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蟒逐鹿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一片混沌之中,天光乍破,仙境初显,有彩蝶弄花,白鹤展翼,幼鹿食萍,又有二蟒潜行于渊,万物祥和有序,各得其乐。 萧绍漫步其间,伸手拂过身边及腰高的花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玄衣女子,笑着向那女子伸出了手,唤道:“细君。” 见那女子只是站在原地笑盈盈的看着他,萧绍也不恼,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向那女子走去。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无视掉一旁对那幼鹿围追堵截的两条巨蟒,萧绍径自拉住了玄衣女子的手,语带埋怨,“你总是这样,非要我主动拉你才肯亲近。” 玄衣女子却不接他的话,只是伸手拍了拍不知何时游荡到他二人身边的黑色大蟒,示意它把嘴里叼着的半死不活的鹿丢了,黑蟒乖乖照做,而另一条带了一块红斑的黑蟒跟在它的身后警惕地看向萧绍。 “这是?” 萧绍顺着玄衣女子的动作打量着眼前的两条大蟒,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大齐皇室以黑为尊,蟒又是亲王礼服的专用图案,而那玄衣女子的话果然不出所料。 女子神色温柔,轻声道:“这是你我的血脉。” 似乎是为了证明玄衣女子的话,黑蟒收了眼中的敌视,乖顺的向萧绍低下头颅。 萧绍看了眼另一条黑蟒围在尾中哀鸣不断的幼鹿,将手放到了黑蟒的头上拍了两下,突然想到了“逐鹿”二字。 “细君可是……” 看到玄衣女子逐渐消散的身影,萧绍终于变了脸色,慌乱的伸手想要拉住她,“细君!” ………… “四弟,四弟,继德,阿绍,四郎,女生,四娘,咦,你醒了?” 看到方才在梦里惊慌失措的弟弟睁开眼坐正,萧业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装作不知道自己弟弟为什么瞪自己,递了杯水过去,“喝点水压压惊,好好的怎么魇着了,还唤着弟妇。” 萧业虽是关心,可嘴角的笑意却是丝毫不加遮掩,完全不怕自家弟弟知道自己在看他的热闹。 “多谢大兄。”萧绍僵着脸接过萧业递来的白瓷杯,尴尬至极。 被军务累的睡过去就算了,居然连做梦都是家中娇妻,实在是丢脸。 萧业给自己也倒了杯温水慢慢抿着,笑道:“原是我不该,明知弟妇有孕在身还拉你来帮我主持京营换防,累得你牵肠挂肚。” 听到萧业看似歉疚实则满是调笑的话,萧绍的脸更僵了,干巴巴地道:“大兄是好心,我心中明白。” 这次京卫换防是调往燕地,让他去打下手是为了让他提前接触一下燕地的守将,毕竟他的封地就是齐辽边境的军事重镇蓟州,日后免不了要与燕地的将领打交道。 萧业瞥了眼萧绍通红的耳朵,心知自家弟弟逗急了六亲不认的性子,便把茶壶往他那边推了推不着痕迹的翻过了方才自己叫他小字的事,小时候多爱笑的孩子,愣是被阿娘折腾成了现在这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知王妃是如何对这张冷冰冰的脸一见钟情的。 思及家中一连串性子诡异的弟妹,萧业又是一叹,也不知阿耶阿娘那般天纵奇才的人物是怎么会生出一群不着调的子女。 萧绍听到萧业叹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待他开口询问便听到车外的侍卫朗声通报:“殿下,燕王府总管求见,称王妃平安生产。” “当真!?”萧绍下意识地直起身子,待看到萧业戏谑地目光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过于激动了,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萧绍接着方才的话问道:“是男是女?” “属下不知,陈总管并未明言。” 不知? 萧绍下意识地皱眉,对面的太子也微微坐直了些,两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违和之处。 哪有人报喜只说一半,连男女都不肯说的? 自前朝至今,女子亦可承爵做官,女帝也出了不少,如今燕王妃生产不论男女都是嫡长,这可是大喜事只怕恨不得逢人便道一声,有什么不能说的。 萧绍缓缓坐好,萧业拍了拍萧绍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对那侍卫道:“把陈林带过来。” “是。” 侍卫领命离去,萧业见萧绍冷着脸,安抚道:“弟妇平安是好事,家中添丁亦是喜事,双喜临门怎么能冷着脸,让旁人见了还以为你对弟妇不满呢。” 萧绍点了点头,神情逐渐缓和,确实不该冷着脸,也许只是他和大兄想多了呢? 陈林来得极快,向两人行礼之后避着侍卫压低声音道:“王妃此胎为龙凤胎,娘子郎君俱十分康健。” 萧绍还没来得及细思陈林话中暗示便听到萧业笑道:“龙凤胎?这可是龙凤呈祥、天下大安的吉兆,四郎还是先回府看看吧,为兄讨个巧,先回宫向阿耶报喜,阿娘知道了定然欢喜。” 萧绍听到萧业的表态也不矫情,当即俯身一拜道了声谢。 萧业扶起萧绍,只道:“宫中有我,且安心便是。” 萧绍下了太子车驾翻身上马,丢下自己的仪仗直奔王府。 双生不祥,先时宣武帝后宫一位才人生下双生子后一刻不到便血崩而亡,而那两个皇子也被溺死,玉碟上连个影都找不到,若是…… 他不敢想自己会干出什么事。 陈林的话应该是细君教他的,暗示他实在不行可去一留一,可他怎么舍得? 细君愿意为了他委曲求全,他却怎么能心安理得的用自己的孩子去换前程? 可他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寄希望于陈皇后看在这个她盼了许久的嫡长的孙女的份上出手保下这两个孩子。 而此时的宫中 陈皇后接到消息的速度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 “嫡长女。” 陈皇后咀嚼着这几个字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龙凤呈祥,天佑大齐,陛下大喜啊!” “亦是殿下大喜!”皇后身边的女官秋华满脸笑意的纠正道,认真地向皇后行了一礼。 作为皇后身边的老人,秋华对皇后的心思也有几分了解,盼了许久终于盼到了这么一个能名正言顺继承爵位的宗室女,怎么也不会让双生不祥的名头落到燕王府的小娘子身上。 这祥瑞的话殿下既然说出了口,断然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陛下就是不乐意也要依了殿下。 毕竟,这天下可不只是陛下一个人打下来的,皇后殿下在朝中的影响力可一点不比陛下差。 这么一算,可不就是喜事? 果然,陈皇后顺着她的话道:“也不知燕王府的人进宫了没有,我们还是早些去陛下那里等着,若误了时辰便不美了。” 陈皇后身边的人大多是随她上过战场的,将她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学了十成十,虽说没有提前接到消息,但等到陈皇后走到未央宫门口的时候车驾已经备好。 却说太子匆匆入宫倒是正好撞上了陈皇后,在车外见了礼,母子二人对视半晌,还是太子先开了口。 “阿娘也是去寻阿耶的?可否带儿一程?” “正有此意。”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到了垂拱殿,陈皇后也不等人通报,带着太子长驱直入,扬声道:“陛下大喜!四郎有嗣了!” 皇后殿下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垂拱殿中正在进行的例会,君臣之间无奈对视,皇后殿下这性子还真是不改当年。 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威远侯反应快些,抢在众臣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向宣武帝道喜:“臣恭喜陛下。” 宣武帝虽疑惑皇后的态度,却不能在臣子面前表现出来,只能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威远侯先坐好。 好在皇后此时已进了内殿,笑着解答了宣武帝的疑惑,“新妇有福,四郎可是儿女双全了。” “双生子?”宣武帝惊讶道。 “正是,”陈皇后顺着太子的动作坐到新添的坐席上,“是龙凤胎。” 太子坐到陈皇后对面,待陈皇后说完便向宣武帝行了一礼,“儿听闻龙凤胎乃是龙凤呈祥,天下大安的吉兆,如今降于皇室,可见天佑我大齐。” 太子和皇后,一个是未来的皇帝,一个是手握重权的将领,皇室三巨头有两个已经摆明车马要保下燕王这两个孩子,陛下又态度暧昧,殿中的大臣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发现了真相。 皇室之中从未有过双生子的先例,陛下定是缺乏一个可以说服臣民的理由,像祥瑞这种一看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理由怎么拿得出手。 自觉明白了宣武帝的心思,丞相出言提醒道:“如此喜事,陛下亦当厚赏太原王氏。” 太原王氏虽不似一般世家搞风搞雨,存在感极低,可这不代表人家就不行了呀陛下! 恰恰相反,作为世家这股泥石流里面难得的清流,太原王氏出了一位太子妃一位王妃,和皇室关系亲近就不说了,王氏族人还潜心治学,在天下儒生中是可以和孔家一较高低的大世家。 有太原王氏在的太原,可以说是铁板一块,这种无形中的压力才是最大的。 故而宣武帝对王氏可谓是又爱又恨。 “卿所言甚是,此事交由皇后如何?”既然无力转圜,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到底是嫡亲的孙女,单是为了四郎也不能太过绝情。 “王氏书香门第,臣想着若一味赏些金银俗物不免俗气,不如赐下一座书院?” “书院?” “正是,吾闻王氏诸多大儒于太原城外开坛授课,有意者皆可往,如此幕天席地未免简陋,不若于此设一书院,以王氏大儒为客座,由朝廷遣人打理,从金陵武学例,凡成功结业者皆为秀才。” 太原临近边陲,少有世族会舍得将自家子弟送至此处,王氏更是识趣,定会护好这个书院,甚至尽心尽力地培养这些寒门学子。宣武帝一直想方设法的削弱世族对朝堂的影响,自然不会再让他们插手这些学子的教育,可太学中的大儒大都和世族不清不楚,与其费心费力的清理太学还不如另起炉灶,再设一处太学。 只要宣武帝不蠢,十年内定能将本就后继无人的世族彻底打入谷底。 宣武帝自然不蠢,陈皇后给他找好了理由,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事彻底定下,否则待那些世族反应过来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 虽说世族其实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但总是四处跳着诋毁皇室实在惹人厌烦,偏偏还有许多人就吃这一套,把一群不事生产的废物说的话奉为圭臬,简直不知所谓! 宣武帝心中吐槽着世族的“顽强”,手上却极快,与几位重臣将今春的春耕任务布置下去后便同陈皇后一道去了燕王府。 第2章 乳名与潜规则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燕王府中,两个小团子尚不知自己险些去见了澧都大帝,在奶娘怀里睡得正好。因着早产和双生的缘故,两个孩子都格外瘦小,尤其是老大,和老二比起来还要小上一圈。 燕王妃心疼女儿,不顾产后虚弱亲自将孩子抱在怀里,与燕王商议着宫中的意思。 “陛下只怕不喜。” “无妨,阿娘会让阿耶欢喜的,”燕王揽着王妃,帮她分担着孩子的重量,“我们当庆幸,这一胎是龙凤胎,还有文章可做。” 燕王妃靠在燕王怀里,低头笼着女儿的襁褓,声音沙哑,“我听我的乳母说,我原还有个弟弟,就是因为他身体不及我,便被丢进井里溺死了,若是此番……”王媛无意识的搂紧女儿,“不如让大娘去吧。” “莫要多想,两个孩子定能无恙。”萧绍安抚着心绪混乱的王媛,神色并不轻松,这两个孩子一出生就沦为帝后博弈的棋子,日后若是骨肉相残当如何?哪怕是一母同胞也经不起有心人的挑拨。 萧绍瞥了眼侍立一旁的乳母,将心头杀意按下,这是阿娘的人,暂时动不得。 “大(dài)王,陛下与皇后殿下的车架已至中门。” 燕王心中一惊,与王媛对视一眼,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你且安心休息,我去迎接阿耶阿娘。” “来不及换正装了,大王可要梳洗?”王媛也不等燕王回答,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把他的衣服揉皱又抚平,刚办完军务便逢妻子生产,哪有心思顾忌衣服是否合适,一身常服才是正常。 只要不是衣衫不整,宣武帝定然不会介意。 果然,见面之后宣武帝绝口不提燕王失礼之事,只问了两个孩子的状况和齿序,倒是陈皇后对两个孩子欢喜得紧,抱过两个孩子之后又赐了一对麒麟配,还不忘与宣武帝商议两个孩子的满月礼:“即是天降祥瑞,该有的礼仪绝对不能少,可小儿体弱,怕是经不起折腾,洗三礼便不要大办,只咱们家人贺一贺,待到满月时再在宫里请其他人?” “梓童决定就好。”宣武帝看着两个瘦的和猴子一样的小孩皱了皱眉,“新妇刚刚生产难免力有不逮,王府里的事你要多上心,大娘和六郎也要时常看顾,莫要丢给乳母就不管了。” 燕王笑着应了,心中大石彻底落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如今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再加上宣武帝久违的纵容,自觉家庭美满的燕王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哪还顾上自家爹娘,只恨不得现在就去搂着王妃互诉衷肠。 许是觉得燕王这样子实在让人信不过,宣武帝捏了把孙子的小脸,板着脸道:“若有不懂之处多问问你阿娘。” “儿晓得。” 不问阿娘还去问你吗?燕王脸上明晃晃的写着这几个字,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宣武帝。 宣武帝:“……” 儿砸,你飘了。 宣武帝不想和自家傻儿子计较,转身就投入陈皇后的怀抱。 梓童,你儿子看不起我QAQ 陈皇后顺毛顺的极为顺手,这父子俩果然就不能凑到一起,“天色不早,我和你阿耶就先回宫,有事便遣人进宫告诉我。” “诺。” 送走两尊大佛,燕王拿着陈皇后赐下的一对麒麟配回了后院。 王媛强撑着靠在床头,把那对麒麟配仔仔细细的翻了一边,确定没有特殊意思才让人收进自己的妆台,“记得洗三那日把这个挂到孩子身上。” “放心吧,我记着呢。”萧绍捧着燕窝粥,慢慢的喂给王媛,“你刚刚生产莫要多思,这些事有我呢,你只管安心休养,等到满月的时候由你忙的。” 王媛只吃了小半碗便觉得眼睛睁不开,转念一想便猜到粥里面有安神的药材,遂轻轻推开萧绍送到嘴边的汤匙,道:“还有一桩要紧事,说完再喝。” 见萧绍疑惑地看向自己,王媛推了他一把,嗔道:“大娘和大郎的乳名还没着落呢。” “先前的不是起的有吗?”萧绍仔细地搅着碗里的燕窝,漫不经心地对王媛道。 见萧绍存心要看自己的笑话,王媛美目一横,毫不犹豫地拧住萧绍腰间软肉,这可是萧绍身上为数不多的能被自己拧动的肉了。 王媛心中一叹,当时年少无知,被这厮的美色迷了眼,谁曾想嫁过来了才知道,这哪是什么美少年,分明是个不修边幅的糙汉子。 萧绍虽不知道王媛心中所想,但从腰上又重了几分的力度还是能感觉到自家王妃的态度,无奈地开口求饶,“细君且轻些,我还端着碗呢。” 王媛恨恨地撒了手,看看!看看!连哄她都这么敷衍! 都掐了半天才说疼,骗谁呢!分明就是不疼,臭男人!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想起自己看上的香香软软的美少年变成不修边幅的抠脚大汉,王媛怨念无比,幽幽道:“大王若不介意两个孩子用一个名字,妾身自然不会反对。” “细君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怕我想的名字配不上咱闺女吗?” “你且说来听听。” “虫娘如何?”萧绍趁着王媛不注意又喂了口燕窝,想到意味不明的梦,到底还是没有开口,若那两条黑蟒是大娘和和大郎,那只鹿又该是谁? 逐鹿,以兵锋争夺天下方为逐鹿,如今天下大定,国内哪有用兵之机,何必说出来让人挂念。 王媛咽下燕窝,问道:“可有典故?” 萧绍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回道:“并无,只是在换防回来的路上梦到了两条长虫。” “竟梦到了小龙?好兆头!”王媛从萧绍手里接过剩下的两口燕窝一饮而尽,“那大郎的乳名就是檀奴。” “本就如此。”萧绍接过碗递给身旁的侍女又扶着王媛漱了口,等到王媛睡熟了之后才去了书房。 孩子有乳母照顾着,他也插不上什么手,倒不如趁这时候想想这次的换防报告要怎么写。 虽说这次换防他主要是跟在大兄身后学习,可阿耶还是要他写报告,鬼知道晋高祖是怎么想的,居然让武将写战术总结,这不都是文臣的活吗? 祖母也是,竟然要求每个武将都要到武学进学三年,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不是阿娘给他做过辅导,他怎么能提前结业跟着卫国公去了幽州。 萧绍思绪发散,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次北伐,那是一个冬天,他跟着卫国公在雪里趴了整整一夜,才等到黎明时分,趁着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摸进北凉王庭杀了北凉王,抢回传国玉玺,最后更是遇到了细君…… “大王,该歇了。” 萧绍:…… 抬头看向屋中滴漏,戌时三刻,再看了眼只有几点墨点的奏折,萧绍叹了口气,还是明天再写吧。 如果萧绍有幸与现代学子交流一番,他就会知道一句话,不写作业一时爽,要交作业两行泪。 可惜现在的燕王殿下是没有这个福气了,既然打定主意明天再写这烦人的报告,燕王从案上抽了本书便回了卧房,这可是细君交代要看的书。 …… 乐府有言,此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这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燕王殿下可谓是再合适不过。 “你的报告没写?”宣武帝点了点桌面示意太子坐下,看向梗着脖子不说话的萧绍冷笑一声,“大郎与你一同回来,为何只有你不写?” 谁知道你竟然一大早就把我叫来检查课业! “为何低头!把头抬起来!” 萧绍抬头,“儿惭愧。” “惭愧?觉得无颜见我?呵!我与你说过多少次……” 萧绍在心里吐槽着太子与宣武帝如出一辙的工作狂属性,光明正大的走神,反正阿耶就是借机发泄,听不听都无所谓。 以前怎么没发现御岸后的屏风这么旧了,要不今年万寿节给阿耶送面屏风? 正琢磨着怎么做个什么样的屏风比较合适,萧绍突然听到太子咳嗽了一声,忙低头行礼,痛心疾首道:“昨日是儿欢喜过了头,儿今日便将报告写好送与阿耶批阅,阿耶莫要气坏了身子。” 话音刚落便听到太子压抑的咳嗽声,萧绍扭头看向太子,“大兄可是又,”待看到太子盛满笑意的眸子时,萧绍便觉得要遭,果不其然,细微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宣武帝手中的钢鞭落了空,怒道:“你个不孝子还敢躲!”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若打伤了我阿耶不心疼吗?” 萧绍一边躲着鞭子,一边还要躲开殿中的大小摆件和“柔弱”的太子,若是不慎弄碎了摆件可都是要自己掏钱换的,“阿耶小心!”萧绍长腿一迈从宣武帝的鞭下救了一个花瓶,这可是细白瓷,烧着多不容易,最重要的是贵啊! 他那点零花还要养孩子呢,如今他们一家可是靠王妃的俸禄养着的。 太子神色如常坐在殿中,如同没有看到面前两人半是发泄半是亲近的追赶,细细的品完了一杯茶,见宣武帝已有些气喘,方才出手拦住了宣武帝,“明日是大娘和六郎洗三,阿耶且给四郎留着脸面。” 宣武帝顺势停了手,犹不解气,给了萧绍一脚才平了心中郁气,死小子跑的真快。 “他自个都不放在心上,你倒是殷勤!” 太子扶着宣武帝坐下,偷偷给萧绍使了个眼色,萧绍会意,从方才宣武帝骂他的话里不难分析出宣武帝方才的问题。 “先时不知男女,便取了两个小字,如今恰好都用上了,大娘唤作虫娘,六郎则为檀奴。” 好不容易哄好了自家父皇,萧绍跟在太子身后出了紫宸殿,并肩往宫外行去。 “四郎,你与我说实话,到底是没来得及写,还是不想写。” 萧绍看了眼故作深沉的太子,反问道:“阿兄不知?” “你也就在弟妇面前才会收敛,”太子无奈道,“待你就藩之后便要往蓟州军去了,虽说如今不过是一个百夫长,可总有一日要独领一军,你如今不好好学,难道连给下属请功的折子都不会写吗?” “这些折子都有定式,哪用我操心。”萧绍不以为然,这些东西都有专门的表格,只需照着样子填上去就行了,和那堆砌词藻的报告本就不是一回事。 “我晓得你向来看不上这些文字上的功夫,可看不上不是看不懂,”萧业见萧绍仍不以为意,便下了狠药,“你许是不知,每年各处的请功折子不算少,挤在一起总要有个先后,这个先后怎么定,就看你在文字上的功夫了,若写的好了,让上官一瞧便觉得此人得此功劳如此不易,更是精忠报国奋不顾身,批的便早,反之批的则晚,这早晚之间差别可大了去了。” 萧绍心中一动,这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 太子略往萧绍处侧了侧,压低声音,“军中功劳向来与职衔挂钩,军衔易升,职位难得。” 萧绍略一思索便想通其中关窍,拱手行礼送太子上了车,“多谢阿兄告知。” 第3章 北上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王媛此次生产到底伤了元气,一直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着,就连朝食也是萧绍借着进宫前的时候,半哄半迫地喂进去的,中间虽醒了一次,也只来得及交代人将两个孩子放到自己身边。 故而萧绍回府时看到的便是娇妻幼子相拥而眠的温馨场面,思及蓟州如今四面楚歌的境况,一股豪情油然而生,自己若不努力往上爬,难道要让妻儿日日生活在匈奴的威胁之下? 不过是些文书中的道道,他就不信了,难道他自幼生在皇室还能弄不懂吗? 萧绍给自己定了一个颇为艰巨的目标,戳着女儿的手不免多用了几分力,待注意到的时候便看到两个孩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不知为何,萧绍被盯得心里发毛,讪讪的移开了手,若不是晓得刚出生的孩子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他只怕要怀疑自己这两个孩子生而知之了。 刚出生的孩子只会吃吃睡睡,萧绍这一儿一女更是格外乖巧,不哭不闹地让自家幼稚的阿耶戳了半天才哼唧两声示意乳母给自己喂奶,已经自动进入傻爸爸模式的萧绍,带着磨砂玻璃质感的滤镜,只觉得二娘给自己生的这两个孩子生而祥瑞气质冲远(?)玉树临风(?)自有一番风流(?)态度,让人恨不得把天下都捧到她跟前。 真不愧是二娘的血脉!←_← 这句才是重点吧,四大王! 洗三礼过的波澜不惊,除了剃胎发的时候应景地哭了两声,虫娘与檀奴俱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赚足了大人的好感度,“你家这两个可真是乖巧,哪像我家大郎,从洗三哭到满月,闹得我和四娘日日难眠,活脱脱一个天魔星。”太子把自己的长子打发去看妹妹,笑着与萧绍说起萧煜幼时的趣事。 “我倒情愿他们闹一些,”萧绍见萧煜凑到陈皇后身边,扒着襁褓问那个是弟弟那个是妹妹,不由会心一笑,“雀奴看着倒是活泼了不少。” 太子也是带过孩子的人,自然知道这两个孩子看着小了许多,“你放心吧,咱们天家从来不缺什么,还能养不好两个孩子。”见萧绍忧虑渐去,太子方才拉着他往殿外走去,“昨日你走的急,阿耶忘了与你说,便让我与你透个口风,今年秋收之后阿耶会派军北上,将辽齐边境再往北推,若是能打通与高丽的通道更好。” “阿耶莫不是要让我也去?”萧绍气道,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见太子点头更是恼火,“二娘刚刚生产阿耶便要我随军,只怕我回来的时候大娘与大郎都不认识我了吧!”萧绍到底记得宣武帝与陈皇后尚在殿内,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这让我如何与二娘说?我能开的了这个口吗!” 太子亦是为难,阿耶怕四郎在它面前吵闹便把这差事交给自己,难道自己便能压得住四郎吗? “我晓得这事难为你了,” “即知此事是在为难我为何要让我去!” 太子被萧绍抢白了也不生气,只道:“你既要从军,这种事绝对少不了,还是早日习惯为上,军中将士哪个不是离家多年,你能时常归家已是沾了身为皇室的光,你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是趁早递了辞呈回家带孩子吧,左右有弟妇在你也饿不死!” “大兄!”萧绍羞恼道,只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在大兄心里我便是这般娇气吗?” “不是说你娇气,而是怕你英雄气短,耽于情事。”宣武帝的声音从萧绍身后传来,萧绍不情不愿的随太子行了礼,辩解道:“而只是不舍罢了,又没有说不去,怎么就耽于情事了?阿耶莫要信口胡言。” “现在才二月,离秋收还有半年呢,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出发。” 萧绍刚欲反驳便感觉到太子扯了下他的袖子,下意识的改了说出口的话:“儿听阿娘说阿耶当年送阿娘出征时难舍难分,恨不能以身替之,儿不过于阿耶一样放不下发妻罢了,便惹了阿耶许多埋怨。” 此言一出太子与宣武帝俱是侧目,“四郎方才说什么?”宣武帝按住萧绍肩膀,威胁道,“为父怎么没听清。” 萧绍身子一歪,很快调整好姿势顶住宣武帝的压力,谄笑道:“儿是说阿耶与阿娘伉俪情深,儿心中艳羡。” 宣武帝冷哼一声收回手,“若让你阿娘知道你私下编排她,哼!” 宣武帝习惯性地用陈皇后吓唬自己儿子,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略一思索便将那些许的不舒服抛开,“新妇在武校任教,这种事也是见惯了的,你与她分说明白她还能拦着你不成,若是不放心虫娘与檀奴便让你阿娘帮忙照看着,她最近十分清闲。” 阿娘会清闲? 萧绍心里记下宣武帝这话,装作为难的样子推辞了两句:“只恐小儿无知扰了阿娘。” 宣武帝:“……”我就静静的看你做戏。 “放心,这是你阿娘的意思。” 宣武帝拍板定下此事便又回了王府正殿,留下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一阵风吹过带走几片迟迟不肯落的枯叶,一个黑团子冲到了萧绍腿边,“四兄!” 萧绍顺手捞起团子抱在怀里,“小五怎么跑出来了?” “莫不是又想逃家了?”太子调侃道。 被称作小五的团子在萧绍的怀里给两位兄长问了好,才奶声奶气地说明缘由,原是他方才在小侄子的后颈看到了一个梅花状的胎记,一眨眼就没了,他觉得奇怪就想再看一眼,谁知道还没动手就把小侄子惹哭了,被心疼孙子的陈皇后赶出来了。 “胎记有什么稀奇的,咱们小五刚出生的时候也有,只是小五大了之后就没了。”萧绍掩下心中惊骇,若无其事的把这事略了过去,和太子一起回了正殿。 两个孩子双生加早产,根本就没有一般婴儿的精力,说是被惹哭了,也只是哼唧了几声,故而萧绍在殿外并未听到哭声。 眼瞧着一个个熊孩子围了一圈你戳一下我摸一下,饶是宣武帝也觉得这姊弟两人有些可怜,再加上四郎控诉的目光实在明显,宣武帝大手一挥,回宫! 又不是没见过弟妹,至于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吗,等到满月的时候再看。 几个小的只能含泪与香香软软的妹妹告别,这可是妹妹啊! 萧绍看的嘴角一抽,总算耐着性子送走了一群小祖宗,这才有空细想今日之事。 阿娘这些年一直在培养继承人,如今决定从武德殿退出来也算是情理之中,反正就算阿娘致仕也能入麟成殿继续参与朝议,倒是小五说的檀奴颈后的梅花胎记透着古怪。 梦中的两条黑蟒若真是大娘与大郎,他当如何? 思及那只被大娘折腾的半死的幼鹿,这可不像是一般意义上的逐鹿,更像是,嗯,清君侧?好像还成功了? 萧绍被自己解得梦吓出了一身冷汗,果然有些事不能深思,自始皇帝一统天下,有哪个王朝初年的诸侯叛乱能成的,就是汉室七国之乱那般来势汹汹不也是被周亚夫平了,更何况本朝藩王虽有藩王之名却无藩王之实,如他一般,虽说蓟州是他的封地,可蓟州的民政自有朝廷派人搭理,军事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能置喙的,所谓封地就更不靠谱了,他的封地只有蓟州的二百亩荒地,还有一半是山。 而且按照规定,藩王所持土地不可超过八百亩,虽然实际操作起来还有空子可以钻,可他总不能拿钱把传说中是自己封地蓟州给买下来吧,且不说他有那么多钱没有,就是有,那些御史会放过这大好的弹劾机会吗? 晋太祖的路子就更不可能了,像这种挽大厦之将倾然后万众归心然后践祚的情况只适用于王朝末期,难道要走的王莽的路线? 王莽…… “大王,王妃请您过去。” 被打断思路的萧绍:…… 他为什么要站在院子中间思考清君侧这么凶残的事。 甩掉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时移事易,他现在不过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军衔还没自己王妃高,说什么都还太早。 若是真的想给两个孩子铺路,倒不如先往上爬,至少要把蓟州的军队掌握在自己手中吧。 只是此次将二娘一人留在金陵,既要在武校给十四年结业的生员指导结业报告,还要分心照顾虫娘和檀奴,也不知二娘能忙过来不能,萧绍在心里揣摩着说服王媛将孩子交给王皇后照顾的可能性,谁知王媛接下来说的话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 “你要随军北上?!” 看到萧绍不可思议的样子王媛更是愧疚,可这事是她早就定下的,事关她今年能不能顺利调职,她绝对不会因为四郎和孩子留在金陵,“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你要怪我我绝无怨言,可你若是要劝我留在金陵就不用再提了,我随军的折子已经批复下来了,此事绝无转圜可能。” 王媛一如既往知错不改的语气把萧绍气笑了,“你这一胎是早产你不知道吗?你还要随军北上!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王媛虽然只负责教授医术,可她的军衔之所以比萧绍还高就是因为她不光是女军出身,还善医术知诗书,作为女军中难得的全才,在太原时还带着她手下的五名军医擒了辽国一员大将,所以王媛要随军北伐绝对不会在后方照顾伤兵,而是随军作战,正因为清楚这一点,萧绍才格外愤怒,“且不说你我二人一同北上谁来看顾孩子,就说你的身体能经得起长途奔袭吗?你若出,若有个万一你让我怎么办!难道如大兄一般续娶之后父子离心吗?” 萧绍的话听得王媛哭笑不得,她还没走就怕她受伤,若真是北上又当如何?“莫要多思,我这次是带着刚结业的医师去的,不会随军作战。”把愤懑不已的萧绍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王媛笑着劝道,“也就这一次了,你以后就是让我去我也不会去了,我已经与祭酒商量过了,此役过后我会转到蓟州独掌一院。” “是先前说的蓟州的分学?”萧绍皱眉,“你在金陵武学便是医院博士,怎得到了蓟州才掌一院,是不是有人故意打压?” 王媛给他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宽慰道:“有你在谁敢打压我,你且安心。”再三向萧绍保证没有人给自己使绊子之后,王媛才抽出空仔细询问萧绍方才说漏嘴的话,“你方才是说你也要北上?” “正是。”萧绍苦笑道,“阿耶今日才知会我,我原还担心该如何与你说,谁知如今家里竟只剩两个尚在襁褓的小儿。” 王媛亦是为难,“不若托付给阿娘?” “只能如此了,改日我亲自与阿娘说。”萧绍思索着今日宣武帝充满暗示性的话,犹疑道:“你说这事怎如此凑巧,按理说咱家这情况你们祭酒不会不知道,怎么会让你带队?” 萧绍这一说王媛也察觉出了不对,可想到这事是自己主动提的,又否定了萧绍的猜测,“应当不是,郭祭酒还劝我慎重,不像是故意设计,倒是阿耶怎么今日才说。”王媛随口埋怨了一句,若不是四郎的调令来得突然,他们也不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罢了,管他是不是有人设计,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萧绍丢开纷乱的线索,拉着王媛的手宽慰道,“便是你我都不在金陵也还有阿娘,阿娘向来喜欢孩子,定不会亏待了自己嫡亲的孙儿。”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小夫妻两个只能作此打算,到底比府里的下人好不是? 第4章 调离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待到萧绍与陈皇后议定此事之后两小的满月礼已经到了,按照陈皇后原先的布置,满月礼放在长乐宫里,邀了不少京中勋贵,这也是外人第一次见到这对刚一出生就被盖戳祥瑞的龙凤胎,陈皇后的打算不少人心知肚明,如今见了两小自然不会有人故意给陈皇后添堵,各种好话像不要钱一样往两人身上堆,不过这两个孩子确实讨人喜欢,且不说白白胖胖的婴儿滤镜加成,就说两人逢人便笑的表现就给自己拉了不少印象分,“臣瞧着虫娘倒有些神异,不似一般婴孩。”威远侯站在皇后身边,看着底下被一群女官围在中间的龙凤胎露出几分笑意,她自陈皇后起兵之初就一直跟着她,两人既是君臣又是好友,如今唤一声虫娘的乳名也算不上托大,“将军可安心了?” “现在能看出来什么,”陈皇后反驳道,“我这心啊只放下了一半,她日后若是志不在此,我还能强压着她去不成。” “将军定是有办法的。”威远候肯定道,将军的能耐她知道,如今不过是教一个孩子罢了,又有什么难的。 陈皇后没有答话,反倒是让身边的侍女将两小抱回来,该开宴了。 满月宴依旧没有王媛的身影,她被一惊一乍的萧绍压在屋里坐了整整两个月的月子,也因此爆发了两个人成婚以来的第一次争吵,因为萧绍一句“你在战场上一身血不也能撑半个月,怎么现在就不能”彻底激怒了王媛,最后以不敢反抗的萧绍被揍而告终。 虽说一舒心中郁气,可该坐的月子还得做,偏偏王媛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只能让人搬了小几在床上做教案,听郭祭酒的意思这一批学员里似乎有几个是在秘书台有记录的,指不定哪日就飞黄腾达了,恐怕自己这次申请能通过有长乐宫的意思。 可阿娘想干什么呢?把自己和四郎都支开只留两个孩子在在金陵,甚至不惜提前卸了武德殿的职务给自己和四郎带孩子,总不会是想颐养天年吧。 王媛眯着眼睛一箭射中靶心,“走吧,进宫给阿娘请安。” 陈皇后向来不喜欢浓妆艳抹,连带着她们这些儿媳也总是简单了打扮,更何况她军中出身,虽然太原王氏的女郎向来以温婉大方著称,可她一个旁系的旁系,自然和王氏嫡系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不过是族谱上记个名字罢了。不然她也不会为了嫁给燕王这么拼命,像太子元妃一样联姻皇室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联姻的不靠谱她这位族姐已经用生命给出了例证,还是要靠自己,只要自己有本事,就是没有太原王氏的支持她也有信心让陛下接受她这个儿媳。 阿娘和自己的关系许多人都看在眼里,武德殿的争斗不过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四三分的坐次算是潜规则,如果女将真的不争气让人把位子占了去那也怨不得旁人,可如今老一辈的将军即将致仕,朝中青黄不接还要防备着某些人打压女官,正需要一个身份足够且让各方满意的人来做领头羊,看长乐宫的意思,似乎虫娘也在其中。 可虫娘步入仕途至少得有十八年,等到她能挑起担子的时候只怕要到太子登基之后,虽说本朝并不拦着宗室上进,甚至宗室入仕也要科举,可阿翁与大伯到底不一样,阿娘到底哪来的自信敢让虫娘做她的继承人。 再者,虫娘与檀奴尚在襁褓之中,就是把自己和四郎都支开又能借他们两个干什么? 王媛在宫人的指引下进入长乐宫,心中突然安定,不管阿娘想做什么,想要完成那些谋划的前提都是虫娘与檀奴要安然长大,甚至成为人中龙凤,至少十五年内她们不会有直接冲突,既然如此,倒不好与阿娘疏远了,毕竟阿娘当初也是割据一方的诸侯,若不是棋差一招太祖皇帝又有诚意,如今这天下姓萧姓陈还是两说,跟在她身边虽说要受些猜忌,可玉不琢不成器,总是利大于弊的。 “儿见过阿娘,阿娘长乐无极。”拱手下拜,王媛做的一丝不苟,“儿此来是与阿娘辞行的。” “阿媛来了,两个孩子这几日可是长胖了不少,你过来看看。”陈皇后让人在自己身旁添了坐,示意王媛坐过来,顺手就把自己怀里的檀奴塞到了王媛怀里,见王媛手忙脚乱地接过孩子还时不时地看向乳母怀里的虫娘,低头一笑,给自己倒了杯清茶,“你也不用担心,我实话与你说,这次你和四郎双双离家就是我做的。” 王媛眉头一挑,随手拢了拢襁褓笑道:“四郎就是阿娘一手带大的,两个孩子能养在阿娘跟前是他们的福气。” “焉知不是我的福气?”陈皇后意味深长地说,却把王媛吓得够呛,“她们能有什么福气,不过是蒙祖辈余荫,投了个好胎罢了。” “好了,你也不要在我面前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你是个多胆大包天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当年敢跑到自己面前自荐为燕王妃,如今敢偷偷摸摸的把自己当苦力,陈皇后没好气地把一边煮着的茶汤放到了王媛面前,“我也不是抢人孩子的恶婆婆,不过是见虫娘与檀奴生来体弱想替他们调养一番罢了,只是我这法子有些特殊,时间长见效慢,须得时时在我跟前看顾着,若你二人在金陵怕是不忍心看着,所以使了些小手段把你们调去了北境,”见王媛神色平和显然早已料到,陈皇后暗自点头,“待你们回来我必完璧归赵。” 何止完璧,阿娘这次怕是要搭上不少珍藏,王媛腹诽道,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加纠缠,阿娘的好他们夫妻自会记在心里,若是一味道谢反倒显得疏远了,“说起完璧归赵,儿倒有一事想向阿娘请教。” “你且说来听听。” “是儿这次带的那些学员,郭祭酒让儿带他们到战场见见血,可陈国公却把我们一行安排进了中军,儿是不是该带他们往右军去一趟。” “不必,到了战场就要听主帅安排,哪有在我这里给你走后门的。”陈皇后不假思索的驳回了王媛的请求,“这是你们祭酒该操心的事,你担心这个作甚。” 既然陈皇后都这样说了,王媛也干脆的闭了嘴,左右是武德殿相中的人,又不是自己相中的,有这时间玩会儿子不好吗? 萧绍走了,王媛也走了,金陵燕王府一时间寂静下来,长乐宫较之以前却更为热闹。 且不说现在养在陈皇后跟前的龙凤胎,就是算只有一个皇五子萧樘也是恨不得把长乐宫的屋顶掀了,更何况又多了两个身体越来越好的天魔星。 他们用实力反驳了威远侯的话,安静不是因为天生神异,而是身体太弱没那个体力折腾,“梓童这里越发热闹了。”宣武帝乐呵呵坐在一边看热闹,全然不顾前段时间被他亲口称赞的祥瑞还在地上趴着哭。 陈皇后满脑门黑线,虽说她用的药是有些难受,可她掐着量绝对不会让他们难受的一直哭,每天到点就嚎,干打雷不下雨,是演给谁看呢。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我长乐宫,折子都批完了吗?”忍无可忍的陈皇后把矛头对准了宣武帝,谁让他在一边看笑话,她的笑话是想看就能看的吗? 奈何宣武帝早就习惯了陈皇后的脾气,全然不把这点讽刺放在心上,反倒指挥着萧樘兴致勃勃地把趴在地上的龙凤胎翻成四脚朝天,看他们躺在地上艰难的翻过身接着哭,只觉得四郎家的这两个孩子实在有趣。 “今日休沐,大臣都不用点卯还不让我松快一会。” 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想的,偏偏在哭的时候一定要趴着这事上较起了真,惹得宣武帝每次闻声而来就是为了玩孙子。 陈皇后被他俩吵的心力交瘁,左右四个月大的孩子就是要练翻身,就当彩衣娱亲随他们去吧,反正自己是不告诉陛下他被两个四个月大的小儿给哄了。 就他现在的样子那还能看出来当初对双生子的不喜。 “四郎他们已经在北境待了一个多月了吧。”陈皇后揉着眉心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静,幸亏龙凤胎提她转移了五郎的注意,否则五郎这狗厌猫嫌的性子能把她折腾得折寿。 宣武帝算了算,“快两个月了,他们五月初出发,现在都快七月了。” “也不晓得他们在北境怎么样,要是再耽搁到冬日两个孩子都不认得他们了。”陈皇后难得有些担忧,这次是自己思虑不周,陈国公向来爱用奇兵,也不知道把阿媛安排到中军是对是错。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就算操再多心也抵不上他们自个悟出来,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宣武帝看着在毯子上被翻来翻去的龙凤胎不免一笑,“五郎莫要只给他们翻身,你把他们扶起来坐着试试。” 萧樘欢快的应了一声,在宣武帝的指导下把妹妹扶了起来,可四个月的婴儿哪能稳稳当当的坐好,萧樘刚一松手虫娘就又倒了,还恰好砸到了檀奴身上,这下可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刚刚安静下来的长乐宫再度响起了熟悉的婴儿哭声,连翻身都没用可见境况之惨烈。 面对着老妻的要杀人的目光,宣武帝难得的心虚了一下,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他这不是为了避免老妻一个人胡思乱想吗,看看,这效果多好,只要忙起来就没空想别的了。 第5章 北伐(一)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这厢陈皇后手忙脚乱的哄孩子,远在北境的萧绍和王媛亦是忙的焦头烂额,萧绍自不必说,作为战斗单位每天在边境找机会碰瓷,只等着哪天辽国的守城士兵一支箭射过来就直接发兵攻城,而原本应该极为清闲的王媛被陈国公安排进了边境的斥候的小队,整天心惊胆战的往地方城池里运送盔甲兵器。 按照陈国公的说法,当年王博士能于百万军中取敌军上将首级,现在待在后方领着这些新兵蛋子委实屈才,这些人他会安排人好好照看,倒不如让王博士随着尖刀队往屠何去,若能直接夺取屠何他们这次的目标能完成一半。 非常神奇的一点,辽齐两国虽然陈兵边境剑拔弩张,可两国之间的商队却没有受到阻拦,甚至比之以前还要多一些,齐国边城的盐茶商人纷纷涨价限购,美其名曰支持朝廷出兵绝不资敌。 “说得好听,还不是趁乱涨价借机捞钱。”凭着厚脸皮挤进扮作商队的尖刀队的钱镠不忿道,“当地商务司就该狠狠处罚他们。” “这有什么好气的,每次大战之前盐茶涨价已经是惯例了,”王媛一身劲装骑在马上,带着尖刀队的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屠何城,北境苦寒,当地百姓生活不易,州府总要想法子创收吧,光靠种地想要温饱岂不等到猴年马月了,除了营建温泉勾着许多游学的学子来此赏景大力发展貂养殖之外,和当地驻军狼狈为奸发“战争财”就是另一桩了,“你真的以为这些人趁机涨价当地官府不知?” “难道他们还敢官商勾结。”钱镠不解,如今各处御史无所事事就等着抓官员小辫子,难道他们敢顶风作案。 王媛笑而不语,还是一旁的边军好心给他解释了缘由,“当地百姓每年会组织商队专门在南边买陈茶专门出售给辽国商人,但是和南方的大茶商比起来销路不怎么好,当地官衙就会用最低价收购一部分,这些茶除了用作官衙待客,还会借着每次涨价的机会高价售出,虽说这法子确实奸诈了些,可他们赚的钱每次都会一笔一笔列出来,专门给当地学堂的孩子改善环境,百姓们都是知道的。” 还能这样? 边军短短一段话给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刷新了一遍世界观,王媛看着钱镠若有所思的样子,默默的添了把火,“你修习儒学觉得陛下屡屡兴兵是不仁,立法保护商人有违圣人之意,你与我说说,这些商人何辜天生便要低人一等。”这些话以前不是没人给他说过,可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听进去,但现在不一样,他这一路行来所见甚多,隐隐也有感悟,如今被王媛点出竟有拨云见日之感,只觉灵台清明如同六月饮冰酣畅淋漓,“学生谢先生点拨。”他修习儒学入了魔障,若不是先生一直没有放弃他,只怕他的前程就要被自己毁了,毕竟这是个法家为主墨家杂家为辅的国家,儒学,尤其是偏激的儒学,在民间根本没有生存空间。 见钱镠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王媛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问话时不免迟疑,“你,日后有何打算。” “学生想修习兵家与纵横家。”钱镠眼中仿佛有星光浮现。 王媛在心底哀嚎,完了,又疯了一个! 纵横家和兵家,在本朝的代表人物就是这次北伐的领导者,陈国公。打仗从来不会按照一般武人的套路光明正大的打败敌人,而是搞一些阴死人不偿命的阴谋,但这些人有一个特点,就是热衷于开疆拓土,如果把他们放到边境,没过几年就能有一个打起来的正当理由,因为他们不要脸。_(:зゝ∠)_ 比如现在,派他们去屠何城搅风搅雨迷惑辽人。 做陈国公的敌人是一种悲哀,因为你有极大的可能会死在自己人手里,但做陈国公的士兵无疑是幸福的。 现在自己身边有多了一个兼修两门的人,也不知道以后他能走到哪一步。 “娘子,我们的人已经在这里买好宅子了,您看是先去休息还是直接去铺子看看。” 王媛抬头看了看天,说道:“现在还早,咱们先去铺子里看看,其他人先把货物送到宅子里。” “诺。” 屠何城地处要冲,按理说这么重要的地方不应该留在辽人手中,怎奈何当年本朝太祖皇帝北伐时在山海关一役中旧伤复发吐血昏迷,若只是在军帐之中还说,偏偏是在两军阵前被辽军看了个真切,若不是当时随军的孝武皇后力挽狂澜,硬是撑了半个月,直到辽军退出山海关才发丧,只怕连幽燕之地都保不住。 此役之后齐军无力北进,当今践祚,力主休养生息恢复民生,辽齐两国议和约为兄弟之国,歃血为盟永不相侵,以陈皇后为主的主战派也蛰伏起来,韬光养晦以待时机。 陈国公也是在那时候被调往北境的,他在北境经营了十四年,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这个名为一合堂的铺子自然不是今年才布置的,而是边军斥候在辽国境内的一个据点,就连王媛这次的身份也称得上天衣无缝,主家去世之后只留了一个女儿,如今在忠仆的护送至下来熟悉产业。 “屠何城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屠何是辽人的说法,前晋宣宗时在今辽东设薄州,以隆化为州府,与幽州毗邻,屠何城是当时联系幽州与薄州的重镇,最繁华是人口有百万之数,故名锦州。”王媛看着密室内的地图与钱镠交换情报。 王媛此来只为参谋,故而与辽东谍网接头的事她从来不插手,连带着钱镠也只能跟着她在密室的外层坐着。 “学生记得,﹤管子·小匡篇﹥所载‘败胡貉、破屠何、刜令支、斩孤竹’,说的便是齐桓公取道锦州北伐山戎以救燕国之困,三国时曹操北伐乌桓因为渤海漫上海岸锦州被淹,只得从大凌河谷绕道而行,最后折了郭嘉。”钱镠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地理志和路上的见闻补充道,“学生来时观此地风俗,虽与关内有异,却多为我华夏之民,只是民风更为彪悍。” “正是如此,”王媛给两人倒了酒,钱镠受宠若惊地接过,“所以我们这次一定要小心筹谋,最好不要影响到民生,毕竟日后设衙置府还要靠他们支持。” “先生的意思是攻心?”钱镠思索着其中能钻的空子,辽国与前晋代有联系,国内华夏风气较浓,越往后他的国主就越文弱,辽国现任国主算是个奇葩,从年轻的时候就格外仇视汉人,有小道消息说是因为他的一个汉人姬妾红杏出墙,当然现在这些原因都不重要了,他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发动政变把自己的父亲变成了大行皇帝,之后在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复兴传统文化,理由是“我本女直血裔,今国中之人着汉衣,书汉字,男子不事骑射反尚经义,女子不通家务竞赛豪奢,长此以往,女直何存?国将不国!” 看到这里想来大家都猜出来了,这是一个来自晋国的阴谋,想通过腐蚀辽国的主体民族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不过晋国高层玩脱了,辽国虽然被腐蚀的差不多了,但他们遇到了有先见之明的领导者,或许是天不佑晋,给了他们一个不靠谱的皇帝,把偌大一个晋朝给玩没了。 “辽国主当年在国内强行剃发易服已经引发了许多女直贵族的不满,后来为了缓解与贵族的矛盾方才率军南下攻晋,虽然许多反对他的贵族都死在了南下的战场上,可还有几家付出了一定代价后权势更盛。”钱镠大脑飞快运转,他感觉自己快要找到了,“其中尤以裴满氏最甚,他们世代与汉人通婚,是女直贵族中汉化最深的,除了有一个女直的姓氏,其坐卧行止皆与汉人无异。” “娘子,交接已毕可以回了。” 突然冒出来的副队长把钱镠吓了一跳,被怒视的副队长倍觉冤枉,照你们的架势再聊下去天都要暗了,外面可是有宵禁的。 王媛拍了拍钱镠的肩示意他让开,自己上前拱手向一合堂的掌柜行了一个军礼,一礼既毕王媛头也不回地带着人离开。 待会到落脚的宅子用过辅食,三个人极有默契地聚到了偏厅。 “刘帅交代的任务我就不重复了,直接进入正题,”王媛从怀里掏出一张帛书铺到桌上,上面是她来的路上梳理出来的辽国各主要世家的关系,“下午巨美说的话你听了多少。”王媛看向副队长。 “都听了。”副队长的盯着面前的这张关系图只觉得眼疼,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复杂。 钱镠同情的看向副队长,这还只是主支之间的大体关系,要是让你见到他们之间的姻亲族支只怕就不止是眼疼了。 “那我就直说,裴满氏是女直大族,姻亲故旧不计其数,辽太子的老师有两个与裴满氏的嫡系是连襟,这也是耶律齐与国内世族互相妥协的结果,虽然耶律齐已经在尽力减少汉家文风尚对太子耶律徽的影响,但成效不大,因为他常年在外征战,太子的在他母亲和老师引导下成了一个非常典型的儒生,精通书画,熟读经义,以裴满氏为首的与耶律齐有龃龉的世家更是聚在太子身边与耶律齐对抗,这引起了耶律齐的不满,这些年耶律齐的年岁渐大本就愈发多疑,再加上我们的买通了耶律齐的近侍挑拨离间,就起了废太子的心思,开始捧着自己的小儿子跟太子打擂台。 我们的要做的就是放出流言,耶律齐欲废太子,裴满氏和太子联合想要推翻耶律齐。” 第6章 北伐(二)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王媛停下喝了口茶,也让副队长消化一下自己说的事。 副队长看着桌上的关系图,纠结之色愈发明显,“若只是放出流言又何必让我们来走这一趟?” 该说不愧是刘帅带的兵吗?问的问题总是这么破坏气氛。 王媛一边感慨着副队长连个卖关子的机会都不给,一边给钱镠使了个眼色,钱镠会意,当即接着王媛的话题讲了下去,“流言只是顺带的,最主要的是我们要配合着刘帅的动作把假的流言变成真的。 裴满氏于屠何守将的父亲有救命之恩,这个守将妻子的家族是裴满氏的门人,前面说的几个谣言只是铺垫,若是耶律齐能压制住自己的怀疑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所以我们需要添一把火,裴满氏勾结齐国暗中达成协议,只要齐人能扶持太子上位,他们就把辽东以北的草场割让给齐国,为了能让齐人以最快的速度攻入中都,他们会让屠何城的守将打开城门悄无声息地放齐军入境。” 副队长瞪大了眼,一时间竟不知两人是不是在开玩笑,“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想办法说服屠何守将投降?” 王媛点了点头,给钱镠和副队长各倒一杯水,玩笑似的说:“也不一定要说服他投降。” “我就知道,他怎么可能会降,屠何城的守将纳兰平可是耶律齐的心腹,打从耶律齐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了,当年为了支持耶律齐不惜亲手杀了自己儿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降。”副队长灌了口水,真是吓死人,想说服他,还是做梦快一点。 王媛笑的极为明媚,“磬石所言有理,若是我们能直接替刘帅解决了屠何守军自是更好。” “砰”茶碗落地声音十分响亮,周岩万分庆幸自己把刚才那口水咽了,不然现在落地只怕不止是茶碗了。 “娘子莫,莫要玩笑,兹事体大,兹事体大。”周岩抹了把额头,很好没有被吓出汗,想他在边军这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过,怎么能被这么点小事吓倒,“娘子莫不是,已经有章程了?” “刘帅经营多年自是有头绪的,之所以还让我过来是因为刘帅找的那些线索用处不大,纳兰平心性坚忍,虽有弱点却不致命,对他来说威逼利诱都没有用,所以我们的目标不是他,是他的亲信。”王媛在帛书上点了点,“比如,她。” …… 屠何城作为曾经的汉家重镇,即使受过辽人劫掠也是以汉人为主,这也是辽国境内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越靠南的城池汉人越多,若不是当年耶律齐强行让女直人剃发,人为在女直与汉人之间划出了一道缝隙,只怕此时的王媛还会以为自己在北境的边镇。 “看那边。”王媛在马上小声提醒众人,生怕惊走了不远的狐狸,这只狐狸的皮毛不错,到时候给虫娘和檀奴一人做一个小披风,众人按照狩猎的习惯慢慢散开,暗中把那只狐狸围在中间,王媛搭弓射箭正中狐狸的眼睛,一箭毙命皮毛完好无损。 随行的人上前把狐狸收好,一旁的周岩还特意凑上去看了一眼,王博士这手箭术,他不管看多少遍都只有惊叹的份,如今军中多用弩机,许多新入伍的小子被弩机惯得不会用弓了,让他们用弓跟抢了他们媳妇一样,谁能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燕王妃居然有一手这么惊艳的箭法。 “周叔,我们晌午就在城外烧烤吧。”王媛看到不远处守着的人给自己打的手势故意说到。 “好,听娘子的。”周岩爽快地应下,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哄刁蛮小姐开心的忠仆。 “那边的姊姊要不要一起来?”王媛看着正准备绕开他们的三人扬了扬手中的肥兔子,“我们今天猎的多,怕是吃不完。” “娘子!”周岩制止了王媛有些无礼地举动,在马上向那三人中领头的娘子行礼致歉,“我家娘子冒犯,还望几位原谅则个。” “无妨,女公子天真浪漫,我很是喜欢,并无冒犯之处。”那人话音刚落,正准备离开就听到王媛欢快的声音传来,“姊姊既觉得我天真烂漫甚合心意,可否赏脸与我共饮。” “好啊。”那人一口应下,催马走到王媛面前,扬眉笑道,“小妹想邀我共饮可备好酒了?” 王媛明目张胆的给了周岩一个得意的眼神,配合着来人让出位置,“自是有的,若无好酒怎配得起阿姊这般神仙人物。”王媛毫不掩饰自己对纳兰珠容貌的欣赏,“小妹还怕一般浊酒污了阿姊的眼。” “油嘴滑舌。”纳兰珠甩了甩手中的马鞭与王媛并辔而行,“小妹怕不是见到一个娘子都这样说?” 王媛倍觉冤枉,想她平时多洁身自好的人啊,连花酒都是和四郎一起去喝的,如今为了刘帅的布局连色相都牺牲了,居然还要被任务目标冤枉,当即就不乐意了,皱着眉埋怨道:“阿姊怎么能这么想小妹,还不是家中长辈逼迫,小妹可不是那些浪荡子。”说完还往周岩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自己是被迫的。 “这就招了?”纳兰珠奇道,“我以为你还会再瞒一段时间。” 王媛却没有答话,反倒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从箭篓中抽出一支羽箭弯弓射出,纳兰珠顺着王媛瞄准的方向看到了一只灰兔,当即赞道:“好箭法!如今汉人中这般箭法的人可是不多了。” 纳兰珠赞叹不已,王媛神情却只是淡淡,“说出来不怕阿姊笑话,小妹这箭法还是阿娘教的。”这句话是用女直话说的,纳兰珠惊喜道:“小妹是女直人?” 王媛摇摇头,解释道:“家母是女直人。” 这就够了,纳兰珠为何一直不问王媛的名字,不就是顾忌着自己与汉人相交的消息传出来会给这个小妹带来麻烦,毕竟这个自己凑上来的小妹难得的合自己的眼缘。 这也是她的一点小心机,作为父亲最宠爱的女儿,总是会有一些走私的商人求到自己面前,若是女直人还好说,父亲就只当不知道,若是汉人,只要父亲知道就一定会下狠手整治这些人,所有她很少跟汉人接触,但是她又跟那些所谓的女直贵女谈不来,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了一个能在一起闲话的侍女,还因为被父亲撞见她在花园里读诗被处死了,今天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只带了两个人就跑出来了。 该说天无绝人之路,不然也不会让她遇到这个妹妹,简直是可这自己的心意长的,感谢长生天。 纳兰珠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热情起来,不止和王媛互换了姓名,更是一口一个十三娘。 王媛却应付得更难了,之前的资料上明明说纳兰珠因为一母同胞的弟弟被纳兰平做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之后就沉寂下来,之后处处以耶律齐为先,更是成了纳兰平最宠爱的女儿,也说了纳兰珠只是表面迎合纳兰平,私下里对汉家文化的推崇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她那个被处死的侍女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王媛主动揭开了她的第一层面纱,可以说是把自己送到了这个疯子的面前。 “十三娘的年岁也不大,怎么就一个人来屠何了?”纳兰珠用刀在兔肉上划了两道口以便入味,随口问道。 王媛松了口气,心道终于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露出些许愤恨,狠狠地在兔子身上划了一刀,却仍勉强自己笑着,“阿姊问我啊,我阿娘在生我弟弟的时候去世了,我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至于我阿耶,”王媛冷笑一声,又在兔子身上划了一刀,“烂好人一个!已经去轮回转世去了!” 纳兰珠仔细看了看王媛的表情,安抚性的在王媛背上拍了两下,“阿姊失言,提起了十三娘的伤心事。” 王媛长舒了一口气,强笑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去年家父在行商的途中收留了一个女直人,谁知那人身后竟有追兵,就,”王媛声音哽咽,用纳兰珠递来的帕子拭去眼泪,才接着说,“那人当时抱着个孩子说什么这是他的少主,让阿耶救那孩子一命,阿耶想着不过是个孩子,救了也就救了,到底是阿娘的同族,谁知,谁知最后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感觉到纳兰珠放在自己背上的力度不对,王媛狠狠眨了眨眼眼睛发酸的同时眼泪也流了下来,博得同情的同时继续给自己立人设,哑着嗓子向纳兰珠讲述,“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听当时逃过一劫的家人说那孩子看着不过四五岁,虽是大族出身却毫不骄矜,懂事得让人心疼,谁知死在了仇家的手里,阿姊,”王媛突然拉住纳兰珠,阴冷的盯着纳兰珠的眼睛,状若疯癫,“本来小妹不该把这事说出来扰了阿姊兴致,可小妹实在是不忿,阿姊在辽国也是名门毓秀,阿姊可否帮我,帮我找找这个狼牙是哪家的,我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我阿耶报仇!” 这个狼牙,纳兰珠颤着手从王媛手里拿起那个银质的狼牙,上面的小儿牙印清晰可见,穆都儿,纳兰珠心里发狠,反握住王媛的手,立誓一般一字一句地说:“我,必,取,其,性,命!” 王媛神情恍惚,如同兽类一般凑到纳兰珠耳畔呢喃道:“阿姊说的,可是真的?” 纳兰珠把王媛拉到自己面前,扳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以长生天之名。”说完便把王媛丢到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回府!” 王媛被纳兰珠粗暴的摔到地上,长发散乱让人看不清表情,直到听不到纳兰珠一行的马蹄声才笑出声,从冷笑到悲凉的大笑只用了短短一瞬,硬生生把来扶她的周岩吓退了,感觉到面前光线的变化,王媛缓缓的转头盯着周岩,眼中的阴郁让周岩心头一跳,难道是入戏太深走不出来了?这么想想还真是有可能,听说有的唱曲的就因为太过深入把自己当成了话本的人,严重的还有自杀的。 “周叔在想什么呢?”王媛沙哑的声音在周岩耳边炸响,“我马上就能为阿耶报仇了,周叔不高兴吗?”周岩看着王媛的眼睛在自己面前放大,甚至能清楚地看出王媛眼中的疯狂,但王媛却不再看他,而是越过他看向一旁的树林,似讽似叹的问:“纳兰珠真是可怜啊,她以为我不知道吗?真是傻得可怜,你说是不是?” “是啊,真可怜。”藏在树林里的纳兰珠幽幽一叹,眼角红的像是在滴血,“我们走。” 直到纳兰珠去而复返的马蹄声再次远去王媛才扭头离去,“可以了。” 第7章 北伐(三)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周岩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方才王媛那副疯魔的样子也是演的,还好还好,幸亏没事啊,要是跟着他在辽国境内走一趟燕王妃居然疯了,他回去之后绝对落不了好。 话说回来,方才王妃演的真好啊,那疯疯癫癫的样子还真是把他们这些人吓得够呛,怪不得刘帅非要请王妃走这一趟,别的不说单是这份演技就甩了他们十八条朱雀大街,那种如同困兽一般孤注一掷的绝望他们绝对演不来。听茶楼里说书的说,天家看似一团和气,内里的龌龊实则不足为人道也,也许王妃是在嫁到天家之后才被迫练出来,周岩暗戳戳的想着。 其实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明白王媛到底想干什么,纳兰珠虽然是纳兰平最宠爱的女儿,可也不至于陪着她演了一场姊妹情深就倒戈相向吧? 还有那个银制的狼牙,是什么时候弄来的?有什么用?和纳兰平又有什么关系? 可要说王妃是在做无用功又不像,王妃和刘帅到底商量了些什么? “磬石快来,肉要没了。” 王媛丢掉刚才那只被自己插了好几刀的兔子,又重新烤了一只,他们今天猎得猎物虽然多却也经不起王媛糟蹋,更何况还要留一些给城中留守的人带回去。 王媛作为燕王妃又是女郎,众人自然不会跟她抢,但作为老熟人的周岩就不一定了,等王媛提醒他的时候,留给他的就只剩一根兔腿了,最后还是王媛分了小半只兔子给他才把这事给揭过去。 等回到被暂时更名为许宅的落脚点之后,周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等着王媛给他解释,王媛也没有再拖,叫上钱镠旁听三个人再次聚到了偏厅。 没办法,整个商队只有四五个人和这次行动有关,还是陈国公特意挑出来保护王媛和钱镠的,属于四肢发达的类型,整个小队核心就只有三个人,王媛算是智囊,周岩负责和辽国谍网接头,钱镠负责打理许宅看守后方。 三个人的小团队里,什么正副都是虚的,三人也都不是计较的人,直接进入正题。 先是周岩发问,“娘子可否解释一下今日的举动,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纳兰珠似乎对他十分重视。” 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机密,王媛便直接解释道:“我来屠何之前仔细研究过关于纳兰珠的消息,这纳兰珠是个极为矛盾的人,她一方面极力迎合自己的父亲以求庇护,另一方面又放不下对汉家风尚的喜爱,甚至在自己的爱好受到外界的强烈打压后变的更为虔诚,我猜他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点魔怔了。 后来他的胞弟在辽人北撤的时候不许部下放火烧毁城镇,被纳兰平以不尊军令为由斩首,这件事成了压垮纳兰珠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偏执的认为自己的弟弟会丧命是因为对汉人的同情,所以在纳兰平回来后她对耶律齐更加虔诚,恨不得把耶律齐放到家里晨昏三炷香,来向纳兰平示好。 但她又觉得放弃尊严这种行为十分可耻,便将经义诗书当成了唯一的慰藉。” “这岂不是说那纳兰珠已经疯了?”周岩惊讶道,“她白天看起来不是挺正常的?” 比王妃演的正常多了。 当然,周岩还是分寸的,后半句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下。 钱镠在一旁尽职尽责的给周岩科普,好让王媛休息一会,“晋太祖曾经写了一本书,名为癔症详解,里面把一些常见的心病简单分了类,像纳兰珠这种属于重度偏激,还有人格分裂的风险,平时不受刺激的时候看起来比正常人还要理智,一旦受到刺激就会发疯,而且这种疯不是一般的痴傻,是那种六亲不认疯起来连自己都砍,危害一般比较大,这种人如果身居高位说不定会用尽一切手段拉天下人给他陪葬。” 俗称黑化报社——作者说。 “这是前晋以文化人之策的后果,如今在辽国贵族中流传的多为删改过的儒家经义和佛经,目的就是磨去这些游牧民族的血性,让虎狼自断爪牙,虽说辽人出了一个耶律齐强行拨乱反正,但晋廷暗中操作五十余年的影响也不是换个衣服就能抹去的,故而纳兰珠传宗接代的思想还是比较浓的,那个孩子是她弟弟唯一的孙子,她自然挂心。” 王媛一边捧着冰碗解暑,一边给周岩解释,他负责和辽国谍网接头,如果不给他解释明白极有可能会影响之后的行动。 “更何况她没有子嗣,是真的把那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唯一希望,如今唯一的希望的希望破灭她自然会拉着那个仇人下地狱,至于她心中的仇人是谁,还用猜吗?” 周岩看着王媛讽刺的笑容,突然福至心临,“难道是纳兰平?” “聪明,”王媛有些唏嘘,不过很快就调节好了情绪,“那个孩子一直被纳兰珠养在外面,在去年的时候才被纳兰平发现,不过纳兰平并没有把他怎么样,纳兰珠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派了自己的心腹手下去照看,后来一场大火那个孩子就夭折了,因为没有找到那个狼牙纳兰珠一直不相信那孩子死了,如今大起大落之下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 “至于那个狼牙,自然是真的,我也不知道刘帅什么弄来的。” 王媛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既然自己刚到北境一个月就能想到想到的事没道理刘帅注意不出来,至于刘帅在这个过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反正刘帅不可能叛国,又何必非要弄明白。 “这几日让人注意点纳兰珠的动静,说不定我还要往她府上再走一趟。”王媛叮嘱道,“如果她只是把矛头对准纳兰平就太浪费我们这一番布置了。” “娘子是不是太高看纳兰珠了,她再怎么受纳兰平宠爱也不过是是个内宅女子,哪有那么大的能力?”周岩反驳道,不是他信不过王媛,实在是这个计划太冒险了,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纳兰珠身上,他们怎么保证纳兰珠一定会按照他们的布置行事,毕竟疯子的思想和常人不一样。 王媛也明白周岩的顾虑,一方面是担心计划不能按时实施误了北伐大计,另一方也是担心她的安全。 虽说自前朝起皇室子弟就不在享受许多特多权,但有一个皇亲这个身份所带的含金量却从未减弱,甚至因为皇室子弟的家业多为自己闯出来的更为耀眼,毕竟宗室出身就没有废人,就算是喜欢游山玩水也能写出一本名扬天下的游记,她如果再辽国出了事,就算陈国公不罚,也有可能会招来燕王一系的报复。 但她既然敢去就是有依仗的,只是这依仗是什么就没有必要告诉周岩了,“你莫要小看了纳兰珠,她虽然只是一个内宅女子,但在内宅之中交游甚广,如今耶律齐最宠爱的小儿子的生母女奚烈氏便是她闺中密友,两人至今书信不断,找上她不过是为了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接近女奚烈氏罢了。” “那先前说的流言?” “先不着急,等纳兰珠有了动作之后再见机行事。” 六月的天格外闷热,用过辅食之后王媛换了一身轻便的襦裙在廊下纳凉,看着天上将圆未圆的月亮发呆。 也不知虫娘和檀奴在金陵过得怎么样,想来应该很不错吧。 他们满月之后自己就开始忙着北伐的事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他们,便干脆把他们抱到了长乐宫,走的时候他们才两个月,现在都五个月大了肯定不记得自己了,王媛心里泛酸,明明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孩子,却偏偏只在自己身边呆了一个月。 “先生可是想家了?” 钱镠坐到王媛身边,两人之间隔了一人多的距离,就算是师生也是要避嫌的,就算王媛没有回答他也不在意,自己回答道:“我也想了。” “我记得你的未婚妻今年过了户部的京考。” “是啊,我们都说好了,等我回去就完婚。”钱镠笑道。 “可惜看不到你成婚了,”王媛轻叹,“这次回去我们一家就要到蓟州定居了,到时候我给你包个大红封,就当贺礼了。” 钱镠想象着当时的场景笑出声,“先生这话我可是记下了,若是红封不大我就带着新妇亲自上门讨。” 王媛用扇子指着他,笑骂道:“真该让新妇看看你这无赖的样子,一旦弃儒从兵,连脸皮都厚了不少。” 晚风徐徐,拂过池中月影,搅乱了征人心曲。 纳兰珠的反应并没有超出王媛的预估,当听周岩说纳兰珠想在家中设宴毒死纳兰平的时候,王媛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让人给纳兰珠递了帖子之后,王媛收拾出一身月白的女直服色登门拜访。 也许是终于下定的决心的缘故,纳兰珠甚至换上了自己许久没穿的红色,连笑容都带了几分真挚,对着王媛也能打趣一句“十三娘这时终于想起阿姊了?”埋怨她许久不来寻自己。 第8章 北伐(四)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王媛看着纳兰珠红润的面色啧啧称奇,任由纳兰珠亲切的拉着自己的手往内院走,不知情的人看了还道两人的感情有多好,只有王媛才知道纳兰珠拉着自己的手有多用力。 “阿姊最近气色极好,可是遇到喜事了。”眼见着纳兰珠精致的笑容扭曲了一下王媛才自顾自的说,“想来阿姊是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夙愿得偿才这般欢喜吧。” “正是,还要多谢十三娘点拨,不然我只怕还糊涂着呢。”不知为何,王媛总觉得自己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可那又如何,就算她恨上自己又能把自己怎么样,不还是要好好的把自己迎进家中招待。 两人在湖心亭中分主次坐了,纳兰珠留下心腹在亭外把守,见王媛不慌不忙地饮茶,冷笑一声,开门见山道:“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见状王媛也不兜圈子,放下茶盏正襟危坐,面容严肃的说:“小妹此来是劝阿姊收手的。” “收手?”纳兰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讥讽道,“你告诉我这件事不就是想借我的手杀了他,如今你又来劝我收手,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非也,小妹只是不忍阿姊误入歧途罢了。” “什么叫歧途!他既然敢动手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我杀了他也不过是为民除害!”王媛伸手按住情绪激动的纳兰珠,轻声询问:“阿姊难道只看到他一个凶手吗?”见纳兰珠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过来,伸手敲着桌面,再次询问,“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对吗?” “对,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纳兰珠仿佛陷入到回忆之中,一直在喃喃自语,“他以前可喜欢我和阿弟了,还会带我和阿弟骑大马,那时候阿娘还在,会给我们做衣服准备吃的。” “那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王媛慢慢地引导着纳兰珠,今天是个好天气,刚下过雨空气中还带着点凉意,很是舒适,也为王媛下手成功提供了一个好的环境。 “我不知道,他好像一夜之间就变了,他烧了我的书毁了我旳衣裳首饰,还杀了阿弟!他杀了阿弟!”眼看着纳兰珠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王媛只能先安抚下她,等到她的情绪再次稳定下来的时候才换了一个问题,“那是谁把他变成这样的呢?他是因为谁才不再喜欢你们了?” “是耶律齐,她现在最喜欢的就是耶律齐。” 王媛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那我们该不该让耶律齐付出代价,因为他我没了阿耶,你没了阿弟,她毁了我们最珍贵的,俗话说血债血偿,我们应该毁了耶律齐最珍贵的。” “对,要毁了耶律齐,然后杀了纳兰平为阿弟报仇!” “小妹可以帮阿姊出谋划策,不知阿姊可愿?”王媛不知何时停了敲击桌面的动作,笑盈盈的看着逐渐清醒过来的纳兰珠,说实话她压根没想到会一次成功,毕竟纳兰珠对她极为防备,谁知道她的情绪已经不稳到这个地步了,只是稍加利用就在她心里留下了暗示。 逐渐清醒过来的纳兰珠理智重新上线,看着王媛幸灾乐祸的样子肯定道:“你想利用我。” “没错,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王媛露出一抹恶劣的笑,俨然一个算计成功的小人,“你有人脉,我有方法,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联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纳兰珠警惕道。 “这很重要吗?认识阿姊之后我可曾与阿姊说过一句假话?”王媛反问道,“总归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阿姊觉得让他那么轻松的去世对得起自己受的苦吗?只有彻底毁了他的信仰才能让他受到惩罚,不是吗?” 王媛放缓语速,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残忍的话,“如果他死在了自己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信仰手中,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说出来我子死于我手终得其所的话?” “信仰崩塌的滋味,呵!”纳兰珠轻笑一声,仿佛想到了什么美丽的画面,长长的丹蔻划过桌面,“我要你发誓不得伤害淑华母子。” 纳兰珠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王媛接近自己的目的就是女奚烈氏母子,也能猜出王媛的大致计划,可那又如何,她就是要毁了纳兰平毁了耶律齐,耶律齐不是想复兴女直吗?她就毁了女直! “这有何难。” 王媛当即三指向天,“皇天后土为证,我许舜华此生绝不伤女奚烈淑华母子,如违此誓,人神共弃。” “可满意了?” “可。”纳兰珠一副算你识相的样子,“原来十三娘闺名舜华,倒是今日才知。” 这是在讽刺自己用假名字骗她? 王媛心中疑惑,纳兰珠却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说说吧,你的计划。” “阿姊想知道哪一部分?” 纳兰珠睨了王媛一眼,淡声道:“全部。” 王媛看着纳兰珠平静的样子心中愈发警惕,纳兰珠,已经彻底疯了。 “阿姊放心,小妹必然不会隐瞒阿姊,毕竟,我们是一样的人。”王媛表现的一如既往的娇憨可爱,眼睛却没有一丝波动,就和纳兰珠的眼睛一样一潭死水,“小妹想扶持小皇子登基。” 纳兰珠看了王媛一眼便继续低下头看看手指,王媛自讨没趣也不再卖关子,看着亭外的湖面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污蔑太子通敌叛国,挑拨太子与耶律齐的关系,借女奚烈氏的手假传圣旨,放齐军入境,借耶律齐的手诛杀太子和裴满氏等人,为小皇子登基扫除障碍,最后,让齐军扶持小皇子登基,辽国北迁割地,两国重修于好。 “毕竟是耶律齐自己说要恢复女直旧俗,他更是带头遵守,女直人的规矩可是幼子守灶,所有的家业都是要传给小儿子的。”王媛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同时在纳兰珠心上添了把火,“我只是帮他把不尊君令的儿子清理掉罢了,此例一出,我看谁敢不敬陛下不守规矩。” 王媛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纳兰珠给女奚烈氏写了封信,不过短短几日便收到中都旨意让纳兰珠进宫陪女奚烈氏几日。 纳兰平少有的关心了自己这个女儿几句,“进宫之后要谨言慎行,女奚烈夫人是大汗宠妃,要是见到了大汗记得代我向大汗问好,不要惹大汗生气,不要与太子和裴满氏的人接触,大汗不喜欢。” 纳兰珠强压着怒火一一应了,等到送走了纳兰平才一把推翻了屋中的银瓶,看了眼地上的狼藉,纳兰珠踩着今日刚摘的鲜花出了屋子,“把地上收拾了。” “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已经收拾好了,只等着娘子下令。” “派人给十三娘传信,明日出发前往中都。” 王媛看着手里的小纸条在灯上燃尽,勾唇一笑,“你去回阿姊,就说小妹知道了,绝不会误了阿姊大事。” 五天之后,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到了辽中都,只稍加休整王媛便跟着纳兰珠进了王宫。 王媛扮做侍女跟在纳兰珠身后,小心的打量着这个营建两百余年的宫城,不同于金陵行宫的小巧玲珑,也不同于正在营建的洛阳城的规整威严,辽王城带着游牧民族特有的大气粗犷。 在来之前齐国在中都的谍网已经收到了消息,为了方便接触,他们特地派了一个人装作侍女和王媛一起跟着纳兰珠进了辽宫。 为了防止女奚烈氏不配合,他们甚至动用了一个埋下多年的钉子,女奚烈氏一族的野心已经被彻底挑起,现在已经由不得女奚烈夫人不做了。 王媛在纳兰珠和女奚烈夫人叙旧的时候,仔细打量着女奚烈夫人所出的小皇子耶律萌,样貌自不必说,皇室出生的就没有丑的,就算长胖了也是弥勒佛一样让人看了心中舒畅,至于性情,十几岁的孩子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他却能一直坐在这里听两个女人聊胭脂水粉还没有一点不耐烦,可见是个沉稳的,再结合传言中的小皇子嚣张跋扈仗着大汗的宠爱不把太子放在眼里,这个耶律萌只怕对自己的处境再清楚不过,所以才会顺着耶律齐的心意和太子作对,却从来不会真的对太子动手。 这么一个聪明人,如果把他扶上皇位会不会重蹈秦穆公覆辙,最后养虎为患反噬其身。 第9章 北伐(五)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王媛在心里评估着这次行动的利弊,看样子还要想办法和耶律萌私下接触一次,试探一下他对太子的态度。 “这位便是许娘子吧,果真如纳兰妹妹所说是个聪慧通透的人。”女奚烈夫人与纳兰珠闲聊了半天才把话题扯到了王媛身上,纳兰珠见状便识趣的把王媛拉到自己身边,笑到:“早知道你想见她,我这不是把她带来了吗。”说着看向王媛,“这是女奚烈夫人,与我是闺中好友,还不快向夫人问好。” “舜华拜见夫人。” 王媛按照女直的习俗行了抱胸礼,坐到纳兰珠下首。 女奚烈夫人的神色一暗,这人刚才行的是平礼,笑着屏退左右,纳兰珠也回了自己暂住的屋子。 “你究竟是何人?” “大齐燕王妃。”王媛身子微微后倾靠在胡椅上,笑着答道。 “是你?”耶律萌惊讶道,见女奚烈夫人一脸不解,便小声解释道:“就是那个杀了斡勒将军的王媛。” 女奚烈夫人一惊,立刻与耶律萌交换了眼神,耶律萌会意,接过了话题,“王妃千里迢迢来我大辽怎么不带使团,辽齐两国世为友邦,若是父汗知道王妃前来想必十分欢喜。” 王媛无视掉耶律萌话中的威胁,气定神闲道:“小皇子被大汗扶持与太子对抗,大汗可让小皇子拉拢朝臣了?” 耶律萌脸上一僵,这人还真是会戳人痛处。 想到自己与朝臣接触都得到了父汗的警告,耶律萌心里微沉,却又不想在敌国人面前漏了怯,遂反问道:“那又如何,王妃难不成还能插手我国事务?” “我只是为殿下不值,我观殿下为人处世,哪点不及太子,为什么偏偏要被太子压上一头,更何况,大汗要恢复女直旧俗,按照女直人幼子守灶的规矩,家中的财产可都是要留给小儿子的,那轮得着太子,可偏偏大汗对太子多有维护对殿下忌惮非常,殿下难道甘心就此认命。” 王媛小心的挑逗着耶律萌心底的野望,这个年龄的男孩子,谁不渴望站在最高处俯视众生呢? “如殿下这般英才若是生在我大齐,便是封狼居胥手掌千军也是使得,怎奈何生在辽国怕只能做一个闲散宗室仰人鼻息了。” “你是在挑拨我和父汗的关系。”耶律萌肯定道。 “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吗?”王媛毫不留情的指出耶律萌在虚张声势,“殿下若是真的信任大汗就不会坐在这里听我说了。” 耶律萌冷哼一声扭头看向一边,王媛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温声哄道:“我不忍殿下就此埋没,欲助殿下登上汗位。” “为什么是我?” “我不是说了吗,不忍殿下才华蒙尘。”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耶律萌盯着王媛的眼睛,“你们齐国难道不怕养虎为患?” “自然不怕,”王媛慢悠悠地倒了杯水,看向耶律萌,毫不留情地点出事实,“一个被敌国扶上汗位的皇子,会有多少人愿意真的追随。” 耶律萌交握的手下意识的用力,羞恼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 “因为你别无选择,从我出现在这间宫殿里的时候,你就注定要和我大齐绑到一起了。”王媛故意做出极为恶劣的笑容,“殿下不妨猜猜,如果我的身份暴露了,死的会是谁?” 自然会是自己! 耶律萌脸上发黑,她是燕王妃,最多被软禁起来向齐国敲点好处,若是真的让燕王妃在辽国境内出了事,齐国那群疯子一定会带兵打过来,就算为了辽国百姓父汗也不会让燕王妃受一点委屈,至于自己,自然就是那个最好的出气筒。 “真不愧是燕王妃。”耶律萌讽刺道,“齐国人是不是早就算好了,你如果死在我国便带兵来攻,还真是一手好算计。” 挑拨离间? 王媛眉头一挑,傲然之气尽显,“为了大齐千秋功业,我就死在辽国又能如何,千载之后我大齐史书自有我之功绩!我的母国会记住我的牺牲,她们会为我著书立传供奉香火,忠烈祠中也有我一席之地!” 不可理喻! 耶律萌被王媛堵的一口气不上不下,伸手指着王媛“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结果。 王媛见状一笑,“那殿下还要不要与我大齐合作,殿下要是有魄力收伏朝臣弹压各部自是殿下的本事。” “条件呢。”耶律萌咬牙问道,难不成齐国会无缘无故的帮自己不成。 “我大齐此战意在收复失地。”王媛面不改色的提出自己的条件,丝毫没有狮子大开口的自觉。 “这不可能。”耶律萌毫不犹豫的驳回了王媛的条件,他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儿,当年晋国在北边的地盘有多大他是知道的,几乎整个辽东都是晋国的领土,他们甚至还有一个出海口,“我最多带人退守北都” 听到耶律萌不答应王媛也不着急,谈判嘛,本来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耶律萌要是真的答应下来她才该发愁呢,大齐修养生息多年也才将将恢复元气,比起当年的晋国差远了,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兵力控制那么大的地方。 再说了,只要刘帅带兵攻入中都,到时候想往哪里打不还是他们说了算,这种口头的盟约又有什么用,要不是为了减少战损提高行军速度她才不会在这里和耶律萌扯皮。 “薄州和化州南半边。” 耶律萌回忆了下前晋的地图,“化州只能给三分之一。” “好。”王媛一口应下,速度快的让耶律萌怀疑自己被坑了。 “接下来的事由我来负责,殿下只需要做一件事,让大汗下令调纳兰平回中都述职。”王媛说完,见耶律萌那副肠子都悔青了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殿下若是信不过我不妨立下盟书。” “王妃声名在外,萌自是信得过。”耶律萌婉拒了王媛的提议,这种事情怎么能留有字据,若是等到日后自己站稳脚跟的时候被齐人拿出来,只怕自己真的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好吧。”王媛颇为惋惜,多好的留把柄的机会,怎么就不答应呢。 “我知道方才之事有些困难,我们的人会在宫外为殿下提供时机,殿下这几日多留意着坊间的消息。” 搞定女奚烈氏母子,王媛跟着宫人回了纳兰珠暂住的偏殿,“妹妹说完了。” “托阿姊的福。”王媛笑的毫无破绽,引得纳兰珠斜了她一眼。 纳兰珠看了眼天色,“明日午后出宫,你这样貌在宫里不安全。” “怎么,那耶律齐现在都病入骨髓了还有能力行鱼水之欢?” 王媛理了理衣襟,没想到啊,这一代雄主到了晚年居然昏聩到这般地步,还是说他其实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果然像这种英明的君主都不能在位太长时间,不然失了目标或被权势迷了眼,带给国家的将是一场灾难。 也不知道王媛又脑补了什么,神情十分严肃,纳兰珠只当她隐约知道,便道:“你长得太像汉人,被他看到说不定会直接处死。” “……” 什么叫长得太像汉人? 耶律齐这人有病吧! 女直人在大齐一应待遇都与汉人一样,凭什么辽国的汉人就要受歧视! 王媛一副哗了狗的表情,她知道她的长相偏向柔美,是比较典型的汉家美人,可女直人就没有长相柔弱的吗?他就不怕杀错了吗? 许是王媛的惊讶太过明显,纳兰珠好心解释了一句,“他是大汗,大汗要杀人,谁能拦?谁敢拦?” 好吧,是自己狭隘了,习惯了大齐和乐一家亲的皇室氛围,辽国这种一言不合就杀人的的风格果然有些适应不来,毕竟大齐的宫女都是从民间雇来的,如果被人任意打杀从理论上是要被律法追究的。 至于太监? 不好意思,这个性别的人从前朝的时候就没有了,当年晋宣宗为了约束皇家男子尤其是皇帝的纳妾数量,就下令从宣宗朝起宫中不再用太监,而是用宫女和侍卫。 只要不害怕自己的女人红杏出墙,你就尽情地纳妾吧。 毕竟祖宗家法虽然有用,但如果皇帝铁了心的要纳妾,大臣们还能拦着不成? 这一招釜底抽薪之后,晋朝皇帝的后宫数量大幅度缩水,就连最后最荒唐的僖宗也是沉迷音律,没有沉迷女色,后宫中只有寥寥三人。 “我可能需要在中都多留几天,你要先回屠何吗?” “不了,我随你一起。”纳兰珠的笑容诡异,“若是离了你,我还怎么看到他的下场。” “放心,不会让你看不到的,我们等纳兰平动身之后再回屠何。” 第10章 北伐(六)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翌日,二人用过朝食之后出了王城,成娘按照王媛之前交代的传信给中都谍网,计划开始。 流言在齐人的刻意引导下直指太子,裴满氏等大族频频接触太子,耶律齐听到消息之后又狠狠气了一回,耶律萌在旁边宽慰着耶律齐,心理却仿佛被浇了一桶冰水,哪怕太子想要谋反父汗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处罚措施,那父汗捧着他是为了什么,做太子的磨刀石吗? 等到把太子这把刀磨好了他是不是就没用了? 你不仁我不义,父汗,是你先放弃我的。 耶律萌想起王媛给他传的消息,心里一狠直接跪到了耶律齐面前,“父汗,儿请召纳兰将军回中都。” “为何?”耶律齐对这个儿子到底还是有几分喜爱的,见他如此僭越也没有太过生气,只是让他给出一个理由。 耶律萌感激的看了耶律齐一眼,没想到父汗居然没生气,“其因有三,一则,纳兰将军是父汗心腹,若是任由那流言泛滥,难免伤了纳兰将军的心,二则,儿以为那流言说的有鼻有眼,虽说皇兄身为储君不至于去做通敌叛国的事,可皇兄身边毕竟聚集了太多想反抗父汗的人,万一皇兄被那些人挟持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是,有纳兰将军在也好支援,三则,万一流言是真,也可防患于未然。”至于怎么防患于未然,耶律萌没有说,但两个人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若是把纳兰平召回京都,屠何城当如何?”耶律齐又问道。 毕竟齐人的大军就在山海关。 “儿以为父汗还是应该再派一位将军去守着。” 耶律齐再问:“何人可去?” “这,”耶律萌为难了半晌,还是低头向耶律齐认错,“朝廷大事,儿不敢置喙。” 耶律齐深深地看了耶律萌一眼,直到耶律萌额头冒出些许冷汗才叫他起来,“来人,拟旨,召屠何守将纳兰平入京述职。” 再次回到屠何城,纳兰珠一行人可谓是狼狈至极,为了演的够像他们甚至在半路上上演了一场自相残杀,当他们到屠何城外的时候倒是把守城的士兵吓了一跳。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带来重要情报的几人被安置在了军营之中,“京中消息,太子谋逆,伙同裴满氏借着陛下不省人事的机会发动政变,现在假传圣谕父亲骗进中都就是为了一举铲除父亲爪牙,若不是我出城早又有十三娘护着,只怕要随着父亲去见长生天了。”纳兰珠的胳膊吊在胸前,强忍着眼泪向紧急召来的纳兰平的心腹哭诉,“父亲还让我告诉众位叔伯,他此行怕是凶多吉少,反正他也老了,就算随大汗而去也不觉得委屈,可众位叔伯正值当打之年,不该因为他被太子牵连,让叔伯们自己合计着,要想去清君侧就去,要不想去就赶快带着一家老小逃命去吧,不然,等,等,太子登基,众位叔伯只怕想走都不了了呀!” “报~” 一个浑身是土的斥候突然闯进大帐,径直扑到地上,“齐军前锋军离我部还有二十里!” “什么?!” 一个将领直接提起斥候,问道:“齐军有多少人?” 那斥候被勒的喘不上气,断断续续的说:“先锋,约,有一万。” “咚”的一声,斥候被丢在了地上,那将领失神道:“一万先锋,齐军至少要有二十万,我们怎么可能挡得住。” 可怕的寂静逐渐侵占营帐,他们知道,那人说的是实话,如果他们准备充分,说不定还能守上两月,可现在仓皇应战根本就是在做无谓的牺牲,更何况,就算他们守住了城池又如何,还不是会被太子杀死,甚至有可能连家人都难逃一劫。 “不如,”不知过了多久,纳兰珠喑哑的声音在帐中想起,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想看她能说出什么好的办法。 “降了。”这两个字仿佛有千钧重,当纳兰珠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看着帐中叔伯惊讶、疑惑,甚至是怀疑的眼神,她哭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至少,这是唯一一个能保全众位叔伯的法子了。” “我阿耶为了辽国鞠躬尽瘁,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受了多少罪,最后仅仅因为忠于大汗就惹来杀身之祸,我替我阿耶不值,他忠心耿耿多年换来了什么?他甚至为了大汗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啊!” 纳兰珠状若疯癫地锤着床,吼出来的话更是让众人无言以对,“他为了大汗的位子杀了自己的儿子,大汗的儿子同样为了大汗的位子杀了他,哈哈哈哈,都是报应,都是报应,死了好,让他看看他到底对不对得起自己的妻儿!哈哈哈哈……” 眼看着纳兰珠的话越来越出格,众人又不敢上前刺激她,只能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人终于忍不了帐中那阴森的笑声,出言道:“要不就按她说的做吧,我们还有退路吗?” 众人凭借着多年的默契在极短的时间里达成了共识,去踏马的辽国,命都要没了还保家卫国。 就在那些将领大开城门准备直接迎齐军入城的时候,在帐中装了许久壁花的王媛悄悄地溜出了营地,在城外放了两个信号烟花之后回了许宅,周岩他们还在这里等着呢。 “刘帅马上就要来了,你们看好家,还有,磬石给他们传消息,让他们开始行动。” 王媛顾不得处理身上的伤口,拉着周岩等人就开始布置任务,“布置在其它城池的钉子,都开始动起来,太子逼迫纳兰平投降,齐军已过屠何城的消息一定要传到各城守将耳中, 谍网不是养的有海东青吗,让他们用海东青传信,一定要快! 还有,让中都的人都动起来,给太子传信说耶律萌下毒害死耶律齐,篡改遗诏欲逼死太子登基为帝,再有就是裴满氏那些人,告诉他们耶律齐召纳兰平回京不是因为流言,而是为了防止太子登基之后受人掣肘,想要让他带兵进京把裴满氏这些聚集在太子周围的人赶尽杀绝,还有耶律齐那边,让他知道裴满氏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想辅佐太子,他们的主子是耶律萌,还有纳兰平,看似对他忠心耿耿,实际上早就借着纳兰珠和女奚烈氏勾结到一起了。” “诺!”周岩飞快地记下王媛的话,确认无误之后急匆匆的出门去了一合堂。 总算知道刘帅为什么要让谍网养这么多鹰了,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能争取到时间吧。 毕竟谍网的动作就算再快,也要有时间布置。 钱镠见王媛自周岩离开之后就坐在胡床上一动不动,手臂上的伤口眼瞧着又开始渗血,上前小心提醒道:“先生还是先把伤口处理了吧,若不是不小心得了金创痉怎么办。” 王媛回过神,看了眼自己的伤口,这么浅的伤口会有金疮痉? “让人备水,我梳洗之后自己处理吧。” “诺。” 王媛就是凭借着医术才年纪轻轻当上博士,钱镠自然不会觉得她要自己处理伤口有什么不对。 至于沐浴?先生这叫运筹帷幄临危不乱,才不是不务正业。 整个辽东的谍网随着信鹰带来的消息有序的行动起来,而收到王媛放出的信号的齐军先锋则加快速度赶往屠何,萧绍更是兴奋不已。 跟他在身边的下属看着他跟打了鸡血一样往前冲,一阵挤眉弄眼。 士兵甲:听说咱们王妃也在军中 士兵乙嘿嘿直笑:王爷这是想媳妇了吧 士兵丙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不想一样,我可是听说咱们王妃刚坐完月子就跑到北境了 士兵甲补充:这我知道,王妃生了龙凤胎,听说当时把王爷吓得花容失色 悄悄凑过来的士兵丁听到这话不屑道:不会用就不要乱用,教员说了花容失色是形容女人的,要是让王爷听到你们就死定了 士兵甲不服道:切,现在咱们队里谁不知道王妃当年是看上了王爷那张脸,王爷为了勾着王妃天天在自己的营帐里偷偷敷珍珠粉美白 “你们是闲着没事了吗?还不快跟上!”队副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几人连忙加快速度,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着。 队副看着几人仓皇的背影颇为无奈,有个太过不拘小节的上级实在让人头疼。 “萧队,咱们这次会留守屠何吗?”队副打马追上萧绍,替底下的士兵问出了这个问题,说实话虽然萧队从来不那种儿女情长的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萧队非要留守屠何他们也没办法不是。 “不会,咱们到了屠何之后应该会休整一个时辰,你到时候帮我照看一下我的马。”这次赚军功的机会难得,他不会因为一己之私拖累整个队伍的人。 萧绍到底没能见成王媛,因为王媛在齐军接手屠何城,哦不,现在该叫华州郡了,在在齐军接手华洲的时候去见了这次的大功臣纳兰珠,要不是纳兰珠的配合,他们的计划成功的难度会大很多,比如劝纳兰平麾下将领降齐,接近长居宫中的耶律萌,毕竟谁会想到最忠于女直的将领会有一个想要毁了辽国的女儿。 第11章 北伐(完)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纳兰珠的待遇还是不错的,作为此次的功臣,虽然目的不是为了大齐,但到底对齐军帮助良多,王媛也不至于吞了她的功劳,自是如实上报,她现在还在她的府邸,除了不能自由活动,一应待遇可以说是这次的俘虏里面最好的,甚至还有冰块。 见王媛来了,纳兰珠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王媛骗了她,她们根本不可能让她再去中都,去亲眼见证纳兰平的死亡。 “纳兰平要死了。” 王媛顺着纳兰珠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柳树,“我让人在中都的各方势力中散布了不同的消息,现在的中都可谓是一片混乱,太子想要杀了耶律萌挣一个救驾之功,最好再趁乱弄死耶律齐自己登基为帝,裴满氏想要杀了耶律齐和太子再扶持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上台,由自己的族长摄政,至于耶律齐,不知道他收到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和自己最信任的臣子联合起来通敌叛国的消息之后还会不会保持冷静。”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淑华母子。”纳兰珠怒视王媛,眼中的恨意让王媛觉得自己像话本里面欺压主角的反派角色。 不不不,这都是错觉,像她这样的怎么着也能混个一心为国的孤胆忠臣吧。 “答应你的是许舜华不是我王媛,很何况,我可没有伤害他们,是他们父子之间没有足够的信任,与我何干。”王媛冷笑道,“你信不信如果有人对我们陛下说燕王要谋逆,陛下非但不会相信还会处罚挑拨离间的那个人。”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天真,难怪连个孩子都保护不了。 “我若是你,当初那个孩子被纳兰平发现之后我就把那孩子大张旗鼓的交给纳兰平照顾,只要纳兰平还想在华洲立足,他就必须照顾好那个孩子,不然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只会给敌人以可乘之机,进而逼迫着耶律齐将他免职,他把耶律齐奉为神明,怎么会容忍因为自己的失误拖耶律齐的后腿。” 王媛嘲讽道,就好像她明知道陈皇后把龙凤胎接到宫里照顾不只是调养身体那么简单,她还是大大方方地把孩子送进了宫,因为她知道,陈皇后就算是为了以后的谋划也会对两个孩子尽心尽力,更何况大郎要随她姓王,是她这一支王氏的嗣子,日后对大娘只有助力没有威胁,当然要倾尽所有的培养两个孩子。 纳兰珠最近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就算被王媛这样刺激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说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落井下石?” “……” 自然不是。 “我来是想问问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是想要继续留在华州还是迁到关内,毕竟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你以后的生活我大齐朝廷会负责的。” “不必了。”纳兰珠回绝了王媛的好意,“我还挺喜欢你的,记得替我照顾好穆都儿。” 什么穆都儿? 王媛还没来得及问就被纳兰珠推出了房间,门外站岗的女兵连忙扶住王媛,“王博士可需我们帮忙?” “不必了,”王媛盯着房门,好大一会才移开视线,离开之前仔细叮嘱两个女兵,“你们这几日辛苦一些,多注意着她的动静,她已经彻底疯了,别让她伤了你们。” “诺。” 照顾好穆都儿? 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知道她那侄孙子的消息,或许刘帅会知道? 谁知道呢。 就算知道刘帅也不会告诉她的,毕竟只是一个俘虏罢了,怎么能劳动大齐地位最高的一批将领。 王媛摇着头回了齐军驻扎的营地,华州是重镇,留守的将士足有万人。 毕竟华州的守军是投降,虽然被齐军缴了兵器却仍有反抗之力,万一辽军反水把刘帅北伐的队伍困到辽国境内来个关门打狗就有意思了。 “赵火长,今天吃什么呀。”王媛趁着军中的人都忙着把辽军打散送回北境修筑边防工事,偷偷溜到了后勤的厨房,刚想趁着熟人在吃个馒头就被赵火长制止了,“王博士要是饿了我给您做碗汤饼,那个馒头给是辽人的,您可不能吃。” 王媛听话的收回手,对着赵火长露出了一个我懂的表情。 馒头陷里是不是有料,王媛眨了眨眼。 赵火长深沉的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们火头军的压力很大啊,每次给敌军做饭都要往里面加料,赵火长甚至觉得自己退伍之后能找个荒山野岭开家黑店。 当然这事只是战友之间的玩笑话,像他们这样在军中多年的老兵就算真的退伍了也不可能落到开黑店的地步,齐国的军制承自前晋,早些年国家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都没短了退伍士兵的补贴,这些年眼看着都喘过来气了还能亏待他们不成。 给辽军的饭菜里面加的也不是什么毒药,就是一些蒙汗药,吃了之后会昏昏欲睡浑身无力,也是为了防止辽人哗变,不让他们有机会逃出军营。 赵火长一边看着锅一边和王媛闲聊,“方才听几个先锋军小子说王爷去寻您去了,您可见到王爷了?” “他去寻我了?”王媛先是一喜,随即便想到了先锋军修整的时候自己正在纳兰珠那里,不觉有些遗憾,“许是错过了吧,他怎么跑到前锋了。”王媛问道,当初不是说他那一队人会在右路军吗? 难道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火头军不愧是军中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赵火长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听说是因为周王爷闹着非要去右路军。” 周王兄啊,要是别人王媛说不定还要考虑一下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要是周王兄她就不担心了。 毕竟周王兄的封地就在右路军行军的路线上。 按照本朝的习惯,皇子和公主的封地一般在十岁的时候确定下来,周王兄生的不巧,是陛下登基之后第一个划封地的皇子,陛下为了表示自己北伐辽国收复失地的决心,就把周王的封地划到了薄州的州府。 以致于周王兄去年就藩的时候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一气之下带着王妃和孩子跑到北境投靠陈国公了。 实在是让人唏嘘。 这场准备了十四年的战争结束的很快,因为辽国国内混乱的政治局势,齐军并没有遇到太大的抵抗,所有的俘虏的待遇都差不多,修路或者修复城墙,繁复的夯土工作会大量的消耗他们的体力,长期繁重的体力劳动也能磨平他们的锐气,这足以保证他们在服役三年之后不会聚众造反。 短短两个月就把北部边境恢复到晋时的三分之二,足以称得上不世之功,按例当举行献俘典礼,陈国公从反抗激烈的几个城池中挑出了一百多人准备带回金陵参加献俘典礼。 献俘典礼对于敌人来说是一种侮辱,自然不会让那些主动投降或者象征反抗的人来参加,性格温顺不能四处冲撞,俘虏的相貌不能太过丑陋,若是惊了圣驾就不好了。 陈国公按照这个标准挑挑拣拣十几天才带着燕王夫妇和周王南下。 宣武帝也不催,只是在陈国公的到达金陵的时候与陈皇后一起出城十里迎接大军凯旋。 君臣二人在城外半真半假的抱头痛哭,一个说着愧对陛下信任直到现在才夺回薄州,一个说着薄州大捷足以告慰高祖皇帝和孝武皇后在天之灵,就连陈皇后也很在一边抹眼泪,周王与燕王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猛的掐了一把大腿,眼睛瞬间红了,陈皇后掐着时间劝了宣武帝两句,在不进城就要误了吉时了。 接风宴在紫光阁举行,这种的面上的大宴总是十分无趣,毕竟没有几个人敢在领导面前狂吃,白白浪费了名贵的厨艺。往往到了最后菜没吃多少,酒倒是灌了一肚子。 今天反倒会好一点,因为他们最大的领导宣武帝高兴啊,最先破坏规矩的是宣武帝,一连灌了两杯酒让指挥乐队的礼官险些出错,后来见宣武帝彻底放飞自我,礼官干脆换了一首战歌,气势雄浑的乐声一起宣武帝彻底坐不住了,吃什么,起来嗨! 顶头上司都下场了下面的官员还能坐的住吗?当然不能,反正大家高兴,那就起来跳呗,反正这种场合谁不会跳谁尴尬,蹈舞礼都不会,一看就是当年入职培训没有好好学。 蹈舞礼出自周礼,本是臣子面君时行的礼节,后来在晋宣宗时被歪成了大型舞会,一般在大型宴会上才会用到,君臣共舞以祭天地鬼神,年老体衰跳不了也没事,伴个奏也不算失礼,再不济打个拍子也是可以的,有些职位较低坐到大殿角落的也可以趁机摸鱼多吃几口菜。 总是这是一个老少皆宜,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礼节,大多数臣子都不介意陪着陛下跳一会,毕竟打了胜仗高兴。 王媛被怀宁公主拉去跳舞了,惨遭抛弃的萧绍拣了个琵琶跑到怀宁公主的驸马身边骚扰自己的姐夫,收获了吴英的白眼一枚,有本事把你媳妇抢回来啊,在我这捣乱有什么用。 好好一场接风宴被宣武帝搅成了大型酒后蹦迪现场,跳嗨了的大臣踩着鼓点被宫人送出了宫,抱着柱子吐槽自己这些年有多辛苦的宣武帝在周王和萧绍习以为常的眼神中被陈皇后敲晕扛回了寝宫,吴英扶着微醺的怀宁公主向两人告辞,王媛醉的狠些,捧着萧绍的脸傻笑,趁着萧绍向周王告辞的时候在萧绍脸上啃了一口,萧绍的脸瞬间红了,手忙脚乱的向周王行了礼抱起王媛就往外跑,完全没有注意到周王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脸上还有牙印啊四弟。 “周王殿下,你要在宫中留宿吗?”一个宫女忍着笑问道。 “留!”为什么不留,一个个光天化日之下举止亲密,欺负他王妃不在金陵是吗? 一群回家照顾媳妇的傻子,他可以宫里玩侄女和弟弟,周王报复性的想着。 第12章 升职与入赘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半个时辰之后,被自己五弟骑到背上的周王不禁沉思,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可以玩弟弟而不是被弟弟玩。 “白白” 虫娘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畔想起,看着粉雕玉琢的侄女推着一盘糕点向自己爬过来,周王不禁感慨还是侄女好,有吃的都不忘给自己,还知道要叫自己伯伯,虽说小侄女现在还说不清话,可周王总有一中迷之自信,他觉自己这个小侄女将来一定是人中龙凤。 满心欢喜等着小侄女投喂的周王终于等到了虫娘,没想到虫娘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喂他糕点,而是抓着他的脑袋站了起来,头皮被扯得生疼的周王连动不敢动,就怕把小侄女给摔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虫娘指挥着宫女把糕点端起来,亲自抓了一块递向自己头顶的五弟,满怀期待的重复道:“白白。” 小侄女居然不是叫自己,周王郁闷不已,坐在一旁拨弄九连环的檀奴抬头看了周王一眼,拍了拍端着碟子的宫女,示意她把糕点放到自己面前,原本周王还以为他是自己想吃,没想到檀奴居然拍拍他的脑袋把糕点推到了他面前。 周王:…… 他这是被自己侄儿可怜了吗? 见他不动,檀奴沉思半晌,抓起一块糕点放到了周王嘴边,脸上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周王:…… 周王看着檀奴手里被抓的惨不忍睹的糕点,含泪把它咽了下去,到底是侄儿的一片心意不是。 等到献俘仪式结束之后,就到了喜闻乐见的论功行赏缓解。 陈国公自不必说,立此大功自是升职加薪,军衔由从二品的镇国大将军升任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职位则从掌幽州军事的都护变成了都幽薄二州的大都督,萧绍升了校尉,手下的人从一百五十人变成了七百五十人,还能有五十个亲兵,军衔升到了正五品下怀化郎将,不枉他先前在宣武帝面前哭穷,现在工资升了不少,再加上亲王爵位每年的零花钱,差不多能和王媛之前的俸禄持平。 可惜的是燕王想要成为家中主要经济来源的愿望是不可能了。 王媛职位不变,待到燕王就藩之后调往蓟州任蓟州武学的医院掌院,军衔倒是升了不少,自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变成了从四品下的归德中郎将,还是压了萧绍一头,周王则比王媛高上两阶,升了从四品上的宣威将军,从幽州调往薄州大宁卫任右果毅都尉,至于其他人的封赏则有专人往幽州宣读,该有的奖赏也会在一个月内到齐。 陈国公带着宣武帝从私库里扣出来的奖励回了北境,他的驻地又要往北移了,还真是甜蜜的烦恼。 周王的王府终于要开始破土动工了,周王干脆利落的带着王妃和孩子又跑了,等了两年终于可以去封地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龙凤胎被燕王夫妇接回了王府,也不知是陈皇后特意教导的还是两个孩子真的生而不凡,刚一见到燕王夫妻两人便叫了阿耶阿娘,把小夫妻俩喜的差点找不着北,心里对陈皇后更为感激,本以为这么小的孩子肯定不认识他们了,没想到刚一回来就会叫人了,王媛对陈皇后的打算也有了些底,没有忽略檀奴的教育,看来对虫娘还是喜爱多些,想来以后应该不会强迫虫娘按着阿娘的规划走。 虽说照着陈皇后的安排来日后定然手握重权位极人臣,可虫娘到底是皇室子弟,本朝虽然不拦着宗室子弟上进,但你要是太过上进难免会引来猜疑,日后做个将军镇守一方多自在。 再说了,有她和四郎在,就算虫娘无心仕途寄情山水也能保虫娘三代繁华,又何必非要去走那条路。 萧绍就藩的时间定在十五年的三月,这一段时间王媛忙着职务调动的事,燕王在家里无所事事带孩子,他的上任时间也在三月,毕竟此战之后薄州还要重新划分郡县,各处卫府也要重新修筑,并幽薄三州的军队要重编,至少要四个月才能全部完成,这个去蓟州卫上任他就是傻,不仅会被抓壮丁还净是干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他又不傻。 至于他在军中这两年培养的几个心腹,早就给陈国公打个招呼了,到时候一定会分到他手下,干脆就在金陵给两个孩子抓周之后再就藩。 反正他是皇帝的儿子,也没人敢分些歪瓜裂枣到他手下,更何况,如今的齐军可没有真的歪瓜裂枣。 把龙凤胎接回王府之后燕王很是稀罕了一段时间,但他的耐性很快就被两个熊孩子磨没了,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在寒风中散步的萧绍忍不住反思,自己放任阿娘施为的正确性,果然还是不应该把俩孩子放到长乐宫,就算阿娘十分靠谱,也架不住有五郎那个混世魔王。 把自己好好的两个孩子带成现在这幅恨不得上房揭瓦的样子,站都站不稳还非要往一步一扑往屋外走,不走就开始哭,也不知道现在外面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 “耶耶,要,娘。”虫娘扯着萧绍的大氅,闹着要出门寻王媛,甚至想绕到另一边去抓檀奴,檀奴却把自己裹在萧绍的大氅下面只露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显然不想配合自己的多动症姊姊。 萧绍低头看了眼自己被两个孩子扯歪的大氅,心头一阵无力,一手捞起一个孩子回了后院的暖阁,在外面晃了快一个时辰了,再不回去二娘就要回来了,“你娘一会就回来了,咱们回去等他。” 给两个小的一人灌了一碗姜汤,萧绍叫来了王府的长史,开始安排过年的节礼,虫娘趴在一边听了一会觉得不感兴趣,就跑去找檀奴玩七巧板了。 萧绍见虫娘没吵没闹狠狠地松了口气,真是被虫娘闹怕了,原以为虫娘是个女郎,肯定乖巧听话,谁知道乖巧听话的是檀奴,虫娘那性子和老五一模一样,难怪两个在长乐宫能玩到一起。 “今年把给太原王氏的礼加厚三分,到时候你亲自写一封信送到王氏,给他们提个醒,尽快给大郎上族谱,王妃就等着大郎给她那一支承嗣呢。” 萧绍看着单子改礼品,全然不顾长史在一边日了汪的表情,“大郎的名字我已经和王妃商议过了,就叫琰,取崇琬琰与怀抱之内的意思。” “大王,”做了半天心里建设的长史终于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疑惑,“大王的意思是大郎君跟着王妃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萧绍把太原王氏的礼单放到一边,抬头问道,“陛下也同意。” “这……”简直荒唐! 长史脸都绿了,让大郎君跟着王妃姓,岂不是说大王是入赘的,简直有辱斯文! “这与理不合。” “怎么于理不合?那条律法规定了皇室的孩子就不能跟着母亲姓了?就连本朝武皇帝定下的《制诰》也没说皇室子不能跟母亲姓吧。”萧绍反问,“难道大郎跟着王妃姓就不是本王的孩子了吗?” 长史:“……自然不是。” 给太原王氏的年礼就此定下,王媛知道以后也只是笑着说了句:“王氏规矩不比天家,家中子嗣具是一周岁是上族谱,到时候只怕还要带着檀奴往太原走一遭。” “这有什么,等檀奴大些了让你带着檀奴回太原一趟也不是不可,只消同阿耶说一声便是。” 毕竟皇室成员想要离开封地还是要报备的,除了游学,还没有皇室能随便跑。 萧绍随手翻了翻打从幽州送过来的名单,笑到:“陈国公做的一手好人情,竟然给我挑了好几个阿娘的人。” “三州边防这么大的事,陈国公做的竟这么快。”王媛惊叹,事关三州军队重组,陈国公居然只用了两个月就理清了。 至于陈国公借着调防的机会把陈皇后手下的人塞给萧绍,不过是几个人罢了,到了萧绍手下不还是要乖乖听萧绍的话。 “这只是名单,正式调防还要等到年后。”萧绍解释道。 说起这个王媛又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四兄去了薄州,今年除夕是不是不用再进宫守岁了?” 萧绍点头,“听大兄说今年宫中赐宴百官,我们只需初一的时候进宫给阿耶拜年就好。” 坐在榻上玩的正欢的虫娘听到萧绍说进宫,抱着和她差不多大的布偶说了声,“白白。” 王媛把布偶往旁边拿了些,纠正道:“不是伯伯,是小叔。” “白白!要!”虫娘扒拉着布偶不依不饶。 “等过几日就带你进宫。”萧绍佯作不喜,搂过王琰(此后文中不再称呼檀奴)吓唬她,“介时你一人在金陵,我和你阿娘带着檀奴去蓟州。” 虫娘抬着下巴看向萧绍,似乎在判断他说的真实性,却不防王琰一脚蹬到她的脸上,直接躺到了榻上,王琰看着懵逼的阿姊扭头丢下了一个字:“傻。” 王琰在萧绍夫妇的注视下一扭一扭的挪到了自己的鲁班锁面前,继续盯着这个锁发呆。 本以为会不高兴的虫娘居然没有闹脾气,只是鼓着腮帮子瞪了王琰一眼便掏出了自己的九连环。 “虫娘和檀奴这争强好胜的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姊弟,偏要教出个高低。”和两个孩子相处这么久王媛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两个孩子是真的聪明,在别的长辈跟前装傻充愣,在家里就懒得掩饰了,对着自个耶娘爱答不理的,只怕在长乐宫里面把五郎当猴耍呢。 萧绍听出王媛的意思,摸着下巴道:“怕不是觉得棋逢对手?” 王媛乜斜了萧绍一眼,没有搭话,随他们去吧,反正冷眼瞧着俩孩子像是商量好一样,平时玩的东西从不重样,也不知在长乐宫都学了什么。 第13章 家宴与就藩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假期总是短暂,眨眼间二十天的休沐就过去了四分之一,时间到了宣武十五年正月。 在京的亲王公主纷纷进宫给宣武帝拜年,顺便讨一份压祟钱,至于最小的虫娘和王琰则挨个给长辈磕了头,就连最小的楚王也没落下。 长安长公主坐在陈皇后的下首看着几个孩子在殿中打闹,不免有些羡慕,她的驸马战死之后她便没有再嫁,如今府上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乍一见小孩还真有些羡慕,周围的人早些年还劝着她改嫁,如今年纪大了又开始劝她过继一个孩子,她却不想夺他人之子,一拖两拖的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这次回来的时候,儿听人说当年居于薄州的平王嫡脉还有人幸存,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肯内迁。”萧绍给宣武帝八卦在北境听来的小道消息,“还有人说其实那一支只剩下了一个女郎,也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也不是不可能,平王一脉世居薄州,保下一丝血脉也不是不可能。”太子把自己剥好的橘子递给萧煜,“不过平王一系和咱们出了五服,倒也不必太过关心。” “不过闲话几句罢了。”萧绍假装没看到太子妃快要溢出来的嫉妒,朝萧煜招了招手,“雀奴过来,四叔问你,你怎么不去和虫娘他们一起玩?” 萧煜看了眼太子妃就快速的转开,板着脸道:“阿耶说我是兄弟姐妹中最大的,要做好表率。” 萧绍递给太子一个眼神,低头看向不安的扭着手指的萧煜摇头失笑,到底是个孩子啊。 “你是不是想像你阿耶一样,让弟弟妹妹都听你的话。”萧绍不怀好意的问。 萧煜点头,“这就对了,你阿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带着四叔去爬树呢,你是不是也要向你阿耶学?” “可爬树很危险,这不对。” “可是你不是要向你阿耶学吗?”萧绍反问。 萧煜皱着眉,半晌才说了一句:“书里面说要择其善者而从之。” 一直在关注事态变化的宣武帝怎么也没想到大孙子会憋出来这么一句,不由得抚掌大笑,“大郎后继有人了。” 太子瞪了萧绍一眼,转头向宣武帝道:“雀奴可不经夸,阿耶可仔细些。” 宣武帝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玉璜给了萧煜,指着太子笑骂了一句,“雀奴这么稳重的性子怎么就不经夸了,你还要跟自己的儿子呷醋不成。”说完又叮嘱萧煜,“可千万别叫你五叔看见,不然他又该闹了。” 萧煜想起以前见过的萧樘大闹长乐宫的场景,背后一凉,听话的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若小叔叔真的想要,只要好好与雀奴商议,雀奴也可以考虑答应小叔叔。” 宣武帝揉了揉萧煜刚留了两年的头发,让人叫皇后和几位小殿下回来用膳。 王媛进殿之后带着两个孩子坐到了萧绍身边,见斜上方的太子妃看着自己身后的龙凤胎的眼神不对,悄悄碰了碰萧绍的胳膊,示意他解释下怎么回事。 萧绍示意她看萧煜,王媛心下了然,原来是嫉妒了呀。 妾室就是妾室,就算扶正了也上不了台面,王媛不屑的撇了撇嘴,身子一动挡住了太子妃的目光。 各怀心事的用完了午膳,众人纷纷打道回府。 “我们出去的时候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我怎么瞧着太子颇为不喜。”王媛让人把龙凤胎抱下去,大人说话的时候还是不要让小孩在场为好,“你何苦掺和进陛下和太子殿下的事里,雀奴是嫡长孙,母家又是太原王氏,你再巴巴的凑上去让陛下怎么想。” “我不过是让陛下看到雀奴有多聪明罢了,之后如何那是我一个小小的校尉能插手的,咱们家不兴捧杀那一套,只要雀奴真的聪明,阿耶不会让太子妃再有机会苛责雀奴。” 萧绍一边给王媛煮消食的茶汤,一边解释,“再者,大兄当初也帮我们说过话,我这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你啊,”王媛指着萧绍哭笑不得,“你确定你不是故意给太子添乱?” 太子和元妃之间不过是面子情,当初的周侧妃才是太子的心头肉,不然太子也不会刚刚除服就把周氏给扶正,偏偏周氏总觉得当初太子妃王氏仗着出身太原王氏就看不起他,当上太子妃之后处处排挤前任留下来的嫡长子,太子见她做的不过分就没有说什么,这下雀奴再宣武帝面前露了脸,以后怕是藏不住了,端本宫里面只怕有的闹呢。 要不是太子在大事上一向拎得清,只怕就这专宠周氏的架势就引来宣武帝的不满了。 “大兄早晚要在女人身上栽跟头。”萧绍感慨了一句,却不想王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急忙改口道,“我是说大兄眼光有问题。” “放心吧,阿娘可是对太子寄以厚望。”王媛意有所指,“咱们还是好好想想孩子们的周岁礼吧。” 夫妻俩对视半晌,最终萧绍败下阵来,“反正有阿娘的人在呢,让她和长史商量着办吧,出不了什么岔子。” “我是说万一他们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怎么办?”王媛推开凑过来的萧绍,解释道,“我听生育过的同僚说最好在孩子还小的时候特意的训练一下。” “我看不用,这俩孩子那么聪明何必多管。”王府未来世子抓周,底下的人怎么敢在上面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心大的父母抱着滚到了床上,隔壁的小白菜相拥而眠,到了抓周的时候完全不在状态的龙凤胎随便抓了两个看得顺眼的便凑合过去了,来观礼的宾客祭出自己的祖传贺词恨不得把两个孩子夸出一朵花,反正每家抓周放的东西都差不多,有点底蕴的家里都会有类似的礼仪教导,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都是有数的。 只是中间发生的一个小插曲让人哭笑不得,虫娘把自己抓的刀笔和玉印塞到萧绍手里之后转头扑倒了宣武帝怀里,抓着宣武帝的衣服就不放手了,没办法,宣武帝只能抱着虫娘走完了抓周的流程。 倒是檀奴一直乖巧的呆在保姆怀里,玉雪可爱让人讨人喜欢。 陈皇后看着扒在宣武帝身上扯都扯不下来的虫娘笑着打趣女儿肖父,当年萧绍也是这样趴在宣武帝怀里,也不知宣武帝整日里冷着脸哪点讨孩子喜欢。 被陈皇后打岔后话题瞬间被一群宗室长辈歪向了小辈抓周时的趣事,一直热闹到了午后才全部离去。 抓周之后,燕王就藩,忙碌起来的小两口彻底把两个孩子丢给了乳母,可怜龙凤胎从出生到两岁和父母待在一时间还没半年,彻底沦为了留守儿童。 “大王这次休沐又不回府?!” 已经充分认识到萧绍夫妻的工作狂属性的何长史还是忍不住怒了,想起整天待在王府后院乖乖巧巧的大娘子和大郎君,何平的心都在颤抖,普天之下哪有这样的父母,王妃还好一点,每个月总要抽出时间回府陪孩子,毕竟王妃身负重任武学事务繁杂脱不开身,可大王呢?也不知道被王傅灌了什么迷魂汤,以前有多稀罕两位小主人现在就有多稀罕军务,只要王妃不回王府大王就不回。 两位小主人的生辰都过了半年了也没见身为父母的两人问过一句,他都替小主人委屈,多好的俩孩子啊,平时吃到个什么新鲜玩意都要让家人给父母送过去,结果就换来父母的漠视,把龙凤胎脑补成两棵即使没人疼却还是茁壮成长的小白菜之后何平怒了,“你回去告诉大王,这次休沐他必须要回来!不然两位小主人还认不认他这个阿耶平就说不准了!” 前来传信的卫兵被突然暴起的何平唬了一跳,听到何平的话更觉为难,“大王是真的有要事,” 何平毫不犹豫地打断卫兵替萧绍辩解的话,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什么要事连家都顾不上!你莫当老夫好糊弄,不就是大王又跑去寻王妃了吗!” “何长史。”一个穿着青色齐胸交领襦裙的女童奶声奶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何平探头一看,好嘛,正主来了,思及自己方才说的话,何平一阵心虚,赶忙上前去扶子矜跨过门槛,“大娘子怎么来了,这个时辰崔先生不是正在授课吗?” 子矜避开何平的手自己越过门槛,径自坐到主位,板着脸道:“听闻阿耶有家书送回来,便向崔先生告了假。”说着便看向那个卫兵,“阿耶的信呢?” 那卫兵是第一次见到燕王府的两位小主人,看到王府大娘子明显是刚蓄起不久的及肩短发不免有点惊讶,想到皇室四岁蓄发的规矩方才释然。 听到子矜的话,卫兵把怀里的信递给子矜,见子矜一直板着脸还替萧绍解释了一句,“大王是真的走不开,娘子莫要听别人胡说。” “你!”何平被那卫兵意有所指的话气了个仰倒,居然说他挑拨离间,这人实在可恶! 卫兵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他说错了吗,要是府上的娘子郎君真的信了这人这人的鬼话,对王爷王妃齐了怨怼之心才是真的永无宁日,挑拨父子亲情还毫无所觉,这位何长史只怕是心大了。 子矜没有理会两人之间的那些官司,左右何长史是真的该敲打了,胆子大到对皇室之人毫无敬畏,迟早要吃亏。 按照萧绍教的检查完信上的封印,子矜让自己身边的侍女带卫兵下去用饭,看向方才被她晾在一边的何平,子矜原是想直接走的,却突然想到这几天崔先生教给他的东西,心里跃跃欲试,遂故意板着脸问道:“何长史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何平没有想到子矜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虽然被问的措手不及,却还是顺从心意问道:“平不知。” 子矜有些傻眼,这回答好像不在套路里啊,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子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抓起手边的瓷杯摔到了地上,感谢地上没有铺地衣,杯子成功地碎到了何平的脚边,子矜扶案站起,怒道:“既然何长史不知那就在这好好想想吧,这几日府里的事何长史暂时不用操心了。” 说完子矜本来想甩袖离去,却突然想起自己穿的襦裙是窄袖没法甩,再一次被打乱计划的子矜黑着脸出了屋子,吩咐自己身边的蒹葭让人把何平看好了。 第14章 长史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阿姊来了,大王怎么说?” 子矜看了眼没大没小完全就是随口一问的王琰,纠正道:“那是咱们阿耶,什么大王,小心让阿娘知道罚你抄书。”说着把一封信丢到了王琰面前,“说是军中事务繁杂不回来了。” 王琰让人找来小刀拆掉封印把信抽了出来,自己先看了一遍才把信交给子矜,没办法,谁让他认的字比阿姊多呢。 “阿耶说要军中出了点事,和辽人有关系。” “管他呢,其实我觉得阿耶不回来也挺好,府里的人都要听我们的,我不喜何长史很久了,刚好趁着这一个月把他从王府里赶出去。”子矜对萧绍给出的解释并不感兴趣,不管是真是假她都插不上不上手,对她最大的影响不过是又要有一个月见不到父亲罢了,可她和萧绍相处的时间本就不长,对萧绍和王媛也是敬重有余亲近不足,要说什么不舍还真没有,不回就不回呗,反正他们姊弟两个在府里过得挺好的,“那个何平仗着阿耶信任还真把自己当成王府的主人了,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想做我的长辈,一个从七品的王府长史竟然连阿耶都管教上了,真当这燕王府没人管得了他了是吧!” “你想怎么做?”双生子之间的默契让王琰没有劝子矜,不过是一个和阿耶亲近点的属官,哪比得上他一母同胞的亲姊,事实上,就算是萧绍和子矜起了冲突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子矜这边,毕竟对于他来说萧绍不过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哪比得上一起长大的阿姊。 “我让采薇接手了王府的庶务,何平被我关起来了,蒹葭看着他。”子矜两条和燕王一模一样的浓眉纠结在一起,神色懊恼,“我下手太快了,采薇肯定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彻底把这事抓在手里。”王府的庶务一直都是何平在打理,因为萧绍和王媛一直不着家的缘故,府上有不少管事都投靠了何平,想要收服他们可不容易,“可何平毕竟是内府官员,我们总不能一直把他扣着吧,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成什么了。” 听子矜这么说王琰也意识到了这事的不妥之处,“阿姊确实冲动了。” “是我的错。”子矜爽快认错,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认错与否,而是应该怎么补救,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如果这次让何平逃过一劫她绝对讨不了好。 “我听崔先生说各州都有御史台的行部,负责监察官员,王府属官应该也在监察之列吧。”王琰支着下巴想了半天想出来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既然是官员有错那就交给朝廷处理,合情合理,就算他们是宗室也不能视朝廷法度于无物。 子矜一下听懂了王琰的未尽之意,兴奋道:“我们可以说他把持王府,以下凌上,不敬燕王,以疏间亲。” “还可以再加一条不事正业偏行他务。”王琰补充道。 王琰的书童叶安听着两位小主人说的话出了一身冷汗,皇家的孩子果然不简单,这几个罪名说出去只怕够那何平死上好几次了。 心惊胆战的按照两人口述的罪行写了检举信,叶安把信交给王琰,王琰看过之后从自己腰间的锦囊里翻出了一枚玉印,空出前面的地方在上面扣上私印,子矜抽过信纸之后看也不看就把自己的私印也扣在了上面,玩笑道:“我本以为这两枚印根本没用。” “所以阿娘才是最有先见之明的。”王琰附和道,这两枚印是王琰在子矜的名字上了玉碟之后亲自给他们可得,子矜的印上刻了“君子不争”,王琰的印上刻了“易行除慝”,除了印小了点,其他的方面都无可挑剔,所以他们才会一直带着以防不时之需。 叫来陈皇后派来的乳母把信送到蓟州的御史行部,王琰提醒了一句,“明日崔先生也许会问及此事。” 子矜点头,“我省的。” “让听闻娘子让采薇娘子接手了王府的庶务?”第二日上课的时候崔让果然问起了这件事,子矜早有准备也不觉得意外,解释道:“学生这几日听先生讲《制诰》,以为王府长史的任务是统帅僚属,辅弼藩王处理藩地事务,而不是内外不分把自己当成王府家人,与王府管事抢夺事务,故有此举。” 崔让也不深究真实原因,见子矜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便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娘子可知此举会招致大王不满。” “学生知道,可此举于阿耶而言利大于弊,学生非做不可。” “有何利?有何弊?” “何平在阿耶的纵容下已经失了对皇室的敬畏之心,忘了皇家子弟即使是一介白身也比他们这些低品级的官员的尊贵,他今日敢对我和大郎的服饰指点,明日便敢对陛下不敬,留他在燕王府,只会败坏王府声誉招致陛下不满,更何况,阿耶不会只有我和大郎两个孩子,日后弟妹出生有何平在侧定然会对父母心生怨怼,故而何平不能留,此即为利。至于弊?阿耶事务缠身哪有功夫为一长史伤心。”既然根本不会为此伤心自然也就算不上弊。 一下子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子矜难免口干舌燥,崔让给他倒了杯水让她慢慢抿着,转而问起了王琰,“郎君难道没想过再来一个一模一样的长史吗?” 王琰的回答则简单得多,“陛下最不喜欢家中不和,皇后殿下最喜阿姊。” 短短两句话便道出关键,宣武帝喜欢家族和乐,何平离间燕王与其子嗣,自然讨不好,下次再派人的话自然会注意避开,陈皇后对子矜寄予厚望,自然不会让一个蠢货来扯燕王的后腿,再来的长史一定会是一位聪明人。 “娘子打算一直让采薇娘子管着王府庶务吗?” “自然不是,采薇是我的女使,让她管着王府庶务不过是权宜之计,具体人选还要阿耶和阿娘商量过才能定下来。” 崔让摸着胡子笑得高深莫测,“让等着娘子的好消息。” 子矜盯着崔让,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奈何崔让人老成精,愣是没让她看出一点端倪,子矜只能无奈放弃,“还请先生静候佳音。” …… 给越来越难缠的两个学生讲完课,崔让长舒一口气,快步走出王府,骑上马直奔幽州军驻地。 经过重重盘查,崔让终于在日落之前见到了萧绍,萧绍也顾不上还未处理完的文书,把笔一丢拉着崔让就开始询问家中近况。 “虫娘与檀奴近来可好?前些时候我让人带回去的生辰礼他们可还喜欢?两个月没见该是又长高了吧?何平可还尽心?他们近来在忙些什么,怎不给我寄书?是只我一人没收到还是王妃那里亦是如此?” 崔让被萧绍的问题糊了一脸,却只能一五一十的作答,早知道就不忽悠燕王把重心放在幽州军了,现在燕王碍于军中规矩不能时常归家,他不光要负责两位小主人的启蒙,还要承受燕王夫妇的双重压力,他怕不是要英年早秃? “先生的意思是大郎君帮着大娘子把何平交给蓟州御史行部了?”萧绍摩擦着茶盏,若有所思,“是什么罪名?” “听行部的人说是不事正业,把持王府庶务;不敬燕王,自比亚父;罔顾人伦,离间父子。” 自比亚父? 萧绍哭笑不得,他这是被两个孩子当枪使了吗? “看来先生把他们教的不错。”萧绍意有所指。 可不是吗,才六岁的孩子就学会借刀杀人了,当然学得不错。 崔让心里发毛,脸上越发淡然,“让不敢居功,都是娘子和郎君聪慧。” “依先生之见,我若此时将他二人送往金陵可使的?” 皇家子嗣满十岁便要送往金陵读书,直到十五岁结业方能选择离开与否,不管是在京城继续进学还是想外出游历都可以,正是因为知道两个孩子根本避不开金陵这个地方,萧绍才半推半就的把两个孩子交给了崔让教导,毕竟帝王心术阳谋之道是法家最擅长。 崔让也不敢打包票,保守道:“有皇后殿下在,自然无恙。” 显然萧绍也是这么想的,在绝对的权利面前计谋是没用的,蔺相如能完璧归赵是因为秦国还需要赵国这个盟友,否则秦王真的杀人夺宝他又能如何? 同理,子矜和王琰在宣武帝面前处于绝对弱势,如果宣武帝真的要对他们动手能拦下的只有陈皇后,至少,在他们展现出足够的能力之前只有陈皇后能护住他们。 崔让看出了萧绍的忧虑,宽慰道:“大王不必忧虑,两位王子自幼聪慧,只是少了几分阅历罢了,大王日后多提点些,等到该去金陵时两位王子的才华绝对会打动陛下。” 崔让还有一点没敢说出口,两位王子,尤其是大娘子就像是天生少了情魄一样,冷情冷性根本不像是六岁的孩童,这样的性子,到了金陵定然吃不了亏,毕竟大娘子根本不像是会顾念血缘的样子。 萧绍可有可无的点头,心里却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把幽州军拢到自己手里,三年前他由校尉升任到折冲都尉,蓟州卫中有不少他的亲信,这个月他被调到都护府做主簿之后这些亲信也随之分调各处,虽不敢说有多忠心,但他至少能保证若有朝一日他成了幽州都护府的主人,这些人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但他至少要四年才能当上幽州都护,之后在军中培植亲信安插人手都不是简单的事,有宣武帝盯着至少要十年才能见到成效,这么一算,到那时候说不得连子矜的孩子都会说话了,宣武帝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萧绍却不想放弃这个想法,毕竟,万一呢? 雏鹿幼主,谁不想伸手试试。 第15章 搬家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经过前两个月的手忙脚乱,萧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闲了下来,主簿虽然是都护府极为重要的文职,却也不是不可替代,把不甚重要的任务分发给下属,自己只看必须要过目的文书,萧绍在军中这些年已经无师自通的掌握了压榨下属的十八种姿势,可谓天赋秉异。 闲下来的成果是显而易见的,至少休沐日可以正常过了,武职不比文职每次休沐都有空闲,文官的休沐是每十日休两天,武将的则是每十日休一天,他为了每个月能回家几天,都是把休沐日挤到月末,还会被各种突发状况挤占,如今转为文职也算是把前几年错过的休沐一次补齐了。 萧绍歪在榻上,见子矜和王琰先后收起字帖,见缝插针道:“你们想去看你阿娘吗?” 子矜闻言一愣,下意识答道:“去书院看看也好。” 萧绍:“……?!” 难道自己的目的被虫娘发现了!? 这孩子实在是善解人意,居然还主动避开让他们夫妻二人独处。 而此时的子矜被王琰狠狠地瞪了一眼,满脸茫然。 “既然你们也想去看你阿娘,为父明日便替你们向崔先生告假,带你们去武学那边住两天。”萧绍把书往榻上一丢,兴冲冲的跑去骚扰新上任的王府总管了,“为父这就去收拾东西。” 王琰听到萧绍兴奋的语气,哑然一笑,原来阿耶是想阿娘了,慢悠悠地把萧绍丢到榻上得书收起来,王琰看向一脸冷漠的子矜,“收拾东西吧,想来这次我们会在阿娘那里住上许久。” “哦” 子矜听话的让人把她的书和刀收拾起来,顺便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看似有条不紊实则全凭本能行事,这也算是她的一个小毛病,每次跟不上节奏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就面无表情的听王琰指挥,毕竟王琰的脑子比她好使的多。 翌日,一行人天明即走,带着两车连夜收拾出来的行李杀到了王琰在武校的小院子里,院子不大,只有一进,是当初武校选址时特意留出来给校中先生居住的,若只住一家四口自然无碍,可偏偏他们不只是四个人。 除了萧绍一行带来的家人,还有王媛去年收的徒弟卫嘉卫子善,一个院子是怎么也挤不下的。 “你说说到底要怎么办?”王媛提着萧绍的耳朵去了厢房,把正房留给几个小辈,“要么让其他人回去你留下掌灶,要么你带着东西滚回去。” 见自家一向温柔大方的老师揪着燕王的耳朵离开,卫嘉有些幻灭,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老师和燕王殿下的感情真好。” 子矜和王琰却是司空见惯的,在和父母为数不多的相处中,两人见到的基本上都是王媛和萧绍凑到一起秀恩爱,也不知为何,阿耶总是喜欢把阿娘惹毛让阿娘掐着他的腰回房。 子矜见怪不怪的拉着卫嘉坐下,北地这些年传进来了不少新奇的物件,胡床就是其中一样,因为坐起来比正坐舒服得多,所以很多人家都换了胡床,只是中原为礼仪之邦,正坐到底是礼仪,所以在正式场合并没有出现过胡床。 燕王府虽然名义上属于燕王,但还有许多王府属官在其中办公,日后燕王一系繁衍壮大,燕王府还要多一个宗祠和族学的作用,所以王府的家具并没有更换,反正迟早都要充公,何必费工夫改来改去。 “一年未见,阿姊一切可好?” 说实话,卫嘉对着老师的两个孩子是有些气弱的,谁让她和老师相处相处起来比他们更像母子,若是一般的孩子只怕就早就闹起来了,幸好她的师妹师弟不像一般的孩童,确定了子矜和王琰对她没有排斥的情绪,卫嘉长舒一口气,瞬间拿捏好了对他们的态度,“一切都好,我最近在帮老师重新编写教案,倒也充实。” “妹妹记得武学教案当年由孝武皇后亲自校对,可是有了什么疏漏之处?” “这倒不是,是这几年医家又有了新的诊疗方案,这次只为补缺拾遗。” 王琰见卫嘉熟练地从柜子里翻出来一罐茶叶给他们煮茶,眼神一暗,“琰记得嘉姊今年结业,可想好之后要何处高就?” 卫嘉像是没有感觉到王琰生疏,笑着说:“老师说让我跟在她身边再学几年才能出师。” “阿姊是要留在武学吗?”子矜关切道。 “正是。” “如此倒是极好,”子矜笑道,“妹妹和檀奴今年麦罢之后也要到武学旁边的书院进学,说不得还要时常叨扰阿姊。” “师妹和师弟过了启源书院的考试?不知和哪一年的学生一起?”卫嘉惊喜道,启源书院背靠皇家,书院中的先生藏书俱是一流,招生也极为严格,哪怕皇家子弟也不一定能进去,子矜和王琰却能通过书院的入学考试,可见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和十七年的学生一起。” 卫嘉倒吸一口凉气,启源书院的入学年龄一般是六岁,十七年的学生算得上是书院的元老了,毕竟启源书院是五年制,十七年的学生今年麦罢之后就了三年级,她原以为按照子矜和王琰的年龄,要跟着今年入学的十九年学生一起。 难道皇室的人都这么聪明不成? “这么说的话,岂不是很快就要结业了?”卫嘉有些担忧,“书院的学生想要结业必须要到军中受训一个月,你们能受住吗?” 子矜还很真的忽略了这个问题,与王琰面面相觑。 子矜:都是你!说什么不想在书院呆五年,非要早点结业,现在好了吧。 王琰:你要是不愿意我能逼你吗?有你这么做长姊的吗,一有问题就埋怨弟弟。 子矜:怪我喽╭(╯^╰)╮ 王琰:难道怪我? “还有三年呢,我与檀奴长得快,若是到时能一起参加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便向山长说明,山长应是体谅的。” 她的身体她知道,也不只是随了谁,打小就比同龄人壮,不少人都说她根本不像六岁,倒像是七八岁,就连王琰也比同龄的男孩高了半个头,到时候说不好他们真的要去军中受训。 卫嘉见子矜已有了主意便不再多说,转而邀请他们去武学吃饭,见子矜惊讶地看着她,爽朗一笑,“是老师说的,老师说师妹与师弟长得快,便让人把王府一日两食的规矩改成了一日三食。” 原来府上一日三食的规矩竟是阿娘改的,子矜心中高兴面上也带出来了几分,“有劳阿姊带路。” 武学延续了军中的规矩,一日三食,只不过许多人习惯了一日两食,晌午的食堂人并不多,几人在二楼占了一个雅间连吃带聊用了整整一个时辰。 “师妹可想到书院看看?” 子矜研究着桌上的糕点,漫不经心的想着下次让蒹葭过来看看,要是能学会就回去教给王府的厨房,省的他们整天做的糕点都甜的掉牙。 听到卫嘉的话子矜随口道:“阿姊安排就好,不用太着急回去,阿耶与阿娘许久未见定然不希望我们去打扰他们。” 卫嘉:“……”是我污了吗?为什么总觉得师妹话里有话。 但看着子矜和王琰淡定的样子,似乎他们真的只是单纯的认为燕王只是想念老师,所以才不希望有人打扰。 对不起,我忘了师妹师弟还是孩子。 启源书院由前晋的开国皇帝创立,为晋廷培养了一大批人才,本朝孝武皇后在晋末以商养军,在占据荆益扬三州与孝武皇帝隔江对峙时重开启源书院,后来孝武皇帝与孝武皇后联姻启源书院成为皇家书院,声望更上一层楼。 武学则是宣武帝为了打压死灰复燃的世族所设,一应事务由陈皇后负责,启源书院的学子结业之后可以直接进入武学。 金陵的武学设在内城,与太学比邻,蓟州的武学则直接在城外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武学建在了山顶,书院建在半山腰,至于住所则放到了山脚下,按照祭酒的说法,连座山都爬不上去,就算脑子再好也适应不了书院的学习强度,何必在书院浪费时间。 启源书院由前晋的开国皇帝创立,为晋廷培养了一大批人才,本朝孝武皇后在晋末以商养军,在占据荆益扬三州与孝武皇帝隔江对峙时重开启源书院,后来孝武皇帝与孝武皇后联姻启源书院成为皇家书院,声望更上一层楼。 武学则是宣武帝为了打压死灰复燃的世族所设,一应事务由陈皇后负责,启源书院的学子结业之后可以直接进入武学。 金陵的武学设在内城,与太学比邻,蓟州的武学则直接在城外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武学建在了山顶,书院建在半山腰,至于住所则放到了山脚下,按照祭酒的说法,连座山都爬不上去,就算脑子再好也适应不了书院的学习强度,何必在书院浪费时间。 书院的学生还在上课,他们不便打扰,在书院里面逛了一圈之后便在子矜的提议下去了山顶的武学。 武学和书院从选址到修建都由营造司一手包办,青砖黛瓦爽朗大气,若不是偶尔有学子身着校服穿行其间,只怕会让他们觉得误入了哪家园林。 “营造司建王府的时候果然没用心!”王琰拿着把小折扇一敲手心,恍然大悟,“若王府的园子能有此处三分景致,阿耶阿娘何至于不着家。” “正是如此。”子矜点头,谁会乐意自己家里走一步一个忠君爱国,看着就觉得烦。 卫嘉:“……嘉记得王府富丽堂皇似乎并无不妥之处” “阿姊许是不知,王府若是只用来做皇室的脸面自然极好,可要住人总是差了几分。” 这下卫嘉懂了,就是没有人情味呗。 第16章 孝子贤父(一)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说着,几人转过一丛灌木,恰好与一武学学生迎头撞上,子矜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捂着鼻子懵了。 这人的肚子怎么那么硬,这感觉和阿耶好像。 “实在对不住,这位小娘子可有妨碍?” 霍青见子矜坐在地上低着头不动,还当是她的力道太大,一面向卫嘉赔罪一面蹲下想要查看子矜的情况。 一旁被彻底忽略的王琰无奈,“青姊行色匆匆可有要事?” “咦?怎么是你们?”霍青眉头一松,把子矜拉起来顺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还好你今天穿的衣服不是白的。” “我有事要往司曹椽处一趟,你们这是要去法院?” “正是。” 子矜刚一点头便发现霍青脸色发黑,疑惑道:“可是那边有什么不妥?” “无事,你们还小,这些事不便让你们知道。”说着霍青给卫嘉使了个眼色,“法院那边不方便,你们不如去墨院看看吧,墨院的墨掌院和王妃知己论交,知道你们去了定然欢喜。我还有要事,改日再去寻你们。” 霍青说完便匆匆离去,留下子矜三人满头雾水,“方才那位是?” “青姊姓霍名青,十八年进的武学,以前是王府的常客,青姊的父亲也在军中任职,与阿耶相交莫逆。” 子矜给卫嘉解释的仔细,毕竟卫嘉做了王媛的弟子,自己家中又无亲族,在外人看来也算是燕王府的半个主人,王府的一些关系她也要知道,免得日后冲撞了自己人。 原来如此,卫嘉恍然大悟。 “那我们还去法院吗?” “自然要去。”子矜眼睛发亮,“青姊身世不显,若是被人欺侮了我们也能给她撑腰。” 果然,卫嘉见王琰也是跃跃欲试想要去凑热闹,心中一叹,不死心的劝道:“我观霍娘子神色,似乎并不希望你们牵扯进去。” “所以我们才要这时候过去,青姊若在必然拦着我们。” 子矜一步不让,霍青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看她刚刚的样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极为不好事,霍青的底线太高说不定会吃亏。 “切记要以己身为重。”卫嘉叮嘱道。 这就是同意了,卫嘉退了一步带他们过去,但他们也要记得他们的身份,若是他们在这里出了事,在场不在场的只要稍有干系就一个也跑不了。 “自然。” 顺着霍青来时的方向,绕过竹林便进了法院,院子正中立的是神兽獬豸,取执法严明,立法为公之意,左侧是先生备课办公之所,正中和右侧则供学生上课之用,具是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飞檐斗拱极具意趣。 “方才青姊慌慌张张的,我们竟忘了问她是从何处来的。” 王琰突然想起他们即使来了法院,这么大的园子他们怎么知道霍青是在哪里出了事。 “不若找人问问?”子矜建议,“喏,那不就来人了。” 子矜指着一个刚从备课楼中出来的郎君,见那人比她高上半头,穿着淡青色绣竹纹的圆领袍,头发没有似一般孩童一样束成双丫髻而是披在身后用发带束了一半,面色红润色若桃花,一双丹凤眼水润含情,眉间微蹙,即使尚在冲龄也能看出这是一个美人。 卫嘉见子矜对那人好奇,低下身小声给她解释,“那是法院的掌院博士的养子郝毓,听说郝塞博士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人都快冻死了。” 子矜盯着郝毓,听说他的身世,似模似样的感慨了一句,“自古美人多薄命。” 郝毓注意到有人看他,恶狠狠的瞪了子矜一眼,神色羞赧,调转脚步就想往另一个方向走。 子矜见状顾不得矜持几个小跑拉住了郝毓的袖子,这么好看人给他指路,怎么能让人跑了。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你认识霍青霍学姐吗?” 子矜自觉自己长得不错,至少她歪头向人撒娇的时候,很少会有人拒绝她的请求,谁知这郝毓竟一把将袖子抽了出来,见子矜被带的踉跄了一下也不为所动,反而告诫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娘子自重!” 自重?! 子矜被这话震住了,震惊过后便是怒火,指着郝毓讥讽道:“我从小到大还从未听说过这般道理,拉了一个小郎君的袖子便是不自重?既然郎君如此自重,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必在武学四处闲逛!” 卫嘉在后面听到两人的对话心生不快,方才师妹的言行确有不妥之处,郝毓可以指责师妹失礼,却不能这般口无遮拦的让一个女孩子自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妹怎么他了。 认识郝毓只不过是因为他的相貌和身世,没想到性格竟如此恶劣,真是难为郝掌院一个法家弟子教出来一个儒家的“端方君子”! “师妹何必与他争辩,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卫嘉带着王琰上前,虽是在宽慰子矜,眼睛却冷冷的看着郝毓。 “呵!当我乐意与你们一起丢人现眼!” 郝毓冷哼一声就想离开,子矜自然不依,萧绍和王媛不在王府这些年,她在府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不管底下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总要对她恭恭敬敬,上一个敢对她出言不逊的何平已经被她设计的丢官罢职滚回老家种田去了,一个郝毓对她指指点点还想要全身而退? 想得美! 子矜一把扯住郝毓的衣领,仗着她力气大愣是把郝毓扯了回来。 “你给我回来。” 郝毓被子矜扯得歪歪扭扭,脸色更是红的异常,“你……” “啪嗒” 玉石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郝毓的脸不可抑制的白了。 “这是什么?” 子矜踢了一脚地上的玉石,还没把讽刺的话说出口就被卫嘉蒙着眼拉到了身后,一件好奇的王琰亦是如此。 卫嘉把两个未成年儿童拉到身后勒令他们转身不许再看,安置好了两个不省心的弟妹,卫嘉低头看向惊恐的郝毓。 或许连郝毓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现在的表现有多不对,他死死地盯着地上两指粗细的玉制品,心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阿耶在他出来之前是怎么说的? “毓儿,看在你最近功课做的不错的份上,今天的任务很简单,午后我要去上课,你就带着这个在院中走一圈,若是没带好掉了,今天晚上你就去练习骑马,记住了吗?” 他是怎么答的呢? 他想告诉阿耶他不想带着这东西散步,因为难受。 可是他不敢! 他这条命是阿耶给的,他不应该违背阿耶的,就算阿耶让他去死也是应该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而且阿耶对他一向严厉,若是阿耶真的让他去练习骑马才是生不如死。 更,更何况,阿耶只是想像寻常人家的父子一样和他相处,虽然这其中有些要求实在难为情,可其他人家都是这样,没理由他做不到,阿耶待他有大恩,他要做得更好才能回报阿耶一二,不就是些许疼痛,别人能忍他也能,而且还要比别人更能忍才是。 卫嘉从袖中抽出一面帕子,盖住了地上的有碍观瞻的玩具,拉着郝毓转身欲走,“随我去见司曹椽。” “不要!” 郝毓反手扯着卫嘉的袖子哭求,“阿耶会罚我的,阿耶说了不能让人看到,学姐不要告诉司曹椽,不要让阿耶知道,我怕……” 卫嘉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怒火,却不想郝毓误以为卫嘉不答应,竟直接跪到了卫嘉面前,膝盖砸到地上的声音让人心里一颤。 “我不该对这位娘子出言不逊,我给这位娘子赔罪,学姐不要让阿耶知道……” “他算你哪门子阿耶!” 卫嘉怒气冲冲的打断了郝毓的话,这种禽兽怎配为人父! 跪礼有多重,祭天祭祖敬神礼佛方用跪礼,本朝臣子面君都不需要次次行跪礼,郝塞那个人渣怎么配让郝毓给他行跪礼?! “你给我起来!人生在世跪天跪地跪父母,一国之君也不过一月跪一次,你为了一个衣冠禽兽与人下跪,对得起你自己吗!” 卫嘉强硬的把郝毓扯起来,不许他再跪,“随我去见司……” “算了,这种事曹椽也处理不了,还是直接去刑狱司衙门,这种事情绝非个例!” 用帕子包着手捡起郝毓掉在地上的东西,随手敲晕郝毓,卫嘉看向子矜和王琰,“可要随我同去?” 若是去了最好,毕竟被武学学生撞破和被未来的燕王世子撞破是两个概念,只要子矜和王琰站在那里就是一种威慑,不去也没什么影响,毕竟卫嘉同样背靠燕王府,虽不及子矜却比旁人好上许多。 “让阿弟回去知会阿耶阿娘,我随阿姊走一趟。” 子矜凭着直觉不让王琰接触这些事,毕竟看卫嘉的反应这些事似乎并不适合他们接触,子矜觉得自己是长姊,有义务保护弟弟。 “我听阿姊的。” 王琰并无异议,毕竟阿姊才是燕王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把这种需要和官府打交道的事交给阿姊并没有什么问题。 两个人的脑回路诡异的达成一致。 第17章 孝子贤父(二)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霍青带着司曹椽姗姗来迟,卫嘉见司曹椽刚来就想去接她怀里的郝毓,侧身避开司曹椽,哂笑道:“司曹椽既来了就随我等往往刑狱司走一遭吧。” “你想把这事闹到州府?这不可能!” 司曹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卫嘉的要求,这事若是闹大了武学的脸面往哪里搁? 这可是一巴掌直接扇到了帝后脸上,他和祭酒一个都跑不了,少不得要落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子矜拉了拉卫嘉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开口,自己上前一步向司曹椽行了个平辈礼,说道:“矜听闻司曹椽法家出身,为何对负责执法的刑狱司不屑一顾?莫不是司曹椽以为国家法度不过是一纸空文?” 司曹椽许久不曾被顶撞过,见子矜尚且梳着双髻更是不满,指着子矜骂道:“你是哪家小儿,竟敢如此狂妄无礼!” “家父姓萧,现居燕王府。”子矜用折扇点了点鼻子,笑的格外矜傲,“不知司曹椽有何见教?” 司曹椽老脸一僵回了半礼,语气却缓和不少,劝道:“武学由王掌院协助设立,娘子将此事上告刑狱司让王掌院如何自处?” “司曹椽也说了家母只是从旁协助,这书院建起之后自有祭酒曹椽处理书院事务,与家母何干?司曹椽可想过攀扯皇室是何罪名!” 子矜一边恐吓司曹椽一边挡着路让卫嘉带着王琰赶快离开,她站在那里挡着司曹椽也不敢乱来,万一让她磕了碰了,司曹椽才是真的丢了前程。 司曹椽被子矜挡着,眼睁睁地看着卫嘉一手一个孩子快步离去,只能压下心里的急躁给子矜讲道理。 霍青也是个不中用的,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别以为他刚刚没感觉到霍青假装扶着他,那手早就勾住他的腰带了,他要是敢追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娘子,武学由皇室所立,此事若是闹大了,只怕陛下面上无光。” “陛下的面子是靠一个武学撑起来的吗?矜以为,比起面子陛下更在乎武学的风气。” 子矜想起萧绍闲暇时给她讲的旧事,他们萧家人哪个是在乎虚名的,要不是因为身为皇室有了名声更好办事,他们家的人一定更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方法,比如始皇帝把欺骗他的术士坑杀,简单有效。 “再者说了,谁说上告刑狱司就是把此事闹大,刑狱司的人难道还敢将此事昭告天下不成?”子矜鄙视道。 刑狱司怎么查怎么判最多让经手此事的人知道,其他没有经手的人就算心有猜测难道敢故意把这事宣扬出去?真当陛下养的绣衣使是吃白饭的。 只要没有判断力的百姓不知此事,就不算闹大,稍读过这书的人就明白这事与皇室没有关系。 “是老夫魔怔了。” “学生狂妄,司曹椽不计较就好。”子矜执弟子礼向司曹椽致歉,“司曹椽可要先差人将郝博士看管起来,毕竟他是元凶,不容有失。” “这是自然,霍青你去找几个武艺不错的学生把郝塞请到我那里看好。”司曹椽的请字说得格外重,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恨不得现在就把郝塞逐出武学。 霍青朝子矜眨眨眼转身离去,司曹椽也不好在子矜一个孩子面前发脾气,等等,孩子! 司曹椽僵硬的看向子矜,看这位的意思郝塞做的事她都猜出来了? “娘子可知郝塞对郝毓做了什么?” 司曹椽问的艰难,子矜从容的样子让他很难判断子矜到底知不知道,毕竟按照他们来时看到的场景,他们一定在郝毓身上发现了什么,不然不会执意带郝毓去刑狱司,如果子矜以前就知道还好,如果子矜以前不知道经此一遭却知道了,他几乎可以相见燕王杀进武学的场景。 “自然是知道的,”子矜疑惑的看了眼司曹椽,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会问这么一个多余的问题,“不外乎断袖之类,史书上记载过不少。” 本朝承袭前朝律法,对不满十三岁的孩童专门立法保护,像这种豢养少年少女意图不轨的都是宫刑罚款三代不可科举,后两条根据具体情况进行区间量刑,但宫刑是绝对跑不了的,重刑之下少有人敢尝试,再加上禁止私奴等一系列措施,这种事几乎绝迹,没想到今天居然让她见到了一个禽兽。 “司曹椽可知这郝塞家中都有何人?”按照崔先生讲的,会有这种癖好的人大都家风不正,只不知是只他一人还是一群人。 “郝塞幼年失孤,家中只有寡母和一个十三岁的妹妹。” 子矜眨了眨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司曹椽,“矜初来贵地便撞破此事,心中实在不安,不知司曹椽可否允矜先行还家。” 司曹椽:……说得好像我们武学要把你灭口一样。 “娘子可要人护送?” 子矜小手一挥,“不必,我的女使就在正门外。” 子矜到家的时候萧绍与王媛正阴沉着脸坐在堂上,见子矜回来也懒得与她计较什么礼仪,劈头便问:“与我说说那郝毓是怎么一回事?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的,子矜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重复了一遍,“那个郝毓应当是被郝塞豢养的,今日嘉姊带着儿与檀奴在武学散步,无意中撞见了霍家阿姊,霍家阿姊神色匆匆说有要事,我们便没有多说,之后嘉姊带我们去看法院的獬豸,便遇到了郝毓,儿见猎心起相与郝毓互通姓名,谁知起了几句争执,郝毓身上掉出了一个物件,事情就成这样了。” 听到郝毓身上掉出来一个东西燕王夫妇的脸色更是黑了彻底,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谁知道那东西是用在哪的腌臜东西。 子矜尤嫌不够,补充道:“儿听郝毓的意思,他那养父从小就没好好教过他,他竟以为天下父子都是那般相处,还说什么不想让他养父失望,真真是亘古难有的孝子!” 子矜嘲讽的毫不留情,她不踩死这个人渣她就不姓子。 与郝毓同为美人,今天的事让她觉得恶心,她不能想象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会怎么样,她不是一般孩童,出身皇室天生早慧让她一出生就站在了许多人的终点。 萧氏家训,饮水思源。 皇室受天下人供养,一言一行皆应念及天下人,故而萧氏子弟很少会有人欺压百姓。 这次的事她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断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儿以为郝塞如此大胆在武学中行不轨之事,必然不是第一次,郝毓的容貌实在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毕竟美人大可凭着自己的容貌嫁入好人家或者寻个好差事,郝毓容貌之胜能把素来出美人的皇室比下去,其父母必然不是一般人,作为靠着脸就能活下去的人,子矜不相信他的父母会把他光着身子丢在雪地里,连个襁褓都吝于给,“说不得郝毓是被人拐来的。” 萧绍确实被郝塞恶心的够呛,也恨他让自家孩子看到那些腌臜东西,到这不代表他就由着子矜摆弄。 “你想做什么?” 子矜的小心思就没瞒过燕王夫妻,萧绍既然看出来了自然要问清楚子矜的目的,小孩子做事全凭一腔意气,他却不能由着子矜胡闹,问的详细点至少知道怎么给糟心闺女收拾烂摊子。 子矜甜甜一笑,跑到萧绍跟前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阿耶帮儿给阿翁递一份家书好不好?” 萧绍一指点住子矜额头把她推开,不为所动,“怎么,想向你阿翁告状?” “对!” “想怎么跟你阿翁说?” “实话实说,阿翁乃天生天子心怀万民,自然不会容忍这种人祸害孩童,尤其是阿翁想到有我这么可爱的孙女,推己及人,一定会查出郝塞身后的人。” 萧绍眼神一暗,笑道:“要阿耶帮你写吗?” “不用,儿自己可以。”子矜仰着小脑袋向萧绍炫耀她这几年的学习成果,“儿已经可以认出齐律和制诰上的所有字了。” 萧绍顺着子矜的意思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感觉很奇特,又有些舒服,子矜下意识的在萧绍手上蹭了蹭,先生说为人父母大都喜欢儿女承欢膝下,阿耶阿娘和她聚少离多,她若是不肯和父母亲近阿耶阿娘晚上肯定要抱头痛哭,所以阿娘有时早上起来才会嗓子沙哑。 她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儿当然会好好哄他们开心。 “阿娘,阿弟没回来吗?” 王媛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萧绍,不紧不慢的说:“他和伯蓁今晚不回来了,就在州府过夜。” 萧绍也知道是他理亏,忙把子矜推到王媛怀里,自己握住王媛的手,顶着压力自辩,“两个孩子都不小了,他们既然有心要帮那孩子一把,咱们又何必拦着他们,你和他们一样大的时候可是都挑起一房重担了,如今不过是让他们去仗势欺人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还知道他们才六岁,不知道的还当他们六十呢!” 子矜:“……阿娘,儿只是怕~” 子矜使劲揉揉眼,眼睛瞬间红了,看着阿耶这么信任她的份上就帮阿耶一次。 “郝毓长得那么漂亮,若是哪天,儿,儿也被人抓走了,不就再也见不到阿娘了吗?阿耶阿娘整日不在王府,儿和阿弟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才能和阿耶阿娘住在一起,儿,呃,” 子矜打了个哭嗝,本来只是想装样子,谁知道越说越委屈,竟真的趴在王媛的怀里号啕大哭,“儿要是被人抓走了,和那个郝毓一样认贼作父,阿娘……” “放心,阿娘以后都陪着你,还有你阿耶,他现在可清闲了,以后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好不好?”王媛抱着女儿轻声哄着,亦是眼眶通红,她竟不知两个孩子心里攒了这么多事,子矜这回是借着郝毓的事发泄出来了,檀奴呢? 到底是他们做爹娘的失职。 第18章 孝子贤父(三)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在王媛怀里哭了半晌,连晚膳都没吃就睡着了。 萧绍亲自把子矜抱回东厢的卧房,拉着王媛的手轻手轻脚的去了外面。 “我去刑狱司看看,你在家里看着大娘,我看她这次是被吓的狠了,以前听王傅讲齐律就算说的再仔细也是隔了一层,很多事他们没见过也不懂,如今一上来就是罔顾人伦的惨剧,晚上怕是睡不安稳,今晚我就不回来了。” 王媛也知道这个道理,自是没有不允的,“你去了刑狱司定要好好与提刑聊聊,这次的事他必须要给燕王府一个交代!” “这是自然。” 州府的各个衙门和燕王府隔得并不远,上午来的时候,他们带着大批的行李侍从晃悠,现在萧绍骑着马一路疾驰,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在城门下钥之前进了刑狱司。 把马往刑狱司的门口一丢,萧绍大剌剌的冲进了正堂,摆出恶霸踢馆的态度,“衙中提刑何在?” 闻声而来的主簿看清萧绍样貌被吓得够呛,行礼之后才恭敬道:“不知燕王来此,下官有失远迎。” 萧绍懒得为难一个小吏,抬手还了半礼,“你们提刑呢?” 主簿见萧绍的态度还算客气,松了口气,不是来找茬的就好。 “提刑还在查案,若非要事下官亦可代劳。” “查什么案,说不定孤也知道呢?” 萧绍懒得跟主簿打官腔,看了眼门外的地面,笑着说:“今日孤的长女撞见了一件奇事,回家和孤学了半晌,还说史书列传中从未有过,想要写一封家书给她阿翁阿婆送去,你说,要是这封信送出去了,你还能在这安安稳稳的坐着查案吗,孙提刑?” 孙提刑苦笑一声从门外走进来,朝着萧绍作揖讨饶,“大王又何必威胁下官,此案虽是在蓟州发现,可这人却是那郝塞在扬州买回来的,下官就是再怎么神通广大也管不到扬州头上。” “这么快就问出来了?” “哪有那么快。” 想到燕王也算是半个首告,毕竟来报案的是他儿子和弟子,孙提刑干脆拉着他吐起了苦水,上达天听就上达天听,陛下又不是不讲理,只要他把该干的干好了怎么也罚不到他头上。 “大王有所不知,郝塞此人本就精通律法,说来说去他只认下了郝毓是他买回来的这一桩,还是他撞见郝毓的父母想要溺死郝毓,为了救他才花钱买的,其他的他一概不认,还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郝毓身上,说什么郝毓体质特殊,先对他起了不良意,然后他才……嗯……唉!那郝毓被他教的愚孝至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的受害人让我们怎么审?” “您是不知道,那郝毓被高足送来的时候除了那个,就那个,你知道的。” 孙提举给萧绍比了个手势,被萧绍一巴掌扇在手背上,他也不介意,用一种夹杂着同情、愤懑以及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诡异语调给萧绍描述了当时的场景,遍布上身的绳结,银质的细链,镶着珍珠的长针,带绿松石的金环,还有葡萄大小的串珠。 “我以为当年在金陵法院上课时老师展示的已经是全部了,没想到我还是孤陋寡闻了。” 萧绍:……愚蠢的直男被人类的创造力震碎了三观。 事实证明,皇室对于这种突破三观的事适应的比一般人快得多,萧绍很快把他碎成片的三观修修补补问起了正事,“孙提刑的意思?” “大王方才不是说要将此事上达天听?”孙提刑反问道。 萧绍:“……玩笑之语怎能当真。” “下官可没空与大王玩笑,下官觉得背后之人不简单,若是走正常流程怕要打草惊蛇,让陛下私下探查才最为便宜。” “这才建国多少年,你们这群文官就开始寻欢作乐了?”萧绍不可思议道。 孙提刑和他算得上老相识了,当年宣武帝训练绣衣使的时候他可是上蹿下跳的嚷嚷着反对,说不能有任何东西不受监管凌驾于规则之上,现在居然主动要求把案子交给绣衣使,是对他的同僚多不信任才会做出这种让步。 这话怎么能认! 孙提刑只能尴尬的转移话题,“下官并非迂腐之人,绣衣使在刺探请报上确有长处,用于百姓也不算浪费了养他们的银子。” “此事我会如实上奏,你到时候会怎么样我可就不管了。”萧绍玩笑道。 “易之幸。” 少时志向,匡社稷护万民,以律为界以法为限,当庭守正明镜高悬,一剑荡河山,再挥平奸邪,何等意气风发,宦海沉浮二十年,他见惯了世间险恶人心诡谲,却更加相信光明。 “不过一身官袍,易若舍不得就不会在幽州。”孙易解下挂在腰间的官印推到萧绍面前,“烦请大王将此物一并转呈陛下。” 萧绍看着面前的官印目瞪口呆,再看孙易,风轻云淡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在金陵武学给他布置课业的时候,下意识带出了旧日的称呼,“先生莫不是还不肯放弃?” 说起来这是和萧绍也有些关系,当年宣武帝醉后强迫了一个舞姬,陈皇后做主把那个舞姬封为美人收入宫中,那个舞姬是个有福气的,一次就怀上了。 本来这没什么大事,说穿了就是宣武帝私德有亏,毕竟高祖皇帝主编的《制诰》中说的明明白白萧氏男子年满三十无子女方可纳妾,陈皇后大张旗鼓地把那个女人封为才人也有打宣武帝脸的意思,可孩子生下来之后出问题了,宣武帝那天晚上做了个梦,醒来只记得两条蟒蛇缠着他,恰好这位才人生了两个男孩,宣武帝就像魔怔了一样直接命人把这两个孩子溺死了。 这事不知怎的被孙易知道了,孙易也没把事情闹大,只是隔一段时间给宣武帝上一封折子说些民间溺死婴孩的事,宣武帝被纠缠的烦了把他叫进宫骂了一顿,这下算是彻底捅了篓子,孙易见宣武帝毫无悔过之心干脆利落的指着宣武帝的鼻子把他从头骂到脚。 后来在陈皇后的干涉下孙易被贬往交州,本来宣武帝还打算等他改了就把召回金陵,谁知道孙易在交州勤勤恳恳的干了三年之后,自请去了凉州,三年之后又三年,孙易就这样从最难的交州开始,升迁一次挪一个地方,愣是跑到了最北的薄州晃了一圈又回了幽州,看他的架势只怕是打算在幽州养老了。 听到萧绍熟悉的称呼孙易神色渐暖,这是他教过的学生,虽说当年师生几近反目,学生心里到底还是念着他的,“易觉得幽州气候宜人,十分适合养老。” 孙易本来以为萧绍听到他的话又要像当年一样炸毛,没想到萧绍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问道:“先生真的决定了?您才刚至而立,正值当打之年将来未必不能拜相,现在走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啊,这些年我也算是走遍了大江南北,我想辞官把这些年的心得整理整理,说不定过几年大王还能看到我的著作呢。”孙易反倒开始安慰萧绍,“再说易也不是全无私心,早年我阿姊曾有一女,在上元节的时候被拍花子拐走了,阿姊和姊夫苦寻多年未果双双撒手人寰,我找了这么多年,都说绣衣使遍布天下无所不知,说不定看我辞官了陛下一高兴就帮我寻人了呢?” “先生放心,定能找到的。” “其实找了这么多年我早就不抱希望了,当年也求过陛下,陛下也答应了,却不想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 孙易的神情略有落寞,萧绍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种骨肉分离的事旁人再怎么安慰也是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好在孙易不是容易消沉的人,很快就把话题扯回了正事,“幽州远离扬州,郝塞的消息没那么快传出去,下官已经封锁了消息,连衙门里的人都只知郝塞虐待养子,大王尽快给陛下上书莫要误了时机。” 萧绍自无不应。 离开刑狱司萧绍回了王府,倒是把留守王府的家人吓得够呛,大王早上离去时还说要一旬不回,这当天晚上就偷偷回来了,怕不是想引蛇出洞? 难道王府里面有人心怀不轨? 王府家人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一个个都神情严肃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生怕被隐藏黑暗中的‘敌人’拖下水。 可惜萧绍并没有注意到下人之间的暗潮,问清王琰和卫嘉的住处之后,萧绍直奔后院。 臭小子晚上睡觉居然还要人陪,难道真的被吓住了? 等萧绍到的时候却发现事情和他想的有差距,王琰确实是早早睡下了,卫嘉却在外间看王琰和子矜启蒙用的《齐律》,拿的正是妇幼保护那一卷。 挥手免了卫嘉的礼,萧绍先进里间看了眼王琰,确定他睡得安稳才回外间让卫嘉把他们到刑狱司后的情况再说一遍,确定了王琰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之后萧绍松了口气。 “学生今日替郝毓检查身体的时候师弟说郝毓根骨奇佳。”卫嘉补充道。 “果真?”萧绍果然来了兴趣,王琰近乎明示的话让萧绍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萧氏的先祖曾经传下一部内家功法,也不知是下了什么咒,直有满足拥有萧氏血脉和根骨奇佳两个条件才能修习,听王琰这话一定是确定了这个郝毓是萧氏族人且根骨奇佳,想让萧绍先下手为强把人扒拉到燕王府。 卫嘉只能把王琰交代的另一句话搬出来,“师弟还说师妹十分喜欢郝毓。” 萧绍:“……我知道了。” 再多好处也比不过闺女喜欢,子矜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兄长吗,就他了,回头好好教导一定能成一员猛将。 第19章 孝子贤父(四)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萧绍少有的搂着王琰睡了一晚。 翌日卯时,父子两人相继醒来。 心血来潮的指点了儿子半天武艺,萧绍拎着累成狗的王琰丢到浴桶里洗刷干净,“你的武艺和虫娘比起来如何?” 王琰有气无力的摆手,“儿不及阿姊。” 不管是功法还是身手我都不及阿姊,阿耶何必为难我一个书生,想过把当父亲的瘾可以去找阿姊呀,阿姊皮糙肉厚一定能抗住您单方面的殴打。 “你确定你阿姊看中了那个郝毓?你怎么知道的?” “儿确定,阿姊趁着嘉姊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告诉我的,阿姊说郝毓长的比她还好看。” 阿姊现在控制不好体内气机,一般人接近她都会觉得压抑,但是郝毓就没有顾忌,他不仅对阿姊生气时有些失控的真气接受良好,甚至还能反过来与阿姊抗衡,阿姊说郝毓一定和他们这一支的血缘极尽且天资极高,不然不可能利用的她的真气和她抗衡。 萧绍了然,这两个孩子打小就有些神异,有些事他们父子之间心照不宣,不管子矜想收下这人的原因是什么,明面上都只能是这个原因。 子矜:…… 脑补是病,我只是单纯地看上了他的脸而已。 “阿姊今天应该会来看他,我让嘉姊给郝毓开的药能让他一直睡到今日午时,到时候让阿姊去安抚他。” “你对你阿姊倒是尽心。”萧绍酸溜溜地说。 收服人心的事都让子矜去,他这个阿耶就是个用完就丢的工具人。 王琰装傻,“阿姊对儿也是极好。” 萧绍:哼 …… 武学少了一位博士,还是举足轻重的掌院博士,消息在武学祭酒和各院掌院的引导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但王媛却因此忙得脚不沾地,只能让采薇和蒹葭两个陪着子矜去刑狱司。 到了刑狱司,先毕恭毕敬的向孙易问好,这是阿耶的老师不能怠慢,孙易和她想象中的不怎么一样,子矜本以为孙易会是慈祥的老者,没想到是一个平和的中年人,看起来和太子伯父差不多,嗯,没有伯父俊,但比伯父健康。 孙易这些年四处调动,他的妻子受不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和他和离之后带着孩子在蓟州定居——这个地方离孙易任职的几个边郡最近——两人的相处反倒和谐了许多,儿女常年不在身边让孙易对孩子有着天然的好感,对子矜这种一看就乖巧懂礼的孩子更是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知道子矜的来意后,孙易亲自带着她去了后堂。 “娘子初见易似乎很惊讶?” “不敢隐瞒先生,矜以前以为先生会十分慈和。” 慈和=白胡子老爷爷 孙易觉得有点好笑,萧绍气不过他当年作死,就在孩子面前抹黑他的形象,“娘子有所不知,易与大王相识时不过十六,那时候大王和娘子一样大。” 子矜:哇哦 到了后堂,郝毓还没醒,子矜带着采薇在屋里等药效过去,孙易见没他什么事就去处理公务。 最近事情太多,郝塞的母亲和妹妹还没审完,各地上报复审的案子也要批复,死刑也要交由刑部复审后上报陛下,唉,为什么总有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作奸犯科呢? 快到午时的时候,郝毓醒了。 子矜正在吃饭,州府的衙门都带有小厨房,物美价廉量大管饱,主要用来消耗常平仓中替换下来的陈粮——其他的低价卖给酿酒商人和酒楼餐馆——今天小厨房的厨子在采薇的指导下学会了甩面。 “你醒了?”子矜吃完最后一口面,淡定的问。 郝毓可能睡得有点蒙,盯着子矜看了半晌才想起来,“你是昨天那个胡搅蛮缠的娘子。” 子矜点头,“是我,你现在在幽州刑狱司衙门的后堂。” 本以为郝毓会跳起来指责他们多管闲事,给郝塞带来麻烦,谁知道郝毓眉头一皱,问道:“刑狱司是什么地方?” “提点刑狱司,又称刑狱司、提刑司、宪司,掌管一州庶狱,核其情而覆以法,督治奸盗,申理冤滥。”子矜给他背了一段书,怕他听不懂又给他解释,“专门处理郝塞这种视法理人伦于无物的人的地方。” 这下郝毓听懂了,这个长相极好在骂他阿耶。 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平和,只是安安静静的向子矜澄清,“娘子许是对家尊有所误会,阿耶虽然为人严厉却待我极好,并无苛待之处。”他还记得昨天卫嘉说的那句郝塞不配为人父,“昨日娘子搅了我的功课我还没向娘子讨说法,怎么娘子反倒把我关在这里还污蔑家尊,这是哪家道理?” 子矜在来的路上遇到了王琰派来传话的人,他把郝毓的情况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子矜对郝毓的态度早有准备,听到这话也不动怒,反而笑着答道:“自然是咱们家的规矩。” 也不知道阿姊开的什么安神药,居然能让人冷静的这么彻底,委实神奇。 “你身上是不是有一个红色米粒大小的胎记?”子矜语气笃定,顺手挽起袖子把手腕递到郝毓眼前,“你看,我也有,这个胎记只有萧氏中人才能有。” 祖传胎记,据说萧氏先祖得仙人入梦传授修行之法,凡萧氏之人心思纯澈根骨极佳的才会有这个印记,这是修行萧氏功法的先决条件,所以燕王当年只是玩笑似的提了一句平王一脉,宣武帝就派人去查证了,后来证明是谣传,平王一脉早就死绝了。 郝毓自然知道他身上有这么个胎记,毕竟他身上其他地方可谓是毫无瑕疵,每次郝塞帮他打理身体的时候都喜欢拿着他的这个胎记打趣,说是美玉微瑕,就是位置有点难以启齿,只好点点头,道:“除了这个还有其他证据吗?” 他身上的衣服都被脱了一遍,谁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被他们看到的。 “当然有,手伸出来。”看着挺精明的人,怎么就被那个郝塞养废了呢? 子矜从裙子下面抽出了一把匕首——其实是在靴子里放着——抓着郝毓的手划破指尖,把血滴到自己的腕上,血迹很快消失,而子矜腕间的胎记(朱砂痣)明显变红了一瞬。 郝毓目瞪口呆,子矜却不以为意,他早就拉着萧绍和王琰试过了,“只有萧氏族人的血滴在上面才有用,没什么大用,只能用来识别萧氏血脉。” 子矜还想拉着郝毓试试,被郝毓疯狂推辞。 那种地方,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看。 其实他心里已经信了,只是多年的认识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推翻的。 “你欲如何?” “让你认祖归宗,”子矜把匕首重新插回靴子,“可有兴趣入我燕王府?” 郝毓有些恼怒,他都服软了子矜还在逼他,“我问的是我阿耶!” 子矜冷笑,“郝毓豢养儿童买卖人口不敬皇室,这些罪名足够他死上三次了!” 子矜以为自己的语气足以恐吓他人,却不想小孩子的威胁怎么看都缺乏威势,反倒萌感十足。 郝毓是没被她吓到,“我若是进了燕王府当如何?” “刑狱司的长官是阿翁的臣子,要听我阿翁的,我可以向阿翁求情敕免郝塞的罪行,可以把他罚的轻一点。”比如只死一次。 反正到时候把郝塞往金陵一送,就说是流放了,你也不知道,子矜恶劣的想着崔让给她说的那些暗度陈仓的例子。 郝毓被郝塞教的不谙世事,全凭着本能完成了和子矜的讨价还价,“我答应了。” “那就把这个签了,你为了救郝塞要给我家做二十年白工,我家包吃包住,在此期间你不许跟郝塞联系,要把我父亲叫阿耶,把我娘叫阿娘。” 子矜把契书从采薇怀里拿出来,就这郝毓手上还没愈合的伤口涂了点血在另一个手指上,按下,不等郝毓翻看契书就强拉着他跑了出去。 “好了,你现在是我燕王府的人了,等到你什么时候学好了王府的规矩,我就让你见郝塞。” 落在后面的采薇不紧不慢的收起桌上的契书,把第一页丢掉,朝门外的孙易行了一礼,“孙提刑可要看看奴婢刚写好的证词。” 孙易故意板着脸,接过证词一边翻看一边斥责他们胡闹,“你们这是作伪证!” “受害人亲自画押的证词,怎么能说是伪证。”采薇笑着开脱,“娘子走得快,奴婢不便久留,孙提刑留步。” 孙易摇头失笑,拿着子矜绕了一圈弄出来的伪证进了班房,“托王府大娘子的福,咱们有证据了。” “郝塞此人确实对养子施暴,他那养子但凡有一点不合他心意的地方,他就把人家吊在梁上,或是鞭打,或是蒙上眼睛耳朵晾在那里一两个时辰。” “你看这个,郝塞家中亲眷对此视若无睹,还帮郝塞隐瞒消息。” “此处,郝塞还逼他养子喝药,没病喝什么药!这里也是,每次喝完药就全身又热又痒,郝塞还会把人绑在架子上让人给他背书,背错一个字就打,呸,咱们刑狱司的牢房也没这么磨人的刑具!” “绣衣使的牢房也没有!” 这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兄,他当年被叛逃之人牵连往绣衣使的牢房走了一遭,发现绣衣使的牢房除了不让睡觉更衣之外比他家还干净。 “提刑,您说吧,这案子咱们怎么判!” 一群人杀气腾腾的盯着孙易,恨不得现在就把孙易给打一顿,虐待孩子和掳掠妇女是最不能忍受的两种行为,即使同在狱中的室友也会看不起这些人,谁家还没个老婆孩子呢。 “放心,这案子现在不归咱们审了,”孙易淡定喝茶,给下属漏了点口风,“燕王府来人经过验证,已经确定了郝塞的养子的皇家血脉。” “皇家血脉?!” 众人有些啼笑皆非,随即又心照不宣的拍案狂笑。 皇家血脉? 从前朝到现在,萧氏一直在发展壮大,几乎各行各业都有萧氏子弟的身影,本朝虽然没有维持前朝的分封,但陛下从未说过要从萧氏分宗的话,建国之后就重新统计了萧氏男女人口编纂玉碟,还一直给他们发生活费,也不多,每家每年五贯钱,因为多了发不起。 由此可见皇家血脉有多尊贵,又有多不值钱,燕王府承认郝毓的血统说不定就是为了严惩郝塞。 第20章 孝子贤父(五)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一行回到王府时萧绍正在给宣武帝写信,有些事不适合小孩子来说还是单独列出来比较好。 “回来了,过来给你阿翁写信,下午我帮你送过去。” 说着,萧绍抬头看向郝毓,果然容色极盛,就是太过阴柔少了阳刚之气,“你看中的就是他?” 子矜跑到萧绍身旁坐下,两手拉着萧绍衣袖面露祈求,“就是他。” 自从在王媛怀里哭了一回,子矜越发没脸没皮了,对着萧绍动则撒娇卖痴,偏偏萧绍就吃这一套,哪怕明知道子矜凶残的本性,也忍不住被她的外表迷惑。 萧绍拍了拍子矜的脑袋示意她别闹,重新看向郝毓,气势凌厉,“你可知孤为什么会让你进燕王府?” 郝毓神色如常地指着子矜,说:“因为她喜欢我。” “你知道就好,我能因为女儿接受你,自然也能因为女儿把你和你那个养父送去酆都,以后在王府,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她。”萧绍指着子矜,严肃道,“你以后要叫她大妹。” “儿明白。”郝毓按照子矜的威胁换了称呼,对着萧绍行了一礼,又看向子矜微微颔首,唤了声“大妹”。 子矜笑的眉眼弯弯,起身朝郝毓行了家礼,“大兄。” “好了,万英,你带他下去换身衣服,顺便熟悉一下王府的规矩,好好一个郎君没一点阳刚气,出去我都嫌丢人。” “是。” 一直在屋内装壁花,看燕王父女诱拐无知儿童的万英从角落里走出来,“郎君请随属下来。” 郝毓沉默的看了眼子矜,见她没反对才跟着万英离开。 萧绍注意到这个细节,忍不住戳了下子矜的额头,“偏你鬼主意多,人家还不知道怎么在心里编排咱们。” “这不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懂,等他懂了自然会感激咱们救他出火坑。” 子矜捂着额头,坚决不承认她的恶趣味,毕竟一个美人忠贞不屈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委身仇敌的戏码实在是有意思。 “就你话多,还不快来写信,这种事咱们私下认了没用,你阿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人抢走了,你给你阿翁撒撒娇,就说你觉得他可怜想让他做你兄长,为父再给你阿婆递个消息,让你阿婆帮咱们说动陛下,把他的名字写到玉碟上。” 到时候族谱上写明了他是我儿子,他要是不认就是不孝! 子矜接过纸笔,在纸上留下她练了好久的大衣,一张纸上也写不了几个字,只能长话短说,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那名字呢?总不能让阿兄顶着那个郝塞的给他起的名字过一辈子吧,那多气人。” “早就想好了,跟你一样从矛,就叫萧敄。” “是那个和强武一个意思的敄?” “对,他以后肯定要跟着我从军,这个字也合适。” 萧绍把子矜写到字拿起来一张,仔细看了半晌,突然道:“你是不是不想习魏碑?” 子矜慢悠悠的写完最后一个字,才回答道:“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我看你写的魏碑总觉得诡异,哪怕字形一样也觉得奇怪。”萧绍把信放回去,又抽出来一张纸放到子矜面前,“给我写个隶书看看。” 子矜听话的把自己的名字用隶书写了一遍,还附带了小篆,萧绍仔细看了看,还是诡异,“你回头去问问王傅,我怎么看都觉得你这字给人的感觉不正常。” 子矜乖乖应是,萧绍把信封好之后就把子矜打发去了后院,“我把你阿娘左右的院子买下了,现在正在收拾,咱们要在王府多住几天才能搬过去。” “儿知道了。” 八百亩的份额又少了,啧。 …… 王琰正在屋里啃冰碗,见子矜过来一边让人给她也拿一份,一边在把冰盆旁边的位置让出来一个,“阿姊难道不觉得热吗?正午时候在外面瞎跑。” “还好。” 萧氏的鸡肋功法只有一个作用,改善体质,比如让人耳聪目明力气变大伤口愈合加快对冷热的适应能力加强。 王琰也想到了这一点,羡慕的看向的子矜,这种功法简直是夏日救星,冷了还能穿厚点,热了能怎么办,就算只穿一层纱也热啊。 “难怪他们会说能修炼功法的人是天生的将才。”不惧寒暑皮糙肉厚还耳聪目明,简直就是为战场而生。 “那可不一定,”子矜的偶像是卫烈侯这种有勇有谋的将将之人,一点都不想被人当成打不死的小强专门去做危险任务,“万一是个傻子呢。” “皇家只有庸才,如果有人是傻子,不是装的就是被人暗害。”王琰说的十分笃定。 子矜:“……阿耶已经决定要把萧敄的名字写在咱家了,以后你要记得叫他阿兄,二!郎!” 王琰:…… “这怎么能一样,他是萧四郎,我是王大郎,不能混为一谈。” 子矜接过冰碗愉快的眯眼,就算不怕热也不代表着喜欢热,“你怎么会想到说服阿耶把萧敄记到母亲名下?” “这不是你的意思吗?”王琰疑惑道。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是你说他根骨奇佳还长得好,要是咱们家的人多好?” 子矜用银匙把把冰碗里的水果翻到上面,有些心虚,“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他长得挺好看,放在家里也养眼。” “阿姊!” 王琰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子矜,半晌说不出话,他能说什么,这是他的长姊,不是他的弟妹,不能随便说教。 “阿姊,你要能不能记住你的身份,你是燕王府的继承人,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燕王府,你在做事之前能不能多想想,如果你有一步行差踏错,整个燕王府都要给你陪葬,萧敄这种注定前途无量的人如果不及时绑到燕王府,将来等他发现自己的身世,说不定会怨上我们。” “既然燕王府明知萧敄前途无量,为什么不把他送给陛下,反而据为己有?”子矜反问,“过犹不及的道理你忘了吗?” 若是天下帅才燕王府独占一半,陛下还能容得下燕王府吗? “亢龙有悔,穷之灾也。”子矜补充道。 陛下给阿耶铺好了路,现在只剩最后一步,日后她或许不会在幽州,但只要和皇帝处好关系职位绝对不会比阿耶低,现在萧敄横空出世,阿耶打定主意要把萧敄培养成一员猛将,她如果再去从军就要和萧敄争起来了。 “萧敄如果成功计入玉碟,他就是王府的嫡长子,年龄比我大,拥有继承权。” 虽然阿耶不会把王府交给他继承,但萧敄真的要争也能从我手机拿走不少东西。 你真的是我亲弟弟吗? 子矜的眼里明晃晃的写着这几个字。 “阿姊~” 王琰拉着子矜的手装乖,虽然知道子矜的话有吓唬他的成分,但这事给子矜带来了麻烦却是实情,“阿姊就饶过弟弟一次好不好?弟弟以后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阿姊~” “不好。”子矜把手抽出来,大热天的拉着手也不嫌热,“下不为例。” “那这次的事就不管了?”王琰试探着问。 子矜瞥了他一眼,鄙视道:“阿耶又不傻,明知道有害还要去做,肯定是因为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好处,而且好处还挺大。” 见王琰不再追问,子矜松了口气,幸好她反应快,不然肯定又要被王琰教育了,檀木就是个小古板,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刚开始真的只是单纯的看上了大兄的脸,那会是一场灾难。 …… 时间在房屋装修中缓缓流逝,自从知道萧绍和孙易的关系有所缓和之后,子矜成了刑狱司的常客。 孙易写好了辞呈只等着郝塞的案子结案就告老还乡,孙易把他要辞官的消息告诉孙夫人之后,孙夫人欢欢喜喜的吩咐儿子到幽州买地,两个人商量好了,这次让孙易嫁给她,两个人都是一嫁一娶,算是扯平了。 只是孙大郎的脸色有点僵,父母和离之后的相处更为和谐,对他和弟弟妹妹也和以前一样,现在重新成婚也是一桩喜事,父母想大办也不是问题,但是为什么他要作为母亲的家人来向父亲提亲送聘礼。 子矜作为孙易的徒孙受邀(其实是她不要脸硬挤进去)参(wei)加(guan)了纳彩、问名、纳吉的一系列流程。 回家之后还要把事情给萧绍复述一遍,听萧绍幸灾乐祸的说要去给孙易添妆。 “大王,娘子,郎君。”崔让镇定自若的给屋内的几人依次行礼,子矜和王琰低着头给崔让行礼。 萧绍见他们实在是怕崔让,只能挥手让他们离开,“先生坐。” “谢大王。”崔让在萧绍下手第一位坐下,说起了他的来意,“陛下可允了大王收养敄郎君?” “已允了,宗正卿已经把他的名字写上玉碟,其它象征身份的东西还在路上。”萧绍亲自给崔让添上茶,解释道,“等圣旨到了我就办一场宴会让他出去认认人。” 崔让接过茶捧在手里,又问道:“郝塞之事大王打算如何给大郎君解释?” “他的规矩学的如何?” “尚可,他已经对郝塞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他对于阴谋有着近乎直觉的感知。”崔让感慨道,好好一个谋士的苗子居然被耽误了这么多年,郝塞实在是该死! 萧绍对于这种神奇的能力有所了解,王琰也是这样,会根据本能配合萧绍的行动,但子矜就不会,“比檀奴如何?” “更胜一筹,若用于战场必能料敌于前,是天生的谋士,可惜大郎君似乎对冲锋陷阵更有兴趣。” 崔让喜欢因材施教,相信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所以只能遗憾自己和这个天才没有缘分。 第21章 孝子贤父(六)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萧敄的选择对于对于萧绍来说恰到好处,他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去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就只能替子矜培养起一把听话好用的刀,子矜自己发现了萧敄而且对他有大恩,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果没有萧敄他也有别的选择,只不过现在用不上了。 倒是可以提前把人给子矜,也不算浪费。 蒹葭采薇和子矜的乳母都是陈皇后安排的人,这些年虽然干得好却还是隔了一层,没有子矜从小培养起来的人亲近。 这么想着,萧绍对崔让道:“王傅可有辞官之意?” 崔让笑着拒绝,“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绍不无遗憾的挽留,“那先生可要快些,时间不等人。” 崔让抚须而笑,暗示萧绍,“让前日夜观天象,想起了秦昭襄王的太子,若不是太子早亡,始皇帝如何尚未可知。” “安国君?”难道先生的意思是我可能会熬死我哥上位? “安国君不劳而获,殿下岂能与之相比。”安国君的运气可比你好多了,安国君端坐家中就能获得王位,大王却需要多方筹谋。 萧绍:……谁要和安国君那个短命鬼比! 隐晦的交换完情报,崔让顶着萧绍幽怨的眼神跑了,崔让是个合格的谋士,察觉到萧绍的激进之后隐晦的劝他静待时机,宣武帝春秋鼎盛,太子体弱多病本来就是个隐患,燕王现在只要做一个孝子贤弟以后的事,自有宣武帝给他铺路。 处在藩王这个位置上,多做多错。 六月初,已经被崔让压着背完了整本《齐律》和《制诰》的萧敄终于踏出了房门,半个月啊,整整半个月都被关在院子里背书,饶是萧敄天资聪颖也有些受不住,更何况他的身体不算好,再加上苦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本合适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子矜刚一跨进门槛就撞见萧敄散着头发推开门,一阵风吹过,带起衣袂发梢,竟有羽化登仙之感。 子矜明显的呆了一下,才笑着和萧敄打招呼,“阿兄,我带了冰碗,再不吃就化了。” “娘,你何必屈尊降贵做这种事。” 萧敄不傻,甚至比绝大多数的人还要聪明,只是缺乏生活经验,燕王府的尊贵他也有了自己的认识,天潢贵胄,手握重权,就算他是萧氏后裔也不值得燕王府的继承人来向他示好。 子矜略过萧敄的口误,把冰碗从篮子里拿出来塞到他手里,笑道:“不是说了吗,我看你好看。” 许是因为子矜之前滴血认亲那一幕太过震撼,萧敄对她的态度要随意许多,“莫要玩笑,你的容貌也是极好。” “不及阿兄。”子矜笑着打趣,“阿兄先好生梳洗,阿耶说午后要带阿兄去一个地方。” 萧敄挖冰碗的手一顿,问道:“大王没说要去哪里吗?是只带我去还是你们要一起去?” 子矜摇头,“阿耶没说去什么地方,也没让我和檀奴去,看阿耶的意思应该离王府不远。”子矜瞥了眼有些变形的汤匙,一只手搭到萧敄肩上试图让他平静一点,疑惑道:“阿兄似乎很怕阿耶。” 萧敄捏着汤匙,强笑道:“不过是有些意外罢了。”只是一种直觉,燕王就像是一匹狩猎的狼,引而不发的时候才最危险。 “阿耶说明天就带你去看郝塞。” “郝塞……”萧敄提起这个名字有些五味杂陈,他看完了《齐律》心中就有猜测,只是之前十年一直坚定的观念并不是那么容易推翻,要是之前他该高兴的,现在却不想去见他。 三两口吃完冰碗,萧敄把心一横,“午后我去寻大王。” “阿兄有事可唤院中女使,或者让人去寻我,我的院子就在前面。”藩王的王府一般占地极大,比如燕王府就占了蓟州城的四分之一,属于城中之城。除了对称轴上的前三殿后二殿之外还有园林,府上其他主人居住的东西三所,世子府以及王府僚属侍从的办公之所,几乎算得上一个小型的皇宫。 子矜因为还没受封,所以和王琰一起住在东三所的第一个院子里,子矜住东厢,王琰住西厢,反正将来两人都要搬走,不动主屋将来挪地方也方便。 萧敄梳洗过后特意换了身衣服,掐着时间去拜见萧绍。 萧绍也懒得跟他废话,把他塞进马车就从王府的侧门低调离开。 其实算不上多低调,尤其是他们的马车在大白天停留在一处院子的门外之后,周围路过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只见过晚上来的,正午时候来的还真没见过。 他们不认识燕王还能不认识燕王府的马车吗? 王府的娘子郎君每次偷偷出门坐的都是这辆马车,这可是蓟州城里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没想到啊,燕王居然也回来这种地方。 听说皇家不能随便纳妾,有好事者甚至琢磨着,下次见到王府的两位小主人的时候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他们。 这种事情萧绍不知道,萧敄更不会知道,唯一一个知情的车夫只能尽量无视众人的目光,啊,六月的天气真热呀,睡觉睡觉。 院子的主人诚惶诚恐的接待了萧绍,这绝对是蓟州的地头蛇,虽然从前朝开始皇室的风评就不错,但也不是没有欺压百姓的宗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燕王要带着个孩子来看这种东西,但她们不敢违抗燕王,因为本朝禁止民间组织妇女男子卖身。 “郎君,仙儿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就要看?”老鸨不敢叫破萧绍身份,只能称他为郎君,生怕那位十几岁就能在百万军中来去自如的燕王妃知道后杀过来。 “让他们准备吧。”萧绍把玩着桌上的高足杯,给萧敄使了个眼色,“你去看着,找不来男人看女人也能凑合。” “您……到底想干什么?”萧敄直觉不妙,自从进了这个院子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萧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没什么,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明天我带你去见你那好养父,”说完又转向老鸨,“给他好好解释,包括你们这一行所代表的含义,说的好了我就不向州府检举你们,若是说的不好,你和身后的东家都要落不了好。” 老鸨被萧绍的眼神吓了一跳,强笑道:“郎君这是说的什么话,干我们这一行的不就是你好我好,赚个辛苦钱罢了。” 辛苦钱? 萧绍嗤笑一声,道:“最好如你所说。” 不敢再跟萧绍打机锋,老鸨只能转向萧敄,早点把这些瘟神请走才是上策。 “小郎君,这边请。” 萧敄看着愣是把腰弯的比他低一头的老鸨,再次看向萧绍,见萧绍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能跟着老鸨进了隔间。 房间的隔音极好,萧绍看着屋中滴漏,两刻钟后萧敄便脸色苍白的被老板带了出来。 萧绍见萧敄除了脸色不太好居然没有其它的症状,惊讶道:“你居然还能撑住?”看来身体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萧敄回想着方才在屋里看的听的,心底一片悲凉,真可悲啊他。 “郎君是干净人,必然不知这世上有人爱娘子就有人爱郎君,个别口味奇特的就喜欢未满十四的童子,还有人喜欢认义子义女,这都是掩人耳目的方法,专门找来模样标志的孩童亲自养大,从小教导,比那些半路出家的人更合用。” 从小教导的更合用,义子义女……哈哈哈这就是他固执坚持的孝,他忍了这么多年,原来在那人眼中不过是个合用的物件儿,难怪,难怪郝塞从来不会顾及他的感受,难怪即使他哭着求郝塞郝塞也不会答应他的请求,真是可怜,自以为是的父子情深,原来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萧敄哑着嗓子,第一次朝着萧绍露出祈求,“我,想见郝塞。” “可以。”萧绍自无不应,之前打算明天去是怕萧敄撑不住,现在既然他主动要求了,当然是越快越好,去了心病才能好好调养。 “有人吗?行台调研,需要问你们几个问题。” 老鸨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小声的征求萧绍的意见,“郎君……” 萧绍看着老鸨,吩咐道,“去开门,有我在怕什么,敄儿过来坐着。” 萧敄看了眼萧绍,顺从的坐到了萧绍身边。 那边老鸨刚把房门开了一条缝就被刑狱司的差役一脚踹开,老鸨被两个人按着脸压在地上,心中欲哭无泪,就知道会这样T_T 现在又不是年末,行台的人那用的上调研刷业绩,燕王误我! 见人都抓的差不多了,萧绍拉着萧敄站起来和领头的差役打了招个呼,“因为的私事劳动各位,实在是对不住了。” “大王说的哪里话,要不是大王咱们还不知道这里居然有人敢公然揽客,实在是胆大包天。”幸亏他们知道的早,要是被行台那群御史知道了,少不了要参他们一本,现在就不一样了,回去可以让孙提刑给他们记功,今年年终发赏的的时候能多得两吊钱也是极好的。 “孤先行一步,诸位请自便。” “大王慢走。” 第22章 孝子贤父(七)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去刑狱司的路上,萧绍习惯性的给萧敄普及燕王府的生存之道,“咱们燕王府身具藩王和武将两重身份,和文官,尤其是封地的文官,之间的关系不用太亲近,不远不近的处着,别结仇就好。” 如果手握重权的藩王和封地的官员关系良好皇帝是会忌惮的,不是说害怕藩王造反,而是害怕藩王雄踞一方却不谋反。 “刑狱司的孙提刑还记得吗,那是我的先生,但我从来不会把这层关系公诸于众,要不是因为你的事我还不会主动来寻先生。” 萧绍恬不知耻的把他和孙易单方面闹崩之后,拉不下脸去找孙易的事说成了他深谋远虑为王府前程考虑。 如果是子矜或者王琰在这一定不会把萧绍的话放在心上,可听到这话的偏偏是萧敄,不了解个中情形又心神大乱,被萧绍一忽悠就信了,让萧绍没有一点成就感。 “你等会见到郝塞准备做什么?把他打一顿?”萧绍思索着在刑狱司衙门里大人的可能性,虽然律法规定不能虐待犯人,但如果是苦主亲自动手那些衙役一定不会阻拦,可萧敄这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动手,“或者你想把他骂一顿?” “我……”萧敄张了张嘴,有什么好说的呢,既然不能报复回去,打人和骂人都差不多,反正对他受过的苦没有一点慰藉。 萧敄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问了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他会怎么样?” “按照《齐律》来判的话应该是先施以宫刑,抄没家产,之后服三年苦役处死,国朝之初服苦役的人大都是去修路,但前段时间凉州刺史上书说这几年雨水不丰,凉州有的土地又重新变成了沙漠,想请地方驻军帮忙种树,虽然陛下没答应,却给凉州调了不少人,郝塞也会去凉州。” 这个处罚比萧敄想的要严重的多,“如果抄没家产的话,郝家剩下的两个人怎么办?” 萧绍奇道:“你居然还关心他家人的死活?!” 许是萧绍的惊讶太过明显,萧敄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优柔寡断,就连儒家那群天真的傻瓜都不会以德报怨,可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她二人与我有一饭之恩。” 漂母与韩信有一饭之恩,不对,他应该不知道这个典故,萧绍停下脑补用最简单的思维去理解萧敄的话,“郝塞不给你饭吃?” “他说他不喜欢太强壮的。”萧敄认真道。 虽然被强塞了一大堆计划外的知识,但这并不意味着萧敄就真的理解了这种匪夷所思的爱好,他一直觉得自己太过瘦弱,不光长得像女郎,身体素质也像女郎,有时候郝塞会让他在武学“散步”,武学学生不论男女都十分健康的体魄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见到燕王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将至而立之年的萧绍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俗称荷尔蒙),成功地激发了他的胜负心。 萧绍发现并且放纵了萧敄的胜负欲,萧敄比他小了整整十六岁,等到萧敄能超过他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 “你啊—” 萧绍使劲揉了揉萧敄的脑袋,怎么就那么傻呢? “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萧敄停顿了一下,拒绝了萧绍的提议,“我自己去就好。” “好。”萧绍低头替萧敄整了整衣服,把手搭到他的肩上,看向狱卒,“我儿子就劳烦阁下暂时照顾,莫让郝塞伤了他。” “大王放心,郝塞戴着手铐脚镣呢。” 萧绍听罢拍了拍萧敄的肩,笑道:“我在外面等你。” “好。” 萧敄依旧没有叫萧绍阿耶,不是不愿,而是因为他还没有和郝塞彻底做个了断,或许,如果他能清醒的从里面出来的话,他会叫萧绍阿耶吧? 萧敄故作乐观的想着,在燕王府这半个月他其实过得很好,是他记事以来最轻松的日子了,不用饿肚子,不用喝各种奇奇怪怪的药,也没有了层出不穷的新玩具,尤其是大娘,直率阳光敢说敢做还身体强壮,简直活成了他梦中的样子。 时隔半月再次见到郝塞,萧敄出乎意料的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 郝塞比一路行来看到的其他犯人狼狈的多,看来他在牢里的生活过得十分多姿多彩。 见到萧敄过来,郝塞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不孝子还有脸来!还有脸出门!” 又是不孝! 萧敄坐到郝塞对面的椅子上,两人中间隔了两步宽的安全距离防止犯人突然暴起伤人,尽量让自己看着更从容一点,“我为什么不能来,做错事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怎么就没脸出门?” “你懂什么?你被人强了知道吗!你已经不干净了!我有错?我有什么错!?错的是你!要不是你顶着这张脸勾引我,我会对你动手吗?” 郝塞被狱卒压在位子上不能动弹,死死的瞪着萧敄,嘲讽道:“你看看你身后的人看你的眼神,那是看受害者的眼神吗?那是在看一个笑话!” 狱卒:……人在旁边站,锅从天上来 萧敄忍住了转头的冲动,这只会中了郝塞的攻心计,不管狱卒的眼神怎么样,他的心里都会埋下一根刺,进而疑神疑鬼,最后被自己的想象彻底压垮。 “你到现在还想害我!” 郝塞露出一个慈祥到惊悚的表情,“害你?为父怎么会是害你呢?我是在帮你,帮你看清这世间之人有多愚昧可恨。” 萧敄不想和他掰扯这种没有意义的话,干脆直接进去正题,“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而不是别人? 说他自私也好冷漠也罢,他是真的觉得疑惑,为什么不是别人,而偏偏要是他? “当然是因为你最好看啊。”郝塞说的理所当然,在他的世界里,也许容貌就是原罪。 萧敄却难以置信,“仅仅如此?” “还能如何?” “呵……”萧敄看着自己的手心中只觉得嘲讽,容貌本是父母所给,上天的恩赐,现在却成了他一切不幸的源头,或许他应该毁了这张脸? “谁给你的胆子自残?” 去够发簪的手被握住,萧绍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萧敄心头反倒升起了几分果然如此的感觉。 顺着萧绍的力道站到他的身后,萧敄被子矜的笑晃了晃眼,大王怎么会带着她来这种地方? 真是胡闹! 子矜拉着萧敄的手往旁边站了站,给萧绍留出发挥的空间,自己则踮起脚凑到萧敄耳边小声说:“我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几句,谁知道刚一进来就看到大兄你想去拔簪子自残,阿耶快要被气死了,你要小心一点。” 耳力甚嘉的萧绍装作没有听到身后的两个人在说悄悄话,狠厉地看向郝塞,“迷惑孤的儿子,你可真是好的很。” “不及大王,把这么个尤物认为义子,大王的便宜捡的可真好。”郝塞讽刺道。 萧敄身子一晃,不可置信的看向郝塞,他居然敢!居然敢如此揣测燕王! 子矜一把扶住萧敄,嗤笑道:“这么拙劣的离间计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屋子里一个外人都没有居然还想毁坏阿耶声誉,怕是被关傻了? “没错,”被郝塞指责自己也是看上了萧敄的身子之后萧绍反倒平静了,和这么一个叫谁咬谁的疯狗有什么好气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自己心术不正便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真是可笑,敄儿可是上了玉碟的,你当我和你一样让把他做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义子吗?” 郝塞坐在胡床上不伦不类的给向萧绍一揖,夸张的感慨,“燕王可真是慷慨,竟然舍得把爵位拱手送给一个外人,塞甘拜下风。” 萧绍:……这人渣反应还挺快 这话就不适合他来说了,毕竟是针对子矜来的,若是子矜的态度不合适,和萧敄的关系只怕会隔上一层,按照萧敄的性格,只怕会觉得亏欠了恩人,从而对子矜极尽恭敬,以示没有抢夺之意。 子矜的反应确实够快,先是一句“我知道大兄不会”堵住了萧敄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的解释,见萧敄心绪渐缓才冷着脸绕过萧绍走到了郝塞面前。 子矜慢条斯理的抽出两面帕子往手上裹,“以前矜常听家慈提起阁下,说阁下深得法家真传,矜原还不信,今日倒是见识到了,原来阁下学法家,半点没有学到商君之信和韩子之义,倒是把申不害的术运用到了极致。或者说,阁下其实只是披着一层法家的皮,其实是学的是纵横之术?” “啪!” 子矜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从小被陈皇后用秘药调理身体,大了之后又开始修炼功法改善体质,造就了子矜非同一般的力气,用尽全力打人的结果就是郝塞的后槽牙掉了一颗松了两颗。 “这一巴掌是矜替法家历代传人打的,出了阁下这么个知法犯法挑衅皇室的不肖弟子,让法家蒙羞!” “啪!” 郝塞的另一边脸也挨了一下,这次掉了两颗牙。 “这一巴掌是矜替阿兄打的,阿兄心善不想和你多做纠缠,矜却不行,矜可是小心眼的很,阁下让阿兄受了那么多苦,只是赔上一条命怎么够呢?”子矜笑的格外温柔,但在烛光阴影下多了几分诡异,“矜会让阁下付出代价的。” “啪!” “这一巴掌算是矜感谢阁下,让矜知道这世上居然阁下这种披着人皮的禽兽!” 随手把裹手的手帕放在灯上点燃,子矜开始庆幸今天带的手帕是她特意从女使那里用两个铜板买来的便宜货,如果换了她自己用的手帕,算上绣工够一户普通人家吃一年了。 “阿兄,我说的好吗?”虽然只比萧敄矮了半头,但这并不妨碍子矜朝着萧敄撒娇。 萧敄顺着心意揉了揉子矜的脑袋,笑着道:“大娘是最好的。” 子矜被萧敄的称呼惊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立马笑眯眯的夸了回去,“阿兄也是最好的。” 萧绍酸溜溜的看着两人亲近,即使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他一手推动的,但看着女儿对别人撒娇果然很不爽啊。 “狗男女!” 第23章 孝子贤父(八)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郝塞似乎被这一幕刺激到了,不顾手脚上的镣铐就朝着子矜和萧敄冲了过来,被萧绍一脚踹开后还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为什么没人帮我,你就应该去死,哈哈哈去死! 通通都去死! 你们不知道吧,我杀了那个男人,凭什么我要委曲求全你却有人心甘情愿的拉你出去! 凭什么! 那个折磨我的人被我杀了,我一直在等你动手,你为什么不动手杀了我!” “因为阿兄和你不一样,你就是个疯子!” 子矜一脚踩到郝塞的脚踝上,听到郝塞的惨叫才满意的收回脚,要不是这蠢货还要去金陵接受专业的宫刑,她踩得就不是脚踝这么简单了。 “气消了?”萧绍一手拉着萧敄,另一只手点了点子矜额头,“消气了就走吧。” 子矜不情不愿的点头,走就走,她已经偷偷和阿婆说了,郝塞到了金陵绝对落不了好。 厌恶地看了郝塞一眼,子矜被萧绍拉着出了房门,探视用的房间是在地牢里专门划出来一个屋子,虽然昏暗却没有一般牢房的潮湿,两个狱卒在萧绍进去之后就识趣的退了出去,心里对郝塞被打这事也有准备,毕竟屋子里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些。 给狱卒交代了一声萧绍就带着两个孩子大摇大摆的离开,完全没有提醒他们郝塞似乎被刺激的精神有些失常。 反正郝塞那样子,疯不疯都没差,疯子也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坐上马车,萧敄忍不住开口询问方才郝塞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小时候的一些事,你想听?” “想!” 他想听,他想知道为什么郝塞会那么恨他,明明他什么都没做。 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萧敄非要弄明白那就说出来让他自己想,只要想明白了,萧敄才能彻底放下。 萧绍回忆了一下金陵传过来的消息,决定长话短说,“他的母亲是童养媳,从小就住在郝家,他父亲品行不端酗酒后喜欢打人,他母亲从小被欺负就不想再留在郝家,谁知他母亲逃跑不成反被他父亲强了,在十五岁的时候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他父亲变本加厉直到他母亲生了郝塞之后才逐渐收敛,后来郝塞长成以后容色渐盛,他父亲在一次醉后对他用了强,但那时候正值国朝新立各种法度都不完备,故而郝塞的求助并没有得到帮助,而且在他父亲的运作下,这件事在乡民口中成了郝塞勾引父亲不顾伦常,郝塞为了能逃出去对其父小意奉承,后来找到机会设计杀了他父亲,那一年他十七岁。” 子矜和萧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小时候生活不幸,所以就要找一个同样可怜的孩子来让他也过一遍自己小时候过过的生活,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他是在嫉妒阿兄。”子矜义愤填膺,“嫉妒阿兄以后会过得比他好,所以才要挑拨我和阿兄的关系!” “不气了,他不值得你这样记着。”萧敄按住激动的子矜,温言劝解,他不希望子矜对郝塞这种人太过关注,这是一种玷污。 子矜用力的点点头,“嗯嗯!” 大兄终于不是之前那个死气沉沉的样子了,还是阿耶有办法! 接受到闺女崇拜的目光,萧绍心中得意,一巴掌拍到萧敄背上,“谁年轻的时候还……” “阿耶你干什么!” 子矜惊恐的打断了萧绍的话,颤着手从怀里掏出帕子给萧敄擦血,“大兄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呀……” 萧敄勉强咽下喉咙里的血,谁知刚想说话就一阵头晕,“我,”话音未落萧敄便彻底失去意识向前倒去,被这一出整了个措手不及的萧绍下意识的扶住了萧敄的脑袋,没让他倒在马车里。 萧绍:…… 我说我没用力你信吗? “放心,我听王府医正说了,他被郝塞长时间喂食汤药已经坏了身体的根基,这次如果一并发作出来其实是好事。” 子矜也不懂医术,只能勉强点头表示认可。 听起来,似乎是说这其实是好事? 可十岁的少年人一般也不会吐血啊,王府的医正是个外科圣手不擅长内科呀,这种情况他能行吗? “要不把阿娘请回来看看?” 这种情况阿娘应该擅长? 萧绍嘴角微抽,“你阿娘擅长情志病,调养身体只是一般。” “原来大兄这不是情志病吗?”心情大起大落以致吐血原来不算是情志病? 萧绍:“……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你阿娘擅长情志病却多用心药,不会用草药。” 子矜:“哦” 听一个不懂医术的人解释了半天,更迷惑了怎么办?OTZ 还好萧绍还算靠谱,在卫嘉还没来得及回武学的时候就让她和王府医正商议着拿出了一份萧敄的调养计划。 医正看了半天给出了一个和萧绍差不多的答案,破后而立,只要萧敄彻底放下不再心气郁结,半年就能恢复如常。 “大王可以适当的给大郎君布置些习武的课业,不用太多,像五禽戏之类养身的就可以,吃再多的药也比不上自己身体康健。” 医正也听说了一点关于萧敄的传言,身为皇室却流落在外被养父虐待,实在是可怜,若不是这张脸引起了大娘子的注意,只怕要早早去了。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受上天庇护。 医正开药的时候,萧敄已经醒了,见子矜守在榻边,便笑着安慰子矜,“是我的不是,让你担心了。” 子矜见萧敄对侍女似有抵触,便不动声色的接过侍女的活,扶着萧敄倚在榻上,埋怨道:“大兄既然知道是自己的不是就好好把身体养好,咱们燕王府可从来没有动不动就吐血的人。” 萧敄认真的看着子矜,眸中似有星光,柔和包容,“那大娘说要怎么办?” 子矜不期然望进了萧敄的眼睛,被里面的认真和执着晃了眼,红着耳朵捂住了萧敄的眼睛,“大兄别这样看我,我会不忍心的。” “好,不看你。” 依旧是温和包容,少年清澈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子矜的手心有点痒。 “大兄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会给你放水。”子矜两颊通红的收回手,低着头放狠话,“我也长得好看,大兄你这样对我没用!” 我长的那么好看,阿耶却只会在训练的时候下手更重,你别想着你长得好看我就会不忍心打你。 “咳咳!” 看着自己女儿被义子撩拨的脸红心跳,萧绍不满的咳了两声来彰显存在感,他现在甚至怀疑他收萧敄为义子这事做的到底对不对,毕竟,看自己闺女这样子还挺喜欢他的,以后如果不是兄妹,就看在萧敄这张脸的面子上,虫娘应该也十分乐意让他来做世子妃。 第24章 孝子贤父(九)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心虚的给萧绍行礼,萧敄也下榻给萧绍行了个正儿八经的三跪九叩礼,“儿此生有幸,得遇父王虫娘,承蒙不弃,愿粉身碎骨以报,生是燕王府的人,死是燕王府的鬼。” 萧绍和子矜都没有打断他的话,等到萧敄说完,萧绍才上前把萧敄扶起来,“你要记住,你是皇室血脉,王府长子,你的名字是上了玉碟在宗人府挂了号的,我认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当牛做马,粉身碎骨,你在王府和虫娘檀奴他们是一样的,王府不是你们的责任,你们只要不作奸犯科,不管想做什么我和你阿娘都支持,先做好自己才能说什么担当。” “谨遵父王教诲。” 子矜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凝重,偷偷蹭到萧绍身边同样认真的给萧敄行礼,“大兄给阿耶行过礼也改了口,阿耶难道没有准备见面礼吗?” 萧绍:“……自然是有的。” 你到底是谁的女儿,不就是长得好吗,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长得再好能有他好看吗? 萧绍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一枚小巧玲珑的玉印和一个和一个玄鸟纹的玉佩递给了萧敄,“玉印你阿娘给你准备的,她近日事务繁忙走不开身,就托我转交,至于这个玉佩则是皇室嫡支才会有的,一定要小心收好,必要的时候这个玉佩能起大用。” 萧敄谢过萧绍之后把两样东西贴身放好,子矜却不甚满意,“阿耶当儿年纪小好糊弄吗?玉印是阿娘准备的,玉佩是宗人府送来的,哪一样是阿耶给大兄的?” 萧绍:……这女儿果然不能要了。 “放心,少不了你大兄的,等做好了你可别羡慕。” “你们这两日收拾好东西,等我下次休沐就带你们去武学那边住。” 这破王府谁爱住谁住,连个练武射箭的地方都没有,还不如他在金陵的宅子呢! 反正早晚要成宗祠,干脆早点搬走。 “儿记下了。” 送走萧绍,王琰掐着时间进了屋子,“见过大兄。” “二郎怎么也来了?”萧敄疑惑道。 比起子矜,他见王琰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只限于点头之交,完全不像子矜那样和谐融洽。 “该用晚膳了,阿姊却还没回去,我便想着过来看看。”王琰一边给萧敄解释一边让人摆饭,“大兄身体不好,太过油腻的东西不好克化,我便让厨房做的清淡些,大兄能习惯吗?” 萧敄笑了笑表示不介意,“无妨,我以前吃的也颇为清淡。” “还是该用些荤腥,大兄现在的身子太弱了。”子矜补充道,“回头可以让厨房炖些鱼或者乌鸡鸽子什么的给大兄好好补补。” 王琰坐在萧敄下手有些不适应,以前他和子矜两人很少会分案而食,现在突然多了个萧敄,他也不好当着萧敄的面和子矜坐到一起把萧敄扔到一边,或许以后应该试试胡桌? 一家人都坐在一张桌子上,也显得亲近。 用过晚膳,忍着恶心喝了药的萧敄精神出奇的好,子矜见状也不急着回去,干脆拉着王琰留在了萧敄这边。 想起今天萧敄不过是被郝塞挑拨了几句便动了毁容的念头,子矜一阵后怕,干脆给他说起了燕王夫妇的一些趣事。 “大兄知道阿耶和阿娘是怎么认识的吗?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会信,当年阿耶第一次随军,班师回朝的时候路过太原,阿耶偷偷跑到太原城里去买东西,被阿娘瞧见了,阿娘觉得阿耶长得好,随手买了朵花用帕子包着丢到了阿耶怀里,本来没什么,北地民风彪悍,小娘子看到好看的郎君丢帕子是常有的事,结果阿耶没见过这阵仗,居然拿着阿娘的帕子脸红了。” 子矜趴在桌子上大笑,这种事情她能笑一辈子,阿耶居然也有那么腼腆的时候。 王琰无奈的给子矜倒水,也不知道阿姊憋了多久,阿耶的黑历史不能随便说,所以阿姊平时只能把这种事情放在心里自己乐呵,现在好不容易多了个能说的人她可不就是要一次说个畅快。 萧敄也是忍俊不禁,没想到阿耶看起来那么严肃的人也有这一面,萧敄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一身红衣爽朗大方的女郎,拿着帕子羞涩不已的玄衣小将,正当年少情窦初开,真好。 “阿娘看阿耶的样子还以为阿耶对她有意,缠着阿耶问出了阿耶的名字和籍贯,便想法子调到了金陵成了金陵武学的博士,谁知道阿耶还在武学读书,两人生生隔了一辈,听阿娘说,当时阿耶见到她之后脸都绿了哈哈哈 当时阿娘还害怕阿翁阿婆不会同意他们两个人的婚事,谁知道阿婆一眼便相中了阿娘,想认阿娘做义女,觉得阿耶配不上阿娘,二姑姑还在一边帮着阿婆挤兑阿耶,要不是阿翁看阿爹可怜,阿耶和阿娘的婚事还有的磨呢。” 王琰给子矜塞了杯水,补充道:“阿娘出身太原王氏,阿娘所在的那一支数代单传,阿娘又父母早亡,所以阿娘与太原王氏并不亲近,当时出身太原王氏的太子妃早逝,为了维护和太原王氏的联姻,阿翁才会不假思索的同意了阿娘和阿耶的事。” 子矜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正色道:“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檀奴也是世族。” “啪” 忍无可忍的王琰一巴掌拍到了子矜的脑袋上,咬牙切齿道:“阿姊就不能说点正事吗?” 子矜拍案而起,“王大郎!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阿姊放在眼里!” 王琰一抬下巴,神情倨傲,“便是没有又如何?” 子矜转头扑倒萧敄,佯哭道:“大兄,檀奴他,他欺负我~” 萧敄被他们姊弟变脸的速度吓了一跳,抱着子矜艰难的坐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给大兄展示一下以后可能会遇到的情况。” 王琰整理好表情恢复之前那副乖巧懂礼的样子,子矜也擦着眼泪从萧敄怀里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明年除夕和上元咱们要去金陵过,那些堂兄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大兄还需小心应付。” “不过大兄长得好,他们应该不会舍得欺负大兄。” 萧敄:“……好。” 你们的话题跳的好快。 第25章 孝子贤父(完)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其实我一直觉得喜欢美人是咱们家的传统。”子矜撑着下巴说出自己的猜测,“咱们家就没有长得丑的。” “谁不喜欢长得好的人,”王琰反驳道,“听先生说前朝的空明大师在宣讲佛法的时候,去听的人有九成九的人都是冲着空明大师的容貌去的。” 话到了这个地步,萧敄要是再不知道子矜他们是什么意思就真的白瞎了他的天赋,不过子矜的关心却让他哭笑不得的同时升起几分暖意,果然是不一样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遇到子矜这件事上了。 “容貌乃是天赐,今日是我魔怔了,倒是累的大娘费尽心思开解,以后不会了。” 许是因为早间的遭遇,萧敄比起早慧的子矜和王琰还要成熟不少,言语间总是透露着温和,已经能隐约的看出以后温润君子的雏形。 也正是因为萧敄在面对燕王一家时温和的性格,才极大的赢得了家中几人的好感,让人下意识的忽略了刚见子矜是他的暴脾气。 子矜和王琰对视一眼,也笑道:“此言甚是,阿兄可千万莫要把事情归咎于己,疯子害人可不讲道理,不过逮着谁是谁罢了。” “改日阿兄与我们一起去蓟州城里转转,说不定许多店家看阿兄相貌还会给阿兄免单呢?”王琰玩笑道。 “还有此事?” 子矜笑着给萧敄解释,“不过是想讨好燕王府罢了,倒是掷果盈车的盛况还可以期待,说不得王府还能省下一次开支呢。” 王琰也是忍俊不禁,“大兄可要好好习武,不然被那群娘子围着丢鲜果花帕,万一被砸出个好歹就不美了。” 萧敄被两人说的满脸通红,却还是忍着羞恼应了一声,没想到却被子矜和王琰变本加厉的打趣,当即也顾得矜持,扑上去就和王琰闹成一团。 几人打闹到人定时分才准备就寝,子矜刚踏出萧敄的卧房就想起来了一桩要紧事,回头向萧敄的女使交代道,“两日后要前往武学,你们收拾东西的时候要多问问大兄,把大兄常用的东西都带上,这一去怕是一个多月不会回王府。” 子矜所料不错,萧绍他们虽然没有在武学那边住多久,却要在城郊的庄子上长住。 武学的学生每年夏冬暂时休学了,夏日炎热,为了防止学生中暑,大暑之后学生开始休学避暑,一直到中元节之后才会重新开始进学。 今年的大暑在六月初,他们在武学那边住了三四天便再次转移住所,到了蓟州城郊的庄子上,说是庄子也不尽然,因为没有谁会在自己的庄子的围墙里面挖壕沟,这更像是一个建到一半的邬堡。 在庄子里居住的佃户大多是愿意跟在萧绍身边的退役老兵,虽然朝廷有对退役的老兵有安置计划,但僧多粥少大多数人都只能拿到一笔遣散费。 有的人早早的就攒好俸禄在家乡买地定居,但有的人却情愿跟着自己的将军,庄园里的佃户大多都是这样的人,有的人不想做佃户就在庄子外面买地耕种,几年下来竟也行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以王府的庄园为中心,各家民居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在山上铺开,各家置办的田地也极有默契的没有离山脚下燕王府的土地太远。 后来萧绍觉得这样实在不方便,干脆自掏腰包修了条路,又专门在不远处买了块地用来养耕牛和马,低价卖给了四周居民,反正王府从来没有指望过这个庄子能有多赚钱,他们收入的大头是手中的店铺和每年的俸禄。 “但你们如果不争气,自己养不活自己,这个庄子里的地是留给你们最后的退路。” 萧绍故意板着脸吓唬他们,却惹来燕王妃的嘲笑,“大不了就找个道观或者佛寺出家呗,他们识文断字,说不定能忽悠不少人,凭皇家的教养,他们就是去酒楼卖唱也饿不死,说不定哪天就扬名天下了。” “阿娘,儿可不会唱曲儿,不知儿能干些什么?” 子矜凑到王媛身边故意逗趣,被王媛顺手揽在怀里在脸上摸了一把,笑道:“你要是养不了自己,就让出世子之位凭着你这副好相貌找个郎君嫁了吧,以后你在家里主持中馈奉养双亲照顾孩子,让你丈夫养你一辈子。” “阿娘~” 子矜佯作恼怒,轻轻推了下王媛的胳膊,朗声道:“儿可是要成为卫烈侯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嫁人,儿以后一定要找一个温柔贤惠顾大局的丈夫,让他在家里带孩子。” “是吗?那你可要好好挑一个。”王媛笑道。 “阿娘惯会拿儿开玩笑。” 子矜跑到萧敄身边,拉着萧敄的手,不怀好意,“儿才七岁,那用得着说婚事,阿娘要真想操心,不如给大兄留意着?” 萧敄笑容一僵,很快便听到萧绍给他解了围,“还有四五年才到你阿兄议亲的时候呢,你阿娘就是在着急也不能现在就把你大兄的婚事定下吧?万一以后敄儿看中了哪家淑女,岂不是平添波折?” “正是此礼,你阿兄的婚事,是你能操心吗?”王媛点头附和,“你若是相见嫂嫂还不如等到了金陵看雀奴的未婚妻。” “煜堂兄定亲了?”王琰惊讶道,“不知是哪家的女郎?” “听说是在上巳节上认识的,两人志趣相投雀奴便动了念头,原本陛下还觉得那个娘子身份太低与雀奴不甚相配,后来也不知怎的又改了主意,将两人的婚事定了下来。”王媛解释道。 她在京中有不少好友,平日里各种小道消息知道的也多,“雀奴不过才十二,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设计。” 王媛虽然对太原王氏并不感冒,但当年父母故去之后毕竟蒙受太原王氏庇护,对萧煜这个王氏女所出的孩子自然颇为照拂,即使来到封地后鞭长莫及,每年假借着子矜和王琰的名义送过去的特产可比给太子妃所出的萧炟要高出不少,太子妃即使不满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萧煜是原配嫡子,太子妃生下萧炟的时候却还只是个妾,即使后来成为正妻萧炟也只能算半个嫡子,哪能和萧煜比。 也正是因为这样,太子妃才处处看萧煜不顺眼,连带着对燕王一脉也没个好脸色,谁让他们那么没眼色处处向着萧煜这个挡路的原配嫡子。 萧绍听出王媛的意思,却摇头否定,“既然陛下会同意,想来应该那女子的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 放任萧敄几人在这里听这种皇室中的龌龊事,也有给他们上课的意思,萧敄暂且不论,子矜确实一定会去金陵求学的,算算年纪,到时候和她一起读书的正是萧炟,早些知道了也好留个心眼。 第26章 所谓派系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你们都说说,雀奴为什么要这么做?”萧绍点着桌面,示意他们依次发言,“敄儿,你最大你先来吧。” 萧敄点头应是,说起了自己的想法,他对于太子的家事不太了解,所知不过是这几天萧绍闲来无事给他们讲古所涉及到的一点皮毛,个人性情不明就只能从常理来推断,“儿以为此事应该有太子妃的手笔,但至少煜堂兄对那位娘子是有好感的,否则不会亲自说服陛下,再者,煜堂兄在家中的处境并不算好,娶一个出身低的妻子应该也有退让的意思,可借此麻痹太子妃,若太子妃就此认为煜堂兄软弱可欺从而变本加厉,只要煜堂兄找准机会,就能把太子妃彻底拉下来。” 萧绍点点头,由子矜接过话头,“崔先生说陛下忌讳世族,同样也防着开国时的勋贵坐大成为新的世族,煜堂兄娶一个寒门出身的妻子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考量,毕竟如果大伯,”子矜指了指天,“煜堂兄的处境可就不妙,若是能被陛下定下名分,日后的地位方才多了一层保证。” 如果被宣武帝立为太孙,不仅能巩固太子的地位,也能保证他在遗产继承方面的绝对优势,到时候太子如果一登基就废了宣武帝立的太孙令立他人为太子,绝对会引来群臣不满。 王琰的看法和子矜差不多,只补充了一点,“儿以为太子殿下应该也看出了煜堂兄的目的,甚至还推波助澜帮了煜堂兄一把,毕竟此事与太子百益而无一害,既能削弱未来继承人的势力,又能讨好陛下巩固己身。” 王媛在一边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把萧煜定亲这事牵扯到了下一代帝王和太子之间的权利斗争,尤其是一本正经的把太子说成老奸巨猾,还没登基就开始防着自己儿子的利欲熏心之徒,一时间哭笑不得。 遂掐着萧绍的胳膊,问:“我把孩子交给你带,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多几个心眼不挺好的。”萧绍不为所动,他其实更乐意把王媛的这种指责当成打情骂俏,“再说了,他们要是自个不乐意我还能强压着他们去想不成。” “怎么?难道你不教他们还能无师自通不成?”王媛冷笑道。 眼见着父母再次无视了他们的存在,子矜扯了扯萧敄的袖子,带着王琰溜出了屋子。 “阿耶和阿娘总是这样,说着说着就把我们丢到一边,阿兄习惯就好。”子矜语重心长的感慨道。 被迫懂了许多少儿不宜的消息的萧敄揉了揉子矜的脑袋,笑道:“那是阿耶和阿娘的感情好。” 子矜撑着脑袋没有回答,她当然知道这是阿耶和阿娘的感情好,只是父母之间的气氛太过融洽总会让她有一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 幸好有檀奴陪着,现在又多了一个大兄。 坐在廊下思考了半天有的没的,子矜忍不住了,她本来就是闲不下来的性子,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家中老大,必须要沉着性子给弟妹做榜样,还能耐着性子慢慢学习,再加上崔让布置的课业颇为繁重,也没什么时间四处跑着玩,最多就是在府外吃顿饭,现在头上多了个兄长,子矜虽然觉得自己仍然是责任重大,但有了萧敄分担便把心中那根弦稍稍松了松,这段时间越发活泼起来。 “咱们去钓鱼吧?” 子矜站起来自觉自己想了个极妙的主意,却不想王琰连看都不看他,连萧敄也露出了为难之色。 “阿姊,抬头看看外面的太阳,我等凡人不能与阿姊比,阿姊不怕中暑只管去,弟弟可不敢去。” 王琰毫不留情地点出事实,心中无奈,阿姊晒不黑,他要是晒黑了怎么办? “那咱们要做什么,好无聊啊。” 子矜垂头丧气地重新坐下,揪着胸前的衣带,以前课业多的时候习惯了忙里偷闲,现在突然闲下来居然这么无聊,连个玩的东西都找不出来。 王琰就更不用说了,不仅无聊还热的头疼,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萧敄看着王琰没精打采的样子,怕他在外面坐的久了中暑,干脆拉着他们回了自己的院子,“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我仔细说说其他各家的情况,也省的我到时候弄不清楚情况闹笑话。” 这是正事,子矜他们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怕萧敄那点不知道得罪人而不自知,若是算到燕王府头上还好,如果欺软怕硬只记恨了萧敄一人才是棘手。 “阿兄把母亲给你的那本氏族志背下来了吗?” 王媛为了打理各家关系,特意总结了一本以燕王府为中心的关系谱,这个是理清各家关系的基础,如果弄不清金陵勋贵之间盘根错节的姻亲故旧派系之类的关系,想在金陵立足就是个笑话。 “背下来了。” “那就好,那就由我先说,让檀奴补充。” 子矜回想着氏族志和崔让给她讲的各种武将派系,缓缓开口,“因为和燕王府打交道的多是武将勋贵,所以我就先从武将开始讲,如今朝中三品以上的武将大抵可以分为三派,一派是陛下的人,一派是皇后殿下的人,还有一派是两不相帮,这其中还有一些人是被太子提拔起来的。” “当然,这个派系并不绝对,比如前些年被调入武德殿的大将军刘安,他是孝武皇后留给宣武帝的老臣,他的儿子在东宫任侍卫长,当年还和太子一起读过书,所以他和太子的关系也不错,她的一个女儿学了一手医术之后进了刑部当仵作,颇和皇后心意,所以他和几方人的关系都不错。” “陛下的人除了亲手提拔上来的凉国公,还有就是孝武皇帝时留下来的陈国公,郑国公和蔡国公等,皇后殿下的人则多是当年皇后的父亲留下来的人,皇后殿下当年继承祖业雄踞南方三州,与孝武皇帝隔江对峙,但后来为了大义,皇后殿下同意了和当今的婚事,南方一系的将领也多被保全,如赵国公,梁国公,卫国公,威远侯,至于中立的将领则隐隐以韩国公为首。” “武德殿中席位有七,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男四女三,但并不是一成不变,如今武德殿中的七位大将军分别是陈国公,卫国公,韩国公,蔡国公,威远侯,宁安侯,定远侯,其中卫国公,威远侯,宁安侯三人皇后为首,余下也各有立场。” 听到这里萧敄忍不住打断了子矜,“宁安侯也是皇后殿下的人吗?” 第27章 阳谋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并非如此,宁安侯会以皇后为首是因为与皇后同为女子,会在军中为女将张目,威远侯虽以皇后为首,却因为嫁给了凉国公在陛下处也颇受信任,崔先生说这其中的度要自己把握。” 子矜一脸无奈,军中各方势力混杂,很难真正的理清头绪,说是要自己把握,可她一个从未接触过军事的小孩子,怎么自己把握? “还有一事,为何威远侯他们能以侯爵跻身武德殿?” 这个问题是王琰解答的,他一向擅长这种枯燥的典章,“因为爵位除了位子的高低之外,还有一件事也决定了爵位的尊贵程度,就是可否世袭,一般而言,可世袭的爵位比不可世袭的爵位好,世袭罔替的爵位比降等世袭的爵位好,所以一个世袭罔替的伯爵甚至比亲王还要尊贵。 比如阿耶的燕王爵位,原本是降等世袭可传两代,但因为阿耶这些年作战英勇立功颇丰,为了压一压阿耶的职位和军衔,陛下便选择在阿耶的爵位上补偿,现在阿耶的爵位是传三代后降等袭爵。” “威远侯的爵位三代不降等,凉国公的爵位却只能传一代还是降等袭爵,指不定到了凉国公儿子那里国公就变成县男了。”子矜默默吐槽道,“听阿耶说威远侯为了传承她的爵位,就让一个女儿跟她姓,然后向陛下请旨封了女儿做世子,凉国公还因为这个跟威远侯生了好久的气。” “所以阿耶不是很瞧得上凉国公,觉得他想贪占妻子爵位这事做的不厚道。” 因为他们说的事不适合让一般人知道,故而此刻屋内连个添茶的人都没有,王琰只能自己动手给几人添上茶水,“韩国公和卫国公家中都有人尚公主,故而也不好把皇后殿下得罪死,所以武德殿中诸将之间的气氛还算不错,比起文臣来说可以算的上是一片和乐了。” “虫娘方才所说,皇后嫁与当今之后在南地三郡的势力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是不是说,如果皇后殿下愿意,随时可以,”萧敄抿唇,迟疑了一瞬之后还是说出了那几个字,“划,江,而,治?” “可惜皇后殿下不会。”王琰解释道,“阿婆嫁给陛下育有数子,两人的利益有九成是重合的,划江而治对他们两个都没有好处,事实上,当年如果不是阿婆的兄长无能,弹压不了手下,阿婆也不会兵行险着嫁给当今。” “孝武皇帝以金陵为行在,除了洛阳城太过破败重新修建需要时间之外,也是为了屯兵金陵威慑南地的将领。”子矜摸了摸杯子,发现茶水还是热的又收回手,认真的给萧敄解释,“南地的将领和皇后之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并非一般人所想的那样是皇后的心腹,陛下对于这点心知肚明,所以一直在等,等到皇后去世再腾出手收拾南方三州。” 听完子矜的解释,萧敄恍然大悟,“所以皇后殿下才会高龄产子吗?” “你说什么?!” 子矜猛然瞪大眼睛,盯着萧敄仿佛他说了什么极为骇人的事,王琰的反应虽然比子矜小一点,却也小不到哪里去。 萧敄被两人突然露出的危险一面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问:“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王琰苦笑一声,道:“大兄并未说错什么,是我和阿姊不敢相信罢了。” 从小到大阿耶都告诉他们本朝皇室不似秦汉,夫妻和睦兄友弟恭,虽有摩擦却不会伤了情分,如今如今骤然听闻宣武帝使手段暗害发妻,实在是难以置信。 可他们又没有办法否认这种可能。 用生育来拖垮陈皇后的身体,此计不可谓不毒。 陈皇后年事已高,不管是堕胎还是生育,对于身体的伤害都是极大,只看如今这椒房独宠的架势,一旦宣武帝在陈皇后的避孕药上动点手脚,就算陈皇后生孩子的时候没有难产血崩,也会身体受损寿数不长。 子矜咽了口唾沫,喉咙有些莫名的干涩,“阿婆,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吧? “莫不是在顺水推舟?” 王琰还是不相信陈皇后会这么容易就被宣武帝打压下去,可高龄生育的风险陈皇后不会不知,如果宣武帝不顾多年的夫妻情分狠下杀手,她极有可能会一尸两命,可仔细算算,陈皇后的生育频率确实不对劲。 朝中的女官很少会有人想陈皇后一样频繁生育,一般都是两胎,至多三胎,有的女将更是只生一个,如陈皇后一样四子三女的可谓是极少,甚至许多在家中专门操持中馈的妇人都没有陈皇后生的多。 过多的生育会拖累仕途,这几乎是所有女官的共识。 即使陈皇后和一般的官员不一样,也一定不会喜欢频繁的生育。 萧敄见他们越想越离谱,干脆出声打断了他们的思路,“我不过白说了一句,就惹得你们诸多猜测,万一是皇后殿下对陛下用情至深才心甘情愿的给陛下孕育子嗣呢?凡事多往好处想想,你们还小呢,想得太多小心以后长不高。” 子矜趴在桌子上,无力道:“就是,就算咱们知道了什么,不也只能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何必追根究底自寻烦恼。” 做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傻子多好。 王琰亦是无奈,只能叮嘱道:“今日之事莫要与外人多言,阿耶阿娘问起也不要说,不管咱们想的是对是错,说出去都会招来祸患。” “放心,我们都不是多嘴的人。” 子矜颓唐的晃了晃手,陛下和皇后的爱恨纠葛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小辈操心,他们去推敲其中的诡异之处不过是习惯使然罢了。 崔让给他们讲完《齐律》和《制诰》之后就不再讲其它东西,而是结合时事给他们分析背后用意。 长此以往,他们也养成了凡事多思的习惯,听到时政总是忍不住去分析背后的用意和牵扯的利益。 感情和理智在崔让的教导下被人为的割裂开,足以让他们两个保持足够的清醒。 第28章 孕事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大兄,等过完中元我和檀奴就要去书院了,你一个人在家怎么办呀?”子矜换了个方向撑起头看着萧敄,满脸愁绪。 “倒也无妨,阿耶说要教我习武,君子六艺也不能落下,在家中也不会太闲。” “说起来君子六艺,书院里面的课程好像和这个差不多,只不过多了工农之类的。” 王琰在心里估量着他这些年学的东西,方才发现,崔让给他们启蒙之后就开始教授各种阴谋阳谋,现在仔细一盘算,君子六艺这种面上拿得出手的东西,他和子矜两人居然没有好好的学过,“阿姊,咱们去了书院也有的忙了。” “怕什么,咱们才七岁,就算凭着自己的本事进了书院,也不一定能在所有方面都超过别人,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世间人杰无数,他们还能样样拔尖不成? 所以子矜一点都不介意在书院里慢悠悠的读上三年书,把之前缺的课程都补回来,反正再难也不会比绞尽脑汁的揣摩时政难。 别看他们现在说起来那些弯弯绕绕都是张口便来,当年刚开始学的时候可是被崔让折磨的连晚上做梦都不消停。 “阿姊莫要本末倒置。” 子矜宽慰不成反被王琰劝解,心里无奈,“放心吧,我忘不了。” 萧敄听着两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也不问,只等他俩说完了才笑着道:“大娘不是想去钓鱼吗,明日便可去了。” 说完指了指窗外,只见雨点快速砸下,不一会儿便成了瓢泼大雨。 子矜直起身趴到窗沿上仔细看了看,笑着拍手,“何须明日,等一会雨停了,咱们直接去河里翻螃蟹吧,再带个小渔网,一网上来能捞到不少鱼呢,晚上就让厨房炸小鱼吃。” 萧敄正欲应下,便听到王琰关切的询问,“大兄身体调养的如何?可能下水?雨后的溪水要凉上许多,大兄可别惯着阿姊。” “已是无碍。” 萧敄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喝的药除了一部分是用来打根基的,其它的都是为了抹去郝塞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毕竟郝塞给他灌了那么多年的药,岂会只有让他身体虚弱长不大这一个功能。 只不过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说出来惹他们担心了。 那日子矜在牢中对郝塞的态度让他明白,如果他把这件事说出来,子矜说不定真的会直接置郝塞于死地,而不是现在这样先折磨再处死。 郝塞死不足惜,让子矜沾上郝塞的血他却是不愿的。 子矜却对自己疏忽了萧敄的身体格外愧疚,在她心里萧敄就是个病西施,被萧绍拍一下都会吐血昏迷那种,怎么能跟她这种时不时就要被萧绍以指点为名揍一顿的人一样。 虽然有意不让萧敄下水,可萧敄方才答应的极快,想来也是想下水玩,子矜干脆也不拦着他,只是在时间上缩短一点。 “那到时候咱们就少玩一会,早些上岸,让下人们替咱们捞,反正咱们不过是图个高兴,若因此伤了身体便不值当了。” “好。” 夏日的雨总是来的快去得快,小半个时辰后,暴雨初歇,山间的流水比平日大了一倍,暑气也散了几分。 换了便于行动的衣服,子矜几人带着家人直奔庄子外的清水河。 刚一下水子矜就被冲了个踉跄,萧煜被吓了一跳,王琰见子矜站稳才扶着小厮的手步入水中,被冰凉的河水刺激的一个激灵,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舒畅,摸着块大石头坐到上面,还顺手把萧敄拉到了自己身边。 “要我说咱们就该在庄子里修个凫水用的池子,每天晌午的时候去里面泡泡,多舒服。” 萧敄一点一点地踩着水,闻言说道:“庄子里人来人往的怕是不方便吧。” “让人把四周围起来不就行了。” 子矜指挥着家人搬来石头把狭小的河道堵的只留一个下水的地方,听到王琰的畅想毫不留情地点出事实,“你要真那么泡几天,怕是要黑的阿娘都认不出你了。” 王琰一个石子丢到离子矜不远处,溅起的水花不少都落到了子矜身上,挑衅道:“阿姊难道只会挑着弟弟一个欺负吗?” 子矜毫不在意地抹去脸上的水迹,让来帮忙的家人把特制的细渔网丢到下水口,才慢悠悠的反驳,“怎能说我偏心你一个呢,来日若有了弟妹,我这个做长姊的定是要一视同仁的,你也不用担心日后失宠。” 王琰被子矜这颠倒黑白的话噎了一下,偏偏萧敄也过来凑热闹。 仗着身高优势一把揽过王琰揉了揉他的脑袋,忍着笑意说:“檀奴莫要呷醋,虫娘不疼你了还有阿兄呢。” 饶是王琰自觉已经习惯了萧敄这张脸,却还是忍不住被他的话动摇了心神,待王琰回过神来脸上还是不自觉的漫上了一层红晕,被子矜狠狠嘲笑了一通。 反应过来的王琰干脆赖在萧敄身上不起了,反正阿兄不介意,多躺一会他就是赚了。 “阿兄以后可千万别随便对着哪些娘子笑,我怕哪日突然听说阿兄被人绑回家强压着拜堂了。” 分明是玩笑的话,王琰却说的十分认真,让人忍不住想要信服。 萧敄也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那我可就等着你们去救我了。” 王琰正要说话,突然被淋了一脸的水,“虫娘!” 子矜在一边装聋作哑,“二郎你叫我?真是没大没小,虫娘是你叫的吗?” “是我丢的。” 卫嘉的声音从一旁的林子里传来,及时止住了姊弟两人的打闹,“老师让我来叫你们回去。” 子矜让跟来的家人开始收拾东西,一边穿鞋袜一边问:“可有要事?” 现在时间还早,阿娘怎么会突然让他们回去? 卫嘉摆着手故弄玄虚,“不可说,不可说。” 不说就不说,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急事,子矜干脆换了个话题和卫嘉聊了起来。 “阿姊来的时候不容易吧,那个时候应该正在下雨。” “我乘车而来,倒也没被淋到。” “阿娘肯定又考校阿姊的功课了吧?” “师妹料事如神,不如猜猜老师考校了我什么?” “阿娘不是在校勘吗?阿姊此来定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子矜胸有成竹,有补充了一句,“阿娘肯给让阿姊给她号脉了。” 定是阿娘脉象有异,可阿姊却一点都不着急,甚至印有喜色,子矜心中隐约有了点感觉,“阿姊看出什么了?” 见子矜这么快就猜出来王媛脉象有异,卫嘉哭笑不得,为防子矜胡思乱想,卫嘉干脆给他吃了一份定心丸。 “放心,是好事。” “难道阿娘有妹妹了?” 第29章 落幕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王媛有孕的消息把萧绍都吓得够呛,想到王媛第一次生产的时候他没有陪在身边,出了月子就随军北上,深觉对不起王媛,居然想给都护府递信请孕假专心在家陪王媛待产。 在这个想法被王媛哭笑不得的镇压之后,萧绍又开始兴冲冲的给武学的祭酒写条子帮王媛请假。 朝廷给女官的孕假是六个月,具体要怎么休,休不休满都可以由女官自行做主,武学中的先生大都有官衔或者军衔在身,因为怀孕请假的也不是没有,可萧绍想让王媛一股脑修完六个月的假是万不可能的。 “如今正在修书的关键时候,哪能离得了我,你若是再无理取闹我就干脆搬到武学住。” 王媛毫不犹豫地驳回了萧绍先在家歇着等这一胎满四个月的时候再去武学的提议,她好不容易说服了那群修书的老顽固,把照顾病患心理的各项事宜写进书里,若是因为怀孕耽搁了才是真正的追悔莫及。 “我已经算过了,如今不过还不满一个月,等中元之后该回武学的时候,就已经快三个月了,我再休息上半个月,等这一胎过了三个月我就重新去武学。” “修书的事不能耽搁,你如果想把我按在屋子里什么都不让做,你就给我等着。” 萧绍把亢奋过度的王媛按在椅子上,似乎其他人怀孕都是上吐下泻嗜睡失眠,他家这位怎么就不一样呢? 要是女人怀孕之后都这样,陛下一定很高兴,工作积极的官员总是讨人喜欢。 要不是之前王媛第一次怀孕的时候他特意去学了一点,又亲手照顾过她几个月,萧绍几乎要怀疑王媛怀孕的真实性了。 “我没想拦着你什么都不让你做,只是想让你每天多休息一会,不然你总是白天忙着公务晚上又睡不着,对孩子不好对你更不好。” “好哇你,我这还没生呢你就偏着他了?” 王媛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是她不想忍,她就是恃宠而骄了怎么样吧! 能怎么样?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萧绍只能伏低做小哄着王媛,奈何王媛铁了心要折腾他以报当年“欺瞒”之仇,萧绍无可奈何只能把打横抱起准备回内室好好哄人。 奈何天不遂人愿。 “阿耶!阿娘!” 子矜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把推开了房门。 “呀!我什么都没看到。”子矜红着脸捂住了眼,还是忍不住指缝中偷看父母,阿娘的脸好红呀。 萧绍咳了一声,尴尬的放下王媛,现在显然不是夫妻谈心的好时候。 卫嘉一行人随后而至,一见子矜那样子就知道她又闯祸了,规规矩矩的向萧绍和王媛行礼之后把子矜往身后挡了一点,子矜拽着卫嘉的袖子探头探脑的看着萧绍。 王媛喜欢女儿不会对她怎么样,打小把她当郎君养的萧绍可不会手下留情。 萧绍懒得同子矜计较,干脆明知故问,“你们不是去山上摸鱼了吗,怎么都回来了?” 王琰站在后面戳了戳萧敄,示意萧敄回答,萧敄无奈,只能上前一步与卫嘉并立,“乍闻母亲有孕,我们不敢耽搁。” 子矜在后面疯狂点头,“就是就是,阿娘要给我们生妹妹了,哪还顾得上摸鱼。” “你喜欢妹妹?” 子矜掰着指头给王媛盘算,“因为儿有兄长阿姊和弟弟了,就差一个妹妹就能凑够兄弟姊妹了,所以想要个妹妹?” 王媛:“……” 想得倒是挺美。 “如果能让你阿耶来生,我自然不介意多给你生几个弟弟妹妹。” 萧绍:“……二娘莫闹。” 要是让男人来生孩子,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还不得把天给捅个窟窿。 不能想,不敢想。 “我也是出了力的,二娘说的倒像是生孩子与我无关。” 萧绍仗着屋子敢说的听不懂,听懂的不敢说,明目张胆的调戏王媛。 卫·能听懂·不敢说·嘉:…… 弱小,无助,可怜。 大王你有本事等师妹明白了你再在师妹面前说呀,逮着我一个人欺负算什么本事! 当王媛掐住萧绍的胳膊的时候萧绍居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面不改色的叮嘱子矜和王琰两个小的,“你们平日里再见你阿娘的时候要小心,不要碰到你阿娘的肚子,知道了吗?” “知道了。”两人点头。 子矜疑惑的看着王媛的肚子,问道:“明明以前看青姊的母亲有孕的时候,姨母的肚子那么大,怎么阿娘有孕了就看不出来呀?” “因为妹妹还小,等过几个月妹妹就长大了。”王媛摸着小腹神色温柔,就是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又是双生子。 想起这个王媛又忍不住看向子矜和王琰,若是他们两个早点出生多好,如果双生不再是不祥之兆,她的弟弟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有了他们,至少以后再有双生子就不用去一存一了。 萧绍感觉到了王媛的心不在焉,还以为她是困了,干脆利落的开始赶人,“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先去用膳,我和你阿娘还有事要商量。” “对了,敄儿,你把这个拿回去看了,之前的事就算彻底过去了。”萧绍从桌上拿起一份邸报递给了萧敄,又看向子矜和王琰,“你们想看的话也可以看。” “儿/弟子告退。” 几人先后出了房门,卫嘉因为还要去整理王媛的手稿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子矜几人则不约而同的去了子矜的院子,因为只有子矜的院子是最安全的。 陈皇后派来的女使除了帮陈皇后刷好感度之外,对子矜的安全的上心程度怕是萧绍都比不了。 子矜和王琰在崔让的教导下对此故作不知,萧敄虽然不知道,但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的女使和子矜的不同,对于子矜的决定并无异议。 “兴宁伯的弟弟因为品行不端买卖人口被撤职问罪了。”萧敄看着上面的第一条消息皱眉,不知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值得萧绍特意告诉他。 “兴宁伯之弟?是不是那个叫叶礼的?” 子矜凑了过来,就着萧敄的姿势瞄了两眼,发现果然是那个人,不屑的撇嘴,“这个人因为有兴宁伯这么个兄长,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的从五品游击将军,为人甚是嚣张,早就该把他撤了。” 王琰没有看,却从萧敄的话里分析出了萧绍的用意,想必是为了安萧敄的心吧,怕他变得和郝塞一样愤世嫉俗。 “不是说他贩卖人口吗?” 萧敄心里有了猜测,“莫不是?” 王琰肯定了他的猜测,“他应该不是主谋,但绝对是从犯。” 叶礼的身份让他不用去做贩卖人口的事,但他绝对知道这事,还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了,不然宣武帝不会不顾兴宁伯,直接把叶礼的撤职问罪。 “后面还有人吗?” “还有几个文官的族中子侄。”子矜把那几个人指给萧敄看,“这个人应该是前太子太傅文正公的族侄,还有这个姓李的,应该是文谦公的族弟。” “不过还是武将居多。”萧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子矜也不想掩盖这一点,“相对于文臣,武将因为常年在军中,对于家族的约束力更小,而且骤然富贵却没有足够的底蕴,很容易出现这种问题,所以孝武皇后才会强制要求,达到一定职衔的武将必须进武学修学,就是为了解决武将的问题。” 萧敄看着邸报上写的关于他们的处罚,疑惑道:“他们的处罚都是依律而行,似乎并无轻判之处?” 他还以为这些人家中有权有势也许会从轻处理,毕竟他们没有虐待买回去的孩子,只是把他们当成仆人来使唤,反倒是像他这种一丁点大的孩子才是少数。 第30章 让步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王琰冷笑,依律而行? “大兄应该没有读过齐军律令?” “并未。”他最近在补习史书,还没来得及看这种暂时和他没关系的军中律法。 “军法比一般的百姓官员所用的法律要严苛许多,依民法来看他们确实没有从轻处罚,但从军法来看,他们的处罚已经是这一项罪名所能给的最轻处罚了。” 崔让一向主张知法才能更好的犯法,子矜虽然对这种说法并不感冒,王琰却十分认可,所以他特意请教了崔让关于各种法律的漏洞,朝廷这种障眼法并没有瞒过熟知律法的他。 “反倒是那几个文臣,因为在朝中拥有话语权的族中长辈已经去世,所以他们在量刑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优待。” “竟是如此。” 萧敄惊讶了一瞬,但又觉得理所应当,似乎,这样才符合他对于权贵的设想,位高权重老奸巨猾滥用权柄,反正没有几个好的形容。 王琰却理解错了萧敄的意思,以为他是对这种情况不满,暗中推了子矜一下,示意子矜上去开解萧敄。 子矜不满的瞪了眼王琰,一遇到忽悠人的事便交给她,把她当什么了? “大兄可是不喜臣子滥用权力?其实我也不喜欢,明明连皇室都要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一步断送了江山,那些臣子却从来不懂得珍惜,可着劲儿败坏朝廷的名声,可是我们现在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但我们总有一天会长大,既然对此不满就要努力站的比他们还要高,然后去改变种种不合理之处,我们的大齐还不够好,但她不是无可救药,所以我们要努力让她变得更好。” 萧敄揉了揉子矜的脑袋,笑容温和非常,“虫娘,你的时事策写的一定不错吧?” 这话说的,很符合朝廷对于青年学子的要求呀,既有理性看待,又有一腔爱国热忱,即使明白朝廷的缺点,也能继续给人洗脑让人忠君爱国,实在是不可多得人才。 子矜不好意思的揪着衣带,“实不相瞒,这是前晋宣宗御前对奏时说的话。” 皇帝嘛,看问题的角度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 萧敄:“……虫娘的国史学的真好。” 是的,国史,虽然他们一直把萧氏先祖创立的晋朝称为前晋,但其实前晋的史书也是国史的一部分。 孝武皇帝之所以不像光武皇帝一样延续前朝的国号,就是为了摆脱前朝的影响,比如官制的变更,宗室的待遇,前朝遗族在本朝的话语权。 一旦在国号上将其区分开,就不能再用祖制和旧例来约束皇帝,再在《制诰》里留下些漏洞,日后皇帝想要变法的阻力也能小很多。 可这种行动却给他们这些皇室子弟增加了沉重的负担,皇室子弟的国史比书院和武学里教的国史多了三百年。 三百年,足够大汉亡上三次了。 历史就是这样,要越往后学的东西就越多若是生在商朝时,连诸子百家的典籍都不用学,子矜漫无边际的吐槽着三百年的国史有多累人,心里发虚,毕竟她在国史里学到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能谦虚,“只是略通。” 王琰不忍心看子矜犯蠢,萧敄却被子矜这难得的心虚逗得发笑,毕竟他见到的子矜总是十分自信,即使她是在胡扯,也能让你相信她说的有道理,这是一种十分有用的能力。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他们的处罚不够狠心生不满,特权的存在是这个世界没办法避免的事,不是吗?” 子矜没办法否认,因为她也是享有特权的人之一,如果不是燕王府和宣武帝的存在,她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松的救走萧敄。 萧敄见子矜沉默,了然一笑,“既然特权的存在没办法避免,那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尽量的约束特权,避免它们的滥用。” “大兄想这么做,对吗?”子矜的声音很轻,她认真的看着萧敄的眼睛,“大兄可以做到对吗?” 萧敄平静的回望子矜,“是的,这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 王琰心中一叹,看来大兄还是把这件事记到心里了,不然不会想去改变现状,从一个受害者的角度来说,大兄没有因此对朝廷产生不满就已经很克制了,更何况大兄只是想要亲自去改变这些不合理的地方,他阻拦不了,也没有理由阻拦。 不同于王琰的无奈,子矜显然对萧敄的选择十分支持,她曾在崔让的引导下思考过这个问题,特权会导致垄断,垄断所代表的就是群臣坐大皇权式微,只有各级官员不停的流动,农人可以成为官员,官员也可以变为农人,这样的朝堂才对皇帝最有利,军队更是如此,任由勋贵把持各地军队,只会导致汉末群雄割据的局面重演。 让臣子拥有随时可以被取代的危机感,是皇帝可以一直高高在上的秘诀。 身为皇室,只有皇帝拥有足够的权威,他们的利益才能得到保证,因此在皇室的特权已经被限制的情况下,子矜并不介意让群臣受到和皇室一样的约束。 “那大兄想怎么做呢?” “我要进武德殿!” “这很难。” “我无惧艰难!” 子矜看着面前锋芒毕露的萧敄,低头轻笑,随即又抬起头向萧敄拱手,“那妹妹祝大兄得偿所愿!” 王琰冷眼旁观,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子矜把原属于她的位置拱手相让。 燕王府作为宗藩,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让他们家两个人都身居高位,更何况萧敄想进武德殿。 且不说能不能进去,只说进武德殿的条件,镇守一州之地八年,要有在队及以下的军队组织中工作过三年,想要在规定年龄之前够到武德殿的门槛,不是天纵奇才就是军中有人提携。 为了一个根本看不见影的目标放弃本属于自己的利益,王琰真想敲开子矜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云梦泽吗! 心事重重地用完晚膳,王琰特意在萧敄离开之后又去了子矜的院子。 一进门就看到子矜在练字,只能耐着性子在旁边等。 等到子矜慢悠悠的练完一张大字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王琰被怒火冲昏的脑袋也逐渐清醒过来。 子矜把写好的纸交给女使收好,坐到了王琰的身边,故作糊涂,“怎么刚回去就又来了,可是有东西落下了?” 王琰却不想跟子矜装糊涂,“阿姊为什么要把你在军中的人脉让给他?” “难道不是你给我找回来的麻烦?”子矜倒打一耙,把之前王琰会错意让萧绍把萧敄记上玉碟的事又拉了出来。 第31章 目标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王琰脸上一僵,似乎,当时子矜确实和他说过萧敄一旦上了玉碟就会对她的地位产生威胁。 但他当时以为是子矜的恐吓,萧敄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对子矜产生威胁。 没想到这才过去了多久,萧敄就从子矜手里把几乎板上钉钉的都护之位拿走了,最重要的是子矜居然也同意! “阿姊,你到底在想什么?” 王琰还是不相信,子矜会这么轻易的把东西让出去。 “在想将来。” 子矜微微抬头,看着窗外树影间隐约可见的弦月,神情肃穆,王琰也被她带的严肃起来,难道阿姊对以后有更好的规划,因此才对都护一职不屑一顾? “其实继承家业,做萧氏一族在幽州的宗主其实挺不错的。” “阿姊!” 子矜看着焦急的王琰,神情平静,却让王琰心里发颤。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子矜询问道。 “阿耶阿婆甚至崔先生,他们都在计划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我们似乎只是他们的棋子,对于他们的安排只能被动接受,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子矜看着王琰,用最平静的语调说着叛逆的话,“所以我想看看,如果我和他们的想法背道而驰,他们会怎么样?” 是放弃,还是试图把她拉回既定轨道? 这对于她之后的选择很重要,关系到她这个棋子能否反客为主,毕竟弃子和暗手的重要性是不一样的。 “阿姊,你小心玩的过火。” 别浪翻车彻底被放弃了。 “放心,我确实需要时间想想我到底要做什么。”子矜解释道。 她以前一直以为她应该顺理成章的接过燕王爵位,然后按部就班的成为镇守一方的藩王,现在她在萧敄和镇守一方的捷径之间选择了萧敄,能被轻易放弃的目标不是真正的目标,所以她现在需要时间思考,寻找属于她自己的道。 她需要一定的时间去了解外界,书院是一个很好的媒介,几乎整个辽东的优秀学子都集中在那里,三年的时间,应该足够她找到自己的感兴趣的事。 “阿姊心中有数就好。”对于子矜时不时冒出来的深沉王琰已经习惯了,只要子矜不是无的放矢,他就不会特意去阻止,在某些方面,子矜对于大方向的把控比他强得多。 …… 对于几个孩子在私下达成的协议萧绍并不知情,但毫无疑问,他和子矜的出发点虽然不一样,但最终的结果却是相同。 被王媛怀孕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萧绍终于想起了他当初想好要给子矜的人。 却不想和王媛简单的商量之后,这个决定居然被王媛否决了。 “那孩子年纪尚小心性未定,你以前不过是想让她做虫娘副手,只要在军中调配得当不留痕迹,她只会以为这是巧合,现在你把人带给虫娘是挟恩图报,对两人都不好。” 王媛并不赞成父母帮孩子把一切都打理好,“这会把孩子养废的,你今天帮她找来一个副手,明天是不是还要帮她收服人心?” “玉不琢不成器,你把一切都安排好,培养出来的只能是提线木偶。” 萧绍若有所思地点头,“既如此,那边的事就先不告诉虫娘,那孩子有什么造化是她自己的事,咱们就当结个善缘吧。” “合该如此。” 王媛把手搭在萧绍的手上,被萧绍反手握住,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也从来不问你,但我不允许你把自己的意愿加诸于孩子身上,尤其是虫娘,这孩子最是重情又最是冷情,你要是因为强迫她做不愿之事和她离了心,再想修复父女间的感情就难了。” 这话颇有几分危言耸听的味道,萧绍虽然听崔让说过几句子矜为人冷静克制的话,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子矜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动不动就撒娇,哪有一点冷静克制的样子。 如果被崔让知道萧绍心里所想,定然会吐槽萧绍识人不明,子矜的性格分明和萧绍最为相似,对自己人和对外人是两副面孔,在萧绍面前撒娇是因为萧绍就吃这一套,换个外人,子矜可是一点都不负皇室的身份。 “虫娘天资聪颖又身份特殊,如果放任她自己摸索,我怕她会走上歪路。”萧绍不无担忧,想要说服王媛配合他的安排,虫娘明显更亲近母亲,如果王媛想要从中插手,虫娘定然会偏向母亲。 “非她不可?” 王媛不悦的凝起眉,身份特殊? 虫娘除了燕王府嫡长女的身份还有什么特殊之处,一个王府的嫡长女也值当他如此费心,太子对自己的嫡长子尚且不上心,萧绍到底想干什么? 萧绍直视王媛,试图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决心,“非虫娘不可。” 王媛别开眼冷哼一声,心中已有猜测,“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 闻言,萧绍反倒笑了,就知道二娘与他心意相通,即使不说也能明白他的心思。 “自然不会牵连两个孩子。” “那我呢?你莫不是想拉着我与你陪葬?想得倒美!” 王媛避开萧绍的手自顾自的理着衣袖,心中不忿,不会牵连孩子? 自然不会牵连孩子,不过是流放三千里去吐蕃或者北海放羊罢了,他可真敢说! 萧绍哭笑不得,皇室举兵谋反才会赐死,他怎么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 “我是那么莽撞的人吗?不过是想从辽国手里把以前丢失的土地拿回来罢了。” 王媛半信半疑,“这与虫娘何干?” “虫娘若是教的好了说不定能在北境之外立国呢。” “你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王媛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北方肥沃的草场俱为国朝土地,再往北去,那鲜卑利亚是人住的地方吗?” “好歹是自己做主。”萧绍给自己辩解的话刚一出口就见王媛瞪着他,急忙改口,“我就是这么一说,以后愿不愿意不还是要看虫娘,现在多学一点总没坏处。” “你以前可从来不会想这种事,”王媛重新审视萧绍,人还是那个人,心思却深沉了不少,这些年聚少离多她居然没有注意到萧绍的变化,“罢了,你眼瞧着就是封疆大吏了,怎么可能跟以前一样呢。” 见王媛神情落寞,萧绍心中一慌,急忙拉住王媛,“我待你之心从未有变。” “我知。”王媛展颜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会坐在这里和你好生商量?”早把你撵到书房了。 第32章 来客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日子一晃而过,萧绍和王媛默契的略过了两人前几日讨论的话题,只当没有发生过。 转眼便到了七月,王媛和武学的那群博士吵了一个月终于定下了教案的修改方案,开始在家里忙着中元节的一应事务。 “过几日你们霖姨母要来家中做客,你们要记得问好。”王媛收起拜帖,笑着向几个小的交代,“到时候她会带着小妹妹来,你们不要把妹妹惹哭了,知道吗?” “霖姨母什么时候成婚的,怎么没听阿娘提起过。”子矜疑惑道。 姨母居然成婚生子了?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王媛嘴角微抽,还是说了实话,“你霖姨母没有成婚。” 子矜脸色空白了一瞬,霖姨母这么放的开吗? “姨母家的阿妹多大了?可取了名字?” “说是名谊,乳名就叫易奴,只有两个月大。” 王琰也不问是哪个字,只道:“霖姨母惯会取巧。” 萧敄听子矜他们提过几句独孤霖,虽然对此人并不熟悉,可在子矜的描述里这位姨母性情疏犷大气,很有草原儿女的气质,与汉家女子很是不同。 心里先入为主的对独孤霖多了好感,萧敄也随口关心道:“不知姨母怎么来的蓟州,一路舟车劳顿阿妹可受得住?” “她在路上走了两个月,一路游山玩水过来的。”王媛解释道,“以后她就在蓟州定居,你们去书院说不定还能见到她。” “姨母要来书院任教?” “她在草原各部奔波十余载,如今不想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便自请调至蓟州书院专门负责御射两门,你们两个可要小心了。”王媛点点子矜和王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尤其是檀奴,莫要想着躲懒,你的身手比你阿姊差远了。” 王琰:…… 阿姊有功法改善体质,是他能比的吗? “大郎也是,”王媛看向略带羡慕的萧敄,叮嘱道,“你不是想从军吗,既然想从军就不要把目标定得太低,至少要比你阿耶强吧,若论对草原各部的了解,你霖姨母在整个大齐都是排得上的,多去请教对你有好处。” 萧敄两眼放光,激动的点头,“是。” 难得阿娘支持他的想法,必然要做到最好才能证明阿娘与虫娘没有看走眼。 “崔先生的课程也不要落下,我与崔先生商议过了,待到中元之后,大郎跟着崔先生进学,虫娘和檀奴每旬休沐时继续跟着崔先生学习,知道了吗?” 子矜与王琰对视一眼,无奈点头,本以为到了书院能摆脱崔先生,谁知阿娘居然又把崔先生请回来了。 每天对着各种事情阴谋论也是很累的好吗? 阿娘以前明明不是很喜欢崔先生,怎么如今又放心把他们兄妹几个交给崔先生教导了?莫不是阿耶又同阿娘说了什么? 子矜揣测着萧绍说服王媛接纳崔让的可能性,还未理出头绪便听到身后萧绍火急火燎的声音,“二娘,出大事了!” 王媛把一脸好奇的几个孩子打发出去,方才问道:“什么大事?” “幺妹她私奔了!” “你说什么?!” 王媛递杯子的手一抖撒出了几滴果汁,怀安公主才多大就学会逃家了?看这样子好像还成功了? “那个男的是谁?” 听到王媛的问题萧绍脸更黑了,咬着牙道:“不是男的,是个女的,卫国公家的嫡次女。” 王媛:……难怪要私奔 “据说还是怀安主动地,现在卫国公天天堵着陛下想要个说法。” 萧绍把手中险些揉成一团的信递给王媛,愤恨道:“他还好意思管咱们家要说法,要不是他性情古板容不下女儿有磨镜之好,怀安怎么会出此下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国公容不下难不成皇家就容得下了? 萧绍看出王媛的意思,解释道:“阿娘身边的秋华姑姑之所以终身未嫁,就是因为她的妻子早年间去世了,她们两个成婚的时候阿娘是证婚人。” 王媛:“……可知他们往哪边走了?” “不知,他们走了四日才被发现,怀安在武学学的东西全都用在私奔的路上了,阿娘让我们这几天注意点,说不定怀安会往薄州化州那边走。” “我觉得不会,怀安曾与我说过,她如果有机会要去蜀地看看,说不定她会往南走呢?” 那边的将领拥兵自重,陛下的控制到底不如北边,被找到的可能性也比北边小。 萧绍也觉得自己的小妹没有那么傻,明知道往北跑就是自投罗网还会这么干,可南边,罢了,那群人也没胆子敢对皇家公主不利。 “我以为她只是想借此向长辈摊牌。”萧绍说出自己的猜测。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往北走的可能性就大了不少,半推半就的被抓回去,然后和阿耶演一场“狠心父棒打鸳鸯,有情人绝食相抗”的戏码,两人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吗? 想不通。 王媛倒是对怀安公主的心思有几分了解,“我觉得怀安是不想借阿耶的势,她想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让卫国公闭嘴。” “那她就更不应该私奔了呀?”留在大齐才能有所成就,私奔了不是什么都没了吗? “所以说你傻!”王媛斜了萧绍一眼,“怀宁留在大齐,不管做什么卫国公都是前辈,凭着资历就能把她压得死死的,唯有另起炉灶,让卫国公除了长辈的身份什么都拿不出手,才算是真正的摆脱了卫国公的影响。” “怀安说不定是你们这一辈里面最先立国的。” 立国? 怀安孤家寡人,不对,怀安夫妻两个,手无寸铁就想于九州之外封邦建国,还是做梦比较快。 还是说怀安跑得这么顺利其实有人在帮她? 终于听懂了王媛的暗示,萧绍一惊,“你是说阿娘……难怪怀安说走就走,一点顾忌都没有。” “等过几日泽宁来了问问她吧,若此事有蹊跷,她应该会知道一点内情。” 萧绍能说什么呢,妹妹最喜欢不是他这个兄长,而是二娘这个嫂嫂,连带着二娘的好友与怀安的关系也不错,万一怀安真的给二娘留消息了呢? 第33章 远行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事实证明萧绍的猜测不无道理,独孤霖会在中元之际上门确实受人所托,不然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上门讨嫌。 “安平公主托我转告大王,公主受皇后殿下所托欲往南洋一行,日后衣锦还乡还请大王莫要忘了故人。” 独孤霖将一封加有封印的手书交给王媛,王媛看也不看便把信收到身后的匣子里,“怀安这一走是清净了,让怀宁如何自处。” 到底是皇家家事,独孤霖不好评价,只能道:“怀宁公主与驸马伉俪情深,怎会因这亲上加亲的事起了嫌隙。” 王媛摇了摇头,怀宁公主和她又不熟,不过随口一说,转而与独孤霖聊起了其他事,“你可知易奴的父亲是何身份?” 独孤霖满不在乎道:“不知,露水姻缘何必深究。” 王媛极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怕日后易奴喜欢上一个郎君却是自个儿兄长!” “放心,那人不会有孩子了。”独孤霖摆手道。 你不会把人给废了吧? 王媛震惊地说不出话,苦大仇深的指着独孤霖,仿佛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独孤霖看到王媛的反应才意识自己说的话有歧义,急忙解释道:“我可没做什么,是那人的原因,他是个道士。” 王媛还是不信,“道士怎么会和你有露水姻缘,莫不是个假道士?” 自前朝起,佛道不婚是写入律法的,真的道士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和泽宁一见钟情,定是个打着道士的名号招摇撞骗的骗子! 说起这个独孤霖有些尴尬,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才磕磕绊绊地给王媛解释,“其实不是我二人一见钟情,是我对他一见钟情,你也知道,所谓的一见钟情,咳,其实大多数时候就是见色起意,刚好他遇到了一点麻烦,我坐收渔翁之利,就成了好事。” “他可能连我的脸都没记清,反正他长得好脑子应该也不错,我也不亏。” 独孤霖回忆着两人论道的场景,一脸荡漾,反正她也没打算成婚,要是借种的话很难找到质量这么高的男人,两人互帮互助也算是扯平了。 “难道不是你设的圈套?” 王媛对于自己的好友还算了解,正因为了解,她才会对独孤霖遇到麻烦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独孤霖绝对在这里面插了一脚。 独孤霖也不否认,反倒露出知我者婧德也的神态,“不过是顺水推舟没有提醒他罢了,怎么能说是我设的圈套呢。” 王媛半信半疑,问道:“你日后可是要在蓟州定居?” 独孤霖以团扇半遮面庞,给王媛抛了个媚眼,“有婧德在蓟州,我怎么舍得离开。”被王媛用果子砸了一下才收敛了一点,道:“若无意外我就在蓟州了,不过是书院和武学的区别。” “那我可就把我家大郎托付给你了。” “放心,绝不藏私。”独孤霖一口应下,随即想起来这个不是以前那个大郎,便悄悄往王媛身边凑了凑,低声道:“你们真就舍得这么把东西让出去?” 王媛看了眼八卦的好友,把独孤霖的脑袋推到一边,笑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虽说心里都知道是那么回事,可到底还要家中后辈有那个本事,務儿有能力,虫娘也乐意,我们做长辈的自然不会舍不得。” 这下独孤霖是真的惊讶了,“虫娘竟然乐意,果然有大将风范!” “你在夸她她也不可能做你徒弟。”王媛打趣道。 “无妨,做不成弟子她不也是我外甥,只要她想学,我都可以教,不拘什么时候。”独孤霖笑道,“若易奴有虫娘三分聪慧,我就算是后继有人了。” “易奴的年岁倒是可以和我肚子里的这个做个伴。”王媛摸着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笑着同独孤霖商量。 独孤霖装作没有听出王媛话中深意,摆手笑道:“这是自然,他们年岁相仿,日后进了书院怕也是同一年,正好互相照应。” 指腹为婚什么的,实在不靠谱,尤其是经历过怀安公主这一遭之后,独孤霖心里更是留了个心眼,万一她闺女以后喜欢女郎,她再自作主张给女儿订婚,岂不是害了人家小郎君。 听说那跟着怀安公主私奔的吴娘子可是已经定了亲的,好在这是没成婚,若是成婚了,怀安公主如果铁了心的要与吴娘子在一起,那小郎君怎么可能抢得过怀安公主,若因此恶了怀安公主,那才真真是池鱼之灾。 所以说儿女的婚事长辈最好不要一意孤行的指手画脚,长辈喜欢的小辈不一定会喜欢,双方有商有量的才是最好。 王媛被拒绝了也不再意,凭着她和独孤霖的关系,两家本就是是通家之好了,也不在乎这一点亲上加亲的关系。 “你的迁居宴在什么时候,可要我去给你暖宅?” 王媛兴致勃勃,却把独孤霖吓得够呛,连连摆手推辞,“我的小姑奶奶,您可别说笑了,看看你的肚子,我能放心让你去给我暖宅?” “我请了邻居给我暖宅,乔迁宴放在八月,到时候在家里请几个邻居就算了,我可不敢请你去,你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我可担待不起,你要是实在想去就先欠着,等你这一胎平安生产我再给你补回来。” 王媛不无失望的应下,她知道独孤霖说的在理,可就是想出去逛逛。 自从她诊出来身孕之后就在也没有好好玩过了,连出门散个步都好几个人围着,实在是烦躁,前段时间还有院中的博士陪她吵几句,现在连吵架都找不到人。 实在是不敢面对王媛幽怨的眼神,独孤霖只能寻了个借口带着孩子落荒而逃,临走还不忘给子矜交代多关照王媛的心情,“我观婧德似有些心绪不宁,大王事务繁忙不能时时守着,你们也都大了,平日里多开解开解你们阿娘。” 子矜乖乖应下,顺便替萧敄问清了独孤霖的住址,定下时常拜访的约定之后才让王府的家人送独孤霖回去。 第34章 请教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送走独孤霖,子矜转身踮起脚故作老成地拍了拍萧敄的肩,“这下大兄可以放心的去请教霖姨母了。” 萧敄顺势把子矜拉到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可惜近日不宜登门,错过了现在就只能等以后霖姨母休沐的时候再登门叨扰了。” 王琰把自己手里的折扇塞给子矜,不动声色地隔开两人,笑着纠正,“不是还有年假呢么?” 子矜毫无所觉,倒是萧敄奇怪的看了眼王琰,道:“檀奴说的是,年假一个半月,待过完上元节霖姨母应该会闲下来。” “只是霖姨母方才所说,阿娘心绪不宁,是因为什么?”子矜为难道,“阿耶不让咱们去阿娘跟前玩闹,咱们要怎么开解阿娘?” 谈心是肯定不可能的,就算阿娘知道他们几个早慧也不会和他们谈心,因为在阿娘眼里他们只是聪明一点的小孩子。 “阿娘前几日忙着公务的时候即使在屋里坐上一整日也不会觉得无聊,这几日心绪不宁莫不是因为无事可做?”王琰猜测着王媛烦躁的原因,子矜也说不上来对不对,只能选择相信。 子矜这段时间忙着做学业规划对王媛的关注难免少了点,萧敄被崔让和萧绍布置的课业占用了心神,只有王琰闲着没事常在王媛跟前晃悠,对王媛的状态也最为了解,提议道:“不如给阿娘找些事情做?” “中元将近,阿娘的事情应该不少吧。”子矜并不赞同,孕妇不易劳累,操持中元祭礼本就不易,怎么能再给王媛找事情做。 王琰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阿娘不喜欢这些琐事又不是一两日了,我的意思是让阿娘找些喜欢的事情做。” 若是王媛对这些事情稍稍上点心,当初也不至于让何平在王府一家独大,既然不喜欢这种是完全可以交给底下人处理,再给王媛找一些她感兴趣的事转移注意,王媛到底是个孕妇,即使妊娠反应奇怪了些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只要这段时间把王媛过剩的精力消磨完,以后肯定不会再有这种麻烦。 这个主意很好,但萧敄有些为难,“可前几日我去给阿娘请安的时候,阿娘说她想去打马球踢蹴鞠,这怎么能成。”都是些不适合孕妇的激烈运动。 “不如让阿娘给我们上课?”子矜刷的一声合起折扇敲在手心,脑中灵光一闪,“阿娘为了武学的学生有个好教材那般尽心,没道理给咱们教书的时候连个教案都没有吧。” “那就按虫娘说得来?”萧敄看向王琰,询问他的意思。 王琰哀叹着自己一去不返的悠闲生活,点了点头。 既然定下了主意,三人干脆不回院子了,当即便到王媛面前把这事给王媛说了,对于几个孩子难得的请求,王媛欣然应允,她自己的本事自己清楚,说是善治情志病倒不如说是对于人心的把控,而这恰巧是家中子弟最需要学的功夫。 虽说几个孩子欠了几分阅历,但早些学了,以后为人处世多揣摩一些熟能生巧便算是自己的东西了。 “你们崔先生给你们讲的东西我也看过一点,他总是喜欢从利益的出发来剖析问题,我却不喜欢这样,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益还有一样东西比利益更重要,那便是人心,学好了我教的东西,小至为人处世大到搅弄风云,均可立于不败之地。”王媛如是说。 萧绍既然有青云志,她自然不能拖后腿,把几个孩子培养好了至少可以让萧绍不至于后继无人。 把崔让之前教过的例子拿出来,撇除其中的利益纠缠,但从个人性情而论每个人的性格都造就了不同的境遇。 两相对照之下,更有进益。 “如汉孝惠皇帝,若你们是他,你们会如何做?” 几人依照长幼排序,照例是萧敄先答:“汉代以孝为先,吕后为母惠帝为子,帝王为万民之表,自当以身作则,若儿为惠帝,会在朝政上让吕后一步,只要吕后执政无错便不予其起争执,韬光养晦多加揣摩,待吕后百年之后权柄自归。” “若吕后诛杀刘姓当如何?”王媛追问道。 “只要事出有因,儿不会阻拦。” 倒是个重规矩的性子,王媛听了萧敄的答案之后又看向了子矜,让他来说几句。 子矜理了下思绪,答道:“儿以为吕后把持权柄除了自己喜欢之外还有一因,便是惠帝性格太过仁弱,若儿为惠帝,根本不会让吕后有把持朝政的机会,汉高祖欲废太子是因为子不类父,儿自信若儿为惠帝,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让底下的弟弟不敢有异心。” “你若风头太盛,岂知不会适得其反?” 过刚易折,一力降十会自然不错,可若是太过自信便是狂妄了。 子矜朝王媛俏皮的眨了眨眼,“所以儿只要做到子类父就可以了,一个足够像自己又有能力的嫡长子,谁会舍得废弃呢?若惠帝是个女郎那就更好办了,只要能够处理好国事,再在父亲跟前撒撒娇表现出足够的孺慕,怎么可能会父子相疑?” 即使她从小就被当成郎君培养,她还是没忘记作为女儿的最大优势,同样的委屈,女儿可以在私下里抱着父母撒撒娇诉说委屈,然后在父母的鼓励下完美的完成任务换来夸奖,儿子就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即使做好了事情也会被当成应该的。 谁让世人心中女郎总是比郎君弱势呢? 听到子矜的解释王媛倒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个女儿还真是把父母的心思琢磨透了,相对于皮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儿子,香香软软还会撒娇的女儿自然更讨父母喜欢。 “那檀奴呢?你可是个郎君撒不成娇。”王媛笑着打趣了一句,王琰亦是笑了,“郎君怎么就不能撒娇了?阿娘若是想看,而自然奉陪。” “跟你阿耶学的好本事!”王媛佯怒道,父子两个一样的油嘴滑舌,“还不快答。” “有汉一代,太后摄政是常理,儿若为惠帝自不会阻拦吕后干政,她想要对刘姓藩王下手儿亦不会阻拦,只不过儿会求情,让他们长居长安免除一死,若吕后执意如此儿亦无法。” 王媛:“……” 儿啊,你这黑的有彻底了啊。 子矜默默地给王琰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狠,好处自己占,黑锅别人背,孝顺母亲和友爱兄弟两不耽误,心真黑。 第35章 猜疑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王媛发现她错了,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她看清几个孩子外白里黑的本质,就连最老实的萧敄也只是相对而言。 这种芝麻馅儿包子扎堆出现的现象让王媛开始思考,燕王府的风水到底哪里不对,虫娘和檀奴就算了,从小被崔让教导也没指望他们能白到哪里去。 可萧敄不一样啊,以前多单纯一孩子啊,不然也不会被自个儿养父忽悠成那个样子,现在不过是在府里呆了几个月就成了现在这样,难道燕王府这地方特别能出谋士? 一个一个不是野心勃勃就是各种缺德。 要不是家中几人的感情都不错,没有因为脑补过度互相猜疑,王媛都想要说服萧绍搬家了,或者找个道长来看看? 王媛不无担忧的向萧绍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却不防被萧绍按到床上搂着她笑了半晌,王媛无奈的推了萧绍一把,“你这是做什么,小心孩子。” “放心,我记着呢。”萧绍虽是趴在王媛身上却没有真的压上去,四个月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萧绍小心的摸着王媛比一般孕妇大了不少的小腹,心里明白这一胎极有可能还是双生子。 萧绍侧过身子搂着王媛,凑到王媛耳边笑着道:“都说一孕傻三年,二娘如今可算是有点孕妇的样子了。” “你说我傻?!” 王媛一把推开萧绍的胳膊坐起来,点着萧绍心口忿忿不平,“果然是嫌弃我人老珠黄是吧!” 萧绍抓住王媛的手,直起身靠在墙上,嗓音微哑,“二娘别闹。” 夜色暗沉,烛光摇曳,心上人在自己面前衣衫不整还动手动脚,他怕自己忍不下去。 王媛收回手瞪了萧绍一眼,别想让她帮忙解决,自个儿憋着吧! 敢说她傻,哼! 萧绍看出王媛的意思,笑了,带着无可奈何地宠溺,他缓缓搂住王媛,王媛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随他去了,萧绍果然没有多余的动作,嗯,在她脖子上啃了一口不算。 “二娘觉得大郎傻吗?” 王媛在萧绍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答道:“大郎极为聪慧。” “这就是了,大郎以前单纯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教过他罢了,自他来了府中便由崔先生负责教导,崔先生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纯良无害。” “至于互相猜疑?”萧绍抚摸着爱人的一头青丝,平复着心中的冷意,“正因为他们几个足够聪明,才不会互相猜疑,虫娘和檀奴自不必说,双生子之间的感情怕是咱们两个都比不上,大郎对于虫娘的退让已经有了猜测,早年间郝塞的教导到底对他的性格产生了影响,大郎重恩尚义,虫娘对他有再造之恩,他自然一心向着虫娘,至于檀奴对他若有若无的排斥?” 萧绍轻笑一声,“小儿争风罢了,觉得有了大郎阿姊便冷落他了,等以后有了弟妹就好了。” 这么解释倒也在理,王媛点了点头,质问道:“你倒是看得清,不是一向不管府里的事吗?” “那是我的儿女,我能不管?”萧绍凑到王媛耳边,呼出的热气让王媛红着脸别过头。 “我与你说正事呢,没个正经。”王媛把萧绍的脑袋推离自己的脖颈,回身看着萧绍的眼睛,“那你呢?你看着孩子一个一个心思诡谲就没有一点想法?” 萧绍抬手把王媛的鬓发别到耳后,笑道:“我能有什么想法,他们是我一手教出来的。”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说的可是实话?”王媛握住萧绍的手,执拗地看着萧绍,逼迫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她是真的怕,她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明明当年萧绍只是个一心保家卫国收复失地的青涩少年,连女郎主动示爱都会红着脸说不出话,这才过了几年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老谋深算心思深沉,连她这个枕边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甚至于儿女都成了棋子。 萧绍偏过头默然不语,王媛更是心凉,“四郎……” 连句哄她的话都不肯说吗? 她果然没猜错,就算把儿女都教的工于心计,自己也善弄权术,萧绍也还是不喜欢太过诡诈之人,哪怕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儿女都是需要防备的对象。 “莫哭。” 萧绍轻柔地替她拭去眼泪,“我当年答应过你,要让你一世无忧,如今惹你落泪却是我的过错了。” 王媛摇着头避开萧绍的手,自己揉了揉眼角,萧绍手掌突然落空,停顿了一瞬,最终缓缓收回。 “今后我若对你我儿女有所猜疑,便让我不……” “不用了!”王媛慌乱的打断萧绍还未出口的誓言,“我信你!” 像是怕萧绍不信,王媛又捧着他的脸重重的重复了一遍,“我信你。” 轻柔的吻落在眉心,萧绍的脸上带着心满意的笑容,“我知你信我,可我却信不过我自己。” 不顾王媛的反对,萧绍强硬的把誓言说完,“今后我萧绍,若对自己的儿女有任何猜疑,便让我不得好死永世不入轮回!” 不是因为王媛的逼迫,恰恰是因为王媛在最后选择了他。 明知他的意思却还是阻止了他的誓言,不就是怕他真的会因此受到伤害吗?二娘一心挂念着他,他也该让二娘放心才是。 孕中不宜多思,发个誓就当安二娘的心了。 抱着王媛的萧绍却没有看到妻子在他怀里露出的得逞的笑容。 小样,想和她斗,萧绍还有的学。 还没坐到那个位子上呢就开始多疑了,什么臭毛病,连自己儿女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崔让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吗!真是笑话! 虫娘不比檀奴,檀奴姓王,其实并不可能继承萧绍的事业,所以父子两个并没有直接冲突,可虫娘不一样,从古至今,因为猜忌被废黜的嫡长子还少吗? 她绝对不允许虫娘落的和刘琚一个下场,只是一个小人的挑拨怎么可能逼死一位太子,说到底还是父子相疑罢了,若武帝真的信任自己的太子,就不会让他没有一点安全感。 第36章 中秋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临近中秋,书院按照惯例给学生和先生放了假,离家近的当日便能回去已然早早离去,至于离家远的,书院的藏书阁也是个好去处。 山上不允许家人等待,独孤霖又实在不放心好友家中两个金尊玉贵的孩子,索性自己亲自把两个外甥送到山下,“虫娘,檀奴,可要随我一同下山?” 两人自不会推辞长辈的好意,当即谢道:“多谢姨母。” 子矜抱着两人的琴,王琰拎着书跟在独孤霖的身后向山下走去,若是以前,独孤霖还会开口帮他们拿一点,被他们以锻炼身体名义拒绝了几次之后独孤霖便彻底打消了这种想法。 虽说虫娘看起来和琴差不多高,抱着两张琴却一点都不吃力,甚至还有心情和独孤霖说笑。 “也不知易奴还记不记得矜,上次去姨母家中的时候易奴对矜很是亲近。” 独孤霖小心地隔开来来往往的学生,笑道:“易奴确实喜欢你,上次你走了之后她哭了好长时候。” 子矜关切道:“怎么哭了?哭了多久?可莫要伤了嗓子。”因为王媛有孕的缘故,她特意去找萧绍要来了早年的笔记,立誓要做个友爱兄妹的好长姊,对于小孩的脆弱也有了直观的了解,如今听到独孤谊啼哭不止难免揪心。 “无事,她只是落泪,哭声却不大,并未伤到嗓子。” “矜只道易奴肯亲近与我,却不想惹得妹妹哭泣,日后怎么舍得再去探望妹妹。”子矜不无遗憾,她是真的喜欢独孤谊,独孤谊每次见到她都笑呵呵的,还生的玉雪可爱,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独孤霖拍了拍子矜的脑袋,顺手蓐了一把,道:“你想来便来,她多送几次知道你还回去就不哭了。” 子矜:“姨母言之有理,那明日便打搅了。” “带着你大兄一起来,我给他检查检查上次布置的课业。” “诺。” “你家的人在那边。”独孤霖给子矜指明方向,马车边的蒹葭也看到了两位小主人,一路小跑着穿过人群到了子矜身边,给独孤霖见礼后方才接过子矜手里的琴,“多谢独孤先生照顾我家小主人。” 独孤霖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实在是蒹葭每次都要来这么一出,她已经懒得纠正了,从仆从手里接过马缰,独孤霖翻身上马,对着子矜交代了一句“明日再见”便纵马离去。 子矜羡慕的看了眼空旷无人的夯土路,转身回了人潮汹涌的灰泥路,按照这个速度,只怕独孤霖回了蓟州他们还在半路。 “阿姊何须羡慕,以后总有肆意策马的时候。” 子矜摇头,纠正道:“至少要有九年。” 在蓟州的时候她年龄不够,到了金陵就管的更严了,至少要等十五岁结业的时候了。 王琰淡定的岔开话题,不和子矜纠结以后和九年后的区别,“阿姊之前说要好好想想以后得路,如今可想好了?” “并未。”子矜往栏杆上一倚,“我觉得在家带弟妹挺好的。” 若说以前子矜还有继承父业的目标在前面吊着,现在有了萧敄帮她实现这个目标,她可谓是无事一身轻,反正燕王府家大业大,她作为嫡长子要独占八成家产,以后衣食无忧何必搅进朝局里面。 王琰对子矜想法十分理解,要不是他在太原王氏的地位太过尴尬,他也不想整天伏案读书苦习六艺。 但理解不代表着支持,“树欲静而风不止。” 萧绍的野心不只王媛发觉了,他和子矜也有所察觉,身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子矜如果不能和萧绍保持步调一致,就只能被抛下,到那时,子矜的地位只会比王琰更加尴尬。 说到底还是嫡长子的身份和龙凤呈祥的祥瑞光环太过强大,让子矜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也会对后来者产生威胁,如果她被人取而代之,等着她的只能是一个死字。 “所以我才烦恼,弟妹太多难免会有争执,若是他们都由我一手带大,将来应该会手下留情?”子矜自嘲道。 王琰:“……” 你就不能有点出息?王琰的眼里明晃晃的写着这几个字。他敢肯定,如果子矜这种想法被萧绍知道,子矜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想要反抗,就要拥有自己的立身之本,阿姊如今的一切都是阿耶和阿娘给的,谈何自己做主?” 这一点上子矜和王琰还是不同,作为王媛这一支唯一的男丁,他在加冠之后就可以接过这一支的全部遗产,子矜却只能继承萧绍的遗产,日子可比他艰难多了。 “难不成我要去参加科举?”话刚出口就被子矜自己否决了,“不行,不行,恐怕我还没出去王府就被阿耶打死了。” 苦心孤诣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不仅放弃了继承权还要跑去弃武从文,想想都觉得气人。 这种感觉应该怎么说呢,就好像你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了你最喜欢的人,结果人家压根不稀罕,不仅不稀罕还把你的宝贝丢到地上踩了两脚,然后转身就扑到你仇人当舔狗了。 “要我说啊,这种事情急不来,时机未到我做什么都没用,若是时机到了,我该做什么也就一目了然了。” 这话说的,王琰心里一个激灵,试探道:“阿姊是说等阿耶的消息?” “没错,咱们现在该干什么干什么,听阿耶的话不就行了,何必想那么多,说不得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日子过了。” 现在只想得过且过混日子的子矜没有想到自己一语成谶,这段时间在她的人生中确实是最为悠闲快意的日子。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有利益纠缠权衡得失,只需要在父母的羽翼之下烦恼一些其实并不算得上烦恼的事。 少年不识愁。 中秋的祭祀主要是拜月,一般由家中的女主人主持,所谓“男不拜月,女不拜灶”在这一方面体现的淋漓尽致,不过因为女子顶门立户的也有不少,这拜灶在民间也有不少是由女子主持的,即使这样,大部分的男子还是坚持着旧俗,从不正面参与拜月事宜。 今年的中秋天气极好,皓月当空,连星子极为少见,王媛带着子矜和家中的女使祭过月娘,便让人撤下祭桌祭席,重新摆好瓜果点心,一家五口坐在王府寝殿的围墙正门上方,虽不敢说俯瞰整个蓟州城,却也鲜有遮蔽物,正是赏月的好地方。 第37章 闲话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拿着蟹八件小心翼翼的拆着螃蟹,王琰往身边凑了凑,不想看萧绍和王媛两个人腻歪,那么大一盘月饼是不够两个人吃还是怎的,吃个月饼都要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着吃,欺负他今年没法和子矜坐一起是吗? 萧敄顺手捻起一块月饼塞给王琰,也开始拆螃蟹,今年王媛有孕吃不了寒凉之物,萧绍为了安抚妻子也没有吃,把金陵送来的螃蟹往亲近人家送了些,王府只留了几只给几个孩子孩子解馋。 卫嘉坐在子矜上首,直面老师和师丈的狗粮冲击,牙酸的同时还有些坐立不安,从来都是王媛调戏萧绍,现在王媛这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妥妥的就是黑历史,王媛的黑历史是那么好看的吗? 终于把八条蟹腿拼好,子矜看着桌上完整的螃蟹感慨道:“这晋宣宗也不是怎么想到的,吃个螃蟹都能折腾出许多花样。” 虽然螃蟹拼起来很有意思,但拆的时候是真的累人,她的力气大,一不小心就会把蟹壳弄破,这中间的力道控制可比习武的时候精细多了。 “要不怎么说宣宗皇帝是个妙人呢,文治武功且不说,单单在食之一道上就足以青史留名的人可不多见。”卫嘉附和道,“我听闻民间有不少庖厨都私下供奉宣宗皇帝,觉得宣宗皇帝是灶神转世。” 萧敄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惊讶道:“不应该是紫薇星君吗,怎么就成了灶神?” “和尚庙里还能送子呢,紫薇大帝怎么就不能做灶神了?” 卫嘉说的是佛教传入之后把观世音菩萨改成女身,还造出来一个送子观音的事,萧敄或许不太了解,子矜和王琰两个熟读各种杂书却听出来了,俱是忍俊不禁。 子矜笑着把卫嘉说的梗接了下去,“阿姊惯会说笑,菩萨不是和道教说的一样有性无别乾坤无分吗?” 这就是另一桩了,佛道相轻,在道教中先天神明大多有性无别,后天修炼的神仙则无性,道教以后天神仙比喻佛教的至高神之一,借此贬低佛教。 萧绍和王琰见小辈拿菩萨玩笑也不阻止,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他们身为皇室出自殷商皇族,他们的先祖在这片土地封疆裂土的时候佛教的佛祖还没出生呢,道教更是如此,想让他们对佛道有多崇敬是不可能的,能做到两不相干已经是皇室容忍的结果了。 毕竟这些人依靠信众的供奉生活,不事生产兼并土地还隐蔽人口借此逃税,比前朝留下来的世族还可恶。世族只能煽动读书人,他们却可以以传教为名收拢百姓,汉末的黄巾之乱就已经证明了不受约束的宗教对于朝廷统治的危害。 “听说天竺那边把人分为四等,僧侣在那边的地位与王室等同,甚至还要比王室更高一点,要我说啊,他们在天竺待着多好,非要不远千里跑到中国传教。”王琰抱怨道,佛寺不比道观,道观常建在山上,没什么妨碍不说还能给游人提供些方便,佛寺荤素不忌,闹市里面有他,深山老林里面也有他,还要在里面修个塔,站在塔顶便能俯瞰全城,若为有心之人利用,城防堪忧。 还有佛像,僧侣说着四大皆空不重物欲,可他们的佛像却以铜铸成,还有比这更奢侈的事吗? 佛教徒毁坏山林开凿石窟,有那钱还不如多种点树。 王琰对佛教的厌恶让坐在上首的萧绍和王媛一阵诧异,他们只是对佛教无感,怎么自个儿的儿子对佛教如此不喜。 萧绍下意识看了眼子矜,见子矜一脸无奈就知道这事她知道内情,心里打定主意下去专门找子矜问问,萧绍顺着王琰的话说起了另外一回事,“仔细想想天竺那边的种姓之制与魏朝的九品中正法颇为相似,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都是对权力的垄断。” “话虽如此,有魏一朝,没落的世族也不算少。”王媛反驳道。 她对于天竺那边的风俗极为不喜,天竺女子地位之低令人发指,即使是最为古板的旧儒也不敢那么欺压女子,更何况天竺那边的种姓制度比九品中正制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九品中正法之下,世族之中也有流动,寒门子弟也不是根本没办法出头,可天竺的种姓,”王媛不屑的冷哼一声,“种姓之下百姓浑浑噩噩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觉得被欺压是赎罪,魏朝的时候,被欺压的佃农好歹还敢揭竿而起。” 萧敄对王媛的骄傲有些不理解,“听阿娘这么说,佃农造反反而是好事?” “也不能这么说,会造反说明百姓至少会反抗,拥有自己的思维,也就是说民智可启。” 王媛解释了一句,见萧敄似懂非懂便举了个例子,“先秦法家讲究愚民,其实和种姓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这个位置是世代不变的,不可流动的,百姓什么都不需要懂,他们只需要按照政令去执行就够了。” “这似乎并不可行?” 萧敄揽着王媛继续给萧敄解释,“对,百姓什么都不知道就会盲从,一旦有有心之人煽动就会成为燎原之势,最重要的是,如果底下的人只会盲从,若帝王做错了事谁来纠正?唯有开启民智,才能警醒帝王,却不至于危害太大。” 子矜亦是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萧绍说起警醒帝王忍不住笑了,“只怕不是所有的皇帝都愿意教化万民的吧?” 虽然是在问,语气却极为笃定。 “这是自然,所以晋太祖才是千古一帝。”民智一启,再想回到之前那样可就难了。 “是不是因为改良造纸术和印刷术?” 萧敄敏锐的察觉了这中间的原因,见萧绍似有惊讶之意不免有些得意,红着脸解释道,“儿读国史,晋太祖年轻时萧氏在襄阳族地建有襄阳书院,书院中萧氏传承近千年的藏书,因此吸引了百家传人,其中书籍多为简帛,仅抄写一本史记便靡费甚巨,但现在用雕版印刷一本史记,一整套才售六缗到七缗,稍微殷实一点的人家都能买得起,若是自己买纸抄写只会更便宜,既然要开启民智,自然要大部分人都看的起书才算是成功。” 这个价钱只要是比较殷实的人家都能买得起,毕竟史记其实不算是必读科目,尤其是明算,明工,明律等科目,其实需要的考试资料并不多,只要熟读大齐律没有和皇室对着干的想法,再加上技术过硬,基本上都能过,毕竟专业人才是最缺乏的。 第38章 庭训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萧氏的崛起在魏末可以说是一件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彼时草原上的胡人戎狄,无论部落大小都敢跑到魏国境内占一块地盘,衣冠南渡,庶民无附。 萧氏族人所在的襄阳可以说是胡人南下的必经之路,让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萧氏一族在北地世族争相南渡的时候,以迅雷不掩耳之势占领了荆襄九郡,占据一州之地,遥领东南,虎视中原,北抗戎狄。 萧氏广收弟子,书阁一层的书籍对外开放,其中的书籍传抄天下,说一句天下师也不为过,可萧氏偏偏忍了百年,除了第一任家主在魏武帝帐中听用之外,魏国朝廷近百年中竟然没有一个萧氏子弟出仕,萧氏凡欲出仕者都是分宗之后才能出仕,让后来的魏国皇室想骂他们目无君上都骂不成,毕竟萧氏的人从来都不是他的臣子。 当萧氏打出殷商皇室之后的旗帜对百家一视同仁的时候,魏国皇室的人甚至有一种诡异的庆幸,毕竟一群连周礼都不承认的人怎么能要求他们忠君爱国呢? 至于之后的开书院置女官就更不用说了,萧氏这一任的族长就是女的,书院更是萧氏的老本行。 萧氏百年间的经营最终还是没有白费,即使世族依旧拥有极大的话语权,但寒门子弟也有了进身之路,科举在晋太祖的铁血手腕和寒门士子的支持下,成功的推行了下去,而后文明之治、孝宣中兴、景康之治,这才有了晋朝三百年天下。 “民心才是萧氏屹立不倒的根基,我也不求你们有多大的成就,但求你们对得起百姓对你们的奉养。”萧绍神情肃穆,正襟危坐,坐在下首的一心吃喝的几人也正襟坐好,仔细听萧绍的教导,“你们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只凭我和二娘可挣不来,说到底还是沾了身为皇室的便宜,皇室受天下百姓供养,自当饮水思源,不可为非作歹,不可仗势欺人,不可奴役百姓,不可奢靡无度,须护佑一方,须遵纪守法,须以民为天,须谦和恭俭。” “儿(弟子)谨诺。” 子矜几人俱是素容下拜。 萧绍难得这么正经的给他们训话,说的还是萧氏家训,自然要正式一点,没看见旁边的王媛也是一脸肃穆吗。 中秋的赏月活动在萧绍的训话中结束,几个小辈结伴往东三所走,“阿耶今年似乎格外严肃。” 子矜点了点头,“以往这种话都是在祭祖的时候才说的,而且说的也没有这么严肃,也不知是不是出事了?” “要不你写信问问幺叔?”王琰提议道。 自从三岁的时候去金陵过了回除夕,子矜便和五皇子萧樘重拾幼时的友谊,成了笔友,两人每月书信不断,也不知一个六岁和一个八岁怎么会有那么多事要说。 因为两人通信太过频繁,萧绍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忘了远在金陵的老父亲,也被逼着一个月一封问安信,还被宣武帝给嫌弃了,觉得他这么大人了还离不开父母。 子矜摇了摇头,“幺叔的信里很少会提及时局,大多是金陵那边又流行了什么吃的,或者家里的一些琐事,既然阿耶不告诉咱们这件事,估计幺叔也不怎么清楚。” 萧敄:“要不明天去问问姨母?” “好,那明天咱们一起去拜访姨母,我昨日同姨母说好了明日拜访。” 王琰对这事确实好奇,当即道:“我也去。” 约好了时间,卫嘉将子矜和王琰送回院子之后才带着萧敄回了后面的院子。 燕王府中常年留着卫嘉的院子,毕竟作为燕王妃的弟子又无父无母,王媛作为她的老师,同她的关系甚至比她的宗族长辈还要亲近,逢年过节她都是在王府和燕王一家一起过的,无儿女之名有儿女之实。 翌日,几人用过早膳,同萧绍打了声招呼便去了独孤霖家中。 “姨母大安。” 独孤霖看着面前从高到低一字排开的几个小孩,只觉得一大早起来心情都好了几分。 “都起来吧。”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就不是自己家的呢? 几人按照年龄排好座次,子矜刚一落座就看到独孤谊“啊!啊!”的想往她这边来,抱着她的女使险些脱手。 “把易奴给我吧。” 独孤霖把独孤谊从女使怀里报过来,对子矜笑道:“易奴还真的喜欢你。” 独孤谊被独孤霖抱到怀里也不消停,还是挣扎着要往子矜的方向去。 子矜见独孤霖被折腾的够呛,忍不住道:“不如让矜抱着阿妹?” “也好。” 独孤霖对子矜的力气也有了解,抱个孩子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席地而坐也不怕她会把独孤霖摔了,爽快的把独孤霖放到了子矜怀里,稍稍指点了下姿势子矜便很快上手。 说也奇怪,独孤谊刚到子矜怀里就不闹了,即使被抱得不舒服也没哼一声,让独孤霖啧啧称奇。 “小没良心的,才这丁点大就不跟我亲。” “大约是物以稀为贵?”王琰替独孤谊开脱道,“阿姊不常来,所以大娘见到阿姊才格外亲近。” 独孤霖嫌弃的摆手,“亏了虫娘脾气好才忍得了她,小孩果然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远香近臭不外如是。” 即使家中女使都说独孤谊已经算得上极好带,她现在还是被独孤谊折腾的没了耐心。 她果然不适合养孩子,以后再有那种事一定要做好避孕措施。 一个小孩就已经够磨人了,再来一个她一定会被逼疯的。 萧敄看着独孤谊在子矜怀里安静的样子,再配上独孤霖话中难掩的轻松,笑道:“虫娘确实很会照顾人。” 当时他刚到燕王府的时候,一应衣食都是子矜一手安排的,周道之余还让人心中十分熨帖。 即使是被半胁迫的住进了王府,也很难对子矜产生恶感。 “以后定会是个好长姊。”独孤霖称赞道。 闲话且按下不提,独孤霖很快便问起了萧敄的课业,子矜和王琰知趣的抱着独孤谊去了偏厅,把空间留给正在上课两人。 倒不是独孤霖藏私,他们要是真的想学,留下旁听也并无不可,但他们从小的教导让他们很难做出这种近乎于偷师的举动,萧敄交了束脩是独孤霖的学生,他们不一样。 第39章 旁支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把独孤谊放到矮榻上,一边拿着一个绣球逗她,一边问一旁的女使,“娘子可知易奴的生辰在什么时候,我也好早些给她准备周岁礼。” “娘子唤奴静娘便是,”女使行了个宫礼,略低着头以免子矜还要仰视她,“大娘子的生辰在四月初六。” 王琰解九连环的动作一顿,只当做没有看出那女使礼仪的破绽,子矜则低下头继续逗着独孤谊,自言自语道:“你说我到时候送你个什么好呢?要不送你一套文房四宝?” 王琰头也不抬,回了句,“阿姊不妨把你自己送给她,我瞧着易奴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若能留下来陪着她,她肯定高兴。” 王琰本是随口一说,子矜认真的想了想,担忧道:“听阿娘说我抓周的时候扒着阿翁不放手,你说易奴这么喜欢我,抓周的时候我站在旁边易奴会不会抓着我?”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王琰:“……阿姊怕不是起得太早还没睡醒?” 王琰简直要被子矜的自恋程度给吓住了,虽然他向来知道他这个双生的阿姊有些自恋,但他从来没想到子矜的会自恋到这种程度,小儿抓周他也见过几次,抓的东西从来都是提前训练好,她怎么就有信心能抵得过人家的本能。 “我说的是万一,易奴见了我连玩具都不理,怎么就不能抓我了?” 王琰深吸一口气,这是亲姊,这也不是王府,不能随便发脾气,勉强忍住把九连环丢到子矜头上的冲动,王琰挤出一抹假笑,“若易奴当真抓了阿姊,阿姊要怎么办呢?从了易奴吗?” 一旁的女使凭借着强大的职业素养忍住发笑的冲动,这王府的二郎君嘴可真毒啊。 让未来的燕王从了自家娘子? 可真敢想啊! 子矜:“她若是真的抓了我,我便和她义结金兰。” 独孤谊要是个郎君她或许还会思考一下王琰是不是在讽刺她,但独孤谊是个女郎,王琰的意思就只会是单纯的让她遂了独孤谊的心意,整天在独孤谊家里陪她玩儿。 “易奴想认我做姊姊吗?” 子矜拿着绣球在独孤谊面前晃,却不防被独孤谊抓住了袖子,拉着就往嘴里塞,“这个不能咬。” 袖子被扯走独孤谊也不哭,转而抓住子矜的手往嘴里塞,被子矜一个障眼法蒙了过去开始拿着自个儿的手磨牙,啃了半天也没发现不对劲。 看着傻了吧唧的,王琰撇撇嘴继续解九连环。 子矜乐此不彼的逗着独孤谊,她发现独孤谊是真的喜欢她,她不是没见过独孤谊哭的样子,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怎么哄都哄不好,也知道独孤谊有多娇气,当初独孤霖给她选的乳母被她嫌弃体味太大,怎么也不肯吃乳母喂的奶,最后磨得独孤霖没办法只能亲自喂她。 可独孤谊见了子矜永远都是笑,从来没有在她跟前哭过,如果不是独孤谊平日里的表现太过自然,她都要怀疑独孤谊是不是前世就认识她才会对她那么特殊。 “嘶” 子矜被指尖的咬合的力度疼的一个激灵,怎么就这么喜欢啃她的手呢,难不成独孤谊用自己的手指磨牙的时候也是这么用力? 子矜轻轻动了动手指,没抽出来,遂无奈的放任了独孤谊的动作,反正也不是特别疼。 “无妨。”子矜制止了静娘上前帮忙的动作,轻轻拍着独孤谊,她习武的时候磕碰的可比这疼多了,方才只是没留神被吓了一下而已。 “易奴是不是饿了?我瞧着怎么没精打采的。” “已经在热了,大娘子不喜欢用其他人的**,娘子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挤出来用冰镇着,等大娘子饿的时候再热。” 静娘膝行几步挪到子矜旁边,看了看独孤谊,道,“大娘子这是该更衣了。” 子矜把手指抽出来用帕子擦了擦,点头道:“去吧。” 待独孤谊吃饱睡下之后,独孤霖也结束了上午的教学。 和王府为了正在长个子的小主人才一日三食不同,独孤霖则是习惯了军中一日三食的规矩。 哺乳期不宜用大热大寒的东西,今天中午这顿午膳很是滋补,从独孤霖粗了不少的腰身就能看出来,“大郎今日可带药了?” “已经熬上了。” 萧敄苦着脸,饶是他不怕苦,也受不住整日药不离口,自从上次他故意不带药被独孤霖知道后,每次来独孤霖家里都会被问上一句带药了没有,关心是真关心,可他宁愿让周围的人忘了这回事。 “良药苦口,王妃认识的医师可是蓟州最好的医师,药也是都是好药,早点把身子调理好就不用再吃药了。” 萧敄悲愤的点头,子矜用帕子擦了擦嘴,问:“姨母从金陵一路行来,路上可有什么有趣的事?” “有啊,”独孤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笑道,“有一道长夜宿山村,因为容色太盛险些被一恰好遇到的行商女郎抢回去拜堂。” 萧敄手下一顿,僵着脸道:“那道长岂不是受了无妄之灾。” 独孤霖赞成道:“所以我救了那位道长。” 子矜见萧敄神色渐缓不觉松了口气,萧敄好不容易才把心态调整过来,要是因为这件事的刺激又重新回到之前那种了无生意的状态,她才真的要哭。 为了让萧敄能有个念想,她可是把萧绍在军中给她铺的路拱手让了出去,若一点回报都没有她怕是要被萧绍给笑死。 “姨母可知那道长是何人,听姨母的意思那位道长不像是无名之辈。” “不知,我二人不过一面之缘,我并未留意他的身份。” 王琰察觉到其中的矛盾之处,果断的闭嘴不在追问,救了人连自己救得人的名字都不清楚,这怎么可能。 独孤霖喝了口汤,放下汤匙发出一声轻响,“说说吧,你们想问什么?” “就知道瞒不过姨母。”子矜谄笑,狗腿的看着独孤霖,“阿娘最近对府中家人约束极严,连我们几个也被阿耶逮着训了好久,偏偏阿耶又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想来问问姨母是否知道内情。” 这个独孤霖还真知道,“听说晋藩有皇室远支强占民田,一亩上田只用数十钱便强买到手,好些人家被逼的家破人亡,这是被闹到了晋王跟前,晋王被闹了个没脸,向陛下上书把那一支全部除族了。” 子矜惊讶地捂住嘴,“全部?” 像这种皇室远支一支少说也有近百人,全部除族,二伯是被气疯了吧? 第40章 灵光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能理解,子矜并不是不知民间物价,在立国之初的边镇荒地一亩都要百钱,现在国朝太平人口渐长,田地的价格翻了几倍不止,再加上晋地多山,良田难得,价格要高上不少,上田至少也要两千余钱。 晋王府买地都要规规矩矩的按照市价买,还不一定能买来上田,他们一个旁支却狐假虎威强买强卖,晋王心里不平衡也挺正常。 独孤霖叹了口气,“据说是因为那一支的人确实不讲究,不仅为祸乡里鱼肉百姓,还敢欺压朝廷官员,有一位御史私下寻访他们的罪证甚至被殴打致死,他们把那位御史伪装成被狼咬死的样子抬去报官,当地的官员明知世事如何却苦于没有证据,只能眼见同僚惨死。” 王琰一掌拍在案上,怒道:“他们竟敢嚣张至此!” 萧敄亦是难以置信,大约是燕王一家的风气太过正经,先入为主之下他对于皇室的好感极高,即使心里知道不可能所有的宗室都和燕王一家一样,但他心里总还是觉得,能教出来燕王这样的宗室,再坏又能坏到那里去。 谁知道短短几个月,他的世界观破碎了两次。 子矜冷哼一声,“怕是陛下对他们太过宽厚让他们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同一个祖宗罢了,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对于他们这种严于律己的宗室来说,这种败类最是可恨,他们辛辛苦苦经营十几年的名声,就因为这些人就要被捎带着骂上几句,想想就觉得憋屈。 独孤霖察觉到子矜的不平,提议道:“你们在书院不知道,现在蓟州的茶楼里,那些说话人的本子都是关于这事的,你们要是真想知道,不如去听他们说说?” 茶楼? 子矜和王琰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彼此的决定,子矜看向萧敄,轻声问道:“大兄要同我们一起去吗?” 萧敄看向独孤霖,无声询问。 独孤霖摆手道:“想去便去,记得回去之后写一篇策论,下次休沐交给我。” “诺。” 见几人已经打定了主意,独孤霖开始赶人了,“那我就不留你们了,记得晚间早些回府。” 送走子矜一行,静娘抱着独孤谊随独孤霖回了后院。 静娘把独孤谊放到床榻的内侧,忍不住问:“娘子为何要故意引那几位去茶楼?” “算是受人所托吧,”独孤霖笑道,“婧德对她这个义子可真是掏心掏肺。” 怕他左了性情,特意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开解他。 …… 子矜一行出来的时候带的有王府的侍卫,如今转道去茶楼也不用再去王府叫人,几人步入茶楼的时候台上说书的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茶博士眼尖的看到了子矜和王琰,托两人常在城中晃悠的福,城中不少店家都认识他们,甚至因为长得好脾气好两人还挺受欢迎,至于和两人并肩而立的萧敄,茶博士虽然不认识,但看他们几个相似料子便知道非富即贵。 “娘子可还是去楼上的雅间?” 子矜在大堂扫了一眼,走向了角落中的一个空座,在茶博士为难的脸色中径直落座,“两份点心三碗茶,隔壁桌再多加两份点心,就按照你们卖得最好的上。” 子矜指了指侍卫坐的另一桌,见茶博士苦着脸忍不住道:“怎么,难道这位子有人预定了?” “娘子可别挖苦小人,若大堂的位子都要预定,我们主家怕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那你苦着脸作甚?不想见我们?” 这话茶博士怎么敢接,赶忙给子矜陪笑,道:“这不是怕冲撞了娘子吗。” 子矜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放心吧,不是来砸场子的。” “欸!”茶博士欢快的应了一声,麻溜的跑去端点心了。 临走之前在下面给台上说书的打了个手势,看到说书人瞬间挺直的腰杆,子矜哭笑不得摇头,她像是会砸场子的人吗? 子矜侧过身子,示意王琰和萧敄看台上,“都听听。” 想来这个故事已经说了好几日,现在已经到了大结局,“晋王听得那刘家大郎的冤情,怒发冲冠,当即便让府上侍卫锁了子通一家送至刑狱司……” 子矜拿起一块点心小口咬着,默不作声的关注着听书的茶客的反应。 这次的本子写的极好,说话人的功底也极为深厚,很少会有人在底下大声谈论,若只看表情大部分人对于晋王当时的处理是极为满意的。 “大兄以为如何?” 萧敄叹了口气,“世事难两全,如皇家这般教养还会有这种败类,更何况其他人家。” 说实在的,本朝皇室同前朝一起,在历代皇室中可以说是名声最好的,秦朝且不提,被汉朝骂了几百年名声早就烂大街了,汉朝皇室的好声誉也被他们在王朝末年给败完了,至于魏?不修内政以致诸胡乱华,名声什么的就不用想了。 唯有晋齐两朝,对宗室的品行要求极高又不拦着宗室上进,宗室旁支深入民间不说修前铺路至少也做到了与人为善,在民间声誉极高。 这也是晋末帝玩脱了之后,萧氏宗亲振臂一呼百姓便愿意为其驱使的原因。 “只能说一句权势迷人眼。”萧敄感慨道。 子矜:“……”喵喵喵?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明明只是想让你不要太过于追求完美,你怎么会悟出这么一个道理? “他们敢如此行事就是因为他们的同族是皇帝,而皇帝是天下共主,他们作为皇帝的同族也有这天下的一份,”萧敄现在思绪纷乱,他感觉自己仿佛要抓住什么,但是又隔了一层,“若皇帝不再是皇帝……” 子矜一杯温水泼到了萧敄的脸上,神情冰冷,“清醒了吗?大兄若是大兄是想拉着一家人给你陪葬便直说,不用这个拐弯抹角!” 萧敄呆愣地看着子矜,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子矜生气。 王琰掏出帕子盖到萧敄脸上,语气平淡,说:“大兄先把脸擦了,大庭广众之下莫要失了仪态,有什么事回府再说。” 子矜把钱袋丢给侍卫,面无表情的出了茶楼,说话人的本子是朝廷写的,他还不至于在茶楼和萧敄吵起来,砸自家的场子。 更何况,胳膊折了还得藏在袖子里呢,仅仅因为意见不合就在外争吵,燕王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第41章 逼迫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萧敄语气惶恐,他抓住王琰,不安道:“我,是不是说错了?” 王琰避而不答,反而把萧敄拉起来向外走,“大兄放心,咱们回府再说这些。” 萧敄胡乱地点点头,心乱如麻的跟着王琰上了车。 一路上子矜都冷着脸,萧敄虽说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但看子矜和王琰的反应定然极为严重。 拉着王府的人给他陪葬?他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一条命都送给燕王一家,唯有如此方才对的上燕王府对他的恩情。 “今日你们在茶楼可听到了什么话?”子矜一手扶着车栏,看向了跟在一边的王府护卫。 被子矜盯着的那个护卫微微侧首,疑惑道:“不过听了一会书,娘子想问什么?” “没什么。”子矜见他识趣也不再多说,王府的侍卫她还是信得过的,只是该给的封口费还是不能少,花钱买个安心也好,“今日劳你们配我们走这一趟,中秋假日还要当值,一会儿你们每人去管家那里支两缗钱,她若是问起来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 那侍卫也不推辞,当即替那两个同伴应了下来,“谢大娘子赏。” 子矜踩着梯子下了车,带着王琰和萧敄绕过家庙回了东三所。 赶车的侍卫嬉皮笑脸的感慨:“这一趟去的值,白得了两缗钱。” “你最好把你的嘴绷紧了,若是今天大郎君说的话传了出去,你我说不得还要牵连家人。” “大娘子最是宽和不过,你可别危言耸听。” 宽和?那人牵着马摇了摇头,不过是没有犯到头上罢了,先头被赶走的何长史可是已经被下狱了。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反生在侍卫之间的争执子矜并不知晓,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比起萧敄微小的想法,一个小小的侍卫实在是不值一提。 “大兄且上坐。” 王琰不容拒绝的把萧敄推到了主位上坐下,子矜立于下首,长揖至地,要不是王琰站在萧敄身后按着他,萧敄几乎要从坐席上跳起来了。 即使被王琰按着萧敄也是坐立不安,王琰刚一松手就冲过去把子矜扶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何故行此重礼?” “妹妹今日冒犯大兄实属大错,大兄想怎么罚,妹妹绝无二话。” 萧敄焦急地辩解,“这怎么能一样?” 子矜见萧敄眼中惶恐不似作假,眉头皱的更紧,干脆再次把萧敄拉到竹席上坐好,这一回,她直接跪到了萧敄面前,“还请兄长责罚。” “大娘!”萧敄再次被王琰按住,起身不得,“大郎你放手!” 王琰不为所动,甚至还有心情纠正萧敄的称呼错误,“大兄该唤琰二郎才是,王府的大郎君是大兄而非琰。” 因为跪坐的缘故,子矜甚至能够俯视萧敄,即使是子矜在跪着,看上去气势更强的还是子矜。 子矜盯着萧敄的眼睛,再次道:“兄长若不罚,矜便在此长跪不起。” 身体被糟践的不成样子的萧敄自然不是自小习武的王琰的对手,萧敄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子矜跪在他面前逼迫他,逼迫他处罚他恨不得的捧上神坛的她。 萧敄甚至感觉到了他喉间的血腥味,“你非要逼我至此吗?” “长幼尊卑不可违,大兄为长阿姊为幼,身在皇家最忌以下凌上,阿姊犯了忌讳,大兄小惩大诫合情合理,大兄不必有所顾忌。” “那你恃武犯上算什么!” 王琰被萧敄突如其来的斥责弄得一愣,见到萧敄眼中一片水雾的时候更是麻爪。 这,好像欺负过头了怎么办? 萧敄看的王琰反应更是气愤,虽然逼他的是子矜,可他不舍得对子矜发脾气,就只能迁怒王琰了。 “怎么?不是你说的尊卑上下吗?”萧敄嘲讽道,“难道只是一句用来糊弄我的空话?!” 这可真是池鱼之灾,王琰心中无奈却奈何作茧自缚只能向萧敄认错。 谁知萧敄看都不看他,他刚一松手就把子矜拉了起来,“虫娘快起来,地上凉。” 见子矜揉着膝盖紧张的跟什么似的,“可要让府上疾医来看看?” “不妨事,只是许久不曾跪过有些不习惯。” 萧敄闻言更是心疼,忍不住埋怨道:“我若有不妥之处你只管说出来便是,偏偏要这样逼我,若伤了你让我如何自处?” 子矜掏出帕子在萧敄的眼角沾了沾,“我不想大兄把我当成恩人,大兄是我的兄长,不是我的下属,不需要事事以我为主。” “你若是不喜欢其他的,我改了便是,只这一点,我不想改。”萧敄异常固执。 子矜能说什么呢?软的硬的都试了,萧敄偏偏不听。 “大兄高兴就好。” 一边的王琰见两人话题跑到天边,忍不住出声道:“阿姊还是快点说正事吧,再有一个时辰咱们就要回书院了。” 子矜看了眼萧敄屋里的更漏发现确实如此,干脆拉着萧敄长话短说,“大兄今日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到了这个时候,即使萧敄再怎么“目无尊上”也知道子矜说的是哪一句,若皇帝不是皇帝,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萧敄仔细回想着当时状态,“我只是想着,朝堂之上凡掌权者皆有限制,除了那位。”然后就顺嘴说出来了。 子矜松了口气,只是限制皇权还好,虽然一个宗室想要限制皇权有点扯,但又不是没有这种傻子,以前还有人跑到皇帝跟前说什么让皇帝不要管那么多,万物各得其所垂拱而天下治这种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就说是萧敄学道家的时候学傻了。 子矜是放心了,王琰却不放心,他总觉得萧敄的意思和垂拱而天下治有区别,但一时又想不出来区别在哪里,只能烦躁的捏着袖子。 子矜奇怪的看了王琰一眼,习以为常的压下心中那些微妙的烦躁,对萧敄说:“大兄这些话还是藏在心里为好,若被有心人听去,即使陛下大度不与大兄计较,也会成为他人攻讦阿耶的理由。” 萧敄点点头,谨言慎行。 “亦或者等到大兄高居庙堂那一日,大兄便是真的把自己的想法公诸于众,其他人也不敢指摘大兄。”子矜拍拍萧敄的肩,语重心长,“任重而道远。” 第42章 严惩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王琰皱着眉头纠结了一路,终于在到了书院门口的时候憋出来了一句,“阿姊,我总觉得大兄不是那个意思。” 子矜若有所思,问:“那你说说大兄是什么意思。” 她也觉得萧敄所说的和她想的那个意思不一样,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也说不上来,如果王琰能想出来自是极好。 王琰有些丧气,“我没想到。” 子矜仗着身高优势揉了揉王琰的脑袋,“想不到就想不到吧,反正这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太过在意。” 王琰一手捂着脑袋瞪了子矜一眼,干脆利落的分道扬镳,虽说平时上课的时候是男女混在一起上,但男女的食宿都是分开的,并不在同一个方向,子矜目送走远之后方才转身走上另一条路。 按照入学年份和级别的不同,学生们居住的地方也有所不同,但环境都差不多,子矜作为插班生和另一个插班生孙婉住一间屋子,和王府的各种矮榻小案不同,在书院初建的时候王媛联合好些军中出身的博士,坚决采用了更为舒适的胡桌胡椅,还在屋里盘了炕,一间屋子里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子矜到的时候孙婉已经到了,看到子矜进屋顺手把半块月饼放到子矜案上,“怎么来的这么晚?我一早就看到大王扶着王掌院在底下散步,还以为你也来了。” 子矜嘴角微抽,把手里的东西收拾好才拿起孙婉给她的半块月饼,“还未恭喜孙先生嫁人,我托阿娘送的礼可还合适?” 这下轮到孙婉无语了,“你还吃着我的月饼呢,怎不知吃人嘴软?” 同是爹娘恩爱的受害人,怎么就没有一点同学爱呢? “这月饼难道不是你吃不完才给我的?” 孙婉:“……” “如此阿婉你该谢谢我才是。” “你要不是燕王的女儿我一定要揍你一顿。”这张嘴太讨厌了。 “可惜你打不过我。” 孙婉生无可恋的趴在桌上,“……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连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孩子都打不过什么的,实在是太打击自信心了。 子矜用干净的那只手慈祥的揉了揉孙婉的狗头,“没关系,咱们班上能打得过我的也没几个。” 孙婉:你直接说没有不就行了。 孙婉捏了捏子矜的胳膊,没错啊,明明和她一样软乎乎的,没有教习身上那种硬邦邦的感觉,怎么力气就那么大呢? 想起上次踢蹴鞠的时候那些郎君在一边笑话她们踢球软绵绵的,结果子矜一脚下去球在那人的草地上砸了个坑,孙婉那叫一个爽啊,她们两个也因为这一脚瞬间被班上的其他人接纳了。 “阿矜你是吃什么长大的,什么东西居然能让人的力气变大,我也想和你一样。” 孙婉仍不肯死心,自从和子矜混熟了之后,她就对子矜的力气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一直坚信子矜力气这么大,是因为她和话本里说的一样服用了天材地宝,就像什么天地玄黄九转玲珑参之类的,子矜越是否认她就越来劲。 后来子矜干脆自暴自弃了,“没错,我就是吃了太初玄参、万年灵乳、千年地黄精配成的药力气才这么大的。” 这么一说孙婉却不信了,情知子矜是在忽悠她,孙婉也乐得和子矜玩笑,“看来我这辈子注定只能做一员智将,不能做猛将了。” 子矜微囧,为什么她身边的好友总是不走寻常路,霍青出身武将世家,只看名字就知道家人对她的期望,结果人家一门心思要做文官,孙婉父兄皆习法家,乃是文官世家,她却想做武将。 “智将也挺好,若有朝一日我也能于九州之外裂土建国,我就奏请陛下把你派过来给我当大将军。” 孙婉一副好姐妹我看好你的样子拍拍子矜的肩,“那我可就等着你来要我了啊。” 说完孙婉有神秘兮兮的凑近子矜,问:“你听说那件事了吗?” “哪件事?”子矜一头雾水。 孙婉兴奋的搓手,“就那个,晋藩那个,是真的吗?” 子矜无奈的点头,“今日午后才听说。” 难怪晋王伯那么生气,这事要是发生在他们燕王府的管辖之下估计她阿耶只会更生气。 瞧瞧这都是怎么传的,晋藩如何如何,晋王府的声誉快要被那几个败类给败完了。 所谓晋藩,一般来说指的就是晋王府那一大家子,某种情况也可以单指晋王一人,晋王所辖的族人也能算是晋藩的一部分,但大多数人并不了解最后一个概念,他们只会觉得是晋王管理不善才会致使晋王亲眷子弟如此嚣张跋扈,但晋王可能连见都没过那家人。 说是亲戚,真论起来说不定还不如晋王府外的小商贩熟悉,小商贩好歹还能混个脸熟呢。 蓟州这还是离得近,要是再往南传指不定就成了晋王府仗势欺人强占民田了。 流言的威力,他们可从来不敢小视。 “我阿耶说不定被阿翁骂了,中秋赏月的时候把我兄妹几个拉着说了好久家训。” 孙婉疑惑道:“这,为何会骂你阿耶?”晋藩的事再怎么恶略也和他们燕藩扯不上关系吧。 子矜不好揭自己阿耶的老底,毕竟她的消息来源也有些小问题,若是被阿耶知道阿婆闲着没事就给小叔叔讲他的黑历史,阿耶会伤心的吧。 子矜自觉是个孝顺的好女儿,就把这事遮掩过去了,“阿翁遇到这种事生气,难免会对其他几个地方敲打一番。” “那些人真的会被除族吗?” “应该不会全部除族,除非这家人没有一个好人,不然没犯错的人是不会除族的。”子矜给孙婉解释了下这中间的区别,“还有他们的孩子,父母之过不及子,尤其是那些年纪还小的孩子,什么还不知道岂能受无妄之灾。” “那这些孩子岂不是都成孤儿了?” “晋王府会出面收容他们,按照惯例应该是建一个养济院,赡养费也是走的皇室的私账,一直到他们十五岁才会停。” “怎么咱们燕藩就没有这种养济院?” 子矜叹了口气,“幽冀之地长年面临辽国威胁,哪有那么多宗室旁支。”当年辽国南下首当其冲就是幽冀二州,两州的宗室来不及走的全都被屠杀殆尽,一直到现在宗室里的好些人还是对边州心有余悸,以至于幽冀二州根本没有多少宗室。 “以后不会了。”孙婉也想到了当年的事,拍拍子矜以示安慰。 在家的时候孙易跟她说这件事一定会从重处理的时候她还不信,觉得晋王可能只是做出一个姿态,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第43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孙婉对于子矜给出的答案是有九分信的,剩下的一分是因为答案没出来之前不能肯定,经过这一遭杀鸡儆猴各地的宗室肯定要收敛一段时候,毕竟虽然皇家的旁支不值钱,但顶着宗室的名头大多数还是挺占便宜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便早早歇下了,馆舍中对于灯火控制极为严格,过了时候就不允许再点灯,像子矜这种习惯了晚间读书的更是适应了好几日才把作息纠正过来。 不过不能夜读,子矜干脆开发出了一个新的技能,在夜间背书,背到那里背不下去再睡。 今晚子矜却是没有默背,反而思索起了以后的路。 她和王琰说要仔细想想并不是敷衍,她以前一直以为她会按照大多数手握实权的近支宗室的路线——获封世子、到金陵进学、进入军中——按部就班的走下去,但这条路被子矜亲手堵死了,为了避免燕王府势力的分化,她和萧敄两人在军中只能有一人属于从属地位,子矜把主位让给了萧敄,自己又不甘为副,只能另觅出路。 今天萧敄那种危险的思想让子矜有了紧迫感,她有种预感,萧敄如果真的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他们燕王府绝对落不了好,还是趁着他没想明白的时候早早经营草原,到时候有一块自己的地盘就把萧敄捞过去,不在皇帝手底下混,皇帝管得再宽也没有管到藩属国的王室内务头上的。 至于到底是哪块地还需要好好想想,如今朝廷打着收复失地的名头对辽国用兵,那么故晋地自然不可能划给她,甚至和这些地方临近的城池她也不能沾手,回头要好好看看舆图才行。 是要往北海走还是往西域走,还有待商榷。 夜色渐深,子矜缓缓睡去。 书院三天的中秋假期不是平白给学生放松的时间,更多的是让他们接着这三日整理好冬日要用的小东西,中秋之后直到元日可就再也没有大假了,就连冬至也是在书院里和同窗一起过。 书院的课程围绕着君子六艺展开,比之同龄的孩子他们这些书院的学生算得上是课业繁重,书院里甚至还提供契丹、女真等北部游牧民族的语言教学,更难的是书院收学生的时候不论贵贱只凭天分,也无怪什么人都想把自家孩子送到了书院读书了。 在子矜比照着藏书阁里的舆图和游记完善她的设想的时候,京城又出了一件大事。 益州一刘姓将领在家中藏匿甲胄近千副,更兼各式刀柄,强弩也有不少,这事意外被益州都护撞破,引起了宣武帝的高度重视,等到萧绍走内部通道之后,那个将领已经死在了押往金陵的路上。 宣武帝难得在陈皇后宫里发了脾气,又不能对皇后的摆件下手,恨得满宫乱转,“你说说他们想干什么?!造反吗!为了排除异己,好!真是好得很!” 陈皇后只当没听出来宣武帝隐晦的指责,朝政上的事,和她一个早就退居幕后的皇后有什么关系,要不是宣武帝忍不住要对那群人下手漏了风声,他们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和宣武帝对着干,毕竟撕破了脸对他们可没什么好处。 她早就同宣武帝说过,等那几个人老家伙死了,趁着他们后辈上位老将不服的时候,挑动他们几系搞内斗,朝廷只管坐收渔翁之利,宣武帝偏偏忍不了,非要现在就下手,这下好了吧。 “陛下还是想想怎么安置刘卿的家眷吧,难道真的要按照谋逆这种十恶不赦的罪行来判?怕是要寒了功臣的心。” 人家辛辛苦苦的打入敌人内部,一颗忠心向皇帝,现在因为皇帝死了,怎么也算是以身报国了吧,要是真把人家的家眷杀的杀流的流,以后谁还敢替皇帝办事? “此事交给梓童。”宣武帝窜到陈皇后坐下,“朕得仔细想想,这时绝对不能让他们攀扯道凉国公身上,怀庆刚刚有孕,要是凉国公出了事,怀庆那个不成器的驸马也跑不了。” “他们还敢攀扯凉国公?!”陈皇后心态崩了,那群人是真的要跟朝廷撕破脸了,“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荆益扬三州一直同进同退,占据江南大片土地,交州那地方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刮风下雨,当地驻军不是在救灾修堤防洪,就是在演练救灾接着修堤防洪,说是驻军其实更像是老妈子,压根就不能指望他们让三州觉得如芒在背,宁州更是如此,当地的土人造反跟玩似的,吐蕃更是虎视眈眈,当地守军不仅要警惕内忧还要防备外患。 萧家坐了天下三百年,足以让天下人看清他们的大概理念,萧家人可是宁愿把皇位让给国内的反贼也不愿意便宜那些外族人,事实也确是如此。 允许宗室近支在九州之外列土而王就有这么个意思在里面,万一中原内乱,这些在外的萧氏族人是勤王也好,自个儿打下天下称帝也好,总会都是自家人,反之如果这些特殊的藩属国发生了内乱,朝廷也有可能会趁火打劫把这些地盘收入囊中,不然晋朝的地盘是怎么变得那么大的。 这种特殊的亲疏思想表现在这件事上,就是比起在背后给三州插刀子,宁州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防备吐蕃趁火打劫上。 这还是建立在吐蕃不会和三州勾结的基础上,要是这群人推举出一个共主,直接攻下交宁二州与朝廷隔江对峙,那才真的是麻烦。 正当太平盛世的时候,居然弄出个南北朝来,他们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当务之急是稳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只要他们还没起兵,这事就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那层遮羞布还没扯下来,朝廷就有时间徐徐图之,从内部瓦解他们,只是经此一遭,怕是不容易。 也不知道这么着急干什么,明知越急越容易出错,还偏偏不听劝! 陈皇后在心里埋怨着宣武帝,还只能压着脾气宽慰宣武帝,“只要它们一日没反,他们就是臣,陛下对他们有天然的压制,若是他们敢反?”陈皇后冷哼一声,“今年的禁军可是刚从北境下来。” 第44章 刘琼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宣武帝想了想觉得也是,疲惫的摆手,“此事再议吧,倒是那刘卿家眷,你打算怎么安置?” “陛下将他们接出来了?”陈皇后疑惑道,宣武帝的动作有这么快? “接出来了,我把他们暂且安置在了外城。” 陈皇后揉着腰间玉佩,思索道:“金陵城中鱼龙混杂,把它们安置在此处不妥,不如送至河北?” “河北?”宣武帝略一思索,问道:“河北诸郡,那一处最佳?” “自是幽州州府蓟州,有四郎看顾那些人又鞭长莫及,称得上万无一失。”陈皇后见宣武帝有不满之态,解释道:“薄州那边不太平,万一辽人又来撩拨,怕是无暇顾及他们,还是幽州兵强马壮,辽人不敢擅动,更适合安置定居一些。” 宣武帝点头,“梓童安排就好,何必向我解释?” 陈皇后心里无语,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和谁唱聊斋呢? “到底是陛下吩咐的事,怎么能不报与陛下知道?” 宣武拍拍陈皇后的手,道:“我去与丞相商议一下此事对策,皇后且自便吧。” “那我去见刘卿家眷,最好是在年前就到幽州安置好,也能安生过个年。” “也好,我让司寇带你去。” 宣武帝匆匆离去,陈皇后则换了一身寻常衣物,带着几个护卫去了禁军驻地旁的一个小院。 这家人显然认得司寇,见他带着一位贵妇微服而来,对陈皇后的身份已然有了猜测。又见司寇立于陈皇后身侧,心中更是确定。 “罪妇拜见皇后殿下,殿下长乐无极。” 刘夫人刚一跪下,陈皇后便匆忙站起,扶住了刘夫人,叹道:“夫人何至于此啊!”这是承认她的身份了。 刘夫人跪在地上双目垂泪,“罪妇夫君私藏甲胄意图谋逆死不足惜,罪妇不敢求殿下宽恕,只求殿下看在夫君为皇室兢兢业业多年的份上,留三个孩子一条性命,罪妇一死尚不足惜,可罪妇的三个孩子,他们还什么都不懂啊殿下!” 陈皇后给身边的女卫使了个眼色,一起扶起刘夫人,语气坚定,“夫人且安心,不能护刘卿周全为刘卿平反已是皇室无能,怎可再让烈士遗属蒙受不白之冤。” 刘夫人拭去眼泪,红着眼睛向陈皇后一礼,“有殿下此言,臣妇纵死,亦无憾了。”说完便要往桌角撞。 跟在陈皇后身边的女卫见势不妙,立刻挡在刘夫人身前借着她冲过来的势头往旁一滚,给刘夫人当了垫背。 陈皇后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查看刘夫人伤势,见她除了被救下来的茫然之外没有其它异样,才把心放了下了,“夫人何故如此?夫人一死了之是痛快了,那夫人的孩子呢,他们最大的还未及冠,最小的不过总角之龄,夫人忍心留他们孤孤单单的在世上吗?” 见刘夫人眼神逐渐清明,陈皇后又加了一把火,“夫人难道不想看到尊夫沉冤昭雪大仇得报那一日吗?” 大仇得报?刘夫人神情恍惚,竟然还有那一日吗? 刘夫人缓过神俯身行礼,“臣妇冒犯殿下,请殿下恕罪。” “人之常情,何罪之有?”陈皇后再次扶起刘夫人,问:“夫人的几个孩子可方便叫出来见见?” “合该如此。”刘夫人悲怆之色略收,朝站在角落的女使道,“去请郎君娘子出来见过贵人。” “诺。” 刘家的几个孩子尚在孝中,刘夫人特意交代是贵客,他们也不敢冲撞,仔细检查了身上并没有特别忌讳的东西之后方才去了前院。 刘夫人不说,宫中出来的女使也不提醒,几人只能避开称呼问题向陈皇后行礼。 最小的儿子磕磕绊绊的行了礼就跑过去抱住了刘夫人,刘夫人朝陈皇后歉意一笑,边把小儿子搂在了怀里,边向陈皇后介绍,“大郎名英,已有十六,大娘名琼,将将十二,至于三郎,亡夫给他取了一个安字,只盼他这一生能平平安安的。” “为人父母的哪有不盼子女平安的。”陈皇后叹道,说完朝刘英和刘琼招招手,“好孩子,往往我跟前来来。” 刘英看了眼刘夫人,见刘夫人朝他点头方才往陈皇后处走了几步,刘琼跟着刘英恭敬地站在刘英斜后方。 陈皇后暗自点头,看来刘家的规矩还算不错。 “大郎将来是想从文还是从武?” “从武。” 陈皇后注意到刘英虎口处的茧子,暗道果然如此,又问起了刘琼,“大娘呢?” “琼亦想从武。” “为何想要从武?”陈皇后来了兴致。 刘琼垂首作答:“扬戈止战。” “何解?” “国朝边境不平,时有战乱,唯有天下一统,方可开拓万世太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是草原还是荒漠,亦或是海洋,都在苍穹之下,都应该匍匐在王师的铁骑之下,笼罩在王旗的阴影之中,为帝王冕服上的十二章纹增彩。” 陈皇后:…… 现在的小年轻戾气都这么重吗? “你父亲的事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知道。” “那你为何还要为朝廷卖命?”陈皇后问。 这话可就诛心了。刘夫人不敢对陈皇后不敬,只能着急的看着刘琼,生怕她答错一点被陈皇后厌恶。 陈皇后亦是盯着刘琼,她有种预感,这个女郎会给她一个惊喜。 这么有冲劲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即使是年少轻狂,很多人也不敢这么想,那可是“天下”! 嘴上说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心理却对那些蛮荒之地看不上眼的大有人在,金陵繁华,更有江南水乡的温柔小意,自古以来温柔乡是英雄冢,在金陵这地方待久了,难免会沉溺在一片繁华之中,至于草原?那是什么? 虽然刘琼很有可能成为一个好战分子,随时准备着挑拨他们和邻国的关系,但在这种大环境下,并不会将齐国拖入战争的泥潭,反而会成为一个警钟,时刻提醒着那些不思进取的人要居安思危。 还真是期待刘琼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陈皇后饶有兴致的想着。 第45章 偏心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即使被屋子里的人不错眼的盯着,刘琼依旧显示出了超出年龄的冷静,她向陈皇后略一拱手,答道:“父亲曾告诉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父亲把这个选择称之为道,忠于朝廷,为陛下效死就是父亲的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选择的道负责,故而,父亲遭逢此劫怨不得让人,毕竟在父亲心里,他是在殉道。” 这一番殉道言论让陈皇后耳目一新,她帮刘琼把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问:“那大娘找到你的道了吗?” 刘琼奇怪的看了眼陈皇后,答道:“扬戈止战,天下一统。” 刘夫人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暗地里捏了把冷汗,陈皇后却笑了,“有志气!” 刘夫人强笑道:“小儿狂妄,怎么当的起殿下称赞。”说着瞪了刘琼一眼,“还不快跪下认错!” 陈皇后刘琼木着脸想要跪下,眉心微蹙,不紧不慢地说:“好好的为什么让大娘跪下,大娘有志气是好事,小小年纪就暮气沉沉才惹人担忧。” 刘英心头一跳,这话是在说他? “大娘想去武学读书吗?” 刘琼看了眼刘夫人,脸上带着怯懦,小心的问:“我可以去武学吗?” “自然可以,我的儿子女儿都曾在武学学习,儿媳也在武学担任博士,武学中各家云集,任何人只要通过了武学的测试,都可以进武学读书。” “我要去。父亲说过,武学中有很多优秀的将领和兵法大家,但凡优秀的将领十有八九都在武学进修过。”刘琼顺势拉住陈皇后的衣袖,央求道,“殿下能让我去武学吗?” “只要你能通过武学的考试,自然可以。” “殿下,大娘一个女郎,怎好去武学和……” 刘夫人注意到陈皇后冷凝的目光,心里一颤,急忙改口,道:“武学课业繁重,习武更是辛苦,臣妇实在舍不得大娘吃这个苦。” “为人父母的又有哪个真的舍得自个儿孩子吃苦,可玉不琢不成器,等父母都走了,没人护着他们,不还是要靠他们自己的本事吗?”陈皇后语重心长,温和的却又不容拒绝的替刘夫人做出了决定,“既然大娘有这个心思,就让她去闯一闯,好的坏的总是试过,免得到头来她一事无成你还要被埋怨。” “这……” 刘夫人还算有些理智,没有把她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陈皇后也懒得和她这种极为保守的人争辩,干脆以势压人。 “想来夫人也知道,金陵虽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却也鱼龙混杂步步惊心,并不适合久居,本宫和陛下商议之后,决定先差人互送夫人一家四口去往幽州,交由燕王照料,待到事态平息之后夫人若是还想回乡,本宫也会重新遣人护送夫人衣锦而归。” “令郎年纪也不小了,本宫会交代燕王为令郎谋个好差使,大娘天资聪颖又有心报国,本宫亲自写一封推荐信让她到蓟州武学参加考试,只要大娘能通过武学的面考,就能直接入学。” “至于一应的房屋田宅,朝廷也会安排妥当,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刘夫人心中苦笑,她能如何?她如今还能在这里安生的坐着就已经是皇室的恩典了,哪敢有许多要求。 “臣妇全听殿下安排。” 陈皇后点头,“所有缺少的物件儿便让院中女使去添置,不必俭省。” “谢殿下爱护,这里一切都好,并没有缺少什么。” “那就好。”陈皇后不想再和刘夫人客套,借口宫中事务繁忙又交代了刘琼几句便回宫去了。 刘夫人送走陈皇后,让刘英把小儿子抱走,只留下刘琼一个人在屋里,冷声喝道:“你个逆女还不给我跪下!” 刘琼跪的笔直,讽刺的看着刘夫人,问:“敢问母亲,女儿何错之有?惹得母亲如此动怒?” “你今日在皇后殿下面前混说着什么!我给你交代的你都忘了吗?!你倒是出风头了,你大兄呢?你让你大兄怎么办?!” “在母亲心里,女儿哪里都比不上大兄是吗?即使殿下只看到了女儿,那也是因为女儿居心裹测曲意逢上,大兄一点错都没有对吗?” “你本来就不比不上大郎!”刘夫人怒道,“我早就与你说过,你是个女郎,早晚都要嫁人,现在这么拼命有什么用?将来在夫家不还是要靠你的两个兄弟给你撑腰,你偏不信邪!我是你母亲,我能害你吗?!” 刘琼冷笑,“母亲这么理直气壮,方才怎么不把这个道理讲给皇后殿下听?想来殿下宽宏大量,看在父亲的面上,应当不会和母亲计较才是。” “你!”刘夫人气的心口疼,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颤巍巍的指着刘琼,这个逆女! “看来母亲也没您说的那么高尚啊,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罢了!”刘琼再次往刘夫人心口上捅了一刀,“母亲不是一直抱怨父亲不理解您吗?女儿今日便实话告诉您,父亲早就对您厌烦了,你自己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从不肯出门参与夫人之间的交际,抢了下人的伙计把自己弄的狼狈不堪,然后在父亲面前念叨您有多辛苦,说父亲整日不着家对不起您。” “呵!”刘琼冷笑一声,“不过是您觉得您配不上父亲了,怕父亲抛弃停妻另娶而已。” “您本来就配不上父亲,要不是父亲觉得槽糠之妻不可弃,您连对父亲抱怨的机会都没有!” “逆女!我当初怎么就生下了你这个逆女!” “可惜父亲最喜欢的就是我这个逆女,您那个好儿子,父亲可是一点都看不上眼!就连皇后殿下,也觉得我这个逆女远胜刘英。您没听到皇后殿下怎么说刘英吗?暮气沉沉!如果这就是母亲亲自教导的结果,女儿可要好好谢谢母亲的不诲之恩。”说完刘琼便给刘夫人磕一个头,“女儿告退。” “你给我站住!” 刘琼懒得理会刘夫人在后面的怒斥,经此一遭,她和这个偏心眼的母亲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幸好,刘琼看向屋外眼观鼻鼻观心肃容而立的女使,“母亲身体不适,劳郭女使费心。” “此为应尽之责,娘子不必客气。” 刘琼勾唇一笑,幸好有皇后殿下这个靠山在。 第46章 安置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屋里发生的争吵并没有瞒过陈皇后,在听人讲到“女儿终究是要嫁人”那一段开始,陈皇后就眉头紧皱,直到女使学到刘琼那句“不诲之恩”,陈皇后才笑道:“我但以为单以为她是个严肃的,却不想竟是这么一个促狭鬼,和自己的母亲对着干,早晚要吃亏的。”却是提也没提刘琼不敬生母这一茬。 “你们在那秦氏身边照看着,记得多护着些刘琼,可别让她受了委屈。” “诺。” …… 等到萧绍接到陈皇后的信和安置金的时候,刘家人已经在去往蓟州的路上了。 萧绍拿着信向王媛诉苦,“阿娘把秦氏丢给我安置,还让我多照顾她那女儿,还要小心不要让人知道,这不是为难我吗?” 他身份特殊,蓟州行台的人可都等着抓他的小辫子来凑业绩呢,这个时候由他亲自出面安置刘家人,不是上赶着给那些御史递把柄吗? 只怕他前脚把刘家人四口人安置好,行台的人后脚就跑到人家宅子外边盯梢了。 王媛翻着书不以为意的说:“你跟行台打个招呼呗,再不然让行台配个信得过的御史和你一起安置这他们。” “还有附近的百姓呢,蓟州承平日久,百姓生活富庶,总爱捕风捉影传些豪门隐私,我怕他们把这事传的不成样子。” 王媛奇道:“你还会在乎这点事?”当初是谁带着萧敄去那家半掩门的被周围的热心百姓认出来,告状都告到子矜跟前了。 萧绍似有些不好意思,“我确实不在意,这不是怕你在孕中听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万一有什么怎么办?” “放心吧,我肯定不生气。” “那你要是听说什么燕王养了外室,弄出了私生子女之类的谣传可不能生我的气。”萧绍顺着杆子往上爬,笑道,“须知那些闲人素来喜欢喜欢听这种豪门私隐,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事都没做过,才不像阿耶和大兄那样。” “好了,知道你一颗心整个人都在我这儿,我定不疑你行了吧。”王媛哭笑不得。 旁的不说,萧绍在这方面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萧绍既不会像宣武帝那样酒后失足,也不会像太子那样孕期偷吃,成婚这么多年,萧绍还从来没有在外面喝醉过。 “二娘觉得我把他们安排在哪里合适?城东有各种府衙,达官显贵多居于此,要是突然搬进一户人家肯定引人注意,至于城南多为富户,虽说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可他们生活简朴在城南也挺引人注目,城北城西不太适合他们孤儿寡母居住。” 萧绍把蓟州城内翻了一遍,发现没什么特别好的地方,而且城内房价不低,他们要是想在城内住的舒服,只靠陈皇后的贴补肯定不行,就算加上内帑私账的俸禄也只能算得上小康,养孩子可不容易。 “不去把他们安置在武学那边?” 萧绍越想越觉得那里合适,武学的治安自不必说,山下有专门的蓟州军看护,离武学也近,各种书铺成衣店也算得上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那里时常有学子的父母不放心,在山下买个院子定居的,他们一家借着刘琼去书院求学的名头搬过去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王媛忍不住打击道:“那边的院子也不便宜,更何况你不能只买个院子,还要给他们买几亩地寻个生计吧?” “到时我在军中给那刘大郎寻个清闲的职务,再加上朝廷的抚恤金,生计不是问题。” “军中职务?”王媛有些诧异,“军中职务是那么好寻的?旁的不说,那刘大郎还未及冠,去了军中能干什么?你还真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事。” “依我看,还不如把他放到王府的亲卫或者武学里面,衣食全包薪俸还高,说出去也不算辱没了他的身份,多少人想求还求不到呢。” 萧绍揉了揉脑袋,这种事情果然惹人厌烦,“那就这么办,至于刘琼那边,二娘你多看顾她一下别让人欺负了就行,不用过多干涉。” 王媛略一点头,道:“她要入学也等到过完中元节了,武学可是没几天就又该休假了。” “正是此理。” 说起这个萧绍倒是想起了另一庄要紧事来,“今年是大郎来王府第一年,好友之间的走动不如让大郎领着子矜他们去?” “也好,只是太原那边还是要让檀奴带着人走一遭。” 之前几年因为王琰年纪小他们也不舍得,便没有让王琰参加太原王氏一年一会的祭祖典礼,如今王琰入了书院,便不能再推说是无知幼童不便出行了,若只是寻常族人不回也就不回了,只需给族长说好理由即可,王琰却不能这么干,他的身份特殊,可以说是皇室和太原王氏之间的一个纽带,若是他一直不在王氏露面,只怕王氏那群人心里该不舒服了。 这件事萧绍在答应王媛第二个孩子跟她姓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虽说一往在王府进行祭祀的时候王琰也会出席,可王琰到底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让他早些和王氏那些人搭上线也好。 如今有萧绍在自然能护着王琰,以萧绍不在了,王琰在皇家的地位就微妙了。 “到时候多给他派些人,王府的长史要主持王府的祭礼走不开,就让崔先生陪檀奴走一趟,绝不能让太原那群人看轻了檀奴,还有各家的表礼,独孤家也不能真的落下,让反而可以让随行的侍卫和他们商议一下,往咱们庄子上多养几匹马,檀奴眼瞧着就快到学骑射的年龄了。” 萧绍跟个老妈子一样操心着即将远行的儿子,说了半晌才怅然若失地说:“以后怕是连个团圆年都过不成了。” 王媛亦是五味杂陈,新年的祭祀大多放在除夕的下午,檀奴今年去了王氏参加祭祖,以后就不好推辞了,可不正是年年都要在太原一个人过年。 好好的一家人七零八落的,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第47章 闲话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王媛无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叹了一句,“我如今才算是体会到历代晋帝削弱宗族的好处了。” 若是宗族势力彻底瓦解,他们大可以自己祭自己的,何必千里迢迢的跑到旁处,以至于一家人两地分离。 “好在上元还是能在一起过的,孩子大了总要有这一天,就当是提前了吧。”萧绍搂着王媛宽慰道。 “还是得早些把东西备好,再有两旬书院和武学就都要休学了。”王媛不情不愿,说道:“还是让檀奴早些去的好,否则天气寒冷,若是途中遇雪被阻到半道上就麻烦了。” 即使官道修的宽敞,也难免会从一些深山中穿过,若是在山里遇上狼群那才是要命的事。 萧绍明白王媛的意思,对王媛的顾虑深表赞同,“到时候把府里的护卫给他拨五十人,再从庄子上请些人陪一起去。”说着,萧绍突然看向王媛,“这事你告诉檀奴了吗?” 王媛一脸诧异,反问道:“难道你没有告诉檀奴?” “……”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尴尬,合着他们在一起又是担忧有事欣慰的谈论了半天,当事人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萧绍抹了把根本就不存在的汗水,家里的两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是这件事不给他们一个合理的理由,他们能凑到一起把王府给拆了,萧绍一点都不想再体验被酒楼的通知府上的大娘子叫女伎陪座却没带钱。 “他们马上就该期末考核了,为了他们的成绩着想,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们了,这可是他们入学之后最重要的一次考试,岂能因为此事乱了心神。” “既然大王决议隐瞒,妾身也不敢再劝。”王媛在萧绍目瞪口呆的神情下给了他一个朕看好你的眼神,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指甲,缓缓说道,“此时交由大王处理,妾身甚是放心。” 萧绍看了眼王媛的肚子,微微合眼,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二娘是孕妇,二娘不能多思,二娘需要静养…… 把王媛的孕期注意事项念了一遍,萧绍毅然决然地睁眼,道:“二娘放心,此事我定然处理妥当。” 王媛笑盈盈的倚进萧绍的怀里,拉着萧绍的手放到她的腹部,柔声道:“多亏有了四郎,否则我该怎么办呢?” 萧绍深知王媛秉性,即使心里明白王媛现在是在故意逗他,他还是不可抑制被王媛的温柔小意给撩拨的心动了。 “二娘……”萧绍反握住王媛的手,充满暗示性的摩擦着。 王媛故作不知,问道:“现在几时了?” 萧绍看了眼更漏,不甘的捏了捏王媛的手,道:“咱们已经用过晡食了。” 王媛横了萧绍一眼,暗示道:“不如让他们把点心送到寝殿,你喂我吃?” ——少儿不宜活动分界线—— 日子在萧绍和王媛没人打搅的甜蜜和谐的夫妻生活中流过,萧绍最终还是只露了一面就把刘家家眷交给了王府的总管安置,反倒是王媛把刘夫人和刘琼请到王府见了两次,刘琼的性格给王媛带来了很深的印象。 让她又重新捡起了那个那个被她放弃的问题——燕王府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 为什么燕王府接触到的小孩子,一个个都是心狠手黑的主,子矜和王琰的凶残程度且不提,萧敄现在也单纯不到哪里去,王媛的徒弟卫嘉小小年纪就能算计得宗族长辈不敢再对她有所干涉,和他家交好霍青,学法的人有几个单纯的,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刘琼可能和燕王府就绑到一起了,本以为刘琼自南方来,应该和他们北方的女郎不怎么一样,谁曾想刘琼比另外几个更疯狂,小小年纪就有成为战/争/疯/子的潜力,还一统天下,怎么不征服寰宇呢? 现在南方的小娘子路子都这么野吗?简直比她当年还要嚣张啊! “我总觉得这个刘琼应该很能和虫娘说得上话。”萧绍听完王媛的吐槽,摸着下巴说出他的直觉。 王媛对他这种想法嗤之以鼻,“我前几日还看到子矜在藏书楼里翻舆图和晋时的疆域记载,再加上她从不离手的游记,你觉得虫娘是想干什么?”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自然难不住萧绍,“莫不是和我先前想的一样?” “然也。”王媛点了点头,“你说子矜怎么可能会和刘琼谈的来,我劝你还是别动歪心思。” 一个想将天下土地奉归帝王所有,一个想要在九州之外列土封疆,这种根本上的矛盾是没有办法的调和的,她们两个根本就没有可能玩到一起。 至于其他的,“你以为虫娘不同意,大郎会一意孤行的娶一位和虫娘不对付的妻子吗?” 萧绍也知道自己有些异想天开,萧敄一会能不能迈过心里那道坎顺利娶妻还说不定呢,他现在就觉得那个刘琼仔细栽培也能做儿媳妇儿,这想法未免有些想当然了。 “我知道了,以前不是说过了吗,几个孩子的婚事我会以他们的意愿为主,不会擅自做主的。” 萧绍缴械投降,委屈的对王媛说:“我这不是怕大郎放不下那些事,对男女情事生了偏见,以后不肯娶妻怎么办?” “不肯娶就不娶,像孙先生夫妻那般也是可以的。” 萧绍摇了摇头,对王媛的看法颇不赞同,“大郎既然决定要从军,还是娶妻的好,旁的不说,有了妻儿心中便有了牵挂,至少会更爱惜自己一点儿。” 根据他这么多年的观察,在结合前辈经验,军中将士有妻儿者的和那些单身汉家里连个人都没有的比起来,更惜命也更悍不畏死,大郎要是无牵无挂的上了战场,他还怕自个儿好不容易挖出来的好苗子因为没什么求生欲半路夭折呢! 所以还是给萧敄娶个媳妇儿最好再生个孩子,这样是最保险的方法。 王媛横了萧绍一眼,嗔怪道:“你就一个劲儿的折腾去吧,早晚有你后悔的。” 萧绍不置可否。 第48章 事泄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十一月末的时候,书院结束了长达一旬的年终考核,秉持着传承数百年的传统,书院把每个学生的成绩都做成了成绩单让他们带回家。 孙婉瞄了眼子矜那张单子上一连串的上上,羡慕道:“我们两个明明同吃同住,怎么你的考评就比我高那么多,我这个成绩怎么拿得出手?只怕回家之后又要被阿耶训斥了。” 子矜自然知道孙婉的成绩,听她这么说不免安慰道:“你就是数算差了些,以后多寻些题目练练就好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孙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还没等子矜做出反应,孙婉就丢开成绩单扑到了子矜身上,作势要去挠她痒,“好你个阿矜,我好不容易才回家清闲几日,你竟然想给我留课业。” “这不是你说数术太差怕被孙先生罚吗?”子矜笑着躲避孙婉的魔爪,顺手把她的成绩单也放到案上,以防在打闹中有所损伤,“阿婉你这般不识好人心,实在是伤人。” 坐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郎君听到她俩打闹的话,偷偷往孙婉的成绩单上看了一眼,孙婉在他们半晌因为学习刻苦成绩又好经常被先生夸奖,竟然也考得不好,难不成这次年终考的试题果然很难? 上中? 嗯,果然是不,上中!? 原来上中已经拿不出手了吗? 那郎君失魂落魄的收起他的成绩单,现在的聪明人已经这么谦虚了吗? 并不知道自己打击到了其他人信心的两人打闹了一会便结伴往书院门口走去,两人家中都有家人帮她们收拾被褥杂物,门口也有人接应,王琰不耐烦看子矜和孙婉两个胡扯,自己先跑了,子矜和孙婉在两家的马车跟前道过别,方才拢着厚重的披风上了车。 作为心大父母佛系带娃活着就好的典型受害人,子矜对于没有在车上看到萧绍这件事接受良好。 按照以往的经验,不过是亲自去接王媛了而已。 子矜微微撩起车帘,向车外等着的王府总管询问道:“阿耶阿娘今天回王府吗?” “大王忧心王妃的身子,要在书院歇上一晚在回王府。” “阿娘身体如何?” “王妃一切都好。” 子矜了然的点头,就是说萧绍有没事找事了呗。 放下车帘重新缩回车里,子矜把一直裹在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垫到身后,“我怎么听蒹葭他们说最近王府在收拾出行用的行礼,都装了三大车了,你知道是干嘛的吗?” 王琰沉痛的点了点头,说道:“是给我准备的,听说是我要去太原。” “是真的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让你去太原?你要是去了怕是都赶不上除夕了。” 王琰被子矜接二连三的问题弄的哭笑不得,“阿姊问那么多,让我怎么回答?” “那就一个一个答,先说说怎么突然让你一个人去太原了?” “听青砚的意思,约摸是太原那边的意思,让我过去参加除夕祭祀的。” 听王琰这么说子矜心里有数了,太原王氏那边想让王琰去参加王氏的族祭不是一回两回了,前两年每逢祭祀时节都会来信询问王琰要不要去参加,都被王媛借口年纪小给推了,今年这是松口了? 虽说心里明白早晚有这么一天,子矜还是觉得不舒服,她和王琰打小就黏在一起,三岁以前睡觉都是两个人一起睡的,还从来没有分开过,乍一听闻王琰要把她丢下自己跑到太原那么远的地方去,忍不住抱怨道:“太原那边催的那么急做什么,你又不是不认他们,只想着把你扒拉到他们那边,也不想想这么冷的天让你一个人去太原合适吗?” 当然,子矜所说的一个人是在不包括随行人员的基础上,在子矜看来,只要她没跟着一起去,王琰就是一个人。 “再说了,你的名字又不是只在他们王氏的族谱上写着,玉碟上也写着你那大名呢!”子矜小声的抱怨着。 车外的人隔着厚重的帘子听不分明,王琰却听的清清楚楚,惊讶道:“你怎么知道那上面有我的名字?”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子矜也懒得隐瞒,王琰的性格他知道,肯定不会在外面乱说,便道:“小叔叔趁着姑太祖母不注意偷偷跑去看到的。” 王琰默默竖了个大拇指,“幺叔胆子可真大。” 子矜一脸认同的点头,可不就是,子矜的姑太祖母宣化大长公主作为如今皇室嫡系里面辈分最大的人,可是最守规矩不过,因为宣武帝和太子违背《制诰》纳妾的行为对他们两个都没什么好脸色,到处宣武帝纳美人的时候还算克制,宣化大长公主又要顾及帝王的脸面,只是眼不见心为静,到了太子跟前就没那么多顾及了,太子愣是被她压着一直到如今的太子妃有孕才进了东宫。 正因为宣化大长公主作为宗正彪悍的战绩,一直被一些那些谏官视为楷模,这次怀安公主的事情才一直希望宣化大长公主能出来给个说法。 “我倒是觉得姑太祖母没有那么吓人。”既然说起来了干脆就在说两句,王琰觉得能把子矜的注意力从他即将远行这件事上挪开挺好的,“先前咱们去金陵的时候,姑太祖母对咱们两个不都挺好的,太祖母还送了我一卷兵书呢。” 就是!王媛一脸神秘的往王琰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之前咱们不是听说小姑姑私奔了吗?听说那些谏官非让太祖母给个说法,太祖母被那些人惹得烦了,直接说‘我家的女儿别说只是喜欢女郎,她就是喜欢上了一条鱼,一只鸟,只要成婚的时候没影响朝政,又干你们什么事!’听说当时找去的那几个谏官脸都黑了。” 王琰亦是乐不可支,“原本就是,又不是皇家仗势欺人,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他们还非得要过来说上两句,好像不这么做就显示不出来他们有多清高似的。” 子矜点点头,一手搂住王琰的肩膀把他勾到自己身边,“我听阿娘说,独孤氏也在太原,独孤氏以养马起家,你到了那边替我好好瞧瞧,给我带回来一匹好马呗?” 王琰从子矜怀里挣脱,毫不犹豫的给了她一掌,“你想得美!” 亏得他还担心子矜会舍不得他特意绕开话题,结果人家压根就没惦记他。 第49章 感慨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见王琰真的伤心了,子矜又开始麻爪了,一脸委屈的拉着王琰诉苦,“我倒是想跟着你一起去,可阿耶能同意吗?再说了,那是太原王氏的族祭,我若是跟着去了算什么?不请自来的恶客吗?反正又去不了,还不如看开点,我想着你总不会上元节也要在那边过吧?” 王琰也知道子矜向来心大,这种事情一旦她在自己心里想通了,就不会再表现出一副扭捏的样子,在不知道的人眼里,这就是子矜情绪寡淡冷心自持的证据了。 想到崔让私下里跟他说过的话,王琰忍不住叹了口气,“阿姊,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将来你一个人出去。”就怕你哪天得罪人而不自知。 子矜闻言笑了,说道:“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那就陪着我呗,咱们两个本来就没什么差别。” “对了,等回去的时候我给你看看我描的舆图,我做了好几个月才找到了那么一块好地方。” 子矜懒洋洋的靠在披风上,在空中虚描一下,说道,“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不应该这么颓废下去吗,我给自己找了个事,如今小姑姑在阿婆的支持下去了南洋,我估计着是不会再回来了,到时候我也跟小姑姑一样,先到军中历练几年,然后自己在九州之外列土称王,不也是一条出路。” 这是件大事,子矜刚一说完王琰便问道:“阿姊决定了?” “就是这么个想法,我想试着去做,即使做不成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们这种身份比旁人就是多了几天退路,如今皇位上坐的是他们亲祖父,他们再怎么折腾只要无伤国体最差也能做个富贵闲人,就算宣武帝等不到那一天,换了太子也是一样的,且不说萧绍现在是太子一党,即便萧绍不是,就算是为了面上好看,太子也得对他们这些嫡亲的侄子侄女好些。 王琰明白子矜的意思,做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也是崔让教他们的,话不说满诺不轻许,凡事最好给自己留有余地。 “既然如此,阿姊可要好好给我讲讲你选的那个地方。”王琰兴奋的拍手。 “这是自然,咱们把大兄也叫上。”子矜顿了顿,才接着说,“我总觉得大兄上回说的那事不怎么好,具体怎么一回事也说不上来,干脆把大兄也拉上,咱们一家人都去,自己当家做主不也挺好。” 王琰赞同的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子矜和王琰捣鼓着准备拉人入伙的时候,萧绍正蹲在厨房里百无聊赖的看着王媛的补品。 原因无他因为那个没有一点眼力见的墨家钜子墨光霸占了王媛,萧绍被王媛赶出去了。 墨光坐在王媛对面,眼见着萧绍怒气冲冲的进了厨房就再也没出来,忍不住问:“大王这样没事吧?” 王媛不以为意的摇头,用眼神暗示道:“男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奇奇怪怪的,不用理他。” 王媛都这么说,墨光这个外人自然不会有疑义,当即便说起了正事,“光前几日做了小玩意,婧德拿回去给玩吧。” 说着墨光把一个漆盒放到了王媛的桌上。 王媛拿起漆盒打开,一道寒光闪过刺激的她眯起了眼睛,“是之前说的刀具?!”王媛小心地从漆盒里拿起一把小刀在笔尖试了试,笔尖狼毫一触即断,看这材质不像是以前用的钢材,“这是墨院新锻出来的钢?我可听说你们从祭酒手里忽悠到了不少钱。” “正是。”墨光略过了王媛那句酸溜溜的话,毕竟他们这笔钱是从王媛手里截下来的,得意道,“我们试过了,这种钢不会生锈且耐磨,不管是用来做兵器还是作战车都极好,只是能不能给你们用还不知道。” “所以便给媛了?”王媛似笑非笑的看着墨光,大有一副墨光给的答案不符合他们心意就把墨光扫地出门的架势,得了便宜还卖乖,在苦主面前炫耀,她看着像是会吃亏的人吗? “毕竟术业有专攻,有时候我们这些墨者可不清楚怎么样才算有害。”墨光笑道,“不过要是医家不能用我们就再把他改改,如果能让这种钢材带上毒素,嘿嘿。”墨光丢过来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王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到时候那群莽夫作训的时候受伤了,还不是给我们找事,你以为研究解药很容易吗?” “婧德~”墨光扯着王媛的袖子撒娇卖痴,成功的恶心到了王媛,“昭明你都几岁了,媛家中的虫娘三岁的时候就不与媛撒娇了。” “急什么,你肚子里不是还揣着两个呢么?”墨光调侃道,“就怕你将来受不了小儿歪缠。” 有了子矜和王琰这一对龙凤胎在前,王媛对于这一胎是双胎的情况并没有特意隐瞒,王府继承有子矜这个正儿八经的嫡长女在,这次不管是龙凤胎还是别的都没什么影响,就算双生子因为长相一模一样可能失了继承权也没什么影响,至于其他的,那就更不是事了,朝廷又没说不许双生子出仕,反倒是见惯了子矜和王琰形影不离,王媛现在觉得双生子也没什么不好,正好两个孩子可以作伴。 “你再胡说一句试试。”王媛晃了晃手里的漆盒,笑着威胁道。 墨光干脆在自己嘴上拉了一下,示意我闭嘴总行了吧,把王媛逗得直笑。 “偏你会作怪。”王媛收起漆盒嗔了一句,“明日一同回城吧。” 墨光一口应下,这种事情没什么好推辞的,虽说如今治安不错,可跟着燕王府的车队到底更安全,万一碰上了什么意外还能让王府的侍卫帮帮忙。 墨光喝了口茶汤,笑着说:“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生一次顶上别人生两次,我前几日听我院中一个学生说,以后要是能生个龙凤胎就圆满了,一年的功夫就有儿有女,家里人也没话说。” “怎么,难不成还有人敢逼着她们生孩子不成?” “你家中和睦,公婆又远在天边,自然不知道有些女郎家里的长辈总觉得多子多福,虽说不是让他们一直生吧,可总觉得一个不够,两个还少,最好是三个。”墨光好歹养大了一个儿子,对这种事也了解一点,“他们也不强硬,就是拉着你念叨,想想都觉得烦。” “确实如此。”王媛心有戚戚的点头。 “所以啊,对你家大王好点,这种上马保国安社稷,下马洗手作羹汤的好男人多难找啊。”墨光感慨道。 “你怎么突然帮四郎说好话了?” 第50章 骗婚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你们两个不是相看两厌都觉得自个儿才是我的正宫吗?这句话王媛没说,但墨光看出来了。 “就是最近看了一出好戏,突然觉得你家大王真是个好人。” 王媛听的一头雾水,墨光却摇着头不再说话,现在的学生啊,小小年纪居然都会脚踏两只船了,可比她当年强多了。 而现在,那个比她强多了的学生正面临着极为惨烈的修罗场。 新欢旧爱惺惺相惜,渣人不成反被人渣,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欢迎收看今日…呸,子矜扒着车窗看得津津有味,车里的卫嘉和王琰一脸无奈。 卫嘉半路遇上燕王府的马车,干脆利落的准备蹭车回府,谁知道子矜居然趴在这里看人家吵架,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个师妹还有一颗八卦的心。 “孟暖,你家中既有未婚妻为何还来招惹我,怎么,还想让我去做小的不成?”那娘子穿着武校统一发放的校服,指着那个叫孟暖的男子骂道,“我告诉你,你想得美!也不找个镜子看看你那样子,你哪点配得上十六娘,还敢嫌弃人家,读了几本书就觉得你高人一等了,你除了会写诗还会干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要不是十六娘你怕不是早就饿死了!” “青娘。”那个疑似十六娘的女郎拉了拉青娘的袖子,像是要为那个孟暖求情。 子矜这才看清,居然那个穿武学服色的彪悍女郎居然是霍青。 霍青拍拍十六娘的手权做安慰,柔声道:“这种男人不趁早解决了还留着过年吗?你可要小心点,我就是学律法的,这种人难保他以后做出什么杀人夺财的事。” 十六娘脸一白,拉着霍青的袖子往她身后藏了藏没有再理会孟暖的眼神,霍青挡在十六娘身前对孟暖怒目而视,“你就等着通判署的胥吏上门吧!还想着百花丛中过?我不告的你倾家荡产我霍伯蓁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霍青!你不要过分,我可不是你能随便欺侮的!” “呵!”霍青嗤笑一声,不屑道,“你大可试试是你身后的那人厉害,还是我身后的人厉害。” 孟暖看着霍青跟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护着那十六娘就一阵气闷,丢下一句“不知所谓!”便甩袖离去。 谁知孟暖刚转过巷角便和藏在墙角看戏的对了个正着,孟暖顿时愣住了,见子矜对着他笑下意识的想回个笑,想到他渣男的人设瞬间又绷紧了脸,以至于表情颇为怪异,孟暖见子矜忍俊不禁为难的看了子矜一眼,方才一副气冲冲的样子离开。 巷内的霍青冷冷的看着孟暖的背影,等到他彻底离开之后方才回身把十六娘揽在怀里细声安慰,“莫伤心,那种男人不值得,早些看清他的真面目也好,省得成亲之后才发现和离时还要给他分家产。” 十六娘红着眼睛靠在比她高半头的霍青怀里不发一言,霍青也不催促,只是轻拍十六娘背部,陪着她缓和心绪。 子矜等到霍青将人哄得差不多了才拉着王琰从车上下来,绕过了林子走到霍青跟前,笑道:“青姊真是好不厚道,小妹心心念念等着青姊来寻我,谁知青姊竟有了新欢,这让妹妹情何以堪。” 十六娘听到背后有人走出急忙低着头从霍青怀里退出来,听那人与霍青颇为熟悉才抬头看向来人,却发现来人也穿着武学的衣服,武学什么时候也收这么小的学生了? “伯蓁见谅,我等真的不故意在此。”跟在子矜身后的卫嘉神色如常的与霍青行了平礼,甚至还有心情倒打一耙,“师妹平素最喜在这四周闲逛,伯蓁不会不知吧?” “大娘子如今幅不羁的性子就是被你给带坏了。”霍青不甘示弱地反击,子矜喜欢在哪玩她还能不知道吗,骗人也不知道说个靠谱点的来骗,是看不起谁呢? 子矜懒的理会两人,盯着霍青身后的十六娘问道:“青姊不为我们引见这位姊姊吗?” 霍青一拍脑袋,惭愧道:“瞧我这记性,这是赵家十六娘,单名一个慧字。” “赵娘子,我姓子,单名一个矜,”子矜介绍道,“师姐卫嘉,家弟王琰。”说完便向赵慧行了一礼,“冒犯之处还望赵娘子见谅。” 卫嘉见子矜报出真名还吃了一惊,子姓稀少,普天之下九成九的子姓都出自皇室,所以师妹平日对不认识的人只说自己姓萧,也不知这个赵慧有何利可图,居然让师妹对她这么看重。 “赵娘子在蓟州可有去处?”子矜认真的问,“不知矜可有幸邀娘子往家中小住?” 赵慧听到子矜略带善意的邀请,先是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这是个机会,急忙收拾好情绪,言笑晏晏,“娘子好意本不该辞,只是在下初来宝地家中别苑尚待修整,实在抽不开身,只是等别苑修好之后,在下给娘子下帖子的时候娘子可莫要推辞。” 子矜点头,向霍青说道:“妹妹正准备回去,青姊要一起吗?” “自是要一起的。”两家在一条街上,不过是顺路的事,有什么不行的,跟着子矜好歹还有个说话的人。 霍青扭头问赵慧,“十二娘可要青差人送上一送?” “多谢青娘美意,慧尚有家人在外等候。”赵慧婉拒了霍青的提议,向子矜等人行礼之后袅袅婷婷的离去。 王琰看了眼四周,问道:“青姊可知孟兄藏到哪了?” 霍青被吓了一跳,要不是卫嘉在旁边虎视眈眈只怕都蹦到王琰身边捂住他的嘴了,“小祖宗,你小点声,万一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周围没人。”子矜好心提醒道,王琰的内息可是比萧绍还要强些,辽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境界的高手,毕竟,修炼内息的功法只有皇室子弟才知道,不是皇室藏私,而是此法不仅对资质要求高还容易助长游侠风气,何苦来哉。 其他人只当皇室中人一脉相承的耳聪目明听力超绝,从未多想。 第51章 辽人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听子矜说周围没人霍青才松了口气,继而想起子矜应是不知道这事才对,怎么一副看透了的样子? 霍青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卫嘉和王琰一脸戏谑,子矜也是忍俊不禁,答道:“青姊下次再干这事的时候好歹找个演技好些的,孟兄方才可是刚一看到我就露馅了。” 霍青无奈扶额,解释道:“要不是他这幅德行,那人只怕还盯不上他。” “竟是盯上了孟兄?我还以为那人是盯上青姊了。”子矜松了口气,虽说孟暖和霍青两个人都有意思,可到底没过了明路,说白了就是个预备役,能不能转正还另说,子矜对他自然不咸不淡,要是两人定了婚,子矜说不定还会看在霍青的份上关照一二,现在还是算了。 “说是盯上我也对,毕竟要不是孟暖和我走得近,人家也不知道他是哪根葱。” 霍青说的毫不留情,事实也确实如此,孟暖即使在墨院的学生里面是数一数二的,可墨院的保密工作向来由绣衣使一手包办,哪是外人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说的不客气一点,将来要真有一天辽人再次南下,墨院的人恐怕是第一个南下的,燕王府死绝了都不会让墨院的人有所损伤。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方,真有那一天整个蓟州的人谁都能走,唯独燕王府不能退,燕王府一退,蓟州的人心才是真的散了。 “又是北边来的的人?”子矜问的极为平淡,甚至有些习以为常,身在边境辽国的探子数不胜数,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对于四处乱打听外乡人保持警惕,子矜对这种事还真没太在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霍青不直接把那人送到绑了送官,但联想霍青的身世,不难推测出背后隐情,说不定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呢。 霍青点点头肯定了子矜的猜测,说道:“你若是好奇不妨回去询问一下大王,大王对此知之甚详。” 子矜点了点头,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如果是冲着霍青来的这件事就另当别论了,毕竟霍青除了一双在军中的父母还真说不上有什么值得对方费心的,霍青的父亲又是子矜的心腹,于情于理子矜都要关心一下这件事。 不过现在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故而子矜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青姊是特意出来的吗?” “正是,我家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想来你应该是没注意到,倒是你和大郎,这是方才进城?” “正是,我们方从书院回来,还未到王府便瞧见青姊冲冠一怒为红颜,我便让其他人先回了。” 霍青爽朗一笑,道:“既如此,我就不送你们了,我好容易出来一趟,准备在外多逛一会,你们还是先回府用饭要紧。”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燕王府的马车边,子矜听霍青这么说也不强求,行礼道别,“青姊也早些回家,如今天寒地冻的,外面不宜久留。” “我晓得,改日再去寻你玩。”霍青摆摆手转身离去,子矜几人也迫不及待的钻进了马车里,车里温暖的空气让王琰和卫嘉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在车里舒服啊,外边简直就不是人呆的。 几个人里面最不耐冻的卫嘉捧着手炉,凑到小炉前面一边取暖一边感慨,“这几年的冬天似乎越来越冷了。” “是吗?”子矜和王琰到底年纪小,还未曾学过天候,对于这方面的事并不了解,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冬天不过是外面冷了些,屋子里说是温暖如春也不为过。 如今听卫嘉说起来不免有些好奇,王琰问道:“听嘉姊的意思,以前没有这么冷?那便冷的是只有幽州这一带还是所有地方都一样?” “自然是所有地方都一样,你们年纪小又出身富贵生活优渥可能对物候了解不多,所以不会注意,说的简单点,你们没发现现在冬日里烧火取暖的日子越来越靠前了吗?” 两人仔细一想发现还真是这样,子矜小声说道:“我还以为只有几日的差别,是府上的炭买的多了才提前烧的。” “这些年地里的人不好过,冬日来得早又更冷,要不是朝廷这几年在各处修整水利,只怕收成会愈发艰难。”卫嘉拢了拢身上的兔皮披风,说出了她的推测,“我觉得这些年陛下不在北伐就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国内民生艰难,不能再轻动兵戈。”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王琰摇头说道,“若真如嘉姊所说,只怕辽国比咱们还要艰难,以前辽国好歹该有辽东之地,虽然比不上幽冀却也称得上是一片沃土,现在辽国只剩下草原。根本没有办法安置过冬的牛羊,说不定就把主意打到咱们身上了。” 晋末辽国境内一盘散沙的各个部落会齐心协力大举南下,也有这么个原因在,不然谁乐意拼死拼活的给女直人卖命,真以为耶律齐振臂一呼各个部落就都拜倒在他的王霸之气下誓死效命了,别逗了,在一些偏远的部落里面,耶律齐的威信还不如晋国的商队高呢。至少商队能带去陶瓷茶叶和盐巴,耶律齐却不能给他们带去哪怕一丁点好处。 子矜怒道:“咱们在北方经营这么多年又不是白干的,那群辽人要真敢来就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真以为他们齐人是软柿子吗? 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就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正是如此,咱们虽然不主动出击,但要是辽人真的打上门来,咱们也是不怕的。”王琰附和道。 卫嘉哭笑不得安抚子矜和王琰,“托当年的福,辽人被咱们打怕了,现在不敢轻易南下,否则他们派过来的细作也不会这么活跃。” 所以武力不够阴谋来凑吗? 子矜莫名的不爽,虽然说上战伐谋,讲究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辽人这种派遣细作四处点火的行为实在让人看不上眼,这世上有哪一个国家是靠着阴谋诡计立足的? “一力降十会,辽国国力不如我,又未战先怯,未必能成什么大气候。”子矜不屑道。 第52章 立威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卫嘉听到两人的话摇头失笑,还真是年轻气盛啊。 “只要咱们稳得住,任他们阴谋阳谋也拿咱们没办法。” 子矜和王琰纷纷表示赞同,“正是这个道理。” 辽国的手段不外乎是挑拨离间,让齐国自乱阵脚,只要齐国的高层能稳得住,辽国的手段也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我看嘉姊方才和青姊打招呼的样子,似乎很是熟悉?”子矜好奇的问道,明明两人在子矜第一次遇到萧敄的时候还一副我和你不熟的样子,现在居然会互怼了,这关系进展的极快啊。 “在关心大郎的案子时我们两个遇到了几次,就慢慢熟悉了。”实际上是卫嘉借着医院学生这重身份打着观察郝塞精神状态和心态转变的旗号折腾郝塞,这事被霍青知道之后两人就卫嘉这种公报私仇的行为争辩了一回,虽然谁也没有说服谁,却有了几分知己的感觉,虽然一见面就互怼关系却突飞猛进。 子矜点点头,说道:“也不知道大兄现在家中做什么?” “应是在跟着崔先生读书吧,崔先生说大郎平白耽误了那么多年,现在对大郎的功课抓的极严。”卫嘉答道。 听到崔让对萧敄的功课抓的极严,子矜有那么一瞬间的同情,毕竟他们都是在崔让的魔爪下过来的,虽然崔让讲课讲的是真的好,可这并不能掩盖崔让是一位严师的事实,启蒙用制诰,制诰讲完讲齐律,恐怕没有哪家的孩子人生中读的头两本书是这个。 “你去太原的时候记得好好给大兄挑一匹马,等到开春大兄约摸就要开始学骑射了。” “还用你说。”王琰翻了个白眼,越过子矜率先走下马车,到时候阿耶一定会派人跟着去,挑马这种大事哪轮到他插手,他就是一个吉祥物而已,王琰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大兄怎么在这里站着,外边这么大的风,万一受凉了怎么办?”子矜刚从马车里探出头就看到萧敄在东三所的大门口站着,拉着萧敄的手从马车上跳下来,忙不迭的把手炉塞给萧敄,对着萧敄身后的书童小斯就是一顿训,“你们是怎么照看大兄的,大兄的手炉都凉了也不知道去换一个!大兄要是被冻着了我惟你们是问!” 自从子矜一手撵走了在王府作威作福的前燕王长史,府上的下人便极怕她,生怕下一个就落了一个晚景凄凉的下场,如今听到子矜疾声厉色的训斥,一个个也顾不得地上砖石冰凉,跪到地上就要求饶。 萧敄见到他们的作态厌恶的皱眉,转头对子矜笑道:“好了,这么点小事也值当你生气青墨你先起来,你是陪我读书的又不是小厮女使,伺候我还轮不到你,偏你跪的快。”见青墨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又看向子矜,“还是让他们换个地方吧,否则跪出个好歹这些人又该说你苛责下人了。” 子矜眉头一挑,冷着脸道:“怎么,没听到大兄的话吗?还要我请你们起来不成?” “每人罚三个月的月俸,至于大兄还要不要你们伺候就再说,”说着子矜看向萧敄,语气微缓,“如今王府的总管是阿娘陪嫁的家人,和他们可没什么关系,大兄若是对他们不满,便换几个看的顺眼的,咱们燕王府不差这么几个人。” “我知道了。”萧敄眼里带着笑意,子矜这话说的可谓是偏心至极,看不顺眼便换,即使他不是喜欢无理取闹的人也觉得这话听着无比舒心,为了帮他立威,子矜还真是豁的出去。 “今日看在大娘子回来的份上不再多罚,你们几个以后负责清扫院子,等过了年再进屋。” 两个小厮千恩万谢的走了,子矜几人方才进了大门,卫嘉尚有私事和几人说了一声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子矜和王琰的院子里还在收拾,乱糟糟的一片,两人干脆跟着萧敄去了他的屋里。 子矜特地留意了一下在萧敄院子里伺候的人,见没人偷懒才播种点了点头,看来还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府上的主人。 萧敄给子矜和王琰一人喂了一碗姜茶,又被子矜虎视眈眈的盯着也喝了一碗,方才笑着像子矜道谢:“今日多谢虫娘。” 那两个人是萧绍派来的,一口一个规矩体统,连他晚上喝口热水都要说两句,偏偏萧敄又不方便处理,如今借着子矜的势才算是彻底敲打了他们一通。 子矜自然也认出来了两人的身份,再结合听说的例子很快就脑补出了事情的大概,方才配合着萧敄演了出戏。 如今听到萧敄道谢,子矜笑道:“那大兄准备怎么谢妹妹?” “不去再请你喝一碗姜茶?” “原来在大兄的心里妹妹的身价竟然只值一碗姜茶。” 子矜趴到王琰身上故作伤心,却不想王琰一脸淡然的谴责萧敄,“这就是大兄的不是了,阿姊这般矜贵的人,怎么也得值一锅姜茶吧。” “噗!咳咳!”萧敄忍着笑摆手,示意自己不是故意的,子矜不可思议地瞪着王琰,王琰捧着手炉就是不看子矜,颇有几分八风不动的意思。 “我今年要去太原过除夕,可能会在太原独孤家带回来一批马,大兄有什么要求吗,比如说马的颜色之类的。” 萧敄显然也听到一些风声,对于王琰的话并不奇怪,只是问道:“马的颜色不同难不成还和马的优劣有关?” 王琰瞥了眼子矜,答道“自然没有,只是想问问大兄又没有特别偏好的颜色。” “颜色倒是没什么,最好别是白的,白马在战场上就是活靶子,还是棕红之类的暗色为好。” 王琰忍着笑说:“好,我记下了,到时候会注意的。” “檀奴,你笑什么?”子矜忍无可忍的质问王琰,说一句就要看她一眼,偏偏又带着笑,实在是怪异。 这可是你自己问的,王琰幸灾乐祸的揭了子矜的黑历史,“只是想到阿姊以前以为白马跑的比别的马快,还因为这个和我吵了一架。” 萧敄觉得自己又要忍不住了,赶快端起茶盏遮住了自己扬起的唇角。 子矜恼羞成怒道:“那不是因为皇家车架都是白马,我才这么想,这能怪我吗?” 第53章 请辞?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大抵皇家的孩子都有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过程,子矜的这么一点小误会还能勉强称得上一句童趣,毕竟小时候的子矜只见过白马。 再结合最好的都在皇室的信息,觉得白马跑得快并不算特别出格。 “我自是不及你,也不知是谁信誓旦旦的告诉我苹果和麦子一样是在地里长的。” “苹果树本来就是地里长的!” 子矜不屑的看了王琰一眼,一声“呵呵”道尽未完之语。 萧敄见王琰还要说什么,急忙出声打断了他们两个的争论,“我知道你们两个感情好,可感情再好也经不得这么折腾,你们就不怕把你们那点事儿在我跟前抖落完了,以后我拿着这些事讲给家里的小辈听?到时候你们可就真的没有一点兄姊的威严了。” 此言一出,一直幻想着如何压榨弟妹的两人瞬间旗晏鼓息,子矜甚至对着萧敄讨好的笑了笑。 “大兄今日跟着崔先生读书可还适应?”王琰面不改色的转移了话题,“我听嘉姊说崔先生对你的课业要求极严。” 萧敄笑意不减甚至带着几分满足,“崔先生不愧为王傅,我能有崔先生教导实在是难得的福气。” 王琰:…… 好吧,崔先生讲课的水平确实不错,这么说也没错。 “可惜崔先生似乎有向朝廷请辞的意思。”萧敄惋惜道。 请辞? 子矜心头一跳,“崔先生怎么会突然请辞?”只看崔先生和阿耶两人意趣相投的样子,她还从未想过崔让会主动请辞。 “莫不是崔先生家中出了什么事?”王琰猜测道。 “怎么可能,崔先生的族人跋扈,想要侵吞先生家产,早就和先生闹翻了,这么多年崔先生可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从未听说过崔先生家里有什么人。” “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崔先生在王府呆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请辞,就算是不想在王府待了,崔先生也该申请调任而不是直接请辞,况且王傅作为内官,可比外官的门槛高的多,谁会想不开去请辞。” 自从晋朝官制大改以来,内官和外官的界限便重新划分,王府的属官一律为内官,区别只在于这个内是皇帝还是诸王,内官比起外官更像是皇室的家臣,薪俸也是皇室承担大头,比如各地王府的王傅每年的薪俸朝廷出一部分,皇家内库出一部分,王府还要在额外的包一份红封,如果和王府的主人相处的好,日常的衣食住行甚至娶妻生子孩子上学的问题也会由王府一手包办,比方说崔让早些年就没少被萧绍催婚,后来萧绍也是见崔让确实没有娶妻的心思才死了心,转头就开始重新劝崔让收个义子,甚至还交代子矜和王琰要好好对待崔让这个老师。 由此也能看出内官的待遇,虽然品衔不高,所受的信重和能发挥的政治能量却极大,而且因为门槛高的缘故,内官甚至可以转为外官,仕途也往往比一般的外官更为顺利。 所以崔让请辞这个举动怎么看怎么奇怪。 “总不能是在王府呆的不顺心吧?”子矜干巴巴的说道。 “你说这话你信?” 子矜摇头,她还真不信。 王琰撑着下巴,总觉得崔先生是想搞事,说不定还要来一回大的。 “崔先生可说了大兄明年的课业安排?”王琰看向萧敄。 “并未,崔先生只交代我不能放松课业,要勤加练习。” “这就是了!”王琰恍然大悟,“崔先生向来负责,要是崔先生真的不再教大兄,一定会提前把明年的安排给大兄说,如今崔先生一字未提,相比此事另有隐情。” “你是说那些人搞的鬼?”子矜指了指北边,见王琰点头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可崔先生不说只是因为他还会继续教大兄,这和崔先生请辞与否似乎并无关系。” 好像也有些道理? 王琰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道:“不若明日一同问问阿耶?反正我是不想让崔先生走的。” 子矜赞成的点头,没错,虽然嘴上吐槽崔先生课业繁重要求又严格,可去了书院听过其他先生讲课之后,他们才发现崔先生这种讲课风趣,连枯燥的齐律都能讲出一朵花来的老师是何等难得,还真不想就这么放崔先生走。 毕竟,像崔先生这种敢带着他们出府浪的人可没几个。 “咱们燕王府的大门是这么好出的吗?崔先生既然进了燕王府的大门那就是燕王府的人了,哪能说走就走!”子矜拢着袖子放狠话,大有崔让敢走她就打断崔让的腿的架势。 王琰在一边起哄,“没错,阿姊记得明天就这样,要是阿耶同意让崔先生走,你就抱着阿耶哭,阿耶肯定舍不得。” “去你的。”子矜没好气的推了王琰一下,“我是这样的人吗?” “抱着崔先生哭也是一样的。”萧敄在一边默默补刀,“崔先生那日与我讲古说漏了嘴,说虫娘小时候未留头发的时候看着跟个小沙弥一样,见谁都是笑,崔先生想逗又怕失了规矩,结果崔先生还没开口子矜就被阿耶弄哭了,那是阿耶第一次被崔先生训。” “可见崔先生有多喜欢阿姊。”所以,不要大意的上吧,我们相信你。 子矜:……我信了你的邪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还有大兄,怎么才几天就跟着崔先生学坏了呢? 子矜痛心疾首,大有我家的小白杨被养歪了的感觉,甚至想着要不还是让崔先生走吧,燕王府的下一代经不起他祸害啊! 王琰放任子矜独自自闭,自己问起了王琰,“大兄近日可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事?” 萧敄一头雾水,“我不曾出府,府没那有什么奇怪的事?” “那就好,今日见一位好友被辽国的细作缠上了,怕他们盯上阿兄放才有此一问,没有最好,若是有了阿兄也别慌,和崔先生或者阿耶说一声就是了,辽人每年都要往大齐境内放细作,这不算什么大事。” “我会小心的。” “明日阿耶回府,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总觉得这次辽人是盯上燕王府了。”王琰一锤定音,子矜和萧敄都没有意见,毕竟没谁希望自己身边会有潜在的威胁。 第54章 图谋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翌日,萧绍为了照顾王媛,愣是拖到了午后才回到王府,子矜几人也是等的没脾气。 亦步亦趋的跟着萧绍把王媛送到屋里躺下休息,又让人给萧绍端了盘点心煮了茶汤,几人才好好的在暖阁里坐下。 还未等子矜开口询问细作之事,萧绍先开口了,“虫娘和檀奴把你们考评的单子拿来让我看看。” 好在两人早有准备,没干出什么把成绩单扔到一边的事,乖乖的把成绩单递给萧绍,两人都松了一口气,还好今年早有准备没考的太差。 萧绍却看着两人的单子皱起了眉,“你们两个怎么选的都是女直语?我在家里没教过你们吗?” 呸!那是你教的吗?那是崔先生教的!子矜腹诽道。 “你们要是有意向可以跟着你们霖姨母学学鲜卑话,现在草原上鲜卑人有坐大之势。”萧绍翻着两张薄薄的单子漫不经心道,“至于女直语,你们不是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吗,只要能听懂就够了,说和写差一点也无妨,也没人要你们去做通译。” 子矜和王琰无奈的对视一眼,齐齐应道:“诺。” “大郎要是想学也可自去请教,还有崔先生,崔先生早年曾跟着商队在辽国境内游历,也知道不少辽国风俗。” “诺。” 重新把成绩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连串的上上极大的取悦了萧绍这种强迫症。 “下次继续努力,戒骄戒躁,别以为这次考评过了以后就能高枕无忧。” 子矜和王琰乖乖听训,许是做家长的都是这样,考的好了就是戒骄戒躁,考得差了就要悬梁刺股,反正不管心里怎么高兴,总是要先敲打一番才能表现出喜悦。 子矜殷勤的把温度正好的茶汤往萧绍手边推,问道:“阿耶,儿昨日回府的时候见到一位自称赵慧的女郎缠着青姊,青姊说阿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绍也不否认,接过茶汤喝了一口才问道:“你们怎么遇见的?” “他们就在一个小巷子里,儿在车里无意间看到了。” “你这眼神还挺好。”萧绍笑道,“坐在车里撩什么车帘,你不嫌冷吗?” 子矜:……我说我没觉得冷您信吗? 但王琰谴责的目光让子矜抓紧了所剩无几的求生欲,强笑道:“阿耶莫要说笑,儿与您说正事呢,这赵慧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个辽人扔出来的障眼法,不是什么大事,连自己的未婚夫都能认错的傻子。”萧绍并没有向他们隐瞒这件事,燕王府出去的人,别的不说,绝对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子矜和王琰更是各中翘楚,萧绍和崔让在两人面前明示暗示各种大逆不道的话说了不少,可这么些年两人愣是一句也没露出去,可见两人的嘴有多严。 “她被辽人骗了,她那未婚夫早年间跟着商队往辽国行商的时候出了意外,辽人又需要一个人牵扯燕王府的注意,就把赵慧丢出来放到了霍青身边,让咱们以为他们是想在燕王府动手脚,而且这种没一点章法的布局正好方便他们浑水摸鱼。” 王琰有些难以置信,瞪大了眼问道:“阿耶的意思是辽人其实就是在乱来?” “是这么个意思,我也有点儿好奇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了,连燕王府都看不上,想必所图甚大啊。” “难不成他们还盯着辽东?”萧敄猜测道。 辽东辽东,本就是女直人的老家,被晋人占了之后齐人又打着收复失地的旗号给抢了回来,辽人心有不甘想要重新抢回去实属正常。再加上那块地方隔上几十年就要在女直人和汉人手上换一回,当地的百姓对两国都没什么特别的归属感,心脏堪称强大,辽人抢回去治理起来比自秦汉以来就处在汉人统治下的幽冀之地要简单的多。 “我看不像,你们三伯前几天还给我写信说今年那边的辽人消停了不少,让我小心点,说不定辽人直接就奔着我来了。”萧绍三两口喝完加了各种坚果芝麻蜂蜜的浓稠茶汤,解释道,“今年冬天太过寒冷,草原上不好过,辽东那边也好不到哪去,辽人去辽东可没什么能抢的,真论起来,还是咱们幽州更肥一点。” 和草原一样冷的辽东他们看不上,比辽东肥的幽州又不放在眼里,“难不成辽人终于开窍想要在草原上自力更生了?” 辽人那德行,等猪会飞了他们也学不会自力更生! 萧绍哂笑一声,挥手道:“咱们也别想了,我已经把这事告诉朝廷了,咱们只管等着朝廷的消息就成,反正辽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来。” 宫里养的那些秘书使又不是吃干饭的,这种事就应该交给他们想去,像他这种小将领只需要指哪打哪就行,能让其他人想的事,为什么要自己动脑子。 只是这一次萧绍却注定失望了。 刚把王琰打包送到太原不久,金陵的邸报到了。 萧绍一脸恍惚的看向崔让手中的邸报,“先生方才说谁起兵谋反了?” 崔让:“卫国公世子。” “谁?!” “卫国公世子!” “起兵?”萧绍一把抢过邸报,“先生莫要同我说笑,他一个读书人哪来的兵…嗯?” “二百甲士?是他疯了还是陛下疯了!二百甲士,我偌大一个燕王府都凑不够二百甲士,他在天子脚下能养起来二百甲士?他要有这本事会只养这么点人吗?”萧绍简直要被邸报上写的罪状气笑了,“还二百甲士直奔宫门而去,他怎么不说二百甲士直接冲进了宣室呢!这是再把天下人都当傻子糊弄吗?你说陛下怎么就信了呢!” 崔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事一看就有蹊跷,可宣武帝这么多年行事一直都光明磊落,不像是会用这种手段折辱功臣的人。 再说了,就算宣武帝时隔多年终于想起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一回事也不应该拿着卫国公开刀啊,卫国公府上一位嫡子尚了公主,一位嫡女嫁给了公主,但看在两位公主的面上宣武帝也不会让卫国公太难堪。 可偏偏这回的事就像是一巴掌甩在了卫国公府的脸上,实在是匪夷所思。 第55章 东宫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萧绍和崔让纠结的时候,万英的到来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万英沉默的把一个封印未去的竹筒递给了萧绍,封印上醒目的祥云图样让萧绍的眉头不自觉的皱到了一起,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崔让做了多年燕王心腹自然明白这封印上的祥云图案代表着什么。 宣武帝有绣衣使这种半明半暗的机构帮他探听消息,萧绍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出了金陵就耳聋眼瞎,万英就是负责替他打探这些消息的。 连子矜和前不久刚被封为楚王的萧樘写信的时候都明白要有意无意的套出点金陵的消息,萧绍的消息来源只会更加隐秘而广泛,虽然受限于绣衣使不能太过明显的传递消息,但传递一些无伤大雅的消息已是够了。 祥云纹的封印在这里代表的可不是诸事皆顺,而是这个消息极为紧急和重大。 抽出纸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青官逢雪”。 萧绍深吸一口气把纸条递给了崔让,这四个字实在太重了。 青官即为青宫之主,东方主木奉青帝,因而青宫又有东宫之意,这东宫之主正是太子,至于遇雪一说更为简单,木遇雪即枯,乃生机断绝之像,要么是太子病重,要么就是太子遇到了事关生死的大事。 想到宣武帝对于太子的信任,萧绍觉得太子遇到生死存亡的大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崔让也是这个意思,宣武帝这些年对太子如何信重可谓是举国皆知,得了失心疯废太子的概率比燕王上位的可能性还低,但除了皇帝想要废太子,太子还能遇到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 想到这里崔让问道:“太子殿下近来身体可好?” “这哪是我能知道的,太子就算真的不好了也不会有一点风声露出来。”萧绍苦笑道,太子的身体状况和皇帝的身体一样,怎么可能会让他们这些再在的藩王知道,到底是防着呢。 崔让还没来得及安慰就听到子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有要事来寻阿耶,你为何拦着不让我进去。” “大王正在屋内议事,不方便见娘子,大娘子不妨稍后再来。”答话的是一个颇为陌生女声,而不是先前的侍卫,这让萧绍极为不满。 明知他在书房中议事,那群侍卫居然还敢擅离职守,想必是散漫惯了,若是被哪一方的探子听去了他们商议的内容,只怕下一刻燕王府就要风流云散了。 “你是什么时候调到阿耶身边的,我怎么从未见过你?”门外的子矜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个模样温柔气质却略显清冷的女子,女孩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不简单,“阿耶议事的时候从来都是让侍卫守在门口的,什么时候轮得着你一个小小的女使来阿耶门前站着了?蒹葭,你是宫里出来的,把她带下去好好问问,是谁给了她这个大的胆子敢来燕王府刺探军情,最近辽人动作频频,说不得是个辽国的探子呢?” 子矜恶劣的笑着,眼睁睁的看着侍女的脸色越来越白,“别弄死了就好,我还等着拿她去领赏呢。” “大娘子,奴婢错了,奴婢只是一起鬼迷心窍,不是辽国的探子啊!” 侍女尖锐的求饶声让子矜不适的皱着脸,闪身避过侍女抓她的手,子矜冷声道:“你还等什么,这个刺客都要对我动手了还没有一个侍卫听到动静,可见是图谋已久,还不带下去好好审问!” 蒹葭默了默,低头应了声“诺”,然后一个手刀劈晕了面前的“辽国刺客”。 大娘子这一手颠倒黑白的本事,果然不管她见识过多少回都适应不来。 屋内的萧绍听到子矜三言两语的给那个侍女扣上辽国刺客的帽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万英道:“你去把那个侍女处理一下,让大娘子进来吧。” 万英行礼之后冷着一张脸出了屋子,把萧绍的话给子矜复述了一遍之后拖着那个侍女就出了院子。 让蒹葭等在外头,子矜理了理袖子施施然的进了里间,给萧绍和崔让分别行过礼,才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封信。 “今日小叔叔与儿写的信到了,里面提到了一件事,儿觉得阿耶应该会感兴趣,”把信纸双手奉给萧绍,子矜解释道,“小叔叔说大伯那里闭门谢客,他已经快有一旬没有见到大伯了。” 萧绍看过之后朝崔让点了点头,重新把信纸还给子矜,顺手揉了揉子矜的头发,“这件事你做的不错,阿耶还有事要和崔先生谈,你先去找你大兄玩儿好吗?” 子矜虽然很想吐槽萧敄正在跟着独孤霖上课,但她也知道这只是一个支开她借口,即使心里想要留下旁听,子矜也没有多做停留,她对于萧绍对她的教导习惯知之甚深,如果这件事适合让她知道,萧绍一定会让她旁听或者转述给她听,但如果萧绍觉得这件事暂时不适合让她知道,她就是抱着萧绍撒泼也没用。 故而子矜走的毫不留恋,萧绍却有了些许迟疑,“你说,大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然怎么会特意跑过来告诉他太子可能病重这个消息,甚至对他冷淡的表现都没有一点疑惑。 “臣倒是觉得,与其说是大娘子猜到了,还不如说是大娘子感觉到了,然后下意识的在配合大王的动作。” “照先生这么说,是我二人父女连心了。”萧绍笑道。 崔让却没有一点他在拍马屁的嫌疑,正色道:“本该如此。” 任是谁被人说自己和儿女有默契也会挺高兴,如果这个儿女是自己最喜欢又寄予厚望的那一个就更高兴了,萧绍现在便是如此,虽然还是要处理这些糟心事,但兴致明显高了不少。 “这么说的话,卫国公世子这事就说得通了,想来他病的极重。”萧绍叹道。 说起来他在明面上还是个太子党呢,太子作为长兄对他们这些弟弟是没的说,虽然在女色上糊涂了一点,对于一个政客来说却是无伤大雅。如今年纪轻轻就缠绵病榻,萧绍心里还真有几分惋惜的感觉,毕竟如果太子能好好的当上皇帝,他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小动作的,对于太子这个大哥他心服口服。 第56章 嫡庶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太子既是嫡又是长,和底下的兄弟姐妹相处的又极好,不论是能力还是身份都能服众,他们这些做弟弟的对着太子低头是心甘情愿的,可要是换了其他人就不行了,谁又比谁差到哪了? 更何况宣武帝的偏心眼是摆在明面上的,太子一脉是宣武帝的掌中月心头血,其它的儿子女儿就是根草,帝位到底能落到哪一脉还真不好说。 萧绍叹了口气,太子是陈皇后和宣武帝一手带大的,他们这些剩下的是陈皇后一手带大的,即使太子作为兄长并无错处,可他们到底隔了一层,明明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凭什么太子就能自己一个人霸着宣武帝,这就怪不得他们这些兄弟心里不舒服了。 “这么看来,卫国公世子的事就能说的通了,卫国公是太子的老师,对太子自然是服气的,如今太子身体不好,要是没多久就不行了,后来者怎么可能压的住卫国公,陛下这是再给太子机会施恩呢。” 萧绍面色讽刺,即使早就习惯了宣武帝的偏心,但宣武帝对太子偏爱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他觉得嫉妒,他费尽心机才在宣武帝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太子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宣武帝心甘情愿的给他当踏脚石。 “还真是父慈子孝!” 宣武帝此举可以说是自己往自己头上扣了一个识人不明鸟尽弓藏的帽子,让太子能踩着他上位收拢人心,且不说效果如何,单这份心思就足以让他嫉妒了。 “之前从未听说过殿下身体不豫,怎么突然间就病的这般重了?”崔让还是觉得不对,太子虽然一向以文人的面孔出现在朝堂上,可皇室家教如何从几位镇守边疆的藩王身上也能窥得一二,哪一位不是允文允武上马能砍人下马能理政,总不能底下的儿女都文武兼备,太子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却不通武艺吧。 所以崔让对于太子的身体状况和武力值一直是存疑的,如今太子突然病重到宣武帝需要开始打理他的身后事,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诡异。 萧绍作为跟在太子身边长大的弟弟对太子的身体还算了解,虽说不是弱不禁风,却也比普通人差一点再说太子都四十的人了,一时不慎突然病重也不算什么奇事。 当即宽慰道:“先生不必担心,这事多半假不了。” 崔让琢磨着齐国国内形势,突然想到了前段时间送到蓟州安置下来的刘家人,“让观陛下行事,先前对南方三州分明是走的怀柔的路子,怎么会突然作风大改对南方三州动手,还赔上了一员大将,当时只觉得陛下是不想再忍了,如今再看是不是也有殿下的原因在里面?” “可这样也说不通啊,即使当时太子的病情已有端倪,又怎么会和南方三州有关系?”萧绍摸着下巴,微硬的胡茬刺激着指尖,让他的思路飞快运转,“难不成南方三州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用处?” 崔让倒是有了一个猜测,可又觉得说不通,“难不成陛下想立太孙?” 太孙? “立个太孙虽然是大事,却配不上这么大的场面。” 不是萧绍看不起萧煜,单从受重视程度和揣摩上意来说,他这个大侄子还真比不上那个身份尴尬的萧炟,宣武帝如果真的想要立萧煜为太孙根本不会大张旗鼓的为他筹谋,甚至于不惜挑起战事。 崔让的意思不在乎是宣武帝见最宠爱的儿子不行了,干脆培养最宠爱的儿子的儿子,然后借着南方三州的事帮他刷名望,让这个太孙身上的筹码更重一点,一方面是替后继者铺路,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们这些藩王彻底死心,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很显然,萧绍的理解出了一点偏差,崔让隐晦的提醒了一句,“若是这位太孙本身就不能服众呢?” “这怎么可……”萧绍笑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诚然,太孙的存在更多是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但这并不能否认太孙作为皇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的本质,因此太孙的选择亦是慎之又慎,一旦立了就很少更改,按照皇室嫡长子继承制的惯例,如果宣武帝想要立太子的嫡长子也就是萧煜为太孙根本没有不能服众这一说,因为萧煜嫡长孙的身份就是天然的筹码,萧绍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他这个一向信奉嫡长子继承制的父亲会亲手打破这个规则。 可崔让的话不无道理,如果宣武帝舍了萧煜去远太子其他的儿子,自然是不能服众。 “可大郎并无过错,陛下怎么会毫无征兆的舍了他?”崔让还未来得及答话,萧绍就先笑了,“是我糊涂了,陛下提拔寒门士子,怎么会喜欢一个有世族血脉的孙子。” 所以他这个被推出来和世族联姻的儿子才会因为失了继承权得到宣武帝的青睐啊。 这也算是一条潜规则了,虽未言明,但皇室子弟该知道都知道。 萧绍眼睛微眯,他和王媛算是两情相悦,当年放弃继承权也是心甘情愿的,毕竟有太子在哪轮得到他继承皇位,还不如娶了心悦的女子来的实在。可之后宣武帝和太子的态度却让他有些心寒,自从他放弃了继承权之后宣武帝和太子就开始对他信任起来,虽然心里明白,可到底是有些齿冷。 只是,太子的子嗣除了萧煜这么个元配嫡妻所出的正统嫡长子,可就剩下现任太子妃生的那几个了。 想到这儿,萧绍冷笑一声,“外室所出,他也配!” 说句实话,就算是宣武帝真的越过他们几个儿子把皇位传给萧煜,萧绍也只会愤怒于宣武帝的偏心眼,对于萧煜至多有些挑剔,要是萧煜真的有本事,他不介意看在太原王氏的份上给这个大侄子一点面子,毕竟萧煜作为嫡长孙在宗法上本来就占优势。 可换了其他人,太子子嗣不丰,如今年龄够的只有萧煜和萧炟两个,嘴上说着其他人,可指的就是萧炟。 “他非嫡非长,出生的时候生母只是东宫一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一个庶子居然想压到我们头上,也不怕丢了性命!” 第57章 被刺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因为前朝和本朝的女子地位不断提高,即使男子依旧可以三妻四妾,但正室嫡妻的权益却也得到了空前的保障,在有嫡出子女的时候,庶子只能继承父亲一方不到一成的家业,宣武帝在嫡出子女的尚在的时候选择嫡长孙作为继承人或许还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但宣武帝要是选一个庶出的孙子做继承人,就不要怪他们这些儿子不给宣武帝面子了。 崔让叹道:“虽然本朝奉行嫡长子继承制,可前朝也不是没有废嫡立贤的利益,如果陛下真的狠得下心为那位铺路,这事未必不可成,只是委屈了各府的娘子郎君,到时候少不得要在那位跟前伏低做小。” 崔让这话虽然有挑拨离间的嫌疑,却也是实情,从来把子矜这个嫡长女放在掌心疼爱的萧绍顺理成章的怒了,子矜是他的嫡长女,到了金陵居然要被被一个出身低下的庶子压在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想得美!我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酿成如此大错。”萧绍眼神锐利,对着崔让叮嘱道,“先生多注意南方的消息,南方三州如果真的有变,辽人定会浑水摸鱼,再加上东南的吐蕃,边防压力极大,我倒是要看看,陛下到底有多宠爱这个孙子!” 即使已经有了猜测,萧绍还是不想把宣武帝想的太过昏聩,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看看宣武帝下一步的动作。 况且,比起还未发生的事,还是北方动作频频的辽国更让人担忧,幽州都护再过不久就要致仕,萧绍也该早些做好准备接过幽州都护的位置,虽然这事差不多已经内定了,但萧绍还是想凭借着自己的实力让幽州军的人闭嘴,否则留下了这个依照身份上任的印象对他掌握幽州军没有一点好处。 崔让低头应诺,在心里把太子的地位再往上拔了一点,看来在大王心里,怨宣武帝远比怨太子多的多,要想撺掇大王出手争夺皇位,还需要仔细筹谋一番,至少要把那些大王能服气的人先踢出局才是。 太子,皇长孙,这两人该怎么办呢? 崔让一连几日都在思索这个问题,连给子矜和萧敄上课都显得心不在焉。 子矜敏锐的察觉了这件事,却乐见其成,最近她在帮着王媛安排各处节礼和年尾的账册清点,实在没心思应付崔让的课业。 师徒三人默契的结束一天的课程,子矜和萧敄结伴往东三所走。 半路上,子矜向萧敄发出了邀请,“大兄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按理说檀奴快该到太原了,应该会有书信寄回来。” 萧敄一口应下,“好啊,也不晓得太原那边是怎么的光景,我还从来没出过远门呢。” “我倒是听晋王叔说起过几句,太原虽是边镇却因为是太原王氏的族地文风极盛,再加上这些年边境不断北移,太原虽然依旧是重镇,与各地的商贾往来愈加密切,又与长安雒阳等处守望相助互通有无,颇有几分金陵城的繁华在里面。” 子矜随口给萧敄介绍,里面虽然有晋王自吹自擂的成分在,却不算太过夸张,只是简单的了解自然不碍事,拉着萧敄在屋内坐下,蒹葭极有眼色的递上王琰的书信,子矜朝萧敄扬了扬信,笑道:“大兄若想知道太原如何,不妨看看檀奴怎么说?” 见子矜邀他看信,萧敄明显愣了一下,推辞道:“这是檀奴给你的信。”只怕不适合我看。 子矜干脆拿着信坐到了萧敄旁边,王府不盘炕,却修的有地龙,整个屋里的地面都是温温的,即使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冷,“什么给我的信,这是檀奴写给咱俩的家书,阿耶阿娘哪里应该也有一份。” 听完子矜的解释萧敄才放心的和子矜一同看完了王琰寄回的家书,王琰写的并不多,因为字写的稍大的缘故才显得极厚。 从头看完,萧敄久久不能回神,良久之后才叹了一句,“檀奴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这么大的事居然就这么大喇喇的写进家书里,也不怕信半路丢了。 因为是家书的缘故,子矜根本没有避着蒹葭几个,好在蒹葭他们跟了子矜这么多年,对于子矜的习惯一向了解,又都是安守本分的性子,没人想不开去偷看主人的书信,子矜只是略提醒了蒹葭一句便问起了萧敄,“想来这件事阿耶已经知道了,稳妥起见,还是该去寻阿耶一趟,大兄可要同去?” “自是同去。” 王琰撞破了这么大的事,在太原生死未卜,萧敄怎么可能放心的下,当然要去听听萧绍的意见。 子矜把信纸卷好揣在袖子里,和萧敄一起去了王府的寝殿,谁曾想萧绍压根不在,“方才都护府上来人,说出了急事要请你阿耶过去主持,这才走了不到一刻钟,你们是有急事吗?” 子矜和萧敄对视一眼,果断的把那张至关重要的信纸团吧团吧丢进袖子里雪藏,随口就把崔让给卖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着年关将至,再让崔先生给我们讲课是不是过于不近人情,崔先生这几日像是累极了,儿瞧着像是有些精力不济。” “是吗?”王媛诧异的看了眼子矜,不太相信子矜顶着冷风跑到这儿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先生讨要假期。 奈何子矜扮无辜的本事已臻至化境,王媛又因为怀孕精力不济,就没有发现子矜的小九九,萧敄又是冷着脸显然对崔让消极怠工的行为很不满,正好和萧敄平时勤奋好学的形象搭上了,王媛便点头应下了些事,让崔让从现在开始休年假,等到正月初五之后再来给两个孩子上课。 把王媛糊弄过去,两人心事重重地回了东三所。 “看来还是没赶上,檀奴这番心思算是枉费了。”萧敄扼腕叹息,这幽州都护未免也太不小心了! 子矜亦是叹气,“谁说不是呢?” 把被揉成一团的信纸从袖子里掏出,到底是王琰的亲笔信,不管写了什么,都是要认真收好的。 子矜取过镇纸压住信纸慢慢的抚平褶皱,一行大字映入眼帘——辽人欲刺幽州都护! 第58章 都护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幽州都护姓李,是陈国公一手提拔上来的武将,对萧绍极为照顾,这两年就等着把都护的位子交给萧绍自己便带着家人在幽州养老,谁曾想事到临头竟然会被辽人刺杀身亡。 李都护的妻子萧嬿是女兵出身,见惯了大风大浪,从陈国公遇刺到派人去请燕王只用了一刻钟不到,府上的下人也被他圈在府里不许外出,以防走漏消息,凶手被抓的时候当场自尽,陈国公也因为中毒太深不治身亡,事情却没有闹大。 萧嬿带着长子坐在外室,眼眶通红地问萧绍:“大王,如今外子遇刺身亡,臣虽能暂且瞒着,可要是辽人此时南下来犯,都护府定然群龙无首,若幽州有失,这该如何是好?” 萧绍神色难看,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他实在不能不多想,南方三州蠢蠢欲动,幽州都护又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刺,说不定南方那些人早就和辽人勾结到一起了! “此事该请尤副都护来一起商议,若辽人果真来犯,尤副都护掌管粮草必须早做准备。” 却是绝口不提都护府由谁做主这件事,萧嬿心底微动,对着站在身后的长子李华点了点头,让他亲自去请尤副都护来李府。 支走李华之后,萧嬿突然起身向萧绍行了一礼,萧绍避让不及只能还了一礼,斥责道:“萧将军这是做什么!” 萧嬿用巧劲顶住萧绍扶她的动作,沉声道:“眼下幽州正值危急存亡之际,都护府不能无人主持,殿下乃陛下亲子,镇守边关多年,于军中声望甚隆,还请大王以大局为重,暂代幽州都护一职!” 萧绍见萧嬿坚持,干脆给了萧嬿一个承诺,“寡人忝为燕王,本就有镇守幽州之责,便是将军不说寡人也要和幽州共存亡,至于幽州都护一职,既有尤副都护在,都护府自然不会群龙无首,将军无需担心。” 说完便把萧嬿拉了起来,笑道:“仔细算起来萧将军也有前朝宗室血脉,百年以前,你我说不得还是一家人呢,何必和我见外。” 萧嬿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萧绍的话,萧绍只当她是默认了,接着道:“我观大郎在行军打仗上极有天赋,日后可是准备就在幽州军了?” 事关儿子的前程,萧嬿自然不能不回答,偏又摸不准萧绍的意思,只能答道:“孩子大了难免有自己的想法,大王不会不知,大郎这般年纪正是没个定性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的,臣可不敢做大郎的主。” 萧绍点点头,对此表示理解,年轻人嘛,总是年轻气盛安分不下来,语气颇为遗憾的说道:“大郎这般人才只要好好栽培就是一员大将,现在留在幽州还好,若是想去别处我可舍不得放他走。” 燕王这意思是…… 萧嬿敏锐的察觉到了萧绍话中有话,这话明面上是惜才不舍的好苗子从手里溜走,可仔细想想就咂摸出深意来了,李华现在的年龄可不小了,有一个做都护的爹在仕途上自然一帆风顺,虽说都是实打实的用功绩堆出来的,却还是借了李都护的势,毕竟立功的机会可不好抢。 李华如今军衔不低,要是在幽州军内部调动自然不碍事,可要是往别的州去就要经过都护府了,调令由都护看过之后才能盖上都护府的大印,在这种情况下萧绍说他不想放人离开就别有深意了。 想通了这一点,萧嬿笑了,就知道燕王会动心,本来这幽州都护的职位早晚就要交给燕王了,如今李都护遇刺身亡,有尤淳这个资历深能力好的副都护在,眼瞧着自个儿的东西都要落到别人手里了,萧绍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萧嬿意有所指道:“臣替大郎谢过大王赏识,臣与大王说句实话,大王不想放他走就不放,臣也不想让他跑到别人手里,幽州是李家根基所在,怎么可能说弃就弃,我家这个混小子就劳大王照看了。” “分内之事,何须多谢。” 尤淳进来的时候正好听了个尾巴,急匆匆的问道:“方才来的路上李校尉说了几句,大王和萧将军可是有主意了?” 萧嬿眼眶通红,眼瞧着就要滴下泪来,萧绍亦是为难,苦笑道:“哪有什么主意呢,方才我还在跟萧将军说我只会行军打仗,如果辽人不来就算了,他们要是敢来,我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护幽州周全。” 尤淳是个极为耿直的性子,见萧嬿哽咽着说不出话道了声节哀,又看向萧绍,皱眉道:“大王用兵的本事是先陈国公一手带出来,整个幽州都有目共睹,淳也是服气的,既然如此,那就先定下个章程,如果辽人真的趁机南下,便有大王暂代幽州都护一职统领幽州军,淳长于后勤调配,大王若是放心便将此事交给我。” 萧绍连连摆手推辞,“绍自然信得过尤副都护,可有尤副都护在绍何德何能越过副都护暂代都护一职。” “陛下让大王来幽州不就是打着让大王做幽州都护的主意吗?”尤淳疑惑道,难道她会错意了? 萧绍:…… 您可真敢说啊! 这种事情不都是要找个好看的借口然后各种退让之下他才会勉强答应吗?怎么到了尤淳这就简单粗暴的成了陛下的意思。 向来喜欢打直球的尤淳并没有get到萧绍曲折的脑回路,见萧绍不说话还以为他真的不是很想暂代幽州都护,遂劝道:“殿下奉陛下谕旨镇守蓟州,领军抗辽本就是分内之事,更何况淳行军打仗不及大王,军中之事从来只论才能不论资历,大王身份贵重又德才皆具,不存在才不配位一说,由大王暂代幽州都护一职合情合理,大王为何要拒绝?” 这应该也算是歪打正着,萧嬿擦着眼泪又添了一把火,“夫君临去前便交代要请大王主持都护府各项事宜,大王便当是为了安夫君的心,让夫君安安稳稳的上路,不要再推拒都护一职了!” 萧绍为难的看着萧嬿和尤淳,半晌才叹了口气,对两人一礼,“寡人多谢二位信任。” 第59章 安排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托尤淳不喜欢争权夺利的性子,幽州的军权暂时得到了和平过渡,萧嬿从内室拿出虎符交给萧绍,几人再次分主次坐定。 “敢问尤副都护,幽州的粮草能支撑多久?” 尤副都护本就是主管粮草的,对于粮草了解甚深,当即答道:“朝廷送粮草一次会送半年的量,如今距离下次送粮草还有三个月,再加上幽州军饲养的豚羊,三个半月总是有的,如果再算上各地常平仓中的粮食,若是全部紧着军用,半年绰绰有余。” “常平仓不能轻易动用,今年风雪太大,州府定是要留着常平仓预备赈灾的,再者说了,如果真的打起来市面上的粮食定然要趁机涨价,常平仓还要留着平抑物价,若真是打到最后城中百姓伤亡过巨,咱们这仗也就没必要打了。”萧绍的数算是六艺中学的最好的,如今在心中盘算着幽州军的人数和布防,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三个半月已是足够了,辽人能忍这么久才来定是打着破釜沉舟速战速决的主意,咱们只需要坚持到开春,等到草原上草场长好那些被裹挟来的小部落自然就散了,至于女直部,倒是可以趁机挑拨鲜卑部自立。” “只怕辽人来势凶猛。”尤淳忧心忡忡的说道,“辽人既然能让刺客潜入李都护府中刺杀了李都护,焉知其他将军府上会不会也有这种人,更有甚者,若是军中有了辽人细作,届时幽州内乱后果不堪设想。” “刺客培养不宜,辽人未必有那个精力在其他将军府上安排刺客,他们要是真的有那个本事,何必只刺杀李都护一个,连带着寡人一起杀了岂不是更好,尤副都护也不必担心,我来时已经差人去寻绣衣使了,这次李都护遇刺本就是他们失职,若是再来一出,陛下也不会放过他们。” 尤淳松了口气,“如此便好。”绣衣使虽然神出鬼没让许多官员心里发憷,可这种时候,还是绣衣使这种专思谍报的机构让人放心,毕竟绣衣使追查细作的本事是有业绩保证的。 “辽人来犯,幽州和云州必然首当其冲,布防调动宜外松内紧,州府那边也要给他们透漏着风声,城郊居住的百姓还是及时迁回城内为上,具体如何还需召集都护府属官详细商议。” “淳以为李都护卒了的消息还是暂且瞒着为好,对外只说李都护遇刺受伤,正好可以麻痹辽人。”尤淳看向萧嬿征求她的意见。 萧嬿强忍着悲痛点了点头,“合该如此,我会看好府上的人。” 听闻此言,萧绍和尤淳起身对着萧嬿一礼,赞道:“萧将军高义!” “不敢当,唯报国而已。” 尤淳对着萧绍微微拱手,示意道:“那召集属官的事就托付给大王了,淳先去清点粮草。” 萧绍回礼,点头道:“晚间在都护府商议此事。” “诺。” 幽州都护在都护府遇刺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州府很快就听到了风声,因着和李都护不熟的缘故,刺史并未直接登门拜访,万一是谣传多尴尬,反而跑到了燕王府询问起此事来。 王府的长史也是一头雾水,萧绍走得急,除了王媛和几个心腹没人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了,再加上这个新来的长史和萧绍并不亲近,压根就不知道此事。 “使君不妨递了帖子亲自拜见大王,若真有此事大王必然不会瞒着使君。” “多谢齐长史指点。” 刺史行了礼匆匆离去,一边让人去准备拜帖,一边往燕王府赶,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失礼不失礼了,他在朝中也有三两好友,南方三州欲反可以说是朝中众人心照不宣的事了,这个节骨眼上辽国来犯,朝廷未必顾得上幽州。 刺史抹了把额头的汗,你说这辽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年关来,来就来了北方那么多边郡,怎么偏偏就盯上幽州了呢? 扶着小厮的手颤巍巍的从车上下来,刺史的腿都是软的,这还真是,年纪大了不经吓,这次要是能平安过去他就致仕回家,这都什么事啊! 萧绍并未回府,接见刺史的是王媛,王媛本来都准备睡下了,听人说刺史来访心底一跳,蓟州作为边镇一年里除了少数几天,其他时候可都是有宵禁的,幽州刺史深夜来访必有大事,再加上萧绍现在也没回来,王媛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急匆匆的穿好衣服绾好头发,王媛在前殿接见了刺史。 不止王媛,幽州刺史进府的时候,蒹葭就收到了消息,子矜也顾不上沐浴,匆匆套了件厚衣服就往正殿走,竟然只比王媛晚到了一步。 “秦使君有什么想问的不如来问矜,阿娘有身孕在许多事情阿耶都瞒着阿娘。” 子矜披散着头发进了正殿,脸被风吹的煞白,头发也被冻成了冰条披在肩上,王媛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气愤,“还不快去给大娘子端一碗姜汤来,这么冷的天,若是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 子矜任由王媛指挥着侍女给她擦头发,忙里偷闲地向秦刺史行了一礼,秦刺史不敢怠慢回了一礼,虽然有点害怕燕王妃迁怒,到底还是担忧占了上风,开口问道:“娘子的意思是外面的流言娘子知道是怎么回事?” “矜确实知道一点,李都护遇刺为真,至于是不是轻伤就不能肯定了,然以矜对大王的了解,只怕轻伤一说做不得真。” “娘子的意思是……”秦刺史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他也懂兵法,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如今李都护不是轻伤,难不成伤的极重已是性命垂危?又或者再严重一点,已然卒了? “秦刺史心中明白就好,若是真有大事大王必然不会瞒着刺史部,秦使君且安心等着消息,若是今晚都护府没有人来寻使君,便是无碍。” 秦刺史昏昏沉沉的走了,隐隐有同手同脚的倾向,大晚上的被爆了一个猛料,实在是出人意料。 只盼着今晚没有都护府的人来找他,最好一辈子都别来找他,都护府那群人,要是不打仗,谁能想的他们起刺史部。 第60章 烽烟(一)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眼见着秦刺史被子矜三言两语的忽悠走,王媛似笑非笑的坐到了子矜面前,“虫娘真的是长大了,连阿娘都不知道的事你阿耶都放心告诉你,说说,还有什么是阿娘不知道的。” “阿娘……”子矜谄媚的看着王媛,试图萌混过关,奈何王媛早就看穿了她的本质,完全不为所动。 “嗯?” “阿娘您别怪阿耶,阿耶没想瞒着您,我是在檀奴的信里知道这回事的,先前来寻阿耶就是想说这事,谁知道都护府已经出事了。” 看着子矜可怜巴巴的样子,王媛一阵头疼,揉着太阳穴叮嘱道:“以后有事一定要告诉阿娘或者阿耶,不能擅自做主知道吗?” “诺。” “你说李都护遇刺的消息是檀奴告诉你的?他是如何知道的?” “檀奴在去太原的时候在驿站遇到了辽人,无意间听到的消息,因为并不确定,只是将此事写在给儿的信中,让儿转告阿耶,儿仔细询问了送信的人,写这封信的时候檀奴已经快到太原了。” 王媛点了点头,既然是无意间听到又已经快到太原了,想来檀奴的安全无虞,只是为何会在去太原的路上遇到辽人? 压下心底的担忧,王媛对子矜道:“早些回去休息吧,别忘了睡前再喝一碗热汤驱寒,既然知道最近不太平就别让自己的身体拖后腿。” 子矜裹紧身上披风,扯着兜帽回了东三所,她方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辽人想要刺杀幽州都护,跑到太原算怎么回事?子矜第一次觉得她有点想王琰了,以往有王琰在什么事都能两个人商量着来,即使不一定准好歹心里也有点底,现在只有她一个,身边竟然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子矜回头交代蒹葭,“今晚就劳烦蒹葭你跑一趟了,把檀奴午后送来的那封信交到阿耶手上,阿耶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娘子可知大王现在何处?” 子矜跨过门槛,沉声答道:“都护府。” 萧绍确实在都护府,因为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通知所有人,只能把家住在内城的人都叫来了。 “今日酉时我收到李都护家中送来的消息,李都护被辽人刺客刺杀,当场离世,为保稳妥我已经通知了蓟州城内的绣衣使,在整个幽州排查辽国的细作,以防万一。” 都护府的人都松了口气,长史余炳开口说道:“辽人今年冬日一直未曾来犯,这次只怕来者不善。” 司功曹川是个暴脾气,当即喝道:“来者不善就来者不善,我幽州还怕了他们不成!” 金司马也是这个意思,“咱们幽州都护府常年和辽人打交道,这次不过是辽人来势大了些,他们胆敢刺杀我幽州都护就要做好被幽州军报复的准备!” 掌管文书的赵录事可以说是最淡定的一个,只见他站起身对着萧绍一礼,说道:“臣唯燕王马首是瞻。”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全都看向赵录事,尤其是长史余炳,内心可谓是被卧槽刷屏,如果他们有幸接触到某经典电视剧的话,他们大概会这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大敌当前居然还有心思溜须拍马,果真是钻营到了极点! 余长史最看不起这种人,他作为李都护的幕僚都还没担心换了新都护他会怎么样,赵录事这个掌管文书的实权官员居然上赶着讨好燕王,小人行径令人不齿! 当即就顶了回去,“大王镇守蓟州本就有守土之责,用得着你多嘴多舌!不听大王的你还想听谁的!” “好了,你们两个都消消气,都什么了还吵!”尤淳斥责道,“仔细听大王吩咐。” 萧绍朝尤淳点点头,开口道:“寡人知道诸位并不怯战,只是这一战咱们还需小心应付,因为朝廷未必顾得上救援幽州,咱们都护府必须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萧绍此言一出下面坐的属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余长史见尤淳不说话,便自己问道:“大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朝廷可是另有难处?” “正是如此。”萧绍沉痛的点了点头,痛心疾首的说道,“南方三州的将领从立国之初就屡屡与朝廷作对,架空刺史部,俨然国中之国,日前寡人与皇后殿下通信,南方三州在北部边境厉兵秣马,试图对抗朝廷,再加上辽人今年入秋以后竟能忍着不犯边境,一直到现在才刺杀我幽州都护,妄图挑起幽州内乱,寡人有理由怀疑南方三州和辽人勾结想要与辽人划河而治!” “大王此言当真?” 余长史并不是怀疑萧绍的意思,只是有些不可置信,辽人残暴当年南下整个北方汉人被杀的血流成河,所过之处百姓十不存一,哪怕现在休养生息几十年,北方依旧是地广人稀,他们居然和辽人勾结,不管划河而治的猜测是真是假,那些人都该死! 他们如果真的一门心思谋反余长史还不回太过气愤,但是勾结辽人?抱歉,余长史作为北人从小就被教导辽人与北人之间的血海深仇,这是在往北人的伤口上撒盐! 萧绍点了点头,“寡人从不无的放矢,既然敢说,这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南人! 余长史看向燕王,咬着牙道:“大王说吧,这仗咱们该怎么打才能不给朝廷添乱?”让朝廷专心致志地弄死南方三州那群混蛋! 萧绍正待说话,突然听得门外亲卫来报,“大王,大娘子有信送来,说是事关重大一定要现在就告诉大王。” 萧绍眉头一皱,问道:“来送信的是谁?” “是一位名为蒹葭的娘子。” 萧绍松了口气,吩咐道:“让她进来。” 蒹葭推门而入,也不废话,向众人见礼之后拿出王琰的信递给萧绍,说道:“二郎在去太原的路上无意间听到辽人密谋刺杀李都护,遂写信回来让大娘子转交大王。” “太原?”金司马惊呼一声。 在场的没有笨人,几乎眨眼见就想到了这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辽人想在并州做什么?!” 做什么? 刺杀并州都护! 第61章 烽烟(二)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太原,晋王府。 晋王从收到都护府的消息开始就有些亢奋,无比庆幸地拉着王琰喋喋不休,“这次可多亏了八郎机警,要不然二伯我怕是也难逃此劫,此番是二伯欠你一个恩情,现在外头不太平,八郎你就好好待在我晋王府,太原王氏那边有我去说,蓟州也先别回去,等到过了这一阵我再加派人手护送你回去,你要是放心不下就亲自写封信给你阿耶解释,他会体谅的。” 王琰一脸无奈的看着晋王身后的晋王妃和晋王世子,您二位是来凑什么热闹。 尤其是你! 王琰瞪了眼晋王世子萧昇,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才在偷笑。 萧昇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王琰:…… 王琰痛心疾首的反握住晋王的手,“二伯怎么能这么说呢!一家人之间谈什么恩情,您以后千万别在这么说了,您这么说岂不是跟外头那些人说的一样,觉得侄儿随了母姓就不是萧家人了?” 晋王老脸一红,强撑着面子高声怒斥:“自然不是!这是哪个小人在你面前嚼舌根挑拨你我叔侄情义,说出来二伯替你做主!” 就是您啊! 王琰心里吐槽,面上做出无比感动的样子,激动道:“侄儿就知道那起子小人说的话不能信,二伯果断明察岂是那种因为一个姓氏就不认自己亲侄儿的短视之人!” 晋·短视之人·王:“哈哈哈正是如此啊!八郎你果然了解二伯!” 说着晋王使劲拍了拍王琰的后背,王琰腿上下意识的用力扎了个马步才站稳,晋王眼睛一亮,八郎这底子不错啊,果然老四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个单纯的文人。 “二伯既然明白侄儿心意就莫要再提什么恩情,那才是真的伤了侄儿的心。” “说得好!不愧是我萧家的种!”晋王慈和的拍拍王琰的肩,看向萧昇,“二郎你先带着八郎下去安置,我和你娘有事商议。” “诺。”萧昇也不等王琰向晋王行礼告别,直接借着身高优势半提着王琰出了屋子。 “二堂兄,你能先放弟弟下来吗?” 萧昇嘿嘿一笑,松手把王琰放到了地上,“八郎你还是太矮了,五郎如你一般大的时候已经到我这里了。” 萧昇比划了一下他的肩膀,王琰笑了一下,同情的看向萧昇,眼里写满了二兄你脑子没问题吗。 “焕堂兄同琰一般大的时候二堂兄才九岁,二堂兄是这么多年都没长过吗?” 身高什么的,他早就看开了,王府上的医师都说了,郎君小时候没有女郎长得快是正常现象,等他过了十岁就会长的特别快,而且看阿姊现在的身高,他将来绝对比阿耶还要高。 王琰不接招,萧昇便没有再逗他,转而问道:“你觉得这次辽人一出手就来这么大,是有什么阴谋啊?” “二堂兄刚从金陵回来,难道不知道吗?”王琰疑惑道。 “辽人的动静没听说,南边的事情倒是闹得沸沸扬扬。” 萧昇这下反应过来了,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那些人和辽人勾结?!” “说不定呢,谁知道。”王琰无赖道。 萧昇先是一愣,继而也是笑了起来,说道:“也对,谁知道呢?” 说到底这些事他们也插不上手,陛下又有绣衣使监听天下,到底知不知道这回事谁有说得准呢?更何况,刺杀一州都护这么大的事,怎么就那么巧偏偏王琰在驿站随随便便就听到了,实在是不能深思。 萧昇的想法和远在幽州的萧绍诡异的同步,不管这件事背后有没有人在操纵,辽人来犯是事实,可能和南方三州勾结也是事实,朝廷是不能指望了,如今唯有自救。 “好在咱们得粮食还能撑上许久,实在不行就让都护府接管幽州让常平仓里的粮食先供军需。”萧绍撑着沙盘的边缘打量着幽州全境,“联合幽州刺史部将城郊百姓全部迁往城内,城外一粒粮食都不要给他们留,让关外的坞堡将牛羊全部赶往坞堡内,严守坞堡,不必阻拦辽军南下,一切以百姓为上。” “此番以守城为上,辽人强撑了一个冬天,粮草定然不多,只要咱们不给他们抢粮食的机会,辽人粮草不济,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大王莫要忘了,辽人能撑过一个冬日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们又与南方三州勾结,南方的粮食一年两熟,蜀中更是天府之国,万一国内有人资敌……” 余长史的话让萧绍的脸色越来越黑,心里却明白这不是不可能,“若要运粮,他们只能横穿凉州,否则就要取道吐蕃,这就绕的远了。” “凉州的守将本来就是个墙头草。”尤淳补充道,“他虽然不会叛国,却不会真的把辽人给得罪死了,对于境内的一些事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刺史部的人也差不多,若是真的想钻凉州的空子,漏洞还是挺多的。” 萧绍恶狠狠的瞪向他身后的万英,怒斥:“你们绣衣使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万英无奈,他明明只在绣衣使待了半年好吗?这也能被迁怒。现在这群人不靠谱关他什么事,又不是他教出来的。再说了,他要是真的和绣衣使有联系燕王会放心让他打理各处情报? “臣已经离开绣衣使二十年了,还真不知道现在这一批是不是吃干饭的。” 万英的话说完,萧绍心作何感想且不说,屋内的其他官员反正是松了口气,虽然他们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可绣衣使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压力。想到燕王居然把绣衣使出身的万英放在身边当心腹,众人不禁对萧绍肃然起敬,这是何等的光明磊落! 萧绍咳了一声,把跑偏的话题重新拉回正轨,绣衣使什么的可以和宣武帝私下探讨,现在还是商议如何对敌。 “既然如此,咱们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辽人真的从南方三州得到了一大批粮食,咱们该怎么办?” 第62章 烽烟(三)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局面,南北同时用兵,即使北部边境能靠着存粮和驻军争取来几个月的时间,可南方三州也不是那么好啃的,若是朝廷不能速战速决利用好时间差,迟早会被两线作战拖垮,不是北方先撑不住,就是朝廷镇压不下致使荆益杨三州脱离掌控,辽人在北方坐大。 “此事还需写信知会并州都护府,凉州的守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得让他们看好凉州,万一辽人只是在幽州虚晃一枪将主力放在了凉州,凉州都护府怕是会直接投降。”萧绍看向余长史,“此信就交由余长史写可否?” “求之不得。” 余长史点头应下,拿过纸笔一份公文挥手而就,萧绍看过无误由余长史用印让人加急送往并州。 “若辽人果真取道凉州,咱们不如偷袭辽人后方?”尤淳盯着沙盘思索道,哪怕辽人破釜沉舟也不可能疯了一样在整个辽齐边境不分主次的开战,既然分了主次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他们幽州兵强马壮,没道理放任辽人在城外耀武扬威,还是该趁机出城收一波军功才对,也让那些辽人知道,他们幽州军不是好欺负的! 萧绍眼神一亮,显然也动心了,不过最终还是大局观占了上风,“还是以以守城为上,坚壁清野,固守城池,可以派轻骑出城骚扰却不能真的和辽人拼命,这段时间多留意着其他地方的消息,如果形势允许的话,咱们再主动出击。切记听都护府的指挥,擅自做主者斩!守城不利者斩!” “诺。” “长史记得传信各郡,只要此次幽州不失一城,寡人就向陛下上表为他们请功,若是有谁贪功冒进,别怪寡人不顾昔日同僚情谊牵连后人。” 余长史拱手应诺,挥手间又是一份文书晓谕各处。萧绍暗自点头,不愧是都护府的隐形一把手,听说都护不喜欢处理文书,都护府有大半需要都护亲自处理的事务都是余长史一手处理的,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随着幽州都护府的文书发往各处,大齐整个北方边镇都紧张起来,幽州并州自不必说,就连并未受到辽人骚扰的薄州和化州都开始厉兵秣马,按照周王的说法,辽人要是不来最好,反正冬天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加练了,若辽人真的虚晃一枪奔着辽东来了,他们也正好有所防备。 再说了,又不是只有幽州的守将会想到去偷袭辽人王城,要是辽人真的那么实心眼一门心思跟幽并二州杠上了,他们正好出兵抄了辽人老窝。正所谓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要真是老天有意成全辽东军一番功业,他们没道理一点准备都没有,白白错失机会。 只是可惜了周王一番打算全部付诸东流,就在边镇戒严三日之后辽军绕过长城外的坞堡,直扑云中郡太原郡与蓟州,幽并二州烽火连天。 辽东戒严,山海关关门紧闭,不说辽人,连关外的辽东军都进不来! 凉州都护府与刺史部因为辽军压境抵抗三日后欲降,刺史被凉州行台的御史就地格杀,都护府里边的投降派也被愤怒的护卫宰了个干净。 晋王听闻此事干脆带了几个人跑到凉州主持抗辽事宜,居然也办得有声有色,虽然凉州因为一开始的内乱丢城失地,可到底是补救即使,好歹长城是守住了。 看着北方各州传来的军报,宣武帝长舒了一口气,北军果然没让他失望,照如今的情况,让他们撑到开春是没问题,如此,他也就能放开手脚去收拾南方三州了。 “大郎,你觉得我这么做合适吗?毕竟梵境焰还小,随军到底辛苦。”宣武帝替太子掖了掖被角,床上的人面色苍白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宣武帝也不在意,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再不醒,这消息阿耶可就瞒不下去了,你阿娘这些年越发捉摸不透,有时候连我也搞不懂她到底想干什么,若是你的话,你一定会知道的对吧,毕竟你一向和你阿娘亲厚。” “你可一定得好好的,阿耶为了大郎你可是连皇太孙都想立了,要是让三郎四郎他们几个知道我想立你家二郎,怕是要恨死我,可以我现在顾不上了,雀奴是个不争气的,居然跟我说只想游历山河做个富贵闲人,他志不在此我也不想逼他,左右你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反正你最喜欢的也不是他,梵境焰这孩子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孝顺。” 宣武帝坐在太子的床前絮絮叨叨的说着,想到这回太子病危的罪魁祸首心里已然恨极,又想到他们马上就要被收拾了才好受了一点,太子是宣武帝的儿子中和他性格最相似的,宣武帝一直觉得他其他几个儿子女儿都被陈皇后教的有些歪了,又不好意思直接拆陈皇后的泰,所幸也不是什么大事,像他的儿子有太子这么一个也就足够了。 “你阿娘肯定是知道我的打算了,这几天明里暗里给我说了不少规矩的事,可我要是随了规矩,你后代的祭享该怎么办呢,若是你的兄弟登基,你一个前太子身份尴尬,祭祀肯定不行,可要是立了太孙,你可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帝了,日后太庙祭祀,谁敢少了你。你就看在阿耶为你打算这一步的份上睁开眼看看,再这么躺下去你可就真成前太子了啊!” 宣武帝话音刚落,太子的手就动了一下,可惜太子的手被盖在被子里,宣武帝并未注意到,又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阿耶……”太子眼睛未睁,声音却极为清晰,听到太子沙哑的声音,宣武帝一边喜出望外的让人去叫御医,一边又亲自倒了杯温水喂给太子。 就这宣武帝的手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太子笑道:“阿耶都这么说了,儿岂敢不醒?便是为了保住自个儿的太子之位也得早些醒来不是?” 第63章 烽烟(四)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太子醒了?!”陈皇后斟茶的手一顿,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对着身边的秋华笑道“太子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不枉陛下替他筹谋良多。” 秋华笑着附和陈皇后,“太子殿下储君,皇后殿下的儿子,自然是有福之人,殿下这下可放心了?” “自是放心了,太子若再不醒谁知道陛下会折腾些什么出来。陛下是真的疼爱太子,只看他这次做的事,怕是天下都要为太子让路。”陈皇后摇着头放下手中的茶具,看向底下低着头装木头人的女使,“你且仔细说说,太子醒过来和陛下都说了什么?” 女使压下脑海中浮现出的诡异念头,一字不差的把太子和宣武帝说的话复述给陈皇后听,怎么方才听皇后殿下说的话,太子怎么那么像话本子里勾引帝王危害朝纲的妖妃,细思极恐! 陈皇后听得认真,秋华接过陈皇后煮到一半的茶水继续烹煮,太子病重垂危的消息,陛下连皇后殿下都瞒着,就差明晃晃的在脸上写着“朕信不过你们长乐宫”几个大字,皇后殿下虽不是陛下原配发妻,却也陪着陛下二十余年,尽心尽力的辅佐陛下,到头来竟一点好处都没有落到,反倒是被猜疑至此! 怎么,太子殿下是陛下的儿子,就不是从皇后殿下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吗?这般防着皇后殿下,把他们皇后殿下当成什么人了? 陈皇后听完之后便挥了挥手让那女使下去,笑着接过秋华递来的茶,秋华愤懑道“殿下还笑呢!太子殿下听说咱们长乐宫也不知道这消息,可是一句话也没替殿下您说!还有三州之事,太子殿下竟然也不反对,就这么由着陛下去吗?” 陈皇后抿了口茶,叹道“这才是聪明人呢。” “且不说陛下做都做了,反对也没用了,就说陛下做这事的时候一点私心都没有,全心全意的替他打算,只这一点,所有人都能反对这件事,唯独太子不能。” 本来朝臣对于宣武帝鲁莽行事就不满至极,如今不过是大敌当前顾不上这回事而已,若是太子作为此事最大的受益人现在站出来反对宣武帝,不光是在宣武帝的脸上甩了一巴掌,更是在踩着宣武帝上位。 宣武帝会怎么想? 我一门心思的替你巩固太子之位,你非但不知足,还敢踩着朕的名声在朝野刷声望,一番好心全喂了狗! 不仅伤了他们两个的父子情份,更是在宣武帝心里留下了沽名钓誉贪恋权位的形象,得不偿失。 “太子是储君不假,可储君毕竟还不是君,自古以来东宫稳固与否和朝臣对太子的支持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真正能够威胁到储君的只有皇帝,太子始终和皇帝站在一起,才是最有利的做法。他不需要亲自去拉拢朝臣,因为只要陛下仍然信任他,那些朝臣就算不乐意也得敬着他,何必自降身份白白让那些人混一个从龙之功。” 始皇帝的扶苏公子够贤良的吧,在朝中的声望不差吧,可他一直跟始皇帝对着干,最后下场怎么样? 汉景帝做太子时砸死了吴王太子,对他可有一点影响?吴王太子死就死了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景帝依旧是太子。这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文帝肯护着他。 太子在皇帝面前是臣,在朝臣面前是君,自古以来哪个皇帝是真的凭借着文臣的支持登上皇位且帝位稳固的,还不都是看着自己的武力才立起来的。 秋华给陈皇后续上茶,心悦臣服,说道“臣受教。” “什么受教不受教的,不过是你我二人闲话几句罢了。”陈皇后捧着茶也不喝,只管抱着暖手,“太子醒了,三州那边也该动了,一直这么对质着也不是事,北边的粮草可撑不了多久了,真要让边军动用了常平仓,各州的刺史部就该在背后骂陛下了。” “殿下说的是,臣看着眼下这局势,想来应该没多久就能解决。”秋华行伍出身,对战局的了解可比对朝政的了解多的多。 “春耕之前定能解决,要是影响了春耕,今年的国库可就要见底了。”陈皇后淡淡说道,“到时候又是一群人叫着让陛下拿自个的私库填补国库,烦不胜烦。” “陛下的私库贴补了就贴补了,只要不盯着殿下的库房,又有什么干系。” “你啊,这脾气是随了谁?”陈皇后指着突然开始耍小性子的秋华哭笑不得,都四十多的人了,还真是被她惯坏了,“你还真当他们是盯着陛下的库房?” 秋华疑惑道“难道不是?” “陛下的库房里才多少钱,能顶什么事,他们真正想要的是皇家的内库。内库又有小国库之称,从内库里漏出去点东西足够国库花用不少时候了。”陈皇后笑的有些冷,“他们只想着内库里钱财比国库还多,怎么不想想内库里不单单是我一家的钱财,还有各支宗室的贴补,藩王公主的俸禄,要不是顾及着皇室人口蕃息不想给国库增加负担,这比钱粮可是该国库出的。” 反正内库的钥匙在她和宗正手里,只要她不答应,外边那群人就是说破了天也别想动内库。 至于国库,国库那一年到了年尾不是空的,来年商税一收不就又有钱了吗,慌什么慌,内库的钱可都是收了重税之后剩下的,没道理国库里的税才一丁点吧。 如今这局势看着内忧外患十分凶险,但朝廷还能应付的来,虽说艰难了些,却绝对没有到向内库伸手的地步,绝对不能让那些朝臣养成国库空虚就向内库伸手的道理,若是次次都要内库贴补还要朝臣做什么,连个填补国库的法子都想不出来,还有脸说自个儿是朝廷栋梁? 他们不嫌丢人陈皇后还嫌丢人呢! “也不瞧瞧北方几州多给他们省心,辽人大军压境都能固守城池给朝廷争取时间,怎么他们每次都要皇室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 第64章 烽烟(五)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听到陈皇后的埋怨,秋华低头一笑,揶揄道“许是朝廷俸禄太低致使相公们家私不丰,即使有心也没办法拿着族产贴补国库?” “偏你促狭。”陈皇后笑骂道,“可见是我平日里太宠你了,让你失了分寸,丞相也是你随口编排的?” “不过是在殿下跟前闲话几句罢了,臣哪里敢编排丞相。”秋华笑着说道。 那些人哪里还用得着她去编排,事实本就如此,她可没造谣。 “恃宠而骄。”陈皇后冷哼一声,斜睨了秋华一眼,两人瞬间笑作一团。 长乐宫如此轻松,东宫更是不遑多让,随着太子清醒过来,宣武帝的理智重新上线,接连数道谕旨发出,一直成防守之势的各地守军纷纷出城迎敌,怀宁公主亲自帅兵,十日下扬州,金陵的危机一解,各州彻底放飞自我,摧枯拉朽般用一个月的的时间镇压了三州的叛乱。 萧绍得到消息后精神为之一振,再次召集都护府的属官,“三州叛乱已平,我等可以安心御敌于外了。” 文职人员对此反应寥寥,不就是打仗吗,虽说这回阵势大了点,可能混到都护府当文职的人哪个没见过几场大仗,打就打呗,他们不过是累点而已。被叫过来充数的将领一个一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倾巢而出,下一刻就灭了辽国。 “寡人私下与其他几州商议过,此番以我幽州军为主,辽东军和并州军为辅,联合鲜卑部灭了辽国。” “不知大王属意何人领军?”为首的将领迫不及待的问道。 “何人领军?”萧绍看向底下殷勤的看着他的将领,从第一个一直看到最后一个,一个简单的举动就让所有人把心提了起来。 众人只见萧绍轻点桌面,缓缓说道“这领军之人……” 是谁?! “依然是寡人。” 切! 下方的将领集体松了一口气,颇有一种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意思,燕王喜欢打仗这事在幽州军中是人尽皆知的事,若是以权谋私把这个机会划拉到自己的碗里也正常。更何况,四州联军若没有一个身份高的人恐怕是镇不住,他们到底是身份低了些。 “此番出塞,幽州调两千人,辽东军一千,并州军要威慑凉州,只出六百人,这三千六百人均为轻骑,寡人会尽快回还。”说完萧绍对着众人一礼,“幽州就拜托诸位了。” “诺。” 萧绍此次乘着月色带兵出境,为了不走漏风声被辽人察觉,干脆连信也不往回送,一行人进了大漠之后再无消息。 “也不知道阿耶如今到了哪里。”王琰坐在车里百无聊赖,想到晋王告诉他的,他阿耶孤军深入就食当地,一连半月都没有消息,不免多想了一点。 此举的凶险程度自不必提,也只有萧绍会不要命的领着一支没有没有补给没有援军的孤军深入草原。 “阿娘现有身孕,阿耶这一走不知道得有多担心。”王琰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咱们还有多远到蓟州。” 赵晖御马靠近王琰所在的马车,安慰道“郎君莫忧,咱们再有两天就能到蓟州了。” 天家不易啊!一个才七岁的孩子就要在外应酬,连想家了都只能忍着,这一路走来他就没见二郎君露出什么担忧的样子,也就是如今快到蓟州了才显出来几分近乡情怯来。 王琰奇怪的看了眼赵晖,心知赵晖误会了他的意思,却将错就错地催促道“还是走快些吧,本以为今年上元节能回去,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累的你们也跟着我在外面担惊受怕的,等到了蓟州我和阿娘说一声,让你们都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也在家里好好陪陪父母妻子,你们在外他们想来也是担忧不已。” 赵晖不疑有他,和其他人交代了一声便加快了赶路的速度,总算是在第三天的上午进了蓟州。 却不想王琰刚一进府便察觉到了不对,随口叫住一个打他身边跑过的女使,问道“你这么急匆匆的是去干嘛?府上出什么事了?” 那女使猛的被人叫住焦躁的回头欲斥,却在看清楚是王琰时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原是大郎君,王妃提前发动府上又无人主持,娘子也不懂这些,便让奴婢去请独孤娘子过来主持。” “发动?”王琰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女使的意思,不由大惊失色,“你说阿娘早产了?!那你还不快去请人!”说完也不等女使回答,转头便拿出吃奶的力气向寝殿冲了过去。 王琰刚一进殿就看到子矜冷着脸站在门外,脸色煞白,不觉两腿一软,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几乎是半趴着扑到子矜身上抓住她的衣服问道“阿姊!阿娘怎样了?!你可别吓我?” 却不想子矜看到王琰的时候眼睛一亮,抓住他的手就开始大声问“檀奴你怎么回来了!?晋王叔可有告诉你阿耶的消息?” 王琰的手被子矜的抓的生疼,双生子之间的默契让王琰下意识的配合着子矜的话大声回答道“自然是有的!” 子矜神色一变,下意识给王琰使了个眼色,王琰点头示意他知道分寸,对着殿内大声喊道“阿娘且放宽心,我回来的时候晋王叔还说阿耶给他传信,说是已经和鲜卑部的人搭上了线,已经找到辽人的王庭了。” 不过片刻,殿内便有女使出来转告了王媛的话,“王妃说让娘子郎君莫要担忧,王妃还是能分辨出真话假话的。” “那就好。”子矜长舒了一口气,生怕王媛因为有人胡言乱语动了气到了自个儿,“你且告诉阿娘,我和大兄檀奴都在外面等着阿娘呢。” “诺。” 看着殿门开启又关上,子矜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点,扶着王琰的胳膊稍稍借力,看向跪在院中的婢女。 “大兄在这里等独孤姨母可好?妹妹先去把此人处理了。” 萧敄点了点头,叮嘱道“留意分寸,莫要动用私刑落人口舌。” 。 第65章 烽烟(六)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勾唇一笑,她学了这么多年的齐律,自然不会动用私刑授人以柄,软刀子杀人的手段她又不是不会,绣衣使的审讯手段中多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法子。 “采薇,你带着她下去关起来,不要让她接触任何人和物。”子矜看着采薇,问道“你的出身,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吧?” “奴婢明白。” 采薇面不改色的点头,完全不在意子矜知道她身份这回事,她在燕王府待了这么多年,要是子矜不知道她的出身才是怪事。 左右她现在是燕王府的人,只看燕王对万英的态度,她只要好好待在子矜身边不起什么小心思,迟早会成为子矜的心腹,现在子矜不就把这个意图谋害王妃的侍女交给她审讯了吗? 这种事情越遮掩约会成为她们主仆之间的一根刺,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摊开说,反倒显得坦荡。 子矜点了点头,让采薇自己决定,拉着王琰便出了大门。 “幸亏你回来的及时,否则我真是不知该如何劝慰阿娘。”子矜一手搭在王琰肩上,声音疲惫,“你是不知道你离开后府上都出了什么事,先是一个心大的侍女意图在阿娘有孕的时候勾引阿耶,被我抓到之后让阿耶的人处理了,谁知道那个侍女居然还好好的待在蓟州城内,甚至买通了王府的侍女给阿娘传假消息,说阿耶已经…甚至对阿娘腹中弟妹下手,你要是再不回来,我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王琰努力的伸出手拍着子矜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阿姊莫忧,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静心,有我在呢。” 独孤霖刚一到场就看到自家好友的两个孩子神色哀戚的抱在一起,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各种生产不利一尸两命保大保小生而克母的案例在脑中飞快闪过,颤着声问“王妃怎么样了?啊?你说快说王妃怎么样了?!” 听到独孤霖急得变调的声音,子矜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她好像情急之下传了错误的消息。 子矜转过身随手抹了下泛红的眼角,又把独孤霖吓得够呛,难不成婧德真的…… 眼见着独孤霖双目含泪,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子矜忙道“阿娘正在生产,多亏了檀奴及时带了阿耶的消息回来,阿娘并未太过担忧。” 果然……额?原来人没事啊! 独孤霖长舒了一口气,就说婧德这样鲜衣怒马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因为生产去了。 “你啊,可真是吓死我了!” 子矜有些不好意思,“原是我太过着急,累的姨母听岔了消息,只是矜到底是没经验,府上请来的医女总是不如姨母令人放心,可否请姨母暂且坐镇王府,帮阿娘盯着府中众人?” 独孤霖一口应下,“这有何难,你便是不说我也是要厚颜留下的,你阿娘与我是生死之交,这种大事我不在跟前看着实在放心不下。” “矜,谢过姨母!” 子矜对着独孤霖长揖至地,惊的独孤霖立马把她扶起,“你这是做什么!这本就是应该的事,那就值得你如此郑重的道谢了?” 即使子矜平日里和她相处一直执晚辈礼,独孤霖也是打心眼里把子矜和王琰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可说到底,子矜是燕王府的大娘子,独孤霖却只是一个从三品的退役武将,子矜对她行此大礼已经算得上是自降身份了。 子矜却只是摇头,独孤霖因为和她阿娘的情义毫不犹豫的应下这桩差事本身就值得她这一谢,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一件好差使,一旦王媛出了什么问题,下面的侍女为了不承担责任,一定会把独孤霖这个指手画脚的外来者拖出来背黑锅,又或者再狠一点,燕王萧绍因为王媛的死迁怒独孤霖,绝对会给独孤霖带来很大的麻烦,独孤霖不在意这其中的风险,子矜作为把独孤霖扯进来的人,必须要记得这桩情。 子矜和王琰跟在独孤霖身后半步进了殿中,拉着萧敄一起站在独孤霖的身后为她撑腰,这幅姿态依然没有瞒过独孤霖,她回头对着子矜几人笑了笑,转过身就开始指挥王府的侍女开始准备东西。 王媛怀孕的时候她没少来找王媛聊育儿经,这也就导致她虽然对王府不甚了解,却对王媛生产的这间寝殿极为熟悉。就连王媛的产室和以后两个孩子要住的屋子都是她和王媛两个参详着布置的,连萧绍这个孩子的父亲都没能插上手。 随着独孤霖一条一条的安排下去,原本有些杂乱的侍女瞬间找到了该干的事,原本子矜虽然安排的也不错,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在书院里面上了几节关于男女之间的课,自己也看了不少杂书,对这种事终究是一知半解。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独孤霖和子矜几人连饭都顾不上吃一门心思的守在产房门外,生怕错过一点王媛的动静。 “哇—!” 一声嘹亮的啼哭让门外的几人激动了起来,两刻钟后,又是一声婴儿的哭声出现,子矜急得险些破门而入,好在这时候女医终于从产房里出来了,身后是两个抱着襁褓的侍女,“恭喜娘子郎君,是两位娘子,母女均安,王妃现已睡下了。” “阿娘没事就好。”子矜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快将两位妹妹抱进屋里,外边冷,可千万别吹了风,让乳母先给妹妹喂奶,王府下人每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在寝殿侍候的一个人多发三个月,大医此番辛苦,还要劳您在王府多住上几日看护王妃。” “分内之事,娘子客气了。”女医笑着应下,这可是燕王府的差事,她只要照顾好了王妃,以后得日子可就不愁了,“王妃此番生产受了大罪,娘子最好先不要去打扰王妃休息,若是让人熬着乌鸡汤和白粥等王妃醒时再用最是便宜。” “我晓得了。”子矜对着女医的叮嘱自无不应,王媛就是从医的,最讨厌的就是不遵医嘱模病人,所以即使她再想去看王媛,也还是忍住了,“蒹葭,你带着大医下去用膳。” “诺。” 。 第66章 烽烟(七)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独孤霖笑着看子矜极有主人风范的把王府的人都赏了一遍,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既然已经没事了,我就先回了,易奴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独孤霖潇洒的态度让子矜一愣,虽然心里不舍,却也知道独孤霖确实不好再留在王府,便伸手请道“我送姨母。” 独孤霖推辞道“不用了,我家就在王府西门外的巷子里,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再者说了,如今王府乱糟糟的,你少不得要忙上许久,我就不打扰你了。”开玩笑,子矜一个七岁的孩子,她才不放心让子矜一个人在外。 子矜精准的领会到了独孤霖的意思,坚决地说道“那便只送到西门就回来,姨母可放心了?” 托王媛的福,独孤霖对子矜的脾气也算了解,尤其是子矜的倔强,索性西门也不是太远,要送就送吧。 子矜把独孤霖送到西门之后直到看不到独孤霖的背影才回了正殿,萧敄跑到偏殿看二娘和三娘了,只余王琰守在正殿外一身风尘的等子矜回来,子矜看着王琰狼狈的样子又是一顿自责,“瞧我这脑子,蒹葭,你领着人去把二郎带回来的物件收拾了,再让人东三所的人给二郎准备沐浴,让小厨房做三大碗汤饼来,大兄和二郎都还没用哺食呢。” “不碍事的,这都是小事。”王琰如是说,“阿姊确定那个冲撞阿娘的女使是那个被你逐出府的女人指使的?” 子矜只觉得头疼,无奈道“我也觉得这事不合情理,但事实确实如此,要不就是这事是意外,要不就是那个女人身后的人在故意算计燕王府。” “又或者是单纯冲着阿娘和阿娘腹中的两位妹妹来的。”王琰补充道。 因为她们两个的缘故,王媛并没有特意隐瞒这一胎是双胎的消息,若是真的有人因为害怕王媛再次生下龙凤胎想对王媛肚子里的孩子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这事暂且记下,等阿耶回来让阿耶去查,我现在担心的是两位妹妹,你方才也听到了,小妹的哭声明显不如二妹大,又是早产,我是真怕。” “方才大兄已经让医正去给两位妹妹看了,阿姊若是去的及时,想来可以亲自问问医正两位为妹妹到底该如何调养。”王琰一摊手,无奈道,“我风尘仆仆的医正不让我进去。” “我现在就去。” 王琰看着子矜匆匆离去无奈的摇头,又来了两个争宠的。 “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郎君,已经酉时了。” 王琰抬头看了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果然不早了,“先回东三所沐浴更衣再回来,阿娘还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我今晚就住在这儿等着。” “诺。” 谁知这一等就是三天,即使独孤霖尽力安抚,王媛身边的朱妈也说这是正常现象,子矜几个还是止不住的担心,子矜甚至从萧绍的书房里扒拉出了萧绍曾经整理出来的孕期杂记开始自学,整天不是盯着乳母照顾二娘和三娘,就是围着王媛的床打转。 殊不知独孤霖看着王媛日渐苍白的脸色心里也是没底,干脆把那个给王媛接生的女医私下叫了出来,“你跟我说实话,王妃这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医被独孤霖吓了一跳,“王妃只是累了才会一直昏睡不醒,独孤娘子不要污蔑某得清白!”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污蔑你的清白了?”独孤霖似笑非笑的看着女医,果然有猫腻,当年婧德生完大娘和二郎和之后可是只睡了一晚就恢复了,刚出了月子就能随军北上,身体不可谓不好,怎么可能这次生产之后就一直睡了这么长时间,什么太累了也就糊弄子矜他们不懂这些罢了。 “我劝你可是想清楚了再说,否则我便将你交给绣衣使说你涉嫌谋害皇室。”独孤霖威胁道。 “这不关我的事!”女医慌忙辩解,绣衣使的名声可不好,虽说干的也是保家卫国的活,却因为刑讯时无往不利让不明所以的百姓脑补了许多可怕的刑罚。 “是王妃自己吃了药!王妃生产的时候血崩却不让我们说,自己找了两颗药丸服用之后就把血崩给止住了,我以为那是皇家的秘药,便不曾多言,谁知,谁知王妃竟然到现在也没醒!” “愚不可及!” “大娘子!王妃薨了!” …… 蓟州的百姓发现,燕王府似乎在一夜之间被白色覆盖了。 仔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燕王妃早产了,生下一对双生女之后撑了三天还是没挺过去这一关,留下四个孩子就走了。 因为燕王府在蓟州的名声很是不错,燕王妃也极为平易近人,王府的两个小主人更是和不少蓟州百姓混的极熟,不少百姓都自发的设了路祭,一时之间,整个蓟州竟然没有一点大战之后的兴奋感。 燕王府几年也不见得会开一次的中门罕见的打开,方便他人前来祭拜。 子矜和萧敄服着斩衰还要强忍着悲痛一遍照顾两个妹妹一边接待往来吊谒的宾客,不过短短数日就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丧服穿在身上竟显得空荡荡的。往来的同僚好友门生故旧见了,不免在心里赞一句侍母至孝。 独孤霖却是心疼不已,“你便是伤心也好歹多吃点,你这般哀毁形容,若是让婧德见了如何忍心?” 子矜却对独孤霖的话毫无反应,反倒盯着独孤霖怀里睡得极为的三娘,面无表情。 独孤霖还以为子矜是想亲近自己的小妹,说道“你可要抱抱三娘,三娘可是我见过的最省心的孩子了。” 瘦瘦小小一副活不长的样子,可不就是省心,子矜似是冷笑一声,看向独孤霖,“姨母您说,要是没有她们两个,阿娘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啪!” 在屋内众人目瞪口呆之下,独孤霖直接腾出手甩了子矜一巴掌,“你可真是有出息,不去追究幕后黑手反倒对着你的妹妹迁怒起来!你阿娘拼着一条命也要生下她们可不是让你作践的!” 子矜捂着脸,笑了,“姨母说的是,我该去追究幕后之人才对。” 。 第67章 烽烟(完)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一个曾经侍奉过燕王妃的女使在家里自尽了。 经过刑狱司查证,此人确系自杀,自杀原因尚未可知,因为此人没有亲眷又是在燕王府犯了错被逐出来的,压根没有人为她收拾,最后还是刑狱司出了一笔钱把她葬在了城外。 几乎所有了解内情的人都有所猜测,燕王妃去的蹊跷,这个侍女死得蹊跷,子矜连掩饰都不想掩饰,这个人就是她设法逼死的又如何,刑狱司敢没有一点证据提审燕王府的大娘子吗? “阿姊…你…”王琰看着子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子矜带着笑意的眼神下败退,“阿姊不后悔就好。” 子矜伸手揉了揉王琰的头,“阿姊以后会护着你们的,我这几日顾不上二娘和三娘,你多看顾着些,我怕阿耶回来会因为受不了迁怒他人,若只是觉得我没有照顾好阿娘倒也罢了,我和阿耶毕竟是多年的父女,还算有些情分,总不会太难过,若是阿耶迁怒了两个妹妹,少不得要你我从中斡旋。” “阿姊放心,我会照顾好两个妹妹的。”王琰点了点头,毕竟这是他的妹妹啊。 宣武二十年二月二十三,宜入殓移柩,忌祈福修造,国朝打破辽军,燕王萧绍率军班师。 燕王府的讣告送往金陵后便将此事的传播范围控制在了蓟州城中,出征在外的萧绍自然也不知道,故而当萧绍按照惯例带着副将进了都护府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用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他。 “你们这是怎么了,打了胜仗还不高兴?”萧绍莫名其妙的看着都护府的属官,怎么一个个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对了,方才我进城时见城中多有路祭,不知是哪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过世了?” 都护府的属官你看我我看你用眼神交锋了半晌才推出了一个人,余长史对着萧绍一礼,沉痛道“大王节哀,是王妃薨了。” “你说什么?” 萧绍笑容一僵,不可置信地问道“王妃身体一向康健,这怎么可能!”而且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看到余长史为难的神色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了,是他剑走偏锋断了与齐军的联系,国内根本找不到他,更遑论传递消息。 “大王!” 余长史目瞪口呆的看着萧绍红着眼睛策马出了都护府,一巴掌拍到被吓傻的亲卫背上,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 这可是他们未来的顶头上司,陛下的爱子,若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他们一个人都跑不了。 几人匆匆上了马一边要跟在燕王身后防着萧绍出事,一边还要分出心思不能冲撞到周围的百姓,很快就被萧绍甩在了身后,也幸好都护府和王府隔得并不远,萧绍到了王府中门的时候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门口子矜一身斩衰服色更是狠狠的在他心里插了一刀。 二娘,我对不住你,明明说好要白头到老,却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了,你是不是怨我了,竟让我一个人在外毫无所觉,连个梦都不肯给我。 “二娘——”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被萧绍无视掉的宾客一边在心里感慨燕王和王妃的感情之深,一边深觉军旅不易,燕王这还是帝王亲子呢,居然连自己发妻去了去了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若换了平常人家又该如何? “诸位能来吊谒先妣以全情分,此情矜已心领,只是今日家父初归,不便招待诸位,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在子矜摆出来这幅在明显不过的送客的意思之后,众人纷纷表示理解,识相的把空间留给了燕王府的这几位主人。 礼数周全的送走了府内的宾客,子矜回了王媛停灵的正殿,也不出声像萧绍问好,只是默不作声的跪在萧绍的身后给王媛守灵。 原本就在灵前的萧敄和王琰也只是安安静静的跪着,没有打扰萧绍和王媛的独处。 “你阿娘是怎么去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绍沙哑的声音突然在空旷的殿内响起。 他并没有回头,但子矜知道,这是在质问她,质问她为什么没有照顾好王媛。 子矜轻轻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做出来,她反问道“大王不知?” 沙哑且没有一丝语调的声音让萧绍心里一紧,他似乎又忘了,子矜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反悔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萧绍就听道子矜平静的嘲讽,“是了,大王出征在外自然不知。” 这几乎是在往萧绍的心里捅刀子,萧绍差点忍不住打子矜一巴掌的冲动。 子矜看着萧绍扬起又放下的手面无表情,“若不是大王怜香惜玉让那侍女继续住在王府边上,阿娘怎会因为有人假传消息说大王战死而心绪不宁摔倒早产!要不是为了大王的血脉,阿娘怎会服用秘药只为平安生下两位妹妹!怎么?大王对阿娘可真是情深似海,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阿娘的灵前打孩子,矜可真是涨见识了!” “你!” 萧绍被子矜的话顶的眼前发黑,恍然间他似乎又想到了多年前那个梦,那两条玄色巨蟒幽冷的盯着他,眼里满是仇视。 几乎是下意识的,萧绍看向了萧敄身后的王琰,那一双和王媛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中没有一点感情。 萧绍的心凉了半截,转头看向子矜,问道“那个侍女呢?” “自尽了。”子矜直直的盯着萧绍的眼睛,“是我动的手,你没机会了。” 萧绍看着他的大女儿一脸漠然的说着她亲手设计杀了那个侍女,语气平常的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蚂蚁,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萧绍想到崔让曾经告诉过他,子矜天生冷清,就连王媛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还只当他们两个看错了,毕竟子矜在他跟前撒娇卖痴的时候明显就是个普通的小娘子,哪有两人说的那样可怕。 可现在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儿,萧绍第一次怀疑了,这么多年,他真的了解这个女儿吗? 。 第68章 迷雾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萧绍欲言又止,“你……” “大王有凌云之志不假,可您的对手也不是泥捏的,大王不若想想,谁有能力设计此事?”子矜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愤恨无力,两手藏在袖中紧紧交握,“此仇不报,矜誓不为人!” 这是在表态吗? 萧绍心底微嘲,他可真是小看了他这个女儿,这份玲珑心思,该说不愧是崔让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教出来的学生吗? 这可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啊。 一手按上子矜的肩,萧绍蹲下身,终于看清了子矜的表情。 怎么哭了? “别哭。” 轻轻擦去子矜脸上的泪,萧绍尽力放轻了声音,“我信你。” 子矜倔强的别开脸,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矜可当不起大王的信任,大王回府头一件事便是质问于矜连阿娘留下的两位妹妹都顾不上,可见矜与弟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罢了,大王哪日心里不舒服了,矜是不是就可以了两位妹妹一起暴毙而亡了!” “啪!” 萧绍的巴掌还是落在了子矜的脸上。 “你在说什么!我是你们的父亲!岂会迁怒于无知孺子!?” 原来虫娘心里竟然是这么想他的吗?那这么多年父女情深的戏码又是在演给谁看! 终究是错付了。 子矜吐出一颗带血的乳牙,随手擦了下唇角,又是一道鲜明的血痕,她注意到了掌心的伤,却毫不在意,只是看着萧绍的眼睛,“阿,大王记得今日这话就好,檀奴,带大王去看看二娘和三娘。” 王琰注意到了子矜脸上的血迹,子矜不在意,他却不能视若无睹,“阿姊先去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吧。” “一点小伤而已,不妨事。”子矜把手缩进衣袖,自顾自的接着跪到了地上,“大王不妨想想这阿娘应于何处安寝?” 王媛去的匆忙,墓地还未动工,短时间内无法下葬,墓地和停灵之所都需要萧绍来确定,这也是子矜对萧绍有怨气的原因之一,虽然冬日天寒尸身的保存相对容易,可谁乐意看着自己的母亲从昔日的雍容华贵变成一具泛着清白的尸身甚至还会逐渐的腐烂。 “这事我会处理,你先去休息吧。”王琰脸上的担忧太过明显,萧绍终究还是心疼子矜,王府如今一应事务都井井有条,可见子矜花了多少心力,眼底一片青黑,甚至能看出大片的红血丝,“敄儿,你带虫娘去休息,让医正来看看她的伤。” “诺。” 子矜被萧敄半拉半扶的带到了东三所的院子,王琰抬头仰视着萧绍面无表情的脸,突然说道“阿姊已经一旬没有好好休息了,白日要招待吊唁的宾客,晚上还要给阿娘守灵,二娘和三娘的身子又弱,阿姊生怕看顾不周让二娘三娘出了事,一边要小心翼翼的照顾她们,一边还要担忧阿耶您会不会因为阿娘的缘故迁怒她们两个,说是心力交瘁也不为过。可阿耶您——” “别说了!”萧绍愤怒的打断了王琰的话,子矜再辛苦也不能作为妄图打破他身为父亲的威严的理由,作为子女就应该全心的信任的父母而不是妄加揣测。 王琰这么说,让他有一种他在把儿女当成所有物的感觉。 “带我去见二娘。” 王琰点到即止,萧绍的脾气其实并不好,这一点他和子矜都深有感触,有些事情点到即止让萧绍自己想清楚最好,说的多了极有可能会激起反作用。 只可惜,子矜终究没能等到萧绍想通那一日。 金陵的一封诏书彻底打乱了燕王府表面的平静。 陈皇后向宣武帝请旨以军功推恩燕王长女,提前晋封世子,又以思念孙女为由宣子矜进宫侍奉膝下。 这份旨意一出,子矜瞬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十岁请封算是爵位继承的潜规则了,皇帝还有可能卡着你请封的折子不给你过,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七岁就被封为世子的另类,自然引人注目。 无数勋贵在心中感慨“生在皇室就是好”,殊不知皇室子弟也愤愤不平,凭什么她就能提前请封,自己就不行。 然而不管其他人心里怎么不平衡,子矜受封世子前往金陵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根本不可能改变。 “你如今可算得上是众矢之的了,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萧煜从宫人手中结果汤药递给子矜,随口问道。 因为母亲同为太原王氏,萧煜本就对子矜带着几分好感,这些年燕王府明里暗里对他的照顾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几日又和子矜彻底混熟了,对这个妹妹的早熟程度有了了解,这种不算太过敏感的话题子矜并不会介意。 子矜一口闷了碗里的药,忍着嗓子的痒意用清水漱了口,才轻声道“矜有重孝在身,不便出门交际,待到除服之后,谁还会记得这回事呢?” 说完子矜又咳嗽了两声,慌得萧煜扶着她给他拍背,忧心道“你这病怎么老不见好呢?” 从子矜到金陵开始病,如今都过了快一个月了还不见好,哪儿还有早些年生龙活虎的样子。 子矜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嗓子,摇头失笑,说道“许是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生过病,这次才要一次性的找补回来?” “你这是什么话!”萧煜斥责道,“什么叫找补回来,好好的一个人谁生病!” 那架势但是比子矜还要紧张几分。 子矜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反过来安慰道“好好好,都听兄长的,说不定我明日就好了呢?” “那也要你好好吃药才成。”萧煜瞪了子矜一眼,“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哄着才吃药。” 子矜扯起衣袖挡住半边脸,酷似萧绍的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病气,眼波流转间轻笑一声,“妹妹七岁芳龄,哥哥岂能不知?” “咳咳咳!”这下咳嗽的变成了萧煜,“哥哥是能乱叫的吗?!” 这一不小心可就岔了辈分了,回头要是被四叔听见虫娘叫他哥哥。怕不是想打死这个犯上作乱的小子。 。 第69章 前程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本朝风俗,哥哥可称父亲亦可称呼兄长,但是为了避嫌很少会有人把兄长叫哥哥,虫娘方才分明是在调侃。 “兄长未免也太过小心了些。”子矜又喝了口温水,笑着说道,“不过一个玩笑罢了。” 萧煜连连摆手,“你这个玩笑我可当不起,要是被四叔知道,我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子矜神色一黯,随即便若无其事的掩饰了过去,“怎么兄长也怕阿耶?” 萧煜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对着人家女儿说父亲的坏话不怎么合适,但见一脸好奇并不介怀,悄悄斟酌了下词句小声道“四叔性格严肃,少有人不怕。” 严肃? 子矜有一瞬间错乱,原来在其他人眼里他是这样的吗? “兄长说笑了,阿耶再慈和不过的一个人,怎么就严肃了?” 子矜认真的反驳,萧煜却不怎么相信,子矜也没有多做纠缠,转而问道“兄长只问子矜如何自处,可曾想过您要如何自处?” 来金陵这段时间她或真或假的听了不少消息,抽丝剥茧的猜到了一点真相,太子昏迷一事中萧煜应当是被人利用了,可只此一事就足够宣武帝放弃这个嫡长孙另选他人了。 按照这段时间宣武帝表露出来的意思,他选中的人应当是太子的嫡次子萧炟,不,他现在不叫萧炟,宣武帝重新给他取了一个名字,萧元。 元者,源也,乃万物之始。 无视嫡长孙,给了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出孙子这么好的字,宣武帝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确了,皇长孙已经失了圣意,现在简在帝心的另有其人。 “我能如何?总归是我棋差一招,既然那两位都那么喜欢那个庶出子,就让他们宠着他吧,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宠出个什么人物来。”萧煜丝毫不掩他对萧元的厌恶,甚至对太子也有了几分怨气,“就算是幺妹也比他好。”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所出。 子矜叹了口气也不多做劝阻,事实上,她也瞧不上萧元,外室所出到底不光彩,更何况,太子还是在太子妃有孕的时候养的外室,想想都觉得恶心。 萧煜亦是无奈,太子和宣武帝都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即使没有广纳美人也勾搭过不少人,《制诰》被他们当成废纸踩在脚下也没人敢说什么,皇帝任性起来,谁能挡得住? 替子矜掖了掖被角,萧煜叹道“你只管好好休息,我先回宫了,明日再来看你。” 子矜乖巧的点头,让蒹葭送萧煜出去。 “夜心,你说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子矜看向立在一旁装壁花的侍卫。 这话听起来似乎意有所指? 夜心飞快的看了子矜一眼又重新低下头,一板一眼的说道“世子安心修养,总会好起来的。” “这话你信?”子矜嗤笑一声,满脸讽刺,“反正我是不信。” 她从小身体康健,就算因为守孝的缘故有些吃不消,也不会直接卧床不起,这哪是风寒,分明是有人不想让她安安生生的活着碍眼。 皇帝,皇后,东宫,这金陵的水倒是深得很。 “你说,大王派你跟着我是什么意思?”子矜挑眉看向夜心。 “属下跟着世子就是世子的人,自然要听从世子差遣。” “听我差遣?”子矜反问,“我若让你杀了大王呢?” 夜心被子矜的问题惊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刻跪到了地上。 子矜笑了,果然还是向着…… “属下自无不从。” 咦?子矜奇怪的看向夜心,居然真的应了? “你有把握?” 夜心“并无。” “既然明知是去送死,为什么还要答应?” 夜心的回答直接的出乎意料,“因为属下知道,世子舍不得与大王的父女情分,故而答应。”多好的表忠心的机会啊,她要不用她就是傻子。 子矜喝了口隐隐泛凉的水,轻笑一声,说道“那你可就猜错了,我可没有和你开玩笑,去吧,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世子——”夜心委屈的叫了一声,看着脸上子矜毫不掩饰的调侃越发的委屈,“您真的舍得属下去送死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少了你,我还有蒹葭和采薇呢。”子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调笑道。 却不想夜心突然指着子矜惊讶道“世子您终于笑了!” 子矜??? 她这几日不是一直在笑吗? 夜心很快解答了她这个疑惑,“世子您可算是笑了,您是不知道您这几天的脸色看着有多差,分明不想笑还要强颜欢笑的应付大皇孙,如今可算是真心实意的笑了一回,您说您笑起来多好看啊,何必整日苦着张脸让亲者痛仇者快?” 亲者痛仇者快? 子矜有一瞬间的茫然,何为亲?何为仇?她现在只是一个任人把玩的棋子罢了,哪怕再重要也没有能力让仇者痛。更何况,她连该恨谁都不知道? 果然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无人可伤呢。 夜心看着子矜略带病态的笑容心底一颤,小心的唤了一声,“世子?” 子矜回过神安抚地笑了笑,“我无碍,只是突然有些理解他了。” 他?夜心敏锐的察觉到子矜这句话里的他不宜谈及,小心的绕过了这个话题,“属下去看看世子的药膳。” 子矜注视着自己的手指,随意的点头,应了声“去吧。” 她这双手,已经不干净了呢。 崔让教给他的东西,最终被她用于别处,利用法律的漏洞和燕王府的权势让刑狱司不敢追究下去,而且还有背后之人帮忙扫尾,只是听说这一任的提点是个极为倔强之人,只怕不会轻易认输。 这样也好,让这个愣头青好好查,子矜倒是想看看这人能挖出来多少皇家丑闻,他要是真能找出来幕后真凶,子矜不介意护她一护,这样的人才如果就这么死了就可惜了。 可他如果找不出来幕后之人,反而被人察觉就此丢了姓名,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 第70章 荏苒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三十一年夏未央宫 “虫娘,这双鱼佩你且收好,过几日你自可前去城外,当会有人寻你。” “此事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包括你阿翁!” “知道了么?” 陈皇后将一枚玉佩放入子矜手中,拍着子矜的手嘱咐道,神色沉重。 若不是这身子不争气,又何至于让一个孩子来承担这些,虽说子矜早慧,可到底是自己害了她。 似是看出陈皇后心中所想,子矜正色道“阿婆且宽心,子矜蒙阿婆教导,自然明白阿婆所谋非小,所图非易,能承阿婆之志乃子矜之幸,子矜心甘情愿,更何况此事若成,华夏的圣人之道只怕还要添上子矜之道!” “好!”陈皇后笑着拍掌道,“不愧是我的孙儿,有志气!” 宣武三十一年冬 “制曰皇后萧陈氏,识朕于微末,少年结发,虽生于钟祥世族,毓秀名门,然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未曾以朕为鄙,更兼四处征战,数救朕于乱军之中,后天下初定,萧陈氏正位中宫,总理内政三十余年,孝敬性成,淑仪素著,宫闱式化,鞠育众子,备极恩勤,又兼闻国朝之事,多有良策,素为百姓誉,倏尔薨逝,朕心深痛,特辍朝三日,以示哀悼,朕仰承天命,加之谥号,谥曰‘孝文皇后’,择日葬入皇陵。” 皇后去世,天下缟素,燕王世子子矜自请前往皇陵为皇后守孝一年,宣武帝感其纯孝,准所请。 宣武三十二年冬 燕王世子自护国寺回京,陛下特准燕王提前入京觐见,以全其思亲之情,燕王携家眷入京朝贺。 …… 宣武三十二年冬,金陵大雪,旬月未绝,京郊民房坍塌以致饥民遍地。 “也不知这雪要下到何时才停。”子矜捻起一颗棋子淡然落下,眉眼清冷。 “怎么?”燕萧绍眉一挑暼了子矜一眼,落下一子道,“你还忧心起京郊百姓了?” 子矜看着棋盘微微皱眉,手中棋子捻动, “京郊百姓与我何干?天下之大,不知有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儿若处处忧心,岂不自寻烦恼?” “你这话倒是新奇。”萧绍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想好如何落子了么?” 子矜将手中棋子一丢,痛快认输,“是儿输了。” “你这般年纪就能只输为父三子,不枉陛下赞你一句天资聪颖!” “父王谬赞。”子矜说着谬赞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她有一点儿谦虚,“父王可要再来一局?” 燕王接过棋笥道了声“好”。 这一局子矜执黑先行,两人你来我往,互不谦让,竟是在这小小的棋盘上杀了个酣畅淋漓。 末了,子矜以一子之差落败。 燕王状似无意地感慨道“子矜乃真千里驹也!” 子矜眸光一闪,笑道“棋道不过是小巧,儿整日无所事事才专精于此,父王忙于封地事务多年不曾下棋,棋力有所减退实属正常,如今倒是便宜儿了。” “油嘴滑舌” 燕王冷哼一声,“你在京城这么些年都跟那些纨绔子弟学了些什么!” “左不过是花言巧语遛狗逗鸟种花养草”子矜嗤笑一声,又反问道,“再不然就是歌舞画舫,欺男霸女?” 子矜说的这些都是京中勋贵子弟间常有之事,如果不会这些东西甚至会被这些人排挤出勋贵圈子, 几年前定国公的儿子赵晴和兴宁侯的孙子叶珏就因为一只海东青在五军都护府门前来了一场全武行,还把路过的绣衣卫镇抚使冯顺给打了一棒,被丢进了诏狱住了半月。 要不是定国公和兴宁侯两人日日往奉天殿跑把陛下弄得烦了,这俩人还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呢? 而这两人乃是京中勋(纨)贵(绔)子弟的领导人之二。 子矜一个自幼接受正统皇家教育的五好青年竟然能在一群纨绔子弟中混得如鱼得水,也是京中一大奇景。 “要不是看在你不曾疏忽了功课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揍得让你母妃也认不……” “你说什么?”独孤霖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掐着燕王的胳膊威胁道,“你敢打子矜?!” 燕王揉着胳膊瞪了眼幸灾乐祸的子矜,“笑什么笑!” 说完立马向独孤霖讨饶,“我就是吓吓她,又没真动手,不信你问子矜。” 燕王几不可察地瞪了眼子矜,示意她帮自己求情。 子矜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拉过独孤霖的手,扯出一道温和的笑,“姨母,矜饿了。”所以我们去吃饭吧! “饿了?姨母这就让人备饭。”独孤霖说着便拉起子矜回了后院,母女两人很有默契的忽略了身后故作可怜的燕王。 当初王媛早逝,宣武帝就想为燕王续弦也好有个人打理内宅,挑来挑去挑到了独孤霖,正好两个人一个不想再娶一个不想再嫁,一拍即合,这么多年一直以兄妹相称,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关系和睦了。 话说用完饭,见雪势渐小,子矜带着妹妹在院中投壶,留燕王夫妻俩在暖阁里喝茶。 水汽氤氲间,满室茶香, 独孤霖捧着茶盏略带迟疑的开口道“我听底下人说今年的灾情颇为严重?” “何止是严重。”萧绍摇了摇头感慨道,“这次雪灾仅流民就有数万,还有不少人被埋在雪里压根就没逃出来,再加上死于饥寒的……”已近十万之数。 燕王并未把话说完,但独孤霖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问道“我想在城外设个粥棚,兄长觉得行得通么?” 这并不是说一个王妃要设粥棚有多困难,而是因为燕王府的处境着实尴尬,本是藩王,却因为一场大雪被迫滞留京城,这本来就不合规矩,更遑论插手京郊赈灾事宜了,朝廷办的有粥厂,你还要设粥棚,是在讽刺朝廷无能吗? 这些年朝廷在藩王的问题上越收越紧,丝毫不见当初的宽厚,萧绍亦是无奈,好在他羽翼已丰又有军功傍身,日子还不算太难过。 。 第71章 计策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萧绍闻言愣了愣,淡然道“你该明白的。” 我们的身份并不适合做这些事。 “我知道了。”独孤霖有些颓丧,身份啊…… 皇室之人,最值钱的是身份,最不值钱的也是身份,这个身份在带给你无上尊荣的同时也给你戴上了一层枷锁,你的一举一动都要符合自己的身份,稍一逾矩就会引来无数非议。 “姨母想设粥棚?” 子矜带着老三萧子宥进了暖阁,问道,“可是不忍百姓流离?” 独孤霖揽过最小的子宥,也没说是还是不是,只玩笑似地问道“莫非子矜有法子?” “儿确实有法子。”子矜接过青书递来的手炉,“只看母妃是否愿意了?” “什么法子?”燕王妃好奇道,就连燕王也投来感兴趣的目光。 “差人把粮食送到户部。”子矜笑道。 燕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子矜道“你怎知这不是给老鼠送粮食?” “所以儿才会说这还要看姨母是否愿意了。”子矜不以为意地道。 如果独孤霖是想为燕王府谋个好名声的话,这法子自然可行。 独孤霖显然明白子矜的意思,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就按虫娘说的办,我就不信了,燕王府的东西也有人敢动!” 子矜闻言低头一笑,垂眸遮住眼中寒光。 好戏开场了,可一定要好好唱下去啊! “伯谦,你不在家陪王爷王妃,把我们叫到这儿干嘛?”赵晴一手执杯,一手执扇,倚着凭几向子矜举杯。 子矜以袖掩面饮完三杯才笑着道“是矜之过,忘了咱们晴娘子家中规矩森严,先自罚三杯。” 说起“晴娘子”这个称呼也是有些来历的。 定国公夫妻因为儿子众多就一直想要个女儿,谁知定国公夫人一连生了五个都是儿子,眼见夫妻俩年岁日长已经不适合生育,老两口就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谁知盼了多年也没盼来一个孙女儿, 原本两人已经放弃这个念头了,哪曾想国公夫人老蚌生珠竟又怀上了,可算是喜坏了国公府的人,定国公当即断言,这胎一定是个女儿,还给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取名为晴。 可惜造化弄人,赵晴是个男孩儿,或许唯一安慰的就是赵晴男生女相,看起来像个女孩儿吧╮(??w??)╭ 但正是因为这个,赵晴小时候是被当成女孩儿来养,女孩儿有的东西他都有,女孩儿没有的东西他也没有,家里无论男女都宠着他,要说赵晴只是长成了纨绔子弟而不是不男不女的变态,已经是意志坚定的结果了。 这事儿被叶珏一群人知道后私下里经常叫赵晴“晴娘子”,赵晴反对了几次也就由他们去了。 故而子矜这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是引得赵晴一笑。 要说实在的,赵晴笑起来也是极美的,可偏偏叶珏审不到赵晴的美,总要刺上两句才觉得舒服。 “就是,景星你不在家里生女儿,在这儿干嘛?”叶珏往嘴里塞了块橘子玩笑道,“伯谦你说是不是?” 子矜“……”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叶怀瑾!” 赵晴“啪嗒”一声放下手中的玉云花芦杯,直起身子用折扇指着叶珏,怒道,“你一个十八了还没成亲的人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家事?” 被家里不靠谱的一群人下sprg药来催生这件事一直是赵晴的噩梦,如今被叶珏踩了痛脚,也难怪会发火。 叶珏眼睛一横睨了赵晴一眼,嗤笑一声道“那你凭什么管伯谦,你以为你是苏言蹊?” 苏言蹊,字莫云,梁国公嫡次子,子矜的未婚夫。 “咳咳”眼见话题跑的没边了,子矜出声打断了两人,“我今天叫请你们来是有事要你们帮忙。” “你说。”叶珏说着又往嘴里塞了瓣橘子,赵晴也收回在叶珏身上目光,看向子矜。 “是母妃想在京郊设粥棚,可我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总归是不合适,我想了个法子,还要请你们帮忙才行。” “你家就是麻烦。” 叶珏颇为嫌弃,皇家有什么好,一举一动都要三思后行,说不定什么时候犯了忌讳就惹到陛下了。 赵晴瞪了叶珏一眼,这说的是什么?皇室中人也是他能非议的? 这般想着赵晴又转向子矜,道“你且说是什么法子,让我们参详参详才好。” “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想着直接把粮食送到户部,让朝廷出面,王府就不要这名声也罢。” 子矜有些感慨,顿了顿才接着道, “可若是只燕王府一家太过突兀,就想请你们帮帮忙,几家一起送,粮食由我燕王府来出,你们遣两个家人把粮食送到户部就行。” “伯谦,你这就见外了。”叶珏丢开手中的橘子,满不在乎道,“这么一点儿粮食侯府还是出的起的,哪儿用得着让你出,这事儿我答应了。” “多谢。”子矜举杯道谢,虽说这样确实有些见外,但礼数总是不能少的,礼多人不怪嘛。 果不其然,叶珏笑着受了子矜这一谢,问道“景星你呢?” 赵晴略一沉吟,问道“伯谦你想用燕王府的名义送吗?” 子矜闻言露出一抹苦笑,道“我何尝不知其中关窍,可若是用我自己的名义去做,和燕王府又有何区别?” 子矜是燕王世子,她的任何举动都会被打上燕王府的标签,若不细论这两者之间却无分别。 赵晴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却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对子矜和叶珏道“我有个更好的法子,你们要听吗?” 子矜配合地摆出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叶珏却看不惯他卖关子,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子矜“……”怀瑾还真是性情中人啊! 赵晴“……”庸俗!粗鄙!白瞎了这么好的名字! “你们为何都看着我?” “没什么!”子矜果断否认,制止了赵晴还未出口的讽刺,“景星你刚才说到哪儿了?是什么法子?好用吗?” 你这目的也太明显了! 。 第72章 争执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赵晴无语地撇了撇嘴,答道“不能用燕王府的名义,也不能用你的名义,那就找一个不能代表燕王府却是燕王府的人就行了。” 叶珏若有所思,点着头道“景星这法子确实不错,我觉得可以。” 子矜同样赞成道“景星果真有允升之才!” 赵晴连连摆手,谦虚道“不过是小道罢了,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景星何必过谦?” “未曾过谦,是公和过誉了。” “子矜何曾谬赞?实乃景星过谦,过谦则怀诈,景星日后切莫如此了。” “家中有训,不受不实之赞,公和之语分明有夸大之嫌,晴如何敢受?” “景星……”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叶珏抛着橘子,一脸不耐,“还上瘾了是吧?” 子矜一愣,随即道歉,“一时忘了,来来来,喝酒。”说着便起身给叶珏斟上酒。 另一边赵晴也举起面前的杯子,三人同饮,一时间颇为融洽。 …… 两个时辰后 “世子……我家郎君这……”兴宁侯府的家人扶着醉成一滩烂泥的叶珏,为难的看着子矜。 这燕王世子把小郎君约出来,结果三个人里就只有小郎君喝的酩酊大醉人事不省,若伯爷问起要如何交代! 赵晴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子矜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好心对那家人道“与伯谦无关,兴宁伯若问起,你便告诉他,是你家郎君非要与燕王世子拼酒就是。” “这……”那家人见赵晴一脸笃定,咬咬牙应了声“是”,转而和子矜派的人一起带着叶珏回了侯府。 看着侯府的马车远去,赵晴收起脸上的笑,目光深邃,淡淡道“不知可否与世子同行?” “不行!”子矜语气果断,见赵晴有些呆愣的看着她,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我可是要成亲的人了,怎能邀男子同行?莫云会生气的。” 说罢,子矜便上了燕王府的马车,临走时,还挑起车帘丢给了赵晴一句“定国公府和燕王府可不在一条街上,莫非景星想在燕王府旁边买宅子?” 赵晴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忽而轻笑道“不愧是在孝文皇后跟前长大的!” “回府。”赵晴甩袖上了马车。 雪满庭苑,风折瘦竹,炉爇香檀,煮雪为茶。 苏言明与赵晴相对而坐,品着用今冬新雪煮成的老君眉。 品完一杯,苏言明放下茶盏,看着正在煮茶的赵晴道“听说你今日同伯谦去了雨墨轩,可有收获?” “并无。”赵晴手上动作不变,面不改色道,“我向她投诚,她拒绝了。” 那个难缠的女人要我给她递投名状才肯接受我的投诚。 “是么?”苏言明奇道,“她既已明了你非纨绔,怎么还拒绝你?” “你知道她是怎么对我说的吗?”赵晴斜了苏言明一眼,略带不满道,“她说她是快要成亲的人,与男子举止过密莫云会生气!” 苏言明“……” 他怎么不知道他弟弟已经和子矜好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能让子矜为他守身如玉到这种地步? 不对! 投诚怎么能算是举止亲密?顶多就是关系亲近吧?再说了,她以前跟你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她是有未婚夫的人啊!←_← “则诚,你是不知道,”赵晴模仿着叶珏说话的语气继续吐槽,“公和现在说话句句不离莫云,一副被莫云迷得晕头转向的模样。” 苏言明被惊得说不出话,只讷讷道“是,是么?” 似乎是嫌这还不够,赵晴又故作疑惑地问道“则诚你说莫云到底是怎么把素来寡情的公和弄成这样的?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赵晴忽悠苏言明忽悠得起劲,那边子矜则被燕王拉到书房一番恳谈。 “今日宫中传出话来,让为父明日离京。” 见子矜皱眉,燕王拍着她的肩没甚诚意地安慰道,“又不是第一次了,陛下素来不喜燕王府,你又不是不知道。” 子矜解救出自己的肩膀,认真道“若无意外,明年我成亲后便能回蓟州了。” 这次轮到燕王皱眉了 “陛下肯放你回去!?你跟陛下做了什么交易?” “不愧是父王,居然一下就猜到了。”子矜笑道,神色轻松。 见子矜神色不似作假,想到这个女儿平日里行事颇有章法,燕王放下心来,只叮嘱道“你要记住,你是我燕王府的世子,是我萧绍的女儿!” 这是在提醒我不要连累燕王府吗? “父王放心!”子矜冷了脸,语气生硬,“女儿不会连累燕王府的。” “你明知为父不是这个意思。”萧绍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是心结未解,总是这般不领情,想了想又叮嘱道,“陛下不是好相与的,你要自己小心。” 见子矜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萧绍只能换了一个话题道“你成亲时我不在京城,有什么不懂的你记得去请你舅母帮忙,我已经跟你舅舅说了,知道了么?” “父王只管经营好蓟州便是,女儿在京城如何,不劳父王费心!”子矜也不待萧绍回答便起身行礼离去。 子矜冷着脸从书房里出来,路上见到了王妃也只是随意的行了一礼,便甩袖离开。 一路上子矜心底冷笑不断,当年既能毫不犹豫的把她送到京城,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母妃去了才想起母妃的好,又有何用! 王媛去世之后子矜本就和萧绍生了嫌隙,祸不单行,子矜又被送到京城作为陛下掣肘藩王的人质,从那以后子矜就对燕王彻底失望了。 她在京中像疯了一样学习各种知识,从诸子百家到行军布阵,从君子六艺到刀枪剑戟,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王媛最喜欢的样子, 上马能安邦,下马能治国,得了宣武帝一句“子矜天资聪颖,当为吾家千里驹”的称赞,更是被陈皇后挑中,继承了陈皇后暗中所有的势力。 “世子。” 夜心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惊醒了沉在自己思绪里的子矜。 “何事?” 见子矜眼底冰寒散去,恢复了平日里光风霁月不染尘埃的模样夜心松了口气,答道“梁国公府的消息。” 子矜结果夜心递来的字条,三两眼看完后随手烧掉,冷笑道“他们还真是心急,也不知道他们的主子还能撑到什么?” 又过了半晌,子矜对夜心道“你觉得这是谁的意思?” 夜心愣了愣,如实答道“属下只知道应该不是太子的意思。” “是啊,不是太子的意思,那就只有他了。”子矜若有所思,“我这堂哥对我还真是关心啊,夜心你说我是不是也要回给他一份大礼啊?” 这样合适吗? 。 第73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这样合适吗? 夜心心中迟疑,照世子所说,陛下有意立皇长孙为太孙,如果对皇长孙动手这事被陛下发现的话,岂不是…… “嗯?”子矜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夜心的回答抬头询问道。 “陛下……” 夜心略带迟疑地吐出了两个字,但子矜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无妨。” 夜心对子矜有些盲目信任,听子矜这么说便放下心中疑虑,问道“世子准备怎么做?” 子矜把刚刚写好的字条递给夜心,笑的高深莫测“你把这个交给君衍就行,他会明白的。” “是”夜心转身离去,身后的子矜轻蔑的笑着。 哥哥,妹妹这份大礼你可一定要接好了! …… 宫阙巍巍,奉天殿前的御道旁,子矜和赵晴叶珏两人并肩而行。 “伯谦啊,我们只是捐了个粮,还没捐多少,怎么就被陛下宣召了?”叶珏用手肘顶了顶子矜小声问道,显然对刚刚过去的面圣经历心有余悸。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子矜目不斜视神色郑重,说出的话却与她此时的表情大相径庭,“作为一个纨绔,一时良心发现要为百姓捐粮就不提了,而后又突发奇想给陛下上书表忠心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把给陛下的奏表写的……” 许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子矜顿了顿才接着道“陛下当然要召你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赵晴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幸灾乐祸道“怀瑾你是怎么想起要给陛下上疏陈情的?还能写得如此情深意切催人泪下?说来听听呗!” “咳咳” 子矜走在两人之间,右手握拳抿到唇边轻咳了两声,提醒两人注意场合。 这里可还没出宫呢! 叶珏狠狠地瞪了赵晴一眼,却被子矜挡住了视线,赵晴完全没接收到他的杀气,倒是子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让叶珏颇感无奈。 好在奉天殿离宫门口极近,三人很快就在内侍的带领下出了宫,临走时子矜故意落了几步悄悄往那内侍手中塞了个荷包才上了马车。 “去楚王府。” 随着子矜的话音落下,马车飞快地向楚王府驶去。 …… “世子。”车外传来一道声音,提醒道,“楚王府到了。” 夜心和子矜先后从车里下来,在楚王府家人地带领下进了府。 那家人是楚王府的老人了,知晓燕王世子与自家王爷相交匪浅,便径直将子矜带进了正厅旁的暖阁里。 子矜也不见外,熟门熟路地取了茶叶茶具坐下泡茶,楚王来的时候正赶上子矜冲好第一泡。 子矜将茶放到楚王面前,笑道“六叔来了。” 楚王嗅着空气中的茶香,一脸陶醉,半晌才心疼道“这母树大红袍一年也就不到十两,全在宫里了,我好不容易才从陛下手里讨了这么一点儿,你一来就给我翻出来了是吧!” 子矜静静品茶并不搭话,直到抿完一杯才感慨道“香气馥郁有芝兰之雅,好茶!好茶!” 楚王心里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好茶! 随即故作不耐道“你来我这儿到底有什么事?” 子矜云淡风轻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着,“无事就不能来六叔这里坐坐吗?” “是吗?”楚王表示不信,他这侄女儿可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对他,更是物尽其用,有什么麻烦事儿都能想起来他。 “六叔想让我有什么事?又或者六叔觉得我应该有什么事?” 对于楚王这种想法子矜十分不理解,有事你觉得烦,没事你又觉得不正常,要求还真多。 “别呀!”楚王夸张的叫道,连忙转移话题,“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把叶珏那小子灌醉了?” “谁说的?”子矜一脸无辜,“明明是他非要和我拼酒,我不忍推辞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你啊。”楚王笑着弹了下子矜的额头,“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子矜的酒量可是从小被他四兄用烧刀子练出来的,能和他四兄喝的不相上下,和她拼酒不是找虐吗? “六叔!”子矜捂着额头嗔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再弹我了! “切!”楚王又弹了她一下,“你就算再大我也是你长辈。” “你就比我大两岁。”子矜白了他一眼,还来劲了是吧!真当她躲不开呢? “那也是长辈!”楚王一脸得意,引得子矜在心里狂翻白眼。 “不说这个了,你的婚期是定在明年五月对吧?”与子矜闹够了,楚王正色道。 “对”子矜点头,“是明年五月初七。” “这日子有什么问题吗?”见楚王面色微沉,子矜心中疑惑。 楚王摇了摇头,子矜刚松口了气就又见他沉着脸问道“你成婚之后会回蓟州吗?” “会。”子矜语气肯定,心中对楚王这幅反应的原因隐隐有了猜测,便笑道“六叔就不要担心了,我知道。” 楚王顿时瞪大了眼,情绪激动“你知道你还要去!你难道不知道陛下就是想要你去……”送死两个字卡在楚王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都知道,可我一定要去。” 楚王闻言便要反驳却被子矜按在位置上动弹不得,心中惊诧子矜武功的同时也稍稍安定下来。 如果武功不错的话,在战场上应该能活的久一点吧? 感觉到楚王不再动作,子矜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京城并非久居之地,我迟早要回蓟州,与其将来在京城深陷泥沼难以脱身,还不如现在离开,至少能留得三分颜面。” “而且,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对她的考验,只要能挺过去,日后天高海阔,宣武帝不会在对她有任何针对。 “我明白了。”楚王无奈的叹了口气,“想让我帮你什么?” “帮我瞒好这件事,暂时不要让我父王知道。”子矜郑重道。 “十坛醉清秋。”见楚王想要推辞,子矜快速说道,把楚王还未出口的词堵了回去,“陛下也会有所动作,这并不是很难。” “好!”楚王迟疑半晌,咬牙应道。 只希望到时四兄能下手轻一点啊! “还有,我听说四兄离京的时候你没去送?”楚王皱眉道。 子矜愣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 。 第74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愣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 楚王看着子矜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劝道“当年之事也不能全怪在你父王身上,这么多年,四兄待你如何你也不是不知道,为何不能给四兄一个机会呢?” “我给他机会?”子矜自嘲的笑着,“谁给过我机会吗?” “你连继母都能接受,就不能体谅体谅四兄吗?” 楚王不是很理解,明明四兄才是子矜如今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可自己这个侄女儿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与继母相处融洽与生父关系僵硬,一旦四兄试图干涉她的事,两个人的关系连表面上的亲近都维持不了。 子矜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不一样,六叔,你根本不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王盯着子矜,半晌才叹了口气“也罢,你向来有分寸。” 子矜低着头并未回答。 有分寸?也许吧! “世子,明年回蓟州有什么问题吗?”从楚王府到燕王府的一路上夜心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别听六叔瞎说,能有什么事?”子矜低头摆着棋子,漫不经心地安慰道,眸中却一片深沉。 知道子矜不愿多说夜心也不在追问,说了声“我去给世子泡茶”便转身从里间取出一整套茶具,坐在了离子矜不远的地方。 “青书呢?”子矜摆好棋子,头也不抬地问。 夜心把杯子放到子矜手边,道“去帮世子挑嫁衣的布料了。” 子矜手中茶盏一顿,挑眉道“帮我挑嫁衣料子?” “婚服。”夜心默默地改了口。 “夜心,我想你还没明白过来”子矜放下茶盏,淡淡道,“我和那些闺阁小姐不一样,我是燕王世子,日后会袭燕王爵领燕山卫、镇守北境、为国藩篱。 和苏言蹊成亲之后他会随我回蓟州,日后不得科举、不得从军、不得经商、不得蓄姬纳妾、不得擅自出府,子女亦要随我姓萧。 我们两人的婚事,始终都是他嫁我娶,他是我的世子妃。” 末了,子矜看着夜心呆呆的样子,捏捏她的脸,一边感慨着手感不错,一边问道“你可明白?” 不是她太过敏感,实在是夜心的位置过于重要,如果夜心不能拿捏好对苏言蹊的态度,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夜心略一偏头,把自己的脸从子矜的手中拯救出来,点头道“夜心明白。” “明白就好。”子矜收回手笑着捧起茶盏,又道,“你记得给君行君衍他们交代一声,苏莫云不是他们的主子,不必太把他当回事儿。” “是。” 见夜心再次回到茶案前,子矜再次捻起棋子看向棋盘。 梁国公是太子的人,他的世子是大兄的人,也不知道苏言蹊这个燕王世子妃会站在哪边。 …… “阿耶,该喝药了。” 萧元将药碗递给倚在床上的太子萧业,待他喝完之后又递过去一杯温水漱口。 萧业喝了口水压了压口中的苦味,才笑着对萧元道“整日里喝这些苦汁子,如今竟连白水尝起来都是苦的。” 萧元将药碗递给身旁的宫人,道“阿耶若不想喝药,便该好生休养,早日将身子养好才是正经的。” “你又如何知道为父没有好生休养?” “昨日刘院判来诊脉的时候儿子问了,分明是您思虑过重才久病难愈!”萧元看到萧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生硬,“您若是好生休养身体怎还会这样!” 话刚说完萧元就后悔了,萧业本就身体不好,若是再被他气出个好歹,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别的不说,宣武帝头一个不会放过他。 萧业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一句玩笑似的反问便让萧元生出这么大的火气, 作为一个自认为合格的父亲,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长子的心理健康,遂问道“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 萧元下意识的否认,却更加坚定了萧业关于自家儿子遇到了麻烦的想法。 “我知你现在便跟在你阿翁身边学那些东西略有艰难,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你说出来,为父帮你参详参详?” 见萧元低着头不肯说话,萧业也不急,只是端着茶盏一口一口的喝着温水。 半晌, 萧元抬起头,带着一股子决然的气势,开口道“儿子前些日子无意中听到几个官员说,说您身体不好,指不定哪日便……他们便想要扶持晋王。” “叫什么晋王!那是你二叔。” 萧元硬着脖子不搭话。 萧业揉了揉额角,头疼道,“你便是为了这事纠结了这么些时候?” 这孩子怎么有点傻呢?子矜都明白的事他居然还在钻牛角尖! “难道不该吗?”萧元气愤道,“他们竟敢肖想您的太子之位,简直不知所谓!” 萧业看着萧元气愤的样子,神色平静地问道“你到底是气愤他们他们投靠你二叔?还是气愤他们不把为父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亦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 萧元抿了抿唇,有一种心思被洞察的羞耻感。 他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正统的儒家教育,再加上宣武帝护短的性格,本朝对亲亲之义极为重视,如今要他承认他在这听到那几人的话之后居然因为害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而对自己的叔叔产生敌意,是一件让人很难为情的事。 反倒是太子,在看到萧元的反应之后了然一笑,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二郎长大了。” 太子的语气颇为欣慰。 什么?! 萧元不可置信的看向太子,刚刚那话是阿耶说的? 他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气愤自己的儿子在自己还没有登上帝位的时候,就开始肖想起那个位置。 显然,太子殿下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儿子戒备藩王,想要维护自己未来利益的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反倒对此颇感欣慰。 “以前我总觉得你性格太过温和,不适合生在皇室之中,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你这样,很好!” 太子拍着萧元的肩膀,骤然生出一股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 。 第75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太子拍着萧元的肩膀,骤然生出一股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 “你阿翁既然将你带在身边,便是有意要培养你,你跟着你阿翁要多看多听多思,不懂便问你……算了,还是回来问我吧,再不济,子矜也成。” 萧业想起宣武帝的脾气,果断改口,还是让这傻小子少受点罪吧,父皇那脾气,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萧元呆愣地看着自家老爹一脸欣慰,迟疑道“阿耶,您,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萧业反问道,他觉得萧元好像走到了一个误区。 “皇室中人的亲亲之义是建立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基础上的,再者,亲亲之义又不是让你不分是非,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这两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拿藩王来说,陛下将自己的子嗣封王,择有才干者出镇边地,这些藩王位高权重,生活优渥,这便是陛下的亲亲之义,但陛下将藩王的嫡长子接到京中教养,直到成年之后才能回封地,明面上是觉得边镇苦寒怜惜孙辈,内里如何你难道不明白?这是为公,是不会因为所谓的亲亲之义而改变的。” 既然萧元被皇室中那兄友弟恭的表象迷了眼,萧业便撕下表面上那层温情脉脉的遮羞布,露出底下血淋淋的事实让他好好看看,亲亲之义在皇室就是个笑话。 当然,为了照顾自家儿子那脆弱的心灵,萧业又安慰道“不过这并不是说皇室之中就没有感情了,只不过皇室之人的感情没有大局重要而已,你看你五叔不就是极重感情,因为对子矜心中有愧,这么多年任凭子矜怎么作都对她宠爱如初,若换了个人只怕早就不想管这个闺女了。” 安慰儿子还不忘吐槽自家弟弟那可耻的女儿控属性,简直毫无为人父的威严,所以说孩子还是自家的好啊,看看萧元,就完全满足了太子殿下的做父亲的兴趣嘛! 萧元“……” 感觉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 我那个被人称为至诚至仁至善至孝温文尔雅有古君子之风的父亲居然是个切开黑! ?(?'?'??)? 萧业最看不惯萧元那副呆愣的样子,干脆给他吃了一枚定心丸,“他们就算有这心思,也要看陛下乐不乐意!” 对啊! 在阿翁心里,在没有谁会比阿耶更适合太子这个位子了吧! 只要阿翁在一日,就没有人可以动摇阿耶的太子之位,至于以后,阿耶这么些年的太子是白当的吗? “是儿子着相了。” 萧元羞愧道“多谢阿耶指点。” “嗯”太子点了点头,笑道,“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是。” 晋王吗?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惜选错了时机。 萧业低下头,心情不错的抿了口温水,那些人可是压错宝了,连陛下的心思都猜不到还敢掺和进这些事里,不知死活! …… “你说什么?” 子矜放下茶盏,皱眉道“你确定是大兄要来?” “是,皇长孙殿下一早便遣人送来了拜帖。”说着,青书将那大红烫金的拜帖双手奉上。 还有拜帖? 子矜心中惊诧不已,时下确实流行在登门拜访之前送上拜帖以示尊重,可大兄与自己再是相熟不过,来燕王府跟自己家一样,何时递过帖子! 这次怎的如此郑重? 子矜翻看着帖子,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竟还是萧元亲自写的! “帖子是谁送来的?” 青书作为打小跟着子矜的老人,自然是明白子矜的意思,当即说道“是周显,奴婢问过他了, 他只说那日皇长孙殿下自太子殿下处回去后便想来燕王府,不知怎的殿下走到半道又说午后登门不够郑重,一连犹豫了几日,方才往咱们府上递了帖子。” “我知道了。”子矜点了点头,对青书道,“既然皇长孙殿下如此郑重,我们也不可怠慢,你便把府中好好收拾收拾,不可有一处失礼,明白吗?” 子矜失礼二字说的尤重,青书心领神会,下去安排一应事务去了。 不可失礼,这礼不单单是指待客之礼,更是府中一应用度的礼制,皇长孙殿下与陛下一样,极其重视礼制,若是到时被皇长孙殿下挑出错处反倒不美。 子矜起身将拜帖收进书房,暗自思索着萧元的来意。 子矜身为萧元的堂妹兼伴读,与萧元的感情自不必说,哪怕是先前子矜在护国寺时,萧元也时常探望。 而子矜回京之后,两人更是时常小聚,直到那次…… 想起那次不甚愉快的聚餐经历,子矜神色一暗,似乎从那次听到几个官员说什么,要投靠晋王以待后来的话之后,大兄就很少再往燕王府来了,后来更是出了赵晴假意投诚的事。 难道是因为这个? “呵!”子矜嗤笑一声,自己这个大兄还真是单纯的可爱啊。 疑心藩王不轨便让手下的人来假意试探,如今被太子开解两句便幡然醒悟,再加上试探结果于己有利便急不可耐地登门拜访,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算计吗? 难怪赵晴会把假投诚变成真投诚,怕是对这位失望了吧。 也罢,不过是三日而已,且看他到时能说出这什么来! …… 三日后,燕王府中门大开,子矜站在门口亲自迎接来访的皇长孙殿下。 两人于门口见礼后,先后步入府内,身后大门缓缓关闭。 萧元坐在燕王府的正厅,叹了口气,对子矜道“子矜,你又何必。” 子矜接过女侍手中的茶,笑着道“子矜虽不知哥哥为何如此郑重,却不能让哥哥的礼数落了空不是? 若是只哥哥一人郑重其事,子矜却置身事外,只怕明日京中妇人们便又多了一桩谈资,子矜虽不才,这些事还是能安排好的。” “此番是我思虑不周,又给你添麻烦了。”萧元惭愧道,“大兄给你赔不是了。” 说着萧元便要下拜,子矜赶忙扶住萧元,把他按在位子上,肃容道“大兄这是做什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我既是兄妹便理应相互扶持,如今大兄因为一点小事便向子矜道谢,是不认我这个妹妹了吗?” 。 第76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说着萧元便要下拜,子矜赶忙扶住萧元,把他按在位子上,肃容道“大兄这是做什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我既是兄妹便理应相互扶持,如今大兄因为一点小事便向子矜道谢,是不认我这个妹妹了吗?” 开玩笑,这府中可是有陛下手下的探子,她疯了才敢因为一点小事便受了陛下最喜爱的皇长孙的礼!怕是不想回蓟州了吧! 萧元见子矜神色不似作伪,心下震动。 子矜一心一意替自己打算,自己居然疑心子矜和那些人一样想要肖想太子之位,实在不该。 这般想着,萧元便直接说了出来。 “大兄,你说什么?”子矜按着萧元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妹妹怎么听不懂呢?” 萧元感觉到子矜语气中的不自然,更是愧疚,心一横便将自己在心中想了多日的话说了出来。 “子矜,先前是大兄不是,那日我在茶楼里听了那些人的话,便,便对你有所怀疑,后来更是让赵晴来试探你,这件事是大兄错了,大兄给你赔罪!” 说完萧元便对着子矜拜了下去,子矜侧过身子没有受萧元的礼,却也没有阻止。 子矜像是不知道要干什么一样,捧着茶盏,不停的喝着茶,神情恍惚。 半晌,子矜才颤着声,不可思议地问萧元“我……臣与殿下相交多年,殿下便是这般看待臣吗?” “我……”萧元一时词穷,若是子矜生气了倒还好些,可偏偏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这让他连辩解都做不到。 “殿下不该来的,”子矜似叹似怨,“殿下若是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就那样瞒着臣不是很好?” 萧元愣了愣神,苦笑道“我原也是这般想的,可总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我到底还是做不出违背本心的事。” “殿下这般直言不讳,就不怕臣因此与殿下起了嫌隙?” “我想赌一把。”萧元笑着道,“就赌你我多年情分经不经得住这一遭。” “日后谁若是再说大兄优柔寡断,妹妹定第一个上去反驳。”子矜苦笑着扶额,“大兄这是吃定妹妹我了,是吗?” “哪里?”萧元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想着从小到大,总是你让我的多些,我想着这次,你虽说会生气,但也不过是多晾我些时日,可若是不说,日后被你知道了,那才是真的起了嫌隙。” “兄长可真是好打算!”子矜讽刺道,“如今兄长道了歉赔了罪,妹妹若抓着不放,岂不是妹妹不懂事了!” 萧元浑不在意的笑着,自己这个妹妹打小脾气就冲,如果真的不痛快了一拳头招呼上来也是有的,如今不过是被刺上两句,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萧元这幅样子,子矜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最后一巴掌拍在面前的乌木案几上,案几不出所料的散架了,连带着上面的杯盏也碎了个彻底。 出了气,子矜心情很好的和萧元换到了暖阁,捧着新泡的茶水,子矜笑着和萧元说起了正事。 “说句得罪人的话,妹妹以前一直觉得哥哥你的性子太过绵软,如今看来,但是妹妹多虑了,哥哥会护食了,这样很好。” “是吗?”萧元想起自己妹妹刚才那彪悍的一掌,心有余悸,“我倒不觉得。” “算了,”子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兄长心中自有计较,妹妹就不在多说了,说多了反倒讨人嫌。” “我……” “好好喝茶!” 子矜截断萧元的话头,“不说那些烦心事。” “好。”萧元无奈地看了眼脾气又上来了的妹妹,这么冲的脾气,亏得是生在皇家又有阿婆赐婚,不然可怎么找男人呦! “你说燕王世子对皇长孙说了什么?”宣武帝放下手中批到一半的奏折,惊讶道。 “世子说皇长孙殿下会护食了,这样很好。” 站在下首的暗卫统领韩然略带无奈的把子矜的话重复了一遍,世子这比喻,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 宣武帝难得的沉默了。 半晌,宣武帝挥了挥手,让韩然退下。 “江福海,摆驾东宫。” 宣武帝到时萧业正歪在床上看书, “陛下?!” “快躺着。”见萧业挣扎着要起来行礼,宣武帝快行两步把他按了回去,语带责怪,“不是说过私下里不必行礼吗?” 萧业无奈的顺着宣武帝的力道靠回床上,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规矩如此,陛下虽体恤臣,臣却不能因此坏了礼制。” “哼!”宣武帝瞪了眼萧业,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规矩重要还是你身子重要?” “这……”太子正欲反驳,却被宣武帝一句话堵了回去,“你是太子。” 太子有“国本”之称,自然比那劳什子规矩重要。 太子一时竟无言以对,宣武帝颇不厚道拍拍太子的肩,似乎对于自己把这个向来才思敏锐的大儿子堵的无话可说这件事颇为得意。 “近来身子可好?” “还是老样子,整日里用汤药吊着,虽不至于太坏,却也好不了,劳陛下忧心了。” “你们都下去。” 待屋内随侍的宫人全都退下,宣武帝才笑着道“我今日听韩然说了件趣事,你可要听?” “是吗?”萧业也笑了起来,道,“那儿子可要好好听听,是什么事竟值当父皇跑这么一趟?” “前几日二郎不知怎的与子矜闹了别扭,一连半月都不曾理会子矜,谁知昨日燕王府上竟大开中门,迎了二郎进府,我还道是怎么回事? 谁知竟是二郎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对子矜起了疑心,后来又觉得疑心错了,特地递了帖子登门,向子矜赔罪去了。” 萧业先是一愣,随即笑了,道“只怕也就子矜肯陪着他这般胡闹了。” “这还不算,你可知子矜那丫头对二郎说了什么?” 宣武帝故意卖了个关子,想让萧业多说两句,不然整个人不声不响地靠在床上,看上去都阴沉沉的。 。 第77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萧业先是一愣,随即笑了,道“只怕也就子矜肯陪着他这般胡闹了。” “这还不算,你可知子矜那丫头对二郎说了什么?” 宣武帝故意卖了个关子,想让萧业多说两句,不然整个人不声不响地靠在床上,看上去都阴沉沉的。 萧业也极为配合,“子矜这孩子素来率真,必然是生气了。” “正是,子矜可是气的当场拍碎了一张乌木案几。”宣武帝抚掌笑道,“听说当时把二郎吓得够呛。” “这孩子……” 萧业也是笑了,无奈的同时又觉得意料之中。 这两个孩子打小长在一起,别说是拍碎一张案几了,只怕两人在一起打一架都没什么稀奇的吧? 笑过了,宣武帝才说起正事,“这些事情我们笑笑也就过了,不过小辈们的玩闹,让我惊讶的是子矜说的一句话, 子矜说,她一直担心二郎的性子太过绵软,如今二郎会护食了,这样很好。” 萧业的笑容逐渐敛去,换成了感慨,“子矜也真是……” 宣武帝也是一样的表情,“别说你了,连我也没想到这孩子竟能说出这话来,当年之事你我都明白,子矜便是心有不甘也是正常,谁能想到,她竟能替二郎谋划到这一步!” “子矜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可惜……” 可惜什么? 太子没说,宣武帝也没问。 两人极其默契地岔开了这个话题。 “如今朝中局势你怎么看?” “人心浮动。”萧业只说了四个字,却成功的让宣武帝的面色冷了下来。 “我看他们都是闲的!” “这也怨不得他们,”萧业像没看到宣武帝的脸色一样,依旧从容的说道,“到底还是因为二郎年纪太轻。” “什么二郎年纪轻!”宣武帝不忿道,“我看是朝中倚老卖老的人太多了!” …… “如今朝中多是勋贵重臣,倚老卖老,把持权柄。”子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道,“陛下想要将皇长孙推到台前,必然要铲除一些人,只是不知那些人要倒霉了。” “是啊,咱们这位陛下,可是最喜欢对勋贵下手了。” 赵晴喝了口茶,看起来有些萧索。 奈何子矜太过了解他的脾气,这人就是扮纨绔时间长了,时常下意识地做出一些不合礼仪的举动来,所以就用这副文艺青年的样子来遮掩。 说白了,就是扮猪的时间长了,被猪同化了,不得已,便重新装成人。 “放心吧,暂时还轮不到你家。”子矜随意安慰了一句,便扭头看向窗外四处走动的士卒,眉头微微皱起。 “我听说前几日有几个难民想要往城里硬闯,结果被五军都护府的人砍死了?” “没错,”赵晴亦是皱起眉头,道,“朝廷在城外给他们安排吃住,还有什么不满,偏偏要进城,还都是年富力强的青壮!这些人未免也太不知所谓!” “你是这么想的?”子矜新奇的看向赵晴,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人一样。 “难道你不是?”赵晴奇怪的看向子矜,“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是啊,没什么不对。”子矜笑着收回视线,继续看向窗外。 确实没什么不对,这才是权贵们正常的思维吧!在事不关己时站在百姓的立场上,而一旦威胁到自身利益,百姓就成了碍眼的存在。 可又有谁会想到,只有青壮想进城,是因为妇孺已经快要死绝了呢? 这么看来,陛下也不是多么爱民如子嘛! 她就不信,城外这么大的动静能瞒得过上面的陛下! 如今装作不知道,不过是因为有些事的价值大于那些难民罢了。 倒是可惜了她那两百石粮食,到底没能送到难民的肚子里。 “说起来,年关将近,你府上就没有事吗?还有心思约我来喝茶?”明明王府的事情应该更多才是。 “没办法,谁让我的属下都太能干了呢。”子矜装模作样地感慨道。 至于她其实是因为太过碍手碍脚,被自家属下嫌弃地赶出来的事实,还是让它随风去吧。 …… “青书,把昨日陛下赐的那套雨过天晴的茶具拿出来,”子矜倚着凭几,毫无形象地挥手道,“陛下既然赐了下来,便是要用的,若是不用岂不是白费了陛下的心意。” “是。”青书对子矜这幅样子见怪不怪,收起案几上那套旧茶具便走了出去。 “夜心,最近城外有什么消息吗?”子矜换了个姿势,趴到宣武帝新赐的紫檀木案几上,感慨着皇宫出品必属精品。 夜心努力让自己无视眼前的主子算得上粗野的举动,道“听说城外难民营那边有好些人都开始发热了,据属下推断那可能是瘟疫……” “不许胡说!这些话是能乱说的吗?那只是普通的风寒!” 子矜打断了夜心的话,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瘟疫! 居然是瘟疫! 子矜没有怀疑夜心的话,夜心从来不会再这种事情上开玩笑,所以说,真是天助我也! 子矜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不知道陛下现在的心情如何呢? 宣武帝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或者说,有些暴躁。 “瘟疫!” 宣武帝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韩然头顶传来,他却还有心思研究面前那个扭曲变形的铜镇纸,甚至饶有兴致地想着,难怪燕王世子的力气那么大,原来是家学渊源。 “去给朕好好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插手这件事!” “臣领旨。” 韩然小心地出了殿门,抬头看了眼晴朗的天空,摇着头离开了。 多好的日头,怎么就有人不想看呢? …… 同安侯府 “你说什么!” 同安侯李舜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从杯中洒了出来,污了身上的锦袍,他却顾不上这些了。 “是瘟疫啊,侯爷。”兵马指挥司的都指挥谢瑛已经急了,城外已经死了二十多人了,这事情眼看着就要瞒不住了,到时若是被陛下发现了,那下场…… 谢瑛想起衙门门口放的那两面鼓就浑身发冷,这事,绝对不能让陛下知道! 李舜在经过最初的惊慌之后已经冷静下来,同样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事给瞒死了。 否则一旦让圣上知道,只怕有灭族之虞! “这事还有谁知道?” “事关重大,下臣已封锁消息。” 谢瑛见李舜镇定如初,心中也渐渐安定下来,这件事情他从头到尾都是跟在李舜的身后,既然李舜这个主谋都不着急,他有什么可怕的。 “如此……”李舜低头思索着应对之策。 这事,既要瞒住陛下、防止瘟疫扩散到城内,还要将此事彻底压下去,其实最难的是如何堵住那些流民的嘴,否则一旦查起来,那些流民只要有一人说了实话,对他而言都是灭顶之灾!可人心难以算计,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阳奉阴违! 既然活人难以把控, “那就让他们都去死吧。” 什么?! 谢瑛震惊地看向李舜,城外的流民可不是一两百个,那是万余青壮!虽说这两个月一直忍饥挨饿,又受瘟疫的影响,身体普遍虚弱,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啊! 这么多人,想要全部封口,杀的过来吗? 李舜放下茶盏,轻松道“城外流民不思天恩,哄抢粮库,幸而都护府兵士护卫得力,击退流民,后又有数人煽动舆情,以致流民暴乱,都护府拼死阻拦,因人手不足之故被迫火烧难民营,以拖延暴民脚步,后得京郊大营支援,成功剿灭暴民。 谢大人以为此法可行否?” 谢瑛看着李舜脸上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笑容,心里一阵阵地发寒。 那可是一万多条人命啊!就这样轻飘飘的两句话就没了,若有朝一日换成是自己碍了他的事,是不是也是此般下场? 谢瑛不敢想,也不能想,他现在已经彻底上了同安侯府的船,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一旦同安侯府倒了,到时候拔出萝卜带着泥,他又能落到什么好。 为今之计,只有尽力保全同安侯府,才能保得住自己谢氏满门。 “侯爷思虑周全,下臣佩服。” 但愿他的法子有效吧,谢瑛自暴自弃的想着,大不了一起去死好了! “你且去安排,京郊大营那边你就不用管了。” “是。” 谢瑛强压着吐槽的冲动道,说得好像他能管得了京郊大营的那群大爷一样。 谢瑛的动作很快,不过十余日便安排好了一应事务。为了保证一切能够顺利进行,他还特意挑了一个黄道吉日,正月初一的晚上。 宣武三十三年的第一天,或者说是第二天,聚集在金陵城外的难民暴乱,被京郊大营的兵士迅速镇压,待到宣武帝收到消息的时候,所有暴民业已伏诛,无一人漏网。难民营也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奉天殿,正在进行的是宣武年间第一次在年假期间召开的小朝。 宣武帝虽说向来喜欢压榨官员的假期,但从来没有占用过年节里的五天假,哪怕是前些年攻打交趾的时候,陛下都没有占用年假来处理军务,如今竟然不管不顾地在大年初二便将各部主官都叫进宫里,可见宣武帝被气成了什么样子。 “李和衷,朕将此事交给你,允了你便宜行事之权,这便是你的处理结果?连些流民都安置不好,朕要你何用! 还有你们!平日里一个个不是都很能说吗?啊?怎么都不说了?都哑了吗!德不配位!德不配位!朕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来朝中养老的吗!一个个尸位素餐结党贪墨,毫不体察民间疾苦,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国之蠡蛀!乱国之源……” 眼瞧着宣武帝的话题越来越歪,大有把天下读书人都一棒子打死的趋势,萧元及时阻止了他。 “陛下,臣窃以为当务之急乃是如何善后,余下诸事皆可押后再议。” 宣武帝……死孩子,让我多骂两句出出气不行吗! “二郎所言在理,诸卿以为如何?” 宣武帝到底还是给自己的长孙的面子,转而问起了众人善后的问题。 正所谓权利越大责任就越大,在这种需要迎接陛下的怒火的危险时刻,当然需要专业背锅侠(并不)丞相出场啦。 李舜顶着六部主官感激与敬佩并存的目光站了出来。 “臣请陛下下诏安民,晓谕百官于赈灾一事务必谨慎,以防再生民变,亦可震慑宵小,稳定局面。五军营及兵马指挥司阵亡将士还要由兵部清点,对其遗属进行抚恤, 且如今春日渐进,以伏诛之暴民尚需妥善处理,为防疾疫,臣以为火焚为上。” “诸卿可有疑议?” “禀陛下,”礼部尚书出列道,“此番变故突然,幸赖兵马司应对得宜,五军营救援迅捷,方才拒暴民于城门之外,臣以为兵马司与五军营一应当值官员俱当赏。” “准。” 宣武帝的视线从其他几个没有说话的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到了李舜的身上,“此事仍交由丞相处理,若是再有差池,朕必严惩!” “臣领旨。” 待殿内诸臣相继离开,宣武帝揉了揉额角,随口问道“二郎,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萧元回想着今晨收到消息后发生的事,略带迟疑道“孙儿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宣武帝看着萧元若有所思的样子来了兴致,道“说来听听。” “孙儿觉得可疑之处有三,其一,兵马司的死伤,兵马司的人竟然死了九成半这不像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流民能做到的; 其二,神机营到的未免太过及时了,其三,据同安侯所言,那些流民所以死伤殆尽,乃是流民抵抗激烈,神机营下了剿杀令的缘故,可孙儿总觉得有些蹊跷,这不像是在镇压暴民,到像是……” 萧元停了下来,小心的看了眼宣武帝,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接着道“倒像是在杀人灭口。” “说的不错,”宣武帝起身拉住萧元,笑着往殿外走去,“走吧,陪我去东宫。” 。 第78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萧元停了下来,小心的看了眼宣武帝,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接着道“倒像是在杀人灭口。” “说的不错,”宣武帝起身拉住萧元,笑着往殿外走去,“走吧,陪我去东宫。” 萧元忙小心地扶住宣武帝,提醒道“阿翁小心脚下。” “你这孩子。”宣武帝笑骂一声,却还是依言放慢了步子。 …… “六叔,新年长乐,平安顺遂。”说完子矜便给楚王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萧栩笑着扶起了子矜,打趣道,“我可没准备你的压岁钱。” 子矜顺着萧栩的力道起来,略严肃的说“侄女不怪六叔,可若是因着这么一件小事便让六叔心怀愧疚的话,侄女恐于心难安,不若六叔留侄女一顿饭,权当赔罪?” “你可得了吧你,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萧栩一把收回自己扶着子矜的手,不忿道,“那家拜年是快午时了才上门的,再说了,你不是昨日才差人送了年礼吗?怎么,还知道亲自上门来给我这六叔拜年啊?” 京城风俗,但凡送了年礼便是拜过年了,子矜送了年礼再亲自登门,便是拜了两次年。 “瞧六叔说的,侄女是那般不知礼数的人吗?”子矜笑着随萧栩进了暖阁,两人分主次坐了。 “因着昨日去瞧了怀宁姑姑,才耽搁了一日,可侄女不是把年礼一样不落地给您送来了吗?还特意多给您添了两坛梨花酿呢。” “不过两坛梨花酿就想收买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诶,这话就不对了吧,”子矜反驳道,“我可是记得阿瑶最喜欢我家的梨花酿了。” 萧栩硬着头皮反驳了一句“没大没小,那是你叔母。” “还差两个月呢,等你们成亲了再改口也不迟。”子矜不置可否,显然没太把萧栩的话当回事,“阿瑶定然不乐意我把她当叔母。” 没办法,谁让自己侄女和自己未婚妻是手帕交呢,谁让自己打不过未婚妻呢。╥﹏╥ 子矜……呵呵 “你去看三姐了?” “是啊,”子矜接过茶盏道了声谢,接着道,“我瞧着姑姑的气色倒是比入秋那会儿强了许多,也爱笑了,听底下人说姑姑如今闲来无事,常捣鼓些吃食,昨个我去的时候,姑姑做的那道清蒸鱼委实不错。” 萧栩看着子矜一脸回味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道“你是只记得吃了吗?” 要说子矜明面上也是和温和雅致,文武双全,礼仪品格亦是极好,可偏偏私底下却是一副混不吝的性子,尤其是在熟人面前,根本毫不遮掩,气的人牙痒痒。 “唯美人与美食不可辜负。”子矜装模作样地感慨道。 萧栩抽了抽嘴角,到底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反正看子矜的样子就知道,三姐过得定然不错。 “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萧栩随意挑了个话题,“往日你来蹭饭可都是辰时便到了。” 说起这个,子矜神色一暗,声音微沉,“知道了城外的事,把府上的人都敲打了一遍。” “消息传得这么快?”萧栩惊讶道。 虽说这事陛下没有刻意压着,可也不该传的这么快呀! 而且看子矜的样子,知道的明显不是一星半点,这就奇怪了,难道她有什么暗中的势力,竟瞒过了所有人! 萧栩眼睛发亮,直勾勾的看着子矜,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子矜怎么不知道萧栩在想些什么,无奈扶额。 “你想哪去了?我昨日宿在了怀宁姑姑处,今日一早方才回的王府。” “这样啊。”萧栩语气失落,原来是顺路看到的。 “算了,年节里说这个干什么,平白惹了晦气。”说着子矜露出一副不可说的样子指了指上面,示意萧栩小心宣武帝。 萧栩会意,笑道:“正是这个理,左右这事与你我无甚干系,且让朝中那些官员们头疼去吧。” “只怕陛下有的烦了。” “那可不一定。” 萧栩看了眼暖阁丽摆的西洋钟随口答了一句,不待子矜反应便又询问道:“我让人做了温鼎,同去?” “自然是要同去的。” 子矜了然一笑,顺着萧栩的意思没有问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不就是提醒自己这件事里有陛下的手笔嘛,反正自己已经猜到了,问不问都无所谓。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萧栩喝的多了,拉着子矜的反复叮嘱回府的之后要多去看看未来叔母,说什么“六叔碍着礼法不能与她多见,你却是无事的,闲来无事帮我俩传传书信亦是极好。” 收到消息后火急火燎地赶来与萧栩商讨昨日之事的王府长史脸都黑了。 子矜被萧栩扯着袖子,眼睁睁的看着那位长史的脸色从幽怨到悲愤,再到痛惜,最终化作认命的木然。 摊上这么个主子,都是作孽啊! “费长史也是可怜。” 子矜对这位性格略带古板的颇为同情。 摊上六叔这么个浪到飞起的主子,也难为他能忍得了。 “属下倒觉得费长史是乐在其中。” “何解?” 子矜看向夜心,费长史这么个老古板还能受得了六叔这种非主流的皇室,搞笑呢? 要说子矜能和楚王感情甚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两人的性(chou)情(wei)相(xiang)合(tou),都喜欢浪。 和子矜私下里浪,明面上还是光风霁月的清正人设不一样,楚王是彻底的放飞自我,曾放言效仿魏晋名士,越名教而任自然,非汤武而薄周孔,那怕被宣武帝训斥过数次也从未收敛。 总之,萧栩是一个非常不符合主流价值观的“浪子”,费长史是被折磨的自暴自弃了吗? 夜心见子矜感兴趣,也不卖关子,解释道“属下与费长史见面多些,发现费长史私下里每每提起楚王总是一副,嗯,一副慈爱的样子,属下以为,费长史多半是把楚王当儿子照料了。” 子矜“……” 儿子?! 怪不得六叔刚定亲那会费长史老是拉着她打听洛瑶的消息,原来是在担心这不省心的儿子找了个歪瓜裂枣的新妇回来? “只是不知六叔作何想法?” 莫名其妙的多了个爹!还是自己亲爹给自己找的,退都不能退! 萧栩“……” 我有句p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矜和夜心一路调笑着回到了燕王府,却听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世子,皇长孙殿下已经在暖阁里等了有小半时辰了。” “回头再找你算账!” 子矜强忍着一脚踹到管家身上的冲动加快了步子。 子矜笑着挑起了暖阁的帘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不知大兄前来,失礼之处还望大兄见谅。” 萧元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子矜解了披风坐到自己对面,推了一盏热茶过去,做足了主人的姿态。 “你我之间什么时候也计较起这些礼数了?” 子矜看着那盏茶,一言难尽道“所以大兄这是反客为主了?” 萧元细细的品了口自己泡的茶,慢悠悠的道“这叫主随客便。” 子矜“……”我信了你的邪! “陛下是短了东宫的茶叶吗,大兄还要来压榨妹妹。” “这母树大红袍何其珍贵,我就那么一点存货,喝完了可就没了。” 所以你就要来霍霍我的茶叶吗! 子矜忍着滴血的心,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赶紧说,说完就滚! 说起正事,萧元也严肃起来,逗妹妹是挺好玩,奈何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招来一顿暴打,还是要小心啊。 “阿翁把善后事宜交给了同安侯处理。” 萧元没有说是什么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成功的让子矜愣了。 “大兄说的,是昨晚的事?” 萧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子矜无奈扶额,到底是谁给了他自己会清楚这件事的错觉? 好吧,就算自己真的清楚,他这么肯定算什么事?这样不好,不好。 “大兄可否详细说说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萧元惊讶道,旋即又恍然大悟,“也对,你应该不是很清楚!” 所以你脑补了什么? 不管子矜心里如何吐槽,萧元还是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当然,关于宣武帝和他的私下谈话就没有必要说了。 子矜听完后问道“那大兄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想听你说说为什么陛下会把这件事交给同安侯了。”萧元理所当然道。 “大兄慎言!陛下之意岂是我能揣测的!” 萧元本就是随口一说,如今被子矜训了一句神色不免有些尴尬,却也明白揣测圣意的罪名不是他能担得起的,悻悻道“是我失言。” 子矜见萧元听进去也松了口气,自己虽然是好心,可这语气难免会让人不舒服,若是因为这个让萧元心里留了疙瘩,未免得不偿失。 “大兄长在东宫,与陛下相处自然趋于亲密,便是偶有不妥亦无大碍,是妹妹小题大做了。” 既然子矜递了台阶,萧元也不会拿乔,顺着子矜的话道“先君臣而后祖孙,你也是好心。” 子矜笑的腼腆,“大兄不怪我多嘴就好。” 萧元自然不会介意,他打小就明白,子矜虽说嘴上对他毫不留情,却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为他打算,若因为这些小事起了龃龉着实不值。 再者说,子矜这暴脾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这么点事萧元都要生气,早千八百年就被子矜气死了。 “陛下既有成算,大兄在旁边看着也就是了这么上心做什么?” 子矜思索着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明知道城门要失火了还往上凑,你不做烤鱼谁做烤鱼? 凭借着多年的默契,萧元瞬间明白了子矜的意思,要出事了!还是大事! “难道这事有……推波助澜?” 子矜肯定道“不离十,陛下用了多少心思来打压世家,好不容易将世家在朝中的影响削弱下去,必然不会坐视勋贵成为令一个世家。” “我明白了,此事我不会多管,你安心就是。” 萧元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缓急,宣武帝虽然宠他,可他若是随意插手坏了宣武帝的事,只怕会毁了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跟着宣武帝学政事的机会。 只是,萧元皱眉道“这同安侯竟如此大胆?” 上万人说杀就杀,真以为宣武帝是死的? 他难道就不怕有人反水?或者是那些流民有人走脱? 宣武帝可是在大齐律里面写的清清楚楚,午门外的登闻鼓“击即引奏”,一旦那些人里有一个敢上访,他可就完了。 更何况,锦衣卫的探子无孔不入,别处不好说,这京畿之地可是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难道同安侯还真的那般天真,以为陛下撤了锦衣卫的编制锦衣卫就解散了? 不能吧? 怎么不能了? 子矜自然明白萧元的想法,忍不住苦笑,你是陛下属意的继承人,你知道的事不代表别人也会知道好吗! “大兄是皇族嫡系,自然知道些秘辛,可同安侯不过是帝王家臣,哪里会知道这些?如今若只看朝堂之上,连妹妹这从未入朝的人都知道,同安侯以军功起家又被陛下拜为丞相,满朝的门生故旧,当之无愧的炙手可热势绝伦!陛下却修身养性,将一应琐事尽付丞相,自己却隐居幕后,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同安侯将陛下架空了。” “由来权势动人心,同安侯也是凡人,尝到了权力的好处,哪里舍得再交出来,再加上陛下有意无意的纵容,自然胆大。” “可他却忘了,他现在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他的,就连手中的权力也是陛下想让他沾的,陛下既然能给他自然也能收回来,”想到同安侯那个被宠的蠢到无以复加的儿子,子矜一阵厌恶,冷笑道,“真以为陛下这些年修身养性便不会再如当年一样了吗?愚蠢!” 萧元听出了子矜语气中的厌恶,忍不住问道“那同安侯得罪你了?” “没有!” 子矜果断否认,开玩笑,这种黑历史她怎么会让人知道。 。 第79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萧元听出了子矜语气中的厌恶,忍不住问道“那同安侯得罪你了?” “没有!” 子矜果断否认,开玩笑,这种黑历史她怎么会让人知道。 萧元“……” 那你干嘛一副恨不得人家赶紧去死的样子?←_← 绝对有问题! 要真的说起来,子矜说的也没错,同安侯确实没得罪她,因为得罪她的是同安侯的小儿子。 当初孝献皇后尚在的时候,对子矜管教得极为严格,因此子矜每次出宫都会抓紧时间去玩点新鲜的。 却说那次,子矜好不容易逮了机会去喝花酒,喝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了叶珏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其中就有那同安侯的小儿子李源,认真算起来子矜比叶珏还要小上两岁,比之李源自然也小了不少。 子矜为了方便行动穿的是男装,再加上她本来就长得英气,瞧着倒像是一个颇为俊俏的少年。 当时李源醉得一塌糊涂的,竟将她当成了楼里的小倌,言语下流,举止轻佻,气得子矜当场便拂袖而去。 至于为什么不教训教训那个李源?自然是顾忌着同安侯了! 那时的同安侯比起现在也不遑多让,若是真的因为这个得罪了他,燕王府虽说与朝堂没有太大的牵扯,不怕他针对,可应付起来也是颇为麻烦。 子矜当时自己还一大堆事情理不清呢,哪有功夫搭理他。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当时在场的人也都知道这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自然不会多此一举把这事告诉李源。 当事双方一个顾不上追究,一个压根就不知道,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只是子矜最近闲来无事追忆往昔,就又把这事翻出来了,若不是看在这一家子活不长的份上,她一定会狠狠地整李源一顿,不整的他半年出不了门她就不姓萧! “你可小心点,别又闯祸了。”萧元叮嘱道。 落井下石什么的,太积极了可不好。 子矜瞪了萧元一眼,“我是那么冲动的人吗?” 萧元挑眉,无声表示,难道不是吗? 子矜扭头冷哼,自然不是! 对此,萧元只能无奈表示,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日常宠妹,get 今天的皇长孙,依旧是一个宠妹妹的好哥哥呢。 子矜…… 这傻子是谁?我不认识他! 阿翁,你大孙子又发神经啦!你到底管不管啊!(╯‵□′)╯︵┴─┴ 宣武帝…… 对方并不想和你说话,并向你丢了一只燕王。 子矜认真道“大兄放心,妹妹刚劝过你不能掺和这些事,又怎么会插手。” 萧元对自家妹妹的小心眼深有体悟——没看上次他来给子矜道歉时还被子矜寻了个由头拉去切磋了——生怕她再一时想不开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遂宽慰道“瞧陛下这架势,同安侯也得意不了多少时候了,你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子矜哭笑不得,合着她就这么让人信不过吗? 瞧萧元那样子,活像是她马上就要拎着剑打到同安侯府上似的。 她在萧元这里明明扮演的是谋士的角色,为什么萧元总觉得她会恃武行凶呢? 不是很懂你们城里人的脑回路。 话说,萧元为什么这样你心里没点数吗?←_← 是谁每次辩不过人家就拉着人家去切磋的?是谁拉着得罪过自己的人去“冬泳”的?是谁因为一个花娘和别人起了争执把人一脚踹河里后逃之夭夭的?是谁因为人家小娘子一句“女生男相,不伦不类”把人家整得两个月都没敢出门? 当然,子矜也有分寸,从来没有把事情闹大过,知道的人也极少,因而她在外人眼里还是光风霁月的很。 光风霁月的燕王世子在笑着送走了踩着点回宫的皇长孙后瞬间变脸。 “青书在哪?” 答话的是一个眼生的侍从,约摸着是府上杂役,虽说瞧起来年纪极大,说起话来却意外条理清晰。 他道“回世子,小人半个时辰前瞧见青书娘子往厨下去了。” 冬日里日头落得格外早,如今不过刚到酉时王府里便点起了灯。 子矜借着檐下的灯笼看清了那个侍从脸上的印记,居然是官奴婢? 有意思。 不过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子矜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去告诉管家,让他两刻钟之内把府上所有的仆役集合到校场。” “是。” 子矜看着那人离开时挺直的脊背,对夜心道“过几日去查查这人的底细,这份气度,可不像是普通的官奴婢。” 夜心应下。 “走吧,叫上青书去校场。” 两刻钟算不上长,却也不短,足够王府所有的人从各个角落跑到校场。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但子矜还是不可抑制的怒了。 “刘公公,这就是府上所有的仆役?”子矜声音平静,坐在临时搬来的胡床上,扫了眼站的格外松散的仆役,似笑非笑地看向刘公公。 只可惜,眼神不好的刘公公是没办法在这昏暗的环境里看清她的神情了。 “回世子,正是。” “我记得年前看账册的时候,管家与我说,因着年后要忙着我成婚的事,恐府上的人手不够,便又去买了些奴婢,对吧?”依旧是平静的听不出一点情绪的声音,子矜以手支头看着刘公公,“我敬刘公公是陛下赐下来的人,便没有多问此事,如今倒是有些好奇了,可否请刘公公与我说说,您都买了些什么人啊?” “这……世子若是要知道详情,还是看花名册好些,世子可否准小人去将名册取来?” 刘公公也没想到子矜会突然问起这件事,当即便想用名册将子矜糊弄过去。谁晓得向来对他信任有加子矜竟笑着道“何必如此麻烦,既然府上的人都在了,管家将人指出来不就成了,总不至于月余的功夫管家便忘了那些人的模样了吧?” 子矜语气中的调侃让刘公公有些摸不准情况,他不知道子矜是知道了什么来套话的,还是只是一时兴起。 若子矜只是一时兴起,他要是承认了岂不是不打自招? 思及此,他决定赌一把,方才子矜也说了,他到底是宣武帝的人,子矜投鼠忌器,便是真的知道了他做的事,顾忌着宣武帝也不敢真的对他怎么样。 于是,他道“老奴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子矜不等刘公公说完便反问了一句,怒极反笑,“我看你确实是老糊涂了?青书,你来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是。” 青书从子矜身后走出,对子矜福了福身,道“据奴所查,自宣武二十三年始,管家刘胜挪用王府银两七千九百二十一两六钱,又兼克扣府中奴婢月例,约合白银九千两,更是纵容其子打着燕王府的旗号纵横乡里,败坏王府声誉,刘胜本人亦是奸污府中侍女,在该侍女自杀后称其私逃以掩盖真相。” 刘胜在子矜叫青书出来的时候便慌了,随着青书的叙述,刘胜顶着那些奴婢怨恨的眼神,强撑着才没有跪下来。 “我是宫里的人,是陛下派来燕王府的,世子她没有资格处置我,对,她没有资格……” 刘胜口中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却被内力极好的子矜和夜心听了个七八分。 子矜懒得理会这个不是天高地厚的奴才,径直对着下面那群窃窃私语的奴婢道“之前你们被刘胜克扣了多少月钱我也不甚清楚,你们自己算出个数去找青书支银子,若是有人不想在燕王府伺候了,也去和青书说,我让他帮你们销了奴藉,再额外给五两安家银子,也算是全了这么些年的主仆情分。” 什么?! 下面的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他们没听错吧? 世子竟然要补上他们的份例!还允许他们离开? 虽说高门大户的奴婢日子比一般的人家还要好上不少,可这里面显然不包括燕王府,燕王一家都是不喜奢侈的性格,府上奴婢的待遇较其他勋贵要差上不少,再加上这么多年被刘胜欺压着,真心想着燕王府的根本没几个。 看着很快便回过神跪倒在地,对着她千恩万谢的一众奴婢,子矜顿感无趣。 就知道会这样,恐怕明天就没几个人了吧。 子矜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一副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愤慨,“至于刘胜,吾明日便回了陛下,将你交由内廷司法办!” 子矜拢着袖子施施然地离开了,王府的奴婢也在寒风中散去。 这么冷的天,还是待在屋子里舒服啊! 子矜喝了碗姜汤感慨道。 “世子,您要属下查的那人的消息已经送来了。” “这么快?”子矜惊讶道。 好吧,其实也不是很惊讶,自文信皇后时便传下来地情报组织早已无孔不入,查一个小小的官奴只是顺手而为的小事,效率极高也没什么。 “只是……” 子矜看着夜心递过来的一沓信纸,神色莫名,“这是不是太多了?” 她自己的消息也就这么多吧!那群闲着没事干的人不会是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了吧? 夜心亦是不解,明明前几年君衍他们递消息的时候还很简洁,怎的两年不见画风突变至此? 既然不明白,那就看看里面都写了什么! 夜心去了蜡烛过来,将那些信纸一张一张放在火上烤了,显出原本的字迹,子矜配合着暗语逐字逐句的译过去,神情愈发的高深莫测。 当她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便一言不发的将那一沓信纸丢进了炭盆,直到确定所有的纸都化为灰烬才转头看向夜心,幽幽道“夜心,我对下属不好吗?” 夜心先是错愕了一瞬,随即哭笑不得,世子这是又抽什么风呢? 虽说夜心觉得子矜只是日常抽风,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世子待属下们自然是极好的,如今像世子这样宽厚的主子可不好找。” 这倒不是恭维,子矜对自己的下属向来不错,逢年过节的时候除了红包还有假期,认真算起来,她的那些下属一年最多能有四十多天的假期,少的也有一个月,待遇比朝中的许多官员还要好上不少,毕竟朝中官员每年的假期才短短的十天。 “我也这么觉得。” 子矜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疑惑道“那为何君衍告诉我君行对我颇有微词?” 什么! 夜心不可置信看向子矜,君行那个木头居然对世子颇有微词!真的假的?别是谣传吧! “我让他们歇着他们还不乐意了,这什么毛病?” 子矜继续疑惑。 原来如此! 夜心却在松了一口气的的同时再一次对自家世子喜欢逗人这个嗜好感到无奈,这都什么恶趣味! 吓人很好玩吗? 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我跟你说! (╯‵□′)╯︵┴─┴ “世子,这样的玩笑莫要再开了。” 夜心说的极为认真,甚至带上了几分严肃。 虽说他们这些属下都了解世子的性情,知道世子不是喜欢猜忌的人,可世子这话若是传出去,难保不会有人多想,届时若是有人与世子离了心才是真的自作孽不可活。 夜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可子矜不听谁也没办法,她都已经打算放弃了,大不了她多帮世子看着点。 果然,子矜没有回答夜心的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君衍按照无名收集的消息,那人应是临水先生的关门弟子文睦文敬和,我不过半个月没有看他的消息,他竟然跑到燕王府做杂役来了,真是。” “文敬和?”夜心努力扒拉着记忆里少的可怜的关于文睦的资料,疑惑道“他似乎是鸾州文氏的旁支,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鸾州文氏出自陵川文氏,虽不及本家却也算的上世家名门,哪怕如今世家被宣武帝打压的半死不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庇护个族中子弟还是可以的,怎么会坐视文睦流落至此? 更何况文睦还是临水先生唯一的弟子,不说别的,单这个身份就足以让文睦被许多人供起来了,文氏对他不闻不问的算怎么回事? 。 第80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更何况文睦还是临水先生唯一的弟子,不说别的,单这个身份就足以让文睦被许多人供起来了,文氏对他不闻不问的算怎么回事? 就算文睦因为临水先生参与谋逆而绝口不提自己是临水先生弟子这个身份,文氏族中也多少知道一点吧?居然就这样放任一个疑似有大才的族人自生自灭,文氏也真是奇葩! “是因为顺州崔氏族长的嫡次子崔燮。” 子矜叹了口气,解释道,“文睦中年丧妻,唯有一子文新,文新因为在一场文会上得罪了崔燮,被崔燮带人打晕后丢到河里溺死了,文睦只此一子,自然是不肯罢休,在地方上求告无门之后便想带着孙子孙女上京,崔氏恐将事情闹到大了不好收场,向文氏施压迫使其将文睦除族后又使了些手段,便将文睦弄成了官奴。” “这,逼良为奴?!” 夜心吸了一口凉气,这崔氏未免也太大胆了!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勾结官府逼良为奴,是生怕宣武帝没有借口收拾他们吗?还没见过这么上赶着作死的! “我听闻崔氏这一任家主可是位极其清高之人,认为除五姓之外世间再无钟祥名门,就连皇室也只是有着化外血脉的蛮夷呢!”子矜嘲讽道。 萧·有异族血脉的“杂种”·子·未开化的“野人”·矜呵呵! 夜心世子你别这么笑,很吓人的你造吗?Σ(?д?|||) 总感觉崔氏要凉了,这一定不是我的错觉。←_← 所谓五姓,就是太原王氏、顺州崔氏、渤海高氏、宁阳桓氏、云和沈氏这五个传承近百年的家族,他们多为前朝旧贵,在齐朝太祖建国时都或多或少的出了力,故而在立国之初备受器重,五姓之人曾一度占了朝堂的八成。 这五家把持朝政数十年,直到宣宗时改革了科举这种情况才有所改观,而后又经仁宗、孝宗两朝大力提拔寒门,削减世族特权,五姓才日渐式微。 也是在孝宗年间,上阳王氏的族长王彧极力压下王氏内部的反对势力,带着王氏急流勇退,将王氏的族产清点分割之后,把族中嫡支以外的族人全都分了出去,自己领着嫡支的十几个人迁居太原,是为太原王氏。 上阳王氏看似分崩离析,实则化整为零,族人分宗之后不用再受皇帝的打压,日子较之分宗之前反而好过了不少。再加上王氏嫡系迁居太原后专心治学兴办私塾,王氏在民间的声望不降反升,简直世族里的一股清流。 永熙之乱后,高祖和文信皇后白手起家,五姓被排挤出权利中心,宣武帝虽说因为与自家两个儿子都娶了王氏女而对世家留了几分颜面,可这几分颜面早已被消磨殆尽,之后太原王氏灭族,五姓成了四姓,宣武帝对世家的打压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哪怕是这样,四姓之中依旧有人沉浸在祖先的荣光中不可自拔,将皇室视做血统驳杂的蛮夷,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崔氏这次纵仆行凶包庇罪犯逼良为奴,可以说每一条都踩到了宣武帝的底线——君不见诺大的金陵燕王府就只有十几个奴婢——想来他们蹦跶不了多久了。 夜心理清头绪,想明白崔氏的结局后问道“世子是想借此机会将文睦收为己用吗?” “没错。”子矜点头肯定,“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若能因此得了文睦的人情自然是好的。” 说完子矜又幸灾乐祸地补充了一句,“崔氏与我大兄之间也有些首尾,这事若是成了,只怕大兄那里有的闹了。” 夜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皇长孙的元妃陈氏,当真是一言难尽。 简而言之,顺州崔氏是陈氏的外家,陈氏自幼接受的就是正统的世族贵女的教育。 可以想见,当自恃出身高贵的陈氏嫁到皇室后的场面会是何其惨烈。 “文睦的孙子孙女还在君行那里吧?”子矜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这是还是她亲自吩咐君行的。 文睦的事情一直是君行在负责,夜心只了解了个大概,谁能想到自家世子居然是在浑水摸鱼,她还一直以为文睦的两个孙辈是被拐走的。 仔细算起来,文睦会落到这一步,和子矜的算计是分不开的,子矜让君行收买了崔燮身边的人,引导着崔燮在作死的路上越行越远,正是因为有身边这一群人的撺掇,崔燮才会因为一点小事便杀了文新,从而有了后来的一连串事情。 虽说子矜的本意是整垮崔家给皇长孙添堵,可到底还是间接导致了文睦家破人亡,更何况,子矜再知道这件事之后,选择了冷眼旁观,最后更是利用了文睦的两个孙儿,从头到尾,也只有文睦被刘胜买到燕王府做杂役这事和子矜没有关系。 也不知道文睦被子矜惦记上是幸还是不幸。 “那两个孩子现在应该是在城外的庄子上。” “是孝献皇后给我的那个庄子?怎么会在哪里?” “是君行安排的,”夜心解释道,“我观世子的意思,应是想借着这两个孩子卖给文睦一个人情,便同君行说了几句,将两个孩子救下后混在难民里,让他们随着难民自己走到金陵,想着这样会更真一些,谁知后来我们知道了同安侯的计划,总不能放任这两个孩子待在那里等死,君行便在那天晚上派人将他们引到了城外的庄子上,让庄子上的人将他们救了回去。” 子矜听了夜心的解释被吓了一跳,她只是交代君行他们将两个孩子救下来后不着痕迹地弄到金陵,谁知道自家下属竟然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话说,那俩小孩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从顺州一路过来,没死也残了吧? 这般想着,子矜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世子放心,两人虽说吃了不少苦,身子却是没有大碍的。”只不过在路上发了几次热,险些丧命而已,夜心在心里补充道。 “那就好,”子矜松了口气,轻松道,“这事还要知会青书,你先去歇着吧。” “世子也早些歇息。”夜心例行叮嘱一句便行礼离去。 子矜等到青书过来时把事情挑挑拣拣地告诉了她,得到了青书白眼一枚。 “世子惯会给奴找事!” 子矜也知道青书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忙到飞起,自己这时候还给她找事委实不厚道,只能陪着笑道“能者多劳,等到忙过了这段时日,我便给你十日休沐,让你好好歇歇。” 青书呵呵! “奴可不敢奢望,奴只问世子一句,青仪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说什么去处理世子在南地的产业,还一走就是大半年,鬼才信啊! “你放心就是,”子矜看着青书怨念的眼神,不厚道的笑了,“青仪这次是因为雪灾才耽搁了这么久,你多担待。” 青书美目一横扯住子矜的袖子,娇嗔道“世子~” “行了行了,”子矜一把扯回袖子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嫌弃道,“至多不过五日,青仪便能回来。” “奴知道了,世子早些歇息。” 子矜无奈的看着青书毫不留情地离去,再次感慨自己真是个宽容的主子,若是换个人,谁能忍得了这群人的臭脾气啊。 …… 翌日,子矜的折子被递到了宣武帝的案桌上,与朝臣不同,皇族的折子是可以直达天听的,不需要经过丞相或者上级的手。 初见子矜的折子宣武帝还有些吃惊,毕竟上次子矜这么认真的递折子还是自请为皇后守孝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事。 结果这一看之下就出问题了,欺上瞒下!仗势欺人!纵横乡里! “好啊!当真是好的很!” 宣武帝怒极反笑,想到这些年看到的御史弹劾老五的奏章,更是心头火大,亏得他还因为这个对老五心生不满,原来竟是如此! 这奴才仗着老五离得远,子矜又尚且年幼竟骑到皇室的头上来了! 他承认,把这人放在燕王府确实有点看着老五的意思,可那更多的是一种提醒,告诉老五别以为出了宫就能为所欲为了,其他几个藩王亦是如此。 如今他竟然敢在外败坏皇室声誉,可见早已忘了身份! 「父王素以深沉严重称,胜且如此行事,况他人乎?」 子矜这话在理,连老五这样的脾气都不放在眼里,要是换了老七,别人把他卖了他还替人数钱呢! 想到自家的傻儿子,宣武帝坐不住了,大手一挥准了子矜所请,把她的婚事也交给礼部,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礼部还要操办老七的婚事,顺手不就给办了。 搞定了孙女的事,宣武帝的又把楚王府上的长史叫来仔细叮嘱了半天,话里话外都是楚王涉世未深心思单纯让他好好看着楚王,免得楚王受奸人蒙蔽。 费长史一脸严肃的听着威势甚重的陛下唠叨,内心一片懵逼。 这个陛下怕不是假的吧!Σ(????)? 宣武帝你懂什么,朕可是立志要成为好爸爸的皇帝! 费长史陛下您开心就好。 奉天殿里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李舜到来。 盯着进殿通报的内侍沉默了半晌,宣武帝笑着挥退了费长史,“卿先回去吧,老七那不成器的小子便劳卿多费心了。” 费长史努力忽略掉大殿里诡异的气氛,行礼告退。 “臣拜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李舜直起身子掏出一份折子让内侍转递给宣武帝,“此次做乱的暴民的数目及兵马司与五军营的伤亡人数已经统计完成,这是臣拟的善后条陈。” “军中将士阵亡抚恤皆有定例,只是此次暴民数目众多牵扯甚广,臣以为不宜大肆追查,为安定民心便只让人放出风声,言称流民作乱皆因天灾陛下仁德不予株连。” 宣武帝合上折子点了点头,道“此事就按卿的意思处理,切记不可再起波澜。” “是。” “朕看卿这折子上写的,那些作乱的流民大都死了?竟无一人逃脱?” 以为宣武帝是担心这些人再次作乱扰乱地方安定,李舜保证道“无一人逃脱。” 宣武帝瞥了李舜一眼,三言两语的将他打发了,转头便让人叫上萧元爬上了宫墙。 永熙之乱时鞑靼一把大火烧了雒阳城,宣武帝以重建艰难之故将都城定在了金陵,以雒阳为陪都,金陵的宫城是赶在宣武帝登基之前营建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宫墙够厚,站在宫墙上,足以俯瞰整个宫城。 “我记得那边是燕王府吧,”宣武帝指着不远处的府邸笑道,“那还是你五叔亲自挑的。” 萧元顺着宣武帝指的方向看去,燕王府那一大片演武场在周围的房屋中异常显眼,“孙儿听子矜说五叔当初最中意的便是王府里的演武场。” “她那是给你五叔留着面子呢,”宣武帝毫不犹豫地把燕王当年的黑历史抖了出来,“当初你五叔因为扩建这个演武场,还和朝中的御史吵了半个月。” 闻言萧元笑道“阿翁定是向着五叔的。”宣武帝对自家人一向宽厚,只要不踩到他的底线,怎么蹦跶都没事。 果然,宣武帝没有反对萧元的话,反倒指着燕王府旁边的一处宅子问道“那是哪家的宅子,倒是比燕王府精致多了。” 萧元眯着眼往宣武帝指的方向看了半晌,迟疑道“若孙儿没记错那应当是同安侯府。” “同安侯府?你没记错?我怎么记得当初赐给同安侯的宅子离燕王府颇远。” “没错。”萧元又仔细看了看肯定道,“子矜有一次在院子里射雁,结果那雁落到了隔壁的院子里,她翻墙过去的时候正巧撞见了同安侯世子。” “……” 该说子矜不愧是能和老七玩到一起的人吗? 这浪到没边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萧元倒是没那么多感慨,毕竟俩人对彼此的性格都太过了解,子矜要是那天不浪了他才要奇怪呢。 。 第81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没错。”萧元又仔细看了看肯定道,“子矜有一次在院子里射雁,结果那雁落到了隔壁的院子里,她翻墙过去的时候正巧撞见了同安侯世子。” “……” 该说子矜不愧是能和老七玩到一起的人吗? 这浪到没边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萧元倒是没那么多感慨,毕竟俩人对彼此的性格都太过了解,子矜要是那天不浪了他才要奇怪呢。 “那处原是永嘉侯的私宅,后来被同安侯买下了,听说是记在了世子的名下。”萧元扶着宣武帝边走边说,“这事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听说同安侯将里面的园子修得极好,可惜同安侯一直藏着掖着。” 装作没有看出来宣武帝对同安侯违制的不满,萧元狠狠地给同安侯上了回眼药,虽说不知道他为什么惹了子矜,可既然惹了就要付出点代价,谁让萧家的人最为护短呢。 我家妹妹辣么可爱,一定是你们这群渣渣的错! 事实证明萧元在宣武帝的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宣武帝果然被萧元话里的遗憾刺激到了,幽幽道“那园子真有那么好?” “听洛三娘子说比御花园也不差。” 宣武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萧元说的洛三娘子是自家老七的未婚妻,便没有再追根究底,转而考校起了萧元的功课。 萧元现在才刚刚接触政务,虽说平日里有太子和宣武帝教导,可到底是经验不足还有些磕磕绊绊,再加上太子和宣武帝都是淫浸朝堂多年的老油条,表面上再怎么正大光明,内里也免不了黑了个彻底,萧元却是从小在一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环境里长大的,难免会有几分天真,猛然接触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不可避免地产生不适。 毕竟世界观的重组是一个艰难地过程,不过看如今萧元已经学会了不着痕迹给人上眼药效果应该不错。 皇室子弟嘛,那有几个是真的那么天真,不过是愿或不愿的问题罢了。 萧元又不傻,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不屑于这些阴谋的,上位者可以不用阴谋但却不能不明白阴谋,更何况,朝堂上的弯弯绕绕总避不过各种阴谋阳谋明争暗斗,既然他现在没有能力改变这种情况就只有适应。 好在有子矜这么个黑心眼的妹妹在前,萧元对这些手段也没有太过排斥,学习效果倒是比宣武帝想象中好上许多。 “明日你到我那里拿些折子,批好了再送过来让我看看。” “是。” …… “呦,稀客啊,江公公怎么想起来来我这儿了?” “今日是你当值?”江福海懒得跟刘忠废话,开门见山道,“冯越呢?”他俩都是老熟人了,谁不知道谁啊,他要是真的应了才落了下乘。 “他去找楚王长史核对大婚礼单了。”刘忠给江福海倒了杯水,关心道,“可有要事?” 江福海灌了口水,摆手道“倒是不急,既然他不在这事便交给你了,燕王府上的人手不够,你挑几个机灵的送到王府帮衬着世子操办大婚事宜。” “世子再有四个月便要大婚了,怎会在这时候人手不够?” “说是之前从宫里出去的那个管事欺上瞒下,背着王爷败坏王府声誉,被世子发作了一顿。” 刘忠点点头,要是这样的话就要多几个能主事的人了。 “这事你可莫要办砸了,这位可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我晓得。” 刘忠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和燕王世子的那些旧怨,便安抚道“世子早就不与我计较了,你宽心就是。” “如此我便放心了。”江福海和刘忠是同乡,在宫里斗了这么些年难免生出了一分惺惺相惜的意思,他若是死了岂不是少了许多乐子。 子矜初入京时尚且年幼,孝献皇后便将其接到身边教养,那时刘忠还在孝献皇后身边当差,应孝献皇后之命对子矜多有约束,刘忠那时候也年轻,对子矜多有得罪,这也是江福海担心子矜记恨他的原因。 子矜私下里性格如何,他们这些看了她六七年的人会不知道?那睚眦必报的行事风格可是和陛下如出一辙。哪怕子矜对底下人一向宽厚,也难保不会秋后算账。 “那你早些安排,我瞅着陛下对此颇为上心。” 刘忠点点头起身送走了江福海,转头吩咐道“小李子,去把宫里的名册拿来。” 听江福海的意思这人到了燕王府八成是回不来的,可得好好挑挑。 …… 看着周围那些脱了奴籍喜不自胜的奴婢,文睦攥紧了手中新鲜出炉的的户籍。 若是一般人要把奴仆放良自然不会这么快,可燕王世子不是一般人,以权谋私不要熟练,直接和顺天府尹打了个招呼,便将那十几个人的户籍改了过来。 就是不晓得刚过完年假就被燕王世子找上门的顺天府尹作何感想了。 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领了遣散银子离开,文睦有些不知所措,子矜这神来一笔打断了他原本的计划,不过倒还不算太坏。 文睦拦住了青书,长揖至地。 “在下鸾州文睦求见世子。” 青书错愕一瞬,旋即笑道“烦请先生移步。” 将文睦一路引到偏厅,奉上茶水,青书对其一礼,柔声道“还请先生恕奴无礼,不知先生可有信物能证明身份,奴持信物为先生通传。” 文睦也知道自己这样实在难以取信于人,但他从雒阳辗转来到金陵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早已散了个干净,只能尴尬道“是睦让娘子为难了。” 那就是没有了。 青书秒懂。 却并没有因此为难他,只是笑着让他稍候,自己去找子矜通传了。 她早已从子矜那里得知了文睦的身份,询问信物不过是为了看起来更真一点而已,不然一个不明身份且还是官奴的人求见世子居然没有受到一点怀疑,岂不反常? “你将他带过来吧。”子矜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眼角,做戏总要做全套不是。 等到文睦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子矜捧着茶盏翻书的场景。 “睦拜见世子” “先生不必多礼,请坐。” 子矜放下茶盏,指了指自己左侧的席垫,问道,“先生隐居于鸾州山野,怎会到了金陵?” 文睦听到子矜毫不掩饰的怀疑,不由苦笑“说来恐世子不信,睦是被崔氏逼到如此境地。” 子矜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崔氏?” “正是顺州崔氏。”文睦痛心道。 谁能想到向来风评极好的顺州崔氏会做出这种事! “先生意欲何为?” 子矜严肃起来,顺州崔氏为皇长孙妃的外家,与皇长孙之间的关系极为暧昧,可偏偏是四姓之一,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由不得她不重视。 “睦欲覆灭崔氏,还请世子助我。” 文睦轻飘飘地丢下了一个炸弹,把子矜吓得不轻。 后怕的看了看四周,子矜无比庆幸自己不顾寒风将两人的谈话地点放在了这个四面透风的亭子里,瞧瞧旁边光秃秃的演武场和枯黄的草地,连只狗都藏不住,更别说偷听了。 一开口就是这么劲爆的话题,文睦还真是豁出去了。 “我为何要帮先生?”子矜似笑非笑道,“先生即为临水先生高徒,想来不会看不出如今的局势吧。” “正因为睦看的分明才会让世子来助我。” “依先生之意,我还要谢谢先生不成?”子矜好笑道。 “睦不敢,不过是互利互惠罢了。” 文睦知道接下来才是重点,燕王世子看着不是好糊弄的人,他要是不拿出点实锤来恐怕说不动她。 “难道世子真的以为燕王府能安居蓟州独善其身?且不说今上对藩王愈加防备,便是太子也不见得能容得下手握重兵的燕王府吧。一朝削藩,燕王府又何去何从?” “太子殿下向来宽厚,自然不会苛待自家兄弟。再不济,我与皇长孙素来亲近,便是真的不再掌权,我燕王府也差不到哪儿去。” 子矜轻松一笑,对这事不以为意,大不了做个富贵闲人,整日在蓟州吹风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饶是文睦见多识广也被子矜的态度噎了一下,不上不下甚是难受,本想劝说燕王世子借着扳倒崔氏的机会将皇长孙拖下水,削弱东宫声望,为日后燕王夺嫡铺路,谁曾想燕王世子的画风竟如此清奇,她居然完全不担心削藩之后的处境! 是谁说皇室之中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的,眼前不就是一个例外吗。 想起来早年间一御史因为在宣武帝面前打晋王的小报告被宣武帝撸成了白身的传闻,文睦大概有些理解子矜这神奇的画风了,大约是齐皇室的特色吧。 “人心易变,东宫常年卧病,世子怎能肯定皇孙践祚不会对燕王府赶尽杀绝?世子真的甘心将自己的性命交与他人?与其期待屠夫手下留情,不如自己做那持刀之人!” 随着文睦的话子矜的神色逐渐难看起来,不可否认,她确实有点心动了。 但是,“先生可知你这一番话若是传了出去必定会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文睦微笑,没有被直接打出去,看来有戏。 “世子会让这话传出去?” “自然不会。” 子矜又不傻,这话若是传出去对她可没什么好处。 两人相视一笑,瞬间达成了某种约定。 子矜将炭盆往文睦的方向推了推,问道“先生可否详细说说崔氏之事。” 文睦点头,“自然。” 事情和子矜知道的出入不大,最大的不同便是文睦以为自己的两个孙儿已经葬身山林了,至于他会到金陵,则是花钱买通了一个小吏使了些手段。 “皇长孙那里我会帮先生说项,先生不用担心皇长孙会护着崔氏,余下的可要看先生自己了。”子矜抿唇道,“先生且在王府安心住下,至多等两日。” 这件事她不能过多干涉,若是做的太多就要引起宣武帝的警觉了。 “这就够了。”文睦明白子矜的顾虑,自然不会不领情。 …… 子矜是个不喜拖沓的,既然说好了要去找萧元,自然是第二天递牌子进宫了。 拜见过太子,子矜坐到了萧元的书房里。 “阿兄,妹妹接下来说的话干系甚大,还望阿兄莫要惊讶。” 先打好预防针,以防萧元被猪队友气死。 “先前刘胜往王府买了几个奴婢,里面有一人是鸾州文氏的旁支。” “什咳咳,咳,什么?咳咳……” 萧元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却制止了子矜想要帮他拍背的动作,“你接着说。” 奇事啊!现在士族都混成这样了吗? 子矜无奈地收回手坐下,“此人名为文睦,乃临水先生弟子,其独子因得罪了崔氏这一代宗子被溺死,崔氏为防此事闹大向文氏施压将文睦除宗,又勾结郡守罗织罪名将文睦没为奴籍,若不是文睦散尽家财买通了郡守手下的小吏恐怕就被送到辽东了。” “此话当真?” 虽是问句,萧元的心里却没有多少疑惑,这还真是崔氏那群蠢货能干出来的事。 “那文睦都要去敲登闻鼓了,还能是假的。”子矜翻了个白眼,挥手道,“放心,我拦下了,他如今在王府住着呢。” 萧元松了口气,还好没去,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来他绝对会被拖下水,别的不说,只说崔氏仗着是皇长孙妃的外家勾结官府为祸地方这一条压下来,就够他喝一壶了。 或者说再有人细究下去,当年太子妃的母家一门两妃也照样行事低调,如今崔氏不过是长孙妃的外家便跋扈至此,为何?不就是仗着背后有皇长孙撑腰嘛!再过一点,太子可就这么一个嫡子,若是品性不好,日后如何继承大统! 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的萧元后怕地向子矜道谢,问道“你觉得我将这事压下如何?” “不妥,”子矜摇头道,“阿兄可想过,便是没有了文睦也会有李睦赵睦,崔氏如此行事迟早会拖累你。” 。 第82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的萧元后怕地向子矜道谢,问道“你觉得我将这事压下如何?” “不妥,”子矜摇头道,“阿兄可想过,便是没有了文睦也会有李睦赵睦,崔氏如此行事迟早会拖累你。” “你的意思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萧元没有回答,不可否认子矜的话的确有道理,可要是就此放弃也确实心疼。 沉吟半晌,萧元开口了,“此事非同小可,我得考虑考虑。” 子矜表示理解,“那妹妹先回?” “嗯。”萧元嫌弃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赶紧走,看着就烦。 子矜挥一挥衣袖,毫无负担地留下自家兄长独自纠结。 半个时辰后,思绪混乱快要把自己逼疯了的萧元跑到了萧业面前。 有问题,找家长!_ “优柔寡断!不过些许蝇头小利便能让你迷了眼!崔氏之事你不许插手,陈氏要闹便让她闹去!你是什么身份?岂能为一内宅妇人左右!” 萧业恨铁不成钢道“为人主者,可以不懂谋略不通兵事,甚至处理政务的能力也可以一般,因为这些都是臣子的事,君主只需要辨忠奸识对错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便够了。你是怎么做的?” “文睦之事你不用我再教你吧?” “不用。” 萧元很想说用,但在强烈的求生欲下还是没敢说出来。 我错了,我不该嫌弃子矜的,和这群心黑手黑的长辈比起来子矜简直就是小仙女! …… “皇长孙处已无碍,先生尽可放心。” “还请这位娘子代睦谢过世子,世子此恩睦没齿难忘。” 制止文睦行礼的动作,夜心冷着脸道“世子还有一句话要带给先生,皇长孙性情温和为人宽仁,颇有太子殿下风范,燕王府素来以陛下之意为先,故此事止于崔氏不可牵涉东宫,否则先生性命不保事小,累及子孙事大!” 子孙?! 文睦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难道…… 文睦眼睛亮的吓人,一把抓住夜心的手,激动道“莫非世子找到我那两个孙儿了” 夜心瞥了眼文睦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好心扶了他一把,“还没找到,不过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 “他们没死,那两个去杀他们的仆役怜其年幼,便没下杀手,将他们丢进了流民的队伍里。” “活着就好。” 文睦再拜道“若世子能寻到睦那两个孙儿,睦当结草衔环报此大恩!” 这次夜心没有阻止他,待他起身之后告辞离去。 激动地跺了跺脚,坐回案后灌了杯微凉的茶水,文睦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了这里面的违和之处。 从他向世子挑明此事到现在不过两天,在两天之内便能获得雒阳的消息,燕王府的势力不简单啊! 而且从子矜的动作里面不难分析出来燕王父女对于东宫的态度极为微妙,如果太子能安安稳稳的登基自然无事,若是不能恐怕燕王府不会服皇长孙,或者说,这是大多数藩王的态度。 不,不一样! 文睦无意识的捻着衣袖,燕王府更了解陛下的心思。所以他没能挑起子矜的野心,原来不是没有这份心思,只是被强行按下去了。有心思就好,有心思就有破绽,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他就不信说不动子矜,更何况,燕王府真正当家做主的是燕王,他能说动燕王也是一样。 从子矜向他露出燕王府势力一角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迫上了燕王府的船,不投诚就是死,别无他选。 若是之前死便死了反正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如今知道了两个孙儿尚在人世哪还舍得去死呢? 可燕王府这艘船随时都会沉啊!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孙儿他也要把燕王府改装成艨艟巨舰。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扳倒崔氏。 齐朝初立之时宣武帝重订律法,在皇城之外设登闻鼓以震慑朝臣,然国朝新立吏治清明海晏河清,登闻鼓从未响过,但这一天刚刚开印却整个年假都在加班的官员们发现,从立国之初就没有响过登闻鼓居然响了!它居然响了! 也不晓得这次要生出多少事端。 宣武帝从来都不是喜欢拖延的人,文睦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宣武帝如何把握。 事实证明,在不牵涉东宫的前提下,宣武帝是不介意把这事闹大的,不过半天,这事已经遍传金陵,各地雪灾的热度还没过去,崔氏便闹出这一出,世族和寒门庶族天然对立的身份让这个新闻极具热度,一时间物议沸腾群情激奋。 随着事件不断深入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开始在民间流传起来。 #崔氏联合雒阳豪强架空了县令# #他们还谎报土地人口逃避税收# #就连当地的小世族都没能逃过崔氏的毒手# #河南府尹居然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而当前去调查的御史带回了河南府尹曾多次向同安侯行贿的消息时,众人都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就说嘛,只有崔氏怎么可能这大胆,原来是有丞相撑腰啊! 什么!丞相! 金陵的吃瓜群众坐不下去了,这事到了这个地步帮文睦洗冤已经不重要了,皇帝和丞相都要掐起来了,谁还管你一介白身。 崔燮被斩首了,没错,他被抓到金陵后判了斩立决,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崔氏以往的黑历史都被扒了出来,最终崔氏那位自是甚高的族长崔巍以非议皇室藐视帝王僭越礼制的罪名获得夷三族的超级大礼包。 终于有足够的借口干掉崔氏宣武帝心情极好,早就看崔氏不顺眼了好吗!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皇室有西域血统说事,简直神烦! 定是朕太过优秀他以至于他只能拿血统来说事! 话说回来子矜这事办的不错,虽说有借刀杀人之嫌却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阿翁不嫌弃孙女这些小心思就好。”子矜腼腆的笑着,看起来格外无害。 “行了,你放心就是,我定会帮你好好教训那个李源,”宣武帝拍着子矜的脑袋道,“你最近多哄哄二郎。” “……是” 话说阿翁你还记得我才是妹妹吗? 干倒了崔氏,就是同安侯了。 最近同安侯很忙,是真的忙,全国各地的赈灾事宜,流民作乱的善后事宜,朝中六部各种需要丞相批复的文件,再加上宣武帝这些年不怎么管事,许多原本属于帝王的繁琐事务都堆到了他的案头上。 #没天理啊!我都忙成狗了上司还想搞事情!# 都忙成这样了还能抽出心思来争权夺利还真是精力旺盛!←_← 在他收取河南府尹贿赂这事爆出来之后,李舜按照惯例上了一道折子自辩和请罪,大概意思就是陛下啊,臣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谁知还是不能服众,臣虽然没有贪污,但是有人会说这话一定是臣的德行不够,臣自请归家以证清白。 宣武帝不许,李舜再请,宣武帝勉为其难地准了,李舜蒙了。 陛下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说好的重臣请辞三请三留呢? “朕自是信卿,然此事人尽皆知,朝中民间吵得沸反盈天,卿暂且归家,待朕查明真相平息流言便迎卿回朝。” 看着宣武帝一脸真诚的说着自己的无奈,李舜心中泪流成海,却不得不忍着吐血的冲动向宣武帝谢恩。 都是套路! “你是没瞧见,同安侯回府的时候脸都是黑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怀不满。”赵晴叹道,颇有兔死狐悲之感,宣武帝对功臣下手的业务越来越熟练,勋贵家中的铁契都快成催命符了。 除谋反大罪皆可免死,可也只是免死,要知道这世上有个词叫生不如死。 “我还是那句话,这不还没轮到你们家,就是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 “站着说话不腰疼!” “傻孩子,你家有你在就不会有事,”子矜慈祥道,“你在金陵城中为非作歹这么多年哪件祸事不是你父兄用军功替你摆平的。” 赵晴“……呵呵!” “消息我是送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告辞。” 送走赵晴,子矜瞥了眼空无一人的街道,嗤笑一声,去找齐国公?还真是配合! 不出子矜所料,收到消息的宣武帝笑着对萧业道“李舜执掌权柄多年,早已忘了为臣之道,如今这般行事反倒省了我许多功夫。” 萧业扯了扯嘴角到底没能笑出来,“陛下,国公为太师,尝教臣武事,春秋高而有旦暮之忧,可裁其死否?” 宣武帝默然。 宣武帝收权的过程顺利的超出超出所有人的想象,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宣武帝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朝堂的把控。 同安侯这么多年把持朝政染指帝王权柄的意气风发就像是一场笑话,帮宣武帝处理了十几年宣武帝不想处理的琐事,真正要紧的事务却从来没能绕开过宣武帝。 当修身养性多年的帝王漏出獠牙时,天下皆惊! 同安侯受贿之事属实,且不止河南府一处,中南数州主官均有行贿之举。 同安侯弟、工部尚书李营建雒阳宫室时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且勾结地方豪强强占民田。 同安侯一手提拔的户部侍郎借同安侯之势拉帮结派、架空尚书、谎报账目、私吞库银,连去岁冬日京中显贵捐的赈灾钱粮都没能逃过毒手。 同安侯曾对陛下出言不逊。 同安侯辞官归家后数招旧部密谈。 有人举报同安侯私藏甲胄,后果于同安侯府发现甲胄百副及龙袍数件。 陛下痛心疾首,言“朕何处负卿?竟至于此也!”左右劝解再三,宣武帝方才下诏将同安侯下狱,并责令三司会审严查同安侯同党。 一时间金陵城中人人自危,几乎每天都有同安侯的党羽落网,党羽又牵连出党羽,再顺着他们的亲友弟子同年查下去便又是一群知情不报的人,菜市口的地面洗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泛着血色。 “多像宣武二十七年卫国公案,一样的血流成河,一样的借题发挥,一样的兔死……” “姑姑,”子矜按住怀宁公主的手阻止了她倒酒的动作,“你醉了。” “无碍。” 怀宁公主拍了拍子矜,安抚道“我到还不至于因言获罪。” “姑姑!” “好了好了,年纪不大心眼不少。”怀宁公主笑着埋怨了一句,到底是顺着子矜的意思转移了话题,“你眼瞧着就要成婚了,怎么还有空往我这儿跑?” 子矜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侄女正是为这事来的,侄女有些拿不准该以态度对苏二,想向姑姑请教。” 别看子矜之前在夜心面前说的好听,其实她心里也没什么底,别的不说,这苏言蹊的兄长梁国公世子苏言明可是坚定的皇长孙党,是的,他不是太子党,也不是某个皇子的手下,他是皇长孙的铁杆! 只冲着这一点子矜就要和苏言蹊处好关系,宣武帝可是一门心思的要立皇太孙,就算她和萧元关系好也不敢赌人心到底有多善变。 可子矜自幼作男子教养,谁会闲着没事给她讲夫妻之道,加之女性长辈不是阴阳相隔就是天各一方,她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跑来向怀宁公主请教,毕竟怀宁公主的驸马虽然被宣武帝弄死了,可怀宁公主和驸马当年可是金陵城中的模范夫妻,向她请教至少不会被带沟里。 孰不知怀宁公主也是第一次给人做婚前指导,两人也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你对他观感如何?”怀宁公主思索着说,“若是不喜便将他好生养起来,左右你们又不住在一个院子里,不必委屈了自己,若不是对他好点也就是了。” “请姑姑教我。”子矜虚心道。 “民间常说夫妻没有隔夜仇,话糙理不糙,男人嘛,总是要哄着,当初我每每与他起了争执也总是在床帏之间和好,你平日里主动一些,在外时多顾及他的脸面,男人大都好面子,苏氏子虽为入赘你却不能把他视做妇人,至少明面上要是这样。” “姑姑的意思是不能把他视做附庸?” 。 第83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民间常说夫妻没有隔夜仇,话糙理不糙,男人嘛,总是要哄着,当初我每每与他起了争执也总是在床帏之间和好,你平日里主动一些,在外时多顾及他的脸面,男人大都好面子,苏氏子虽为入赘你却不能把他视做妇人,至少明面上要是这样。” “姑姑的意思是不能把他视做附庸?”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这中间具体如何安排还要你自己把控。”怀宁公主见子矜还是皱着眉头,宽慰道,“哪一对新人不是磕磕绊绊的过来的,你不必太过紧张。” “多谢姑姑。”子矜点头笑道,既不能视做附庸,那就当做寻常友人对待。 在怀宁公主处用过午食,子矜顺路去了当初孝献皇后赐给她的庄子。 “那是谁家的孩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指着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其他孩子玩闹的两个孩子,子矜明知故问。 庄子上的管事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他见子矜故作不知便配合道“那不是庄子上的人,这对兄妹是正月里被庄子里的农户捡回来的,兄长叫文田,妹妹叫文敏” 子矜和身边的夜心对视一眼,让人将那两个孩子叫过来,待两人行过礼后俯身问道“你家中可有一长辈名睦字敬和?” 文敏尚且没有太大的反应,文田却警惕起来,“并无。” 这是被当做心怀不轨了? 子矜哭笑不得,“文敬和如今在我燕王府上住着,可要我将他请来?” 文田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拉着依旧懵懂的文敏向行了一礼,“谢过世子。” 这孩子果然聪慧,难怪文睦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孙儿。不过比起早慧的文田,子矜明显更喜欢有些傻白甜的文敏,一路上都在逗她,这孩子也讨喜,任子矜怎么逗都笑呵呵的,倒是文田坐在一边眼睁睁看着燕王世子玩自家妹妹玩得不亦乐乎,敢怒不敢言。 待到了王府子矜也不让人通传,径直带着两个小孩去了文睦的院子。 “先生看是谁来了。” 文睦应声回头,失声道“蛮奴!盼盼!” 年幼的文敏骤然见到素来宠爱自己的阿翁当即扑到了文睦的怀里,带着哭腔道“阿翁!” 而稳重的文田亦是激动的站到文睦面前行礼道“孙儿不孝,累阿翁忧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文睦一手抱着文敏,一手扶起文田搂在怀里,亦是老泪纵横,“说什么傻话,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是阿翁无用护不住你们,若不然,若不然……” 文敏吸着鼻子帮文睦拭泪,断断续续道“不,不怪阿翁,盼盼没有吃苦,”说着她努力挺起小肚腩,笑着说,“阿翁你看,盼盼还胖了呢,阿翁不哭。” 孰不知这副乖巧的样子让文睦更心疼了,虽说如今不大能看出来,可两个从小千娇万宠长大的孩子从雒阳到金陵这一路上得吃多少苦啊,更何况今年冬日各地灾情严重,或许他该庆幸这两个孩子还活着。 子矜看着眼前这一幕,到底没能丧心病狂到破坏人家一家团聚的好氛围,便带着夜心悄悄离开,顺便嘱咐新来的管事给两个小家伙准备换洗衣物,“他二人尤在孝中,衣物莫要花哨。” 且不说文睦看到衣服和饭食如何感慨燕王世子为人周到,子矜最近是有些忙的。 因为他的好友和叔叔要成婚了。 楚王和洛瑶婚事冲散了金陵城两个月来肃杀的气氛,想来宣武帝也是有意借此缓和与勋贵之间的紧张关系,在这场象征着皇室和平远侯府的联姻中给足了平远侯面子,不仅寻着借口赏了平远侯不少东西还提拔了平远侯的两个儿子。 “睡不着?”楚王美人在怀声音微哑,语调中透着一股事后的慵懒。 洛瑶拍开楚王在自己腰上乱动的手,道“我在想昨日的事,陛下的封赏,我并没有不满的意思,只是,这也太突然了些。” 他俩当初因为子矜认识,私下里的来往也不算少,再加上她向子矜打探的消息,楚王应该不会介意他对陛下的防备。 果然,楚王只是把洛瑶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满不在乎道“陛下只是想孤立平远侯府罢了,用封赏将平远侯府变成帝党,让平远侯只能依赖皇帝,没什么其他的坏心思。” 洛瑶“……睡吧” 她和这些皇室子弟果然有代沟,一个两个都说这是好事,合着她平远侯府被算计了还要诚惶诚恐地谢主隆恩是吧! 察觉到自家王妃的不满,楚王顶着睡意解释道“陛下虽然算计在先,可于平远侯府而言,这意味着陛下有意庇护,甚至要将平远侯府作为新帝的亲信来培养,若是利用得当,至少可保平远侯府五十年荣宠不衰,乃至于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这难道还不是好事吗?” 瑶没有回答,他在思索方才楚王话里的漏洞,依常理,这新帝自然是太子殿下,可太子的身体在金陵城中就是一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如何能保平远侯府五十年荣宠? 瑶觉得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该不会是太子他不久于世了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有道理,瑶激动地彻底失眠了。 翌日强打着精神向宣武帝敬了茶,瑶在太子妃破有深意的眼神中离开了端本宫。 走的时候太子妃还拉着她的手叮嘱道“七弟平日里我行我素惯了,你莫要纵着他,到底还是自个儿身体重要。” “……弟妹晓得了。” 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瑶连自己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洛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点了下洛瑶的额头,“这满京城的谁还不知道你是被楚王抱回去的。” “母亲,”洛瑶捂着额头反驳道,“女儿与大王感情好,您该高兴才是。” 洛瑶这般小女儿作态逗笑了洛夫人,“出嫁之前跟个野丫头似得,如今倒是学会撒娇了。” “王妃与您亲近呢,”世子夫人笑着附和道。 “可不就是,王妃打小就没离过您身边,如今离了这么多天可不就是想的紧了。”这是洛瑶的二嫂。 “嫂嫂惯会打趣我。”洛瑶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以袖掩面扑到洛夫人的怀里,却是笑开了。 时间在说笑中过去,楚王夫妇在平远侯府用过午食后离去。 路上楚王拉着洛瑶,“我与侯爷谈过了,侯爷心中有数,你就不用操心了。” “嗯。”洛瑶随口应了一声,问道,“子矜的婚事是还有半月吧?” 楚王算了算日子,“是还有半月,怎么了?” “你说我现在找她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洛瑶有些踌躇,人家正因为成婚忙的焦头烂额,她还要跑去给人家添乱,委实不妥,可她脑补出来的事情太过惊骇,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还能和谁商议,堵在心里实在难受。 “你是长辈,想见她便直接遣人去找她过来,她不敢不应。” 洛瑶叹了口气,“那就是不合适了。” 看着自家王妃失望的样子,楚王醋道“有什么话非要与子矜说,与我说不成吗?” 对啊!洛瑶的眼睛亮了亮,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真论起来她和楚王应该更为亲近才是。怎么就下意识的把他排除在外了?洛瑶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想,反正日后注意也就是了。 一路拉着楚王回到院子,屏退侍从,洛瑶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是否想立太孙?” 楚王一愣,答道“是与不是有何分别?” 洛瑶瞥了楚王一眼,“怎么没有,兄长做皇帝和侄子做皇帝能一样吗?” “确实不一样,可我又能做什么?我还有三个同母所出的兄长,他们都正当壮年。”楚王几乎是将话挑明了,反正又轮不到他,操这份心干嘛? “你平日里不要跟着子矜胡闹,那丫头的心思深着呢,什么时候把你卖了都不知道。”楚王语重心长的告诫自家王妃,只看洛瑶连这种事关储位的事都能拿来同子矜商议就知道她对亲近的人是不设防的,这种性格不算坏,但身处皇室怎么能对他人没有一点防备呢? 别看他当初被子矜用几坛酒勾着就答应了帮他隐瞒消息,可那是因为有宣武帝在前面顶着呢,他只要保证自己不说漏嘴就好了,毕竟他是燕王的“探子”这事在他和子矜之间是公开的秘密。 谁知道洛瑶完全不领情,反而用谴责的眼神看着他,“子矜对你敬重有加,你竟然这般想她!” 楚王一口血哽在喉头,敬重有加?子矜?开什么玩笑!这世间能让那个死丫头敬重有加的人不出五指之数,连他四兄在这死丫头面前都讨不了好,更何况他!子矜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没大没小!遂不甘道“那是你被她的外表蒙蔽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是装的比较像罢了。 洛瑶还欲辩解,话未出口便被楚王堵了回来,“楚王府向来不涉朝局,将来到了封地我也是只管文教之事,不管那个位置上坐的是谁,对咱们都没有影响,燕王府却不一样,燕王府在幽州这些年不仅军中声望极高,在民间也是人心所向如今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他们想搏一把无可厚非,楚王府却没那个必要。” “若只做寻常往来自无不可,这种事情还是能免则免吧。”楚王劝道。 “你懂什么!”洛瑶狠狠地瞪了楚王一眼,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道,“伯谦同我的情义不比其它,若以利益相论实属下乘。” “那年春猎时我的马惊了,是子矜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你不会懂那种感觉的,”洛瑶一脸遗憾,再次嫌弃地看了眼楚王,“若子矜为男子,我岂会嫁你?” 说完她便转身回了内室。 而楚王此时的内心已经被“握草”刷屏了,他真傻,真的,他单知道子矜招女子喜欢,却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渣渣她会勾人啊! 子!矜! 你给我等着!我收拾不了你,有人能收拾你! 楚王恨恨地跑到书房,把子矜让他瞒着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直接遣信使送往了蓟州。 好侄女,敢给我戴绿帽子,你爹会教你做人的! 七天后,那封满带怨气的信送到了燕王手上,却并没有达到楚王预想中的效果。 收到信的燕王兴冲冲地跑到他的幕僚崔让的住处,把信往案几上一放,“陛下有意北伐。” 崔让早就习惯了燕王这幅一听到有仗打就兴奋的德行,淡定地看完那封信,笑了,“看来世子颇得陛下青眼。”若依信中所说,此番世子随军虽有风险却也是个捞军功攒资历的好机会。 燕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却有些后怕,“只是她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什么事都敢插手,也不怕把自个儿陪进去了! “大王这是关心则乱了,”崔让捋着胡子笑眯眯地道,“今上乃英察之主,必不会误会世子。”世子敢这么干肯定是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您就放心吧。 燕王意会,笑着附和了句“先生所言有理。” 说完又想起了子矜前几日送回来的家书里面语焉不详的提醒他别跟着晋王学,要静待圣意切勿轻举妄动,心中好笑不已,难道太子身体不好还不许他们这些嫡子争取一下了?难不成宣武帝还能越过他们直接立太孙? 别开玩笑了。 就萧元那样子,能立得起来吗? 只是到底是自己闺女的意见,燕王虽然觉得不可能却还是顺嘴问道“先生以为皇长孙如何?” 崔让愣了下,似是没有想到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仁弱而无己见,易被亲近之人左右。” “能当大任否?” “若得孤臣相辅自然无碍,若不然,则难免要被勋贵朝臣掣肘。”说掣肘都是好听的,依着皇长孙那性子,只怕要被那些老奸巨猾的开国勋贵压得死死的。 。 第84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能当大任否?” “若得孤臣相辅自然无碍,若不然,则难免要被勋贵朝臣掣肘。”说掣肘都是好听的,依着皇长孙那性子,只怕要被那些老奸巨猾的开国勋贵压得死死的。 「今大案迭起,勋贵世族十去其九,然天意不定,儿恐再起波澜,且国本益固,天意不可转圜,望父王约束家人三思而行」 萧绍脑中突然浮现出子矜之前送来的书信,国本益固几个字前所未有的刺眼起来。 众多被忽略的细节串联起来,组成他从未考虑过的真相。 “先生所料不差,圣意不可逆,吾等不可再动。” 萧绍苦笑不已,这些年太子身体愈发不好,他们几个兄弟也不是没有心思,他自问比不得太子,还比不得晋王和宁王吗? 谁曾想,宣武帝竟偏心至此,宁愿立太孙也不愿给他们这几个儿子机会! 萧元那优柔寡断的性子担得起天下吗! 呵!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父皇偏偏只能看见太子!好,他忍了!谁让人家是嫡长子呢!现在呢?他们还比不过萧元一个毛头小子! 崔让看着萧绍难看的脸色,亦是唏嘘不已,燕王谋划多年,只等着太子去世他就能干掉晋王宁王荣登大宝,谁知陛下竟爱屋及乌动了立太孙的心思,甚至已经开始着手为太孙扫除障碍。 然此事涉及天家私务,自古以来疏不间亲,他到底不便开口,遂沉默以对。 萧绍也不是渴望父爱的小孩,很快便调整好心绪,严肃道“先前不知此事便罢,如今既知道了便要小心应对,王府之中也该好好清理清理了。” 崔让点头应下,又道“大王先时动作虽小却难免被陛下发觉,扫尾之事还需谨慎。” “听闻晋王在京中拉拢官员已惊动了皇长孙。”萧绍沉吟道。不去把这事扣到晋王头上?反正老头子也不清楚是谁做的。 崔让会意,补充道“皇长孙与世子素来亲厚,若长孙与晋王生阋,此中将大有可为之处。”我们可以让世子去蛊惑(并不是)未来帝王,借此为燕王府谋利。 “然也!” 萧绍修书金陵,一封往楚王府,一封往燕王府。 楚王收到信时如何暂且不说,反正子矜是很不爽。 正所谓领导动动嘴底下跑断腿,子矜虽说不用如何奔波,可这种事费脑子啊! 且不说她现在坐卧行止一举一动都被宣武帝的人盯着,便是她能绕开宣武帝的监视,要不着痕迹的挑起萧元晋王的不满还得把握好度,不能让他起了削藩的心思,萧元只是没主见又不是傻,说得好像她想糊弄就能糊弄一样! “父王说的轻巧,”子矜拍案而起,愤懑不平,却看到窗外的树影一动不动,心中惊疑,“还没成婚呢便催着我生孩子!呵!若是由世子妃来生我自然无碍!” “……” 夜心无奈扶额,头疼的看着自家戏精上身的世子,“苏二郎君是男子,怎么能生孩子呢?” 子矜愤恨不语。 夜心又道“明日便是世子大婚,世子还是早些歇息吧。” 心累,自己玩去吧,不想陪你。 奈何子矜精力过剩,愣是拉着夜心一夜未睡。 翌日,夜心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子矜屋里出来的时候把青书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陪世子聊了一夜。” 夜心疲惫的朝青书点了点头飘走了,她要去补个觉,晚些还要陪世子去迎亲呢。 所谓婚礼,又称昏礼,“以昏为期,因而名之”。故而燕王府迎亲的队伍在金乌西垂时方才出发,子矜骑在马上,英姿飒爽,一路上不知迷了多少小娘子的眼,甚至有游学的士子感慨道“世子如此天人之姿,我若为女子,必心悦之!” “……”他身边的同伴无语了半晌,幽幽道,“燕王世子是女子,” “什么!”士子大惊,“那般英气的少年竟是女子!” “……”谁来把这个蠢货拉走,我不认识他! 街边的两个士子显然不可能引起子矜的注意,她现在正在司仪的引导下一步一步的走过婚礼的流程,事实证明之前礼部官员给她讲解婚礼流程完全没必要,反正有傧相和赞者在,该做什么都会唱出来,她只需要跟着走就行了。 合卺奠雁,解瑛结发,拜谢宾朋。 当两人终于进到婚房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莫云先用膳,我还要去前厅招待宾客,你若是有事便找青书,她就在外间候着,” 苏言蹊点头,“世子早些回来。” 话刚说完他便愣住了,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世子妃安心就是,断不会误了你我良辰。”子矜调笑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苏言蹊瞧着挺正经的一个贵族郎君,竟也有如此急切的一面。 “我……”苏言蹊词穷,只能只能目送子矜离去。 因为燕王与王妃均不在京,在婚礼上帮她招待宾客的是怀宁公主和楚王夫妻,因为宣武帝有意扶持萧元,他便也在一旁凑了个热闹。 怀宁公主的出现让前来观礼的各家夫人吃了一惊,这位公主自从六年前驸马因罪斩首后便再也没有在贵妇的圈子里出现过,如今竟为了世子回京了。 以前也没听说这两人感情多好啊?不会是有什么别的意图吧? 这边各家夫人心事重重的和怀宁公主与楚王妃说笑,另一边和皇长孙喝酒的勋贵也没好到哪去。 听说最近陛下在手把手的皇长孙政务,是真的吗?暗戳戳地试探试探,居然是真的!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让楚王来招待宾客是因为楚王是长辈,那皇长孙呢?总不能说是长兄如父吧?人家亲爹还在呢! 所以说这个应该不是因为私事,那就是公事喽? 某些脑洞大的人开始了联想。 将皇长孙和楚王放在一起在某种程度上是在抬高皇长孙的身份,虽说太子继位之后皇长孙只会比楚王更尊贵,可谁都知道,太子那身子指不定那天就没了,在这种情况下陛下还要抬高皇长孙的身份就有意思了。 再联想到这段时间几位蠢蠢欲动的藩王,所以陛下此举是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在深入一点,怎么样才能彻底掐灭诸王的一样呢?自然是釜底抽薪! 陛下想立太孙?! 那人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却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一时间思绪混乱又惊又喜。 自然,长辈们的复杂心情与小辈无关。 子矜的狐朋狗友不算少,但是有家中长辈在场,他们也没敢太过放肆,只是挤眉弄眼地暗示子矜要日后补上,子矜从善如流地应了,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年轻就是好啊!”楚王看着聚在一起说笑的各家小辈感慨道。 萧元侧目,神色莫名道“五叔尚未及冠。” 我比你还大一岁呢,装什么装!←_← 楚王瞥了萧元一眼,深沉道“你不懂。” “……” 不论宾客的心情多么复杂,子矜的婚事还是顺利结束了。 送走了宾客和前来帮忙的怀宁公主几人,子矜昏昏沉沉地抹回了婚房。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鸳鸯卧红罗,龙凤戏双烛。 “伯谦果真不负倾城之名!”苏言蹊一身大红婚服长发散开,跪于子矜身后,小心翼翼地帮她取下头冠,打散发髻,随手拉过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 “是吗?”子矜抿唇轻笑,略带羞涩地扯回了自己的头发,睨了苏言蹊一眼,“莫云倒是会哄人。” 苏言蹊被子矜那似怪似嗔的一眼晃得愣了愣,半晌才道“伯谦这话便不对了,你我相识至今,我可曾对你有过半句虚言?” “呵,那可说不定。” 子矜窝到苏言蹊怀里,伸出一根手指在苏言蹊的心口上打着转,放缓语速,一字一句道“以前没有,可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苏言蹊被子矜的动作弄得心烦意乱,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一把抓住子矜,在她额上印上一吻,郑重道“我苏言蹊在此立誓,此生定不负世子,若……” 话音未落,苏言蹊便被子矜一个翻身压在地上。 萧氏一族祖上有西域血统,族中女子原本就比中原女子高大不少,更何况子矜自幼习武,如今按住苏言蹊的肩膀,微微俯身,竟显得压迫感十足。 “若什么?”子矜趴到苏言蹊耳侧,温热的气息拂过,引得苏言蹊一阵颤栗。 默默吞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道:“若,若我有负世子,便让我死于世子之,嗯。” 不待苏言蹊说完,子矜便转头啃上了苏言蹊的修长的脖颈,一时间,芙蓉帐暖。 翌日 苏言蹊是被子矜摇醒的。 “莫云,莫云,该起身了,今日还要进宫向陛下谢恩。” “嗯”苏言蹊刚一睁眼便看到子矜已经穿戴整齐,身上还能闻到一股刚刚沐浴过的味道,便道“世子起的好早!” 子矜帮他拿过衣裳,随口道“我平日里还要习武,已经习惯早起了,莫云不必在意。” 苏言蹊边穿衣服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子矜聊着,“世子今日几时起的?” “卯时二刻。”子矜顿了顿又道,“平日里都是寅时中起的,今日略有些晚了。” “臣听闻世子三岁习武,莫非一直是寅时便起?” “嗯”子矜点头,帮苏言蹊理了理衣领,“这身衣裳莫云穿上果然好看。” 因为苏言蹊是男子,穿不了世子妃的翟冠霞披,所以他的礼服和郡王的礼服形制相近,青衣腰玉,端的是一番温润君子的模样。 “是吗?”苏言蹊笑着伸开双臂站在子矜面前,方便子矜打量。 “正是。”子矜毫不客气地把苏言蹊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轻易地让苏言蹊耳垂泛红。 苏言蹊低着头收回了手,坐到妆台前让侍女为自己束发,感受到自己身后毫无收敛的视线,耳朵越发红了。 不知为何,对着世子的目光总有种自己被扒光了的感觉。 子矜瞧着苏言蹊红的滴血的耳垂,一时玩性大发,将束发的侍女赶到旁边,自己抓起了苏言蹊的一头乌发,凑到苏言蹊耳侧,吐气如兰,“不若我来为莫云束发?” “世子!”苏言蹊微微拉开与子矜的距离,声音沙哑道“世子若再玩儿下去,臣可不敢保证今日不会误了进宫的时辰!” “哈哈哈哈”子矜笑的极为放肆,手上动作却一点儿不慢,很快就帮苏言蹊束好了头发,站起身笑道“莫云害羞,我便不逗你了,你去用饭,我在车上等你。” 苏言蹊颇为恼怒地瞪了子矜一眼,并未答话。 子矜也不在意,笑着出了院子。 苏言蹊望着子矜离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似乎,有哪里不对? 当苏言蹊用完早膳,上了燕王府的马车看到子矜手边的点心时才想起来哪里不对,世子似乎还未用饭? 这个发现让苏言蹊略感心虚,一路上都没有和子矜说话,只是闭目养神。 这让子矜有些郁闷,难道今日逗过头了?不应该啊!明明感觉莫云也很喜欢的?难道是昨晚累到了?嗯,有可能!南地的男子体力本就不如北境男子,莫云又自幼长在金陵这温柔乡里,身体不好也可谅解。 可总是这样也不行啊! 还是让点墨私下里帮莫云调理调理吧。 子矜一手执书,隐晦的瞟了苏言蹊一眼,自以为体贴的想着。 “世子,到了。” “知道了。” 子矜和苏言蹊两人下了马车由内侍领着先后进了宫城。 按规矩,两人要一路步行至奉天殿,在殿前行三跪九叩之礼,待到宣武帝下朝后为其敬茶并聆听训诫,这一番折腾下来,两个时辰便过去了。 宫道颇长,子矜是走熟了的,还有功夫回忆一下她家那位奇葩的祖宗,要不是他作怪,她也不用折腾这劳什子破规矩。 宣武帝乃是前朝宗室,作为临江王嫡长孙的他本来也能捞个王爵的,却因为临江王宠妾灭妻打小在庄子上长大,原本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却没想到他到了庄子上不过两年便发生了永熙之乱,草原上的辽人大举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地攻破了国都雒阳,将未及逃走的皇室屠戮殆尽。 。 第85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宣武帝乃是前朝宗室,作为临江王嫡长孙的他本来也能捞个王爵的,却因为临江王宠妾灭妻打小在庄子上长大,原本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却没想到他到了庄子上不过两年便发生了永熙之乱,草原上的辽人大举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地攻破了国都雒阳,将未及逃走的皇室屠戮殆尽。 彼时宣武帝不过一个十岁的少年,幸而有高祖文皇帝护着才平平安安长到了十五,高祖山陵崩后文信皇后领着两人打拼下来的势力继续发展,在宣武帝二十岁的时候收复了旧都雒阳,后来文信皇后将兵权逐渐移交给了宣武帝,自己退居幕后,帮宣武帝坐镇后方,母子两人配合着一步一步将辽人打回了草原。 正因如此,宣武帝对文信皇后极为敬重,文信皇后因为年轻时的经历极为反感违背礼制之事,故而宣武帝践祚之后极重礼制,曾言“礼法,国之纪纲。礼法立,则人志定,上下安。”先后编撰了《大齐集礼》《孝慈录》《宣武礼制》《礼仪定式》《诸司职掌》《大礼要义》《皇朝礼制》《大齐礼制》《宣武礼法》十余本礼书,礼法之繁琐,过前代远矣。 至于文信皇后因为自身的缘故致力于提高女子地位,更是对皇室“立嗣以嫡,不论男女”的祖训极为推崇的事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谁让前代女帝多贤而男帝大都平庸呢! 事实如此,宣武帝便是不乐意也不得不延续了这条祖训。 或者他应该感谢一下他那位不靠谱的阿翁才是。 子矜一路胡思乱想着 “世子、世子妃,还请止步。”带路的内侍小声提醒道。 “多谢。”子矜朝那内侍颔首一笑,撩起下摆便规规矩矩地跪到了奉天殿的阶前。 苏言蹊愣了愣,也跟着子矜跪了下来。 “世子且稍候,奴婢告退。”那内侍一礼之后便退了下去,偌大的奉天殿前一时只了剩下子矜二人。 子矜这个婚期选的不巧,婚后第一天正赶上十日一次的大朝,宣武帝每次大朝都要从早间持续到近午,若是宣武帝一直不回奉天殿,两人怕是要在殿前跪到午时了。 若单是子矜还好,她打小就被燕王摔打出来了,跪上两个时辰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消歇上一晚便又能活蹦乱跳的,可苏言蹊不同,虽是男子却从未习武,说是个文弱书生也不为过,若是真跪上两个时辰只怕两条腿都能废了! 子矜担忧地看了眼跪的笔直的苏言蹊,心中颇为懊恼,怎么就选了这么个日子。 只盼着陛下能早些下朝了。 然而,宣武帝依旧是宣武帝,一旦处理起朝政便再也记不起旁的事了,更何况今日的大朝委实称得上一句激动人心。 泰安殿广场 阳光正好,微风和煦,是个适合搞事的好日子。 “陛下,臣有本奏。” 继户部日常哭穷,是御史的日常弹劾,虽说这事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但今日这弹劾还是让人生出一股莫名的紧张来。 究其原因,是宣武帝的反应太过奇怪,以往每到此刻,宣武帝虽说不是极为不耐,兴致却也不高,可今日他竟一反常态的说了句“爱卿且讲。”而且听声音还略带急迫,当真奇了? 别问这满朝文武都怎么听出来的,陛下平日里可是都只有一个字——“讲”。 任凭朝臣们的心思如何百转千回,李林也是感受不到,他在得到宣武帝的允许之后开口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臣欲以死谏君,弹劾齐国公常顾常瞻道十一大罪!” 如同在油锅里浇上凉水一般,朝堂之中一片哗然,指责者有之,赞成者有之,怀疑者有之,沉默者有之…… 宣武帝坐于高台之上将百官的姿态看的清清楚楚,半晌才道:“这话倒是新奇,齐国公深得朕心,你的意思是朕信错人了?”谁敢说朕错了? “臣不敢。”李林拱手为礼以示尊崇,“齐国公有大才,陛下爱其才而重其人,此为明君之治,然常瞻道仰仗帝宠肆意妄为不思报效,是为不忠,此乃顾之过也!” 对,没错,陛下看中的是齐国公的才华,而臣要弹劾的是齐国公的德行,这两者并不矛盾。 宣武帝圆满了,看了眼站在武将之首神色如常的齐国公,眼底一片阴霾,沉声道:“你且说说这十一大罪都有什么。” “臣遵旨。”李林又是一礼,手执笏板朗声道:“其一,擅拔将校,广布私恩其二,黔刺军士,不尊陛下“善抚士卒”之令; 其三,私蓄庄奴假子数百人,与限奴科条相背;其四,乘势渔猎,大发横财;其五,强占民田; 其六,侮辱官员,捶逐御史;其七,早年征辽人旋师时,匿没驼马珠宝财物无算; 其八,夜度喜峰关关口,纵兵捣毁边卡入关,坏我大齐边防;其九,前朝公主,招致遗民不满; 其十,远征辽人大胜后,陛下特为其赐宴,顾行止轻傲,对上不恭;其十一,居功自傲,收拢旧部家将,阴谋伏甲为变,意欲弑主暴乱。” 最后,更是杀气十足的一句“臣请斩顾首悬之于市,以为人臣凶横不臣之戒!苟臣一言不实,甘请显戮!” 出乎意料的,宣武帝异常平静,“瞻道,你有何说法?” “陛下,臣不知从何说起。”常顾从容出列,镇定道。 “那便从头说起。”宣武帝一手轻点案桌,象征着天子的十二旒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李御史与臣不和乃朝中众人皆知之事,臣本以为臣妻弟已死,两人恩怨亦将烟消云散,谁知李御史还是恨上臣了,以至于如今竟挟私报复!” 这就是在否认了,将李林的弹劾归为挟私报复,先从根本上否决李林弹劾的正确性。 李林自幼被兄长抚养长大,与其兄感情甚窦,可是他的兄长却因为得罪了常顾的小舅子被外放任官,死在了赴任的路上,李林多次上书弹劾齐国公都被陛下驳回,两人因此结怨。 “更何况,李御史只言微臣有罪却无一证据示人,”常顾悄悄瞄了一眼阶上看不清表情的宣武帝,强压下心中不祥的预感,接着道“还请陛下明察!” “卿所言有理,”宣武帝语气平静,说不上是信了还是未信,“李卿可有证据?” “回陛下,有。”李林话音刚落便听得常顾厉声道:“陛下!臣……” “先听李卿说完。”宣武帝声音不大却极为威严的打断了常顾的话。 李林也不多说,只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奏折并几页纸,道:“此为被常顾施以黔刑的军士的证词和常家购买田宅的契书,据臣所查,常府于京畿、江南、豫中一带广购田宅,强取豪夺之下共得上田千余亩,多数不及市价五成,更有甚者,不及十一!” 宣武帝粗略地翻了翻奏折,看着上面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心火顿起。 好!好一个功勋卓著的齐国公!好一个忠肝义胆的孤臣!一个身在中枢武将,竟能和地方上的文官搅到一起,三千五百石的俸禄还真是配不上这份本事! “常瞻道,你还有何话说?”宣武帝目光狠厉,紧紧的盯着常顾,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汗水顺着常顾的额角流下滴到地上,声音依旧不见慌乱,“李御史所说的乃是少数几家急于用钱的,臣家中之人会压价实为人之常情,李御史之言怕是有以偏概全、欺瞒陛下之嫌。” “不知悔改!” 宣武帝抄起案桌上的奏折一股脑砸到常顾面前,看着常顾恍若未觉得样子更是一阵烦躁,不自觉地抬手想要揉太阳穴却突然把手放下,对李林道:“你接着说。” “是”李林从容一礼,“臣曾潜入常顾翻修后的祖宅,其中雕梁画栋、金砖铺地,各种珍玩不一而足,煌煌大厦,比肩宫室,其正房屋脊之上竟有脊兽九只,与陛下同制,足见其用心险恶!” “来人!”宣武帝怒极反笑,眼中杀意毫不掩饰,“取朕的鞭子来。” “是” 随着内侍的离去整个广场都陷入了一阵可怕的寂静。 宣武帝说的鞭是他的九节鞭,长四尺,用来打人极为趁手,一向是收在奉天殿里的,那内侍一路急行,生怕回去的晚了被宣武帝迁怒,谁知刚到奉天殿前便看到了跪在殿前的燕王世子和立在一旁的皇长孙。 “奴婢见过皇长孙殿下、世子、世子妃。” “起来吧,陛下还未下朝吗?”萧元认出这是宣武帝跟前的人便随口问道。 “是”那内侍心中一惊,小心答道。 陛下的行踪可不是他们这些地位低下的内侍所能议论的,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只怕这条命到头了。 “那你怎得跑到这儿来了?”萧元可不知道那内侍心中想了些什么,又追问了一句。 那内侍心中暗自叫苦,却不敢不回答皇长孙的问话,只能硬着头皮道“是陛……” “且慢”子矜打断了那内侍的话,轻声斥责,“陛下之事怎能随意透漏。” 说完又转向萧元温言道,“阿兄也该注意些才好。” “就属你道理多。” 萧元看出了子矜为那内侍解围的意思还是卖了子矜一个面子,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道:“你回泰安殿时给陛下带句话,子矜还在奉天殿等着呢,就说是我说的。” “是”那内侍松了口气,接着俯身行礼的机会感激地看了子矜一眼,子矜报之一笑。 那内侍被子矜的笑弄得微微晃神,待注意到子矜眼中的安抚之意时,赶紧红着脸移开了眼,向两人告退。 燕王世子未免也太好看了些!还如此心善! 萧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允了,对着子矜道“不过一个奴婢,有什么值得你为他解围的。” “他们在宫中生活也是不易,但凡有一点儿不对都要受罚,更何况是在陛下跟前,稍有不慎便是一条人命,那人瞧着也就是十几岁的孩子,若因此丢了姓名岂不可惜?” “说他是个孩子?”萧元颇为好笑地蹲下来点了点子矜的额头,“你才多大?” 子矜揉了揉额头,笑而不语。 内侍也是人,你依着陛下的规矩不把他当人看还指望着他尽心尽力地服侍你,普天之下哪有这般好的事? 若是所有人都这样对他们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大家都一样,可一旦有了对比,见过了光明,那些鄙夷和不屑就变得难以忍受了。 如此这般,那些内侍会偏向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见子矜不说话萧元也不恼,只当是因为自己说子矜年纪小她心里不痛快了,便依着幼时的习惯转移了话题,“子矜放心吧,想来阿翁很快就有旨意了,你们也能快些回去。” 子矜适时地露出一抹略带谢意的微笑,点头道“如此便多谢阿兄了。” “你啊。”萧元笑的无奈,“若非阿耶惦记着你今日进宫请安让我来看看,你难道还真的要在这里跪上一上午吗?” “阿兄难道不明白吗?”子矜苦笑道。 子矜与东宫走的再近也是藩王之子,有些话备受宠爱的皇长孙说得,藩王却说不得。 萧元一时语塞,半晌才道“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莫云想想啊,莫云的身子可不及你,如何能受得住。” 子矜回头看了眼苏言蹊有些发白的脸,抿紧了唇低头不言。 苏言蹊却拉过子矜的手,一边安抚性的拍着,一边认真地反驳道“殿下这话就不对了,规矩如此,世子亦是无法,岂能因此指责世子?” 许是因着两人相熟的缘故,萧元丝毫不在意被苏言蹊拆台的事,反倒是在他的称呼上纠缠起来。 “莫云怎么还称我为殿下?” 苏言蹊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随着子矜唤了声“阿兄”。 “妹婿。”萧元笑着应了,颇有种占了便宜的感觉。 子矜看着萧元没出息的样子冷哼一声,不满道“阿兄连改口礼都没准备便白赚了一声,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 第86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苏言蹊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随着子矜唤了声“阿兄”。 “妹婿。”萧元笑着应了,颇有种占了便宜的感觉。 子矜看着萧元没出息的样子冷哼一声,不满道“阿兄连改口礼都没准备便白赚了一声,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下次吧,下次我亲自登门给莫云送改口费。”萧元好脾气的摆了摆手把这事应了下来。 亲自登门? 子矜眸光微闪,却是玩笑道“那子矜便恭候大驾了。” “合该如此。”萧元配合地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刚才那内侍便带回了宣武帝的口谕。 “子矜先回吧,朕近日事务繁多,不必再来。” “臣遵旨。” 子矜先从地上站起才回身扶起了两腿已经毫无知觉脸色苍白的苏言蹊,略带歉意道“二伯那边还要劳阿兄代为道谢了,待到莫云伤好子矜再亲自向大伯赔罪。” “无妨,妹婿身子要紧。”萧元看着苏言蹊站都站不住的样子,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这身体也太差了些。 子矜一颗心都扑到苏言蹊身上,并未注意到萧元的神情,匆匆道了句“子矜告辞”便将苏言蹊打横抱起,大步向宫外走去。 “世子!”苏言蹊被子矜毫无预兆的动作吓了一跳,挣扎道“臣能自己走。” 子矜面上微沉,在苏言蹊腰上惩罚性的捏了捏,“你是不想要你的两条腿了吗?” 苏言蹊身子一僵,却还是忍不住压着声音道“这是在皇宫!”让人看着像什么样子!更何况自己一个大男人被女人抱着,实在是,实在是不妥! “皇宫又如何?”子矜满不在乎道,“陛下才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怪罪于我。” 苏言蹊所有的话都被子矜堵了回去,有心反驳却无话可说,便赌气似的闭上眼睛,任由萧子衿抱着自己神色匆匆的往宫外走。 一直等在宫门口的夜心看到自家世子一脸焦急地抱着世子妃从宫里跑出来(你确定?),心中诧异,“世子,世子妃这是……” “回府再说。” 萧子衿也不理会宫门口其他人打量的目光,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抱着苏言蹊钻进了马车。 “是”夜心看了看四周,心道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随即一甩鞭子驾着马车一路疾驰回了王府。 将苏言蹊抱回院子唤来府医,子矜才略松了口气,问道“世子妃这膝盖严重吗?” “世子宽心,世子妃这伤只是看着严重,其实并无大碍,躺上两天便好。” 听到没事子矜彻底放下心来,道“劳烦王医师了。” “在下不过是尽本职罢了”王医师收回把脉的小枕头,神色并不轻松,“世子妃的身子还需好生调理,不然恐怕会留下病根。” “什么?”子矜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世子勿忧,只是体虚,只要调理得当是不会有妨碍的。”王医师见子矜神色不对,赶忙解释道。 子矜虽忧色未去,却还是点头道“如此便劳先生挂心了。” 王医师点头应下,这本来就是他的工作没什么好客气的。 “药方和禁忌在下待会儿再让人送来。” 子矜随手指了青书送王医师离开,便有些头疼地看向在马车上就已经睡着了的苏言蹊,这算什么?新婚第一天就因为跪的时间太长昏过去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让人怎么想?让陛下怎么想?真是麻烦! “点墨,找人来给世子妃上药,夜心随我去书房。” 子矜冷着脸离开了院子。 子矜和苏言蹊虽是夫妻却并未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当然,这是惯例,子矜一直觉得这就是为了方便日后夫妻二人感情不和时分房睡。 不过就子矜和苏言蹊目前的情况来看,子矜的院子更像是她的办公区。 带着夜心一路进了书房,两人相对而坐。 先开口的是夜心,“世子,接下来的几日可要闭门谢客?” “不必”子矜倚着凭几,懒懒散散地全然不见方才的担忧,“我这新婚燕尔的,有谁会不识相来打扰我?” “那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太过上心,你只要关注好京中动向就是了,若是有关于世子妃的传言,”子矜顿了顿才颇为无力的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世子妃体弱,又恰逢新婚,与世子玩闹过了。” “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干什么!”子矜瞪了夜心一眼,却只换来对方促狭的笑,“世子为了不让传言涉及陛下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属下佩服!” “陛下近来心情不好,我们何必这时候去触陛下的霉头。”子矜食指轻点,撇了撇嘴道,“连九节鞭都拿出来了,也不知道齐国公能活到下朝不能。” 夜心一惊,问道“莫非陛下又……”说到一半便停下来,竟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谁知道呢。”子矜语带嘲讽,陛下又不是第一次在朝堂之上打死人了,上一个被当庭打死的永嘉侯萧光祖可是落了个族诛的下场,谁知道齐国公会如何呢?说不定比永嘉侯还不如呢! “属下有一事不明。” 夜心向来思绪跳脱,很快便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兴致勃勃地问道“齐国公明明极得陛下信任,又是东宫的支持者,陛下为何会对他下手啊? “大约是……”子矜眼神空洞,像是想起了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他不顺眼吧。” 这,这算什么理由! 夜心瞪大了眼,被自家世子的不按常理出牌弄了个措手不及。 子矜伸手捏了捏夜心的脸,水嫩的皮肤让子矜心中的苦涩微微褪去,“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世子!”夜心不满地避开了子矜的魔爪,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世子心情不好就喜欢捏自己的脸,搞得点墨青书她们每当世子烦闷的时候就把自己推出去,当真烦人。 “属下告退。” 呦!还会耍小性子了?!本事见长啊! 子矜颇为好笑地看着夜心自顾自地离去的背影,等到她走到门口时才慢悠悠地道“记得把点墨叫来。” 夜心的脚步顿了顿,低声应了。 不多时,点墨便到了。 子矜开门见山,“世子妃的身子到底怎么样?” 点墨的回答极为保守,“不算太好,以属下的医术也要调理上两年才能算无碍。” “竟是如此吗?”子矜陷入了沉思,点墨的医术她是知道的,虽算不上顶尖却也是师从名家,哪怕是放在在太医院也是能排的上号的,能让她这么说,苏莫云的身体定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可他偏偏是自己的元妃,果然是个麻烦! “那子嗣上?”子矜有着担忧的问。 “这倒无妨。”点墨有些哭笑不得,世子妃是体虚,又不是不举,好端端地问什么子嗣,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吗? 子矜倒不觉得这有什么,按照惯例,她如果要顺利接过燕王的爵位,就必须要有两个孩子以保证后继有人,苏言蹊又是梁国公的嫡子,若随意纳妾总归是不好,苏言蹊的身体不会影响子嗣自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他的身体就交由王医师调理,你不必再插手了。” “可是,”点墨似有顾忌,说完之后停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世子妃的身子如果调理不好恐怕难至不惑,而王医师的医术并不及属下。” 也亏得点墨是子矜身边的老人,子矜也知道点墨从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才没有生气,毕竟在人家婚后第一天就告诉人家你男人活不过四十,这可不是一般的得罪人。 “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不用管。”子矜坐直了身子,看着点墨的眼睛正色道。 点墨也是一颗玲珑心,并没有追问下去,先前的提醒只是为了尽一个医者的本分罢了,但无论如何,她排在第一的身份永远是子矜的下属,不该一个下属问的事她是不会问的。 而子矜最喜欢的也是点墨的这一点,有一个进退有度的下属总归是一件让人省心的事。 “陪我下棋?”子矜虽然是在询问,却已经起身取来了棋盘,把黑子递给了点墨,点墨笑着接了,道“世子请。” 这厢子矜主从二人弈棋品茗好不惬意,那边的大朝会却因为宣武帝的精心安排成了修罗场。 齐国公在朝堂之上被宣武帝拎着九节鞭打了个半死丢进了天牢,想来不牵连几个人是不会轻易结案的。 宣武帝把齐国公扔到天牢约摸也是存心想让他死在里面。 若不是太子及时赶到,只怕齐国公连进天牢的机会都没有。 “父皇,当真要如此吗?”萧业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了,再加上身体不好的缘故,如今坐在宣武帝的下首,竟比宣武帝一个六十多的人更显老态。 宣武帝看着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心中不忍,叹息道“父皇老了,二郎如今又是少不经事,可那些勋贵却大都年富力壮、手握重权,这让我如何能够安心。” 当能压住那些人的宣武帝和太子先后故去,只剩下萧元一个弱冠之龄的孩子,只怕宣武帝加强君权的一番心血便要付诸东流了。 “是儿的身子不中用。” 眼看着太子的情绪愈发低落,宣武帝只能强笑道“罢了,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说完便挥手斥退了殿中的内侍,问道“二郎近日在朝中做的事你知道吗?” 说起正事,太子也顾不上伤感了。 “略有耳闻。”太子点了点头,有些失望地说,“这孩子也太过心急了。”自己还没死呢,便如此着急拉拢朝臣,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些心思吗? 宣武帝对太子的评价不置可否,只是问“可有应对之策?” “自然”太子笑着道,“听说最近二郎要去找子矜了,想来是用不着我们操心了。” 宣武帝听懂了太子的意思,抚掌笑道“你倒是会省事。” “子矜与二郎自幼长在一处,年纪又相差不大,由她来劝自然比我来说教好的多。” “是啊”宣武帝颇为欣慰地感慨道,“子矜能有今日这般通透,也不枉你教了她这么多年。” “儿子可没教她什么,分明与二郎学的是一样的东西,甚至还不如二郎学的多,怎么两人差的这么远?” 子矜在及笄之前一直随萧元住在东宫,说起来是燕王世子,其实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子矜更像是东宫的郡主。 这也算是宣武帝的意思,虽说当今天下,女子也可继承家业,皇家更是奉行长 嗣继承制,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嫡长就能继承爵位,可总有些男人瞧不起女子,认为女人就应该在家中相夫教子而不是在外抛头露面,宣武帝就是这样。 虽说碍于祖训没办法明目张胆地反对,可还是明里暗里给女子袭爵设置了不少障碍,比如说一定要有两个孩子。 子矜当年有孝文皇后护着早早便封了世子,宣武帝不忍拂了发妻的面子,便后退一步,将子矜接到金陵做年仅七岁的皇长孙萧元的伴读,自幼当男儿教养,将子矜养的言行举止无一处像女子才算稍稍平了心中郁气。 如今看来,倒是成效颇显。 “若非子矜迟早要回蓟州,我都想把她留在京中做二郎的谋士了。”宣武帝听了太子的抱怨并未放在心上,子矜自小离家,骤然到了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环境,总会下意识地揣摩身边的人或事,如今比二郎更能洞悉上意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父皇说笑了,”太子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宣武帝的幻想,“父皇若是再把子矜留在京城,四弟可真的要到奉天殿向父皇讨说法了。” “他敢!” “那是四弟的最为宠爱的嫡长女,如何不敢?” 太子说笑般地说完了这句话,便叹了口气,接着道“如今子矜也大了,若再不到蓟州见一见血历练一番,日后如何掌管封地,镇守北境?” “朕再想想吧。” 宣武帝放下这个话题又和太子说了会儿闲话,见太子精神不济便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离开了。 。 第87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如今看来,倒是成效颇显。 “若非子矜迟早要回蓟州,我都想把她留在京中做二郎的谋士了。”宣武帝听了太子的抱怨并未放在心上,子矜自小离家,骤然到了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环境,总会下意识地揣摩身边的人或事,如今比二郎更能洞悉上意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父皇说笑了,”太子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宣武帝的幻想,“父皇若是再把子矜留在京城,五弟可真的要到奉天殿向父皇讨说法了。” “他敢!” “那是五弟的最为宠爱的嫡长女,如何不敢?” 太子说笑般地说完了这句话,便叹了口气,接着道“如今子矜也大了,若再不到蓟州见一见血历练一番,日后如何掌管封地,镇守北境?” “朕再想想吧。” 宣武帝放下这个话题又和太子说了会儿闲话,见太子精神不济便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离开了。 寅时中,子矜按时睁开了眼,轻手轻脚地翻身下了床,谁知刚穿好衣服便看到苏言蹊缓缓睁开了眼。 “天还早呢,再睡会儿吧。”子矜坐到床边帮坐起来的苏言蹊披上了衣服,轻声道。 苏言蹊看了眼透过窗纸照进屋里的微弱光线,摇头道“昨日睡得狠了,现在睡不着。” 子矜想到苏言蹊昨日从上午睡到下午,晚上喝了药就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想来是真的睡不着了,便帮他穿好了衣服,道“我先去演武场,大夫说你的膝盖并无大碍,你若是不想在床上躺着便在府中逛逛,或者先用饭都好,只一件事,不可太过劳累。” 苏言蹊点头应下,看到子矜离开时还不忘唤来侍从给他打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来。 等到收拾好后,苏言蹊随意唤了个侍从带着他去了王府的演武场。 这也算是燕王府的一大特色,其他人的府邸上都是假山园林,流水湖泊,只有燕王府上是一片无人的打理的梅林和本该是园林的演武场,算是把宣武帝厉行节俭禁止奢靡的政策落实了一个彻底。 而子矜更是将其父重武的习惯学了个十成十,无事便往演武场跑。 苏言蹊到的时候就看到子矜正在和两个他没见过的护卫过招,不过苏言蹊并未多想,他才和子矜成亲两天,王府之中的人都不认识也是正常,见他们打得正酣苏言蹊并未去打扰他们,而是站在远处看着。 不过看了一会儿,苏言蹊便看出不对来了,他虽不通武艺,却也能看出来他们三人的身手都差不多,现在子矜以一敌二,虽不是完全被动挨打,却也被两人压制的死死的,更是时不时地被两人打上几拳,而子矜却越来越兴奋。 这哪是练武,分明是找虐! “你们世子每天都是这样练武的吗?” “是啊,世子向来勤勉。” 那侍从想来是听出了苏言蹊话里的惊异和不赞同,在颇为感慨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又安慰道“世子妃不必忧心,奴婢听青书姑娘说世子在蓟州时便是如此,这么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苏言蹊听到这话疑惑道“难道没人劝过她吗?” “有”那侍从想来在王府也有些年头了,知道不少以前的事,也不用去苏言蹊问是什么事,便直接说了, “世子刚到京城时有一次练武被今上看到了,今上吃惊之余跟世子说不用再用此法练武,谁知世子却说燕王殿下幼时便是如此习武的,后来便再没人劝过世子了。” 固执!愚蠢!苏言蹊暗自骂道。 几乎是越看心火越盛,却碍于这是子矜的意思,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在子矜又一次被摔到地上之后,苏言蹊忍无可忍地冲了过去,把她扶起来,也不管一旁众人投来的诧异的视线,拉着子矜便朝演武场外走去。 子矜也不反抗,给演武场上的两人留下一句“自便”就任由苏言蹊拉着自己离开了。 “杜泽,你说这世子妃是怎么了?”两人中略矮一些的男子一手搭在被他称为杜泽的人的肩上,看着痞里痞气的,没一点儿正行。 “别动手动脚。”杜泽嫌弃地抬手拍掉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着主子们的闲话“看那样子肯定是心疼了。” “你怎么就知道是心疼?” “这还用问?”杜泽哂笑道,对男子地反问颇为不屑,“世子跟世子妃年少相识又刚刚大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这有什么奇怪的?” 说完,杜泽顿了顿,神色莫名地添了一句“更何况,那个男人看到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被打了不会心疼?” 心疼?! 男子一阵恶寒,却还是坚持不懈地逗着杜泽,“你打世子的时候怎么不见心疼?难不成你不是男人?” “永善!你想打架吗?”杜泽咬牙切齿道。 这是男人不男人的问题吗?对,世子是长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可世子跟我见犹怜四个字完全不沾边儿好吧!就世子那七尺五的身高,哪个男人能怜的起来,怕不是想让世子把你一脚踹飞呦! “不想,”永善见好就收,及时示弱,杜泽这人逗着好玩儿,可若是逗过头了就不美了,“世子的力气越来越大了,我身上现在还疼着呢。” 说完,永善便拉着如风往他们的院子走去,还边走边说“世子有世子妃念着,咱俩这孤家寡人的,也只能相互照应了。” 如风本能的觉得这话不对,可一时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一愣神的功夫便被永善拉着走远了。 而另一边,传说中正在被自己温润如玉会疼人的好夫君“疼”着的子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莫云~” 短短的两个字被子矜唤的百转千回,直教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夜心青书早已不见踪影,点墨是从来不会主动出现在子矜面前的,而那些侍从都被苏言蹊屏退了, 此时的屋中只有他们夫妻两人,故而子矜彻底放下了她燕王世子的架子,对着苏言蹊好一阵撒娇卖痴,“夫君莫气,妾与夫君谢罪还不成吗?” 苏言蹊不愧是苏言蹊,将门之子就是沉得住气,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没扯动,随即淡然地放下衣袖,清冷道“还请世子自重。” “你我是夫妻,我这般唤着有何不妥?”子矜脸皮极厚,装作没听出苏言蹊的意思,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势要把苏言蹊的火气磨下去。 其实苏言蹊也不是莫名其妙地就和子矜置气,只是觉得子矜那般练武未免太过不爱惜身体,若是被那两人打出个好歹怎么办?她就算武艺再高也是个女人,这种男女之间的先天差距是很难弥补的。 可子矜也确实是冤枉,她从小就是这样在打斗中找不足,杜泽和如风他们学的都是杀人的功夫,是最适合她的陪练,而且子矜的体质异于常人,不仅恢复能力强,还特别耐揍,很少有人能赤手空拳在她身上留下伤痕,反倒是她借着力气大在打斗中占了不少便宜。 可这话却不好对苏言蹊说,她可不想让苏言蹊也把她当男人看。 没办法了,子矜看着苏言蹊依旧冷冷清清的模样,一咬牙,一扭腰,扑倒了苏言蹊。 “你干什么!” 苏言蹊又惊又怒,新婚之夜这么玩儿是闺房之乐,无可厚非,可现在是白天!白天! 子矜跨坐在苏言蹊身上,神色自然地解着衣带,不为所动。 “我与你说你又不信,但还不如让你亲眼看看。”至于看过之后,子矜表示,没有什么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觉。 苏言蹊简直要被子矜的强盗逻辑气笑了。 看伤?!看伤需要用这种姿势吗!? 不过这么一闹,苏言蹊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这是关心则乱了子矜既然能说服陛下让她这般练武,必然是无碍的。 想通了这一点,苏言蹊也不再冷着一张脸。 “世子是不是该下去了?” “世子妃所言甚是。” 苏言蹊懒得理会子矜的油嘴滑舌,自顾自地理好衣服便推门离开。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外人眼中精通六艺、君子端方的燕王世子其实就是一个崇尚暴力、厚颜无耻的登徒子! 他这么些年到底是有多眼瞎才会觉得此人光风霁月当为良配! 华灯初上。 子矜和苏言蹊对窗弈棋。 “你带过来的那几个人,我让青枫带去教了两日规矩。”子矜轻声解释道,“皇家的规矩太过繁琐,王府也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地方,多学学总是好的。” “无妨,世子安排就是。”苏言蹊也明白子矜的顾虑,宣武帝是个极其重视规矩的人,身在皇家更应谨言慎行,一丝一毫的差错就有可能引来灭顶之灾,若是在几个下人身上栽了跟头那未免太不值当。 子矜也只是随口一提,见苏言蹊并不在意这些事,便转而向他说起了燕王府的一些情况。 “父王母妃远在封地,整个王府就只有我们两个正经主子,平日里不必太过拘束,便是也有了什么出格的举动也没人敢说什么。” “王府的护卫统领是王宏,成亲那日你见过的,管家是青书,账册什么的都是她在管着,若是要用银子便去找她支去。你若是对管家有兴趣,便让青书把账册送到你院子里,我已向她交代过了。” “白日里陪我练武的那两人同夜心一样,也是我的亲卫,只不过平日里夜心跟着我多些。” “你该是听过,我还有个孪生弟弟子琂。” “安平郡王?” 苏言蹊想到京中那些关于这位俊美非常却不良于行的王爷的传言,皱眉道,“京中传闻你们二人关系不是太好?” 这话却是客气了,这满金陵的谁不知道这两位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一个锋芒毕露步步紧逼,一个绵里藏针见招拆招,那叫一个精彩。 “也许吧。” 也许?苏言蹊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问起了燕王萧翊,据传这位王爷可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父王?”子矜落下一子,笑着宽慰道,“父王对自己人最为宽厚,你且宽心就是?”说完又添了句“母妃亦是慈和,前几日给我的信中还对你诸多关切,生怕我哪点儿不周委屈了你去。” “是我失礼了,若依着规矩,昨日该向父王母妃敬茶的。”苏言蹊话中三分歉疚,七分遗憾,似乎对子矜口中宽厚的燕王夫妻颇感兴趣。 这也不奇怪,燕王常年在封地,京中之人对燕王的印象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已经成了手握重兵能征善战的藩王,燕王妃则更为片面,提起燕王妃想到的便是多年无子的燕王继室。如今听子矜说起二人难免会有些好奇。 “不着急,想来父王也快要进京了。” “万寿节?” “正是”子矜点了点头,“今年是陛下整寿,外放的藩王均要来京。”只怕到时金陵城中免不了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那贺仪?”苏言蹊试探着问。 按理说这些事情该由他来操持,可现在离万寿节不过半月,若是由他来做,难免会有不尽人意之处,这道理子矜自然也明白,所以这贺仪是早便备下只待万寿节献给陛下了。 子矜见苏言蹊得到答复之后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这事便让他如此为难? “莫云有心思去想万寿节的献礼,便不问问明日回门的礼单?” “这有什么可问的?”苏言蹊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敲着棋子,“没得便宜了别人。” 别人? “莫云何时变得这般小气了?这才刚进门便不像往母家拿东西。”子矜玩笑道,“这点子东西王府还是出的起的。” 苏言蹊挑眉看着一脸笑意的子矜道“我向来如此,世子便是嫌弃也来不及了。” “我怎会嫌弃。”子矜乐不可支的摆了摆手,莫云这副模样委实少见,“不过……” “不过什么?”苏言蹊瞪着子矜,大有你敢说一句不好听的试试的架势。 “嗒” 棋子落下,子矜勾唇一笑,“莫云可是输了。”说罢便拉住苏言蹊的手充满暗示意味地轻轻摩擦,“莫云可要愿赌服输才是。” 。 第88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棋子落下,子矜勾唇一笑,“莫云可是输了。”说罢便拉住苏言蹊的手充满暗示意味地轻轻摩擦,“莫云可要愿赌服输才是。” “臣……” 苏言蹊略带慌乱地挣回手,宽大的衣袖带乱了一大片棋子,“我……” “世子你怎能如此!” 苏言蹊一想起不久之前子矜趴在他耳边说的话,就忍不住的耳际发热,这人…… 简直! 真是有辱斯文! “哦?” 子矜扫了眼乱作一团的棋盘,衣袖一挥将上面的棋子扫至一旁,一手支着棋盘凑到了苏言蹊面前,无辜道“我如何了?莫云竟这般生气。” 这要他怎么说?! 苏言蹊冷哼一声,无视了扮无辜的子矜。 子矜也不恼,笑嘻嘻地拉过苏言蹊的手,道“夜深了,莫云不睡吗?” 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 苏言蹊心中不满,却到底是随着子矜回了内室。 一夜无话。 …… “臣见过世子。” 子矜伸手扶住正欲行礼的梁国公,道;“梁国公这是折煞子矜了,你是长辈,该由子矜向您行礼才是。” 说完便是敛袖一拜。 梁国公又怎敢让子矜这位颇得圣宠的燕王世子在这大街上拜他,忙扶住拜到一半的子矜,道“世子客气了。” 话虽如此,子矜这番做派可是给足了梁国公面子,梁国公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极为熨帖的。 子矜心中了然,随着梁国公的力道直起身子,笑道“子矜是晚辈,国公唤我名字即可。” “好,好啊。”梁国公笑呵呵的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子矜,待子矜与自己的几个儿子互相见了礼,便带着他们一行人进了府。 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两人竟是将站在一旁的崔氏忽略了彻底。 崔氏强笑着坐到梁国公身旁,看看与梁国公相谈甚欢的子矜,再看看与国公世子闲话的苏言蹊,一阵气闷。 好歹也是国公夫人,梁国公府如今的女主人,坐在这里竟无一人搭理。 好一个苏言蹊,翅膀硬了是吧!以为跟了燕王世子本夫人便奈何不见你了是吗? 崔氏瞪着自己的裙摆恶狠狠地绞着帕子,仿佛将那帕子当成了苏言蹊,恨不得将它撕碎才好。 “夫人!” 梁国公的低喝在崔氏耳边炸响,崔氏一个机灵,回过神来。 “老爷有何吩咐?” 崔氏不说还好,这一说梁国公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世子方才向你问好,为何不答?” 梁国公出身草莽,平日里被那些清流世家挤兑得很了,对府中之人的礼仪要求极为严格,毕竟谁愿意被人指着鼻子骂莽夫。 子矜的生母王氏出身太原王氏,在世家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出于对世家的推崇,再加上子矜身上没有一般世家子的狂傲,梁国公对子矜的观感极为不错,如今崔氏在子矜面前失礼至此,让梁国公深感面上无光,说话时也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不满。 崔氏最会看人脸色,见梁国公面色不虞便略带歉意地笑道“妾身失礼,方才见了世子妾心中欢喜,又想着世子要在府中用饭,便想着问问世子有什么爱用的菜色,正不知如何开口呢。” 这话,却是对着子矜说的,既道了歉又解释了缘由,更是表达了自己的一片心意。 只是这心意,子矜怕是接收不到了。皇室之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不喜欢表露出自己的喜好以防止被人利用,子矜正在此列。 崔氏这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 “矜并无特别偏好的菜式,夫人多备些饭便好。”子矜脸上是标志性的温和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却不达眼底,“早就听闻梁国公府上的庖子手艺极好,奈何一直没有机会,夫人今日可千万不要让府上的庖人藏私啊。” “这是自然。”崔氏亦是挂着得体的笑容,语气亲切,“早先便听二郎说世子胃口极好,妾都让厨下备着呢。” 听到这话,一直默默关注着这边的苏言蹊明显愣了愣,转头看向崔氏,他什么时候与她说过这些,若旁人听了这话,只怕还以为他与崔氏这继母有多亲近呢! 子矜显然比苏言蹊更适应后宅妇人的说话方式,笑道“那矜可要谢过夫人了。” 崔氏掩面轻笑,虽然是三十余的妇人,这一笑之下却仍旧美艳非常,也难怪梁国公会被她迷的宠庶灭嫡,还顶着压力将她扶了正。 “不敢当,妾只是做了分内的事罢了。” 子矜方才在崔氏面前执晚辈礼向崔氏示好,崔氏也不能真的端着架子以燕王世子的长辈自居,毕竟她再怎么受凉国公宠爱也没有封诰,若不是借着梁国公的势那能有如今的风光。 说完,崔氏又笑着道“先时只听人说燕王世子六艺精通君子端方,妾只以为世子乃是个恪守规矩的雅正之人,如今见了,方才发现世子竟是这般的风流人物。” “不过是朋友间的几句玩笑话,当不得真的。”子矜低眉浅笑,脸上适时的泛上几抹红晕,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梁国公在一旁看着,心中暗道,到底还是个孩子,没修炼到家啊,如此情绪外漏,只是这么几句便不好意思了,想想朝中的那些老狐狸,哪怕被人指着鼻子骂也能面不改色地反驳回去。 “不过是朋友间的几句玩笑话,当不得真的。”萧子矜低眉浅笑,脸上适时的泛上几抹红晕,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梁国公在一旁看着,心中暗道,到底还是个孩子,没修炼到家啊,如此情绪外漏,只是这么几句便不好意思了,想想朝中的那些老狐狸,哪怕被人指着鼻子骂也能面不改色地反驳回去。 “听闻世子万寿节后便要回蓟州?” 这并不是什么隐蔽的消息,萧子矜肯定道“正是。” 梁国公摸了摸胡子,笑道“陛下曾言世子与行军用兵之道独具天资,老夫藏了两本兵书,世子可要一观?” 萧子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忙应道“求之不得!谢国公割爱!” “世子随我来。” 梁国公拉着萧子矜跑到书房炫耀自己的藏书,撇下自己的几个儿子和崔氏面面相觑。 “大郎且陪世子妃坐着,厨下还需有人看着。” 崔氏寻了个借口带走了无关紧要的人,将空间留给了苏言蹊和苏言明两兄弟。 “与世子处的可好?燕王府上没为难你吧?住的可还习惯?我听说前几日你出宫时是被抱出来的,如今可还有恙?” “……大兄问了这么多让弟弟先答哪个?”苏言蹊哭笑不得,“世子为人很好,我们处的不错,”就是太热情了有些受不住,“王府中的奴婢对我也很敬重,”因为都是宫里出来的不敢不敬,“那日只是跪的久了些,并无大碍。” “那就好,”苏言明见苏言蹊神色自然,即使坐了许久也没有不适的样子,放心了,随即又往苏言蹊身旁凑了凑,压低声音问“你觉得燕王世子如何?” 苏言蹊笑道“方才不是说了,世子为人很好。” “莫云!”苏言明轻斥一声,不赞同地看着苏言蹊,心说莫不是燕王世子只用了几天就把自家弟弟收买了? “兄长未免太心急了,不过短短三日弟弟连燕王府都没摸熟呢!”苏言蹊故作埋怨,见苏言明面露羞愧也没继续说下去,只是许诺道,“日后到了封地必时常与兄长写信。” 苏言明点了点头,虽说神色犹豫到底没舍得逼自己弟弟转而与苏言蹊回忆起了幼时时光。 “日子过得可真快,总觉得你前儿还在我跟前闹呢,转眼间你就成亲了。” “可不就是,那时候兄长还偷偷给我带糖吃呢。”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倒是找回了几分幼时的感觉。 “幼时懵懂无知,只知自己将来要和一个玉雪玲珑的妹妹做夫妻,哪知……”如今竟生出这么多事来。 苏言明叹气,谁说不是呢?他当初在父亲若有若无的放纵下接近皇长孙时,不也没料到如今竟骑虎难下! 他亲近皇长孙这事可是在陛下跟前过了明路的,进退不得实在憋屈。 若只是自己自然无碍,可要是把二郎扯进来就不是他的本意了。 二郎与他不同,有的是退路,若是皇长孙更胜一筹有他在自然能护着自己的弟弟,若是燕王府更胜一筹,只要二郎和子矜处的好自然无碍,可现在皇长孙给了他这么一个差事,分明是想堵死他的后路。 “也罢,你也不是不知事的小孩了,此事你自己把握,殿下处自有为兄帮你照应。”苏言明叹了口气,到底是顾念着兄弟间的情分,先退了一步。 苏言明后退一步,苏言蹊自然要投桃报李,不能真的让自己兄长一人承受皇长孙的压力,当下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兄长且安心,我知道轻重的。”既然当初皇长孙拉拢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现在有再多的不情愿也要做下去。 “如此便好。”苏言明亲自给弟弟添上茶水,笑道,“我昨日刚得了一卷前朝顾大家的丹青,你可要看?” “当真?”苏言蹊惊喜道,随即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胡话,这种事情岂能有假? 遂急匆匆地向苏言明行礼致歉,“瞧我说的这是什么,兄长岂能拿这事诓我,还望兄长勿怪。”话音未落,苏言蹊便急切地直起身子拉住自家兄长,边往兄长的书房走边自言自语,“这么贵重的东西兄长定是放在书房吧?顾大家的画可不好找,兄长是从何处寻来的?怎么以前从未听兄长提起过?兄长未免太不厚道了些,有这般好东西还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苏言明哭笑不得地带着苏言蹊进了自己的书房,就知道会是这样,自己这个弟弟素来崇拜顾大家,但凡与顾大家扯上关系的事都很难保持冷静,只是皇长孙借他之手送来的这份礼可不好拿。 “莫云若是喜欢便是送你也无妨,权当贺你明年生辰。” “当……”苏言蹊拿着画轴恨不得将眼睛粘在上面,乍闻此言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对赶忙改口道,“当然可以,兄长如此大方实在让人受宠若惊。” 苏言明听出苏言蹊话中的迟疑,作势便要拿回那幅画,“你既如此不愿还是将此画还我,前言只做一时闲谈,待明年我再重新为你准备生辰礼。” 苏言蹊闪身一避把画护在自己怀里,说道“兄长这是何故?既已许诺出去的东西岂有取回之理?” “你既然喜欢又何必故作犹疑?”苏言明斥道,“莫要欲拒还迎做小女儿态!” 苏言蹊把画卷起抱在怀里,给苏言明陪着笑脸,“兄长教训的是,是弟弟欢喜坏了一时失言,兄长大人不记小人过且饶了弟弟这一回吧。” 苏言明还未答话便听到门外有家人来报信。 “世子妃,大公子,夫人已将饭摆好了。” “既如此便去用饭吧。”苏言明不敢耽搁,他的书房离饭厅远,若是走得慢了便要让其他人等着,今日燕王世子也在不好让她久等。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萧子矜也不知与梁国公说了些什么,让梁国公一口一个子矜的叫着,只把萧子矜当成自家子侄。 饭后谢绝了梁国公的挽留,萧子矜带着苏言蹊回了燕王府。 路上苏言蹊抱着画小心地问“世子方才神色有异,可是这画有甚不妥之处?” 萧子矜见苏言蹊强忍着不舍询问自己的意见,心中不悦稍减,笑着摇了摇头,道“并无,只是突然想起送你此画的人了。” 送他画的人? 难道不是兄长吗? 看出苏言蹊的疑惑,萧子矜解释道“这话原是同安侯的私藏,同安侯府被抄家之后这画也就进了至尊私库,我知你素来喜爱顾大家,便特意去讨了,谁知这画竟早已被皇长孙拿了去,只是如今……” 萧子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言蹊怀中的画,心中冷笑,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 第89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送他画的人? 难道不是兄长吗? 看出苏言蹊的疑惑,萧子矜解释道“这画原是同安侯的私藏,同安侯府被抄家之后这画也就进了至尊私库,我知你素来喜爱顾大家,便特意去讨了,谁知这画竟早已被皇长孙拿了去,只是如今……” 萧子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言蹊怀中的画,心中冷笑,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如果他是想要挑拨离间的话那只能抱歉了,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苏言蹊插手这种事,莫云文人心性又从未见识过真正的皇室倾轧,让他知道这种事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大兄何时也变的这般多疑了? 多疑也就算了,还只盯着她一个人,论宠爱,秦王是孝文皇后所出的嫡子中最受宠的,论权势,宁王总领辽东军事,就连燕王封地内的士兵调动都要受晋王节制,她一个空有爵位没有半分实权的燕王世子能看出什么,真有那心思就去盯着秦王和宁王啊! 这才是藩王中的领头羊! 就算盯着怀宁公主也比盯着她好啊,怀宁姑姑的封地怀宁县距离安庆不到百里,且公主亦可同亲王一般开衙置府组建亲卫,若是哪日怀宁姑姑心里不舒服了突发奇想要谋反,只需派兵占了安庆便可顺流直下兵临金陵,这不比她有威胁多了。 只会挑软柿子捏,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是吧? “大兄既未明说你便只做不知,这事与你无关。”萧子矜把画从苏言蹊怀里抽出,展开看了个开头便又重新卷起,“你既喜欢便好生收着,蓟州王府中的弟妹可没一个省心的,小心这画被他们毁了去。” “弟妹?”苏言蹊接过画轴疑惑的反问了一句,向来只听说燕王有一子三女且俱为元妃所出,世子为长女,何时有了弟妹? 萧子矜笑着戳了下苏言蹊的腰,乐不可支道“莫云可是糊涂了?父亲再重视嫡系府中也有姬妾,那位阿姨争气,亦是儿女双全,最小的妹妹还未满两岁。” “府上人丁兴旺是好事,怎么这些年从未听人提起过?” 萧子矜伸手指了指上方做了个天意的口型,见苏言蹊面露了然,才道“父亲因为阿娘的缘故以为我不喜府上庶出的弟妹,便有意的避开此事不提,蓟州离金陵又远,京中不知此事实属正常。” 再说了,亲王的庶出子女除了占了个出身的名头与庶民无异,想要爵位还要自己去挣,有什么好宣扬的。 苏言蹊配合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赞同道“正是如此,毕竟没人会整日盯着他人内帷。” “此事你心中明白就好,不必刻意纠正,且将错就错吧。”萧子矜不顾苏言蹊的反对拉过他的手捏着玩,语气淡淡。她虽然不讨厌庶出弟妹,却也谈不上喜欢,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处着呗,她还能把那些人的名字从皇家玉牒上抹了不成? 苏言蹊抽了几次没把手抽出来,遂放弃了挣扎,心里对如何与这几个突然多出来的弟妹相处有了几分底子,不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吗,这业务他熟。 “今上万寿世子觉得送什么好?” “我已备好燕王府的贺礼,到时你就知道了。”子矜卖了个关子,笑着看着苏言蹊,“今年就罢了,往后这往来节礼可就交给世子妃了。” 苏言蹊“……” 倒不是觉得处理内闱之事有何不妥,“王府的人情往来不是应该由母妃来处理吗?” 子矜“姨母出身行伍,向来不喜欢这些琐碎的事,待回了蓟州这些事就该交给你了。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自可去请教,姨母为人亲和不会介意的。” “姨母?” 这又是哪里的规矩? 难不成京中的流言竟是真的? 燕王妃心悦燕王日久,借着燕王元妃和燕王世子的信任在王媛生产之际害死了王媛,之后更是一手笼络住了燕王与前任留下的几个孩子,光明正大的住进了王府正殿。 “瞎想什么呢。”子矜随手在苏言蹊头上敲了一下,没好气道,“那些不着四六的话你也信?” 苏言蹊略显尴尬,“我听世子称母妃为姨母还以为……” “以为我和母妃有隙是吧?” 苏言蹊尴尬的笑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子矜也并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微微叹了口气就继续拉着他的手给他细细讲了一遍当年的事。 “待到了蓟州我带你去阿娘墓前拜见阿娘,我幼时阿娘总怕我性格太过强势找不到一个能容忍我脾气的知心人,如今你我既已完婚,该让阿娘见见你也让她老人家安心才是。” 苏言蹊一愣,拜见长辈吗? 若非动了真心只怕不会带着他私下祭拜吧,若是如此,苏言蹊隐晦的看了眼子矜,被她眼底的认真狠狠地刺了一下,只觉得心底微胀。 子矜注意到苏言蹊的眼神,虽有些莫名其妙还是低声关切道“莫云可是有事要说?” 苏言蹊摇头,“多谢世子关切。” 子矜拍了拍苏言蹊的手,不再追问。 苏言蹊低着头,没有被子矜的拉着的另一只手缓缓收紧,他和世子夫妻一体,世子又待他情意深重,跟在皇长孙身后出卖自家人,又有什么好处。 旁的不提,若真有个好歹,岂不是祸及子孙。 子矜冷眼看着苏言蹊的手握紧有放松,在袖子上留着几道褶子,唇角微微勾起,恍若无意的叮嘱了一句,“今年圣寿大堂兄也会回来给陛下贺寿,你见着的时候记得给大堂兄问好。” 苏言蹊略带不解,皇长孙就在金陵世子说的又是哪个大堂兄,“世子说的是?” “太子伯父元妃所出嫡子,在我们这一辈里面既嫡又长,早年间外出游学,今年若不是为了贺陛下圣寿也不会这么早就回金陵。”子矜面露怀念,感慨道,“煜堂兄的母亲同阿娘一样均出自太原王氏,与我更是亲近,当年我初至金陵时大病一场,煜堂兄对我多有照顾,后来煜堂兄外出游历时常不回金陵,能见煜堂兄一面可不容易。” 。 第90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太子伯父元妃所出嫡子,在我们这一辈里面既嫡又长,早年间外出游学,今年若不是为了贺陛下圣寿也不会这么早就回金陵。”子矜面露怀念,感慨道,“煜堂兄的母亲同阿娘一样均出自太原王氏,与我更是亲近,当年我初至金陵时大病一场,煜堂兄对我多有照顾,后来煜堂兄外出游历时常不回金陵,能见煜堂兄一面可不容易 许昌城内的刘表、沮授闻讯大惊,他们不知道来了多少北疆骑兵,只能一边紧闭城门据城死守,一边紧急向周边城池求援,并派人急告官渡袁绍和陈留的蒯越,迅速抽调兵力回援。 债务上的情况缓和一些后,父母还是分居两地各自打工,李知恩则带着年幼的弟弟跟奶奶一起住。 连带着安保自家的一些孩子,相当的时候也会被引导!只不过孩子稍微有点少,主要是他们的身份缘故!现在才算是安定下来!要是放置在几年之前的时候,谁想过这个方面的事情? 说到这,诸葛亮眼神十分的明亮,一丝神采在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陈未名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虚空,一动不动,心中却是犹如轰雷炸鸣。 如果说上面的两个优点还不能让人满足的话,那么它最高可以在五千米的高空中飞行,这就是他最大的杀手锏了。 禹王神槊上面的狼牙好多都被砸碎,而擂鼓翁金锤上面也出现了无数的坑坑洼洼,样子颇为难看。 两人轻轻的握了一下手,随后,陈大明就将上官清清的皮箱接了过来。 他可不想阴沟里翻船,输了伍天锡,被天下人耻笑,毕竟他才是名义上的五虎之首。 守城的将官看到满天飞向城来的瓷罐子,不明所以,唐军这是什么战法?要不要出城与他们野战一下?可惜普卡拉达斯早有严令:严守城池,不得私自出战。 三日后,由金丹长老“天风真人”率领的黄圣宗援军抵达了卧马湖,援军由一艘灵能战舰“飞马”与五十余艘灵船组成,共搭载了两千多名黄圣宗弟子,加上灵冰宫驻守的七千余人,卧马湖营地的总兵力已近万。 所以,裴秀和杜预担心的关大司马拖死他们的事情是没有的。关大司马其实也一直在努力的寻找战机。没有战机的话,他甚至主动的做出“昏招”,制造出了战机。 拓跋鹰与拓跋力乃拓跋家旁系子弟,皆是冲击筑基境,开劈紫府失败后,才被调至天师卫所,对拓跋延来说,身旁有几名自家后辈,平日也好多个跑腿的。 “走,目的地后山。”卓一凡见队长不夜舞已经忘记指挥,便只好充当起临时队长,然后四人华丽丽的无视掉不夜舞,一齐向着兰若寺后山出发。 然而叶离已经来到了距离它们五米左右的区域里,在这种距离下,它们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混沌龙王鲸的血肉韧性惊人,却也抵不过九雷龙天降符和灭天弓合一的巨大威力。 “你们留在外面,柔儿你随为夫进洞,活捉,莫要伤了此豹。”崖洞洞口外窄内宽,并不深,一眼便能看清洞内景象,望着里面焦躁不安,正冲着自己低吼的母豹,夏侯武兴奋说道。 不定时的把自己的枪拆了装一遍的检查是否有零件损坏,是很重要的。 之前韩毅他们过来的时候,就有手下踩到地雷受伤。依楚云的判断,韩毅是不可能带普通人过来的。 第91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虽然长在锦绣堆中,从小受的教育却是节俭为上,不是让他们作秀一样穿个布衣打上补丁,而是不能挥霍无度,像什么稀奇古怪瞎讲究的吃食衣物不可取,非要给屋顶上瓦镀一层金银也不可取。 因此钱赚的太多也是一种烦恼,若是她真的按照幼时所想要在境外列土封疆,这么点家资自然不够,可关键是她现在深陷泥沼,想要从中抽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越挣扎陷得越深,倒不如顺水推舟,先顺着执棋之人的安排走上几步,毕竟她这个棋子的分量还挺大,只要把握分寸,既可趁机积蓄实力,又不至于沦为弃子。 心里胡乱打算着,子矜转头看向苏言蹊,问道“莫云啊,你有什么喜欢的花草吗?” 苏言蹊“并无,梅兰竹菊山邱泽华各有千秋。” 子矜点头,“既如此,那就多修几个,闲来无事便去逛逛。” “世子是想修园林?” 虽不中亦不远矣。 子矜笑着点头,“近日清理账册,发现许多金银堆积库中,箱龛之上积尘寸许,囤积金银无益国家,倒不如在蓟州城郊乡野修几处庄园,正好在农闲时给蓟州的乡民找些事情做。” 苏言蹊“……” 囤积金银无益国家这说法对不对就不说了,反正就是个花钱的借口,可这修建园林怎么就有益国家了? 说白了不过是个游玩之所,修在城郊还行动不便,一年也不见得会去一次,这不是浪费吗? 即使燕王府有钱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吧? 只是看着子矜兴致勃勃的样子,苏言蹊不好泼冷水,“世子若是喜欢,修个园子也没什么妨碍。” 子矜朝苏言蹊眨眨眼,在马上似模似样地作了一揖,“既如此,到时候就劳烦莫云在蓟州四野多走走给我找个好地方了。” “得令!”苏言蹊给子矜行了个军礼。 子矜忍俊不禁的把苏言蹊的手拍下去,“那莫云可要好好看,若是找的地方我不满意,可要军法处置。” “子校尉在上,臣敢不从命。” 子矜一扯缰绳往苏言蹊身边靠了靠,同他说着自己的计划,“我的意思是在稍远些的村子里寻一处空地种着果桑之类的,在专门辟个园子养些时令花卉,交由当地村民展览,王府按季给薪,产出正好供王府花用。” 不是没看出来苏言蹊的不赞同,只是此事内情实在不方便同他细说,虽说苏言蹊现在未必回像以前那样一颗丹心向萧元,但有苏言明这个兄长在,苏言蹊注定要和萧元不清不楚,这种藩王之间心照不宣的小把戏还是先瞒着他比较好。 虽然宣武帝和太子未必不懂这背后的小心思,但他们会权衡,只要这事与他们而言利远大于弊,他们就会默许谢谢小手段的存在,萧元则不然。 从小顺风顺水惯了的“皇长孙殿下”可是比宣武帝霸道多了,不许一点不利于他的存在,唯我独尊的习惯再加上藩王这个心头刺,怕不是要直接气炸了。 虽然子矜并不觉得他一定能看出来,但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至少苏言蹊可比萧元好糊弄多了,他听了子矜计划并没有起疑心,只是疑惑,“王府的丝绸布帛钱粮之类的花用,不是由内府承担的吗?” 子矜轻笑一声,眸光流转,“天真。” “按照民间的说法,诸王开府建衙就意味着分家了,你见过那家人分家之后还靠父母兄弟养着的?”子矜小声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以前阿耶刚刚开府的时候,府上的花销走的可都是阿娘的私账,阿耶一个月的俸禄根本养不了他的王府,也就是后来阿耶用心经营再加上军中职位渐高才把阿娘的帐平了。” 苏言蹊“……” 比不过比不过,从未见过画风如此清奇的皇家,把亲兄弟明算账贯彻的如此彻底。 “那为什么阿娘就养得起了呢?”苏言蹊发自内心的疑惑。 “你应当听说过一点,阿娘出身太原王氏的旁支,那一支族人凋零算到最后居然只剩下了阿娘一人,好几家的家产最后都留给了血缘关系最近的阿娘。” 太原王氏传承数百载,家中资产之丰只怕连皇室都比不过,虽说当年因为战火损失了一部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钱是常态,没钱才不正常,别说是区区一座王府的日常花用了,就算是重新起一座王府对王媛来说也是不痛不痒。 苏言蹊压下心中震惊,世家底蕴他早有耳闻,只不过第一次这般直观的感受到。 “我记得世子的同胞弟弟随了母姓?” 子矜看了苏言蹊一眼,依旧是巧笑嫣然,“正是,听阿耶说当时这事在京中闹了好长时间。” “大王有皇家风范。”苏言蹊意识到不妥之处,弥补的称赞了一句。 子矜笑着受了,哼了一声,“怕不是到现在还有许多人觉得我阿耶是入赘的。” 苏言蹊安慰道“世人愚昧,多以男女论高低,总以为女子天生便低男子一头,殊不知越是无能之人越是喜欢通过贬低他人来标榜自己,真正的大才反倒不避讳男女,世子又何必同那些愚夫愚妇一般见识,没得矮了身份。” 苏言蹊这话算的上是肺腑之言,子矜叹了一声,“是我对不住你。” 明明是才华横溢的朗阔君子,却因为她幼时的一句戏言被迫站在她的身后,被她的光芒笼罩,若无意外,他不论有多大的才华,众人提起他的名字第一反应都是燕王世子妃,以后还会是燕王妃。 成为他人附庸的滋味不好受,王媛也是用了多年才把她身上燕王妃这个第一标签换了下去。 子矜隐晦的看了眼苏言蹊,也不知他会用上多久,又或者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子矜满带歉意的话让苏言蹊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随之而来的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熨帖,被心上人关心的感觉极好。 “世子莫要忘了我母是谁。” 。 第92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隐晦的看了眼苏言蹊,也不知他会用上多久,又或者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子矜满带歉意的话让苏言蹊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熨帖,被心上人关心的感觉极好。 “世子莫要忘了我母何人。” 是了,子矜展颜一笑,玉冠束起的长马尾在身后欢快的摆了两下,“我拭目以待。” “世子不妨同我说说家中兄妹的性情如何?也好让我有个准备?”苏言蹊朝着子矜狡黠一笑,“我这个毛脚女婿连老泰山的面都没见过就拐走了人家女儿,世子可要护着我。” 子矜“怎么?想让我现在你前面火上浇油吗?” 苏言蹊以袖掩面,假装哭诉“分明是你强抢民男看上人家好颜色,如今竟翻脸不认人了吗?天家果真是薄幸无情,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莫非要日日独守空房北望朔漠?” 子矜“……让我瞧瞧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竟有如此好颜色,不若随我往燕王府一游?你我姊妹二人也好叙叙衷肠。” 子矜拿着马鞭挑起苏言蹊的下巴,一句话就把苏言蹊逗得彻底破功。 “你可真是,当年小小年纪便已晓得往家里拐人,后来见了我居然还装成浪荡子上前调戏。”说到这里苏言蹊斜了子矜一眼,质问道“你当时是真没认出我还是认出来了故意装做不认识想看我笑话?” 秋后算账从来不晚,只要有效就好。 譬如此刻,子矜是绝对不敢搪塞苏言蹊的。 子矜“……莫云,二郎,我错了,我当初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挑逗你。” “你居然真是故意的!”苏言蹊耳尖通红,强撑着没有落了面子,“我还当你忘了我这个未婚夫想在上巳节再找个如意郎君呢!” 子矜“……” 这个关注点好像有点歪? 所以,这是吃醋了? 子矜不怀好意的拍了拍爱马的脖子,一个翻身就凑到了苏言蹊的马上搂住了苏言蹊的腰。 “二郎莫气,我长这么大除了你可从来没撩拨过别的郎君。” 这话确实不假,因为子矜为了防止引火烧身,一般都是调戏女郎居多,后来又出了好几个有磨镜之好的女子终成眷侣的例子,她连好看的女郎都不敢调戏了,生怕遇上一个有磨镜之好的赖上她。 “我怎么听说世子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啊?”苏言蹊被子矜撩拨的多了,脸皮也变厚了,干脆利落的往子矜怀里一靠,什么男子气概君子风度统统见鬼去吧,话说回来,世子身上靠着还真舒服。 舒服归舒服,该算的账绝对不能少,苏言蹊继续阴阳怪气,“臣怎么听说世子是金陵城中秦楼楚馆的常客啊?不知有多少娘子芳心暗许,世子自个儿潇潇洒洒的回了蓟州,不知金陵城中又有几人泪洒寒衾鲛珠堕尘。” 子矜暗自叫苦,心里大骂赵晴那几个损友,平时不学好,吃饭就吃饭非要听什么小曲儿,现在好了吧,家里起火还要自个儿灭火。 子矜正色为自己辩解,“不过是寻常的歌姬,哪里算得上秦楼楚馆,陛下严令禁止妇女出卖,官员皇族不得狎妓,本朝哪来的秦楼楚馆章台瓦肆之流,莫云你可别害我。” 苏言蹊在子矜怀里微微点头,还没等子矜松一口气,就听到苏言蹊的声音幽幽传来,“如此说来,那些歌女是真的心悦世子?” 子矜干巴巴的解释,“这哪是心悦我,分明是心悦我的钱。” 十六娘我对不起你,你没拿过我一分钱却被玷污了清白。 我愧对你我之间纯洁的利益关系。 “世子不必如此,其实我不介意的。”苏言蹊故作大度,委委屈屈的抓着子矜的手。 子矜一踢马腹,苏言蹊被惯性带的再次往子矜怀里一撞,子矜凑到苏言蹊耳畔,咬牙道“世子妃是在看不起我还是在看不起你自己?嗯?” 子矜并未遮掩她的怒气,苏言蹊叹了口气,“非是信不过世子,只是觉得世子这么好的人,配我可惜了。” “莫要妄自菲薄,你可是我亲自挑中要共度一生的伴侣,你觉得我会委屈了自己?我的人,必定是最好的。” 子矜知道苏言蹊所谓的配不上她都是假话,真实理由其实也很简单,不外乎是皇室信用太差,虽然《制诰》中白纸黑字的写着不得纳妾,可真正能做到这一条的皇室中人又有几人,男子且不论,就连皇家女子都有不少光明正大的养面首。 子矜又是个风流人物,苏言蹊信不过很正常,借此试探几句示个弱也勉强称得上夫妻之间的情趣,子矜其实并不是很介意。 就连那几分怒火也十有是装的,不过是为了安苏言蹊的心罢了。 称得上是用心良苦。 苏言蹊被子矜搂在怀里,两人共乘一骑,子矜的马不紧不慢的坠在后头,显然对于自己主人又丢下自己这件事适应良好。 半晌,苏言蹊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略有些沉闷的气氛。 “世子方才不是还答应我要给我讲解家中亲眷?” 子矜爽快背锅,“是我之过,莫云见谅。” 姑母说了,女人要有肚量,要足够包容自己的伴侣,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是让着对方,等到了大事的时候再占据主导地位,子矜仔细琢磨之后深以为然,吃透理论的同时还在苏言蹊身上逐一实践,并结合实际做出了调整,十分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 其实燕王府的人员构成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其实也挺复杂,上了族谱的养子,跟燕王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继女,跟着燕王姓的三个女儿,跟着燕王元妃姓的亲子,还有一个元妃当闺女养的亲传弟子。 子姓,萧氏,王氏,独孤氏,卫氏,花氏,姓什么的都有,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搞错称呼辈分。 若是不算血脉,燕王三子五女,在他的这一辈里算得上是子嗣极丰了。 。 第93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其实燕王府的人员构成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其实也挺复杂,上了族谱的养子,跟燕王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继女,跟着燕王姓的三个女儿,跟着燕王元妃姓的亲子,还有一个元妃当闺女养的亲传弟子。 子姓,萧氏,王氏,独孤氏,卫氏,花氏,姓什么的都有,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搞错称呼辈分。 若是不算血脉的话,燕王膝下三子五女,在他的这一辈里算得上是子嗣极丰了。 “家中大兄名敄比我大上四岁,常年待在军中,看着有些严肃却是再温和不过,二郎随母姓,姓王单名一个言字,承继母亲家学,谦谦君子,平日里喜欢钻研机关术数,是墨家钜子的关门弟子,二娘是姨母独女,名谊,小字易奴,今年十二,家里就属她最古灵精怪,三娘与四娘是双生子,比易奴还要小上一岁有余,一个名安一个名平,三娘这些年习武读书颇有阿耶风范,四娘因为胎里带出来的心疾身体有些不好,这几年虽然养的好些了还是不喜嘈杂,听檀奴说四娘似有投身医家的意思。” “三娘与四娘是双生子,长相一模一样,不过三娘习武四娘从文气质倒是不同,再加上三娘喜欢穿男装,倒是一眼就能分出不同。” “阿姨膝下两女一子,大女儿花然是阿姨改嫁之前那一家的主母的女儿,因为那位主母对阿姨极好,如今两人以母女相称,至于三郎与四娘,如今一个四岁一个两岁,我还没见过他们,不过听妹妹们的意思,都是极为乖巧的好孩子。” “再有就是嘉姊,嘉姊是阿娘的弟子,阿耶阿娘都是把嘉姊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的,当年嘉姊出嫁就是在王府备嫁的。” 子矜掏出水囊喝了口水,略一抿唇,“大体上就是这么些人,至于其他的堂表兄弟,日后有机会了我再和你细说。” 苏言蹊有些呆滞的应下,这般看着自己家中的人员构成还是简单了,原本想着燕王府上只有一妃一妾会简单一点,没成想着妻妾还自带儿女,倒是把简单的的关系弄复杂了。 奈何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苏言蹊敛袖凝眉,问道“听世子的意思,府上的兄妹都还没有成亲?” 子矜坐在苏言蹊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随着苏言蹊的动作把他搂的更紧了,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从马背上摔下去。 “却是如此,大兄因为长年在军中无心婚姻之事,每次去赏花宴之类场合都是一身煞气,把人家女郎吓得退避三舍,久而久之阿耶就随大兄去了,只盼着大兄能自个儿找到个合心意的人,二郎到时没听说有什么消息,或许阿耶早有打算也未可知。” 子矜满不在乎的甩了下马鞭,她成婚算是早了,大兄虽然已经二十出头了却也不是真的找不来,旁的不说,军中女将二十多才结亲的大有人在,至于王琰就更不愁了,尚未加冠的少年郎,在哪儿都是受欢迎的,说不得哪天自己就拐回来一个呢。 苏言蹊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心里却猜测起了萧敄在王府的处境,京中传闻,燕王对这位养子寄予厚望,那是上了玉碟记在燕王元妃膝下的正经嫡长子,真论起来能和子矜争夺继承权的那种。看子矜的意思兄妹关系似是不错,可涉及爵位承袭自不能一概而论,他家中不过是侯爵就引得夫妻反目,子矜和萧敄因为燕王爵位兄弟阋墙也不是不可能吧。 只是这萧敄不肯娶妻是什么缘故? 如今虽然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占上风,但皇家的风气一向开放,要是真的自己找到了合适的人,只要家世清白人品过关,一般不会受到长辈阻拦,否则也不会有上巳节的男女游春嬉戏的风俗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燕王阻挠或者表示自己无心争夺,找一个身世普通的女郎也不是不行。 难不成这萧敄还遗传到了皇室的专情,想要找个互通心意的女郎来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伉俪情深的美谈不成? 苏言蹊胡乱想着,想到为爱私奔的怀安公主,突然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 北疆天寒,冬日来的格外早。 等到子矜的车队晃晃悠悠的到了蓟州的时候满目苍凉之景。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突然度现在子矜心头,但是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冬日。 去时一身风雪盏灯待归,来时满天白幡静待君回。 不知阿耶当年荣耀加身爵传三代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世子?” 苏言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子矜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城门看了许久,遂安抚般的笑了一下,“我无事,进城吧。” 只不过是一别经年,近乡情怯而已。 蓟州,勉强算的上是她的伤心地了,只不过终究是难以割舍。 燕王府早已不是初建时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的富丽堂皇,多年风雨冲刷,让这座彰显着人间富贵的王府透出了几分岁月的雅致。 “虫娘。”“阿姊。” 门口的萧敄领着弟妹向子矜问好,子矜笑着一一问过,依旧是多年前的模样,仿佛这么多年她从未离开过。 “兄长,这是莫云。” 子矜拉着苏言蹊的手向萧敄介绍,萧敄扫了眼子矜,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唤了声“妹夫。” 苏言蹊几乎是紧绷着神经向萧敄叙了家礼,这位兄长可一点都不想子矜说的那般温和。 萧敄还礼,看向身后探头探脑的弟妹,训斥道“都傻愣着干什么,过来向你们姐夫问好。” 一堆高矮不一的小萝卜头穿着冬衣,艰难的向苏言蹊行礼问好,年纪最小的子安干脆趴到了苏言蹊的腿上揪着他的衣服。 子矜给夜心使了个眼色,夜心会意,从身后的车里找出来了一大堆礼盒,子矜挨个发到弟妹手中,“见面礼,可别说我亏待了你们啊。” 。 第94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苏言蹊几乎是紧绷着神经向萧敄叙了家礼,这位兄长可一点都不想子矜说的那般温和。 一堆高矮不一的小萝卜头穿着冬衣,艰难的向苏言蹊行礼问好,年纪最小的子清干脆趴到了苏言蹊的腿上揪着他的衣服。 子矜给夜心使了个眼色,夜心会意,从身后的车里找出来了一大堆礼盒,子矜挨个发到弟妹手中,“见面礼,可别说我亏待了你们啊。” 独孤谊看着手中的礼盒,扁扁的一个方盒子,不像是送礼用的,倒像是装折子用的,轻轻一晃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在掂一下重量,果然又是礼单。 独孤谊把盒子递给身后的侍女,笑着凑到子矜身边,拉住子矜的衣袖,叹道“阿姊如今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养家糊口颇为不易,如今出手如此大方实在让妹妹心惊,莫不是另有所图?”说完朝着苏言蹊眨了眨眼。 子矜见苏言蹊疑惑的看着自己,根本没听出来独孤谊是在打趣他,只能无奈的出言应付独孤谊,“是是是,我就是想贿赂你们,让你们在阿耶跟前给我说两句好话行了吧。” 王琰顺手在独孤谊头上敲了一下,笑道“偏你作怪,回头我就让阿姊把给你那份抬回去。” 独孤谊瞬间撒开子矜的袖子,抱住了王琰的大腿,化身嘤嘤怪,“二兄我错了。” “乖。”王琰揉了揉独孤谊的狗头,完全把她吃的死死的。 萧敄咳了一声,拉回了逐渐跑偏的画风,“先进去吧,在大门口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一群人收起玩闹的神色,应了声“诺。” 子矜在一旁看着那些小萝卜头乖乖巧巧的样子只觉得新奇,原来大兄在家中威信甚重吗? 萧歆把还在懵懂的抱着苏言蹊大腿的子清拉过去,红着脸对子矜和苏言蹊行了一礼回了队伍的最后边,子矜心下了然,拉着苏言蹊的手落后萧敄半步,与王琰并肩而行。 子矜微微侧头,小声叮嘱苏言蹊,“我跟你说,等会儿见了阿耶和母亲,你直接叫阿耶母亲就好,我私下里同母亲说过了,有母亲帮着,阿耶不会太难为你的。” 苏言蹊“……” 我本来不慌的,听你这么一说反而更慌了。 王琰的耳力一向不错,更何况子矜也没有特意遮掩,姐弟两个又是惯有的心有灵犀,随口就接了一句,“莫云放心就是,阿姊这次出手大方,不晓得收买了多少人帮你敲边鼓呢。” 王琰此言一出身后几个年纪大点的如独孤谊一般全都笑了起来,就连萧敄也侧过头笑着调侃了一句,“二郎此言极是,难为子矜这次送回来的东西礼单都厚了一倍,我一年的俸禄怕都赶不上子矜这一回礼,就指着子矜贴补呢。” 子矜没大没小的在萧敄肩上砸了一下,“大兄就埋汰我吧,日后没了陛下的赏赐,妹妹也要紧巴着过日子了。” 说着子矜叹了口气,“要说家底丰厚,谁能比得上二郎。” 独孤谊一手拍到子安肩上,酸溜溜的说“我酸了,有没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子安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的遣词造句,虽然怪异却意外的短小精悍,故而只是僵着脸把独孤谊的爪子从肩上扫下去,指出了一个事实,“你打不过他们两个。” 独孤谊“……”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子平温温柔柔的补了一刀,“仲姊不是说过吗,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哪天白日做梦就实现了呢?” “好你个四娘,你又偷看我的话本了是不是。”独孤谊痛心疾首,仿佛子平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却不想子平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诧异道“那话本不就是仲姊写的吗?” “二娘你还会写话本吗?”子矜好奇的转过头问。 独孤谊能怎么办,她只能哭丧着脸求着几位黑心肝的兄弟姐妹手下留情,“阿姊您就饶了妹妹我吧,这要是让阿娘知道我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只要不让阿娘知道,让我干什么都行。” “真的什么都答应?”子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下意识的搓了搓,子平心有所感的看了子安一眼,低着头不说话。 “国法家规在上,其它的什么都可以。” 独孤谊只差指天发誓,只要不让独孤霖知道,其他的什么都好说,她一点都不想被关在屋子里抄书。 “我也不为难仲姊,只要仲姊以后写的话本都先让妹妹看就好。” 果然是这个条件,子平拉着子安的袖子笑的眉眼弯弯,就知道阿姊心里她最重要了。 这个条件对于独孤谊来说没什么难的,她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若只是让四娘看自然无碍。” 只要不外传就没什么事,至于至于会不会外传,独孤霖表示这点小事她还是信得过自己的姐妹的。 见他们都说的差不多了,萧敄才对着不远处的石阶上行了一礼,“儿见过父亲,母亲。” 独孤谊僵硬的抬头,独孤霖给了她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独孤谊……天要亡我! 一行人老老实实的向萧绍和独孤霖行了礼,尤其是独孤谊,几乎跟个鹌鹑一样躲在队伍里进了正殿。 按理来说,皇家宴席,哪怕不是在皇宫而是而是在王府,也要讲究一个钟鸣鼎食,不说列鼎而食,至少要配几个乐师来个恢弘大气背景音乐什么的,然后一堆人正襟危坐,按照礼仪该喝喝该吃吃,最后踩着鼓点离开。 但是自从前朝某位英明神武的女帝对着礼制一顿魔改之后,这种让人胃疼的规矩就没了。 燕王府的几个当家人又都是行伍出身,做事最讲究一个干净利落,因此今天的宴席格外的接地气,一人一个温鼎,大的冷天就应该吃温鼎暖和暖和身子。 整个大殿中都飘着温鼎香气,一片水气氤氲,子矜轻轻闻了闻,今天的汤底是羊骨炖的,果然用心良苦。 只可惜她现在只能跟苏言蹊一起站着应对家长,没办法直接坐到案前吃东西。 。 第95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燕王府的几个当家人又都是行伍出身,做事最讲究一个干净利落,因此今天的宴席格外的接地气,一人一个温鼎,大的冷天就应该吃温鼎暖和暖和身子。 整个大殿中都飘着温鼎香气,一片水气氤氲,子矜轻轻闻了闻,今天的汤底是羊骨炖的,果然用心良苦。 只可惜她现在只能跟苏言蹊一起站着应对家长,没办法直接坐到案前吃东西。 子矜抬头看了眼坐在上首的萧绍和独孤霖,以及面西而坐的萧敄,莫名的觉得这个场景像极了三堂会审,剩下的人因为长姐尚未落座只能跟着站在自己的位置边,愣是把好好的新女婿上门变成了鸿门宴,就连桌上翻滚的羊骨汤都偷着阴谋的味道。 子矜暗中捏了一把苏言蹊的手就袖手旁观,只是她看着萧绍的目光委实算不上友善,颇有几分“父慈子孝”的感觉在里头。 苏言蹊按照子矜叮嘱的厚着脸皮先发制人,一个大礼拜下就把翁婿关系落到了实处。 萧绍头疼的看着底下一跪一站的小夫妻,深觉自己就跟话本里边棒打鸳鸯的势力父亲一样,下一秒就能拿出一堆银子把苏言蹊砸个半身不遂,高贵冷艳的丢下一句“我女名门淑媛身份高贵,岂是你这乡野小儿攀附的起的,还不拿上银子速速离去!”然后苏言蹊宁死不从子矜以命相抗,数个家人硬生生的把他们两人拉开,二人深情对视奋力挣扎,却只能看着王府大门缓缓关上,从此一墙之隔恍若天堑。 萧绍…… 这是什么可怕的念头,他觉得他要是真敢这么做子矜就敢下手弑父,最好还是不要试探他们两个之间摇摇欲坠的塑料父女情,否则结果伤人伤己,何必呢? 萧绍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向一边的独孤霖递了个眼色,子矜对他不假辞色,独孤霖的面子还是给的,到底没当着满堂兄妹的面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他已经很满足了,既然这个苏言蹊能讨子矜欢心,他们做父母的何必当个恶人。 独孤霖心领神会,笑着把苏言蹊叫了起来叮嘱了几句,不外乎是让小两口好好过日子被欺负了一定要说之类的,虽是老生常谈却在最大程度上释放了善意。 萧绍等着独孤霖说完才补充了一句,“你母亲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咱们燕王府虽然不惹事,却也不怕事,如果真有哪个不长眼的犯到燕王府头上,你也大可直接还回去,不必忍气吞声,真出了事有我给你们担着,没得缩手缩脚矮了燕王府的门楣。” 萧绍这话不单是对苏言蹊说的,殿中的小辈有一个是一个全都站起来应了声诺。 “好了,都入席用膳吧。” 萧绍这话落下,殿中的气氛为之一松,子矜拉着苏言蹊坐到了萧敄对面,苏言蹊被燕王堪称嚣张的叮嘱镇住了,一时之间竟然没反应过来自个儿是不是进了土匪窝。 谁知子矜刚拉着他落座就听到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子清拉着萧歆问方才她阿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是燕王府的孩子都比较早熟,萧歆一边被妹妹扯着袖子一边还能腾出手给两人的汤里丢上几片菜叶子。 “阿耶的意思是说,你要是在外边被人欺负了,怎么被欺负的就怎么欺负回去,若是欺负不回去就回来找兄长和阿姊给你出头,若是兄长和阿姊也没有办法,就告诉阿耶让阿耶去找那家人麻烦。” 冬日里的青菜虽然不是多稀有的东西,却也不是能经常吃的,燕王府今天的配菜可谓是花足了心思,一眼就能看出来花费不少。 萧绍对于小辈的教养从来都是从民生入手,即使萧歆和子清年纪还小没有具体的概念,也知道珍惜粮食不能随意浪费的道理,只可惜作为肉食动物的他们大约很难理解府上司膳荤素搭配的一番好心,萧歆只丢了两片叶子意思了一下就停手了,转而把各种肉丸肉片往锅里丢。 子清眼睛发亮的看着锅里起起伏伏的洁白鱼丸,只能恨恨的啃了一口菜叶子,“阿兄的意思是不管是谁都能直接还手吗?” 这似乎和姐姐教他们的谨小慎微不太一样? 可是阿耶说的真的让人很是心动。 “这个要看情况,如果是堂兄妹之类的亲戚或者家里身份不如燕王府的,下手就不用太过顾及,只要不伤人自然无碍,若是身份高些的,下手就需要隐晦一点,必要的时候可以借力打力,就是让长辈看到你被欺负什么的,然后就在长辈跟前装乖巧,替他辩护一下,然后长辈就会帮你出气。” 萧歆完全没有避讳一边的子矜和苏言蹊的意思,甚至还胆大包天的抽空问了句苏言蹊要不要吃青菜。 在一边听了全程的苏言蹊有些一言难尽,燕王府的教育方式是不是有些问题,一个四岁的孩子在跟一个两岁的孩子传授欺下瞒上的技巧就没人觉得不对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苏言蹊最终还是答应了萧歆把青菜给他的请求,礼尚往来,苏言蹊递给了萧歆一碟牛肉丸子,收获了萧歆一个感激的目光。 萧歆依旧再给同位肉食动物的妹妹洗脑,传授了下黑手的经验若干。 萧绍作为长辈喝了第一杯酒,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萧敄和王琰不约而同提着酒壶跑到苏言蹊身边开始灌他酒。 酒自然不会是什么软绵绵的用来附庸风雅的文酒,而是北境特产的烈酒烧刀子,虽然不受自诩身份的贵人们的欢迎,在北境却是极具人气,就连打小长在锦绣堆里的萧绍在北境待了两年之后也难以抑制的喜欢这种烧喉咙的烈酒。 苏言蹊的酒量其实不差,只是不习惯这么豪爽的喝法,一壶酒下肚就已经脸颊通红眼神迷蒙。 子矜有心挡酒却被独孤谊缠住,再加上她心里也明白这一遭苏言蹊早晚要受,半推半就的便放任了萧敄和王琰拉着苏言蹊酒后谈心的活动。 。 第96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酒自然不会是什么软绵绵的用来附庸风雅的文酒,而是北境特产的烈酒烧刀子,虽然不受自诩身份的贵人们的欢迎,在北境却是极具人气,就连打小长在锦绣堆里的萧绍在北境待了两年之后也难以抑制的喜欢这种烧喉咙的烈酒。 苏言蹊的酒量其实不差,只是不习惯这么豪爽的喝法,一壶酒下肚就已经脸颊通红眼神迷蒙。 子矜有心挡酒却被独孤谊缠住,再加上她心里也明白这一遭苏言蹊早晚要受,半推半就的便放任了萧敄和王琰拉着苏言蹊酒后谈心的活动。 毕竟醉酒的苏言蹊也是别有一番风情不是吗? 独孤谊是什么人,打小就鬼精鬼精的,一眼就看穿了子矜完全不加掩饰的乐见其成,不禁对她这个便宜姐夫报以同情,一只小白兔掉进了豺狼窝,以后的日子怕是难喽。 轻轻的碰了碰子矜的手肘,独孤谊凑到子矜的锅里捞了一个牛肉丸子,叼在嘴里,三两下咽下肚再灌上一杯温酒,简直爽快,独孤谊长叹一声,有些贱兮兮的问子矜“阿姊可想好什么给我们添个小侄女什么的?” 子矜似笑非笑的瞥了眼独孤谊,直把独孤谊看的心里发毛才收回目光,慢悠悠的说了句,“我还小呢,暂时不着急。” 独孤谊笑了一下,小声道“我这不就是随口一问嘛,阿姊您可是咱们姊妹里头一个成婚的,早些生个小侄女给我们玩玩多好。” “嗯?” 子矜揪住独孤谊的耳朵,眯着眼威胁道“我的女儿,就是给你玩的?” 独孤谊捂着耳朵,委委屈屈的噘着嘴向子矜撒娇,“阿姊小时候玩我的时候我不也没做什么,如今不过是想逗逗小侄女阿姊就这般疾言厉色,尚且没影的事就先在妹妹这里讨利息,未免太不讲理。” 子矜显然没想到独孤谊居然还记得她小时候表面上陪她玩,其实是玩她的事,如今骤然被将了一军,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在苏言蹊帮她解了围,“我自然喜欢世子,世子,额!”苏言蹊打了个酒嗝,红着脸补全了剩下的话,“世子长的极好,和我心,心意。” 完全没想到自个儿妹夫/姐夫会冒出来这么一句的萧敄/王琰显得不知所措,虽然他们心里明白这世上的一见钟情大多是见色起意,可是把这事套在自个妹妹/阿姊身上显然有些接受无能。 反倒是子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着接了一句,“莫云果然有眼光,我也觉得我长得极好。” 萧敄“……” 王琰“……” 独孤谊“……” 坐在上首的萧绍和独孤霖“……” 一边的埋头苦吃的子清注意到殿中气氛的凝滞,再次发挥了她耳听八方的天赋技能迅速提取出了主要信息,极为认真的对着子矜的脸端详了一瞬,“阿姊所言极是,妹妹也觉得阿姊生的极为好看,和阿耶看着一样。” 众人再次无语,和萧绍长的一样什么的…… 独孤霖第一次仔细的打量着父女两个,突然发现子清所言不虚,这父女两个长的还真像,尤其是眉眼之间,简直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只不过萧绍掌权多年更为严肃,子矜尚是一团年轻人的锐气。 只是这位苏二郎是不是口味有些奇特,燕王当年是京中排的上号的美男子,走的就是英气逼人的小将路线,如今的子矜和当年的燕王也差不多,好看是好看,可这个好看和传统的女子的好看完全不搭边啊,一般的男人可都是把子矜当成自个儿兄弟处的,对着她这张脸完全生不起男女之间的绮思,难不成这个苏二郎其实喜欢男子? 眼看着一群人越想越歪,独孤谊出声了,只见她悍不畏死的踮起脚,额,身高还是不够,只能退而求其次一把拉住子矜的衣襟把她扯弯了腰,然后抱着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勾住了子矜下巴仔细打量,忍不住感慨道“阿姊这张脸,不知勾了多少痴男怨女,若是我将来的夫婿有阿姊容貌的一半我做梦都能笑醒。” 一直致力于投喂子平的子安不知什么时候抬起头,一句话掀了子矜的老底,“阿姊和姐夫还真是心有灵犀,当年阿姊不也是瞧着姐夫好样貌,把人家认成了女郎想拐回王府。” 子矜恬不知耻的认了,“正是,如今一看我二人果真绝配。” 其他人“……” 果真是绝配。 一个把妻子当男的,一个把丈夫当女的,怕是天底下再难找出这么互补的夫妻了吧? 子安盯着桌上花了大力气才培养出来的昂贵青菜和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吃上一回的牛肉,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这温鼎不香了呢。 一场家宴在群魔乱舞中结束。 萧绍把自己灌醉了之后拉着子矜哭诉这么多年对不起她,独孤谊那个一杯倒的酒量显然不能指望,现在她正吃撑了绕着大殿消食,还时不时的趴在殿门上如痴如醉的研究上边的雕花,嘴里念叨着什么不改变文物原貌保持古建筑文物的完整性之类的,王琰和萧敄也没好到哪里去,面上看着端庄肃穆,眼里的茫然都快要溢出来了。 最可怕的苏言蹊,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毛脚女婿居然扒拉着萧绍,想把拉着女儿倒苦水的老丈人赶到一边去,独霸人家女儿,结果自然没有一点悬念。 战五渣苏言蹊被醉了之后战斗力直线上升的老丈人一掌劈晕,倒在了子矜怀里。 子矜无奈的和独孤霖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犯上作乱,用同样的手法打晕了萧绍,独孤霖一手扛起萧绍朝殿中清醒的几人点了点头先回了寝殿。 子矜习以为常的和几个弟妹打了声招呼,按照住处远近分了人,子矜一手半拖半抱的搂着苏言蹊,一手拎着王琰,子安扛起了萧敄,萧歆抱起了子清,就连子平这个被子矜盖戳患有心疾身娇体弱的都一手拖着独孤霖,几人晃晃悠悠的回了东三所。 。 第97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无奈的和独孤霖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犯上作乱,用同样的手法打晕了萧绍,独孤霖一手扛起萧绍,朝殿中清醒的几人点了点头先回了寝殿。 子矜习以为常的和几个弟妹打了声招呼,按照住处远近分了人,子矜一手半拖半抱的搂着苏言蹊,一手拎着王琰,子安扛起了萧敄,萧歆抱起了子清,就连子平这个被子矜盖戳患有心疾身娇体弱的都一手拖着独孤霖,几人晃晃悠悠的回了东三所。 子矜身为王府世子自然不能跟其它的兄妹一起住在三所,随着几个妹妹走了一路才反应过来她在东三所的院子已经被王琰给霸占了。 这小子,自个儿有宅子还非要赖在府里,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厚脸皮。 子矜无奈一笑,转头叫来了王府巡夜的侍卫交代了几句,把苏言蹊交给了他们,让他们把醉的不省人事的苏言蹊送回世子府,自己则把和她一般高的王琰打横抱起熟门熟路的进了东三所的院子。 安置好王琰,子矜带着夜心走在东三所的小道上,准备从小门回世子府。 子矜拢着身上的披风,双手习惯性的交握在腹部,慢慢踱步,“夜心,你说若你是苏莫云,家中兄长置你于两难之境,你会如何做?” 夜心顺着子矜的说法想了想,诚恳的答道“若是从前属下还能说上两句,如今属下是真的不知。” 子矜跨过一块已经有了细小裂纹的青石砖,“为何?” “属下浅见,情之一字,实难把控。” 子矜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夜心一眼,旋即转过身继续不紧不慢的走着,语气中带着点莫名的味道,“你说他动了情?” “属下只是推测,想来世子应该有感觉才对,属下孤家寡人想来判断的不及世子准确亦未可知。” 夜心习惯性的面无表情,三言两语就把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她一个单身狗说出来的判断怎么能作准呢。 她只是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护卫罢了,哪有什么能力去做谋士的活呢?夜心有些懊恼,她今天不应该多嘴的,这实在不像是她的风格。 谨言慎行,明哲保身是她这些年跟在子矜身边学会的最大的生存智慧。即使子矜把孝文皇后留下的一部分势力交给她负责,夜心也还是没有一点她对于子矜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意识,明明手握大权却偏偏执着于最开始的侍卫的身份,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子矜的“宰相”。 子矜对于夜心这点定位不明心知肚明,却并没有特意的去提醒,有些事局外人说的再多也不如当事人灵光一闪,反正最近还能过一段太平日子,她完全可以等夜心慢慢悟。 不过是下属的一点小爱好罢了,子矜乐得纵容,也不拆穿夜心的小把戏,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若真是如此还需让蒹葭多留意着些,此事大有可为。” 夜心跟在子矜身后也不接话,对于子矜的了解让她明白,子矜很快就回把话题转到十万八千里外。 “这几日你去我书房里把蓟州的舆图找出来,我想在蓟州城外的村子里修个园子,地方可以偏远些,但该有的人绝对不能少。” 子矜的最后一句话咬字尤重,夜心的眉毛跳了一下,低头应诺。 “还有世子府中的侍候的家人仆役也让君衍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有其他人的探子,除了那两位的,其它的人一律丢出去。”子矜吸了口气,沁凉的空气就去胸肺让人精神一震,“再就是采薇她们,这些年她们的生意虽然渐往北移,根基到底在南方,燕王府是幽州的地头蛇不假,幽州刺史部也不是吃白饭的,她们想打开局面不容易,这事暂且急不来,对了!” 子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语气有些兴奋,“我听闻如今掌幽州刑狱司的长官是李郦?”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夜心也是愣了一下才想起这号人物,点头答道“正是,听闻他是幽州刑狱司的老人了,莫非此人有何不妥?” 子矜笑着摇头,并不答话,只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这人极有意思,是个有大毅力,适合修律宗的人。” 夜心想了想,依旧没明白一州提刑怎么突然就适合修律宗了,不是都说这类人身上血气重不适合清心寡欲吗?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夜心摸着腰间短刀,跟在子矜身后晃晃悠悠的回了世子府。 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洗去一身风尘,整个王府都陷入一片寂静中。 此时的西三所,府上的夫人花氏正拉着萧歆派过去报平安的女使打探消息。 花夫人是个美人,即使生过两个孩子也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岁月仿佛在她的脸上留不下痕迹,翻过年才二十六岁的女人有着一张极为乖巧的娃娃脸,眼神灵动眉眼清和,硬生生把年龄称小了五岁有余,可见这些年在燕王府将养的极好。 花夫人的性格似乎也同她的脸一样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带着几分直来直往的天真,听说一双儿女都已经安安稳稳睡下,便眨着眼问起了子矜,“你是跟着子清贴身侍候的,你今日可曾见到了世子与世子妃,可是真如传言一般容貌极盛?” 那侍女浣娘像是习惯了花夫人的画风,完全没觉得花夫人先问世子容貌而不是性情有什么不对。 “世子星眉剑目身形高挑行动间有军旅之风,相貌颇类大王,世子妃温润君子谦和有礼,相貌不及世子明艳却也如琢如磨,实为佳配。” 两个人站在一起,旁的不说,实在是养眼啊。 花夫人想了想,实在没法把燕王那张严肃的脸带入到一个女郎身上,人没想象出来反倒把自己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干脆等着明天世子妃认人的时候在亲自看。 其实这也怪不得花夫人,实在是萧绍自从王媛离世,就再也没在他那张脸上下过功夫,好好一张脸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 第98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世子和世子妃站在一起,旁的不说,养眼是真的养眼啊! 花夫人想了想,实在没法把燕王那张严肃的脸带入到一个女郎身上,人没想象出来反倒把自己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干脆等着明天世子妃认人的时候在亲自看。 其实这也怪不得花夫人,实在是因为萧绍自从王媛离世,就再也没在他那张脸上下过功夫,以前还会用珍珠粉什么的保养一下皮肤,使得萧绍皮肤白皙光滑引群芳钦羡。 而今经过数年风吹日晒霜打雨淋,燕王已经蜕变成了一位古铜色皮肤浑身散发荷尔蒙的猛男,把这么一张脸安在女人身上自然会有吓退千军万马的神奇效果。 “那世子的性情如何?我听府里的老人说了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也没敢相信,私下里琢磨着,当年大王同元妃感情深厚,府上从未有过侍妾之流,如今王妃和大王世子的关系也是极好,世子会不会因为王妃对我不满?” 花夫人抿了抿唇,觉得她说的还是有些不妥,就像是在指责独孤霖故意挑拨世子对付她一个侍妾一样,就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没有其它的意思,只是这为人子女,大抵都不愿意有侍妾夹在一家人中间,皇家又是有规矩在的,虽然……世子会对我有芥蒂再正常不过,妾室,总是上不了台面。” 浣娘像是没注意到花夫人的苦笑一样,一板一眼的说“夫人不必忧心,世子为人宽和从不与人为难,今日对郎君娘子也是一视同仁,并无不满之处,夫人这些话还是不要再说的好。” 花夫人撑着案几坐起来,亲昵的笑着抱怨,“知道了,我也就在你面前说上几句罢了,哪就那么傻同别人说这个,若是真不小心传到世子耳朵里,那才真是让世子不满。” 浣娘也不知是听出来还是没听出来,一点也不给花夫人这位一子一女的宠妾兼上司的上司面子,消息一传完就起身告辞,大有上司的上司不是我的上司的意思在内。 好在花夫人和她接触的久了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好脾气的让人送她回去。 浣娘一走,花夫人就重新跟没骨头一样歪在榻上,仔细想了想方才的谈话,发现她还是想象不出世子到底该长什么样。 性转的燕王吗? 实在可怕! 她也许可以寄希望于皇室优良的基因? 又或许她可以期待一下世子妃的颜值? 听说当年两个人是一见钟情呢! 已经被燕王府这个大染缸同化的花夫人深谖一见钟情的精髓,能被打小长在美人堆里的燕王世子见色起意,必然是长的十分出众,不然被一干美人养叼了胃口的子矜不会忍不住直接出手。 “明日记得提醒我带上礼单。” 花夫人睡前迷蒙的交代了一句,当初世子大婚她也没敢送贺礼,明日府上正式认人她又不好以长辈的身份给两人送东西,只能是找个补新婚贺礼的理由给两人塞东西了,但愿世子不要嫌弃她的礼单太薄。 花夫人不是那种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蠢人,相反,自小就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的经历让她对于自身的定位十分精确,燕王府的生活极好,燕王待她不错,王妃治家严明又是个万事不挂心的态度,对于她这个燕王自个儿带回府的妾室,一直就当没看见,既不亏待她也不是多待见,就那么一直不冷不热的处着。 她对于这种生活状态很满意,两个孩子有府上的先生开蒙,习文练武都没落下,过几年就能到书院去读书,将来凭着自己的本事挣个一官半职能养活自己就成。 王妃的独生女整天埋头写话本也没见王妃怎么着急,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一辈子平平安安,是大富大贵还是粗茶淡饭又有什么分别。 她算是看明白了,燕王府教导孩子同一般的人家不怎么一样,一般的人家总是盼着儿女能成龙成凤光耀门楣,燕王府却反其道而行,才学为辅德行在先,许是因为燕王府的门楣已经够高,家里的孩子又都是货真价实的龙子龙孙用不着去跳那劳什子龙门,燕王对于几个孩子成人后的人生规划相当松散,基本上处于一个只要不呆在家里混吃等死就可以的态度。 久而久之花夫人也被带的佛系起来,只要两个孩子品行端正,只凭着她留给她们的东西就能衣食无忧的过上一辈子了,至于能不能适应不在锦衣玉食的生活,花夫人表示这完全没什么问题,将军校尉扎堆出现的燕王府根本没有奢侈的生存土壤。 君不见燕王还会下厨做饭,甚至厨艺还不错。 有这么一个阿耶,上行下效底下的孩子再怎么娇生惯养也不会过头。 再怎么娇生惯养也不会过头的王府二代早早地起床在校场上练功,小一点的扎马步打基础,大的或练剑或练箭。 萧敄见子矜提着陌刀慢悠悠的走过来,不禁笑了,“大娘今日来迟了,可要受罚的。” 子矜抬头看天,再看看校场上扎着马步昏昏欲睡的萧歆和绕着校场慢走的子清,任劳任怨的应下了萧敄无理取闹的要求,“大兄且说怎么罚,妹妹认了。” 萧敄拿着手中的棍子点了点地,“罚你同为兄切磋可好?” “诺!” 子矜好奇的看了眼萧敄手中纯铁制成的半短不短前粗后细的棍子,好奇道“兄长拿的是殳(shu)?” “差不多吧,我给改了改,长柄缩短,既可单手也可双手,骑兵冲杀用这个最为便宜。” 萧敄把他的短殳拎起来让子矜仔细打量,“若是力气不够改了改成木柄之类的镀一层铁皮。” 子矜把自个儿的陌刀递给萧敄,从他手里接过短殳掂了掂,重量确实不轻,一般人怕是要两只手才能挥动,力气不够大的,单手拎上一会就会觉得累了。 “只怕制作不易吧,一般人根本用不了纯铁制成的短殳,可若是用木制包铁,上边的牙刺该怎么处理,粗制滥造不能通过兵仗司,做的精细成本又太高。” 不是废铁就是工序不够简单。 。 第99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把自个儿的陌刀递给萧敄,从他手里接过短殳掂了掂,重量确实不轻,一般人怕是要两只手才能挥动,力气不够大的,单手拎上一会就会觉得累了。 “只怕制作不易吧,一般人根本用不了纯铁制成的短殳,可若是用木制包铁,上边的牙刺该怎么处理,粗制滥造不能通过兵仗司,做的精细成本又太高。” 不是废铁就是工序不够简单。 炼铁不易,好铁更是难得。 子矜摇了摇头,把手中的短殳还给萧敄,“兵器是好兵器,可惜一般人消受不起。” 要是大齐能拿出这么多铁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兵器,只怕陛下做梦都能笑醒,什么匈奴女真羯羌氐,通通都要湮灭在历史的埃尘之中。 现在,也就是萧敄这种背靠燕王府不光财大气粗,还有一身异于常人的力气的土豪才消受的起。 “兄长想比什么兵器?” “木仓怎么样?” 萧敄拿起一把木仓扔给子矜,把子矜的陌刀放在了架上。 子矜随手抖了个木仓花,还算趁手,燕王府的兵器总是要重上不少,对于一般人很不友好,子矜他们用着却是正正合适。 子矜默默的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单手持木仓,微微颔首,说道“大兄,请。” 《武备志》有言“长木仓之法,始于杨氏,谓之曰梨花,天下咸尚之;其妙在于熟之而已,熟则心能忘手,手能忘木仓;圆精用不滞,又莫贵于静也,静而心不妄动,而处之裕如,变幻莫测,神化无穷。” 长木仓发源于长矛,作为长距离攻击的武器,步骑皆宜,子矜虽然喜欢用陌刀,却没敢轻忽了木仓法的练习。毕竟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若真有一日丢了兵器,自然是捡起什么就用什么,长木仓自然是首选。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能把敌人挡在偏远一些的地方自然比贴身肉搏好的多。 子矜的力气虽然足够大,比起萧敄却小了点,仗着力气的优势,萧敄迫使子矜走起了轻灵飘逸的技巧路线。然而一力降十会不是空话,至少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子矜力气不如萧敄的子矜完全是被压着打。 一旁练剑的王琰四个不省心的小的观战,萧歆和子矜还没学到这么深奥的地步,基本上处于只能看热闹的阶段,反而是一直在习武的时候划水的子安小声说了点评了一句,“大兄快要输了。” 听到这话的王琰和子平还没做出反应,就看到子矜借着萧敄一木仓劈下的势头用了个巧劲把她手中的长木仓断为平滑的两截,一手格开萧敄的兵器,一手把木仓头抵上了萧敄脖子。 “大兄输了。”子矜笑着收回断木仓,露出了一个对于她来说有些有些幼稚的笑容,就像个小儿抢到了喜欢的糖一样满心欢喜。 萧敄许久不曾见到子矜这么笑过了,似乎从王媛离世开始,子矜就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身上那些为数不多的天真也被消磨殆尽,成了不可提起的疮疤。 萧敄想到几年前他随着萧绍去金陵过除夕,那时候他已经有三年不曾见过子矜了,那时候子矜一身端庄华贵的世子礼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站在孝文皇后的身边,即使是见到了阿耶也是亲切濡慕又不失礼数,一切都恰到好处,没有一点可以指摘的地方。 完美扮演了一个合格的燕王世子,却再也没有一点虫娘的痕迹,那时候他只觉得眼前的只是一个同样叫虫娘的陌生人。 那个把他从深渊中拉出来的妹妹最终自己拥抱了黑暗。 时隔经年,他好像又看到了一点当年那个小妹妹的影子。 萧敄怔愣的时候子清已经挣脱了萧歆的牵制趴到了子矜的腿上,王琰几人也围了过来。 “阿姊还是喜欢剑走偏锋。”王琰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似乎只是在对子矜方才出人意料的应对做出评价。 双生子之间的感觉确实让人无奈,子矜递给了王琰一个稍后再说的眼神,一手捞起子清抱在怀里,这个幺妹似乎格外喜欢抱她大腿。 子清如愿以偿的拱进了她皎如玉树临风前的长姊怀里,只觉得这辈子都值了,不吵不闹的搂着子矜脖子,子矜虽然不大喜欢庶子庶女却也无意为难子清这种乖巧又可爱的女郎,揉了揉子清的脑袋看向子安,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要赢的?” 子安的脸上挂着平和的笑,仿佛她刚才看的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比武,而是一曲舒缓的剑舞。 “是阿姊的神情,当时大兄一木仓劈下来的时候,阿姊笑了。”就跟偷腥的猫一样。 子矜神奇的读懂了子安的未尽之语,伸手点着子安,笑道“我竟不知家里出了这么一位明察秋毫的娘子,实在失敬。” 说着就要给子安行礼,子安配合着子矜回了一礼,眨眼间就两人统一了战线。确定过眼神,是能在一起鬼混的人。 独孤谊仔细查看了子矜丢在一边的断木仓,惊讶的问“阿姊是算好了怎么挡的吗?这木仓的断口可真整齐,看着跟本来就是断的一样。” “是,我用了点小手段。” “真厉害!”独孤谊看着整齐的断口,觉得她的脑洞要压制不住了,各种豪门阴谋暗杀大戏朝堂风云在脑中呼啸而过,她现在只想回去写话本,她感觉她写一万字! 子平默默往子安身边挪了两步,暗中远离了独孤谊,她总觉得独孤谊现在的眼神有些瘆人,比萧家人还要稍微浅一点瞳孔中仿佛冒着绿光。 王琰对独孤谊这种状态见怪不怪,一巴掌拍在独孤谊脑袋上把她从某种玄妙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灵感被打断的独孤谊蹲在地上抱着子矜的断木仓欲哭无泪,幽怨的看着王琰,企图用眼神唤起他的同情心。 很显然,和子矜一样从根就开始歪了的王琰并没有同情心这东西,他甚至连良心都没有。 “看看你这样像个什么样子,该去正殿给阿耶和母亲问安了。” 。 第100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王琰对独孤谊这种状态见怪不怪,一巴掌拍在独孤谊脑袋上把她从某种玄妙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灵感被打断的独孤谊蹲在地上抱着子矜的断木仓欲哭无泪,幽怨的看着王琰,企图用眼神唤起他的同情心。 很显然,和子矜一样从根就开始歪了的王琰并没有同情心这东西,他甚至连良心都没有。 “看看你这样像个什么样子,该去正殿给阿耶和母亲问安了。” “哦。” 独孤谊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把捧在手心的断木仓扔到了一边,几乎是转眼的功夫就又看到了子矜的陌刀。 凭她多年的眼界,这把刀绝对非常珍贵,各种意义上的珍贵,不仅是稀世奇兵还有些极高的收藏价值和政治意义。 刀身下隐晦的记号并没有瞒过独孤谊的火眼金睛,这把刀极有可能就是当年伴随着孝武皇后南征北战赫赫有名的孤偃,取一人往而万师偃之意。 “阿姊,这,这是?” 独孤谊两眼放光的看向子矜,让子矜想无视也难,只能点头,“是孤偃。” 果然是孤偃! 独孤谊一个虎扑抱起了孤偃,愤然说道“如此名刀怎么能靠在此处,需得好生保养才是,阿姊你一看就不会保养兵器,回头我教你,这么好的刀,怎么一点都不爱惜呢!” 独孤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子矜,仿佛看着一个糟蹋了别家闺女的混账儿子。 子矜被独孤谊看的心里发毛,下意识的答道“不如你先帮我保养一次,然后再给我写个章程?” 独孤谊受宠若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真的可以吗?” 兵器可是武将的命根子,尤其是这种有名有姓世人皆知的兵器,一般人怕是连碰都碰不到,更别说寄存他处了,万一有人心怀歹意拿着兵器栽赃嫁祸,绝对是一盯一个准。 更何况孤偃比之一般有名的兵器更上一层楼,几乎是孝武皇后的代名词,对孝武皇后的尊崇使得孤偃带着一点尚方宝剑在内的政治意味,这就更不方便外借了。 子矜摇头失笑,空出一只手拍了拍独孤谊的脑袋,“自家人,并无妨碍。” “阿姊……” 独孤谊是真的被感动了,这份信任太重,她接的小心翼翼生怕辜负了一点。 “更何况保养兵器实在费事,有个免费又尽心的劳力有什么不好。”子矜欠揍的添了一句,瞬间把独孤谊的一腔感动赶了个干干净净,让她有一瞬间只觉得自个儿的方才的脑子是被狗啃了才会觉得子矜是因为信任她才把放心这事交给她。 大抵这也是一种另类的温柔? 毕竟家人之间是不需要太多的感激的,信任和互相帮扶只不过是理所应当的小事不是吗? “阿姊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独孤谊瞪了子矜一眼纪念她如潮水般退去的感动,转头就吩咐人把孤偃抬到她房里去。 子矜大言不惭,“我术数向来不错。” 王琰毫不见外的掀了子矜的老底,“那鸡兔同笼那道题阿姊学会了吗?” “滚一边去。”子矜恼羞成怒地踹了王琰一脚,被王琰眼疾手快的闪开了。 说起这事其实也怪不得子矜,她虽然打小不怎么食人间烟火,对于鸡的认识仅限于死后处理尸首的五花八门的办法。但我们的小世子见过兔子啊。白兔子灰兔子花兔子,不光能吃还能做衣服,在幼时的虫娘眼中,兔子可以一兔多用,比只能用来吃的鸡要有用的多。 这些亲身的经验和杂七杂八看过的农书让子矜有了科学养殖的浅显意识,比如鸡和兔子是不能养在一个笼子里的。 因此在学习术数时讲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子矜和教术数的先生关于鸡和兔子的正确饲养展开了一场辩论,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吵了半天,吵完了才发现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听说那位先生走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子矜也因为这个被罚把鸡兔同笼这道题抄写五十遍。 从那以后子矜再也不对这种明显有逻辑错误的题提出疑问了,因为她发现所有的智障问题都只是表象,透过没事找事的表象其实术数还是挺有意思的。 “莫云来了。”子矜笑着向苏言蹊打了声招呼,把抱了一路的子清放到地上,子清似乎意识到她现在不太适合待在子矜身边,乖巧跑过去拉了住萧歆。 苏言蹊看着子清的动作不禁哑然,难怪世子之前对庶弟庶妹爱答不理的,现在看着却十分亲近,这样乖巧的孩子确实可人疼。 “听蒹葭说你去了校场,我就直接找过来了。”苏言蹊十分自然的站到了子矜身边,和其他人一一见礼,彼此之间第一印象都不错。 昨晚那场醉的人事不省的接风宴被所有人一同忘在了脑后,成了各自的黑历史。 如果不是因为意外,今天应该是子矜和王琰新婚的第一天,只可惜国朝制度讲究一个防患于未然,避免天家骨肉相残的最好方法就是不给他们骨肉相残的机会,掣肘藩王的手段使得子矜的婚事根本没有父母到场。 虽然三媒六聘昏礼已成,总是少了点意思,今天正式拜过父母改了口,才算是把拖了几个月的婚事彻底走完。 小夫妻给萧绍和独孤霖敬了茶,苏言蹊接过迟来的改口礼,一直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看起来,大王和王妃都不难相处。 花夫人难得在众人面前露了个脸,苏言蹊被花夫人那张娃娃脸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明明自己看着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 双方互相见礼,初次见面,礼数比较重,依旧是先国礼再家礼,花夫人强撑着老成持重的态度和子矜与苏言蹊说了几句话,把迟到的礼单送出去的时候,连坐在远处的子安都能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 接了花夫人的礼,子矜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当即便转头把萧歆和子清叫了过来,从袖中掏出两个平安扣亲手挂在了两人脖子上。 。 第101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双方互相见礼,初次见面,礼数比较重,依旧是先国礼再家礼,花夫人强撑着老成持重的态度和子矜与苏言蹊说了几句话,把迟到的礼单送出去的时候,连坐在远处的子安都能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 接了花夫人的礼,子矜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当即便转头把萧歆和子清叫了过来,从袖中掏出两个平安扣亲手挂在了两人脖子上。 羊脂白玉的平安扣,被银制的麒麟叼着,周围饰有祥云,显得憨态可掬。 不是太贵重的东西,却是代表着子矜的态度,“二娘他们几个都有,你们两个出生的时候我尚在金陵,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一面,今日补上,可别怪阿姊这见面礼来的迟。” 萧歆红着脸摇头,这个平安扣可比昨天那一车书要有价值的多。 子矜笑着拍了拍萧歆,若有所思的瞥了眼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花夫人一眼,这位倒是不简单,这么乖巧伶俐的性子可不像是一般人能教出来的。 一场略显拘谨的认亲礼就此结束,一家人各有各有的去处。 萧绍去了都护府,萧敄回了幽州军,独孤霖带着子安子平去了武学,说好了只有一天半的假,自然不能差了时辰。 失学儿童独孤谊刚一散场就火急火燎的钻回院子里替子矜保养孤偃去了,她因为写话本写得好,笔名易言在整个幽州都有不小的名声,官府特意向她递了橄榄枝,现在在刺史府下面挂了个名,负责配合刺史府在整个幽州移风易俗的活动,偶尔还夹带私货宣传一下州府的相关政策什么的。 小小年纪就凭着自己的本事吃上了官家饭,独孤霖也懒得管她,见她行事颇有章法就没再干涉过独孤谊,小孩子家家没个定性,说不定过几天就又不想写话本了,反正凭着独孤谊的学识再加上她的推荐,想进武学读书也不是什么难事。 独孤霖攒了这么多年的人脉,不就是给独孤谊铺路的吗? “今日事情繁杂,我午后再去寻你可好?” 即使现在王琰已经比子矜还要高上些许,子矜却还是下意识的把她当成了孩子,用略带诱哄的语气和他商量。 王琰对于子矜的照顾似乎颇为受用,好说话的很,仿佛经常跟子矜对着干互相拆台的不是他一样。 同王琰说好时间,子矜扭头快步走到苏言蹊身边,问道“昨晚睡得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只是屋里的摆设似乎同金陵有所不同?”苏言蹊斟酌着说了一句。 何止是不同,大概是习惯了金陵四处中规中矩的坐席床榻,王琰对于燕王府中的胡床和一系列配套的家具极不适应,也许是昨晚喝了酒,又或者是羊肉吃的有些多的缘故,苏言蹊总觉得火炕烧的太热,身上仿佛有一把火在烧,浑身燥热。 “金陵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规矩自然比旁处大些,又有许多大儒聚居金陵,时不时的作文说什么华夏正礼,没人敢去触他们的霉头,故而胡床胡桌之类的物件儿虽然便宜却从来不曾在金陵流行过,反倒是北方边州,胡汉杂居对于这些小节不太在意,胡床坐着又比正坐舒服,许多汉人也开始用胡床,高门大户亦不能免。” 苏言蹊不无忧虑,说道“燕王府到底是皇家在幽州的门面,若是让人知道王府之中弃正礼而尚外夷,只怕物议斐然。” “放心,燕居之所哪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子矜笑着解释,王府用来待客的地方可都是用的竹席矮几,无半点逾制之处。 能进到起居之处的不是心腹就是密友,再不济也是利益相关之人,哪会用这么一点小事攻讦燕王府。 子矜仔细看了看苏言蹊的脸色,并没有太过明显的疲色,心里松了口气,叮嘱道“你若是觉得不习惯可以重新换一套物什,我在金陵多年,对那一套也挺习惯的。世子府是母亲帮着布置的,你看着哪里不合适就按着你的意思改改,母亲不会介意的。” 苏言蹊“……” 以前常听人说燕王世子君子风骨,待人接物温和有礼,他以前也信过,后来和子矜成婚之后子矜凭一己之力打破了坊间谣言,今日一看,放才觉得那一句温和有礼的评语并非空穴来风。 旁的不说,能把“不适应归不适应,反正我适应就好”说的如此熨帖,功力委实不浅。 苏言蹊组织了一下语言,“想是江南气候温和,与蓟州大有不同,臣一时不适应也是常有之事,世子不必太过挂怀,臣并非娇惯之人。” 并非娇惯之人? 子矜咂摸着苏言蹊话里的意思,大约是在表达不满? 我跟着你受了这么多苦,好好的江南水乡不待,偏偏要跑到蓟州这鬼地方吃沙子,如今还要被迫适应胡人的起居方式,你好意思只顾着自己舒服吗?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子矜品出些味儿来了,“莫云若是有空不妨常与二娘交流下文章,二娘在蓟州的文人圈子里玩的不错。” “谢世子引荐。”苏言蹊见好就收,随口谢了子矜一句,不管独孤谊是不是真的在蓟州的文人中吃得开,这都是子矜的传递给他的一个信号,子矜并不反对他在蓟州正常的交游,也不怕他趁机打探出燕王府的秘辛传至金陵。 既然允了苏言蹊打入蓟州的文人圈子,子矜自然不能一点提示都不给,真让苏言蹊在外碰壁。 “我听二郎说,二娘拉着一干文人在研究金石之类的古物,想借着金文回复上古历史,如今捣鼓的有模有样的,找来了不少彝器,还按着形制不同给分了年代,最早的都弄到商时了。” 子矜略一思索,举了一个比较出名的例子,“他们不知道在哪儿挖出来了一个簋,上面的金文写了‘武王征商,唯甲子朝,岁鼎,克昏夙有商,辛未,王在阑师,赐有事利金,用作檀公宝尊彝’,他们愣是对着星图算出来了武王克商的日子。” 。 第102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我听二郎说,二娘拉着一干文人在研究金石之类的古物,想借着金文回复上古历史,如今捣鼓的有模有样的,找来了不少彝器,还按着形制不同给分了年代,最早的都弄到商时了。” 子矜略一思索,举了一个比较出名的例子,“他们不知道在哪儿挖出来了一个簋,上面的金文写了‘武王征商,唯甲子朝,岁鼎,克昏夙有商,辛未,王在阑师,赐有司利金,用作檀公宝尊彝’,他们愣是对着星图算出来了武王克商的日子。” 苏言蹊恍然大悟,不觉肃然起敬,“原来那个武王征商簋就是二娘他们找出来的,果真少年英才。” 能找出来或许有家族人脉的作用,但是译出上边的金文并对照星图算出具体的日子就是真功夫了,旁的不说,有这份能力,至少能去太常寺混个职位。 “否则母亲怎么会放任她在家自学和写话本呢。”子矜意味深长的说。 许多人看着独孤谊在家里不务正业只当她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谁能想到人家凭着自个儿的本事,即使离了燕王府也完全能做到衣食无忧。 燕王府教孩子秉持着皇家一贯的外松内紧,只要基本功打扎实了,剩下的就可以自由生长,游历山河也好,出家修道也好,哪怕是喜欢研究飞鸢载人整天从悬崖往下跳也完全随你。 还是那句话,皇家没有真的庸才,只有一堆因为物质生活过于丰富而彻底解放天性的神经病。 把苏言蹊送到世子府,子矜给蒹葭发了声音招呼,让她准备好明天去拜访文和的登门礼,就带着夜心熟门熟路的溜达进了王琰的院子。 看着院中的桃花,子矜伸手摸了摸桃树粗糙的表皮,感慨万千。 果然还是这个院子最熟悉啊。 “阿姊来的好快。” 王琰走到子矜身后,见子矜摸着这株桃树亦是生出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叹。 “阿姊多年不在,这桃树我照看的可好?” “自然极好。” 子矜望着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桃树,想到了当年她离开时为了开解王琰,也是为了给他找点念想,就把院中这株随手栽下的桃树托付给了他,本来是没指望王琰这个花草杀手能把这树养活的,谁知道这树不仅活了,还活的挺好。 或许二郎只是不擅长养花草,于种树一道颇有心得?子矜不着边际的想着。 王琰要是知道作何想法,只怕要诚惶诚恐的解释,子矜实在是太高看他了,这树还真差点被他养死,还是府上总管推荐了一个专门打理花木的人才把这树勉强救活。 “我竟没有发现你还有能养活的东西。”子矜略带感慨。 王琰尴尬的扯了扯唇角,“外边冷,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子矜拍了拍结实的桃树,应道“好。” 子矜进了暖阁就解了披风放在一旁,当年本以为会让给后来的弟妹住的正屋现在成了王琰的地盘,府上的惯用的家具也换了个边,小时候他们不常住在王府,别院和王媛在武学那边置办的院子才是他们心里真正的家,王府更像是一个需要在逢年过节时回来小住和祭祖的别人家的房子。 谁曾想现在居然过上了长住王府的日子,甚至为了保证居住的质量,连家具都重新换了一套,这摆明了以后就不准备挪窝了,谁知道阿耶是怎么想的。 当年要死要活不回来住,现在倒是住的挺开心。 子矜曾经喜欢喝加了各种料的茶汤,后来为孝文皇后守陵时却改了口味,爱上了清淡回甘的清茶。 王琰也不知在哪打听到了她这个喜好,特意从库房里翻出来了一块茶砖,碾碎了一角给子矜煮茶喝。许是不常喝的缘故,王琰点茶的手法还有些生疏,不过子矜也不介意就是了,她一直认为喝茶喝的就是茶的味道,点茶什么的都是一群闲极无聊的文人弄出来附庸风雅的,和她行伍出身的利落形象很不搭。 茶是好茶,水也是好水,子矜细细品了一口就觉得王琰在这一方面是真的有天赋,眼睛一亮的同时半点不耽误的小口小口品着茶。 王琰见子矜喜欢,眼底漾起几点笑意,说道“不知阿姊听过没有,易奴不喜欢喝茶汤,也不喜欢点茶法煮出来的清茶,反倒是喜欢用沸水冲茶,我见过一次她冲的茶,比这茶汤还要再寡淡一点。” “是吗?这倒是没听说过,也许是她捣鼓出来的什么新奇的喝法?”子矜不以为意,她这个便宜妹妹向来喜欢弄出些新奇的东西,书信之中时有提起,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她一点都不意外。 吃喝一道,只有用于探索才能开发出更为美味的食品,子矜十分看好独孤谊。 “那时候第一次见易奴,她才那么一丁点大,如今一眨眼都这么大了,”王琰比划了一个长度,叹了口气,“阿姊不觉得这日子过得极快吗?” 子矜诡异的看了眼王琰,真心实意的问“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一个百八十年没交过丈夫,想要说话又无从谈起,只能拿着孩子作伐子的深闺怨妇吗?” 王琰“……” 去他母亲的委婉含蓄,果然你就是适合简单粗暴的画风是吧。 “阿姊这么多年,在金陵过得到底如何?” 单刀直入,现在满意了吧! “很不如何。”子矜压根不知报喜不报忧是是个什么东西,对着自己的双生兄弟一顿吐槽,“被两个随时可以取了你脑袋的老狐狸盯着哄一只自以为能上天的猪玩,委实心累。” 虽然这日子确实不好过,但王琰却莫名的笑,那位李代桃僵的“皇长孙”,可不就是一只自以为能上天的猪吗? 几年不见,阿姊说话越发风趣了。 王琰忍着笑宽慰了子矜一句,“这些年,苦了阿姊了。” “唉,你看看我的头上。”子矜指着自个儿的头发,痛心疾首,“幸亏这是回来了,我要是再在那边待上几年,怕是就留不住这一头青丝了。” 。 第103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几年不见,阿姊说话越发风趣了。 王琰忍着笑宽慰了子矜一句,“这些年,苦了阿姊了。” “唉,你看看我的头上。”子矜指着自个儿的头发,痛心疾首,“幸亏这是回来了,我要是再在那边待上几年,怕是就留不住这一头青丝了。” 子矜的一头青丝能不能留住王琰不知道,子矜变了许多王琰却是知道的。 “阿姊在我面前还要作态吗。”王琰身体微微前倾给子矜续了茶,神色复杂的问。 “嗯?” 子矜疑惑地看向王琰,眯着眼睛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王琰的意思,苦笑道“人总是会变的,假面带的久了,也能渗入骨髓难以割舍。” “所以阿姊今天才会下意识的用了搏命的招式?”王琰追问道。 子矜“……” 王琰不禁哂然,沉默还真是一个最好的应对方式。 “我原以为阿姊同我一母同胞,又心意相通,还是再默契不过的一对姊弟,如今看来,倒像是我自作多情。” 子矜子矜下意识的抿唇,手指轻轻摩擦袖口,“并非是我瞒着你,只是此事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学了点新的招式而已。” 而已? 王琰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劈头盖脸的问道“敢问阿姊是何时学的?在何处学的?老师何人?所学为甚?” “……” 子矜又不说话了。 “阿姊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了?” 子矜低着头,手指无意识的握紧,从小到大,子矜一直在两人的关系中占着主导地位,一方面是子矜隐晦的强势性格,另一方面也是王琰有意识的退让。 像现在这样被自己的弟弟训得抬不起头来还是第一次,子矜一直知道王琰的性格也算不上多软,只不过是为了她甘愿后退一步,只是知道归知道,她还从未直面王琰的怒火。奈何这一次她不占理,又被王琰抓住了她的小尾巴,只能乖乖听训。 “当年我因为坠马伤了肺腑,还被踩断了一条腿,彼时阿姊尚在金陵,是什么感觉?” 许是子矜低着头的样子让王琰误会她有了悔过的心思,王琰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阿姊在给孝文皇后守陵时数次伤重,真当我感觉不到吗?” 原来是这么知道的吗?子矜竟然有些想笑,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当初王琰坠马昏迷险些没救回来,那段时间她心神不定几乎日日梦魇,一直到王琰清醒过来脱离了危险她才逐渐从梦魇中走出来。 原来她当初受伤的时候不止有一人陪着吗? 子矜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说出来的话并非如此,“是我之过,竟然连累了你。” “阿姊!你一定要这么做吗?!明明我们两个才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到底是什么事你居然要瞒着我?那些,那些搏命的招式,分明是死士才会用的!你为什么要去学?孝文皇后到底教了你什么!” 王琰看着子矜油盐不进的样子,对孝文皇后的感官一落千丈,他好好的阿姊,不过是在孝文皇后膝下呆了几年,不止性情大变还数次病重,甚至连孝文皇后死了都要继续影响着子矜,阴魂不散! “伯圭。” 这是子矜第一次正儿八经叫王琰的字。 虽然经常说王琰还未及冠,实际上王琰的冠礼已经提前举行过了,甚至在王琰的要求下,冠礼是趁着王琰在金陵的时候办的,就是为了能让她这个长姊参加,足以见得两人之间感情如何。 平时姐弟两个没大没小惯了,都是乳名排行混着叫,却不曾想第一次正经的唤字是在这种场合。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能顶门立户,在许多人眼中已经成人,可你有没有想过,你随了母亲的姓氏,是王氏子,皇家这个泥潭你完全可以不沾,咱们家里有我和阿耶两个抽身不得已经够了,何苦再将你牵扯进来。” 子矜这番话说的可谓是苦口婆心,王媛早逝,她早就把照顾好几个弟妹当成了自己的责任,这种一不小心就会惹上一身腥的事有自己帮她们挡着,他们只需要按部就班的生活就够了,永远不用脏了手。 却不想王琰听完子矜的话之后直接笑了出来,就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原来在阿姊眼里我还是干净的呀?”王琰带着几分诧异的话泛着难掩的愉悦,“那可真是让阿姊失望了。” “阿姊怕不是忘了,当年那个侍女是怎么自尽的?当初虽然是阿姊下的手,我也没少替阿姊出谋划策吧?如今阿姊想仅凭着一句话就想把我的功劳抹了,怕不是想的太轻巧了点?” “你这又是何必。”说起当年的事子矜轻轻叹了口气,那时候还是太冲动了,明明可以计划的再自然一点的,果然还是年轻,“明明当初你什么都没做过,何苦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反正我不管,阿姊若是还拿我当弟弟,就告诉我金陵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朝堂之上的暗流就不用说了,那些事我都知道,阿姊明白我想知道的是什么。” 子矜喝了口茶掩饰脸上的尴尬,她还真准备用朝堂上的一些事来应付王琰,没曾想一眼就被看穿了,这种感觉还真是。 子矜苦笑着放下茶盏,“你还真是,我知道瞒不过你,谁知道你居然连糊涂都不愿意装。” 王琰这时候知道装乖了,拿着茶盏重新给子矜煮茶。 子矜没好气的瞪了王琰一眼,眼角还带着几分红晕,一看就是被王琰气出来的。 金陵六年就像是一场梦,当初王媛去世不久子矜就被封为燕王世子接进了金陵,那时候子矜对外界充满戒心,后来一场大病才拉近了她和金陵的距离。 萧煜是个很好的兄长,因为当初王媛对他的照顾对子矜极好,两人一来二去就慢慢熟悉起来,太子是个和蔼的伯父,虽然被养在孝文皇后身边,子矜却和东宫走的极进,太子有时候也会指点子矜的功课。 孝文皇后和宣武帝是一对恩爱夫妻,对她这个自幼丧母又背井离乡的长孙女颇为照顾,还有两位姑姑和姑祖母,都是极好的人。 萧元还是个整天傻乐的小傻子,笑起来让人看着心情舒畅。 那时候她是真的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 。 第104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孝文皇后和宣武帝是一对恩爱夫妻,对她这个自幼丧母又背井离乡的长孙女颇为照顾,还有两位姑姑和姑祖母,都是极好的人。 萧元还是个整天傻乐的小傻子,笑起来让人看着心情舒畅。 那时候她是真的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 子矜捋了捋头绪,还是决定从头开始说。 “你应该听说过一点,孝文皇后手里有一些隐藏在暗处的人,负责帮孝文皇后打理私产。” 王琰点头,这事不算是什么秘密,皇家稍微有些门路的都知道有这么一批人,只不过人家打理的是孝文皇后未嫁之前的财产,和皇家没什么关系,也就没人特意去打探,“这些东西不是被孝文皇后留给她侄女了吗?” “那只是明面上的财产,真正见不得光的东西她都留给了我。” “说来孝文皇后也是真舍得,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把那些势力暗中转移,蒹葭和采薇就是那个时候来到我身边的。” “孝文皇后薨逝之后我才正式接受这部分势力,守陵的那一年就是在为这事腾时间。你说的那几次病重大抵都是因为这件事,我在接受孝文皇后遗产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事。” 子矜停顿一下,喝了口茶。 她一直到现在都忘不了当时看到那些密信的感觉,孝文皇后用数年让子矜接受了生活在皇城之中的宣武帝和太子一家,又在死后用了几封信否定了她那几年付出的感情。 “当时我觉得我就像一个笑话你知道吗?我用了很大的决心才放下戒心接受了他们,谁曾想每个人都带着假面。他们心照不宣的扮演着一出美好和乐的大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他们演的就像真的一样,把自己都骗了过去,更何况我一个外来者。” 曾经想起这件事还会哭,现在想起来却只剩下面无表情和满心讽刺。 “在看不到的暗处,他们的手段让人心寒。” 王琰捧着自己的茶盏,认真的看着子矜,等着子矜的下文。 “孝文皇后是一个伟大而又理智的疯子。” 子矜沉吟半晌,才谨慎的说出了她对孝文皇后的看法,“我甚至到了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告诉我世人对待女子多有苛责,以至于哪怕是女子为帝,也要比男人优秀许多才不会被评价德不配位。她说她想要改变这一现状却发现这种事情需要春风化雨,不可能一蹴而就,她或许看不到那一天,但是她希望她的后人能够生活在那样一个理想的国度。而我,就是她选中的继承人。” “若只是如此,想来并无太大隐患。”王琰说道,虽然身为男子他的感触并不深,却也不是没有发现这一方面的倾向,孝文皇后对比不满想要做出改变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是啊,若只是如此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要我站的够高自然能为天下女子之标杆。”子矜苦笑道,“怪就怪在不止如此。” “陛下对孝文皇后的打压,让孝文皇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可以无视男女,唯才是举的,至少陛下不行。” 这话王琰没办法反驳,宣武帝对于女性官员的打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虽然还不至于完全无视才干的地步,却也相差不远。王琰甚至和萧绍私下里讨论过这个问题,萧绍当时说了一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他说“陛下已经老糊涂了。” “陛下此举确实不妥,为帝者任人以才,岂能囿于男女。” 这一方面王琰和萧绍的观点很像。萧绍可以纵容王媛刚出了月子就随军北上,就连自己正儿八经的嫡长子都能跟着王媛姓,可见在这一方面有多开明。 至于王琰更不必说,从小到大接触到的女郎就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深闺小姐,就连府上最温婉的子平都能弯弓射箭,女子的能力有多大他心里十分清楚,根本不会存在看不起女子的情况,甚至只要他敢表露出这么一点意向,府上的女子能把他打死。 子矜好笑的看了眼急着和宣武帝之流划清界限的王琰,说道“我自然知道咱们府上的人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可其他人就说不定了。” “东宫那位对才貌双全的王氏女不屑一顾,偏偏喜欢上一个菟丝花一样美男子的女人,这让孝文皇后怎么想。如果只是一代帝王如此,凭借着开国时的功臣,女官尚可支撑,可若是两代帝王接连如此,几十年后,只怕朝中连女官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更何况,继承人的继承人还是男子,如此家教耳濡目染之下,很难说他的态度会是什么。” 王琰听着子矜的话心里发毛,他有了一个很不好的想法,“孝文皇后她不会想……阿姊!” 子矜苦中作乐给了王琰一个赞赏的眼神,夸了一句“猜的真准,她又选中了我。” “阿耶对阿娘事业的支持让孝文皇后看到了希望,我这个由她亲手培养的嫡长女更是符合她的要求。所以,她要除掉这条路上的绊脚石,比如,那位。” 子矜在桌上用茶水写了个东字,待王琰看清后随手抹去。 王琰被子矜爆出来的惊天大瓜吓得魂不附身,下意识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话都有些说不清了,“这这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还是孝文皇后留给我的手札里写的呢。”提起这个子矜又是一阵气闷,不过王琰这个表情极大的取悦了她,“这才听了这么一点就受不了了,接下来的事你要是听了怕不是要被吓得觉都睡不着。” “阿姊,我错了还不成吗?” 王琰欲哭无泪,早知道子矜会说来这么捅破天的事,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打听啊! “能不听了吗?” 王琰小心翼翼的和子矜商量,却被子矜一脸踹在胡椅上,“少给我装相!这么大的事哪是你想听就听,想不听就不听的!上了我的船还想往下跳?没门!” 。 第105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自然是真的,还是孝文皇后留给我的手札里写的呢。”提起这个子矜又是一阵气闷,不过王琰这个表情极大的取悦了她,“这才听了这么一点就受不了了,接下来的事你要是听了怕不是要被吓得觉都睡不着。” “阿姊,我错了还不成吗?” 王琰欲哭无泪,早知道子矜会说来这么捅破天的事,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打听啊! “能不听了吗?” 王琰小心翼翼的和子矜商量,却被子矜一脚踹在胡椅上,“少给我装相!这么大的事哪是你想听就听,想不听就不听的!上了我的船还想往下跳?没门!” 镇压了王琰并不算激烈的反抗,子矜接着说起了当年的旧事,“你还记得那年太子病重以至于陛下为此拖延平定南方叛乱那件事吗?” 子矜给了王琰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还有大堂兄多年不归的事。” 果然是疯了,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能下此毒手。 “阿姊,我想起了一句民谣。”王琰一脸蛋疼的看着子矜,“黑蟒口中舌,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阿姊不会跟着孝文皇后学坏了吧? “想什么呢?”子矜在王琰头上揉了一把,笑的有点勉强,剩下的事她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王琰,毕竟……子矜看了眼犹自愤懑不平的王琰,二郎是真君子,生在皇家为了利益互相算计是常态,可利益牵扯一般不会真的赶尽杀绝,孝文皇后的手段,是真的触及二郎的逆鳞了。 “二郎……” 子矜叫了王琰一声就不再说话了,王琰看出子矜的犹豫,对着子矜洒脱一笑,说道“都到了这一步了,阿姊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吗?阿姊只管放心大胆的说,也让弟弟见识一下咱们这位孝文皇后的手段。” “你……”子矜欲言又止,半天才又说了一句,“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这些事和咱家有关系。” 王琰心里再次升起了不祥的预感,随着子矜的讲述,他发现他的预感居然成真了。 孝文皇后!她竟然敢! “当年,阿娘同孝文皇后关系亲密,孝文皇后手中有不少来历成谜的秘药,其中功用各有差异,阿娘当年用的秘药就是从孝文皇后手里拿出来的,我查了卷宗,那些药用过之后只要服用配套的药物根本不会有事,可是孝文皇后偏偏只给了阿娘刺激潜力的药。” “你懂我的意思吗?她极有可能是故意的!还有你坠马重伤一事,这其中也有孝文皇后的影子。” 子矜满眼讽刺,“我知道这件事之后在皇陵想了整整一年,她到底为什么会对阿娘下手,阿娘对她不够尊重吗?还是说阿娘也挡了她的大计。” “我就像个笑话,为了她所谓的大计,我自幼失恃,客居他乡,甚至于她为了给我铺路连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都能下手,这算什么?!” “阿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阿娘也没有怪你。”王琰轻声安抚着子矜,王媛的死一直是子矜的心结,她本来就觉得是因为自己没照顾好王媛才被人钻了空子,再加上一个从小和她扶持着长大的王琰,这些事情足够把子矜压垮。 “同位棋子,阿姊又有什么错处,错的应该是那些自命不凡的执棋之人才是。” 这句话王琰说的杀气腾腾,恨不能掀了棋盘直接砍死那群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圣人。 子矜低着头摆弄着茶盏,神色阴郁,冷笑道“去年冬日,京郊暴民作乱,后被平定,上万人命也不过是把对手打入泥潭的一步闲棋,你我性命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两个不值钱的孙辈罢了,这两位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檀奴,”子矜抬起头注视着王琰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阿耶被孝文皇后撩拨起了心思,你说我要不要助阿耶一臂之力?” 京中局势如此,太子摆明了命不久矣,萧元那个被宣武帝和太子寄予厚望的草包只会疑神疑鬼,妄自尊大。德不配位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真让这个人压到他们头上,他们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阿姊不是同‘皇长孙’交情甚笃吗?”王琰收敛起方才的情绪,难得开了句玩笑来活跃气氛,不过很显然,心情沉重的两人压根没有心思听玩笑。 “你大约不知,我从皇陵会金陵城不久,他就亲自找我摊牌说不该因为晋王府心怀不轨疑心燕王府,更不该因此迁怒于我,然后我愣是陪着他演了一出负荆请罪,这样的人,怕是撑不起大齐如今的局势。四境之外皆虎狼,庙堂之上?” 子矜轻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世族与寒门,男官与女官,皇权与相权,朝廷与地方,大齐与他国,种种关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陛下虽然不择手段,却每一步都踩在了对手的痛脚上,反观咱们这位‘皇长孙’,也不知是藏拙还是真蠢,竟然主次不分想要先和藩王撕起来,简直不知所谓。” 子矜从来不否认各处藩王都有自个儿的小心思,但是在很多方面,藩王和朝廷,或者说皇帝的利益是一致的,如果皇权不振,他们这些藩王就能抬得起头来了?至少在守卫疆土、培育寒门、巩固皇权诸多方面,藩王都是皇帝的坚实后盾。 至于皇帝担忧的藩王造反问题,说句难听的话,即使是藩王造反成功了,那也是把肉烂在自家的锅里,总比被别家人窃了天下要好! 这些消息子矜只通过密信寄给萧绍了一份,王琰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位冒名顶替的“皇长孙”居然是这么个政治立场。 这个消息宣武帝应该藏的挺严实,子矜连这个都能从萧元嘴里套出来,可见她在金陵这几年碟者业务的熟练程度和萧元对她的信任。 只可惜利益相悖让子矜只能站在萧元的对立面,注定是要对不起萧元的信任了。 。 第106章 番外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独孤谊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睛又瞎了,几周大的婴孩眼睛还没有发育完全,只能看到一团一团的大块色斑,就连耳朵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耳聪目明了几十年的独孤谊并没有特别惊慌。 毕竟穿越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 她第一世的时候眼睛重度近视,套用网上的话来说就是“一米开外雌雄同体,三米之内六亲不认,十米之外人畜不分,三十米外仰望众生,百米之外无我极境”。至于耳朵,也差不了多少,右耳是个摆设,左耳听力受损还时常耳鸣。 也亏得是独孤谊天生心大,整天乐呵呵的,视力不好就戴眼镜,听力不好就带助听器,有时候耳鸣的很了整个人头昏脑涨就不带助听器,遇上人来打扰就理直气壮的告诉对方自个儿听不见,要么写字交流,要么就不要跟她说话,聋也聋的相当霸气。 美好的学生时光在一片鸡飞狗跳中过去,独孤谊是个幸运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有遇到过什么人渣,身边的人都极好,即使独孤谊聋的霸气也没人介意。 她的大学学的是化学专业,之后的研究生转向了文物修复方向,甚至还自学了一点文物鉴定和古文字。 作为一个主业文物修复副业网文写手的聋瞎宅女来说,每天捣鼓捣鼓陶瓷残片和青铜铁器,然后抽一点的时间写写灵异悬疑吓唬小朋友就是她的全部日常。 大抵是老天都看不过她这么顺遂,于是独孤谊在跟着几个同事闭关修复一批陶器的路上出车祸了。 其他人有没有事她不知道,反正她只知道她一睁眼就发现她不光成了聋瞎,还说不出话来了。 小婴儿的脑容量实在太小,她一直到一岁的时候才差不多回复了一点理智,之后十分艰难的开始了学习用中古音讲方言的苦逼过程,一路摸打滚爬到了三岁她才差不多搞清楚了她现在所处的时代。 三皇五帝夏商周,春秋战国归于秦,东西两汉分三国,晋代魏祚传于齐。 这之前的历史她都熟悉,晋代魏祚乍一听也挺正常,只是在知道晋朝的皇室姓萧之后她就懵了,所以她这是到了一个平行世界? 好在历史虽然发生了一点点偏差,具体的文字却没有发生变化,独孤谊借着启蒙的机会搞懂了萧氏皇族的历史。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感觉,她敢用她的脑袋发誓,这个所谓的子姓萧氏殷商血裔绝对是个穿越者搞出来的。独孤谊扒拉了一下前朝的皇帝,至少有两个绝对是穿越过来的老乡。 看着被两个穿越者魔改过的历史,对于这个被穿成筛子的世界已经不抱希望了,在这个世界中发生什么她都不会觉的稀奇。 只不过她阿娘的身份似乎不简单,住在燕王府的隔壁,按照古代的建筑等级,她家这个大宅子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起的,更何况她家门上还大剌剌的挂了个独孤府的匾额,能用府字,至少得是个伯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阿娘不把爵位挂到大门上,也许是因为个人爱好? 再加上她阿娘和燕王妃是闺中密友,虽然因为避嫌和燕王交集不多,但从燕王把自己的养子托付给阿娘招呼应该能看出来燕王对于阿娘的才华十分认可。 还有燕王妃的一对龙凤胎,不光长的玉雪可爱,还性格极好,虽然经常跑过来玩她,可她就是喜欢这俩人,只不过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交过两人了。 府上的下人都是从内府出来的,规矩严得很,从来不会在她面前嚼舌根,这也就导致了她连外边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只不过前几天独孤霖突然开始早出晚归,就连衣服的换成了不带一点纹饰的素服,这让独孤谊有了不好的联想。 苦等无果,独孤谊智能向独孤霖求助,眨着大眼拉住独孤霖的袖子撒娇卖萌,“阿娘,那个经常来找我玩的阿姊怎么不来了呀?我想她了。” 独孤霖看着一派天真的独孤谊神色复杂,被疲倦磨干的眼泪似乎又有了泛滥的趋势,看着独孤谊眼眶通红的别开脸,独孤谊心里咯噔一下,独孤霖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你阿姊家里出了一点变故,她现在是燕王世子,等到家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她就要去金陵陪她的阿翁和阿婆了。” “是王妃姨姨生小弟弟的时候出事了吗?” “不是小弟弟,是小妹妹,两个小妹妹。”独孤霖避重就轻的纠正了独孤谊话中的错误,却没有否认燕王妃出事的说法。 果然是出事了,小孩子的情绪总是难以控制,即使独孤谊并不是很想在独孤霖面前哭出来,该来的还是要来,只是她用力憋着眼泪的样子让独孤霖更心疼了。 逝者已逝,生者却要继续负重前行,隔壁王府的大郎君还是经常来都护府听课,有时候二郎也会跟着一起过来看她,独孤谊安静早慧,是一个极好的倾诉对象,两个人时常坐在一起想念远在金陵的大娘,关系居然奇迹般的近了许多。 燕王妃去世不到两年,也不知道远在金陵那位陛下是怎么想的,好好的皇帝不当居然干起了拉皮条的事,一道圣旨把燕王和他的邻居独孤霖凑到了一起,还把独孤霖的爵位传给了独孤谊,独孤谊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她阿娘居然爵位居然不是伯,而是临渊侯。 这个奇奇怪怪的封号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吗? 独孤谊下意识的皱眉,临渊,一看就跟那些地名嘉号不一样,极有可能和镇北这种代表着具体贡献的封号是同一类,只是这临渊二字未免也不吉利了吧,朝廷还真是一点都不讲究。 她和燕王府的几个孩子都是熟人,对于燕王府也足够了解,宣武帝下这道旨意绝对没有和燕王通过气。 因为之前燕王以为自己不会续弦,为了生活和谐就往后院纳了一房妾室, 谁曾想这妾室进门没两个月呢,宣武帝就给他府上的孩子找了个后娘。 。 第107章 番外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再次见面的时候,独孤谊和萧敄王琰都很尴尬,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独孤霖看出了几个孩子之间僵硬的气氛,心中叹了口气,拍了拍萧敄和王琰的肩膀,“继续唤我姨母就好,陛下这事办的,确实不地道。” 独孤谊觉得当着亲孙子的面说人家祖父坏话,她阿娘也是独一份。 谁曾想王琰竟然一脸认同的点头,说道:“姨母言之有理,琰也是这么想的。” 独孤谊恨恨的揉了揉王琰娇嫩的脸颊,心里也是在骂宣武帝,把她准备从小养成的未来老公变成了哥哥,呵呵! 独孤霖的婚事很快就办完了,独孤谊成了整个大齐目前最小的侯爵,跟着母亲搬进了燕王府。好处也不是没有,燕王府除了对于孩子的教育抓的严了些,其它的一概不管。独孤谊在跟着燕王府的几个孩子上完了堪称奇葩黑暗的启蒙课之后,就开始浪了。 她买了一堆话本研究了一个月,把蓟州的话本市场了解了个大概,什么言情耽美百合无cp,虐的甜的,悬疑灵异神话,各种题材都有涉及,而且话本里的某种在以前会被河蟹的情节也写的香而不腻。 认真考虑了她现在的环境,决定挑战一下自我,来一个架空正剧。 毕竟她现在可是半个皇家的人,受着燕王府的教养,要是写的内容太没深度,以后身份被扒出来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燕王府走出去的。 她那位穿越者前辈引起的蝴蝶效应实在是太大,为了宣传正能量,她决定假设一下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萧氏的先祖横空出世会怎么样。也让这世上的人都看看皇家为他们做了什么。 如果别人想要写这么一本书肯定不容易,但是对于独孤谊来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的魏武帝没有遇到后来的晋太祖,那这个世界的走向想必和她原来的世界相差不大,世家坐大皇权旁落,最后五胡乱华,整个北方沦为胡人牧场。 魏晋这段历史她当年也是仔细研究过的,从汉末写到五胡乱华九品中正也不是什么太过艰难的事。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写了个大纲,又用两个月写了个细纲,独孤谊看着她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几十万字,只觉得这本书如果不火简直没有天理。 只不过这样的大长篇怕是要分上几十卷了。 第一卷中规中矩,写了汉末乱世的开启和魏武帝遇到晋太祖的之前的事。 独孤谊怕他写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还特地那些稿子让独孤霖帮她审稿,谁曾想一旬之后拿着稿子过来的居然是她那个一个月也见不上几回的继父。 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问她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独孤谊当场就炸了,“谊虽无才,却也做不出侵占他人文字的事来,大王未免太过无礼!” 等独孤谊吼完才想起来她面前的是手握重拳的燕王,还是她的继父,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不是她能随便吼的。 萧绍得到肯定的回答,也没纠结独孤谊炸毛的事,又问了一句:“易奴你可曾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做什么? 这个她还真想过,虽然刚才被萧绍的质疑气的够呛,但是萧绍没有追究她失礼的事,两个人勉强全是扯平了,独孤谊调整了一下态度,认真的答道:“儿于金石一道极有兴趣,写话本也挺好,反正有阿娘攒下的家业儿足以衣食无忧。” 吃穿不愁,看她娘的态度她一辈子不成婚也没什么关系,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当然是随便浪啊! “……” 萧绍用一种看珍惜动物的眼神看着他这个继女,他头一次发现,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有一种胸无大志的奇葩,宁愿混吃等死也不想一展才学。 萧绍把手中的手稿还给独孤谊,“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已经帮你改过了,你这本书似乎还没写完?” 独孤谊欢天喜地的结果手稿,上边红色的批注骗不了人,没想到她这个继父居然还挺支持她的事业,投桃报李,独孤谊简单了说了下后续,“根据我的打算,这本书至少要写两百年,这才过去了几十年,精彩的都在后头呢。” 萧绍神色复杂的走了,或许他真的该去找个道士来问问,他这个继女到底是哪路神仙转世,推演两百年的世间大势,虽然和此世无关,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吧? 只可惜她只想躺在祖宗家产上写话本,并没有出仕的念头,真是见让人庆幸的事。 萧绍回忆着书中写的每个人物的言行,他来来回回琢磨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出来一点不合适的地方,仿佛就是古人在世一般,这份看透人心的本事,若只是用在写话本上还好,要是用在其他地方,就该引来忌惮了。 而且,能根据每个人的性格写出符合对方性情智商的计策,足以说明她这个继女的谋略更在那些人之上,还真是可怕。 萧绍把那些危险的念头甩开,做人不能因噎废食,换一个角度想,这么一个旷古烁今的聪明人是他燕王府的人。以后就算是看在平日的情分上独孤谊也不可能对她的兄妹置之不理,想想还真是痛快! 有燕王暗中调度,独孤谊的话本很快正式开卖,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了幽州市场,向周边几州扩散开来。 她并没有特意的隐瞒她的身份,没有书商敢偷偷摸摸的占她的便宜,不管是正版还是盗版都给她送了分红。 独孤谊第一次体会到了收钱收到手软是什么感觉。 欢欢喜喜的捣鼓了好几年,独孤谊的话本已经连载到了隋文代周,然后宣武帝死了,皇孙萧元践祚,开始把屠刀对准了藩王,各地藩王有的被废有的被杀,晋王燕王忍无可忍起兵清君侧。 沉迷于写话本的独孤谊震惊了,这剧本莫名眼熟怎么回事? 胆战心惊了好几年,晋王和燕王终于把小皇帝按死了,两人还没来得内讧,晋王就突发疾病被燕王整合了麾下势力。 她的便宜继父登基了! 作为继女,独孤谊居然还捞了一个公主的封号,不得不说,她这个继父人真的没的说。 第108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至于皇帝担忧的藩王造反问题,说句难听的话,即使是藩王造反成功了,那也是把肉烂在自家的锅里,总比被别家人窃了天下要好! 这些消息子矜只通过密信寄给萧绍了一份,王琰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位冒名顶替的“皇长孙”居然是这么个政治立场。 这个消息宣武帝应该藏的挺严实,子矜连这个都能从萧元嘴里套出来,可见她在金陵这几年碟者业务的熟练程度和萧元对她的信任。 只可惜利益相悖让子矜只能站在萧元的对立面,注定是要对不起萧元的信任了。 “孝文皇后果然好算计。”王琰冷笑一声,这种被逼着做选择的感觉令他极为厌恶,从小到大,除了避无可避之事,还从来没人用这种手段逼他在小命和拼死一搏之间做决定。 “有晋王叔在前边挡着,咱们还不算太难。”子矜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有了几分笑意,“易奴的话本现在写到哪了?” 王琰下意识的答了一句,道“雪夜杀人案,阿姊问这个干什么?” “什么雪夜杀人案?易奴写的不是什么架空历史吗?名字叫《大江东去》吗?我记得她的破题诗写的极好。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王琰还是一脸茫然,这个诗写的虽然不像诗,像是曲词,却写的极好,独孤谊连个韵脚都搞不清楚,这怎么可能是她写的? 王琰的怀疑实在是太过明显,子矜也意识到了这其中可能另有隐情,干脆拉着王琰去了她的书房。 “我说那个小妮子怎么不让我把手稿外传,我还以为她是不想出风头,谁知道她竟然连你们都瞒着。” 子矜从占了一整面墙的书柜的里翻出来一个分量不轻的箱子,独孤谊只说了不让外传,王琰作为自家人,怎么算得上外传。 “我在金陵这几年,她几乎每个月都要给我寄上这么厚的稿子。”子矜比划了一个厚度,一些普通的书甚至都没有那个厚度,“她说是她写的话本,这个话本她不想给别人看,又忍不住想写,就把手稿寄给我一份。” 子矜翻出一本带着标记的手稿,翻到其中一页交给王琰,示意王琰仔细看一遍,“我以为是她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就接了手稿,有时候还会跟她讨论其中的剧情,说实话,易奴写的这个已经不能算是话本了,我甚至觉得这就是史书,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史书。” 王琰看的极快,一个小过去他甚至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书里写的……”王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太过真实了。” 每个人的心理,做出的决定,独孤谊从另一个角度把所有的利益抉择都放在了明面上,王琰甚至觉得,这本书足以培养出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 “这么一本书,确实不宜外传。” “可二娘为什么会只给我看呢?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所以想用这种方式提醒咱们?”子矜漫无边际的猜测着独孤谊的用意,有时候她甚至怀疑独孤谊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历劫来了。 王琰也是猜不透独孤谊的用意,就好像他和独孤谊打打闹闹十几年,一直到今天才知道独孤谊居然是个智多近妖的人,以往的相处瞬间蒙上了一层迷雾,让人分不清真假。 “你觉得我要是直接去问易奴,她会不会告诉我?” 王琰“……难说。” 子矜拍拍王琰的肩“你不要想得太多,咱们两个都是从小逗着易奴长大的,易奴是什么性子咱们还能不知道,不就是突然发现她比别人聪明了许多,咱们家里也没有笨人好不好。”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她来给我送孤偃的时候我亲自问问她,易奴从小就不舍的骗我,能告诉我的肯定就告诉我,不能说的也不会瞎扯一通,咱们何必费劲心思去猜,平白坏了姐妹情分。” 王琰哼了一声,不乐意了,“谁和她姐妹情分。” “兄妹情分行了吧?”子矜没好气的瞪了王琰一眼,“你说你今年多大了啊?王三岁!” “阿姊不是说了吗,你一母同胞的弟弟我,今年三岁。” 子矜好笑的揉了揉王琰的脑袋,“别气了,我今天给你说的事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还是那句话,其实你不必掺和进这些事里脏了自己的手,凡事有我,阿兄和阿耶在,总能护好你们。” 王琰也知道想要说服子矜不容易,只能小声嘀咕了一句,“人家都要取我性命了,阿姊你还拦着我。” “非是我要拦着你,许多事都是孝文皇后一手操纵的,可她现在都已经入土了,你即使对她不满又能干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掘坟鞭尸,再把她挫骨扬灰吗?” 子矜点着王琰的脑门,真想把他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吓跑了王琰,子矜把蒹葭叫到了书房,问了几句文和祖孙三个的状况。 文和的家产被侵吞,后来虽然追回了一部分,却也没剩下多少,作为子矜的谋士,文和的衣食住行自然有子矜给他操心,虽然顾忌着文和的自尊,子矜没敢做的太过,只是让人帮着文和看了几处他能买得起的院子,然后接手了院子的装修工作。 文和的孙子孙女也到了去书院的年纪,子矜私下里求了独孤霖,让独孤霖帮忙照看一下就没再管这事,文和的孙子有几斤几两她知道,书院的入学考试不是难题,让独孤霖帮忙照看也只是告诉独孤霖一声别让人把自己人给欺负了,免得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听说文和已经安顿的差不多了,没对家里的摆件有什么不满,子矜松了口气,适当的施恩可以,过度的施恩就成了负担。文和觉得他没有帮上子矜什么无功不受禄,子矜自然不能不顾文和的意思把什么好东西都搬到他家里。 。 第109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文和的孙子孙女也到了去书院的年纪,子矜私下里求了独孤霖,让独孤霖帮忙照看一下就没再管这事,文和的孙子有几斤几两她知道,书院的入学考试不是难题,让独孤霖帮忙照看也只是告诉独孤霖一声别让人把自己人给欺负了,免得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听说文和已经安顿的差不多了,没对家里的摆件有什么不满,子矜松了口气,适当的施恩可以,过度的施恩就成了负担。文和觉得他没有帮上子矜什么无功不受禄,子矜自然不能不顾文和的意思把什么好东西都搬到他家里。一套不好不坏的简单大方的家具足矣。 “明日二娘子来送孤偃的时候,你记得转告二娘子,若是无事就在院里等我一会,我去拜访过文先生之后有事要问她。” “诺。” …… 子矜帮着文和置办的宅子不大,主要胜在地段极佳,一般的人家即使是有钱也买不到这里的宅子,两进的小院子收拾整整齐齐,家人早就得了文和的吩咐,一见子矜进来就赶快把她和夜心引入正厅,子矜一眼就注意到了跟在文和身边的文田,想来是要大力培养这个孙子。 养了将近一年,文田的身子好了不少,虽然因为长途跋涉又瘦了些,比着年初被子矜在庄子上捡回来的时候那副皮包骨头的样子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子矜拉过文田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感觉到刚刚来的时候硌手的手腕,不觉拿出了这几年念叨子安的功夫,“大郎看着又瘦了些,我让人送来的补品有不少是适合做药膳的,味道好又养身子,大郎和大娘不妨时常用着,趁着现在年纪小好好养着,免得年纪大了还要受罪。” 似乎是被子矜的从未显露人前的话痨吓住了,文田小脸通红,低声应了句诺。 还是文和代替文田向子矜道了声谢,却不曾想子矜转过头就对他说道“先生也是,时常保重身体,将来大郎有了孩子还等着先生给重孙辈启蒙呢。” 文和乐呵呵的答“借世子吉言,和定然时常保养。” “我听闻大郎要参加书院的入学考,不知如今准备的如何?”子矜随口问了句文田的功课,这方面的事子矜信得过文田,更信得过文和。一个孩子能带着年幼的妹妹,跟着流民一路找到金陵,即使有子矜的人暗中护持,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如今的文田,可以说是快初露光华地璞玉,只要再稍加打磨,一定能成为稀世奇珍。 文田回答的很是谦虚,“有八分把握,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子矜了然的点头,这个套路她熟,学霸往往不会说自己是学霸,而是十分谦虚勾引学渣上钩,然后用自己非人的成绩把学渣杀掉,当真你就输了。 “进了书院,若是有什么事情可遣人告诉子平师姐,我同她交代过了,没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你。” “世子好意,田心领之,不敢劳烦府上娘子。” 子矜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她在书院里作威作福惯了,这些事不过是顺手而已,你不用推辞。” 子矜把话说到这份上,文田也不好推辞,只能再三表示“田愧受。” 问过了文田,子矜抬头看向文和,问道“先生明日可有空闲?我为先生引见大王可好?” “求之不得。” 文和向子矜拱手一礼,子矜扶起文和,笑着向文和透了个底,“先生可有意来王府为我们兄妹几个讲学?” 文和一脸感动,“和何德何能,担得起大王如此厚爱。” 这就是答应了。 子矜微微一笑,“先生的才学自然当得。”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先生有意,不妨让二娘跟着府上的小妹一同启蒙,王府有专门的武学教习,只是强身健体也极好。几个孩子一同上课,也能有个玩伴。” 这个年纪? 莫非是王府庶出的那一子一女?文和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他出身世家,对于嫡庶之间的弯弯绕绕看的清楚,许多家族为了保证嫡子的利益会故意放宽对于庶子的要求。他如今站在世子身后,最好还是不要和王府的庶出子女扯上关系,嫡庶之争,能不牵扯还是不牵扯为好。 “大娘顽劣,只怕会惊扰了王府娘子,还请世子见谅。” 文和的拒绝并不奇怪,子矜在心里撇了撇嘴,世家出来的人果然一身毛病,一天天疑心这个疑心那个,不知道还以为他们燕王府是个豺狼窝呢! 事实上,燕王府可不兴捧杀那一套,萧绍宁愿养出来一群虎狼相互厮杀,也不想把家里的孩子养成虫。 “如此,矜明日再来请先生。” 敲定了明日向萧绍引荐文和的事,子矜就告辞了,比起文和,现在明显是家里那个身怀秘密的二娘更重要一些。 “世子。” 蒹葭方一见到子矜就迎了上去,小声说道“二娘子正在暖阁,世子妃在待客,两人之间有些奇怪。” 子矜看了蒹葭一眼,提醒道“莫要随意揣测。” 而此时暖阁里的两人正在相对无言,苏言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独孤谊这个不算他小姨子的小姨子一言一行都没有不妥的地方,对他也是以礼相待,可他就是觉得独孤谊看他不顺眼。 独孤谊看了眼尴尬的坐在上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苏言蹊,心中冷笑,她知道她用的手段不光彩,可是她就是看苏言蹊不顺眼,即使明白那些事是上一世那个白眼狼做的,现在这个苏言蹊还处在只想一心和子矜好好过日子的阶段,并没有干出那些恶心人的事,独孤谊也还是看他很不爽。 暖阁里的门并没有关,里面还有女使守着,到底一男一女瓜田李下,该防的还是要防,谁知道苏言蹊这个有前科的人会不会借题发挥。 独孤谊不紧不慢的捣鼓着让自己带来的茶具,暖阁里很快就出现了一股葡萄干的甜味和黑芝麻的香气,她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少食多餐很有必要,自制的各式茶汤成了独孤谊填饱肚子的最佳方式。 。 第110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暖阁的门并没有关,里面还有女使守着,到底一男一女瓜田李下,该防的还是要防,谁知道苏言蹊这个有前科的人会不会借题发挥。 独孤谊不紧不慢的捣鼓着让自己带来的茶具,暖阁里很快就出现了一股葡萄干的甜味和黑芝麻的香气,她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少食多餐很有必要,自制的各式茶汤成了独孤谊填饱肚子的最佳方式。 如果不是现在没有花生独孤谊甚至想往里面添上一把花生碎,加了葡萄干和花生碎的烧仙草才是人间美味啊! 或许她应该仔细研究一下有哪些奶茶是这个时候的工艺可以做出来的?虽然她对那些随便放胡椒八角之类的魔改茶汤没兴趣,可奶茶这种人间美味还是可以折腾一下的嘛!为什么她上辈子居然没想起来呢? 第一世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毕竟二十多年比起第二世的七十多年实在是太短,可是第一世的却是对她影响最深的一世,某些东西的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是不可能随着记忆的消失而消失的。 独孤谊自顾自的走神,苏言蹊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未免的气氛,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尴尬的喝茶。实在是独孤谊的身份太过尴尬,她和子矜他们感情好兄妹相称自然无碍。 苏言蹊要考虑的就多了,这继妹和亲生的妹妹不一样,和庶出的妹妹也不一样,既不能按照庶出妹妹对待——那会得罪燕王妃——又不能按照嫡亲的妹妹来对待。两个人又只见过两面,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苏言蹊觉得,世子想要把她介绍给独孤谊的打算估计成不了,他们两个明显的气场不和,凑到一起绝对会出事,以后还是还是远着些好。 子矜推开半阖的屋门进来的时候,苏言蹊明显松了口气,惊喜的迎了上去,“世子回来的好早,外面天寒,手炉可还暖着?” 子矜把尚温的手炉递给女使,一边解披风一边说,“这个时节还不算太冷,我幼时长在蓟州又身体强健,尚不觉得,反倒是你,打小就长在金陵,怕是受不得冻,今年是你第一次被蓟州过冬,更该注意保暖才是。” 独孤谊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苏言蹊的身后向子矜行了一礼,笑道“阿姊和姊夫如此恩爱,谊都不敢站在此处碍眼了。” 秀恩爱死的快! 有朝一日刀在手,杀尽天下恩爱狗!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只有我。(???) 各种疯狂的言论在独孤谊心里疯狂刷屏,然而,无论心里再怎么神兽飞驰,面上也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明显带着笑意的酸话更是说明了子矜夫妇感情极好。 “怎么?还怕我有了你姊夫以后就不理你了不成?”子矜指着独孤谊笑骂一声,转过身拍了拍苏言蹊,说道“辛苦莫云招待二娘了。” 苏言蹊摇头,识情知趣的走了。 子矜让人端了个火盆在外守着,随手带上了暖阁的门,坐到独孤谊身边后毫不见外的把独孤谊煮了半天的茶汤给自己倒了一盏,青白色的莲花碗里盛着黑芝麻糊,黑白映衬,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汤匙呢?”子矜找了半天没找到,看向独孤谊。 独孤谊认命的叹了口气,从一边的食盒的隔层里翻出来了两个汤匙,两人很快就把一小份芝麻糊解决掉了。 子矜漱过口,一边回味一边给独孤谊提意见,“下次可以试着往里边放点红豆薏米之类的,我觉得那个更顶饿,或者让厨房多做点糕点也行,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到时候长不高可别怪阿姊没提醒过你。” 独孤谊瞪了子矜一眼,没好气道“多谢阿姊提醒,妹妹我一定会长的和阿娘一样高。” 子矜对比了一下她和独孤霖的身高,发现两个人身高差不多,独孤霖占发型的便宜还能比她高上不少。 “母亲那样就很好了,我就让长不高,到时候咱们一家人站出去,就你一个比我们矮一头,那多尴尬,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子矜摸摸独孤谊的头,再过几年就该成年了,时光不饶人啊。 独孤谊被子矜一句“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给雷得不轻,这句话,似乎不是什么好话吧? 这种只有自己觉得好笑的梗实在是令人尴尬,独孤谊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阿姊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如果有什么要我做的,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不推辞。” 子矜蹙着眉瞥了独孤谊一眼,泫然欲泣,说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说体己话了吗?” 独孤谊“……” 她怎么不记得阿姊居然是个戏精? 子矜继续装,“你瞧瞧你,居然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枉我在金陵惦记了你那么多年!” 独孤谊“……阿姊有话不妨直说,妹妹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子矜眼睛一亮,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独孤谊瞬间就反应过来她是被子矜套路了,只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她自觉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有些事,虽然不能明示,但可以暗示,子矜与一般人不同,应该很快就能明白过来。 “你这么多年寄给我的手稿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只有我一人看过?府上其他人都不知道吗?” “阿姊问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独孤谊笑着埋怨了一句,把手稿寄给子矜的时候她就等着这一天了,子矜的态度比她想的还要温和。 “那些手稿只是一个有感而发的故事罢了,想到了就写了,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说实话,这手稿应该有两个人看过,毕竟妹妹也是个大活人呢。” 独孤谊笑嘻嘻的指着自己,被一颗冬枣砸了一下。 独孤谊也不介意,捡起来就吃了,“阿姊不觉得,这手稿不同于其他话本,一字一句皆是妹妹泣血而作,满篇肺腑之言,若是轻飘飘的任由外人花上几个钱就能翻阅怕是不妥吧?” 。 第111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独孤谊笑着埋怨了一句,把手稿寄给子矜的时候她就等着这一天了,子矜的态度比她想的还要温和。 “那些手稿只是一个有感而发的故事罢了,想到了就写了,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说实话,这手稿应该有两个人看过,毕竟妹妹也是个大活人呢。” 独孤谊笑嘻嘻的指着自己,被一颗冬枣砸了一下。 独孤谊也不介意,捡起来就吃了,“阿姊不觉得,这手稿不同于其他话本,一字一句皆是妹妹泣血而作,满篇肺腑之言,若是轻飘飘的任由外人花上几个钱就能翻阅怕是不妥吧?至于府上其他人……”独孤谊重新拿出一套茶具开始烧水,“妹妹觉得比起他人,阿姊更需要这份手稿。毕竟我们几个姊妹可都要仰仗阿姊在外打拼呢。” “京城居,大不易。阿姊在外如履薄冰,妹妹也帮不上什么忙,唯有这份手稿,算是妹妹的一点心意,阿姊以为如何?” 独孤谊眉眼带笑,看着子矜的眉头逐渐舒展。 “这书中所言之事,是你自己推算出来的?又或者只是你用来表述的一个手段?” 独孤谊心中一凛,果然还是问道了这个问题。 “佛家言三千世界,阿姊只当妹妹南柯一梦神游他乡可好?” 子矜神色复杂的看着独孤谊,这个回答有些超出她的想象了,不过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故而子矜只是出神了一会就放过了独孤谊,只是神色依旧复杂难辨。 “这倒是你的缘法了,多少修士在此道上上下求索,却被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窥得了一点天机。” “修士?这世上还真有鬼神不成?” 这下子矜的脸色更复杂了,她恨铁不成钢的在独孤谊头上拍了一下,“你都魂游异界做了一回烂柯人了,怎么还不信鬼神?” 独孤谊捂着头向子矜叫屈,“孔子有言,敬鬼神而远之。鬼神之说不可信,我素来觉得,天道不可欺,鬼神却未必。否则民间祭灶何必用饴糖,神仙若是真的无所不能,为什么会看得上人间的一点普通香火祭品,会贪图香火就说明鬼神亦有所求之事,沾了人间香火并非无所不能的鬼神又有什么可怕之处呢?” “哪来的歪理邪说!”子矜斥责道。 被训斥的独孤谊却敏锐的察觉了子矜的态度其实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严肃。 “阿姊分明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却偏要找个由头训我一句。” “你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子矜看着独孤谊脸上的不平不似作伪,不觉有些好笑,在书上写的那么透彻,真到了现实里偏偏又看不清了,这到底是聪慧还是愚笨? 独孤谊秉持着不懂就问的良好学习态度,说道“阿姊不妨细说?” “你觉得朝廷对地方的管理如何?是否能有限的管理每一寸土地?” 子矜自顾自的答道“当然是不能。” “大齐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朝廷根本没有办法对边远地区实行有效的控制,藩王于九州之外立国就是对这一现状的妥协,藩王控制的地方不同于其他属国,在名义上,藩王控制的地区也是大齐的疆土,但属国只能说是大齐的势力范围。” “扯得有点远,咱们接着说地方,边远地区如此,一些偏僻的山村亦是如此,即使朝廷在乡中设有三老,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三老都换成科举出身的人,更多的三老是由村民推举的,在这种情况下,朝廷的律法很难逐一落实,尤其是在牵涉到乡间旧俗的时候,乡民往往会以习俗为准而视律法于无物。” “在这种时候鬼神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朝廷通过资助一批足够优秀的说话人,让他们编纂志怪故事把一些朝廷想要宣传的东西夹杂进去,再借着戏曲民谣传播出去,有见识的人自然不会信鬼神之事,一辈子都没读过书的蒙昧之人却信鬼神甚于信朝廷。” “他们不信朝廷,朝廷就通过鬼神来控制这一部分人,可越是如此,那些人就越是不信朝廷和律令,这不是一个死循环吗?”独孤谊喃喃自语,“长在这种环境里,他们的子女又能好到哪去?一代一代的传承着这些恶习,对于朝廷的安稳也不是好事吧?黄巾之乱因何而起,不就是因为百姓愚昧信了所谓的张天师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或许等哪一天朝廷能有钱有人做到一里一个书院,才会告诉所有人不能盲目信任鬼神之事吧?可这怎么可能呢?”子矜笑着摇了摇头。 “况且鬼神之说也非全无益处,之前移风易俗颇有成效。移风易俗颇为艰难,甚至于朝廷为了防止民间溺杀女婴,每年都要花一大笔钱让乐府去做这一方面的宣传,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人口多了多少,穷一点的地方,男的还是娶不上媳妇。有的地方甚至兄弟共妻,兄妹同居。” 独孤谊恍然大悟,说道“难怪北境许多男子都娶了胡人女子,原来是汉女太少吗。” “这不一样,北境胡汉杂居民风比之南边更为开放,溺杀女婴并不常见,之所以许多汉人男子娶了胡人女子是因为娶了胡女能减税,胡人娶汉女也是一样,不光能减税,家里还能多出来一个会纺纱织布侍弄家畜农田的女人,这门手艺可比减税诱人多了。可惜啊,北境的男子还有许多是这些年天下太平之后从南边迁来的,女子就更少,鲜少有汉女会嫁给胡人,胡人向来以能娶到汉女为荣。” “这是为何?既然汉女难娶,想来汉女嫁到胡人家中待遇应当不错,为何会没人嫁?” “为何要嫁?我汉人乃堂堂黄帝血裔,肯让胡女嫁给汉家子那是他们的荣幸,是我们在教化蛮夷,让他们有机会一窥华夏风尚,汉女嫁给胡人可就是低的不能再低的低嫁了,很少有人家会把女儿嫁给胡人,那是会被乡里戳脊梁骨的。” 。 第112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这是为何?既然汉女难娶,想来汉女嫁到胡人家中待遇应当不错,为何会没人嫁?” “为何要嫁?我汉人乃堂堂黄帝血裔,肯让胡女嫁给汉家子那是他们的荣幸,是我们在教化蛮夷,让他们有机会一窥华夏风尚,汉女嫁给胡人可就是低的不能再低的低嫁了,很少有人家会把女儿嫁给胡人,那是会被乡里戳脊梁骨的。” 这深入骨髓的文化自信,可真是…… 独孤谊嘴角微抽,难道是她上辈子活的太过潇洒自在以至于脱离了底层民众?竟然一点都不了解民间风向? “朝廷鼓励胡汉通婚想必也是打着分而化之的主意吧?” 子矜点头,给了独孤谊一个“正是如此”的眼神。 独孤谊斟酌着词句,生怕自己那一句话说的不对就被子矜扣上一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帽子。 “可是一般来说,不是汉女嫁入胡人家中才能产生最大的影响吗?一般来说,这种家庭只要连着两代或者三代娶到汉女,就能彻底的变成汉人,还不会丢了草原民族骑马射箭的彪悍作风。汉女不嫁胡人,岂不是不利于朝廷大计?” 子矜看了独孤谊一眼,眼神依旧复杂难辨,独孤谊甚至在里边看到了一点同情。 “我问你,你觉得你是胡人还是汉人?” 独孤谊“这还用说?!自然是汉人啊!” 子矜又问“你姓什么?” “独,独孤?” 傻孩子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了,真是可喜可贺。 子矜深沉的点头,再问“你还记得你们先祖把你们从杜姓改回独孤姓的原因吗?” “为了不让我们忘记我们是从……”草原跋涉而来的鲜卑人? 独孤谊诡异的沉默了,所以她其实是一个忘了自个儿姓甚名甚的不肖子孙吗? 子矜同情的揉了揉独孤谊的脑壳,安慰道“别想太多,那些世家还整天骂整个皇室都是蛮夷呢。” 独孤谊表示她并没有被安慰到。 她这三辈子,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纯种汉人来着,现在被子矜点破才发现,原来她其实是个少数民族吗? 子矜笑着总结,“所以说啊,即使不通婚,只要大齐能一直保持在北境的威慑力,那些彪悍的草原狼也会被平和的生活磨平爪子,最后彻底变成一个汉人。” 独孤谊默默的转头去拿茶叶,总觉得阿姊笑的十分阴险。 子矜欣赏着独孤谊行云流水般的泡茶动作,只觉得身心舒畅,她早该意识到的,二娘不简单,且不说幼时的聪慧,单是那一箱手稿就不是一般人能整理出来的。又或者说,子矜并没有想到独孤谊是这么一个不简单法。 喝了一口独孤谊的清茶,子矜端着茶盏,问道“还有一事我得问问你的意思,这份手稿可否让家中其他人研习?” 让其他人看? 独孤谊明显没想到子矜会有这样的心思,按照她的想法,即使子矜再怎么不防着家里的兄妹,也应该会留个心眼,没成想子矜在这方面居然是全然的信任,完全不怕家里的兄妹从中摸清她的套路,毕竟这样的书,子矜看的时候肯定留有批注。 不过这样的感觉并不坏就是,就连她今天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给子矜露了点底,子矜也没和她生了嫌隙,反而一如既往的为她答疑解惑,半点不曾敷衍。 “妹妹既然把这手稿送给了阿姊,就没想瞒过府上的兄妹,阿姊有意教导弟妹,是我们的荣幸。” “你啊!”子矜哭笑不得的点了点独孤谊竟然还敢给她下套,“怪不得阿耶说你就是只小狐狸。” “话本里都说狐狸化人最是绝色,妹妹就当阿姊这是夸奖了。” 独孤谊把残茶倒进南瓜碗里盖上盖子,收起了茶具,提着食盒欢快的向子矜告辞,“阿姊若是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可以来问问我,万一我知道答案呢?” 独孤谊朝子矜眨眨眼,脸上挂着狡黠的笑,蹦蹦跳跳的回了她的院子。 子矜揉了揉肚子,哭笑不得去外边散步,和二娘坐了半天,话没少说,东西也没少吃,现在居然有些撑了。 还真是难得的体验——子矜从自己吃饭开始,就从来没吃撑过,长个子那段时间更是一天三顿正餐两顿辅食,只有饿的,没有撑得。 这段日子果然太过安逸,活动量少了,吃的东西也就少了。 “典沫安顿的怎么样了?”子矜随口问道。 “她在城南开了个医馆,听说这几日正在打家具,院子是现成的,典沫回来之前就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当日就能住” 所谓典沫,就是点墨,点墨只是她为了在燕王府方便行事用的化名,金陵之中为了保证子矜的安全,她一直跟着子矜住在燕王府,如今子矜回了蓟州人身安全有了保障,典沫就在蓟州买了个小院子开了个医馆。 蓟州女医不多,典沫的医术又够高,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开局面。 宅子是子矜的下属统一置办的,夜心也有一处,在子矜的下属里面是最大的一批,虽然只是两进,但胜在面积够大,装饰也典雅大气,已经是在规制里能用的最好的材料了。 只不过夜心作为子矜的心腹经常要跟在子矜身边,不经常回去住,那处院子更像是一个用来放置夜心财产的地方。 说完了典沫,子矜又没话找话的说起了夜心,“说起来你和我差不多大,有没有喜欢的人?” 夜心压根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扯到自己身上,突然听到子矜的问话耳朵北风吹的发热,恼羞成怒的叫了一声,“世子!” “真没有?” “真没有!” 子矜微微侧头盯着夜心看了半晌,愣是把夜心的脸也看红了,才移开视线继续向前走,“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是个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就算你成了婚我也不会放你走。你要是真遇到喜欢的了,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你能把人说服了,我就帮你把彩礼或者嫁妆出了,也不枉你跟着我天南海北的跑了这么多年。” 。 第113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夜心压根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扯到自己身上,突然听到子矜的问话耳朵北风吹的发热,恼羞成怒的叫了一声,“世子!” “真没有?” “真没有!” 子矜微微侧头盯着夜心看了半晌,愣是把夜心的脸也看红了,才移开视线继续向前走,“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是个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就算你成了婚我也不会放你走。你要是真遇到喜欢的了,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你能把人说服了,我就帮你把彩礼或者嫁妆出了,也不枉你跟着我天南海北的跑了这么多年。” 夜心偏过头轻咳一声,掩饰道“若真有那一天,属下定然不会和世子客气。” “这样最好,你这样的才华,我总觉得你跟在身边是埋没了。” 子矜笑了笑,掐指一算,“本来是说好了今秋北伐,结果朝堂上出了那档子事,陛下忙着清算余党,不少武将也被牵扯了进去,北伐一事估计也要拖到年后了,你早些做准备。过几日我同阿耶说说,找个临边的卫所把我放进去,只当是磨刀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世子这是什么话?属下当然要和世子同去。” 这不是为了以防万一吗。 “只是……” 夜心吞吞吐吐,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子矜,毕竟这话让她来说总觉得怪怪的,僭越算不上,不合适倒是有点。 “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 “诺。” 夜心隐晦的说道“世子这才大婚不久,世子妃在蓟州人生地不熟,世子又要离开数月之久,是不是该同世子妃商议一番?” “人生在世岂能耽于儿女情长,世子妃聪慧稳重识大体,定然会支持我的决定。”子矜说道,“不过你提醒的也对,这几天我是该好好陪陪世子妃,去卫所的事也该同他商量。” 夜心松了口气,“世子不嫌属下多嘴就好。” 她和子矜之间再怎么亲近,也不好直接干涉上司的感情生活,好在子矜并不在意这些事。 之前也不是没有同僚因为同上司的内人走的近了,引来猜疑的例子。夜心叹了口气,做副将不易,做个“登堂入室”的副将更不容易。和上司的关系太近了不行,太远了也不行,太近了容易卷进上峰的家事,太远了又会被其它的小妖精取代。 孔子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不逊,近之则怨。”这上司也好不到哪儿去,性别为女的上司叠加双层buff,更难侍候。 “阿姊。” 王琰站在院内同子矜打了个招呼,“这么冷的天阿姊怎么逛到这了?” 子矜这才注意到四周景色变化,方才只顾着闲聊,压根就没注意到走的方向不对。 “方才和二娘一起用了点东西,出来消食,谁曾想竟走错方向了。” 又或者她其实本来就是想找王琰?所以才下意识的往这边走? 王琰道“阿姊不妨进来坐坐,晚膳在我这儿用如何?” 子矜只迟疑了一息就答应了王琰,转头吩咐夜心,道“你去我的书房把书架左下角的那个戗金彩漆的八宝纹方盒拿过来,顺便告诉世子妃一声,就说我晚膳在二郎这儿用,晚些再回,让他不用特意等我。” “诺。” 夜心转身离去,顺便带走了跟在两人身后没有一点存在感的女使。王琰侧身迎子矜进门,“阿姊请。” 世子府的后门和王琰住的地方也就多了一条长街一座家庙,夜心没走几步就到了世子府的后院。 夜心进门的时候正看到苏言蹊指挥着人摆膳,见她进来还特意往她身后看了看,脸上的欢喜瞬间化作失望,问道“夜校尉,世子呢?” 这都什么事啊! 夜心硬着头皮答道“回世子妃,世子路遇二郎君,应邀同二郎君一同用晚膳,特意让属下回报世子妃,晚间会晚些回府,让世子妃不必等候。” 夜心说完甚至怀疑苏言蹊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桌子给掀了,从世子回到蓟州开始,这是第三天,连着三天世子不是在跟弟妹联络感情就是出门访友,世子妃除了早晚和吃饭的时候基本上就没见过世子,现在可好,连吃饭的时候都见不到了。 把两个人的性别一换,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将军丈夫和他的留守妻子的相处模式。 燕王府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只有苏言蹊一个人闲在家里,和燕王府格格不入。 苏言蹊沉默了半晌,方才疲惫的挥了挥手,“劳烦夜校尉转告世子,就说我知道了,让世子早些回来。” 夜心低着头,道“诺。属下告退。” 目送夜心走远,苏言蹊才慢慢的坐到了椅子上,一手撑着额头,让人看不清神色,“把这些都撤下去吧,你们没吃饭的分着吃了吧。” “诺。” 饭菜被极快的收拾干净,苏言蹊坐在桌前连动都没动一下,仿佛把自己坐成了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夜心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子矜的书房,抱着那个分量不轻的盒子找到了子矜。 “世子,属下方才回去的时候世子妃正在摆膳,属下把世子的话带到之后世子妃只说让世子早些回去。” “是吗?倒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随手接过漆盒,子矜道“我给你三天休沐,回去把该安排的事情安排了,要带的行礼也收拾好,别到出发的时候手忙脚乱的。” 夜心莫名得了几天假期,欢快的走了。子矜捧着盒子进了屋,把盒子放到王琰面前,神情郑重,说道“我已问过二娘,这手稿除了咱们自家人,一概不外传,你看过之后莫要泄露出去。” 王琰看着和昨天他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漆盒,同样脸色严肃的点头,“阿姊放心,我晓得轻重,必不会让你难做。” 小心翼翼的收起漆盒,王琰才让人进来摆饭。 “阿姊回去记得同姊夫好好解释一下,今日之事若是处理不好难免在姊夫心里存了个疙瘩,伤人伤己。”王琰俨然是听到了方才夜心说的话,劝道,“姊夫初来蓟州,阿姊该好好陪陪姊夫才是。” 。 第114章 番外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沉迷于写话本的独孤谊震惊了,这剧本莫名眼熟怎么回事? 胆战心惊了好几年,晋王和燕王终于把小皇帝按死了,两人还没来得内讧,晋王就突发疾病被燕王整合了麾下势力。 她的便宜继父登基了! 作为继女,独孤谊居然还捞了一个公主的封号,不得不说,她这个继父人真的没的说。 公主的生活其实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住的地方大些,侍候的人多些,每年领的俸禄多些。 哦,对了。 还有就是居然有人还会上门来拜访她,真是不可思议。 独孤谊十分有自知之明,她是皇帝的继女,又不是皇帝的亲女,还是一个不务正业只会写话本的继女,一没权二没势的,为什么还会有人来烧她的冷灶?莫不是脑子有坑? 百思不得其解的独孤谊干脆闭门谢客,除了几个姊妹,其他来拜访的一律不见。 闭关两个月之后,终于没人来烦她了。 独孤谊把这两个月写的稿子交给侍女,让她们送给书商,这才听了一耳朵金陵的八卦。 好消息是她的大姐,燕王嫡长女,终于摆脱燕王世子的称号了。 让人想不透的是,陛下没有把这个由他亲爹认证过的继承人封为太子,而是暧昧不明的把燕王的爵位封给了自己的嫡长女。 明面上的理由是自己不是燕王了,当然要让燕王世子来继承爵位,至于私底下是因为什么,谁知道呢? 独孤谊听的一愣一愣的,感叹说:“不愧是当皇帝的人,这骚操作真不是一般人能想起来的。”既保证了自己的权利不被太子分走,又把嫡长女的不同展示出来,暗示了自己心属的继承人。 不是燕王了就让嫡长女继承燕王爵位,以此类推,不是皇帝了,岂不是还是由嫡长女继位。 “这么损的主意,我觉得不太像是陛下提的,反倒有阿姊的风格。”独孤谊向自己的心腹吐槽道。 事实证明果然不能背后说人,独孤谊话音刚落就听到子矜在她身后道:“二娘果然聪慧,竟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我的主意。” “阿姊怎么来了?” 独孤谊惊喜的起身相迎却被子矜按在了座位上。 “你坐着就好,我是来找你辞行的。” “辞行?!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阿姊怎么会离开金陵?” “你也看出来了,朝中臣子不老实,东海王也不安分,我留在金陵只会碍手碍脚,倒不如出去躲个清静。” 子矜直言不讳,三言两语就点出了如今的朝局,独孤谊也不傻,写了那么多年的阴谋诡计,怎么可能还是个傻白甜,只不过平日里懒得去想而已。 所谓大智若愚,亦不过如此。 一场送行宴,一手保下废帝的燕王世子远行东南,顾忌着女儿面子的新帝再无后顾之忧,高高悬起的屠刀落下,砍下了大批废帝的党羽。 自此,天无二日。 燕王是个极好的皇帝,北伐西征,肃清西南,大齐的疆域空前扩大,又力主开海,用丝绸与瓷器换回了大批金银。北疆草原安定,不少胡人定居中原之地,彻底归化。 皇帝帅兵亲征,燕王监国,断断续续近十载,却一直没有被封为太子,偶尔独孤谊还会替子矜打抱不平,分明是属意的继承人,却偏偏不伦不类的封了个燕王,这世上哪有皇帝正当壮年却让亲王监国的道理。 却不想被子矜不软不硬的劝了回去,独孤谊讨了个没趣,就再也没有掺和过他们父女两个的事,谁知道这俩人又在弄什么。 先皇在世时,这俩人就唱双簧糊弄人,表面上决裂了,那么点心结一点就炸,可该联手坑别人的时候不还是一点都没手软,那么多人试图挑拨这对父女的关系,不也没挑拨成。 又到了进宫拜见阿娘的日子。 独孤谊特意挑了一身鲜亮的衣服,摆开车架进了宫。 却不曾想她亲娘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生孩子。 是的,她娘逼婚多年未果,直接跳过了结婚了这一步骤,让她找个长的好看的男人生个孩子,免得她娘绝后了。 “阿娘,您可真是我亲娘,您瞅瞅您闺女今年多大了,您还让我生孩子?!” “那你去认个看的顺眼的义子或者义女也成。”独孤霖后退一步,反正养子也是一样,只要养的好,是不是亲生的其实也无所谓。 行吧,养子就养子,好歹不用被催生了。 大约是天定的缘分,出宫回府的路上,一个女孩满身伤痕的扑倒在独孤谊的车架之前。说来也是她的运气,今天独孤谊出门并没有带多少人,否则像她这样的根本没有被独孤谊看到的机会。 独孤谊一边让人去应天府报案,一边让人把这个女孩搬进了她的车里,随行的女医给她看过之后方才发现这女孩身上竟全是被虐打的痕迹。 围观的人群有人认出了独孤谊的身份,知道这位公主是难得的好脾气,便壮着胆子把这女孩的身份说了一遍。 原来这女孩父母双亡,之后被家中亲戚收养,名为收养实业是为了侵占女孩家中财产。亲戚占了人家财产却又对女孩百般苛待,要不是这女孩长的极好那家人打着把她养大了卖个好价钱的主意,根本就不会把她养这么大。 独孤谊的车上设有帷幔,虽是一层薄纱,却也能遮掩视线,独孤谊瞧着应天府的差役来了,让他们上车看了眼女孩的伤势就把这孩子带回了公主府,只留了一个宫中女官陪他们料理此事。 回公主府的路上,这孩子竟然一直没醒,独孤谊心疼的看着她躺在车上,瞧着才四五岁的孩子,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块好肉,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下得去手。 “你说,我要是收这个孩子做义女,可行吗?”独孤谊问道,车里只有她和随行的女医醒着,女医不敢回答,独孤谊便自己答了一句,“若是天资聪颖,自然可行。” 第115章 番外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独孤谊的车上设有帷幔,虽是一层薄纱,却也能遮掩视线,独孤谊瞧着应天府的差役来了,让他们上车看了眼女孩的伤势就把这孩子带回了公主府,只留了一个宫中女官陪他们料理此事。 回公主府的路上,这孩子竟然一直没醒,独孤谊心疼的看着她躺在车上,瞧着才四五岁的孩子,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块好肉,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下得去手。 “你说,我要是收这个孩子做义女,可行吗?”独孤谊问道,车里只有她和随行的女医醒着,女医不敢回答,独孤谊便自己答了一句,“若是天资聪颖,自然可行。” 清婉是个好孩子。 独孤谊把她放在自己跟前养了整整两年,方才上奏皇帝,收了独孤昀做女儿,日后承嗣。 日子慢悠悠的过,人老心不老的皇帝陛下又去北伐了,照例是燕王监国。 只不过这一次的北伐有一些不一样,北方的大辽已经重新变成了部落,欺软怕硬是他们的老本行。齐军气势汹汹,他们自然不好掠其锋芒,只好远遁漠北,一路向西杀去。 一晃两个月过去,皇帝依旧慢悠悠的带着大军在北方草原上打猎,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燕王看着日渐消减的国库,咬牙再咬牙,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给在外浪的飞起的阿耶去了一封信,一封不回,没事,接着写。终于,燕王的诚意感动了陛下,一份圣旨传回了金陵。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 燕王矜,器质冲远,风猷昭茂,宏图夙著,美业日隆。孝惟德本,周於百行,仁为重任,以安万物。王迹初基,经营缔构,戡翦多难,征讨不庭,嘉谋特举,长算必克。敷政大邦,宣风区奥,功高四履,道冠二南,任总机衡,庶绩惟允。职兼内外,彝章载叙,遐迩属意,朝野具瞻,宜乘鼎业,允膺守器。可立为皇太子,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朝中老臣喜极而泣,由燕王领着对着北面三呼万岁,直道陛下圣明,这拖了十几年,终于肯把太子之位定下来啊! 册封太子的旨意下来了,国本既固朝廷再无后顾之忧,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子矜盯着这份圣旨,仿佛要把它盯出一朵花来,上门道贺的独孤谊被子矜那复杂难辨的脸色吓了一跳,难不成这圣旨另有隐情?以至于阿姊被封为太子也高兴不起来? 独孤谊这么想了,也是这么问的,却不想子矜的脸色更奇怪了。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子矜捏着圣旨,神色狰狞,朝独孤谊笑了笑便让人把几位丞相全都召集到了政事堂,只说了一件事,给他们伟大的皇帝陛下上尊号! 几位丞相对于燕王的提议都表示理解,自己亲爹突然送过来这么一份大礼,做子女的想给亲爹上个尊号贴贴金也是人之常情,而且陛下这么多年的功绩,不就是一个尊号吗,有什么上不得的。 政事堂一致通过了准太子殿下这份包含着拳拳孝心的提议,这表文也在太子殿下的坚持下由太子亲自拟就。 却不想一篇表文让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彻底名扬四海。 话说那日政事堂通过了给陛下上尊号拍马屁的提案之后,就把还没影的的太子册封大典给推迟了,反而开始着手准备给皇帝上尊号的典礼。 燕王的表文也在第二天就送到了几位丞相手里。 “臣闻天不称高而体尊,地不矜厚而形大。厚无不载,高无不覆。四时行乎内,万物生其间。总神祗之灵,叶帝王之运。日出而星辰自戢,龙飞而雷雨皆行。元气和而天下和,庶事正而天下正。 伏惟皇帝陛下天授一德,时历多艰……非陛下有道有德,至圣至明,动不疑人,静惟恭已,常敦孝礼,每纳忠言,则何以临……” 一份惊天动地的表文被快马送到了行辕。 陛下那些表文从头到尾看了三遍,表示,虽然后面几段你吹的我很舒服,但是!第一段是什么意思?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敢教训你爹了是吧? 随着表文送来的还有一封燕王的私信,萧绍把表文放到一边,抽出了燕王的家书,看完之后脸就黑了。 “你看看她写的都是什么!多好的文采在我跟前就没一句好话!”萧绍遗憾的看了眼桌上的表文,可能这小兔崽子一辈子也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夸了他一回,他这阿耶当的可真是失败。 子平接过长姊的书信放在一边,笑道:“阿姊这篇表文写的好,虽是应制之作却难掩才气,必然要传唱天下名留青史,那些仕子抄录一遍就要把阿耶的功绩回忆一遍,阿耶心里就不觉得痛快吗?” “说得好!”萧绍一巴掌拍在子平背上,把她拍的踉跄了一下,又不能明说,只能龇牙咧嘴的表示陛下尚有博虎之力,可谓宝刀未老。 “阿耶是不是忘了,上尊号需要您在金陵才能成。” 子平小心翼翼的给沉迷在“反目成仇”的女儿把他吹上天的喜悦之中的萧绍提了个醒,却不想还是被萧绍一巴掌糊到了背上。 “你当老子不知道吗?用得着你提醒?” 赶走了煞风景的女儿,萧绍心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忧伤,真是越大越不好哄,小时候给颗糖都能笑的见牙不见眼,如今拿着太子之位当贿赂都管不了这胆大包天的兔崽子! 不就是在外多玩儿了几天吗?至于催的这么急,也不想想老父亲还能再悠闲几天呢? 三日之后,圣驾回銮。 在边境晃荡了一圈完成换防的边军跟着圣驾回到了金陵。 燕王率领百官于京郊十里外相迎,再次请上徽号,惯例的三请三让之后,一场上徽号的大戏彻底落幕。三月之后,册封太子。次日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皇帝山陵崩。 第116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王琰看着和昨天他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漆盒,同样脸色严肃的点头,“阿姊放心,我晓得轻重,必不会让你难做。” 小心翼翼的收起漆盒,王琰才让人进来摆饭。 “阿姊回去记得同姊夫好好解释一下,今日之事若是处理不好难免在姊夫心里存了个疙瘩,伤人伤己。”王琰俨然是听到了方才夜心说的话,劝道,“姊夫初来蓟州,阿姊该好好陪陪姊夫才是。” 子矜正欲下箸,闻言停顿了一下,“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劝我好好对莫云?难不成我在你们眼里就是那么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吗?” 你确实怜香惜玉,可苏二郎他不是香玉。 王琰讷讷不敢言,只能尴尬的笑道“母亲说,阿姊人情练达,只是在这夫妻相处之道上差了点意思,让我们这些姊妹多提醒阿姊。” 子矜“……你们一群人连个媳妇都讨不来,说的话能信吗?” 王琰“……” ……扎心了,老铁。 “阿姊是孝文皇后赐婚,有长辈打算,我们哪有这个福气呢。” “好好说好!” 又是一个冬枣砸到了王琰怀里,子矜瞪了眼王琰,阴阳怪气的寒碜谁呢?! “你们一个个不争气,还想怪母亲和阿耶不给你张罗,是还没睡醒吗?不管是上巳节还是赏花宴,一个看得上眼的娘子都没有。怎么?就你一个遗世独立其他人都配不上你呗!” 眼高于顶,活该单身! 王琰把怀里的枣子放进盘里,一边挟菜一边说道“这不是没见着合适的嘛,等我遇到了,肯定把人给拐回来。” 子矜翻了个白眼,无语道“那你倒是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啊?你给个范围我也好帮你留意着,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一句陈述句愣是被王琰说出了挑衅的味道,子矜冷笑道“我看你这辈子就别想成婚了!” 王琰“……阿姊还是琢磨着什么时候给阿耶生个嫡长孙吧,弟弟的这点小事就不劳阿姊费心了。” 子矜“……” 算你狠! 一顿平常的晚膳愣是被姊弟两个吃的剑拔弩张,看着不像是久别重逢,倒像是仇人见面,各自踩着对方的痛脚,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打东三所出来,子矜并没有回世子府,而是往旁边一拐溜进了萧绍的寝殿。 子矜来的巧,萧绍刚刚从都护府回来准备用膳,听人通报世子有事求见,便让子矜进来,边吃边听。 “你说你要去边卫?”萧绍放下筷子皱眉问道,“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事?依你现在的品级,不去也可,没人敢说闲话。” 原本以为子矜是来说明日向他引荐文和的事,没想到这事只是顺带,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头。 “阿耶魔怔了,儿身上这点军衔怎么来的旁人不知道,阿耶您也不知?儿只是想着,朝廷北伐在即,当初已经同陛下说好了要随军出战,儿又岂能对辽人一无所知?纸上得来终觉浅,儿不过是想借个地方验证所学。” 也不知是说没说服萧绍,他又问道“你一个人去?” 子矜“带着夜心一起。” “你倒是器重她。” 萧绍笑了一句,欣慰道“此事你便是不说我也要安排你去,你能主动想到可见是有心了。想什么时候去?” “北伐之期未定,自然是越早越好。” “那你回去收拾好兵甲棉被,三日后出发去宁北卫。” “诺!” “记得好好同莫云解释,你与我不同,当初我与你…你阿娘是两情相悦,又各有各的事业,这种经常性的分别我们早就有所准备,可莫云不同,这桩婚事是你自己求来的,莫云并无反抗的余地,我看他也不是对你全无感情,有情人难得,你要学会珍惜。你既然喜欢人家,又把人家千里迢迢的带到了蓟州,就要把人安抚好了,别你自己一人一马潇潇洒洒的去了边卫,把新婚的世子妃一个人扔在了人生地不熟的蓟州就不管了。” 这是第三个这么劝她的人了。 子矜面无表情的想着,“难不成她真的不擅长处理这些情情爱爱的事?” “那阿耶觉得,儿应该如何安置莫云?” “咳!” 子矜虚心提问,萧绍却被呛了一下,死孩子怎么什么都敢问。况且,这事他也没经验啊!当年他还是一头单纯的猪,尚且没到出栏的年纪就被白菜给拱了,王媛在两人的感情之间才是主动的一方,他当年那些被动的经验好像不怎么适合明显处于主动地位的女儿。 可他能实话实说吗?当然不能! 萧绍喝了口茶水压惊,随便胡扯了几句,“从来夫妻一体,最重要的是坦诚,有什么误会一定要提前说开了,自己的心意也要让对方知道,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不妨去问问他到底想做些什么?而不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 “他想做什么吗?” “正是。” “谢阿耶指点,儿告退。” 子矜若有所思的回了世子府。 她知道,萧绍的话虽然有胡扯的嫌疑,但绝对是他的肺腑之言,她是从小听着父母的故事长大的,王媛当年生下她和王琰,刚出了月子就随军北上,一手离间计玩的出神入化,为大齐算计来了两州之地。 要说一般的人家,家中主母这般不顾一切的抛下孩子定然会引发一场婚姻危机,没成想萧绍非但没有反对王媛,反而帮王媛解决了后顾之忧,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她就尊重她的选择? 子矜扪心自问,她虽然做不到萧绍那样无条件的支持,可在一些事上同苏言蹊商量着来却是没问题的。 步入世子府,主屋里明亮的灯火在窗纸上映出一道纤细的影子,子矜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来,快步进了屋子。 苏言蹊拿着一枚银签页静静的翻书,听到身后的动静也不回头,他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子矜,我生气了。 任谁饿了好几顿准备纠正自己的饮食习惯,精心准备了饭菜却被告知“不必等我”也会一心火气。苏言蹊这会儿只觉得自己一腔心血都喂了狗! 。 第117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扪心自问,她虽然做不到萧绍那样无条件的支持,可在一些事上同苏言蹊商量着来却是没问题的。 步入世子府,主屋里明亮的灯火在窗纸上映出一道纤细的影子,子矜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来,快步进了屋子。 苏言蹊拿着一枚银签页静静的翻书,听到身后的动静也不回头,他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子矜,我生气了。 任谁饿了好几顿准备纠正自己的饮食习惯,精心准备了饭菜却被告知“不必等我”也会一心火气。苏言蹊这会儿只觉得自己一腔心血都喂了狗! 子矜从苏言蹊身后环住他,一手握住了苏言蹊执签的手,冰凉的触感让苏言蹊一个激灵,子矜却变本加厉的把脑袋凑到了苏言蹊肩上。 “世子同二郎谈的可还尽兴?” “莫云,”子矜忽略掉苏言蹊讥讽的语气,话里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我很高兴。” 苏言蹊一肘顶到子矜身上,冷哼道“别拿你哄舞女的那一套来对付我。” 这一下不痛不痒,反而有些像在撒娇抱怨。 子矜顺着苏言蹊的意思松开手坐到了苏言蹊对面,神色郑重,“今日是我不对,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府里,以后绝对不会再有此事。” 子矜态度诚恳,苏言蹊一口气被她噎得不上不下,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世子这般诚恳,臣岂敢放肆。”苏言蹊干巴巴的回了一句,心里想着“到底是武将出身,兵法学的真不错,一手先发制人可不就把自己架到火上了”。 “原就是我的错,诚恳是应该的。” 子矜撑着下巴趴在案上,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苏言蹊,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子矜的眸色略浅,在烛光的映衬下仿佛有星子落入其中,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最终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在我面前,你怎么会放肆呢?”子矜盯着苏言蹊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这句类似情话的句子。 苏言蹊像是被子矜的态度吓住了,慌乱的移开视线,不与子矜对视,又忍不住抬头看了子矜一眼,见子矜还是用不自觉的深情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还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再次慌张的低头,却不想滑落的青丝正好露出了通红的耳尖。 子矜看了眼苏言蹊通红的耳朵,微微低头掩饰住眼角的笑意,不急不慢的说“我自小长在宫里,阿娘去的又早,从来不知夫妻之间该如何相处,婚前我去向姑姑讨教,如今看来,姑姑说的也不尽然。方才我去了阿耶处,阿耶同我说,夫妻相处,贵在敬、诚二字,让我凡事多同你商议……” 苏言蹊微微抬起头,被子矜说的话吸引了主意。 “这几日是我不该,忘了你初到蓟州心里会不安,你真要在我跟前抱怨一番或者闹上一回我心里反倒好受,可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把委屈往心里放,我会心疼。日后,你要是有什么委屈,又或者我哪里做得不对了,你告诉我可好?虽然我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但我可以学。” 说完,子矜不适应的舔了舔嘴唇,两只手也从案上撤了下来,在宽大的袖子里搅得死紧。这么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向人示弱。以前不是没有经验,可那多是逢场作戏,是真是假双方心里都有数。唯有这一次,子矜是捧着一颗真心想要给苏言蹊,要是苏言蹊拒绝了,谁知道子矜会干出什么事来。 子矜心底忐忑,脸上却没露出什么迹象,面无表情的盯着案几,仿佛能从上边看出朵花来。对子矜有些了解的苏言蹊却注意到了她略为僵硬的坐姿,心里觉得好笑,“原来大名鼎鼎的燕王世子也不是那么淡定,装的可真是像,只是这份心意……” 苏言蹊脸上露出些许无奈,“世子还说不懂夫妻相处之道,就世子方才说的那些话,不知能诓骗多少小娘子呢。” 这话说的酸溜溜的,苏言蹊说完自己都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子矜却喜出望外,问“那莫云觉得,可能诓的住你?” 苏言蹊反问“世子以为呢?” 子矜打蛇随棍上,摆出一副不要脸的姿态,说“莫云果然舍不得我。” “世子这是在恃宠而骄吗?”苏言蹊玩笑道。 子矜脸色一变,酷似燕王的眉眼间竟然带出了几分高傲的妩媚,伸手扯住了苏言蹊的腰带,极具暗示意味的朝苏言蹊抛了个媚眼,声音也特意捏的甜腻了许多,“那今儿个可否请世子妃垂怜,也让奴家好好的恃宠而骄一回?” 苏言蹊被子矜这幅作态恶心的够呛,毕竟被提醒过之后苏言蹊发现子矜和燕王是真的长的像,现在一时还转不过来,看子矜那张脸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想到整天跟个活阎王一样的燕王。 一巴掌拍到子矜扯着他腰带的手上,却不想子矜也不知道在哪练出来的手速,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就把他的腰带和衣带拆开了。 方才子矜拉着还察觉不到,这会儿子矜的手一松开,苏言蹊的腰带就掉到了地上,衣服也散开了一层。幸好冬天的衣服穿得厚,散了一层还有一层,苏言蹊拢着衣襟,怒瞪子矜,却不想子矜举着爪子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世子不去沐浴在这儿干嘛!” 伴随着苏言蹊的怒吼,子矜被赶出了房门,随着子矜一起被丢出来的还有一件狐裘。子矜看着紧闭的房门啧了一声,果然还是不能把人逼紧了,老实人发脾气起来更可怕。 子矜环视一周,见世子府中侍候的家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满意的抱着狐裘进了一边的屋子沐浴。 泡在舒服的热水里,子矜一手揉着太阳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想了半天却越想越记不起来,干脆自暴自弃的把这事甩到了脑后,既然能忘了,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到时候肯定能想起来。 倒是深得道家顺其自然的精髓。 。 第118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不就是在外多玩儿了几天吗?至于催的这么急,也不想想老父亲还能再悠闲几天呢? 三日之后,圣驾回銮。 在边境晃荡了一圈完成换防的边军跟着圣驾回到了金陵。 燕王率领百官于京郊十里外相迎,再次请上徽号,惯例的三请三让之后,一场上徽号的大戏彻底落幕。三月之后,册封太子。次日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皇帝山陵崩。 一月之后,太子继位。 独孤谊在一片风平浪静中活到了寿终正寝,一睁眼,就听到身边的女使惊喜的声音,“大娘子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独孤谊在侍女的帮助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前熟悉的环境、故去的旧人无一不在提醒她一个事实。 “怎么又回来了啊!”独孤谊长叹一声一巴掌糊在自己脑门上,向后一躺,再次挺尸。 她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天选之子了,为什么穿越重生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事会让她一个人遇上两次?! 苍天无眼啊!!苍天无眼!!! 又是熟悉的配方,玩个游戏主线剧情做的次数多了还会显得烦呢,更何况是人生,一模一样的人生轨迹已经不能满足会把独孤谊逼疯的。更何况,这种事情有一有二就有三,谁知道此界天道会不会脑子一抽让她一直这么重复下去。这么一看,她要是完全按照上辈子的人生轨迹走,那还有什么意思。每八十年就带着记忆倒带重来,她迟早要被这种日子逼疯。 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到的独孤谊在颓废了一旬之后,干脆利落的撂挑子不干了。她懒得在独孤霖面前折腾,反正按照独孤霖的职业特性,她根本瞒不了多久,干脆找了个机会拉着独孤霖摊牌了。 独孤霖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确定了她是本人没被什么孤魂野鬼夺舍之后就干脆利落的撒手不管了,甚至美其名曰“你都多大人了,还需要我这个做阿娘的看着吗?” 尽管独孤谊早有猜测,还是被独孤霖的心大吓了一跳,原本以为独孤霖至少会对燕王府的将来有所好奇,没曾想独孤霖居然连问都没问。 看出独孤谊的疑惑,独孤霖指点道“将来如何都是人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知道了所谓的命数并没有丝毫帮助,甚至还会引出人心中的惰性,更何况……”独孤霖笑着点了点独孤谊的额头,“有你这么个不安分的变数在,日后如何,岂会一成不变?” 没想到独孤霖居然无师自通了蝴蝶效应,独孤谊肃然起敬,并且忍住了向独孤霖科普什么叫做历史的惯性的冲动,成功的避免了一顿来自母亲的爱的教育。 打定主意这辈子要换一条路的独孤谊决定重新定一个写作风格。新人生,新目标,美好的一天从换文风开始。 励志于推动大齐悬疑大踏步向前发展的独孤谊从此过上了朝五晚九的生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势要成为一位合格的乐府旗下作家,用舆论来为她家的谋反事业添砖加瓦。 蝴蝶效应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她现在也不能确定燕王的造反大计还能不能成功,历史有其必然性,又有偶然性,尤其是在对抗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运气是决定性的因素,万一因为她的蝴蝶效应把燕王的那点运气给蝴蝶走了…… 额…… 学好骑射什么的还能趁乱逃跑,跑到海外苟一波,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 这说法听着怎么那么像现代那些逃犯呢?是不是应该庆幸这个时候没有国际刑警,也没有引渡条例? 独孤谊哭笑不得的抛开那些不靠谱的念头,把精力放在了如何不准痕迹的引起幽州刺史部的注意上。 制定了数个勾引…勾搭…引诱…诱惑…额……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吧! 制定了数个酱酱酿酿的计划之后,独孤谊以优异的成绩提前通过书院的结业考试,从书院毕业,成为了书院历史上年龄第二小的毕业生。 由此,独孤谊完成了从学生到无业游民的转变。 说实话,独孤谊可能想象不到,她的这一决定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变化。 因为决定了要写悬疑,独孤谊恶补了这方面的知识,好在自前朝以降,各行各业都对总结经验著书立说上了心,关于仵作验尸辨疑判案的书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再加上整整一套齐律和制诰,独孤谊组组钻研了一年时间才给自个打了个底子。 因为有钱有闲,独孤谊干脆跑到市井之间去做调研,带着人从蓟州一路慢慢悠悠的跑到了金陵,又取道雒阳回了蓟州。 一路上救危济贫,帮了不少需要救急的人。 如此这般筹备了将近三年,独孤谊才正式开始动笔。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独孤谊的悬疑话本以剧情烧脑贴近生活的特征快速的攻陷了幽州的百姓,甚至向其他地方辐射开来。 巨大的市场让刺史部的人注意到了独孤谊,双方探过底之后成功的勾搭到了一起,为独孤谊日后从事相关工作打下了一个基调。 至于独孤谊上辈子连载了几十年,已经成为一本大型史书,厚黑学教材的《假如世上没有晋高祖》一书,独孤谊实在是舍不得就此丢开,毕竟这本书可是一本极好的厚黑学教材,虽然现在不能给外人看了,但是给自家人看却没什么问题。 所以,独孤谊干脆每天抽出时间默写一点,只当是练字了。 要说给谁看,独孤谊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子矜,虽然人家可能压根就不需要吧,但这也是她的一片好心。 独孤谊把自己写的稿子攒了攒,攒够了一小打就让人寄给子矜,至于要不要给其他人看,她相信子矜的分寸,什么东西能露,什么东西不能露,子矜心里绝对有一杆秤,即使是年幼的燕亲王,那也是燕亲王。 该有的分寸绝对不会少。 。 第119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环视一周,见世子府中侍候的家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满意的抱着狐裘进了一边的屋子沐浴。 泡在舒服的热水里,子矜一手揉着太阳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想了半天却越想越记不起来,干脆自暴自弃的把这事甩到了脑后,既然能忘了,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到时候肯定能想起来。 倒是深得道家顺其自然的精髓。 翌日,子矜亲自带着文和进了王府,把人领到偏殿之后子矜就识相的离开,把主场交给了萧绍和文和。 这选人用人,如同阵前点帅,须得慎之又慎,虽说文和受子矜恩惠,已经上了燕王府这艘大船,可他的性格到底能不能和燕王府真正的主人萧绍合得来也是一个很重要问题,这直接关系到文和能在燕王的谋士团里居于怎么样的位次。 因为先前在金陵挑拨离间时子矜的反应,文和今天的对答谨慎了许多。 因为他并不确定萧绍燕王究竟有没有起那种心思,若是起了心思,燕王又能为之做到哪一步。 这些问题都需要时间试探,并不适合一见面就拿出来说,这种场合还是先展示出自己的才华最为紧要。只要让燕王看到他的能力,他就能在以后的共事之中获得获得燕王的信任,那个时候再去说这种事情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在子矜面前锋芒毕露的文和,今天给燕王献上了一条计策。 “西域有一奇药,名为阿芙蓉,可治疗头晕目眩、头痛咳血,然不可多食,多食易成瘾,其效较五石散更甚。及瘾至,成瘾之人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即白刃加于前,豹虎逼于后,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为运动也。故久食鸦片者,肩耸项缩,颜色枯羸,奄奄若病夫初起。” 随着文和的诉说,萧绍的神色逐渐郑重,“此药当真虎狼之性,孤记得这位药乃是麻沸散的主药,若真如先生所说,为何医家之人从未提起过此事?” “医者用药,多以阿芙蓉直接入药,并未加以萃取,故而效果不显,麻沸散亦非常用之药,因此成瘾之人极少,臣有一法,可将阿芙蓉加以萃取,所得之物名为‘忘忧’,这忘忧方有上述之效。”文和微微抬头,正对着萧绍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风轻云淡道“若将此物传入草原,北境偌大的草场,可就是大齐的后花园了。” 文和的提议确实诱人,萧绍却从中看到了巨大的风险。 “忘忧若真有先生所言之效,那可就是一只猛虎,纵虎归山,伤的会是野狼还是猎手?这可是一把随时会反噬己身的双刃剑。” “可若是成了,大齐将再无后顾之忧。”文和劝道。 “先生不必再提!此事绝无可能!”萧绍厉声道,“区区胡人,还当不得我大齐用这种遗祸万年的手段去对付他们。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若是大齐再无后顾之忧,朝廷就该不思进取沉迷于享乐之中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失了外敌,怕是没多少年大齐就该亡在自己人手里了。” 于他而言,若只是祸害胡人自然无事,可此一旦流出如何控制去向?届时若流毒天下,他可就是整个汉人的罪人的了。 “方才之言,或有养寇自重之嫌,可孤还是那句话,一个朝廷,若只知文事不修武备,那就离亡国不远了。” 忘忧之毒太过凶险,他虽没见过服食忘忧之人,却见过长年服用五石散的世家子弟,不过二十余岁就形销骨立形如鬼魅。忘忧之效较五石散更甚,这个风险,他承担不起。 文和对于这个计策被拒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主择臣,臣亦择主。他上了燕王府的船不代表着他就非燕王不可了,燕王世子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奉世子为主也不是不行。 如果今天燕王真的用了他这个计策,他才会对燕王失望,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短视贪利,绝非良主。 “此计不通,臣还有一策。” 文和朝萧绍一礼,说起了他的另一个计划。 “臣观北境之民或有以羊毛纺线制衣之术,臣曾经试过,那羊毛衣甚是保暖,然军中从未配发过,若能在北境军中配发羊毛衣,一可解北疆之寒,慰劳边关将士,二则,制羊毛衣则须从草原部落收购大量羊毛,北方草场有数,大量养羊只能挤占牛马的草料。” “这些年草原上的风雪越来越大,寒冬漫长,若无足够的粮食和茶叶,牧民很难度过一整个冬天,若是朝廷能从部民之中收购大量的牛羊和兔子,不出三载,辽国的战马就要废了。” 因为战马的特殊性,大多数公马都会被阎//割,骟过的战马更加温顺也容易驯服,掌控方便。而少数优良品种的公马会被留下来当做繁衍的种马,以保证孕育出最优质的下一代。 自从辽国的东部被齐国夺回之后,辽国的上层一直心怀不甘,即使国内民族之间矛盾重重,也不能影响他们一致对外。 这一代的辽国皇帝虽然没什么大本事,算不上多么英明神武之人,但他有野心,还能听得进旁人的谏言,在“智者”建议下,他整合了本国商业,将马场资源紧紧掌控在皇庭手中,从不得轻易贩卖战马。 前者避免了外来的商业冲击,加强本土的商业竞争能力,后者则增加了辽队的战力以及皇庭的威严和统治。以前只要有钱就能从辽国的部落手里买到足够多、足够好的战马,如今不行。 为了给辽国战士提供更好的战马,提高整体战斗力,皇庭每年都会拨出一笔钱购买西域的汗血马,然后再将这些汗血宝马租借给各大马场,培育出来的二代战马不得外售。 辽人为了培育更多的战斗力,每年购买的汗血宝马数量都在增加。最初也才一两匹试试水,如今动辄十几匹,二十几匹。 。 第120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为了给辽国战士提供更好的战马,提高整体战斗力,皇庭每年都会拨出一笔钱购买西域的汗血马,然后再将这些汗血宝马租借给各大马场,培育出来的二代战马不得外售。 辽人为了培育更多的战斗力,每年购买的汗血宝马数量都在增加。最初也才一两匹试试水,如今动辄十几匹,二十几匹。 今年更是预定购买三十五匹,奈何汗血宝马娇气,路上水土不服死了一些。纵然如此,北疆还是入手了十九匹汗血宝马,按照马场规模大小,全部借了出去。然后一—马场按照往年的惯例给公马和母马配种,因为马场管理极好,辽国南部草原的气候也不错,母马长年发,,情,自西域买来的的汗血宝马又都在四岁左右,这些年北疆的战马一直在增加。 大齐虽然忌惮,却也无可奈何,偷偷卖马的西域小国就是个墙头草,辽齐两国哪个去了它都跪,大齐如今虽然军力强盛,可到底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要是真的在全盛之时,那还需要受这种蕞尔小国的闲气,只需要带兵打过去,直接灭了他们,再把他们国内的汗血宝马全都抢回大齐就行了。 萧绍想着文和的提议,问“先生应该不知道为什么北境之人皆知羊毛衣保暖却很少会穿的缘故吧?” 这个他还真不太清楚,文和拱手行礼,“还请大王不吝赐教。”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是这羊毛纺出来的线太粗,织出来的布也粗糙,即使保暖也很难上身,所以北境百姓虽然会用羊毛纺线,却很少会用羊毛制衣,羊毛织出来的布多用来铺床,偶有精致的,也可铺在屋内用作装饰。” 萧绍指了指殿中地面,“文先生见得可是这种毛毡?” “并非羊毛毡。”文和摇头,疑惑道“臣当时所见的羊毛衣并非是用织机织出来的布做的,而是用两根竹签,直接用线织出来的衣服,这其中难不成有什么差别吗?” 两个从来不知织布为何物的大男人面面相觑,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在殿中蔓延开来,最后还是萧绍率先出声,打破了殿中诡异的沉默。 “去把二娘子叫来,就说我有要事找她。” “诺!” 门口的侍卫飞快的离去,没一会就把独孤谊找了过来。 见殿中有人,独孤谊规规矩矩朝萧绍行了个礼,站在殿中等着萧绍问话。 萧绍暂时也没有向独孤谊介绍文和的打算,眼下见人来了,干脆利落的问道“我且问你,你可听说过一种制衣之法,是用两根竹签直接将线织为成衣?” 听完萧绍的描述独孤谊心里就有数了,但出于谨慎,她还是问了一句“阿耶可否仔细说说用的是何种丝线?” “羊毛线,大约这么粗。”萧绍伸手比了一下,他虽然不会织布,但是羊毛线、棉线和蚕丝之间的区别还是知道的。 “阿耶说的应是针织,这针织与纺织不同,纺织法比较典型的代表就是丝绸,结实坚固不易变形,穿在身上不会根据你的胖瘦有一定的伸缩。这针织品恰好与纺织品相反,针织品的主要原料就是羊毛,制作手法更类似于结绳,就是通过多根竹签把纺好的线互相套结,最后变成一个整体。”一旦设计这种专业领域,独孤谊总是刹不住车,好在萧绍也确实想了解一下这所谓的针织法,也就任由她站在殿中继续长篇大论下去。 “因为不存在纺织品中的经纬,针织品一般具有比较大的伸缩性,可以适应的人体的各种变化,穿起来比纺织品要省。除此之外,针织品还有较好的柔软性,良好的吸湿性和透气性,就舒适程度而言,比一般的纺织品要舒服的多。” 萧绍微不可查的换了个姿势,不耻下问“依你的意思,这针织法织出来的羊毛衣穿起来比之棉衣棉布如何?” “各有优劣,棉衣棉布保暖程度虽然不差,却也不是家家都穿的起的,冬日里清洗起来尤为不便。这羊毛衣虽然以羊毛制成,工序比做棉衣要简单的多,一个善于编织的妇人,在不耽误家里的伙计的情况下,十几天就能织出一件毛衣。比起棉衣,羊毛衣更容易清洗,而且还不会因为过于臃肿对行动造成阻碍,可这羊毛比起棉花来,可就贵了许多,困顿些的人家怕是穿不起。” 说着独孤谊看了眼脚下的羊毛毯,以前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这毛毯好像是用经纬线织出来的。 独孤谊抽了抽嘴角,补充道“阿耶应当是没见过这用针织法制成的衣物,针织法做出来的衣服,上衣只能是圆领无衽,能穿得起的人家嫌弃这种衣服无衽,不符合华夏右衽的穿衣习惯,不介意的人家压根就穿不起,至于更富贵有能力改变的门户,根本不会穿羊毛衣。” 就好像燕王府每到冬天都是丝绸加各种皮毛,最差也是穿个细棉布,羊毛制品在王府只有地毯一个作用,连上桌的一个都没有。 萧绍听出了独孤谊话中的无奈,大抵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有话语权的嫌弃这种织法,不嫌弃的又用不起。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前是没听过,如今听说了,岂能置之不理。” 萧绍道“你可会这针织法。” 别说了一大堆是在纸上谈兵。 独孤谊给了一个极为保守的答案,“儿只是略通。” 萧绍十分清楚独孤谊的略通大概代表着什么程度,独孤谊当年也说她对于写话本只是略通,结果第一本就闻名幽州,如今这个略通针织法小孩也差不到哪去。 “你先回去吧。”萧绍思索着挥挥手,把已经没用的独孤谊赶了出去。 “先生方才所言,以牛羊驱战马我大抵能了解,可这兔子是什么意思?” “兔肉也能食用,做成肉脯味道也不差,而且比之牛羊豚之类的价格更低,皮毛还能充做军用,而且,兔子最擅长的就是打洞。” 。 第121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萧绍十分清楚独孤谊的略通大概代表着什么程度,独孤谊当年也说她对于写话本只是略通,结果第一本就闻名幽州,如今这个略通针织法小孩也差不到哪去。 “你先回去吧。”萧绍思索着挥挥手,把已经没用的独孤谊赶了出去。 “先生方才所言,以牛羊驱战马我大抵能了解,可这兔子是什么意思?” “兔肉也能食用,做成肉脯味道也不差,而且比之牛羊豚之类的价格更低,皮毛还能充做军用,而且,兔子最擅长的就是打洞。” 萧绍了然,若是能鼓动辽国牧民在草原上养兔子,以兔子恐怖的繁殖能力,没过多久就能在草原上遍地都打上兔子洞,一旦有战马不小心踩进去,那马可能就废了。 “先生此策虽好,做起来难度却极大,很难不引起辽人的警觉。”萧绍摇头道,“况且,寡人为什么要灭了辽国呢?留着他们在,寡人才能端坐幽州不是吗?” 一个孱弱却有伤人之力的辽国才最符合他和朝廷的利益。 “臣窃以为此计只为弱辽而非灭辽。臣自请赴辽为间,助大王一臂之力,愿为大王马前卒。” 文和突如其来的下拜让萧绍躲闪不及,只能强硬的把人拉起来,“先生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就用的着你赴辽为间了?先生年岁不小,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操心了,先生若不嫌弃我这王府简陋,不妨在府中为诸子讲学?”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文和再次拜倒,这次萧绍安然的受了文和的礼,定下了君臣名分。 …… 子矜把文和带到萧绍跟前就回了世子府收拾行囊,昨晚她和苏言蹊胡闹的有些晚了,一连叫了三次水,初冬的天亮的又晚,苏言蹊一直睡到将将午时才醒。 床上的响动惊动了正在外室看书的子矜,一边让人进来侍候苏言蹊梳洗一边进了内室。 子矜搂住苏言蹊扶他起来,嘴里还在占着苏言蹊的便宜,“莫云要不要随我习武,你这身子瞧着可不太好。” 苏言蹊倒是想挣脱子矜,奈何此事身娇体弱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能由着子矜撩拨,一边享受着子矜亲手给他穿衣的待遇,一边磨着后槽牙,说道“不劳世子多虑,臣身体好的很。” 知道苏言蹊不舒服,子矜也怕把好不容易哄好的人给惹毛了,稍稍揩了点油就极为正经的给苏言蹊套上了一身燕居府,因着在屋里也没穿多厚,只是在三层绸衣之外又披了一件兔毛的披风。 苏言蹊也习惯了子矜整天不正经的样子,梳洗的差不多了就出了卧房,窗户上糊了明纸,倒是比昏暗的卧房亮堂了许多,“知道你不习惯大鱼大肉,特意给你做的清粥小菜,这北境的酸菜可是一绝。” 苏言蹊看了一眼案上准备的说不清是早膳还是午膳的吃食,确实如子矜所说,白粥菘菜,都是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吃食,让人很难想象这是燕王府的日常餐。 苏言蹊坐到桌前,喝了一口粥,只一口就品出了不同,粥里边居然有鱼肉的味道,说不上是意外还是理所当然,既然这粥都另有玄机,苏言蹊又仔细看了眼碟子里的菘菜,果然只有菜心。 面不改色的用完,苏言蹊还有些意犹未尽,子矜却让人把东西撤了下去,“一会就该用午膳了,你这会吃的多了,待会儿午膳还吃吗?” 苏言蹊撇了撇嘴,午膳有什么好期待的,王府的午膳永远都是肉,青菜少的只有芫荽和葱花,实在没什么好期待的。 看出了苏言蹊的意思,子矜笑了笑,说道“今儿个的午膳可是我亲自做的,莫云就不能赏个脸多用一些?” “世子竟然还会下厨?”苏言蹊不可思议道。 子矜给了他一个不可说的表情,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只是极少下厨而已,又不是不会做。” 虽然子矜是个女郎,可却不是一般的女郎,燕王府的世子何其尊贵,又是和燕王一脉相承的武将出身,苏言蹊压根就没想过子矜回和一般的娘子一样红袖添香,洗手作羹汤。没成想子矜竟然还会下厨,这次一看就是为了给自己赔罪才亲自下厨,就算只冲着这份心意,只要子矜做的饭毒不死人,他就会把子矜做的东西吃完。 已经做好舍命陪君子的苏言蹊并没有得偿所愿,反而被子矜做的简简单单的一菜一汤给俘虏了。尤其是那一道清蒸鱼,鱼肉软嫩,鲜香味美,堪称一绝。 几乎一整条鱼都进了苏言蹊的肚子,反倒是子矜今天一反常态的没吃几口。 饭罢,子矜才艰难的向苏言蹊提起了昨晚忘记的事。 “两日后,我会和夜心一同前往边卫戍边。” 本以为苏言蹊会恼她先斩后奏,却不曾想苏言蹊只是恍惚了一下就笑着问子矜“世子的换洗衣物可都收拾好了?去的是哪里?这次要去多久?除夕可能归家?” “衣服已收拾停当了,卫所的位置不能说,归期不定,若有可能,除夕我会尽量赶回来。”子矜一一回答了苏言蹊的问题,越说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低着头有些气馁,说出来的话却依旧不着调,“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你既然和我成了婚,那不论生死就都是我燕王府的人,你现在就是后悔也没用了。” 像个炸毛的狮子猫,苏言蹊不合时宜的想,忍不住想要逗逗子矜,“世子怎知臣后悔也没用?天家也不是没有和离的夫妻。” 子矜猛的抬起头,眼里的有那么一瞬间甚至闪过了一丝杀意,她勾唇一笑,冷冷的说道“天家只有丧偶,没有和离,世子妃若是不介意,大可以身试之。” 苏言蹊被子矜突然显露出的另一面吓了一跳,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两人新婚之夜子矜窝在他怀里时说的话。 当时的语气似乎同现在极像? 原来那么早就露出爪牙了吗?苏言蹊暗笑自己看走了眼,这哪是狮子猫,分明是狮子。 。 第122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子矜猛的抬起头,眼里的有那么一瞬间甚至闪过了一丝杀意,她勾唇一笑,冷冷的说道“天家只有丧偶,没有和离,世子妃若是不介意,大可以身试之。” 苏言蹊被子矜突然显露出的另一面吓了一跳,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两人新婚之夜子矜窝在他怀里时说的话。 当时的语气似乎同现在极像? 原来那么早就露出爪牙了吗?苏言蹊暗笑自己看走了眼,这哪是狮子猫,分明是狮子。 “世子这又是何必,臣既然同世子成婚自然就已经做好了随时送世子出征的准备,如今不过是来的早些罢了,世子不必心怀愧疚。”说着苏言蹊朝子矜眨眨眼,玩笑道“世子不在,臣可就没人管了,岂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燕王和燕王妃都是大忙人,府里唯一有资格管上一点的萧敄又长年待在营中不回王府,仔细一算还真没人能管得了苏言蹊这个世子妃。 苏言蹊说的轻巧,子矜却知道这种日子不好过,他当年也是自己十天半个月的见不上父母一回,那时候即使不甚在乎心里也会难受,更何况苏言蹊这种心思细腻的人,背井离乡还要做出一副深明大度的样子,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莫云……” …… 子矜走后第一个月,北境下了一场大雪。 “仲兄,在忙什么呢?”独孤谊在王琰的暖房门口探头探脑,身上的灰鼠皮衬得皮肤越发白皙。 王琰朝独孤谊挥挥手让她进来,嫌弃道“又来搜刮我的花了是吧。” “仲兄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妹妹就不能是来赏花的?”独孤谊反驳道。 王琰哂笑,“想赏花怎么不去看园子里的梅花,寒梅傲雪,多好的景致,和你这一身也相配。” 独孤谊小心的绕过地上的花盆往王琰身边走,吐槽道“我才不去看那园子里的梅花,好好的梅数非得给修成歪七扭八的样子,我瞧着就别扭。” “傻丫头,人家那叫老干僵盖,苔鲜封枝,盘根错节,横斜疏瘦,苍劲淡稚,疏花点点,一株极品的梅树顶的上一位一品大员好几年的俸禄了。”王琰回过身敲了独孤谊一下,露出了一直被他挡住的花。 那株花茎高30-80厘米,分枝,有伸展的糙毛。叶互生,羽状深裂,裂片披针形或条状披针形,两面有糙毛,花瓣有四,紫红色。有深紫色斑,花药黄色;雌蕊倒卵球形,柱头辐射状。 独孤谊看到这株花的时候脸都白了,一手拉着王琰往后退了两大步,语气惊惶“这花哪来的?!” 王琰奇怪的瞥了眼花盆中几乎算得上妖艳的花,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满头雾水的答道“阿耶让人送来的,你认识?” 独孤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里的恐惧和愤怒,反问道“阿耶送来时难道没告诉仲兄这是什么吗?” 王琰答道“阿芙蓉,乃是一味药材,麻沸散的主药。” 果然如此。 独孤谊心里惨笑,看着那朵妖冶的红花仿佛在看什么生日仇敌。 罂!粟! 一种美丽的植物,叶片碧绿,花朵五彩缤纷,茎株婷婷玉立,蒴果高高在上,但从蒴果上提取的汁液,可加工成鸦//片、吗//啡、海//洛//因。毁人体魄,催折心智,使大国倾颓百姓流离夫妻反目骨肉成仇,这是开在地狱的恶之花,行走在人间的死神。 “此物易成瘾,长期或大量接触甚至会让人精神错乱产生幻觉,其效较五石散更毒,为何会出现在燕王府的暖房里?!”独孤谊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有人想要借此毁了燕王府。 王琰拍了拍独孤谊让她稍安勿躁,安抚道“我知道,阿耶也是无意中听说了阿芙蓉的效用,怕人说的不准,特意让人载上几株做个实验,若是真有那么恐怖,就奏请陛下销毁天下阿芙蓉,并且严查阿芙蓉入境。” “如此就好。”独孤谊松了口气,旋即想到王琰方才离那株罂//粟那么近,实在是危险,又叮嘱道“此物损身更损心性,仲兄还是离它远些为好,就算它长得再好看,也架不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美人蛇。” 王琰无奈道“我回去就沐浴更衣可好?” “仲兄不要不把这花当回事,如果真的接触成瘾,那绝对是生不如死。”独孤谊神情郑重,甚至还带了几分阴沉,“只要染上了毒//瘾,为了能够有一口毒//吸,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你似乎对此甚是了解?” 王琰试探了一句,可惜独孤谊并不想接招,“仲兄方才所说的实验是怎么回事?” “有人献上了一张方子,说是能用此物制成一味药,名为‘忘忧’,能让人服用之后如登极乐,想说服阿耶用此药去对付辽人。” 说这话的时候王琰低头看着盆中妖娆的花朵,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朵美丽的花,却让独孤谊望而色变,唯恐避之不及。 “阿耶觉得此举隐患颇大,就没有采纳,反倒是想找两个死囚试试药效,若是真如五石散一般,就奏请圣上禁绝此药。” “阿耶英明。” 独孤谊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没想到啊,她就这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她不敢想,若是燕王用了这个法子会怎么样,罂//粟和鸦//片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只能带来无休止的灾难。她简直不能想象,如果任由这种毒物在华夏大地上流传千年会是什么样子,毒入骨髓的华夏还是那个铁骨铮铮宁折不弯的华夏吗? “提取之时记得让人用湿毛巾堵住口鼻,隔一段时间就换人,千万不要让一个人长时间接触,我怕会有人上瘾,那时候想要戒掉也是件麻烦事。” “我记下了。”许是被独孤谊郑重的态度和严防死守的姿态感染,王琰的语气也有些深沉,“听你的意思,此物制出的药比五石散还要烈,甚至沾之即成瘾,若真是如此,此物绝不能现世。” 。 第123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提取之时记得让人用湿毛巾堵住口鼻,隔一段时间就换人,千万不要让一个人长时间接触,我怕会有人上瘾,那时候想要戒掉也是件麻烦事。” “我记下了。”许是被独孤谊郑重的态度和严防死守的姿态感染,王琰的语气也有些深沉,“听你的意思,此物制出的药比五石散还要烈,甚至沾之即成瘾,若真是如此,此物绝不能现世。” “正该如此!” 独孤谊斩钉截铁道“昔年五石散风靡一时,就连皇帝也服散成瘾,大晋当年四夷宾度万国来朝何等煊赫,愣是被五石散掏空了骨髓,若是这阿芙蓉亦如同五石散一般在我大齐贵族士人之中流传开来,只怕五十年后华夏衣冠不存,有亡国灭种之危!” 虽然王琰觉得独孤谊在夸大其词,却很给面子的没有反对独孤谊的话,点着头把独孤谊拉出了暖房,他怕独孤谊再在里面待一会儿就要把那株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阿芙蓉给一把火烧了。 独孤谊也知道王琰不是很相信她的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又唠叨了几句,“虽然朝廷一直在说开启民智,也在各州设了书院和武学,但是真正能进到书院里读书的又有几人,我只说我在书院里同期的同学,不是出身官宦之家就是真正的天才,明面上看着有王子皇孙有仕宦之家也有寒门子弟,可实际上呢,说是寒门,但至少也是个小康之家。” 王琰袖手看着府里光秃秃的树杈,停了下来,问“你这是觉得朝廷不公?” “并非如此。”独孤谊拢着披风,手里还抱着一个汤婆子,也冷不到哪里去,干脆陪着王琰站在这儿吹风。 “只是觉得,华夏之所以能成为华夏,士族功不可没,汉人的礼乐、典藏、文字、艺术……反此种种,都是由站在最高处的士人来传承的,仲兄仔细想想,若是没了这群人,汉人与草原上茹毛饮血的胡人有何区别,不过是一个放牧一个种地罢了。” “那依你的说法,岂不是只需士人即可?”王琰辩道,“本朝不比以前,臣子忠君,君王爱民,你可知你这话说出去第一个容不下你的是谁?” 王琰也是好心提醒,不管朝廷怎么粉饰太平,他们这些藩王府出身的总是对朝廷风向保持着相当高的敏锐度,如今的朝廷可不太平,政敌之间相互攻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还有许多疯子就等着抓藩王的小辫子搏名声,独孤谊这话要是传出去,难免有人给燕王扣上一个教女无方的帽子。 “羊群不可能没有头羊,却也不能只有头羊,兄长应当明白我的意思吧?”独孤谊说,“普通百姓平生只求温饱,哪有闲钱去用什么‘忘忧’,可皇家和士人不同,作为整个大齐的精英群体,这一部分人有钱又有闲,他们才是最有可能接触‘忘忧’的人,就如同会服食五石散的都是世族一样,若是整个大齐的精英被阿芙蓉腐蚀,你想象一下那时的场景。” “掌控着权力的皇室与官员服食‘忘忧’,‘忘忧’成为了身份与地位的象征,价格被哄抬的堪比黄金,而底层百姓为上层服务,不在种植庄稼,而是改种价格更高能改善一家人生活的阿芙蓉,然后再侍弄阿芙蓉的过程中上瘾,沉迷于阿芙蓉带来的快/=感,最后男子身体羸弱,女子生育受损,就连下一代也是先天不足。” 独孤谊似乎想到了什么,痛苦的闭上了眼,半晌才重新睁开,指着暖房的方向痛心疾首道“那才是真正的亡国灭种之危!不费一兵一卒,只需要一朵艳丽的花,就能让整个华夏彻底湮灭在历史之中,就如同曾经的玁狁,若不是我汉家诗歌传唱不衰,谁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你……” 王琰想到他最近看的那些手稿,心里有了和子矜一样的猜测,都觉得那里面写的太过详尽,并不符合独孤谊平时表现出来的模样,比起自己看大的妹妹其实是一个心思深沉之辈,他们都更倾向于独孤谊是不是另有奇遇。 独孤谊今天的态度太过诡异了,虽然她从小喜好就与旁人不同,但金石和写话本都不算出格,不想成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明显的表现出好恶,由不得王琰不多想。 王琰试探的问道“是不是知道什么?” “兄长真的想听?” 独孤谊从小就没掩饰过她的特别之处,亲近的人即使发现了也不会往外说,不亲近的人只会觉得她脾气古怪,是以王琰问起来了,独孤谊就敢讲。 “边走边说吧,这个故事挺长的,说起来还有些不可思议,里边的好多东西我都不是很理解,若不是今天见了那朵阿芙蓉,我都快要把它当成一个荒诞不经的白日梦了。” 独孤谊走的很慢,她需要整理一下思路,说实话,第一世的许多事情她都有些记不清了,只有历史从来没有忘记过,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的越发清洗。 那段历史,是所有中国人心里的痛,是不能触碰的伤疤,即使已经愈合,碰起来还是会刻骨铭心的疼。 “那是一个很长的梦,一个由异族人建立的居于中原的国家,因为统治得当,他们的在立国两百余年,虽然心里看不起汉人,但他们已经与汉人无异。在我的梦里,那个王朝已经度过了它的最后一个盛世,走上了下坡路,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大约是各地的汉人揭竿而起,把这些异族赶回草原,恢复华夏衣冠。然而,天不遂人愿。” 独孤谊停顿了一下,王琰见缝插针的问“是因为阿芙蓉?” 独孤谊点头,苦笑道“仲兄猜的不错。” “因为害怕汉人用火器来对抗他们,所以那群人销毁了前一个汉人王朝的火器技术,军中以冷兵器为主,火器寥寥无几。然而,一群远在还在的夷人也研究出了火器,因为地小民穷,物产不丰,他们又从商队的口中听说了古老的东方大国,遍地都是黄金宝石,在哪里就连最贫穷的人家都能用得起精美的瓷器。他们扬帆出海,带着火器和发财的梦想来到了东方。” 那简直是一场灾难,独孤谊无力的抓紧了手里的汤婆子。 。 第124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独孤谊点头,苦笑道“仲兄猜的不错。” “因为害怕汉人用火器来对抗他们,所以那群人销毁了前一个汉人王朝的火器技术,军中以冷兵器为主,火器寥寥无几。然而,一群远在还在的夷人也研究出了火器,因为地小民穷,物产不丰,他们又从商队的口中听说了古老的东方大国,遍地都是黄金宝石,在哪里就连最贫穷的人家都能用得起精美的瓷器。他们扬帆出海,带着火器和发财的梦想来到了东方。” 那简直是一场灾难,独孤谊无力的抓紧了手里的汤婆子。 “夷人不通礼教,性情野蛮,此来绝非寻常通商,来者不善呐。”王琰冷静的分析,“只怕又是一场浩劫。” “是啊,那些夷人沿途每到一处就插上自己国家的旗帜,不管哪里有没有土人,都会宣称那块土地是他们国王的领土。仲兄应当知道,南洋那边的小岛上时常有还停留在上古部落时代的土人,虽然排外,但因为我大齐商船常年在南洋活动的缘故,也并非不能教化。那些夷人到了南洋之后,因为圈占土地惹来当地土人不满,竟然大肆捕杀土人,有许多土人甚至被灭族。” 王琰听出了独孤谊的不赞同,竟然破天荒的有些心虚,“利益相背,手段激烈一些似乎也无妨?” 独孤谊好笑的看了王琰一眼,自然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从晋至齐,藩王想在九州之外立国,西域和南洋一直是首选,大齐现在还有一位公主,不对,现在是亲王了,在南洋那边开疆拓土吞并了不少小部落呢。 “妹妹岂是迂腐之人,只是看不惯他们的强盗之举罢了,双方无冤无仇,就算真的想要无缘无故占领他人土地,也应当先下战书,出其不意大肆屠戮算怎么回事。” 王琰恍然大悟,“原来二娘你喜欢王道。” “想打你就打你,打你之前先说一声吗?”独孤谊玩笑道。 王琰配合的说道“那霸道不就是想打你就打你,连个理由都没有吗?” 说完两人想对大笑,独孤谊直叹王琰孺子可教。 玩笑了几句,两人之间的凝重的气氛悄悄缓解,独孤谊接着道“他们就是这么个作风,而且因为他们都信教,总觉得不信仰他们的神的人就是迷途的羔羊,需要他们的拯救。他们那个教里边有一本书,有精通汉学的传教士给那个书译了个汉名,叫圣经,把他们的神成为上帝。他们用这个圣经从土人手里换走了金银宝石,就这还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呢,因为他们觉得不信上帝的人都是要下地狱的。” “这是什么邪教?!竟然敢如此霸道?!不信他们的神就要下地狱,怕不是什么邪神吧?” 王琰打小就处在一个极为宽松的环境里,大齐的各种教派也称得上是百花齐放,除了占大头的道教和佛教,还有许多不入流的教派,许多地方的百姓秉持着朴素的实用主义思想,见到什么神都拜,反正礼多人不怪,拜的多了,也就无所谓信不信了,不识字的乡野小民尚且如此,更何况出身皇室的王琰。 读多了史书,见了许多人造祥瑞,王琰对于鬼神之事的信任是很低的,虽然平时照旧敬着,但真到了必要的时候,鬼神算个什么东西,该利用还是得利用。 儒家对于汉人的影响还是极深的,说实话,走在大街上骂老天骂神仙,顶多有老人出来说一句口下留德,你要是走在大街上骂一声祖宗,能让人把你给打死。 独孤谊对王琰的话深以为然,吐槽道“其实他们的国内的教士,行为极不检点,甚至利用职务之便豢养孌童,勾搭妇女,还说什么为了给他们的神唱歌,就把一些唱歌好听的少年从小去势,反正是个极为霸道的教派,他们还有个教皇,因为很多人疯狂的信仰神,教皇就是神在人间的代行者,所以他们的国王也要听教皇的。” “这么说起来,但是和天竺那边挺像,举国信教,宗教的最高领导者也是实际上的最高阶层。”王琰试图从里面提取出一些有用的信息,问道“他们的神叫什么名字?” “耶和华。” “怎么听着这么像那个早些年从西域传过来的景教?”王琰心道,“莫非这梦还与现世有关?” 王琰掩下思绪,把话题拉回了最初的问题,“你接着说,那群夷人到了中国之后都做了什么?” 独孤谊被王琰的称呼糊了一脸血,纠正道“仲兄莫要再提中国二字,彼时国号为清,清明的清。” 王琰的称呼不能算错,中国二字往小了说就是指中原那块地,往大了说,也能代替整个华夏,可在她心里,能配得上中国二字的只有她的祖国母亲,清还是老老实实的称国号吧。 “彼时的清还算强盛,再加上被他们灭掉的前朝在和那些夷人作战从未输过,夷人对他们还怀有敬畏之心,客客气气的递了国书说想要通商,但是清廷自诩天朝上国无所不有,根本没打算开海禁,夷人无功而返。” 王琰敏锐的听到了一个词,“海禁?”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因为清人入关以后前朝移民占据了流求,又时常有倭寇骚扰沿海,他们干脆下令将沿海百姓内迁,民间片板不许下海。” 王琰快要被清廷的骚操作气笑了,发出了来自灵魂的三问,“那渔民怎么办?商船不出海了吗?就任由倭寇肆虐沿海?” 独孤谊给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说实话,她因为清朝的缘故,对于古代社会一直印象不怎么好来着,哪怕因为专业知识知道有些观念是不对的,可长久的偏见哪是那么容易就改掉的。也就是突如其来的穿越到了大齐,她才知道正儿八经的古代是什么样子。虽然这个世界已经是被穿越者魔改过的世界可了,可穿越者毕竟是少数,经过那么多代土著的统治还能有如此光景,只能说是因为清朝太辣鸡。 。 第125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独孤谊给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说实话,她因为清朝的缘故,对于古代社会一直印象不怎么好来着,哪怕因为专业知识知道有些观念是不对的,可长久的偏见哪是那么容易就改掉的。也就是突如其来的穿越到了大齐,她才知道正儿八经的古代是什么样子。虽然这个世界已经是被穿越者魔改过的世界了,可穿越者毕竟是少数,经过那么多代土著的统治还能有如此光景,只能说是因为清朝太辣鸡。 “那国书又怎么说?按理说藩国递交国书即使不能相互通商也不会闹得太僵吧?” 这是一个好问题,独孤谊解释道:“清廷觉得海外夷人递交国书拜访大清皇帝,自然是因为仰慕王化想要成为清的藩属国,可那些夷人却觉得他们足以和清廷站在同一等级,这中间又因为礼制的原因闹出了不小的问题,如是数次,两国彻底交恶。” 王琰了然的点头,分析道:“那时候的清在九州之地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周边的小国又都俯首帖耳,这突然冒出来一个听都没听过的蕞尔小国妄图与其并肩而立,自然不可能接受,就如同我朝之倭国一般,若是那一天倭国异想天开想要同辽国一样与我大齐兄弟而论,朝廷自然也不愿意,解决这种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两国打上一场,不管是哪一方赢了,只要有人被打服了,这事就解决了。” “仲兄瞧得果然通透。”独孤谊苦笑,从古至今,这道理似乎从来没有变过,“坏就坏在清廷自废武功,丢了前朝已经日渐成熟的火器工艺,最后被夷人的火器打的丢盔卸甲。怎么说呢,不是将士畏战,而是连敌人都碰不到就被火器击伤。” 独孤谊说的极为中肯,清廷不是没有悍不畏死的将士,那些士兵拿着大刀长矛去和洋人的火木仓、火火包对抗也战至了最后一刻,可是这有什么用呢?精锐在做无谓的牺牲,而后留下的都是一群失了胆气的贪生怕死的废物。 “战败国是什么下场仲兄也明白,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如此几次之后,那些夷人都看清了清廷外强中干的底细,做事再无顾忌,清廷为了苟延残喘,成了夷人的傀儡,帮着夷人压榨本国百姓,好让他们继续醉生梦死。”独孤谊咬牙切齿道:“当时清廷皇帝年幼太后临朝,那个太后竟然说出了‘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话,还有什么‘宁与友邦,不予家奴’,这样的朝廷……!” 独孤谊恨恨的磨牙,“因为战败,清廷被迫开放通商口岸,但是因为国内百姓习惯了男耕女织自给自足,那些夷人非但没有赚到钱,反而丢了不少钱用来买瓷器和丝绸。眼见着东西卖不出去没法从清朝捞到足够的白银和黄金,他们干脆开始走私用阿芙蓉制成的‘忘忧’,专挑那些家境殷实的人家下手,一旦引得人吸食上瘾,就抬高价格,非得把人逼得倾家荡产才肯罢休。就连清廷的一位皇帝也染上了毒//瘾,还给那个害人的药起了个名字叫‘福//寿//膏’,自此‘福//寿//膏’彻底成了达官显贵追随皇上英明决策的好东西,皇帝都用了,底下的人自然更加肆无忌惮。” “既然是走私,想必朝中还是有明白人的吧?”王琰猜测道,昔年五石散流毒天下,不也是因为朝廷的强势干预才彻底销毁了此物吗,那清廷偌大一个朝廷,总不至于连个明白人都没有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王琰的院子,在暖阁中坐下,独孤谊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侍女让她们拿下去换水,一边借着披风一边说道:“自然是有的,后来上边换了一位当家,就打算把这个‘福//寿//膏’给禁了,还专门派了钦差南下处理此事,不仅把东西集中销毁了,还把那些外来的商人给敲打了一番。然后因为此事清廷和夷人那边一个势力比较大的国家打起来了,还打输了,这走私也就成了合法的了。” “国家之间,弱小即是罪。”王琰叹了一声。 “大国博弈,小国为棋。能当棋子即是荣幸,若是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末路。” 独孤谊心道,这和皇权之间的博弈何其相似,大棋子要小心护着,小棋子随时可舍,有执棋的资格的却只有那么几人。 “因为与夷人作战的屡战屡败,清廷负担着沉重的战争赔款,为了收税,他们放任了“福//寿//膏”的流行,而后覆灭,各路军阀混战,为了筹措军费,军阀干脆放开了辖地内阿芙蓉的种植,许多农民干脆拔掉粮食改种阿芙蓉。” 王琰敏锐的意识到了其中的风险,“筹措军费一般都是加征杂税,他们毁坏农田改种阿芙蓉,军粮从哪儿来?” 要知道,这军粮可比军饷重要多了,照着当时的环境来看,底层士兵的军饷能不能足数发到手里还两说,再加上王朝末年常有的天灾人祸,只怕许多人当兵就是为了混口饱饭,军饷被扣可能还会忍,要是连饭都吃不起,怕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独孤谊已经对王琰的敏锐麻木了,开口证实了王琰的的顾虑,“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大旱之后又遇蝗灾,彼时为了抵御外敌侵略,黄河大堤被炸毁,黄河几经改道,朝廷救灾不利,在河南形成了八百里的泛滥区,旱灾一至,在泛滥区只有浅浅几层的河水被蒸干,大河几乎断流。当时的河南约有人口一千万,仅饿死便有三百万余,更有三百万人西出潼关成了流民,沿途饿死、病死、冻死、踩踏致死、乃至于人相食,死者不计其数。中原千里沃土,自此满地兵燹,疮痍弥目,民生凋敝!” 独孤谊眼眶微红,当年她家的先祖命大,因为住的地方实在是过于偏僻,又幸运的是一条大河的发源之所,河水虽少却没有断,到底是在这场饥荒中活了下来,“前人倒地仍呼,后人即蜂拥而至析骸而爨”,他的曾祖父亲眼见过了洛阳的惨像。 第126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独孤谊眼眶微红,当年她家的先祖命大,因为住的地方实在是过于偏僻,又幸运的是一条大河的发源之所,河水虽少却没有断,到底是在这场饥荒中活了下来,“前人倒地仍呼,后人即蜂拥而至析骸而爨”,他的曾祖父亲眼见过了洛阳的惨像。 人相食啊!古往今来但凡饥荒都躲不过这么一句。 从《史记》到《清史稿》,人相食者不计其数。 “诸侯并起……而大饥谨……人相食,死者过半。” “河水溢于平原……大饥,人相食” “河南贫人伤水旱万馀家,或父子相食。” “关东旱,郡国四十余饥,人相食” “关东郡国十一大水,饥,或人相食。” “关东饥,齐地人相食。” “梁国平原郡人相食……” “缘边大饥,人相食。” “关东人相食。” “民饥饿相食……城中无人行。” “关中大饥,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 “京师大饥,民相食。” “任城、梁国饥,民相食。” “司隶、冀州饥,人相食”。 “河内人妇食夫,河南人夫食妇。” “蝗虫起,百姓大饥……人相食啖,白骨委积。” “加以饥馑,二年间民相食略尽”。 “大饥,人相食。” “乏食,颇杂以人脯。” “关西饥馑,白骨蔽野,民存者百无一二。” “内外断绝,城中饥甚……人相食。” “时长安饥,人相食。” “幽、冀大饥,人相食。“ “凉州大饥……人相食。” “乃驱男女小大仰一大铜钟,可二百石,煮人肉……” “两京间死者相枕于路,人相食。” “‘诸君经年乏食,而忠义不少衰,吾恨不割肌以啖众,宁惜一妾而坐视士饥’乃杀以大飧。” “辛丑岁,大旱,三吴饥甚,人相食……虽其父母妻子也啖其肉,而弃其骸于田野,由是道路积骨相支撑枕藉者弥二千里。” “官军皆执山寨百姓,蠰于贼为食。” “人俄倚墙壁间,贼俘人而食,日杀数千……生纳人于碎之,合骨而。” 或为天灾,或为人祸,总逃不过一句“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独孤谊面露哀戚,心底一片荒凉。 王琰虽然注意到了独孤谊的情绪不对,却只当她窥测天机时与之共情,这才对此感同身受,这种事情无从安慰,王琰只能给独孤谊递了盏茶汤,他可是听子矜说了,这段时间独孤谊长个子,一天要吃五顿,这茶汤也是早就吩咐侍女煮上的,从他们慢悠悠的走回来,这会儿用着正好。 独孤谊谢过王琰,小心得抿了一口茶汤,热度在舌尖散开,只觉得方才还冰凉的肺腑都被一股热流暖化了。 独孤谊朝王琰笑了笑,眼眶的红虽然没有褪下,精神却好了不少,“这阿芙蓉虽然不是清廷覆灭的根本因由,却也算的上推手了,盛放在南疆的阿芙蓉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仲兄你觉得我夸大其词也好,杞人忧天也罢,那种看着生民流离山河破碎的绝望我一点都不想再体会一遍,也不想让我的子孙体会。” “安心,有我在呢。这事儿一定给你办妥当了。”王琰揉了揉独孤谊的脑袋,问道:“你最近是准备写什么新话本吗?我瞧着那些书商好久没没卖你的新本子了。” “对,我准备写一个军旅的新故事。”独孤谊给王琰露了个底,“先前那个锦衣卫各处查案的话本,我准备先放一放,虽说我在那话本里改了名字和国号,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写的就是绣衣使和咱们大齐,这段时间朝廷里边不太平,我还是不往这风口浪尖上撞了。” “你又听说什么消息了?” 冬日里茶汤凉的快,独孤谊捧在手里没一会温度就降下来了,独孤谊三两口喝完把王琰专门淘来的白瓷盏放到了一边,笑道:“我能知道什么,不过是透过乐府推测了一点消息出来而已。” 王琰带着无奈的笑意瞪了独孤谊一眼,朝外间的人吩咐道:“来人,再取一碗茶汤来。” “仲兄可别怪我,谁让仲兄的人手艺好呢,我院里的人只会把茶汤煮成甜粥。” 独孤谊似模似样的解释了一句,引开王琰哭笑不得的眼神,“谁让你只喜欢喝冲泡的清茶。” 眼见着侍女把茶汤放在独孤谊跟前,被独孤谊两口喝了一小半,王琰催促道:“还不快说你知道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独孤谊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能听到,才伸手指了指上边,压低声音隐晦道:“应是有意收权,不仅把上边犁了一遍还想在下边树立威信,最近许多说书先生都开始讲开国那些事了,也不怎么提开国帝后筚路蓝缕,只说辽人南下民生凋敝,然后……”独孤谊又指了指上边,无言道:“临危受命,恢复生产,休养生息,兴建学校,平定内乱,收复失地,凡此种种,当为一代英主。” 王琰同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这可真是语言的艺术啊,这么一说,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当今是开国皇帝呢。 “我觉得这会应该不简单,前朝虽然把世家打压下去了,皇权的束缚却没有减少,丞相的权利的依然大,约摸着是不可以有这么个人掣肘,想要改制呢。” 行吧!但也无可厚非。 王琰对比表示理解,并显示出了极大的兴趣,“你有什么想法吗?武帝时为了收权,设了内朝且不断地换丞相,我觉得这个法子是用不成了,难不成要多设几个丞相互相监督?” 独孤谊要给王琰跪了,这明明是个很难的问题好吗?自古以来改制哪有简单的,哪一个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怎么偏偏王琰就能一眼看到本质呢? “仲兄所言有理,若按照仲兄的说法,大约有两种法子,一种呢是把丞相的财权拆分出来,专门设一位或者好几位计相,然后再把原来的丞相改成好几位,相互掣肘。另一种呢,就是把丞相的职权给分一下,决策分一部分,审核分一部分,负责统领有司执行决策的一部分,每一部分都可以有两到三个人。” 第2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却说太子匆匆入宫倒是正好撞上了陈皇后,在车外见了礼,母子二人对视半晌,还是太子先开了口。 “阿娘也是去寻阿耶的?可否带儿一程?” “正有此意。”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到了垂拱殿陈皇后也不等人通报,带着太子长驱直入,扬声道:“陛下大喜,四郎有嗣了。” 皇后殿下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垂拱殿中正在进行的例会,君臣之间无奈对视,皇后殿下这性子还真是不改当年。 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威远侯反应快些,抢在众臣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向宣武帝道喜:“臣恭喜陛下。” 宣武帝虽疑惑皇后的态度,却不能在臣子面前表现出来,只能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威远侯先坐好。 好在皇后此时已进了内殿,笑着解答了宣武帝的疑惑,“新妇有福,四郎可是儿女双全了。” “双生子?”宣武帝惊讶道。 “正是,”陈皇后顺着太子的动作坐到新添的坐席上,“是龙凤胎。” 太子坐到陈皇后对面,待陈皇后说完便向宣武帝行了一礼,“儿听闻龙凤胎乃是龙凤呈祥,天下大安的吉兆,如今降于皇室,可见天佑我大齐。” 太子和皇后,一个是未来的皇帝,一个是手握重权的将领,皇室三巨头有两个已经摆明车马要保下燕王这两个孩子,陛下又态度暧昧,殿中的大臣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发现了真相,皇室之中从未有过双生子的先例陛下定是缺乏一个可以说服臣民的理由,像祥瑞这种一看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理由怎么拿得出手。 自觉明白了陛下的心思,丞相出言提醒道:“如此喜事,亦当厚赏太原王氏。” 太原王氏虽不似一般世家搞风搞雨,存在感极低,可这不代表人家就不行了呀陛下! “卿所言甚是,此事交由皇后如何?”既然无力转圜,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到底是嫡亲的孙女,单是为了四郎也不能太过绝情。 “王氏书香门第,臣想着若一味赏些金银俗物不免俗气,不如赐下一座书院?” “书院?” “正是,吾闻王氏诸多大儒于太原城外开坛授课,有意者皆可往,如此幕天席地未免简陋,不若于此设一书院,以王氏大儒为客座,由朝廷遣人打理,从金陵武学例,凡成功结业者皆为秀才。” 太原临近边陲,少有世族会舍得将自家子弟送至此处,王氏更是识趣,定会护好这个书院,甚至尽心尽力地培养这些寒门学子。宣武帝一直想方设法的削弱世族对朝堂的影响,自然不会再让他们插手这些学子的教育,可太学中的大儒大都和世族不清不楚,与其费心费力的清理太学还不如另起炉灶,再设一处太学。 只要宣武帝不蠢,十年内定能将本就后继无人的世族彻底打入谷底。 宣武帝自然不蠢,陈皇后给他找好了理由,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事彻底定下,否则待那些世族反应过来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 虽说世族其实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但总是四处跳着诋毁皇室实在惹人厌烦,偏偏还有许多人就吃这一套,把一群不事生产的废物说的话奉为圭臬,简直不知所谓! 宣武帝心中吐槽着世族的“顽强”,手上却极快,与几位重臣将今春的春耕任务布置下去后便同陈皇后一道去了燕王府。 燕王府中,两个小团子尚不知自己险些去见了澧都大帝,在奶娘怀里睡得正好。因着早产和双生的缘故,两个孩子都格外瘦小,尤其是老大,和老二比起来还要小上一圈。 燕王妃心疼女儿,不顾产后虚弱亲自将孩子抱在怀里,与燕王商议着宫中的意思。 “陛下只怕不喜。” “无妨,阿娘会让阿耶欢喜的,”燕王拦着王妃,帮她分担着孩子的重量,“我们当庆幸,这一胎是龙凤胎,还有文章可做。” 燕王妃靠在燕王怀里,低头笼着女儿的襁褓,声音沙哑,“我听我的乳母说,我原还有个弟弟,就是因为他身体不及我,便被丢进井里溺死了,若是此番……”王媛无意识的搂紧女儿,“不如让大娘去吧。” “莫要多想,两个孩子定能无恙。”萧绍安抚着心绪混乱的王媛,神色并不轻松,这两个孩子一出生就沦为帝后博弈的棋子,日后若是骨肉相残当如何?哪怕是一母同胞也经不起有心人的挑拨。 萧绍瞥了眼侍立一旁的乳母,将心头杀意按下,这是阿娘的人,暂时动不得。 “大(dà)王,陛下与皇后殿下的车架已至中门。” 燕王心中一惊,与王妃对视一眼,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你且安心休息,我去迎接阿耶阿娘。” “来不及换正装了,大王可要梳洗?”王媛也不等燕王回答,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把他的衣服揉皱又抚平,刚办完军务便逢妻子生产,哪有心思顾忌衣服是否合适,一身常服才是正常。 只要不是衣衫不整,宣武帝定然不会介意。 果然,见面之后宣武帝绝口不提燕王失礼之事,只问了两个孩子的状况和齿序,倒是陈皇后对两个孩子欢喜得紧,抱过两个孩子之后又赐了一对麒麟配,还不忘与宣武帝商议两个孩子的满月礼:“即是天降祥瑞,该有的礼仪绝对不能少,可小儿体弱,怕是经不起折腾,洗三礼便不要大办,只咱们家人贺一贺,待到满月时再在宫里请其他人?” “梓童决定就好。”宣武帝看着两个瘦的和猴子一样的小孩皱了皱眉,“新妇刚刚生产难免力有不逮,王府里的事你要多上心,大娘和六郎也要时常看顾,莫要丢给乳母就不管了。” 燕王笑着应了,心中大石彻底落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如今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再加上宣武帝久违的纵容,自觉家庭美满的燕王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哪还顾上自家爹娘,只恨不得现在就去搂着王妃互诉衷肠。 许是觉得燕王这样子实在让人信不过,宣武帝捏了把孙子的小脸,板着脸道:“若有不懂之处多问问你阿娘。” “儿晓得。” 不问阿娘还去问你吗?燕王脸上明晃晃的写着这几个字,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宣武帝。 宣武帝:“……” 儿砸,你飘了。 宣武帝不想和自家傻儿子计较,转身就投入陈皇后的怀抱。 第127章 - 两京记事 - 雒邑鸣鸾 王琰虽然注意到了独孤谊的情绪不对,却只当她窥测天机时与之共情,这才对此感同身受,这种事情无从安慰,王琰只能给独孤谊递了盏茶汤,他可是听子矜说了,这段时间独孤谊长个子,一天要吃五顿,这茶汤也是早就吩咐侍女煮上的,从他们慢悠悠的走回来,这会儿用着正好。独孤谊谢过王琰,小心得抿了一口茶汤,热度在舌尖散开,只觉得方才还冰凉的肺腑都被一股热流暖化了。 独孤谊朝王琰笑了笑,眼眶的红虽然没有褪下,精神却好了不少,“这阿芙蓉虽然不是清廷覆灭的根本因由,却也算的上推手了,盛放在南疆的阿芙蓉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仲兄你觉得我夸大其词也好,杞人忧天也罢,那种看着生民流离山河破碎的绝望我一点都不想再体会一遍,也不想让我的子孙体会。” “安心,有我在呢。这事儿一定给你办妥当了。”王琰揉了揉独孤谊的脑袋,问道:“你最近是准备写什么新话本吗?我瞧着那些书商好久没没卖你的新本子了。” “对,我准备写一个军旅的新故事。”独孤谊给王琰露了个底,“先前那个锦衣卫各处查案的话本,我准备先放一放,虽说我在那话本里改了名字和国号,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写的就是绣衣使和咱们大齐,这段时间朝廷里边不太平,我还是不往这风口浪尖上撞了。” “你又听说什么消息了?”冬日里茶汤凉的快,独孤谊捧在手里没一会温度就降下来了,独孤谊三两口喝完把王琰专门淘来的白瓷盏放到了一边,笑道:“我能知道什么,不过是透过乐府推测了一点消息出来而已。” 王琰带着无奈的笑意瞪了独孤谊一眼,朝外间的人吩咐道:“来人,再取一碗茶汤来。” “仲兄可别怪我,谁让仲兄的人手艺好呢,我院里的人只会把茶汤煮成甜粥。” 独孤谊似模似样的解释了一句,引开王琰哭笑不得的眼神,“谁让你只喜欢喝冲泡的清茶。” 眼见着侍女把茶汤放在独孤谊跟前,被独孤谊两口喝了一小半,王琰催促道:“还不快说你知道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独孤谊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能听到,才伸手指了指上边,压低声音隐晦道:“应是有意收权,不仅把上边犁了一遍还想在下边树立威信,最近许多说书先生都开始讲开国那些事了,也不怎么提开国帝后筚路蓝缕,只说辽人南下民生凋敝,然后……”独孤谊又指了指上边,无言道:“临危受命,恢复生产,休养生息,兴建学校,平定内乱,收复失地,凡此种种,当为一代英主。” 王琰同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这可真是语言的艺术啊,这么一说,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当今是开国皇帝呢。 大概是这么多年的安逸生活让萧子矜过于忘形,这段对话被窗外的绣衣使听了个正着。 宣武帝看着绣衣使报上来的册子,冷笑一声,燕王府满门流放。 燕王无奈之下仓促举兵,虽不是兵败如山倒却依旧不占优势。 正当燕王一家想要放弃之际,天降异象,太常寺认为此乃帝王失德,之后又有天雷降下,宣武帝山陵崩。 燕王继位,以萧子矜为太子,有廿年,太子继位,是为改年号元顺,是为元顺帝,讳子矜。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