快! 李红欲哭无泪! 就这样走了一路,终于到了李红要去的地方,她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从小青身上跳了下来。 她来的地方是一处码头,今日是三阳郡最热闹的一天,人来人往,各色小摊贩很多。 李红心急,还是晚了,当即顾不上那跟了一路的贵公子,而是和丫鬟一起去一处民房搬了东西出来,又从驴身两侧的袋子里拿出很多的东西,一一摆开。 看着架势,是要摆摊…… 李红摆摊的地方离江面不远,面对大路,不远处就有供人休憩的凉亭走廊,旁边几株大树,亭亭如盖,大树下还有几块乱山石,可以坐下歇歇脚。 李红在空出来的位置上,快手快脚的摆开桌案,手脚麻利的捅开火炉,点燃。 上头架起大锅,开始烧,一小半的热水,大半的浓汤倒进去。 看起来这是卖吃食了,江边也有卖吃食的,不过一般都是挎个篮子,沿途叫卖,稍有李红这样摆摊的,经过的人不免看两眼。 甚至有人站在那里,等着看李红是要做什么。 三阳郡的天气比和县要好一些,只见李红支起摊位,煮开水,入了各种调料,最后就是揭开一个木桶盖,将里头的青菜都捞出来放到锅里开始煮。 没多时,锅里的东西煮开,喷香喷香的。 这时,李红从下头的匣子里拿出一捆的细竹签,将各种菜签起来,放在锅边。 跟着李红来的丫鬟也是一刻都没闲着,叫卖着跟前冰冰凉凉的酸梅汤,除了酸梅汤,还有茉莉花茶。 这些,在三阳郡也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不过那都是在酒楼,茶楼才有的。 至于价格,这里的价格自然是比酒楼茶楼要便宜很多。 在这江边走得累了,来两串菜,陪着冰凉的酸梅汤来吃,倒也是一种滋味。 今日乃是三阳郡一百年来最大的集会日,这一天,怀王府的当家主子都会带着一支队伍在水上划水。 别的不说,那划水的男子一水的身正盘靓,让人恨不能牵一个回家做夫婿。 所以,今日出门的人大多数都是女眷,至于男人,不是陪着女眷,那就是出来看女眷的。 也有些心头酸的不行,这有啥好看的,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张嘴巴么?不就是身材比他们好了些么。 酸归酸,可没有男人阻止自家女眷在这一日出门看怀王府的划水队伍。 燕无名早就让绿豆把两个人的马儿寄放在一处车马行里,远远的看着李红卖吃食。 顺便观察一下这三阳郡最热闹的一天。 有两个士子模样的在聊怀王府那划水的队伍,说是今日怀王世子不幸得了伤寒,不能出来划水,感叹遗憾‘无缘得见世子面。’ 燕无名也很是感慨遗憾,皇帝陛下交给他的任务自是隐秘,他想了许多结交怀王世子的办法,本想今日找个机会偶遇一下的。 燕无名有遗憾,李红也有,她遗憾今日因为贵公子的出现,让她来晚了。 今日富贵人实在不少,可比她以前遇到的多的多。 有位富贵人家的姑娘,要了一水壶的酸梅汤,李红特意给加了小块冰,没想到那姑娘让人直接打赏了一个小银锭! 李红恨不能这样豪爽的姑娘来十个八个的。 刚刚出摊前碰到的那点事情,李红很快就抛出脑后。 虽说今日出门不利,不过生意倒极好的,富家姑娘走后,又有几个人上门要一水壶的酸梅汤,虽赏钱没之前的多,不过拢在一处也不少。 这些银钱加起来,比之前她偷偷的和小梅出来摆摊赚的银钱拢在一处还要多。 最最让她恨不能叉腰仰天大笑的是,最后一位虽看起来穿着普通,却忘了将叫上的军靴给换了。 是以李红一看,这位军爷应该是出自怀王府,大约是今日人多,出来巡逻,护卫围观百姓安全和次序的。 “这是什么?”军爷指着大锅里的蔬菜串问道。 “是用各种蔬菜晒干后炖出来的,军爷要不要尝一尝?”李红抓住每一个将吃食卖出去的机会,手脚利落的串了一串,递给面前的军爷,让他吃吃看。 军爷看了眼李红,点点头,“也好。” 说完,他接过李红手中的蔬菜串,蔬菜煮了这么久,和新鲜蔬菜不同,一点都不烂。 因为是高汤煮出来的,带着些肉的香,吃到嘴里,别有一番滋味。 一串吃完,军爷回味了下,决定把剩下的都给包圆了。 只见他朝远处打了个响指,就有兵丁过来搬东西,军爷不仅仅将锅里的东西给包去,就连酸梅汤也全部要了。 李红见军爷这么豪爽,也很豪爽的把剩余的冰块都给了军爷(其实是冰块生下来也么的什么用处)。 果然有失必有得,虽然碰到可恶的‘救命恩人’打乱了她摆摊的计划,不过也得了好处,今日这一次摆摊,赚的盆满钵满。 李红心情甚好。 江上锣鼓喧天,人们挤挤挨挨的,又不时爆发出喝彩声,是怀王府划水的船出发了。 这个和端午划龙舟又有些不同,划龙舟是很多的船在一处比赛,这一日,则只有怀王府一条船进行各种的表演。 李红的位置只能看到人们的后脑勺,江面是看不清的,却也踮起脚尖,拔着脖子看。 尤其是小梅,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李红怕她把口水掉在吃食里,这会大家都在专注着江面,也没人买什么吃的,当即放小梅自由,让她钻到人群里去看。 李红坐在小凳子上,心头算着今日赚了多少钱,刨去成本又能赚多少钱,想着再攒一点钱,到时候也能找个好地方呆着了。 虽则父亲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更是恼恨她吃里扒外,把证据给了萧大人,不过李红一点都不后悔。 她瞒着家里赚钱,就是想给父亲找一个好些的大夫看看。 七月的太阳很大,江面明晃晃的,燕无名负着手从一处凉棚里出来,那个凉棚是士子包下的,他也算是科举出声是吧,要对付几个北地的学子,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果不其然,他上前试探了几句,就得到士子们的热烈欢迎。 见燕无名要走,两个士子跟了出来。 燕无名微笑道, “我只是略走走,也不算白来此地一次。” 两个士子也就顺便的和燕无名介绍起这划水日的来历,跟着燕无名在人少处闲步。 很快,怀王府的划水表演结束了,人群也就散开了,大家都追着去看怀王府的表演者们。 有一些不去看的,也就回去了,毕竟日头有些大。 怀王府的人走了,那些维持秩序的兵丁自然也走了。 燕无名走了一圈,正准备走第二圈,就听到远处有喧闹声传来。 他顿了顿脚步,好像是和县那个捕快的摊位前。 他想了想,朝喧闹地走去,两个跟着的士子有些迟疑的看着那围在一处的人群,拉住他, “兄台,那里人多,你这瘦小的身板,小心被极扁了。还是去凉棚在说说诗文,喝喝茶吧。” 两个士子是得了吩咐一定要跟着燕无名的,自然不想去人多的地方把人跟丢了。 燕无名只是笑了笑,“各位,读书固然好,可如果读书不用,那就是死读书,这样的学子哪怕就算高中,做了大官,那也只会是个流于表面的贪官。” 说完,他大步走了过去。 燕无名拨开人群,就见到李红的摊位前,有几个人正在哭天抢地的。 一个五六十岁的婆子,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还有一个年级差不多的妇人,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婆子正嚎叫的惊天动地,与周围的人哭诉, “大家哎,大家来评评理哎,我家孙儿,就是在这个摊位上,吃了一串子老什子的串串,说什么高汤熬出来的,新鲜菜晒干的,结果我家孙儿吃了,差点命都快没了。” “我们去找大夫,已经不行了!……呜呜呜……大家评评理哎……” 婆子坐在地上,一边哭喊,一边捶打这, “我傻啊,我为什么那么傻哟,要相信她的鬼话,大夫说我的孙儿就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治不好了,我的孙儿哎……” “我苦命的孙儿哟……” 那汉子冲着李红的方向大声喊, “贱婢,快过来赔命!是你说东西是新鲜的,绝对没事的,现在出了人命,你就想逃脱吗?没门!” “我们家就这么一根苗苗啊,现在要断送了,要绝后了!” “你说,该怎么办?” 婆子哭的凄惨,汉子喊的愤怒,再加上抱着孩子默默流泪的妇人,还有她怀里没了生息的孩子,简直叫人冷不住泪下。 “可怜啊,幸好我管住了嘴,没有吃这些东西。” “这不是谋财害命吗?” 也有人不相信,“要是真的吃食有问题,她怎么还能摆的下去,早就被人给砸了,今日看她也卖出去不少,怎么不见别的人出事。” “再说了,看小姑娘干干净净,眉清目秀的,也是一脸的正气,那里会是做坏事的人哦。” “那是还没来,说不定等下就大伙的人来了。” 有人不以为然。 听到这里,燕无名的心里不知道怎么咯噔一下,他审判过那么多的案子,知道太多的猫腻,这是有人想要小捕快的命啊。 想要她死啊! 李红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是捕快,在市井里碰到太多这样的事情。 这是有人故意砸场子。 也许就是某个酒楼或者茶楼的,她的价格便宜,自然是抢了不少的生意。 她虽然没经验,但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认的,一旦认的,一旦认了,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招牌那就砸了。 除非当场拆穿,否则人言可畏,到时候传这就成真的了。 183,闹事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她的态度好亲切,好温和,婆子愣了下,忽然尖叫着扑了过去! 那婆子冲过去,小梅下意识的一挡一退,挡在李红的跟前,没想到那婆子硬生生的停住脚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尖声喊起来, “不得了拉,打人啦,谋财害命还打人啦。” 小梅,“……” 她又不会隔山打牛,后退了一步,怎么就能打到她了? 这可真是比秀才遇到兵还要难说呢。 小梅和李红都觉得这会是百口莫辩! 正当此时,人群被分开,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背着手,带着几个家丁气昂昂的往这边走来。 李红皱了皱眉头,她恍惚记得,这仿佛是城里哪个酒楼的掌柜? 那个酒楼好像和怀王府有些关系? 所以说,还是她挡住别人的发财路造成的? 只见那中年男子过来,笑容亲切,问, “这是怎么了?这是不做生意了?听说这里出了个新的吃食,过来看看,尝尝味道。” 那婆子还没说话,倒是她儿子大声叫起来, “这位贵人,你还是别吃了,都吃死人了。” 那中年男子仿佛吓了一大跳,庞大的身子灵敏的一跳,拍着肉肉的胸脯, “吓死了,怎么就死人了呢?” “报官了没有?应该让官府来处理。” 那婆子回过神来,哭喊起来, “我们今日来赶集凑热闹,小孙子嘴馋,闹腾着要买,虽然东西不贵,可那也是血汗钱啊,狠心买了,谁知道……” “这摊主害死了我孙儿,我可怜的孙儿!你们瞧瞧,大伙瞧瞧……” 她把孩子从妇人的怀里一抢一拖,只见那孩子面如金纸,眼睛紧闭,只有出的气,没有进气。 那妇人突然嚎啕大哭,哭的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那中年男子顿时身子挺直,严肃道, “这是真的吗?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如此之事。” 小梅连忙上前辩驳,“不是的,不是的,我们的东西哪里会吃死人,又不是只有你孙儿一人吃了,也没见别的人找上门来啊。” 那婆子指着小梅,“你好狠的心啊,害了我家一个不够吗?还想害死更多的人?” 小梅连忙摇头, 明明是假的,可人家抱着孩子赖上来,她和姑娘空口无凭,竟无从为证! 东西早就卖光了,买吃食的大部分都是成人, 可恶,太可恶了。 小梅的手在轻微地颤抖着。 只见她咬着牙,举起手来, “小女子愿意对着天上的各路神仙起誓,绝对不可能是我家的东西吃坏了。” 世人对誓言看得很重,尤其是她这样的,根本不会轻易发誓。 那婆子眼见其他人有松软的迹象,当即也跟着举起手来, “发誓?发誓有用,要官府做什么?我也跟着发誓,如果说谎,就让老天呀把我收了。” 这下子,两个人都发了誓言,一个比一个狠,围观的人群这个时候忽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这孩子都不行了,谁会拿自家孩儿的命来讹人?” “走,去官府,让官老爷评理。” 小梅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 明明天气很热,她却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只见那中年男子走到李红的身边,神情悲悯,叹了口气,看着她, “这位姑娘,我知道你想赚钱,可是,你也不能如此急功近利,你知道做吃食讲究什么吗?” “味道价格那都是次要的,安全放心才是第一位,听说你这里的酸梅汤什么的好吃又便宜。” “你的茶汤吃食这么便宜,定然不是什么好料,做人,可不能如此欺骗啊。” 小梅抖着唇,喃喃,“没有,我们没有……” 李红楞了半天,终于镇定下来,只见她走到小梅的身边, “这是我摆的摊,摊主是我,出了事,我不能置身事外,你们想要如何?” 她说的云淡风轻,让那个中年男子愣了一下。 这个丫头看起来很镇定的样子,可她知道事情的严重吗?想要如何? 中年男子脸上并不显,而是带着一种担忧, “小姑娘,你可能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严重,这可是人命,就算你想揽下来,你也揽不下来。” 李红淡淡地道, “不就是点吃食吗?事情哪里救有那么严重了?” 此言一出,就有很多人问, “什么叫一点吃食?那可是……” “这是一条人命!”人群里有人不愤的大喊出声。 那婆子本停歇了的哭声,这会又大声嚎啕起来, “我可怜的孙儿哟,你的死活人家根本不在乎,官家小姐就是官家小姐,哪里在乎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汉子也跟着哭喊起来, “就算你是官家小姐,也不能这样草菅人命啊。” “一条人命摆在你眼前,你身而为人,难道就无动于衷吗?” “出了人命了,你还想躲吗?往哪里躲?” “就是,也太不把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命当回事了。” “就是你们的命贵重?我们都是贱民,孩子死了就活该吗?” 汉子的话一套套的,周围的百姓被围观起来,义愤填膺。 那中年男子为难的看着李红,“你也看到了,这可不是你能背的。” 李红忽然截断后面的话, “我说了人命不重要吗?” “你们也太会联想了吧。” 那中年男子被她呛的眉头微微挑起。 “你不要胡搅蛮缠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一个地步,出了人命必须有人负责。” 李红道,“谁说出人命了?” 中年男子被李红打断话,顿时有些恼怒, “孩子就在你面前,你还能不认?要不是看在你是姑娘的份上,帮你周旋一二,没想到你竟然矢口否认。” “这是一个诚信商人该有的品质吗?” “人还活着,怎么就出人命了?”李红有些不解的问道。 围观百姓均是一楞,看向那孩子,那孩子还没死,嘴巴还在动,可脸色发青那样,分明就是等死。 那婆子跳了起来,冲着李红的脸就要挠过去。 小梅大急,冲过去挡在前面。 只见那婆子大声喊,“我的孙儿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还说风凉话。”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毒哦,我要报官,我要告官,有人用吃食谋财害命了,大家小心啊。” 她话音才落,人群外就传来一道声音, “谁要告官。”声音低缓而带有倦意的声音,明明声调不高,却还是清晰的传入耳中。 她话音刚落,外面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子。 一身青衫,皎皎如朗月。 只见他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缓缓地走了紧来。 燕无名缓缓走到李红的摊位前,问道, “谁要报官?”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神情带着几分阴郁,目光一扫,在场之人竟然没人敢于之对视。 那婆子看到有人站出来给李红说话,也是一脸愕然,好半晌这才想起到底要做什么。 “恶人先告状,是我们要告状,我们要告状,” “不知这位小哥能不能给我们写个状子呢?” 那中年男子则是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求求你帮帮忙!” 只有那妇人,抱着孩子哭得伤心,一家子哭的苦,磕头的磕头,好不凄惨。 燕无名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等对方都喊玩了,才开口, “双方都要告官,看来都认为自己站理,容我提醒大家一句,如果到时候证实是诬告,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婆子被他看得后背发凉,但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咬牙赌咒, “就是她们害的,球球大人为我们伸冤。” 燕无名问她,“你确定她卖给你的吃食是有问题的?” 婆子斩钉截铁的,“就是她买的,还说好吃,别人没有过的,物美价廉!” 燕无名‘唔’了一声,“若是如此,事情就严重了。” 他又转向李红这边,“这位姑娘怎么说?” 李红断然到, “没有这样的事,我是卖了吃食,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吃了我的东西坏的。” “卖了一天,独独他一个,谁信啊。” “这简直就是无中生有。” 婆子马上叫起来,“是她说谎,她害死我的孙儿,不敢承认。 燕无名似笑非笑,“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双方各执一词,信誓旦旦,所以说,你们中间,肯定有一个人说谎了。” 婆子马上指着李红,“是她在说谎,她害死我的孙儿,还不敢承认。” “我出来摆摊一向都是遵纪守法的,诚信得很。 今日若是被人冠上了谋财害命之名,不仅仅自家入罪,” “就是我的丫鬟和家人也要为人非议。” “还望公子同意,小女要自证清白。” 燕无名挑眉,“哦?你还能自证清白?” 李红大义凛然地,“我相信,老天爷不会冤枉好人。” 说完,她转向围观百姓等。 李红走近婆子一家四口,问, “他是吃了东西立刻就不舒服了吗?什么时候病的。 那婆子仿佛早就准备好,立刻道, “我的孙儿是在怀王府划水队伍快要开始的时候买的吃食,因为那边热闹要开始,孙儿闹腾的不行,为了赶上看热闹,这才买的吃食。” 婆子捂着嘴巴哭出来。 184,你干嘛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李红也不管婆子哭成什么样,只是继续问道, “你们来这里之前,难道就没去找大夫看过?” 那婆子顿了一下,“呃……” 李红从小就立志要做天下第一捕快,自然也查过很多的案子,她低喝一声, “请了,还是没请?” 那婆子被李红吓的抖了一下, “有!有!有!一开始就请了……” 李红又道, “那大夫是怎么说的?开了什么方子?孩子当时又是如何?” 婆子呐呐道,“大夫说……大夫说没救了!” “让我们办后事!” 婆子没有了刚才的嚎啕大哭,激动愤恨,反而声音变小,无助可怜! 让周围的百姓更是心生同情,纷纷指责李红卖有毒的吃食,害了人家的孩子。 人家好好的孩子,就因为吃了点东西,就要死了,没有比这更惨的事情了。 那婆子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来,“你说说,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们!我们家就这一根独苗啊。” “你让我们可怎么办哟……” 婆子无神的坐在地上,一声声的痛斥,让人忍不住落泪。 李红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走到那妇人的面前,看着她怀里的孩子,用手抚摸了下孩子的额头。 孩子只是眼皮动了动,让人看出,他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半分力气。 围观的百姓又是一阵心疼,这要是自己家的孩子,那真是杀人的心都有。 吃过李红摊子上吃食的想着以后再也不来吃了,这些日子是自己运气好,万一要和这孩子一样…… 没命了可怎么办! 不仅仅自己不来,甚至还想着告诉身边的人,小心这个女人。 不过经过今日之事,大概这个女人是不能出来摆摊了。 顿时很多人心里是松了口气。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李红,嘲讽道, “姑娘,你这个时候服软也是没用的,这人都死了,你摸一两下也没用啊。” 李红又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缓缓的站起身来, “你们说找了大夫,大夫说没救了,让你们准备后事。又因为吃了我卖的吃食才成这样的,说来说去,我都推脱不了责任。” 孩子的爹大声的喊起来,“不是你的责任是谁的责任?” 李红点点头, “那你们想如何呢?你们刚刚说我是官家小姐,可你们错了,我不是官家小姐,如果是官家小姐哪里会出来做卖吃食的营生呢?” “你们要想讹我一笔银子,那只能遗憾的告诉你们,没有的!” 婆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梗着脖子,“谁……谁要讹你的钱了……” 当时孩子在看怀王府的人划水表演,突然就晕了过去,大夫治了说没救了。 这个时候边上窜出来一个人,说是让孩子来世界上走一遭总不能白走,让他们用孩子赚点钱。 随后就让他们直接来这里,并且把怎么说的,怎么做,都告诉了他们。 同时,还给了他们一锭银子,还说如果他们做的好,会有更多的赏赐。 本来孩子就必死,他们才想着来挣这一笔钱。 虽然那指使他们来的人说还会给银子,可当时母子俩商量好吃两头,既吃庄家的,也吃下家的。 这样一辈子的花销也不愁了。 现在,这姑娘说她不是官家小姐,婆子面上有些疑惑,那叫他们来闹事的,说这位姑娘就是官家小姐啊,因为向往市井生活,这才瞒着家里偷偷的来做这些营生。 并且,那人会叫他们来这里闹事,也是想给这位官家小姐一个教训,并不会真的怎么样。 婆子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这位姑娘看起来是真的要和他们算账的样子。 李红看似漫不经心的,其实眼睛紧紧盯着婆子看,自然是看到婆子脸上的疑惑。 燕无名早就看出那孩子的不对了,慢慢的走了两步,靠近那抱着孩子的妇人, “我刚才过来,好像看到这不远处就有个挂着‘杏林春’招牌的药馆,想必里头也有大夫,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刚刚去过的你家医馆,如果不是,不如叫那里头的大夫过来给你孩子瞧瞧?” 说完,他也不等婆子一家人反应过来,就吩咐身边的绿豆去叫大夫,特意叮嘱,一定要请最好的。 杏林春在三阳这里那是很出名的,里头有个老大夫,被三阳百姓说成是神医。 只是,还没等绿豆出发去寻大夫,就有道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老夫陈春,略通岐黄,或许能帮得上忙。” 话音未落,人群就已经骚动起来。 陈春?不就是杏林春里的老大夫么?那个神医啊! 在围观百姓的记忆里,好像没听说过这位老大夫失手过,他不轻易帮人治病,一旦出手,那必然是活死人,肉白骨的。 “神医……神医啊……” “孩子有救了……” 那些对婆子一家人心生同情的百姓不禁大喜过望,孩子要是能活,那也是菩萨保佑了。 总不至于让这婆子家绝后就是。 真心为婆子一家着想的人是高兴了,可那婆子与汉子确实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不是欢喜的,而是惊惶的! 陈春发须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走到那妇人跟前,道, “你把孩子放在地上躺平,老夫瞧瞧。” 妇人‘哎’的一声,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平在地上,期盼的看着陈春。 没想到,边上婆子和汉子同时扑过来,刚刚那个人是怎么说的?骗人可没好下场! 到时候不是要换成他们被抓走? “我儿都这样了,你们干什么?连死人都不放过吗?” 母子俩都想阻止那个大夫给孩子看病,才刚要扑过去,就猛地被人抱住大腿,是那妇人。 “娘,相公,这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他有救了,你们谁敢阻拦大夫救人,要是真的再害死他,我和你们没完!” 妇人的话顿时好像一锤子打在围观百姓的头上,让众人清醒了一些。 不是说吃坏东西才被害死的吗?又说是独苗,这会大夫来了,杏林春的老大夫啊,多少人求他出手都求不到啊。 为何这婆子俩母子这么怪异。 既然那么的珍贵,这会有救回来的可能,为何要往外推呢? 是杏林春的老大夫不够厉害?还是说这里头有别的内情哦。 燕无名背着手,淡淡的睨了那两母子一眼, “我游历各处,可还真是见识太浅薄了,没见过你这样的祖母和父亲的,孩子有救,竟然不要大夫救治。” “莫非,这孩子是你们捡来的?又或者是你们根本不想让孩子活?” 人群一片哗然,不管是什么目的,这母子俩真的太太太奇怪了。 汉子梗着脖子,“你瞎说什么,那不是来的时候,就有大夫说不行了吗?大夫都说没救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而且,你们这样看来看去,折腾来折腾去,万一让我们空欢喜一场,那我们不是要伤心第二次?” 李红看了眼那蹲在地上给孩子号脉的大夫,再看看风轻云淡的燕无名,若有所思,这大夫该不会这贵公子给招来的吧? 只是……她摇摇头,有些不敢相信!他怎么会知道自己需要帮忙? 陈大夫已经号完脉,燕无名问, “陈……大夫……还有没有救?” 陈大夫淡淡的瞥了燕无名一眼,意味不明的道, “算及时,这孩子不过是闷到了,今日天气晴好,想来大人带孩子去看过午间怀王府的划水了。 人多挤在一处,又挤又闷,大人都有些受不住,别说孩子了,就是普通晕厥过去。” 说着他把孩子一抱,一掐,放在腿上一压,又扎了两针,孩子的面色好转,睁开眼睛,叫,“娘……” 才一声‘娘’,还没说完,就见孩子的嘴里喷出一口乌黑的血,腥臭腥臭的。 随着乌血吐出来后,孩子整个人精神都好了些。 “啊……”人群里有人惊叫起来。 “哎哟……”刚刚还奄奄一息的孩子,现在能够站起来了,人群里发出高呼声。 “天呐,今日总算见着陈大夫妙手回春了,高明,高明,真是太高明了!” “那当然,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神医可不是那么好叫的。” “既然这位大夫说了,孩子昏迷和吃食没关系,不过是人群里密不透风。” “听到没有,只是普通的昏厥,可和吃食没什么关系呢。 “对啊,那么一个眉目清秀的孩子,哪里可能下手害人哦。、” “你这可真是马后炮,刚才是谁说那一家人可怜的。” “呵呵呵呵……” 事情到此,真相大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这样一家人,竟然博取大家的同情,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那婆子这下是真情实意的哭天喊地,那汉子同样也是真情实感的,只有那妇人先是默默垂泪,最后又真情实感的对着死而复活的儿子笑的满是喜悦。 燕无名看了眼李红,走到那妇人跟前,“你想说什么?” 那妇人跪在地上磕头, “小妇人没什么可说的,小妇人认罪!” “小妇人的孩子早上确实过来买了吃食,不过那些东西大部分都进了我婆婆的嘴里。” “刚刚也确实去找了大夫,那大夫说没救了。本来我们想要赶紧回家,把孩子葬了。” “谁知道婆婆出去了一下,回来就和相公说反正孩子治不好了,那就去讹一点银子,好回去给相公找个新婆娘!” “小妇人不愿意,可架不住婆婆和公公,这才跟来,小妇人愿意去官府投案自首,只求姑娘高抬贵手,让我安顿好儿子!” 事到如今,根本不是什么吃食的问题,而是有心人设下的计策,围观的百姓纷纷唾弃这一家。 真是死人的钱也要,这还是自己家的孙儿啊,自己家的血脉啊。 真是丧尽天良! 面对众人谴责的目光,那婆子嚷嚷, “大家不要听这婆娘胡言乱语,这本就是个失心疯的,没有这回事,真的不知道是那个大夫治坏了,要怪去怪哪个大夫啊!” 陈春看了那婆子一眼,气氛地道, “谁胡言乱语,咱们三阳这个地方,还没有不会看这么简单的病,你说说,到底是哪家的医馆,如此草菅人命?” 那大腹便便的中年掌柜,狠狠地瞪了眼那哭天喊地的婆子,说道, “搞半天,居然是被人讹诈了,来来来,这位姑娘,不知你还有什么吃食,卖一份给我吃吃看……” 不等李红回话,就听燕无名懒懒的声音响起, “孙掌柜是吧,着什么急啊,想要吃什么到时候有个地方多的很,不如咱们来把你做的事情说道,说道?” “反正,你来都来了,正好说说话,到时候吃点茶解解渴!如何?” 那孙掌柜大惊! 什么做的事情?他做的事情难道有什么人知道吗? 李红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确定那位陈春大夫的出现不是那么凑巧的事情。 只是,这位贵公子不是一直在看戏?怎么能做出那么多安排的? 这会他摇着折扇,居高临下,一脸黑面,那副模样让人想要跳起来砸掉他的狗头。 当然,她是不敢的,毕竟人家才刚帮了自己,那个掌柜的就不知道了。 李红开始猜测就是这个孙掌柜搞的鬼,没想到还真的是。 孙掌柜心头一紧,被横肉给挤的只剩一条缝的眼睛仔细打量了番燕无名,做学子打扮,衣裳的布料倒是顶顶好的,只是面生的很。 他做的是酒楼生意,对这三阳郡不说了如指掌,那该知道的也是知道,该认识的也还是认识。 但眼前这个人,他不认识,也就是说是外乡人! 一个外乡人,在这里装横? “不知道这位公子说的是什么,本人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好说道的,倒是奉劝公子一句,可要入乡随俗啊。” 言下之意就是让燕无名少管闲事! 燕无名笑眯眯的摇着扇子,看向孙掌柜的目光很亲切,“哦?那多谢掌柜的劝告了。” “掌柜的酒楼生意那都是日进斗金啊,哪里还能看得上这些野摊子上的吃食,对了,听说掌柜的也想在酒楼里推出这些汤饮,可惜熬的汤饮都不够好喝,这些日子到处在找配方?” 孙掌柜的暗暗磨牙,这个外乡人,看起来还真是难缠,他的酒楼背后东家那是怀王府,已经很多年没在三阳这个地界上被人如此的质问了。 不过,找汤饮配方的事情,他没有做的很隐秘,这其实也很正常的,哪家酒楼不想有点自己特色,也有很多人把方子之类的卖给酒楼。 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是他对一个吃食摊子的摊主动手脚吧。 再说,也没关系,派人做这种事,他早就料理干净了,找那婆子一家的人和他可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他却听燕无名道, “这婆子一家人背后确实是有人主使,只要想查,那就一定能查到。” 李红脑子飞快的转着,配合着燕无名说道, “抓到这个人,我一定不能饶她,一定要告到官府去,让官府将他扒皮抽筋,凌迟处死,太可恶了!” 燕无名摸了摸下巴, “扒皮抽筋,凌迟处死倒是不至于。” “不过……” “倒是可以想个更新鲜的惩罚办法。” 185,找谁说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孙掌柜听了燕无名的话,顿时感觉如芒在背,有些站不住。 这个外乡来的书生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如此自信,难道真的能查得到? 他是让外面的人去找的那个婆子家人,就连给的银子也不是他这里出去的。 孙掌柜很肯定,自己的手脚做干净了。 燕无名笑吟吟地看着孙掌柜, “掌柜的怎么了?” 他摇着折扇,“天气太热了哦,你出了这么多汗。” 孙掌柜虚虚笑着, “天色已晚,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我也走了,大家都各回各家,散了吧,散了啊。” 燕无名叹息一声, “哎,明明不过刚过了正午,哪里就晚了?” 孙掌柜干笑,“是,是……” 心里头却在盘算,一旦真的查出来,要怎么脱身呢? 绝对不能认,认了那也是草菅人命的官司。 两害相较取其轻,真不得已,只能说害他的是谁了。 但是,好端端的,他一个王府酒楼的掌柜,何须害人?就算害了,那也是别人先害他。 不能认,绝对不能认! 只能将罪名推到别人身上。 婆子一家已经被带出去,准备关押起来。 “孙掌柜这般反应,实在是叫人不得不起疑啊,莫非你赶巧出现在这里,就是想看这出好戏?” 孙掌柜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强笑道, “怎么会呢,公子说笑了。” “不是吗?”燕无名看向孙掌柜,“你不爱看戏吗?怀王府的公子你都不爱看吗?” 怀王府当然不能得罪,孙掌柜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这。 “没有的事。公子说笑了。”孙掌柜来不及心里想的,面颊的肌肉抖了抖,强笑着解释。 “我不过是来这边看一看,准备吃点点心,见到这边围了这许多的人,这才过来看看的。 李红一脸冷漠,燕无名也是。 燕无名轻轻叩了叩面前的桌子,“掌柜的不招认,也没关系,反正要去官府的,到时候掌柜的道堂上说也是一样的。” 这边燕无名帮着李红讨回公道,和县那边,萧元祐收到燕无名留给他的信,不用看都知道他说要去走走。 还是辛夷,拆开了信件,果不其然,就是和他想的一样,燕无名去北地各处去游历了。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说是游历,其实是做皇帝在外面的眼睛。 辛夷收菜上来做菜干,其实也是误打误撞的,听燕无名说有人弹劾萧元祐,就是关于菜干的事情。 本来这个菜干做出来就是为了冬日有青菜吃,这才带肉。 辛夷在收到皇帝的呵斥前,辛夷找机会把晒菜干的房子,让人抄录下来,随后又交给衙门里的其他人,让他们张贴各处,把这法子教给和县的百姓,这样,就算有人想借她去年卖干菜这才生事。 萧元祐自然是理解的,他揉了揉辛夷的头,将坐在炕上的她抱到自己的膝盖上坐好。 做什么总要她先试过了,再教给百姓不是。 说到试,辛夷来到北地后,这边贫寒,学子都比京城那些地方要少。 更不要说女孩子学知识这些了。 和萧元祐商量过后,辛夷让人在县衙门口粘贴了告示,如果家中有女孩的,愿意让他们学习知识的,可以来县衙报名。 告示一贴出去,在和县自然是掀起一股风浪,不过,人们讨论的热闹归热闹,真的将家中女孩送到县衙读书识字的却没有。 如此,等了十日,才有一个贫寒人家的母亲带着女儿过来报名。 女孩的父亲早早去世,母亲独自带着女孩过日子,日子自然是清平的很,会过来,还是女孩央求的。 “就你最磨人,吵着闹着要来这里填,你哟,娘在家里也没让你做什么,你说你……” “你说女孩子读书能做官,可等你做官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女孩拉着母亲的手撒娇, “娘,我这不是想减轻你的负担吗?你一个人带着我,这么多年多辛苦啊。” “如今县衙里的告示上说只要来读书识字,就能包衣衫和吃食,这一年能省多少呀。” “你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妇人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正要训斥两句,台阶上的门房早就已经看见了,过来扬声问, “你们两个,来这儿做什么?” 口气不算软和,也不算凶恶。 这是这些年才改的,以前那里有这样的好事。 那妇人松了口气,拉着女孩的手前走了几步,赔笑道, “我们是看了那个告示,来报名的。” 门前的衙差会意,“你们是来报名的。” 他看了一眼那孩子,“嗯,年龄合适的,跟我进去吧。” 母女俩没想到这么容易,楞了下,才拉着女儿跟进去。 等终于到了里面见到辛夷时,两个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辛夷连忙让人将她们扶起来。 她问女孩,“你想来读书吗?” 女孩虽然胆怯,还是大声回答,“想。” 那你说读书能做什么? 女孩有些困惑的看着辛夷。 186,淡定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不仅仅是女孩困惑,就是女孩的母亲,虽领了女儿来了,心里还是没下定决心。 若是平时,女孩的母亲倒也不敢多说什么,这会见辛夷和颜悦色的,心里的害怕也少了些。 于是,她将心中困惑说了出来, “县令夫人,女孩读书有什么用处呢?就像我家大妞这样的,读再多的书以后也无非只有嫁人,生儿育女,就算做官,之后不还是要嫁人么?” 又何必非要走一条弯路呢? 大妞偷偷的看了眼辛夷,忍不住小声辩驳, “谁说的?以前咱们县衙不就有女捕快,听说京城还有女官呢。” 辛夷失笑,摸了摸大妞的头,笑问道, “京城是有女官,不过,读书也不仅仅是为了做大官。” 辛夷顿了顿,又道,“是为了以后能多一条路,多一些选择,或者至少,多一样谋生的本事。” 北地这边靠近边境,文风不盛,舍得花钱把孩子送到学堂读书的人家都不多,别说女儿了。 哪怕就算京城也有女官,可那些女官,就算不是高门的,那也是高门旁支,或者小官之女。 这些人是为了更好的往上爬,最起码,家中有姑娘做了女官,那就能说上一门好亲。 追根究底,这些人做女官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家族,是为了未来得到好夫婿,好婆家。 只是,辛夷不是这样想的。 大妞听了辛夷的话,顿时连连点头, “夫人说的对,我就不服气,为何大伯家的弟弟能去学堂念书,而我就只能被关在家里学什么女红,女戒之类的。” “我又不比堂弟笨,他说的那些,我也懂。” “娘,只要你许女儿来读书,我一定比堂弟读的好,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你想过继谁就过继谁,你不想过继,女儿将来也能给你撑腰。” 大妞娘撇了撇头,眼眶微红,片刻之后,她转回头向辛夷道, “县令夫人,小妇人也不怕让你见笑,大妞的爹死了两三年了,她爹死后我们娘俩就被赶了出来,她虽是女孩,可那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这孩子,操心的实在是太多了,想要让我们过上好日子都疯魔了。” 辛夷笑了笑,她知道大妞不是疯魔了,而是打开了认知世界的另一扇门。 很多人读书,起初是为了求生,想要科举,也是为了求生,只是,当书读多了,开阔了眼界见闻后,心才会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 “嫂子若放心,就把孩子留下,让孩子跟着我吧。”辛夷笑道。 大妞娘闻言,连忙道,“放心,放心,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孩子有些闹腾,就怕县令夫人嫌弃,不肯要她呢。” 至此,在辛夷贴出招收女学生的告示后,收到一个女学生。 这只是个例,后面好长时间,也只是再收到一个女学生。 就是这个新收的女学生那也是县衙一个书办家送过来的。也不是诚心想让孩子读书,多半是为了奉承县令夫人。 如果从前大家以为这位萧县令是失宠,被贬斥来这里的,难免带上一两分轻视之心。 但经过李县丞等被流放,燕郡的郡守黄大人,陈同知等官员被下大狱,抄家流放的事情,大家不仅仅把那轻视给收了,甚至打心眼里开始敬重这位年轻的县令。 只是,虽然女学生寥寥,可是想送儿子到辛夷这里来的人却是一大把一大把的。 毕竟县衙的告示上写的是:不收束脩,供应笔墨纸砚,月末一次小考,小考优秀的免费提供饭食,三个月大考中优秀者还有更好的奖励。 不管三个月大考是什么奖励,就其他的已经是让人趋之若鹜了。 北地还没有哪家学堂有县衙告示上贴的这样优惠。 利益动人心,许多人家都想着女儿读书没啥用处,不如送儿子来。 为此,辛夷那是哭笑不得,她如今不在朝天观,虽挂着朝天观观主的职位,但根本不用她做什么。 而萧元祐这里,更是不用她帮忙,她当年在叠山书院呆的时间并不很长,但对于书院的那一套流程还是很清楚的。 又因为她自身情况特殊,考虑到这里不是京城等地,招收学生有些困难,这才想着条件优惠些,总能吸引一些人家将女孩送过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就算如此,百姓人家还是会选择将儿子送过来,想着栽培儿子光宗耀祖,而不是培养女儿,未来这个别人家的人。 送来的男儿不可避免的都被辛夷给拒绝了。 萧元祐全面的支持辛夷做的事情,更因为魏大人一案,以及黄大人的案子,让他在和县百姓的眼里有了很大的威严,甚至是崇拜,就连士子,现在那也是对萧元祐推崇的很。 甚至有很多的学子想要萧元祐开班收徒,毕竟他也是妥妥的状元出身,学问自是不同寻常。 辛夷拒收这些男童,没有人敢撒野和小声嘀咕,只能是领着孩子回去。 真香见人招收不到,私下里劝辛夷, “夫人,既然招不到女学生,不如就招些男学生?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有教无类么?” “既然那些男孩愿意来学,要不咱们就招进来?” 辛夷自然是不同意的,她道, “不是我看不上那些男孩,而是因为我本来招的就是女学生,一旦我开口说也招男孩子,那么将来就再也别想招到女学生了。” 自古以来,高门子弟总是要比寒门士子要多一些便利。 寒门士子想要出头,家里那是砸锅卖铁的供着,可女孩呢? 就是不要钱那也不乐意。 女孩能做的事情很多,做家务,做女红针线卖钱,帮人洗衣,甚至卖与富人家做丫鬟,也有童养媳等,一旦女孩也读书,那么这些贫寒的家里就又少了一个劳力。 现实就是这么赤裸裸的摆放在这里。 如果她一旦宽容,那才是苛刻。 辛夷让萧元祐发出告示之前,她就知道不可能很顺利,她在和县招收不到,就扩大范围,又或者是招收府里丫鬟婆子等的亲眷,不管亲疏远近,只要肯把女孩送来学几个字,她一样收。 这一下应者自然就多了起来。 并不是说这些在本地买的丫鬟婆子有多么高的觉悟,而是因为他们和县衙签了契约,只能靠着县衙吃饭。 如今县衙的很多小吏的职务空缺,这个时候如果能巴结县令夫人或者到县令夫人跟前露露脸,那就多了个机会,这个时候,不奉承的那都是大傻子。 等到半个月后,辛夷拥有了十个女学生。 其实,招收学生传授知识,这件事见效是极慢的,一定要好几年的事情,在这之间,肯定会受到很多的非议。 这样的非议,肯定是一重接着一重的。 到时候什么‘不守妇道’‘离经叛道,蛊惑人心等,’风言风语都会出来。 转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许一两年,也许五六年以后才出现。 毕竟,到时候招收的第一批女学生已经长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姑且不说她们能不能通过各部招收女官试,就是到了按个时候,人们也渐渐的会发现,念了书,能识字的女孩一般来说都会比不识字的女孩要好嫁,嫁得好! 人的观念都是慢慢扭转的,不管听了多少女子无才就是德的话,可娶来的媳妇识字明理,一个好媳妇富三代,这是铁一般的定律。 从前普通百姓家没这个需求,也需求不起,可现在,可以有这方面的需求了,那么,为何不想一想? 那些贫寒人家的女孩长成了,县成的良妇,不用费很多的心思,就能娶到,为何不去求娶? 如此,到时候送女入学的风气就会从底层开始刮起,虽然家里是少了帮手,可将来嫁女儿的身价可不一样,彩礼都能多很多。 这比把女儿卖了做丫鬟可划算了。 还有一个,在家里干再多活,那也换不来真金白银填补生计啊。 越是穷的人家,反而越愿意尝试,也越是踊跃。 辛夷已经想过,经过一些年头,到时候女孩读书的风气就会渐渐的进入到中等人家。 毕竟普通人家的女孩,什么货郎的,卖油郎的,打铁匠家的,就是乡下种田泥腿子的人家闺女都识字了,没道理在家娇养的闺秀还是睁眼瞎,说得过去吗? 也许改变的过程是缓慢的,困难重重的,推动的动力也是非常的市侩的,但终究,这个风气一直在慢慢的变,不是么? 就如最开始辛夷有这个想法,并且把这个想法和萧元祐说的那样, “五哥,我知道这件事要做很久,也许十年,百年,或是更久,才会有我的设想那样的盛况。” “只是,世无完全之常法,我希望在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我种下的这些种子,能够顶破陈旧的桎梏,开出明媚鲜艳的花朵来。”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这是不是异想天开,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我算是白活了这一遭。” 甚至,她也会辜负师父那么多年对她的教导。 师父对她的教导方式很特别,但谁又能说这样的方式是错的呢? 如果不是师父的那种教导方式,她也走不到今日。 更不会有这些在她看来很伟大的想法。 将来的将来,她是来不及看到,那又如何呢? 萧元祐看着眼睛迸射出晶亮光芒的辛夷,眉梢眼角的温柔遮都遮不住。 他愿意陪着他的女孩去实现她心中的所有想法,不管好与坏,痛苦与快乐。 她未来的人生,所有的一切都将有他的参与。 因为扩大了招收孩子的范围,第一批招收的女学生大概有二十名。 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辛夷觉得还是不错的。 县衙后头空院子还有很多,她将两个院子打通,一处学习,一处供女孩们寝室。 有些临县的女孩没法子每日回府,就住在县衙后面。 这次新进的二十名女孩里,有个临县的女孩叫春枝,这些女孩就数她的模样最俏,为人也是嘴甜勤快。 小小的年纪,大约是家里贫寒,孩子又多,所以人很沉稳,无论学习还是洒扫,照顾自己,那都做的很好。 她学的比旁人快,又能理解的很好,别人还在琢磨着怎么把字写好,她已经能写的像模像样了。 为此,这样的孩子,没人会不喜欢,辛夷也觉得这个女孩不错,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未来的路自然比旁的女孩要多些。 皇帝老爷知道她在北地办女学堂,大为赞赏,不仅仅赏赐了辛夷东西,还给她升了官,同时又拨了银子给她,给她用做办学之用。 辛夷办女学,不仅仅教授读书识字,有些确实没有很多读书天分的,她还开设了女工针线的课程。 学会了,总是让女孩们多一条路可走。 现实市侩,她总要授人以渔。 …… 且说燕无名那边,李红卖吃食差点被人讹诈,生意差点做不下去。 最后李红也不是软柿子,因为燕无名的帮助,自证清白,还跟着燕无名一起,把那个背后派人诬陷她的人给找了出来。 孙掌柜被燕无名说的‘新的惩罚方法’给吓到了,当时就承认说是他做的。 就因为李红做的酸梅汤等汤饮生意很好,又因为李红的想法很新奇,就想着把李红的摊子给搅和了,空一段时间,他再在酒楼里推出酸梅汤饮以及那些用竹签子串起来的吃食,到时候又能火爆的赚一笔。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婆子一家竟然半点用处都没有,两个小姑娘都搞不定,还把他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孙掌柜的在心里盘算过,这个外乡书生明显不是善茬,就连卖吃食的那姑娘也不是好相与的。 他只能心一横,眼一闭,“这位公子说得对,我就是因为嫉妒,才会设下如此毒计,我认罪,还请各位不要迁怒无辜的人。” 李红没想到孙掌柜这样快就揽过罪名,迁怒无辜之人,这里有哪个是无辜的呢? 她才是最无辜的了。 “是吗?你也知道是毒计?可真是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狼心狗肺,蛇蝎心肠呢。” 就因为怕她抢了生意,就想尽办法要置她于死地。 孙掌柜不敢抬头,心头只能不断的腹诽,这个死丫头可真是不好对付,一句话比一句话还要埋汰人。 只听李红笑眯眯的道, “孙掌柜,虽然说你是怕我抢了生意,这才想下黑手,可是如果这个事情闹大了,你依然是要受到惩罚的,就比如现在。” 李红看着有些狼狈的孙掌柜,语气和善陈恳, “孙掌柜,你明知道这个事情做得漏洞百出,却还是做了,你就不怕发现真相时倒霉吗?” “你知道的,你不但知道这个,还知道内情,你不是主谋。” “不得不配合别人,拿刀子对准自己,孙掌柜,真是委屈你了。” 孙掌柜脸色越来越白,低下头,诚惶诚恐地道, “没……没有……” 燕无名冷冷地道, “那你有什么呢?你找各种方子也不是一两天的了,你做这样的事情更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只见燕无名垂眸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取出里面书信递给孙掌柜。 孙掌柜一看,就面色发白,信上的字迹,还有末尾时,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变得越发难看。 这个书信的末尾处竟然盖着他的私印,这种要命的东西,到底是谁还保存的这样好? 伪造私印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这师上很多能工巧匠,若不是要抄家灭族,他们就是连玉玺都能仿得以假乱真,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私印? 只是,难就难在,这种私密的东西,私印造型独特,一般人都会贴身携带,轻易不示人的。 “这是你的私印吧?”燕无名看着表情难看的孙掌柜。 孙掌柜面色惨白,死死的盯着燕无名看,好像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只是,他被燕无名看似莫不经心,其实非常骇人的目光所震慑,忍不住后退一步。 燕无名见他这种反应,心头了然,慢条斯理的抖了抖身上的衣袍,然后道, “行了,自己去官府自首吧。” 孙掌柜一直到被绿豆送到衙门的时候,才终于知道自己惹了大火,可不管怎么喊,绿豆都没有理会。 绿豆客客气气的对孙掌柜,也客客气气的请他去衙门的官员那里自首。 这个结果,让孙掌柜有些害怕。 他知道,事情好像闹大了。 只是明明之前,这个方法那是屡试不爽,为何到了今日就不对了? 他想不明白,只不过是对付一个从前听说是官家闺秀的小丫头,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但把自己赔进去,这把火可能烧到来酒楼找他吃饭的人。 还有自家酒楼的东家,那也是被这把火给烧到了。 如果到时候东家知道了是他做的事情太过可恶了,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还有怀王府那边…… 孙掌柜打了个哆嗦。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他还不如另外找房子。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因为婆子闹事,还有孙掌柜的事情,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也到了李红收摊回家的时候。 她把东西都清洗干净收拾好,剩下的只有一些茉莉花茶,如果从前,早就卖完了,可今日麻烦是一出一出的,茉莉花茶也就没卖掉。 幸好,李红早就把那烧水的炉子给灭了,她刚要把铁壶从炉子上挪下来,就听到桌子被敲响。 刚刚和她一起审案的贵公子懒洋洋的撑靠在桌子上,淡淡地道, “来一碗花茶吧。” 李红,“……” 这还做起了食客来了? 这位贵公子怎么就在她面前阴魂不散呢? 她承认,她很感激贵公子为自己解围,只是,李红觉得,也许这位贵公子帮忙也是别有目的。 毕竟,他人明明在这里,为何会有那收集了孙掌柜坏事的书信拿出来? 还有他审问的东西,都不是一时半刻能查到的,因此,她才觉得自己的事情不过是贵公子顺带的。 不管怎么样,这位到底是个客人,花茶能卖出一份,那也是钱财,说不定这位贵公子还能给她一些赏钱呢。 她烧开水,涮了碗,放上茶叶,缓缓地浇上水,茶里的花朵浮了起来,慢慢的,茶汤渐渐变成淡淡的黄绿色,香味也随之飘来。 茶碗被放在燕无名的面前,他依然是那副没骨头的样子,端着茶碗吹了一下,又轻轻抿了一口,放下,问, “姑娘在市井中,乐乎?” 李红有些诧异的看了眼燕无名,不明白这位贵公子为何会问起这样的问题。 这是陌生人适合聊的事吗? 她想起当日去和萧夫人辞别时说的话,顿时笑眯眯的道, “如今天下海晏河清,边疆战事平稳,还有这三阳郡虽是我家流放之地,可到底还是承天之幸,一家人还围在一处。” “这样的日子,哪里能不安乐呢?安乐的很啊。” 李红觉得这个回答还是不错的,不得罪人,还吹捧了一番,吹捧的响亮,又不尴尬。 燕无名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李红,没说什么,只是缓缓的喝起茶来。 李红拿着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该放在码头的放在码头,该带回家去的带回家。 没多事,燕无名也喝完茶了,站起来。 李红也不客气,“一碗五文钱,公子。” 燕无名也没说什么,只是掏出荷包,拿出五文钱放在桌案上,朝绿豆招招手,走了。 李红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过,临走的时候,贵公子嘴角带着微微的笑,竟然让人有点荷塘清风徐来的感觉。 李红楞了下,她在和县时,见到这位贵公子,觉得他长得很是好看,但总觉得有些不近人情。 哪里有刚刚那一笑这样撩人的风姿? 为此,就算只有五文钱,李红好像也不觉得少了。 燕无名来三阳郡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有所准备,刚刚他怀里的那封书信,其实是早就得到的,但是办的是另外一个案子。 他在京城的时候,陛下就收到三阳郡的一个密折,弹劾怀王府做不法之事。 这些不法之事,并不是真正怀王府里的人做的,而是和怀王府有关系的一些普通人所做的。 皇帝老爷收到密折后,就把折子交给他看,这样的案子他查起来顺手,四律堂不知道破了多少这样的密折案。 刚刚在喝茶的时候,他就让绿豆在附近的客栈定了上房,没想到才刚回到客栈,天空就云密布,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等到他进了客栈,换了衣衫,下楼时,就见到刚刚跟着他的两个学子走了过来。 两人一脸焦急之色,这让燕无名想起之前把两个人甩了的事情。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两个学子是被人派来跟着他的,当时在江边走着走着,就把两个人给甩了。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他住的地方。 看来,这三阳郡的水也是很浑浊的,不比燕郡的情势要清爽多少。 “兄台,刚刚不是说好咱们继续讨论诗文的吗?怎么走着走着你就不见了?” “难得咱们如此的投契,走走走,咱们不谈个尽兴不散场。” “听说怀王爷在招收学子,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怀王府设的书院还会有免费的学舍,不如咱们一间屋子。” “到时候咱们来个抵足而眠,岂不快哉?” 燕无名这个时候却是不想再继续和这些人纠缠下去,摇头道, “我不需要去怀王府的书院,我有自己的学生。” 学子甲不以为意道,“一般的先生哪里能和怀王爷比较?” 燕无名懒懒的摇着折扇,“学问能比,品德更能比。” 不管密折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但能上密折,那就不是空穴来风,现在不就证明了和怀王府有关系的酒楼做过不法之事? 而三阳郡是怀王的地盘,他会不知道这些人做的事情么? 不管知道不知道,怀王的品德那都是有问题的。 又如何能和他与萧元祐的先生相比较? 这个时候,不仅仅是来盯梢他的两个学子有些愤怒,就是边上旁听的人,那也是愤怒的道, “哼,狂妄!” “哪里是狂妄,不过是井底之蛙,只看得见自己头顶那片天罢了。” 本来安静的客栈一楼,这会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的。 原本守候在燕无名身后的绿豆有些百无聊赖的,谈诗文他是真的不懂,偏偏这回出来,主子扮演的是个学子,那些之乎者也,各种拽文,听得他都头都要爆炸了。 简直比和尚念经还要磨人。 这会,周边剑拔弩张的气氛让绿豆整个人都笔直的,身上的寒毛都树立起来,仿佛随时可以战斗一般。 他悄悄的朝燕无名又走近了几步,就站在他的身后,防止边上的人动粗时伤到自家主子。 同时也是占据好有利的地势,不过,他扫视了一番这些细胳膊细腿的书生,又觉得有些不够看。 想他那也是在京城打遍小厮无敌手的(除了五郎府上的那些变态黑衣侍卫。) 绿豆为了展现自己的王霸之气,用此来吓退那些书生,抱着手臂在一旁警惕的盯着这些学子。 派来盯梢的学子甲问,“不知兄台师承何处?” 说起来,他也算是好意,既然是派来盯梢的,那就不能轻易的把关系搞僵了。 否则那就是任务失败。 他也是听过燕无名的谈吐的,学识不凡,必然是名师指点,如此让他把老师的名字说出来震慑一下众人,同时也是给他自己一点有用的信息,好去和人交差。 只是,燕无名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说出先生的名讳肯定能堵住这些人的嘴,但是他现在不能暴露自己太多的信息,真的暴露了,也就不好查案了。 他的沉默不言语,被边上的那些人看成了是心虚。 有人嘲讽道, “还算有些羞耻心,知道不把先生的名字说出来丢人现眼。” 燕无名淡淡的抬眸,看了那说话之人, “先生不会丢人,只有学业不精,还愚昧无礼的学生才会给先生丢人。” 绿豆站在后头,恨不能赶紧的帮燕无名把先生的名字说出来。 不过,他不能随意的打断自家主子的算盘,只能给自家主子无声的助威。 出言嘲讽燕无名的那名学子顿时气的不行,指着燕无名, “你……你……你……” 你个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倒是绿豆,有些兴奋,紧紧盯着那人的手指头,只要他敢碰上自家主子一点点地方,那他就绝对不留情的开揍! 敢欺负他的主子,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而且,是别人朝主子先动手,他再动手,那样也不显得他粗鲁无礼。 可惜,那人‘你’了半天,两个屁都放不出来,失望,绿豆很失望。 客栈里其他的书生,想来也是想到怀王府的书院去碰一碰运气,看能不能被收录进去。 这会见燕无名是个硬骨头,当即也散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钻营一下,看能不能进怀王府书院。 至于盯梢的两位学子,自然是留下来了。 学子甲叹了口气,一脸的语重心长,“兄台就算是从前师从名师,也不该如此的贬低怀王爷,这可是犯了众怒。” “三阳郡不比别处,你还是小心一些吧。” 那一直没说话的学子乙,更好附和, “是的,兄台,你说这些人连怀王府的书院都没进,你在他们面前炫耀自己的先生很厉害,那不是平白让人嫉妒么?” 燕无名一脸淡定的看着两位学子, “没事,我说的是事实,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要妒忌那就妒忌去好了。” “今日这些人口口声声的说怀王爷如何如何,又有多少人是真的想去学习的?真的了解过怀王的品性的,不过是人云亦云,本着他的身份去的。” “不过是说了句怀王不如我的先生,这些连怀王面都没讲过的书生就攻击我,这就有些可怕了。” 187,没招惹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这两位学子从茶楼开始就跟着他,对于他的一举一动很在意,更是在跟丢后,还能到客栈来找他,到底意图如何不言而喻。 这两位学子的学问都还不错,这些年,他也算是在东元朝各处走,多和人交谈有利于认识到自己不足。 有些人觉得读书应该两耳不闻窗外事,可燕无名却不这么认为,关起门来读书,或许能学到一身学问,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个世界上,读书人聪明人有很多,愚昧之人也不少,可经过这次怀王府书院广招学子后,今后谁要是对怀王这个北地的王不利,这些读书人岂不是要上去平明? 可见名声不仅仅是护身符,也可以成为杀人的剑,可怕,可怕。 不过,燕无名忽然笑了笑,话锋一转,问那两个学子, “不过,为何你们三阳郡的读书人这样的悠闲?” 两个学子有些不明白,就听燕无名继续道, “我游历过来的各个地方的学子都在头悬梁锥刺股,为了明年的恩科拼命看书,你么怎么都还跑到客栈,茶楼里看热闹?” “什么恩科?”两位学子诧异地看着燕无名。 “陛下早就下了令,说是准备加开恩科,连着两年边境没有战事,还有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公告早就粘贴到全国了。” “我可在来的路上碰到怀王府旁支的读书人在到处和人请教,还有去京城买科举的试题,就是为了明年恩科做准备,你们不知道吗?” 两个学子面面相觑,这么大的消息,他们确实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他们能被派来跟着这位外乡学子,那就说明他们还是和怀王府有关联的。 就连他们都没得到消息,那么可见这个消息被瞒的很严实了。 “你看了很多地方贴了告示?”其中一位学子声音艰涩地问道。 燕无名莫名其妙,“当然了,我过来的很多地方都贴了,你这里可是怀王府坐落之地,难道公告没贴出来?” 燕无名一脸的不解,那两个学子也是满脸不解,小声嘀咕,“没道理啊,怀王府旁支知道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吗?” 为何怀王府知道的事情,他们却不知道? 明明怀王府还在广收学子。 是不是怀王府瞒住消息,提前准备? 可是怀王府要准备什么? 一直以来,怀王府在北地百姓心目中的形象都很好,没有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 更不会说欺压百姓,就连分出去的旁支,那也一直都在历任怀王的控制之下。 没有一个人会乱来。 可以说,怀王府的形象一直都很完美,这也是为何到了如今,东元朝只剩下真北王府和怀王府两座异姓王府还屹立不倒的原因。 镇北王府镇守边境,一直以来为东元朝的百姓流血流汗,不惧怕牺牲。 而怀王府就是靠着这个好名声才传下来的。 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们,可能怀王府里有猫腻。 两个书生都有些不太接受得了。 如今三阳郡的郡守是皇帝任命的,但是北地都是怀王的封地,三阳郡的郡守压下告示,也是有可能的。 两位学子你看我,我看你,心里还是安慰子,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 他们是学子,就算帮着那些人做事,那也是为了前程,如今,这个前程有可能出问题了。 那么,怀王府的地位在他们心里,也就不是那么神圣了。 世上不缺名士,但更多的是普通人,有几个读书人不想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恩科一开,最开心的莫过于读书人,加上每年科举,都是南方学子拿到好名次的多,北方的学子总是在中下游的那种,且人数不多。 哪一次春闱的时候,北方的学子不想着一雪前耻? 这朝廷开恩科,那就是雪中送炭,是他们雪耻的又一次机会。 怀王府的名声是好,可是跟自身利益来比,那怀王府就…… 燕无名不管两位学子的脸色如何,只是朝着两人拱手道, “两位,如今明年恩科主考官的书籍已经开始售卖了,你们还是想办法快去弄两套吧。” 说完,转身就朝楼上而去。 恩科的消息确实是出来了,不过到北地来肯定是要慢一点,只是,燕无名出发来北地前,皇帝老爷就叫了他进宫去,说了此事,也是给他打一个时间差。 让他在北地的暗访更加的顺畅。 果然,怀王府收到消息并没有及时的放出来,这让燕无名有了更多的操作余地。 燕郡黄大人他们在科举中舞弊,固然有他们背后之人的指使,可怀王府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们知道,却没有透露一点消息给朝廷! 在燕无名将开恩科的消息告诉那两个学子后,很快的,消息就传到三阳郡每个学子耳中,又经由三阳郡学子的口传到了北地的学子耳中。 之后,消息越传越烈,三阳郡的郡守终于贴出了朝廷开恩科的公告,更为了平息学子们的怒气,郡守亲自出来解释,说是他们也才刚刚收到朝廷传下来的消息。 学子们进京赶考,不是只要读好书就好,还要在衙门办理路引等手续,表面上,大家都相信了各地官府发出的告示,实际上,学子们对于怀王府,还有各地官府,已经是不满起来。 怀王府除了主支可以享受王府的一切待遇,其他分出去的旁支那都是要靠自己拼搏的。 所以,如果不是官府,怀王府提前知道这事,又怎么知道去买恩科主考官书籍?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毕竟大家要准备科举,要准备上路,更要去官府拿各种文书,如果这个时候吵起来,拿不到这些东西怎么办? 只是,他们不争,不吵,不代表别人不争不吵。 当三阳郡的学子们去各家书斋买恩科考官的书籍时,发现,所有的书都全部卖完了!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本来收到消息晚已经是落后了,现在,想要买科举用的书竟然也买不到! 对于考生来说,主考官的偏好那是十分重要的,如果不对主考官的口味,就算你的文章做的再好,也有可能落榜的。 所以,不管有钱没钱,在每次科举放出主考官的消息后,大家都会想办法弄来一本! 现在,这些书籍卖完了! 买不到了! 三阳郡没有,他们就去了相邻的郡县,没想到还是没……有!! 考生们坐不住了,每到一个书斋,发现没有书后,他们都会问,“掌柜的,为何不多准备一些?” 这个时候,掌柜的都会说:“各位举人老爷,不是小的准备的少,是因为有人过来,把相关的书都买光了。” 有人?什么人? 掌柜的不明说,躲躲闪闪的,最后被逼的没办法,支支吾吾的,说自称是怀王府旁支家的下人,出手很大方,把书都买光了。 本来书斋就是开门做生意么,把书卖给谁都是卖,既然能够把书都买光,同时还出手大方,那么为何不卖,对吧。 文人们走一处,都会碰到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对话,到最后,他们都已经麻木了! 他们已经准备放弃了!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终于在一家书斋里买到了书。 可是,这书……哎,不说也罢! 印字不清晰,纸张不好,难怪没有被买光!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就是脾气再好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没有怨言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是关系到科举,关系到每个学子一生,命运会不会有转折,就看这一下! 现在,有人把他们的路给堵死了! 北地本就贫寒,能够读书的本就不多,他们哪里敢和怀王府作对? 只能是卑微的请求书斋掌柜,让他多准备一些,他们一定来买。 书斋掌柜的自然是满口答应! 他们也确实多准备了书籍,并且通知那些留下名姓的学子来拿书。 谁能想到,学子们拿书的那天,书斋的门板才下了两块,就有一伙凶神恶煞的人,推推搡搡的冲进书斋,抱起那些书,扔下银子,扬长而去。 有书生看不过去,上前拦住他们理论,没想到那些人竟然一言不发就动手,最后恶狠狠的, “我们可是怀王府的人,你们想干什么?想忤逆吗?滚滚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听听,说的都是什么话?不过是想要理论两句,就变成了忤逆犯上,忤逆哪门子?犯了谁的上? 学子们被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怀王府为何最近这样的嚣张跋扈? 难道说以前真的是大家都被蒙蔽了么? 大家简直不敢相信! 这下,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怀王府名声能维持的这么好,自然是有很多的人相信他们的,就有学子说, “会不会是误会?会不会是那些旁支们干的?怀王不知道?” 人群里,有书生啐了一口, “误会?什么误会?怀王不知道?没看那些人说是怀王府的吗?怀王府旁支的人哪里养得起这些凶神恶煞?” “这分明就是怀王府不愿意让我们去科考,这是想控制我们,如果我们考的好了,怀王府就没办法控制我们,到时候在三阳这块地界上,怀王府就没办法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位书生越说越气,最后忍不住痛哭出声, “可怜我一家上下,砸锅卖铁的供我读书,一直盼望着我能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如今怀王府如此行事,我怎么能完成家里人的祈愿?” 这位书生一边说一边抹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如果不是到了极致伤心的地方,哪里会这样的失态? 众人因为这悲伤的泪水也是心头乌云密布,心里头对未来一片茫然。 三阳郡学子间的纷纷扰扰仿佛和燕无名没什么关系,这些时间,他一直悠然的住在客栈里,有时候出去走走,有时候就坐在客栈大堂里听那些学子之间的议论。 这日,他清晨就带着绿豆出了门,处理了两件事,回到客栈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 客栈里虽然也有吃食,不过,却不是燕无名爱吃的。 要说他走过的地方也不少,还从来没碰到三阳郡这样的地方,吃食花样太少了。 好一些的吃食,那是真的贵! 怪不得那个李家娘子开的吃食摊生意能好成那样,便宜是一个原因,也因为花样多。 燕无名在客栈门口站了片刻,领着绿豆沿着街道一直慢慢走,满耳都是街边的各种嘈杂的声音。 有夜行的路归人,也有买醉的醉鬼从酒家出来,摇摇晃晃由奴仆搀扶着往家里走去。 更有路边的各种店铺还开着门,里头出来各色的客人。 燕无名慢慢的往前走,看到一家写着‘李记’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李记两个字,好像有些熟悉,细细的看,竟然是萧五郎的字,这就有意思了! 他忽然想起那个和家人一起流放的女捕快,这些日子看似悠闲,其实忙碌的很,到处布置,掌控这事态的发展,好像有些日子没看到那位女捕快卖吃食了。 莫非这是…… 燕无名想也没想,信步进了那‘李记’的铺子。 不过,铺子里没有人,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一桌的吃食,一碗还冒着热气,碧莹莹的粥,一碟子切开两半的,流着金黄色油的咸鸭蛋,还有一盘切的细细的,莴苣丝,一盘酸笋肉丁,这样的摆放,好像是客人还没入座的样子。 原本没有什么食欲的燕无名,口中不可抑止的泛出一些口水来,肚子适时的咕咕叫起来。 他踌躇了也会,坐在桌子的一侧,才刚坐下,就见到肩膀上搭着布巾,从后门进来的姑娘,也就是那位许久不见的‘李捕快。’ “客人要吃些什么?厨下还有一些吃食……”李红说了几样供燕无名选择。 燕无名指着桌上的吃食,“这样的就好。” 李红楞了一下,抿了抿唇,不顾丫鬟小梅焦急的神色,拿了碗出来,将米粥分了一碗出来,又将桌上的菜都端到燕无名的跟前。 燕无名也没说什么,端起粥,就着桌上的菜,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看起来好像就是一碗普通的米粥,没想到里面放了莲子,芡实熬煮,同时还有淡淡的荷叶香。 可真是一碗讲究的米粥。 丫鬟小梅在边上不断的跺脚,吸气。 燕无名看了看外面的天,北地虽然说天气不太好,可这会也还没到冬日啊,为何这个小丫鬟好像很冷的样子? 李红拍了拍小梅的手,转身去了厨下。 燕无名坐在桌前,慢慢的开始用饭。 那咸鸭蛋流这金黄色的油,不是很咸,尤其是蛋黄,吃起来带着点沙沙的口感,很香。 还有那,酸笋丁,口味有些重,配合着粥吃,那是正正好。 至于那切的细细的莴笋,用醋和麻油拌过,很是清脆爽口。 燕无名觉得这是来三阳郡这么多日子,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虽然只是清粥小菜。 大约是晚了,除了燕无名,竟也没其他的客人,李红主仆俩也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用饭,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交谈着什么,那丫鬟时不时的看一眼燕无名这边。 燕无名在京城感受过太多女子的目光,也不说什么,等到用完饭后,站起身来,带着微微的笑,放下一块银子在桌上,对李红说道, “多谢店家的招待。” 外头是万家灯火,里头是食铺里点的数盏灯,莹莹光辉,可照射在燕无名的身上,那就好像日月光辉笼罩着他,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好看。 这比上次在江边看到还要好看。 李红忍不住叹了口气,祸水啊祸水。 燕无名不知道李红心里想什么,看看外头天色,抬脚就往外走,准备回客栈,明日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 如今那些学子的情绪高涨,他需要时刻掌握情况。 这边他才刚走到门边,就进来一个有些微胖的妇人。 见到燕无名,那胖妇人还楞了一下,随后急冲冲的进了屋子。 一看这胖妇人不是那种要来吃饭的人。 燕无名鬼使神差的留在原地没有动弹,而是想看看这位胖妇人到底是做什么。 “李娘子,这桩亲事着实是好!” “虽说那顾三郎是个做生意的,可他不论在西市还是别的地方,那可都是有铺面的,还有家里,那也是呼奴唤婢的,人呢,又诚实精干,就是想找个利落的当家娘子。” “要我刘娘子来说,你可不就是个利落的当家娘子么。” “你们啊,可真是天作之合,是我说媒这些年来,第一次碰到的真正的天作之合。” 那刘媒婆有些促狭的推了推李红,等着看她害羞。 李红点点头, “是,这门亲事,听起来是真的很好。” 她说的很平静,没有任何的害羞之色。 虽然和刘媒婆想的有些出入,可是见李红也说这是门好亲事,刘媒婆顿时笑了起来。 只是李红话锋一转, “刘娘子,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为何就便宜了我这样一个父亲被流放的姑娘头上呢?” “这简直让人诚惶诚恐的。” 刘媒婆看了看四周,然后往李红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 “听说是吃了你店里的吃食,这才惦记上的,又听说你短短的时间从一个没有固定摊位的小摊子做到如今能开店铺,可见是个不凡的。” 燕无名在外头想着,为了吃食,就决定把厨子给娶回去,也不知道这位郎君以后碰到更喜欢的吃食,什么卖猪油糕的,考羊肉的,都给娶回去? 到时候府里一堆的厨子出生的妻妾,想想那好像有些好笑? 李红只是笑笑没说话,刘媒婆不得己之下,这才期期艾艾的道, “那人年纪是比你大一些,真的就是一些,如今四十八,但是男人年纪大些,才知道疼人啊,是不是。” 见李红还是不说话,刘媒婆一拍大腿,只能说实话, “这人前头妻子没了小半年,也见过几家的姑娘,不是这样不好,就是那样不好,没想到碰上你了,你看,这可不就是天作之合么、” “李娘子,你进门那就是当家娘子,不但你自己不用在街头做这样抛头露面的营生,就是你家里人,那也是能得到妥善的安置呢。” “这可不是天赐良缘么?” 刘媒婆越夸越觉得这真的是很好的姻缘,那说亲的人家虽然说不是大富大贵的,可有好几家铺子是真的,家里也确实有几个奴婢,那当家人也确实能看。 男人年岁大些更疼人,那也是公认的。 这位李娘子虽然看起来不是很白皙,可面容却也是长得不俗,模样俊俏,年纪又小的新妇,可不就是得当家人的喜欢么? 见自己说了这么多,李红还会不言语,顿时刘媒婆又换了个角度, “你说你,年岁也不小了,寻常人家你这样年纪的,那都是当娘好多年了,还有你家里,你爹娘如今年纪大了,也不是个做重活的样子,你这么辛苦的劳作,不就是为了家里人么?” “难道也有不嫌弃你家里人的,还愿意安置的,你还有什么好挑的呢?” “难道要等着等到年纪再大,等着做那些六七十岁的继室么?” 站在门外听了半天的燕无名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 怎么说的那位李捕快就已经快要七老八十一样? 不嫁就晚了? 他都有些听不下去了,难得那位李姑娘脾气好,听了这么久。 他抬脚刚要进门,打抱不平,没想到就听到里头的李姑娘好声好气的道, “多谢刘婶子能想到我,只是,我年纪这样大了,脾气也不好,古怪的很。” “以婶子的这个年纪,想来家里也是有姑娘的吧,几岁来着?十五?十六?” “这样的年纪正是说亲的年纪,那人那样的好,婶子为何不把自己家的姑娘说过去做亲?” “反正也是愿意安置家人的,到时候婶子一并安排了,也就不用到处唾沫横飞的帮人说亲,风吹日晒雨淋的。累啊。” “至于我这样的人,就还是让我日晒雨淋风吹吧。” 燕无名差点都要笑出来了,可真能说。 那刘婶子还没听完,就下意识的反驳,“那如何能成……” 她是有女儿,可那是四十八的鳏夫,怎么配自己的女儿?想想都觉得恶心。 她的女儿年轻,颜色好,自然是要嫁给读书的小郎君的,若是那郎君在科举上中了,到时候她女儿不就是进士娘子么? 刘婶子做媒婆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江湖的,一会就明白过来,李红这是揶揄呢,顿时就有些生气了,有种好心被驴踢了的感觉。 她想了想,嘲讽的道, “怎么?李娘子这是惦记谁呢?你还想要惦记那些参加科举的小郎君?” “婶子今日就提醒提醒你,还是莫要做这样的异想天开白日梦的好。” “进士娘子不是那么好做的,规矩多的人,谁帮你安置家人啊。” “你啊,长的也不是顶顶好的,做进士家的妾那都是抬举你,你还是老实点在市井里嫁了吧。” “姑娘家家还是不要太傲气的好,你有什么值得这般傲气的,不过是个流放之人的女儿罢了。” 李红琢磨琢磨,道,“大概就是做吃食的手艺好,脑子灵光,能赚钱?” 刘媒婆,“……” 燕无名站在外面又等了会,才见刘媒婆悻悻的从屋子里头出来。 见到外面站着的燕无名,刘媒婆瞪大眼睛看了两眼,又看了看里头一眼,面色古怪的走了。 李红从屋子里走出来,笑宴宴地说道, “刘婶子,慢走不送。” 最后以后都不要上门来。 她没注意到外头还杵着一个人,差点和人撞了个满怀,抬头,就见到是那个刚吃了她晚饭的贵公子。 李红有些无奈,怎么这个贵公子简直就和自己杠上了,刚刚的谈话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不过就算听到了,那也无所谓了。 反正是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 三阳郡的总总,并没有影响到和县辛夷和萧元祐夫妇的生活。 辛夷如今教导着二十个学生,日子忙碌而充实。 她不仅仅教导女孩们读书识字,也请了绣娘教导女孩们女红针线。 既然是为了让孩子们多一条谋生的路,那原本的路也不能堵死。 那个叫春枝的小姑娘,不仅仅书读的好,就连女红针线都比其他同龄孩子要好,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辛夷自然也觉得这孩子可以栽培,有时候也会有些东西赠送给她。 只是,那孩子当面喜滋滋的收下了,可是背后,却将那些赏赐嫌弃的丢到一旁。 仿佛那些东西是最低贱的东西一般。 188,丧气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送给春枝的东西说贵重也不贵重,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衣衫,还有月考时会奖赏银锞子,又或者是过节时送一两样银饰。 说是银饰,并不是什么镯子之类的,而是小巧,充满童趣的首饰,也不仅仅是春枝会得赏,但凡平日里勤奋一些,或月考考的好一些的孩子都会有。 银饰并不是实心的,乃是空心的铃铛之类,可以戴在头上,也许这对于富贵人家来说并不值什么钱,可对于这些穷苦人家的女孩来说,那简直就是宝贝。 但春枝却嫌弃的扔到一边,这边春枝刚将银饰品扔在床上,就有其他的女孩回了屋子,再看春枝,喜滋滋的坐在妆台前,将头饰戴在发啾啾上,左看右看的,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 同屋子住的女孩有些羡慕,又有些酸溜溜的,“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这是欢喜多久了,可别明日戴在头上就落了不见了。” 春枝小脸儿沉下来,嗔了女孩一眼,小心翼翼的将头饰取了下来,又用府里发下来的帕子将头饰包好,妥帖的放在一个木头匣子里。 再说燕无名那边,这些日子他在三阳郡各处走动,布置,看着学子们的情绪高涨,很多的学子心头对怀王府是越来越不满。 燕无名布置完毕,只是悠然的在边上喝茶看戏,就比如现在,他就坐在一家酒楼的二楼,叫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肴,又叫了一壶上好的清茶,把绿豆给给撵在一边。 从店家那里要了红泥小火炉,上头放着铜壶,烧了水后,他就动作熟练地洗茶泡茶。 一个人,一边喝茶,一边悠闲地听着楼下学子们的高谈阔论。 气氛十分闲适和随意。 正听到下头人说进京赶考的事,就听到外面有小二招呼声,燕无名随意的往窗外看一眼,不由得顿住了。 燕无名挑了挑眉,楼下几位世家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在酒楼门口下马。 他认出那几位年轻公子皆是这三阳郡家世显赫,且有几分才名的。 他并没有关注后头几个年轻公子,而是把视线停留在打头的那位二十出头,气质儒雅的年轻男子身上。 他来到三阳郡前就已经摸清这三阳郡的势力,和怀王府有关,无关的人和事,更是知道怀王府如今府内错综复杂的形式。 打头的那位年轻男子,出身怀王府,如今的怀王是他的堂伯,同时也是这次三阳郡最有可能在春闱问鼎三甲的公子。 他在学子们闹起来之前曾经写了几篇文章,被北地的学子争相抄阅,可谓声名鹊起,这三阳郡就有不少读书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燕无名无声的笑了笑,果然怀王府教导出来的人,都是如此的一鸣惊人啊。 怀王府一直都很低调,就连旁支的子弟那也是低调的很,默默的科举,默默的中进士,或入翰林,或被分往东元各处做着微末小官,之后慢慢的升迁。 这些日子,他和萧五郎通信,借助他那活的吏部官员名册,才惊觉,这些年怀王府出身或者是和怀王府有关的官员遍布东元各地。 燕无名放下茶盏,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出房间,依靠在二楼的栏杆处随意地往下看了一眼。 楼下,掌柜正要领着一伙人往二楼去,人群里有个同来的学子扫了眼大堂,大堂里并没有和其他的酒楼茶楼一样设立了说书先生。 这会坐着的都是一些学子,人少却不喧闹,只是偶尔有人为了谁的诗句更好,谁的文章更好,争辩几句。 怀王府公子听了同行学子的话,最后迟疑了片刻,同意坐在大堂里。 掌柜的恭敬的把几个人引到大堂中间的桌旁坐下。 燕无名见一行人都坐下了,于是慢悠悠的走回到屋子,关上了临街的窗,打开了靠近大堂这边的窗,这样一来,街上那喧嚣之声被隔绝在窗户之外,而大堂里的声音就更加清晰的传入到他耳中。 楼下的学子应该是都认识怀王府公子的,哪怕如今他们对怀王府不满,可还是不少人主动的过去打招呼。 看破不说破,聪明人就算心里头有不快,那也该是掩饰的很好,不被人看出的。 再说大家这会也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去说明一定是怀王府对他们下了绊子。 怀王府公子赵天然是怀王府这一辈里学识最高的,除去世子,就他是领头人了。 赵天然来了之后,学子们也都围了过去,听他们谈文论政。 说起来,这肯定也是怀王府做出来的安排,想要洗清学子们的怀疑,自然就要人出面,赵天然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靠近大堂这边的窗户被打开后,楼下的说话声很清晰的传入到燕无名的耳朵里。 一开始赵天然并没有说话,更别说给怀王府清洗坏名声。 倒是和他同来的几个学子就很是活跃,这其中上次盯梢燕无名的学子之一。 这几个学子把自己最近在书中所得拿出来讨论,说着说着,就不可避免的说道这次朝廷开恩科的事情。 东元朝在某些方面风气很是开放,不会说什么不准谈国事,又或者是不讨论民生这样的问题。 年轻的学子们,聚集在一起总是会对朝堂政事发表一些看法,以此来证明自己将来也能行。 学子们年轻气盛,聚集在一起讨论到激烈之处时,意见相左之人甚至会大打出手。 今日因为赵天然的到来,学子之间的辩论更是白热化。 在场的学子文采都不错,文章更是念得抑扬顿挫,引来了在场之人不断的叫好声。 此举说不出是不是为了和赵天然一较高低,甚至有个学子很是谦虚, “我等的文采哪里及得上赵四公子。” 于是有很多的人纷纷请赵四公子当场作文。 燕无名挑眉,这是怀王府的人想要让赵天然扬名,同时洗清王府的嫌疑了。 此前赵天然已经有了个好名声,只要今日他做出好文章来,让大家信服,自然而然的大家也就不会怀疑怀王府为了保自家人而私自扣下朝廷发的公文。 燕无名忽然想起京城的那些花娘,为了选上花魁,就会早早的给自己造势。 难道说这怀王府竟然从花楼里的花魁那里学技能? 越想,燕无名越是忍不住的觉得赵家这样做,和那些花娘们争夺花魁时的招数挺相似的。 确实如燕无名想的那样,怀王府确实是想要今日洗去王府的坏名声。 楼下,在众学子的高呼声中,赵天然答应当场作文。 早就有学子殷勤的准备好笔墨纸砚,赵天然只要拿起笔略一思忖,就提笔挥洒起来。 古有小童七步成诗,今有赵天然才思敏捷,下笔如有神,不过顷刻间就把文章做好了。 可谓是一气呵成。 赵天然写完,把笔一扔,就有学子围了上来,拜读佳作。 燕无名静静地听着,平心而论,赵天然确实有几分水准,他写的东西的确不错,论点清晰,有理有据。 这篇文章确切来说叫做策论,整篇文章都在阐述如何为国家培养人才,从各个方面加以论证,巩固他的论题。 不得不说,怀王府真的很会造势,这一篇文章就让在场所有读书人倾倒,可以说是戳到了读书人的痒痒肉。 试问,哪一个读书人所求的不是能将自己的一身才华,货与帝王家? 而赵天然的这篇文章里阐述的那些内容,如果能够得到朝廷的认可,那可是天下读书人的福音啊。 于是,这一篇文章可以说为怀王府得回了不少读书人的支持。 因为这篇文章可以说是为学子们谋求出头机会啊。 这样的怀王府,怎么可能会给学子们下绊子呢? 更何况,怀王府的公子学识确实了得啊,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小动作,就让大部分的人自愧不如。 一时间,那些原本内心摇摆不定,不知道要不要相信怀王府有猫腻的学子们,顿时内心又倾向了怀王府。 众人真心诚意的围在赵天然的身边,吹捧着他。 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学子游离在圈子之外。 燕无名勾了勾唇,如果真的这样,那他做的那些事情不是白费功夫么? 想他燕无名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还是那样劳心劳力之后的亏! 他当初和萧五郎在同一个先生那里读书,很多时候,先生在讲完学之后,会出一题,让他和五郎两人写文章,两人你来我往的辩驳,不把对方驳倒都不肯罢休。 不过,很多时候,他都不是五郎的对手。 可就算这样,不代表他燕无名就是吃素的。 不过是临时作文来反驳赵天然,有什么难的呢? 他叫来绿豆,去要了笔墨纸砚来,想了片刻,提笔写了起来。 绿豆见到自家主子埋头写文,心头隐隐兴奋起来。 哎哟,好久不见自家主子做这样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楼下的那些学子会被自家主子反驳成什么样。 阿米豆腐,他绿豆为那些学子们默哀。 绿豆站在一旁随时准备给自家公子磨墨,甚至准备好随时拿着公子的文章送到楼下去给那些学子们。 虽说这文章不是他绿豆做的,可那是他家公子做的,他绿豆与有荣焉。 拿过公子做的文章,手都是墨香,可比什么赠人玫瑰留有余香要好的多了。 燕无名思路清晰,一气呵成,洋洋洒洒的写了好些,半盏茶的功夫就收了笔。 写完之后,他撂下笔,抬头看了看外头。 他刚要叫内心澎湃的绿豆送到楼下去,就见到门口有一道高挑的身影走过。 仿佛是那个捕快姑娘? 他忽然转了主意,吩咐了绿豆几句。 绿豆闻言,顿时,“……” 神马?主子让他把文章送到楼下的小二处,然后隐晦的告诉小二,这篇文章是一位姑娘所作! 这……这……这……他不服! 不服归不服,作为比萧一更贴心,更周到的小厮,绿豆心里再不情愿,也还是转身往门外而去,按照燕无名的吩咐去做。 哎,这姑娘,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可真是会挑时候。 李红会来酒楼,是因为她做的吃食里有个小饼,这家酒楼的掌柜吃过后,就让她每日送一些过来,卖给那些客人。 有银子赚,李红自然是乐意的,于是定了每日这个时辰过来,原本她都是走后街的小门,毕竟酒楼也是要做招牌的。 总不好说这东西是外头买来再卖于客人的,空手套白狼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呢。 今日会到了二楼来,乃是因为掌柜的在二楼某间房里,下头的伙计让她上来找掌柜的结账。 她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无知无觉的时候得了一个别样的名声。 虽说大家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她! 李红在二楼找了掌柜结账后,想着小店里只有小梅一个人,于是也没多停留,准备回去。 下楼时,下头学子们都在谈天,中间的那张桌子的一个长相格外俊朗飘逸,气质儒雅的人被众心拱月的围着,她特意的看了两眼。 有那学子看着那气质儒雅的低声笑道, “四公子,这小娘子貌美,倒也相衬,只是四公子是世家子,家世上不般配。” 寻常富贵人家的姑娘,那是绝对不会和李红一样,独自来酒楼,打扮也不会和她这样随意。 赵天然看了眼下楼梯的李红,又看了同行学子一眼,“莫胡说,这姑娘的身份可不同寻常,她父亲乃是流放到三阳郡来的,前些日子,和县那边新来的县令办的大案子,想来大家也是知道的。” 众人都颇为惊诧,纷纷看向李红,不过,这会李红已经出了大堂,消失在门外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女子做的是市井打扮,不过这样也好……” 后头的话学子并未说出口,到底‘也好’什么,不得而知,只是那口气确实暧昧的很。 赵四公子刚刚得了大家的吹捧,抿了口酒,慢悠悠的道, “人各有偶,色类须同。” “纳妾也不是随便能纳的。” 众人纷纷称赞赵天然,“没想到赵公子如此身份,如此的风流样貌,却是依礼而行的……” 不愧是怀王府出身的公子。 一大群人以旁人的轶事下酒,说完政论,得到吹捧后,欢快的吃着瓜子喝着茶,今日这一行,大概目的也就达到了。 李红当时想着回去帮小梅的忙,走的急急的,并没有将心思放在大堂里的书生身上。 可上头的燕无名那是听的一清二楚,顿时面色沉了下来,这群人可真是好德行。 绿豆已经将刚才他所作的文章送了下去,这会正好经由小二的手送到了众心拱月般围着的赵天然面前,毕恭毕敬的说道, “公子,有位客人说他不赞同你的文章,所以也作了一篇文。” 原本欢快的众人皆是一愣,学子们讨论时文你来我往的辩驳很常见,可今日赵天然的文章真是太好了,太深的学子们的心了。 顿时,有人不悦道, “不赞同四公子的文章,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出来反驳,只是送一篇文章下来,这是读书人该有的风度吗?” 赵天然很有风度的止住更多人发表不悦的言论,又很有风度的从小二的手中接过那篇文章,同时又很有风度的说,“无妨”。 众人见此更是对那只见文不见人的读书人鄙夷起来,真是什么人啊,不敢露出真面目的小人。 赵天然既然要有风度,那自然是会当场看对方的文,他看的时候,边上也有学子跟着他一起看,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狂妄之徒,能想出更好的文章来。 站在边上的一位学子把看到的文章分享给了边上看不到的学子,原本这位学子的意思是想把文章读出来给大家做乐子,嘲笑这人不自量力,只是读着读着,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越来越心虚。 就连开始带着玩笑心态听文的人,也慢慢的收起玩笑心态,忍不住认真倾听起来。 这篇文也许辞藻不够华丽,气势也不够磅礴,却语句十分精炼简洁,字里行间能让人感觉到写文章的人从容不迫,不疾不徐的风度,还有文章本身的力度。 从各个方面推翻赵天然所做的文章,同时将其中的错漏之处,以及培养人才时无法在实际中实施的部分指了出来。 这些错漏和指出的部分合情合理,无从辩驳,这让赵天然的脸色渐渐发白。 这个看不到真身的写作者是个可怕的人,对方有不俗的辩才,还对朝廷的各种规章法度十分熟悉,甚至能举出实际中发生的例子。 这个人,很厉害! 那些原本轻视的学子,纷纷改变了立场,拍起手称赞。 原本朝赵天然倾倒的心,又纷纷的朝这位神秘写作者倾倒了。 赵天然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僵硬,虽还勉励的维持着,却显得很尴尬。 好多学子纷纷的围住那小二,“给你文章的学子在何处,不知可否引见?” 小二被一群人围着,有些头晕脑胀的,好在他充分发挥了从业多年的功夫,定定神,回道, “回诸位公子,写文章的客人说,多有不便,不方便出面和你们论政,但又忍不住以文会友的心,所以请各位见谅。” 众位学子面面相觑,如此好像更让大家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便?是身份的原因?还是说家中长辈管束严格? 三阳郡还有什么人家的子弟是大家不熟悉的? 那名曾盯过燕无名梢的学子想到了燕无名,他斟酌了一下,问那小二, “不知是不是这样一个人……一身青衫,面容俊朗……” 他将燕无名的外形描述给小二听,以此来确定是不是燕无名。 最近三阳郡也就这一个外来的学子。 小二摇摇头,回道,“并不是这位公子所说之人,那位可是比诸位公子年纪都小……”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无不震惊。 什么玩意儿?年纪小? 在场最小的学子年纪大概在十八九岁,这人没到十八九,那就是十五六岁? 顿时,大家的脸色就更加的不好了。 输也就输了,好歹年纪大点,可以说是输在阅历上,可年纪比大家都小,算怎么回事? 怎么出去见人? 绿豆在楼上的角落处,看着楼下众人面色变换,眼神晶亮,脸颊因为激动有些发红。 这些人的文采可是给自家公子提鞋都不配。 可惜,公子不能用真身出现。 不过绿豆又觉得,自家公子已经是陛下身边的重臣,要那些虚名也没什么用。 便宜别人也就便宜别人吧。 “绿豆,还不走?到时候伙计拦不住那些书生上来寻人,你想去和他们自爆身份吗?” 绿豆连忙从暗处出来,跟在燕无名的身后,从后门出了酒楼。 楼下的诸人还在围着小二问东问西,小二不胜其烦,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回话。 谁让他兜里揣着一锭银子呢?就是为了给各位学子解惑的,或者可以说拦着这些上楼去找人。 小二盘算着时间,将预先得到的说辞说了出来, “你们可别问了,那位写文章的人就是怕你们去找他,偷偷从二楼跳窗走了。” “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小公子,不过,按照小的一双亮眼来看,可能不是小公子,而是女扮男装来酒楼看新鲜的姑娘。” 众人,“……” 一口口水差点没呛死! 天神老爷!小姑娘?那还不如是小公子! 跟在赵天然身边的众人脸色变得好难看,就连俊朗清雅的赵天然也是脸色发白。 有人怀疑,“怎么可能,小二,你莫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是姑娘家?” 小二不乐意了,虽然他是收了银子,可他也是有道德底线的,他可是说的是真的,真的是按照别人吩咐的说的,没有一点添油加醋的,这些书生怎么回事? 这样的质疑别人! “小的怎么可能看错,小的看的真真的,那可不就是姑娘,那姑娘装扮的很好,可是,她却忘记了,女儿家从小就要穿耳洞的,男子则不用。” “小的记性好,眼神好,绝对不会看错。” 赵天然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今日酒楼的事情一旦传出去,那可是对他的,乃至王府的名声都有碍。 一旦宣扬出去,给人留下一个辩论输给姑娘的印象,那就糟糕了。 他看了眼边上的一位同行之人,就见那位同行之人上前一步,拉着小二去了一边。 叮嘱完小二,又去叮嘱掌柜的,还有很多的在场学子。 然而,无论怎么叮嘱,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赵天然与人在酒楼里讨论时文的事情被大肆宣扬出去。 这个事情,被安排成两个版本,一个是赵天然输给了一位少年,一个是赵天然输给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消息越传越开,本来不信的人,渐渐都信了,最后就变成了一个故事,女扮男装的姑娘十分美貌。 顿时就变成了才子佳人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通俗易懂,广为流传。 赵天然的名声又被传开了,一提起怀王府的赵天然,大家想的就是他辩驳的时候输给了一位姑娘。 而怀王府想要扑灭流言,已经晚了! 189,别理我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其实如果赵天然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他做时文输给一个姑娘的事情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可偏偏,怀王府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让赵天然来做这件事情,而之前,怀王府为了捧赵天然,给他造了势。 不说北地的读书人,就是京城,那也是有了赵天然的才名,如此一来,能不引人关注吗? 只能说,怀王府被弄乱了阵脚,一时间,竟然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味来。 如此,这件事在人为控制下,还是疯狂的流传。 绿豆时常会出去街上溜达,每次听到三阳郡大街小巷都在传这件事的时候,都会说给燕无名听。 同时,绿豆心头不无惋惜,这要是在京城就好了,三阳郡还是太小了,读书人也少,知道的人对于东元朝来说,那还是人太少。 知道的人太少。 可惜他家公子的一番大作。 燕无名如何会不知道绿豆心中所想,只是笑一笑就过了。 他虽然坑了赵天然,那也要他们露出破绽让自己坑,如果怀王府不做贼心虚,也就没有这么一出事发生。 更何况,怀王府如果真的高风亮节,如外头盛名那样,更不会有赵天然什么事。 先帝晚年时朝廷动荡,经过当今陛下的治理,现在可谓是天下太平,百姓们也没有流离失所。 民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们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太平盛世,能够吃饱穿暖,有些余钱,日子不用扣扣巴巴的。 可怀王府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纵容封地里的官员徇私舞弊,为了让自己府上的人突出,不惜把那些有才学的人埋没。 赵天然还算是有才学的,这些年,怀王府多少人是中了进士,又有多少人只中了举…… 可惜,怀王府在北地根深蒂固,要想真的撼动,或者把这些关节理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过,燕无名现在还没有暴露,也就还有时间进行暗访。 所以,他现在要争取时间。 只是再如何的要争取时间,他也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原本就有人派了两名士子盯他的梢,一个轻举妄动,就会被发现,后头想要做什么就会变得很被动。 这日,他清晨起来,去见了两个人,因为地处偏远,一来一回,午饭也没来得及用。 回来的时候,经过大街,忽然想起什么,就正好看到那个捕快姑娘穿着一身利落的衣衫,发髻也不是少女发髻,而是和道姑一样盘了个发髻在头顶。 她的手上正举着一块饼,站在她那爿小店前吃着,大口大口的,看起来仿佛是人间难得美味。 燕无名本就没吃什么东西,为了赶路,连水都少喝,这会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畔,空空的肚腹正在唱着抗议的歌谣。 正是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的好日子,本来今日出去办事有些不利,这会见到这幅场景,燕无名那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嘴角甚至微微的翘起。 这个李姑娘,可真是特别啊。 仿佛见到有人在看她,李红放下咬了一半的饼,抬眸过来,哦,是熟人,那个京城来的贵公子! 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混迹在边远的小城里? 依然是一身长衫,坐在马上,眉目俊朗,仿佛一道可口美味般。 又仿佛是一副古画,或者传奇故事。 “公子……这是回城还是出城呐?”李捕快觉得,人毕竟帮过自己,这会见着了,总还是要打个招呼的。 燕无名微微一笑,目光停留在她手中的薄饼上。 李红顺着他的视线也停留在自己手中的薄饼上。 “我们的夕食还没做成,不过可以给公子摊两个饼子吃。” 李红举了举手中的薄饼,带着丝问询的口气和燕无名说道,她心里其实是叹了口气的,这位贵公子看起来随和,其实是个顶顶难伺候的。 燕无名没有立即下马,他虽然饿的很,可是男子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一点的。 他沉吟的时光里,李红有些狐疑的看着他,这是弄错了?这位贵公子其实不想吃东西? 那真是太好了。 她把薄饼放下,拍拍手。 没曾想,这时燕无名翻身下马,招呼着自己的小厮把马儿系到边上的大树上,自己先进了李红的小店。 李红,“……” 她放下拿起一半的薄饼,笑道,“那公子稍候。” 然后就是屋内四人各自吃葱油薄饼的时间。 屋内葱油饼香味四溢,李红摊饼子的时候不仅仅做了燕无名主仆的份,把在后厨干活的小梅也叫了出来,给她一个,让她歇一歇脚。 小梅要赶活,加之薄饼好吃,她吃的很快,吃完擦了擦手,就去了后厨。 绿豆这是第一次吃这样的薄饼,觉得好稀奇,美味香酥的薄饼,一层层的,要下去脆脆的,带着芝麻和香葱的香味。 吃完一块还想再吃一块! 但绿豆知道,这饼子也就只有一块,所以他捧着饼,小口小口的,慢慢回味着。 心头想着,等明日公子不出城,他就到这里来等着,买这饼子做夕食。 至于燕无名,燕家是世家,从小就教导过规矩礼仪,这会是吃又自然,又优雅,仿佛不是吃葱油饼子,而是吃什么上等的佳肴美味。 至于李红,她根本就没在意燕无名怎么样,坐在门边的小凳子上,一口口的将剩下半个薄饼吃完,就开始动手做晚上要卖的东西。 门外,来了两个姑娘,看到打扮是主仆俩,姑娘长的是眉目如画,那丫鬟也是看起来清清秀秀的,不过,两人的形容都有些狼狈,裙子下摆这会是脏污不堪,露出的鞋面子也是一层灰。 李红看到两人这幅样子,就想起当初和家人流放到三阳郡时的情形。 原本萧大人因为她的首告,是让她继续做捕快的,可她不愿意,要跟着家人一起来三阳郡。 那会天气冷的很,冰雪还没化,她好像也是这样的狼狈。 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招呼那主仆俩进门,倒了热茶水给主仆俩。 那姑娘对李红感激一笑,道了声谢。 刚刚,她们去隔壁的酒楼,想要歇一歇脚,却被赶了出来,哪怕她们会给银子。 190,真心何在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一主一仆两个人安顿下来后,姑娘对李红感激一笑,诚挚的道了谢。 那丫鬟也是个活泼的,跟着主人身后朝李红道谢,然后就忙着收拾自家姑娘。 两人的声音如同容貌一样,好听的很,不像北地的口音。 那丫鬟找小梅要了一些水和布巾,帮自家姑娘净面净手,将身上能擦掉的泥水也给擦了。 两人虽然看起来狼狈,但身上穿着打扮,应该家中富裕,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弄得如此狼狈。 小梅在一边看着那丫鬟忙忙碌碌的,道, “你自己身上也很脏,也洗一洗吧。” 那姑娘也放丫鬟去整理衣裙。 李红这会泡了两杯热汤饮, “姑娘先喝口热汤,将身子暖暖。” 那姑娘再次感激的向李红道谢,接过杯子,坐在桌边小口的喝着热汤,那丫鬟也放下手中的巾帕,朝李红微微一福身,接过她手中的碗,跟着一起喝起来。 “听两位的口音,好似不是三阳郡的人呐。”小梅的性子直来直往的,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 那主子听到询问,有些羞涩的抿唇,低声道, “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是来探亲的,路上车坏了……” 噢,怪不得弄成这样狼狈。 想想又觉得不对,就算车坏了,总还有其他随行之人,为何只剩下主仆俩。 小梅又问,“你们是探什么亲啊,住在这附近吗?” “小梅,夕食要用的东西还差一些,你还不去后面准备准备。”李红连忙阻止小梅继续往下刨。 小梅看看外头,一拍脑门,“姑娘不说,我差点忘记了。” 说完连忙往后头跑去。 等她人影不见了,李红有些歉然地看着姑娘,“小丫头不懂事,刨根问底的,姑娘不要介意。” 那姑娘又是抿了抿唇,羞涩地一笑,“无妨的……” 她还想说什么,只是看到边上独自坐着的燕无名,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实在是燕无名的形象太好,风姿卓然的,看过去仿佛一幅画般,让姑娘不好意思出言破坏了。 燕无名刚吃完手中的薄饼,正想着还要吃点什么,晚间的晚饭也就有了着落,不用再为了口吃的废心思。 李记的东西有好几样都很不错,这些日子那些蔬菜干已经撤了,倒是新上了几样适合秋日用的小点。 他的心思都在研究晚间的晚饭,没去注意新进来的主仆俩。 到底,心中的疑惑战胜了姑娘心中的踌躇,只听她问李红, “店家,不知这附近可住着一位姓赵的公子?” “那是我……我……表兄……” 李红开的这家吃食店,地址选的极好,靠近富人们住的区域,更是在怀王府后门的街上。 听到主仆俩说道姓赵的公子,李红不期然的想起了怀王府。 可如果主仆俩是找怀王府的赵公子,那必然是会直接问怀王府在何处,而不是单单拎出一个姓赵的公子来。 不过,李红的心头泛起些古怪。 如果真的是表兄,定然是知道那家在哪里的,沾亲带故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过得住处。 而这个“表兄”,想来是有些别样的含义了,这位姑娘单独带着一个丫鬟赶远路而来,简直让人呢没办法不多想。 若是私奔来的,那这位姑娘有带着路引之类的吗? 李红不禁陷入沉思。 还是燕无名把李红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店家……” 燕无名朝李红招招手,示意她过去,他要点吃食。 李红应声,走了过去,问,“客人要用些什么?” 燕无名将目光幽幽地停留在李红的脸上,报了好几样吃食,都是能装在食盒里,能够带回去的。 有生意上门,李红自然是开心的很,故而声音轻快地回答, “好嘞,客人稍后。” 燕无名自然是点点头。 燕无名点的吃食大多都是备的差不多了,很快的,小梅就利利索索的从后头准备了两个提盒,放到燕无名的桌上。 燕无名本是想在店里吃完再回客栈,只是他怎么不在意,也是看到那主仆俩的。 那名姑娘一直估计着店内有燕无名这人在,最后迫于没办法说出要找的人。 见李红说不知道,姑娘的神色黯淡下来,就连那丫鬟也是担忧的看着自家姑娘。 李红从前做捕快也是嘴快的很,性子更是弄得和男子一样,开阔些。 眼看天要黑下来,姑娘这会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找人,到底性子使然,看不得别人受苦,问道, “两位找到了住处不曾?若就在这附近,总是能找到的。” 姑娘有些腼腆的一笑,“还没有找到下脚的住处,不过是刚刚走到这里,看到姑娘坐在门边吃东西,有些稀奇,就进来瞧瞧。” “打扰到店家,实在是我们的不是。” 李红对于这些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听到姑娘说还没找到下脚的地方,于是皱皱眉头道, “这附近并没有客栈,要出了这条街才行,如果要好一些的,就需要更远了。” 那姑娘没说什么,倒是丫鬟有些踌躇, “我们是来寻人的,住太远好像有些不方便。” 李红琢磨了一下,想到附近有一座尼姑庵,于是把那尼姑庵的地址告诉两人,让两人去碰碰运气。 大约是事情解决了,那姑娘顿时整个人松快下来,再没刚才那种愁绪满面的样子。 人一旦放松下来,疲乏也就来了,肚腹更是跟着饿了。 主仆俩点了几样吃食,那丫鬟没有先吃饭,而是侍候了姑娘吃完后才坐下来慢慢吃。 看起来主仆俩的出身应该是不差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人家的姑娘。 那姑娘倒是对丫鬟好得很,几次让丫鬟坐下来吃,只是丫鬟执意恪守尊卑礼节,不肯做下来。 这会到了晚间,李记慢慢的迎来客人,对于主仆俩很是好奇,不由得好奇打量起来,和刚刚目不斜视的燕无名形成强烈的反差。 主仆俩被看的有些坐立不安的,快速吃完,问明了去庵堂的陆,诚挚的谢过李红后,就出门去了。 且说辛夷那边,收进来的女孩们现在学习是日渐佳境。 春枝等几个更是学的快,又能举一反三,同时帮着一同学习的女孩学习,实在是省了辛夷不少力气。 县衙后宅各处是通的,春枝等女孩是在一处学习,春枝因为学的好,花的功夫自然就会少许多,而她把那多出来的时间,则是往辛夷身边靠过去。 有时候甚至想着代替真香等丫鬟去服侍辛夷。 就有一次,真香有事,正巧厨房有刚蒸好的米糕,春枝就迫不及待的端了米糕去了辛夷的院子。 没曾想,她刚把那糕点端如屋子,就见到辛夷和萧元祐正捱在一处说话。 春枝小小年纪,眼皮却是一跳,把东西放下后,连忙退了出来。 不过,萧元祐却是将春枝给叫住了。 “你不是芝兰于室的女学生吗?怎么会到后院来端茶倒水的?” 春枝仿佛被萧元祐的话给吓到了,连忙跪下说道, “刚刚真香姐姐有事脱不开身,所以学生就帮着端了过来。” 萧元祐没说什么挥挥手让春枝出去,转身就和辛夷说要再挑两个丫鬟送到她身边。 “人心复杂,少不得经历考验才能认清楚,真香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丫鬟,用着她近身时候,少了许多麻烦。” “那些女学生,并没有卖身,虽说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可进内室就有些不太合适。” 春枝到底年纪小,被萧元祐面无表情的一通说,含着泪水退了出去。 没一会,春枝被男主人说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和县后衙。 等到春枝回到屋子,就有其他的人已经在里头,连忙道, “平日里得到一些夫人的赏赐,就好像美的有些不知东南西北了。” “也不想想,粗手粗脚的,夫人和老爷会需要你摆什么殷勤。” “看不出来,你的心可真是志存高远啊。” 那春指被萧元祐给下了面子,又被一同学习的女学生嘲讽,可她脸上并没有羞愧的面色。 “你们小小年纪,就想的这样歹毒,可见你们整个人都是这个状况。” “当初我们入学是为了学到更好的知识。将来的路更好走。 “只是我觉得服侍夫人和县令老爷没什么啊,难道你们学的知识就不报答了?” “我也是一心想要快点服侍夫人,怎么到了你们的嘴里,就成另外我为了露脸不择手段了?” “就是刚才县令老爷也没你们说的这样难听。” 说着,春枝的眼圈红了起来,本就娇娇弱弱的模样,这会更是一点泪花,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有了妩媚的样子。 本来大家也就是说说酸话,这会见到春枝服软示弱,年纪又小。 大家也就都不再说什么,纷纷散了,各自回了屋子温习功课。 春枝见众人垭口无言,于是也就不和她们起更大的冲突。 她拿起做了一般的针线,坐在窗边做了起来。 春枝原来是不擅长做女红的,这会也是做得有模有样来。 加之辛夷说就算能够读书识字,那最基本的东西不能丢。 春枝有事无事的时候就练习一下,免得被别人比下去,她在众多女学生里字写的最好看,模样也俊俏,若是针线练习好,就是女学生里最出挑的那位。 事实上,春枝也确实学的快,原本针线平平,只几日的功夫,春枝的针线就大有进步。 她从小就是如此,想做好的事情,都会做得很好。 至于后院辛夷他们的院子,基本上不再靠近。 女学生们住的院子稍微有些偏远,但环境很不错,从前辛夷时常和萧元祐两人带着萧如思到这里走一圈。 后来女学生住进去后,加之萧元祐忙得很,一家三口已经很久没悠闲的走过了。 今日,萧如思也不知怎么,一定要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的往这边来走一圈。 正巧春枝做针线做的有些脖子累,眼睛酸的,她抬起眼眸,就见到辛夷一家三口正在湖边散步。 男子高大,脖颈和腰杆无论何时都笔直的,行走间,自有一股俊逸的风度。 女孩和小孩被男子护着,一家三口,气氛不要太好。 偶尔还能远远听到孩童稚嫩的欢笑声,还有男子低沉的笑声。 就算隔得远了,也还是能听清楚。 春指不由之主的紧了紧手中的绣绷,却不小心扎到了绣绷上的针尖,手指立刻冒出血珠来。 春枝小大人一般的将手指放到嘴里把血珠给弄干净,再抬头去看那一家三口,口中喃喃道, “原来是这样的感情吗?” “倒也有趣。” 说起来,春枝能够被选中,是因为父母送了过来,又叮嘱她要好好学习才行。 春枝自然是点头答应,她不是真的春枝,早在最开始县衙招收女学生的时候,春枝就不再是春枝了。 她是另外一个人,顶替春枝进的县衙。 至于真的春枝,早就已经变成了花肥护花了。 只是,她没想到进了县衙,想要动手却不是那么简单。 芝兰于室距离辛夷的院子有很多的距离,而萧元祐又怕辛夷给女学生们上课时累了,派了萧十一跟在她的身后,帮着打打杂。 因为当初在黄府受伤的事,让萧十一是片刻都不敢让辛夷离开他的视线。 可以说除了如厕睡觉,萧十一那都是跟着辛夷的。 想到这里,春枝的眼睛里那是迸发出了光芒,她觉得这样才更有难度和挑战,如果这样都能完成任务,那她再也不会被人叫成小矮子。 她相信,这天下就还没有什么她完不成的任务。 她看了看手中的绣绷,一定能够找到办法,接近辛夷的。 她想到了最近这段时间,后宅在赶制冬衣! 那些绣娘有些是从外头聘请进来的。 如果她乖巧的去和辛夷说想要帮忙,也不知道辛夷会不会同意让她帮忙。 这绝对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好的一个机会了。 春枝将手中的绣绷揉成一团,又慢慢的展开。 191,寻人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那姑娘倒是对丫鬟好得很,几次让丫鬟坐下来吃,只是丫鬟执意恪守尊卑礼节,不肯坐下来。 这会到了晚间,李记慢慢的迎来客人,对于主仆俩很是好奇,不由得好奇打量起来,和刚刚目不斜视的燕无名形成强烈的反差。 主仆俩被看的有些坐立不安的,快速吃完,问明了去庵堂的陆,诚挚的谢过李红后,就出门去了。 且说辛夷那边,收进来的女孩们现在学习是日渐佳境。 春枝等几个更是学的快,又能举一反三,同时帮着一同学习的女孩学习,实在是省了辛夷不少力气。 县衙后宅各处是通的,春枝等女孩是在一处学习,春枝因为学的好,花的功夫自然就会少许多,而她把那多出来的时间,则是往辛夷身边靠过去。 有时候甚至想着代替真香等丫鬟去服侍辛夷。 就有一次,真香有事,正巧厨房有刚蒸好的米糕,春枝就迫不及待的端了米糕去了辛夷的院子。 没曾想,她刚把那糕点端如屋子,就见到辛夷和萧元祐正捱在一处说话。 春枝小小年纪,眼皮却是一跳,把东西放下后,连忙退了出来。 不过,萧元祐却是将春枝给叫住了。 “你不是芝兰于室的女学生吗?怎么会到后院来端茶倒水的?” 春枝仿佛被萧元祐的话给吓到了,连忙跪下说道, “刚刚真香姐姐有事脱不开身,所以学生就帮着端了过来。” 萧元祐没说什么挥挥手让春枝出去,转身就和辛夷说要再挑两个丫鬟送到她身边。 “人心复杂,少不得经历考验才能认清楚,真香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丫鬟,用着她近身时候,少了许多麻烦。” “那些女学生,并没有卖身,虽说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可进内室就有些不太合适。” 春枝到底年纪小,被萧元祐面无表情的一通说,含着泪水退了出去。 没一会,春枝被男主人说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和县后衙。 等到春枝回到屋子,就有其他的人已经在里头,连忙道, “平日里得到一些夫人的赏赐,就好像美的有些不知东南西北了。” “也不想想,粗手粗脚的,夫人和老爷会需要你摆什么殷勤。” “看不出来,你的心可真是志存高远啊。” 那春指被萧元祐给下了面子,又被一同学习的女学生嘲讽,可她脸上并没有羞愧的面色。 “你们小小年纪,就想的这样歹毒,可见你们整个人都是这个状况。” “当初我们入学是为了学到更好的知识。将来的路更好走。 “只是我觉得服侍夫人和县令老爷没什么啊,难道你们学的知识就不报答了?” “我也是一心想要快点服侍夫人,怎么到了你们的嘴里,就成另外我为了露脸不择手段了?” “就是刚才县令老爷也没你们说的这样难听。” 说着,春枝的眼圈红了起来,本就娇娇弱弱的模样,这会更是一点泪花,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有了妩媚的样子。 本来大家也就是说说酸话,这会见到春枝服软示弱,年纪又小。 大家也就都不再说什么,纷纷散了,各自回了屋子温习功课。 春枝见众人垭口无言,于是也就不和她们起更大的冲突。 她拿起做了一般的针线,坐在窗边做了起来。 春枝原来是不擅长做女红的,这会也是做得有模有样来。 加之辛夷说就算能够读书识字,那最基本的东西不能丢。 春枝有事无事的时候就练习一下,免得被别人比下去,她在众多女学生里字写的最好看,模样也俊俏,若是针线练习好,就是女学生里最出挑的那位。 事实上,春枝也确实学的快,原本针线平平,只几日的功夫,春枝的针线就大有进步。 她从小就是如此,想做好的事情,都会做得很好。 至于后院辛夷他们的院子,基本上不再靠近。 女学生们住的院子稍微有些偏远,但环境很不错,从前辛夷时常和萧元祐两人带着萧如思到这里走一圈。 后来女学生住进去后,加之萧元祐忙得很,一家三口已经很久没悠闲的走过了。 今日,萧如思也不知怎么,一定要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的往这边来走一圈。 正巧春枝做针线做的有些脖子累,眼睛酸的,她抬起眼眸,就见到辛夷一家三口正在湖边散步。 男子高大,脖颈和腰杆无论何时都笔直的,行走间,自有一股俊逸的风度。 女孩和小孩被男子护着,一家三口,气氛不要太好。 偶尔还能远远听到孩童稚嫩的欢笑声,还有男子低沉的笑声。 就算隔得远了,也还是能听清楚。 春指不由之主的紧了紧手中的绣绷,却不小心扎到了绣绷上的针尖,手指立刻冒出血珠来。 春枝小大人一般的将手指放到嘴里把血珠给弄干净,再抬头去看那一家三口,口中喃喃道, “原来是这样的感情吗?” “倒也有趣。” 说起来,春枝能够被选中,是因为父母送了过来,又叮嘱她要好好学习才行。 春枝自然是点头答应,她不是真的春枝,早在最开始县衙招收女学生的时候,春枝就不再是春枝了。 她是另外一个人,顶替春枝进的县衙。 至于真的春枝,早就已经变成了花肥护花了。 只是,她没想到进了县衙,想要动手却不是那么简单。 芝兰于室距离辛夷的院子有很多的距离,而萧元祐又怕辛夷给女学生们上课时累了,派了萧十一跟在她的身后,帮着打打杂。 因为当初在黄府受伤的事,让萧十一是片刻都不敢让辛夷离开他的视线。 可以说除了如厕睡觉,萧十一那都是跟着辛夷的。 想到这里,春枝的眼睛里那是迸发出了光芒,她觉得这样才更有难度和挑战,如果这样都能完成任务,那她再也不会被人叫成小矮子。 她相信,这天下就还没有什么她完不成的任务。 她看了看手中的绣绷,一定能够找到办法,接近辛夷的。 她想到了最近这段时间,后宅在赶制冬衣! 那些绣娘有些是从外头聘请进来的。 如果她乖巧的去和辛夷说想要帮忙,也不知道辛夷会不会同意让她帮忙。 这绝对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好的一个机会了。 春枝将手中的绣绷揉成一团,又慢慢的展开。 且说燕无名从李记出来后,提着食盒站在远处,又往立即看了一眼,就见李姑娘正和那主仆俩正说话。 她的脸上带着舒朗的笑容,手中端着一个粗瓷陶碗,全然和京城那些大家闺秀所不同。 即使跌落在最底层,这个姑娘也没有半点颓丧,反而一直用力的往上,想要照顾好家人。 她在这市井之间活的如此鲜艳蓬勃,就好像春日里漫山遍野的绿意一样。 收回目光,他转身朝老牛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 “去查一查那个姑娘说的赵表哥,是不是怀王府的那个赵四公子……” 如果是这个赵四公子,那么怀王府这块顽石又多了一个可以撬开的地方。 燕无名走了,李红这边还是没消停下来。 那来寻人的姑娘姓米,这会找人找不到,一路上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到了三阳郡,却发现和原来设想的不同。 米姑娘垂首去,轻轻叹一口气。 李红性子最是郎阔,见不得美人儿伤心,想了会,帮米姑娘出主意, “姑娘真的要找不到,那就写几张寻人的布告请帖在这两条街,总比这样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找的好。” 米姑娘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店家娘子说的是。” 有了主意,米姑娘也不耽搁,立即问李红店里可有笔墨纸砚之类的。 想了想,大约是觉得这样太麻烦李红,又问了卖笔墨的店铺,准备买一套用具,尤其是张贴布告要用的东西。 李红看着米姑娘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也是愉悦一笑,道, “这附近倒是有一家卖笔墨的店,只是从入夏以来,店家不知因为什么事店门一直关着,其他的就有些远了。” “我这里倒也有笔墨,如果姑娘不嫌弃,尽可用就是。” 李红这里的当然不是什么好笔墨,不过是用来记账之类的,而这位姑娘,看起来是富家女,想必是用惯了好笔墨的。 不过看米姑娘这个样子,这会大概就是从权了。 果然,米姑娘闻言,连不迭的道谢,“那就谢谢店家娘子。” 李红摆摆手,拿出笔墨,又让小梅去后头屋子里拿自己日常用的纸出来。 待东西准备齐全后,米姑娘略一思索,提笔一气呵成,李红在边上看着,这不仅仅是一张寻人的布告,上面的内容是一首藏头诗,每句的中间合起来就是寻找赵兄,然后还点名了自己的住处在哪里,方便寻找。 只要这个赵表哥看到了,那就一定知道是谁找他,去往何处寻人。 李红做了多年的捕快,甚至还有过做天下第一捕快,她当然知道本朝女子的学识修养都很高。 萧夫人就是她很是佩服的一个,没想到这位米姑娘,竟然也是了不得的一个。 且不说诗写的好不好,可就这么点时间,能写到这个程度,就已经是让人惊讶了。 更重要的是,米姑娘一手簪花小楷,那也很是漂亮。 虽说写的很好,可这也要那位赵公子,或者熟悉赵公子的人看到了,才能把这个消息传达到,才能把人找到。 但她转念又想,如今对女子倒是很宽松,可到底还是要顾忌女子的名誉了。 这样的布告,也有一个非常好的地方,那就是这样如果能找到,想来又是一出才子佳人的佳话了。 米姑娘连写了数张,李红也是好人做到底,弄了浆糊,叫小梅和米姑娘主仆俩一起,让他们去张贴。 那米姑娘又是连连感谢李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请求道, “店家娘子,我看贵店人来人往的也很是热闹,能否在外面贴一张。” 李红自无不可。 她忽然想起当初在那边酒楼看到的赵公子,略一思忖,最后还是问道, “米姑娘,我当日曾见过一位赵公子,长得是身形修长,面色很白,仪表堂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位赵公子。” 米姑娘顿时有些激动起来,“就是他,就是他。” 她的丫鬟也是急忙道, “不知道店家娘子可知道哪里能找到这个赵公子?” 李红点头,“知道。” 她忽然有些不太忍心,这位米姑娘如此的热切,恨不能赵公子就在眼前。 只是,李红想起那些书生们的谈话,其实有些猥琐,各种点评谁家的姑娘如何。 一想到也许自己也曾这样被这些书生讨论过,可真是如芒在背。 她道,“那位赵公子,我是在酒楼里见到的,当时他正在和人高谈阔论,听说他是今年科举夺得头名状元的有力人选。” 米姑娘面色有些不太好,她知道店家娘子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就听李红接着道, “那位赵公子,是怀王府不知几房的公子。” 米姑娘面色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嘴里喃喃道,“不是……不是这样的,怎么是这样呢?” 她手中的笔掉了都不知道,一团墨正滴在她写的那个‘赵’字上。 李红心头也是难过的很,她还没尝过情滋味。 之前听米姑娘说找‘表哥’,她就觉得有些不对,表哥这两个字说的有点黏黏腻腻的感觉。 更何况,如果真的是表哥,也不会直接说找表哥,会提及长辈的辈分。 李红深深的知道交浅不可言深的道理,只是她看那赵四公子有些鸡贼,看起来温和儒雅,其实精明的很,更不像是可靠的男人。 她研墨,铺纸,用小纂书写了一行字,“聘则为妻奔为妾……” 她并没有及时拿给楞在椅子上的米姑娘,而是吹吹干,等到米姑娘的脸上惨白消退一点,整个人恢复了些精气神,这才将那写好的字展开给米姑娘看。 米姑娘神色一变,半晌这才起身,郑重的给李红行了个礼, “多谢店家娘子的提醒。” 李红笑眯眯的,将人拉住,又重新坐了下来。 米姑娘嘴唇都快被她给咬破了,鲜艳欲滴。 “不瞒店家娘子,我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倒也有点钱财,有因为家里外祖家是行商的,做生意最讲究的是诚信。” “当日在我家那里两人第一次见面,后来是两人心心相印,两心相许。” “既然他是奔着头名状元去的,那想必他还是要名声的。” “当日我们有不少的书信往里,若是赵表哥不认,那我就将这件事情闹大,让人人都知道。” “我固然得不到好名声,于他名声上就有妨碍。” “正好是赶考的时间。” “他若是要科举,科举要考中,考中后要授官,当然不会冒这个险了。” 李红点点头,米姑娘这样,看起来好像死脑筋,一根树上吊死,可她破釜沉舟走到这一步,又是决心又是想法的,这样,总比那些“纵使无情弃,不能羞”的要强。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立场不同意这位姑娘去讨回公道呢? 只是,谁也想不到,这位米姑娘的不服输精神,把自己给砸的是头破血流。 隔天中午,李红正在琢磨小店里应该换些什么新品小吃。 葱油饼大家都很喜欢,薄薄的一张,吃在嘴里喷香的。 眼看着快要到了冬日,寒冬腊月菜蔬少得很,之前萧夫人给她一些菜干,也早被她给做成蔬菜串给用完了。 别看换一点菜,需要琢磨的东西还很多,有时候她会和小梅一起,计算着怎么才能赚最多的银钱。 只是,还没等李红想好该换些什么小吃,就见到米姑娘主仆回来了。 米姑娘面色发白,眼眸中含着泪,嘴唇抖个不停,双手环胸,小丫鬟跟在身后,不敢上前。 李红心头一个咯噔,来不及多想,就扶着米姑娘做了下来,又倒是一盏热茶给她。 只是,米姑娘嘴抖,手也抖。 这会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好,比初见时还要狼狈。 那丫鬟站在后头急死了,几次张嘴要说话什么都咽了回去,只是求助般的看着李红。 李红等了一会米姑娘才拿着帕子慢慢擦眼泪,朝李红深深一福, “没想到去了也只是自取其辱。” 李红连忙拉住她,让她喝一口惹茶。 “我们本来想去怀王府问问的,没想到半路看到赵四公子正和几个人在一起讨论什么。” “我当时欣喜若狂,走了进去,那赵四看到我很是惊讶,当时就有人问, “这是不是四公子曾经写过的那个如夫人米家姑娘?” “当时我就懵了,而赵四公子看看我,笑着应答,‘是’,当时边上围着好几个人,纷纷说,“没想到四公子不仅仅时文策论做的很好,做诗竟然也如此的在行。” “不仅仅诗做的好,就是如夫人那也是人才啊。” 李红听了米姑娘说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这个赵四公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也太…… “我怒骂了那个赵四公子,还把他给我的东西全部都扔了回去,从此再也不会和这个人联系。” “我想过他或许会搪塞,拖延,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这么不堪的场面。” “这种样子,我何必为了他,赔上自己。” 李红闻言,不住的点头,她最怕的就是黏黏腻腻, 她大掌一拍, “姑娘真是大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及时止损。” “又或者说,年轻时,谁不遇到把个人渣。” “姑娘,既然遇上了,那就认清自己哦。” “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了,赶紧丢了丢了。” 米姑娘一脸悲切,一脸羞愤,“也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下流东西,把我说成什么‘如夫人’,” “我如今真是恨不能回到过去,打死蒙头蒙脑的自己。” 李红连忙拍拍她,说道,“也罢了,该扔的扔了。” 她的态度很镇定,许是这份镇定和悲悯让米姑娘找到了安全感,也或许是她刚刚的经历让她有些情绪不稳定。 “我家虽说是小富之家,可我外祖家是商人,在当地也是有些脸面的。。 “家里兄长,那都是很疼爱我的,我又是家中小女儿,从小就受到疼爱,从来没有受过苦楚,去岁家里大宴,偶遇赵四,所以有了来往。” 李红点头,这是家里保护的太好了,很容易被人渣给骗了。 “当时他说自己是出去游历的学子,因为我家富贵,必然要科考及第,就想等着将来得了名次这才上门提亲。” “他走后,我爹就想着帮我说亲事,我就和他说了赵四的事情。 “当时我爹就说赵四没有诚心,而且当时我爹就曾有过怀疑,赵虽然不是国姓,可是也有个异姓王府在这北地。” “我爹说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所以要给我重新说一门亲事。” “可……” 米姑娘用手捂住嘴,流出泪来, “我真是不孝,竟然带着阿碧跑了出来。” 这一路是如何的艰险自然是不用说了,丢了钱财,遇到拐子一样的人。 越想,米姑娘越是难受,哭的是泣不成声,语不成调。 “我怎么这么糊涂啊。” 叫阿碧的丫鬟也是在边上跟着一起哭。 李红忽然想起了当初她去告发自己的父亲,后来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父亲开始不愿意原谅自己,说自己是保护的太好了,要得到一些教训。 李红从怀里抽出干净帕子,递给米姑娘,开解道, “父女母子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回去好好跟家里的爹娘认个错,以后谨慎遵循些就是了。 米姑娘原本安定一些的,这会见李红这样,更加的变得好起来。 “他经过今日的事情,会不会把我们的事写成诗,宣扬的人尽皆知。” 对于赵四的动机,李红还是很能理解,认识一个姑娘,关键是不计划娶的姑娘,心里得意。 于是写个诗什么和同窗交流分享。 李红想起从前萧夫人和她说的一个故事,听说是她在话本子里看到的,于是低声的和米姑娘说, “你想不想报仇?” 192,看见了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那绣娘怕辛夷害怕,连忙解释道, “民女曾经是怀王府的丫鬟,后来因为得罪了主子,被发卖,因为有手艺傍身,所以没被卖到那种肮脏的地方。” “民女之所以会满身红疙瘩,是因为有东西让民女这样的。” 辛夷听到这,问,“那是什么东西让你这样?” 绣娘连忙道, “民女从前在怀王府时,府里的主子会用一种养颜的膏子,那膏子里头有一样配料让民女会起红疙瘩,这个膏子是怀王府不外传的秘方,怀王府不论男女都会用这个膏子来驻颜。” “民女在怀王府就是绣娘,从来不贴身侍候主子,因为卷入道旁人的争斗中,这才被发卖……” “民女可以发誓,这个膏子真的是怀王府特有的,别的地方绝不会出现这个,所以……” 听到这,辛夷头发一紧,问, “那你今日为何起这红疙瘩,你和谁有过接触?” 绣娘努力的会意,“仿佛有一个善堂的妇人拉了我几次手,想让我纠正她用针的角度,其他的人都很规矩,不错曾与民女拉拉扯扯的。” “那养颜膏子不是普通之物,平常人绝对得不到。” 更别说一个善堂的妇人了。 绣娘的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 这个后衙里有坏人。 辛夷也很警醒,她让绣娘再回忆一下,是否确定只接触了那个善堂的妇人。 绣娘虽说和其他的人也是多有走动,但是大家都是恪守本分把事情做完。 至于其他的,那不过是走个人情场面的客套,不会有什么亲昵的肢体接触。 不过,刚刚在缝补的时候,绣娘的确只记得有个善堂的妇人扭扭捏捏的。 听到说只是善堂的妇人,绣娘暗暗吐了一口气,若是那贼人改扮成别的,大概和县很多人要遭殃,如今善堂的妇人在帮着做冬衣,这几日并没有回去,而是直接住在县衙后宅,也就是说,看来这个黑手还是想朝她或者五哥伸过来。 可若是真的,那这个黑手可真够厉害,而且他胆子也实在是大的很啊。 但仔细想想,如果是怀王府的人,那也是正常的。 这北地可都是怀王的封地啊。 不过幸好有这个绣娘的提醒,辛夷倒是可以缩小范围早做防备了。 她叫了萧十一进来,让他暗暗查访那个拉过绣娘手的善堂妇人。 很快的,就查出了这个妇人叫翠香,是和县下头村子的人,因为丈夫死的早,要养三个孩子,后来没办法,到了县城的善堂里找口吃的。 平日里帮着善堂干活,是个勤快的妇人,要不然也不会被叫来赶制冬衣。 前些日子,村子里来人,说是让那妇人回去,因为她婆婆病了。 乡下人,又是同村的,自然是相信的,于是那妇人也就这么回去了,过了大约两日,就被人送回来了。 然后就是辛夷这边找人缝补,这样平时勤快的这个妇人自然而然的就被选上了。 那这个妇人是本人还是说已经被人杀害,自己取而代之? 看来这些人是料定了县衙缺人手,精心布局后,方便动手。 到时候,对这些冬衣动手脚,萧元祐和辛夷绝对就逃不掉。 只是可惜,辛夷身边因为上次的事情,人手配的足足的。 再加上辛夷时常要待在芝兰于室教导女孩们功课,而她和萧元祐的贴身衣物,那都是早就做好的,哪里用得着这些人动手? 萧元祐听说了后,早早的从前头回了后宅,一双郡目幽深地扫过留下来的几个人。 也就是善堂里的那几个妇人。 只是每个人都脸上一副无辜的表情,一脸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消息。 至于那个接触过绣娘的妇人,被人叫回去乡下,再回县城时,人似乎瘦了一圈。 大家都还以为她是照顾家中病人所致。 萧元祐没告诉辛夷,其实人已经查到了,有人在离那妇人村子三里地的地方,发现了那妇人丢失的东西,再往深挖掘,发现了被深埋的尸体。 萧元祐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那妇人早早露出马脚,说不定她还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 既然说那是怀王府才特有的,那到时候审问一下那妇人就知道了。 只是,还没审问,就发生了意外,那妇人竟然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自尽了。 而那些赶制好的东西,凡是经过那妇人手的,都被洒了毒药。 她洒的地方也很隐蔽,是各件衣衫的衣领上,只要穿了冬衣,那就会和领子贴合在一起,必定中毒无疑。 194,骂人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可真是举一反三的好姑娘,写传奇话本子不够,还要让说书先生来说一说…… 李红抬头看看店里,这会也没有多少人在,她将米姑娘送来的书和信小心的放到匣子里,放好,出了柜台,往后门去了。 燕无名一直关注李红的动静,见她刚才时不时的笑一笑,放下茶盏,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出了门,牵着老牛走了。 李红从前头去了后门和小梅还有小伙计招呼了一声,就去了窝棚牵着刚刚改名为小三的小黑驴出门往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而去。 她进了一家这个时辰有说书先生说书的酒楼,她还没开口说要一个雅间,小二就很机灵的带着她上了三楼的一间雅室。 李红推开门的时候,一下子就见到里头正靠在窗边,穿着青色的布袍的男子。 李红,“……” 然后就见李红条件反射般的退了出去, 燕无名慢悠悠的转身,就见到李红这个动作,就好像避之如蛇蝎般。 他没骨头一样的靠在窗边,慢悠悠的道, “怎么,李姑娘见到我激动的脚都站不稳么?” 啥玩意?李红这不是第一次听到燕无名这样说话了,不过还是控制不住体内乱流的气息。 “确实很激动!公子何日登门来求娶?聘礼不用多,十万八万两黄金就够了,再多我也不嫌弃……” 燕无名深深地看了李红一眼,直把李红看的心中发毛,这才慢悠悠的挪开目光,随后站直没骨头一样的身子,走到桌边。 李红,“……” 这是恼羞成怒,要打她么?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若动手我绝对还手! 以为贵公子恼羞成怒要打人的李红身子后仰,谁知燕无名只是走到桌边,抬手抚了下鬓角的发,随后提起桌面上的铜壶,将桌上的茶盏倒上水,推到李红的面前。 “喝杯茶,压压惊!” 李红心中‘呸’了一声,但是刚刚被他吓的口干舌燥的,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燕无名,“如牛饮水……” 李红将茶盏‘砰’的一声放在桌上,“听说公子是萧大人的师弟,必然是学识满腹的,可知这世间有一哑泉,那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人喝了后,可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燕无名,“……” 他不说话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李红恨不得退回到门口,她一定不进来。 她想了想,自我救援,说道,“我家那头小黑驴小三哥,总是吵闹,明明是头驴,偏偏想要学马叫,为了不惊扰到其他的茶客,我就先走了,再见……” 只差说一个后会无期了。 燕无名想到他之前在李记门口听到的话,“叫小青牛,不能叫小三哥。” 呔,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给自家的驴子取什么名字? “指驴为牛,有些不太好吧。”李红拒绝。 燕无名顿了一下,“叫轻风,不能改了。” 李红真想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她的驴,她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不想继续纠缠这个,于是她道, “不知道公子为何在此、又为何知道我会来此?” 不等燕无名回答,就听到楼下那位说书先生的声音传了进来, “……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听说乃是一位隐士高人的徒弟,听说了这件事,于是不禁将那贵公子给驳斥的没有回击的余地,同时还弄了本什么传奇,将此事公开来……” 李红听到这里,正吞了一半的茶水把他给呛住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她呛住了,免不了口中的水喷出来,溅起点点在燕无名的身上。 燕无名鄙夷的看了眼李红,一边拿出帕子递到她手中。 李红一边擦着身上的水,一边心头带着疑惑, 这位贵公子,听说是京城世家出来的,肯定聪明的人,难道说帮助米姑娘黑那赵四的事情被发现了? 既然是贵公子,看起来也不是那花天酒地的,这是惊动这位贵公子了? 她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吧? 只是,这样两件事情,被牵连到同一个赵四身上,会不会太过刻意了。 楼下的说书先生哈在继续,原来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确实是师从归隐高人,懂得各种术术,听到米姑娘的述说后,断定那位公子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并无传闻那般的真才实学。 女扮男装的佳人不愿意出现在公众场合,就要再写文章将那公子给比下去。 燕无名听故事听的十分满意,听了一会,问辛夷, “你觉得这个故事和你之前比的怎么样?” 李红心里不觉得如何,但是她还是无法抗拒笑脸,美色,说不出半句会让他开心起来的。 所以她只能昧着良心,“好多了。” 燕无名摇摇头,“溜须拍马,语焉不详。” 李红,“……” 她的拳头好久没打人了,好想打人哦,好气哦。 “若问人情往来,想来公子府上有管事嬷嬷,如是想要主持中馈的世家夫人,只要公子你愿意,那还不是随时恭候这上前为你解惑么?” “我见过的市面还没有公子出门的时日多,你也知道我们家是怎么回事。” “所以,怕失礼得罪了你这位贵公子。” 这下论到燕无名不知道说什么。 “男女有别,那就不打扰公子听说书了,小女子出来太久,店里恐怕人手不够,就先走一步了。” 李红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冷冷传来一句, “那位米姑娘是回去了,可是你还没回去。你父亲可是流放的。” 李红一个机灵,心中呸了一句,贱人,竟然拿捏住了她的七寸。 一个转身,她将毕生所学的用尺子量过的,标准微笑, “公子真是厉害,这个故事编的很好,没想到公子这样的聪明,知道将之前赵四公子输给女子的事情也结合起来,可真是大赞。” 哦,要赞美啊,那还是可以给的,满嘴虚伪话,好像谁不知道一样,毕竟她可是混过下九流的。 谁怕谁呀?哼! 不管怎么样,这会李红是半点都不慌了,因为她知道,这位贵公子就如是的磨人。 真想拿店里的吃食堵住他嘴哎。 李红裂开嘴笑着,又快速的坐了回去。 燕无名见此,挑了挑眉,李红心里神会的,提起桌上的大铜壶,帮他面前的茶盏续上水。 “公子说了这么些,应当渴了哦,喝茶,喝茶,润润喉,且听我慢慢夸奖这说书先生说的好还是不好。如何?” 站在门外站岗的绿豆,瞠目结舌,可真没看过比他家公子还会变脸的人,还变得如此自然。 人才啊! 燕无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了, “米姑娘的事情,你虽然做的很好,可这样很容易查到你身上。” “你这样帮助她,你就不怕么?” 李红笑容淡了几分,“公子明人说什么暗话,你都已经把说书先生安排上了,想来这原来有什么蛛丝马迹也别你给抹了吧。” “难不成你还会让人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去?” “再说了,我不过是收留了个小姑娘,这有什么可说的?难道说做好人好事都不行么? 那可真是难了,毕竟我这么善良的人可真是难得少见呀。” 燕无名惊讶的抬起头来,“你说你是好人?” 李红指着自己的脸,一脸的陈恳,“公子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好人么?也就是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王府勋贵,才会把想法复杂了。” “而且,我们北地,那可是大碗喝茶,大碗喝酒的,男男女女那是不拘小节。” “今日见你也住在青禾巷,以后也算是邻居。” 李红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 燕无名淡淡的道,“就这样你说自己是好人,好人可做不出这些事情来。” 李红裂开了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不言而喻。 燕无名扭过头去,朝门外绿豆喊了一声, “你去让下头的厨房准备好李姑娘要的高点。” 绿豆闻言,脚步轻抬,随后就下了楼梯。 李红提着糕点就下了楼去,谁知,她正提着糕点盒看时,就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你眼睛瞎了啊,不会好好看路,可真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 李红脚步一顿,只见她手腕一抬,那糕点盒子就砸在了对方的头上。 “你……你……你……“对面的人暴怒。 李红掏了掏耳朵,仿佛像把刚才听到的污言秽语给挖出来,轻飘飘的道, “是我耳朵有问题吗?觉得这句话有点问题啊。” 李红本来是不想浪费这么好的糕点的。 可对方的态度实在是让她不爽快。 她富有逻辑的问道, “你为什么骂别人的妈?你怎么不骂你自己的妈?难道撞在一起,是一个人的事吗?你的话有问题啊。” 对方,“……” “你随随便便的就骂别人的娘,你知道你随口一说,多少女子被你骂道吗?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只关心你自己。” 196,疏而不漏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三个人吃的是酣畅淋漓,最后肚子都吃的是溜圆。 吃了饭,小伙计和小梅收拾了桌子,又将导出都打扫干净。 曾经有一首诗是这么写的,“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晏殊认为这是‘善言富贵者也。’当然也有很多人有不同的看法。 ...... “你说什么,犬戎要再次进攻镐京?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你不是在蒙我吧?”镐京守将一脸担心的对陈兴说道。 二十年前,宋国如今所在的位置都隶属楚国的国地。只不过在一百多年前这块地就被当时的楚帝赐封给了膝下一个儿子,世袭至今。 胡晓觉得整个树林都在震动,一股喧嚣的能量在林间肆虐,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之后,胡晓的视线朝着灵气镜面望去。 “南奕,民政局什么时候开门。”看着沙发对面的南奕,薄七宸连忙开口问着。 沈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希望挣脱开他的怀抱。 二长老邢正天身后是位青年,面容普通,但浑身散发的气息却如同惊涛骇浪。 而妖刀凤九飞虽天赋异禀,实力强大,但因刚晋升内门,除了外门少数跟其交过手弟子了解他真正实力外,其他弟子只是从修为上就不看好妖刀凤九飞这一战。 “我军找到秦人嬴康的伏击,五千将士全部殒命,就剩下我们三人死里逃生从火堆中逃了出来。”右大将对孛丁说道。 玖兰雪猎半歪着头,眯起眼看了纳兰若若许久,才将怀里的陌千雅温柔的推开。 沈莲花嗤笑一声,有些受不得这样的画面,拉着赵景瑞就要离开。 一瞬间,这批镇守在朝天宗第一道山门的精英门人弟子,就死了数十人。 而想要执教县学,必须在乡学待满三年,并且有出色的成绩,才可以进入县学执教。 WAP里的大人们热情奔放,你们的留言、建议,让美美知道原来在另一个空间平台内,还有这么一部分可爱的大人在关注,每天与你们的交流真的让我很开心。 不过魔族提供了生物材料,让自己不必依赖金属,现在就能启动母舰的制造。 她们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而眼前的李云牧感到更加的委屈了,连话都不敢说了。 叶唯把本子放进了抽屉,竟是再不舍,但也只能是曾经,也只能是回忆,也只能是怀念。 记得那个男人说:我不是同性恋,只是爱上了的人性别特殊而已。 巨大的蛇头昂首观望,旋即似做愤怒的姿态,露出獠牙,向着光网发出一声巨大的嘶吼,巨大的声音化作无形的音波激射而出,不过光网闪烁间就将音波也是抵挡了下来。 系统的话如同一把刀一般,再一次扎入了李云牧的内心,当初如同听说是这种情况,他会这么贸然做出选择吗? “公瑾可知,这西域每年能给我国提供多少钱财?”刘协扭头看向庞统,示意他告诉周瑜。 说着张晨一个箭步就冲向伏地魔,同时张晨右手往前微微伸出,一道剑芒在张晨身前浮现。 张佳的情况跟贾敏特别相似,她最初的贷款也不过是两万多块而已。后来也陷入了连环贷,贷款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从两万多块一直滚到三十多万。 197,欢喜冤家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辛夷当初在泰安侯府时,就听到过泰安侯夫人和燕无名打听高门贵族的小道消息时,就知道泰安侯夫人的性子有些特别。 后来见了她和英王妃两人的相处,斗嘴不停,就知道两人是对欢喜冤家。 万万没想到,这两欢喜冤家竟然结伴来了北地…… 泰安侯夫人也就算了,英王妃……她能够自由的外出吗? 她抱着萧如思到了门边,果然就见两名身穿骑装的女子大步朝正屋这边走来。 两人的身形都有些高挑,眉目凛凛,尤其是英王妃,更是浑身充满轩昂之气,不似一个中年妇人。 外面的丫鬟被两个人弄得张口结舌,辛夷喊了起来,“娘,王妃……” 听到她的声音,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身上凛然之气均是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两张和善温柔的笑脸。 “微微,进去,进去,这秋日,风大的很,可别着凉了。” “哎哟哟,如思宝宝长这么大了,祖母可都认不出来了……” 说着,两双手朝萧如思伸了过去。 “周小囡,如思宝宝是你孙儿,你难道不懂得让一让客人吗?本王妃先抱!” 英王妃脚更长一些,一个跨步,把泰安侯夫人给挤到一边,做势要将如思抱过去。 泰安侯夫人也是不逞多让,虽被英王妃给挤了一下,但后来居上,和英王妃并排站着, “燕小娇,你可别得寸进尺啊,你也说如思宝宝是我的孙儿,难道我这祖母不先亲香亲香,让给你这个外人么?” 说着,不由分说,就将萧如思给抱了过去。 英王妃被抢了先,也不急不恼,悠然的在边上和辛夷说起话来。 “微微呀,你现在可比刚出京城瘦了许多,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哎呀,你说当初你要是……也不会和今日这样,有些人,只关注自己的孙儿,对于孙儿她娘,那是看都不看,问都不问。” 她拖长音调,“寒心呐……” 要是一般人,大概听到这声音,大概有些诚惶诚恐了,可辛夷那是太清楚自家婆婆和英王妃是如何相处的了。 泰安侯没好气,“你也是堂堂王妃,威武的很,张口闭口就是挑拨人家婆媳关系,像话吗?” 英王妃不以为然,“好像你没说过似的,要不是你手快……哼,你如今能好好的做祖母吗?” 泰安侯哼了一声,懒得搭理她,抱着如思和辛夷说话。 “微微,燕小娇说话难听是难听了些,倒也是没说错,你怎么瘦了这样多?” 辛夷当时受伤,除了秘报给皇帝,其他的人都没说,不论辛家,还是泰安侯夫人那边。 主要还是怕大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一旦知道,又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跟着一起担心。 尤其是辛夷祖母,郑老夫人如今年纪越长,看着是精神抖擞的,毕竟上了年纪,万一一个不小心,刺激到了,那可就不好了。 受伤的消息干脆谁都没说。 当时伤也算是重了,想要修整到从前那样,肯定还需要些日子的。 辛夷摸摸脸,笑着安慰两个人,“还好,还好,从前有些胖,这会正正好呢。” 泰安侯夫人道,“瞎说,哪里胖了,从前那样才正好,你可不能为了美,和有些人一样,折腾来折腾去的。” 英王妃老神在在的, “微微本来就很美,和你那老皮疙瘩一样吗?” 泰安侯夫人给了她一个白眼, “呵呵呵呵,我就算是老皮疙瘩,出京那也是大大方方的,倒是你,让人知道,说不准英王妃就当不成了。” 英王年轻的时候驻守北疆,回京没多少年,在京城开府,英王夫妇,没有旨意,那是不能随意出京的。 更别说如英王妃这样,千里迢迢的来到和县了。 “呵呵呵呵呵。”英王妃同样回了泰安侯夫人一个白眼,“那你赶紧去告啊!不告就是小狗!” 泰安侯夫人亲了萧如思一口,笑眯眯的,啧啧叹道, “燕小娇,你以为你七岁八岁啊,还小狗!得了吧!不是要抱如思吗?看你可怜,给你抱一抱。” 她笑眯眯的对萧如思道, “宝宝,有没有想祖母呀,祖母给你带了很多好东西,诺,这个祖母很可怜,你要不要安慰她一下啊?” 萧如思歪了歪脑袋,脆生生的说道, “祖母,王妃祖母你们都别着急,如思都很爱你们哟,如思很快就会有妹妹,到时候我和妹妹,你们一人抱一个,谁都不用抢啦。” 辛夷,“……” 泰安侯夫人和英王妃惊喜的看着辛夷的肚子,尤其是英王妃,好像面前是一整座金山一样,金光灿灿的耀花了她的眼。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微微,你有了?” 至于争吵,两个老小孩这会更是顾不上了,泰安侯夫人把萧如思放到身后他的奶娘手上,和英王妃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辛夷,带着她往屋里走去。 不等辛夷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安安稳稳的坐在屋内的榻上,英王妃有些笨拙的拿了一个大迎枕过来放在她的身后。 “微微,娘从京城带了许多的东西过来,你说说你想吃什么?” 英王妃又不一样,她带着些许的雀跃,“微微,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你这样是有些瘦,你一定要多多的吃啊。” 辛夷,“……” 她有些艰难的抚额,哪里来的小妹妹啊,她根本就没怀上啊。 只从受伤后,五哥对她是小心翼翼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东西,听说是用羊肠制作成的薄薄的肠衣,用药水浸泡过,放在盒子里,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每次要怎么样的时候,提前浸泡起来,然后…… 辛夷想想就有些脸红,怎么会有人做出那种东西来的? 不管如何,暂时是不会有第二个孩子来临了。 为了不让两人继续误会下去,她不得不出言打断两人的问话, “娘,王妃,我这肚子里空空的,如思那是童言无忌,胡说的。” “啊?没有啊?”两人都很失望,不过,两人失望归失望,倒都没有停下忙碌的脚步。 “没有没关系,也许过段时间就有了,你现在就好好的歇息,想吃什么张口就成。” “你这小身板,还是要好好的调理下才行。” 辛夷站起来,叫了真香进来奉茶,听到辛夷叫人上的茶水是自己喜欢的。 顿时英王妃笑道,“微微啊,还是你好,竟然还记得我的喜好。” 辛夷含笑,“王妃对微微的教导,微微忘记不了。” 当初黄大人借黄夫人的手把她骗过去,她叫真香离开去叫人,不仅仅搬的是萧元祐这个救兵,同时还有当初出京时,英王妃给她的东西,救兵也是她的朋友。 英王妃大赞,对泰安侯夫人说, “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狗屎运,怎么就有微微这么好的媳妇?” 泰安侯夫人没好气,“你也知道微微是我的儿媳妇,你怎么就那么殷勤呢?” 两人喝茶斗嘴,过了会,辛夷问, “王妃你就这么的来北地,到时候会不会有御史台的人参你啊。到时候被人参” 英王妃满不在乎,“要参就参吧,当我怕他们似的。我就等着被人参呢。” 泰安侯夫人扯了扯嘴角,若有所思,“你是故意的?什么目的?” 半路跟在泰安侯夫人的马车后,一路到了这里。 英王妃打哈哈,极为得意的,“你猜啊。” “真以为我猜不到?”泰安侯夫人被她撩起了火气,扭头道,“微微。” 正在隔岸观两人斗嘴的微微猝不及防之下被拉入水中,她有些无奈的道, “当今陛下是明君,可到底英王府在北疆的威望过高,所以,王妃这是想要自污是吗?” “陛下看重王爷,不但不会怪罪王妃,还会帮着遮掩。” 英王妃看着辛夷,满面慈爱,对泰安侯夫人,“这么乖巧,又聪明,会生孩子的儿媳妇,你从辛家弄过来,辛家人知道吗?” 泰安侯夫人当然知道英王妃抢不走,不过还是凝了凝眉,有些没好气的, “你就是因为想要自污,所以才这样的?” “你就不怕影响到你家王爷?就算陛下顾及和英王的感情,网开一面,可到底规矩在那里,到时候英王爷肯定要被陛下给申斥。” 没一会萧元祐回了后宅,看到英王妃和泰安侯夫人也是惊讶万分。 …… 第二日,李红醒来时,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转转头,两边太阳穴有点疼,可见昨晚是真的和多了。 扫一眼在那边床榻上还在打呼噜的小梅,李红静悄悄的起床,自去外面洗漱。 如今已经是十月开围炉的季节,她提了热水进来,兑了水,刷牙,面脂,其他的女孩用的一切都没有用。 待到一切完毕时,小梅也醒了,见李红自己醒来准备水之类的,很自责,匆匆的披上衣裳,去帮着一起做饭。 因为今日李记不开张,主仆俩是慢悠悠的,打理好自己,吃了饭食,因为青龙寺今日有法会,热闹的很。 李红想要去青龙寺烧点香。 青龙寺并不远,出了城门很快就到了。 青龙寺算是三阳郡比较有名的大寺庙,李红带着小梅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摆摊,一路上吃食就更不用说了,多的很。 幸而两人早饭都不是吃的很饱,这会肚子还能塞得下。 李红买了一篓的果子蜜饯。各式各样的蜜饯,颜色鲜艳,看着嘴里就泛起口水,可见望梅止渴这件事不是瞎编的。 小梅喜欢吃这些蜜饯,搂着蜜饯,边吃边走,李红也时不常的粘一颗放在嘴里。 “李姑娘!” 李红扭头,竟然是那位给她做媒的媒婆……然后边上跟着一个人,这个人看起来还有些面熟。 正是在酒楼碰到一下,就叫起来,还想打人的那个路人甲。 那媒婆款款的走上前来,笑问,“你也是来抽签的吗?” 李红挑眉笑问,“这是怎么一说。” “每年只有这么一天能够请这位大师给解签,若错过了,只能明年再来。” 李红笑问,“那大婶这是求大师解过签还是没去呢?” 媒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们已经解过了。” “想来是个好签子。”李红打趣。 那媒婆笑眯眯地点头,“嗯。” “李姑娘,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想要嫁人,你和大婶说,到时候的大婶给你看个最好的郎君。 李红摆二楼摆手,鼻头被风吹的有些疼,“没想到大婶如此的古道热肠,我不过是犯官之后,能找到什么好的郎君呢。” 媒婆顿时脸色有些不好了,拉着那路人甲匆匆的离开。 只是那路人甲还是不是的回头看李红一眼。 灌了一耳朵不相干人等的事情,看着媒婆带着路人甲离开。 李红和小梅等看到媒婆带着路人甲就躲的远远的。眯眼一笑。 李红带着小梅在寺庙里转悠了一圈,不仅如此还小梅还拉着李红去抽了一根签文。 不过看着那排的和长隆一样的队伍,李红把那签还给了抽签的僧人。 “施主不去请真人讲解吗?” “左右都是定数,是早知道还是晚知道,倒也没什么。”李红笑着道。 那管抽签的僧人顿时双手合十,“善哉,善哉,施主所言很合禅意。” 李红眯眼一笑,也合十还礼,然后就带着啊圆走了。 出了寺,在外面的摊子上买了很多吃的东西,又转悠了一圈,就回了家。 半下午的时候,李红带着小梅往回走。 三阳郡能够被怀王作为开府的地方,那就是说虽然不及京城好,但是也是很太平的地方。 她和小梅俩还没走到城门口,大概前头有个密林,两人也不觉得害怕。 “此山又我开,此树由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辛夷看着面前的土匪,来不及多想,抽出小三身上挂着的长剑,拿在手中。 当初在朝天观后山那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但是大姑娘还是第一次,让他们一时之间懵了。 “年关将近,你们若是不富裕,我也愿意把银钱给你们,好各自回家。” 站在前头的那个,骑着搞头大马,拿着明晃晃的长刀。 为首的那个,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显然不是个善茬。 李红从前做捕快的时候也是见过这样的人。 那刀疤大汉想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举起手中的刀,兄弟们,可听见了没有,这怂人任由我们宰割,那还等着啥,这两个都带回去山寨,做压寨夫人。“ 主仆俩,正好一个给上头,一个给下头。” “姑娘,你立刻骑着小青掉头就走,这些人看起来就很坏。你走吧。” 李红才没想过什么走的事情,她抿了抿嘴唇,也懒得废话,长剑出鞘,提在手中。 只是还没有冲出去,就见小梅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拿出挎篮里的炮竹点了起来,点着后,迅速的朝山匪们扔过去。 噼里啪啦,今日是去青龙寺少烧香,特意买的是最好的炮竹,就想着佛祖听了,能够觉得热闹。 没想到,没用完的东西这会也派上了用场。 李红一瞧,也跟着拿了两个点燃扔了出去,趁着山匪没反应过来,抽出长剑,朝领头的刀疤男走去。 刀疤男瞧见剑来,心头楞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还敢率先攻击,于是连忙提刀就挡。 只听到彭的一声,李红的长剑还是稳当的落在她的手上。 刀疤男原本准备好的嘲笑都没有来得及。 只听他说话哈哈大笑,就她厉害吧。 他的笑声还没有落下去,就脸色一变,躺在地上捂着关键地位哀嚎起来。 小梅的炮仗扔过去,刚好扔到了好地方! 剩下的劫匪见到躺在地上哀嚎的刀疤男,一个个的面面相觑,场面一下子凝固起来。 “大哥,你没事吧、”其他人围了上去,等到刀疤男伤到的地方,顿时觉得身下一凉,去了半条命。 刀疤男捂着关键部位,大声哀嚎着,“给我杀了这对主仆,你们想要女人,老子去给你们找。” 李红今日还没动一招一式呢,她提着长剑,立在那里,让对面的男子都有些怕起来。 刀疤男怒道,“你们还在做什么,还不把人给抓起来。” 李红的手紧了紧,指甲已经将手心掐出血来。 她一边愤恨,这些歹徒太恶心,一爿散沙的劫匪,也敢出来打劫? 还打劫到她们主仆俩身上来? 她想着,手上的长剑抖动起来,朝对面的人而去。 输人不输阵,她就不信了,她李红会这么的倒霉。 辛夷当初在泰安侯府时,就听到过泰安侯夫人和燕无名打听高门贵族的小道消息时,就知道泰安侯夫人的性子有些特别。 后来见了她和英王妃两人的相处,斗嘴不停,就知道两人是对欢喜冤家。 万万没想到,这两欢喜冤家竟然结伴来了北地…… 泰安侯夫人也就算了,英王妃……她能够自由的外出吗? 她抱着萧如思到了门边,果然就见两名身穿骑装的女子大步朝正屋这边走来。 两人的身形都有些高挑,眉目凛凛,尤其是英王妃,更是浑身充满轩昂之气,不似一个中年妇人。 外面的丫鬟被两个人弄得张口结舌,辛夷喊了起来,“娘,王妃……” 听到她的声音,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身上凛然之气均是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两张和善温柔的笑脸。 “微微,进去,进去,这秋日,风大的很,可别着凉了。” “哎哟哟,如思宝宝长这么大了,祖母可都认不出来了……” 说着,两双手朝萧如思伸了过去。 “周小囡,如思宝宝是你孙儿,你难道不懂得让一让客人吗?本王妃先抱!” 英王妃脚更长一些,一个跨步,把泰安侯夫人给挤到一边,做势要将如思抱过去。 泰安侯夫人也是不逞多让,虽被英王妃给挤了一下,但后来居上,和英王妃并排站着, “燕小娇,你可别得寸进尺啊,你也说如思宝宝是我的孙儿,难道我这祖母不先亲香亲香,让给你这个外人么?” 说着,不由分说,就将萧如思给抱了过去。 英王妃被抢了先,也不急不恼,悠然的在边上和辛夷说起话来。 “微微呀,你现在可比刚出京城瘦了许多,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哎呀,你说当初你要是……也不会和今日这样,有些人,只关注自己的孙儿,对于孙儿她娘,那是看都不看,问都不问。” 她拖长音调,“寒心呐……” 要是一般人,大概听到这声音,大概有些诚惶诚恐了,可辛夷那是太清楚自家婆婆和英王妃是如何相处的了。 泰安侯没好气,“你也是堂堂王妃,威武的很,张口闭口就是挑拨人家婆媳关系,像话吗?” 英王妃不以为然,“好像你没说过似的,要不是你手快……哼,你如今能好好的做祖母吗?” 泰安侯哼了一声,懒得搭理她,抱着如思和辛夷说话。 “微微,燕小娇说话难听是难听了些,倒也是没说错,你怎么瘦了这样多?” 辛夷当时受伤,除了秘报给皇帝,其他的人都没说,不论辛家,还是泰安侯夫人那边。 主要还是怕大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一旦知道,又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跟着一起担心。 尤其是辛夷祖母,郑老夫人如今年纪越长,看着是精神抖擞的,毕竟上了年纪,万一一个不小心,刺激到了,那可就不好了。 受伤的消息干脆谁都没说。 当时伤也算是重了,想要修整到从前那样,肯定还需要些日子的。 辛夷摸摸脸,笑着安慰两个人,“还好,还好,从前有些胖,这会正正好呢。” 泰安侯夫人道,“瞎说,哪里胖了,从前那样才正好,你可不能为了美,和有些人一样,折腾来折腾去的。” 英王妃老神在在的, “微微本来就很美,和你那老皮疙瘩一样吗?” 泰安侯夫人给了她一个白眼, “呵呵呵呵,我就算是老皮疙瘩,出京那也是大大方方的,倒是你,让人知道,说不准英王妃就当不成了。” 200,尴尬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门内剑翎正和李红说话,门外,英王妃和绿豆也有在进行一场对话。 “是这里吧?你说的那个无名经常来的吃食店。” “确实就是这里,王妃,这样好吗?公子他……”绿豆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 英王妃压低声音问,“为何不好?我这不是在关心他么?你说也没个人在身边看着,天天吃的这些……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还不帮他把关?” 绿豆闭上嘴,他怀疑英王妃有其他的目的,可他没证据。 “不是。”他只能厚着脸皮凑过去,“王……夫……婶娘……”绿豆一个称呼就是一波三折,这‘婶娘’两个字叫的很含糊。 要不是王妃坚持说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把他打成黄豆那么大,也不敢叫王妃‘婶娘’啊。 “婶娘,公子从来没在属下面前提过这位店家娘子,只是偶尔过来吃点东西,除了有几次帮这位小娘子解围,其他的……” 叫了一句‘婶娘’,第二句那就很容易叫出口了,绿豆是真的觉得王妃想得太多了。 英王妃‘呵呵’笑,“要是我,我也不跟你说。” “为啥?”绿豆眼睛睁的大大的。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英王妃惊奇的说,“看看你这样子,你什么时候看你们主子给小姑娘子解围过?” 当然有的,不过如今已经成为了萧夫人…… 绿豆挠挠头,上京城两颗明珠,一个萧五郎,一个燕三郎。 萧五郎在快要定亲的姑娘家把一个丫鬟给踢出了内伤,而燕三郎呢? 踢人倒是没踢人,毕竟燕无名看起来那还是翩翩佳公子一个。 他只会无视那些姑娘,哪怕那姑娘在他面前落水,他顶多扔一根棍子下去,让她自己想办法。 “你说说,一个年轻的小娘子,解围一次就算了,还解围几次……这里头还没有猫腻,谁相信呢?” 伟大英明的英王妃最后来了一刀,“你难怪你找不到媳妇。” 绿豆被这一刀插的心里血流成河,他那不也是没媳妇么?也不知道这多解围几次,就是对那小娘子另眼相看啊。 他面上不显,倒是在心里把这话给记下了,下次看到顺眼的姑娘上去解围几次,说不定就能有媳妇了。 英王妃和绿豆躲在店外的廊柱后面窃窃私语。 同时,英王妃一脸慈爱的看着李红,仔细打量。 “嗯,长的还不错,身段也不错,看起来是个好生养的,比京城那些高门贵女虽少了点骄骄之气,不过这样才好,看起来鲜活。” 英王妃不住点头,“怪不得无名之前那些人都看不上。果然,他的眼光就是独特。” 绿豆木着脸,公子的亲生母亲身体不好,常年在院子里躺着,时不时的吃药,躺在床上。 从小公子就是跟着王妃长大,除了不是王妃十月怀胎的,说是亲娘都不为过。 他可是看过话本子上说就是那些照顾主子的积年嬷嬷,对主子的未来娘子(夫婿)也是挑剔的很。 可王妃不仅仅不挑剔,还一脸的称赞…… 他好像和王妃说过,这位李姑娘是犯官之后,从前还是个在市井三教九流里游走的捕快。 所以,王妃这是来真的吗? 绿豆不由得想起自家公子,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把这些告诉王妃,公子会不会让他卷起包袱滚蛋? 绿豆没等来公子让他卷包袱滚蛋,倒是剑翎从李记出来和英王妃两人会和。 英王妃兴奋的拉着剑翎问这问那的。 “王妃,小姑娘很不错,奴婢特意加多了要求,也不见她有半点的不耐烦,反而一一记下,言说等做好了送来。” 英王妃连忙紧张道,“那不是让她送到咱们家了?她知道是送到隔壁了?你说会不会以为咱们有所企图?” 剑翎笑了,“不会,看来她们也是经常将吃食送到别人府上的,奴婢错眼看了看,里面整洁的很,虽店面小小的,可看起来不比那些大酒楼的环境差。” “奴婢并没有把公子的宅址告诉那娘子,而是让她送到前头不远的那处长廊的过道上。” 她想了想,“王妃,这小娘子到底是市井女子,你真的……” “这姑娘固然好,可家世什么的着实是太低了……” 何止是太低,简直是不能看,如果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犯官是之后,那简直不能叫官,不过是一小吏。 英王妃叹了口气,感慨地笑道, “身份门楣这事有时候说变就变,没意思得很,但做亲的时,又不能不论,家家如此,人人不悟。” 她想起从前经历的风雨,虽说有些事情刻意的遗忘了,但有些事却如同刀子刻下的印记,虽经过多少年也擦不掉。 “人人不悟,那就让我燕岚英来悟吧,只要小三儿看上了,我都乐意。而且,小三儿不是那没分寸的人呐。” 这里头,那是多大的决心,多大的信任呐! 人呐,最缺少的就是这些呐,信任! 三人到了剑翎说的那条长廊上,坐在条凳上,吹着已经变冷初冬的风……到底是为何要说这条长廊的? 过了许久,绿豆的鼻涕都快流成行的时候,就见到那个店家娘子提着食盒缓缓而来。 英王妃自然也是见到了。她从条凳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朝剑翎和绿豆说道,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和她说几句话。” 两人来不及阻止,就见英王妃把衣裳扯乱,低头低脑的朝前头走去,“哎呀……”正好撞在过来的李红身上。 幸好李红眼疾手快,提着食盒,没让食盒打翻。 可惜,英王妃眼疾手快更胜一筹,擦着李红的身子过去,既不是那么用力,又足够让自己跌倒的力度,然后手一伸,把李红也给拉着倒在一处。 李红能被她拉倒,还是因为手中的食盒,里头的粥好不容易熬好,而且食客等着,这万一打翻了,回去熬一份倒是没什么,可既然能点这粥点的,必然是个老人,她怎么也不能让老人饿肚子。 她把食盒小心翼翼的放在一边,起身半蹲着,要将英王妃给扶起来,一边问,“大婶,你还好吧。” 英王妃坐在地上不动弹,嚎哭着,“脚,我的脚好痛啊……” 李红看了看边上的粥,然后再看看坐在地上的大婶,想了想,道,“大婶,我这东西那边有人等着,要不你在这边等等,我把东西送过去,然后回来带着你去看大夫?” 英王妃愣了愣,心里一急,张口就是,“那可不行,我怎么知道你去哪里?你说是去前边,万一你是逃跑呢?” “你撞了我,你可不能跑。” 说着,身子一扑,抱住李红的腿…… 李红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大婶,无奈的笑了笑,柔声道, “大婶,不是的,真的是前头有人在等着我送东西过去,你看,我这食盒还在呢。” 她想了想,又道, “那这样,大婶,我帮你看看你腿受伤的地方,我从前和一个老大夫学过点正骨,这会帮你正过来,好得快。” 英王妃一愣,反射性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脚,“你会医术?” 李红认真道,“不算是会医术,就是正骨特别在行。” 她确实一点谎言都没有,她常年在市井里游走,碰到的事情很多,同和县的一个老大夫学过一点正骨的技术。 就是为了办案时碰到意外时能够用的上。 英王妃,“……” 她不过是随便找点借口,这姑娘怎么就会正骨了?早知道她就说头疼眼晕了。 英王妃眼珠子一转,忽然手搭在额头上,一副只差一口气就晕厥过去的模样,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喂,你可开开眼吧,这都叫什么事哟……” 英王妃一边哭,那手时不时的搭在额头上,过会又捂住胸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哎哟喂,那个死孩子哟,也不管我这年纪一把的老婆子……我命好苦啊。” 李红提着食盒,无奈道,“大婶,让你在这里等,你怕我跑了,我说给你正骨,你又不肯,这样可是很难办的哦。” 只听李红缓慢的,面带微笑,声音柔的如春日的桃花般, “大婶,你到底想做什么?” 英王妃手正搭在额前嚎,闻言,警觉心顿起,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露出破绽了? 不可能啊! 她装的多像啊,就是英王那老东西站在她面前,也不一定相信这就是他结发妻子。 李红微微弯腰,温柔的握住英王妃的手,“寻常的妇人,手上确实会有茧子,可不该在虎口处出现。” “这是握枪?还是剑呢?嗯?” 英王妃,“……” 这姑娘,眼睛够毒,脑子也够清楚。 这要怎么说? 她挤出一丝笑容来,抽回被李红握着的手, “撞人就是撞人,你这撞了人,不管是谁,总要负责吧……” 李红笑而不语。 英王妃有些尴尬,又道,“姑娘好生聪明,我啊,是……” 不等英王妃自报家门,就被人打断了。 “我的婶子哎,你怎么在这里?都找你半天了。” 剑翎从走廊那边匆匆走过来,一把扶起英王妃,一脸的焦急,眼睛就和抽筋一样。 英王妃被剑翎搀扶着,哎哟哎哟的,剑翎仿佛才看到边上的李红一般,张大嘴巴,诧异的问道, “咦,店家娘子,你这是来给我们送吃食的吗?” 李红看清楚扶着英王妃的剑翎,古怪的问,“这是你的……?” 剑翎马上道,“这是我家长辈,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李红看了眼英王妃,英王妃正不知道把眼神往哪里瞟,李红笑了笑,道, “没事没事,就是撞了一下,没事的,她没恶意的。” 英王妃,“……” 没想到这姑娘这样的明白,同时她又觉得这话里有话,可她没证据。 剑翎连忙去拿李红手里的提盒,又道歉,“没想到大家撞一起了,真是失礼了。” 李红忙道,“不用。” 但剑翎已经不由分说的将提盒拿在手里,对英王妃使眼色,“婶娘,你能走吗?咱们走吧。” 李红笑着道,“是我失礼呢,把这位大婶给撞了。” 英王妃大度的摆摆手,嗔怪道,“你就是那个店家娘子啊,算了,不怪你。” 一副很大度的模样。 李红无奈的笑了笑,倒是英王妃,见此,忽然眼前一亮,“你就是李记的店家小娘子?” 对于英王妃的眼神,最近李红感受得多了,于是上前施礼,“大婶好。” “小娘子气韵高华,好风姿。”英王妃赞叹。 李红微笑一下,“多谢大婶夸奖” 明明之前都不是这样的,一副她撞了人要逃跑的样子。 英王妃看着李红笑道,“我人老,胃口也坏了,听旁人说贵点的饮食好,所以想要尝试一下。” “这次劳烦姑娘亲自煮了,还送到这里,又闹了这么一场误解。” “真是对不住小娘子了。” “能得大婶的喜欢,是我的荣幸。”李红回道。 一来一去,李红和英王妃竟然就这么聊了起来。 先是说李记里头有卖的吃食,最后又说到有些年纪的饮食禁忌,最后又说道各种节日饮食,反正就是聊的很畅快。 英王妃那是满面含笑,神色愉悦。李红也是一直面带微笑,时不时的妙语连珠。 绿豆藏在走廊的柱子后面,看着这场面,喃喃自语, “什么情况这是?王妃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这可比南疆那边变脸术还要变的快呀。” 李红同样觉得奇怪,这个大婶的态度太奇怪了,刚才无赖的很,这会反复的让人惊掉下巴。 不仅如此,她离开的时候,大婶还从边上的人腰间解下一个荷包,塞到李红的手里, “这是赏给你的。” 李红有些无奈,揣着鼓囊囊的荷包离开了,英王妃和剑翎这会也是一起搀扶着离开。 等到快要走出长长的走廊时,李红再回头看一眼,顿了顿,那位大婶身边又多了个人,看身形,怎么那么熟悉? 好像那个京城贵公子身边跟着的小厮呢。 * 燕无名这些日子都按照萧元祐的信里所说,在追查那侏儒的下落,可他在三阳郡暗访了许久,也不见那侏儒的踪迹。 简直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 可雁过留痕,人做过的事情就会留下痕迹,他虽然着急的想把事情快点了结,但也知道有些东西急不得,干脆就把这事放一边。 至于抓来的那劫匪,也是审问清楚了,那些劫匪果真是有预谋的下山来,雇主让他们将李红主仆给捉上山,先是关一些日子,最后再放了。 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要问出李红手上的一些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这些劫匪肯定不知道,就连那带头的刀疤汉都不一定知道。 李红手上的东西?她手上有什么东西? 他脑子里布知怎么就浮现出那位小捕快的俏脸来,她挑眉一笑,神采飞扬的眉眼,不羁的言论,颇有点带着邪气的感觉。 从城外回来的时候,坊间已经点起了灯,沿路都是各店铺挂着的灯笼在摇曳,小店里时不时的又人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些轻松愉悦。 这样的良辰美景,这样的繁华安乐。 没走多久,就到了李记的门前。 他顿了顿,缓缓走过去,抬头看李记门前挂着的灯笼,灯只是普通的长圆灯,上面却是画着比较新奇的画,竟然是李记平日里卖的那些吃食图。 燕无名莞尔一笑,举步上前,撩开门帘进了屋子,就听到里头李红正在和小丫鬟一起搓着什么东西,屋内食客三三两两的,这样的气氛,竟莫名的温暖。 “姑娘,这个圆子又白又嫩,好像个漂亮的小娘子脸。要不就叫美人圆子?” 李红抿唇一笑,倒是角落里有个书生打扮的食客,立刻抚掌大笑,“这个名字取得好。” 小梅也不过是随口说了声,也只是逗乐而已,万一真的要和这个食客说的那样,到时候美人圆子不是美人,反而是一颗圆子,那就有些罪过了。 听到门口有动静,李红抬头,微笑打招呼,“不知公子想要用些什么?” 李红的这笑容堪称温婉的很,门口那些吃食图完全出卖了这位小捕快的表里不一。 不过,燕无名今日有些懒散,不太像说话,只是微笑的点头,算是和李红打招呼了。 “公子要不要尝一尝这个,很是香甜的……” 燕无名点头,“可。” 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位老妇人带着小童用夕食。 见到那白胖的小院子,老妇人点着它要了一碗。 小圆子很容易熟,燕无名面前一碗,老妇人和小孙子分食一碗。 燕无名还是有些饿了,拿起调羹舀了一个,吹了吹,轻轻咬开,里头竟然有馅料,果真味道很不错,很香甜,很好吃。 那对祖孙也正在慢慢的吃着,老妇人正吹着,准备送到孙儿的嘴里。 没成想那小童指着燕无名,“阿婆,这位公子也吃和我们一样的圆子呢,刚刚那店家说是‘美人圆。’” “公子在吃美人呢。” 童言无忌,惹来里头食客的低低的几声笑。 那老妇人纠正小童,“不是美人,是美人圆。” 小童歪着脑袋,”什么是美人。“ “美人就是……”那老妇人看了柜台边的人,“店家娘子那就是美人。” 老妇人说的很轻,不过燕无名还是听清楚了。 小童了然,点头,“小娘子好吃。” 燕无名正要吞一口圆子下去,差点被呛住了。 正在搓圆子的李红,“……” 算了,童言无忌。 燕无名勉强将那口圆子吞下去,有些不自然的看向李红收拾桌面的背影。 他回味了下那个有流沙馅的院子,唇齿间又软又甜,不吃圆子,那就喝口汤。 原本,他过来吃东西是一件事,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问问她。 就是关于劫匪说的李红手里的东西。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对方那么大张旗鼓。 和刀疤汉接头的那个人已经描摹出来,希望尽快找到这个人。 想了想,燕无名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提着要带给英王妃做点心的东西就走了。 …* 在李红那里订的吃食够英王妃,剑翎,绿豆三人用的,燕无名回到府里的时候,英王妃正在和剑翎,绿豆打牌。 见到燕无名回来,连忙招手让他跟着一起打,结果就看到燕无名手中提着东西。 燕无名抿抿嘴,微笑道, “在外面回来,饿了,去了家小店垫补了些吃的,那店家很客气,让我带了些回来做宵夜,姑姑,你要不要尝尝?” 英王妃听说他去了家小店,当即就知道他去的是哪里了。 不过,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可不能把未来侄儿媳妇给吓跑了呀。 她摸摸肚子,他们吃的是粥,这个点,嗯,饿了! “甜的吗?”英王妃好奇的打开那食盒,想看看到底带了些什么,结果就看到里头那圆白的小胖圆子。 看着英王妃的神情,燕无名笑起来, “甜的,里头还有馅料,姑姑不妨吃一个先。” 不过,他特意的叮嘱了一句,“这个是糯米做的,姑姑,你不能吃太多,顶多就两颗。” 英王妃晚间吃过李红做的粥店,只觉得特别的合胃口,这会让她少吃,那怎么可能。 面对燕无名虎视眈眈的眼神,英王妃只能拿起勺子舀了一颗,轻轻地吹一吹,咬破,里面果然有浓黑的馅儿流出来。 “又甜又糯又香,看来也就只有店家娘子那样心灵手巧的美人儿才能做出来。” 燕无名听到说美人儿,当即咳嗽了一声,微笑点头,“是。” 只是,他忽然觉得不对劲,“姑姑,你是如何知道那店家是个心灵手巧的美人儿的?” 他狐疑的看着英王妃。 英王妃尴尬的咬着半颗圆子,吃不是,吐不是…… 203,少女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虽说燕无名如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落拓书生的意味。 但他皮相长的不错,尤其是在北地,看起来格外的鹤立鸡群。 这些日子他频繁光顾李记,自然也惹来了一些小娘子的窥伺。 那日带了李红一程,最后两人不欢而散,此后燕无名连着两日都没曾去过李记。 倒是英王妃,青禾巷的宅子里也不开火,直接让剑翎去李记定了食盒,准点过去提。 绿豆自然是把这些消息报告给燕无名,他不敢不说,毕竟之前把李红的事情告诉英王妃,已经差点让燕无名把他从身边赶走了。 英王妃自是不怕绿豆把这些事情告诉燕无名,如今她就算是捣乱那也是光明正大的捣乱。 李红对剑翎,以及伪装成普通老妇人的英王妃倆的身份很有疑惑,只如今不比从前,想要查点什么不是那么便利,真要让她去盯人,又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有生意么,自然是要做的,一来二往的,李红对于剑翎的身份疑惑渐深。 燕无名又是回城晚了,经过李记的时候,见着外头停了辆华贵的马车,以及数匹马,那马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马儿。 他眉头微微一蹙,脚尖转了个方向。 李记的门帘半掀着,外头能很清晰的看到里头的动静,同时又能听到里头传出来的声音。 一个胡服骑装的女子坐在正中央的桌边,桌上放着一根马鞭,身后站着数名婢女和侍卫。 小捕快正端着茶盘送到胡服女子桌前,“姑娘喝点茶水润润唇。” 那女子身后的婢女上前接过托盘,疑惑的看了一眼里头的茶水,到底摆在主人面前的桌面上。 婢女小心,胡服女子却不讲究,端起来喝了一口,随即挑眉,“嗯,味儿不错。” 李红道了谢,才要转身,就见那女子看看左右,忽然问道, “有个事情问你。” 客人的问询,李红不得不转身,就听那胡服女子又道, “你这里那个经常来吃饭的书生一般什么时辰会来?” 李红的表情有些迷茫,“不知姑娘问的是哪个书生,我这里时常有书生过来吃饭。” 胡服女子抬了抬下巴,“就是那个姓严的。” 李红恍然大悟,道,“严公子啊……” 她的音调拖的长长的,“他有两日没来了。” 胡服女子蹙了蹙眉头,“为何?” “这我可不知道,店里的客人很多,再说那是人家的私事,我想知道也不可能呀。”李红道。 她的话已经算是不客气了,如此不但没吓着那胡服女子,反而让她眼前一亮,就连她头上戴着的发饰都好像变得更加鲜艳靓丽了。 “他经常来吗?他爱吃什么?” 李红闻言,面上的表情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样子。 胡服女子不等李红说什么,已经做了决定, “我听了好几个人说你这里的吃食不错,我从明日起,不,今晚起,就过来尝尝贵店的好菜品。” 李红,“……” 她笑眯眯的,“那姑娘早些过来,我给姑娘留最边上清幽的位置。 外头燕无名嗤笑一声,果真是财迷,随后看了看那马车上的族徽,随后离开李记。 因为听到李红和胡服女子的对话,燕无名一连七八日之后这才去了李记。 一靠近门外如何,就听到姑娘欢快的打招呼的声音, “公子,你来了?” 燕无名抬眸,就见到李记的小丫鬟正站在门边招呼他。 这让燕无名原本想来离开的脚又迈了回来。 只是,一进去,就看到角落里的胡服女子和小捕快。 胡服女子的眼眸都亮了起来,燕无名垂下眼,对她微微颔首,朝对角的位置上走去。 只见胡服女子轻轻碰了下头上的簪子,又抻了抻衣襟,挑眉看向李红,用目光问她衣服好看不好看,妥当不妥当。 李红坚定地点点头,这几天胡服女子都很好看,俏丽的桃花妆,带着股少女的娇憨,好看。 “公子……”胡服女子走上前一福身。 李红则是机智的避开去了后厨,又拉着进来端东西的小梅一起去了后厨。 “公子这么晚还没用饭,看来果然是刻骨学习。” “公子不去京城参加恩科考试吗?你如果不去,就都在北地吗?公子你家是哪里的?” 胡服女子说话带着些希翼,娇怯,让李红听了都很心动。 少女情怀总是诗! 没想到啊,这位贵公子将来能有一段如此风流的经历。 一边又觉得胡服女子白白的在这里等了那么多天,话费了那么多的银子,也不知道这位贵公子会不会理睬这位女子。 正胡乱想着的时候,就听到燕无名开口了。 204,春风得意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燕无名的声音很冷淡,“现在天黑的早,姑娘还是尽早回去吧。” 那胡服女子期期艾艾的,“我……小女子就是想问问……” “姑娘尽早回去吧。”燕无名冷淡的打断了胡服女子没说出口的话。 胡服女子嘴唇颤抖着,漆黑的大眼睛泛起雾气来,她咬咬唇,跺跺脚,趁着眼泪掉下来牵,转身走了。 李红站在一旁,心头叹了口气,开始她觉得这是京城贵公子漫长生涯里的一出风流剧。 等听到他一口回绝,又觉得他铁石心肠,不知道怜香惜玉。 到了后来,又觉得有点不是那么滋味,胡服女子看起来应该是北地的贵女,至于有多贵,看那马车,想来应该是怀王府的。 燕无名慢条斯理的坐在桌边抿抿唇,就见李红过来问他要用些什么。 “公子,今日吃点什么?” 听到李红叫的那声‘公子’和刚刚那个胡服女子叫的也没什么差别,甚至比那胡服女子还要叫的正式严肃些。 他抿了抿唇,“店家随意安排就是。” “好嘞,公子稍候。”李红大声的吆喝起来的。 听了这声名姓都去掉的‘公子’,就如同叫一个普通的食客一般,燕无名的唇就抿的越发深了。 李红去了后厨,帮着一起做了燕无名要的菜。 这下李红没再去前头,而是就窝在厨房里,菜好了也是小梅或者小伙计端出去。 一直等到快要用完饭了,李红这才姗姗来迟。 “公子还需要添些什么么?” 燕无名,“……” 他想了想,吹着眼,“很好,菜品很好,也很香,多谢。” “哦?”李红呆愣在那里,她怎么不知道这位贵公子还会道谢? 难道说是因为刚才那个姑娘家鼓起勇气就上门? 这位贵公子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 “公子不用客气。”李红露出宫廷礼仪嬷嬷教导出来的假笑。 她发现这位公子总是喜欢在夜阑珊花事了的时候出现,好像天生带着点寂寞似的。 只是……如果他嘴不是那么群攻击的话。 原本从前吃完饭食就会离开的燕无名今日并没有离开,而是眉眼弯弯的要求, “再来一盏茉莉茶饮吧。” 这是从前李红在码头摆摊时卖的茶饮,不过那个时候天气热,茉莉茶饮不是很畅销。 李红自是无法拒绝,不仅上了茶饮,还搭了几块糕点上去。 东西送上去后,也没再管这位贵公子如何,而是去收拾店内的杂物,记账之类的。 等到收拾完东西后,再转身,贵公子还是没有离开,正微微低着头,拿茶碗盖轻轻刮茶末子,许是因为鼻子挺,侧颜格外的好看,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衣衫穿在身上很是妥帖。 她忽然想起,从前好像看过北地最为出色的几位学子,好像并没有这位公子的好颜色。 她这会忽然觉得,有一年她吃过南方的火腿,切成薄薄的片,加上好的酒酿蒸着吃,味道应该是不错的。 而这会,这位贵公子就好像那两年三年的火腿,极好! 燕无名心里本在想事,忽然感觉有目光盯在自己的身上,侧头,恰好与李红的视线对上。 李红并没有被抓住的尴尬,反而笑道, “听说公子当年是状元?不知道当年的状元和探花郎哪个接的香帕子更多。” 探花郎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帝王们都好点那策论出彩,面容出色的男子为探花郎。 燕无名既是状元,那探花郎又该是何等的好样貌? 每次头三甲游街的时候,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会上街去占据好位置,将自己身上带着的香帕子扔过去。 只是这会问起来就有些贪图,在融融的灯光下,甚至带着些暧昧的气息。 燕无名倒没恼,而是微微一笑,“那一年净街,没人扔帕子。” 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比较,更不会有热闹看。 李红倒是有些失望,怎么就没有呢? 也太可惜了吧。 只听燕无名又说了一句,“不但没人扔帕子,更吃不到这样好吃的茶饮了。” 李红蓦地面色一红,这……这人…… 面色红的时候,又免不了笑起来,这人今日竟然出奇的没怼她,而是仿佛吃了蜜糖一般,说话这样的甜。 她轻轻的别过头去。 燕无名唇角微微翘起,在李红的余光里,仿佛初初绽放的兰花苞。 李红忽然觉得,是不是因为最近这位贵公子频繁过来吃饭食,挣了他的钱财,才会觉得他的容色这样出色? 她竟然在燕无名的脸上还看到了那种春风得意的意思。 他得意什么呢? 205,陷入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李红觉得燕无名面上带着春风得意,却不知他心里如今正琢磨着该如何与李红说一件事。 当日李红在城外遭劫匪的事如今并没有完,抓来的劫匪审问过后,知道是有人指使他们这么干的。 同时雇佣他们的人表示李红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只李红不过是一个姑娘家,就算在和县那也不过是个小捕快,会有什么东西是别人觊觎的? 燕无名开始想过会不会是李县丞那里有什么证物给了李红。 这些日子,他派人查过,李红和李县丞的关系因为首告的事情弄的很僵。 几乎可以说李家人和李红决裂了,这也是为何李红如今当垆卖吃食,不回去李家那边的缘故。 正当燕无名踌躇着该如何询问李红的时候,小店门帘被掀起,进来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 男子的头上包着纱布,愁眉苦脸的。 李红见着来人,连忙让小伙计上去帮忙将人搀扶进来。 中年男子摆摆手,坐在柜台边的长凳上,李红那边已经倒好茶水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自从李红租了青禾巷的小院后,这是她第三次见屋主,她是一次性交付了半年的房钱,这个时候这位男子看起来伤痕累累的过来,也不知是为何事。 不过么,租住的屋主,想来也不过是因为小院的事,只是…… 屋主看了看四周,道,“看姑娘的买卖红火,不知又没有意思买下如今你租住的那间小院子?” 李红并未立刻答可或者不可,而是笑眯眯的问,“那间小院当时先生不是说是祖宅么?怎舍得卖了?” 屋主想起当时租房的情形,还有那苛刻的条件,当即老脸一红,道,“嗨,人没办法卜算未来之事,小娘子就饶恕某当日的粗鲁吧。” 并且把为何卖屋的缘由说了个清楚, “哎,你也知我到如今也没个一二半女的,折腾到这把年纪,也就不想折腾了,就想着在族里过继一个孩子过来。” “没曾想,这过继的事情也麻烦的很,那些人算计这我和老妻的银钱,什么样的孩子都往我们跟前带。” “过继孩子是为了给我们夫妻俩养老,真要过继那些孩子,不用养老,没两年我们就要被算计的人财两空。” 屋主叹了口气,道, “我和老妻一合计,这样不行,干脆在善堂抱了个被遗弃的婴儿,谁知被族里的那些人知道了,竟是不肯善罢甘休,天天上门来吵闹。” “说我不该养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就这样吵闹起来,推搡间把我和老妻都给弄伤了。” “原本一家一族,那该是团结一心的,可如今那些族人为了点银钱对我们气势汹汹的,我和老妻一合计,就想着把手头的产业能卖的都卖了,搬到乡间去住。眼不见心不烦。” 这样的事听起来也算是家丑了,李红连连安慰屋主。 她也是听出屋主话里的心酸,不管如何事情到了这一步,总还是要乐观一些,就劝道, “换个地方住也好,乡间那也是不错的,河水清凌凌的,麦田绿油油,到时候桑麻绕屋,鸡鸣犬吠,总比在城里对着那些糟心事要好。” 人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总是需要别人的肯定,尤其是未来不可知的时候,闻此言,屋主那也是笑起来, “被小娘子这样一说,倒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了。” 说着,就说起卖宅院的事情,大约是想急于摆脱目前一团乱麻的生活,屋主要价并不高,以那个地段那样的宅院来说,价格很是公道。 李红思忖了会,道,“我是有心买下先生那处宅子,毕竟住了那许久,只是你也看到了,我大多时候也都是在店里,只是晚间回去住一晚。” “那边呢,仅仅只是住人用的……” 也就是买了屋主的房子过来,到时候自己用也不是很大的用处,租出去其实也租不了几个钱,到时候就等于是砸在手中了。 屋主看来确实是有心摆脱如今的生活,干脆道, “小娘子也不用多说,那地方虽说是老百姓聚居的地方,看起来不是很起眼,可来三阳郡游学的人还是不少。” “就比如小娘子隔壁,那也是某的屋子,如今就租给了一个游学的书生……如果小娘子有心,某把隔壁的那间屋子也卖与你,这样将来你可以租可以住,不用怕亏。” 说道隔壁的屋子,李红下意识的看了眼还在原处没离开的燕无名,正巧燕无名也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交织在一起,燕无名勾了勾唇角。 屋子是绿豆去租的,他也不认识房东,没曾想那两间院子都是一家的,这以后他和小捕快就要变成租客和房东的关系了? 燕无名看一眼李红,着实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在三阳郡置业,他心里想着,一旦屋子真的被小捕快买下来,要不要送小捕快个新居礼? 他一边想,一边又惊讶自己怎会冒出来这样的想法。 他们难道不仅仅是食客和店主,将来的租客和房东的关系? 忽然想起那日在纸上慢慢描摹下来的‘红’字,燕无名有些认命的笑了。 这些日子频繁的出入李记,不就是因为这个么? 206,空门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接连几天,燕无名每天都到李记,但都不是正经去吃饭,有时候是吃点心的时间过去,也有时是晚间快打烊的时候,那吃的就是宵夜了。 至于吃什么,他也是不挑,一般问吃什么呢?每次都是简言意骇,对于吃食那也是‘好’字。 譬如夏日,还可以说是苦夏,正经饭吃不下,肚子饿了找点东西填补下空寂的五脏庙。 李红虽疑惑燕无名频繁到来的缘由,不过该侍候的时候还是侍候的妥帖,加之燕无名的态度不错,气氛竟然空前的和谐。 比一般的食客和店家的关系仿佛更近了一步。 现在,李红看着燕无名那吃杏仁酪时,因为不小心,沾在唇角,一点白白的,片刻之后,又被放下碗的燕无名用帕子给擦了干净。 她的心头暗自觉得有些可惜,贵公子就是贵公子,擦个嘴的动作都那样的优雅,尤其是这会擦了下,感觉那唇变得格外的好看。 唇形好看,不厚不薄,唇峰明显,吃过东西,用帕子擦过后,红润润的…… 唔,李红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去,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的唇,天气越来越冷,空气越来越干,看来是时候多喝水了。 可到底是男色误人,还是天气干燥,无人知道。 算了算了,还有活儿没干完,干活干活。 李红转身忙自己的,一双手在柜台上来来去去,就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燕无名的杏仁酪还没用完时,绿豆就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微的凝重,在燕无名的耳边轻声说了两句,随后就见燕无名站起身来,吩咐绿豆几句,朝李红这边微微颔首,转身快步出了小店。 李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绿豆上前到了柜台前,赔笑道, “店家娘子,贵店的吃食很是美味,我家公子在外游历,也没法随身带个厨子,小的又是个手笨的。” “如今贵店的吃食很是合我家公子的口,公子觉得三阳郡很舒适,大约还要呆好久。” “咱们也算是邻居,不知是否可以这样,每月中旬关了银子来付账,或者提前把银钱放在柜台,这样省得我家公子有时出门忘记带钱袋,付不出银钱来。” 呵呵,贵公子就是贵公子,把京城的那记账的习气带到这北地来了,出门不带钱袋,好吧,贵人脾气可真是特别呢。 李红在心里嘀咕了半天,可到底生意还是要做的,于是笑着应下。 绿豆办妥燕无名离开时的吩咐,还真就把钱袋里的银钱都拿了出来,交于李红,让李红记在帐上。 如此之后,才慢悠悠的离开李记。 王妃说要看着这李记小娘子,公子么,也不断的往上凑,看来,这位小娘子以后会是他的女主子。 他忽然想到萧一和萧十一,如今他们俩个可是时常听从萧夫人的吩咐出门办事,不过他们办的事倒也是体面。 如果这位小娘子成了他的女主子,公子也会把他给女主子使唤吗? 难道要让他帮着在店里洒扫,端菜,迎客送客么? 绿豆想了想,仿佛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店家娘子做的吃食美味的很。 而且,还能见到很多姑娘?说不定他很快也能找到媳妇儿? 这样也不用总被王妃拿出来嘲笑了。 英王妃既然要在北地陪着燕无名,总吃外食那也总不是办法,于是也就慢慢开了火,和剑翎两个倒腾着饭食,开始几日么,燕无名倒也顿顿回去用。 只是最近这个小三儿却是食量骤减,从前他办公到了半夜,灶上热的汤汤水水送过去给他用,那都是用的精光。 可以说这个侄儿除了嘴有些坏意外,其他的那都很不错。 可这各方面都很不错的人,竟然不吃点心了?这是啥意思?嫌弃她做的不好吃? 这就比较严重了! 在青禾巷的宅子里守了两日,英王妃终于守到刚才用过宵夜回府的燕无名。 “姑姑,你怎还没歇息?”燕无名有些诧异,从前风风火火的英王妃,如今年纪渐长,年轻时在战场上落下的病根慢慢的显现出来。 为了调理身子,英王妃早两年就尊从太医的叮嘱,绝对是早早就躺下歇息。 这会都入了夜,竟然还不见她老人家歇息,就有些奇怪了。 英王妃抬眼,看了看桌上的托盘,努努嘴,“最近你总是吃那么一点东西,是姑母做的东西不合你口味吗?” 燕无名笑道,“哪里,姑姑做的吃食很美味,只是侄儿最近有些……” 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英王妃皱眉,“如今不是夏天,你可别告诉我你苦冬吧。” 燕无名笑着解释,“侄儿饿了也会垫补些吃食的。” 英王妃撇了撇嘴,“是么,你不是不爱吃那些什么点心之类的么?嫌弃这些东西甜腻腻的。” 她有些恍然大悟的道,“哦,李记的小食倒是不甜腻,样数也多,难怪你喜欢。” 燕无名难得的没反驳,只是微笑一下,垂下眼,拿起托盘上的小碗,盛了半碗汤水给英王妃,又给自己盛了半碗,拿勺慢慢喝起来。 燕无名如此的殷勤,哪怕英王妃有揶揄的话想说,这会也不好说出来,喝了几个汤之后,她有些疑惑的问燕无名, “小三儿,隔壁住的是什么人?平日里也是关门闭户的,今日倒是有两个人,不过怎么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燕无名顿了顿,姑母还不知道隔壁住的是小捕快么? 想想也是,如果姑母知道了,必然不会做出那种当街撒泼去试探小捕快的事情,更不会这些日子还如此的安静,否则早就各种借口去隔壁找小捕快玩耍了。 只是小捕快已经和家人决裂,是什么人? 他忽然想起那伙劫匪,以及探出来的情报,难道说那些人找到小捕快的落脚点?去她的院子翻找想要的东西? 确实如燕无名所想那样,隔壁的李红此刻正对着满屋子的狼藉。 一屋子的东西被翻的乱七八糟,尤其是箱笼,那种角落的地方,被翻的不能看。 就连她前些日子和小梅一起缝好晒好,用来过冬的袄子那也是被剪子给剪的乱七八糟。 说是梁上君子入侵,又有些不像,梁上君子不会做出剪东西的举动,这分明就是有人在找东西。 208,抓住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李红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母亲送的这根簪子会有其他的含义。 她只认为是母亲的嫁妆,想着好好的保存,等到将来多攒一些钱,家里的生活条件改善了,可以多买一些时新的首饰送给母亲用。 现在,那些人能够频繁的到她这里来翻找,甚至不惜动用劫匪,那么这根簪子一定有什么秘密。 如果说她最近的不好的事情都和这根簪子有关,那么母亲把簪子给她,应该是想给簪子找个安全的去处。 而母亲会把这关系到重大秘密的簪子给她,会不经过父亲的同意吗? 父亲从小对她的教导可谓尽心尽力,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好父亲,她会做捕快,就是父亲支持的。 这也是当初她知道事情真相,知道父亲参合到黄大人等事情里那样失望的原因。 她首告后,家里人的反应那样强烈,当时她还曾难受过,觉得是他们不理解自己,如果不是她的首告,又如何会处罚的这样轻? 还有父亲的态度,对她的大骂,拒之门外,甚至将她逐出家门,对于她的一切事情不闻不问。 也许,这一切不过是假象。 在父亲看来,也许那幕后之人应该想不到,他会把这样一根簪子给了一个已经决裂的女儿。 想到这种可能,李红的心潮有些澎湃,她捏着簪子的手有些颤抖。 那个指使劫匪,以及梁上君子闯空门的人应该就是这团乱麻的一丝线索,找到那个人,她一定要好好问问。 她和家人的关系,只要想通关节,就可以弥补修复,而这之前,她还是先看看簪子到底有什么秘密。 李红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仔细观察,可眼睛都瞧酸了,每一个纹路都被她摸了个遍,依然瞧不出端倪。 “这个可以给我看看吗?” 燕无名问道。 李红知道燕无名是京城的贵公子,也从萧夫人的口中知道他是京城的官员。 他出现的时机那样的凑巧,谁知道是不是来查父亲他们这个案子的。 李红捏着簪子,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簪子递给燕无名。 “既然对方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这根簪子,我偏不要他们如意,我这里地方小不好藏,燕公子,你帮我把它收好吧。” 燕无名迟疑了一下,捏着簪子。 “好。我会把这个交给有经验的匠人,让他们研究一下这根簪子里的秘密。” 其实不一定要有经验的匠人,最简便的方法就是去问李县丞。 是他授意李母将这簪子给了李红,又有谁比他更清楚这根簪子的秘密呢? 只是,就算燕无名不说,李红也还是清楚的。 她沉默了会, “不用,你派人去找我父亲……只是……” 李红别过脸去,“既然关系如此重大,还请你派人保护好我的父亲和家人……” 燕无名没想到李红直接点破这些,顺带还提了条件。 不过这个条件她不提,他也会派人安置好。 燕无名点点头,“如今北地的情势复杂,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他们的,这样吧,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会安排人送你的家人去上京城。你们的老家不就是京郊的玉县么,你的家人回了那里也算是落叶归根。将来也有个着落。” “多谢公子。”李红的声音有些哽咽。 燕无名忽然伸出手来,揉了揉李红的头,“不用说‘谢’字,天色晚了,你们先歇息吧,这边有消息我使人告诉你。” 李红站在廊下,燕无名站在台阶之下,伸出手来却不觉有半点的突兀。 他的动作轻柔,声音和缓,在月色的光辉之下,让人觉得格外的美好。 李红鼻子一酸,这位燕公子让她颇有些困惑。 她知道自己做的东西好吃,但真好吃到让锦衣玉食的士族贵公子,见多识广的朝廷官员每天把这里当食堂? 虽说他嘴巴毒了一点,可做事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 摆摊时,酒楼派人来找茬,她确实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没有这位贵公子的出现,她会费很长时间。 可除此之外,并没有旁的异常处。 这位嘴毒,才貌家世上等的人,不至于是……喜欢……上她吧? 李红心头嘲笑了一下,自作多情是病,得治! 也许人家就是有钱,礼仪周全,碰到案子就想破呢? 至于今日的事,本身他查的就是这个案子么。 士族,听萧夫人说,那就是个臭讲究的族群,什么习惯没有? 真要多想一点,就是这位贵公子真有那么点意思又如何? 不门当户对的婚姻,幸福的可能太小。 婚姻不仅仅是她和他,还有家族,中间更是涉及到财产,家族人员,多个方面的合作和博弈,实在不是一个‘有情’就能保证家庭和谐的。 想到‘有情’,李红笑了笑,这人生,已经足够波折,实在没有必要在婚事上波澜那么一下子了,就这样市井小院,做点吃食过着,挺好。 李红仰头看了看头上的月亮与星辉,等老了,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有和米姑娘那样飞蛾扑火的折腾一场。 院门被‘笃笃’的敲响,李红和燕无名一同看去,就见到院门口站着的英王妃。 燕无名,“……” 深更半夜的,姑母为何出现在这里? 李红,“……” 这位妇人为何如此的面熟?哪里见过? 英王妃敲了敲门,“下午见着有人进来,半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还是想过来看看,提醒一下……” “小三儿,你为何深更半夜的还在这里……” 她夸张地道,“小三儿,你和人姑娘站的这么近,你……站的比姑娘还矮,小三儿,你难道要人家姑娘主动么?” 驴头不对马嘴,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被英王妃说出来,带着让人无尽的遐想。 只是没人知道英王妃现在心里简直带着大波澜,哎呀呀,这位李姑娘竟然就住在隔壁哎,小三儿这分明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这样三更半夜的还在一处,她如果不来,是不是就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天雷勾动地火,干柴遇到烈火…… 咦,想想就害羞。 她准备的那些聘礼是不是可以送出去了呀? 212,有一位姑娘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从李县丞那里拿到证物,燕无名就没有一刻停过,就连英王妃也在边上做帮手,调动北地信得过的将士,争取将怀王府做的事情全部公注于众。 终于,消失了半个月的燕无名再次回到青禾巷的院子,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自然不用再住在青禾巷这样的地方。 本以为半月不在,门口定然积了很多的灰尘,却没想到,他到青禾巷的时候,院门前干干净净的,就连之前有些破旧的灯笼也换上新的。 他以为是小捕快将屋子重新赁了出去,门上的锁还是之前的锁,他掏出钥匙,门开了…… 里头也被清扫的很干净,不过该有的东西都还在原处。 燕无名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甚至还跳上院墙去隔壁看了看,隔壁的院子静悄悄的,这个时候人都还在李记。 他思忖片刻,转身出了院子,将门照原样锁好,上了马,朝李记而去。 初升的日子爬上屋顶,温暖柔软的金色清辉落在青年男子身上。 他锐利的目光,高大的身影,淡然的神情,让路边所见之人,都有一种别样的感受。 骑在马背上的燕无名,目光坚定的望着前方。 曾经,他因为燕家所独有的批命,并不太敢去说亲,唯独一次有过的念头,最后无疾而终,那时虽遗憾,却并不可惜。 现在,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小捕快时的情形,满身的血污,面上的神情坚毅,没有半丝退却的想法,她一直支撑着,直到看清楚营救的人是萧五郎后,她才放心的倒下去。 后来,他知道关于小捕快的事情,本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谁能想到他们之间会有如此的牵绊呢? 他见过她的坚毅,也见过她的妙语连珠,还见过她坐在窗边奋笔疾书的模样。 他曾经羡慕与五郎和微微的深情,他们之间一个眼神,一个词语,就能知道对方要什么,如此竭尽全力的去做好。 他也想要这样一个人! 眼下,就有这样一个人! 聪敏明慧,又慎重踏实,秉承大义而不拘小节,擅烹饪之道,有经营的才能,因为混迹在市井,不仅仅知道政事,还知道民情…… 这就是他心悦的女子,对,他终于能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内心,就是心悦啊! “公子,你慢一些……”绿豆骑着马儿在后面追的呼哧呼哧的。 燕无名瞥了他一眼,心情很好,戏谑道, “你跟来做什么?姑姑不是说要给你相看媳妇么?我可没有媳妇给你。” 自己都还没有呢。 绿豆讪讪道,“原来公子都知道了。” 燕无名抬头直视前方,看向日出的方向,微笑道, “你放心,等过了今日,无论你要什么样的媳妇儿都给你招来,到时候回京城,府里也该筹备喜事了。” 不过,不是绿豆的,而是…… 他觉得,燕家的那特殊‘批命’,将到他这里终结了吧。 小捕快总说他们不该在一切,可他有一种直觉,他们俩,在一起才是最合适的。 以后,他们会否极泰来,一生平顺,相守到老。 青禾巷到李记的距离并不是太远,很快就到了。 燕无名坐在马背上,看着门扉紧闭的李记,门口的挂幡在摇摆着,里头也没什么声音。 他觉得奇怪,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门前,示意跟过来的绿豆敲门。 没两下,里头就传来声音,是小捕快的声音。 “今日打烊早,我们店里的师父和伙计都还要休息呢,客人改日再来吧。” 燕无名眉头微微蹙起,脚稍稍的往后腿了两步,听起来像是离开了。 里头的声音听不清楚,只如今明明是早晨,为何要说打烊早,这么早,难道不是该开门了么? 绿豆也感受到一丝异样,看了眼燕无名,就见他抬了抬下巴,随后后退了好几部,造成脚步声远去的样子。 “砰”的一声,绿豆不愧是跟在燕无名身边很多年的机智小厮,在燕无名后退的时候,绿豆把门一脚……给踹了! 门户大开! 里头的情形这会也展现在主仆俩的面前。 一个彪形大汉扣着小捕快的肩膀,边上一个人把剑放在她脖子上,“都别动。” “你们想干什么?”燕无名缓缓走进去。 “我们想干什么你燕公子还会不知道吗?如今我们都已经被你逼的无路可逃了,除了这里还能如何?” 李红一看到燕无名进来,顿时哀哀婉婉的, “三哥……救我……我怕……” 燕无名知道她这是做戏,不过心还是有些放不下,她的那声‘三哥’让他的心都仿佛被人攥了一下。 他深深的看了眼李红,有些无奈的道, “你们为难一个妇人做什么,再说就你这样,能出城吗?” 劫持李红的人就是怀王府的,确切说是赵天然,带着两个下属。 “你看,你们知道我的身份是吧,要不换我来?你们无非就是想逃走,可你们这个样子,能出城吗?” 赵天然看了眼被扣住的李红,再看看对面的燕无名,这情景容不得细想,他咬咬牙,问道, “当初是不是你放出来的消息,说我做的时文输给一个姑娘。就是这位姑娘,是吧……” 215.说服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李红咳的撕心裂肺的,难免就传到外头热闹的地方。 小梅原本和绿豆及几个侍卫在前头说话,听到声音奔到堂屋门前,到了门前,想到什么,硬生生的停下脚步,转了个放心,到了门边探个头往里头看。 里头燕无名一脸的无奈,帮着李红轻轻的拍背。 小梅眨了眨眼睛,心头无声的‘呵呵’两声,又悄声的往外头去了。 好半晌,李红才消停下来,一脸涨的通红,看着燕无名推过来的茶盏,摆摆手,果然就是她的克星啊,哪里有人说话连个引子都没有的? “你家人都被我安排往京城去了,你难道要一个人在这北地继续过下去么?你这样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李红干笑两声,根本不敢做吞咽的动作,嘴里含含糊糊道,“这也无妨,我到时候去外头的武馆聘两个武师过来看家护院就是。” “再说,你这事不是了结了么?总不会你做事情还留尾巴没清理干净吧。” 燕无名,“……” 李红又道,“再说我原来就在市井里混着,还是这样的地方更适合我。我本就有武艺傍身呢……” 燕无名抿抿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半晌才道,“红红,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回,是李红沉默下来。 “红红,你……对我真的无情?”燕无名半蹲着,指尖上还沾着碧绿的药膏,看起来格外的耀眼。 李红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她竟然在对方的眼里品出一些悲伤和委屈来。 她压在舌尖上的那个‘不’字,怎么也吐不出来,就那样憋在嘴里。 “或者你有什么顾虑呢?”燕无名一脸的诚恳,这是两人认识以来,难得的没有互怼,这样的平和,气氛这样的旖旎。 燕无名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将冰凉的膏药涂满她的伤痕处, “红红,你大概不知道我家的事,我父亲早早的去了,母亲身子不好,自顾不暇,我是跟着姑母长大的。” “上京燕家,听起来是高门世家,但里头确实有些不为外人知的隐情,比如我,也许过不了三十……” “姑母虽有儿女,也把我当成亲生孩儿一样,她和我母亲平生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能够早日娶妻,尤其是我姑母,跟着我姑父沙场征战,很多事都看得很开,并不是什么顽固的人。” 他看了看李红的神色,停顿了一下,“我姑母上次你也是看到的,她性子很好。” 李红想到那个爽朗的妇人,心中暗暗点头,确实好像很好的样子。 “家中除了姑母,还有两房亲人,等到我成婚,大家也就分开过日子了,故而,你不用担心我家里。” “至于外人,你就更无须顾虑,我的妻子,就是我的妻子。”最后一句,他说的很是缓慢,从容,淡然,却莫名的带着一些‘凤歌笑孔丘’的狂生气。 也许,在李家没遭劫难的时候,李红会不顾一切,可现在,经历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她的内心比从前更加的谨慎,理智,甚至带着些冷漠。 她听过萧夫人说的很多故事,更和她了解过京城的风土人情,她虽没去过京城,可她也能拼凑出京城到底是什么样的。 燕家,世家大族,长房嫡孙,少年及第,不过二十出头,就能被皇帝陛下委以重任,家人,亲友,还有他自己,对他的未来,有什么样的期望? 还有,将来他会到何等的高处?他的婚姻,哪怕他真的不能过三十,那也有很多人愿意联姻,婚姻从来都是两个家族的事情。 她,一个有罪的微末小吏之后,娶这样一个女子,面对把猜忌刻在骨血里的皇帝,还有同僚之间的探究,出门在外的交际,等等…… 当然,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燕无名的诚意,也不怀疑以他的脾气和自己经营生活的能力。 她更不会怀疑两个人婚后会不和谐,他们在一起,肯定会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只是,李红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让他光明的坦途添上一点点的坎坷! 他这样的人,很容易就会名垂青史,他那么的能干,他是那样的耀眼,如同星光。 至于妻子,李红相信,上京城那么多的闺秀,总会有一个和他心意的。 听萧夫人说,他和萧大人是为京城两颗‘明珠’,试问,哪个姑娘会不满意,就连怀王府的郡主娘娘,就为了和他表白,等了他那许久,让她赚了那许多银钱。 想着,李红心里莫名的嫉妒起来,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 217,答应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英王妃来不及把自己手中的胰子搓洗干净,伸了个懒腰,“刚刚好像摔的有点重,我先回去睡了,你们俩再聊一会,一会就散了啊,小三儿,你小心点,可别让人瞧见……” 燕无名脸色已经没法用黑来形容。 “姑母……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和姑父解释吧……” 这么大年纪,竟然还能做出离家出走的事情来。 英王妃瞅了他一眼,“用得着交代吗?人家老太太爱听听戏,捧个角什么的,我就喜欢四处云游,行不?” 说完,她还不屑地瞥着他,“再说了,你是不知道我从前都在边疆吗?你还在娘胎的时候,我就四处走,跟着你姑父上阵杀敌,我什么时候安分守己过……” 她一边说,一边走,末了又嘀咕,“真是过河拆桥行径,小人行径……” “阿红啊,听说你钦佩我,正巧,我身边的女兵有些已经到了年纪,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燕无名听着皱眉,喝道,“天色晚了,姑母,你赶紧去休息吧……” 英王妃撇了撇嘴,不跟燕无名斗嘴,“阿红啊,那玉佩你留着啊,等想好了再答应嫁给他啊。” “虽然他是我侄儿,举贤不避亲,不得不说,这孩子还是有能耐的,也好的,他答应你的事要是没做到,我也不同意,你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一溜烟的从院门出去,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院内,只剩下燕无名和李红。 李红的眼睛有点湿,没想到她真的能见到英王妃?如果她答应贵公子的话,那就是经常可以和英王妃见面,牵牵小手…… 可如果她不答应…… 她拍了拍身边的台阶,示意他坐,“你陪我说会话。” 燕无名撩起袍子坐下去陪她。 今日,她穿的是一件半旧家常服,约莫是快要入睡,头发披散在脑后,这会,眼睛湿润润的,面上仿佛擦了胭脂一般,看起来格外的美。 “姑姑身边的女兵确实有些到了年纪,你要真想去,也不是不行,不过不用做普通的女兵,仪卫队长倒也是使得的。” “不过,你不要做那么久,过过瘾就好了。”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有点低,带着些些的委屈。 李红侧过头去,看着燕无名,半晌道,“我们……到底是没结果的事,你还是自己去娶妻生子吧,待得回了京城,这里不过是黄粱一梦……” 燕无名看她,“这是怎么了?” 玉佩也收了,姑姑也见了…… 李红认真的看着燕无名,把刚刚燕无名没来时想的那些话说与他听, “我们不是同一条路上跑的马,各走各的,都能各自安好的,若是在一块走,说不定就磕碰了。” 她抿了抿唇,“三哥,是我错了,我不该得过且过,想着多看你一日,总是好的。” 燕无名抬手,把她脸抬起来,这会已经是泪流满面,她狠心的说着这些话的样子无奈又可怜,让他的心都疼得厉害。 真的是个小傻子啊! 从到北地开始,就见她如同一株野草般,带着勃勃生机,没想到她的心里却仿佛压了大石头一般,否则何至于如此? 燕无名轻轻的把她拥入怀里,“你已经收了我的玉佩,也见了我的姑母,休想对我始乱终弃。” 李红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坏人一样,饶是一惯伶牙俐齿,这会却觉得没法说出半个字。 始乱终弃是这么用的么? 她疑惑地看着燕无名,不知该问什么的好。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什么?罪民之后?我的仕途?” 燕无名一连串的发问,让李红对他的用心有点感动,犹豫了下,点点头。 “阿红,就算你父亲一直都是罪吏,你的身份不变,对我也没什么?” 李红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会如此的纠结吗? “朝堂之上,到处都是明流暗涌,坑坑洼洼。” “妻子的身世,与那些想必,真的不算什么。” “对于男子来说,仕途经济当然是很重要,亲眷妻子同样是重要的。” “等到回了京城,再由姑母或者我的母亲去像你的父母提亲。” 李红,“……” 都还没答应,怎么就到提亲的事情来了…… 她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坐直身子,看着燕无名,缓缓道,“我叫李红,生在红花遍地的秋天。” 李红缓缓地说完。 燕无名笑起来,眼前仿佛一副明媚的三春景光。 他的心头雀跃的,恨不能立刻就回到京城,在李父的面前,把六礼给做了。 219,娘家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李红感觉自己在梦里一样,两人安静了会,她晃了晃男人的手,“你有没有一种错觉?” “嗯?” 李红娇俏的眨眨眼,“你在做梦。” 燕无名,“……” 他失笑,懂了李红的意思。 “我在做梦?” 李红点头,“我也在做梦。” 她看了看纹丝不动的门帘,凑到燕无名的耳边小声嘀咕着,“不然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般?” 太不真实了。 她印象里的贵公子可不是这样的,这脸皮啊,可真够……厚的。 燕无名笑起来,胸腔震动。 李红也笑,把脸贴在他的衣服上,又紧紧地抱一抱。 她压了压自己那要砰砰跳动的心,说了句,“……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燕公子吗?” 小梅总是叫他严公子,可她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是‘燕公子’的。 燕无名,“……”有些哭笑不得,他顺了顺她垂在脑后柔顺的长发,喉结滚了滚,含笑问:“要不要验验货?” 李红:“……” 她有些懂得面前男人的意思,顿时面红耳赤地。 贵公子一点也不贵! 这哪里还有一点清风若竹的样子? 这人明明就很骚,以前是闷骚,现在是明骚了。 李红受不住。 燕无名抱了她一会,揉了揉她碰着的地方。 虽然他不想放手,这样的拥抱还是要结束的,燕无名放开李红,拉着她的手将她带起来,把刚刚推开的小几摆放好,散乱的账册之类的也回归原位。 李红也不敢再在炕上坐着,不敢再说什么,万一不可收拾……这里虽然是她的地盘,可前头还有客人呢,还有小梅,小伙计,甚至几个侍卫,随时都有可能会到后堂来。 刚刚桌上有茶水,被燕无名一推,洒在炕上,她找了帕子,胡乱的擦着,嘴里说些随意胡扯的话。 燕无名见她有些羞涩不自然的样子,笑起来,抓着她的手,拿过帕子,自己弯腰去将炕上水渍给清理了。 李红有些羞,觉得他真是太不要脸了,明明这里是她的家,他都这么不要脸,将来要到了京城,那是他的地盘,岂不是更加的不要脸? 炕上稍微的收拾一下,多余的两人也不太会弄,到了窗边的椅子前坐下。 燕无名先坐下,手自然的牵着李红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环着她,亲一下她鬓边的发丝,“真想跟你赶紧成亲啊。” 他真是有些后悔了,当时应该让姑母跟着一起去,到李老爹面前先把亲事定了再说。 这样回到京城就可以办婚宴,日日同红红在一处。 他如今很能明白当初萧五郎的捉急,不过,他比萧五郎要好些,他等了微微那许久。而他不用等。 原来,那么久,就是为了等一个人的出现呢! 李红到底面皮薄,坐在燕无名腿上没一会,就挣扎着,坐在他去对面去了。 燕无名虽想时刻和心上人粘在一处,也知道不能太着急,否则看起来太孟浪,把心上人吓跑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两人东拉西扯的,山南地北的说着话,他说一些自己往日去到各地碰到的趣事,她说一些在店里坐堂时从食客那里听来的趣事。 说到小院原来的屋主:“也不知道老人家如今过得怎么样。” 李红有些感慨。 燕无名唇角弯弯,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给她。 李红挑眉,问:“什么?” 她接过手打开,霍!竟然是一张房契。 李红:“……” 她看了看燕无名的脸色,依然那样的温润,看不出什么。 她才早上和小梅说卖屋的事,这人…… “吓了一大跳,以为你要把京城的大宅的房契给我呢。”她调侃道。 燕无名轻轻抿了口手中的茶,缓缓道:“自己家,有什么送不送的。” 李红说不出话来,这话的意思带着好几重呢。 她指着手中的房契:“京郊外的别院……一百亩……” 燕无名抿唇:“这个给你,是想让你开心,你这边的院子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不好处理,况且,你有了这座别院,将来你和微微他们也可以出来散散心……” 李红微微一笑:“嗯,将来和你吵架了,也有个收拾东西就走的去处呢……” 燕无名一窒,轻声道:“你放心,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儿发生的,就算有,我也不会让你走的,肯定是我惹你生气了,所以要走的也是我。” 他顿了顿,拉着李红的手,正色道:“红红,如果我不对,你可不能不要我……” 对于李红买房子,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太多,可能是觉得租来的屋子总归不是自己的,只有房契捏在手里才有真实感。 后来,他知道李家的事情后,他才想到,她这般……或许是因为没有家了……所以格外的需要安全感。 他柔声的对李红说道:“等回了京城,正好可以去别院住一会,你爹娘在玉县,接花轿不好接,本想让你在辛家发嫁,后来想想,还是让你在别院发嫁,你爹娘兄弟姐妹接过来,那就是你娘家……” 李红用手托腮:“三哥,你怎么长得这般好看?” 正准备酝酿下一句话的燕无名面忽然红了,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221.终 - 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 倦舞 燕三公子喝了李小娘子亲手熬制的醒酒汤后,又在李小娘子盛情邀请下陪着一起用晚饭。 “你和那些老狐狸在一处定然没吃什么,这是让厨下做的,还有这个,晌午就放在炉火上慢炖的……” 李红坐在燕无名对面,自己碗里的吃食没动多少,一个劲的往燕无名的碗里放东西。 “红红……”燕无名虽说陪着英王妃没吃多少,但也吃了个半饱,又实在熬不住想见李红的思念,匆匆的过来。 这会对着堆尖的饭碗,他悄悄摸了摸不是太空的肚腹……行吧,今晚把明日要吃的先提前预支了吧。 李红在对面,一边帮燕无名布菜,一边说着这几日做了些什么,听到了些什么,又说:“三哥,你怎么长得这般好看……” “店里也时常有哪些少年书生来用饭,虽然倜傥,到底少了些读书人的清韵雅致,还有前些日子看到的那些赶考士子,虽然有了雅致,却少了些威仪……” “也常有府衙的官员来吃酒,就算年轻,那也不够英俊……” 李红揉了揉眼睛,“三哥,你说为何?从前我在和县,也算是什么人都见过了,可从来没这么挑剔过,如今却这样的挑剔……” 燕无名笑起来,想到刚刚她说的在街上看着一个人的背影像他,恨不能追上去看看,可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 听着李红的胡吹,燕无名的心思却偏到了别处去。 往后的几十年,每日都能这般和红红对着用饭,听着她清脆的笑语,真好。 只是,想着,他又觉得有些矛盾,平日上朝天都没亮,总不好让红红每日跟着自己早起,早膳就算了…… 红红看起来身子骨很好,到底是姑娘家,还是要多歇着才好,再说从前她做捕快起早摸黑的,做小吃铺也一样。 正好以后让她好好养养身子…… 倒是晚间自己可以早些回来,同她一起用晚膳,休沐日在一起用早膳…… 至于以后要出远门……说不定倒也是可以带着红红,让她看看各处的风土人情。 李红是不知道面前优雅吃着饭食的男人肚子其实已经半饱,更不会想到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往后的‘朝朝暮暮’上。 她只是拖着腮,时不时的给他夹点菜,时不时的妙语连珠。 吃过饭,小梅进来收拾干净,燕无名揉了揉饱胀的肚子,幸好今日没骑马过来,等会走回去正好可以消食。 “三哥,外头这会正热闹,要不咱们去外头走走?”李红手捧着燕无名的大氅,笑盈盈的看着他,仿佛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 燕无名若无其事的把放在小腹上的手放下,轻轻咳了声,起身接过李红手中的大氅,心上人要去走走,逛逛,那真是太好了。 他把大氅披在自己身上,有转身拿起架子上的斗篷,帮李红系上,这才携着手往外走去。 燕无名的心平静又有些快乐。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同去外头看夜市,是他人生中最漫长也最快乐的时光。 他牵着李红的手,带着她穿过人群,走在更宽敞的街道上。 “我们往这边走。”他说。 这也是李红第一次和燕无名这样走着,虽然他们已经有了更亲密的关系。 原来他这么高,她才到他的肩膀,原来他也还是挺壮的,肩膀很宽,手很大,不想她从前以为的那么削瘦。 原来他身上还有香味。 燕无名牵着李红的手,两只手,一只大,一只小,一只骨头硬,一只柔弱无骨,一只皮肤有些粗糙,一只哪怕手心上带着薄茧,依然柔软光滑。 他把李红的手包在手中,全拢在手心里,脚下轻快,快了,快了,回京他们就能日日在一处,到时,他一定要多多带着红红去逛京城的夜市。 两人一路慢慢走着,竟走到了燕无名暂居的地方,李红看着门前的石狮子,松开燕无名的手,抿唇微笑:“好啦,可把你送回府了。” 燕无名:“……” 为何他有种角色错位的赶脚?姑娘把他送回来…… 他抬手抚了抚李红的鬓角,有些无奈地道:“你把我送回来,你如何回去?” 李红挥挥手,一副豪迈大气的样儿:“路不是太远,走走也就到了,你快进去吧,外头冷着呢……” 燕无名绷不住,笑起来。 “不许笑,还不是看你晚间用的太多,明明在家中用过了,却还吃下那么一大碗,傻子,吃了也不说……”李红‘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燕无名蓦然明白过来,感情她不断夹菜是捉弄自己,用完饭,还陪着自己走了一路,还是怕自己撑着…… 可真是给了一棒,又给个甜枣儿吃呢,偏偏,这棒,这枣,他又是受的甘之如饴。 他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用过饭食去的你那里?” “因为你牙齿上有菜叶呀……”李红幽幽地道。 燕无名脸色一变,抬手掩了掩唇,菜叶?他晚间吃了什么菜?会留在牙上?良好的形象在红红面前就这样被破坏了! 一时间,燕无名思绪万千,想着该如何挽回自己的形象。 面前的女孩已经是‘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转身跑开:“傻瓜,骗你的……” 燕无名:“……” 他站在远处,手抚了抚额头,轻声笑了起来!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