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帝造反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当三国的背影渐去渐远,晋朝的帷幕正在徐徐拉开的时候,我们首先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皇帝造反。 这一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视而不见的。 按理说从来只有造反的臣下,没有造反的皇帝,皇帝对大臣的行为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被冠以造反的名目的,可是这个皇帝如果已经是名存实亡,只成了一个傀儡的话,他的反抗就很有造反的味道了。 这个造反的皇帝叫曹髦。 曹髦是魏国的第四代皇帝,曹丕的孙子,东海定王曹霖的儿子,也就是曾经的高贵乡公,他在曹芳被司马师废掉之后,于254年成为新帝,然后做了将近六年的皇帝,在260年一命呜呼。 曹髦就是在260年造反的,因为造反送了命。 司马懿父子从曹丕时代就开始坐大,到了曹髦这一代已经权倾天下,威焰炙人,世无其二了,他们把天下都当成了囊中之物,区区一个光杆的小皇帝又算得了什么! 你不是皇帝也许有些事还好说些,正因为你是皇帝,你是名义上的士民的统治者,你挡在了我的前面,成了我的障碍,所以我才更应该好好地欺负欺负你,让你让天下人都知道都明白,我才最配坐你那个位子。 你怎么就不识相呢?你就不能乖乖地让位,点头哈腰地把我请上台去吗?你不识相,我就有必要我不断地提醒你!我踩,我跺,我骂,我吼,我用眼睛剜你,我吐唾沫喷你,你是皇帝,我不能跟你直接动刀子,但我自能找出很多办法让你觉得生不如死,让你这个所谓的天下之主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上,权力没有,甚至连自由自尊也没有! 我不跟你动刀子却不是怕你,我是怕天下人说什么,我这叫行为艺术。 你能乖乖地交出天下,让我顺理成章地接手,自可以免去很多舆论上的大麻烦。 曹髦这个时代司马家是司马昭说了算,司马昭这一艺术,曹髦明白了,很明白,于是他说出了那句无人不知,流传千古的名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个小皇帝不服啊,他也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学有所成,还会画画,刚登基那会,就因为应对得体,落落大方深为大臣们赞叹,其后也曾想励精图治有一番作为,可是人家司马家怎会让你有什么作为?于是他又想斗争,拿回他老曹家的权力和尊严,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到最后他只能丧气了。 司马家的势力太大了,司马家的人太厉害了,他登基时也就十五岁,人家玩他还不是小菜一碟? 小皇帝是会写诗的,会写诗的人有了郁闷就要借诗而发,当然写诗不能太直白,要能借题发挥,弄出点意境来,这一年(公元259年),有谣言说有人曾看见兰陵井中有一条黄龙出现,大家都认为是不祥之兆,小皇帝于是便诗情大发了。 龙不应是井中之物,龙困井中,那意味自不必明说,曹髦把这件事引申到自己身上,有感而发,便作了一首《潜龙诗》以自讽。那诗的大概意思是:“受伤被困的龙不能跃出深渊,自由自在地上天入地。就好比龙蟠居在井底,看着泥鳅、鳝鱼在面前手舞足蹈,只能藏起牙齿伏住爪甲。真可恶,我处于同样的境地!” 这诗后来不知道怎么被司马昭知道了,人家司马昭被说成了泥鳅鳝鱼之类,当然很不愿意,再说你曹髦还有“藏起牙齿伏住爪甲”这样的话,很明显是居心叵测,对大臣领导皇帝这一既成事实不满不服,因此司马昭就找上了门去。 司马昭在大殿里当着众多人的面,对曹髦怒目而视,大声喝斥道:“我司马氏对魏有大功,你为何把我们比作泥鳅鳝鱼?”司马昭是从沙场征战过来的,其威势岂是曹髦这样的黄口小儿可比?曹髦从司马昭的眼神里看到无尽的杀意,当时吓得浑身发抖。司马昭见他不敢作答,冷笑一声离去。 曹髦在司马昭离去很久才回过神来,他忆及刚才司马昭的神态,和大臣们的表现,不禁怒火中烧。很显然,他这个不听话的皇帝已经走到了末路,司马昭今天就是在给他一个信号,我已经容不下你了。成为废帝,这是最好的预测,但是最有可能的是司马昭会想办法杀了他。成为废帝,这样的侮辱曹髦不能忍受,而坐以待毙曹髦更是不愿,于是曹髦就召来他认为还是比较忠于他的,在朝里也有一定权势的三个大臣,侍中王忱,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来商量对策。 曹髦开门见山说:“司马昭有篡夺之心,这是人人都知道的,我现在要你们跟随我去讨伐他,大家有什么高见?” 三个人都吃了一惊,尚书王经劝阻道:“司马昭权势很大,已经根基很深,轻易是动摇不了的,还请皇上三思!” 曹髦见三个人一个劝阻,另两个神情难测,勃然大怒道:“我已经下了决心,即使死,也没有什么可怕,何况也不一定死!”他说着,把撰好的圣旨掷到了三个人的脚下。 曹髦这一番话说出来就没法收回了,他或者也曾希望这三个人能帮他计划一个长久之计,但是他现在一看到这三个人的态度,就明白他如果今天不能立刻采取行动的话,他的话立刻就会被司马昭知道,那时他将连仅有的一点主动都没有了。 此时唯有孤注一掷了! 他现在也许还可以跑去向司马昭求和,甚至主动辞去皇帝之位,把皇位禅让给司马昭,这样他一定可以免祸,但他显然不是一个能够弯下腰的人。 曹髦把圣旨抛到三个大臣脚下,这是在逼迫三个大臣听从他的命令,但这三个人对司马昭的惧怕远过于对皇帝的惧怕,这样做的效果只是让人看到了他的决心,这样的决心实在是没有比有好。 侍中王沈和散骑常侍王业怕祸及自身,敷衍几句便抽身去向司马昭报告去了,曹髦没有再犹豫,不能再犹豫,他立刻召集他能够支配动的有限几百人出发了。 扳回危局已无可能,既然没有一个人肯帮他,他只能自己动手,此去能活着回来的可能很少,但曹髦豁出去了。 这颇有一点壮士断腕,破釜沉舟的意思,但曹髦没有项羽荆轲之类的威名传世,反倒连曹芳曹奂之流也不如,卑躬屈膝的他们至少没有受到那么多的嘲笑和非议。 (本书以时间为线,书写晋朝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它严格说不能算一部真正的小说,但肯定是一部精彩的解读,希望对历史情有独钟的朋友能够喜欢。 本书主要材料来自蔡东藩《两晋通俗演义》及《晋书》《世说新语》和其他相关的历史文献,特此说明。 求票,求评,求收藏,求支持!谢谢大家。) 第二章 皇帝造反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没有人告诉我们说这是260年4月的哪一天,这一天是个什么日子,至于这是一天中的哪个时刻,更是无人谈起,这一切根本也不重要,无需要去做这样的考据,这件事也根本无需渲染,它本就是260年的一件重要的大事,它本身已够悲壮,够凄惨,也够惊心动魄。 或者也够滑稽。 曹髦驾着战车出现了(以辇为战车,皇帝打仗的排场也是不同寻常的。),他身后跟着三百多宿卫和奴仆组成的队伍,这些人大多数并不能称之为战士,他们大多没有经历过战斗的训练和实践,可能有很多人还是第一次拿起刀剑,第一次拿起刀剑就要跟随着皇帝,去进行一场注定是无谓的厮杀。曹髦就是要带着这样一批人去跟其时已权倾天下,掌握着魏国天下所有兵权,已经久历沙场,威震四方的司马昭对敌。 曹髦在战车上咬牙切齿地挥舞着宝剑,他旁边还有人擂着隆隆的战鼓,这个队伍出了宫门,向时任大将军录尚书事的司马昭府邸而去。 这么几个人,这么一个匆匆发动的讨伐队伍便足以跟势大的司马昭对抗吗?这个奇怪的序列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进,那些目光充满了讶异。 曹髦的这个举动被当时和后人普遍地认为是冲动,陈寿在他的《三国志》里评价曹髦说:“高贵公才慧夙成,好问尚辞,盖亦文帝之风流也;然轻躁忿肆,自蹈大祸。” “轻躁忿肆”就是对曹髦这一举动的评价,“轻躁忿肆,自蹈大祸”意思便近于“冲动是魔鬼”,“冲动的惩罚”这样一些话,但是不冲动又能怎么样呢?不冲动司马昭就能放过他吗?曹髦是一个希望有作为的皇帝,但是他不幸在这个时代做了皇帝,司马昭把他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做不成任何事,甚至连人身自由都不多,他经常要受到司马昭的欺负侮辱喝斥怒骂,他因此受到大臣和天下士民的轻蔑和嘲笑,作为一个有人格,有尊严,一个年仅二十的年轻人,他能不冲动吗? 他错就错在他比曹芳等人活得有尊严,更希望有所作为,不愿意浑浑噩噩,以期对得起列祖列宗,所以他一直在跟司马昭做着收效甚微然而不屈不饶的斗争。 曹髦肯定早已有了一拼的打算,眼看着一次次的谋划都化成泡影,司马昭一天比一天威逼加甚,而他身边再没有一个真正能帮助他的人,他又不甘于这样窝囊的活着,他势必要跟司马昭决一死战。 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力,地位和尊严,成了,那是万幸,死了又有何惧?不自由毋宁死,这话不是曹髦说的,但这话的意义却在曹髦的身上体现了出来。 司马昭早已得到了消息,立刻派人前去应付,不肯屈服的曹髦早已是他的眼中之刺,这根刺被拔去是早晚之事,但司马昭肯定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逼到用这样的方式。 他居然真得用刀子来对付这个小皇帝! 最先迎来的是司马昭的弟弟司马伷,当他带人拦在曹髦车前的时候,曹髦以剑指他道:“我是天子,你们要弑君吗?” 弑君之罪是天下最大的罪名,司马伷和他的手下还是本分的很,竟被曹髦的这句话吓跑了。 原来天子的名号有这样的魔力!曹髦见自己还被很多人惧怕,信心大增,继续驱队前进。 又一拨人马赶了过来,带队的是司马昭的死党亲信贾充,这个人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赶来就指挥手下跟皇帝的侍卫交上了手。 曹髦如法炮制,手指贾充等人道:“我是天子,你们要弑君吗?”对于曹髦来说,他所能凭借的武器唯有他的身份,他不过在提醒人们,我才是真正的皇帝,我的行为才是真正正确的,你们该拥护,该听从的是我,不应该胁从作乱。 皇帝的权威在普通人眼里是至高无上的,没有人不惧怕这样的罪名,曹髦的话一出,果然贾充的人也纷纷退避。 但是有人偏偏不信这个邪!贾充部下正在渐渐败退的时候,太子舍人(近侍官职)成济此时恰好带人赶到,问他们为了什么相争,那贾充厉声喝道:“司马公豢养你们多年,正是为了今日,何必多问!”那成济听了这话,也不多说,上去一戈就将曹髦刺杀于战车之中。 真是干净利落! 成济出手很快,曹髦毫无防备之下,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所有的人看着皇帝双手握住透胸而过的长戈渐渐目光散乱,都惊呆了。胆小的钉在了当场,胆大的落荒而逃。 没有人知道曹髦在最后想些什么,是震惊,是愤怒,是悲哀,是不服不屈,还是其他的什么,但是人人都知道,年仅二十岁的皇帝是再没有活转的可能了。 曹髦或者应该是笑着的,苟且偷生受辱终生不如死了的好。 成济对司马昭忠心,不加思索就把皇帝杀了,可见此人眼里是没有皇帝二字的,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杀死皇帝的人,历史上并不多见,成济老兄视皇帝如粪土,其打破权威的胆魄和见识实在令人钦佩。但是他忘了这一点,这件事终究是要收场的,司马昭再凶狠,再想篡位,他也不会自己担了一个弑君的罪名,高明的政治阴谋家都善于伪装自己,沽名钓誉,他不能不给天下一个说法。 司马昭恰恰就是这样的政治阴谋家。 成济跟贾充相比,他的能力,地位,对司马昭的功劳,跟司马昭的关系,都差了一大截,而且人家贾充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并没有自己动手,而且贾充也并没有直接说你去把皇帝杀了,他或者只是要成济把皇帝拿下,把皇帝的随从打跑就行,因此成济不可避免地就成了司马昭的牺牲品。 斩了首还被灭了三族啊,杀人需要动动脑子的。 (起点,严禁转载,特此声明!求评,求点击收藏推荐,谢谢大家!) 第三章 大屠杀(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实际上,司马昭在知道曹髦的诗后,就已经对曹髦动了杀心,他当时就对贾充说:“若不早图,彼必害我!” 没想到曹髦动手比他还快。 曹髦不听尚书王经劝阻,存了死志,一意要以卵击石,那王忱王业也算义气,临去报告司马昭之前也曾通报王经,说:“事情现在很紧急了,为了避免灭族的大祸,我们应该马上去司马府报告。”怎奈王经不如他们两个聪明,是死脑筋,反而大怒说:“主忧臣辱,主死臣亡,我不敢怀有二心!”那两个人见他如此不知好歹,只好舍了他自己去了。 王经见那曹皇帝一定要去讨伐司马昭,料想到不会有好结果,急得挡在辇前,连头都磕出血来,可是皇帝就是不为所动。皇帝在前面紧催,王经在后面紧追,无奈皇帝的速度很快,渐渐就把王经抛到了后面。待到王经赶到之时,皇帝已经被成济所杀,王经一见之下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贾充就大骂起来:“你这个混蛋,居然就敢杀了皇帝!”那贾充当然不吃他这一套,老子连皇帝都敢杀,你算个什么东西!立刻就命令人把他捆了起来。 事实上当时的情形贾充也只有当机立断,铁腕行事。 司马昭第一时间就得到报告(他等报告大约也等急了),立刻就飞奔而来,见了皇帝被杀,登时大惊失色,随即扑倒在地放声大哭,一边把头往御辇上撞得山响。 这是不能不做做样子的,一个优秀的政治野心家如果没有奥斯卡演员的本领,不知道掩藏真正的内心,自欺欺人,那是很糟糕的。 司马昭正在哭着,又一个人跑了过来,扑到曹髦的身上更大声地哭。相比之下他的哭比司马昭的哭更为真挚凄惨,一下子就把司马昭的哭比下去了。司马昭不好意思了,停住哭一看,那人竟是他爹司马懿的亲兄弟,他的亲叔叔司马孚,自家人啊,因此就没把他压自己一头的事跟他计较。 司马昭还是有心胸的,自家人比他哭得好,自然也该容忍。 可是再听下去,司马昭有点挂不住了,这老叔叔不但哭得比他好,人家还边哭边喊,越发象那么回事。你听他喊的什么:“陛下被杀,我有罪啊!”陛下是我让人杀的,你有什么罪?我都不好意思承担,你倒抢了去了! 这司马孚其时任太傅之职,他是司马懿的三弟,他们八个兄弟都很出名,被世人称为“八达”。这个人很有能力,在政治上有一套,在军事上也不赖,《三国演义》上对他没有多少描叙,但实际上司马政权的崛起与发展,都与他密不可分。他性格温厚廉让,以贞白自立,从不与他人结怨,而且博涉经史,非常好学,汉末动乱时,他与兄弟在迁徙途中,仍能不为险恶的环境所扰,不忘读书自学,大有“朝闻道,夕死可也”的精神。当时的政治斗争混乱复杂激烈,为求自保,为家世兴亡,他不得不积极参入到司马集团的斗争中,但是这个人骨子里观念正统,对曹魏政权是很忠心的,所以他待司马集团的地位巩固以后,便逐渐避免参入其事,在窥到司马懿父子的野心后,更疏远政事,司马集团后来的几次篡魏之事,他都没有参入。 司马孚对于曹髦的死应该是极为震惊,悲痛,担忧的,他所以那样说,是因为他是司马家的一员,难辞其咎。他没能力制止司马昭,没有预先防范到这种事的发生,他当然是自责的。 司马孚能够在这种时候,不顾私情,在曹髦尸前放声大哭,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是非常不容易的。他既以贞白自立,当然很顾惜名声,等于是把自己的名声毁了,因为当时还没有人直指曹髦是司马昭杀的。当然也可以说他正是为了名声才不惜如此的,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总比那些不顾声名的人强百倍。 司马孚的话也等于是对于司马昭等人的揭露,得罪的不只是司马昭一人,这同样需要勇气,所幸司马昭还顾及到他长辈的身份,没有跟他为难。 司马孚的话自然是刺耳的,司马昭连忙吩咐人把曹髦的尸体装入棺椁,停放于偏殿之西,召集大臣们过来商量善后。大臣们都来了,这样的大事怎能不来,谁敢不来?这可是政治立场问题。 偏就有人敢。 这个人是尚书左仆射陈泰。 司马昭眼睛在群臣中扫了几圈,立刻就发现陈泰没来,他想:“陈泰可是我的铁哥们啊,他怎么可以不来?我还等着你给我捧场呢!”他忙命陈泰的舅舅荀顗亲自去叫他。 荀顗跟贾充等都是司马昭的忠实信徒,司马昭让他去叫,自是为了让他跟陈泰通气,那荀顗把嘱咐劝导的话跟陈泰一说,陈泰却哭了,他说:“世间的议论都说我跟不上舅舅,原来舅舅跟我差远了啊!” 那荀顗博学多闻,世间议论陈泰不如舅舅应该是指的这个,陈泰见司马昭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要夺人家天下不说,还把人家孩子杀了,而他的舅舅却还要不知羞耻为虎作伥,因此就说:“其实你哪里跟得上我!” 陈泰是魏国名臣陈群之子,自幼便受过良好的教育,他跟司马师司马昭兄弟私交很好,也算是司马集团的一员,但他跟司马孚一样,仅限于跟司马集团除曹魏皇帝以外的权力斗争,也是一个忠臣。 陈泰为曹魏政权和司马集团出过不少力,累积军功,升至今天的地位,因为跟司马家的关系,他虽然尽量不去参入他们跟皇帝的政治斗争,但有些时候终究身不能免。不过这一次他是不能再跟司马家同流合污了,陈泰边哭边披麻戴孝去了宫殿。 陈泰披麻戴孝到了皇宫,在曹髦灵前拜倒还是大哭,司马昭没办法也只得跟着哭,他哭了几声问陈泰:“现在的事应该怎么处理?” 陈泰当然不能让司马昭自己杀自己,他说:“现在只有杀贾充以谢天下!” 第四章 大屠杀(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贾充是司马昭的大功臣,司马昭怎能舍得杀,而且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杀了他谁还肯为司马家卖命?司马昭说:“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你说个别的。” 老实说司马昭现在也是很紧张的,弑君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不能处理得当,天下人心必然无法安抚,弄不好就会出事。他觉得陈泰是自己人,又威望很大,容易服众,因此才去问他,哪知道陈泰一点不够朋友意思,第一句话就要他杀掉功臣。他以为陈泰还不明白,于是又为他点了一下步,可陈泰还是一句话:“除了杀掉贾充,再没有任何办法!” 那贾充现在更是紧张,很怕司马昭会丢车保帅,所幸司马昭说了句:“成济才是大逆不道的罪魁,应当杀了他,灭其三族,才能对得起皇上在天之灵!”贾充这才放了心。 不能不有所交代,要交代就只有牺牲一个微不足道的成济,但是这话要由司马昭自己来说,司马昭很不舒服。 那成济一听急了,说:“你们怎么能把罪按到我的头上?我执行的是贾充的命令,而贾充传的是你的指示!” 司马昭怎么能容忍他如此说话,马上命令人把成济的舌头割去了。 那成济冤啊,割了舌头还呜噜呜噜地叫屈,他越叫屈司马昭越怕,慌不迭地就命令人把他推出去斩了,捎带着他的弟弟,他的全家,他的三族。 成济杀小皇帝的时候挺干脆痛快,轮到自己死了倒婆婆妈妈,拖泥带水了,到死还不忘喊冤。 那陈泰见事情处理不如自己所愿,悲痛皇帝再加急怒攻心,当场大吐了几口鲜血,回到家没几天便死了。 当年刘备孙权曹操的天下都是自己打下来的,他们的文采武功都在征战中得以体现,深为天下人所敬服,他们的虎威没有人敢于去冒犯,因此他们要称王称帝大概是没什么人有说道的。但就是这样,曹操都不敢自己穿上龙袍,要留给他的儿子曹丕。而司马家不同。他们的能力也为世人佩服惧怕,但他们没有刘备孙权曹操的功业。而且他们做的事也不够人说。人家老曹家的前任皇帝临终托孤,把老婆孩子交给你了,你不能象人家诸葛孔明那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就罢了,可你也不该这样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吧?你司马懿也太不厚道了吧?老爹欺负完儿子欺负,老大欺负完,老二欺负,这还有完没完? 司马昭之心连路人都皆知了,朝廷中人更是心如明镜,司马昭知道自己的文治武功都不足以服天下人,因此打定了注意要以杀制言。 下一个挨刀的是王经。 你王经敢于反对杀皇帝,就是反对我司马昭,不杀你怎么让反对我的人惧怕? 王经其时已经收在大狱,他对于自己的生死没有很当做一回事,他当初劝皇帝不要去讨伐司马昭,就知道皇帝讨不了好,他公然指责贾充,就知道自己的路已走到头了,他不是说:“主死臣亡”吗?他现在就在实践自己的誓言。 可是当王经看到自己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也被押到了大狱时,王经哭了,他说:“儿子不孝,连累母亲了!” 那种滋味不身受是难以体会的。 他母亲大笑道:“人谁能不死?就怕不能死得其所啊!因为这个死,有什么可以遗恨的?” 王经的母亲在王经做郡守的时候,就曾对王经说:“你本是农家的儿子,现在俸禄已经到了两千担了,你该知足了,人不能贪得无厌,得到的太多,反而不是好事。”这个老夫人想必已经看到当时社会的状况,对政治斗争的复杂黑暗变化莫测深为忧惧,因此不希望儿子进入到更高的管理层。 这老太太很了不起。 奈何王经没有听从她的话,徒做了这场黑暗的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王经全家随后都被司马昭所杀,王经母子含笑受刑,满城士庶见之无不落泪。 杀!杀!杀! 司马昭还是杀! 不信公然反对的人杀不完,不信在屠刀面前全是一些硬骨头! 现在表示反抗的人其实也仅止于某种表示而已,大多只是个人的反抗,难有真正的实力派,那些党附曹魏皇室的军事势力,如文钦诸葛诞之流的反抗早在曹髦事件以前就被被剿灭了,没有人能挡住司马昭的铁臂一扫。 但是就是这样,司马昭也不能放过,那些有军事势力的人都倒下了,你还有胆反对我,这是很可怕的,司马昭不能不栗栗警惕。 用刀子说话还是有效果的,反对之声果然渐渐稀落了,乃至于无。 那阮籍不是就被吓倒了吗? 那家伙或者闭门读书,或者登山临水,或者酣醉不醒,或者缄口不言,或者装疯卖傻,他也就敢在没人的地方哭一哭吧。 那曹操的曾孙女婿与阮籍同为“竹林七贤”领袖的嵇康不是也躲到山间当铁匠去了吗? 你去摆脱约束,释放人性,回归自然,享受悠闲吧,你甘愿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打铁匠可以,完全可以,只要你不反对我。 这样很好。 可是等等,我请你做官你不做,山涛推荐你做官你也不做,你不做就不做吧,你给山涛写什么绝交信?不做我的官,不跟我合作,我都可以容忍,可是你写这封信什么意思?因为山涛要你做我的官你就要跟他绝交,你也太出格了吧? 这就不是摆脱约束,释放人性,回归自然,享受悠闲了,这就是公然反对我了。起先我还可以说你的摆脱约束是怕做官不得自由悠闲,这样一来,就是说你对做我的官深恶痛绝了,以至于连最好的朋友都要恨起来了,好,你等着! 名声如雷贯耳的嵇康因为不肯做司马昭的官,与他合作,使司马昭颇为忌恨,这种恨因为他给山涛写了那封闻名世间的绝交信而达到极点。这封信如同宣言檄文,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嵇康的不合作态度。 司马昭起了杀心,但他虽然起了杀心,却还是非常犹豫,因为嵇康太出名了,在士林民间都如一颗璀璨的明珠一样耀眼夺目,杀他会失去更多人心,遭到普遍的反对。 钟会在这时粉墨登场了。 (每天两更,晚上还有一更,请大家支持,求评,求票,求收藏,极地海洋一定不负厚望,好好把两晋的历史展现给大家看。谢谢大家。) 第五章 大屠杀(3)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这个钟会就是那个跟姜维混过一阵的钟会,他这时正深得司马昭宠信,他陷害嵇康不为别的,就因为嵇康不摆他。 钟会当初可是嵇康的铁杆粉丝,对嵇康崇拜得不得了,他在自己混的还不怎么样的时候,写了一篇东西,想要嵇康为他品评一下,可是他到了嵇康家,连门都没敢进,只是偷偷地把文章从门缝里递进去,撒腿就跑了。 像个小偷似的,你想想他会崇拜嵇康到什么程度。 这个钟会后来当大官了,有势力了,觉得可以有条件跟嵇康见面了,于是就带着如云的仆从,驾车张伞,很有排场地去了。 他哪知道嵇康最烦的就是这个,嵇康一见到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鄙夷得不得了,干脆连看他都不看他了。那么一大堆人在眼前摆着,嵇康就当没看见,这份鄙夷轻视又到了什么地步。 钟会觉得很丢脸啊,他看着嵇康头不抬眼不睁一心一意地打铁,而嵇康的好友向秀则怡然自得地为他拉着风箱,还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跟听音乐似的,那一瞬间,仇恨生根发芽了。 钟会一转身要走的时候,嵇康却发话了,说:“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当即答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问的巧妙,答的亦巧妙,两个人的心迹昭然若揭。 钟会就因为这个决心要要了嵇康的命,不理我,就得死。 钟会懂得如何揣测人心,他这种人都善于揣测人心,他知道司马昭有杀嵇康的心,但犹豫不决,因此为司马昭解决问题来了。 他说的话很多,至于那些嵇康之流逆世俗而行,不杀之无以正风俗,淳世风的话实在无关紧要,他的这句话才是最关键的,足以使司马昭痛下决心,置舆论而不顾。 他说:“嵇康是人中龙凤,这种人太有号召力,他如果要造反,振臂一呼,天下从此便将大乱。据我所知,他的确有谋反之心,他所以跟山涛绝交,正是因为山涛发现了他的谋反意图,而不肯顺从他。” 司马昭想:“怪不得他要提出什么‘非汤武而薄周礼,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张,将传统和圣人经典糟蹋得一塌糊涂,他这是为他的谋反制造舆论,打击我的统治啊!” 于是,嵇康死定了。 这时候正好发生了一件事。 嵇康好友吕安的妻子被他的哥哥看上了,并勾搭成奸,那个哥哥为了掩饰其丑,达到长期霸占的目的,竟将弟弟以不孝的罪名告上了法庭。嵇康知道了非常气不过,就写信指责那个哥哥,因为那个哥哥同时也是他的好友,嵇康便也写了一封绝交信。 这两封绝交信就是灾祸的根源。 司马昭适时地抓住了这个把柄,立刻命人把嵇康吕安抓了起来。吕安不孝,该死,你为一个不孝的人说话,跟检举不孝的绝交,也是不孝,也该死。 吕安很冤,他宁愿死,也不肯把哥哥的事告诉第三个人,以免家族蒙羞,嵇康更冤,他得的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或者是吕安比嵇康更冤,如果不是嵇康,他未必就死,嵇康不在吕安这件事上死,最终也将王安李安的事上死,总之他是不能活了。 那时的不孝是一项大罪名,司马昭这招很毒,既败坏了嵇康的名声,又杀得顺理成章名正言顺,让天下人无话可说。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嵇康再有名,这件事也不该你司马昭亲自管的,何况嵇康的高洁无人怀疑。 公元262年,司马昭亲自下令处嵇康以极刑,刑场上三千多太学生聚集在一起,向朝廷请愿,要求免嵇康一死。这充分昭示了嵇康无比的人格魅力和他在士人中的崇高地位,但是这更让司马昭对嵇康栗栗危惧,在他看来嵇康是在向他示威。 太学生的请愿只能更坚定司马昭的杀意。 龙章凤姿身材伟岸的嵇康镇定地登上了高高的刑台。 余秋雨说的多好:“这是中国文化史上最黑暗的日子之一,居然还有太阳。” 其实应该有太阳的,嵇康在最终一刻也是光辉灿烂的,那天的太阳专为了他增色,怎么可以没有太阳! 玉树临风的嵇康在刑台上飘然转过身来,说:“还有一些时间,我为你们奏一曲《广陵散》吧。” 嵇康的《广陵散》是从杜夔的儿子杜猛那里学来的,杜夔以音乐著称于世,这支曲子当世只有这三个人知晓,嵇康最喜欢这首曲子,超然绝世的嵇康弹奏着这首超然绝世的曲子,令所有听到的人都为之痴迷。很多人都来求教,但嵇康没有教给任何人,这首曲子只属于他自己。 嵇康在刑台上坐了下来,面前是一架古色古香的神器。 琴是嵇康的哥哥嵇喜送来的,嵇康的琴称得上是神器。 席地而坐的嵇康依然气宇轩昂,他的手一动,那神秘的琴声便铺天盖地而来,充塞了整个世界,飘进了在场成千上万人的心中。 一曲弹罢,余音袅袅,嵇康长叹一声:“广陵散从此绝矣!”从容而死。 这一年嵇康年仅三十九岁。 连一个避世不愿做官消极抵抗的人也杀了,世界大概真的太平了。 然而这种太平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司马昭自父辈司马懿起,就一直不遗余力地消灭反对者,这些人大多品性高洁,才华过人,这些人被杀了,被吓跑了,剩下的就只能是那些胆小如鼠见风使舵的人,这里面即使有几个不凡的人才,人格上也大多难以受人恭维――连这样的人都少。 一个朝代足以靠这些人支撑吗? 司马懿父子未必喜欢这样的人,但是那些品行高洁的人不愿为他所用,而为了争权夺利后面那种人他们又不得不依赖,以至于这些人不可避免地就在以后的政权中掌握了大势,成为了支柱,这也就为晋朝将来的溃乱留下了祸根。 篡位的道路扫平了,更多的地雷却布在了将来的路上,遍地都是。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原是难全。 第六章 伐蜀之后的内讧(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曹髦一死,司马昭即令他的长子中抚军司马炎迎入魏常道乡公曹璜继位。这个曹璜是曹操的孙子,燕王曹宇的儿子,其时年方十五。司马昭选这么一个人做皇帝,也如后来的慈禧太后一般心思,是看曹璜年少可欺,便于控制。 曹璜做了皇帝,还改了名字叫曹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不管叫曹璜也好,叫曹奂也好,都是一样的傀儡皇帝,在军队大臣里面都是一点实权也没有,只能任司马昭摆弄。 司马昭待局势平定,就开始谋划伐蜀,来加强他的武功和威望。那蜀国也的确该伐,那蜀国前丞相诸葛亮前面就屡屡打着正统的旗号侵扰魏国,这后来的元帅姜维也跟他师父一样,专喜欢挑衅。人家魏国的皇帝被杀了,这家伙尤其高兴,说什么:“哈哈,这下子我又有借口攻打魏国了!”一副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公然以干涉别国内政为能事。 你蜀国的皇帝都昏庸到那个样子了,闹得朝廷奸人当道,纲纪无常,一片混乱,你自己都时时遭到疑忌,处处感到掣肘,你号称“麒麟”,与卧龙凤雏冢虎(司马懿)齐名,却不知道也没能力把这些事先解决了,却还要戴着镣铐起舞,拼命地找人家魏国的麻烦,你不是犯贱找打吗? 公元263年八月,总指挥司马昭手臂一挥,命令道:“出发!”于是三路大军就开始浩浩荡荡分赴蜀国。 这三路大军一路归结巴邓艾率领,一路归谁不理我我就杀谁的钟会率领,一路归一个“运兵使”诸葛绪所管。那个诸葛绪所以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运兵使”,是因为他把兵运到之后就没有他什么事了。钟会好大喜功,先怕自己跟邓艾合兵显不出自己的本事,现在又想把诸葛绪的部队划归自己手里,因此密告司马昭说:“诸葛绪这家伙太懦弱,一直畏缩不前,让他做统帅,没个好!”那司马昭一听,就让他用槛车把诸葛绪押回了。 伐蜀之前,司马昭政权内部就反对声不断,司马昭把这些反对之声归结为两个字,就是“心怯”,他力排众议,坚持出兵,一方面是出于对于局势的准确把握,一方面就是有钟会这个不怯的人赞同自己的主张。他是志在必得啊,怎能容忍诸葛绪有这样的倾向?钟会陷害人总是善于抓住要害。 诸葛绪这一路军按预定计划本是专门断姜维后路的,可是他差点被钟会断了后路,他后来没有死实在是很侥幸。 这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罗贯中老先生比咱说得明白详细,也说得好,邓艾钟会终于灭了刘备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蜀国,但是他们却因功得祸,都死了,大功却被一个先前一直背着手站在后面的监军卫瓘独占了。 钟会没什么可说的,他本就是要造反。这小子打完蜀国以后,个人自信心膨胀到了极点,真把自己当成了天下第一了。一个自以为本事满天飞的人是不甘于屈居人下的,再加上姜维居心叵测地一鼓动,钟会就更不知天高地厚了。司马家的势力自司马懿起,历经三代,已经根深叶茂,而钟会前面一直是作为司马昭的幕僚存在,并没有树立起自己的固定势力,钟会也真敢想! 在大战胜利,人心思归的情况下,那些思念老婆孩子父母家人,又但知有司马昭不知有钟会的大将们,怎么会听从钟会的命令?何况还有一个老奸巨猾的卫瓘在其中作祟! 钟会不能不败,败得应该,败得活该。 那个邓艾也是吃了骄傲的亏,这小子的骄傲是出了名的,历史久远,是个老病根。这家伙还很不得志的时候,穷的吃不上饭,人家接济他,他接受得就跟人家该他的似的,非常坦然,连一句道谢的话也不说。 为什么不说?就是因为邓艾自视很高,在他看来,我现在虽然如此不堪,但我的将来一定是非比寻常,你现在帮助我不是处于施舍者的地位,而我也不是处于可怜的被施舍者地位。 再穷再低贱也高高在上,心理永远处在优势地位。 邓艾爱好军事,他每遇到名山大川就要在那里指指点点,说这里可以屯兵,这里可以埋伏,等等,对于一个放牛娃出身的看稻草小吏(他最初的职位)来说,这是一种什么行为?这是一种最不要脸,最恬不知耻,最狂妄自大的痴呆行为,而且这个人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好。 因此每一人都耻笑他,但是邓艾毫无在乎。 邓艾后来偶然遇到了司马懿,得到了他的赏识,终于飞黄腾达了。他也确实有本事,在历次的战争中都表现出过人之处,最后又在伐蜀中建了奇功。邓艾因此更觉得自己不得了了,灭了蜀国以后,他对众部下说:“姜维是世间少有的雄才,但是与我相比,他又有什么能为呢?”又对蜀国的降臣说:“你们幸亏是遇见了我,如果是遇见大汉刘邦项羽之辈,你们早全部死无葬身之地了。”既才无二人,又仁义无双,以此自我标榜。 难以想象邓艾结结巴巴地说这些话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效果。 姜维是世间少有的雄才,都比不上你的皮毛,那你是什么了?神仙吗?你也太傲慢,太狂妄了吧?由此可见邓艾是再不能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 邓艾也的确仁义,他不但不杀蜀国投降的君臣,而且擅自循东汉将军邓禹以前的作法,以天子的名义,任命大批官吏。他拜刘禅行骠骑将军,蜀太子为奉车都尉,诸王为驸马都尉,对蜀国群臣,则根据其地位高低,或任命他们为朝廷官员,或让他们领受自己属下的职务,这一切都犯了司马昭的大忌,也给钟会陷害他制造了口实。 第七章 伐蜀之后的内讧(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邓艾建了大功,开始头脑不冷静了,忘乎所以了,他擅自分封蜀国官员之后,又上书司马昭要求留镇蜀国,准备在这里休养练兵,大造船只,乘势伐吴。 老实说,邓艾狂妄归狂妄,却并没有反叛的意向,他的擅自承制拜官,是出于稳定局面,收买人心的目的,他一心一意伐吴,所提出的种种建议计划也都具有真正的远见卓识,但是封官是司马昭政权的事,讨伐谁,何时出兵,如何出兵也是司马昭政权的事,你越权办事,办的再好,也显得太不尊重司马昭,太不把司马昭当一回事了。功高震主,势大难驭,这历来是各朝当权者最忌讳的事,这邓艾也太不谨慎了。 司马昭在忍耐,这时钟会又适时地加了一把火。 钟会修改了邓艾和司马昭之间的通信,把邓艾的上表改得非常傲慢无礼,于是司马昭让监军卫瓘告诫邓艾:“有事当立即上报,不得自己做主!” 这是一个信号。 邓艾上书把自己所做的事辩解了一下,又说:“《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专之可也。”意思是说,只要有利于国家社稷,有时候有些事独断专行是可以的。 又说:“今吴未宾,势与蜀连,不可拘常以失事机,兵法,进不求名,退不避罪,艾虽无古人之节,终不自嫌以损于国也。”意思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可以因为拘泥常规,而坐失良机,我进不求名,退不避罪,是一个只知为了国家,而有所担当的人,我问心无愧。 钟会见了邓艾的这封信,见他如此居功自傲,马上罗织了一些材料报告司马昭,说邓艾要谋反了。在这种情况下,司马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下命令卫瓘收拾邓艾。 卫瓘身为监军,但是自己没有部队,可还是把这件事办成了。 他给邓艾的部下大将每人去了一封信,把领导的意思传达了,说朝廷知道除了邓艾,其他人都没有谋反的意思,只要大家束手旁观,就决不牵连任何人。 卫瓘发出这些信,就出发了,他到了邓艾那里,邓艾父子还在睡觉,轻轻松松地就把他们拿下了,居然没有一个人给他们报信。 邓艾父子没有做任何反抗。 因为没有防备,没有反抗,而且很吃惊,所以可以认为邓艾确实没有谋反的打算。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找不到邓艾确实的谋反证据,因此后来有很多人为邓艾鸣不平,邓艾最终获得了了平反。 但却是在十年以后的晋泰始九年了,那是司马炎的时代。 邓艾自跟随司马懿以来,升迁速度惊人,以他这样没有豪强背景的“素微”之士(魏晋选官很讲究出身的),能有这样的成就,同司马氏的信任、提拔重用是密不可分的,他的升迁主要来自军功。他为人公正,治军严厉,严厉到不近人情的地步,显示了他性格偏狭的一面,以致使部下对他只有畏惧,没有感情,在大祸临头之时,没有一个人肯为他出力。 邓艾被抓,大权全归于钟会一人,手中掌握了约二十万军队,于是钟会野心膨胀,准备造反了。 他不该与虎谋皮,想要取得卫瓘的支持。 卫瓘对形势看得很透,知道钟会不会获得部下的支持,翻不出司马昭的手掌心,他怎肯帮这个忙? 卫瓘是司马懿的好徒弟,也会装病,装的很成功,一副活不过明天的架势,也把钟会骗过去了。卫瓘见钟会对他放松了警惕,偷偷溜了出去,通知了护军胡烈的儿子胡渊,说钟会要杀了你们所有的将领,要他赶快去通知他们的部下。 这事确有,这个毒主意是姜维出的,他要钟会杀了他所有的将领,然后他好再杀了钟会,趁机再立蜀汉。 胡渊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魏国兵都恼了,一呼隆地都去解救自己的长官,解救出来又跟着他们的长官闯进蜀宫,杀了钟会姜维,捎带着蜀国太子刘璇和姜维的妻子。 胡渊那年十八岁,因为这件事而声名远播。 钟会谋反是既成事实,那么邓艾应该没事了吧?可是不然。污蔑邓艾造反有卫瓘的功劳,如果邓艾被押回洛阳,很可能他就会辩驳清楚,获得平反,把卫瓘的事抖搂出来,而且那时候他将是平定蜀地的第一大功臣,再没有卫瓘什么事了。 于是卫瓘当机立断,命令另一个护军田续追上邓艾的囚车,把邓艾父子也一遭杀了。 邓艾父子一死,话语权就全在卫瓘这里了,因此邓艾在洛阳的其他几个儿子也随后被诛杀,邓艾的妻子和孙子则被发配到了西域。 不能不说邓艾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 第八章 晋朝建立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伐蜀成功,天下魏国已得其二,司马昭威权更重,名震中外。 无论为灭蜀出力最多的是谁,这些人还在不在,最大的功劳当然是司马昭的,因此司马昭自己把自己封了一个晋王。 职位虽然是皇帝任命,其实也跟司马昭自己封自己没什么区别。 司马昭实权有了,功业有了,满朝文武包括皇帝现在都仰他的鼻息而活,他现在取魏国而代之应该没问题了吧?但是很不幸,司马昭没这个福分,他在这个时候竟然中风倒下了,倒下就没有再起来。 这一年是公元265年,司马昭在八月不治而亡,终年五十五岁。 天有不测风云,这话一点不假,倒是司马昭的大儿子司马炎拣了一个现成的大便宜。 司马炎比他的父亲爷爷有魄力的多,他继承父亲爷爷的遗志,勇敢地把篡位的重担担当了下来,仅过两个多月,他就把曹奂赶下皇帝的宝座,建立了晋朝。 远古有尧舜做先驱,不久前有曹丕做榜样,司马炎这件事照样做的冠冕堂皇。 司马炎的理论是:“如果没有我们司马家,你们老曹家早完了,所以,这天下,这位置,早该是我们的了,我们谦让了你这么久,已经很对得起你们了。” 而且,这话还不能司马炎自己说,必须要曹奂说,要曹奂用文字的方式表达出来,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是曹奂自己不好意思做了,一定要禅让给司马炎做的。 就这样司马炎还一再推辞,说:“这那好意思。”直到曹奂和以贾充为首的群臣连番固请,他才勉为其难了。 似乎做的很勉强,很无可奈何,扭扭捏捏半推半就的样子就象既想立贞节牌坊又想偷人的婊子似的。 这么好的一件事,本就该是他的,人家司马炎都一让再让,他的道德水平跟让梨的孔融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天下也确该是司马炎的,这期间各地的宣传部门也没有闲着,都纷纷大造舆论,把各种各样的瑞兆汇总过来,象什么南方突降瑞雪了,某处黄龙腾天了,某处千年的枯井突然甘泉喷涌了,某处高三丈的巨人现身了,等等等等,总之无一不显示出司马炎是奉天承运。 如此这般,司马炎再不接受就显得上对不起天地,下对不起黎民百姓,中对不起老曹家曹奂了,于是司马炎就选定了良辰吉日,率领了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奔赴南郊,设坛拜祭天地,举行仪式,自称皇帝了。 其时已是冬末,雨雪盈途,天气寒冷,想必司马炎一定周身燥热,不觉其苦,大概只有魏国的那个末代小皇帝曹奂能感到心里心外彻骨的冰凉,深切领略别有洞天的滋味了。 自此晋朝建立,此时的晋朝史称西晋,建都洛阳,司马炎就是晋武帝,这一年的年号遂改之为“泰始”。 晋朝是建立起来了,但是司马炎跟他父亲司马昭有同样的问题需要解决,他的爷爷大伯父亲虽然在前面对曹操以后的曹氏家族及其附属势力进行了残酷的杀戮,为他的顺利登基铺平了道路,但是这些杀戮所造成的巨大阴影还横亘在人们的心中,久久无法挥去。 恨和恐惧和不服是飘荡在晋朝的无处不在的幽灵。 而且,他们也没有来得及把吴国为他处理掉,吴国的势力虽然这时候很难对晋国造成很大的威胁,但它终究是一个威胁,它就躺在晋国的卧榻之侧,总难免给人如芒刺在背的感觉。 还有,自汉末以来,国家一直处在动乱不断的处境当中,曹丕以后,政令更加苛刻严酷,皇帝日益把自己的享乐所需,转嫁到天下百姓身上,老百姓除了生活上的艰难,还时时为恐惧和疲惫所困扰,这些都不利于社会的安定,民生的发展,难以忽视。 为此,司马炎忙的不亦乐乎。 老曹家是因为骨肉相残,皇族孤立无势,让自己轻轻松松地把江山夺来的,我可不能走他们的老路,于是司马炎大封宗室功臣,遍施恩惠,一憋气几年间封了大大小小五十七个王,五百多个侯。 这一次有外姓人出来夺江山,不会象老曹家那样没一个人出来管了吧? 都恐惧不是?我封曹奂做陈留王,准他车驾服饰排场一切照旧,不必称臣,刘禅和所有的蜀国降臣降将也一律善待,我再把以前对汉室的一切禁锢解除,我这么厚道宽宏大量,可以让你们放下心了吧? 瞧瞧我多聪明,这样一来连东吴的人心也收买到了,我对于顺从我的人这么好,他们到时候还好意思拼命顽抗吗? 生活不好,不安定是吗?我给老百姓地,我实行无为宽松的政策,在维持原有的秩序上让所有人尽可能自然平稳地活着。 奢侈是亡国灭家的大忌,我带头提倡节俭,御车的丝带坏了,用麻绳代替,太医官程据献给我的珍罕的“雉头裘”,我当堂烧掉,我还要告诉大家,以后谁再违反禁令,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 情况果然好多了,司马炎怎么看也都像是一个好皇帝,也许一个新的繁荣强盛的朝代真的要从此开启了。 可喜可贺啊,老百姓有福了。 第九章 两个孝子(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为了篡夺曹魏天下,多少年来,司马父子就一直为篡魏而进行着不懈的努力,这其中就包括不遗余力地消灭和压制反对的力量和呼声,但是他们知道,这是很难的。 原因很简单,司马懿是作为托孤大臣接掌魏国的权力的,其后他们父子无论做了多少事,有过多少功绩,按照道理,他们也只是为老曹家打工,是应当应分的,如果仅仅是因为你为老曹家出了很多力,你就要取人家而代之,很多人会不服。 这就象一个企业的重臣,你无论为企业出了多少力,立了多少功,你只能得到你该得的那部分,却没有权力得到整个企业,没有权力把企业主赶下台去。 你如果非要这样做,那你大约只有用犯罪的手段。 司马家是铁了心要这样做了,可是这仅用强权和铁血是不行的,你得给人家一个能普遍接受的说法,一个理论根据,否则,你就永远不能消除暗藏着的种种不稳定因素,难以坐稳你的江山。 强权和铁血能够得逞于一时,取得表面上的平静,但是平静湖面下的那些汹涌的暗流,火山口下那些奔突的滚烫的熔浆,随时都有可能翻卷喷涌上来,变成灭顶之灾。 这个理论根据司马昭没有找到,司马炎也没有,他做这个皇帝只能援用禅让的古例。 但是你用强权可以夺取天下,可你做了皇帝以后,你仍然要用一种道德来统治国家,号召社会。 规范人的行为的除了法律,还有道德。 司马炎提倡的是孝道。 古人立世以忠孝为本,历朝历代也无不以此作为统治的手段,国家的精神,司马炎独创了了一个无为而治的治国方略,到了道德精神这方面也跟别的国君不一样,但但突出了一个“孝”字,把“孝”提高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为此设置了无限繁琐的形式,摆明了除无为而外,要以“孝”治国治人了。 司马一家本就是不忠的一家,他们对这个“忠”字是最忌讳的,羞于提的,他们自己就不忠到顶了,还怎么拿“忠”来号召别人?因此也只好拿这个“孝”字做做文章了。 这又是晋朝的一个弊端,满朝文武但知一个“孝”字,尽出了一些真孝假孝大孝小孝似孝不孝又孝又不孝的人,却似乎难得有几个讲“忠”的人,有节有才的人或者被杀了,或者不肯为司马家所用,这时候剩下的那些无德无能的家伙大约是很乐于这样自私而没有约束的活着的。他们都是些真小人,索性连“假忠”都不要,有奶便是娘,大难来时便各自飞了,什么思想负担都没有,真是好自在。 武帝泰始初年也没有多少大事可记,我们不妨就谈谈这时的两个孝子。 第一个要谈的是李密。 这个李密也是个大有学问的人,他幼时体弱多病,但甚好学,后来终于以顽强的毅力达到博览五经的地步,他尤精于《春秋左氏传》,在历史上以文学才能传世。李密年轻的时候在蜀汉曾做到尚书郎,后来蜀国被灭了,邓艾敬慕他的才能,要请他做自己的主薄,李密以祖母年迈,需要自己奉养为由拒绝了。 但是是金子就是埋到深土里也还是要发光的,李密隐居了许多年后,他的光芒又迷住了司马炎的眼睛。 这一年是泰始三年。 这一年司马炎终于咬咬牙把儿子司马衷立为了太子,为什么要说咬咬牙呢?因为这个司马衷是一个傻子,根本没有能力继承大统,司马炎是招架不住老婆杨皇后才不得不立他为太子的。这个司马衷也是晋朝之乱的一个祸由,他的呆傻和笑话以后再说。 李密有才能,名声也好,司马炎确立司马衷为太子以后,就想用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辅佐傻儿子,因此就下诏征李密为太子洗马。 太子洗马是一个官名,洗马为马之前驱的意思,太子洗马就是太子的侍从官,负责辅助太子,教太子政事文理,非大才能德高望重的人不能担任,而且太子是将来的国君,近水楼台先得月,可能预得很多好处,因此这是一件大荣耀的美差。 可是李密不干。 诏书累下,州郡连催也不干。 李密非不想做官,他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但是可能蜀国刚亡不久,他还对它有某种眷恋,同时司马炎建晋不久,还不能让人完全失去戒心,因此李密不干。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李密对祖母的孝心。 李密是真孝。李密出生六个月父亲就死了,其后他的舅舅又强令他的母亲改了嫁,他从小是祖母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他对祖母的感情非常深厚。 据《晋书。李密传》说:祖母有疾,他痛哭流涕,夜不解衣,侍其基右。膳食、汤药、必亲自口尝然后进献。 他这样一个人,与他的祖母如此关系,他自然是不肯舍弃年迈已经没有多少活头的祖母,去追逐名利的,他连膳食汤药都要亲尝后才进献祖母,他又怎肯将祖母放心地交给别人?因此李密写了一篇文章给司马炎,说明自己不能就职的原因,这就是著名的《陈情表》。 以侍亲孝顺之心感人肺腑,千百年来一直被人们广为传诵,影响深远的《陈情表》。 这篇文章写得情真意切,委婉动人,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就是“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这句话曾经让我反复吟咏不已。 李密以孝辞命,是确实不能舍祖母而去,但也是以司马炎之矛再攻其盾,你不是大力提倡孝道吗?我现在就以这个请辞,你怎么说? 司马炎果然无计可施,同时也深为他的文采所折服,为他字里行间所表露出来的至情孝心所感动,他只好准其所请,并赞扬他“不空有名也。”又赏赐他奴婢二人,并指令所在郡县,发给他赡养祖母的费用。 李密在祖母去世服期满后出仕,任温县(今河南温县)县令,以政令严明,政绩显著,刚正见称,他曾以理力争,使中山诸王过其境时不敢象以前那样苛求供给,为百姓办了件好事。 李密本望到朝廷任职,施展自己的聪明才智,由于朝中无人推荐,最后只做到了汉中太守,一年后罢官归田。其后病卒,终年六十四岁。 他的孝是一种真孝,至孝,发自内心,情真意切,足以为人称道。 第十章 两个孝子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第二个孝子是王祥。 这个王祥似乎应该比李密更出名,因为那个“卧冰求鲤”的故事家喻户晓,里面的主人公就是他。 王祥历朝三代,汉,魏,西晋,他在东汉末年曾隐居二十年,之后出仕,到晋朝时官至太尉,太保。他是二十四孝之一,以孝名著称于世。王祥年幼丧母,想他的父亲也是一个惧内无能之辈,只能任由他的后母虐待他,却不管不问。王祥这个人很特别,后母越对他不好,他越对她恭谨,她有病,他也如李密对祖母一样,衣不解带侍奉左右,汤药必先尝而后献。这还不算,有一次他后母想要吃鱼,他竟跑到冰冻的河面上,脱光衣服,躺上去,想要用身体的温度融化冰层,以求得到鲤鱼。居然还真有效。王祥躺着躺着,那冰层忽然就裂了,有鲤鱼就从里面蹦了出来。而且还是双鲤,王祥高高兴兴的就提着它们回家了。 这段故事不知是怎么来的,如果真有其事的话,那王祥一定是个傻子,只有傻子才会想出这样的方法,有这样的行为。人的体温足以融化河冰吗?人冻不冻死先不说,你化开了冰,就一定有鲤鱼吗?鱼是这样捉的吗? 提倡这样的孝道不但是不近人情的,也是愚蠢的,可笑的。 可是王祥显然不是傻子,那他一定是一个心机很深的虚伪之徒,希望靠此获取后母的欢心,赢得世人的同情和赞誉。 我这样说是有理由的。 王祥家有一棵李子树,结的果子很好很多,他的后母让他负责看守,王祥很尽职尽责(他不敢不尽职尽责),一到了风雨天就什么也不干,只抱着那棵树哭。这也是人们称赞王祥至孝的理由,大概是说王祥因为后母爱惜这棵树,因此怕这棵树被风雨所毁,让后母伤心,才这样做的。 这同样不近人情,这王祥还是个人吗?至于吗?何况后母还如此待你?要我说他恐怕最可能的是怕树毁了,遭到后母更多的虐待,因此吓哭了吧?也是在借这棵树发泄自己的怨恨冤屈。 这同样是博取同情的虚伪手段。 一个在虐待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他的心理会是健全的吗?会没有任何影响吗?王祥是一个天生的圣人吗? 只有圣人才会有这样的心胸,这样的行为。 一个不近人情,远远超出人性行事的人,难免让人怀疑。 这样的理由当然还不足以服人,大家再看他以后的作为。 王祥最终终于感动了他的后母,据说他的后母最后竟跪下来向他请死,——该有这样的结果的。 其后汉末遭乱,王祥和后母兄弟等人避到庐江,在那里隐居了二十余年,这期间仍是极尽孝道,包括到后母死去后的孝道,把孝道算是发挥到了极致。 史书上尤其对他后母死后的行孝着墨较多。 其后,王祥的孝名终于使他得到了别人很难得到的很多东西,在耳顺之年应招出仕,累迁到大司马,到曹髦时代的位列三公。 未闻王祥真有哪些大的能力,大的作为,这基本都是拜孝名所赐,历史上靠孝名取得如此大成果的大概仅此一人。 一个时代尊崇什么样的人,就可能出现什么样的人,这其中不乏沽名钓誉者。 曹髦对王祥是尊崇有加的,以师事待他,因此曹髦被杀,王祥是该“涕泪交流”的。王祥一“涕泪交流”,就使大臣们“众有愧色”,可见大臣们都不如王祥老到,你既然对曹髦如此忠心,如此好,为什么不学人家王经陈泰呢? 应该要求他跟王经陈泰一样的,他跟司马孚不同,司马孚是司马昭的亲叔叔,难免要含了私情,而他却是帝师啊,曹髦以他为师,他也是以帝师自居的。 一个能为了虐待他的后母“卧冰求鲤”的人,不但至孝,也足见至情至性,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何以不能对一个对他如此之好的曹髦至忠呢? “卧冰求鲤”也是需要极大的勇敢献身精神的,而且王祥初出仕时在危急时刻也曾振臂一呼,带人大破贼寇,显见他也是的确有勇敢献身精神的,这一次为什么不能了呢? 那次破寇他又是名利双收,难道是因为这次得到的恐怕会恰恰相反了吗?而且这事不像当年的贼寇那样能直接威胁到自己,他实在也不必如刚出仕时需要努力争取什么了,他已经功成名就。 一个能够几十年如一日孝敬虐待他的后母的人,又是一个恒心如铁的人,他的忠君的恒心又哪里去了呢? 可他还要“忠”下去。 到了司马炎称帝的时候,王祥和荀顗去拜见他,路上,荀顗对王祥说:“司马炎现在不是以前的司马炎了,已经贵为皇帝了,我们现在看见他应该下拜才是。” 这家伙又是为司马家拉拢人来的。 那王祥说:“他在魏国是相国,我们在魏国名列三公,我们是同一级别,为什么要拜他?”到了以后,那荀顗向司马炎倒身跪拜,而王祥果然只作了一个长揖,弄得司马炎都对他感叹不已。 可是你既然如此想法,你去拜见司马炎干吗呢?他毕竟已经篡位做了皇帝,不承认魏国了啊,这显然又是一番自我标榜的做作。 后来司马炎又封了王祥大大的官,给了他很多实惠和荣誉,王祥一再以年老推辞,但是司马炎不许,于是王祥便做了。做了官却又不做事,总是在家养病,这事惹恼了一个叫侯史光的御史中丞,他向司马炎奏请说:“王祥老是说自己有病,什么时候也不朝面,这样的人应该把他免职。”司马炎说:“太保(王祥)是一个元老级的人物,名望很高,我正要靠了这样的人光耀朝廷政道,显示我的宽广有德,聚集名声人物啊。”因此不准有司再议,并又给予王祥很多赏赐,给他同前朝同样的地位。 司马炎的话意大体如此,他说得多好,王祥就是这样一个招牌式的人物,是一个“形象工程”,这个招牌要一直用到遥远的后代。 王祥一生都是忠于他的“招牌”事业,致力于把它发扬广大的,他也算“名至实归”了。 王祥死前又提倡丧事从简,不管他是不是又在做戏,但他总归是拿一些好的东西做戏,一生没有恶事,以他的身份这是很难得的。 不敢再说他了,免得有人说我在吹毛求疵,哗众取宠,其实是一个在借古人名人死人真正有沽名钓誉之嫌的人,打不到皮子反惹一身骚。 王祥的孝如果把它当神话传说,当一种寓意的说教,只从正面去理解应该是没问题的。 也许这不是王祥的错,这一切都不过是别人强加于他的,以至于使他这样一个有孝心的好人完全被夸大了,走了样,变得使人难以置信,不免要求太高。 这应当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王祥死于269年,以他的生年185年计算,应该与“亚圣”孟子同寿,“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的八十四岁。 那是一个“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时代,他可真能活。 第十一章 傻人自有傻福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呵呵,现在再来说说武帝司马炎的家事。 皇帝的家事即是国家的大事,因为皇家的一举一动无不让世人瞩目,总难免时时与国家命运发生关联,但那也的确是皇帝的家事。 古代的婚姻最讲究门当户对,而魏晋更是一个尊崇门阀制度的时代,因此司马炎的婚姻就理所当然地被打上这样的烙印。 司马炎的正妻杨艳,就出身于这样一个家族,弘农华阴杨氏家族。 杨艳嫁给司马炎一是出身名门世家,一是长相美丽动人,但最重要的是她有大贵之相。 古代人对命相看得很重,对于属相命格八字这样的东西极尽讲究,认为它们对于男女的结合有很大的影响,男人娶妻尤其希望女人有旺夫旺家的命相,因此一心要篡位称帝的司马昭是大有必要为儿子张罗这样一个媳妇的。 杨艳嫁给司马炎后,两口子关系非常融洽,因此他在称帝后第二年,理所当然地把她册立为了皇后。 杨艳的生母赵氏生下杨艳就死了,杨艳是从小寄养在舅舅家,吃舅母的奶,靠舅母养育成人的,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杨艳成了皇后之后,她的舅舅舅母赵俊夫妇也一荣俱荣,获得了很高规格的敕封。 普通人家的妇女得到丈夫的宠爱,她那面的亲戚自然就会得到很多好处,得宠的皇后当然更不例外,所不同的就是获得的东西程度不同而已。 杨后的专宠使外戚的权势日益壮大,这亦是后面晋朝之乱的一个因由。 一个朝代的覆灭总不是一个原因造成的,晋朝的乱由尤其繁多,可见皇帝是并不容易做的,不是人人都能做一个好皇帝的,可知防微杜渐的忧患意识的重要性。 一般女人在政治军事文化经济上未必有什么大处,但在爱情婚姻上大约都有很了不起的作为,很懂得煞费苦心地捍卫自己的家庭地位,这皇后又岂能例外? 杨艳的舅舅赵俊升官发财了,他的哥哥赵虞当然也不能落下,也升了官,这个赵虞有一个女儿叫赵粲,长得也很不错,她和杨艳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于是杨后就经常把她召进宫来,一天到头让她陪着自己说话,就是武帝退朝回来,也不让赵粲回避,全不管什么男女大防。 武帝司马炎正在壮年,又兼好色,见了美人哪有不动心的,这个赵粲早经杨艳授意,也是一心勾搭,因此人前人后一味跟司马炎**,弄得司马炎欲火中烧。 杨艳见火候已到,就提出来让司马炎把赵粲也纳为妃嫔,司马炎此时哪有不从的道理,马上就同意了,给了赵粲一个夫人的封号。 司马炎对皇后大度,不吃醋,知道他的心意很感激啊,他却不知道这是她的一个美人计,杨艳知道对待帝王是不能象对待普通男人一样的,他有的是权力可以名正言顺地满足自己的**,你如果跟他对着干,到最后很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因此杨艳就主动地把她的表妹献了上去,司马炎有了这样两个美女轮番上阵伺候,不怕你还有心思打别的注意――小样的,整不死你! 而且,杨艳跟赵粲关系亲密,心意相同,既不怕肥水流入别人田,又可以用赵粲做一个好帮手,共同迷住司马炎,让他乖乖地听话。 司马炎果然被她们迷住,后来在很多事上为她们所摆布。 其中最大的事就是立嗣的事,这件事可是关系到国本,其他的事可想而知。 杨艳一生生了三个儿子,老大司马轨两岁的时候就夭折了,然后是二儿子司马衷,三儿子司马柬,既然大儿子早夭,那么这个司马衷也就等于是长子了。 这个司马衷从小蠢笨,七八岁尚不能识之无,师父再三教的东西是说了就忘,半点法子也没有。这样的一个家伙别说是以后领导全国人民致富奔小康,就是连自己也难照顾好,因此司马炎见了他就摇头,说他是难以继承大统了。 但是杨艳偏偏最钟爱这个儿子。 从来孩子是自己的好,杨艳钟爱这个傻儿子本也无可厚非,儿子再傻,也是娘身上的肉,对傻儿子尤其照顾,这原是应该的,可是杨艳不应该一再坚持要立这个傻儿子做太子。 没有人知道杨艳是怎么想的,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这个傻儿子做太子,她想不到这样做的最终结果吗?她还有一个儿子呀! 或者杨艳是觉得对这个儿子有愧疚,想要给他补偿,以致只顾了感情,或者杨艳怕别人做了皇帝,傻儿子会吃亏,这样一来他从此就高高在上,没有人能怎么样他,可以高枕无忧了,或者她认为他们家的大晋朝是千秋永固的,皇帝根本是无需有什么能力,无需要做任何事的,那些事自有大臣们在做,因此儿子傻点也没有关系――她在后宫里不是也什么都不用做,照样安安稳稳的吗? 不管杨艳是怎么想的,我们只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杨艳喜欢傻儿子,非要他做太子不可。 杨艳的理由还是那句冠冕堂皇的古训:“立嫡以长。”她每天拿这句话跟司马炎絮叨,弄得司马炎很踌躇。 这有什么可踌躇的吗?杨艳是一个只知感情用事的妇人,而你可是一国之君,是一个经历过很多事的男人啊,你刚刚才从人家老曹家把皇位巧取豪夺过来。 可是司马炎还是踌躇。 踌躇了将近两年,一直到赵夫人娶进门来。 这赵夫人当然没有不帮表姐的道理,表姐在前面絮叨完,她在后面又随声附和,说些“司马衷现在还是小孩子,童心未化也是有的,焉知他后来不会大器晚成呢?你现在已经即位两年了,这太子的位置还空着,这是很不妥当的,此事关系到国本,你应该马上立司马衷为太子才行。”之类的话。 自古枕边风是最强悍的,这两个娇妻美妾一左一右,一唱一和,渐渐就让司马炎动了心。 司马炎耳根子软的特点在这时显示出来了,而且他被这两个女人所迷,为情所牵,不忍拂了她们的意,又觉得她们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因此就慢慢地改变了初衷,把国家大事置于脑后了。 泰始三年三月,司马衷终于得以确立为太子。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整个天下都是人家皇帝的,人家皇帝做什么事,是任何人都管不着的,何况人家又是在“立嫡以长”,因此这件事一时间又让大晋朝喜气洋洋,那文武百官来贺的盛况竟不亚于晋朝初立,司马炎登基时的盛况。 没有人注意到这天的天空是乌云密布的吗? 第十二章 胡人第一反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转眼间,司马炎做了四年皇帝。 泰始四年(268年),皇太后王元姬去世,晋朝举国哀悼。 司马炎对母亲王太后的感情是很深的,因此太后死了就想按照古制,持服三年,也就是三年里一直素衣素食,但是这件事却遭到了大臣们的反对,大约他们是担心皇帝太苦吧。 司马炎偏要这种形式,而大臣们偏喜欢在这样的事情上较真,那时候的人很多行为让人想不通。争论来,争论去,最后双方都让了一下步,在穿衣上通融了一下,那就是平时素衣,上朝时照常,于是这件事才算过去了。 特别说明一下,王祥也是在这泰始四年死的。 因为慈母去世,随后又有叔父司马孚等一些老臣跟随而去,所以司马炎心情很不好,他这一年也就是稍稍整顿了一下内政,没干什么大事。但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晋朝已经很有些模样了,因此司马炎在一年之后,就有了图谋东吴,统一天下的打算。 武帝因此特任中军将军羊祜为尚书右仆射,出督荆州军事,积极备战。 应该说武帝的眼光是不错的,这个羊祜是晋朝开朝后的第一个贤能之臣,大家以后将看到他在统一大业上的作为和贡献。 羊祜到了荆州地界以后,坐镇襄阳,并没有急于出兵,他给司马炎的报告是现在时机不到,不可急切挑起争端,因此他除了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就整天在那耍一些把戏,迷惑麻痹吴国,取得吴人的好感。 武帝对羊祜是很宠信的,因此对他毫不干涉,任他自主。 羊祜刚到荆州两年,雍凉之地有一处胡人忽然扯起了反旗,其势甚猛,使得司马炎无论对羊祜的策略赞同与否,也只得对吴国暂放一放了。 所谓胡人,就是中国古代对除了汉人以外的其他部族的统称,通常说的是中国北方以及西方的游牧民族,象匈奴,鲜卑,吐蕃,突厥,契丹,蒙古,羌人,女真,等等都是,这称呼当然含有极大的藐视,意思就是不文明,未开化的化外野民。 这次造反的胡人却是鲜卑一族,正是后来乱晋的五胡之一。 这次造反的鲜卑族首领叫秃发树机能。 胡人也是有野心的,也想开疆拓土,建立丰功伟业,争取更美好的生活,不文明不代表没有想法,没文化不影响本能的需求,不文明没文化或者原始的想法本能的需求会更加强烈,民族的矛盾从有史以来就因为这种种原因是很难得到缓和的。 但是秃发树机能这次造反的主因却是来自汉人对他们的统治压迫过甚,凉州刺史胡烈侵扰了他们的家园。 鲜卑族原本是居牧于今内蒙古自治区东北部额尔古纳河以南至西拉木伦河以北地区的,他们后来部落渐渐繁衍,势力日益强大,便不断向西移动,到了东汉初,却已经散布于河西地区(今宁夏北部至甘肃河西走廊地区),接近中原腹地了,因此秃发树机能的造反就尤其不容忽视。 秃发树机能这一支的原首领叫匹孤,是他的爷爷,匹孤初到河西的时候,只有部众千人,却是到了他儿子寿阗这一代才有了数千之众。想来寿阗的母亲是一个糊涂虫,她怀孕多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产,在一无准备的情况下,忽然就在被子中产下了婴儿寿阗,因为寿阗是在被中出生的,鲜卑人称被为秃发,因此寿阗的乳名便被叫做了秃发,而寿阗的儿子也就被叫做了秃发树机能。 这个树机能勇敢果断多有智谋,很快就把队伍发展到数万之多,在雍凉(即现在的陕西中部北部,甘肃大部,青海东北部,宁夏回族自治区等区域)一带称霸为王,他在邓艾破蜀之时,知道难以抵抗,于是上表乞降,因此得以保存,等到胡烈管理这一片的时候,这个野性的树机能在他的压迫之下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了。 这却是有晋以来,胡人作乱的第一炮。 晋朝灭国的首要原因是内政,然后胡人得以乘虚而入,但树机能这时的造反却并没有引起晋朝当局足够的重视,至少他们没有想到这些野人后来会取他们而代之。 因此他们能想到能做的除了镇压,就是镇压,完全没有加强自身,防患于未然的意识,胡人大举内迁是被当作了功绩的,统治的人口又多了不是? 说到这个胡烈,大家应该是熟悉的,他在当年钟会谋反的时候,与其他大将被钟会一起看押了起来,靠了他的儿子胡渊才幸得不死,后来晋朝建立,司马炎为了防备胡人作乱,于雍凉二州旧地又另设了一个秦州(州府在冀县,即今甘肃甘谷县),安排他做了秦州刺史。 树机能造反以后,到处烧杀抢掠,弄得雍凉边境十室九空,气焰非常嚣张,胡烈作为地方官首当其冲(他到任刚一年,不但未能防胡,反激起大乱),自然不能不督兵讨伐。 那树机能的确有谋,他知道自己兵少,不足以跟朝廷大军硬拼,就施了一个诱兵之计。 他先让一些老弱残兵跟胡烈对阵,一交战就溃不成军,如此一连三败,弄得原本就轻视这些野人的胡烈更是轻敌,越追越欢。 树机能见胡烈渐渐追得不甚起劲,却又亲自出来挑战,等胡烈真要打时,他掉头又跑,如此你停我打,你打我跑,终于把胡烈的三味真火惹了出来,索性闭了眼睛连路都不看了,一个劲就是追,不追到你老家誓不罢休。 又跑出几十里地,前面出现一处险山恶林,树机能率领部下一股脑奔入其中,没了踪影,胡烈这才停住脚步。 胡烈终究也是领过兵,打过仗的,他也知道这样的地方不易深入,因此站在那里有些心思不定。 这时候山上忽然起了一声呼哨,竖起一面大旗,大旗下野人首领树机能现出身来,指着胡烈一阵嗷嗷乱叫。 鲜卑语胡烈等人是听不懂的,但是他们能猜,一猜就明白树机能是在骂他们,除了骂爹骂娘之外,肯定还有骂他们胆小鬼窝囊废不能奈何他们的意思,胡烈哪能被这个野人就这样骂了,因此按耐不住,当先就策马冲进山中。 后面的人也随着一哄而入。 晋军一入山林,刹那间鲜卑人从树丛石后蜂拥而出,把他们分割包围成数段,这些人体格健壮,惯于在林间石上上蹿下跳,又兼熟悉地形,晋军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片刻,晋军便大半覆灭,只侥幸逃得了数人,而胡烈也在众围之下冲突不出,重伤而死。 树机能所用的计策并不出奇,而胡烈却偏偏就能中计,这样一个性格燥烈无能的人居然就能被委以方面重任。 晋军被灭的地方叫万斛堆(今甘肃靖远县),这一年是泰始六年,公元270年。 第十三章 屡战屡败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树机能大败胡烈,其势益发猖獗,西陲大震。 司马炎上台之后所封的二十七王之一扶风王司马亮,是司马懿的儿子,司马炎的叔叔,此时正主管雍凉军事,他急忙派遣将军刘旗率兵再讨。 胡烈是一勇之夫,这刘旗却是个胆小鬼,他被胡烈的败死吓破了胆,对树机能恐惧得要命,不但不去积极迎战,反而连连树机能的面也不敢见,一路上拖拖拉拉,得过且过。 那树机能却没有闲着,他见刘旗如此这般,闹腾得越欢,急报象雪片似的急奔洛阳,不由朝廷上下不为之震惊。司马炎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他先将司马亮贬为车骑将军,又下旨命令他把刘旗押送洛阳,要处以极刑。 刘旗想必跟司马亮关系很好,因此司马亮上书说是自己节度无方,主动承担了所有罪责,要求免刘旗一死。司马炎更生气,说:“如果罪不在刘旗,那就是别人了。”意思是不是他,就是你,便把司马亮免去所有官职,召回了洛阳。 别人犯罪得死,他叔叔也就是罢职而已,那时朝廷的法律就是这样。 司马炎又另派了尚书石鉴为安西将军,都督秦州军事,原河南尹杜预为秦州刺史,兼车骑将军,出讨树机能。 杜预是魏晋时代的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文武双全,兼军事家政治家科学家学者多项全能,人送外号“杜武库”,意思是他的学识能耐就象武器库一样,应有尽有。后来武帝伐吴,他便是主要的统帅。杜预跟权臣石鉴不合,他的河南尹的职位就是因为得罪石鉴而被解除的,这个时候树机能作乱,朝廷因为看到杜预的才能又重新把他招用,却同时任用石鉴做他的上司,可见用人确实不智。 石鉴身为朝廷重臣,当此国家危难之时,还是不忘个人仇隙,不肯放过杜预,他仗着官大,到任之后立刻就命令只有三百人一百骑的杜预单独出战,而他自己带着大队人马却只等在后面看戏,摆明了要借这个机会除掉杜预。 杜预当然知道他的用心,因此拒绝出战。 他的理由是:现在是六月,草长马肥,正是胡人得势的时候,而且朝廷大军远来疲乏,难以久持,因此我们现在应该集中力量解决兵力粮草问题,在最适合的时机出兵。 这个时机在来年春天。 这是当时最好的用兵之道,也是杜预保护自己的说辞。 石鉴得了杜预的报告,勃然大怒,这招杀不了杜预,他自还有招,于是他就上书给司马炎说,杜预长树机能之势,怠慢军心。这个罪名立刻招来司马炎的罪昭,令将杜预交付廷尉治罪。 所幸杜预跟皇室有婚姻关系,是司马炎姑姑平陆公主的丈夫,按照晋朝法律在赦免之列,又经人说和,这才获得赦免,准他以后找机会立功赎罪。 杜预出狱以后,又一次在家呆了一段时间。 石鉴去了杜预,自己却没有什么能为,他一再出兵,都败在树机能手下,仗打了一年,不但没有灭了树机能,反而使他日益壮大,连“北地胡”——一支战斗力强大的匈奴部队,和其他的一些少数民族也牵扯了进来。 随后,树机能的联合部队相互配合,并肩战斗,一举攻占了金城郡(今甘肃兰州),杀死了新任凉州(今甘肃武威)刺史牵弘,控制了凉州秦州等许多战略要地。 胡烈牵弘初为边疆大吏时,晋太尉陈骞曾经对司马炎说:“胡烈牵弘都是有勇无谋之辈,让他们担当如此重任,将来必然使国家蒙羞。”因此劝司马炎慎重。牵弘这个人倨傲,平时不太将陈骞放在眼里,司马炎以为陈骞是因为这个故意说牵弘坏话,因此对他的这个建议没有采用,还是照旧做了。 陈骞不便多说,事后曾叹息道:“这两个人必然误事。”现在果然被他说中。 武帝司马炎现在知道陈骞有识人之能,后悔却已来不及了,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这时候也不是后悔的时候,司马炎赶紧召集群臣,商讨再选任得力的将帅。 这一次久违的鲁公兼车骑将军贾充贾大人又被推到了前台。 贾充在司马炎时代的晋朝得以位列上公,主要是因为两件大功,第一件是杀了皇帝曹髦,第二件,就是拼力死保司马炎。 司马昭在活着的时候,曾经亲口告诉司马炎说:“你能被确立为世子,贾充出力最大,是他一再坚持,竭力说服我的。”意思是要司马炎善待贾充,也算是对这个忠实大功臣的回报。 司马炎当然感激不尽。 有此两大功劳,再加贾充为人乖巧善于逢迎,因此他得以继续受宠,在大晋朝呼朋引类,作威作福,俨然成了群臣领袖。这后来,贾充的女儿贾荃又嫁给了司马炎的弟弟司马攸,成了齐王王妃,越发使得贾充威焰炙人。 但是有两个人却始终不肯依附贾充。 这两个人一个是侍中任顗,一个是中书令庾纯。 他们两个人都是刚直守正之人,跟贾充格格不入,他们看到贾充权势日益增大,思及他的行事为人,深怕他后来会成为国家之患,因此一直就想对他有所抑制。 正好这时武帝被树机能弄得焦头烂额,要择人率队西征,任顗庾纯两人心生一计,于是找到武帝,把贾充推荐了上去。 这两个人知道武帝宠信贾充,因此把话说得很技巧,他们净选了一些贾充的好处,生平的得意事,加以放大,可着劲儿把贾充一阵狠夸,以至于武帝听完他们的话,觉得西征这件事是非贾充不能,唯贾充才能了,于是立刻就草书一诏,令贾充做了雍凉二州的都督,把树机能交给他了。 贾充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那诏书措手不及地到了手中,象一记闷棍似的把他打懵了。 西征是一件苦差事,而且危险很大,贾充焉能不知?他本来没有统帅之才,御敌韬略,这些年又养尊处优惯了,吃不得一丁点苦,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贾充慌忙让人去打听,这才知道是任顗等人给武帝出的主意,他却也知道这是任顗等人外示推崇,实则排斥的妙计。 败了,难辞其咎,胜了,可能就要永戍边关,被作为梁柱栽在那里为大晋朝挡风遮雨了。 既然远离朝廷中枢,任顗他们也就再不必怕他兴风作浪了。 贾充恨得要死,可是又不能推辞,只好就借了募兵的理由,一再拖延,可是这个理由不是永久之计,到了冬天,边信益急,司马炎便连连催促,不准他继续耽搁,没奈何,贾充只得硬着头皮,离了洛阳。 第十四章 傻太子的婚事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贾充率领部队出征,按照惯例,百官在城外夕阳亭为他饯行,贾充虽然心情不快,但也只得勉力应付。 酒至半酣的时候,贾充离座更衣,侍中荀勖跟了出来。 荀勖这人也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尤其精通音律,他在魏国时是曹爽的人,曹爽死后,他便转到了司马昭门下,并逐渐取得了司马昭的信任,成为他的得力助手。这个人有学问,但也是一个趋炎附势之徒,是贾充的死党,他跟出来是为贾充解决困难来了。 那贾充一见了荀勖就愁眉苦脸地说:“我实在是不愿意到那里去,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 荀勖说:“你身为朝廷宰辅,却要受制于任顗等人,实在是太可恨了。我已经为你筹划了很久了,却苦于没有良策,直到最近,我才得到宫中的一个消息,有了一个办法,若是这个计策成功了,你的事就不难解决了。” 这小子当然不是这天才得的消息,他在贾充不得不行,已经绝望的时候才把它献出来,效果当然大不一样。 这就有雪中送炭的味道,要让人感激,又要人感激到最深的程度,可见荀勖的心思的确不一般。 任何获得都不是轻易的,投机取巧也有深度,也有水平的高低,荀勖的成功岂是幸致? 贾充当然大感兴趣,立刻追问:“你快说来听听!” 荀勖说:“我听说主上要为太子议婚,你尚有两个女儿未嫁,你何不趁了这个机会,谋划谋划?如果这事成了,你等下来就要置办嫁女,那时你还有必要出征吗?” 贾充听得是这么回事,却又丧气,说:“这事哪里就容易成的?我恐怕没有这样的福分。” 荀勖偏不信这个邪,他说:“事在人为,你不试怎么知道不行?”说着,趴在贾充耳边一阵密语,传授了自己的锦囊妙计。 贾充得了荀勖的妙计,这才喜笑颜开,两个人挽着手出来,再到席上,却又是两番心情。 酒宴结束,贾充仍旧带兵就道,但是行军速度却如蜗牛爬行,一天里也不过能走出几里地而已。 这当然是在故意拖延,等着荀勖在家活动大事。 贾充的确有福,连老天也帮他,他带着人离开洛阳不久,天空就飘飘扬扬地下起了大雪,大雪连日不绝,遮天蔽日,千山皆白,连道路也为之堵塞,大军眼见是行走艰难了。 贾充连忙飞奏朝廷,报告情况,司马炎见事实如此,也不便强求,只得恩准,让他暂时回来,等天晴路通再行。 贾充本就没有走出多远,一得诏书,乐颠颠地就回来了。 傻太子司马衷这年刚十二岁,那时候的人在十几岁找老婆是很正常的事,他老子司马炎原本看好的是卫瓘的女儿,但最终却娶了贾充的女儿贾南风。 这自然都是荀勖等人运动的结果,其中包括贾充的老婆郭槐。 郭槐是城阳太守郭配的女儿,是贾充的续弦。 贾充的正室李氏是原魏国中书令李严的女儿,李严因为反对司马师,在254年被司马师杀了,他的罪牵连到李氏,李氏也遭到了发配流徙。 光棍的日子是不好受的,李氏走了,贾充也不能老独守空房啊,于是贾充就续娶了这个郭槐。 郭槐是历史上最出名的醋坛子,外加泼妇,贾充在外面春风得意,呼风唤雨,但是在家里却一无办法,不过几个回合下来,就被郭槐收拾得服服帖帖,一点毛病也没有了。 郭槐到了256年生下贾南风后,也许提前到了更年期,醋性和泼性就尤其变得变本加厉,她对贾充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严加防范,一有风吹草动就一定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以至于贾充得了严重的老婆恐惧症,一见了她就浑身哆嗦。 贾充曾经有一个儿子取名贾黎民,贾黎民三岁的时候,他的奶妈抱着他在院子里玩,正巧贾充这时退朝回来,小贾黎民看到贾充觉得这个人面熟,很有亲切感,于是便朝着贾充笑,那贾充当然爱他的儿子,因此就走过去,在儿子的头上摩挲了一会,哄了他几句。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到醋坛子郭槐眼里,就完全变了样。 醋坛子的想象力是大大迥异于一般人的,郭槐从窗户上看到这一幕,立刻就确定贾充是在揩奶妈的油,那奶妈既然坦然而受,说明她也是愿意的,因此等贾充吃过饭再上朝以后,郭槐立刻把奶妈揪过来活活鞭打死了,连分辨的机会都不给她。 小孩子的适应性是很弱的,那个三岁的小贾黎民受了惊吓,又兼从小吃奶妈的奶在她的怀里长大,对奶妈非常依恋,因此此后便终日啼哭,竟也一病不起跟着奶妈去了。 不久以后,郭槐又生了一个儿子,又另雇了一个奶妈,这个奶妈不长脑子,贾充也不长脑子,他们又一次旧戏重演,不巧又被郭槐看到了。 这一连串的“又”又生出了一连串的“又”,郭槐又因为怀疑打死了这个儿子的奶妈,又葬送了这个儿子的小命。 其醋性之大实在无人能比。 郭槐为了捍卫丈夫对自己的忠诚纯洁,不惜连杀两个奶妈,捎带着连自己的儿子也断送掉,这样的人天下能有几个? 佩服。 可是郭槐居然一点事都没有,那时候普通人的命实在是连虫蚁也不如的,他们不过是贵人们的一件寻常物品,可以随意处置。 贾充从此便断了子嗣。 却说武帝登基以后,大赦天下,贾充的正室李氏得以免罪回家,武帝感念贾充的功劳,怕他为难,因此特准他置左右两个夫人,以示隆宠。贾充的老妈柳氏也喜欢以前的那个儿媳,看不惯郭槐,一再嘱咐贾充要把李氏迎回家中,但是郭槐坚决不让。 郭槐红着眼睛,撸起袖子,一蹦三个高,大叫大嚷道:“我看你敢?皇帝的诰命只有我自己受得,她算什么东西!她不过是一个罪奴,我怎么能跟她平起平坐!”她连怀疑中的奶妈都不能忍受,何况这个正妻? 贾充已经深知老婆的水深浅,当然不敢跟她斗法,乖乖地把李氏安置到外面去了。 第十五章 太子的婚事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齐王妃贾荃是李氏所生,她当然担忧挂念母亲,看不下去,因此就经常回家劝父亲去看看李氏,要他把李氏迎回家来,贾充自然不肯。 贾荃和另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再三恳请,甚至叩头流血,贾充也不肯。 郭槐因为贾荃是齐王妃,当然不敢把贾荃怎么样,但也因此树了雄心,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跟贾荃和李氏比一比势。 她自己的两个女儿,大的叫贾南风,又矮又胖,也没有什么文化,小的叫贾午,长相虽不是跟大姐一样丑陋,但也只是个一般人物。 郭槐真敢想,而且居然成了,可见事在人为是多么正确。 郭槐这样的女人偏又有敢想敢为的特点,想别人不敢想,为别人不敢为,这样的人不是极端愚蠢,癞蛤蟆吃天鹅肉而不自觉,就是相当有魄力,有舍我其谁,雄视天下的气概。 郭槐大约应该属于后一种,泼人自有泼的本色。 郭槐是一种大泼。 现在太子要征婚了,郭大泼就该有所行动了,为了争势她要这么做,为了为丈夫解忧,她也要这么做。 她的理想正好在这时跟丈夫的需要走到了一起,一举两得,可喜可贺。 郭槐敢于想敢于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一听到风声,立刻拿出了一大笔钱,开始贿赂杨皇后身边的人,让她们为自己说话。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些宫人很讲道德,果然就天天轮番不断地在杨皇后面前说贾充的女儿如何如何有德,如何如何有才,说得天花乱坠。 人家可没说她们如何如何美貌,晋朝的人怎么都这么有才呢? 这种话听一个人说,不怎么样,听一次说,也不怎么样,但是人人都这样说,次次都这样说,杨皇后就不能不动心了。 到后来据说她竟然对老贾家的女儿艳羡起来。 这就是郭槐想要的结果。 于是,杨皇后就开始鼓动武帝司马炎。 司马炎一听就说:“不行,不行。”这么好的女孩子居然不行?杨皇后当然吃惊了,杨皇后是一个好学的人,不知就问,司马炎诲人不倦,于是告诉她说:“我看好的是卫瓘的女儿,他家的种好,第一贤惠多子,第二容貌秀美,第三身长面白,而贾家的刚好相反,他的子息不繁盛,而且女子都很丑陋,身短面黑,品质不好,尤其善于吃醋。”武帝最后下结论说:“这样一比较,谁优谁劣,一眼就看得出来,你这不是舍长取短吗?” 这个卫瓘就是杀邓艾毁钟会的那个卫瓘。 杨皇后怀疑道:“人家都说老贾家的女儿有才有德,难道是假的吗?你可不能因为心怀偏见,让儿子失了这么好的媳妇。” 武帝摇了摇头,表示不会错。 杨皇后这么多日听了那么多人的话,那就能把印象一下子改变,她说:“你还是应该去访听一下,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免得弄错。” 武帝点头答应,他想想也不是没道理。 第二天晚上,武帝召集群臣饮宴,在酒席座上与众人偶然谈论起太子的婚事,当时在场的荀勖正中下怀,马上说:“鲁公贾充的女儿非常贤淑,嫁给太子最合适了。”他这一说,他的同党立刻都纷纷符合,极力夸赞,这样一来,武帝就不能不注意了。 他问道:“老贾家共有几个女儿?” 荀勖说:“他前妻的两个女儿都出嫁了,现在家中还有两个,都没有许人。” 武帝便又问:“他这两个女儿,都多大了?” 荀勖也知道贾南风太丑,因此直接说:“他的小女儿最漂亮,比太子少一岁,十一,正合适。” 武帝嫌小,荀勖旁边的同党荀瓘比他胆大,接过去说:“我觉得还是贾公的三女儿合适,她今年十四了,虽说她的相貌比不上妹妹,但她的才德却比妹妹好的多,都说女子重德不重色,圣上应该考虑一下。” 贾南风何止是相貌比不上妹妹,她的相貌简直就难有可取之处,而且脾性跟她妈也不遑多让。 汤面耳朵的武帝这时已经辨不清真假,跟立太子时一样,立刻改变了初衷,当下说:“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就让贾家三女儿嫁给我儿吧。” 荀勖等早知道武帝夫妇是怎样一种人,原料这事能成,这时听武帝说完这话,荀勖立刻迫不及待地趴下来向他道喜,武帝被蒙在鼓里,还觉得终于给儿子找了个好媳妇,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酒席一散,荀勖他们立刻跑去向贾充报喜去了,贾充很高兴,郭槐很高兴,高兴得没法说,从这天起,贾家就在没法说的高兴中终日陷入了忙碌,为女儿置办嫁妆。 西征的事贾充不管了,武帝也不提了,树机能你闹自管闹,雍凉守将你打自管打,我这里儿女的婚姻大事要紧。 泰始八年二月,傻太子司马衷成婚了,武帝终于见到了虽然相貌比不上妹妹,但才德远胜的贾南风,悔不堪言哪,可是生米已煮成熟饭。武帝后来又见傻儿子丑媳妇互相不嫌弃,相处得很好,也只能装聋作哑地将就过去了。 荀勖等人敢于如此大胆地欺骗糊弄武帝,也正是看透了他宽厚仁慈凡事不太较真的特点。 荀勖等人有一点似乎也没有说错,贾南风确实有才,有大才,她后来成了皇后以后,弄得整个晋朝乌烟瘴气,狼藉不堪,由此而渐呈衰落之势。 能毁掉一个好端端的国家,这可不是一般人的能力。 第十六章 贾午偷香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郭槐因为女儿入了东宫,身份益发显贵,她这时候想起了被她排斥的李氏,就有心要在她面前显摆一下,于是洋洋得意地盛装摆驾去了。 人的这种可鄙心理其实又何止于郭槐。 贾充急忙劝阻道:“你这是何必!你最好别去,她那个人气质才华高人一等,你去了反而被她压倒,自取其辱。” 郭槐当然不信,还以为贾充护着李氏,怕自己给她难堪,越发要去。 郭槐趾高气扬,排场很大的去了,李氏不慌不忙,简简单单地着了便装迎了出来。 简简单单的李氏让盛装的郭槐一见就矮了半截。 那李氏容貌秀丽,气度雍容高贵,谈吐举止优雅从容,一望而知就是那种出身世家修养有素知书达理的大家风范,与她一比,郭槐更显得粗鄙不堪。 郭槐不由得自惭形秽,心理上没有了半点优势,以至于言语动作都局促紧张起来,到最后竟肃然起敬,要按大小给李氏下拜了。 自此一见,郭槐知道贾充的话没有半分夸大,就更害怕贾充去见李氏了,因此从此贾充出门,郭槐必然派一个亲近之人跟随其后,作为监督,到了傍晚,就一定逼迫贾充回家。 贾充半点也不敢违拗,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李氏一面,一直到死。 这就是晋朝一个堂堂的大宰相,他当初可是连皇帝都敢杀的。 贾午偷香本与晋朝的历史大事无多少关联,但是后人每说到贾充,甚至说到晋朝,就难免提起这段佳话,因此我们也就随随这个大流吧。 后人所以对这段佳话难以舍弃,因为它确乎是一个佳话,人们一直是把它既当做一件著名的风流韵事,似乎又当做一个古代女子自由恋爱的故事来传诵的,把它与相如窃玉、张敞画眉、沈约瘦腰相提并论,统称为“风流四事”。 欧阳修李商隐都专为它写过诗,明代还有人用它写过一个曲目,韩寿和贾午就因为这个事流芳百世。 其实这也就是一个偷情的故事。 韩寿在他那个时代也很出名,韩寿是南阳人,出身世家,长得玉树临风,算一个超级帅哥,不但如此,而且学问不低,文采出众,因此就被贾充看上,收到了在相府里。 贾充曾考察过韩寿的学问,韩寿对答入流,见识不凡,贾充从此就将相府中所有文牍都交给他办理,韩寿非常称职,越发得到贾充的倚重,因而得以从容进出贾家,成为座上之宾。 贾充的小女儿贾午就是在一次宴会上,躲在锦帷后面看到了韩寿。 贾午一看到韩寿就被他的翩翩风度滔滔不绝迷住了。 那时候贾南风已经出嫁了好几年,贾午已渐渐长大,开始思春了。好多附炎趋势的王公贵族都来巴结贾充,想娶他的这个小女儿,可是贾充只顾着留这个小女儿“娱老”,不想她这么早嫁人,竟一一回绝了。 贾午恨啊,你咋就这么不理解人呢?不行,俺等不及了,得自己找。 这贾午见了韩寿以后,入了迷,但苦于不能对外人道,郁闷在心,就病倒了。 贾充找了好几个医生来看,那些医生知道这是相思病,但是事关相府声名,因此不敢明说,只得胡乱开些药方敷衍,弄得贾午的病一天重似一日。 贾午眼看着要撒手人寰,她的丫鬟忍不住了,这个好心的丫鬟知道贾午的病根,于是擅自去找了韩寿,请韩寿帮忙。 这忙韩寿岂有不帮之理?他打听到贾午相貌也还过得去,欣然从命。 这个韩寿原来还是个翻墙高手,连门都不用她们开,墙来墙去,很快就跟贾午打得火热,把贾午的病治好了。 贾午虽然没有结婚,但那个时代偷情胡搞也不是小事,他们当然不敢让人知道,但是他们很快还是暴露了。 事情出在一块西域香料上。 这种奇香是西域进贡给武帝的,武帝宠爱贾充,又分给了他一块,这种奇香除了武帝贾充大约没有别人再有,此香味道奇特,而且一经沾身,数月不散,贾午为了讨好韩寿,偷了一小块给韩寿,因此韩寿身上就有了这种奇特的香味。 贾充猜疑韩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又见女儿的病好的蹊跷,这一段时间满面春色,一想就想到他们身上去了。 贾充对付老婆没办法,对付下人可有的是手段,他把贾午身边的人召到一处,一打二骂三骗,马上就知道了全部实情。 郭槐一向视贾午为掌上明珠,舍不得责骂贾午,贾充便不敢动她,只得将错就错,把女儿嫁给了韩寿。 韩寿从此当然不用再翻墙了,而且到手就封了一个散骑常侍。 偷情就是偷情,再怎么也不该成为佳话,怎么说贾午也没有反时代,争取自由婚姻的意识(她事先也没有征求过任何人的意见,因此也没有任何阻挡存在,她倒是很羞于说,敢于做),她也就是一个动了春心,没有什么道德观念的轻薄女子。 以此而论,贾午对韩寿很难说是什么爱情,她也就是被色所迷,而韩寿对她就更不是,贾午既无色(历史上从来没有对于她容貌的赞美,从她妈她大姐也可以知道,她也就是一个普通姿色的女人,不丑陋而已)又无才德,但是韩寿第一次见了人家,就把人家上了(贾午还是在病中),他根本就是一个有所图的居心叵测的无耻之徒。 他们的事跟《西厢记》的崔莺莺张生又不同,这两个人有婚约在先,是后来崔莺莺的母亲嫌贫爱富,要她另嫁,他们才演了那么一出的。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道德规范,不是说那种道德就一定是好的,是应该具备的,但如果一个人并没有超出时代道德的意识,却只是出于某种私欲某种目的去违背它,践踏它,拿它不当回事,那他就是不值得赞美的。 事实上后来的文人也大多是把这件事作为一个典故在用的,给它溢美之词的更多是现代人,现代人跟陌生人一夜情都不拿当一回事了,贾午韩寿的事又算什么? 或者有人说人的本能**是不可以不应该压制约束的,贾午的行为体现的是人性,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你尽可以泛滥。 如果一定要以此而论,任何丑恶都可以找到生存的理由。 由于这件事说明了贾充的家教,说明他可能从来没有给女儿灌输过这种道德,没有好好地教育女儿,而后来又表现得那么宽容,因此他死的时候,有人要拿这些事来弹劾他。 第十七章 选美后遗症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武帝即位以后,直到泰始八年儿子结婚,除了旧有的几个妻妾,就加了一个修仪左芬,这个左芬就是那个写《三都赋》弄得洛阳纸贵的左思的妹妹,左芬因为得哥哥的教导,也是一个下笔千言的女才子,因此武帝很倾慕,把她硬娶了过来。 但是这个左芬的容貌很平常,跟才能非常不相配,虽是新人也难让武帝保持兴趣,因此武帝在儿子婚后就下令从天下广选美女,以补充后宫。 当皇帝的确好啊。 儿子娶了那么一个丑婆娘也值得眼热吗? 皇帝三宫六院是正常的,也是必须的,杨皇后虽然不高兴,但也实在不能公然反对,何况人家司马炎这么多年才有了这样的心思。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亲自为武帝把关,这种把关当然就是限制的意思。 但是人家杨艳表面上还很高兴,一些儿让武帝也看不出。 那天当然姹紫嫣红的令人眼花缭乱,武帝和杨艳坐在上位上,让美女们从他们眼前一一走过。 那情景就像是今天的选秀,武帝和杨艳负责评选打分。 武帝那时一定流着口水,眼睛都直了,但是人家杨艳却正襟危坐,丝毫不受她们扰乱,可见最终于职责,尺度谨严。 武帝既然难以公正,不称职,杨艳就有必要主持公道,因此凡是那些太艳丽夺目的,杨艳一律斥之为妖冶不经的狐狸精,将之低分罚下,只有那些相貌中等,身材长大,面白显得端庄的,才得以入选。 面白身长秀丽,看似端庄贤惠,是武帝的“儿媳审美观”,却并不代表武帝自己选女人的审美观,用现在的话说,武帝当然更喜欢那种性感的美女,也就是杨艳所说的那种狐狸精,因此武帝当然不太乐意。况且他也是主评委之一啊,杨艳的做法既不合心意,又太不给他面子,他终于忍不住了。 武帝这时已看透皇后的心意,知道再不表态他的性福就要毁在皇后手里了,所以当他看到一个姓卞的女人冉冉地从他面前过去时,他主动说道:“这个应该给她十分。” 那个女子美貌如花,娇艳异常,不由武帝不动心,可是杨艳说:“这个姓卞的是当年魏室的姻亲,三世后族,身份极高,她怎么能甘心做小?而且也不能这样轻贱了她,这个不行。” 原来还有这样的评分标准,武帝恨得咬牙。 后面又来了一个姓胡的女子,是镇军大将军胡奋的女儿,长得也非常美丽,但秉承了她父亲的气质,婀娜中有一种野性之美,杨艳犹豫了一下,终于把她放了过去。 哪知这个女子并不领情,当时凡是被选中的美女都要在手臂上拴上一块红纱,她一被系上红纱,想到此后将被锁在深宫,再也见不到父母,就忍不住哭起来,越哭越是声大,吓得周围的人都急忙劝她,说:“别哭,别哭,让皇帝评委听到了,可不得了!” 这个评委可是能杀人的。 胡奋的女儿反而大声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皇帝!”显见对这场选秀意见多多。 武帝原来是个受虐狂,他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女子,当下就真心喜欢上了。 接下来他见杨艳总有理由阻挠他的主张,索性弃权了,那杨艳自己做主又选了几十个美女以后,天已经黑了,她一回头,咦,武帝哪里去了?她却不知道武帝趁着她忙活的时候早迫不及待地把胡奋的女儿传入了寝房。 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那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没有人知道胡美女这一夜是怎么伺候武帝的,但从第二天一早武帝就把她封为了贵妃可知,武帝是相当满意的。 此后武帝就开始每天试验其他女子,结果除了胡美女就只有一个诸葛婉最合心意,于是又封了她一个夫人。 这个诸葛夫人终究不如胡贵妃更能得到武帝的宠爱,那胡贵妃自那一夜后,一切待遇服饰都只低于了杨皇后一等,远远超过其他的人,把武帝的心都笼了去了。 不愿意伺候皇帝的反而最得到皇帝的宠爱,这不能不说天下事无可琢磨。 杨皇后好悔啊,怎么就没想到会成了这种结果呢?把关不严啊,可谁又想得到武帝会偏好这口呢? 后悔嫉妒生气,三魔入侵,杨皇后不得排解,竟因此病倒了。 这一病就再也不起,可见杨皇后有多伤心。 毕竟是多年的结发夫妻,杨皇后跟武帝平时又关系很融洽,因此武帝很着急,他立刻遍召天下名医为皇后诊断治疗,自己也一天无数次地往皇后那里跑。 可是统统无效,反而日渐加重。 泰始十年秋,杨皇后终于在武帝的怀中渐渐咽了气。 武帝杨艳自结婚以来伉俪情深,之间很少有不和谐的地方,武帝当然悲痛莫名。 杨艳临终之时只求了武帝一件事。 那时杨艳只能勉强抬起头来,她说:“我没有好好地服侍你,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悲的,我死之前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如果你还能顾念旧情,你就答应我。”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一个怨妇对负心的情郎的遗言。 武帝当时已泣不成声,他说:“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我没有不依从的。” 杨艳的要求是,她死了以后,武帝要把她叔叔杨骏的女儿杨芷娶过来,立为皇后。 杨艳此举是因为胡贵妃得宠,害怕她死后傻儿子会为胡贵妃所害,因此她要武帝立亲叔叔的女儿杨芷为后,好对胡贵妃有所压制,同时保护傻太子,保护杨姓外戚的权力不被削弱。 是一个一举数得的举措。 但是杨艳说得很艺术,她说你如果能答应我,就可以“补妾遗恨,妾死亦瞑目了。” 她的意思是自己没有伺候好皇上,现在要求让杨芷代替自己只是为补充这个遗恨,这个遗恨如果不能补充,自己死都难以瞑目。 完全是出于对皇上的深厚感情。 武帝虽然有时候不怎么的,但对于杨艳的这些小心眼还是看得清楚的,但是以他对皇后的感情,生的时候都不肯去违拗她,他在这种时候又怎能说半个不字?他当即发誓答应下来。 杨艳一生做了三件大错事,这三件错事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三个罪恶,对于晋朝的罪恶。 第一件,坚持让傻儿子做了太子,第二件竭力说服武帝让儿子娶了贾南风(她在这件事上所做的不只是那几句话,她对武帝影响很大),第三件,就是让妹妹杨芷做了皇后。 傻儿子什么不懂,以致于让贾南风得以弄政,杨芷做了皇后,以致于杨姓外戚的权力越来越大,不可遏制,贾南风杨骏由此开启了晋朝的乱世。 这实在是插在晋朝心脏上的三把致命的尖刀,最后一把是在杨艳还剩下一口气的时候插上去的。 她是至死也要毁灭了晋朝的。 但是又怎么能怪她?她虽贵为皇后,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很多事是她的能力和见识想不到的。 武帝是一国之君,是真正的大权力者,可是他最终就能被一个没有什么见识的女人,为感情所左右,他其实是真正的祸首,以此而论他也真不是一个什么雄才,一个有道明君。 国家大事是可以当儿戏的吗? 凭心而论,武帝有很多方面还是可取的,但是他一方面又表现得如此糊涂昏庸,没有人想得通。 第十八章 齐王遭忌(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杨皇后死后第二年正月,即公元275年,司马炎颁昭大赦天下,改泰始年号为咸宁。 杨皇后死后,司马炎很伤心了一段时间,但是武帝当然不是情圣,不可能永远处在悲伤留恋的心境中,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就渐渐将杨皇后放下了。 杨皇后的死也有一项好处,那就是从此司马炎再不必顾忌什么人了,他喜欢怎样就怎样。 司马炎最热衷的事就是“天天当新郎,夜夜入洞房”,没有了杨皇后的制约,司马炎可以为所欲为了。 但是后宫里只有几百宫娥,这些宫娥又是经过杨皇后筛选的,太少动人之处,因此司马炎很快就厌倦了。 于是这一年司马炎又下令采选美女,供他享用。 这一次跟上次不同,声势很大,要暂禁天下婚嫁,必须要他选完了以后,自己不需要的,看不好的,剩下的,才可以在解禁后自行处理。 不得不再次感叹,做皇帝真好。 苦只苦了那些妙龄女子,她们并不都是希望嫁入皇家的,可是不管你怎么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甚至不管你是什么人,皇帝说这个话了,你就得无条件地服从。 这一次大选的结果武帝很满意,不但合乎自己的审美观,而且有五千之多,足够用一阵子的了。 可是美女够多了,皇帝不行了,什么人架得住这样天天不断地辛勤劳动,就是龙马也不行,到了咸宁二年初,皇帝竟因为操劳过度虚脱了。 不容易啊。 司马炎接连几天起不了床,奄奄一息,面无人色,大臣们慌成了一片。 不是怕皇上死了,你为色而死死得也值了,可是你一死,下面怎么办?傻太子狗屁不是,能领导了大臣和人民吗?这是不可想象的。 有很多人这时把目光投向了齐王司马攸。 这个司马攸是司马炎的亲弟弟。 司马昭的夫人叫王元姬,她的父亲叫王肃,在魏国也是一位侯爷,而她的祖父就是那位据说是被诸葛亮骂死的司徒王朗。传说中这个王元姬人很聪明,记忆力特别出众,能过目成诵,在家能孝顺父母,深得父母之心,出嫁后又相夫教子有道,“料事屡中”,算一个奇女子,对司马昭帮助很大。这个后来成为太后的王元姬,一共生了五个儿子,但最后只活了二个,一个是后来的晋朝开国皇帝司马炎,一个是后来被封为齐王的司马攸。 司马炎字安世,历史记载他长发委地,长得姿表过人,很具有明星的风范。最重要的是他还两耳垂肩,双手过膝,与刘备一样,是那种人猿大象的混合体,一望而知就是那种必然的帝王相。因为这个,贾充山涛等一般会看相的大臣,就对他特别推崇,特别巴结。 但是司马昭似乎对司马炎的这种长相并不感冒,由此看来或者是司马昭不会看相,或者是司马炎并没有这种长相,只是后人的附会编造(难以想象人长了这种相貌会是一种什么形状),总之司马昭喜欢的不是这个“非常相”的大儿子,而是那个温而文雅,亲善好施,儿童时代就很出奇,及大后饱阅经籍,才名籍籍的二儿子司马攸。 按照封建时代立嫡以长的制度,司马炎无疑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但是司马昭既然特别钟爱司马攸,因此就想破坏了这个规矩。司马昭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破坏规矩的手法也高人一等,他的大哥司马师没有后人,于是司马昭就把司马攸过继了给他,并且经常在人前人后叹息道:“天下是我大哥的天下,我不过是沾了我大哥的光才得以成事,我百年以后,应该把天下还归我大哥的继子,这样我才能安心啊!” 说得多好。 可是司马师的继子不是你的儿子吗?如果司马师有后代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还这样说。 司马昭把二儿子过继出去,再说了那番话后,便觉得自己占尽了道理,从此更无顾忌,他每次一见到司马攸就拍着自己的晋王宝座说:“这是属于桃符的(司马攸小名桃符)。”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司马昭之心,又一次路人皆知,司马昭的文治武功都不错,做起事来很有办法,可是每一回最后都弄到路人皆知,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搞的。 可是不路人皆知行吗?有办法不路人皆知吗?不这样怎么去试探别人,说服别人,压制别人,让人们属意司马攸。 这件事起初没有引起多大动静,但到了真正要确立世子的时候,反对的呼声就出来了。这一次居然有一向唯司马昭是从其时已经封侯的贾充,其他还有左长史山涛,司徒何曾,尚书令裴秀等等,都是司马集团的重量级人物。 他们反驳劝阻的主要理由就是“废长立幼,违礼不祥。”并讲了了很多废长立幼导致严重后果的故事给司马昭听。袁绍刘表的故事恍在昨日,不由司马昭不惊,况兼司马昭终究是一个比较出色的政治家,不是一个短视但知感情用事的昏庸之徒,他权衡利弊之后,终于打消了先前的念头,让司马炎继承了他。 司马炎确立为世子,看似是制度和帝王之相的胜利,其实不然。 司马昭属意于司马攸的事,司马炎当然不会不知,他岂会甘于屈服,让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就这样从手边滑走?相比较而言,司马攸更属于那种气息浓厚的艺术家,而司马炎却更像是一位天生的政治家,从他开国初几年在政治上的表现和作为看,司马炎更具有老司马家优良的政治家本性。司马炎有这样的本性,同时也有一副宽厚仁慈的外表,再加上他年龄较大,在官场军队中摸爬滚打的时间早司马攸十多年,因此他能够扶植起众多的亲信成为他的臂助,对付起他弟弟来当然游刃有余。 这些,当然也是司马昭不能忽视的,不这样做的后果可能很严重。 第十九章 齐王遭忌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司马昭在众多的呼声下,出于种种考虑,终究确立了司马炎为世子,但是司马昭最初的想法却留下了一个后遗症,那就是司马炎一旦不行了,他的儿子又没有继承大统的能力,有心人就很容易把心思用到齐王身上去。 以齐王的道德学问威望,他似乎也的确是最好的继承人选,而且有先帝的理论在,这也是合理合法的。 却没有人能想到司马攸最终会因此送了命,他老爹应该算是罪魁祸首。 有一个叫夏侯和的人是这种观点的支持者。 这个夏侯和是魏国大将军夏侯渊的儿子,这个人在《三国演义》第102回登过场,很有韬略,曾经向司马懿主动请命出击,两退蜀军,缴获过诸葛亮的木牛流马。他那次缴获木牛流马后,曾进言要司马懿斩了俘虏的那百余个蜀兵,但是司马懿没有听从他的。 可见这家伙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现在夏侯和在晋朝做河南尹,就是杜预以前的那个职位,也就是首都城市洛阳的最高长官,这个人有见识,当然就知道司马攸比傻太子好,心狠手辣,也便胆子大些,因此他这时直接就跑去跟贾充说:“太子是你的女婿,齐王也是你的女婿,两个一般远近,现在皇帝病重,面临继承大事,从才德而论,你应该当机立断支持齐王。” 贾充是晋朝的相国,声名权威显赫,武帝之后当然谁能获得他的支持,谁就最有胜算的把握,但是夏侯和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贾充家里郭槐说了算,齐王妃是贾充的女儿,却不是郭槐的女儿,她的女儿是太子妃。 因此贾充“默然不答”。 就在大臣们忙忙活活,杞人忧天的时候,武帝得了良医医治,身体康复了,活过来,又出来了。 本来以为没什么活头的武帝活过来,复出了,这就预示着要几家欢喜几家忧了。 有喜欢齐王的,就有憎恨齐王的,有拥戴齐王的,就有反对齐王的,事情总是在矛盾对立中发展的。 当初反对司马昭立司马攸为世子的几个人一般不会很乐意看到齐王即位,这几个人大约更多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还不至于恨,但是被齐王打击厌恶的几个人就不一样了。 这几个人主要又是以荀勖为代表。 齐王司马攸是一个正直之人,因此就与善于阿谀的荀勖等人格格不入,遭到了他们的忌恨,武帝病重时,群臣汹汹的议论,可把荀勖等人吓坏了,这要是让齐王做了皇帝,那还了得?那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吗?但是那时候他们也只能静观其变,暗地里做着打算,现在武帝出来了,没有事,荀勖等人有了机会了,他们当然不能放过这个**难逢的进谗机会。 必须要痛打落水狗,不打倒他,荀勖他们头上就永远悬着一把利刃。 荀勖指使越骑校尉冯紞对武帝说:“陛下洪福齐天,病体安康,可喜可贺,但是我今日为陛下庆贺,他日却为陛下担忧!” 冯紞制造的这个悬念当然让司马炎惊异,他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冯紞却还半吞半吐,好像很难出口地说:“陛下前面立太子,当然是出于立嫡以长的传统,但是有很多人不太赞同,我很为太子的将来担忧。” 话还是没有说清楚,武帝又问,冯紞才说:“前些日子陛下龙体欠安的时候,朝廷百官都归心于齐王了,陛下试想一下,您千秋之后太子会是一种什么结果?” 武帝一愣。 齐王的前事司马炎肯定还是耿耿于怀的,冯紞的话怎能不引起他很大的震动?兄弟之亲是怎么也比不上父子之亲的,司马衷做不成皇帝,武帝也未必愿意让位于弟弟,他还有其他的儿子。 冯紞趁机说道:“我为陛下计,陛下莫如使齐王归藩,回他的属国,这样就可以避免后患。” 冯紞当然明白现在将齐王一棍子打死是不可能,因此就想把他先调离洛阳,以后慢慢收拾。 武帝暂时没有表态,他先让人把事情调查了一下,知道了夏侯和对贾充所说的话,就先把夏侯和降了职。 这是一个警告。 你夏侯和没等武帝咽气,就忙着鼓捣人家儿子,这样处理你也算宽宏大量了,冤的是贾充,他只是听了听夏侯和的话,“默然不语”,就被武帝罢免了兵权。 武帝不知道他心里真正怎么想的,当然不能不防。 齐王最冤,他自己未必有夺武帝皇位的意思,却因为别人的拥戴遭到了疑忌。 武帝派人去察看齐王,见他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找不到什么把柄,这一次就没有跟他计较,但是事情当然不会就这样了结。 你何必表现得那么好呢?难怪那么多人愿意做傻子,做坏蛋。 第二十章 新皇后也姓杨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晋朝大军这些年跟树机能打打停停,一直没有歇着,武帝在咸宁二年病好以后,又换了一个汝阴王司马骏受职征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军事,跟树机能继续玩下去。 同时又把都督荆州军事的羊祜升为征南大将军,专门对付东吴。 做完了这些事,武帝又开始张罗娶媳妇了,杨皇后的话他还没有忘,这个信用是不可以不讲的,因此杨皇后二周一过,杨芷便在咸宁二年底,过门了。 这个杨芷原来也的确不错,十八岁,很美丽,也很温柔温顺,守妇道,武帝跟她的关系又到了从前跟杨艳的程度。 他应该很感激杨艳吧。 新皇后的父亲杨骏原先是镇军将军,现在晋升为车骑将军,并封为临晋侯,杨骏的弟弟杨珧也随之领职卫将军衔,一门俱荣。 这本来是一件应有之事,一件大好事,但是却让杨骏的弟弟杨珧害了怕。 杨珧在那个时代声望很高,远超他的哥哥,他后来和哥哥杨骏,弟弟杨佻在历史上被并称为“西晋三杨”,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但在这时候还很知道谨慎,知道害怕,害怕什么呢?他对武帝上表说:“从古到今,一门二后,没有一个能保全家族的,况且我们兄弟功微德薄,怎敢受这样的隆恩?”因此坚持辞职。 杨珧是有先见之明的,人的权势一大,往往恃宠而骄,做出出格的事,遭到别人的忌恨,惹来大祸,他既知道这点,可后来还是走了前人的老路,以致全门被灭,敢情他后来又忘了这些吗? 后来杨家在晋朝说一不二的权势也真足以使人忘记一切。 或者他也是有所恃的,他预先为自己留了后路,武帝不准他辞职,他便要求道:“那我请求陛下把我的上表留藏在宗庙里,作为我心迹的证明,希望可以为我免祸。” 意思是说,如果将来真发生了我预料中的事,大家应该知道我是一直如履薄冰的,大家就应该因此原谅我,不跟我计较,这家伙很狡猾。 武帝果然把他的表文留在了宗庙。 杨骏就全不管这一套了,老子女儿是皇后,天下就有半个是我们杨家的,老子在乎个鸟?因此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傲慢自大,作威作福,爱咋的咋的。 这事后来引起了尚书郭奕的警惕注意,他因此对武帝说:“杨骏这个人气量狭小,没有大本事,不应该对他如此重用。” 郭奕就是《三国演义》里那个著名的郭嘉的儿子,很小的时候就名声很大,竹林七贤的山涛对他很为看重,羊祜曾经多次亲自去看这个少年,对他佩服得不得了,他在魏国的时候没有得到什么重用,到了晋朝官至尚书,但也没有做出什么大事,在这样的一个朝代他也难有什么作为。 郭奕说这个话的时候已经是在武帝太康年间,做了尚书,杨骏的下场这时候他已经预料到了。 武帝当然对他的话没有采用,他是惯于感情用事的。 那个胡贵妃的父亲胡奋也来多话,而且是直接对杨骏本人说的,他见杨骏摆谱摆得太大,因此说:“哥们,你是靠着女儿得以显贵的,你现在就已经够不错了,你还要得陇望蜀,再增奢侈吗?历观各朝豪门,与天家通婚,惨遭灭门的,不知多少,你若不知进退,恐怕也是早晚的事。” 他却是与杨骏同病相怜,出于一番好意。 那杨骏说:“你的女儿也嫁入了皇家,你怎么跟我说这个话?” 胡奋笑了,说:“我的女儿虽然也入了宫,但是她只配给你的女儿做奴婢,我怎么能跟你相比?而且我家女儿在宫,对我们家并没有多少改变,哪能有你们家这样显赫,为天下侧目?我劝你还是想想我的话。” 胡奋其实也有摆谱的理由的,即使不如杨骏,也可以比一般人强,他是真谨慎,他能把这样的话说给杨骏听非常不易,但是杨骏却不领情,反而以为这个老朋友是在嫉妒他,吐得全是酸水,因此很不高兴地走了。 他走的是一条不归路。 杨珧贵为国戚,在这一年开始为舅子分忧了,他提出说:“古时候分封诸侯,是为了藩卫王室,可是现在被封的诸王,都居于京师之地,实在起不到应有的作用,陛下应该把他们一律安排出去,做他们应该做的。而且散屯在边疆的外姓将领,不是都那么忠心,可以依靠的,应该多安插一些我们的亲戚,作为监制。” 武帝当初大肆分封诸王,就是为了弥补前朝魏国压抑宗室,导致皇帝孤立无援被权臣篡位的弊病,现在能让宗室诸王起到更大的作用,正是他之所愿,亲戚到底是亲戚啊,想到一块去了,因此武帝立刻照办。 于是武帝就自己把国家瓜分了,按人口分成了大小不等的国中之国,大国置三军五千人,中国置二军三千人,小国置一军一千五百人,各王既是属国的最高行政长官,也是最高军事长官,限日让诸王各归属地。 诸王却都不愿意去,洛阳是一个繁华富贵地啊,大家在这里享福已经习惯了,谁愿意出去吃苦?而且按照以前的惯例,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各镇一方的诸侯,其实大小事包括任命一个低级官员也必须得朝廷点头,没有多少油水可得。他们却不知道这以后是不一样的,朝廷的势力在这以后将由于一些乱事,慢慢地被削弱,他们的自主权将渐渐扩大,到后来竟能将皇权架空,凌驾于其上,各自为战,真正地个个成了小皇帝了。 他们这时候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野心的,但是后面等他们渐渐硬了翅,他们就都成了野心家了。 这些本为抵御外侮,防备士族野心家的宗室诸王,最后却自己成了野心家,把中心的老母蚕食了。 武帝为了巩固皇权,大封宗室为王,为了藩卫王室,让诸王统兵各居要地,并各握各处的军政大权,结果适得其反,这些宗室后来各自成为了独立的政治集团,为了扩充势力,互相倾轧,最终酿成了“八王之乱”。 这是武帝始料不及的。 宗室暗弱,容易为外人所乘,宗室太强,则又容易架空皇权,野心的狼是无处不在的,防不胜防。 魏国疏于防外,晋朝失于防内(当然这不是它们唯一的原因),最终导致了灭亡,这其实是一个一家一姓的封建帝国难以回避的大问题,是它们的瓶颈。 个人的权力得不到有效控制,一旦超出了某种范围,对于最高权力者就可能是灭顶之灾,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现代企业,尤其是家族企业似乎也存在这样的问题。 是司马炎亲手种下了“八王之乱”的种子,所以人们说司马炎创建了晋朝,也亲手葬送了晋朝。 (本书第一卷基本上实在做一些必要的交待,真正的故事将从武帝死后,贾后专政,八王之乱开始,喜欢看故事的朋友请暂时忍耐一下。求票求收藏,谢谢大家。) 第二十一章 这个疯子叫孙皓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历史的车轮正在滚滚向前。 历史有起点,也终将有终结,似乎没有可以永存的东西。 历史的起点带给人无限的神秘,无尽的思考,而未知的终结却一想到便使人不由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失落,怅然。 但历史全不管这些,它滚滚向前,面无表情,将一切都兼蓄并存,不挑剔,不抛弃,也决不停顿。 什么都不能影响它,什么善恶美丑,什么高低贵贱,什么偶然必然,什么爱恨情仇,什么家长里短,什么大起大落,什么曲曲折折,什么都与它无关,它只是一个时间的载体,一个忠实无比的见证者,一个忠实无比的记录员。 永远匀速前进,冷静客观。 不,是冷漠,客观冷漠,不批判,不纠正,不管理,不思考,象最坚硬冰冷的石头一样,无爱无恨,任你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我自岿然不动,心无纤波。 它本无心,无心怎有纤波?批判纠正管理思考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本是人类自己的事,与它何干? 所以我们总也无法避免一次次地看到重演的历史,象重复做着一个同样的梦,我们总是失望无奈地看到那些我们喜欢的人痛苦遭罪,那些我们厌恶憎恨的人幸福愉快地活着,那些不该发生的事一再发生,无数美好灰飞烟灭,无数丑恶复生繁衍。 我们能做的便只有情绪的发泄吗? 历史让我们迷失,我们甚至不能知道怎样活着才是正确的,是结果重要,还是过程重要,是目的重要,还是手段重要,是现在重要,还是将来重要,在这种基础上,我们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偶然决定了历史,还是必然决定了历史,或者是它们共同? 偶然的东西有时候为什么可以取得那么辉煌的成果,有那么长久的存在? 历史实在是太公正公平,又太不公正公平了。 当西晋正在努力整顿,暂时取得表面上的繁荣安定的时候,它身边的东吴却在吴主孙皓的带领下,正在大张旗鼓轰轰烈烈地为自己掘着深不见底的坟坑。 怎么说司马炎也是做过一些事的,他在开国之初也曾竭力想有一番作为,他的宽厚使很多人看到了希望,他的宽厚和无为,有效地化解了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以来的种种戾气,使人们多年的恐惧,憎恨,厌倦,愁怨,疲累渐渐得到了缓解,有了喘息的机会。 司马炎的无为对上下两个阶层都具有麻醉作用。 一切听凭自然,那么士族的统治地位就得以平稳保持,他们尽可以悠哉悠哉地活着,一切都是天命所归,老百姓就该各守本分,听天由命地活着,只要不欺压他们过重,不至于让他们活不下去,他们一般也是很好说话的。 司马炎采取的一系列经济措施,在社会相对稳定的情况下,老百姓的生存条件也的确比以前好了些。 西晋这所有的措施虽然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实施,成效也并不显著,但是它暂时的表面上的局部上的稳定繁荣也足以使东吴人感到羡慕了,因为相比较之下,他们活得也太不像样了。 早在孙权后期,由于赋役苛重,吴国人的不满和反抗就已有所发展,社会矛盾日益加剧,晚年的孙权更是“性多嫌忌,果于杀戮”,搞得朝臣人不自安。孙权死后,围绕继位和权力问题,引发了一连串的宫廷内争和帝位更迭,进一步加剧了吴国的混乱,等到吴元兴元年(264年),孙权之孙乌程侯孙皓被迎立为帝后,那情况就更糟的没法提了。 那个局面只能用全国上下跟疯子共舞来形容。 这个疯子就是孙皓。 这个疯子可不是一般人,是东吴的皇帝,最高权力者,与这样的一个疯子共舞,好人也得变疯。 好人被逼疯的滋味是没法言叙的。 孙皓本来是没资格做皇帝的,他的前任孙休有一个儿子,孙休临死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他把儿子的名字写到一张纸上,算是立了遗嘱,但是他的托命大臣丞相濮阳兴和左将军张布却在他死后变了卦。 这两个人跑去跟朱太后说:“现在局势不稳定啊,蜀国刚刚被灭,魏国虎视眈眈,交趾(今越南北部)又在造反,太子年纪这么小,恐怕难以担当起这样的重任,为国家计,我们应该另立 一个年纪较大,德才兼备的人才行。”那朱太后很好说话,她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得社稷大事,你们就看着办吧。” 她这一好说话,就把自己的命东吴的命给葬送了。 孙皓在没做皇帝之前,表现得很好,人聪明能干,也有分寸,他在做皇帝的头几天,也很像那么回事,又是开仓赈贫,又是减省宫女和放生宫内多余的珍禽异兽,弄得东吴人人都喊:“拨开云雾见青天了啊,真是个好皇帝!”可是孙皓刚一得到这个“令主”的美名,就完全变了个人。 他大概很不喜欢这个美名,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老子本是混蛋流氓,你们拿这个来赞美我,很明显是想让我按你们希望喜欢需要的样子来做人做事,你们这不是在压制老子的本性吗? 你们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就让我吃苦,你们也太自私了吧? 不,老子决不这样虚伪地活着,老子决不能让你们得逞,老子要痛痛快快地做人,痛痛快快地做皇帝。 孙皓做皇帝以前被压抑的本性现在由于权力的真空被释放了出来,这种本性因为被压抑得太久,因而爆发得非常猛烈,扭曲到令人震惊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的本性就是残忍暴虐好酒好色,自知有己不知有人,有国家,有社稷。 濮阳兴张布一看不对,这家伙怎么是这么个东西,后悔了,连忙就好言相劝。孙皓不乐意了,你们两个不要以为你们有拥戴之功,就有权力随便压制人的本性,限制人的自由了,别人不自由毋宁死,我不自由就让你们死,于是他便把这两个大臣杀了,捎带着夷了他们三族。 这样两个对孙皓有大功的辅佐之臣都抬手就杀了,什么人还再敢管孙皓的事?孙皓因此更得以为所欲为。 这些人暂时不敢说话了,孙皓找不到人杀,于是就找毛病杀朱太后,杀前任孙休的儿子,免得他们胡说八道,以后有机会翻身。 杀完了这几个,大家更怕,大家一怕孙皓没有项目闹了,就想到请大家喝酒,你们跟我喝酒我总能找到病吧?没病我就制造病。这孙皓很有创意,他规定凡被他叫来喝酒的,不论酒量大小,一次必须要喝下七升,喝不了要杀,喝醉了也要杀。 一边喝着还要互相揭发对方的过失,不揭发也要杀,于是大家为了自保,就拼命互相攻讦,实在找不出事来就胡编乱造,无中生有。 孙皓在上面乐得哈哈大笑,被揭发的如果有犯了他的忌的立刻就杀了,也不管是真是假。 他就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有一个叫韦曜的大臣孙皓很喜欢,他唯一对这个人很照顾,知道他只有二升的酒量,特意恩准他有时候可以以茶代酒,据说以茶代酒就是这么来的。可是这个人很不识趣,人家孙皓对他这样好,他还是改不了耿直的毛病,在奉命记录关于孙皓之父南阳王孙和的事迹时,还是秉笔直书了他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于是孙皓终于还是把他也杀了。 可以说孙皓的酒是天底下最难喝的酒,他最大的功绩应该是为东吴培养了一大批绝代酒徒。 孙皓杀人的方法是很多的,例如挖眼睛,剥面皮,砍双脚,等等等等,花样百出,显见他是一个不甘平庸的人。 丞相濮阳兴杀了,将军张布杀了,中常侍王蕃喝醉酒杀了,会稽太守车浚请求赈灾,被认为是沽名钓誉,杀了,中书令贺邵敢劝他,用烧红的锯条割他舌头,尚书熊睦不长脑子,也跟着说,用刀背砍他脑袋,不砍个血肉模糊不算完。。。。。 据说,人家孙皓把江水引到宫里来,也不只是为了美化环境,它还有一个功用,那就是可以随时把不愿意看到的宫女砍一刀,扔到水里去飘走,节省土地。 光能杀能喝这还不行,还不足以显出孙皓的威风能耐,不能让东吴死得太快,孙皓后宫的美女已经看都看不完了,他还要禁止天下婚嫁,尤其要大臣们为他把所有的女儿一直留着,只有他没看中,不需要的才可以嫁人。 如此一来,东吴人还怎能不人心惶惶,离心离德?到后来孙皓的亲叔叔孙秀也害怕了,不敢跟孙皓混了,跑到魏国去了。 至于孙皓在东吴“国无一年之储,家无经月之蓄”的情况下,做出的那些大兴土木,极尽奢侈的壮举也不必多说了,五十步笑百步,都不过是他加速自杀的一些招数罢了。 哪一样都足以要了东吴的命。 第二十二章 西陵之战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其实无论东吴自己怎么样,西晋都是不可能放过它的,所不同的就是动手的时间迟缓,获得的难易程度不同。 武帝新媳妇娶了,国力也强盛了许多,东吴又是那样一种形势,战争似乎益发不可避免。 著名的军事战略家美男子羊祜这几年在荆州也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他干的相当不赖。 当时的荆州其实有两个,一个是西晋的荆州,一个是东吴的荆州。 西晋的荆州包括今天的陕西、河南的一小部分和湖北北部地区,吴国的荆州则有今天的湖北和湖南的大部分地区。晋吴间的边界线以荆州为最长,所以这里是灭吴战争的关键地区。 羊祜在这里开荒垦田八百多亩,先解决了军粮问题,他来的时候荆州部队只有百日存粮,而现在军粮足以够十年之用了。 军粮自给自足,老百姓的负担自然减轻了不少。 此外,羊祜又大量开办学校,兴办教育,广施德政,安抚百姓,得到了老百姓的绝对拥护。 老百姓安居乐业,后方自然安定,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战争和治国的首要方略。 这些东吴的老百姓当然也看得到,羡慕啊,羊祜爱心泛滥,对他们一怀柔,他们好多便弃暗投明,一步跨国国界线,成了晋朝的人了。 荆州的气象为之一新。 这些当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不是大才略大人格的人是做不到的,可以说晋朝伐吴战争的迅速胜利与羊祜做的这些努力是分不开的。 羊祜是一个渴望建立丰功伟业的人物,能够将晋朝的统一大业在自己的手里完成,羊祜是梦寐以求的,但是竟不能够。 羊祜最初的阻力在东吴本身,在陆凯陆抗两兄弟身上。 陆凯是东吴名帅陆逊的族子,此人陈寿在《三国志》里评价说:“忠壮质直,皆节梗梗,有大丈夫格业。”他品格如此,又是一个内政上的大才,孙皓在濮阳兴后用他做了左丞相。 陆氏家族在东吴代表了一种势力,势力很大,不止于声望,还有实际,孙皓用他做丞相也是不得不为。孙皓残虐无道至此,陆凯耿直如此,但是孙皓可以不听他的,却不敢轻易动他,连他的后代子孙都不敢动,可见陆氏在东吴是怎样一种地位。 孙皓虽昏,但他用了陆凯做丞相,有公忠体国的陆凯为他张罗国事,收拾残局,东吴就仍有残喘的理由。 围绕着陆氏家族围绕着陆凯,东吴就仍有一股势力为东吴卖命。 羊祜要跟东吴开战,就要面对这股势力,这股势力当然不可小觑。 因此羊祜在这时候只有等待,一方面积极准备,一方面等待机会。 陆凯不久就死了,羊祜正要动手,却又来了一个陆抗。 陆抗是陆逊的亲儿子,孙权的外孙,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军事家,而且跟他父亲族兄一样,都对东吴忠心耿耿。 他们整个家族都是忠心于东吴的,虽陆抗的父亲死于孙权之手,遭孙权打击而忧愤致死,但陆抗不改其忠。 陆逊死时陆抗二十岁,孙权拜他为建武校尉,领陆逊五千士兵。二十岁的陆抗葬完父亲,还都谢恩时,针对以前杨竺告发其父的所谓20条罪状,向孙权逐条对答,为父亲辨明了冤屈,从而使孙权在临终之时非常愧疚,流着泪对他说:“我从前听信谗言,对不起你父亲,也辜负了你,那些奏章我都一把火烧了,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了。” 以陆逊之能尚不能让孙权释疑,而二十岁的陆抗做到了,可惜陆逊已死。 陆抗来到荆州前沿是因为一件偶然事件,他来了就给予羊祜当头一棒,因为他和他的这一棒,东吴又得以残喘了几年。 事情是这样的。 东吴凤凰元年(272年)八月,吴帝孙皓忽然给昭武将军、西陵都督步阐下了一道诏书,让他回都另任职事。 这大臣换防内迁的事本来很正常,可是到了孙皓这里就不能让人放心了,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那步阐世代都是西陵镇将,他无缘无故忽然得了孙皓这样一道诏书,怎能不怕?他疑心自己是得了谗言,要被孙皓骗回去杀了,因此一咬牙就举城降了司马炎。 司马炎当然好高兴,好高兴,马上封了步阐一个卫将军的职位,并让他照旧都督西陵军事,但他也知道,步阐把西陵给了他,人家老孙家肯定不乐意,只要老孙家不乐意,步阐给他的就只能是一个名义,这个接收大员并不是容易当的。 因此他就兵分三路,一路由荆州刺史杨肇率领直奔西陵(今湖北宜昌西北),接应步阐,一路由车骑将军羊祜率领攻向江陵(今属湖北),一路由巴东监军徐胤率领进发建平(郡治秭归,今属湖北),作为牵制救援。 水陆并进,后两路即是牵制救援,又试图将西陵周围的障碍扫清,不然即使步阐得救,西陵仍难稳固,司马炎得到的就只能是一个政治影响和包括步阐在内的降兵降将。 其时陆抗已是东吴大司马,总督信陵、西陵、夷道、乐乡、公安诸军事,那西陵是东吴的门户,步阐举城而降,后果相当严重,因此陆抗急遣将军左奕、吾彦、蔡贡等部进围西陵。 陆抗当然也知道西晋不会对步阐坐视不管。 陆抗的部队急如星火,西晋大军日夜兼程,战争最能体现出时间的宝贵。 司马炎兵出三路,以攻为攻,以攻为救,陆抗腹背受敌,在这种情况下,陆抗稍有不慎,不但西陵难保,门户洞开,很可能晋军就将长驱直入。 愈在这种时候愈能体现出一个军事统帅的杰出才能。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三章 西陵之战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陆抗的部队得地利之便,自然先到西陵,兵临城下,陆抗命令部下不准攻城,立刻在自赤溪至故市(今湖北宜昌)一带各自构筑高墙,经营防御。 防御晋朝的援兵。 这算什么事啊,部队奉命急如星火地奔突到这里,正要乘着锐气一举将步阐拿下,步阐一旦拿下,西晋援兵自然无功而退,兵贵神速,谁抢到先机谁就是最后的赢家,长官怎么舍关键大计而不用,反而只围不打,让我们做起苦力来了呢?吾彦等人非常不理解。 可是军令如山,理解也得执行,不理解也得执行,而且陆抗严令,修筑防御急于攻城,必须争分夺秒,昼夜不停,这当然是相当辛苦的,将领们不理解,士兵们也怨气冲天,吾彦等人终于忍不住了。 忍不住就上诉。 陆抗说:“西陵是我们的门户,多少年来我们一直对它尤其重视,我来之后,又对它做了很多完善,城坚墙厚,兵精粮足,守城器械完备先进充足,这就是我们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此城急切之间绝难攻下,我们一旦不做防御,但全力攻城,则城既难下,西晋救兵又难以阻挡,内外受敌,首尾不顾,我们势必惨败!” 陆抗是统筹全局的统帅,乱既不行,着眼于一点也不行,他的思虑和眼光自然深长而广泛而独到,可是众将偏不信这个邪,他们不信他们没有能力迅速攻下西陵,而且速下西陵也的确是战争的关键,因此他们坚持要打。 陆抗为了让众人心服,能够完善实施他的作战计划,于是让他们试了一下,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西陵城的防御能力大大超出将领们的认识,只徒然牺牲了很多士兵,浪费了时间。 西陵城本是陆抗为了有效地防御外敌而完善的,现在反倒成了别人的利器。 众将这才定下心来,全力构筑防御。 陆抗在西陵大筑防御工事,羊祜大军正在向江陵逼近。 当时陆抗坐镇乐乡(今湖北松滋东北),遥控西陵,眼看着羊祜逼近江陵,他却不理不睬,一转身亲自去了西陵。 徐胤率领的西晋水军是不足惧的,水战一直是东吴的强项,西陵有吾彦等东吴出类拔萃的将领按照陆抗的战略一面围城,一面积极防御,似乎也不劳陆抗挂念,而羊祜大名在外,是精锐之师,有五万之众,这本是最该他亲自应对的,可是他却亲自去了西陵。 这又让部下不理解。 江陵有失,又将是一个满盘皆输的局面。 羊祜五万大军首先面临的是运输问题,江陵地势平坦,道路通畅,你虽然预先让人将道路破坏殆尽,让羊祜失去地利之便,以便赢得时间,但是这足以恃吗?道路是可以再修的,他的速度虽然慢了些,但是如果他攻下江陵在你攻下西陵之前,无疑将全线动摇。 你虽然又命令江陵都督张咸修筑大坝阻住江水,准备水淹晋军,但是它一定能如当年关羽关云长水淹七军那样一奏奇效吗?如果羊祜知道了,先破坏了大坝怎么办?你也太小瞧羊祜了! 羊祜果然探知了陆抗的计划,陆抗的计划一旦成功,他的部队将损失惨重,因此破坏大坝在他势在必行。 羊祜并不讳言他要破坏大坝,他很明白地告诉东吴军,你们的阴谋我已经知道了,我不会让你们得逞,我现在就去炸了它。 羊祜也很奇怪,东吴的计划是一个秘密,水淹只有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才能奏效,你知道了是你的幸运,但是你知道了,就应该假装不知道,让他们还把它作为一个秘密武器握在手中,因而沾沾自喜,或者因为对这个武器期望过高,不再做其他打算,或者真以为它是个绝对的秘密,而疏于防范。 期望过高,不做其他打算,你就可以巧施妙计,另找途径,暗度陈仓,疏于防范,你就可以趁他们不备,神兵天降,神不知鬼不觉地毁掉大坝,让他们吃一个哑巴亏。 可是你居然要预先说出你的计划,难道是怕人家不因此增派兵力坚守死守吗?是怕自己得手的太容易吗?你只要无法破坏了大坝,要从这里走,人家不管你知不知道,还是要淹你一下的,不信你的人都是奥运游泳冠军得主,游泳冠军也受不了这样的激流。 真不知道这些威名赫赫的大人物的脑子是什么做的,竟自负到傻子的地步吗? 东吴守将一面调兵遣将誓死保卫大坝,一面飞报陆抗。 陆抗的命令是把大坝毁了。 这命令更匪夷所思,东吴守将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人家要来毁坝,你竟然还要帮忙?你辛辛苦苦地把它筑了起来,又自己要把它毁掉,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不水淹晋军了吗?原来你跑到西陵去是害怕羊祜,居然怕成了这样!人家一说要毁坝,你怕抵挡不住人家,被人笑话,急忙就吓得自己先把它毁掉了。 怪不得羊祜要把自己的意思先告诉你! 陆抗不是脑子进水了,就是有通敌嫌疑,或者是传令兵把命令传错了,东吴守将不敢置信,再报,再请示。 这个守将为人很严谨,适合做科学家。 陆抗的命令还是毁掉,而且必须毁,动作越快越好。 只得毁掉了,江陵一地悉成水城泽国,汪洋一片。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请大家支持!) 第二十四章 西陵之战 (3)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令众将们诧异莫名的举动,却是羊祜陆抗斗智的结果。 羊祜细作报告羊祜,东吴军筑坝挡水,羊祜自然明白陆抗的用意,羊祜不忧反喜。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人行路不但可以骑马步行,也可以坐车坐船,羊祜正愁部队行进缓慢,运输困难,陆抗阻住的江水反让他看到了希望,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水路运输将使他事半而功倍。 战争局势千变万化,处处死路也处处生机,优秀的军事将领总善于在千变万化的局势中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以变制变,出奇制胜。 墨守成规,僵化呆滞,在生活中成就不了任何事,在战争中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羊祜害怕陆抗会看透他的想法,会因此放弃水淹的计策,因此他就把自己扮作了一个傻子,扬言说要破坏大坝,以坚定陆抗的决心。 按常理,他越重视这个大坝,越拿这个大坝当回事,越说明大坝对他的威胁巨大,陆抗也就越不能失去这个大坝。 羊祜还是小瞧了陆抗。 陆抗为人正直,有一定头脑,善于治军,这就是羊祜这时对陆抗的认识,陆抗在西陵之战以前,他的卓越的军事才能并没有机会得以充分显示,也不怪羊祜轻视。 陆抗建筑那个大坝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水淹晋军,那么大的工程很难不被人察觉,对方不是傻子,他自然不会傻呆呆地把脑袋往枪口上撞。 但是这里是必经之路,你不敢从这里过,你就无法完成救援任务,你要从这里过,你就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这个计划能不能淹死人,能淹死多少人先不说,那水一旦放开,道路的破坏将更加加剧。 这就是陆抗想要的效果,尽量延缓羊祜军的行进速度,赢得时间。 这一点羊祜当然是知道的,那水一旦放开,无论是那种结果对他都是一种损失,可是他居然扬言要破坏大坝,说得那么大声,好像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陆抗脑子灵光一闪,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人在西陵,眼睛却始终在各个战场之间梭巡不定,随时准备应付各种变化,完善弥补所有计划,即使羊祜不这样扬言,他也可能很快发现这个漏洞,但羊祜的扬言却使陆抗更早地发现了这个漏洞。 如果羊祜用一小部分部队吸引东吴军,进而全面控制大坝,暗地里却让大队由水路进发,这个危险就大了。 羊祜的扬言无疑就是在掩饰他的这个意图。 自己的计划反倒要成为羊祜的助力吗?大坝只有提前放水了,而且必须要快,于是陆抗下达了一个令部下楞成一片的命令。 羊祜弄巧成拙,结果只能从陆路运输,一边修路,一边运输,延时费力,以致五万大军供给困难,不能全速前进,完全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步阐被陆抗围杀。 羊祜军被阻在江陵之外,陆抗命令张咸固守江陵,又派公安都督孙遵于长江南岸机动,防备羊祜军南渡,水军都督留虑、镇西将军朱琬则负责拦截晋徐胤水军顺流东下,他这才自帅大军一心一意开始对付杨肇。 晋军东吴军这次战争的重点都在西陵,陆抗把西陵牢牢包围起来,把敌人的援军能消灭的消灭,不能消灭的则用各种办法阻在途中,使其难以发挥真正的作用,然后在西陵暂时处于孤立无援的形势下,全力攻打,这种战术就是“围城打援”的战术。 西陵之战在军事史上非常有名,后来**领导的人民军队曾多次运用过这个战术,合理借鉴,推陈出新,创造了许多显赫的成果。 陆抗亲自到西陵指挥战斗,正因为西陵才是战争的重点。 而且,江陵也是一座城固兵足,急切难下的坚城,足可以抵挡一时,况且陆抗又在那里做了那么些准备。 同时,江陵的地理位置,西陵的平坦地势,也只可以做一时抵挡之用,不可以过分依赖,作为长守之地,敌人即使能把它陷落,也容易复失,相对来说,损失较少。 在陆抗的谋划下,羊祜实在也不可能在西陵战役结束前,拿下江陵。 而西陵的地理位置更为重要,又是争夺的焦点,这次战争的主战场,如果西陵有失,不但战争目的尽失,而且西陵附近的群夷必会趁隙发动,转为大乱,从而更难收场。 其意义非常重大。 陆抗想的既远,又广,他着眼的不是局部的战争,而是整个东吴的安危。 十一月,杨肇率领的晋军到了西陵,首先遇到的是陆抗的防御工事,与陆抗军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陆抗要全力以赴必须尽快拿下的正是杨肇所部。 不是人人都能预见战争的结果的,西晋三路大军压境的局面,很容易使人心动摇,再加孙皓的统治不得人心,因此在这时候,吴将朱乔和都督俞赞突然反水而去,投降了杨肇。 战争在形势最为严峻的时刻出现了叛逃,这是很可怕的,但对于陆抗却是一个转机。 要打破对峙就必须交手,但是陆抗和杨肇都暂时找不到有效打击对方的妙方,也就是缺乏更好的战机,朱乔和俞赞的叛逃,给双方同时制造了机会。 这两个叛将深知陆抗部队的虚实安排,因此陆抗迅速调整部署,将原兵力薄弱之处换上精兵强将,坐等杨肇上门。 第二天杨肇果然率领大军来攻,正中陆抗妙计,吴军矢石雨下,晋军大败而回。 这一仗使晋军损失惨重,严重挫败了杨肇部队的锐气,此后几战就越发不堪。杨肇久攻不下,又得不到羊祜徐胤的呼应,恐惧心理日渐加重,没奈何也用了三十六计的上策――走为上。 陆抗怕追击时受到步阐攻击,因此只在后面敲锣打鼓,虚张声势,草木皆兵的杨肇此时哪里还辩得清真假,直吓得丢盔卸甲,屁滚尿流而去。 陆抗以少数兵力追上去,不过在后面出些力气罢了,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就把杨肇赶出了境外,斩首无数,缴获无数。 杨肇没法做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杨肇大败,羊祜鞭长莫及,徐胤隔江而望,步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能为?守城固然要靠地势器械,但更靠的是人,人无斗志,铁城也不足以凭借,陆抗此时再集中兵力攻打西陵,西陵已经毫无悬念。 陆抗因功加封都护,而羊祜却因此被贬为平南将军,杨肇则被贬为平民。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人家东吴到了这般地步,也还是有几个忠心的人才在的,陆抗算无遗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给羊祜和西晋好好地上了一课,完全打乱了西晋对东吴的战略部署。 经此一役,羊祜认识了陆抗,有陆抗这样优秀的军事首领在,他要伐吴只有再等一等了。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谢谢支持。) 第二十五章 谁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羊祜不敢小视陆抗,陆抗同时不敢小视羊祜(其时东吴的势力远逊西晋,最应该防御的是他),两个人一时在边境线上僵持起来。 他们的关系用僵持来形容似乎很不恰当,他们虽然是敌我双方,是各为其主,但他们之间完全没有那种剑拔弩张,水火难容的态势,相反,他们相处的倒很融洽,象一对朋友,很有睦邻友好的精神。 他们打仗要预先商量好作战的时间地点,决不肯搞偷袭耍阴谋,羊祜那边有主张偷袭的大将,羊祜还要先把他们灌醉,免得他们坏了规矩。 如果不是还要死人的话,这竟象在进行体育比赛,军事演习都没有他们这样的。 有部下在边界抓到吴军两位将领的孩子,羊祜知道后,马上命令将孩子送回。后来,虽然吴将夏详、邵颉等前来归降,那两位少年的父亲也率其部属一起来降了,但这事不能怪羊祜。 吴将陈尚、潘景进犯,羊祜将二人追杀,然后,却又嘉赏他们的死节而给予厚礼殡殓。两家的子弟前来迎丧,羊祜也以礼送还。 吴将邓香进犯夏口,羊祜悬赏将他活捉,抓来后,又把他放回。虽然邓香感恩,率其部属归降了羊祜,这也不是羊祜的错。 开始的事虽然基本上都是羊祜做的,但后来陆抗也很乐意这样做,他好像一点也不为自己的部下投降羊祜而记恨在心。 这样子仗也不太好打了,再打下去就有点太不厚道了,打完了又这样好,如果还打的话,容易被人当成傻子,于是两国的统帅士兵都极力克制自己,两国边境渐渐就变得平和起来。 这就更了不得了。 两家仗不打了,居然还开放了边境,允许对方百姓自由往来,贸易经商,两国的最高统帅更经常派了特使互相出国访问(几步路而已),彼此沟通,加深友谊,似乎有世界大同,天下一家的意思。 羊祜的部队进入吴国境内,收割田里稻谷以充军粮,但每次都要根据收割数量用绢偿还。羊祜常会集部队在江沔一带游猎,但范围往往只限于西晋境内,如有禽兽先被吴国人所伤而后被晋兵获得,羊祜命令一律送还。 陆抗也大致如此,如果有晋军士兵打中的猎物,跑到吴国境内才倒下,他都要求吴国士兵把这些猎物还给晋军。 不过是几只动物而已。 两个最高统帅的感情也在急剧升温, 陆抗称赞羊祜的德行度量,“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他得知羊祜喜欢喝酒,马上把自己珍藏的佳酿派人给他送了过去,那羊祜看也不看,拿过来就喝,喝了还对众人说:“真是好酒啊,刘伶都要嫉妒我了!” 竹林七贤的刘伶可是以善饮出名的。 那陆抗病了,羊祜就连忙送药,说:“这是我最近自己配制的药,还未服,听说您病了,就先送给您吃。”别人都疑心药里有毒,要陆抗小心,陆抗说:“哪里有毒人的羊叔子!”吃了果然病就好了。 人们于是都说这是春秋时的华元、子反重见了。 华元子反是各春秋时敌对两国的人,当时两国正在交战,这两个人见了面互相打探对付虚实,那个华元说:“我这里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了。”那个子反说:“我这里其实也只有七日的粮食了。”他们都不肯欺骗对付,因此两边都不打了。在他们眼里大概觉得做人是应该如此的,即使打仗也不行。 华元子反说不定是两个傻子,可是陆抗羊祜怎么看也不像,晋武帝相信羊祜,没有说什么,吴主孙皓却很生气,陆抗这不是有通敌嫌疑吗?于是就三番五次地派人去斥责他,陆抗回答说:“一邑一乡,不可以无信义,况大国乎!臣不如此,正是彰其德,于祜无伤也”(《晋书•羊祜传》),孙皓无言以对。 这才是问题实质。 有人说这是羊祜用怀柔策略欺骗陆抗,是,也不是。 西陵战役以后,两国小规模的战斗时有发生,有一次,羊祜手下有个将领根据细作的情报请示羊祜说:“陆抗那边现在松懈无备,应该趁此机会,大举进攻。”羊祜说:“陆抗足智多谋,岂能松懈无备至此?你千万不要小看了他。你看看西陵之战就知道了,他审时度势,随机应变,面对我们三路大军的进攻,从容镇定,各个击破,弄得我连救援都来不及,就把步阐一举击灭了,这样的才能当世能有几人?” 因此羊祜决定现阶段只能以怀柔的策略,一面积蓄力量,一面降服人心,瓦解对付,等待合适的时机。 怀柔就是以柔克刚,作为一种高超的斗争策略,它主要是指用柔的、软的、温和的、很合乎礼仪的方式、方法或手段来战胜顽敌――政治斗争中的对手或是军事上的敌人。 羊祜的怀柔主要体现在“合乎礼仪”,这个“礼仪”当然含义很广。 羊祜以德以信作为怀柔的中心,这种理念建立在他做事为人的道德基础上,人无德无信不足以立世,国无德无信不足以取天下。 他自己一生是以此作为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的。 从这一点说,羊祜的怀柔不止于是一种策略,一种手段,他对自己这样要求,对本国的人,包括老百姓也是以德信待之的。 陆抗对羊祜所做的一切心知肚明,因此他经常劝诫部下说:“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各保分界而已,无求细利。” 他前面就说,一县一乡,都不可以不讲信义,何况一个国家呢?我现在代表的是一个国家,我不这样做,就是在彰显他,对他没有伤害,却能够使我们失去更多的人心,现在他又说,人家专门行德信,我们专门使暴政,不用打我们便先败了,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只求各保分界,不要追求那些小利。 这与羊祜是基于一个理念的,这种做法在当时的情况下,对双方都好,可以避免很多无谓的牺牲,使两国人民休养生息。 德信是他们的理念,他们的为人宗旨,于是陆抗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自己的信念,就不可避免地与羊祜走到了一起。 于是两个敌对国的统帅,两个本该互相仇视,剑拔弩张的人,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超越国界,超越一般战争范畴的友谊,因为棋逢对手,理念一致,而惺惺相惜了。 彼此用信义争取对方的民心,却又在互相的人格昭示中心心相印。 两个人都出身于儒学世家,都坚信“民无信不立”的儒家治国思想,一个为了本国苛政忧心忡忡,一个为本国清谈奢侈焦虑满怀,历史却只能让他们在敌对的情况下,以这种方式呼应共处。 不能患难与共,生死相依,那就用共同的理想人格合奏出一篇和谐的乐章吧。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 第二十六章 天下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很难想象孙皓是一个什么人,他的东吴已经千疮百孔了,西晋已经把剑伸到他脖子底下了,他就是视而不见,非但如此,他偶尔还发奇想,也做着统一全国的美梦,想把人家西晋吞了。 孙皓宠信一个术士叫刁元言的,这个刁元言有一天信口雌黄说:“黄旗紫盖,出现东南。荆扬君主,必有天下。”这家伙说话四个字四个字的,说得孙皓心花怒放,真以为天下是自己的了,于是就御驾亲临,亲自带兵要去攻打西晋了。他从后宫选了数千人也带上,大有准备从此坐镇洛阳的意思,可是正值初春,天寒地冻,士兵吃既吃不饱,穿又穿不暖(孙皓哪管这些),那些士兵先恼了。他们私下里商量好说:“如果今天遇到敌人,我们马上倒戈反了。”这话被孙皓知道了,吓得他急忙又带着兵回来了。 拿带兵打仗跟儿戏似的。 同年秋(274年),本就重病的陆抗忧愤交加,终于受不了了,死了,陆家既然这么忠心有势力,陆抗既然这么有本事,那么他的孩子也应该不错,于是孙皓便把陆抗的儿子陆元景,陆机陆云派到前线去了。 陆抗的这几个儿子都很有名,但都是文人,不知将略,孙皓也不差用人用其短这一错误了。 这时候又有了一些好兆头,另一个术士尚广告诉孙皓说,第二年青盖当入洛阳。青盖是皇帝专用的,到了洛阳那不还是说孙皓要灭了西晋吗?孙皓当然大喜,他却不想会不会是他这里被人家灭了,一并归了洛阳,孙皓的自信心很强。 又有一个自汉末堵塞至今的临平湖忽然自己开了(疏通了),这又是一个吉兆,因为多少年老人就传:“湖塞天下乱,湖开天下平。”青盖入洛阳,是孙皓收了西晋,这天下太平自然也是他平了人家,孙皓因此更是喜不自胜。 有一个都尉叫陈顺的大概也很擅长天机,于是孙皓又叫这个人为他把把脉,可是陈顺却说:“我只能望气,这湖的开塞,我却不会看,看不出名堂。”这个人显然不是全才,于是孙皓就让他一边去了。哪知道这个陈顺出来就对好朋友说:“青盖入洛,恐怕是相反的预兆,以此而论,这临平湖的无故自开,怎么能算作吉兆呢?” 这当然是传说,但也反映了天下大势,很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东吴的结果了,因此造出这么多话来,也就是孙皓还糊涂着吧。 陆抗一死,东吴再也没有可以跟羊祜平起平坐的对手了,于是羊祜就在孙皓带领东吴大臣庆贺陶醉的时候,开始调兵遣将了。 这一次该成了吧。 要打仗就得先请示,于是羊祜就上表司马炎,从政治经济军事诸方面说明战争的必须性和可行性,并陈述了具体的战略战术。 司马炎得了羊祜的报告,急忙召集群臣商讨。 跟所有的朝代一样,这里也分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似乎没有这种对立就不成一个朝代,就显示不出战争前的热闹。 主战派以度支部尚书杜预(他又复出了多时,期间曾又被石鉴整下过台,但很短暂,才能在,又有关系,石鉴也没办法)和中书令张华为代表,他们极力赞成羊祜的意见。 主和派(或者该叫暂时不打派)以贾充荀勖为代表,他们不主张战争一方面是因为跟羊祜品性不合,有矛盾,不想他做成什么事,一方面是真的认为羊祜的计划不可行。 长江天险和西北的不稳定是他们的理论基础。 水战是东吴的强项啊,当年以曹操刘备都无法克服,我们能行吗?肯定是劳民伤财,破坏安定团结。一旦东吴打不下来,西北狼再跟他们前后夹击,南北呼应,什么事就全完了。 关于这一点,羊祜在报告中已经说过,战争凭恃的不只是地利天险,有很多因素可以决定,灭蜀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势力均等,则地利作用很大,否则,对他们就没有用。而且长江之险并不比蜀道更难以攻破。 而西北胡人,吴国一平,他们自然威服。 胡人是这样的,他们在威势之下,立刻就做屈服,等你不行了,才又出来闹事,忽降忽反,全在于此。 可是贾充等人不认同。 他们认为地利在战争中起决定作用,既然地利起决定作用,当然东吴难以征服,胡人也就无从威服了。 司马炎左耳听这边说得有理,右耳又听那边说得也不错,心思摇摆不定。 西北树机能多年未平,还越打越强盛,这成了司马炎的一块大心病,他思之再三,终于回复羊祜道:“时机未到,再等一等吧。” 还得等,羊祜仰天长叹道:“天下不如意事十有**!” 羊祜病倒了,是心病还是外病,不知道,反正病情是日益加重,这一年刚好他的姐姐,司马师的夫人羊太后去世了,羊祜于是带病勉力来了洛阳。 司马炎对他的这个忠臣兼亲戚还是很照顾的,准他坐车入朝,到了大殿还吩咐侍卫把他扶了进来,进来又不许磕头,叫他坐下来说话。 羊祜第一句话就是:“臣死在朝夕,因此特意赶来见你最后一面,期望能够得偿我平生所愿。” 这才是他带病来洛阳的真正原因。 司马炎很感动,马上答应下来,对他嘉奖一番,又对他嘘寒问暖,嘱咐他保重身体,好好养病。 羊祜留在了洛阳,他没有本事回去了。 这期间司马炎很关心他的病情,再召他来自己这里当然已不适宜,于是吩咐张华代表自己去看他。 张华是晋朝的又一个贤能之臣,跟羊祜又观点相同,因此羊祜见了他就说:“我已经活不了几天了,灭吴的事以后只有靠你了。” 说完又叹息道:“主上自受禅以来,一直没有大的功德显示于人,他现在正好该借了伐吴的事建立丰功伟业,为什么他竟然就能放弃呢?如果孙皓不幸早死,东吴换了一个好主子,到那时候,我们虽然有百万大军,恐怕也难越过长江了!” 张华回来当然把这些话说了,羊祜以前洋洋万言说了那么多话,都不如羊祜无意中说的这些话对司马炎更有力量,司马炎自己缺什么难道会不知道吗?功业啊,没有功业凭空做了这个皇帝他自己也心虚,因此他对张华说:“打!怎么不打?一定要打!你马上去告诉羊祜,我们马上出兵,就让他坐在车上指挥战斗!” 他这个人缺乏主心骨,最是多变。 这当然象一个笑话,羊祜哪里还有那种精力气力?因此他说:“打仗未必离了我不行,让杜预去吧。我已经把基础打好了,详细计划策略也全部准备停当,你只管坐镇指挥,随即应变就行了。”他知道司马炎的性格,最后又补上了一句:“东吴的事没什么了不起,东吴以后的事才是你最该考虑的。” 司马炎偏偏就栽在东吴征服之后。 羊祜说过这些话没几天就死了,司马炎亲自挂素临丧,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沾到胡须上,都结成了冰。 这里面大概也不能没有刘备摔孩子的成分,但肯定也有不少真实,凭心而论司马炎比刘备要有感情得多,所以他经常容易被感情左右。 这一年是咸宁四年(278年),羊祜五十四岁。 羊祜生前司马炎没有让他如愿,死后也要让他不得安宁,羊祜临终要求子女把他葬在老家,不得厚葬(他做了这么多年方面大员,到死家无余财),并不准将他的官印入柩,但是司马炎利用权力把这些都改了,他把羊祜的葬礼弄得很隆重,死后给羊祜又升了官,还把他葬在了洛阳城外十里的皇陵近处。 羊祜在意的应该是这些:消息传到荆州一带,百姓“莫不号恸、罢市、巷哭者声相接。”“吴守边将士亦为之泣。”(《资治通鉴・晋纪》)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 第二十七章 马隆出征凉州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司马炎这次是下大决心了,他任命杜预代替羊祜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择日就将出兵。 这时候西北忽然又来了消息,说凉州又打了败仗,杨欣成了凉州第四个被树机能杀死的刺史,这一下司马炎又慌了,又顾不上了。 孙皓真有福,看来人不信命不行。 再派谁去凉州去好呢?很难选,到了最后仆射(朝廷部门主管)李熹居然把一个依附于西晋的匈奴左部帅刘渊推举了出来,显然西晋是真没有什么人才了。 这个刘渊就是后来十六国的汉皇帝,李熹一推举他,当下就受到侍臣孔恂的反对,他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怎么可以用他来征讨树机能!这个人心胸很大,他能尽心去为你做事吗?他要是能把凉州夺回来,把树机能杀了,恐怕凉州的祸患更重了。” 司马炎想想也怕,因此就更担忧:“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那么谁能为我去出征呢?难道就没有人了吗?” 朝堂之上没人应声,去做这样的事哪跟上在家享福好,树机能这个野人不好对付啊。 不知道武帝司马炎这时该做如何之想。 幸亏最后终于有个人自告奋勇站出来为大家解围,他说:“陛下如果能信任我,我去一定成功!” 司马炎定睛一看,原来是司马督马隆,这个马隆是兖州人,他因为这样一件事出了名。那时候还是老曹家的魏国,魏国兖州刺史令狐愚获罪被杀,当时的人都怕受到牵连,因此全州没有一个人敢去给他收尸,只有马隆敢。 马隆顾念旧情,派了一个人装成傻子,趁守兵不注意把尸体偷了出来,出钱把令狐愚葬了,还为他守孝三年。 这件事既被人佩服,又叫人感动。 马隆本来是做不了大官的,泰始年间,司马炎为了为伐吴做准备,因此不拘一格降人才,下诏各地推荐,兖州人推荐了马隆,说他是一个难得的将才,马隆这才得了司马督这样一个六品武职。 马隆是一个将才,只是听说,却没有亲见,因此司马炎拿不准,于是他问:“你能平贼,我当然可以委任你,可是你有什么方略呢?” 那马隆说道:“陛下不必问我用什么方略,我临敌随机应变,一定马到成功,我只需要自己招募三千勇士就行了。” 武帝看他信心十足,大喜道:“你有这样的能力,我还有什么忧虑的?”立刻封马隆为讨虏将军,武威太守,让他一切便宜行事。 马隆没出来请命之前,大家都低着头不说话,现在马隆得了圣旨要为国分忧了,有人却不乐意了,这个说:“国家现在就有现成的人马,何必再去招募?”那个说:“自己另设标准,用新的奖惩制度招募新兵,这不是破坏国家常例吗?”还有的说:“马隆不过是一个小将,他这样口出狂言,未必有什么真本事,陛下怎么可以信他?” 这些人自己没有办法,却专会挑刺找病,这种人是出于怎样一种心理,只有问他自己了。 司马炎却很相信马隆,树机能有勇有谋,造反多年,杀晋人无数,败晋军多次,这个人敢出来请命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的立场也不容他不支持马隆这样的人。 马隆在司马炎的支持下随即开设了募兵局,募兵局由他亲自主持,他的要求是凡能靠腰部力量拉开三十六钧强弩的人,当场立靶测试合格,即可入选。 居然有很多人应试,这些人有为了当兵吃饭的,有为了升官发财出人头地的,不一而足,但确实有真本事。马隆带人只从早晨选到中午,半天时间,就招募了三千五百个新兵。 等待测试的人还排了长长的一溜,可是马隆却说人已经足够了,因此很多没机会的人就愤愤不平,由此可知晋朝还是不乏猛士的。 这个马隆也太奇怪,这样的猛士不是越多越有胜算的把握吗?看来这个人是很自负的,一个人太自负了,一般就没什么好结果,尤其是作为一个将领带兵打仗。 不少人因此又撇嘴。 马隆带着他的新兵浩浩荡荡去了武器库,去挑选趁手的家伙,可是武库令不准他挑选,――领兵打仗很了不起吗?这里老子说了算!你打败打胜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偏就全给你一些烂家伙!魏国时的那些朽烂的旧兵器不是还在吗?这个就是你的了。 武库令或者是想索贿,或者想以次充好,中饱私囊,或者是受了某个嫉妒马隆怕他立功的人的指使,任凭马隆怎么商量也不肯通融,气得马隆跟他大吵了一场。 吵也白吵,谁让你不开通,不明白事,谁让你喜欢出风头,显得人人都比不上你有能耐,比不上你对武帝更忠心耿耿! 马隆无奈,只好报告最高当局。 马隆气哼哼地对司马炎说:“我此去当亡命战场,誓死报效朝廷,回报陛下的知遇之恩,可是武库令这种做法,是出于陛下让马隆讨平胡虏的本意吗?” 我这是拿着命在搏啊,他们这是在为国为你办事吗?这些人是在谋杀! 武帝立刻手谕一封交付马隆,武库令到底是不敢得罪武帝的,马隆这才得以自己随意挑选兵器,分发给三千士兵。 未闻司马炎对武库令有任何处置,他这个人真宽厚。 武帝的宽厚是出了名的,他的宽厚对老百姓是一种福,但也是一种祸,他的宽厚有时候表现得太无原则,对善恶美丑一视同仁,难怪晋朝是一个最理想的藏污纳垢之所了。 马隆一切准备停当,辞别武帝,带着三年军资出发了。 时间是羊祜去世的第二年,咸宁五年(279年)十月底。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更求一评。) 第二十八章 马隆出征凉州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马隆去了,武帝翘首以盼,众朝臣也各怀心事等着他的消息,希望他成功的有,希望他失败好证明自己的意见正确的有,后面那种是只知争权夺利不管国家兴亡的。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他们或许也懂,但换个主人对他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照样有本事见风使舵,成就自己的好事。 马隆起先还有消息不断传来,但是后面就渐渐无声无息,到最后竟有好几个月音讯全无,眼见是生死难知了。 司马炎当然很着急,群臣似乎也很着急,他们大概怕司马炎太消停了,一直喋喋不休地在他面前做着各种各样不祥的预测,象“马隆一定全军覆没了”,“马隆一定战死了”,“我早知道他是大言欺人的,现在明白了吧?此人误国误君,应该昭告天下,以为惩戒”,“赶快另派良将吧,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然就大事不妙了”,等等,全是这样的话。 司马炎心里着急,但是表面上还很镇定,既然没有马隆败死的消息传来,他宁愿相信他还活着,司马炎相信马隆这样一个有胆色,有魄力,有见识(他募兵的方式就足以显示他与众不同,不是鲁莽轻率之辈)的人,不会让他失望。 作为开国之君的司马炎虽然不具备雄才大略,但也自有过人之处,他在一些大事上表现得非常明智,比如说信任羊祜。朝廷中有那么多人诽谤排斥羊祜,包括盛名远播的羊祜的两个外甥王衍王戎(他们因为羊祜看不惯他们的夸夸其谈而憎恨羊祜),但司马炎毫不为他们所动。 始终倚重羊祜,并一任他所为,他死后又重用了他推荐的杜预。 就在这时候,马隆的信使忽然到了,原来马隆转战千里,已到了武威镇所。 树机能这九年来率领他的联合部队,已经将他的战果自甘肃武威(凉州)过四川东部边缘打通到贵州北部的温水,马隆转战千里,不曾败过一次,这其中的艰苦自不必说,这能耐更不必说。 司马炎抚掌大笑,说:“我当初如果听信你们的话,秦凉现在已经没有了!”因此立刻下诏嘉奖马隆,并加封他为假节宣威将军,以奖励他孤军奋战,冒险犯难的功绩。 那些说话的人自然羞愧万分。 马隆率领他精悍的三千队伍,从洛阳出发,一路急行,先去了贵州温水,他显然是想从温水一路扫荡过去,企图消灭树机能的全部力量。 以三千人马荡平数万胡寇,他的胃口可真是硕大。 一般来说,马隆要消灭树机能,应该直接奔赴武威,树机能本人和他的精锐主力全在武威,如果马隆能在武威将树机能击败消灭,那他的其他各部也必将土崩瓦解,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马隆却选择从温水进军。 他可能是这样考虑的:树机能善于采取游击战术,大部队反而不适于跟他作战,所以马隆只选取了三千多精锐,这三千多精锐类似于突击队的性质,行动迅速,进退从容,便于调遣,使用得法,杀伤力巨大,而树机能对他们不便于捕捉。 这样的部队最适于各个击破。 温水的叛军虽然也有数万之众,但主将不力,组织不严,属乌合之众,取胜应该相对容易,首战告捷,足以丧敌胆,壮己方士气。如此一路征战过去,既可以震慑敌人,瓦解对付的斗志,又能得到许多对敌的经验知识,有助于跟树机能精锐的最后一战。 此外,能够尽量消灭树机能的全部有生力量,达到全面的胜利,使其难以死灰复燃。 如果是这样的话,马隆就不仅是一个将才了,将帅的区别就在于有大局观,不局限于一时一地,考虑的是长久的胜利和稳定安定。 这也是一个真正对国家社会有责任感的人,用那时的话说,就是一个真正忠君爱国的人。 最后,甘肃一带尽是胡人盘踞之地,温水周围尽是西晋属地,便于补给,可能最容易获得帮助,而这里的树机能部比较孤立,被凉州晋军拖住的树机能难以救援。 或许马隆制造新式武器的材料也容易在那里得到,贵州树木繁多,优良树木品种齐全,甘肃贫瘠的山地沙漠与它毫无可比性。 马隆十一月渡过温水,树机能的部众已有数万人在温水依据险要严阵以待。 地势险要,山路崎岖,易于坚守,也易于埋伏,马隆可不是胡烈一流的鲁莽之将,树机能部众的诱兵之计,激将法对他毫无作用。 他要的是步步深入,稳扎稳打。 针对这里的地形,马隆在这里先画出图纸,让士兵们造起了新式武器。 马隆的新式武器叫扁箱车,这种东西我们没有见过实物,也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它形状的详细描绘,但是它的作用却让我们看得很明白。 这个扁箱车据说是参照八阵图制造的,它的上部是一个木屋,里面可以藏人,储存兵器,因为它是扁形的,因此很适合在狭窄的山道上行进,马隆的士兵就在这种车子里从四面引弓射箭,而树机能的士兵却没法伤害到他们。 那都是些力大如牛的神箭手啊,射程既远,又百发百中,还能够力透重甲,树机能部队的埋伏全用不上,遇上就只有死路一条。 扁箱车到了宽阔地带,就聚拢起来围成一圈,结为营寨,马隆再在车外四周插上鹿角,这就成了钢铁堡垒,凡有来攻之敌一律射倒,而敌人却绝对无法靠前。 这种东西有点象坦克的雏形,既是防御武器,又是攻击武器,它的驱动原理应该与诸葛老先生的木牛流马相同。马隆就这样一路行进,一路杀去,杀得树机能人仰马翻,而他几乎没有任何伤亡。 数战一过,敌人闻风丧胆。 马隆如果生在这个时代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发明家,而后人就是用兵器革新家称呼他的。 马隆这样还不算,他怕敌人逃得太快,杀得不过瘾,部队里还带了好多巨大的磁铁,他到了山上就把这些磁铁推到山道上,树机能的那些士兵都穿着铁制的盔甲,遇到这些磁铁就变成了笨手笨脚的狗熊,只能乖乖地挨打。而他的人穿的全是犀甲,活动自如,丝毫不受影响。 跟他打这样的仗肯定很有意思,很嚣张,历史上突破常规靠科学知识靠利用各种有效物体做武器打仗的军事家并不多(非止于军事战略战术),这可是公元三世纪的人啊。 大多数人不具备这样的知识和头脑。 这些道理胡人是不明白的,他们在这种情况下都呆楞了,把马隆的人都当成了神人。 跟神人打仗还有法打吗?当马隆的突击队转战千里,毫无挫折地到了武威的时候,树机能的部下鲜卑首领猝跋韩、且万能带着一万余户归降了马隆。其后,马隆又联合了没骨能等一些部落,与树机能进行了最后的决战,树机能全军覆没,被他自己的部下杀了。 嚣张了将近十年的树机能就这样被三千人的马隆消灭了,秦凉一代从此得以肃清。 马隆取得了这样大的胜利,立了这样大的功劳,当然还得再加赏赐,可是在家享清福的那些人又不满了,说前面的赏赐已经够了,这再加不是太过了吗?这些人就是嫉妒,看不得别人好,所幸武帝的内弟卫将军杨珧说了句话,他说:“前面的赏赐是为了激励马隆,为了让他更加用命,现在他立了这样的大功,如果有功不赏,后面还怎么用人?”武帝也不同意,他坚持又赏了马隆。 马隆的才能被大家看到了,因此后面不久朝廷就让他做了平虏将军,西平太守,专门守在西平(西宁)。那时西平建制已经荒废,马隆平定了西平,恢复了西平经济,在这里一干就是十几年。后来有人见马隆在这里干得挺安稳,挺风光(边疆大吏,方面大员啊),觊觎他的位置,就活动朝中权贵把他调开了,可是马隆刚一走,那里的少数民族就又想造反,吓得朝廷慌忙又把他调了回去。 人家服的怕的就是他。 马隆最后老死在了他的职位上。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谢谢大家。) 第二十九章 灭吴之战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司马炎从来都不是不想伐吴,他比谁都想,想得头疼,这可是名望实际并得的好事,对他非常重要,不然他不会在泰始初年就让羊祜开始准备。 他的问题不是打不打,而是什么时候打。 如果不是西北动荡不宁,恐怕不管孙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也早动手了。 就在马隆顺利转战到武威的时候,羊祜之后,又有一个人忍不住要为伐吴说话了,这个人是益州刺史王濬。 王濬上表司马炎说:“东吴孙皓越来越不是人了,日益荒淫无道,残忍暴虐,弄得东吴怨声载道,离心离德,这时候出师更加名正言顺,能够收到特殊奇效,请不要再犹豫了,越快越好。同时,你先前让我为伐吴制造的舰船,到现在也已经放了七年了,再放下去,那些船就全都朽烂,变成了废物了,再造费时费力费物。而且,我现在已经七十了,不定哪天就死,我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多年,你难道要让我羊将军一样,死不瞑目吗?时机难得,决不可坐失,我强烈要求立刻东征!” 这边王濬强烈要求废物利用,那边安东将军王浑也着了急,他的上表是:“孙皓无道,有北上的野心,应该立即筹划战守事宜!” 要战就速战,要守你就拿出守的准备来,不能等人家打上门来你还一如平常,让我在这里死扛。 估计王浑也是以此督促出兵,目前的情况,守也要调动兵马,守也是打,守决不如主动出击。人家都要打你了,你还等什么呢? 王浑当然不是在撒谎,人家孙皓有那么多瑞兆支持,还不急得什么似的,要抓紧时间搬到洛阳来,感受感受北方的龙椅滋味吗? 他可不像司马炎那样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 王浑也不像羊祜,他才不稀罕那些什么怀柔之类的东西,他无论守在哪里,从来都是与东吴摩擦不断,争斗不休。你羊祜割了人家的稻子还假惺惺地赔偿,我则是能拿就拿,能抢就抢,拿它当我自己的没任何区别。拿不走的,我就烧掉,毁坏,破坏对我来说就是胜利,就是成功。 他那里通常就是最不安定的地方,现在孙皓经常过来找事,他就更不客气了。 不过王浑跟东吴的几次战争基本都是以胜利告终,显见也不是一个无能之辈,不然也不能独挡一面。 西北有马隆决胜千里,可以无忧,王濬王浑的督促正在其时,司马炎立刻又一次召集群臣商讨,可是贾充荀勖仍然拿出前面的理由竭力阻挠,朝廷里只有一个张华赞同王濬。 贾充他们看来是真不想打,西晋目前的国力军力大增,政治情况也相当不错,而东吴则是每况愈下,几近于穷途末路,他们到底担心什么呢?那个长江天险在他们眼里真就是不可逾越的吗? 这其实不过又是党派之争。 主战的人不是他们一派,他们便不能让他们得逞,让他们顺意,不是自己的人,你做的事再好,再正确,再有利,我也要把它们化为坏事,错事,不利,我的人做的事再坏,再错,再没利,我也要把它说成是好事,对事,有利的事,一切行为都应该为了我们自己的名利地位着想。 敌对派的成功胜利,会使他们取得更大的权势声威,会使皇帝对他们更为倚重,那我们还怎么作威作福,左右皇帝,左右朝政? 执政党的地位是绝对不可以放弃的。 正因为这些原因,历史上有很多人很多事让我们看不明白,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为什么会屡屡表现出那么多让人不解的,愚蠢可笑可恨的违背常识的举动,似乎竟还不如我们明白,正是这些原因,把一些简单明白的事复杂化了,变形了。 政治上的事只有从政治的角度才可以理解,政事无大小,大小事的下面都有某种东西暗藏着。 西晋也正因为在讨伐东吴和后面的立嗣上加剧了朋党之争,使朝政更加混乱复杂,朋党之争,贾后弄权,八王之乱,奢侈清谈,正是西晋灭亡的根由,由内忧而招致了祸乱,引起了外族的侵扰。 武帝最后在两派的意见中采取了一个折中,那就是一定打,但不是立刻马上,现在天寒地冻,不利出兵,出兵将在来年春天。 张华王濬有了这个决议,不出声了,贾充他们也住了口。武帝是一个善变的人,明年春天不定会怎样呢,这个决定似乎两边都是赢家。 有一天,武帝没有大事,就让人召来张华下棋消磨时间,正下着,忽然内侍跑步送来襄阳的急奏,武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接过来细看。 却是荆州都督杜预的奏折,为的也是东征的事。 杜预的奏折首先指出,我听说近来朝中事无论大小,一提出来就互相持有异议,争论不休,这些人想法不同,心思不同,但归根结底都是些仗着国恩,贪图私利,不考虑将来,不以国事为念的人,大同小异。 意思是你应该有自己的主见,不能为他们所左右,这天下可是你的。 然后他说,今年秋天以来,我们出兵东吴的计划已经有所暴露,这事如果被孙皓知道了,他要是因为恐惧而变生计策,迁都武昌,完备加强江南诸城的城防,坚壁清野,恐怕等我们明年再去进攻就什么都晚了。此事宜早不宜晚,宜快不宜慢,东征之事其利十有**,不利之处最多只是无功(不成),机不可失,请陛下明察。 这篇奏折非常有力量,武帝不禁动容,他把奏折顺手递给张华,张华看过,把棋盘一推,站起来低头敛手说:“陛下英明神武,国富民强,号令如一,而东吴孙皓荒淫残虐,傲慢愚蠢,一意孤行,贤能之辈都已被他诛杀,现在征讨可不劳而得,请陛下千万不能再犹疑!” 他先把武帝狠夸了一顿。 武帝此时已被杜预点醒,他说:“我决心已下,明天就命令出兵!” 下了决心的司马炎立刻成了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这事也的确不该再等下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武帝升朝,将他昨天的决定宣告了众人,并当即任命张华为度支部尚书,专事东征的粮草军饷接济供应。 这个决定来得很突兀,贾充他们听了对张华的任命才反应过来,慌忙就一起上前阻拦,武帝火了。他这一次是真正下了决心,他这里没有贾充他们那些计较,对伐吴的形势也已经看得很分明,他比孙皓刘禅之辈可是高明得多,不可同日而语。 司马炎怒目对贾充说:“你是皇亲国戚,晋朝的功勋大臣,你为什么屡次要阻挠我的军事大计?我现在已决意东征,成败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再休得多言!” 没有人不想问问,何况司马炎? 贾充等人从来没见那么好说话的司马炎发这样的大火,吓坏了,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已猜疑到他们的用心,这个时候再说别的那就不是贾充了,这伙善于察言观色随风转舵的家伙,当即一齐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连声请武帝恕罪。 反应可谓神速。 武帝这才渐渐缓和了脸色。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 第三十章 灭吴之战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咸宁五年十二月(279年),西晋二十万大军东西并举,水陆齐进,开始了统一全国的灭吴之战。 二十万大军共分六路,一路由镇军将军司马伷率领,一路由安东将军王浑率领,一路由建威将军王戎率领,一路由平南将军胡奋率领,一路由镇南大将军杜预率领,一路由龙骧将军王濬和光武将军唐彬率领。 六路大军沿长江从上游蜀地自下游苏皖一字排开,直奔目标东吴国都建邺(南京)而去。 东吴势必首尾不能相顾。 这时候马隆全胜的消息也传到了,对武帝和东征军来说,这实在是一个绝好的鼓舞。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司马炎却任用了一个反战的贾充,做了六路大军的总统帅——大都督。 一个反战的人能够作为统帅出征吗?他肯为你做事吗?司马炎这是为什么?从后面的战事上看,作为统帅的贾充其实也真就什么事都没有做,他几乎就是一个摆设,真正的统帅一直是司马炎,是他自始至终从洛阳发出遥控指令,协调指挥着六路大军有条不紊地向前进发,直到战争结束的。 以此看来,司马炎也只是要贾充做一个摆设。 贾充在司马炎眼里应该是最可信任的人之一,同时他在朝廷中的亲信也多,根基也深,六路大军里也有不少他的追随者,因此司马炎派他坐镇,肯定有希望他凭借威望,使将士用命的意思。有助于齐心协力,避免更多的扯腿。 反战的贾充做了统帅,那么这场战争的功名利禄也就与贾充发生了关系,甚至他可能是最大的受益者,这样,贾充以及他的人或许就能积极地发挥作用。 也许司马炎也有这样的考虑,贾充受宠于司马家,成为当朝最显赫的权贵,主要来自于他弑君的功劳,这一点是令很多人不齿的,再加上贾充善于献媚的性格,结党营私的作为,朝廷中对他的非议也相当多,因此司马炎想借伐吴帮这位亲家争取一个不世的功名,提高一下他的威望,改变一下他的形象。 他的能力不止于杀皇帝,不止于献媚取巧,他还有真正的大能力,还能率兵打仗。 不管司马炎是怎么想的,他都忽视了这一点,一个强烈反战的人,他的思想和行为都肯定是消极的,他不可能帮你去成事,而且他在军中能起到很坏的影响,影响到士气和团结。如果不是有王濬和杜预,如果东吴不是那么不堪一击,相信这场战争的结果很难想象。就是这样,贾充在王濬跨过长江以后也差点坏了事。 这个王濬也有必要在战前特别提一下。 王濬是羊祜看好的人,他这个人志向很大,很有本事,但非常狂傲,是一个在朝廷中大有争议的人,如果不是羊祜力荐,以他的性格,他恐怕很难得到重用,或者只能做一个普通官员,或者只能在京都的倾轧中度过一生,难成为什么方面大员,难有什么大的成就。 是羊祜成就了他,打下东吴他是首功,西晋伐吴的水师就是他训练出来的。 他的水师打破了东吴水师不可战胜的神话。 王濬就因为他这个狂妄,眼高于顶,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放肆任性,不拘小节,让很多人看不惯他,虽然他的确很有才能,学识渊博。 这家伙跟邓艾一个货色,他还没有做官的时候,在家修造宅院,把他家门前的路开到有几十米宽,别人问他这是干什么?他说:“我要使这里宽阔到可以树长戟幡旗。”那可是开府的大官的仪仗,人家王濬怕将来费时,先就准备好了。 这个举动当然跟邓艾当初指点江山一样得到了很多嗤笑,但是王濬却说:“陈胜有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你们这些小麻雀懒得理你。 到底有识货的人,而且还有两个,一个是徐邈,一个是羊祜。 魏国名臣徐邈出守河东的时候,觉得这小子不错,就把他录为了河东从事(这是他的开端),王濬这个人脾气性格不讨人喜欢,但他为人严正,反贪意识浓厚,他一来到河东,居然吓得那些贪官都跑了,都另谋出路去了。 徐邈有一个美貌的女儿,徐邈因为很疼爱她,怕她受苦,就准许她自己找老公,自由恋爱,这个美女有一次徐邈请客,她躲在帷幕后面看,在那么多宾客中一眼就看到了王濬,说:“就是他了!” 真不知道她怎么就能一眼看出王濬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前程远大。 后来王濬果然凭着自己的才能步步高升,坐到益州刺史,一直到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这故事跟贾午韩寿的不同,却是光明正大的,但是却没有他们出名,可能大家觉得只有偷来的情才有味道吧。 徐邈给王濬的是一个美貌的好老婆(他们两个人很相爱),羊祜却给了王濬一个很高的官职,给了他实现抱负的机会。 王濬的升迁很具有传奇性。 王濬在到益州之前,是广汉太守(这也是出于羊祜的厚爱),他在这里干的相当不错,治理有方,政绩突出,深受老百姓爱戴,据说后来有一天他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房梁上插了三把刀,这三把刀明晃晃的,一转眼又变成了四把,把他给吓醒了。王濬觉得这是一个不祥之兆,醒来之后很惊恐。王濬手下有一叫李毅的主薄会解梦,于是王濬就把他叫了过来,那李毅听了却说:“这是好事啊!三刀是一个州字,又益(增)一刀,这是说你要到益州去了。”人家解梦可不是象有些人全凭胡说八道,果然益州就有人造反,朝廷把王濬调过去了。 王濬几下子就把乱事平定了,把益州又整顿得很好,朝廷一看他的本事,于是就给他升官加爵,要把他调到中央去,可是被羊祜挡住了。 就在王濬要调的时候从东吴传来了一句童谣,说是:“阿童复阿童,衔刀浮渡江。不畏岸上兽,但畏水中龙。”这个童谣正合了羊祜的心思,预示了伐吴的美好前景,这就是说伐吴之战的决定力量在水军上啊,于是羊祜就急忙让人去查找这个叫阿童的人。 这个童谣应在王濬身上,阿童是王濬的小名。 羊祜本来就看好王濬,对他多有提携,现在这个童谣正应在他的身上,羊祜怎肯把他放走! 于是羊祜上书司马炎,说,要灭东吴,必须凭借上流,王濬才堪专用,应作为方面大员留任,不可内迁,羊祜的面子的确够大,因此王濬便被加为龙骧将军,监督梁益二州军事,留了下来。 这个官职可不是小官职,全晋朝没几个,跟羊祜差不多,而且所辖地盘比羊祜要大得多。 西晋一共只划分了十几个州,他一人占了两个,这是很多人终生梦寐以求的官职,是真正的国家重臣。 王濬这样一个很有争议的人物,羊祜却把这样的重任交给了他,很多人都表示反对,羊祜的侄子羊暨就说:“王濬这人志大才疏,不知约束,不可以重用,应该对他有所裁抑,不然一定误事。”可是羊祜却说:“这个人有大才,能够让他尽力施展抱复,将来必然有大的作为。”后事果然如此,羊祜不但有伯乐之能,更有伯乐的心胸。 王濬在这里开始为伐吴大计大造舰船,训练水军。 王濬所建造的大型战船,长120步,可装载2000余人,上构木城,筑起楼橹,四面开门,船上可骑马驰骋。因为那时的人迷信,因此王濬还命人在船头画上鹢鸟怪兽,来震慑江神,这就使他所造的舰船尤其雄伟壮丽。 为了加快造船进度王濬的造船队伍后来由五六百人增加至上万人,王濬遂用一年的时间完成了艰巨的任务。 从设计,资金材料筹备,人员招募,开始施工到结束,仅用一年时间。 这里有一点需要说明,西晋分别有王濬,王浚两个人,因为浚濬同音,很多书和资料把王濬作成了王浚,这个王浚后面将会提到,他后来被石勒所杀,被人称为“糊涂虫”。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 第三十一章 灭吴之战 (3)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前面曾经提到的那个因为要嵇康做官,被嵇康写信断了交的山涛,因为武帝执意东征曾经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外宁必有内忧,现在如果能够放过东吴,未必不是件好事,为什么一定要出兵呢?” 意思是说,国家有外敌,大家就会因此心存恐惧,就能够因为恐惧团结齐心,少一些倾轧,如此一来内忧没法消除了,真是可惜。 按他的想法,没有外患也该制造出外患,以便消除内忧,难道他不知道外患也足以致命吗?而且内忧又岂是因为没有外患造成的? 山涛也是一个有大学问的人,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认识,这使我想起清末宫廷的一个大人物,这个人还是个留学生,他曾经提出一个救国方略,这个方略是拼命向外国借款。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我们把他们借穷了,我们就富了,他们就没能力骚扰我们了。 这听起来是个笑话,但却是确有其事,这种人不能称他们是傻子,但他们的确很让人头疼。 西晋灭吴的过程在《三国演义》已有描写,因此我们这里就只做简略的叙述,重点顾及一下它过于简略没有写到的地方。 羊祜虽死,但他临终给司马炎留下了他的全部作战计划,司马炎按羊祜的计划分六路大军进发,是出于这样的作战意图:以司马伷,王浑两军直逼建业,牵制吴军主力,使其不能增援上游;以王戎、胡奋、杜预三军夺取夏口以西各战略要点,以策应王濬所率的7万水陆大军顺江而下;然后由王濬、司马伷、王浑军南下东进,夺取建业。 这样的部署是符合当时实际情况的,因为当时吴国尚有兵力20万人,就兵力对比而言,晋军南下的兵力并不占多大优势,只是吴军兵力分散于沿江和江南各地,晋军要分路予以各个击破,才能迅速灭吴。 六路大军中,王濬的水军是作战的主力。 王濬在七年前造成了先进的舰船,这七年里又用他的大才训练起一支了不起的水军,他的准备也是六路大军中最完善的。 同时,王濬的水军中还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 这些死士是当年王濬做巴郡太守时积德积下的。 巴郡地处四川,与吴国接壤,当地的老百姓因为苦于兵役,因此生下男孩都不愿意抚养,王濬到任以后,整肃有关法律条文,宽缓徭役租税,并对产育之人给予很多便利照顾,因而,保全救活了数千婴儿。现在王濬要统兵攻吴了,当年他在巴郡保全的那些婴儿,如今都到了可以从军的年龄,这些孩子的父母便鼓励他们说:“你们的命是王将军给的,没有他就没有你们,你们现在都去投奔他吧,为了他,你们应该不惜性命!” 这应当是一支志愿军,大概这时期还没有人征兵也象王濬这样容易。 王濬有这样一部分人加入到训练有素的军队中,其士气自然无可抵挡,他们自成都顺江东下,过瞿塘峡、巫峡,先到了丹阳(今湖北秭归东南),东吴丹阳守将盛纪率兵迎战,哪里挡得起这样一支部队的攻击,瞬间就溃不成军。 随后,王濬军继续顺流而下,进入西陵峡,在江碛要塞遇到了东吴吾彦先前设置在这里的拦江铁锁,和暗置在江心的铁锥,船到此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东吴的这招看似是很厉害的,船要从这里穿过,或者会被铁锁绊住,或者会被铁锥划破船底,导致舰船进水沉没,如此一来,江碛江防不就成了铜墙铁壁吗?东吴还需要怕什么西晋入侵!基于这样的认识,东吴军既然认为它很厉害,又无法清除,因此连把手的兵都不安排一个,把这个要塞全交给了这些铁家伙。 怎么就能这样呢?他们居然会认为死物比活人都厉害,这样一来王濬他们清除这些障碍就跟自己在家收拾卫生一样从容。 清除时无人阻拦,清除完了,人过要塞东吴也没有人知道。 王濬停下舰船,立刻命令水手下水,这些泳技高超的水手下水之后,就把事前准备好的几十张大筏子连在一起,在水中拖了前行。连成一起的筏子有百步见方,那筏子上绑着身着盔甲的草人,还手执棍棒,想来是准备来迷惑敌人的。这一招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既然这里没有守兵,也就没人管你是不是耍什么花招。 筏子在水中前行,遇到铁锥就扎到了上面,于是就被牵引到了别处。铁锥处理完了,王濬就让士兵在船头上绑上长十余丈,大数十围的大火炬,这些火炬都被灌了麻油,一经火立刻猛烈燃烧,这火烧到铁锁上,铁锁当即便被熔断。 被东吴认为是稳如磐石,足以依赖的江防措施王濬举手之间便把它们解决得一干二净。 他其实已准备了多年。 当年羊祜还在的时候,曾捉到过一个东吴的间谍,他从那个间谍口中知道了东吴江防的全部详情,立刻通报了王濬,王濬于是便很早就想好了对策。 此时已是咸宁六年初春,王濬坐在宽阔高大的主舰上面迎和煦的春风,应当有出来旅游的感觉。 这不像是在打仗,一切都太容易了。 王濬扫除障碍,继续前进,于二月三日顺利拿下西陵(陆抗一死,西陵便变成一座朽城了吗?),两日后便又攻克荆门(在今湖北宜都西北,长江南岸),夷道(今湖北宜都)二城,俘虏吴镇南将军留宪、征南将军成据、宜都太守虞忠、监军陆晏等,随后进占乐乡(今湖北松滋东北,长江南岸),擒住了东吴水军都督陆景。 陆晏陆景都是陆抗的儿子,此后都被杀死。 王濬水军所向披靡,一路攻城略地几乎毫无悬念,陆景被抓,震动了整个江东,望风而降者由此便在所难免了。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尤其求评。) 第三十二章 伐吴之战 (4)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王濬一路凯歌的同时,王浑也出发横江,夺得了浔阳,而杜预更是战功赫赫。 羊祜推荐杜预代替他当然是不是随随便便的,杜预一到荆州,立刻就积极备战,他在战争之初就为王濬水师准备了有利的条件。 他首先为益州水师的顺利突破扫除了西陵障碍。 西陵是东吴的西大门,西陵不保,东吴就等于失去了整个荆州,这一点当年陆逊陆抗父子都认识得很清楚,因此在这里下了很大的力气。但是陆抗死后,孙皓却逐渐削减了这里的兵力,把这样一个绝对的战略要地忽视了。 所幸他还在这里安排了一个名将张政作为总督。 杜预一到荆州,立刻明白将来攻打西陵的最大障碍就在于这个张政,张政不除则西陵难下,因此他首先使了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这个计策大概是杜预在路上就想好的,他刚到荆州立刻就从军队中挑选了一批精壮的将士,对张政发起了攻击。张政虽是一代名将,但怎么也没有料到杜预出手如此之快,刚到任就来了一个偷袭,措手不及之下,登时吃了一个败仗。 孙皓是一个什么人,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所以张政当然不敢把这件事上报朝廷,这一切都在杜预意料之中,他真正想要的就是这个。 你不上报我替你上报,于是杜预就把在西陵捉到的俘虏送到了东吴首都建邺,生性多疑的孙皓立刻恼了,他把吃了败仗的张政召了回去,另换了一个没有多大用的武昌监刘宪代替了他。 临战易帅,最是兵家大忌,况且是一个威名远播的军事大才,西陵顿时军心动摇。 可以说,没有杜预的这个战果,王濬顺流而下决不会有这样容易。 伐吴大战在杜预的数次力争下全面展开,杜预在280年正月包围了江陵。陆抗羊祜在西陵大战时,就因为江陵城防坚固,不易攻打这样一个原因(原因之一),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西陵,杜预当然不想在这里拼时间耗兵力。他把它围起来,切断了江陵和外部的所有联系之后,立刻调动一部分兵力西下,夺取了沿江的一些城池。 然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杜预派遣牙将管定周旨率领了八百精兵奔向乐乡。这支部队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地渡过长江,突袭占领了巴山。他们按照杜预的吩咐在巴山上到处点火,挥动旗帜,大声喧哗,只惊得乐乡都督孙歆从城头远远看去魂飞魄散,大叫道:“晋军难道是从江上飞过去的吗?” 晋军的节节胜利传到乐乡,早叫孙歆坐立不安,他的身后现在忽然出现了数目不清的敌军,这一下更叫他慌了手脚。 杜预的疑兵之计弄得乐乡守兵人心惶惶,而这时王濬的水军也在乐乡城外于孙歆陆景的部队交上了火。孙歆的部队抵挡不住王濬的水军,大败而回,到了乐乡城下,预先埋伏在这里的周旨等人刚好化装混了进去。周旨带人混进了城里,孙歆还蒙在鼓里,他坐在大帐中正等着消息,周旨等人忽然大喊一声,一哄而入,把他活捉了去。 外围扫清,杜预随后率兵离开乐乡,亲自指挥大举进攻江陵。 王濬擒下陆景,轻松进入乐乡,还不知孙歆已被杜预拿下,好大喜功的他慌不迭地就上报朝廷说,他已经杀了孙歆,拿到了他的人头,等孙歆活生生地被杜预的人押送到洛阳时,人们才知道真正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让人们当做了一个笑话。 王濬的确很有才能,但是他的这种性格却总是给他惹祸,他让人不服不喜欢也就在这里,他现在可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了啊,他还是如此。 杜预部队攻城之势凶猛,江陵守将伍延看看城将攻破,请求投降。杜预观察城中动静,见东吴兵正在暗暗移动,没有败乱的痕迹,判断伍延是假意投降,却在暗中部署兵力,准备持续顽抗,他因此将计就计,一面答应,一面指挥部队趁伍延守军尚未到位,突然竖起梯子登上城头,杀了伍延一个措手不及。 江陵随即拿下。 江陵一下,附近个州郡都望风而降,杜预接下来轻轻松松地做了一个接收大员。 作为一个军事统帅,杜预其实没有任何武艺,他连骑马都不会,箭术更是糟糕透顶,他作战不能身先士卒,所赖的全是智谋。但是他的智谋却使他手下的将领非常钦佩,他们都赞叹他说:“主帅用计谋打仗,真是以一当万啊!” 其实何止是当万! 杜预善于用兵的才能在当时是人人知道的,所以朝廷中每每遇到军事大事,儒雅的杜预都必定是必须的参议者。在伐吴大战中,杜预的才能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挥表现,常常能给予敌人以致命的打击,因此东吴人最恨的就是这个“杜武库”。 东吴人恨杜预以致到了这种地步:杜预有大脖子病,于是东吴人就在狗脖子上戴了一个水瓢来骂他,看到有长包的树,就在上面写上“杜预脖”三个字,然后把它狠狠砍断,以发泄对他的仇恨。 能够让敌人如此仇恨,可见杜预对他们的打击有多么沉重,这或许是对一个军事统帅的最高奖赏吧。 ******************************************************************************************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 今天居然停电,郁闷!到现在才能上来发稿,对不起朋友们了,我明天把欠下的这章一定补上。 到今天,我的书已经发了两个星期了,这本书虽然比较难写,要查很多资料,动许多脑子,但是我看到有这么多朋友支持鼓励我,我觉得值!我谢谢大家了。 美中不足的是,我到今天还没有看到更多的批评和建议,这让我时时会感到茫然,不知道自己的缺点和失误在哪,大家就不能帮帮我吗? 第三十三章 伐吴之战 (5)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杜预夺取江陵,肃清了整个荆州,那平南将军胡奋也攻克了江安(今湖北公安西北),其他各路大军也全都进展顺利,顺利得出乎想象。 司马炎鉴于这种顺利态势,改变了原先的部署,不再但但以牵制东吴各部,单刀直入,逼取都城建邺为目的,他现在要全面推进,一路占领,横扫整个东吴。 二月上旬,司马炎命令杜预,继续节度王濬等部,南下镇抚零陵(今湖南零陵)、桂阳(今湖南郴县)、衡阳(今湖南湘潭西)等地,命令王濬胡奋王戎合兵进攻夏口武昌,待江汉全部肃清之后,再同时直指建业。 杜预得令,于是分兵一万给王濬,王濬胡奋王戎随后一战夺取夏口,二战平复武昌,一路所向无前。 至此,长江上游的作战基本结束,晋军大获全胜。 司马炎发出新的命令时是二月十八,现在是三月上旬,期间连行军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时候天气渐渐转热,南方正到了雨水季节,连日降雨使江水暴涨,道路泥泞,晋军逐渐因为水土不服和雨水原因显露出了一些疲态,很多人在这时对连续作战产生了畏惧情绪。 这些人主要是一些指挥者,其中最主要的是全军统帅贾充。 困难自然是有的,但是在战争如此顺利的情况下,作为统帅最主要的就是应该想办法解决困难,鼓舞士气,而贾充所做的恰恰相反。 他上表给司马炎说:“东吴这么多年的根基,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平定的,现在是春夏交替之时,江淮湿气过重,一旦瘟疫发作,兵士感染上疾病,我们很容易被敌人所乘,因此我们现在应该紧急召唤各军退兵,到冬天再作进军的打算。而且我们这次进军,看起来非常顺利,但其实损失很大,就是将张华腰斩,也不足以得到天下的宽恕!” 贾充当然是在胡说八道,夸大其词。 水土不服,瘟疫的存在是客观事实,但并不是非常严重,而且也绝非毫无办法,东吴被灭已在眼前,王濬杜预的战绩已说明它根本不堪一击,而且晋军此时士气高涨,吴军胆魄俱失,谁胜谁负,简单明了,这种时候能随便罢手吗?至于损失很大那就更无从谈起,如此顺利会有那么大的损失吗?你的损失能比东吴还大吗? 贾充关键的字眼在“腰斩张华,以谢天下。” 贾充是反战的首脑,张华是主战的首脑,现在战争的发展说明了张华等人的主张的正确性,在这种情况下,张华必然是伐吴之战的几个首要功臣之一,贾充怎么能容忍了这个! 他摆明了就是要借各种合理的不合理的理由阻挠这场战争进行下去。 一个人为了面子,为了私心,竟然会不顾后果不顾一切地阻挠这样的大事,甚至要杀了张华,其人格卑劣到了何种地步实在难以描叙。 司马炎当然不会让这样的战果毁于一旦,使东吴再有喘息的机会,他把贾充的表文抛到一边置之不理,但也没有给他任何处分。他应当是知道贾充的用心的,但他连一句严厉的话都没有说。 杜预却很担心,他知道贾充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还会有很多人在其后对司马炎说这样的话,试图打动他,影响他,此风一长,后果不可想象,因此他急忙上表力争,反驳贾充的观点,同时指授群帅,不可稍加停顿,继续乘胜直进。 杜预的部下也有人持贾充同样的观点,杜预对部下说:“我们现在兵威大振,正要一鼓作气,决不可半途而废!这就像劈竹子,劈开几节之后,下面的就迎刃而解了,还需要费什么大力气呢?” 杜预统一了大部分将领的认识,不理贾充,继续各路进发。 他不想给贾充等人任何机会,也不敢给他们任何机会。 王浑在东部过横江,破浔阳之后,就将渡江直逼建邺,吴主孙皓惊慌失措,急令丞相张悌率丹阳太守沈莹,督军诸葛靓,护军孙震等领兵三万,渡江迎战,力求把王浑阻在大江对岸。 连丞相都派出来了,这支军队已经是孙皓的一个孤注。 三万人行至牛渚(安徽当涂紧*长江的一座山,北端突入江中,即著名的采石矶。),沈莹对张悌说:“晋军水师顺流前来,必然到此,我们不如守在这里,以逸待劳。如果我们渡江过去,不幸失败,恐怕我们就全完了。” 张悌摇头道:“吴国将亡,这是傻子都可以看出来的,现在渡江,还可以跟他们决一死战,如果不幸失败,为社稷而死,不是可以了却遗恨吗?如果我们坐等在这里,等晋军一来,士兵逃散,我们除了君臣投降而外,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名为江东大国,到最终却没有一个人肯为国家死难,岂不可耻?我决定效死了!” 张悌是一条好汉,但除了送死却没有任何办法,众人无奈,只得跟了他渡江。过江走不多时,迎头就有晋扬州刺史周浚的大军杀了过来。两军交手,晋军威猛难挡,吴军毫无斗志,不过一二个时辰,吴军就丢盔卸甲,四处逃窜而去。 诸葛靓见大势一去,劝张悌逃生,可张悌就是不肯,他说:“今天就是我的死日了。我身为宰相,平时就怕自己不得死所,现在能以身殉国,死得也就值了,你何必还跟我说这些话!” 张悌说话时是哭了的,他应当不是为自己哭,他那句怕不能死得其所,大概也有所另指吧,在孙皓手下做事死通常是不值的。 诸葛靓自己跑了,张悌挥舞着刀冲进了晋军,他左冲右突格杀了几个人,便被晋军围了起来,无数长枪短矛顷刻间就在张悌身上开出了无数血花。 张悌战死,沈莹也不甘示弱,他远比张悌强悍,竟能力战多时,但最终也是重伤不支,倒地身亡。 张悌所率领的这三万大军,是东吴目前唯一还剩下的一支精锐,这支大军一亡,对岸的吴人心惊胆落,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指望了。 (周一是冲榜最关键的时间啊,大家支持我啊!求票求收藏!) 第三十四章 伐吴之战 (6)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安东将军王浑克胜张悌的消息传来,王濬即在3月14日自武昌挥舟继续东下,扬州别驾何恽探得消息,慌忙报告刺史周浚说:“我们现在已战胜吴军,正应该趁势直捣建邺,首建奇功,不然,难道要把这个功劳让给别人吗?” 何恽之言是为争功,他们现在离吴都最近,似乎也正该顺势而下,周浚做不得主,让何恽把这话去跟王浑说,但是王浑不肯,他说:“我得到的诏令是屯守江北,不可冒进,而且武帝现在命令王濬受我节度,他来了正好,我们叫他同时进军便了。” 东吴其时还有水军守在对岸,王浑以陆军对付东吴水军并无多少把握,他其实也不敢冒进,这也正应该是司马炎要他待命的原因。 何恽说:“龙骧将军(王濬)从巴蜀东下以来,连战皆克,现在成功唾手可得,他难道会愿意来受你的节度吗?明公身为上将,应当见机行事,又何必事事受诏命约束呢?” 王浑不肯信王濬会不听他号令,终究没有听从何恽的建议。 可是王濬果然如何恽所料,他的水军行至三山,王浑派人请他上岸议事,王濬回答了一句:“风大停不下船,改日再受教吧!”只管顺风而去。 王濬好大喜功,王浑性格狭窄,两个人因为这件事不免就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功大战,几乎弄得不可开交。 王濬先前本是受杜预节度的,杜预心胸宽阔,顾全大局,他对这个七十岁的老将十分尊重,不但没有利用职务给他造成任何困难,而且表示水军完全可以根据战争发展,自主决断,并督促他尽量减少阻隔,排除扰乱,以最快的速度进军建邺,挽救江东生灵,建旷世奇功。杜预不怕他建奇功,得首功,惟愿他能不给孙皓任何喘息的机会,不给贾充等任何阻挠的机会,尽快取得最后的胜利,应当说王濬最终能够得以首先攻下建邺与杜预的这种支持态度是决分不开的。 以王濬的性格有这样的领导自然是很惬意的事,但是他由此忘了一点,那就是领导者的素质是不一样的,甚至可能是泾渭分明,差之千里的。或者他也知道,但他就是不在乎。 王濬大军到达三山,遇到东吴游击将军张象的万人船队,先就把张象吓瘫了。王濬鲜亮蔽空的旌旗,连绵不绝铺满江面的战舰,士气高昂如狼似虎的水军不但吓倒了张象,也吓倒了上万东吴士兵,他们远远地就竖起了降旗,连挣扎一下的意图都丧失了。 王濬逼近建邺,孙皓眼看着无计可施,这时候一个自武昌逃回的将军陶浚向他献了一个计策说:“比起我们来,巴蜀来的船都很小,如果能够招募起二万士兵,驾着大船跟他们决一死战,说不定我们还可以打败他们呢!” 孙皓当然有稻草就连忙抓住,他马上就任命陶浚全权募兵退敌,那陶浚兵倒是招起来了,可是这些兵大多是一些游手好闲之徒,他们接连吃了几天饱饭,等真要出发两军对阵之时,却突然间跑了,跑得一个不剩。 即使不跑又真能行吗? 看看王濬已到都城范围,琅琊王司马伷也大军压境,孙皓只得听从大臣薛莹胡冲的意见,写了降书投降,这家伙到这时又耍了一个心眼,他把降书分别给了王濬王浑各一份,把传国玉玺却给了司马伷,指望着能挑拨离间,使他们自乱起来。 人到了这时候还在耍这些没有大益的小心眼,固然是出于侥幸,不想就死,但也实在不智,王濬此时哪还顾得了这么多,你投降也好,不投降也好,总之我先进城再说,他得了降书,不曾停顿,率军鼓噪着就冲进了建邺,把孙皓的最后一点小心眼也破了。 孙皓这才断了任何妄想,没奈何,只得备了亡国之礼,素车白马,肉袒面缚(两手反绑),衔璧牵羊,率领着大臣太子二十一人来到王濬大营投降了事。 搞得排场很隆重,乞降的时候还痛哭流涕,免得让人家认为心不诚。 王濬没有象对待陆景那些降人一样,他亲自解开了孙皓的绳子,把他请入了大营,还以礼相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孙皓做过皇帝,就该另眼相看。 接下来,王濬就接管了建邺,收了图籍,封了府库,严禁军士掠夺,一面飞报朝廷,押送孙皓去洛阳。 时间是公元280年三月中旬。 自此,吴国灭亡,西晋统一了全国,三国分裂的局面随之告终。 灭吴之战,王濬共攻克四州,四十三郡,俘获人口五十二万三千,兵员二十三万,战功卓著。那武帝在洛阳得了消息,跟群臣举杯共贺,高兴之余却又伤感,哭道:“这都是羊太傅的功劳啊!”伐吴之战得羊祜全力准备,督促,整个过程皆不出所料,是该有这一叹。 武帝一面高兴,一面缅怀,一面要论功行赏,把王濬定为首功,却不料王浑忽然来了一表,要追究王濬的责任。 那王浑停军不前,又以议事为名不准王濬进军,自是又要用他出力,又怕他夺了头功,现在听到王濬攻下建邺,拿了孙皓,早气得浑身乱抖,他不以灭吴取得全胜为喜,第一个反应就是要率兵攻打王濬。 ***,头功让你得去了这怎么行,我灭了你! 这招不知道是不是跟钟会卫瓘学的。 王濬手下有个参军何攀,知道王浑为人,料到他必然会来争功,因此就劝说王濬,不要把孙皓送到洛阳,而转送给王浑,王濬最终听从了何攀的劝告,这才避免了一场内讧。但是王浑还是不能释怀,他于是上表说王濬违反诏令,擅自行动,没有受自己节度,应该照例论罪。 听话的打败了也无罪,不听话的胜利了,也是有罪,就是这么个道理。 司马炎不以为然,但是朝廷群臣却都同意王浑的意见,这一方面是王濬人缘太差,一方面是王浑是皇亲国戚势力很大,大家更愿意趋炎附势,也有的人很喜欢看到功臣遭殃。 多好,把事做完了,又脖子上挨一刀,让我们坐享其成,你又得不到任何好处,不会让我们嫉妒。 历史上因功得罪的人何止一个王濬。 第三十五章 伐吴之战 (7)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群臣纷纷要求将伐吴的第一功臣王濬用囚车押送洛阳,武帝终究没有答应,但是他在这里又采取了一个折中主义,虽没有治王濬的罪,但也下诏对王濬的不听指挥严词批评了一下,大体意思是虽然有功,但也违反了纪律。 他虽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不能力排众议,主持公道。 王濬当然不服,也写了长篇大论为自己辩护,主要是说自己先受杜预节度,在到三山的时候转为受王浑节度的诏命还没有接到,王浑当时叫他议事的时候又没有说明,自己是到了建邺外才得到的王浑令符。又谈了一下自己的功绩,说明当时其他诸军都不知东吴虚实,不肯及早进军,自己奋力进取的勇敢忠义,以及如果孙皓仍有“螳螂举斧之势”的危险。等等。 于是王浑王濬你来我往,口斗不止,武帝不便说话,让廷尉刘颂主持考察功绩,那刘颂先就把王浑列为了头功,把王濬排在了后面,气得武帝当即把刘颂降了职。 但是王浑的私党太多,他的儿子娶的又是公主,那么多人一齐帮着王浑说话,到底还是把个武帝战胜了。 战胜了武帝就是战胜了王濬,于是王浑还是以头功封了公侯,王濬只得了一个辅国大将军,其他象杜预王戎等则成了县侯,以下的功臣当然就各有差次。 王濬这样一个人当然要因为功大赏轻心怀不满,这老头有一段时间在朝上朝下没事就夸功叫屈,武帝都假装没听到。就是王濬有时候气极了,不管他是不是皇帝,不打招呼就抬腿走了,他也都忍了过去。 王濬的确有大功,武帝也知道他冤屈。 但是王濬这样下去终究是危险的,他长此下去,如果在某种时候有人要故意整他,很显然会使他遭受大祸,于是王濬的一个亲戚益州护军范通特意找到王濬对他说:“你这样不好。你有大功,但你如此下去,恐怕难以善终。你应该急流勇退,谦虚谨慎一些。你最好不要再提你的那些功劳,就是有人说起,你也该说这些都是圣上英明,大家同心戮力的结果,你如果能这样,就足以使王浑自愧了。这正是从前蔺相如屈服廉颇的道理。” 王濬阒然而惊道:“我也常害怕会重蹈邓艾的覆辙,恐怕会受到他那样的冤枉,所以才不能不说那些话,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我还不能释怀,这的确是我气量太狭小了!” 王濬从此就收敛起来,他这一收敛,博士秦秀太子洗马孟康等人反倒替他鸣起不平来,武帝于是又升王濬为镇军大将军,加散骑常侍,领后军将军。 后来晋朝歌舞升平,洛阳都中人人都以奢侈为能事,王濬本是一个节俭的人,他为了避免功高遭忌,故意也变得锦衣玉食,随同大流,终于得以在八十岁,以抚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的高位善终。 现在说说东吴最后的几个人。 王濬东下攻城略地,连打带收,无不顺风顺水,但是直到建邺攻下,东吴却还有一个建平太守吾彦坚守在那里。这个吾彦却是直到孙皓投降了,才最终放弃的,被武帝调为了金城太守。 这个吾彦就是那个出招用铁索铁锥封锁江面的人,当时王濬在对岸连日不休,大造舰船的时候,吾彦看到无数木头竹屑从江面顺流而下,当即知道西晋在为了战争大作准备,他立刻上报了上去。 奈何孙皓置之不理,吾彦只好命人做了这样一种布置,作为江防。 那个先前被孙皓逼到了西晋的孙秀,背叛了东吴,到了东吴灭亡,却又难受,他大哭道:“先人创业是何等艰苦,而今后主不道,把一个好端端的东吴就这样葬送了!”他不得不叛国逃命,可是内心里当然不愿意看到他的家族他的国家有这样一种结果。 而那个临阵脱逃的诸葛靓,却一跑跑到了他姐姐家藏了起来。他的姐姐是琅琊王司马伷的王妃,司马炎从前就跟他相识,他亲自去把他找了出来。 司马炎的人从厕所里把他找出来,这个诸葛靓跪倒哭道:“臣不能漆身毁面,因此又得重见天颜,不胜惭愧!”司马炎好言抚慰,请他做官,他不肯,这人终身起坐,不向晋廷方向,不能象张悌那样死节,却也不肯归顺。 似乎有很多他这样的人。 这些人都是一些有一定道德追求,有一定真感情的人,但是他们往往又相对胆小懦弱。这样的人一旦遇到非常的情势,一方面不能舍弃自己的道德思想感情,一方面没能力没胆量坚守自己的道德思想感情,思想观念感情道德与行为在这时候很容易就会产生某种断裂扭曲,让人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们其实是最痛苦的,难以苛责,我们大多数人恐怕都具有这样的特点,真英雄不是遍地都是的。 不管怎样,不管你服不服,不管你是真服假服,真忠假忠,不管你东吴人怎么想怎么做,总之,东吴是真的亡了,司马炎随后颁昭大赦天下,并改年号为太康。司马炎在诸将回都大庆之时,把孙皓也叫了来,并赐了座给他。 司马炎说:“我在这里设这个座位等待你,已经好几年了。” 其得意洋洋的情状尽在此一语中。 孙皓回答道:“我在南方,也设了这样一个座位等你。” 孙皓到底是孙皓,以他这种人的性格当有此言,这也应该是实情。 蔡东藩的《两晋通俗演义》里写到这一节时,与史家记载不同,他说孙皓是指着帝座说这番话的,意思是献媚之意,后人即以此解释道:“怪不得司马炎不恼!”我认为孙皓说的却是与司马炎针锋相对之语,说的也是臣位,以他的性格他不会惧怕到这种程度,而且武帝的宽厚是人人皆知的。 那贾充当时在场,他听了孙皓的话,冷笑道:“我听说你在南方,凿人眼睛,剥人面皮,这种刑法都是给什么人用的?” 他在讥刺孙皓的无道,哪知道孙皓毫不羞愧,当即说道:“人臣有敢为弑逆,奸邪不忠的,适用此刑!” 贾充弑君之举举世皆知,孙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揭短贾充哪里吃得住劲,他当时脸上就挂不住,掉头走了。 自取其辱,五十步就敢笑百步吗? 孙皓其后被封为了归命侯,这样一个无道惨厉的混蛋居然也得了善终,在太康二年间死去。蜀国后主安乐侯刘禅则死于泰始七年,而魏国的曹奂则到了司马炎的儿子的时代,晋惠帝泰安元年才最后一个病死。 三国的最后三个皇帝一个比一个无能,但他们的一生却都还是饱食终日,享尽安逸的,这当然都得益于司马炎的好心肠。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我的书居然签-约了,这让我很意外,老实说我不认为我的书很差,但它可能很不适合起点的大部分读者,很难出头。这点相信读我书的朋友们都知道什么原因。我写这书本就是为了自己,为了你们这些不同品位的朋友看的,我谢谢大家的厚爱。我也感谢起点的编辑,他们能让一本成绩如此差的书签—约,使我相信他们所说的和所做的是一致的,他们虽然很注重商业价值,但也没有忘记提携像我这样认真写书的人。再次衷心感谢支持我的朋友,衷心感谢编辑大大! 为了报答朋友们和编辑大大,我会更努力更认真地写下去,直到完本,有喜欢此书的朋友请放心收藏。) 第三十六章 世无英雄(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这几章算是第一卷的小结吧。 “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这句话是魏晋名士,竹林七贤的领军人物,以行为乖张著称的文化人阮籍说的。 魏晋是一个乱世,很多人为了逃避现实,避免灾祸,都选择了一种超然世事的生活方式,寄情山水便是这种生活方式的形式之一。 这些人当然必须是一些有一定生活基础的文化人,没有一定生活基础就没有闲,不是文化人就缺少从山水中生发闷骚的条件,阮籍有一天驾着他的破车,载着不可或缺的美酒,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光武城,他在楚汉古战场上流连时,思古忆今,感情澎湃,忍不住就发出了这样一句流传千古的名言:“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也唯有他那样的诗人才能说出这样意味深长震撼人心的话来,让一代代的人为了他这句话感叹低徊不已。 “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这句话最浅显地讲,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那个“竖子”,就是小子,那家伙的意思,就是“猴子”,充满了轻蔑,但是这却不是一般的戏谑,,很沉重,很严肃,有很深的责任感和挣扎的**。 后人对于阮籍的这声撼人的叹息曾做过许多推测,有人认为他是就事论事,为刘邦而发,刘邦是楚汉相争的最终胜利者,项羽不是真正的英雄,一个没有真正的英雄的时代,只能让刘邦这样的小人成名。也有人说这同时说的是刘邦项羽两个人,这两个人都称不上真正的英雄,因此他们都不该成名。还有的说阮籍其实把刘邦项羽都当做英雄,他哀叹的是他现在的时代没有这样的英雄存在,到处充斥着假英雄真小人。 这种争论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不管阮籍把刘邦项羽当作什么,他都肯定是在借古说今,现实才是他发出这声叹息的唯一原因。 提到这句话的时候,曾经有人问苏东坡说:“阮籍的‘竖子’说的是刘邦吗?”苏东坡回答道:“非也。伤时无刘、项也。竖子指魏晋间人耳。” 阮籍叹息的时候,已经没有项羽刘邦了,他的竖子指的当然是阮籍身处的时代,魏晋间的人物。 阮籍自己不是英雄,成不了英雄,他的一生几乎都在尽力逃避那个社会,在那个社会苦苦挣扎,总想超脱于社会之外,他的思想和行为都是反社会的(虽然只是一种消极的另类的反抗),因此他的叹息会仅仅为了项羽刘邦而发吗? 刘邦项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刘邦项羽是不是真正的英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没有真正的英雄,阮籍多么渴望现在有真正的英雄出现,可以让他心甘情愿地追随,心潮澎湃激昂地做一场宏大壮丽的事业啊。 然而没有。 其时,那个大气瑰丽的三国时代已到了尾声,那些曾经让人心迷神醉激情澎湃的英雄和他们的事迹已成为l往事,剩下的那些英雄的后代,部下,新生的那些人物力量,除了蝇营狗苟,投机取巧,阴谋诡计,倾轧陷害,背叛无义,还有什么呢? 历史陷于了更无序,更混乱,更黑暗的时代,这才是真正的乱世。 有反对意见说,三国末期并不能称为“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时代,理由是当时无论是军事斗争的规模,还是政治制度的发展都大大超过了从前,当时各国部队军队参战的人数,战争的激烈程度比前面更要剧烈,尤其是魏国当时面临多条战线争战的局面,更需要复杂的斗争手段。还有,当时的司马氏兄弟,邓艾、羊祜、杜预、王濬、陆抗等等,他们的才能比起前六十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都是文采武功一流的人才,单是两次统一大战都迅速、胜利地完成这一事实,就表现了当时军事指挥,后勤供应,战略战术比早期有了巨大进步。 如果但是以成败论英雄,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论断来判断,这种说法也是可行的,但是这些事迹和人物又怎能跟那个时代的事迹人物相比?那个时代也有权术和诈谋,但那远远不是他们的主题,他们的主旋律,他们远远比后面的人更大气,更威严,更富于人格魅力,更有宏图远谋,更有精神魂魄,更呈现出历史的激情和诗情,那种缤纷亮丽的色彩足以炫耀天空大地,使人神往而仰止。 司马氏兄弟,邓艾、羊祜、杜预、王濬、陆抗等人怎能跟他们相比?他们身上的那点亮色不过是烛火荧光而已,才能气魄魅力似乎都差了一大截。 就算能有一比,这有限的几个人又怎能代表了大多数?可叹的是他们也很快就成为了过去,后面竟连这样的人也难得一见了。 而且那几次战争的迅速胜利真正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不要以为我们是太多受了《三国演义》的艺术影响,虽然我们喜欢这种影响,但愿活在这种影响之中,因为它多少代表了我们的一些理想,问题是魏晋这段时期真的太少能令我们感动激动震撼神往的东西。 至少那个时代是有阮籍站在我们这边的,他不认为他们是英雄。 ******************************************************************************************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 第一卷最后三章,算一篇总述,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绕开,以免耽误大家的时间。 第二卷卷名是“八王之乱”,说的是武帝死后,傻儿子司马衷即位,政权把持在皇后贾南风手中,而激起的诸王纷争,很乱,很残酷,也很有滑稽之处,相信大家从中能得到很多阅读乐趣和思考。 第三十七章 世无英雄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司马家的确是赶上了好时候,世无英雄了,竖子正好成名,山中无老虎了,猴子怎能不称王?这个时代也有几个末路的英雄,几只病弱的老虎,但是竖子猴子更多,英雄无用武之地,虎落平阳被犬欺,那么多竖子猴子一拥而上,英雄就只能变成狗熊,老虎就只能连犬不如了。最后,那最厉害的竖子自然就成了名,最厉害的猴子自然就成了大王。 东汉是一个*豪强地主建立起来的政权,在这个基础上逐渐形成了所谓的“衣冠望族”(世代做官的家族)和一些有名望有势力的家族,这些家族在宦官掌权的时候,为了共同的利益,不免相互支持,互相勾结,但是到宦官被灭以后,他们之间的矛盾就显示出来,日益激化了,于是战争就不可避免。 于是就要有所联合,有所依附。 在这个时代里,你要想成大事,就绝对离不开士族的支持。 士族内部按族望的高低,门阀的上下,也就是按势力大小来分配做官,魏文帝就是*行施九品官人法,来取得士族对他的拥护的。 这个魏文帝就是曹操,曹操一天皇帝也没有做,但是他的儿子曹丕后来做了皇帝,因此他便有了这个谥号。曹操本来是希望他的谥号为“武”的,但是那个时代还很守规矩,严格按照谥号的规定办事(谥号代表的是古代人对一个人身后的评价,有专门的人做这种事,按规定这是包括皇帝在内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干涉的),负责这件事的大臣认为这不符合曹操,曹操便没有得到这个“武”字。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晋朝的人没有以前的人那么有原则,有讲究,贾充这样一个人不是死后被人批评,要把他的谥号定为“荒”,而被武帝坚持改为了“武”吗? 九品官人法又叫九品中正制,是自汉到晋的一种选拔官员的制度,就是一种把人按贵贱分为九等的选官制度,重点是为士族统治服务。它从家世,品德,才能三方面选拔人才,尤其最注重家世。由于负责选拔人才的大人物是士族中人,他选拔的人才又都是各个士族的人物,因此各级政府的实权都掌握在士族手里,能够最有力地加强士族的统治,得到士族的拥护。 这个制度开始实行的时候,还算是家世品德才能并重,但到了曹操这里,就变成了唯才是举,只主张家世和才能了(如果是大才,曹操对家世也是稍稍抑制的),这直接导致了道德的全面滑坡,以至于后来的晋朝连才能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曹操的这一举措,加强了士族的地位,获得了士族的拥护,司马懿便在这时脱颖而出。 这个司马懿大概很少人不知道,这个人很了不起,在历史上他以著名的军事家政治家著称,在经济上也很有一套,这个人在《三国演义》里被刻画得很厉害,也很善于装疯卖傻,耍阴谋诡计,这基本上是属实的。 只是对于他的厉害之处的描写太过欠缺,他实际应该称为一个狡诈而有雄才的人。 司马懿世称冢虎,《三国演义》说卧龙凤雏得一可以治国平天下,可是后面却有卧龙凤雏幼麟冢虎之说,把他们并列在一起。卧龙凤雏大家知道,这个幼麟指的却是姜维,姜维是天水麒麟儿,而冢虎就是司马懿。 凤雏庞统死得早,没有跟司马懿较量一下,但是卧龙诸葛亮见识了司马懿的厉害,司马懿灭不了他,但他在司马懿的防线之下也同样无能为力,次次徒劳无功,最后一次在跟司马懿对敌时逝于五丈原,其志始终不得伸展。而那个幼麟姜维却连同大有才名的钟会一起败在了司马懿的儿子司马昭手下,没有办法了只能自杀。 出身河内名门望族的司马懿起初曾因有“狼顾相”而遭多疑的曹操猜忌,直到曹丕篡汉称帝后才逐渐受到重用。我不信那个时代的人都能从相貌上把一个人看得那么准,但司马懿的相貌既然被经常提起,那么肯定异常特殊,特殊到狡诈残忍野心勃勃的特点让人一看就印象深刻,以至于连曹操这样一个唯才是用的奸雄都猜忌他。可是这样一个一见就让人产生防范心理的人终究还是起来了,这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能力太大,一方面应当与他的名门望族的身份有关。 司马懿后来因为战功累累,逐渐成了魏国重臣,掌握了魏国的军事,这期间他成了理所当然的士族贵阀利益的代言人。他积极使用各种手段包括优厚的待遇收买拉拢士族,最终终于形成了势力巨大的司马集团。249年,司马懿用他出类拔萃的装疯卖傻之能,迷惑麻痹了曹爽,瞅准机会,一举夺得了魏国的掌控大权,为他的两个儿子扫平了道路。 司马师司马昭这两个人的能力性格在历史上自有公论,不必多说,他们继承父亲的遗志,再接再厉,更加紧了对魏国权力的侵夺。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了司马昭的时代,魏国皇权完全再无实际可言,皇帝直如小儿奴仆一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受尽欺凌,逼得曹髦终于忍不住喊出了那句传世名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个时代是真的没有英雄了,魏国曹氏的孤儿寡母要仰人鼻息才得以存活,蜀国“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那个小皇帝阿斗连诸葛亮都扶他不起,而东吴皇帝孙皓则是一个虐待狂,一个残忍的疯子,整天就知道凿人眼睛,剥人面皮玩,弄得人神共愤怨声载道离心离德,这个时候“竖子”不成名都难。 司马昭在这个时候杀个把皇帝算得了什么呢?你敢批评反对,我就宰了你,私底下说些什么,老子没听见就权当没有。 司马昭随后出兵灭了蜀国,几乎没费多大力气。他同时又将谋反的邓艾钟会姜维(姜维虽然是假投降,但也算谋反)一起收拾了,还不忘了把阿斗哥伺候的舒舒服服,以至于“乐不思蜀”。 这些或者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些业绩,但这其中真的难以看到有闪光的英雄存在,自始自终到处充斥着阴谋诡诈丑恶,令人厌恶。 司马昭此时五十四岁,还不算太老,他足以睥睨天下,顾盼自雄,踌躇满志了,可就在他等着篡位登基的时候,很不幸,他得了中风倒下了,不过几日就一命呜呼。 司马炎才具不足,但应有的聪明悟性还是很具备的,接下来,他袭了父亲的爵位后不过两个月,就吩咐曹髦的替代品曹奂把帝位禅让给他了。 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人家曹奂是自己没有能力做这个皇帝,实在做不了,硬要让给他的,还说魏是得晋大造之功,不然早已“颠坠”,他是受命于天,被群臣和天下的老百姓强逼着做的,还有一个意思可能是说,如果他不做这个皇帝,人民就会失去活下去的理由和**,地球都说不定有毁灭的危险。 那后面的一条尤其吓人,也尤其显得武帝司马炎非常了不起,是天下不可或缺的救世主,同时也显得救世主确实是救世主,有无比的责任心,使命感,似乎新的英雄就要从此诞生了。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 第三十八章 世无英雄 (3)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真的是英雄吗? 司马炎得到这个天下其实得的是太容易了,他自己除了赶曹奂下台,几乎就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略一伸手就把最高最大最好的那个桃子摘了下来。 司马炎得到的天下是爷爷大伯父亲的天下,很顺利,而他的统一全国也顺利得出乎意料,那场准备多年,踌躇再三的战争几乎是没怎么打就结束了。 这应该是孙皓的功劳。 三国时的英雄们一个个老去了,孙皓又把东吴弄成了那个样子,司马炎不想成功都难。 这样的人能算英雄吗?不能不说他的命太好,双手过膝,两耳垂肩果然不是一般之相。 从有史以来,中国历史上在司马炎之前也就只有三个皇帝有过这样的伟业,一个是秦始皇嬴政,一个是汉高祖刘邦,一个是光武帝刘秀,这三个人得到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统一全国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但是人家司马炎却是轻轻松松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把这件不世奇功一举拿下了。 很了不起啊,司马炎很有理由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足以飘飘然,做天下第一人了。 英雄中的英雄,大英雄。 通常一个人得到的太容易,太顺利,就容易忘乎所以,不知道珍惜,司马炎这样的人更难例外。 一个没有根基,得之不正的天下,再由一个没有经过征伐磨砺,缺乏文韬武略,不知建设艰难,不能谨慎恐惧的人治理,又没有真正有德有才的英雄豪杰作为中流砥柱,它的前途是不难预料的。 刘邦刘秀的天下得之那么不易,他们还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对皇位对国家稍有轻心,可是仍不能保得万世基业,何况一个中质之才,到后来浑浑噩噩的司马炎? 应该说司马炎在开国之初的很多作为还是堪称清明的,他是历史上少有的以宽厚仁慈大度著称的皇帝,正是他的这一性格特点,才使得国家多年堆积的怨气仇恨恐惧躁怒渐渐得以平息,使人心国家得以渐渐趋向稳定。 他的恢宏气度不仅表现在国策上,也表现在为人处事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从他的用人上可见一二。 许允嵇康都死于司马炎得父亲司马昭之手,可是他们的儿子许奇嵇绍却都被司马炎留在身边做了近臣,这件事曾经被很多反对者提出过,但是司马炎不为所动。 把杀父之仇的人放在身边量才以用,这不仅是胆量可以做到的。 司马炎采取了一系列政策稳定了政治局势,但也不忘人民的生活,他在建国初有了一些举措,在统一全国之初更是力除陈弊。 280年,战争的硝烟刚刚淡去,司马炎即下令罢州郡之兵,让大量劳动力归农,又实行占田制,规定每个农民都可以合法地占有土地(一夫一妻可以占有一百亩土地),并大力支持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带头提倡节俭,反对浪费奢侈,等等。 这些举措虽然难免会受到各种各样的阻力,在实施上难以达到完全的效果,但是这些制度的确从一定程度上对稳定社会秩序,促进社会经济的恢复与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 由于司马炎采取了这样一系列有力的经济措施,使得当时的农业生产逐年上升,国家赋税收入逐年充裕,人口逐年增加,仅平吴之后不到三年时间,全国人口就增加了130多万户,出现了“太康繁荣”的景象。 然而一个国家的发展繁盛决不仅仅在于制度的建立,而在于合理有效的落实和完善坚持,司马炎只是开了一个好头。 最后的结果也与他宽厚的性格有关,所谓成也宽厚,败也宽厚。 司马炎的宽厚无处不在。 泰始三年,司隶校尉李熹弹劾尚书山涛侵占稻田,要求对他惩处,司马炎批示说,山涛已经知错,不必追究,李熹秉公办事,国家栋梁,予以表彰。 犯法的没有追究,进言的给予表扬,司马炎这样的事做了不知多少。 前面说的罢州郡之兵,当时有很多人有意见,认为现在国家虽然统一,但是胡人虎视眈眈,并不可以松弛武备,因此山涛等大臣就为了这事屡次提出反对建议。 司马炎罢州郡之兵,是为了发展经济,使人民休养生息,但是从后面的五胡之乱看,这显然也是造成五胡长驱直入的一大原因,山涛等针对这个疑虑提出反对意见,司马炎称赞道:“天下名言也!”但是却并没有因此做任何改变。 又是两面光,都正确,让人摸不清头脑。 对什么事都采取这样一种态度,还怎么能惩恶扬善,保证制度的完善实施? 这简直比什么都不做还可怕。 所以那个在东吴战役后负责考察功绩的刘颂评价司马炎说:“精于事始而略于考终。”通俗地说就是虎头蛇尾。 司马炎的见识和举措都相当高明,但是他总是不能善始善终,缺乏大刀阔斧坚持原则的魄力。 对别人,对政事,对善恶是非一律以这种宽厚的态度对待,这就等于是糊涂了,司马炎肯定没有觉得,他认为这样很好,于是他把这种态度最终也用到了自己身上。 什么都宽厚了,还差自己吗?怎么可以顾别人而不顾自己! 司马炎过了几年好日子后终于完全放松了自己,于是他的一切举措最终也只能成为一种无用的空谈,于是晋朝很快就糜烂混乱起来,一个刚刚开创的朝代便也很快就走向了末路。 晋朝一切祸乱的因由大多都能从司马炎这里找到,这个一统天下的皇帝其实是很难与英雄沾上边的,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就是一个群魔乱舞的时代,大家接着看吧。 (第一卷到此结束,谢谢大家支持!本书第二卷开始故事性将大为增强,但是由于有时候不免要涉及一些人物政治历史背景原因等的解释探究,可能也会偶尔打断一下读者的兴趣,请大家原谅。这部分此后不多,尤其是介绍完魏晋人物以后,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跳过。继续求票求收藏!) 第一章 武帝的羊车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很容易就得了一个天下,很容易就统一了全国,很容易就使国家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其实只是一个表象),一切都来得那么容易,因此武帝司马炎就很有理由觉得天下事也不过如此。 武帝此时应该对于那些觉得治理天下艰难异常,战战兢兢食不甘味夜难成眠的人很不理解,这或者说明了那些人太喜欢杞人忧天,太喜欢遭罪,傻了吧唧,或者说明了自己能力超强,到了他这里什么都不值一提了。 既然如此,那江山还不是铁打永固的吗?还有什么必要怕这怕那,忧心忡忡呢?大臣们开始享福了,老百姓开始享福了,我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呢?于是武帝仰天大叫:“让傻子自傻去吧,我要享受生活!” 一个那么容易得到的东西原也不该珍惜,不值得珍惜,就是一个天下还不是一样,又算得了什么!于是一个毫无忧患意识的皇帝带领着一群普遍没有忧患意识的大臣,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奢靡生活,忙得不亦乐乎。 俗话说“饭饱思淫欲”,武帝不是一般的饱,又吃的是山珍海味,这淫欲就更不一般,他宫里原先就有五千多佳丽,现在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孙皓的后宫。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话人人都知道,但又有多少人能够抵抗安乐,不被安乐打败,不丢盔卸甲,不在它的包围侵袭下变成声色的俘虏? 孙皓对司马炎居功至伟,司马炎应该对他感激涕零,深感无以为报的,他不但拱手相让了一个东吴,而且也为好色的司马炎预先精挑细选了那么多的美女准备在那里,司马炎是应该对他好的。 南国女子的味道自是不同于北方女子,她们一个个肌肤如雪,娇柔婉约,更兼一口吴侬软语,令人蚀骨**,西晋将士早已对她们垂涎三尺,他们在伐吴之时当然不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因此孙皓宫内的姬妾早已被他们劫掠一空,享用了多日,司马炎却也毫不嫌弃,一声令下,便要他们一律上缴。 皇帝喜欢的东西大家自然不敢留下,于是顷刻之间,司马炎的后宫又多出了五千各具风味的南方美女。 倒是省了司马炎不少工夫。 一万多美女啊,就是一天一个司马炎也要三十年才能一一检阅完毕,何况司马炎不是龙马体魄,难以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而且他还肯定会有特别喜爱,留用多日的情况,这就难免会有大部分人终生守寡了。 皇帝的奢侈是不管他人生死苦乐的,对于皇帝来说,人很多时候还比不上一件器具。 司马炎开始的时候还精心挑选一下,但后来他就渐渐厌烦了,他实在再懒得动这样的心思,于是想出了一个奇招,每天改乘羊车在宫里随意行走,那羊车停在那里,就在那里下车。 所到之处的美女自然要出来迎接,武帝如果看着中意,就随她进去,设宴饮乐,等酒至半酣,滋味上来,便抱了美女拱入帷帐,共享欢乐。 有时候一个,有时候甚至多个,好不畅快美妙。 他这一招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阮籍的启发,那阮籍也是不愿意动脑子的,他喜欢出游,却又不愿意费心选择地方,于是他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那头牲畜。他的牛车在那里停下,他便在那里下车,看几眼,感叹几句,或者哭几声。 这家伙有哭的嗜好,动不动就哭,哭自己,哭天下,他却不如武帝逍遥,人家武帝到了哪里都是从头笑到脚后跟的。 还有比这更惬意的生活吗? 美女们大多当然也是对这辆羊车望眼欲穿的,生理需要当然有,但最重要的还是希望能够有机会得到武帝的宠幸,生下个一儿半女,出人头地,以便享受荣华富贵,摆脱孤单寂寞,但是这种幸运由于队伍的庞大显得很渺茫。 到底有聪明的人,这个聪明人知道羊的特性,于是就吩咐宫女在自己住处外面插上竹叶,洒上盐水,那羊闻到自己最爱的东西,果然就找了过来,过来就挪不开步子了。 车一停下,那聪明人立刻就出来接驾,虽然未必从此飞黄腾达,但至少为后代人的一夜情提供了一个先例。 可是这个法子终究太简单,容易仿效,而且那时候又没有专利法,难以得到有效的保护,因此武帝的后宫很快就家家插竹,遍地盐水了,到处都有便等于没有,那作用也便失去了。 一时之间,美女们又没有了计较,只好听凭命运安排了。 大约历史上再没有第二个驾着羊车在花丛中寻乐的皇帝,这辆羊车因此便成了武帝的标志,它代表了武帝的一个大转折,也代表了晋朝的一个大转折,一个刚刚建立的朝代的混乱衰落便由这辆羊车开始了。 人的体力精神是有限的,武帝天天忙于这样的事情,不免昏昏沉沉,无心国事,他的三个舅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他们便踊跃出来代他承担重责了。 他的三个舅子一个是车骑将军杨骏,一个是卫将军杨珧,一个是太子太傅杨济,这三个人史称“西晋三杨”,他们得了这个机会就乘势抓权,把所有正直的佐命功臣都排除到了一边,一时间势倾朝野,不可一世。 当然会有看不惯的,山涛就几次三番地规劝讽戒司马炎,司马炎每一次都夸奖他说:“好好,你这个人很忠直,是国家栋梁,我知道了。”然后等山涛走开,他的羊车便又出发了。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能够满足**而不去满足,山涛真是个痴人。 侍御史郭钦又来上了一个折子,陈说胡人居于内地的危害,提出迁徙的主张,那武帝看了一看笑道:“古人说的杞人忧天,大概就是指的这个。” 郭钦也真是杞人忧天,不久后有鲜卑人慕容涉归造反,让安北将军严洵几下子就打跑了,跟着又有东吴旧臣不服作乱,又被扬州刺史周浚连剿带抚,消灭于无形,由此以来不但是武帝认为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就连大小群臣也都同声说道:“这些跳梁小丑算得了什么?”越发觉得这是一个朗朗乾坤,太平盛世了。 于是乎,武帝和大臣们更加放心地纵于**,加倍奢靡起来,洛阳城直成了一个花花世界。 (求票求收藏。) 第二章 财富大比拼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武帝和他的大臣们就象一群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可着劲地荒唐,那情景跟清末的满人贵族有得一比。那些满人贵族故步自封骄傲自大,整天里只知道听戏唱曲架鸟遛狗放任**,一点儿不知道国事家事,甚至连一点生活技能都没有,直到了国家满目疮痍,警报四起之时,也不忘先当了裤子摆谱享乐。 但是清朝终究是经过了几百年的相对稳定富足(至少贵族们是安稳富足了几代的),贵族们终究是享尽了几百年的特权在富足的生活中才逐渐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和进取精神,而变得骄傲自满,穷奢极欲起来的,而晋朝刚开始才只有二十几年,国家仅是初创,国力不见得强盛,连年战乱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尽,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就能立刻到了这般地步。 仅仅只是建立了二十几年的一个朝代,竟马上就显出了末世的光景。 人的**是多方面的,**仅是其中的一种,既然已经放纵开了,其他的各种自然也该得到满足,将之发挥到极致。 武帝此时当然把他节俭的倡议和制度也都抛之脑后了,在他的放纵和带领之下,晋朝骄奢淫逸的风气迅速弥漫到了全国,仿佛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运动,人人争先恐后,其夸富斗靡的情形就是现在的富豪都难以企及。 足以让人膛目结舌。 太尉何曾一顿饭要费钱一万(一万钱相当于一千个平民百姓一个月的生活费),可他还是感觉没地方下筷子,驸马王济家里摆宴,所用的器皿尽是琉璃,所食用的乳猪都是用人奶喂养的,可是他还是不见得满足。 据说这家伙看好一块好地,竟用钱把这块地全部铺满,买了过来。 这样的大手笔怎么还有人敢与他相争?这块地因此被人们称作了“金沟”,王济买它来只是为了把它当作骑射之地。 这些大臣们生活的某些方面甚至超过了武帝,武帝在王济王武子家吃饭时就曾很诧异他家的猪肉为什么会如此鲜美,待他知道了原因,很愤愤不平,什么没说,爬起来就走了。 什么没说,又愤愤不平,这一次大约不是出于宽厚,不愿意指责吧?他的心理应该是极不平衡的。 这当然不是个例,象王曾王济之流还不能算是出类拔萃的奢靡豪富,晋朝最出名最厉害的当属三杨,以及司马师继后羊太后的弟弟羊琇,武帝的亲舅舅王恺,这些人都是皇亲国戚,自然该有这样的能力和排场,但是他们却又统统比不上一个散骑常侍石崇。 这个石崇可不是一般的富,一般的排场,他的富和排场只能用一个“至巨”来形容,历史上还难见有超过他的描绘。 这家伙有房屋千座,这些房屋彼此相连,鳞次栉比,或建筑宏大,或美轮美奂,不下宫殿。他的后房有姬妾数百,一律都穿着刺绣精美的绸缎,佩着耀眼夺目的珍珠美玉宝石。他家里几乎不缺少任何东西,水陆所有的珍禽异兽都进了他的厨房,人世间能满足享乐的东西,都在他这里达到顶端。 比如说外国人进贡给武帝一种火浣布,武帝用这种珍稀的料子制成衣衫去石崇家,石崇故意穿了平常的衣服,却让奴仆五十多人都穿了这种火浣布的衣衫出来迎接武帝。 那意思就是说,你这算是什么呢?我这里连奴仆都穿这个。 石崇很狂妄,夸富都夸到武帝这里了,未闻武帝对这种近似侮辱的做法有什么态度,但后来石崇终究因此遭了祸。 比如说石崇选择几十个最美的姬妾,穿着打扮完全相同,让人打眼一看,甚至分辨不出来。 比如说石崇的侍女姬妾都口含异香,一张嘴就香气四溢,他把珍贵的沉香屑撒到象牙床上,让所宠爱的姬妾踏在上面,没有留下脚印的就赐珍珠一百粒,留下脚印的就让她们节食减肥,以便各个身体轻盈,合乎审美标准。 石崇就连厕所都修建得华美异常,他在这里准备了各种香水香料给客人洗手抹脸,还让十多个穿着锦绣的侍女候在里面,专门服务。在这里客人上完了厕所原先的衣服就不能穿了,必须要换上新衣,这些美女就是伺候客人换衣服的。 这种排场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因此很多人在石崇家就很怕上厕所。有一个叫刘寮的官员第一次去石崇家,第一次上他的厕所,见到里面蚊帐垫子被褥都有,都陈设讲究,还有女仆捧着香袋伺候,吓得急忙退了出来。出来对石崇说:“对不起,我走错了地方,错进了你的内室。”那石崇道:“那只是厕所而已!”刘寮目定口呆。这个出身贫寒,做官以后也保持着勤俭朴素的刘寮怕是内室也无法望石崇厕所的项背吧。 石崇请客还经常有这样的习惯,他在酒席上罗列了无数美女,让这些美女负责劝酒,如果那个美女不能让客人喝酒,石崇就命令侍卫把她杀掉。大孝子王祥的两个侄子王导王敦曾经去石崇家赴宴,王导一向不能喝酒,但怕美女因他而死,于是来者不拒,醉死也喝,而王敦本是一个大酒徒,他却无论如何不肯喝下一口,让石崇连杀了三个美女。 人世间的快乐享尽了,他们便用这种方式取乐,可见这些人为了自己的享乐到了何种残忍的地步,他们的道德精神已经滑落到何种荒谬的情状,这是禽兽般的享乐,徒剩下一个**的空壳了。 这也是一个以富为荣的时代,跟今天这个时代一样,有太多谜一样的富豪崛起,谜一样的财富背后往往就有一些谜一样的原因,财富的积累很少能够那么迅速地厚积起来的,这里面注定要有很多见不得光的地方,是经不起深究的。 象石崇这样富可敌国的财富更是如此。 第三章 财富大比拼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晋朝这些富豪的财富大多来自对民脂民膏的巧取豪夺,还有卖官鬻爵贪污**,而石崇自还有招。 大约这也不仅是招数之一,也不仅是他一人而已吧。 石崇是已故大司马乐陵公石苞的儿子,石苞有六个儿子,石崇是老小,他小的时候就比五个哥哥出色,显得很有智谋,因此石苞在临终分配家产的时候,前面五个儿子都给了,却唯独没有顾及到石崇。 石崇的母亲当然要为小儿子不平,石苞回答说:“石崇将来自能致富,不用担心。”果然石崇年纪很少就做了官,做到城阳太守,而后又因跟随伐吴立了大功,被封为安阳乡侯。 官与财当然是不可分的,但这还不足以使石崇的财富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直到武帝死后,司马衷做了皇帝,石崇调为了荆州刺史,石崇迅速致富的原因才揭开了冰山一角。 这件事不知道是怎么暴露的,但绝对真实。 石崇做了荆州刺史,经常派他的亲信将吏假扮成强盗,到处抢劫豪贾巨商,把他们的财产据为己有。 石崇做官以来,这样的事到底做了多少呢?当然没有人知道。有那么多的豪贾巨商为石崇积累财富,共同帮衬石崇一人,石崇能不富吗?能不富可敌国吗? 由石崇一人也可看出晋朝是一个怎样的朝代,堂堂朝廷大员位列公侯的人都与强盗无异,还指望什么人能好?!这样的人可以安稳地做官,安稳地享乐,放到哪一个朝代都是不可想象的。石崇最后是死于财富,但却不是有人要主持正义,那些人也是觊觎他的财富才遽然向他发难的。 石崇富可敌国,晋朝人基本无人敢跟他斗富,三杨不敢,羊琇也不敢,就只一个武帝的舅舅王恺非常不服。他完全有理由不服,他可是皇亲国戚啊,官位比石崇隆宠,封地比石崇多,得到的赏赐接受的贿赂也比石崇多,有这么多的多,他怎么能服? 他当然不知道人家石崇的经济头脑经济才能有多么出众,这种头脑才能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举不胜举,他那点道行才到了哪里?他既然不知道这些,当然就难以想象石崇的财富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就难免要做了石崇扬名的工具,自取其辱了。 王恺与石崇的斗富是晋朝的一大盛事,非常有名,连后代人也一直津津乐道,这场斗争的序幕一拉开自然万人瞩目,如果不是公开的程度不够,它的盛况应当不下于北京奥运。 第一回合石崇没有占到便宜。 大家都知道豆子是很难迅速煮熟的,但是石崇家一旦有客人要喝豆粥,石崇吩咐一声,顷刻间热腾腾的豆粥就会端上饭桌,就好像是预先准备好的。那个时代没有先进的烹饪器具和技术,这一点是很令人费解的。 寒冬季节,石崇家居然还能吃到绿莹莹的新鲜韭菜碎末,这又让人奇怪,因为那时候没有现在这样的暖棚技术,无法做到秋菜冬有。 石崇家的牛从形体力气上看,似乎都不如王恺家的,可是石崇与王恺一起出游,石崇的牛总能疾行如飞,远远地跑到王恺前面。 这三件奇怪的事让王恺一直百思不解,恨恨不已,于是王恺就用重金贿赂了石崇的仆人,探求原因。石崇的仆人不知好歹,泄露了石崇的秘密,他说:“我们家煮豆子是先预备下加工好的熟豆粉末,等客人到时先把白粥煮好,再将豆末投放进去马上就能够熬成粥了。而韭菜却是将韭菜根捣碎后掺在了麦苗里。至于牛车跑得块,这一方面是驾牛的车夫技术好,对牛不加控制,任由它撒着欢儿跑,一方面是在车辕配具上做了手脚,让牛吃痛,不得不快跑。” 瞧瞧人家晋朝人在比拼财力排场上动了多少心思,这种心思又到了什么地步。 王恺恍然大悟,马上就学会了,因为他的牛好,有时候反而还能超过石崇。 石崇因为造假和比斗丢了面子,一怒之下以“泄露重大机密”罪把那个仆人杀掉了。 比赛由此如火似荼地展开,王恺又在饭后用糖水刷碗洗锅,石崇针锋相对于是就用蜡烛当柴烧,王恺用紫丝布做了四十里的步障,石崇便用锦缎做到五十里,王恺用花椒涂抹墙壁,石崇就用赤石脂相对,王恺怎么比都比不过石崇,屡战屡败,火了,他一溜烟跑到武帝那里,把他跟石崇斗富的情况说了一遍,要求武帝借一棵珊瑚树给他,好拿去压倒石崇。 武帝居然很支持,立刻赐了一棵大约二尺高的珍品给他。 一个国家的最高领袖居然不能看到这种奢侈浪费背后的巨大危患,反而很乐于支持这种无聊的比赛,武帝此时已经叫人没法说了。 那王恺得了这棵珊瑚,得意洋洋,马上去了石崇家夸耀不止,以为这样的东西石崇总没有吧?这一次总可以压倒他,扬眉吐气了吧?哪知道石崇看了一看后,挥起手中的铁如意一下子就将王恺的珊瑚树打了个稀巴烂。 王恺登时又气又痛,你石崇比不过我就嫉妒成这样,下这样的毒手,你他妈也太不是东西了吧?他扑上去就要跟石崇拼命。可是那石崇不慌不忙,推开他笑笑说:“这样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吩咐人把他家藏的珊瑚都搬了出来,陈列到王恺面前,又说:“我赔给你,东西都在这里了,你自己随便选吧。” 那些珊瑚有数十棵,最高大的约四五尺,最小的也有二三尺,象王恺拿来的那棵连这里最次的都比不上。 王恺一看之下,眼睛几乎迸出了眶子,舌头半天也回不到嘴里,他无地自容,连赔偿也不敢要,落荒而逃。 王恺终于服了,服得五体投地,他从此再也不敢跟石崇做任何比较,象乌龟一样缩到乌龟壳里老老实实呆着去了。 石崇因此名冠洛阳,夺得了富豪榜的第一人。 (求票,求收藏!) 第四章 攫兽之犬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一家荒淫奢侈足以丧家,一国荒淫奢侈足以亡国,晋朝有限的几个清醒大臣对于这场愈刮愈烈的奢靡之风非常忧惧,他们为了匡正世风,忍不住就要说话。 先是车骑司马傅咸上书司马炎,泛泛而论,从古到今列举了很多事例说明奢侈的危害,节俭的必要,但是司马炎又是置之不理。 人在安乐窝里只想越陷越深,谁愿意出来遭罪?既然刀还没有架在脖子上,大家是宁愿视而不见,得过且过的。 青蛙效应岂会只适用于青蛙?有时候人的动物性一点也不比其他动物差。青蛙在温水里很滋润很舒坦的时候是很难觉察到正在慢慢变化的水温的,等到它发觉水温已经超出了它的承受能力,再想要跳出那口锅的时候,它却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它已经被烫去了一层皮。 人同样很无知很短视,就是不无知不短视,很滋润很舒坦的时候也绝难跳出那锅温水,他们眷恋着那锅温水,或者在那里面逐渐丧失了一跳的能力,或者要等到大祸临头的时候才甘心跳出,但那时候却什么都晚了。 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就是这个道理,人的惰性和对于安逸的软弱便是这其中的致命原因。 傅咸之后,司隶校尉刘毅更是直接,他负有监察的责任,当仁不让,明确地指出了羊琇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的事实,要求按法律将他处死。 这是要从根本上堵绝奢侈的来路。 这个刘毅是晋朝一个最耿直最敢说话的人,他年轻的时候就立志做一个超凡脱俗的清官,到死不改其志。 这样的人当然都是不懂得圆滑做人的,晋朝是一个“口不臧否人物”的时代,大家都以此为美德为风范,但是刘毅不,他最热衷的就是品评世事人物,而且所言无不公道切中事实。 刘毅是因为锐意整顿吏治卓有成效而出名的,因此得以入朝做了一个低级的检察官——司隶都官司从事,负责监察京畿地区的官员。他上任之后,以如此低微的职位却敢于跟权贵斗争,而且坚持原则,不屈不饶,他接连弹劾罢免了一大批贪官污吏,使京都之地一时间以至于非常“肃然”,那些王公贵族见了他无不忌惮。 刘毅曾经因为弹劾河南尹这样的大官遭到上司的训斥,这河南尹掌管着京畿地方,其权势非常之大,刘毅的上司司隶校尉批评劝说刘毅的时候把检察官比作了“攫兽之犬”,把门阀权贵比作了“鼹鼠”,他说:“攫兽之犬,鼷鼠蹈其背。”这话有些象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意思,是要刘毅注意保身,你在弹劾别人的时候,说不定这些后台根基很深的人就有哪一个在你后面下了黑手。 刘毅毫不领情,他说:“我既敢捕捉野兽,就不怕鼹鼠,他们能把我这只犬怎么样!”反而拂袖而去。 刘毅终究还是遭到了排斥打击,不得不辞去了官职,回家闲居起来,但是他的品格才能是有目共睹的,因此他的同乡王基就很为他鸣不平。王基极力向公府推荐刘毅,称他“方正亮直,介然不群,言不苟合,行不苟容”,王基在那个时代非常有影响,刘毅一经他品评,立刻得到了更多人的重视,因此被司马昭强令着又重新入了朝。 所以要说是强令,是因为刘毅不想做司马昭的官,但是司马昭就用忠于曹魏反对他的帽子扣刘毅,一定要他担任要职。 这种牺牲当然是不必要的,刘毅做了几年司马昭的官,不久后司马炎就建立了晋朝,刘毅在每一任上都给司马炎留下了一个正直有为的印象,于是司马炎在咸宁初年,终于人尽其才,又让刘毅做了监察官,这一次是京城最高监察官——司隶校尉。 司马炎很识人,但是也仅限于识人,他既然知道刘毅很适合这个职位,就应该希望他起到应有的作用,但他却带头阻挠他行使自己的职责。 刘毅惩治贪官污吏的手段是非常狠的,干了几年又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对他又很又怕,但是对他这样不知畏惧的人却又毫无办法,到了后来竟以至于晋朝下至县令,上至太守,犯了法一旦听到风声竟立刻就挂印而逃了。因为他们知道刘毅铁面无私,一落到他的手里就绝难有任何活路,就连皇帝都保不了他。 但是有些人刘毅却又无可奈何,那些职位更高,关系更深的人却不是他的权限可以任意处置的,这些人一到了武帝那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武帝就是这部分罪犯的保护伞,这个保护伞在君主社会那可是大到无法估量。 皇帝保护罪犯,就是纵容犯罪,难怪晋朝能开创一个三百年的乱世。 刘毅举报羊琇,要求将他按律斩首,但是等了好几天都不见武帝有任何答复,于是胆大忠直的刘毅再也不肯请示,直接命令他手下的都官从事程衡驰入羊琇的护军大营里把羊琇的属吏捉了过来。 刘毅经过一番拷打审问,搜集了羊琇犯罪的确凿证据,又一次到了武帝面前。武帝在人证物证面前没有办法再包庇,只得免了羊琇的官职。 表面上看来刘毅虽然不曾要了羊琇的命,终究还是取得了一定的胜利,但其实不然,这件事过去了仅仅几个月,刘毅忽然发现,那羊琇竟又官复原职了。 仅仅几个月,一切只是走了一个形式。 刘毅当然很恼火,但是恼火又有什么用?说穿了你只是皇帝的一个奴仆,你对皇帝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这个结果无疑告诉了整个社会,这个时代贪污盗窃是合法的,只要你有关系,有后台就尽可以为所欲为。羊琇的胜利也告诉众人,这是一个奸人当道,小人得志的时代,正人君子在这里是难有什么出路的,于是一班蝇营狗苟之徒忍不住高声欢呼,更加大张旗鼓地结党营私,而那些希望有所作为的忠直之士就只有灰心丧气,忍气吞声,销声匿迹了。 朝政由此一日不堪一日。 司马炎在一群小人包围之下却更加飘飘然不知所以,太康三年元旦,司马炎亲自到南郊祭天,百官自然相随扈从,祭礼完毕,司马炎放眼望向天地交接之处,志得意满,他开口问众人道:“朕可比汉朝的哪个皇帝?” 由这句话可知司马炎一路坐着顺风船过来,是真不知道自己是何人了,他应该是希望听到一片颂词的,在他心里他大概至少认为自己不输于汉朝的刘邦刘秀。 司马炎忘了刘毅正在身边,这个人是从来不会说好话的,刘毅不等别人开口,当即应声道:“陛下可比恒灵二帝。” 汉朝的恒帝灵帝是两个最昏庸无能的皇帝,刘毅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令众大臣既吃惊又害怕,惊怕得一颗心直如擂鼓般狂跳起来。 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这样评价一个皇帝,而且似乎武帝也没有到这个地步,因此武帝失色道:“我虽然不能称为有道明君,但也不至于跟恒帝灵帝一般吧?” 刘毅神态自若,他回答道:“恒灵二帝卖官,所得的金钱都入了官库,而陛下卖官,钱却都入了私囊,以此而论,恐怕陛下还跟不上恒灵呢!” 西晋此时卖官鬻爵已成了风气,不被当作一回事了,司马炎穷奢极欲,也难免有入不敷出的时候,因此他也间接成了这个庞大队伍中的一员,这是刘毅所以说出这番话的原因。 司马炎是最该成为其中的一员的,卖官鬻爵还有比他更有条件的吗? 司马炎看了刘毅多时,忽然大笑道:“恒灵时代不闻有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今天朕得有这样的忠直之臣,终究是高出恒灵二帝了。”他随后转身就走。 司马炎应当是很不痛快的,他这样说固然是解嘲,但也是一种类似于曹操般的奸雄手段,他终究不是一个很糊涂的人,知道跟刘毅动怒只会适得其反。 他的性格也不会因此降罪于刘毅,而刘毅根本也不会害怕,不抽身而走还等什么? 百官跟着离开,都互相惊叹,而刘毅仍是不慌不忙,从容而去。 他倒是真敢说话,但司马炎又何尝听进去半句? (求票求收藏。) 第五章 贾充之盖棺定论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大厦将倾,梁柱先折,晋朝在一片歌舞升平声色犬马当中,一群老臣先后谢世而去。 先是贾充,而后是山涛,杜预,刘毅,魏舒,等等,这些人都是在晋朝大有影响的人,不管是怎样一种影响,都曾对于晋朝的稳定发展起过相当的作用,他们的先后谢世无疑是晋朝的绝大损失,原有的权威秩序因为他们的去世荡然无存,重新洗牌的战争不可避免地就要上演,混乱便将由此开始了。 一个朝代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无论中心的皇帝是一个怎样的人,就是他再无能,再荒淫无道,他的周围也必有一群忠心的臣僚环卫,荫功不来自他,也必来自他的前人,他的父兄,这段时间他一般是出不了大事的。 所以每一个朝代在起初都可以有一段风光,每一个开创朝代的皇帝都必有一定的权威,就是随和宽厚的司马炎也不会例外。 皇帝如此,首要的几个大臣也是如此,比如说贾充。 不管是怎样一种功劳,贾充是凭借功劳成为晋朝重臣的,每一个皇帝周围环卫着一群重臣,每一个重臣周围也同样环卫着一群附属,这群附属需要依附于重臣才能得以生存发展,因此必须在重臣的发展过程中荣辱与共,这也就使这个重臣形成了一种很大的力量和权威。 这个重臣不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他能给他的附属提供这种生存发展的条件,他就必然有这种力量和权威,这种力量和权威就同样会在一定时间里得以保持。 贾充既然是忠于晋朝,忠于司马炎的,那么他所代表的那股势力也就会因连锁反应对晋朝的稳定,司马炎的统治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所以贾充虽然为很多人所不齿,但他对于晋朝也是很有影响的。 让贾充这样一种人作为重臣掌权是晋朝的不幸,但是贾充的死却又是晋朝的不幸,这种悖论是很意味深长的。 其实贾充这样一种人作为一个群体是很可怕,危害很大的,而作为一个个体,贾充本身除了弑君这一件事似乎并没有做出其他的大恶,如果说还有,那就是他的不良影响。 就是弑君这件事,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似乎也不值得大加挞伐,三国时代本是一个人人皆知的乱世,圈起一块地盘就可以称王,扯起一杆大旗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造反,这是一个打破权威,人人都有机会,个个都想争霸的时代,权力在杀戮中诞生,最有能力最有势力的人就是最终的胜利者,司马一家在魏国的势力可谓权倾朝野,贾充投*依附于司马集团能算作错误吗?何况当初还是司马家人看中贾充的能力有意把他拉过去的。拉过去又尽心尽力地扶植他,给他权力,给他信任,他又怎么能不感恩戴德,尽力报效? 纵观贾充的一生,他从来只是名义上的曹魏大臣,而他实际都是尽忠于司马家的,因此他的弑君是不是可以说只是传统意义上的不忠,而不是实际意义上的不忠呢? 你老曹家可以取大汉刘家而代之,司马家又有什么不可?我贾充为什么不可以为司马家出一把力?要争权就必须有斗争,有斗争就必须有血腥,此类的斗争从来都是在血泊中走过来的。 而那些本是曹魏旧臣,后面又顺理成章地做了晋朝新贵的人,又该怎么说呢?所差的也只是有没有杀人而已。 甚至所差的也只是有没有弑君而已,他们大多数人的手上恐怕也是避免不了血腥的。 可是这样一来,人世间似乎便再也难分清什么是非善恶了,我们还是姑且尊重世俗传统和固定时期的道德标准吧。 贾充弑君这件事为当时所诟病,就是他自己也很为了它耿耿于怀,抬不起头做人,不然孙皓那样讥刺他,他也不会那么狼狈。 贾充除孙皓之外,还曾被另一个人当面指责过,这一次也是他咎由自取。贾充是一个孝子,贾充能得到司马家人的宠幸,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能力(他当然也是有一定能力的),一方面是他的忠心,一方面也是当初有一个好名声,这个名声就来自孝,那个时代是很注重孝道的。贾充因为自己是一个孝子,便觉得有理由指责别人,有一次他和一个大臣为了什么事争论,他指责那人道:“你这个人连父母都不知道孝顺,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政府官员在政事辩论上无法取胜,往往便跟普通人吵架犯一个毛病,喜欢拿别人的私德说事,自古依然。那个大臣当下也不示弱,张口就道:“高贵乡公安在?” 高贵乡公就是曹髦,曹髦做皇帝之前的封号就是高贵乡公,这句话直接触到了贾充的痛处,气得他立刻就变脸拂袖而去。 贾充回到家以后立即打辞职报告,暗示司马炎说:“我以前那个事是为你们司马家干的,现在人家老抓我的小辫子,你得管管吧?你若不管,我就不跟你干了。”他说人家可以,人家说他不行,你敢说我,我就要挟皇帝治你的罪,杀不了你,也要你做不成官。 那人本是酒后失言,酒醒之后也知道害怕,连忙就去给贾充道歉,可是老贾不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他不接受。 武帝起先听了这样的话也很生气,这同样揭了他老爸的老底,所幸朝廷里还有几个比较公允的人士,这些人好说歹说,才把武帝杀人的念头压下了。武帝是和稀泥的高手,这件事终于不了了之。 贾充却不敢把他弑君这件事告诉他妈,以至于这件事那老太太一直不知道是她儿子干的,这老太太也是一个道德观念很强的人,她每一提起这事就怒不可遏,对成济破口大骂,骂不绝口,弄得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掩口而笑,贾充好不尴尬。 这样的一个大环境,不以贾充是一个大罪人行吗?可以想见,表面的风光之下,贾充的日子其实是并不好过的,一个坏人如果不能良知尽失,偏又要从恶,他就避免不了受折磨。 可是贾充受的折磨显然还是不够,他总不能为了权势享乐便遵从良知,他从来就是为了权势享乐甘于放弃良知的。 贾充被世人所不齿,非止于弑君,《资治通鉴》里说贾充这个人“人巧谄为,朝野恶之”,意思是说他这个人机巧善于献媚,因此没有人不对他的这个品行深为厌恶。这大约不会错的,贾充的这种品性和他的弑君壮举共同构成了他的卑劣人生。 大凡贾充这类的人都有这样的本事,头脑清楚,看得清形势,知道什么人有用,什么人没有用,谁能掌握大势,谁将一败涂地,他的所有行为便围绕着他的这个正确判断展开,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要用正确判断这四个字,是因为贾充一生基本是很顺利的,几乎没有出过任何差错,从不大的时候开始从政,一路步步高升,一天比一天声名显赫,平平安安出生在自家的床上,最后又寿终正寝,安安稳稳地在自家的床上咽了气。 一个人能够判断正确,又能为了判断的结果无所不用其极,就很容易取得成功。 无所不用其极了,其成功往往是巨大的,但是也往往会舍弃了一些东西,比如说脸面,道德,等等,就容易得罪不少人,被人深恨,被人厌恶,被人瞧不起。 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是善于并喜欢给古人翻案的,乐此不疲,因此就有人说贾充其实是并不能这样批判的,弑君的事当然不值得说,而且贾充在历史上还做出了一些功绩,比如说,务农节用,恢复经济,并官省职,主持修订完成《晋律》等。 这部律令尤其值得一提,它将汉律令和说解七百七十三万字压缩为十二万字,这不仅在法律的编纂上是一大进步,而且也使人民多少减轻了动辄得罪,轻重无准的威胁。 说这些话的人其实是不了解晋朝,没有全面地看待贾充这个人,晋朝是一个门阀制度很严的社会,它那里的官员有“清官”和“浊官”之分,“清官”一定出自门阀世家,占据高位,不做事,而羞于做事,而“浊官”一定出自寒门,他们才是真正做实事的人。 以贾充这样的“清官”那些业绩会是他的吗?他自己不会愿意受那些劳苦,他也一定会害怕被人耻笑(晋朝的这个怪现象以后还要讲到,这种耻笑他一定是乐于避免的),他的确是一个擅长法理的人,但他实际上也只在从政初期表现过他的这种特长,《晋律》的编撰其实全部是杜预等人完成的(杜预同样出于世家,但他们几个跟贾充的认识作为完全不同),他在这里起到的作用也跟伐吴一样,只是做了一个名义上的主持者。 或者有人会说(热心翻案的人),至少贾充没有反对阻挠啊,如果他反对阻挠的话,恐怕杜预等人也做不成吧?如果这也是功绩的话,那就是吧。贾充反对得了吗?时势民心舆论难道是一无用处的吗?贪官一方面伸手,一方面要做一些事,未必都是出于自身所愿吧。 我是认为贾充没有大恶,但也是难得有值得一道的善迹的,有意思的是,贾充在魏晋的作为深为人所诟病,他自己在有生之年一意孤行,不怕便宜尽得,可是他在重病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却也很担忧自己死后的谥号以及修史者对他的记载。他把他的这个忧虑对他的侄子贾模说了(贾充没有儿子),贾模说:“是非之事日久自见,是无法掩盖的。”这话很让贾充怅然。 贾充病死后在定谥号的时候,果然有一个博士秦秀认为贾充违反礼法,沉迷私情,开了朝廷败坏变乱的根源,要求按照谥法规定,将贾充的谥号定为“荒公”。 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讽刺和鞭挞。 秦秀当然不能拿贾充弑君和媚上等例说事,他的违反礼法,沉迷私情大约指的是贾充在家事在营私结党上的一些作为。 谥号始于西周,是对死去的帝王、大臣、贵族(包括其他地位较高的人)按其生平事迹进行评定后,给予或褒或贬或同情的称号,按照规定,这是必须由礼官按照事实而定的,连皇帝都不得干涉,可是这个规定很少被认真执行过。司马炎当然不会听从这个建议,他将贾充的谥号更该为“武”,并给予了他最高规格的厚葬。 贾充似乎该瞑目了,但是武帝司马炎堵得了天下悠悠众口吗? 一个敢于弑君又不顾礼法,以私情为第一无所不用其极如贾充这样的人,还是不能不怕后世的评论,可见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舆论还是不可忽视,脸皮还是应该知道保全的。 一个人为了生时的荣华富贵不顾一切,死了后还想要身后的声名,这可能吗? (冲榜中,求票求收藏。) 第六章 另外几个死去的重臣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贾充死于公元282年,也就是灭吴之后第二年,享年六十六岁,紧随着尚书山涛也在283年,以八十的高龄病逝。 山涛是竹林七贤之一,学术名望地位在晋朝都很高,此人为人忠厚谨慎,有长者之风,所以嵇康虽与他绝交,但死时还是很放心地把儿子交给了他,他对嵇绍很好,有栽培之恩。 山涛主管吏部,有知人的美誉,由于他的甄别提拔,使很多有能力有道德的人能够得以出头,除此之外,他大约难有别的政绩,基本上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主。 山涛幼年丧父,生活贫困,到老保持节俭的习惯,死后没有留下什么财产,以至于子孙连居住的房屋都不足,要*了武帝拨款解决,个人道德无可指摘。 晋朝的这些名人都很奇怪,就连山涛这样谨慎小心的人也偶尔会口出狂言,据说山涛很穷很不得志的时候曾经对老婆说:“我将来会位至三公,不知道你能不能当得起这个夫人?”他们都那么自信而有预见。 山涛是在提升为司徒的途中病逝的,他这一死魏舒得以替补,这个魏舒更奇特,山涛将来会位至三公是自己预测的,他却是神鬼告知的。 魏舒是个孤儿,他不得不寄食于舅舅家,曾经有风水先生在他舅舅家看宅子时说:“这个宅子应出一贵甥。”魏舒因此很高兴,很自负,他对人说:“我当为舅家成就这个宅相。” 魏舒长大后从舅舅家出来单独居住,生得身长八尺二寸,容貌秀伟,他为人不拘小节,喜欢骑射,以渔猎为生。有一天魏舒打猎到了远处,天黑回不了家,投宿到一个人家,半夜里忽然听到那户人家外面隐隐有车马声传来,因此惊醒。 他听到那车马声在门外停了下来,接着有人问道:“这家今晚生的是男是女?”只听另一个人答道:“是男。”那第一个人又说道:“记下来,是男的话,这个孩子十五岁当死于兵刃。”过了一会,又有人问道:“这里借宿的人是谁?”回答道是:“大公魏舒。”说完这话,那车马声又辚辚而去,至于杳不可闻。 魏舒第二天一早迫不及待地就去找这家主人询问,这家昨夜果然生下一个儿子.既然外面说话的人有如此神验(却不知是那路神仙),那是不是就是说自己将来一定会位至三公呢?魏舒将信将疑,牢牢地记住这件事离开了。 一晃过去了十五年,魏舒还是贫穷如故,没有起色,他记起当年的故事,于是又一次去探访那家主人。魏舒到了地方,问主人道:“你的那个儿子呢?”那家主人黯然道:“他出去砍柴,被斧子所伤,伤重不治,死了。” 如此一来这还不是板上钉钉吗?魏舒因此想到自己已经老大不少,还没有任何进展,如果再不知道发愤图强,用心学习,又怎么能得到一个进身?于是从此后开始头悬梁锥刺股,居然一天就能熟习一经,不过一个月就学有所成。 这才是真正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这当然是扯淡,有能天天向上到这种程度的吗?但由这个传说可以知道,魏舒这个人一定是非常聪明的,聪明绝顶。 魏舒因此得以郡试成功,得了功名,其后仕途顺流,官至尚书,又在山涛后面做了司徒。 魏舒很有才能见识,而且道德也不差,处事明决,又节俭勤于政事,乐善好施,他的名望跟山涛在伯仲之间。太康年间虽然司马炎荒淫,三杨弄权,但是因为有魏舒和卫瓘这两个有能力又忠心的人辅助朝政,极力维持,因此晋朝还不至于立刻生乱。 但是魏舒也死了,290年魏舒八十二岁,他因为三个老婆先后死去,要回老家安葬,便坚持辞了官,不久后就去了异世。 杜预刘毅却是死在魏舒之前的,只是因为魏舒跟山涛的联系才先讲到了他。刘毅死于285年,这个人因为前面已经说过,这里就不多说了。他这样一个人在晋朝是很难有什么作为的,虽然武帝在他死后也曾痛哭流涕,但在他生前却总很难给他安慰。 而杜预却是死于284年,他这个人的才能学识品德功绩若非专著难以表述,因此这里也只将他伐吴以后的事简略一说。 晋朝因为逐渐缺少一个真正能压住阵脚,有大才的重臣,于是司马炎就在284年下诏给征南大将军杜预,要他回来辅政。 老天大概已经不想再给晋朝机会了,杜预此时已经六十三岁,他得了诏令从荆州出发,到了邓县,忽然间也在驿馆里得病倒下了,一倒就再也没有起来。 司马炎在伐吴成功以后,下诏罢州郡兵,除了几个说说话反对的,大家基本也遵从了,但是唯独杜预不肯。他认为天下虽然暂时安宁,但是废弛武备是很危险的事,因此仍然文武并重,军事政事共举。他既兴修水利,大力发展经济,关心百姓疾苦,与民同忧同乐,又严修堡寨,勤于练兵,完善军事,因此“杜武库”同时又被军民同尊为“杜父”。 杜预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一部《左传》,手不释卷,当时有侍中王济善于相马,和峤喜欢聚财,因此杜预说王济有马癖,和峤有钱癖,而自己有《左传》癖,这三个人后来被人称为西晋“三癖”。 在官吏堕惰万民荒嬉的时代,杜预是有限的几个能保持清醒持身如旧的人,他和其他的几个人必将永远载于史册,成为光辉夺目的一章。 (求票求收藏。) 第七章 活着的张华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武帝太康年间随着一帮重臣的相继谢世,人才越发凋零,屑小越发充斥当道,这其中还伴随着一位亲王的夭折。 这位亲王就是司马炎的亲弟弟齐王司马攸。 司马攸死于公元283年,与山涛一前一后,却都在杜预刘毅魏舒之前,因为他的死不能算是出于自然,而他的死对晋朝造成的震荡和影响要远远超过其他的人,所以有必要在后面作专章叙述。 司马攸的死所以对晋朝形成那么大的震荡和影响,就因为他德望隆重,众望所归,是武帝太子昏聩呆傻,其他诸子皆暗弱不成器情况下最合理合适的皇位继承人。 众望所归就是司马攸致死的最大因由。 除去前面所说的几个重臣,朝廷里本来还有一个忠心贤能的张华,这个张华因为固劝伐吴,立了大功,因而深得武帝宠信,但是他就因为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让武帝对他的心从此冷淡了下来。 于是这样的一个贤能之臣,便也从此再也无法在武帝时代发挥应有的作用。 事情是这样的,武帝在前段时间有一次曾经问他宠信的张华:“你觉得我之后可以把后事托付给何人?”武帝当然也知道儿子不堪重任,需要一个忠心的能人辅佐他,所以才有此一问,那张华张口就道:“论明决德望至亲关系,谁也不如齐王。” 这话让武帝当时就变了脸s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司马炎大概终其一生都是把弟弟司马攸当作对手的,司马攸聪明,文采出众,道德高尚,他父亲司马昭当初就属意于他,现在晋朝内外又纷纷以他为众望所归,司马炎怎能不对他心存疑忌,暗加防范? 张华的本意是为了司马家的天下更加稳固,长远,这表面上看是跟司马炎的理想一致的,但司马炎的天下概念是属于他自己的子孙的,却并不是他弟弟的,因此司马炎就因为张华这一句话,就把疑忌司马攸的心将张华一同包裹了进去,把他当作了齐王的同党。 司马炎是只要私心,不顾天下的,以他的私心要顾天下自是痴人说梦,奇怪张华这样的政客居然看不到这一点。 他因为武帝变了脸sè,吓得再没有敢说,可知他说这话非是出于忠直敢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他是的确没有想到这点。 这本来还不足以使张华完全失宠,但是这时候荀勖冯紞又适时地来烧了一把火。 这些人的鼻子总是比狗还尖,总能立刻就发现情况,发现情况就立刻全力出击,而且也总能恰到好处。 荀勖冯紞跟张华也没有什么冤仇,他们恨张华要打击张华,就是因为当初伐吴时张华跟他们唱了反调,受不了张华因此受宠。 这两个人已经打张华的注意打了好久,现在得了这样的好机会怎能放过,当下立刻跑到武帝面前把张华一顿污蔑。 当然全是一些胡编乱造捕风捉影的东西,但是武帝到了这时已经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当下就把张华外调到幽州去了。 在晋朝外官是很难做的,没有多少自主权不说,而且出力不讨好,因为远离朝廷中枢,也最容易受到jiān人构陷,不定哪一天就会身首异处,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因为这个原因,就连杜预这样的人外镇荆州的时候,也不得不经常从荆州让人带回许多特产珍宝分送各处权臣,以求自保。 幽州范围大致包括今河北北部及辽宁一带,那里是胡人杂居之地,最是混乱,荀勖等人要张华到这种地方,正是为了便于找事。 那知道足智多谋的张华偏不能使他们如愿,张华到了幽州跟羊祜使了一个的同样的法子,一意怀柔,弄得那里的胡人汉人一律心悦诚服,反倒使他更加声名远播,以至于到了后来,连那些历代都没有归附的东夷诸国(应当是指今天的rì本朝鲜等),都因为仰慕张华的威名,来遣使进贡了。 这一切当然不能不震动武帝,武帝这时候又器重起张华的才能,想把他召回来做丞相,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冯紞就先看了出来,于是这家伙就假装闲着没事找武帝谈古论今,又使坏来了。他们逐渐谈起了魏晋的一些往事,冯紞忽然说:“臣私下里认为钟会造反,原因其实在太祖。” 太祖就是司马昭,武帝听冯紞批评起他的父亲,怒道:“你说什么?”那冯紞连忙跪倒磕头说:“臣愚蠢胡说,罪该万死,但为了惩前毖后,不得不大胆陈述所见。钟会其实才智有限,都是太祖当年对他夸奖太过,才使他骄傲自满起来的。他自己觉得出类拔萃,算无遗策,到后来自然觉得功劳赏赐不平,因而才构成了谋反的举动。如果当初太祖能根据他的能力任用他,对他加以防范,他也不至于生乱了。” 武帝听到这里,觉得有理,于是点着头,脸sè渐渐好了,那冯紞察言观sè,立刻又磕头说:“陛下既然认为我的话有道理,就应该想想冰非一rì之寒,千里堤坝溃于蚁穴的道理,很多事都是由小到大而来的,这样就不会使钟会复生了。” 冯紞真是好口齿。 武帝本是最喜欢吃软的人,他一边磕头一边说话,不由武帝不听得入耳,武帝便问道:“现在难得还有钟会这样的人吗?” 冯紞说:“这话不是可以轻易出口的,臣的话如果泄露出去,恐怕会因此遭到报复,所以臣不敢说。” 越发弄得象那么回事,武帝立刻让身边的人回避,命令冯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是冯紞说:“不久前为陛下出谋划策,因为伐吴立下大功,现在又在幽州统领兵马,四海扬名的张华最足以使陛下忧虑,陛下不可不防。” 这一番道理听得入耳,武帝又重忆起张华以前的话,因此马上把召回张华的打算取消了,他叹息着说:“朕知道了。” 这叹息当然是为冯紞发的,幸亏得你的提醒啊,你真是一个大忠臣,你才是真正时时处处为朕着想啊,于是武帝越发倚重荀勖冯紞这般jiān臣。 该死的死,该打击的打击,国家政事rì益被一群jiān邪小人所把持,晋朝的混乱就越来越近了。 第八章 齐王之死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相对于张华来说,齐王司马攸才是荀勖冯紞最大的劲敌,司马攸这样的人从来就显得与他们格格不入,这样的人如果登了基,或者成了辅政王,荀勖他们还能有活路吗? 那就必须预先给予打击排斥。 他们要做成这事自然也得借司马炎之手,jiān臣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宠信jiān臣的皇帝,如果握有最高权力的皇帝不给jiān臣任何机会,jiān臣又凭什么可以成事? 以前荀勖他们有贾充作伴,现在贾充去了,又来了一个卫将军杨珧。这个杨珧就是继皇后杨芷的亲叔叔,武帝的大舅子,那个既想当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的人,他现在应该是很知道有一个侄女做皇后的好处了,但是他们作威作福的路有司马攸横亘在眼前,他们自然要把他当作眼中之刺,必yù拔之而后快。 司马攸凡事拘礼,持身以正,每看到触犯了他忌讳的人事,至情至xìng的他都会恨之落泪,你想他这样的人会不对杨珧等人的作为横竖看不过眼吗? 可是你看不惯人家,人家也同样看不惯你,善恶的斗争从来都不是以看不惯为止的,杨珧等人很快找到了办法。 冯紞的谗功天下第一,这事自然还得他这个谗林巨匠出马,他跑去跟武帝说:“陛下按五等置国,让诸王各去封地,应该从最亲近的人开始。至亲莫如齐王,陛下为什么没有让他去?” 意思是要齐王做出表率,以顺乎杨珧当初提出这个建议的伟大理想:藩卫王室。 武帝前面让诸王各去封地,除了他几个儿子年幼没有去,再有,主要就是这个齐王司马攸了,那时候司马攸还被武帝倚为梁柱,要留他在京辅助,现在武帝既然已经疑忌到他了,冯紞的话就正中下怀,为武帝找到了出路,他因此立刻命令司马攸为大司马,出督青州军事。 这个诏令一下,满朝哗然。 那个跟王濬争功的王浑在这事上却不糊涂,他首先反对说:“齐王至亲盛德,应该留下参赞朝政,不应该出就外藩。” 司马攸中外属望,这样的一个人留在洛阳自然可以起到震慑辅助的作用,而且以他跟司马炎的关系,他也应该能够尽心尽力,这样最应该倚为左膀右臂的人却要让他出就外藩是何道理? 晋朝已经人才凋零,亲支中目前也只有一个司马攸有能力,有威望,可以倚重,武帝你再把他派出去,你身边还能有什么人为你弥补缺失,压住阵脚,你这不是自杀吗? 光禄大夫李熹,中护军羊琇,侍中王济甄德也跟着上书力劝,但武dì dū不为所动。 这些人一方面是为国家着想,认为齐王留在洛阳对朝廷大有益处,实在必要,一方面是为齐王本人着想,对他给予厚望,同时不愿意看他吃苦(出镇当时对于这些贵族来说等同于受罪),司马攸为人恳切忠孝,人缘威望都好。 那个养猪必须人nǎi,炖菜也必须人nǎi的王济是武帝的驸马,王浑的儿子,而甄德则是武帝的妹夫,这两个人见无法劝动武帝,于是就各自回家号召老婆出马。 大概他们是从武帝对两个杨皇后和几个宠妃言听计从那里判断武帝是最喜欢听女人话的,才出了这招,也算刚强果决的武帝的确又有优柔寡断的一面,容易被感情所左右,但是这可能只适用于他自己宠幸的女人,不适合于自己的女儿和妹妹,因此王济甄德这一招也失败了。 若论感情,兄弟之情能强过父子之情吗?傻儿子也是儿子啊,这种界限武帝还是分得清的。 常山公主(女儿)和京兆长公主(妹妹)到了武帝那里就跪下了,力请留下齐王,司马炎道:“你们女人家,怎么知道国家大事,快不要在这纠缠!” 那两个公主大概得了丈夫的死命令,长跪不起不说,还磕头大哭,这些招数不但没有打动武帝,反惹得他大怒,一转身走了。 善于和稀泥的武帝居然如此反常,看来他这次是下了大决心了,两个公主到了这时才死了心,没奈何只得爬起来走路。 武帝走开去了别殿,刚好碰到了值rì的侍中王戎,他气冲冲地对王戎说:“兄弟至亲,我现在让齐王出镇,是朕的家事,甄德王济横加干涉,居然指使妻子来向我哭泣,我没有死,何用她们来哭?齐王也没有死,她们哭的什么呢?” 可见武帝怒到了何种程度,他对齐王的疑忌又到了何种程度,王戎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一句话都没敢说。 武帝既然动了这样的大怒,便无法宽恕王济甄德的冒犯,他一个诏令下来,就把这两个人降了职,王济甄德失落扫兴之下,只有各自在家与老婆相对哭泣。 这些公子哥儿遇事大概只有哭的本事,但是人家羊琇就不一样,他见武帝没法说动,就自己想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使用暴力,这个从小就跟武帝很好,又为武帝争夺世子之位出谋划策,立了大功的羊琇,虽以奢侈出名,但能够赈贫济穷,又不嫉贤妒能,对人尽心,只是惯于不遵守法纪,因此经常遭到弹劾。这个不遵纪守法的羊琇因为杨珧排斥齐王最力,就直接去找杨珧辩论是非,去的时候怀里暗藏了利刃,准备说不好就捅。 捅不死你也叫你从此不敢再出这样的馊主意。 对于羊琇这样受宠而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人,杨珧也知道害怕,他预先就防着羊琇向他挑衅,因此装起病来,不出门了。 不出门却趴在家里算计羊琇,暗地让人寻着羊琇的过失弹劾他。羊琇屁股上到处是屎,一抓就中,而且武帝又因他这段时间的举动生气,因此立刻又降了他的职,把个羊琇活活地气死了。 同年(282年)光禄大夫李熹也辞职告老还乡,死在家中。 李熹博学多才,刚正不阿,不避权贵,历来被人称道,晋朝又去了一个栋梁。 第九章 齐王之死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其时正到了太康三年的岁末,齐王得以在洛阳过年,但是年刚一过去,武帝就又下了圣旨,让他立刻上路。 博士秦秀等人又上表挽留,但是武帝连回答也懒得了。 这个博士(古代的一种学官)秦秀在晋朝为博士前后近二十年,为人最是耿直不惧,见了不平的事就忍不住,前面要把贾充谥号定为“荒公”的就是他。 祭酒(博士之首)曹志因此叹息道:“至亲如齐王,才能如齐王,道德如齐王,不能用他树立根本影响风化,却反而要把他远远迁徙于海隅,晋朝恐怕难以长久了。” 君主时代的朝廷稳定,或者来自威望才能够足的君王本身,或者来自威望才能够足的辅佐大臣,二者缺一不可,晋朝司马炎身后堪忧的状况,其实才真正是大臣们竭力反对齐王出藩的最主要原因。 太子司马衷即位之后的频乱与这个有绝对的关系。 曹志随后也跟着上表,终于又一次惹恼了武帝,武帝大怒道:“连曹志都不明了朕心,何况其他的人?”一怒之下把曹志秦秀全免了职除了名。 司马炎的心思曹志秦秀这样的书呆子怎看得透?除名就是永不录用了,这一下又去了七个,七个最有学问,博古通今的学官。 博古通今的学者却不懂得现实人生,可见也是些读死书的书袋,不见得有多大本事,去就去了吧,也不差这几个了。 到了此时晋朝还能找出几个好人吗? 司马攸本身是没有野心的,他错就错在他表现太好了,好的不得了,又是文采出众,温而文雅 ,道德高尚,至孝至情,洁身自爱,待人以信,又是关心百姓疾苦(他虽没有到他的属国,但他遇到灾年就减租减息,对他属国里的大小官员乃至士兵都关怀备切,以至于武帝罢州郡兵的时候,士兵大多不愿意离去),又是在政事上有许多高超的见解提议,又是在建国之初,总统天下兵马时弄得内外各军无不景仰拜服,等等,等等。 他的这些表现不但折服了朝廷大臣,就是司马炎也不得不对他敬重忌惮,但司马攸从来没有因此露出过半点骄态,没有失去过半分谨慎小心,他见了司马炎说话从来都是三思而后言,唯恐失当。 这样一个人成为众望所归是必然的,但是就是这个众望所归害了他,这一点荀勖等人以前就向武帝指出过,以至于武帝起了疑忌之心。现在经过这一次的风波,武帝见有这么多的大臣出来为司马攸说话,就更相信荀勖的话,而不敢有任何轻心大意了。 当时似乎没有人能够看清这一点,他们其实统统是在帮齐王的倒忙,他们越帮,武帝就越觉得大有必要迁徙齐王,他的决心就越大,这就跟司马昭当年杀嵇康一样,太学士所造的声势越大,越造成了嵇康的速死。 齐王自己也是不愿意就藩的,他上表乞求去守皇陵终了,武帝当然还是不许。 齐王此时应当很明白武帝的用心,他要求守皇陵恐怕一方面是在明志,一方面也是在提醒武帝注意他们的关系。 司马昭和夫人在临死的时候都曾顾忌到这一点,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在临终的时候拿曹丕曹植的故事教导过司马炎兄弟,要司马炎善待弟弟,司马炎此时显然已经不管这些了。 齐王一腔怨愤不得排遣,居然郁闷成病,至于吐血,武帝听说了,便让御医前去诊视。这诊视诊断治疗是假,判断真病假病是真,御医们心领神会,去了胡乱看了几眼,就回来顺着武帝的心意说:“齐王好好的,没有病。”于是司马炎便再也不肯通融,把诏令下的象雪片似的,连声催促齐王上路。 齐王到了此时已经无法可想,他只得爬起来,勉力支撑着病躯去向武帝辞行。 晋朝男子是很讲究仪容的,齐王尤其讲究,以他这样讲究的人是无论哪种情况下都不肯失去仪态的,因此他去武帝那里前就先jīng心修饰了一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又竭力保持了惯常的jīng神状态,这才出了门。 贵族阶级长久沉淀下来的那些高贵的心理和意识,有时候显得很可笑,有时候又显得很可敬。 袁世凯的儿子袁克定在穷困潦倒只能以窝窝头为食的时候,他还要正襟危坐,在胸前系上雪白的餐布,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很优雅地享用,大约也是出于这样一种心态和习惯。 一般人会觉得这很好笑,但是若非高贵的习惯使然,若非心中保持着一种特殊的高贵感,恐怕很难做到这一点吧?有几个人能做得到?千万不要因为袁克定在积极推动袁世凯称帝时的某些举动便瞧不起他,也许正是他心中永远保持的某种高贵,才使他在这样一种生活状态下,仍能毅然决然地拒绝跟rì本人合作吧?他甚至不肯拿洹上老宅跟rì本人换钱。 司马攸病弱到这般地步(后面大家就知道到了什么地步了),依然顾及仪容,这固然是出于贵族的习惯,但更多恐怕也与他高贵高洁的品xìng有关,他是至死都不希望自己留下一点遗憾的。 司马炎见了仪容举止一如平常的司马攸,当然更加肯定他的弟弟是在使诈,他的心因此与之更加疏远。 司马攸保持着高贵从容的仪态来了,又保持着高贵从容的仪态去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这次见面也就成了武帝对弟弟的最后记忆。 时间仅过去了两天,司马攸的儿子司马冏就送来了父亲的讣告,司马攸从那天回去以后,就吐血不止,不治而亡。 司马炎大吃一惊,这个噩耗突然触及了他的感情,使他想起了齐王是他的亲弟弟,他放声大哭起来。 可是冯紞连这一点悼念也不想给司马攸,他在旁劝解司马炎说:“齐王名不副实,沽名盗誉多年,现在死了,未必不是社稷之福,陛下何必过哀呢?” 你为了社稷要司马攸就藩,现在司马攸死了,不正好可以一劳永逸了吗?于是汤面耳朵的司马炎又想起了这一点,马上就不哭了。 但是司马攸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司马炎因此还是给了司马攸最隆重规格最高的葬礼,司马炎亲自去吊祭弟弟的时候,他的侄子司马冏不能对父亲的死释怀,强烈要求严惩那些诬陷他父亲的御医。 他不能声讨武帝,但是他决不能放过那几个御医,他的哭诉打动了司马炎,司马炎于是下令收捕诛杀了御医。 那终归是他的弟弟啊,这个结果却是御医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司马攸死时三十六岁,以他的死看,他的xìng格是很脆弱的,这种经不起风浪的xìng格未必就能做一个大有作为的强主,他或者只适合做一个出sè的辅佐之臣,但是他的死很可惜可叹。 晋朝另一个有名望,有才能,镇守雍凉卓有成效的扶风王司马骏也在这一年去世,他也是因为武帝遣齐王出镇上书力阻不成,而忧愤成疾的,他与司马攸死在一前一后。 司马骏深得百姓爱戴,他的死使属地一片哭声,许多人特意为他树了纪念碑,记载他的恩德。 武帝因此更失人望。 第十章 最后的重臣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晋朝到了太康末年在朝中能真正起到辅助作用压得住场的重臣也就剩下一个司空卫瓘了。 卫瓘这个人有智谋,有才能,有见识,也能忠于朝廷,勤于政事,干出成绩,还是一个了不起的书法家,他的草书是晋朝一绝,但是他也有很大的缺陷。当年他杀了邓艾以后,杜预就曾评价他说:“卫瓘身为名士,位居总帅,既没听到有什么德声,又不能驭下以正,是小人得乘君子之器,他将凭什么担当重任呢?”认为他以此心此行对待邓艾,必也如邓艾一样不能身免,后来卫瓘果然如此,仿佛因果报应一般。 这就是说卫瓘虽然有干才,但缺乏应有的道德雅量,仅能治人却不能服人,他后来的死虽然不能说是道德的原因,但也正是因为晋朝有太多他这样的人,才使晋朝乱成一片的。 杜预当初就看得很明白,于是他说:“你这样对待邓艾,焉知后面不会有人这样对你?”在杜预这样的人眼里官员不只是做事治人的,还要以身作则,倡导影响别人,以正世风人心,杜预是那种责任感使命感很强,非常注重道德,心胸宽广,严明公正的人,卫瓘在这一点上没法跟他比,但是就是卫瓘这样的人现在也只剩下一个了。 他一个人勉力支持朝政(他现在虽跟王浑石鉴同时执政,但这两个由外臣内迁的家伙显然不如他重要,也不会跟他有多少合作),孤立无援,左支右绌,万分艰难,这艰难不仅来自孤立无援,以及大家已经心知肚明的一些原因,还因为太子妃贾南风和掌权的三杨一直容不下他,不断地对他使绊子。 卫瓘遭贾南风算计和三杨的排斥打击不是一天二天了,由来已久,三杨排斥卫瓘是为争权,贾南风对付卫瓘却是事出有因,他们很久以前就开始对付卫瓘了,不但一直在给他制造麻烦,还曾一度把他整下过台去。 卫瓘对付他们却不像对付邓艾钟会那么得心应手,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对手不同,更重要是时势不同。 现在就来说说他们排斥卫瓘的主要原因和结果。 卫瓘很得武帝司马炎宠信,而他的第四个儿子卫宣又是武帝的女婿,因此他对于武帝很忠心,因为忠心,他就对武帝立司马衷为太子的现状忧心忡忡,他为了这件事经常想跟武帝说道说道,但每次都半吞半吐,没敢说出来。 有一次武帝宴请众臣,可能当时的气氛很融洽和煦,因此卫瓘有了胆,他喝了几杯酒,实在忍不住了,就起身来到御座前面,对武帝说:“臣有一句话要上奏,不知道陛下肯容纳否?” 武帝当然准许他有话直说,这卫瓘其实也没有喝多,清醒得很,他知道他的话可可能会使武帝反感,招惹到包括武帝在内的很多麻烦,因此他yù言又止,鼓了三鼓,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既然惧怕到此,有这么多的忧虑,你就从此打住,消了这个念头吧,可是卫瓘在这时耍了一个小聪明,他装醉不断地用手抚mo御座说:“此座可惜。” 武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说道:“你真的大醉了吗?”卫瓘一听这话,立刻明白武帝这是不让他再说了,慌忙磕头告辞而去。 武帝不让卫瓘再说,但他心里其实也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当初他也是不同意立司马衷为太子的,奈何拗不过老婆杨皇后,那杨皇后曾说司马衷忠厚纯朴,现在年幼智慧没有开化,长大后必然好转的,他现在想起这句话,就想对太子做一番考察。 考察实在大有必要,但是司马炎有必要派别人去吗?他当面用什么法子考察不出?他考察太子的方法是让他判决一件政事,他让内侍带着考卷去了东宫。 司马炎是真的要考察太子吗?他大概其实只是想用这个方法堵住卫瓘这些人的口吧?所以他才故意用了这样一种考察方法,以便太子有空可钻。 这完全是可能的,他自己的儿子什么样他一定不会不知道,这考察对他自己来说其实并不真的必要。 为什么一定要保护司马衷的地位呢?他的另几个儿子再不济也比司马衷强吧?让一个傻儿子继承皇位很好玩吗?还是他真的认为江山稳如磐石,已经千古不移,傻儿子尽可以自傻,只要有大臣在做事,就没有什么可忧虑的?实在想不通他。 有人说司马炎后来稳定下心,不再为太子的事忧虑,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孙子。这个皇孙叫司马遹,却不是贾南风所生,他来自一个宫妾谢玖。 谢玖本是武帝宫中的女才人,长得不错,也很聪慧,据说武帝很欣赏她,但是忽然有一天,武帝把她赐给了儿子司马衷。 理由是太子不知男女之事,这就是说需要谢玖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去教司马衷如何跟女人睡觉。 这个谢玖跟了司马衷约一年就生下了司马遹。 武帝是很好sè的,历史上比他更好sè的皇帝几乎没有,他既然那么欣赏谢玖,难道会放过她吗?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喜欢过的女人送给儿子呢?他儿子贵为太子,天下的美女难道不是予取予求?难道他的儿子蠢笨到一定非要父亲为他找一个好教师,教他怎么跟女人睡觉吗?所以有人断定司马炎此举是大有深意的,他是怕儿子遗传基因不好,要亲自代他准备一个后嗣。 如此说来司马遹其实是司马炎的儿子,司马衷的弟弟,这同样是完全可能的。 即使谢玖不是带孕过去的,司马炎也完全有这个机会,他可打得好算盘! 以司马遹的绝顶聪明,司马遹也不该是傻太子司马衷的孩子,这孩子的聪明无处不在,他最足以称道的是他五岁时的表现。 司马遹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跟司马炎在一起,具体干什么不知道,想必司马炎不外乎正在享受天伦之乐吧,这时候宫外忽然起了大火,火光冲天,因此武帝左右的人都很惊惶。武帝不知起了什么变故,就想登高看个究竟,可是那小司马遹却拖住他的衣服,不肯让他去。 司马炎很奇怪,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司马遹答道:“黑夜突然起火,不知道什么原因,应该加以非常戒备,人主不可以站到显眼的地方,被火光照见。” 司马炎听了这话,觉得有理,便打消了注意。 等火被救灭,四下里安静下来,人们恢复了平静,大家想到司马遹刚才的表现和言谈,不禁啧啧称奇,都认为他是一个奇儿。 的确是一个奇儿啊,刚刚才五岁,就表现得那么从容镇定,见识不凡,司马炎因此有恃无恐,认为司马遹必能继承大统,为司马家争光添彩。如此一来,傻太子的事也真不足以忧虑了,他的前半生有武帝照料,后半生有司马遹辅佐,还需要怕什么?就是自己早死,孙儿还未长成,晋朝也不会短短这么几年就亡,不是还有佐命大臣辅助吗?以这个孙儿的奇异,即使后面晋朝真出了些什么问题,他也必能挽狂澜于即倒的。 司马炎完全有理由不把傻太子的问题当问题了,我们权且就这样认为吧。 第十一章 最后的重臣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内侍捧着考卷到了东宫,把武帝的意思一说,太子司马衷慌了。 以他的蠢笨他哪里知道什么国家大事,这考卷他怎么应付得了?历史上一直把司马衷说成是一个白痴,其实这司马衷也没到那种地步,他也就是很蠢笨而已,因而他也知道马上吩咐人去找他的东宫属僚,让他们来给他做枪手。 可是一个没有找到。 司马炎把这场考察弄得很像那么回事,原来他提前把那些属僚都召集到他那里去了。 不能因此就否定武帝的考察是假,东宫属僚不在,太子并不是就无从作假了,司马衷慌忙就又去找他的老婆贾南风商量对策,那贾南风虽然读过几天书,识几个字,但显然这样的考卷她也是应付不来的,于是她就吩咐宫女去外面找外臣帮忙。 趋炎附势讨好太子的自然大有人在,当下就有一个人为太子准备了草稿。这个人很有才华,旁征博引,洋洋万言,一挥而就。 这个人据说是那个历史上最出名的美男子潘安,人们一形容男人容貌出众,往往就用“貌比潘安”来形容,说的就是他。这个人有一定的学识文采,但也是一个趋炎附势之辈,品格不值得恭维。 贾南风很谨慎,她怕仓促之间,忙中出错,拿了草稿以后,又请了一个给事张泓看看是否得当,她算是找对人了,由此看来人谨慎一些是非常必要的。 张泓一看之下连连摇头,他说:“太子的学识,圣上深知,这篇文章辞藻华丽,又多引用古义,一看就不是出自太子之手,这要是一追究起来,不但写这个的人要遭殃,恐怕太子也没法安于其位了。” 这番话说得贾南风冷汗直冒,她急急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张泓说:“不如直率浅显一些,免得陛下疑心。” 贾南风转忧为喜,连忙说:“那就请你为我另写一份吧,我会记下你的功劳的,将来一定与你共相富贵!” 这时候的贾南风还没有什么势力,求到人了自然得好好说话,当下张泓就依据太子的口气和能力,重新做了一份答卷。写完了又让太子照猫画虎抄写完毕,送到了司马炎处。 司马炎接过来一看,字体歪歪斜斜,语句很粗俗,也不甚通顺,但是道理却很明白很得体,因此就放下了心(就是真考察也该放心了),他马上让人把卫瓘叫了来,把太子的试卷出示给他看。 那卫瓘只看了几行,就看不下去了,这样的文章他还敢说人家太子是个傻子吗?他急忙就跪下来磕头,承认自己的错误。 到这时大家才知道武帝此举的原因,原来是卫瓘在诋毁太子啊!这些人都是太子的人,与太子荣辱与共,这时候都过来故意向武帝庆贺,说太子通达明理,是国家之福,说司马炎圣明,因此不会被谗言所惑。这一个“谗言”弄得卫瓘无地自容,狼狈不堪,若不是武帝为他解围,说他是一个忠臣,这样做也是为国家为社稷着想,卫瓘是真难下台了。 这件事当然会传到贾南风的耳朵里,那时候贾充还在,他大概怕他这个心胸狭窄心肠狠毒的女儿恨卫瓘的程度会远远不够,因此派人特别提醒女儿说:“卫瓘此举,几乎毁了你们!” 卫瓘从此rì子不好过了,贾充贾南风以及他们的同党从此就恨卫瓘入骨,整天里想着怎么报复他,所幸武帝知道卫瓘忠诚,对他宠隆如故,时时加以庇护,才使贾南风等人迟迟没有得手。 卫瓘因此得以又风光了几年,还能做成几件事。 贾南风暂时没有办法对付卫瓘,但是三杨却成功了。 杨骏兄弟是不怕朝廷大权全部掌握在他们手里的,被武帝宠信的卫瓘自然就是他们的拦路虎,绊脚石,他们最终在卫瓘的儿子,驸马,繁昌公主的丈夫卫宣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卫宣能成为驸马,是武帝出于拉拢卫氏家族的目的主动促成的,卫家的女儿都生得身长面白,花容月貌,卫家的儿子当然也不错,卫宣就非常英俊潇洒,为人瞩目,但是这个人很好sè,最喜欢招蜂引蝶,他因为这个,就跟公主的关系不太好。 公主是什么身份?普通人家的女儿你轻慢就轻慢了吧,公主也可以不当回事吗?这似乎也是对武帝的不尊重,于是杨骏等人就拿这事大做文章,他们料定只要能设计使得卫宣和公主离婚,卫瓘的宠隆也便失去了,到那时卫瓘就必然会不安于位,提出辞职。 这样的事当然不能让杨骏自己做,也不必,于是杨骏就唆使黄门侍郎等大臣以此弹劾卫瓘父子,添油加醋,以卫瓘教子无方,其子荒唐无行,对帝室大不敬的罪名,提出治他们的罪,迎繁昌公主回家。 卫瓘见到这个弹劾,果然既惭愧又恐惧,吓得连忙就请求告老还乡。 牵涉到自己女儿,不由武帝不怒,这却不是自己与弟弟女儿妹妹的关系,他马上就批准了,并真的迎回了公主,与卫氏断绝了婚姻关系。 杨骏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他大概怕卫宣还有机会,借着热乎劲又让人罗织了另一个罪名给卫宣,要杀了他,总算武帝念及旧情,网开一面,把这事放过去了。 武帝是一个情绪变化无常的人,他后来知道卫宣前面是被夸大后面是被诬陷,因此又想把公主送回去(大约公主自己也有此意吧?感情这种东西很难说),但是卫宣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他得病死了。 想来无非也是情绪所致,温室里出来的花总是不经折腾的,杨骏遂如了愿。 失去了姻亲关系的卫瓘,与武帝的关系是再也不能犹如杨骏他们一般的铁了,他也就再难以兴起什么大的风浪,三杨的权势因此更加巩固,无处不在。 第十二章 武帝驾崩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晋朝自太康以后,所见的几乎尽是人浮于事,蝇营狗苟,争权夺利的荒唐和卑鄙,但此时的表现尚还算温和,杨骏等排斥去卫瓘,又把目光投向了汝南王司马亮。 司马亮是司马懿的四儿子,司马师司马昭的弟弟,这个人年轻的时候据说是很表现出一些才干的,但晋朝以来没见他做出过什么事情,他一直作为大将军出任方面大员,都督军事,却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败仗,逃跑,对晋朝全无片功建立。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一直深得司马炎信任,照旧官运亨通,照旧能够主管军事。 大概这就因为他是司马炎的叔叔,是司马家的人吧,这样一个胆小无用的人显然是比齐王司马攸更可以叫人放心的,他虽然不能对国家对社稷发挥更大的作用,但他一定不敢有什么野心。 司马炎才不管他有多少本事,在他眼里不能威胁到他儿子地位的就是好人。 可是杨骏却不能眼看着还有一个人跟他分权,他瞄准了司马亮就调动一切力量,使出浑身解数对司马炎一阵子播弄,终于弄得司马炎把这样一个亲王也要重新调出去了。 诏令是要汝南王司马亮以大司马的身份重回豫州封地,坐镇许昌。 这还不够,杨骏等人又以对付齐王同样的法子,要司马炎同时将他的几个儿子外调,理由很简单,当初没让他们出镇封地是因为他们年幼,现在他们长成了,就该动身了。 不能坏了规矩旧制,而且藩卫王室他们更是当仁不让,似乎也可以预防可能有的皇位之争。 三杨对付完大臣又对付老司马家的人,看那情形倒好像有全面代替司马家cāo持天下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命。 此时已到了太康十一年(290年),这一年司马炎又改年号为太熙,太熙元年武帝缺少辅佐之臣(想来魏舒是在这一年年初死的),不得不又重新起用卫瓘,加他为太保,又升迁外臣王浑为司徒,石鉴为司空,用他们三个组成了一个责任内阁。 王浑也算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他在伐吴之后,曾全面主持东吴占领区的军政,恩威并使,倒也使东吴人心悦诚服,做出了很大的成绩,石鉴没见历史上有多少记载,以这三个人的为人心胸看(王浑和王濬的事,石鉴和杜预的事,前面已经说过),估计他们也难有相当的融洽,就是他们到了这把年纪,历练修养的已经迥异以前,在此时能够出于忠心,同心协力,互进共退,恐怕也已经对晋朝的现状难有大的裨益了。 此时的三杨已经根基牢固,爪牙密布,大势深握了,他们又怎能容得了他们成事? 武帝司马炎在伐吴之初,就曾因为渔sè过重,大病了一场,伐吴之后的司马炎更是荒yín得不可救药,因此太熙年后,他就又一次病倒了。这一次病得可不像上次,居然几个月没有爬起来,还rì渐加重。由于司马炎经常不能上朝,他有时候就把政事一律交给了继后杨芷,这杨芷自然没有多大章程,免不了要事事跟她父亲商量(父亲在这时当然是最可以信赖依靠的),这就使得杨骏等人更加威权并重。 到了太熙元年夏天,司马炎的病情尤其加剧,已经昏昏沉沉,显出了末年光景,朝廷大事纷杂,杨骏此时再跑来跑去,显然太过麻烦,于是杨芷为了方便,索xìng就把父亲留在宫内,代行起了皇帝职责。 杨骏这时候应该是感觉很好的,这等于是半个皇帝啊,除了地位不被承认,其他也没有什么两样了。做皇帝的确好啊,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怎样就怎样,一点儿也不用顾忌,于是杨骏就拿着朱笔一顿乱批,合乎心意的事就准,不合乎心意的事就斥,他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私党都升了大官,把敌对的人,不喜欢的人都或者降了职,或者罢了官。 既然手握的是御笔,公卿之位也是不在话下的,杨骏做这些事从来是谁都不说,谁都不商量,他自己躲在房子里,咂摸咂摸嘴,就把什么都决定了。 那杨骏正忙得不亦乐乎,武帝忽有一天回光返照,清醒过来,他在这一天觉得jīng神倍爽,居然能亲自批阅朝政。 武帝翻阅着前面杨骏处理的奏折,代下的诏书,勃然大怒。 这都弄得是些什么事啊,政令失当,用人非才,混乱不堪!武帝是什么人?他再怎么也比杨骏高明百倍,他当即指着杨骏道:“你怎么就能这样!” 那杨骏不知道武帝还能有这种jīng力,还能突然爬起,当然惶恐不已,急忙跪倒请罪。 武帝余怒未息,他又问道:“汝南王启程了没有?” 其时司马亮虽早已得了出镇的命令,但还没有动身,此时武帝提起他来杨骏只得如实报告:“还没启程。” 武帝命令道:“立刻命令中书准备诏书,留他在都辅政!” 杨骏不敢怠慢,传令去了,那武帝本是回光返照,再经这一气,哪里还支持得住,当下又栽倒在床,昏昏而睡过去。 杨骏被武帝吓得够呛,他不得不使人传令中书省立诏,这时一看到这种状况,急忙又亲自跑到中书省把这个刚刚草就的诏书要了过来。 杨骏要诏书时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理由,他拿去诏书一夜不还,中书省当然着急,他们还是知道君命的。于是中书监华廙第二天早上就跑去跟杨骏要,但是杨骏不给。 中书省是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机要,发布政令的机构,作为皇帝的口舌,从它这里出去的东西是不可以有一字之差的,一字之差,就可能意思全反,招致大祸,因此华廙去跟杨骏索要诏书,声明一定要原稿,可杨骏既然存了私心,有意为之,当然不给。 皇帝的命令是立即下诏,可诏书过了一夜还是没发,而且这东西又不能再做一份(如果杨骏在那份诏书上做了手脚,出现意义相反的两份诏书,那还了得!),华廙急得团团乱转。 那时候出于安全的考虑,象皇帝这样的人的病情是严格控制的,华廙不知道皇帝将不久于人世,既怕皇帝怪罪,又对杨骏无法,他这种着急可真不是一般。 到了傍晚,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 傍晚,宫中忽然传华廙和中书令何劭进宫,两个人满心忐忑慌慌张张地到了宫中,见到的却是皇后杨芷,杨芷向他们口述了武帝的旨意,要他们速作遗诏。那遗诏是:封杨骏为太尉,兼太子太傅,都督中外军事,录尚书事,只字没有提到汝南王司马亮。 到了此时华廙何劭是什么都明白了,既明白武帝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又明白其后只有仰杨家的鼻息才能得以存活,而且皇后的话你敢表示怀疑不从吗?因此华廙何劭再也不敢提起前面的诏书,立刻遵从皇后的命令重新立就了另一份诏书。 杨芷到了这时还要自欺欺人,她为了让这两个人信服,或者至少能出去说这的确是武帝自己改变了主意,因此把诏书拿到手后,又领着两个人去见了武帝。见了武帝亲手把诏书递到武帝手里,让他过目。 武帝把诏书捧在手里看了多时,什么也没有说,就丢在了一边。 他当时其实已经什么都看不明白了。 华廙何劭两个人走后不久,武帝忽然又清醒了一下,他问道:“汝南王来了吗?” 忠心又可以放心的汝南王当然没来,武帝长叹一声,于是一蹬腿去了。 他最后清醒时的一叹,难道是预见了后来吗? 他至少应该知道他后面的朝政是要把持在杨骏等人的手里了,这种结果当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但他为什么在活着的时候一定要那么宠着他们呢? 武帝死的时候五十五岁,在位二十五年,除了他最后的这一叹,也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第十三章 杨骏掌权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武帝刚一驾崩,杨骏就迫不及待地搬入太极殿,宣布主持国政,并马上扶持太子司马衷即位于武帝灵柩之前,颁昭大赦天下,同时改武帝太熙元年为永熙元年。 一切都预示着武帝时代的过去,新的时代的开始,这似乎该是杨骏的时代了。 既然连武帝年号都立刻就改了,那就是说要跟武帝时代彻底划清界限了,以便让人明确谁才是天下的主宰。 杨骏为免夜长梦多,迫不及待地宣告天下,主持国政,但他自然不敢以为这样就可完事大吉,他扶持司马衷即位,立女儿杨芷为太后,贾南风为皇后以后,立刻就命令汝南王司马亮遵从前旨,马上出都就镇。 司马亮是不能不防的,他是武帝实际的委托人,是司马家现时最有威望最足以掀起风浪的一个长辈,他留在洛阳,就可能成为插在杨骏心上的一把利刃。 其时正是武帝大殡的时候,文武百官六宫妃嫔一律挂孝举哀,将要出行,杨骏身为辅政大臣,却不敢尽人臣之礼,跨出宫门半步,他反让上百卫士全副武装,严守在殿外,只是连番催促司马亮上道。 以此而论他也只是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也没什么大能耐,只会借了皇权狐假虎威,但是他怕,司马亮更怕,他没什么大能耐,司马亮更没有,司马亮也不敢参加武帝的丧事,只有在他的大司马府外向北举哀,又请求安葬武帝之后再启程离都。 杨骏当然不肯,他越发怀疑司马亮有什么企图,吓得不行,因此就告知太后,逼迫傻皇帝,要他以司马亮要造反的罪名下诏调遣兵马加以讨伐,还亏了司空石鉴从旁劝阻,认为国有大丧,不宜以莫须有的罪名加罪皇家至亲,以致生变,这才把事情暂时压下去了。 你既要保身保位,怕人有什么异举,就该当机立断,大刀阔斧,又怎能被人一劝就止?做恶也需要有胆魄的,杨骏实在不是枭雄之才,所以后面才会轻易被人拿下,做了无头之鬼。 是什么人就该做什么事,人是一定要有自知之明的,xìng命攸关的大事尤其如此。 司马亮听到这个消息,更加惧怕,他慌忙问计于廷尉何勖,何勖笑道:“现在朝野之间都惟王爷之命是从,难道王爷不能讨伐别人,反而害怕别人讨伐吗?” 你是什么人?司马家的至亲长辈啊,现在这可是你的家事!你有威望,有真正的权势,在这种情况下,于公于私于理,你都是最该出头为司马家出力的人。你振臂一呼,天下也当纷纷惟你是从,如此一来,那不得人心,名不正言不顺,把持司马家国政,飞扬跋扈的外姓杨家还能有什么作为?你何至于向我问起如此可笑的问题?你何至于怕到这种地步,束手无策,连大皇帝,自己侄子的丧礼都不能参加,不敢参加? 可是何勖的话对胆小的司马亮毫无作用,他踌躇再三,竟连夜跑了,离开洛阳,跑到封地许昌去了。 司马家的人如此无用,杨骏的弟弟杨济和外甥李斌还是不能不怕,他们这些人是既想作威作福,又怕将来不测,对后事有一定明见的,他们都劝杨骏留下司马亮,但是杨骏此时当然更是不愿听从。 杨济对尚书左丞傅咸说:“家兄如果能召还大司马,让他主持朝政,自己洁身退避,门户或许还能得到幸免。” 他这是在试探别人的意见。 应当说他们这些人虽然贪恋富贵权位,但还没有大的野心,但是你杨济既然已顾虑到这点,就该先设法自保,就不该还舍不得抽身,一误再误,——这终究是出于一种侥幸心理吧。 傅咸回答杨济说:“但当召还大司马,同心秉公辅政就是了,也不必故意退避。宗室外戚本为唇齿,唇亡齿寒,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恐怕就不是好兆头了。” 杨济又去问石崇,石崇意见跟傅咸相同,杨济于是越发恐惧,便请石崇去劝说杨骏,可杨骏正当踌躇满志之时,而且朝廷那般老臣现在已经几乎老死殆尽(连荀勖冯紞这时也死了),似乎已难有什么人再能跟他抗衡,他哪里听得进去? 杨骏却也知道自己威望功德不足,他采取的弥补方法是给手下大臣大肆升官加爵,以收买人心。以至于非常离谱。左军将军傅只说:“自古没有皇帝驾崩大臣反而加功加封的道理,这事不可!”杨骏不理。又有散骑侍郎何攀说:“你加封也可以,但是你现在所封的爵位远超开国功臣和灭吴的将帅,将来你还怎么善后?”杨骏还是不理,一意孤行。 不但如此,杨骏随后又请加自己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总录朝政。 假黄钺就是代替皇帝行使权力的意思,这就不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傅咸看不过眼,又来规劝,他说:“这本是古制,已经很久不见实行了,现在连主上谦冲,委任你辅政,天下人都不以为是,请问你能担当此重任吗?当年周公那样的人还要因此惧怕流言,现在主上又已成年,你为什么不趁着武帝已经安葬,过渡完毕,急流勇退呢?该退就退,不要违背了天下人的意愿!” 杨骏当时就变了脸sè。 傅咸出于好心,把话说得很直率,很不留情面,不由杨骏不恼,他如果能正确认识自己,洞彻世事人心,又何用别人来劝? 杨骏初时还在忍耐,到最后见傅咸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识时务,于是就想把这样一个真正为他着想的人也外调降职,如果不是外甥李斌劝他说,处理这样的忠直之士,容易失去人心,他一定就这样做了。 做不做其实是一样了,杨骏这样毫无才能威望又如此不知进退的人,还能指望他得到人心吗? 杨济跟傅咸一直关系很好,他劝不了哥哥杨骏,于是只好劝傅咸谨慎说话,傅咸说:“矫枉过正,以忠直沽名钓誉之人或者不免杀身之祸,我现在反而因为拳拳的忠诚招致怨恨,这样的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因为杨骏是这样的人,从此再也不肯多管他的闲事。 自此,杨骏得以把持国政,为所yù为,那惠帝司马衷本也是一个蠢货,当皇帝不当皇帝在他眼里大约也没什么分别,因此他就把外事交给杨骏,内事交给贾南风,自己照旧玩自己的去了。 第十四章 政变突起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缺乏才能见识的杨骏独断专行,有这么多的不理,自然弄得朝廷一片乌烟瘴气,也自然弄得朝廷有很多人不服,但是收拾他的却是一个同样没有什么才能见识的丑皇后贾南风。 贾南风没有真正的才能见识,在yīn谋诡计胆大妄为心肠狠毒上却高杨骏一筹。 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上,大概还难再找到第二个贾南风这样的皇后,一个身短面黑如此丑陋而又无德无能的女人居然能成为一代国母,还能在一段时间里呼风唤雨,号召群臣,专政天下,这在封建帝王时代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大概正是这个原因,所以有人会说两晋的历史其实也可以说是一部中国人的行为艺术史。 贾南风因为父母同党的行为艺术高超,得以入嫁太子,身贵位显,她继承了母亲郭槐的优良传统,把太子司马衷治理得很好,使司马衷对她比当初贾充对她母亲还要惧怕,还要言听计从。 这是不能马虎的,一个女人最大的成功不就在于牢固地把丈夫掌握在手中吗?贾南风从母亲那里很清楚地看到这种做法的诸多好处,也学习了很多方法,傻太子司马衷实在不堪一战。 光做一个母老虎驯服丈夫显然是不够的,贾南风比她老妈更善于吃醋,更凶残成xìng,她一时疏于防范,让傻太子跟谢玖生下了一个儿子,气得发昏,因此就严令宫女密切关注司马衷,不准此类的事情再次发生。 古代女子以子显贵,皇宫里尤其如此,贾南风怎能让别人爬到她的头上去? 她自己是有很多事的,很忙(这女子还是一个荡妇),自然这事就得宫女去做,但是她太忙,太子总不能闲着,司马衷再傻也是有需要的,傻乎乎的太子大概yu望一上来宫女也是防不胜防,没法严格控制的,于是贾南风忽然有一天又发现有另一个女人的肚子大了起来,她暴怒之下,一戟就掷了过去。 很准,这个女人当时就倒地身亡。 贾南风随后就持刀把几个没有尽到责任的宫女一窝端了,这事传到武帝耳朵里,武帝大怒,你生不了孩子,还不准别人生,你学你老妈的作风,居然敢在我司马家也这样撒野,我岂能容你!于是就要废了贾南风,把她打入冷宫。 贾充当时还在,急忙就去求武帝的夫人赵粲,先皇后杨艳的这个表妹赵粲帮从表姐原先劝武帝立司马衷为太子的时候,用的理由就是司马衷现在年少,以后长大一定开启智慧,现在为贾南风开脱,她用的又是这样一种说辞,好像她也就有这么点脑筋了。 她说:“贾妃现在年少,当然不能免于嫉妒,等她长大以后,她自然就知道悔改了,陛下千万要三思而行。” 跟着杨芷也帮着劝解,武帝的舅子杨珧又说:“贾充有功于社稷,还需照顾到他的面子,不能因为这个就把这样一个大功臣的女儿废了。”于是武帝竟然打消了主意。 真不知道杨芷杨珧等人怎么想的,就为了得到一点好处,为了跟贾充的关系就能包庇这样的一个女人吗?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大患。 武帝当然也不知道他在这几个心爱女人的包围之下一柔弱,却让一个贾南风成了大器,开启了一个乱世。 贾南风这样一个yīn险狠毒不安分的女人自然是不甘心于仅仅做一个六宫之主的,她做了皇后以后,得陇望蜀,就想干预朝政,内外一把抓,但是她上有太后,下有杨骏,却怎么也施展不开手脚,于是就开始谋划除去二人,以便为所yù为。 杨芷前面在武帝要废贾南风时为贾南风出的力,贾南风并不知道,她当时暗中劝说武帝成功,却又叫来贾南风狠狠训斥了一番。她算是做好事不留名了,可是贾南风却因此深恨上了她,以为武帝那个决定是杨芷播弄是非造成的,这也是贾南风要除去杨氏父女的原因之一。 贾南风天天坐在宫中左思右想,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却让一个人看出了门道,这个人叫董猛,是东宫的一个属官,贾南风的心腹,他于是为贾南风物sè了两个帮手。 这两个帮手一个叫孟观,一个叫李肇,这两个人都任殿中中郎之职,因为杨骏一向憎恶他们,经常对他们加以训斥,他们就恨上了杨骏。 这两个人心甘情愿成了贾南风的耳目帮手,于是积极出谋划策,大计商定以后,李肇就偷偷去了许昌。他到许昌以后对汝南王司马亮传达了皇后的意思,要求司马亮带兵入清君侧,除杨骏,废太后,可是司马亮那么胆小,这样的事他哪里敢做? 司马亮不敢做李肇当然不能就此罢手,他也不敢罢手,这种事有了开头就不敢没下文,于是他又去了荆州,找楚王司马玮。 司马玮是武帝的亲儿子,不知道是哪一个妃子所生,这家伙脾气暴躁,狼xìng十足,更兼少不更事,他是最容不得杨骏对司马家天下指手画脚的,那李肇几乎没有费多大的口舌,就从他这里得到了绝对的支持。 大事可成了,司马玮却是“八王之乱”第一个出场的王爷,此时就藩诸王的势力已发展到出则总督一方军政,入则控制zhōng yāng朝权的程度,这是足以成事的。 晋朝这个时期比的就是胆子,正因为这个,所以其后人人都觉得有必要出来露露脸。 杨骏虽然专权得势,但他从来也是防着贾南风的,他知道贾南风是一个什么人,因此就处处对她加以限制。他让外甥段广做了散骑常侍,掌管机密,又用心腹张劭了做中护军,督率禁军,同时下诏之时除了知会一下惠帝司马衷和太后杨芷,便不让任何人参与。 似乎防守得很好。 这个楚王司马玮杨骏本也是很忌惮的,有的人留在洛阳是个威胁,而这样一个悍勇冲动不便控制的家伙留在外面却是个祸患,因此杨骏早就有打算要把他召回来,可是又怕他未必会听话而招致巨变,弄得杨骏很是为难。这个让人为难的司马玮这一天忽然自己上表请求入朝,杨骏喜出望外,马上让惠帝答应下来。 此时已是永熙二年(291年),这一年又改了年号叫永平,这一年一改不知道什么意思,倒好象是要告诉人们此后的形势是要变化多端了。 永平元年初chūn,楚王司马玮和淮南王司马允联袂入朝了,贾南风一得到司马玮入朝的消息,立刻连夜让孟观李肇去跟惠帝讨旨,说杨骏要谋反,应该严惩。 司马衷哪里知道什么,既然老婆说要这么做,那就是该做的,他立刻就手写了一份诏书,免了杨骏的官职。 只把杨骏免职逐回家中,孟观李肇当然不能满足,他们深知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坚持要发兵讨伐杨骏,于是司马衷随后又命令东安公司马繇率领四百宫兵杀向杨骏府邸。 第十五章 政变突起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司马繇带兵乘夜包围杨骏家的时候,司马玮已按照预谋,带着跟随他来京的亲兵驻扎到了司马门。 散骑常侍杨骏的外甥段广先听到风声,急忙跑去跪倒在惠帝面前,边哭边劝阻道:“杨骏受先帝深恩,忠心辅政,而且他年老无子,岂有反的道理?请陛下三思!” 杨骏也真没有反意,他也就是欺负司马衷无能,想过一把权力之瘾,他错不在飞扬跋扈,独断专行,没有金刚钻偏揽一个瓷器活,现在朝廷里还没人能打得了他的主意,他错就错在轻视了贾南风,没有真正地提防到她。 司马衷当然说不出什么,他老婆贾南风才是他的皇帝,段广没有办法,只得抽身又去了杨骏那里。 杨骏也早得了消息,慌忙召集百官商量对策,他的主薄朱振说:“现在内变猝然而发,定是出于皇后,你现在应该立即率领家兵,去云龙门燃起大火,以造声势,一面传令东宫及外营士兵,拥皇太子入宫,逼迫他们交出为皇后设谋的jiān人。如此一来,宫中恐惧震荡,必能将首犯斩首送出,否则就大势已去,难以免祸了。” 这里有一点需要说明,晋朝官制象杨骏这样的人是可以开府的,他家里自他以下,可以相应安排各种文武府官为他做事,还可以养一定数量的士兵,作为卫士,相当于一个缩影的小朝廷。甚至有些显赫的世家大族在人才府备上的规模力量都可能不低于皇家。每一个开府的世族大官的家中都有这样一股势力,这种势力大到一定的程度足以凌驾到皇家之上,象当年曹cāo这一类人的官府就是如此,历史上把它称为“霸府”。 朱振的话显然是可取的,杨骏如果能当机立断,听从朱振的话,以他的身份(诏令还没有传达到位)挟另一个威权象征太子司马遹,号召东宫外营及他自己府中的将吏士兵果断出击,他是完全有胜算的。 支持贾南风的人未必很多,大家此时望风的肯定在多数,他如果能率先动作,一旦形势急转,臂助一多,齐王司马玮根本也难有什么作为了。 司马玮本也没有多少兵马,以后面的事来看这个人基本上也是一个笨蛋,杨骏气势一盛,舆论导向一掌握,司马玮肯定迅速土崩瓦解。 在这种情况下舆论是很好掌握的,就是贾南风一见不好,为了自保,肯定也是很乐于把责任推到下面人身上的,这一次即使不杀了她,她以后也决没有胆子再跟杨骏斗上一斗了。 可是杨骏偏偏要给贾南风这个机会,让她因此可以放开了胆子为所yù为,杨骏妄想代皇帝统治天下,权力yù十足,平时也显得什么人都不在话下,刚愎自用,这时候却成了一个犹豫不决的胆小鬼了。 你就这点能耐,这点水平还妄想要做这样的大事吗? 杨骏听了朱振的话,犹豫不决,他嗫嚅着说:“云龙门是魏明帝所建,工费很大,怎么好就这样烧去?” 云龙门未必非烧不可,但是朱振岂止是让你烧云龙门?他为了造势而已!侍中傅只看到杨骏这种情形,知道他成不了事,于是起身对杨骏说:“我现在去宫中探察一下形势,看看有没有转圜余地。”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对群臣说:“宫中也不可无人,你们徒然在这里商量,能有什么用处!”他的话点醒了众人,于是众人纷纷起身而去。 你要做文物保护着你自己做去吧,我们可不愿意陪你等死! 杨骏本就是一个不能叫人甘心追随的人,群臣环围在他这里只是因为他先前是权力中心,炙手可热,他有太后做后台,地位最为尊贵,大家在结果不甚明了的时候,自然不敢随便决定行止,他目前这样一表现,大家就明白了,这个人是不足依靠的,他注定是大势已去了。 杨骏就这样把大好的机会放过了,原来他只是一只纸老虎,他得势时表现出来的威风和睥睨气概原来只是一个虚假的表象,他真实的xìng格原来是那么虚弱,那么消极,那么胆小而无主见。这仅是本来的xìng格吗?多年养优处尊的生活最容易让人失去积极进取顽强拼搏的jīng神,具体到杨骏这里,却竟是连挽救自己xìng命的紧急意识和挣扎一下的斗志都没有了。 千钧一发之际,利刃已触到脖子上,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了,还容得你犹豫,退缩,消极等待,心存侥幸吗?困兽犹斗,狗急了还要跳墙,杨骏竟连一只狗都不如了吗?你本来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啊! 鸵鸟对付危险的方法是把脑袋扎到沙土里,它不是不知道危险,而是对危险视而不见,想以此把危险混同没有,杨骏大约还不至于如此,但实质也没什么两样。 这是很可叹可悲的,我们哀叹的不是杨骏本身,而是这种现象,晋朝后面有很多这样的人,这绝不是偶然的,人xìng的弱点到底会发展到何种程度呢? 大家都闻声而走,独有一个尚书武茂还坐在那里沉吟,傅只见了瞪着两眼喝道:“你不是朝廷大臣吗?现在内外消息隔绝,不知道天子所在,你怎么还能安坐在这里!” 傅只这样做非是绝情,那杨骏怎值得有这样的忠心?他这样做无非为救大家,武茂听到他的话这才明白大节所在,爬起来跟着众人走了。 顷刻之间群臣如鸟兽般散尽,杨骏顿时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他不是要代皇帝行令天下吗?这个称谓倒是很合他的理想。 杨骏的党羽左军将军刘豫陈兵万chūn门,此时正率领士兵在万chūn门严阵以待,等着杨骏的命令,可是杨骏迟迟没有任何行动。 刘豫着急万分,忽然见到右军将军裴頠来到,他急问道:“太傅何在?”裴頠诳他说:“我曾经在西掖门看见太傅(杨骏)带着两个人乘车往西去了。”意思是说太傅已经畏罪潜逃了。那刘豫吃惊不少,他说:“如此我该怎么办?”裴頠说:“你还不赶快去廷尉处自首!”裴頠略施小计,就解除了刘豫武装,他急忙去廷尉(司法处)那里与杨骏划清界限去了。 杨骏为防备不测的安排处处不能为自己所用,裴頠随后宣读了皇帝诏书,取代刘豫领左军将军之职,扼守在万chūn门。 贾南风又怕太后杨芷会救杨骏,因此派心腹秘密监守在外,果然那杨芷就命人把一块写了“救太傅者有赏”的帛书绑在箭头上,shè出了内城外,贾南风于是就命人四处扬言:“太后和杨骏共同谋反,所有人不得盲从!” 太后造反和皇帝造反都是从也无法成立的奇闻,这等于是自己反自己,没有人会相信,但这种宣传的效果却使大家都不敢去听从太后,于是杨骏的最后一条道路也被堵绝了。 东安公司马繇随后率领士兵围绕杨骏府第放起了大火,一面大声鼓噪,一面分登高处,乱箭齐发,使杨骏和全家一个人也无法逃出。杨骏全家惊慌失措,或到处乱窜,或躲避不出,司马繇见里面毫无抵抗,遂带兵冲了进去。 司马繇进门不管男女老幼见人就杀,一面四处搜寻杨骏,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最后,政变士兵寻到马厩里,发现一个人蜷伏于马厩一角,于是齐声大喊要他出来。那人浑身如筛糠一般,就是不出,惹恼了士兵,大家一哄而上,长戟齐发,顿时把那个人捅得不chéng rén样。 几声惨叫之后,士兵们拖出了一具尸体,细看之下,却正是那个曾经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太傅杨骏。 昨天还声名显赫的杨骏就这样窝囊地死在满是牛屎马粪的马厩里了,世事的变幻无穷真是难以想象。 杨骏一死,孟观李肇随后就收捕了杨珧杨济张劭李斌段广等一众余党,连刘豫武茂也没有放过,其他出名的还有散骑常侍杨邈,中书令蒋骏,东夷校尉文鸯(文鸯是司马繇的仇家,司马繇积极支持贾南风也与此有关)等等,这些人一律被押送刑场,斩首了事。 将这些人的三族包括在内,这一次大屠杀共死了数千人,值得一提的是那个杨珧,他临刑之际高声呼叫司马繇,说起他前面那个留藏在宗庙里的上表,并说张华可以为他作证,但是这招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司马繇连理他都没理。 杨珧直到最后还嚎叫不止,拿他当初的小聪明说事,可惜刽子手的刀太快,把他的声音给斩断了。 武帝死于290年夏天,杨骏死于291年chūn天,杨骏从掌权到现在只不过历时仅将近一年。 第十六章 大乱在即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据说,杨骏的死是早有预兆,已经被算定了的。 汲郡(今河南浚县西南五十里处)有一个高士名叫孙登,就很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这个孙登就是余秋雨散文里所说的那个苏门先生,就是那个阮籍登门拜服求教,始终不发一言,在阮籍下山的时候却突然长啸不止,用啸声把阮籍折服的人。 阮籍的学识是人所皆知的,人家孙登不用说话,长啸一番就告诉了他很多东西,让他佩服惭愧得不得了,想想孙登有多么了不起。 当然阮籍也不错,他居然听得懂。 嵇康也曾跟孙登游学三年,三年间嵇康问先生有什么抱负志向,孙登都不回答,直到嵇康要离开了,问他:“先生难道没有什么临别赠言吗?”这孙登才说:“火如果不能善用其光,光就形同虚设,因此光能得其所用,才能发挥作用。人如果不能善用其才,就会招来祸事,因此才能得其所用,才能利益天下。所以用光在于得到足够的薪柴,如此就能保持长久的光芒,而用人在于能真正地意识到获得的是道德真才,这样才能得以保全天年,如今你既虽然多才,可是见识寡浅,深恐难免会误身于当今之世,望你慎重。” 你虽然是火,但今世没有足够的薪柴可以使你永保其光,你虽然多才,但今世没有人能真正地赏识你,使你得其所以,这是孙登以他对时代的深刻洞察,以他卓然出世的思想,针对嵇康的xìng格认识而发出的规劝,可是嵇康没有听进去,他口口声声说超然物外,却怎么也没法做到象孙大师那样的程度,后来果然被司马昭所杀。 所以嵇康临终会有“昔惭柳下,今愧孙登”的感慨,由此看来,孙登能预见嵇康,也就不难预见杨骏了。 孙登学问高深难测,超然世外的做法更让人难以理解。他一生孑然一身,从不跟人来往,就独自在北山上挖了一个洞穴离群索居。夏天穿自己用草编织的衣服,冬天便披下长发遮身,平时最喜欢读的就是一本易经,闷了就弹弦琴自娱自乐。据说他的xìng情最是温良,从来不跟人发脾气,有人为了试探他的脾气到底好到何种程度,故意把他投到水里去,他从水里爬上来,哈哈大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不是装模作样,不屑于计较,而是将人世间的一切都看得淡然若无了。 就因为孙登是这样的高人,所以道教尊称孙登为孙真人或孙真人先师,把他说成是神仙,说他能预知未来,后来得道升天了。 孙登这样的人是被天下人深为仰慕的,因此就有很多统治者想请他出山。能够得到这样一个人的青睐,其政治影响是巨大的,足以影响到整个天下,但是孙登当然没人请得动。越是请不动越有人对他有兴趣,到了杨骏当权的时候,他居然也动起这样的心思来了。 孙登不肯应招,却在某一天忽然到了杨骏府上,这足以让杨骏惊喜若狂了。于是杨骏就送给他无数金银财宝锦缎,但是孙登都不要。杨骏知道他在山洞里是什么都没有,现在又见他衣不蔽体,退而求其次,我送给你一条布被子总可以吧?孙登果然接受了,他抱着被子就出了门,到了门外用手在被子上一阵乱劈乱刺,仿佛手拿刀剑长戟一样,一边劈一边还大呼道:“斫斫刺刺!”他一直把好好的一条被子弄得粉碎,却又倒在地上,做出已死的模样。 杨骏等人都把孙登当作了一个疯子,都不管他,听凭他僵死在那里,到了第二天早上出去一看,孙登却不知去向了。 孙登这是来jǐng醒杨骏来了,他装疯卖傻表现的就是杨骏以后的死状,但是杨骏这样的俗人怎么看得出来?按照这种故事的结构,大概孙登也是有救他的意思的,但是杨骏这样心肠狠毒的人居然会见死不救,显然不可救药。 孙登这件事不久,温县又有一个狂徒,自己编造了四句歌,到处乱唱,那情形大概就象现在的某个醉鬼在街上嚎叫流行歌曲一样,这个四句歌还真像流行歌曲一样流传了开来。 这四句歌是:“光光文长,大戟为墙,毒药虽行,戟还自伤。”文长是杨骏的字,武帝死后他得居相位,他的卫士按照常例和威风的需要当然全是长戟在手,如墙林立,他终究是死在了长戟之下。 能够预知到这种程度当然是很玄乎的,但是的确有很多人预见到了杨骏的结局,这其中包括杨骏的弟弟杨济等人,奈何他们舍不得放弃禄位。 杨骏姑姑的儿子少府蒯钦就不一样,他跟一个太守孙楚是有事没事就规劝批评杨骏,听不听都说,不嫌絮烦,人们都害怕他因此招祸,那蒯钦说:“杨文长虽昏,但是尚有知人之能,不随便下罪妄杀,我的话他不听,我不过被他疏远罢了,他疏远我我反而能够因此免祸,否则就将跟他一起灭族了。” 这小子真够狡猾。 还有一个匈奴东部人王彰,杨骏选他做司马,这个王彰却吓跑了。他的朋友很奇怪,问他:“如此好的出头机会,别人都求之不得,你这是为什么?”那王彰答道:“古来一王二后出自一家,很少有不败落的,况且杨太傅亲小人,远君子,专权恣肆,更是难以避免败亡的命运。我过海出塞,远避千里,都怕祸患及身,怎么可以应他辟召,自投罗网呢?武帝择嗣不当,拿大业当儿戏,现在遗命的辅佐之臣又不得其人,天下大乱,翘足可待,这时候还要想什么功名利禄!” 天下就要乱起来了,赶紧撒丫子跑吧,这世道连匈奴人都看清楚了,还等什么! 第十七章 太后被废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杨骏全家被杀,居然没有一个人敢给他收尸,就让它rì晒雨淋风吹在血地之上,可见晋朝人已经没有了几分阳气。 最后还是太傅舍人闾纂胆大忠义不忘旧主,挺身而出把杨骏入棺收殓了,还幸他没有因此受到株连。 东安公司马繇奉诏诛杀了杨骏,声名大振,随后集刑赏大权于一身,眼看着也是一时威风八面了,太子太傅王戎因此劝他说:“大事已成,你此后应当远离权势,免得重蹈覆辙。” 司马繇是琅琊王司马伷的第三个儿子,司马伷平吴之后不久,病死青州,他的王位被大儿子司马觐继承,司马觐随后又死,爵位由儿子司马睿承袭,司马繇作为三子只能受一个东安公的爵位。 王戎对司马繇说这番话自是出于好心,他这家伙虽然以夸夸其谈出名,但也不是什么见识没有,司马繇正是炙手可热眼望着可以由一个公侯身价倍增的时候,怎能听进他的话去。 权势是最足以迷人的,乱世自是危险重重,但也因此给了很多人出头的机会,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会跟别人不一样。 晋朝随后又改了年号,这次叫元康元年。 丑八怪皇后贾南风除去杨骏之后,自然不能放过太后杨芷,她请旨派后将军荀悝把杨芷迁到了永宁宫,不肯让她居于旧殿了。 这是一个信号,就是说你的身份可能要改变了。 贾南风表面上做的还很仁义,她开始没有杀杨芷的老妈,特准她跟杨芷住在一起,很照顾,但她暗地里却指使群臣弹劾太后,给她定一个罪名。 由此可见贾南风是很有心计的,她现在应该还知道一些顾忌,如果此时能够有几个正义之士对她有所抑制,她后来或者也不至于到那种地步,但是没有,大晋朝yīn盛阳衰,现在都屈服于这只母老虎手下,乖乖地顺从了她的意志。 这以后更是如此,这种现象很奇怪,那么多的男人竟都拜服了,一个无德无能无貌的贾南风竟打倒了晋朝所有的大男人。这些大男人平时高谈阔论,指点天下,到了她这里就把满腹经纶,昂藏气概都抛到爪哇国去了。 贾南风后面站着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不错,但晋朝人似乎对于君权并没有那样大的恐惧的,不久前还有人敢以下犯上,弑君,或者把皇帝比为最混蛋的君主,现在这样的人竟一个没有了吗?只能解释为狭路相逢勇者胜,恶人还需恶人磨,贾南风够勇够恶,结果把众人都吓倒了。 晋朝男人因为崇尚无为清谈,贪恋富贵享受,追逐风雅风liu,此时大概已经统统很yīnxìng了,原来yīnxìng起来的男人比女人更柔弱不堪,经不起折腾,这样的一群人一遇到一个比他们更不守规则,更顽强一些,更凶狠一些,更悍泼一些的女人,便立刻丢盔卸甲,变成温顺的小绵羊了。 贾南风可是真悍泼,她的xìng格传承于老妈郭槐,又从老妈和自己的亲身经历上因这种悍泼得益匪浅,她自有必要把它发扬光大。 群臣在贾南风的指使下,联名上了一书,说皇太后yīn怀jiān谋,图谋危害社稷,她飞箭系书,跟杨骏同恶相济,这是要自绝于天下。 原来这些人的本领全在这里,更可气的是这些人在最后还缀上了这样一句,说:“陛下虽然对太后怀了难了之情,不肯追究,但是臣下却不敢奉诏,请陛下召集王公于朝堂之上,共同会议出一个合理的进止。” 这真是无耻到家了,就是真有其事,皇dì dū不追究了,你们凭什么不肯罢休!这样的理由也亏你们说得出口!武帝尸骨未寒,前皇后也从来不曾失过大德,有必要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赶尽杀绝吗?她为了救自己的父亲难道不该有这样的举动吗?她贵为太后,就是她有这样一个没有造成恶果的过失,按照礼法,按照为人臣的道理,你们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吗?这天下还有没有公理,还有没有一个能挺直腰杆,仗义执言的男人?! 贾南风居然还假惺惺地让惠帝下诏说:“此事事关重大,应当妥善议定而后行。”似乎也勉强,很不愿意如此,群臣于是又上奏,说:“逆臣杨骏借外戚之资,得居大任,乃至yīn图凶逆,遍树私党,太后与他协同逆谋,互为唇齿。。。。。。上背祖宗之灵,下绝亿兆之望。。。。。。应废她为峻阳废人,以为大逆不道者戒!” 帽子满天飞,棍子呼呼响,伤天害理,助纣为虐,这是不足为羞的,良心这时统统都赴炎趋势的狗吃了。此时刚刚调回洛阳新任太子太傅中书监的张华实在看不过眼了,说了一句人话,他说:“太后得罪的非是先帝,不过是与父同恶,有悖母仪,应该循照当年汉朝废赵太后为孝成后的故事,把杨太后号为武帝皇后,徙居离宫,全其始终。” 张华这话说得很牵强,什么与父同恶,不过是沾了父亲的光,不过是得罪了贾南风罢了,而且杨芷本就是武帝皇后,她不过是太子即位了,才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后的,你现在提出这样的建议不是很可笑吗?他前面承认杨芷有罪,现在又等于对她没什么处理,自相矛盾,难以自圆其说,既站不到正义的立场,又理论错乱,得不到别人的认同,因此也就无法为杨芷开脱。 就是理论上能站得住脚,在这种情势下也难有人响应,张华这样的人也不敢说杨芷无罪,这里已经没有宽厚的武帝了,畅所yù言是要提着脑袋的,他这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张华的话刚一落下,下邳王司马晃,左仆shè荀恺等人就表示反对,他们的提议是应该立刻贬太后为庶人,禁锢到金镛城去,其他王公大臣也纷纷接连上书赞同此议,于是这事便这样定下了。 不知道这些人跟杨芷有什么深仇大恨,安的什么心,象司马晃之流都是司马家的直系亲属,他们这样积极实在大无必要。 惠帝是个什么样子大家没有不知道的,他们逢迎的必然是那个贾南风,这个丑陋的泼妇就有这么大的魅力吗?就怎么也对付不了她吗?权力的光环就那么耀眼吗?你们终究保不了一辈子的富贵! 乱吧,这样的世道不乱没有道理,让这样的一些人安享富贵还不如乱成一团,杀他娘的一个不剩! 第十八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金镛城在洛阳城西北角,是魏明帝曹睿所建,历史上说晋朝代魏之后,将魏国宫人都迁于了其中,想来就是做了奴隶囚犯之类的吧,这里的奴隶囚犯应该是专门服侍杨芷这类更高规格的囚犯的。 贾南风一步步地废去太后杨芷,原本存在的一点顾忌荡然无存,她收起了假惺惺的面孔,重新开始把方向对准杨芷的母亲。 这个女人也真是狠毒,她根本就是一个残虐狂,她如果能跟希特勒处于一个时代,大约希特勒也会被她吓一跳,甘拜下风。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此时根本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但是贾南风就是不能让她活。 于是贾南风的那群狐群狗党又跳出来狂叫道:“杨骏造反,家属连坐,为什么单单赦免他的老婆庞氏?”诏令答复是“不忍加罪,难从所命”,但是群臣叫声汹涌,都又连番上奏,以什么大义灭亲,不如此不足以惩恶扬善为名,一定要做维护法纪的斗士。众怒难犯,皇帝也不能不顾天下公议,一味护短抱私啊,于是惠帝只得下诏准了。 可怜的废太后杨芷怎能忍受得了这个,抱着母亲庞氏一顿号啕大哭。她截去头发,向儿媳妇自称奴婢罪妾,磕头上表求乞保全母命,却半点没有打动铁石心肠的贾南风。 庞氏被杀,杨芷被幽禁于金镛城,那班大臣玩上了瘾,不等贾南风说话,又要从杨骏原先的那些属官身上找乐子了,这件事幸亏被傅只压了下去。 傅只前面因为不断劝谏得罪了杨骏,后来又带领百官脱离了杨骏阵营,他既应该被贾南风一党引为同类,又对百官有恩,他的话自然是能发挥一定作用的。 跟着贾后干果然大有好处,除了汝南王司马亮,太保卫瓘是不得不用(一个做了太宰,一个录了尚书事),和秦王司马柬是惠帝的亲弟弟,东平王司马楙是司马孚的孙子(一个成了卫将军,一个成了抚军大将军)外,那些有功之臣都因此得以升官加爵。楚王司马玮为卫将军,下邳王司马晃为尚书令,东安公司马繇为尚书左仆shè,进爵为王,贾南风的心腹董猛也被封为武安侯,孟观李肇自是不在话下。 入都辅政的司马亮觉得这还不够,诛杀杨骏的功臣还应该再加赏赐晋封,于是他也不甘示弱,竟一憋气封赏了上千人。 汝南王真是大手笔,他一点也不像当初被杨骏吓得连武帝葬礼也不敢参加,落荒而逃的汝南王了,他也真该好好谢谢这些人,没有这些人他恐怕只有一辈子提心吊胆躲在许昌了。 偏偏那个先前杨济问计于他的前尚书左丞现御史中丞傅咸又来多事,他觉得他现在是最高检察院的二把手,就有必要出来说话了,因此他就连番致书司马亮,一是批评他滥赏滥封,一是劝他让权。 这分明是看不起司马亮,觉得他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不该有这么大的权力,这或者也是担心司马亮惩前人之鉴,但你前面怎么对贾南风一个字都不敢说呢?这不分明是看人家司马亮好说话,好欺负吗?司马亮也就不能听他的,眼看着一个自以为是乾纲自专的杨骏又诞生了。 人怎么都这么不长脑子呢?你司马亮连一个杨骏都斗不过,现在就敢学他的样子吗? 司马宗室的势力因为杨骏的死得以抬头,壮大,而外戚却又换上了另一帮,也来势汹汹。 这帮人主要一是贾南风的族兄贾模,一是她的小舅舅郭彰,一是贾充的嗣孙子贾谧。 大家到了此时可能有些糊涂,那贾充连一个儿子没有,又哪来的孙子?这里却又有一个故事。古人是最讲究传承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后代也要千方百计寻个后代出来。能生的有条件的多娶几个小妾,实在没生育能力的,就从兄弟那里过继一个,或领养一个螟蛉之子。那贾充六十六岁死时,他有侄子多人,本原该从他们当中选一个入继,可是他老婆郭槐看好的是自己的外孙。 老公的侄子是远不比女儿的孩子亲的,她那么大的家业自是不甘留给别人,于是她就想把小女儿贾午的孩子韩谧过继过来。 那个时代这也是违反礼法旧制的不法行为,因此郭槐的这种想法一露头,就遭到许多好事的大臣的反对,他们那时很敢说话,可见贾南风这时悍泼些是对的。 大臣们说自古大宗无后,便以小宗支子入嗣,从来没有用异xìng为后的先例,因此认为这事绝不可行,坚决抵制。可是郭槐全不理这套,她直接上书司马炎,一定要这样做,还说这是贾充的遗命。武帝本就很容易迁就,不太拿制度道德当一回事(他连法律都能够废弛,连立嗣大事都当作儿戏,这又算什么),这时又见是大功臣亲信贾充的遗命,为感情所左右,便不管不顾,立马准了。 从贾午偷香的处理,到现在过继的主张,可以看出郭槐这个人做事是不管什么套路的,她简直就是一个反时代的jīng英人士,放到这个时代,她大概可以做一个大刀阔斧的改革家了。 一个没有任何原则敢于藐视一切的恶人足以成就很多大事,虽然有时可能只成于一时,郭槐从文学xìng格上来说应该是颇具魅力的,贾南风跟她一脉相承。 韩寿的儿子韩谧由此就成了贾充的孙子贾谧,他名义上的父亲却是贾充那个三岁就夭折了的大儿子贾黎民。 老贾家的人就是厉害,三岁就死了的儿子也能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这些人有贾南风做后台,也是蟠居朝纲,由此一来,宗室外戚为了政权夺利,免不了就又要有一番鼠争犬斗了。 第十九章 小人物手中的历史杠杆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自古乱天下,惑君主,干预朝政的女人如妲己吕雉武则天之流,无一不是倾城倾国之貌,有不输于男儿的大才大智,贾南风貌不出众,才不过人,却就能这样轻易地把一个势倾朝野的大男人收拾了,又顺便把朝廷王公大臣驯服得俯首贴耳,这事实在没法说。 杨骏虽是咎由自取,但他除了专权弄事,并没有谋逆之举,何至于就要连及那么多人,还要赶尽杀绝把他的女儿杨太后老婆庞氏废掉整死呢?满朝文武王公大臣不敢跟一个悍泼的丑婆娘相争,个个不顾伦常道德,出卖良心赴炎趋势,助纣为虐,事毕,也进一步看清了贾南风凶悍狠毒残忍的本xìng,不由不栗栗危惧。 那个司马繇此时就很害怕,如此悍泼的一个女人是很难伺候的,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能危害到自己,因此司马繇就跟他的党徒秘密商量,要设法废去这个贾皇后。 当初帮贾南风成事的是他,现在等贾南风成了气候,他又想老虎头上扑苍蝇了,这个司马繇没有死在贾南风手里实在侥幸。 这一点司马繇似乎应该感谢他的同胞兄弟司马淡。 司马繇司马淡两兄弟的关系非常不好,这亲兄弟一旦反目,原来可以仇恨到这番地步。那司马淡看着司马繇得势非常不舒服,就经常跑到司马亮那里挑拨离间,大说司马繇的坏话,把个司马亮渐渐弄得也跟着不舒服起来。 司马繇也真不争气,他做事实在太出格,他仗着杀杨骏有功,由东安公成了东安王,进入了权力中心,便不肯将司马亮太放在眼里了。他曾经自己做主,独断专行,在一天里就赏罚了三百多个人,正好让司马亮抓到了把柄,一个奏折上去,把他的官职免掉了。 我虽然也封赏了上千人,但我是慢慢来的,你居然一天就赏罚了那么多人,这不是太让我没面子吗?滥赏滥罚,我行你不行,谁让你没我地位高呢?司马亮对付自家人倒是很有魄力方法。 司马繇职权丢了,暂时自然也就没能力对付贾南风了,既然这样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吧,可是司马繇不。大约一般人到了此时都会如此,司马繇因此就心生怨言,经常跟与他来往密切关系较好的司马楙抱怨诋毁司马亮,这事一被司马亮知道,司马亮当然更不能放过他,一怒之下,便把他贬往带方去了。 带方镇在今朝鲜北部,是边境苦地,这几乎就是被判流徙了,司马楙同时也被命令立刻离开洛阳,回到属地。 这都是话多惹的祸。 既然结果未知,司马繇被贬,就难说是贾南风的幸运,还是司马繇的幸运,但肯定是司马亮的不幸。宗室外戚相争当然不是一件好事,但既然情势如此,你司马亮根本又是这样的人,你为了自保,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就不该自翦羽翼,让别人有机可乘。 司马亮真不知死,他把宗室里另一个有威望的宗亲王爷贬黜之后,不但对贾谧贾模等人rì渐隆盛的情况视而不见,没有半分忧虑恐惧,反而又要接着对付楚王司马玮。 司马玮刚愎好杀,桀骜不训,这是司马亮要撤他兵权,令其归藩的主要原因。这件事得到了太保卫瓘的支持,他们另用了一个临海侯裴楷继任,但是司马玮却跟司马繇不同,他那样一种xìng格,又觉得立了大功,因此根本就不肯听命。他既不肯交出兵权,那裴楷又不敢受职,于是这项命令竟就成了一纸空文。 司马玮手下有一个长史孙宏和一个舍人岐盛,这两个人一向行为不端,可是他们却是司马玮很亲信的人,他们知道这场斗争不会如此结束,就给司马玮出了一个主意,劝他去投靠贾南风,取得她的欢心,于是司马玮就欣然投靠了过去。 有nǎi便是娘这是这种人的一贯作风,但也由此可知贾南风此时在这些人眼中的分量,她已是外戚一党的必然首领了。 也由此可知外戚在晋朝这时的地位,投靠了贾南风这个保护伞,那就等于拿到了最法力无边的护身符,有了这个护身符,晋朝威权最重的太宰太保统统也不过是两只纸老虎。 贾南风和司马玮一拍即合,很快就打得火热。 那贾南风本来也是对司马玮这样桀骜强悍的一个人很忌惮的,暗地里无时不怀着猜忌防范,现在他既然肯投靠过来,讨好卖乖,自己就乐得曲意逢迎,留作臂助,她当即把他加封为了太子太傅。 这种结果当然使司马亮和卫瓘十分忧惧。 作为权位最高的太宰太保,他们的政令得不到执行,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荒唐可笑的事情,原该让他们重新审视周围的情况,或者偃旗息鼓,或者从根本着手做长久的打算,但是他们这时又做出了另一个愚蠢的举动。 那个岐盛原本是依附于杨骏的,对杨骏极尽谄媚,但是他人很聪明机灵,能预见先机,他后来一见杨骏势头不好,立刻倒戈而去,反噬旧主,成了司马玮的人。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可不除,他留在司马玮身边贻害无穷,也不可不除,于是卫瓘就请诏说岐盛是杨骏一党的漏网之鱼,按罪当斩。 治不了你司马玮我就先治岐盛,从你身边的人下手,一步步地来。 于是一场政治大灾难又从此开场了。 卫瓘司马亮出这一招显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照理说贾南风视杨骏为仇敌,她那样一个心胸狭窄狠毒的女人是不该对这样一个小人物网开一面的。收拾了岐盛,从某种程度上也一定可以打击到宠信逆党的司马玮,也就能成功地破坏贾南风和司马玮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这似乎是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稳cāo胜券,但是他们想错了。 事情远不是司马亮卫瓘所想的那样简单,岐盛也远远不是司马亮卫瓘所想的那样简单的人,他这个人看透了很多事情,而且很大胆,很果断,很主动,因此他稍一风闻这个消息,立刻就跑到了积弩将军李肇家里,对李肇说:“我奉楚王命令特来告知,太宰司马亮太保卫瓘有yīn谋废去贾皇后的异举。” 这话当然不是司马玮要说的,但是不借司马玮的名义就显得分量不足,可信度太差。岐盛对贾南风的心思应该是摸得很透的,她肯定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有很多人不服,她最担心的就该是反对她的人会对他有什么异举,在这种事情上,她自然是不会有任何麻痹大意的。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贾南风是一个权力yù很强的人,她急yù专权,肆意而为,而司马亮卫瓘是挡在她前面的两大障碍,她一定也很乐于找个机会除去这两个人,岐盛等于是给她献上了一个梯子。 象岐盛这样的人都很善于揣摩人,他jīng于此道,也专心此道,因此能看得很透,很清楚,这件事在他是势在必行,为了保命成不成他都得这么干,失败了,顶多还是一条命,成功了,楚王因此得功,又除去大敌,自然不会对他有所追究。 成功的结果对于岐盛是显而易见的,那就不只是保命了,一个智谋过人而又兼具绝对的行动能力,一个集狐狸豺狼野豹特xìng于一身的岐盛,在这种时候当然是不能蜷伏起来,乖乖受死了。 岐盛的果断出击成效显著。 历史上有很多被小人物决定的命运历史,在这里我们又一次看到历史的杠杆被小人物轻轻地拨动了。 第二十章 小人物手中的历史杠杆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因为消灭杨骏势力而备受贾南风宠信的李肇当即把岐盛的话转告了贾南风,因为上述两个原因,雷厉风行的贾南风立刻做出了反应。 她马上亲自草就了一份诏书,吩咐惠帝照抄了一遍,派人连夜给司马玮送了过去。 诏书上大致是这样说的:“太宰太保yù行伊霍故事,着楚王立即宣示诏书,调兵遣将,分守宫门各处紧要,免去二人官职。” 伊霍故事在《三国演义》里说到董卓时就曾用到,这两个人分别是商代伊尹和大汉霍光,这两个人都是足以左右朝政的大臣,他们对于帝王都曾有过废立之举。 相对于司马亮,贾南风最恨的当然是卫瓘,这原因在前面已经说过。 司马亮卫瓘要对她下手的事,贾南风未必就完全相信,除了疑心和权力之争,贾南风要除去卫瓘恐怕最大的原因还是在这里。 也就是说卫瓘比司马亮更该死,即使没这些原因,贾南风早晚也会找机会抱了此仇。 但是晋朝说这些话的人很多,有些人远比卫瓘做的更直接,更出格,比如说和峤,可是贾南风为什么一直耿耿于怀,最不肯放过的只是一个卫瓘呢? 和峤即是那个被杜预称为“钱癖”的人,他的祖父和洽一生清廉,到死家财散尽,可是到了他这里他家却很富,富得流油,不输于任何一个王爷。这么多的钱是足够花的,但是和峤依然很吝啬,很节俭,既舍不得自己花,也舍不得给别人,还汲汲求利,不知餍足,他“钱癖”的称号就是因此而来的。 《世说新语》曾经有一个小故事说和峤的吝啬。 和峤家里的李子很好吃,那好吃的王济有一天就跟他要,这和峤咬咬牙居然只给了他几十个,还心痛得不行。王济见他是这样一个人,就有心捉弄他,于是带了一群纨绔子弟一哄跑到了他的李园里,大吃了一顿,末了,又用斧子砍倒了他几棵树,用车子把树枝给他送了过去,问他:“你的李子怎么样?” 那和峤到了此时唯有苦笑,驸马王济他是没法处理的,况且这对他们也真不能算什么。 和峤是一个守财奴,但他同时又是一个才华出众,为政清廉,傲然有风骨的人,在晋朝享有很高的荣誉,既为百姓所赞颂,又为武帝所倚重,武帝时代他每每得以参与军国大事。 晋朝著名大臣太傅,从事中郎庾顗曾这样评价和峤说:“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磥砢多节目,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他这样一个人,以至于连贾充都不得不非常看重,赞美不已。 和峤曾经担任过中书令,晋朝中书令中书监一般是同乘一辆车上班的,但是和峤鄙视当时的中书监荀勖,因此坚决不肯跟他同乘一辆车,每天自己另坐了一辆车上班。 “和峤专车”这个典故在历史上是很出名的,由此可见和峤为人的另一面。 和峤关于太子司马衷曾经对武帝司马炎这样说过,他说:“太子纯朴诚恳,颇有古人之风,但是世道虚伪复杂,他这样质朴的人恐怕难了陛下家事。”这个质朴当然是愚蠢的代名词,武帝听了默然。 不高兴,不愿意听,就默然。 有一天和峤和荀勖同在武帝身边,武帝说:“太子近rì颇有进境,卿等可以去看看虚实。”武帝是终究不肯承认儿子傻的,他希望别人也能帮他自欺欺人。 和峤于是就和荀勖去了,回来复命时,荀勖满口阿谀之词,说:“果然,果然。”把太子一阵猛夸,可是和峤却直言相告,说:“圣质如初。” 他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说这种话是需要勇气的,武帝变了脸sè,拂座而去,和峤凛然不惧。 所以后来唐太宗李世民在说到这件事时称赞道:“和峤预识惠帝不胜重任,力主易储,非古所谓社稷之臣而何?”但是他后面又说:“武帝如果能毅然听从和峤的话,那么后面贾后专政和八王之乱也就不会发生了,可惜和峤的话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晋朝终究因此而乱而亡。国家兴衰,基于一言,应该引为鉴戒。” 司马炎何至于就能糊涂到这种地步呢! 和峤是尽到心了,但是他却因此遭到了贾南风的记恨。惠帝即位后,和峤和卫瓘一样因为贾南风此时还不得势,得以被公推为当朝六大臣,位居少保,和峤在按照惯例谒见贾皇后的时候,贾南风就故意给他使了个脸子,但和峤满不在乎,只当没看见。 其后,贾南风入了后室,教导了惠帝一番,让他出来问和峤道:“你常说我不能了我家之事,现在果然如何?” 我终究是做了皇帝了,你不是说我不行吗?结果怎么样?此话一出,和峤即成焦点,处于两难之地。 这既是问罪,给他难堪,又是在要他现在的态度。 那和峤很从容地答道:“臣先前事于先帝,曾说过这样的话,却也是为了社稷,如果臣的话是错的,没有说中,这不正是国家之福吗?” 惠帝哑口无言。 就是惠帝不是这样的资质,恐怕对和峤的回答也只能哑口无言。和峤因为得罪了贾南风,因此在这段时间难以出头,但是贾南风却没有再为难他,惠帝即位于290年,和峤死于292年,却是自然之死,死于任上,比卫瓘晚死了近一年。 贾南风何以就能放过和峤呢?想来想去,似乎只能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也就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和峤的官职地位没有卫瓘的显要,对贾南风的阻碍威胁较小,其二,就是和峤高贵的品格。 和峤跟惠帝的一番问答,就是惠帝和贾南风也是不得不佩服敬重的,一个人无论多坏,他至少也该分得清好坏是非。一个真正正气凛然,风骨铮铮,四海扬名的人,同样会使他们惧怕心折,这样的一个人,在没有大的厉害关系的情况下,他们不敢惹,不想惹,也不愿意惹。 卫瓘不同,他在品格xìng格上与和峤差的很远,称得上是一个伪君子真小人,他做起事来不会象和峤那样理直气壮,磊落大方,无所畏惧,因此就难以获得那样的敬重,佩服,和惧怕,他没有那种能映照人心的光辉,即使在做正事好事的时候,也表现不出那种大气,那种发自内心,浑然一体足以让人仰止的势态。 他在贾南风眼里几乎是同一种人的较量,难以感到是非善恶正义卑鄙的区分,同样的一个人在对付一个好人,一个为人敬重佩服的人和一个坏人,一个被人鄙夷轻视的人时,其感觉其力度会有很大的不同的。 这就是人格的力量。 卫瓘既然又跟贾南风有那么大的厉害冲突,所以,他死定了。 第二十一章 小人物手中的历史杠杆 (3)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司马玮得到惠帝的手书,大费踌躇。 他很明白这道诏书真正出于何人之手,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司马亮是当朝威名最重的一位王爷,他的爷爷辈,卫瓘是历经两朝数代的一位重臣,在朝中盘根错节,这两个人不是那么好杀的。 不是杀不了,是杀之不祥,杀之不德,杀之不该,他们并没有诏书上所说的那种想法和行为。 司马玮虽然xìng情暴躁悍勇,但在这种大事上也不能不非常慎重,于是他要求说这事应该入宫核实一下,再决定行止,可是贾南风打发来的人说:“这事必须急行!如果辗转拖延下去,一旦泄露,恐怕就失去圣上密诏的本意了!” 贾南风大概早就料到了司马玮的心思,特别嘱咐了那人,这事不急不密,很有可能就会遭到反噬。 司马玮到底是司马玮,他见贾南风决心如此之大,转念一想:“既然如此,我又跟这两个人结下了难以化解的矛盾,我何不就借着这个机会除去他们,报了我的冤仇呢?这两个人一除,我从此就可以独揽大权,何乐而不为?”主意一定,于是司马玮决然吩咐来人回报贾南风,开始部署兵马。 司马玮除自己本部军外,又传诏召入了其他各部首领,他拿着惠帝的手令对众人说:“太宰太保图谋不轨,我奉皇帝密诏都督中外诸军,你等从现在起都必须听我节制,共同助我讨逆,违令者斩!” 这场变故离杨骏之死不过数月,来得如此突兀,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既惊又疑。 杨骏虽飞扬跋扈,但被说成图谋不轨已是非常牵强,现在连太宰太保这两个刚上任不久,深为大家所知的王爷重臣也要图谋不轨了吗?这是从何说起的?这诏令是真是假,从何而来?杨骏的死就已经株连了那么多人,弄得血雨腥风了,这一次又会是一个什么结果?两个如此重要关乎朝廷命运影响整个朝野的人物,也可以如此不明不白地处理吗?这不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吗?杨骏之死引起的战栗还没有消除,更大的战栗又来了,无数疑问萦绕在众人脑中,但是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敢表示反对。 司马玮随后又将诏令传示司马亮卫瓘的僚属,对他们说此事只追究司马亮卫瓘二人,只要大家各守本分,概不连坐,以此分化瓦解司马亮卫瓘的力量。 这本是当年卫瓘对付邓艾的办法,在这里照样有效。 准备工作做完,李肇和公孙宏在司马玮的命令下冲向司马亮的王府,清河王司马遐则负责收捕卫瓘。 一切都在夜里悄悄发生,司马亮直到此时还一无所知,他正在酣睡当中忽然被人叫起,他的帐下督李龙跄踉着奔了进来。 李龙几句话就交待了突发而至的灾祸,要司马亮立刻组织人马,严阵以待,准备应付巨变,可是司马亮到了这时还疑心这是谣传,迟疑着有没有这样的必要。 居于上位惰xìng生成的门阀贵族是真的失去了必要的忧患意识和行动能力了,他连判断力也丧失了。 司马亮在这里迟疑,公孙宏李肇在向这里进发,时间不大,忽听到王府门外一阵喧哗,司马亮急忙登高而视,却见府外已经被大兵包围了起来,黑夜里看去几不知有多少人马。 司马亮不由魂飞魄散,他勉强朝外喊道:“我并无二心,为什么加罪于我?” 公孙宏在外答道:“我等但知奉诏讨逆,其他一概不知!” 司马亮道:“既是奉诏,把诏书拿来我看!” 到了此时司马亮就该心如明镜一般,有无诏书,看不看诏书,又有什么要紧?别人要害你才是根本,都兵临府外了,你还要希望那些人跟你讲文明吗?没有诏书难道那些人就会觉得理亏退兵,有了诏书你就该乖乖听命受缚吗?逞口舌之勇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什么对象! 公孙宏手里没有诏书,自然懒得跟司马亮废话,他一声令下,士兵就齐声大喊,开始进攻。 司马亮吓得回身就跑,跑到屋里倒在椅子上竟象个娘们似的哭泣起来。他府内的长史李准愤怒大叫道:“这必是宫中的jiān谋,王爷府中俊义如林,为什么不尽力一战?”司马亮还是下不了决心。 杨骏如此,司马亮又是如此,杨骏还可以说是心存侥幸,你司马亮有了前车之鉴,还不知道自己将是一种什么下场吗? 司马亮为人比杨骏较好,威信也比杨骏要高,他这样一位王爷不说是没有谋反的可能,就是真要对贾南风行什么废立之举,以他司马家最至亲长辈的身份来说,似乎也不能算是很无理的事情,因此司马玮的讨逆军除了几个首脑之外,很多将领士兵都对他深怀同情,不愿意拼力对付他,可是再消极的进攻,也架不住毫无抵抗,长驱直入,于是顷刻之间,李肇已到了司马亮面前。 李肇指挥士兵捆起司马亮,司马亮还在做妇人之叹,他仰天长叹道:“我的忠心天地可表,如何可以如此无道,妄杀无辜?” 六月天气,夜里亦是闷热异常,天气既热,司马亮又恐惧莫名,他身上汗出如浆,浸透了衣衫,士兵们把司马亮押到车上,一边驱车前行,一边还有几个人忍不住拿了东西替他搧风去凉。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样一位年老德高的王爷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弄得如此之惨,不由人不心生怜悯。 除了怜悯同情大概还有不满不忿吧,李肇看到这种情况阒然而惊,普通士兵尚且如此,那些王公大臣会怎么样?害怕夜长梦多完不成贾后任务,还可能自己受到反噬的李肇当机立断,高声大叫道:“有谁斩了逆贼司马亮,赏布千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乱兵中自然什么人都有,那些人在利益驱使之下,瞬间都忘了一切,争先恐后一拥而上。割鼻子的割鼻子,扯耳朵的扯耳朵,挖眼睛的挖眼睛,砍手脚的砍手脚,竟一会儿工夫就把司马亮分了尸。 司马亮惨死之后被抛尸北门,随后他的儿子司马矩也被杀死,唯有他的另几个小儿子司马羕等年纪还幼,事先被几个奴婢背负着偷偷逃走,才得以幸免。 司马羕等逃匿到与司马亮有姻亲的临海侯裴楷家,其时外调为安南将军的裴楷封锁消息,密密保护,一夜八迁,才为司马亮留下了根苗。 这是需要相当的勇气的。 第二十二章 小人物手中的历史杠杆 (4)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清河王司马遐带兵突至卫瓘府外,宣布诏令收捕卫瓘,卫瓘府中众人也疑心这是伪诏,劝卫瓘上表辩护,待确定后再接受命令,但是卫瓘不想抗旨,坦然而出。 他大概知道自己的势力不足与对方相抗,同时又觉得自己坦坦荡荡,因此不愿意反而因反抗坐实其罪,累及子孙全家。 诏令也说是但捕卫瓘一人,免去其职的。 但是卫瓘有一着却万万没有料到,正当他来到外面准备束手就擒的时候,冷不防他身后忽然有一个人一刀向他砍来。 卫瓘不是武林高手,既不能飘然而出,移行换位,又不能运用铁布衫把大刀震飞九霄云外,那人手起刀落,就将卫瓘砍作了两段,他随后又趁势而入,捉到卫瓘的儿孙六人,也统统一刀了结。 这个人的确够狠。 此人名叫荣晦,原本在卫瓘手下做一个帐下督,他因为有不法行为,因此被卫瓘驱逐,便借着这个机会报仇来了。 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过?我不法那是我的事,你处理我就是得罪我,小人是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有错的,杀人犯都会觉得自己是情有可原的,他杀人有理,惩处他的人就是他的仇敌,不是就有一个杀人犯曾经这样为自己辩解吗?他说:“我不过就是想让自己过的好点,我有什么错?”他要过的好,就不能让别人活,他要过的好,就应该牺牲别人。 荣晦杀了这几个人还不想罢手,但是他再没有找到别的人,卫瓘的另两个孙子卫璪卫玠有病在某处大夫家就医,脱了过去。 待司马遐进到里面,荣晦已屠杀完毕,司马遐见荣晦擅自做主杀了这么多人,登时大怒,把荣晦大骂了一顿,喝令他立即自去司马玮处汇报。 司马遐荣晦去了司马玮处不久,公孙宏李肇也来到缴令,司马玮松了口气。 他对于杀人的事一句话没有说,这或者正是他希望的,他怕的是司马亮卫瓘不死,他等在这里的滋味恐怕比司马亮卫瓘被捉时的心情更为复杂忧惧。 岐盛计谋得逞,又趁机向司马玮献计道:“司马亮卫瓘虽然被杀,但是贾谧郭彰还没有除去,应该借着这个机会将他们一同剪灭,才能够一正王室,得安天下。” 岐盛不只是为保全自己,他是真为司马玮着想,对于司马玮来说,他要巩固自己的地位,真正地掌控大权,安定天下,匡扶王室,他实在有这个必要。他现在也有这个能力,他正可以挟现在的威势,一举成功,永绝后患。 贾南风是怎样一种人,岐盛很知道,司马玮也应该很知道,有她在,司马玮终不免要时时受制于人,还不定什么时候步上杨骏司马亮卫瓘的后尘。 贾后或不可杀,不好杀,但是贾谧郭彰等人一除,她孤掌难鸣,在这时再对她实施有效的打压,她还能有什么能为? 司马玮的回答是:“这。。。。。。这事恐怕不可吧。” 他的眼光远没有岐盛的尖锐,他也不够狠毒,他不愿意乱上加乱,再制造更多的杀戮,或许还拘泥于某种义气吧,贾家的人可是他的同盟。 但是贾南风却就没他那么仁义了,她这个人做起事来心中没有半分牵绊,当行则行,心身合一,绝对的宗师风范。 只是这报应实在来得太快。 司马玮既然如此,岐盛当然不便多说,不敢多说,他只有叹息而出,他叹息司马玮放弃了绝好的机会,却没有想到失去这种机会对他会有多大的影响。 他也没有料到事情会有那么快的转机,以至于措手不及,得不到重新理牌转身的机会。 天亮以后,一夜未睡的贾南风坐在宫中并没有太多的喜悦,这个黑脸的丑妇的心计很深,让人捉摸不透,这时候董猛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董猛行礼完毕,对贾南风说:“楚王诛杀了司马亮卫瓘二人,威权在手,试问皇帝皇后从此如何得安?何不借着司马玮擅杀大臣的罪名,一除后患?” 这话是张华让董猛来说的,表面上张华是为了他该名正言顺地尽忠的惠帝贾后着想,实际上不只如此,张华此时肯定是深恨起了司马玮,他随随便便就杀了这样两个显赫的重臣,制造了这样大的动乱,这样的人不但可恨,而且很让人恐惧。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掌了大权,别人还能活得安稳吗?朝廷还能安宁,国家还能有前途吗?于公于私,这个人都不能让他活下去! 在张华眼里,作为女人的贾南风显然是不如司马玮更足以让人担忧的,重要的她还是当朝的国母,不便于非议,更不敢有其他之想,因此张华一得到了司马亮卫瓘的噩耗,立刻为贾南风献上了这个计策。 贾南风听后大喜,说:“我的顾虑正在这里,卿等与我所见略同,就请转告张公,速行此计。” 张华得到董猛的回话,立刻去了惠帝那里请出驺虞幡,交予殿中将军王宫去了司马玮那里。 第二十三章 小人物手中的历史杠杆 (5)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驺虞是一种传说中的瑞兽,一种白虎黑纹,尾比躯长,不食生物,长得既象麋鹿,又不是麋鹿的动物,驺虞幡就是一种绣有驺虞图案的旗帜,狭长而垂直悬挂,在晋朝专用于非常时期的传旨止兵,无论何人,无论何种情况,见了这种旗帜的人都必须毫无条件地服从。 它大概类似于尚方宝剑这样的东西,但比尚方宝剑更具有明确的指令xìng,也更严苛,“见之者,皆慑伏而不敢动”,由此可以想见它具有多大的威力。 王宫手持驺虞幡到了司马玮那里,手指众人道:“楚王矫诏杀人,你等如何盲从?” 驺虞幡的无限权威立时就显示出来了,所有的人都惊骇莫名,撒腿而去,顷刻间司马玮身边就没剩下一个人。成了光杆司令的司马玮对于这个驺虞幡也无计可施,一时间不知所措。 一杆令旗居然比御驾亲临还要灵验,这是不可思议的,难怪晋朝后来总有人要用到这个。这个东西在其他朝代没有见到过,大概是晋朝的独门密器吧,如此一来不是谁得了这个东西,谁就足以号令天下了吗?可是不然,驺虞幡在晋朝虽然很出现了几次,也每每都曾奏到奇效,但它却并没得到普遍广泛的使用。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晋朝其后的动乱如此之多,为什么只有几个人想到了用它呢?为什么在一些那么危机的情况下连皇帝自己也很少把它拿出来用呢? 或许我们只能够从这三个方面理解:一,关于这个东西的使用,可能还有许多严格的规定,它就好像是现代社会总统手中的核武器密码箱,只能掌握在皇帝手中,由皇帝发出,与皇帝权威同在——这一点应该是最主要,最不容质疑的;二,驺虞代表的是一种神灵,古代人对于神灵的崇拜和畏惧大约要远超对皇权的崇拜和畏惧,这既是这个结合了皇帝和神灵尊严的驺虞幡的威力所在,也正是不是任何人任何时候都能都敢用到它的原因之一;三,这东西大约也只能对那些心中还有天,还有皇帝的人才有用。 是这三个原因造成了对某些人某些时候的限制。 不管怎么样,驺虞幡在这里是显示了巨大的威力的,司马玮即使再神勇,到了此时也不免胆怯沮丧,没奈何他只得驾了牛车向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秦王司马柬家里逃去。半路上,无数卫士手持刀剑追了上来,司马玮胆魄俱失,不曾招架,就被卫士们拖落车下,押送到了廷尉处。 他也就这点能为吧,杀人时的勇气哪里去了? 随后,惠帝连下数道诏书,通说是“司马玮擅杀司马亮卫瓘二公父子多人,又yù加害朝廷其他大臣,图谋不轨,罪大恶极,必须立即正法”,不容分辨,也绝不肯有片刻拖延,立刻命令尚书刘颂担任监斩官,把司马玮押往了刑场。 司马玮在刑场上自怀中掏出了昨夜惠帝给他的诏书,递给刘颂,哭道:“我是受诏行事,怎么能称为擅杀乱命?我自谓受先帝所托,尽心用命,但求社稷安定,又怎么会图谋不轨?我是被人诬陷,冤枉的,请你务必代我申奏圣上!” 有你这样尽心用命,安定社稷的吗?而且你这话对刘颂说有什么用?贾南风不肯放过你,要你快死,刘颂敢拖延半分吗? 刘颂在历史上是一个以秉公执法著称的人,但是他的秉公执法是对一般人而言,他一方面强调司法官吏必须严格按照法律判案,极力反对司法官吏迎合君主意志,迁就社会舆论,借口具体情况,“看人设教”、“随时之宜”,以致撇开法律条文不用,量刑畸轻畸重,一方面又认为地位比他们高的大臣,有权解释有疑滞的条文,并且可以根据这种解释判决“事无正据,名例不及”的案子,特别强调“人主”超越法律之上,可以根据具体情况,凭个人意志决定赏罚,同时又给君主大臣践踏法律、专横武断、草菅人命大开方便之门。 刘颂这个人不是矛盾,他的秉公执法也就是为贵族,为皇帝统治老百姓服务的,他这个人还很狠,西晋在武帝宽松无为的政治纲领下,一度废除了肉刑,除了死刑,就是徒刑,这个刘颂认为,西晋地广人稀,劳动力缺乏,死刑太重,罪犯死的太多,无益于人口繁殖,增加剥削收入,而徒刑又太轻,不能有利地预防犯罪,巩固统治,因此强烈要求恢复肉刑。 他的肉刑方针是,逃跑的人就砍掉他的脚,让他没法再逃跑;偷盗的人就砍掉他的手,让他没法再偷;*妇女的人,就割掉他的生殖器,让他没法再干这种坏事。。。。。。如此一来,别人看到罪犯受肉刑的痛苦,也就可引以为戒,不敢犯罪了。同时,除了宫刑,受其他肉刑的人,还可以照常生育后代。 这种胡言乱语的人就该割去舌头,真是一个好办法。 刘颂不是不知道司马玮的冤枉,武帝刚死不久,他的骨肉就遭遇这样的惨祸,这种事哪一个人会无动于衷?但是以刘颂这样的认识和狠劲,他眼里是只有皇帝和高官的,他决不可能会为了自己的恻隐之心大发慈悲,得罪贾后,因此刘颂一面欷歔泪下,不能仰视司马玮的惨状,一面在圣旨的催促之下,强作威容,喝令刀斧手立刻开斩。 斩完司马玮,刘颂复又接到圣旨,要他继续杀人,这一次杀的是公孙宏,岐盛。 杀公孙宏岐盛,并夷其三族。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这一点也是公孙宏岐盛怎么也想不到的,岐盛终究没逃过一劫,只不过多活了一两天。 刘颂既然还没有离开,再杀几个也不过是顺手之事,轻车熟路,很是便当,可是老天却看不过眼了。 贾南风的狠毒残忍终于惹怒了上天,刘颂刚刚杀完公孙宏岐盛等人,天上忽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当头而下。 那雷滚滚不断,象江cháo突发,如万马奔腾,震耳yù聋,那闪倏去倏至,明如大火,彻天彻底,撼人心魄,其势亘古未见,只吓得刘颂等人面如土sè,抱头鼠窜而去。 第二十四章 善后事宜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司马玮帮助贾后先除去杨骏,后除去司马亮卫瓘,而后他又被贾后所赚,不到半年时间,巨变迭起,可见朝廷朋党斗争的诡诈剧烈到了何种地步。既然司马玮是心怀不轨,擅自作乱,那么卫瓘司马亮就应该是被jiān人陷害,死于非命了吧?这是应该平反昭雪,还人清白的,可是几天过去了,朝廷一无动静,被判有罪的人被杀了,罪人矫诏乱杀的人却也不曾得到名誉的恢复,这是何种道理? 卫瓘的女儿第一个上书为父申冤,其后太保卫瓘的主薄刘繇等人也手持丧葬的黄幡,“挝登闻鼓”,强烈要求惩治余凶,澄清事实。 “挝登闻鼓”,就是敲鼓,登闻鼓是一个名词,这种鼓命名于魏晋时代,专设于宫门之外,也是一种不得已的申诉工具。它的特点相当于现在的“市长热线”,在这里却是“皇帝热线”,此鼓一敲,信息便由专门简单便捷通畅的通道迅速上达皇帝,皇帝便须亲自过问敲鼓之人的冤屈。 很像是那么回事。 这种迅速下情上达的方式,可以看出古人对于法制对于普通人的命运也是给予了非常关注的,能不能真正有效,有多大的效用,暂且不说,仅这种认识和态度就是非常值得称道的。 刘繇等人上书的大致意思是:先不说诏书是真是假,那诏书上只说是要免去卫瓘的官职,卫瓘没有丝毫反抗,而且也是只身一人出来受命的,何至于就杀了他,又进而收捕诛杀了他父子九人呢?到后面既说诏书是假的,这行为就更不可饶恕了,可为什么只追究首恶,却对亲手杀害功臣忠良的帮凶放任不管?荣晦本是卫瓘帐下之人,因为犯罪被逐,他不知改过,反挟怨报复,这样的人就应该杀他以及全家。只有辨清是非真伪,洗雪冤情,除恶务尽,已死者才能瞑目,未死者才能逃生,才能惩恶扬善,匡正世风,还天下一个公道,因此臣等不能不“哀吁之至”。 刘繇等人的呼吁经朝廷公议认为非常合理,这个公议是贾南风也不能公然反对的,因此荣晦也被随后诛杀,连带他的族人。 荣晦再恶,何至于杀他全家?没有办法,那个时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非常合理,一人得罪全族遭殃也非常合理,刘繇等人不会超出这种认识,为了为旧主卫瓘伸冤报仇,他们也恨不得将荣晦全族尽灭。 荣晦被杀,司马亮卫瓘也得以平反昭雪,恢复爵位,追赠谥号,这一切虽然已对死人无益,但聊胜于无,最后的结果只有贾南风一党皆大欢喜。 贾南风得以专政,贾模贾谧得以升迁散骑常侍,入则为皇帝亲信侍从,顾问朝政,出则骑马散从,前呼后拥,威仪非常,其他同党各人亦都有大的收获,就连那个李肇也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反而依然宠信有加。 贾南风还算很明白,她知道要治理国家还必须要有能真正干事的能人辅佐,因此她同时也让张华做了侍中,兼中书监,与侍中裴頠,中书令侍中临海侯裴楷,左仆shè王戎四人共掌机要。 这四个人都享有盛名,除王戎是虚有其表外,张华裴頠裴楷都不但人格较为不俗,各有过人之能,而且也大抵能以朝廷国事为重。这四个人中又以张华最为超出,才略第一,名声第一,因此裴頠等人对他很是尊重,一般每有大事,一律惟他马首是瞻。 张华不但为三个同僚所推重,就是贾模贾谧也大致如此,那贾谧贾模在司马玮死后就曾向贾南风建议说:“张华出身低微,不至于犯上,而且儒雅有见识,久已深孚众望,应该委他以朝廷重任。”贾南风随后问表哥裴頠,裴頠也是极力赞成,因此张华得能较为顺心的做事,即使有时候多说话阻挠贾南风的某些举动,贾南风也没有怪罪他。 张华自说自话,贾南风我行我素,但却没有因此怀恨,这对张华已经是很另眼相看了,这当然都得益于贾谧贾模裴頠等人的态度。 裴楷与杨骏卫瓘都是儿女亲家,他也没有因此获罪,受到牵连,反而颇受器重,这却是得益于他的名声才能和xìng格,后面这一条最为重要。他这个人能干事,干起事来有声有sè,为人瞩目,但是他生xìng却很淡泊,对名利看得很轻,知道进退。他看得清形势,从不参与任何权力斗争,只求自保做他能做的份内之事。在杨骏时期,裴楷为太子太傅,他就只用心教导太子,不问朝政,在司马玮司马亮相争之时,他预先就请求外调,做了安南将军,他是在司马玮被杀之后才回来的。 他死于此年(291年)末,终年五十七岁。 晋朝元康年间,虽然惠帝昏暗,贾后专政,又曾经过那么大的变乱,但是由于有张华为首的四大臣同心协力,尽力维持,还算一时平静。这样一个被后党和朝臣同时接受的“维持会”不但使国家一时安然,就是后党最嚣张的几个人也不得不因此而感到忌惮,而有所收敛。 这些人包括贾南风的舅舅郭彰,只除了一个年少好事的贾谧。 但是贾谧也没有做出什么大的恶事,他也就是仗着姑姑的势力变得更加骄纵奢侈而已,他的骄纵奢侈几乎跟石崇有得一比,相比之下,这也不值得大加鞭挞了。 这小子最喜欢的是宾客盈门,饮酒作乐,他家里每天人来人往,喧喧攘攘,全是一些海内闻名的文士和那些最高贵的豪门,但是与他相交最深的却只有二十四个人。 这二十四个人号称“二十四友”,包括郭彰,石崇,欧阳建,潘岳,陆机陆云,左思,等等,都名冠一时。更兼这二十四人互相吹捧标榜,在晋朝更是如雷贯耳。 除了这二十四人,另外那些奔走趋奉的人贾谧就只泛泛而交。 这二十四个人大多都出身豪门大族,又文采出众,更衬托得贾谧如凤毛麟角,他门下等于是毕集了天下文名。这种结果对贾南风来说无益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她外有张华等名臣为她张罗政事,出力出汗,鞠躬尽瘁,内有贾谧为她集聚名望,口诛笔伐,歌功颂德,越发显得肆无忌惮,恣意妄为起来。 阳痿的晋朝看来也只得任由这个历史上唯一的奇丑皇后横行一时了。 第二十五章 天灾大于人祸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贾南风满身舒坦之余,小手指上的一根微刺却总能影响到她的心情。 这根刺就是废太后杨芷。 杨芷在金镛城冷宫虽然没有多少zì yóu,备受冷落轻慢,但仍是吃得上喝得上,还有十几个侍女伺候着,这让贾南风实在无法忍受。 于是贾南风某一rì忽然一声令下,把杨芷的十几个侍女全部收了回来。 不知道贾南风何以就能恨杨芷到如此地步,就一定要为那些小事置杨芷于死地,也许这只有心胸狭窄,心肠狠毒,残忍成狂可以解释吧。 没有人伺候也许还不算什么,杨芷再娇贵,再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rì子,到了此时也不得不好好学习,自力更生,但是连膳食也没有她就无可奈何了。 不得任意活动,没吃没喝,求告无门,杨芷八天水米未进,终于被活活饿死了。 这也是291年,元康二年的事,杨芷死时年仅三十四岁,一代母后从此一缕芳踪无声无息。 谁让你当初做东郭先生,滥施好心呢?什么样的恶人也值得卫护吗? 贾南风坏事做绝,杨芷死后却也害怕神灵,她也知杨芷冤比海深,怨气冲天,因此她在杨芷入棺收殓的时候,要在杨芷脸上棺材里坟里放上许多驱除邪魔的符书药物,作为镇压,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到yīn世间也做牛做马,再也报不了大仇。 作恶要能做到yīn间后世这才是真正的出类拔萃登峰造极。 晋朝**淡于一时,这期间天灾却接踵而至,似乎老天爷在这段时间也受了贾南风的影响,不想做一点好事,嫌西晋rì子太消停,要来凑凑热闹。 元康三年(292年),弘农(今天河南省灵宝市东北黄河沿岸)一带接连暴雨冰雹不断,雨水冰雹直至累积三尺,元康四年(293年),先吴地淮南寿chūn遭遇水灾,后上谷居庸上庸(今天津běi jīng湖北属地)三处亦成一片泽国,庄稼被毁,人民流离失所,元康五年(294年),那情形就更加不堪了,这洪水居然泛滥了荆扬兖豫青徐六州,范围之大,破坏之剧,难以想象,简直是一点都不想让人活了。 灾祸接连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水灾之后,晋朝zhōng yāng武库忽然又遭遇了千年未见的大火,那火几乎毁灭了整个武库,损失的军械不可胜数,就连那累代积下的藏宝,也在这次大火中烧毁殆尽,这其中包括至宝孔子履和汉高祖斩蛇剑。 再其后,晋朝宗室中有几位王爷朝廷中有几位老臣也在这期间相继病故,如秦王司马柬,下邳王司马晃,石鉴,傅咸,等等,够分量的权臣人才越发凋零。 每一个朝代的衰落崩溃似乎都不可避免地伴随着一些非常严重的天灾**,很容易被看成是某种征兆。其实这大多是一些人的故意附会,或出于迷信之人的主观臆测,哪个朝代,每一个时期都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它们只是因为与朝代的没落联系到了一起,才格外为人瞩目。 封建时代的君主由于他们的认识,不可能真正关心老百姓的生死疾苦,他们在这种时候大多是听凭自然,不肯采取任何措施,以致使灾害的情况更加严重,老百姓的生活更加困苦。人在生活无着的情况下本就容易生乱,而朝廷官府如果还继续欺压他们,照例苛捐杂税不断,反抗便会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其势终将愈演愈烈,直到难以招架。 如果这个时期恰在一个最昏庸无道最疲惫的末期,这个朝代就不免要灭亡了。 西晋的君主意识也不会有什么超出,大臣死了,可以换新的,人才缺了,可以另找,可以矬子里面拔将军,自然灾害却只能由它去,老百姓跟草木一样,同样可以随他自生自灭。 西晋就是这样做的,石鉴死了,他的司空就由张华继任,司马柬司马晃死了,还有司马懿的另二个弟弟陇西王司马泰,梁王司马肜(他们一个做了尚书令,一个做了太子太保),其他的则依次迁移补缺罢了,这样的事实在好解决,可是他们对于灾害民生的态度,就难免要生成大乱了。 老百姓生活无着,继续受到欺压,你晋朝又纲纪无常,政令失修,无威无德无能,不能让人信服,我不反等什么? 这一次却又是从胡人开始,大约他们遭受的欺压总是最重的。而且他们也从来没有真正跟汉人融洽相处过,在他们眼里既然汉人不是自己人,他们就很有必要时时想着把自己的狼xìng发挥到他们身上。 消灭异类,争取自己的幸福,在天下取得一席之地,这是胡人们历代不可或忘的人生理想。 公元294年(元康五年),匈奴部落,蒙古朔方有一个首领叫郝散的,忽然举起了义旗,造反了,西晋元康年间的胡人动乱便由此发端。 这个郝散起初声势很大,他纠集了约上万人,攻入上党,杀死长吏,威名大振。 西晋急忙从附近州郡调兵遣将,加以围剿,到底郝散寡不敌众,对付不了朝廷大军,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 郝散的方针是跟其他胡人一样的,打不过就投降,等以后有机会再东山再起,但是这一次有人容不得他,这个人是冯翊都尉,不知何名,他防备到郝散的反复,于是就假装应允,诱使郝散来到帐中,把他一刀杀了。 这个都尉的想法也许是对的,但做法实在欠妥。自古杀降是一个大忌,失信失德,你既允他投降就该放他一条生路,他的反复目前终是在你的想象之中。你怕他反复,要杀他就该另寻办法,另作防备,这种事也不仅是杀郝散一人可以解决的,你这一刀实于大局无补。 你这样一来能治到根本吗?能让人心服吗?杀了一个郝散便没有他散了吗? 郝散被杀,他的弟弟郝度元等人却逃脱了,这郝度元一心要为哥哥报仇,在境外苦心经营近两年后,联络了马兰山中的羌人,卢水附近的胡骑,终于又卷土重来了。 这一次关中一地胡人尽反,狼烟四起,眼见得是难以抑制了。 时间已到了元康七年,公元296年。 第二十六章 如此讨寇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郝度元率领数万之众进犯北地,先战杀了一个太守张损,又数路夹攻打败了另一个太守欧阳建,逼得征西大将军,赵王司马伦也是手忙脚乱,束手无策。 欧阳建就是“二十四友”之一,他以文名出众,但是他的笔刀遇到真刀真枪只有甘拜下风。司马伦更是没有本事,他能做到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军事,全凭的他是司马懿的弟弟,皇亲国戚,郝度元造反在他的属地,首当其冲,他不得不主持大局,但这事实在不比喝酒唱戏。 无能的司马伦一败再败,那些胡人一见更是猖狂,在打着的越发青面獠牙,在观望着的也立刻成了热血沸腾的志士,有便宜占时便须占,大墙要倒赶紧推,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那情景就像一锅沸水,一片燎原成势的火,咕咕嘟嘟,噼噼啪啪,轰轰烈烈,远看一眼都让人筋骨酥软,更别说靠前了。 可是有胆小的,就有胆大的,雍州刺史解系就是一个。 解系是一个洁身自好,不阿权贵的人,很受人敬重,但他不幸在司马伦的手下做官,那司马伦狗屁本事没有,还远君子亲小人,因此解系这样的人在他那里不但做不成事,还经常要穿小鞋。 司马伦最亲的小人是孙秀,这个孙秀不是孙皓的叔叔,那个被孙皓吓得撒丫子跑到西晋的人,这个孙秀是琅琊人(山东临沂),很年轻,长相应该很美貌,不然司马伦不会收他做男宠。 晋朝有断袖之癖的人比比皆是,见惯不怪,大约还以为时髦,看来这是中国历史上同xìng恋最泛滥的时期。现代人制造出各种理论力图使同xìng恋有其合理的存在而不得,而晋朝人在那时就已经以很自然很宽容的态度对待它了,晋朝人真了不起啊。 他们怎么就这么了不起呢?为什么就能什么不在乎呢?想不通,只能敬畏。 孙秀本是司马伦下面的一个小吏,据说是他写了一篇什么东西合了司马伦的心意,才从此得到司马伦的赏识的。这家伙很乖巧,很善于逢迎谄媚,后来又与司马伦有了那种关系,便成了司马伦的第一宠了。 孙秀没有大本事,但是整人害人玩弄权术很有一套,他这样心理yīn暗污秽的人也该有这种本领。心眼小得象针,睚眦必报,既贪又残,还掌握有这种本领的孙秀,靠司马伦登上了历史舞台,如鱼得水。 晋朝是最适合这种人混的,孙秀后来在这个舞台上大显身手,把自己的本领发挥得淋漓极致,使他和司马伦同时达到了他们人生的最大理想,但最终也同时毁于这种本领。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种本领从来也是不能长久的,只是贾南风很可惜,可惜她遇到了同一类的对手,而这个对手偏偏要比她更狠毒残忍高明。 一物还须降一物。 解系那样的人自然跟孙秀难以合拢,在晋朝这种形势下他也自然只能落败,他后来的死是不难解释的。 解系与孙秀的明争暗斗在对待胡人的态度上达到了白热化。胡人未反之前,解系主张对他们实行安抚政策,避免激化民族矛盾,但是司马伦坚决不从。他热衷的是铁血政策,认为棍棒相加才是硬道理。嗜血的孙秀更是大力赞成,于是解系在前面安抚,孙秀司马伦在后面破坏,于是终于酿成了胡人的反抗。 胡人反起来了,司马伦孙秀却不行了,害怕了,他们镇压不住,就退缩敷衍,致使战机一再贻误,造反声势rì益壮大,解系在这种情况下挺身而出,要求分兵于他,自己独当一面。 这种情况下有这样一个人敢于出头这是很值得庆幸的事,可是孙秀不这么想,他念念不忘的是他个人的恩怨,他脑子里想的不是怎样消除危势,而是如何害了解系,于是他对司马伦说,解系这个人不可靠,心怀异志,万万不能听从他的话,让他得势,应该就让他带他那些人出去拼命。 他这个心怀异志却不是说解系得势会顺从造反,他是怕解系成功会压到他们头上,司马伦当然听他的,立刻就命令解系督兵出战。面对声势浩大的造反队伍,解系就等于是单枪匹马,在四面夹击之下,他除了大败而归没有别的出路。 解系吃了败仗,司马伦随后就上表弹劾解系,要求治他的罪,刚正的解系为自己为国家气愤难当,咽不下这口气,也不甘示弱,他同时弹劾的是司马伦孙秀两个人,坚决要求斩杀孙秀,诏告天下,以平息民愤。 两个人的上表在朝廷引起了很大的争论,只有张华等几个人明白怎么回事,支持解系,但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司马伦孙秀错了不错,他们既然不能打仗,那就召回来吧。 大腿自然是贾南风,司马伦早在以前就听从孙秀的建议投靠了晋朝实际的最高权力者贾南风,贾南风不但没有降罪于他,反而把他召回来,还给了他一个车骑将军的官位,解系则没赏没罚,算是一个折中。 如此赏罚不明就是胡人都看不过眼,他们觉得这哪里还是一个朝廷,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可怕,还怎么值得归附,于是更觉造反有理。这一次不但反得更多,声势更大,还公推了一个氐人(西北的一个民族)首领齐万年称了帝,准备与晋朝分庭抗礼了。 齐万年称帝以后,率领七万大军进围泾阳(今甘肃平凉西北),震动关中,新任雍凉军事统帅的梁王司马肜不曾临战就吓得两腿乱颤,他急忙飞报朝廷,请求援助。 公元296年十一月,朝廷准司马肜所请,特派安西将军夏侯骏作为统帅,帅同建威将军周处,振威将军卢播,浩浩荡荡进军雍凉了。 第二十七章 三害之一的周处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征战之时派一个亲王或者一个显赫的权臣作为统帅,这在晋朝几乎已经是一个通例,这个统帅不必有本事,懂得打仗,只要地位够高,跟上面关系最铁。皇帝派这样的人去领兵,大约主要是觉得自己的人可信,便于控制兵权,可是这些无能又外行的家伙通常所做的只有一个捣乱。 朝廷在这些统帅的下面往往会安排一些真正能打仗的人,如果这些统帅能认识到自己的能力,出于公心,合理调度,用其所长的话,这仗也不是没法打,可是他们偏偏都很难做到这点。 这次跟随梁王司马肜出征的建威将军周处就是一员良将,此人忠勇果敢,威名赫赫,原是很合适的人选,但是他的出征却引起了很多人的忧虑。 原因很简单,他跟梁王有仇。 周处这个人相信大家是很熟悉的,他的事迹在中学课本里有,是一个改过自新的典型。 周处年轻的时候xìng情凶暴强悍,横行霸道,被他家乡的人与南山的白额虎,义兴河的蛟龙并列为三害。这周处有一天良心发现,想重新做人,于是有人就劝说他为乡里除去二害。周处欣然从命,却不知乡人把他当作三害中的第一害,更希望借白额虎蛟龙把他除去。那周处非常了得,他单身一人先杀了猛虎,然后又跟蛟龙在水中大战了三天三夜,得胜而回。 乡里人见周处和蛟龙在水中或沉或浮,渐渐远去,而后三天没回,以为周处已死,都互相庆贺。周处回来见到这种情况,羞惭不已,更是一心悔改,他对那些见了他又喜又忧的乡亲说:“二害已除,我也决心改过,如有半点虚言,天打雷劈!”众人这才欢声雷动,完全放了心。 周处离开乡亲,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重生,于是他就去请教东吴那两个名声如雷贯耳的大学问家“二陆”:陆机陆云。这两个人是陆抗的儿子,周处去的时候陆机外出,只见了陆云,周处对陆云说:“我现在想重新活过,但是恐怕自己年龄已经大了,来不及了。”陆云说道:“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也,你现在正在壮年,怎么就可以说晚呢?人就怕无志,只要你立志坚定,持之以恒,何愁不改变形象,扬名天下?”周处如梦方醒,从此励志好学,不但成了一个有学问的人,而且言行也完全改观,言必信,行必果,道德高尚。 这就是周处浪子回头的大概情节。 周处改过学成之后最初在东吴做官,东吴灭后,被西晋征用,在每一任上都政绩突出,为人称道,最后他做到了御史中丞。 御史中丞是负责纠察百官的zhōng yāng执法官,周处就是在这里跟司马肜结了怨。 司马肜为非作歹,当时朝廷里没人敢说一句话,但是周处却坚持把他绳之于法,给处置了。 周处很正直,正直的周处做了纠察部门的长官,不避权贵,尽心尽责,铁面无私,因而得罪了很多人,不止是他现在的统帅司马肜。 司马肜跟周处的过节无人不知,大家又都知道司马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于是那些同样恨周处鲠直的人,就在这时把他举荐了上去,目的就是要借刀杀人,借司马肜的手除掉周处。 面对这种情况,很多人为周处捏把汗,中书令陈准更是直言不讳,他说:“夏侯骏和梁王都是国戚,进不必求名,退不必畏罪,胜败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因此梁王此去一定会逼周处先行,使他陷于绝地,有死无生。让积弩将军孟观带领jīng兵万人,作为先锋,就足以荡平贼寇了,又何必一定非要他去呢?如此一来,强寇难灭,国家徒去一员良将,岂不可惜?” 陈准上奏劝谏的话当然会有些曲折,但大致如此,他的这番话经过群议,居然通被认为是过虑之言,于是一切照旧。 既然是存心让周处死了,那些人又怎能因陈准一句话就轻易改变主意?他们偏偏又是最能左右朝政的一群人。 晋朝实在是一个没法说的朝代,jiān人当道,难得有几个正人君子。 这一点人人都看出来了,周处更是心知肚明,所以当有人劝周处以奉养老母为名,辞去此任的时候,周处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既然已经辞亲事君,就不能顾全私义了,今rì周处只有一死!” 晋朝是一个以孝为先的时代,周处如果以奉养老母为名辞任,也许可成,他这样做自是基于他现在的思想,明知必死,也要竭力忠于人臣之礼。 你能说他愚蠢,说他愚忠吗?大丈夫忠于信仰,死而不改其志,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晋朝如果再没有一二个这样的亮点,我们实在也不必看了。 莫道胡人无智,这一点就连那氐人首领齐万年也看出来了,齐万年的部下听到西晋大军进发,不免忧惧,齐万年笑道:“周府君(对太守的尊称)曾是新平太守,在那时我就知道他文武兼备,不可轻敌,如果他是自主统帅,我们除了退避,别无他法。现在他既然受人节制,就不必怕了,我知他一定没有能为,只有束手被擒一途。”于是齐万年率领七万反军,屯守梁山,各居险要,专等周处到来。 西晋大军临近梁山,周处夏侯骏来到司马肜大营,请示进止,那司马肜果然就让周处率先出马。他先把周处大夸了一顿,说周处忠勇过人,足为前驱,定能首战告捷,大扬军威,显得很心胸阔大,不计前嫌,然后就命他带领五千人迅速进攻梁山。 大凡那些靠政治害人的人,总能笑里藏刀,把意图掩盖在冠冕堂皇的假面具下,让人有苦说不出,这司马肜也不例外。 以五千人攻七万人,而且对方凭据险要,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此周处据理力争道:“我孤军深入,后继无援,必然避免不了失败覆灭的命运,周处死不足惜,但是却会使国家蒙受耻辱,你不怕误了大事吗?” 那司马肜此时原形毕露,他冷笑道:“将军平时什么人都不畏惧,难道现在见了敌人便害怕了吗?” 你不是不畏任何权贵吗?原来你只是家门口的汉子,不怕我们,只怕那些造反派啊,你的本事呢?到了这时候你再拿出你那时的本事来啊!司马肜的无耻可真不是一般。 无耻者无畏,司马肜才真正厉害,他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无耻,就是料定了周处没有办法对付他,违抗军令他照样是死路一条。 败了逃回,他也照样是死路一条,总之周处的活路是处处堵死了。 周处还要说话,旁边的夏侯骏接口道:“周将军就放心去吧,怎么就会后继无援呢?我这里安排卢将军解将军随后接应你就是了。” 这个夏侯骏是魏国名将夏侯尚的后裔,当年司马师曾娶夏侯尚的女儿为妃,因此夏侯骏也就跟司马家有了亲谊。夏侯骏跟司马肜自然穿的是一条裤子,他这样说只是欺骗周处,让周处再也无话可说。 无奈之下,周处只得率队出行,人在这种情况下的心境实在难以表述。 第二十八章 周处之死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周处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惟其没有办法,才使他忠勇义烈宁折不弯的品格在这里得以最大程度地彰显。 应当说周处对司马肜夏侯骏他们到此时还是抱有一丝幻想的,他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怎么也不能相信司马肜等人真能为了私怨置国家大事于不顾,因此他带军行至离叛军约一里的地方停下来安营扎寨,一面严阵以待防备敌人,一面等着夏侯骏许诺的卢播解系两军到来。 这仗不能乱打,必须要赢,否则后果相当严重,自己死了事小,如果第一战失利,必然动摇军心,使敌势大涨,影响到朝廷大局。 一夜之间,司马肜的催战令已到了两次,但是卢播解系两军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 黎明,周处部队还未就食,那司马肜的第三道催命符又到了,这一次的命令更急,必须是立刻马上,也更狠,如果稍有迟延,军法从事,绝不轻饶。 卢播解系当然是来不了,司马肜这招更毒,五千士兵与叛军相斗本就如螳臂当车,现在连饭都不让吃,胜算更是寥寥无几,他为了让周处死,不惜让这五千人一同死于非命。 士兵的命算得了什么?他们败得越快,死的越早,周处就死的越快越早,司马肜实在等不及了。 周处向着后方凝视了片刻,翻身上马,在马上长吟了一首诗道:“去去世事已,策马观西戎。藜藿甘粱黍,期之克令终。”吟完,他大吼一声,挥军急进,当先冲入敌营。 “走吧,走吧,世上的事已经完结了,就骑上马去,看看西戎外族吧。我将低劣的野菜甘心当作美食(我这个出身低微的人为了国家甘心听命于尊贵的皇亲),只希望自己能坚持到最后啊。” 此时已到了元康八年正月(297年),新年刚过,天气依然寒冷,在料峭的寒风中慷慨赴死的周处已经抛弃了一切,但是他身后的五千士兵是不是知道他们新增的一岁就是他们的终年呢? 知道又怎么样?那个时代普通人的命运是没有人关注的,何况他们本就是一群任人驱使的利益工具,上位者没有一个会拿他们当人,而他们也同样普遍地缺失生命本体的意识。 喊声震天,兵刃在寒风中碰撞交织,爆响如豆,周处的军队和齐万年的叛军混战在一起,再也无法拆解得开。 死亡的气息迅速在梁山脚下蔓延开来,连天接地。 茹毛饮血半野人心xìng的异族面目狰狞,如真兽般陷入嗜杀的狂态,晋军置于死地,只有舍生忘死,以忘死而求生,这注定了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恶战。 恶战从黎明打到中午,又从中午打到黄昏,晋军在已经陷入忘我状态的周处带领下杀死敌人无数,但是自己也所剩无几。 敌军七万,晋军五千,一面在不断增加补充,一面却只有逐渐减少,没有后援,黄昏时候,所剩无几饥肠辘辘的晋军已经jīng疲力竭,弦断矢绝,于是战争在这时已无异于单方面的屠杀。 没有丝毫的可能挽回败局了,周处身边的人急劝周处杀出重围,迅速后撤,眼前一片血sè的周处双睛曝出,厉声喝道:“这是我效节授命的时rì了,怎得言退?诸军负约,让我独战,明明是要置我于死,我死便了!”说完,他挥剑驱马,又厮杀而去。 周处又岂能甘心?他用厮杀来宣泄悲愤,用死来明志,来控诉,他现在的情景颇可以用心灰意冷,自暴自弃来形容,身处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群人当中,他这样的人没有别的办法。 象周处这样的人注定是一个悲剧xìng的人物,他的xìng子太烈,太直,太刚,也或者说太死,这种人只有原则,没有变通,只知向前,不知退后,甚至连弯路都不会走。他把荣誉这类的东西看得重于泰山,而把生命看得轻于鸿毛,他甘愿为了那股“气”而死,却不能为了一种“理”而生,他最终只能为了一个不值得的朝代一些不值得的人而牺牲。 周处有点象西楚霸王项羽,他们都不能称为智者,称为大有作为的人,但是他们作为一种jīng神,一种魂魄,却万万人不及。 周处在重围中最后力杀数十人,终于战死,终年五十一岁。 消息传到洛阳,权臣贵戚都知道周处死于司马肜之手,但没有一个人为他鸣冤,反而都私下里大相庆贺。就是张华陈准这些人也不敢弹劾司马肜,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上奏朝廷,陈说周处的忠勇,请求对他嘉奖抚恤。 周处死后终得追赠为平西将军,又得赐给钱百万,葬地一顷,官地多亩,用于赡养老母。 于是一场构陷的大罪便由此了结。 周处死了,司马肜便该有心思对付叛军了吧?没有,他和夏侯骏率领了数万大军到了雍凉,除了让周处打了一仗,害死了周处,便再没有任何举动。 他和夏侯骏既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跟齐万年一战,于是就只逗留不前,敷衍了事,得过且过。 当然,他们这样的人到了这里的小rì子照样还是可以过的很滋润的,只要脑袋还在,大晋朝还在,他们就不会没好rì子过。 朝廷居然对他们也不追究,就好像当初本就是让他们出去游山玩水的似的,张华陈准无奈,只得又保荐了一个积弩将军孟观带兵征讨齐万年。 这个孟观就是和李肇一起经宦官董猛推荐给贾南风,帮助贾南风除去杨骏的那个孟观,张华陈准很识人,他这一去竟没费多大力气就把齐万年击溃了。 第二十九章 孟观荡平三洲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西晋元康八年正月,周处战死,惠帝诏令积弩将军上谷郡公孟观助梁王司马肜剿寇,孟观率领宿卫士兵奉命出发,数rì后到达关中。 司马肜这一次很明智,他把所有的兵马都交给了孟观,准他全权指挥,自己甘心做了甩手掌柜。 他却是不得不这样做,不敢不这样做。 孟观是贾南风的宠臣,这个人跟周处完全不同,是不可以得罪的,司马肜既然自己打不了仗,乐得有这样一个人为自己顶缸。 陈准一再举荐孟观领兵,大约即是看清了这点,其实叛军并不足畏惧,可怕的是最高指挥官无能还扯皮捣蛋。 孟观当然也是有可取之处的,不能因为他是贾南风的人就将他全盘否定,看得一无是处,这个人xìng格沉毅果决,自幼嗜学,是一个文武全才,虽不是非常出sè,但在晋朝其时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他反杨骏过不在他,那杨骏做事不得人心,又对他横竖看不过眼,他自然不能不怀恨在心。当然他的依附于贾南风,前面是为了自保报仇,后面就难免是赴炎趋势,为虎作伥了。 孟观既得全权调遣军队,没有任何牵制,于是率军奋进,与齐万年大小数十战,无战不胜,直杀得齐万年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孟观每战都跃马挺枪,身先士卒,勇不可当,居然也是一个猛汉。 齐万年没了计较,只得奔走逃命,可是孟观不依不饶,穷追不舍,终至在最后一战中将困兽犹斗的齐万年活捉了去。 齐万年被枭首示众,剩余部下闻风而散。 随后孟观不避辛苦,再接再厉,又率军将郝度元军击溃,逼得郝度元逃入大漠之中,疲累饥渴而死。 所有依附齐万年郝度元的胡人这时又故伎重演,纷纷乞降,于是秦雍梁三洲一时又得以风平浪静,孟观因此得封大将军,留在西陲镇守。 观此一战,孟观得胜所凭的也就是一个忠于事,敢于勇,胡人也真不足以畏也。 司马肜随后还都,他犯了如此大罪,反得了一个录尚书事,其他人自然也各有赏赐升迁,倒霉的只有那个雍州刺史解系,他被解职赶回家里闭门思过去了。 这原因当然在司马伦那里,解系斗不过人家,还一再弹劾司马伦,要求杀孙秀谢罪天下,人家怎能就那样放过他? 张华在惠帝诏令司马伦回朝的时候,也曾暗地里嘱托司马肜收诛孙秀这个祸害,但是孙秀见机得早,他猛劲地贿赂了一下司马肜的亲信,便很轻易地把这场祸事消解于无形了。 孙秀这次跟随司马伦回朝,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他后面有一阵子的威福简直没人可比,不知要羡煞多少人了。 司马伦也就是这次回朝,开始跟贾南风真正勾搭到了一处,他听从孙秀的计策大肆贿赂贾南风及贾谧郭彰等人,成了贾南风最宠信的权臣之一,以至于能踩着这个梯子一步步爬上去,过了几天皇帝的瘾。 张华裴頠的命运也是在这时注定了的,他们虽然也算谨慎,但是却料不到司马伦后来会有那么大的能耐。 司马伦回朝以后非常渴望尚书的职位,他运动的贾南风都点了头,可是张华裴頠却横挡竖拦,无论如何就是坚决不同意,终于没有让他当成。 如此一来心胸狭窄的司马伦能不对他们恨之入骨吗?他在能杀了他们的时候不杀,那就不是司马伦了。 这都是后事,暂且不表。胡人造反终于得到镇压,但是那些忧国忧民的大臣却并不能因此就放下了这个心头之患,那太子洗马江统就在这时写了一篇《徙戎论》,针对民族矛盾现状,提出了将胡人迁徙于境外的主张。 这个江统与董宣蔡邕被后人并称为三贤,他出身于官宦世家,为人冷静沉着,志向远大,除了这个《徙戎论》著称于世,还写过一篇《酒诰》,大约对发酵酿酒也大有研究,说不定活到现在能造出与茅台齐名的美酒大发一笔。 江统的这个《徙戎论》以现在的眼光看来不见得很高明,几乎是扯淡,有头疼就要割去脑袋的意思,但是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却是针对xìng很强,效用很大。 胡人内迁的现象在汉代就有不少,到了晋朝尤其普遍,他们在人口上不为少数,所占地面也很可观,隐然已对洛阳形成包围之势。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影响下,统治者的这一举措当然不是为了促进民族融合,而是为了更便于统治奴役,这就必然使民族矛盾依然得不到有效的缓解。 这种矛盾一旦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战争迅即就会得以爆发,各族混合而居,又有地利之便,战争对于汉人对于中原的威胁就尤其显得巨大。 既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既然无法对他们达到有效的控制,无法避免矛盾,你就不该把地雷埋在你的身边,就该把他们请出去,这就是江统的观点。 使他们各得其所,远离中原,有山河阻隔,矛盾摩擦就会减少,他们即使再有为害之心,危害也就不显得那么巨大了。 这实在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应当有一定的作用,但是弱视的西晋朝廷当然不能采纳,认不认同先不说,这可是真正费心费力的事,谁愿意干?窝里斗可是最最紧要的,那可是利益攸关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老实说,晋朝虽然是由胡人所灭,但胡人其实远不是根本,一个朝代有那么一个皇帝,又任用了那么一帮人,把内政搞到那种地步,即使没有五胡,也绝难做到长治久安。 江统的《徙戎论》虽然没有涉及到根本,但是它所透露除的信息却是非常可怕的,可是朝廷不但没有给予它足够的重视,却依然在继续姑息养jiān。 野心勃勃的匈奴左部帅刘渊这时又晋升为五部大都督,封建威将军,汉光乡侯,更威震朔方;先反后降的鲜卑人慕容廆也成了鲜卑都督,徙居大棘城(今河南柘城县西北),rì渐强盛;还有一个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的略阳氐人杨茂搜居然也得在仇池(甘肃西和县南》拥兵自重,称霸一方。 看来朝廷是只想采取安抚手段,委曲求全了,只要你暂时乖乖的,大约就是住到洛阳城里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对于氐人李特兄弟的处理就更有意思。那李特兄弟都勇略过人,又会仗义疏财收买人心,更显见是心腹大患,他们带领数万流民要求迁到巴蜀,朝廷本不肯,但是李特兄弟贿赂了一个朝廷官员,侍御史李苾,为他们一说好话,朝廷立刻就不辨真假好坏,马上答应了。 李特趁机进入剑阁,看了剑阁的地势,叹息道:“刘禅有如此险要,却被人灭了国,真是一个庸才!”从此就有了长久占据蜀地的意思。 这些胡人后来都成了晋朝的心腹大患,而这些机会都是晋朝给他们的,给了他们合法的地位,给了他们合适的盘踞之地,帮助他们成了势。 在有能力还顾得上的时候,不能防患于未然,不能及早改变这种状况,眼见着等西晋内乱再起,混乱不堪的时候,这些近在身边的胡人就要乘势而起了。 一起就烽火连天,难以遏制。 那么直接,那么便当,那么顺利,熊熊的烽火迅即吞噬了整个中原大地,宣告了一个朝代的终结。 真是无奈。 第三十章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生命(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晋朝人很奇怪,他们似乎很健忘,也似乎特别乐观,有点象堂吉诃德。 他们一转身就可以忘了自己刚刚才挨了打,闭上眼睛就可以当整个世界都不存在,现实是他们脑中的现实,脚下的万丈深渊,身边的遍地荆棘,头上的连绵yīn云,反倒是虚幻的产物了。 老堂吉诃德能够把风车当巨人,把客店当城堡,把群羊当敌人,把铜盆当头盔,把酒袋当脑袋,而晋朝人却能够把巨人当风车,把城堡当客店,把敌人当群羊,把头盔当铜盆,把脑袋当酒袋。 老堂吉诃德为了假想中的敌人舞刀弄枪,勇敢无畏,错了一千次不觉得错,乐呵呵地一傻到底,而晋朝人为了更美好地活着,却能够对真正的危险视而不见,无怨无悔,至死不休。 堂吉诃德是没事找抽型的,而晋朝人是抽我没事型的。 他们都是为了理想而活着的,堂吉诃德为了献身jīng神而活,晋朝人为了生命本身而活,原来理想和理想,理想和现实,现实与现实碰撞到一起,会同样显得那么荒诞不经,会一般的可笑,可悲,可叹,甚至还有可敬。 元康八年,也就是公元299年,晋朝平定西陲安抚群夷之后,按照惯例,又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盛宴。 晋朝人又立刻能够兴高采烈了(其实西陲乱成一片的时候,对他们的影响也不大,只是不如现在更有滋有味),生命之花在他们的尽情演绎下继续以各种各样的方式,zì yóu自在多姿多彩地绽放开来。 该尽情享乐的享乐,该游山玩水的游山玩水,该清谈的清谈,该吃药的吃药,该喝酒的喝酒,该癫狂的癫狂,该艺术的艺术,该宗教的宗教。。。。。。他们从来如此,大概也打算永远这样下去,这样活着的确真好。 到了这时,我们不得不说说晋朝这些人,晋朝这些人的生活了。 晋朝的这些贵族大臣名士们其实是分两种的,一种是把生活单纯地解释为无所不包的奢侈享乐,一种是热衷于对生命本身的探索阐释,他们有时也合而为一,具有两种特点,但是逃避现实,崇尚虚无却是他们的共同点。 魏晋人物一向是很令后人迷醉景仰的,这个绝对的中国历史第一乱世却出了那么些dú lì特行狂放不羁的人物,轰轰烈烈地宣扬了一种张扬的生命意识,把zì yóu浪漫的人生格调挥洒得到处都是,也真足以荡人心魄了。 魏晋人物盛唐诗啊,都是千古绝响,“广陵散从此绝矣!”,每个人在神往赞不绝口之后,又不免惆怅叹息,幽幽之思连绵不绝。可是魏晋风度背后的孤寂,隐忍,伤逝,避世,颓唐,萎靡,沉沦,大家看到了吗?那可是在生命的重压下的产物啊,那么美好的最富于激情,最浓于热情的东西,却居然是刀与火逼出来的,透着那么深的无奈,那么多的悲哀。 魏晋风度体现的是张扬的生命意识,独特dú lì的个xìng,快意人生的追求,可是它的表现却是那么的荒唐,那么的疯狂,那么的病态,那么的怪诞,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呢? 先来看看几个所谓的名士的行为举止吧, 魏晋风度是一个很大的命题,关于它的描述剖析车载斗量,不可胜数,但是总也说不完,说不尽,说不好,说不透,我们既然不是在做专著,没能力做专著,不妨就只谈谈它的皮毛,从它的皮毛里感受一点趣味,思索一些问题。 魏晋风度据我看来,不外乎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标新立异,行为奇特。 魏晋风度的代表首先当推竹林七贤,而竹林七贤的代表人物又当推阮籍,若论行为奇特,大概阮籍也是第一人。 关于阮籍的生平和他的文学才能,文学地位,这里就不说了,那些真名士无一不是在艺术上各有所长的,人们更津津乐道的其实是他们那些怪诞的荒唐的奇异的行为。 寄情山水是名士们的一大特点,这个阮籍最特别,他出来游玩通常是驾了一辆牛车,载着酒。他的游玩很随意,既不确定目的,也不确定目标,他就任由那头牛随便把他拉到哪里去,觉得有看头的就看看,没看头的就继续走,兴致上来就多留一会,索然无味就闭上眼睛。 有时候那牛走着走着,前面忽然没有路了,这家伙还会愣怔一会,忽然放声大哭一场。 呵呵,够怪癖吧。 阮籍的泪腺似乎特别发达,他的哭非常有名,他的哭有时候可能是为了一片落叶,有时候可能是为了朝霞晚露,还有时候可能看上去什么都不为。 他也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哭,有一个美丽的少女不幸夭折了,他冒冒失失地就跑到人家家里大哭了一场,哭完了,什么都不说,爬起来就走掉。 很莫名其妙,那个女孩子他根本不认识,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可是他母亲去世了,他却又不哭,不但不哭,还大张旗鼓地违反礼教,照旧大鱼大肉,酗酒不止。人家来吊孝,向他表达沉痛的哀思,他也不但不感激,反而拿人家当仇人,不理不睬还是轻的,动不动就朝人家翻白眼。 那个嵇康挟着琴,带着酒来了,他倒热情相迎了,好像灵堂里最该听到的是音乐,最该看到的是觥筹交错。 有他这样的人吗? 这家伙的青白眼也是非常出名的,算是一种出类拔萃的技能,对不喜欢的人一律白眼相向,能不见一点黑睛,对喜欢的人却又青眼有加,能让你找不到北。 他也做官,从老曹家曹爽时代就开始做,可是只做官不做事,除了玩,就是终rì醉醺醺的,有时候还装病,拿着高薪糊弄着朝廷,分明是挖社会墙角的那种人。 可是朝廷还很愿意他这样的人出来做官,一会儿安排他做这个,一会安排他做那个,有时候居然还允许他zì yóu选择。他做着做着某个官不喜欢了,忽然就要求去做一个什么步兵校尉,朝廷立刻就批准了。他去步兵校尉职位上把人家的好酒喝够了,又要求去东平做官,朝廷又批准了。他到了东平把衙门内的墙壁全部扒掉,把人家原先封闭式的办公形式改造成如现代的通敞式形式后,再看了几天田园风光,骑着小毛驴又跑了。 前后不过十几天。 他拿着做官当游戏,朝廷也拿让他做官当游戏。 他的古怪真是多的没法说,至于他不管男女大防,蔑视礼教,大大方方地跟回娘家的嫂嫂告别,看到人家隔壁酒坊的小媳妇长得漂亮,喜欢盯着人家看,喝醉酒就倒在人家脚下睡觉的那些事对他也实在不算什么。 行为怪诞是魏晋名士的首要标志,魏晋人要出名就不能循规蹈矩,不怪诞就怎么也成不了名士,越怪诞越名士。 第三十一章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生命(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魏晋名士的第二个特点是离不开酒和药。 酒尤其重要,酒跟名士的关系几乎就是鱼和水的关系,名士必须要能喝酒,喜欢喝酒,他们在酒中沉醉,借酒挥洒他们的潇洒,把他们的才气和乖张发挥到极致。 酒因为他们变得韵味无穷,而他们因为酒更变得鲜灵生活,酒和他们合二为一,相得益彰,难分难解。 若论喝酒,竹林七贤的另一个人物刘伶却是酒界的祖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名士们是不可一rì无酒,那刘伶却是不可一时无酒,他每天走坐不离美酒,几乎时时都是大醉着的,有人嗜酒如命就觉得很了不起,他可是为了喝酒可以连命都不要的。 酒,就是他生活的目的,他的最高追求,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刘伶喝酒能到了何种地步是任何人也想不到的,他每次出门的时候必定要一个家人扛着一把锄头跟在车后,干什么?他对那个仆人说:“要是我醉死了,你就就地挖个窝把我埋了。” 瞧瞧人家活得多么潇洒,生命比起酒来算什么狗屁东西,完全不如一壶酒钱。 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敢说他比刘伶更爱酒吗?他可是为了这个嗜好时刻准备着贡献出他那条小命的。 这样喝酒当然是不行的,外人可以不管,可是刘伶的老婆不能不担心老公,心痛老公,因此她某一天狠下心一咬牙,把家里所有的酒具都捣毁了。一边捣毁,一边还大哭相劝,说:“你这样喝酒实在太过了,你早晚要死在酒上,抛下我们孤儿寡母,从现在起你必须戒酒!”没有酒喝的rì子对刘伶来说当然是无法忍受,不可想象的,可是刘伶的表现却大出他老婆意料,他先是看着被捣毁的酒具痛惜不已,而后竟然说道:“你说的对,我是该戒酒了!可是戒酒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既然我自己管不住自己,不如这样,你马上去备下酒肉,让我到神灵面前发一个重誓,约束自己。”呵呵,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刘伶的老婆听了非常高兴,立刻照办。 神灵面前发重誓啊,这可是人类最惧怕的禁咒,刘伶看来这次是下了非常的决心了。 神灵牌位摆好,酒肉陈列完毕,那刘伶果然规规矩矩地跪倒磕头,口中还念念有词,他说道:“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说完,刘伶忽然挺身而起,把酒肉搂在怀里,尽情享受起来。 原来竟是一计! 为了喝酒把脑子用到这种程度,敢于从神灵嘴里抢食吃,显见刘伶是真无可救药了,刘伶老婆只有苦笑叹息而已。 刘伶不跟老婆动气,是因为他的脾xìng,更是因为他知道老婆是永远领略不到酒中的美妙的,他的心迹大约只有神明能够明了。 刘伶不屑于跟任何人动气,他有时候喝醉酒跟人发生了冲突,人家要揍他,他会眯缝着一双醉眼慢慢道:“我的鸡肋怎当得了尊拳一击?”弄得别人再也不好意思跟他计较。 除了酒,这个世界也真再没有值得他计较的东西! 喝了酒就疯疯癫癫的刘伶在别人眼里是个怪物,可是他自己却觉得适意极了,有时候他为了能更舒服,更无挂碍地享受他自己的世界,他甚至会把自己扒得jīng光,象一个最纯洁最纯粹的孩子一样在家里跑来跑去。 这种自然的状态让他满心欢喜。 如果这时候恰好有人来拜访他,他也毫不回避,他就这样赤身**地坦然地接待他们。 刘伶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当然招来了很多指责,有人简直对这种放浪无羁,严重违背礼仪的行为难以容忍,但是人家刘伶说什么:“我以天地为房屋,以房屋为衣裤,你怎么钻到我的裤子里来了?” 原来还是人家的不是。 也真是的,你怎么能随便钻到我裤子里来呢?我刘伶没有骂你就不错了,你凭什么倒来指责我! 真醉呢,假醉?也许没有人能比刘伶最清醒。 刘伶能位列竹林七贤之一,跟阮籍嵇康等人甚为相得,肯定不会是一个无知无能之辈,不然他们也不会互相倾慕,志趣相投,走到一起,但他终究是因为被人斥为太过放纵无能而做不成官的,他一生只有一篇《酒德颂》传世,全文还仅不到二百字左右。 我要写东西,也只能与酒有关,这个刘伶是真没法说了。 除了刘伶,另一个在酒上表现最突出的人叫毕卓,这个毕卓在西晋曾经做过吏部郎,这家伙也是一个把喝酒当生活当工作的人,他的名言是:“右手执酒杯,左手持蟹螯,便足了此一生了。”这是他的写照。 毕卓喝酒虽然没有刘伶那样玩命,但他的意境却似乎比刘伶高得多,想想吧,坐在浮船之上,一手拎着自己最爱吃的螃蟹,一手举着自己最迷恋的美酒,与朋友们一边看着水天一sè的景致,一边吟诗作对,抒发qing怀,这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毕卓还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自此衰矣。”儒和侠既然在他看来都已经衰落了,没有出路了,不自寻逍遥还等什么呢?于是就在自家屋门上面题上“游息书屋”四个字,吃着螃蟹,喝着酒,快快活活地了此一生吧。 可是毕卓如果仅限于此,也就不值得大书特书,被当时和后人所津津乐道了,他当然还有更突出的地方,显得他绝不同于一般的酒徒。 什么人关心什么事,酒鬼特别惦记的自然就是美酒,毕卓的邻居新酿了几瓮好酒,这事很快就让毕卓知道了。 一墙之隔的佳酿对于一个资深酒鬼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一墙之隔啊,毕卓对着那面墙壁抓耳挠腮,哈喇子留了满地。 能让毕卓垂涎的佳酿自然是绝对的佳酿,佳酿虽然不易轻得,但也肯定不会绝对无法,那东西终究是让人喝的。 毕卓是吏部郎,名士,应该买得起,不卖的话,开开口兴许人家也能赠送些给他,可是毕卓不去买,也不去要,他偷。 人们形容男人对女人的心理往往喜欢用这样一句话,说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难道酒鬼对酒的心理也是如出一辙的吗? 呵呵,这是一个玩笑,其实比较接近的猜测应该是这样的:毕卓那天知道了邻居家藏有好酒后(只能是当天,他这样的酒鬼是不可能有任何拖延的),或者是还没好意思跟邻居张这个口,或者是还没来得及跟邻居张这个口,但他在这天半夜里想着邻居的佳酿,酒瘾越来越汹涌,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 嗜酒的人犯了酒瘾就跟毒瘾发作似的,是难以压制的,何况那酒就在一墙之隔,因此毕卓再也顾不了其他,爬起来翻墙就去了邻居家。 他娘的,什么道德脸面,先喝个痛快,把酒虫压下去再说! 可是怎么说你一个吏部郎,一个名士这事也做的太出格了啊! 这毕卓真是喝了个痛快,他喝着喝着,就把邻居家当成自己家,把美酒当成自己的了,他忘乎所以地喝着,一直到酩酊大醉,然后倒在酒瓮旁边呼呼酣睡起来。 天快亮的时候,毕卓被邻居发现了,邻居全家出动,把醉成一团烂泥的小偷捆绑起来,取来蜡烛一照,哈哈,小偷原来是毕吏部,毕大人。 这毕大人没感到丝毫羞愧,反而连连大呼:“好酒!好酒!”缠着邻居又让他再过了一把瘾。 这事很快传遍整个洛阳,成为一时美谈。 咱们现在看着这事很好笑,可是在那时却的确是一个美谈,这正是名士的风范啊。 毕卓盗酒的故事在历史上很有名,毕卓因此就成了酒鬼的代名词,后来闻名中外的大画家齐白石还专门作了一幅《毕卓盗酒图》来表现这个故事呢。 齐白石在这幅画上提了一句话说:“宰相归田,囊中无钱。宁可为盗,不肯伤廉。”他是把毕卓理想化了,意思是说他做官清廉,家无余财,没钱买酒,宁可去偷。 偷酒喝比起贪赃枉法贪污**来当然不算什么,无伤大雅,而且似乎也很有某种可爱之处,显示了人的真xìng情,但是其实人家毕卓那时根本就没有归田,还做着吏部郎呢,他哪天不是大鱼大肉。 好吃不是罪,好喝也不是罪,这些都无关紧要,我们只需从毕卓身上知道酒在名士们的眼中是什么就行了。 第三十二章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生命(3)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魏晋时代玄学盛行,求仙问药是一大时尚,但是我们这里所说的药,却不是那些延年益寿得道升天的丹丸之类,而是一种毒品。 这种毒品如现在的冰毒,K粉,摇头丸之类,也能给人一时的快感,让人一时飘飘然,几不知己为何人,身在何处,譬如登仙。 这种毒品的名字叫“五石散”,它的主要成分由石钟rǔ、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石硫磺这五种矿石中提出,原本是一种中药散剂,据说是由大医家张仲景老先生发明,专用来治疗风寒的。 张仲景老先生还是不行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怎么就不知道这种药会对人的jīng神有那么大的作用影响呢?还是人家何晏厉害,别看人家不是医学jīng英,人家愣是一下子就看出五石散的特殊妙用来了。 看来不服他的脑子不行,怪不得人们都说一事通万事通呢,这何晏既然能开创了魏晋的玄学,被称为魏晋的头号玄学家,也该当有这样的本事。 头号玄学家大美人何晏(为什么不叫他美男子,而叫大美人下面再说),有一天偶然服食了五石散,不但病体安康,而且觉得jīng神倍爽,吃饭倍香,就连xìngyù也得到了大大提高,不禁迅速对五石散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发明家的长处之一就在于能发现别人不能发现,想别人不能想,并积极改造创造,何晏从服食五石散得到了好处,对五石散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之后,就无法离开这种药了,他有病没病吃得不亦乐乎,越吃越上瘾,越吃越舒服,最终由于勤奋思考,善于分析,勇于大胆革新创造,把这种药改造成了后来的毒品。 这家伙的确了不起,他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了几位药后,五石散对jīng神的作用就更为显著了,人吃了这种药,很快就能进入一种忘乎所以的兴奋状态,变得对天地万物任何东西都不放在眼里,不在话下。自我膨胀,没有干不成的事,没有在乎的事,没有恐惧,没有忧虑,没有病痛,没有任何约束,天地任我逍遥,世间凭我驰骋,美透了。 何晏还很大方,不愧是天下为公的人,他身体力行,既以世人瞩目的大名士风范起模范带头作用,又积极倡导推行,很快就使五石散风行了全国。 原来古人就知道名人的广告效应啊,越发佩服何晏了。 若是放在今天,何晏这个制毒贩毒(他这个贩毒当然不是卖毒得利)的家伙非被zhèng fǔ抓起来毙了不可,可是晋朝人就不这样认为了,他们是感激不尽,欣喜若狂啊,这何晏可是给了他们新生,让人身的他们得以体验到了神仙的境界啊。 何晏的广告词比起我们现在的大部分广告来可就大大逊sè了,说是:“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很保守,很节制,不但没吹破天,夸得天花乱坠,反而还隐藏了很多,可是五石散还是迅速蔓延开来了,热得烫手,可见产品质量才是重中之重,这一点马虎不得,需要大家谨记。 说五石散风行全国其实是不准确的,它其实应该说是风行于全国的名士,有钱人,五石散其实是很昂贵的,一般人根本用不起。那些名士虽然未必个个有钱,但是作为名士,一般都能与官职,与有钱人挂得上边,因此它只能风行于名士和有钱人之间。 五石散尤其不能离开名士,它是由名士开端,又是由名士把它发扬光大,而后才逐渐推广到其他人群的。名士一般都是那种对现实最敏感的人,他们的思想也最为zì yóu放纵,因此他们是能够最早接受五石散,最能从五石散获得快感的人。他们最需要这种麻醉的感觉,这种麻醉让他们更加放浪形骸,更加不可思议,而他们的放浪和不可思议就尤其让思想古怪的晋朝人仰慕万分,竞起仿效,把五石散当成了一种时尚。 就如现在的大多数流行病一样,很多人对于流行的发端,流行的实质是不加深究,无能深究的,他们往往以丑为美,仿效的仅是皮毛,晋朝的这些人也不例外。他们拼命地跟着名士们服食五石散,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做出种种奇异的举动,觉得自己实在是美极了,“名士”极了。 再穷的名士为了jīng神的需要,也要千方百计地得到五石散,他们的身份也许总有办法搞到,但是那些实在没能力服食这种药,却又神往名士风采,得了严重的追星病,竭力想附庸风雅,也想让人羡慕追捧的人怎么办呢?他们就打肿脸充胖子,没吃药硬说自己吃了药,也装出吃过药的样子,做出种种情状,来骗人骗己。 很可笑吧?晋朝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想想五石散在世人眼中有多大的魅力,想想名士在世人眼里有多么的风光,想想晋朝满大街都是这样一些疯疯癫癫的人是怎样一种情况,想想晋朝的病态到了怎样一种地步。 既然是毒品,它就不能没有副作用,对人体就不能没有危害,五石散同样如此。五石散有治疗伤寒的药用价值,还兼具“伟哥”的效果,更为重要的是他能象鸦片一样让人飘飘yù仙,但是这种药配制非常麻烦,还需要非常的服后调理,一着不慎,一着不明,就可能留下无尽的麻烦,甚至小命不保。 晋朝普通人不能服食五石散,除了经济之外,配制和调理的麻烦也是主要的原因,且看晋朝那个历经魏晋两代,在历史上以医术和文学著名的皇甫谧是怎么以亲身的经验介绍五石散的危害的,他说:“许多人发散失误,死于非命。我的族弟,痛苦得舌头都陷入喉咙之中。东海人王良夫,痈深深陷入后背,陇西辛昌绪,脊肉完全溃烂,蜀郡的赵公烈,中表亲戚里有六人因此而死。这都是服用寒食散造成的,我虽然还活着,但也是苟延残喘,遗人笑柄。” 是不是很可怕? 寒食散就是五石散,五石散是根据成分命的名,寒食散则是根据它的特xìng命的名,这种药首先面临的就是一个“散”字,服食之后,要懂得“行散”,和“寒食散”。 行散就是用散步的方式释散药xìng,服食五石散后,人一定不能静卧,必须要起来散步,不停地走,直到没事为止。具体要走多久,什么样算是无事,这事就只有穿越去问问晋朝人了。如果你到了晋朝,看见晋朝有那么些人热爱运动,千万不要以为他们是健身意识很强,特别具有体育jīng神,其实那些家伙实在是为了保命不得不如此的。 行散之外还要寒食散,就是要吃冷食,喝冷水,用凉水不断冲洗身体,寒冬腊月也要身着单衣,冻得浑身乱颤,肢体僵硬,那是最好。 这也是保命的一大诀窍,五石散服用之后,周身忽冷忽热,变化无常,如发疟疾,热时如陷火窟,冷时如堕冰窖,非常难忍,非散步寒食不能发散。 这种时候人还特别能吃,象低血糖病人似的,总感觉饿,总吃不饱,这种时候你千万不能想着那些减肥的道理,养生的法门,饿了你就猛劲吃,总也吃不饱你就试试你的胃到底能有几十平方,一定不要限制自己,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好。 不可着劲地吃,也足以害了自己。 而且还不能吃得太差,要尽量鸡鹅鱼肉,山珍海味,再配以美酒。这酒是唯一的例外,却又必须是热的,而且也一定必须是好酒,五石散身份贵,对酒也挑剔,劣酒会引起它剧烈的反映,它这种坏脾气是不可以随便惹的。 总而言之,服食五石散后,你必须要注意并严格执行上面所说的那几条,散步,寒食,冷身,食不厌jīng,食不厌足,喝热酒,喝美酒,缺一不可。 是什么道理,具体说不上来,好在咱不吃那东西,也没必要一定探个明白。 服食五石散的人在生活上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穿衣上节俭,为社会节省了大量布匹。服食过五石散的人皮肤特别娇嫩,特别敏感,不能受刺激,因此要尽量穿宽大的衣袍,穿陈旧的衣服。 新衣服当然比较硬,容易磨破娇嫩的皮肤,让敏感的肌肤倍感刺激,因此晋朝名士们既要穿着宽松柔软,又特别钟爱旧衣服,一副飘飘yù仙的样子,又一股艰苦朴素的作风。 穿鞋当然也有讲究,鞋怎么说也是较硬的,于是晋朝人便穿起了木屐,把脚面尽可能地裸露出来,弄得满街都是塔塔的响声。 鲁迅先生曾经专为这种现象说道:“我们看晋人的画象和那时的文章,见他衣服宽大,不鞋而屐,以为他一定是很舒服,很飘逸的了,其实他心里都是很苦的。” 苦吗?当然苦,不苦怎能有乐,甜中有苦那是自然的,可是晋朝人又惊呼了,多么飘逸潇洒啊,迷死我了,于是就又都穿起了宽大的衣袍木屐,穿上了就不肯脱,一个个宽衣大袖,无风自舞,又脏兮兮的,满身臭味。 为什么又满身臭味脏兮兮的呢?名士们觉得经过浆洗的衣服也容易刺激皮肤,便懒得洗,不肯洗,那些俗人不知就里,也当成了名士风范了。 这样的衣服难免会招虱子的,名士们既然什么都不在乎,因此养些虱子,一边谈天说地,吟诗作对,一边当众脱下衣服吱吱地掐着虱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要以为我在胡说八道,这事是真正有的,晋朝野史里说过,鲁迅先生在文章里讨论过,都说的有滋有味。 晋朝中后期有一些人为了服食五石散后的舒服,能经常一群人赤身**相对,拿着毫不当回事,当众抓虱子又怎么了。 于是众人又都跟着名士们抓虱子,大约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的虱子能受到这么多人的围攻,也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的虱子能被赋予如此重大的意义,与名士们一同灼灼生辉。 晋朝实在是一个明星满天飞的时代,也是一个全民追星的时代,这个时代很怪异,很莫名其妙,但又很唯美,很zì yóu,让人不知道怎么说好。 第三十三章那什么拯救你,我的生命(4)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名士的第三个特点,就是崇尚清谈,拿清谈当饭吃。 清谈当然不能真的填饱肚子,但却是名士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这是名士们学术研究的一种方式,有助于解疑释惑,增进知识,结交知音,也是他们表现自己的最重要的舞台,在这里表现出sè的人,很快就可以名声大振,名利双收。 看这一章的朋友们注意了,没事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好好练习一下口舌功夫,这种功夫练到家,可是有可能既名士又高官的。 晋朝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所谓清谈,在晋朝就是一种论辩式的谈话方式,跟相声一样也属于一门语言艺术,呵呵,但它却不是为了逗人发笑的,是相当正经的一种学术研讨,很富于哲理xìng和逻辑xìng。 上乘的清谈名家,说话时很讲究声音的圆润动人,语言的平仄抑扬,辞藻的华丽优美,激动时,有时候还甚至可能起而翩翩起舞,引吭高歌,但这些大多都只是为了能更有助于证明自己的观点,说服别人,与表演无关。 当然,观点尖锐,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也可能会有拍桌子说粗话的,不可避免,但这样的人只是个别,只能算末流,会让人很瞧不起。 真理是靠骂娘拍桌子来证明的吗?这种人实在给文化人丢脸,因此极有可能会被清谈队伍清除出门,从此与名士无关。 总的来说,清谈大多都是在一种极随意极优雅的状态下进行的,大家都是文化人,都是名士,或者说至少都是积极向名士靠拢的人,因此就大有必要保持一种名士的风范。 毕竟我们是靠知识靠道理靠敏捷的思维高超的辩术服人的,咄咄逼人,剑拔弩张,就太显得能力品位低下了不是?大英雄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sè,真名士便该巨浪滔天而依然羽扇纶巾的。 场地可以不限,你家我家,茅庐河畔,庙堂之上,盛宴之间,都可以。 时间也随便,朝霞万道,夕阳斜照,甚至半夜鸡叫之时尽管来。 谈多久?一番两番不限制,只要尽兴便成,高兴了废寝忘食,通宵达旦那是常有的事。 有一个人来,那就我们两个谈,召集到一起,咱们就划分阵营,各抒己见,你可以找我,我也可以找你,可以事先安排,也可以心血来cháo。 如果把晋朝的名士比喻成剑客的话,清谈就颇有些华山论剑的味道了,只是欠缺那种凌厉的态势,和舍生忘死血肉横飞的严酷感。名士们如剑客们一般到处找人切磋技艺,在切磋中进步,在切磋中陶醉,在切磋中名声大噪。成为了名家,成为了一代宗师,也就成就了一生的辉煌。 名士之醉心于清谈,就如剑客之醉心于剑道。 醉心于剑道的剑客,把剑道当作了至高无上的艺术,把悟道当作了人生最高的理想,把自身的荣耀跟剑道紧紧地绑在了一起,正如名士们与清谈的关系。 看重名声的不能不醉心于清谈,看重利益的不能不醉心于清谈,清谈的中心是玄学,醉心于玄学的也不能不醉心于清谈。 清谈成了名利和知识的最好载体,是表现yù和抒发qing怀的理想工具,于是乎晋朝自下而上的清谈运动便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其势愈演愈烈,席卷了全国每一个角落。 当然,最有条件清谈的还是那些贵族,名士,官僚,但是清谈的结果却是使这些人更趋向虚无,虚无影响到这批万众瞩目的名人的衣食住行,而他们又进而影响到整个社会。 整个社会都陷入了癫狂和病态之中,人人都以奢侈萎靡,离经叛道,务虚不实为荣。 清谈到底都谈些什么呢? 第一是以老庄哲学和周易为基础的玄学,其次是文学艺术和关于人生的一些虚浮的大道理,它绝不涉及国计民生,现实生活,涉及了,便为俗谈,就要被人耻笑,被人瞧不起。 从理论再到理论,从不切实际再到不切实际,它对于论辩逻辑,对于哲学艺术或许有些用处,但对于现实社会,对于国家百姓,却半点忙帮不上。 这个社会上的人如果都不守本分,抛弃责任,只去钻研哲学艺术,当官的都不各司其职,老百姓都不务工经商,这个社会会成了什么样子! 所幸老百姓还没有这个条件,没有这个资格,高高在上的那些人也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那种做法只是他们的权力,他们的虚无自然到了老百姓身上就是各安天命的虚无自然了。 他们的虚无就是清谈享乐不要去想做任何实际工作的虚无,老百姓的虚无就是安心工作不要再想其他的虚无。 看看清谈的具体内容都是什么吧:什么世界到底是无决定有呢,还是有决定无?什么事物到底是静止的还是运动的呢?什么圣人到底有没有感情,他们的感情到底是怎样一种形式的呢?什么名教和自然到底是什么一种关系呢?什么人为什么活着,该怎样活着,文学是什么东西,它到底是现实的产物还是jīng神的产物呢。。。。。。等等,全是这样一些玄奥的理论的东西,清谈就围绕着这些东西展开。 由此而衍生出无数的枝枝节节,至于无穷,至于无聊。 这些东西普通人听听就觉得头痛,而名流们却争论得兴高采烈,汗流浃背,把问题谈得越来越广,越来越深,越来越神秘,越来越滑稽,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一加一等于二,陈景润能为了证明它费了数十年功夫,演算了不知多少麻袋的草稿,玄学家们自然也能为了这些问题吐出几万升的口水。 虽然他们的价值有很大的不同。 哲学和艺术本是为现实的人生人的jīng神服务的,如果他们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本也无可厚非,可是他们也就至于谈而已。 如果他们本身只是为了做哲学家艺术家,这样也无可厚非,但是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却是朝廷的高官,本是最应该对社会对国家对老百姓负有大责任的人,他们其中很多人偏偏清谈的目的就是为了成名做官。 做官却不做事,还是一味清谈,靠清谈去攫取更大的名声,更大的权力地位。 他们的那种哲学本身也是一种自私无聊的哲学,这不仅是认识上的问题,更多是出自需要。 第三十四章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生命(5)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本书出于全盘考虑,有些东西不便舍弃,只好请大家根据自己的兴趣,zì yóu过滤。) 老子说玄学就是“玄而又玄,众妙之门”,这话本身就玄,就是说它极深奥奇幻,却又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 据我看来玄学其实就是“玄学”,它其实解决的就是一些虚无缥缈的问题,更注重的是那些神秘的世界,是用神秘的理论方法探究神秘的世界,帮助人认识自己,活出自己的学问。 玄学与道家学说紧密相连,跟寺庙里的神像一样,也是信它便有,不信便是一个泥胎。 玄学分山,医,命,卜,相五术,通称为玄学五术,其它都好理解,山却是修身养xìng,锻炼身体的秘术,这里面当然也不是一点好东西没有,但由于它过分注重了迷信的成分,因此它即使在修身养xìng,医药健身上也难免存在数不清的滑稽怪异之处。 魏晋人既然相信玄学,玄学既然与个人有这么密切的关系,清谈既然有助于更好地认识完善这门学问,那么魏晋人热衷于玄学,热衷于清谈,也就不难解释了。 玄学控制着魏晋人的思想,支配着魏晋人的衣食住行,应对进退,因此“jīng老庄,通周易”就自然成了获得社会高度尊重赞扬的标准,魏晋人孜孜以求的目标,在这种情况下,以辩论玄理为主要内容的清谈,也就自然很容易成为一种时尚。 魏晋玄学既是始于魏正始年间,魏晋清谈当然也始于魏正始年间,它至西晋中期而盛(就是我们现在写到的这个时间),其后愈演愈烈,到了东晋就凌驾于其他之上,成为名士,贵族,官僚生活工作休闲的主要内容了。 清谈不止于是一项有益于人认识世界,认识自身,完善自身的好活动,它还是人表现自我,成名得利的大舞台,是获得社会承认尊重,走上仕途的一块敲门砖。 多少人因为清谈出了名,而引起世人瞩目,得到了当权者的青睐啊,官位名声会跟空谈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是其他任何一个朝代一个国家再没有的。 凡大名士一般无不热衷于清谈,无一不是清谈的一代宗师,凡清谈出了名的人,无一不成为名士,除出身之外,晋朝人的名声地位官职是跟清谈水平成正比的。 清谈成名做官的故事在晋朝很为人津津乐道。 吴郡张凭被推举为孝廉后,坐船到了洛阳,因为觉得自己很有才华,就想到用清谈来打出一片天下。他在一片嘲笑声中去拜访了大名士刘尹,刘尹也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态度很冷淡,这时候恰好王蒙等一群清谈名家来刘尹家切磋来了,这张凭被安排在了下座。 王蒙刘尹在上面侃侃而谈,意气风发,其他人则在一边见缝插针,偶尔补上一句半句,张凭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大好的表现机会。他时而在别人义理不足之处加以补充,时而在别人错误之时加以纠正,话虽不多,但言简意赅,无不旨意深远。 一座皆惊。 刘尹立刻对张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随后又带他去了另一个大清谈家那里,再一清谈,更是佩服心喜不已。 几天以后,刘尹把张凭推荐给了简文帝,简文帝跟张凭交谈之下,赞叹道:“张凭是太常博士的最佳人选啊!”于是张凭的太常博士官便走马上任了。 竹林七贤的阮咸,有一个儿子叫阮瞻,这阮瞻跑去跟大名士司徒王戎清谈,那王戎开口道:“圣人重名教,老庄尚自然,它们有没有不同?” 阮瞻答道:“将毋同。”这三个让王戎大喜,叹为至言,立刻把阮瞻录为了掾属。 王戎的玄学秉承的何晏的衣钵,即是儒道合一的玄学,即名教即自然,自然即名教,自然无为是在儒家名教基础上的自然无为,因此阮瞻的一句“没有什么不同吧”立刻sāo到了他的痒处。 光说的好不行,更要说的对,要言微而意深,阮瞻的三个字其实是包含了很多东西的,在王戎看来,这就是清谈的最高境界。 仅仅说了三个字就立刻做了官,清谈的威力实在算得上名士手中的核武器! 阮瞻因此被时人称呼为“三字掾”。 驸马王济有一个亲叔叔叫王湛,这个人沉默寡言,看上去就像块木头,王济和父亲王浑以及其他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呆子,因此没有人瞧得起他。 王济从来不叫他叔叔,见了他都爱理不理。 这事连武dì dū知道,武帝有时候见了女婿王济就开玩笑说:“你家的痴叔叔还没有死吗?”弄得王济很难回答,当作一件羞耻之事。 痴呆的人大多不会长寿,因此武帝会经常开这种玩笑,可见人们眼里的王湛有多么不堪。 却没人知道王湛却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这件事还得清谈来解决。 王湛父亲死后,王湛就在父亲墓前结庐而居,不跟任何人交往,守孝完后也是闭门谢客,自甘恬淡。王济有一次不知为了什么事去他叔叔那里,见他叔叔床头放着一本《易经》,他耻笑道:“你拿这本书干什么?”王湛道:“睡觉时候怕受凉,有时候拿它盖盖肚子。”王济那天兴致很高,非要他叔叔说说这《易经》上有什么不,实际却是在拿他开涮。这一谈不要紧,直把个王济惊呆了。 他叔叔对易理的见解深邃而独到,常人难及,而且说起来旁征博引,舌尖垂莲,其jīng雅微妙深远竟是见多识广,同样称得上清谈名家的王济生平仅见。 原来竟是一位世外高人,清谈泰斗!王济先还一脸嘲弄,后来渐渐严肃,渐渐恭谨,渐渐惊恐,渐渐羞惭,不敢再有半分轻视之心。 王济第一次在叔叔这里住了下来,跟叔叔一谈就是一天一夜,无论是谈到哪一方面他叔叔都是jīng辟老辣。谈到最后,王济叹道:“我家里自有名士,我却三十年而不见,我真是大罪也!” 其后武帝又一次问王济叔叔死了没有,王济正sè道:“我叔叔不痴!”并极力赞美叔叔,以叔叔为荣。武帝吃惊道:“他是这样的吗?何人可以跟他相比?”王济说:“他在山涛之下,魏舒之上。” 王湛因此令人刮目相看,名声大噪,出仕为太子洗马,尚书令,太子中庶子。 由此可见,玄学的确在晋朝有崇高的地位,而清谈却是玄学成就最好的发挥武器,能力只要在这里一经展露,一经得到某个有影响力的人赏识评定,那么要风有风,要雨得雨的rì子马上就来到了。 第三十五章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生命(6)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在晋朝现阶段最出名的清谈大师要数王戎王衍两兄弟,这两个人在整个晋朝历史,所有的魏晋名士中都非常有名。 竹林七贤中声望地位最高的是山涛,其次就是王戎了,这个王戎大家应该很熟悉的,那个关于李子的故事说的就是他。 王戎小时候跟伙伴们一起在路边玩,发现了一棵结满李子的李子树,小伙伴们都蜂抢着地去摘,只有王戎不动,别人问他:“你这是为什么?”王戎答道:“树在路边还能有这么多李子,它们必然是苦的。” 小伙伴们一尝,果然如此,都非常佩服,——可见王戎从小是非常聪明的。 王戎个子不高,但是很具风姿,他的眼睛尤其有神,被裴楷评价为“灿灿如电”,据说可以直视太阳而不目眩。呵呵,显见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啊,敢与rì月争辉。 王戎是竹林七贤中年龄最少的一个,却是世俗心最强的一个,他除了jīng通玄理,长于玄谈而外,没什么大本事,一生居于高位,在政治上半点作为也没有,但是就是能官运亨通,名声不坠。 还需要什么别的本事,谈林高手这一条就足够了呀。 王戎清谈的本事连阮籍也佩服,为之入迷,阮籍为了跟他一谈经常去他家,有时候王戎的父亲王浑也想跟阮籍这个大名士谈谈,但是阮籍说:“跟你谈没有跟你儿子谈有意思,还是叫你儿子来吧。”往往跟王戎一谈就忘了时间。 王戎经阮籍这样一个大名士一青睐,马上就出了名,既然他那么热衷于功名,轻轻松松入仕还不是小菜一碟? 王戎的清谈特点在于言简意赅,jīng到深辟,而且在品鉴人物上也功夫独到,他曾经很早就预见了钟会的谋反。 周易是一门预测的学问,是魏晋人玄学的内容之一,魏晋人品鉴人物靠的就是它,王戎这门学问学的很好。 王戎因为善于清谈而盛名远扬,而高官厚禄,但是他有一个污点,那就是他非常吝啬。 他的吝啬可真不是一般,他家里已经很富,可他还是大肆聚敛,每天手拿牙筹rì夜不休地计算财产,坐拥万贯家产既舍不得吃,又舍不得喝。他家里有棵好李子,结了果就拿出去卖,卖的时候怕人得去种子,还要先将李子核钻空。他的女儿嫁给裴頠时借了他几万钱,一时没有还,他女儿每回到家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是等她女儿还了他的钱,他立刻就变得喜笑颜开。他侄子结婚时,他只送了一件单衣给他,可是等侄子完婚了,他又去要了回来。 这就是一个当朝宰相,清名远播的大名士的另一面。 王戎的弟弟王衍也是一个清谈名家,这家伙最厉害,不大的时候见了山涛一次,山涛就吃惊了,王衍离开,他目送良久,还说:“哪家的老妇,居然能生出这样的儿子!”王衍十四岁时在京城经常代父亲王浑到仆shè羊祜那里陈述公文,他小小年纪,在羊祜这样声名远播,地位隆崇的大人物面前,侃侃而谈,毫无惧sè,被人们惊叹为奇童。就因为这个太傅杨骏就想把女儿嫁给他,但王衍却不喜欢这门亲事,假装发狂免过去了。 这都是能说惹得福。 王衍的夸夸其谈震慑了很多人,独有羊祜不以为然,他说:“将来误天下的必是此人!”王衍相貌出众,人聪明,出身世家,再加上这个善于清谈,在晋朝成为一大影响人物是必然之事,但是这种人除了明了一点玄理,夸夸其谈,坐而论道,于现实于国计民生实在毫无裨益,只能使虚无清谈的风气更加猖獗,所以羊祜会这样说。 王衍的风采和口才果然惊动了武帝,武帝于是问王戎道:“听说王衍很了不起,当世何人可以跟他一比?”看来武帝选拔人才是喜欢用尺子量的,他问王湛的时候这样说,问王衍的时候也这样说,那王戎对他弟弟也很推崇,当即答道:“当今世上没人能跟他匹敌,他这样的人只能从古人中搜求。” 居然是这等人物!这话一出武帝更是震动,那还不赶紧录用等什么?后来竟使王衍一直做到尚书郎,元城令,黄门侍郎。 一成了清谈名家立刻就身价倍增,什么都有了。 王衍无论做到什么职位,都是终rì清谈,不理政务,但也跟他哥哥一样,照样官运亨通,而且名声越来越大。 官运和清谈获得的名声是成正比的,如此一来,谁还去做那些俗务,劳心劳形。 当世也真没人能跟王衍匹敌,这王衍的确是谈林巨匠,他义理明确,有理有据的时候,能说的天花乱坠,到了理屈词穷的时候,又能随口变更,胡搅蛮缠,照样把道理变成自己的,占尽上风。因为这个,人们送了一个外号给王衍,叫他:“信口雌黄”,王衍毫不觉得羞愧,反当成了不起的本事,自比子贡,自己拿着到处吹嘘,名声风靡一时。 王衍也真够厚颜,那子贡是什么人?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啊,他利口巧辞,善于雄辩,但更是一个干才。他是孔门弟子中把学和行结合得最好的一位,文化修养丰厚,政治外交才能卓越,理财经商能力高超,在历史上影响之大,作用之巨,孔门弟子中再无第二个人可以企及,你王衍做过什么?即使但就语言能力技巧内容作用,你也没法跟他比的,那子贡可是连孔子都说他不过,曾经靠口舌之利改变过五国局势的呀。 象王衍这种人其实自己是没有什么真正的学识见解的,他一生根本就没有半点自己的东西传世,他所凭的就是自己的小聪明,自己出众的口才。 他是真正把清谈当作了语言技巧的人,当作生存工具生存目的的人。 晋朝不少他这样的诡辩家,据说许洵和王苟子一起辩论,许洵拿自己的观点能驳得王苟子没有招架之力,他随后拿王苟子的观点再跟王苟子辩论,王苟子照样一败涂地。 王衍长得好,也很懂得摆谱,他清谈的时候一律手执白玉柄的拂尘,显得很飘然出尘。 王衍的皮肤很白,手与白玉柄同sè,飘然出尘的王衍气度安详,娓娓而谈,更是倾倒了所有的人,让他的名声更是无人能及。 这种麋鹿尾做的拂尘后来就成了晋朝名士必不可少的道具。 王衍身为名士,当然自视清高,他虽然脱不了浮华的毛病,但是却表现得对钱深恶痛绝。他老婆郭氏是贾南风的中表亲,凭着是皇亲国戚,为人很贪得无厌,王衍就经常批评她,甚至因为讨厌她这种作为,从此口里连这个“钱”字都绝口不提了。郭氏为了整他就特意命令奴婢在他的床边四周铺满了钱,让他走不出来,可是王衍早上起来,发现了这种情况,就是不说那个“钱”字,他吩咐奴婢说:“快将阿堵物搬去。” 呵呵,清谈大家会让一个词汇难倒吗?“阿堵物”,“那挡道的东西”,后来就成了钱的代名词,王衍丰富了中华的词汇,实在功德无量。 除了王戎王衍兄弟,晋朝有很多靠了清谈得名得利,一跃升天的人,不胜枚举,这些人靠清谈表现了自己,赢得了名声,做上了高官,但是居其位却不谋其政,依然继续清谈,靠清谈博取更大的名声,获取更大的权势,晋朝高位上盘踞了这样一些人,也难怪后来越来越乱,乱得一团糟,却没有一个人能收拾得了。 第三十六章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生命(7)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名士的第四个特点就是注重形貌之美。 爱美是人的天xìng,无论男女,如果一个人的相貌能让人感到赏心悦目,那自然会得到更多人的喜欢,而一个名士如果能配上一个更美的外形,那就更足以让人们尖声高叫,崇拜艳羡的不得了了。 那可是真正的明星风范。 魏晋名士更注重形貌之美,这与他们的玄学有关,一方面,他们醉心于玄学,玄学里面有相术的学问,他们在品题人物的过程中就难免对人的形貌产生浓厚的兴趣,一方面,他们崇尚自然的人生,追求心灵和jīng神的zì yóu,专注于个体,就很容易在追寻探究这些东西的时候产生美的诉求,由山川之美,心灵之美,jīng神之美,行为之美,进而人的形貌之美。 他们的行为必然要倡导影响整个社会,由此,魏晋人对于人形貌之美的鉴赏就又成了一种风气。 大家都很爱美,爱自己的美也爱别人的美,对自己对别人的美都由衷地发出赞叹,为之倾倒。 我们的玄学老大,祖师爷何晏就是一个特别爱美的人,这个何晏是大将军何进的孙子,因为他母亲后来被曹cāo纳为了小妾,遂成了曹cāo的养子。这个人长得很美,尤其是面白如玉,因此人称“傅粉何郎”。魏晋人跟现代人一样,也是很以白为美的,为了追求美白,那时候的很多男人也喜欢“傅粉”,这个何晏就是走坐不离粉盒。人们对何晏的美何晏的白都极力赞美,何晏自己也爱得不行,走起路来还一步三回头,顾影自怜。 魏明帝曹睿十二岁的时候,很怀疑他这个舅舅的白是粉堆出来的,因此就在炎热的夏天故意把热汤拿给何晏喝,天热汤热,这何晏喝得满头大汗,自然香粉四落,可是他挥起衣袖随手在脸上抹过,那脸依然娇嫩如雪。 曹睿的恶作剧反而使何晏的美名更是远播四海。 大才子曹植也很注重修饰自己,出门时接待客人时必然要在脸上打上粉底,他那种超凡脱俗的美很让他哥哥曹丕嫉妒,这曹丕再傅粉也没有他美白,于是就拼命在熏衣上下功夫。一天一种香型,而且还弄得气味异常浓烈,结果有一天他的马受不了了,狂乱起来,咬伤了他的膝盖。 你看看魏晋人士对于形象美的注重会到了什么地步。 晋朝最出名的两大美男还数潘安和卫玠。 潘安其实真名叫潘岳,他在中国历史上是最出名的一个美男子,象那些“才比子建,貌比潘安”“才过宋玉,貌赛潘安”“潘安再世”“貌若潘安”“多才夸李白,美貌说潘安”“花惭潘岳貌”等形容男人貌美的词句说的都是他,他的名字实际上就是对男人之美的最高褒奖。 这个太康文学的领军人物,至美的潘岳了不得啊,他少年时一旦出门,提了弹弓来到洛阳大街上,那是万人争睹啊,那情景比起现在最红的明星出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些少女们会不会主动送上香吻不知道,但是她们会手牵手把潘安围起来,不让他走,一定要欣赏个够。 这种情况在那个时代居然没有一个人说闲话,看不惯,可知那个时代的人思想上有多开放,对美有多么尊崇。 小姑娘们用手牵手包围的方式表达对明星的崇拜爱慕,而妇人们则把水果抛掷到潘安的车上,以至于潘安每次出门回来,都是水果满车。 大概那时候的人比较讲究实惠,还不习惯用鲜花表达意思吧,于是历史上又多了一个成语,叫“掷果盈车”。 这个成语直惊艳了千年而不衰。 还有一个成语“连璧接茵”也是潘安留下的,潘安十九岁的时候经常和另一个美男子夏侯湛一起同行,风头更是一时无二,因而被人称为了“连璧。” 晋朝人那么崇美,潘安的美受到晋朝人那么多那么高的赞誉,这事据说很让写《三都赋》而洛阳纸贵的左思眼热,于是这左思有一天忽发奇想,也提了弹弓,来到洛阳大街上,学着潘安的样子搔首弄姿起来。 呵呵,这就是男人版的“东施效颦”了,左思满心希望自己也能受到满城热烈的欢迎,疯狂的追逐,结果每次出游都被砖头瓦块打了回去,他满载而归的除了一车砖头瓦块和一身累累伤痕,就什么都没有。 你长得丑没关系,可是你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由左思的“东施效颦”,和女人小孩们扔给他的砖头瓦块也可以知道晋朝人对美的态度。 其实晋朝人最尊崇的美男还是卫玠,卫玠在历史上远不如潘安出名,但是在晋朝潘安实在跟卫玠差得太远。 卫玠在晋朝人眼里就是一个最完美的美男,他几乎具有所有名士的特点,而且没有一样不是出类拔萃的。 首先,他的姿容是被人称为“秀异”的,他的皮肤也是魏晋名士中最白的一个,只有晶莹如玉可以形容。他的白“傅粉何郎”何晏比不了,手与白玉柄同sè的王衍也比不了,而他的相貌,潘安也只有甘拜下风。 那潘安还有一个夏侯湛敢于跟他同行,可是卫玠就没有人敢。驸马王济也是一个英俊潇洒的人物,美名在外,可是他一听到别人提到卫玠,就自惭形秽。 还不必同行,听到提起,想起他的样子就自惭形秽了。 其次,卫玠形神具备。魏晋名士最重形,也最重神,形神具备是他们的最高理想,这卫玠相貌超凡脱俗,其言谈举止也优雅绝伦,体现了形神的绝对统一,为世人倾倒。 卫玠特别与其他美男的区别在于,他的美特别具有女xìng化的特点,很柔弱,“不堪罗绮”,连锦缎披在身上都可以压倒的样子。 晋朝人的审美是特别趋向女xìng化的,他们形容男人的时候最喜欢用“璧人”“玉人”这样的词语,因此卫玠的这种美就尤其容易打动他们。这娇弱的卫玠肯定具有林黛玉一般的忧郁气质,他那双如雨似雾的眼睛一扫,那张伤感唯美的小嘴一张,这个时代就整个地醉倒在他的魅力之下了。 最后,卫玠特别善于清谈。清谈是那个时代的风尚,懂不懂玄,能不能谈玄,是那个时代人能否获得尊重,能否挤进上流社会,被上流社会所接纳的重要标准,不谈玄的人即使是做了官也只能算做一个俗人,要被人瞧不起,因此作为名士的卫玠就不能不擅长此道。 这样一个最美的男子,最具名士风范的人,如果仅是一般的擅长清谈,那就太可惜了,太美中不足了,可是卫玠偏偏是特别擅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卫玠五岁的时候就很出名,被人称为神童,他很早就开始研究老庄,不久就成了清谈名家,一代巨匠。他平时不太说话,但是一开口就迷倒了一片。他的清谈功夫令许多清谈大家自愧不如,那个早已闻名全国的大师级的王澄与他清谈的时候就一再叹息绝倒,当时晋朝盛传的这样一句话可以证明卫玠的水平地位,说是:“王家三子,不如卫家一儿。” 那三子就是王济王玄王澄,这样三个久负盛名的清谈名家加起来不如一个卫玠。 第三十七章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生命(8)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很遗憾,卫玠死的太早,他在二十七岁就香消玉殒了。 他的死留给世人很多遗憾,但是也正因为他的早逝,使他在人们心中永远保持了那种完美的形象,因为完美而再也不可超越,不可替代。 卫玠活着的时候令人心折,死了后更令人神往景仰,他几乎已成了一个神话。 人们在多少年后还对卫玠津津乐道,到了东晋中后期,晋朝出了另外一个美男子叫王蒙,当有人夸奖王蒙够美时,人们说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杜乂。 杜乂是杜预的孙子,王羲之见了他曾评价道:“肤若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人也。”桓彝也曾说过“卫玠神清,杜乂形清”这样的话,足见杜乂当之无愧是东晋时期的第一美男。 杜乂有盛名响于当时,说王蒙不如他大家意见不大,于是有人问道:“那他跟卫玠相比怎么样?”此话一出,在场诸人都勃然变sè,太傅谢安的弟弟,八岁时就被人称为“颜回”的谢尚怒道:“你怎么可以拿王蒙跟他相比?他们两个的距离大约要比洛阳到建康的距离还要远呢!” 才名籍籍,地位隆崇,同样以美著称的眼前人王蒙一与卫玠碰在一起会被人贬得如此不值,可以想见卫玠在晋朝人眼里到了如何崇高的地位。 卫玠能保持不朽,不仅是因为永远年轻,他也的确超凡脱俗,有人认为王蒙与卫玠相差的不仅是相貌,更重要的是风神,卫玠飘逸洒脱,近乎神仙一流的气质才是真正无可比拟的。 想当年卫玠初次出现在洛阳的时候,就曾造成了多大的轰动啊,人们惊叹道:“何家璧人!”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洛阳城沸腾了,“观之者倾都”,竟是全城出动。 男女老少全城出动只是为了看一个美男,晋朝人的爱美之心实在无以言述,卫玠的美实在不必再作任何描述。 后来五胡之乱,西晋将灭,卫玠不得已来到建邺避难这就更了不得了,建邺百姓听说这样一个大明星要来,疯了。卫玠将出现的所有街道都被人流堵塞了,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这种情景恐怕现在任何一个明星也达不到吧。本就身体虚弱,不堪罗绮的卫玠又加长途跋涉,鞍马劳顿,哪能再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他过了没几天竟一病不起,如鹤升天了。 这就是著名的“看杀卫玠”的故事,世界上还能有哪个人比卫玠的美更惊心动魄! 实际上卫玠一是死在美上,一是死在他热衷的玄学上,他的美引起了狂热的追捧,以至于疲累了他,而他在玄学上的成就也使那些名人清谈家不能放过跟他一谈的机会,他们的心情是很迫切的,等卫玠一杀出重围,立刻就把他接了过去,以至于使他又加劳神。 玄学是很劳心费神的东西,而卫玠对于这些深邃难测的东西又过于执著,他本来就很病弱的身体常常会因为这个原因虚弱不堪,这一看一谈怎能不要了他的命? 关于卫玠的执著,有一个故事可以证明。 卫玠曾经跟乐广为了梦展开交谈,卫玠问:“人为什么会做梦?”乐广说:“是因为想象。”卫玠说:“梦里的事往往不见于思想,怎么能说是由想象而产生的呢?”乐广解释说:“那是以前曾经想过的。”卫玠想不清楚,他为了这个问题竟然能苦思冥想月余,但他最后还是得不到正确的解答,于是就病倒了。后来幸亏乐广知道了,又亲自去为他剖析了一番,才使他好了起来。 卫玠就因为这个原因,他母亲常常要限制他过于思考这些问题,过于跟人辩论,但他终究还是死在了这上面。 说了这么些,大家应该很清楚魏晋名士甚至魏晋人全部对于形貌之美的重视程度了吧?何晏潘安卫玠并不是个例,翻开一本晋史,你到处可以看到魏晋人对于形貌美的热情和膜拜,历史上大概还没有任何一个朝代曾对于人的形貌着过如此多的笔墨。 裴楷有俊美仪容,“脱冠冕,粗服乱头皆好”,时人称之为“玉人”。“双目闪闪,若岩下电,jīng神挺动。” 嵇康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 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dú lì;其醉也,傀俄若 玉山之将崩。” 王戎云:太尉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时人目夏侯太初“朗朗如rì月之入怀”,李安国“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王夷甫容貌整丽,妙于谈玄,恒捉玉柄麈尾与,手都无分别。 王长史为中书郎,往敬和许。尔时积雪,长史从门外下车,步入尚书,着公服,敬和遥望,叹曰:“此不复似世中人!” 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犹暗;唯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举。 庾长人与诸弟入吴,yù住亭中宿。诸弟先上,见群小满屋,都无相避意。长仁曰:“我试观之。”乃策杖将一小儿,始入门,诸客望其神姿,一时退匿。 谢公云:“见林公双眼黯黯明黑。”孙舆公见林公:“棱棱露其爽。” 。。。。。。 太多了,光就晋朝人对于相貌的描写和分析就足以成万言巨著,名士,再加上一副出众的容貌,超拔的气质,那就更足以为人顶礼膜拜了,就是普通人如果能有如此不俗的容貌气质,那他在人际交往和仕途上也可以zhan有很大的优势,晋朝人又怎能不把容貌置于无上的地位呢?何况对名士来说,他们本就是对美有特殊的感知的? 晋朝人的审美观只是太趋向女xìng化了啊,这应当与他们柔弱的个xìng有关,这样一批花样的美男又怎能支撑起帝国的大厦呢?群狼共舞的时代一来,他们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追求zì yóu心灵的晋朝人,得以展现了如此zì yóu的美好,但是这种美终究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它如昙花一现,很快就雨打风吹去了,惟留下一片晚霞雨露般的影像让后人叹息不已。 第三十八章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生命(9)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晋朝名士何其多也,只要有一点小本事,或出身世家,那就行为怪诞亦名士,纵于喝酒亦名士,惯会夸夸其谈亦名士,相貌过人亦名士,无一不能名士,哪一样超出都足以身价倍增。 晋朝名士又何其难啊,没一点本事不行,循规蹈矩不行,喝酒不醉不行,不能舌灿莲花不行,长相对不起大众不行,不能具备多样,不能综合全能,就难以成为大名士,就难免美中不足,得不到更多的赞誉,更多的追捧。 大名士才能有rì月的光辉啊,小名士是只能做众星捧月的星星的。 所谓只见贼吃食不见贼挨打,名士光环背后其实是隐藏着无尽的黑暗,伤感,无奈,挣扎的,他们的放浪无羁,纵酒享乐,吃药空谈其实都可以从这里得到解释。 汉朝以来,直至魏晋的全部历史,除了一个“乱”字,一个“杀”字,几乎再难见别的,这乱这杀发生在政治文化甚至生活中,发生在君臣,朋友,甚至父子兄弟之间,残酷地无以复加,丑恶地无以复加,惊心动魄地无以复加。 无数文人在一波又一波,无休无止的乱与杀中,象浮萍一样无根无系,随波起伏摇摆,象草木鸡犬一样不足轻重,生死无常。 东汉的两次党锢文人首当其冲,汉末魏晋的兵连祸结,哪一次都少不了拿文人的人头来祭,文人历来就是政治斗争以及由它衍生出来的战争的牺牲品。 生命如此无常,命运如此不定,文人在社会政治斗争中如此脆弱无助,这样的一个时代我们该怎样活着?于是文人们从心里发出了呐喊。 魏晋以前的文人是把儒家经典放在首位的,他们那时追求的是“朗朗如rì月”的品德胸怀,“大丈夫要澄清天下”的志气,但是动荡频繁剧烈的时代,无处不见的残暴丑恶终于一步步地把他们的热情和斗志击退了,消解了。 如何活下去,怎么活着,如何更好地活着,现在成了文人们最大的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追求由外部社会转向了自身,由身体转向了内心,文人们找啊找,终于忽然发现了一个好东西,于是他们集体欣喜若狂起来。 这个东西就是老庄哲学。 老庄追求的是清静无为,zì yóu逍遥的生活,这种追求正好吻合了魏晋文人厌世寻求新生的心理。 不能不欣喜若狂的,骤然间卸下了千斤重担,只为了自己活着,这感觉有多轻松,多惬意! 原来人还有这种活法,人还可以这样活着,魏晋文人集体立正,往后转,开始了新的人生。 探究,完善,发展,老庄哲学的人生观在理论和实践上同时改变了魏晋文人。 生命的意识在觉醒,自我的存在和价值在挖掘,觉醒,感悟,体验,挖掘中,一个口号出现了“宁做我!” “宁做我”,就是做回我自己,就做我自己,dú lì,独特,自然,所有对传统的反叛,对新价值的认取,就全在这三个字中了。 于是传统儒学的桎梏就需要打破,于是虚伪的礼教就需要颠覆,于是儒学与玄学的关系就需要整合,于是嵇康就甚至惊世骇俗地大叫:“越名教而任自然!”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什么做不出来啊,他们的选择一方面是出于无奈,是一种对社会的不满和反抗,一方面是一种保存自己,安顿心灵,宣泄生命的方式,这种选择一旦确定,必然就将如洪流溶浆一样汹涌喷发。 于是就放浪形骸,于是就醉生梦死,于是就服药疯狂,于是就唯美避世,社会中既然没有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那就只有尽情地张扬个xìng,张扬生命。 用这个来挽救生命,来凸现生命,来证明自己的生存,来驱赶自己的迷失,因为过于执著,过于狂热,拼命要抓住它,便不能不疯狂不病态,似乎不把疯狂和病态发挥到极致,便等于什么都没做,也只有疯狂和病态才足以能解脱自己,证明自己,拯救自己。 表面上看起来是多么潇洒风liu,多么zì yóu奔放,多么逍遥自在,多么高傲超脱,多么个xìng突出富于热情而充满无限魅力啊,那后面其实全是孤独,挣扎,伤感,寂寥,消极,消沉。。。。。。 魏晋名士的思想行为虽然彰显了个体生命的价值意识,个体人格的dú lì追求,但深究起来,怎么看他们都是“垮掉的一代”,集颓废与叛逆于一身的一代。 如此一来,魏晋名士的那些行为也就很容易解释了。 还是从阮籍开始吧。 阮籍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悠游山水之间?那是因为现实社会太过肮脏浑浊啊,他被yīn暗的社会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得到山水之间排遣。jīng神家园既然在人世间无法安置,得不到安置,只有向山水间去寻觅了。山水之美因为人世的丑陋肮脏尤其显得美轮美奂,心旷神怡,阮籍还愿意从里面走出来吗? 他为什么要哭?阮籍其实是心怀大志的,他很希望能对社会有所贡献,做出一番丰功伟业,那句“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难道不是他心迹的最好说明?可是这个社会显然是不适于他的,哪里有自己的出路呢?于是牛车停下来,他触目伤情,便放声大哭,哭自己,哭时代,哭世人,哭那些不明不白死于非命的名士。 生命何其短暂啊,人生不过是时间长河里倏忽而过的一瞬,个体生命因为渺小短暂而尤其显得珍贵无比,所以阮籍要跑去哭拜那个只活了十八年的美丽少女。什么也不说地来了,什么也不说地哭了一场,又什么也不说地走了。说出来人家未必懂,说出来未必能引起共鸣,说出来似乎也显得矫情,他岂是为了那个少女而哭?他哭的是生命本身啊!哪一个生命不是美丽而珍贵的?美丽而珍贵的生命又特殊短暂,更该一哭! 余秋雨对此说:“这眼泪,不是为亲情而洒,不是为冤案而流,只是献给一具美好而又速逝的生命。荒唐在于此,高贵也在于此。有了阮籍那一天的哭声,中国数千年来其他许多死去活来的哭声就显得太具体、太实在、也太自私了。终于有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像模像样地哭过了,没有其他任何理由,只为美丽,只为青chūn,只为异xìng,只为生命,哭得抽象又哭得淋漓尽至。依我看,男人之哭,至此尽矣。” 同为名士,同为中国出类拔萃至情至xìng的文人,余秋雨算是深知其味了,这是隔了一千多年的文人之心的碰撞,这哭,这话,若非对生命有独特的感知,若非有悲天悯人的大xìng情之人,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的。 第三十九章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生命(10)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阮籍为什么母亲死了却又不哭? 司马昭替我们解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阮籍母亲死了居然不哭,而且还照样大鱼大肉,喝酒,所以有人在司马昭面前批评他,要求追究他的不孝。这当然是大罪,可是司马昭笑笑说:“他哪里是不孝?你没见他因为母亲的死消瘦成什么样子了吗?他因为过度悲伤虚弱成这样,吃点喝点又有什么不对?你不能与他同忧,还说什么!” 阮籍并非不哭,他只是没有在别人来吊唁的时候哭。他最初听到他母亲去世的消息时正在跟人下棋,他听完了来人的报告后,铁青着脸坚持要下完这盘棋,棋一下完,阮籍站起身来,放声大哭,随后连连吐血。 有几个人能够因为母亲的死悲痛到这种地步?正像司马昭说的,阮籍不是不孝,他要的发是自内心的,至情至xìng的,自然的孝,他不要那些虚伪的形式,他对这些形式深恶痛绝,因此他就要以一种很另类很不合规矩不合礼仪的方式来讨伐它。 玄学的盛行自然也影响到司马昭,因此他也能对于阮籍的某些行为表现的很宽容,但这当然不是主要原因。 他不是借了不孝的罪名杀了嵇康吗?为什么阮籍他不但表现的很宽容,还亲自为他解释?这又涉及到阮籍做官的一些怪异行为了。 嵇康和阮籍都是闻名全国的大名士,是司马昭热切希望收拢的人,但是嵇康跟阮籍不同。他xìng情不同,很刚烈,身份也不同,是老曹家的近亲,因此他的反抗往往最直接,最激烈,他不可能跟司马昭合作,司马昭只有杀了他。而阮籍,他跟司马昭采取的一直是消极抵抗,明哲保身的态度,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不跟司马昭决裂,有明显的冲突,司马昭就很乐意纵容他,维护他,为的只是靠他去收拢人心,制造影响。 阮籍内心里当然是不愿意做司马昭的官的,于是他就不是装病,就是烂醉不起,有时甚至装疯卖傻。但他也有脱不过去的时候,这时候他就只有做。于是他就只能做官而不做事,敷衍荒唐。 不止是司马昭一直在给他官做,老曹家也是如此。 阮籍感情倾向于老曹家,但他又知道老曹家不行,因此左右为难。在司马昭和老曹家的围攻之下,阮籍以攻为守,于是自己要官做,专要那些无关紧要,两不得罪的官,一会儿东平小官,一会儿步兵校尉,看起来很主动很积极,也玩的很潇洒,很出奇,其实都不过是避害远祸的一些手段罢了。 阮籍用荒唐奇特的行为玩着这个世界,玩的很高明,但有一次他没有玩过去。 阮籍在司马昭想要跟他做亲家的时候,每rì里喝得大醉,把事情推脱了过去,但是这一次司马昭被封为晋王,加九锡要他写劝进表时,他的这招不灵了。 司马昭大概是早看透他的那些把戏的,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他宁愿装聋作哑,但是让阮籍写劝进表是一件大事,阮籍名声大,影响大,这表如果经他写出,其意义非同一般。 不肯做阿谀小人,喝得烂醉的阮籍被人强逼着写了劝进表,醉眼朦胧的阮籍随意一写,这篇醉后草成的劝进文,竟就是一篇文笔清丽、气势雄壮的好文章。 阮籍肯定不会因此而沾沾自喜,他心里一定是非常苦的,没有人不会不因为被人强迫而痛苦。 由阮籍的醉酒,大家也该知道酒对于名士是一种什么作用了,它是名士应付社会的一种工具,也是名士麻醉自己,排遣苦闷的一种方式。 越苦闷,越离不开酒,对酒就越钟情,越纵情。 以此而论其实刘伶是最值得同情的。 要了解刘伶,惟有读一读他的《酒德颂》,读了他的《酒德颂》就没有人会不明白刘伶,不明白无rì不可无酒的魏晋名士。 《酒德颂》全文如下:“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为一朝,万朝为须臾,rì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暮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cāo卮执觚,动则挈(木盍ke)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 有贵介公子,缙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攮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锋起。先生于是方捧罂承槽,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注],枕麴借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yù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三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翻译成白话就是:“有一个德行高尚的老先生,把天地开辟作为一天,把万年作为须臾之间。把rì月作为门窗,把天地八荒作为庭道。行走没有一定轨迹,居住无一定房屋。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放纵心意,随遇而安。无论动静都随身携带饮酒器具。只是沉湎于杯酒,不知道其他的。有显贵公子和仕宦处士,听到我的名声。议论着我的行为。于是便敛起袖子,绾起衣襟,张目怒视,咬牙切齿。陈说礼仪法度,事事非非一起产生。先生在这时候正捧着酒瓮,抱着酒槽,衔着酒杯,喝着浊酒。拨弄着胡须,伸腿箕踞而坐。枕着酒曲,垫着酒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昏昏沉沉第地喝醉,又猛然清醒过来。安静地听,听不到雷霆之声。仔细地看,看不见泰山的形体。感觉不到寒暑近身。利yù动心。俯瞰万物,犹如萍之浮于长江、汉水,随波逐流,不值一提。” 还需要说什么吗?他从酒里体味到的正是魏晋名士们孜孜以求的东西,在刘伶看来,这些东西是只有在酒里才追寻得到的,除此而外,人世间什么都再也不值一提。 第四十章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生命(1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毕卓的“一手持蟹足,一手持酒杯”也不必说了,那不过是一种快意人生的追求,药更不必说,药同酒理,**的痛苦能比jīng神的痛苦更为痛苦吗?只要能得到一时的快乐,只要这快乐能够大到把我们带入我们一直神往的境界,就什么都值了。 生命如此短暂,能够让生命得到片刻的灿烂,能够不断地抓住瞬间的欢娱,魏晋人是什么都不顾了。 魏晋人是能够看到五石散对人的巨大危害的,那么多人在这上面丧了命,著名的美男子何晏英年早逝时的面目全非,他们都知道,但是他们还是乐此不疲。 魏晋名士在老庄哲学的指引下,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发现了生命生活的美,因而比任何人都更加爱惜生命,珍贵生命,可是他们对于他们那些类似于自杀自残的行为又那么沉迷,这本身就说明了他们的矛盾,迷惘,足以引起人们深思。 魏晋名士前期的那些人是尤其矛盾的,他们行为上反礼教,其实内心里根本就是最重礼教的人,他们反的其实只是那些形式,有时候甚至只是形式上的反叛。他们鼓吹清静无为,其实他们内心里何曾清静无为过?他们追求更自然适意的人生,但是他们自然适意的下面却总也无法摆脱内心的孤寂,荒凉。 他们的追求是以荒唐奇特,惊世骇俗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其实越荒唐奇特,惊世骇俗越显示了他们的空虚虚弱。 胆小恐惧之人不是最容易表现得sè厉内荏吗? 但是他们却倡导引领了整个社会,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 魏晋人到了后来是越来越真正的虚无自然了,越来越丢弃礼教了,他们变得越来越自我,越来越不顾一切,到最终除了无数的个xìng在那里偶尔闪光,那些正始名士,竹林时代的高贵思想和jīng神品格却是越来越难得一见了。 晋朝后来越来越变成了一个热衷于行为审美的时代,它的荒唐荒诞到了此时才成了真正的荒唐荒诞。 王枕岳父死了亲人,正在家里办丧,王枕领着一群朋友来了,个个都披散着头发,赤身**,他们进来围着岳父转了三圈,然后便走掉了。 这一群光屁股的家伙不但让王枕岳父大吃一惊,就是我们也是一样,这是干什么呢?居丧时吃肉喝酒还可以说是五石散在作怪,那这种仪式是干什么的?什么意思? 蔑视礼教,反叛礼教,可以啊,你也不必这样出格啊,难道是告诉人们人是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不必以生死为怀吗?搞不懂。 行为怪诞不说,男女关系也益发混乱拿做不当回事了,同xìng恋大行其道,许多贵族子弟甚至经常在家里举办xìng聚会,让很多美女脱guang衣服躺在中间,大家一边喝酒一边欣赏,yín兴勃发就当众表演一番。 真是反叛到底了,自然自在到底了,跟阮籍他们相比,他们才是真正活出了自己。阮籍他们追求的自我,其实是一种生命意义上的自我,是有所克制,有所选择的,体现了一种美,也绝不自私,而他们是完全舍弃了这些,背离了这些的。 他们学到的是阮籍他们的皮毛,却得到了放纵的真髓,生命到了他们这里又一次黯淡无光了。 这又是他们所喜欢,所愿意的,他们没有阮籍那种人的痛苦和挣扎。 这又说到了另一种名士的生活。 这种名士有热切的出世思想,他们热衷于功利,出了名便追求高官,追求享乐。 他们未必更jīng于玄学,但一定更善于清谈,在清谈中走上政治舞台,在政治舞台上继续清谈。 一味清谈却不做人事,除了清谈,就是追求名利,追求享乐。 如果象阮籍等人那样,甘心做哲学家,做闲居的文人,清谈本无可厚非,不足以误国,误国的其实是这些人,做高官而不做事,只虚无地活着,怎么能不误国,什么国不能误? 这些人信奉的其实是杨朱哲学。 杨朱哲学就是当时人所伪托的《列子。杨朱篇》,它认为人生就应该尽情地享乐,因为人的生命如此短暂,而享受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就该放任声sè。 如果耳口鼻目体意有一样不得放任,那就是人的本xìng受到压制。 它还说,人生的目的既然在于享乐,那么对于名利道德等问题的看法,就应该以是否与快乐相背为评价标准。 如果“有名则尊荣,无名则卑辱;尊荣则逸乐,卑辱则忧苦”,那么名就是不能放弃的,但如果为争一时的毁誉,或为了追求身后之名而劳心劳形,那就大可不必了。等等。 如此一来,追求现实,追求现在今生的快乐还不是人生第一要旨吗?晋朝人的奢靡之风在这种思想支配下只能越刮越烈,伦理道德国家民生也只得让位于适意的人生了。 晋朝的八王之乱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一幕幕上演的。; 第四十一章 丑妇也淫荡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针对于何晏派哲学的贵无论,晋朝还有一个裴頠的崇有论。 贵无论认为“有”是“无”创造出来的,完全神话存在,无视存在,一味崇尚“无为”,而崇有论跟贵无论针锋相对,认为“有”才是根本,虚无不可能产生出任何东西,注重的是现实客观,强调人的能动xìng,强调人要有所作为,积极作为。 这种哲学上的东西让人听来头疼,没必要深究,大家只要明白裴頠基于他的认识是竭力于改变社会风气的就行了。 这个裴頠在哲学史上占据重要的地位,也是晋朝史上为数不多的见识不凡,跟整个社会逆流而行的人,所以这里要叙上一笔。 裴頠跟贵族名士,跟整个社会风气斗争也要借助于清谈的形式来解释他的观点,他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辩论家,据说他经常力敌数人,侃侃而谈,几乎无人可以相匹。 能稍稍压制他的似乎只有一个王衍,可王衍虽然跟他思想大相径庭,对他也佩服得不得了,尤其对于他的人格才能从来没说半个不字,还极力称扬。 晋朝仅有裴頠几个当然是不足以救人心,匡世风的,这晋朝眼见着是积重难返,祸不单行了。 晋朝此时最穷奢极yù的当属贾谧郭彰等人,郭彰年老,不久病死,贾南风另一个最亲近之人郭模又过于谨慎,因此贾谧到了后来更是目空一切,竟至于连太子也不放在眼里了。 这个太子当然就是那个以聪明出名的司马遹,他跟贾谧年龄相仿,又是中表亲,自是能常在一起玩乐,有一天司马遹和贾谧一起下棋,那贾谧竟然以平等的身份与太子过招,不但不肯有半点相让,而且争执时还出言不逊,对太子大声嘲弄喝呼起来。 他们下棋之时刚好成都王司马颖在场,司马颖见贾谧如此无理,很生气,他怒声喝道:“太子贵为一国储君,贾谧你怎敢如此!”那贾谧听了这话,当即把棋一推,爬起来气冲冲地走了。 毫无愧疚,毫不知错,大有老子天下第一的意思。 贾谧是有理由不把太子成都王放在眼里的,他离开太子府,径直就去了贾南风那里,去告了太子成都王一状。 不知道贾谧是怎么跟贾南风说的,他总不能说“我拿太子当狗屁,那成都王居然批评我,气死我了”吧,但是不管贾谧是怎么说的,那贾南风一看居然有人把侄子气成了这样,马上不高兴了,当即就把司马颖调离洛阳,迁往了邺城。 这件事也为太子留下了祸根,暂且不表。 贾南风在大发yín威,贾谧等在作威作福,皇太子在忍气吞声,那傻皇帝司马衷却继续在表现他那出众的傻劲。这司马衷现在过得可是很逍遥啊,什么事都不用管,还头顶一个最闪亮的光环,使人人见了都得拜服。有一天,傻皇帝在华林园游玩,他听到一阵蛤蟆乱叫,忽发奇想,问道:“这些呱呱乱叫的东西,是官家的,还是私家的?” 傻皇帝此言一出,身边的人都笑成了一团,瞧瞧吧,人家皇帝脑子里竟能想到这个!他怎么就能想到这样的问题呢?有个比较聪明的小太监只好回答皇帝说:“大约在官家叫的就是官家的,在私家叫的就是私家的吧。”傻皇帝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才把蛤蟆的所有权给定了xìng。 这几年各地又连续大水,弄得老百姓号哭连天,大臣把这事报了上来,司马衷很吃惊。他吃惊的不是天灾把老百姓的生活弄得如此凄惨,而是吃惊他们的傻。他问道:“他们为什么不喝肉粥呢?” 吃不上山珍海味也就罢了,既然那么饿,还这么挑剔干吗?喝碗肉粥将就着把肚子填饱不就得了?傻皇帝非常可爱。 司马衷是真正无为逍遥的人,那些名士在这点上与他相比简直差之千里,他把军权国政以及后宫诸事都交给了贾南风,就连陪老婆睡觉的事也一概请人代劳了。 贾南风别看长得丑啊,但是人家陪寝的可全是一些美男,她最喜欢的一个情人就是太医程据,就是那个讨好武帝,给武帝献了一件珍贵的“雉头裘”,被武帝拿来做了一场秀的那个程据,这小子长得可是一表人才,又特别善于逢迎,因此最为得宠。 贾南风需要他的时候很方便,只要说自己病了就行,如果这病一天两天难以治好,那么程据就没rì没夜地留在宫中为她诊治,有时几乎是通宵达旦。 这种病当然是很难痊愈的,程据来得那么勤,住得那么久,司马衷再傻,肯定也是不可能半点没有察觉的,但是司马衷无所谓,不管。 有什么了不起,谁睡不是睡,我自己又不曾缺着,大概司马衷就是这么想的。 丑皇后贾南风的xìngyù极强,一个两个很难满足,况且人有条件,放得开的话是应该经常尝尝鲜,换换口味的,于是贾南风在程据等之外,又经常派一些心腹之人,为她在洛阳城里搜寻一些美少年,增添趣味。 这些美少年就没有程据他们那么幸运了,贾南风喜欢几天,喜欢够了,就命令人把他们悄悄杀了,悄悄埋了,她却也怕自己的秽行传播出去,坏了大事。 但终究还是出了一条漏网之鱼。 贾南风一念之差放了的这条鱼把贾南风的事泄露了出去。 这条鱼是盗尉部的一个小吏,长得眉清目秀,像个女孩子似的,他无故失踪了数天,忽一rì又出现了,出现后穿着一身宫锦制作的衣服,让认识他的人起了疑。 于是人们就问他这些天哪里去了,身上这身衣服哪里来的,这小子当然不肯说。他越不说人家疑心越重,恰好这时贾南风的一个远亲家里被盗,向有关部门报了案,于是这个小伙便被当作嫌疑犯抓了起来。 公堂之上可是不容你不说的,幸运的美少年只得如实招来,他说:“我前面有一天在路上遇见了一个老妇人,那个老妇人说她家里有人得了病,按照术士说的需要一个城南的少年为他禳解,因此她便求我,并说会给予重报,于是我就跟着她去了。 到了车上,那老妇人把我藏进了一个箱子,然后走出约十多里,车子穿过六七道门,进了一个地方。我下来一看,那地方处处是亭台楼阁,仿佛宫殿一般,就问那老妇人,这是什么地方?那老妇人说,这是天上。 我又奇怪又害怕,吓得没敢再说,跟随着老妇人去用香汤洗了澡,换了一身锦衣,又吃了一顿人间少有的美味,这才见着了那家主人。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灯光之下,我看到一个贵夫人高坐在上面,年龄大约有三十四五岁,又矮又胖,面sè青黑,眉上还有一颗黑痣,她见了我笑笑就走了下来,拉着我跟她一起喝酒,后来又让我跟她同床共寝。。。。。。 我在那里一直住了好几天,那贵夫人才准许我离开,临走的时候,她赠给了我这身衣服,并叮嘱我千万不要把这事泄露给任何人,否则一定遭到天谴。我本不敢说的,可是现在既然被人疑心是贼,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贾南风的亲戚一听顿时面红耳赤,他交待一句既然这个小吏不是盗贼,这事就不要问了,立马告辞而去。 那廷尉心里也如明镜一般,到了此时只有咋呼那少年一顿,让他以后不得再提起此事,随后也退堂回家偷着乐去了。 第四十二章 乱象又生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贾南风大概因为那小吏伺候得好,一时善心大发,把他放了出去,结果弄出了这样一个情节。这却是她始料不及的,可是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贾南风残*荡的名声迅即传播了出去,越来越响,这事引起了朝中几个大臣的不安。 这其中主要就是裴頠。 这样一个丑行恶端不绝的人足以母仪天下吗?简直是天下之耻,天下之祸!裴頠因此就有了一种心思,他隐隐看出贾模也担忧贾南风恶贯满盈,连累自己,于是就试探了过去。 两个人在贾模家里一阵密谈,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大喜,便打发人把张华也请了过来。 裴頠跟张华是莫逆之交,当下也不隐瞒,他明确告诉张华,他们商量着要把贾南风废去,另立太子的生母谢玖为皇后,要张华做他们的同谋。 太子的生母谢玖因为受到贾南风的嫉妒,此时正被贾南风看守了起来,连儿子都不让见,裴頠要立皇后的话,她自然是第一人选。 这事可非同小可,张华沉吟了一下说:“这事怕不妥吧?主上自己并没有废后的意思,我们擅自而行,如果主上怪罪下来,我们怎么办?况且现在各派林立,诸王强盛,一旦惹起大祸,恐怕我们自己死倒是小事,国家却可能由此而危如累卵了。” 主上是个什么东西,张华不知道吗?他的话也不过就是托词而已,他不能不对后果心怀恐惧。 人的年龄越大,人越是圆滑,越是计较太多,张华自武帝死后已经很不敢有大的举措了,但明哲保身,自守本分而已。 话不投机裴頠也不敢坚持己见,他沉默许久,说道:“你说的也对,但是中宫现在这样一种状况,大乱立马可待,我们能够置身事外,能够得以置身事外吗?” 那张华道:“你等二人都是中宫亲戚,何不预先加以劝诫开导?如果她能听从,改过向善,那国家也就不致大乱,我们也就可以优游此生了。” 简直就如痴话一般,张华最后一句倒是道出了心中所想,他此时但求生时可以无恙就行了。 裴頠郭模果然就开始各自行动,那裴頠走的是亲情路线,他把自己的意思委婉地转告了姨妈郭槐,期望郭槐能规劝女儿注意言行,善待太子,而郭模却直接去找了贾南风。 找了一次又一次,无非是给贾南风陈述一些厉害关系,指出一条光明大道,他自己倒是乐此不疲,贾南风却恼了。 干什么啊这是?就这么看着我不顺眼吗?我就没有好的地方吗?不听你的我就完了吗?你该不是有了什么异心了吧?以至于跟着别人一起来说我坏话,干预我的生活!郭槐作为母亲说点什么,贾南风不至于生恨,但是贾模就不同了,他不过是自己的宗亲而已,贾南风一恼,就不能原谅他了,她干脆命令太监,以后贾模再来,一律给我挡在门外。 贾模又气又恨又忧又惧,竟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了。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有好心人看到这种情况,就劝裴頠说:“公为中宫亲属,当言则言,如果言不见从,就不如托病辞官为好。”裴頠也知道是这么个理,也有这个心,但是终究还是舍不得官禄,下不了决心,把事情拖延了过去。 他的命就因为这一拖延,大大地缩短了。 贾南风既然一意孤行,贾郭两家的子弟自然更是气焰嚣张,那些赴炎趋势之人更是如群蝇一般围上门来,拼命巴结。 卖官鬻爵,公开贿赂,顿时大行其道,南阳人鲁褒因此作了一篇《钱神论》讥讽道:“钱字孔方,相亲如兄,无德反尊,无势反热,排金门,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无论何事,非钱不行。洛中朱衣,当涂人士,爱我家兄,皆无已已。” 钱的妙用真是尽矣,这篇《钱神论》立刻风传一时。 这样一个时代明眼人一看就知大乱又将再起,因此平阳一个名士韦忠又见风远飙而去。 这个韦忠深为裴頠所器重,于是裴頠就把他推荐给了张华,可是张华再三派属吏征聘韦忠出仕,韦忠就是坚决推辞。 为什么?韦忠说:“张华华而不实,裴頠不知餍足,他们弃典礼,附贼后,这岂是大丈夫所为?裴頠每有心扶持我,但我本就常常怕他足陷深渊,波及到我,我怎么还会自投罗网呢?” 那关内侯索靖更是直接,他某一rì在宫门外走过,手指宫外铜驼叹息道:“铜驼铜驼,我将见你在荆棘中了!” 荆棘铜驼这个成语大概就是因索靖这一句话来的,铜驼就是铜做的骆驼,古代宫外一般都有放置,铜驼在荆棘中,意思就是铜骆驼被丛生的荆棘淹没了,以此形容国土沦陷败落的景象。 索靖这话实在大胆,但他的确见识不凡,他的话不久后就应验了。 《晋书。索靖传》对于索靖的这句话有专门记载,可见是确实的。 晋朝这一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八王之乱在前面已出现了两王,一个是汝南王司马亮,一个是楚王司马玮,但是这两王闹出的动静并不很大,规模也有限,诸王这以后的乱才叫真乱,一乱起来就不可开交,直乱得烽火遍地,血流成河。 这一次的乱却是从太子司马遹开始的。 第四十三章 太子的末路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小时候胖不是胖,这个句话不知道最早是谁说的,却是很有道理,看看司马遹就知道了。 司马遹小时候表现得很聪明,很大器,所以司马炎认为他有司马懿的遗风,喜爱得不得了,但是这小子长大了却变了个样。 聪明固然还是很聪明,但是却没有用到正道上,尤其是在他做了太子以后。他此后每天里就知道跟宦官宫妾胡搞乱搞,吃喝玩乐,跟一般的纨绔子弟完全没什么两样。 他这种变化只有一个人喜欢,那就是贾南风。 贾南风自己没有子嗣,对于谢玖的这个儿子也就非常忌恨,原也不指望他好,于是她就指使宦官故意更把司马遹往歪道上领,以求他更道德败坏,名声堕落,好找个理由把他废去。 因此司马遹耳边经常听到的就是这样一些话:“殿下正该及时行乐啊,何必太过拘束自己呢?”“太子太仁慈了啊,象这样的家伙你不对他使用威刑,他们怎么能知道畏惧呢?如此太子还怎么立威于天下?”等等。 太子几个师傅的谆谆教诲,远敌不过这班小人的三言两语,更敌不过人好逸恶劳,放纵自己的本xìng,于是太子一天比一天不堪,在声sè犬马,为非作歹中越发沉溺下去,成了自然。 这司马遹人聪明,胡搞也特有招,他没东西玩了,居然在东宫里开起了市场。 卖鱼卖肉卖米卖面卖菜卖鸡蛋,他亲自cāo刀拿称,计算收钱,据说还把个小生意搞得很有声有sè。 司马遹尤其喜欢卖肉,卖肉的功夫也堪称一绝,他能一刀下去,手揣斤两,轻重几乎不差分毫。 他母亲谢玖家本就是世代屠户,这却是来自遗传了。 司马遹做这些当然不是真为了赚钱,他随后总是将每rì所得,又随手散给他人,毫不吝啬。 以他这样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节俭的,因此他东宫的供给也就不免时时入不敷出,当时按规定东宫的月钱是五十万,可他经常索取两个月的费用还是不够。 这些钱大多花在了他宠爱的那些宦官宫妾身上。 这家伙还特别迷信,他好奢侈,好雕梁画栋,置办玩器,一rì数改,但每动一动却又顾忌繁多,非yīn阳家之言不可。 太子的这些举动师傅们当然看不下去,于是太子洗马江统就上书规劝,他在书中说了五件事,一是请太子随时朝省(你不能光玩,连朝都不上啊,国家以后还指着你呢!),二是尊师重保(这些人是为你将来的成就服务的,你不把他们当回事怎么行!),三是减省杂役(大概司马遹人聪明会玩,需要的各sè人等也多。),四是撤销市酤(从没见堂堂太子专喜做市井贩夫的,这成何体统!),五是破除迷信(这么多的顾忌还怎么做大事,相信这么些东西你还走得了路吗?),这些司马遹当然一件听不进去。 江统的话司马遹没有听,但对他还算客气,那太子舍人杜锡却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杜锡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司马遹要持德修身,亲君子远小人,免得招致谗言诽谤,大概由于他说的太多了,太不客气了,就让司马遹恨上了。 司马遹有一次恨得重了,在杜锡将要进来的时候,命人在他座位的毡子里暗插了数十根钢针,那杜锡没料到弟子会这样对待他,一坐下去,顿时被刺得满屁股是血。 司马遹高兴得哈哈大笑,杜锡却只有哑巴吃黄连。 司马遹这样对待师傅们,师傅们没办法跟他计较,但是他这样对待贾谧却就不行了。 贾谧前面那样对待司马遹却也是事出有因的。 贾南风对司马遹是怎样一种态度,司马遹当然深知,但是他这个人xìng子很硬,贾南风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贾南风,半点也不肯逢迎。 那贾谧是贾南风的侄子啊,深为得宠,因此司马遹捎带着也恨上了贾谧。 由于这两个人年龄相仿,又兼是中表兄弟,再加是身份相近,因此这两个人虽然不是很和睦,但也总避免不了经常聚在一起,这司马遹不会作假,高兴起来就对贾谧笑脸相迎,不高兴了,就对贾谧没有半点好声sè,有时候甚至说着说着话就把贾谧一个人扔在一边,自己跑到*里跟别人玩去了。 因为这个贾谧也恨上了司马遹。 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詹事裴权因此非常担忧太子,他于是找个机会劝诫太子说:“贾谧是中宫的侄子,深为她宠信,你一旦跟他构成衅隙,大事就去了,还请太子屈尊相就,以免生变。” 贾南风本就看不惯你,有废立之心,以长远计,你何妨先敷衍一下呢?你现在根本是无法跟人家抗衡的啊!裴权说的是肺腑之言,可是司马遹听了勃然大怒,连说了数声“可恨!”竟扭头就走了。 裴权吓得没敢再说,随后低头退去。 司马遹恨的不是裴权,这话却是如火上浇油,使他更加不能对贾南风贾谧释怀,他这种xìng格的人岂能因为裴权的一句话而改变?生就的骨头煮就的肉,人的xìng格也的确是很难改变的。 这样的人又岂止司马遹一人?我们大多数人难道不是这样?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是我们看不明白,恰恰就是我们的xìng格不愿意我们去做任何改变。 所以,才会有“xìng格决定命运”这样一种说法,这几乎是没有错的。 恰好在这事发生了一件大事。 至少司马遹认为是一件大事。 贾南风的母亲郭槐,曾经想让韩寿的女儿,她的外孙女嫁给司马遹,那太子也愿意,因为这实在是他巩固地位的一个好办法,但是这事在贾午,贾南风那里没有通过。 贾南风主张给太子另聘王衍的女儿。 王衍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长得美貌如花,二女儿却长得丑陋不堪,这司马遹想既然我政治联姻不成,那就退而求其次求一个赏心悦目吧,于是他就要求娶王衍的大女儿为妻。 可是这事又被贾谧阻挡了。 贾谧早就垂涎王衍大女儿的美貌,他一听到那女孩要嫁的消息,立刻飞跑了去找他的姑姑贾南风,乞求玉成他的好事。 贾南风自然偏向着他的侄儿,结果作为太子的司马遹竟连最后的要求也没有达到,就娶了一个丑婆娘回家。 司马遹那个恨啊,他瞅着丑婆娘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就怨气冲天,骂贾南风,骂贾谧,这些话传到贾谧的耳朵里,贾谧的新仇旧恨也立时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 于是,司马遹的厄运便开始了。 第四十四章 太子的厄运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贾谧开始不断地向贾南风进谗,积极运动倒司马遹的行动。 这件事起初还亏郭槐在其中周旋,她听了裴頠的话,对其中的厉害关系深以为然,因此不准贾南风对太子有所举动。 太子幸得一时无恙。 但是郭槐不久就病死了。 郭槐临死的时候,握住贾南风的手,一再嘱咐了两件事,一件是一定要保全太子,不能害他,一件是赵粲贾午必害你家,你务必要疏远她们。 郭槐临死之时还把太子的事当一件大事来抓,足见在她眼里太子的事非同小可,她能明见到这一点,可见这个女人是不止于醋海生波,撒泼使赖的,她的见识很不同一般。 也许这才是贾充怕她服她甘心乖乖俯首称臣的真正原因。 赵粲就是先皇后杨艳的那个表妹,她其时早投靠了贾南风,跟贾南风的妹妹贾午一起成了贾南风的左膀右臂。 她们两个是贾南风兴风作浪之时专管煽风点火,出谋划策的,起不到一点好作用,有她们在贾南风身边,贾南风自然只有更坏,更出格,其命运也就更不可预料,因此郭槐临死之时还要把这件事为贾南风特意指出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郭槐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女儿的临终之言尤其不可忽视,但是贾南风也就是把它当作一阵风,从耳边刮过去了。 她早就容不得司马遹了,她已经为此谋划了多年,她岂能这么轻易地放弃? 韩寿女儿要嫁给司马遹的事遭到贾南风贾午的一致反对,这难道是偶然的?她们姊妹一个鼻孔喘气,当然是不肯把自己人往火坑里推的。 郭槐病死,唯一的阻挡消除,那贾谧还在守丧期间,忽然在一rì晚上就闯进了中宫,跄踉着跑到贾南风面前叫道:“太子私蓄财产,交结小人,无非是要害我们贾家,一旦皇上晏驾,他得以继立,不但是臣等死无葬身之地,就是皇后恐怕也要被禁于金镛城了!” 贾谧在大丧期间,遽然跑到贾南风眼前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他对司马遹的恨有多深,可见他除去司马遹的心情有多迫切,他大概是一天也等不得了。 那些危言耸听的话,那跄踉的举动(贾谧很善于演戏),无一不使贾南风震动,于是那久已盘踞在心蠢蠢yù动的毒蛇就猛地探出了它那腥气迫人的芯子。 贾谧的话让谋害太子的计划迅即提上了时事rì程。 贾南风招来赵粲贾午经过一阵密谋,行动便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第一件事,贾南风先对外声称自己有了身孕,即将生产,大张声势地准备产具,招来御医。 这是必须的,贾南风自己没有孩子,废立太子的时候有人一定会以此作梗。 她却是准备以贾午刚生的孩子李代桃僵,那孩子早在当夜就偷偷抱了进来。 事先毫无预兆,没见十月怀胎,突然就声称马上要临盆了,这事能不让人惊异吗?宫廷内外很多人一眼就看出了贾南风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一场大变又将发生了。 大变来临之际,人心暗动,各sè人等纷纷自作打算。 很有几个人不甘坐视,想要有所行动,但全部流于无形。 中护军赵俊忠于太子,便密请太子先行动手,举兵废去皇后,但太子不敢照行。 等死一贯是晋朝这些贵人的特长,司马遹的本事也就是跟人使使小xìng子罢了。 左卫将军刘卞私下里跟张华计谋,说:“东宫俊义如林,卫兵不下万人,如果张公肯能用命,请太子录尚书事,废贾后于金镛城,这事但教两个黄门略费一费力,就足以办成。” 观前面司马玮杨骏之争,司马玮司马亮之争,每次出动的士兵也不过几百而已,张华如能听从刘卞的话,领东宫卫士万人威逼贾南风,废掉贾南风,也真不是一件难事。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与武帝的罢州郡之兵有关,由于大量地裁减国家军队,晋朝现在霸府的势力在很多地方甚至可以远远地超过朝廷。 张华在晋朝其时的威望无人能比,而且占尽了人心正义传统,到最后结果也只是需要两个宫人动一动手罢了。 可是张华不肯听从。 张华吃惊道:“现在天子正当阳年,太子乃是人子,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呢?况且我又没得辅政重任,怎么胆敢与太子行这样的大事?这不是要我做无父无君的贼子吗?这事就是能成,也免不了大罪,何况贵戚满朝,各握权柄,也未必就一定成功呢!” 无论张华说的如何冠冕堂皇,其实张华都只是一个无胆,这件事谁是谁非天下人人人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更是看得入木三分,他怕的岂是做无父无君的贼子? 按照传统道德,他不照着刘卞的话做才真正是无父无君的贼子。 还有一个原因他不能做,贾南风对他有知遇之恩,对他很好,他在感情上也必然要站到贾南风一边,极力维护贾南风,张华虽然清名在外,其实也只是一个俗人,是俗人就不能不为感情左右。 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真正的君子?大多数所谓的君子名声其实也来得太容易了啊,可是它们一旦建立起来,往往就很难以推翻。 刘卞实在看错了人,他叹息着回到家里刚过了一宿,那朝廷里忽然就来了一道圣旨,把他迁为了雍州刺史。 刘卞知道这是自己所说的话泄露了出去,他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得罪了贾南风,接下来肯定是难有什么好结果了,因此干脆服药自尽了。 自己没能力对抗人家,不干脆点干什么?这样至少不至于连累家人,祸及三族。 这个告密的人只能是我们的张华大人。 第四十五章 太子的末路 (3)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贾南风更高更绝的步骤在第二着。 元康九年十二月(即公元299年),也即是孟观剿平齐万年叛军的同年十二月,太子司马遹因为长子有病,正在家中设坛祈福,忽然接到内廷密诏,说是惠帝身体欠安,要他速去见驾。 太子得诏匆匆忙忙来到宫中,不想却有内侍出来要他暂去别室休息。太子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满心疑惑,却也只得从命。 太子刚刚坐定,忽然又有一个名叫陈舞的宫女端着一盘枣,一壶酒走了进来,传惠帝旨意,要他把这些东西解决掉。 太子更是莫名其妙,这看病人难道有这么些讲究吗?先不让见,要到别室休息,现在又要喝酒吃枣,难道是父亲病得更傻了吗? 既然是皇帝赐酒,却也只能喝,这太子酒量本浅,那酒只喝了一半,他就满脸通红,醺醺yù倒了,因此太子摆摆手道:“好了,我不能再喝了。” 陈舞瞪起杏眼怒道:“天子赐殿下美酒,你竟不肯喝吗?难道这酒中有什么坏东西吗?” 皇上赐的酒不喝那是大不敬啊,看样子今天不喝完是不行了,无奈之下,太子咬着牙把所有的酒都灌了下去,灌下去就醉成了一滩。 太子醉成一滩烂泥,陈舞去了,此番上阵的又是另一个宫女承福,承福给太子拿来的是笔墨纸砚,和两张草稿,她要太子照着草稿把上面的文字录写一遍。 这当然又是皇帝的诏令。 太子到了这种时候已经连疑惑的能力也没有了,他在承福的催促逼迫之下,也只有写。 醉眼朦胧头脑昏沉的太子此时也不知道稿子上写些什么,他勉强地抓起笔来,照猫画虎,费了半天功夫总算是把事情办完了。 这种情况下写就的东西自然潦草混乱,歪歪斜斜,不成行距,有的甚至还残缺不全不可辨认,但那承福也不计较,一待他写完,立刻就一把揪走,拿去复命去了。 看那样子也没有要太子做书法家,留芳百世的意思。 随后,醉梦之中的太子就被内侍搀扶而去,送上他乘来的车辇,哪来哪去了。 这一场古怪透顶的探视召见就由此结束。 第二天早上,惠帝司马衷摆驾式乾殿,招来王公大臣,让黄门令董猛拿出两张纸,出示给众人道:“这是我那不肖的儿子司马遹写的,大家看看吧,他这样悖逆不道,只好把他处死罢了。” 这傻皇帝话说得毫无气势,可是群臣听了却如炸雷轰响,一个个都变了脸sè。 张华裴頠等人诧异之下,急忙接过两张纸来看,只见第一张上写道:“陛下宜自了,不自了,我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再看第二张,那上面的话更是离奇:“吾母宜刻期两发,勿疑犹豫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内主,愿成当以三牲祠北君,大赦天下。要疏如律令。” 文字通不通不说,这算篇什么狗屁东西?像是一篇祷告,又像是一封密约,那含义却跟上一段文字一脉相承,很明白,看这意思太子的母亲谢玖也跟儿子同流合污了,居然还确定了太子的长子(道文)和太子最宠爱的蒋美人的身份,众大臣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这可能吗?谢玖在惠帝即位以后就被贾南风软禁了起来,连儿子的面都万难见到,她有这个能力这个胆量发难吗? 众大臣都沉默不语,张华忍不住了,他虽然不愿意对付贾南风,但是这样的事他终究看不下去,他说:“这事如果确实,的确是国家一大不幸,只是从古到今,废黜正嫡,往往会致生丧乱,陛下还该核实以后再做决定。” 还是说的很委婉。 裴頠却直接质疑道:“这真是太子所做的吗?如果真是,这又是从何人之手传入的?安知这不是有人伪造故意陷害太子的?请验明真伪,再做商议!” 贾南风早料到会有人有此一问,裴頠话音刚落,殿后面忽然转出一个人来,那人出来时捧着十几张太子平rì的手书,传达了贾后的旨意,要大家比对一下。 比对的结果当然大体相符,这本就是太子自己写的嘛,唯一的区别也就是一个写得端正美观些,一个潦草难看些而已。 面对这几张似真似假的文字,大臣们谁也拿不定主意,也没有人肯拿这个主意,裴頠这时又要求盘问传书之人,而张华则要求跟太子当面对质,于是一班大臣或随声附和,或认为其他,一时争论不决。 提出其他意见的大约认为张华裴頠的主张也未必能查明真相——太子会自己承认此事吗?而且对于传书的人也不公平。 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在阻挠张华裴頠查明真相,因为贾南风的意思他们是心知肚明的,他们甘愿为虎作伥以保富贵。 也有一些人根本就是贾南风的同党,比如贾谧等人。 这里面的人很复杂,这里面的原因也很复杂,正因为很复杂,所以这事就尤其难以解决,因此这场争论,议论,讨论,就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又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整整一天,还是没有得到半点结果。 贾南风也坐在屏风后面等了一天,听了一天,生了一天的怒气,她一气张华裴頠不识时务,二气傻丈夫坐了一整天连一个屁都没放出来,真恨不得出去暴殴张华裴頠一顿,把丈夫一把掀下台去。 看看rì影西斜,天sè将晚,贾南风实在忍不住了,她命人把董猛叫了过来,怒道:“这事必须马上解决!为什么商量了这半天却还不能定夺?你出去传话,众臣如果有谁不肯奉旨,一律军法从事!” 董猛得令,转身出去把贾后的话转述了一遍,他话一说完,张华也火了,他手指董猛道:“国家大政,应当由皇上主裁,你是什么人,就敢妄传圣旨,淆乱圣听?” 张华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次正气凛然的表现了,他是实在不能再缩头不出了,怎么能把一个太子说杀就杀了呢?太子是一国的根本啊,也可以稀里糊涂地杀掉吗?你贾南风到底安的什么心! 张华知道董猛传达的是贾南风的意思,贾南风的目的就是要威逼群臣,点通惠帝,这种时候如果群臣一动摇,惠帝一发话,那就什么都完了,想及这点,他怎么能再忍得住! 我不去对付你贾南风,但我一定也要阻止你妄杀太子,这就是张华的立场。 第四十六章 太子的末路 (4)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张华之后,裴頠也厉声喝道:“董猛休得多言,圣上明明就在大殿之上,你传的是谁的旨意?难道我等不奉明昭,反依内旨不成?” 董猛又羞惭又气恨,他慌忙退了回去。 贾南风见表哥也是态度如此强硬,唯恐事情拖延下去变化会更不如自己所想,不敢再坚持杀死太子了,于是她就命令侍臣草就了一份请免太子为庶人的表文,给惠帝送了过去。 惠帝此时大概又累又饿,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得了这份表文之后,立刻表示同意,宣布退朝了。 群臣此时只得一哄而散。 太子随后接到诏书,乘着粗犊车离开东宫,去了金镛城。 太子接到诏书的时候,还正悠哉悠哉地在玄圃游玩,一些儿没有感到危险,由此看来,太子幼年时的颖悟此时已经荡然无存了,——昨夜那场奇怪的召见他难道一点想法没有吗? 与太子同往金镛城的还有他的三个儿子,而他的蒋美人却被以蛊惑罪,活活杖毙,他母亲谢玖则被同时赐死,只免了皮肉之苦。 大家到了此时应该很明白贾南风的计谋了,这种计谋大约也只有女人想得出,这种计谋不见得很高明,却居然每每能奏到奇效。 太子抄写的草稿却又是出于大美男潘安之手,这潘安有一项绝技,就是特别善于模仿他人笔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他先模仿太子的口气准备了草稿,后来又模仿太子的笔迹把太子残缺遗漏的地方一一补足,成就了贾南风的好事。 事情到此当然没有完。 太子被废一个月后,就到了公元300年,这一年西晋的年号又改做了永康,永康元年初,西戎校尉司马阎缵专为太子的事上书朝廷道:“汉戾太子称兵拒命,尚有人主张从轻发落,说他罪不过鞭刑,现在司马遹罪不如戾太子,理应为他重选师傅,严加教诲,如果这样他还不知悔改,那时再废弃他不迟。” 汉戾太子就是汉武帝的儿子刘据,他因与jiān臣江充不合,受到了江充的诬陷,因而被汉武帝怀疑为图谋不轨。其形式与司马遹差不多,也是无中生有,yù加之罪。刘据为了自保,不得已起兵杀了江充等人,却也因此引起了大乱。刘据在不明真相的汉朝大军围攻下最后自杀身亡。 但是几年以后,汉武帝终究为刘据平了反,并因为思念儿子,特筑了思*,思子台。 阎缵以刘据之事说司马遹,暗中自是有影shè之意,他的意思就是为太子申冤。可是事情既然不能明朗,他就只有退一步,要求在考虑到太子年幼,情节轻微的情况下,给以宽恕。他建议中的太子师傅是张华裴頠等人,阎缵认为,有张华裴頠这样学识不凡,品德高尚的人教导,太子一定能够变成一个忠君慈亲,亲君子远小人的人。 阎缵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他好心做了坏事,推进了司马遹的速死。 在某种情况下,你要害一个人,不妨就尽力帮他说好话,说得越起劲越好。 阎缵的上书不会改变贾南风的主意,但是却使她更起了jǐng惕之心,朝廷中对太子的事议论沸腾,如果起了什么变故怎么办?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杀了太子,永绝后患。 于是贾南风就指使一个黄门(宫廷属官)自首说自己是太子的同谋,坐定了太子的罪名,把太子从金镛城提出来,又押往了许昌。 离开京城,那就便于下手了。 太子被押往许昌,还不准百官相送,以免使人看到成了庶人罪人的太子还有人望,还被人惦记。 太子洗马江统潘滔,舍人王敦鲁遥等人不理禁令,到伊水河畔与太子涕泣拜别,当下就被司隶校尉满奋奉诏捕入了河南洛阳监狱之中。 人心自有向背,世间自有正士,江统等冒死为太子送行被抓,那河南尹乐广却自作主张,不理诏令,只管把他们放了。 洛阳狱中的那几个人却是靠了洛阳都官从事孙琰向贾谧处说清,才得以免祸。 与这几个人相比,那个大名士王衍就太值得鄙视了,这家伙在太子一贬为庶人,押往金镛城的时候,就吓得急忙上表请求跟太子解除婚姻关系,唯恐连累到自己。 其实有他大女婿贾谧在,他害怕什么呢?真有眼光的话,他倒是不该把女儿嫁给贾谧。 王衍的小女儿都比他强,她得到诏令的时候,与太子大哭了一场,然后一直号哭着回了家,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怅叹不已。 贾南风在行动,朝廷里也有人在行动,江统等人只有大哭相送的胆量和能耐,那右卫督司马雅却要真正地跟贾南风斗上一斗了。 司马雅是司马家的远支子弟,他因为太子司马遹一向对他很好,就尤其对司马遹的这场冤案愤愤不平,这个人是一个有行动能力的人,因此他就与他的从督许超,以及殿中郎士猗rì夜筹划,要推dao贾南风,扶起司马遹。 他们商议的结果是张华裴頠都是贪恋禄位,不足以共谋大事的人,只有右军将军司马伦可以利用。 司马伦手中握有兵权,而且为人贪婪冒进,如果能够运动到他,借助于他的势力,那就无有不成了。 因了这一计议,晋朝八王之乱的第三个主角便闪亮登场了。 第四十七章 太子的末路 (5)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司马伦最宠信的就是孙秀,孙秀对司马伦来说几乎就是他项上的人头,因此司马雅等人就先去做孙秀的思想工作。 司马雅先给他们的革命行动定了xìng,说贾南风残忍狠毒,祸国殃民的丑恶嘴脸前面就已暴露无遗,现在她又与贾谧等人诬陷迫害太子,更是天人共愤,是真正忠君爱国的正义之士就该群起而攻之。 然后,司马雅从利害关系出发,对孙秀说道:“现在,国家没有正统嫡嗣继承,社稷危如累卵,朝廷大臣们将群起行事,你素来跟中宫亲善,如果大事一起,你将如何置身事外呢?你难免要受到牵连了,何不早做准备呢?” 这话一出直惊得孙秀一身冷汗,他当即表示要顺从正义,改变立场。 孙秀随后去把这些话对司马伦说了,司马伦既然对孙秀言听计从,自然也对废去贾南风毫无异议,于是他们就又暗中联络了通事令史**及省事张衡等人作为内应,准备约期举事。 司马遹的命运要从此改变了吗?哪有这样的美事! 孙秀为了自保,为了将来有更大的收获积极加入了倒贾运动,可是这家伙脑子里道道多,他忙着忙着,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想法不对了。 他一想到不对,立刻就又去见了司马伦,他对司马伦说:“这件事不能这样做了。我们以前是贾后的同党,这是人人都知道的,我们这次帮了太子,他真能感谢我们,把我们当作有功之臣吗?未必!太子司马遹是一个聪明刚烈之人,难保事成之后他不会念及旧事,寻机报复。” 司马伦一惊,说:“那该如何是好?” 孙秀早已成竹在胸,他说:“我们何不暂缓行动,等帮贾后杀了太子以后,再以为太子报仇之名转攻贾后?” 真是一条好计策!此计不但消除了隐患,而且出师更加名正言顺,到时可以名利双收,司马伦大声叫好,对孙秀更是佩服得无以复加。 由此,孙秀便在外面大造谣言,说殿中有人要废去贾后,迎立太子了,这谣言迅速传遍了京城。 随后,孙秀就跑去劝说贾谧,陈说厉害,让他赶紧设谋除去太子,断了谋逆之人的念想。这贾谧岂有不从之理?他马上把这话转告了贾南风。 贾南风也早已听到了传闻,惶急得不行,贾谧一来,她的决心就更下定了。 这个计划是早就准备停当的,现在到了实施的时候了。 这事还得老情人程据来办,自家人办起来顺溜,也保险。 程据用巴豆杏仁研末做成了几丸毒药,交给了贾南风,贾南风又把毒药交给了黄门孙虑,让他火速赶往了许昌。 太子在许昌也防着贾后害他,因此所有饮食必须要在当面煮熟的他才肯吃下,这孙虑到了许昌不得下手,于是就串通监守官刘振把太子关到小坊里,断绝了他的饮食。 你饿极了,就将口不择食,那就不能不吃毒药,你如果还不吃,那也只能饿死,只要你死了,不管你是怎么死的,我就都可以回去交差了,这就是孙虑的想法。 可是太子还是不吃毒药,也没有饿死,眼看着一天天过去了,急于复命的孙虑急了。 原来许昌宫中的那些宫人感念太子平时的恩惠,可怜太子,经常偷偷地把食物从墙上给太子递了进去,太子并没有饿着。 急了的孙虑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直接拿了毒药来到太子面前,逼令他马上吃下去。太子当然坚决不肯,孙虑一怒之下,从袖子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药杵向正要去厕所的太子脑后掷去。 太子中杵倒地,孙虑随后蹿过去,拾起药杵就是一阵猛捶。 太子的惨叫声直传出墙外,传出好远。 永康元年三月某rì,太子终于死在孙虑的药杵之下,死时年仅二十三岁。 消息传到洛阳,贾南风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人都死了,也没必要跟他计较什么了,因此贾南风在有司迎合她的心理要将太子以庶人之礼安葬时,她假惺惺地给惠帝上了一表。她说,她本来念太子年轻,还可教化,准备代他求情,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的,可是谁料得到他竟这么早就夭折了呢?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怜很可悲的事啊。鉴于此贾南风呼吁道:“太子虽然犯了大罪,但终究是王家子孙,不能以庶人之礼安葬。” 由于贾南风的厚道,惠帝这才下令追赠太子为广陵王,以王礼厚葬了儿子。 真是可叹,人一旦傻了,难道就连最原始的感情也没有了吗?可是司马衷也并没有傻到白痴的地步啊,以他尚能粗通文墨可以知道,他也就是相当愚笨而已,他何至于就能对儿子的死活也漠不关心呢? 贾南风或者足以左右他的一举一动,但是何以他连原本该有的一点真情流露都没有呢? 也许最重要的是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拿司马遹当自己的儿子吧?他应当是跟司马遹没有多少感情的。 这样说是完全有根据的。 当年谢玖怀孕四五个月之后,因为害怕贾南风害她,就搬回了武帝那里,司马遹却是在武帝那里生下的。 起初,司马衷并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儿子,他有一次去武帝那里,看见了这个小孩,很感兴趣,于是就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这时候武帝才告诉他说:“这个人是你的儿子啊。” 其后,因为武帝喜欢司马遹,司马遹就被留在了武帝身边,而武帝死后,司马遹就成了太子,单独搬入了东宫,这些都可能使司马衷父子很少有接触的机会,也就必然造成了他们感情上的隔阂。 太子死的太冤,他的死按照古史通例,也是天象异变不断。 这随后有的地方下起了血雨,有的地方出现了妖星,大白天的太白星闪亮,中台星好端端的突然开裂,无一不是灾祸将至的预jǐng。 张华的小儿子张韪因此劝说张华赶快辞职避祸,但是张华踌躇了半天说:“天道幽远,不可捉摸,不如修德禳灾,静待天命吧。” 天象未必足以凭借,但是这个世道还有什么可留恋吗?这是一个可以凭修德免祸的时代吗?还亏张华在政坛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又被称为当世罕见的才智之士,可是他的见识竟还不如他的小儿子。 老天还给张华留了一条道,太子死后不久,孙秀让司马雅去见张华,对张华说:“赵王想与张公共同匡扶社稷,为天下除害,特命我将实情相告,请张公三思。” 贾南风弄得天怨人怒,其结果不难预见,司马伦未必是一个可以依从的正人,但无论从道理正义还是从顺应时势,安身立命看,张华都是应该认真考虑一下司马雅的劝告的。 他应该是最能够看清朝廷各方人事,各派势力,预见朝廷形式走势的,而他本身在晋朝就是一杆旗帜,具有不可估量的能量。 但是张华又是不从,他对付司马雅的招数是摇头不语。 司马雅很生气,他站起来扭头走了,临走,他给张华抛下一句话,他说:“刀就要架在脖子上了,还要做这样的姿态吗?” 司马伦司马雅的政变已如箭在弦上,倏忽便发,张华还吭吭哧哧地犹豫不决,这不是找死吗?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不是同盟就将刀剑相见,司马雅的话已经很明白了。 第四十八章 政变原来如此简单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司马雅离开张华,立刻去了司马伦处督促起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稍有延误,就可能变生不测,招致大祸,就是这么个理。 司马伦随即假传圣旨,晓谕左右卫三部司马,说:“中宫与贾谧合谋杀我太子,我现在得到皇上密诏,要杀贾谧废贾后,你等皆当从命!事成,一律封侯,不从者,一律灭其三族!” 三部司马轰然答应。 此昭是真是假无人质疑,各人看到的只有情势,和贾南风的不得人心。 承袭司马攸之位的现齐王司马冏此时正任翊军校尉之职,早与司马伦同谋,当下由他带队,率领三部司马突入宫中。 宫中内应华林令骆休将司马冏等带到惠帝司马衷处,逼迫司马衷升驾东堂,然后传旨召见贾谧。 贾谧来到宫中一见刀枪林立,兵甲密布,立知不好,急忙掉头向贾后处奔去,一面大声呼叫:“皇后救我!” 晚了!那贾谧只跑了几步,叫了几声,他身后忽然一把刀砍来,把他的头剁了下来。 贾南风听到贾谧的呼叫,急忙出来看时,正好见到贾谧人头滚落,血洒满地,一头扑倒在地上。 贾南风大吃一惊,她抬头向司马冏喝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声音已是颤抖不已。 司马冏高声应道:“我等奉诏令特来收你!” 贾南风道:“诏令都是出自我手,你得到的是何处圣旨?”她倒是很说实话。 贾南风一边问答,一边退回身去,跑到高阁之上,从栏杆上探出头来,朝惠帝方向尖声叫道:“陛下老婆要被人废去,恐怕等下来被废的就是陛下自己了!” 她以前从来不拿丈夫当一回事,现在倒指望丈夫能救她一救了,那司马衷对她毫无办法,现在对司马冏这些如狼似虎手持刀枪的人又能有什么作为?司马冏随后紧随上去,指挥士兵把贾南风看押了起来。 一切行动出奇地简单轻易,张华何至于那么前怕狼后怕虎,踌躇不决呢? 贾南风此时已如斗败的公鸡,垂头敛翅,没有半分气势了,她颓然问司马冏道:“起事的都有何人?” 司马冏答:“梁赵二王。” 梁王却是司马肜,他和赵王司马伦都是先前最积极奉承贾南风的人,但现在却统统成了反叛贾南风的首脑。 贾南风追悔莫及,长叹一声道:“拴狗当拴脖子,我拴的却是狗尾,怎么会不被他们反咬一口呢?” 这话虽是至理,但司马冏此时实在没功夫跟她论道,他派人把贾南风送往建始殿看押起来,又去搜寻到赵粲贾午,把这两个人关进黑屋,一顿杖刑,打入了yīn曹地府。 不怪那个时代家里有人作威作福,兄弟姐妹亲戚也恐惧不已,这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一旦被定为有罪,那就是要牵连几族的啊,毫无例外,韩寿的兄弟子侄亲戚相好,也随后跟着一起遭了殃。 韩寿当初偷香的时候却是只看到了甜头的。 这也难怪,哪个脑后还长着眼睛呢? 这些人死就死了吧,谁叫大家都是一家人呢?当儿子的尤其没办法,老爹是完全没法选择的。可是张华裴頠也跟着被拿下了。 张华裴頠也跟贾南风有同党之嫌,但他们毕竟在很多时候还是立场很鲜明的啊?这也没办法,谁叫当初人家司马伦要做尚书的时候,你们阻挡过了?做的又不是你家的官,你那么起劲干吗呢? 这还不算,人家司马伦开始起事的时候也曾高看你一眼,想不计前嫌,拉你入伙,你怎么就不给脸呢?没说的了。 张华看起来真是书生气十足,人家司马伦下了决心杀他,派了通事**去抓他,他还问人家:“你们要害我忠臣吗?”真是痴人一个。 **反驳道:“你身为宰相,不能保全太子,及太子死了,你又不能死节,你算什么忠臣?” 看来**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跟着司马伦胡乱杀人,先得在理论上把你压倒。 张华说:“为太子的事我当初在式乾殿怎么做的,有目共睹,你可以去查证一下。” 你以为人家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说这些人有什么用!**难道做得了司马伦的主? 但是**还是很耐心,下决心要使张华死个心服口服,他又反驳道:“既然做什么都没有用,为什么不辞职回家?” 贾南风那样一个人你不是不清楚,既然是那种情况,你还死呆在位子上干什么呢?不就是舍不得吗?不就是贪恋权位富贵宁愿昧着良心,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吗?你要真的看不惯贾南风等人的作为,就不能甘心跟他们共事,就该赶紧避祸远飙。 **的最后一句话说到了张华的痛处,他终于不言语了。 张华裴頠随后一同被杀,并至全族,张华死时六十九岁,而裴頠才三十四岁。 张华的不智终于把儿子们的命也赔进去了,裴頠所幸有梁王司马肜极力维护,以裴頠的父亲裴秀有大功于王室,不应让他绝了子嗣为由,保全了裴頠的两个儿子。 裴頠的两个儿子被判流徙带方,跟司马繇作伴去了。 裴頠张华被杀,满朝震惊,大家怕受到连累,都远远避开,只有闾缵跑去抚着张华的尸体大哭,悲痛莫名,他边哭边喊道:“我曾经劝你逊位,你就是不听,现在竟真的得到了这样的下场!这难道是命中注定的吗?” 据说,张华这天在家小睡,梦见房屋倒塌,到了晚上这梦果然就应验了,也许这真是命。 阎缵哭完张华,却又指着贾谧的尸首一阵大骂,说:“这小儿是亡国之由,杀得晚了!”哭完骂完,这才跄踉而去。 历史上说闾缵这个人忠烈慷慨有大节,由他这时的作为来看,他也真是一个xìng情中人,后来司马伦作恶多端,死于非命,又是他赶车在司马伦的坟上碾了几个来回。 以他的身份地位(闾缵最高职位就是汉中太守,一直外放,他这次在京就是专为司马遹上书来了。),对这些人他大约所能做的也就是提提意见,在事后泄泄愤吧。 第四十九章 世事无常常轮回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张华裴頠跟司马伦不过是一点小仇隙,司马伦都把他杀了,那个一直跟司马伦不合的雍州刺史解系当然就更不可放过了。 解系虽然已遭免官,司马伦也难解心头之恨,张华裴頠之后,解系和弟弟解结全家也同时遭难。 梁王司马肜这次又想来救,司马伦恼了,他说:“我在水中见到蟹子,都恨得咬牙,解系兄弟我怎能轻放?” 其心胸如此。 由司马肜这一次的作为来看,他应该比司马伦讲些道理,他对于那些没有得罪过他的人还是比较公道的。 解结有个女儿许配裴氏,遇害下一rì正是出嫁之时,裴氏家人为此四处营救,这女孩叹道:“全家如此,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坚决不肯苟活。 这个女孩的作为震撼了当世,正是因为她,晋朝从此改革旧制,不再连坐女人了。 司马伦大开杀戒,这四月间不知到底杀了多少人,张华裴頠解系解结,贾谧刘振董猛孙虑程据,以及他们几家所有的亲戚,一个都没有放过。 最好的结局就是免职或者流放,连一个声名震耳什么都没有做的王戎也因为跟裴頠是翁婿关系,被赶回了家。 跟杨骏司马亮一样,司马伦随后也颁昭大赦天下,自封为相国,兼天下兵马大都督,大肆封赏有功之臣,亲信旧人。 司马雅**孙秀这些人是不用说的,司马伦的三个儿子也各封了王,握了重权。 王衍的事在这时候也被人翻了出来,这家伙在太子倒霉的时候慌不迭地退了婚,自然不可饶恕,于是也免了职。 王衍怕免职之后小命也难保,于是在家装起了疯子,果然再没有人理他了。 有的人做官做不成,有的人却一定要请他做官。 司马伦当然也知道需要一些人来撑撑门面,那个前平阳太守李重,名声很好,因此司马伦就请他出来担任长史之职,但是李重不干。李重看出司马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肯跟他同流合污,在家装起了病。司马伦的确不同于众,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就拉倒了,可是他一声令下,硬让人把李重拽了出来。 大概他觉得硬要人做官是一件好事吧,可是李重却不这样认为,他对这种强迫行为很气愤,这一气就真的病倒了,病倒了还拒绝就医,竟然就这么把自己的命送掉了。 历史上因为做官而自杀的大概仅此一人,那是真不觉得司马伦是人了,李重也的确是一个真正把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 诸事安排停当,司马伦有了空隙,又转回头来整治贾南风了。 这个女人光废掉迁入金镛城实在太便宜了她,何况说不定她还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可能死灰复燃,是司马伦要杀贾南风的首要原因,这种顾虑却是因淮南王司马允引起的。 司马允是惠帝司马衷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本在扬江二州(扬州江州)封地镇守,这次司马遹被废,因为司马衷没有继嗣,朝议便考虑把他立为皇太弟,特招了回来。 司马允回到洛阳,皇太弟的身份还没有正式确立,那司马伦就忽然发动了政变,于是这件事就只能化为了泡影。 司马伦怎会同意司马允做皇太弟?这个人xìng格沉毅,有一定才能,威望也不一般,他做了皇太弟那司马伦还忙活什么? 鉴于司马允在政变当中两不相帮,置身事外的明哲,同时这人又不便得罪,于是司马伦便把他封为骠骑将军,兼领中护军,并给了他开府仪同三司的优厚待遇,以安其心。 司马允却并不是那么好笼络的人,他看出司马伦居心叵测,野心很大,所安的完全不是利国利家(当然是他家)的心思,因此,他就暗地里收养了许多死士,一为防范,二为有朝一rì杀司马伦个人仰马翻。 他能看穿司马伦,孙秀却能看穿他,由此可见孙秀也真不是一个善茬子,孙秀既然看出司马允暗地里有所活动,就不能不劝告司马伦小心在意,特别预防司马允跟贾南风有所勾结。 这一劝告,贾南风的小命就丧在旦夕了。 同月末,司马伦命令尚书刘弘捧着毒酒来到了金镛城贾南风面前,贾南风无法可想,只得一饮而尽。 她是该痛快点,她对付别人的时候也是不曾给人留半分余地的。 为了绝了他人和司马允的念想,司马伦孙秀除马上杀掉贾南风外,还不忘赶紧确立惠帝的继承人,于是五月初,故太子司马遹的儿子临淮王司马臧便登上了皇太孙的宝座。 立司马遹的二儿子而不立他的大儿子,这本身就很能说明司马伦的用心,小孩子是便于控制的啊。 既然儿子做了皇太孙,故太子又平了反,那么故太子当然也不能再葬在许昌了,六月份,另一个尚书和郁又从许昌迎回了司马遹的遗骸,改葬在皇家陵地——显平陵。 那个时代的讲究实在多得不得了,可是要做得好看,就半点不能差池。 太子新葬那天,满朝文武都去了,大家肃然凄然的面具之下,不知道会有多少思绪在脑子翻滚,世事是多么变化无常啊,人到底该怎样安身立命呢? 葬礼正在进行中,忽然间天sè大变。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间乌云翻滚,一片黑暗。 黑暗弥漫在天地之间,厚重如山,压得人人喘不过气来,现场一片慌乱。 黑暗中一道亮光闪过,闪电来了,闪电之后,又是一声震耳yù聋的炸雷,炸雷之后,平地里忽然又狂风大作,暴雨当头而下。 一片风雨雷电交加之中,太子司马遹的棺材盖忽然腾空而起,在空中断裂飞去。 那气势相当惊人,仿佛是大堆zha药的效果,当场惊倒男女无数。 太子生前窝窝囊囊而死,他的一腔怨愤现在却在死后发泄了,他似乎在喊:“我活着的时候你们干什么了呢?我死了,你们给我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们连死都不能让我安宁吗?” 葬礼那天的奇象人人认为是太子在作祟,这件事让人人惊恐不已,司马伦尤其心中栗栗,于是晋朝大臣们为安抚太子在天之灵,又特做了一篇“哀策”献于太子墓前:“皇孙司马启建(司马臧的表字),天命会兴盛他的,你虽然受难于前,可荣耀终将来于你后。。。。。。” 哀策之外,又为太子追赠谥号为“愍怀”,愍即悯也,意思是太子之事实在可悯,又要太子悯怀待人,因此司马遹在历史上便叫做了“愍怀太子”。 第五十章 美女绿珠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转眼间夏天已过,已到了永康元年的八月。 孙秀以一个小吏,追随在赵王司马伦身边,得司马伦言听计从,晋升为中书令,渐渐志得意满,骄纵yín逸起来。 他虽然诡计多端,但终究不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一旦得志,除了更坏,就是更坏,能坏得相当出sè。 这家伙在权势地位一时巩固之后,觊觎起了石崇的财富和美sè。 石崇和潘安本是贾谧的好友,这两个人对于贾谧是极尽谄媚的,他们最出格的表现就是,每一见到贾谧的车驾过来,远远地就垂首拜伏于道旁,直到贾谧的车驾绝尘而去,遥不可见,才起身离去。 这件事在洛阳无人不知,很为人不齿。 但是他们在这次倒贾运动中受到的牵连却远比别人轻微,石崇只免了职,还可以在家安享荣华富贵,而潘安还照旧做着他的黄门郎。 虽然做得提心吊胆,但终究还在做着。 这大约就是得益于他们那无可匹敌的财富和美貌吧,他们太有名了,财富和美貌在晋朝可是最为大家尊崇的两样东西。 由此也可以看出,除了首恶,司马伦一般是不屑于对那些跟贾南风走的很近的人下手的,他关注的是他那些仇人,那些对他有威胁的人,石崇潘安本也是应该原谅的,因为他自己以前对贾南风也不是一样巴结的不行吗? 石崇大约也不太在乎他那个官职,他被免了职以后,更觉得逍遥自在,索xìng就整天躲在家里一心一意跟娇妻美妾玩乐起来。 他这段时间基本上躲在他建在河南金谷的金谷园里。 这个金谷园可了不得啊,其设计之匠心独运,其建筑之美轮美奂,在当世首屈一指,可比世外仙境。 金谷园随地势高低而建,周围几十里内全是它的范围,里面楼榭亭阁,错落有致,又有金谷水萦绕穿流其间,更兼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加以点缀,直不知羡煞了多少贵人名士。 金谷园里最称奇的是那座崇绮楼,那楼有百丈之高,极尽奢华富丽,装饰的全是一些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物,站在那楼的高台之上,极目远眺,天地尽在眼中,俯下身来,园中景sè一览无余,可将名士情怀和俗世享乐集于一身,无可比拟。 这个金谷园是石崇那班名士饮酒赋诗的理想去处,“金谷二十四友”的名字就是在这里叫响的,但是那个崇绮楼,石崇却是专为了一个女子修建的。 这个女子叫绿珠,是石崇最最宠爱的一个姬妾。 传说中,这个绿珠姓梁,出生在越地白州境内的双山脚下,因为古时越地之人以珠为上宝,生下女儿称为珠娘,生下儿子称为珠儿,因此绿珠便有了这样一个名字。这个绿珠长大之后,姿容绝艳,举世罕见,石崇在作为特使出访交趾之时,偶然得见,惊为天人,因此以真珠十斛把她买了过来。 绿珠妩媚动人,善解人意,又善于吹笛,舞蹈,还颇具才情,能自作歌词,相形之下,竟使石崇原先那些本很惊艳的美女大为逊sè,因此石崇如获至宝,几乎把一颗心全都放到了她的身上。 这个美女是足以使石崇引为自豪的,于是石崇每有宾客到来,就一定要绿珠出来献酒歌舞,包括那些见多识广的名士贵公子在内,见到绿珠的人无一不是失魂落魄,绿珠大名由此闻于天下,响彻南北。 祸,也就因此而来了。 绿珠的美艳动人,孙秀早有耳闻,但是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现在他的身份变了,石崇的身份也变了,变得天翻地覆,他就有理由想把绿珠占为己有了。 财富美sè孙秀都想要,但孙秀最开始伸手时要的是美sè,可见孙秀还是很以人为本的。 孙秀打发人去跟石崇要人,用的是商量的口气,给足了石崇面子,他说,如果石崇给他绿珠,他就可以使石崇官复原职。 石崇听了孙秀的话很犹豫,他当然知道不给的后果,但是绿珠他绝对舍不得。 不能确定石崇对绿珠的感情是不是算得上爱情,但石崇既然舍不得,又怕,因此应付的就很含糊,大约就是“孙大人什么样的女人还得不到,绿珠也不过一个寻常女子罢了,怎值得孙大人如此厚爱?”这样一类的话。 石崇既然话说得很含糊,孙秀就有理由相信石崇是答应了,――命重要,还是一个女人重要,石崇难道会分不清吗?何况还有一个官职在等着他。 孙秀把权势地位看得很重,便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于是他一接到回报,立刻就喜滋滋地打发人抬了轿子到石崇家里迎娶绿珠来了。 孙秀的手下来到石崇家,石崇抬抬手招来了十个姬妾,对他们说:“这里有十个美女,你们看看,觉得哪一个最好,最合适,就可以抬走,呵呵,孙大人的要求,我没有不能满足的。” 石崇又拿出他跟王恺斗富时的那一套,表现得很大方,很大气,以为这样满可以把孙秀的人打发走,可是这招用在孙秀身上显然很不适用。 那十个美女确实个个都是天姿国sè,不同凡俗,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可是孙秀的人却说道:“孙公命我们来接的是绿珠,这里面不知道哪一个就是?” 为什么非要绿珠不行?石崇怒道:“绿珠是我爱妾,怎么能随便送人!” 孙秀的老婆可以要哪个给哪个吗?孙秀也的确不讲理。 石崇恼,孙秀的人却不恼,来人冷笑道:“石公是一个博古通今之人,识见当然比我们高明多了,你最好还是考虑一下,免得后悔。” 此话的威胁意味很明白,可石崇偏不考虑,你们既然别的不要,那对不起了,他挥挥手道声:“送客!”转身走了。 石崇在家生气,那孙秀的来使觉得回去不好交差,却又去而复返,一再跟石崇软磨硬泡,坚持要抬走绿珠,石崇忍无可忍,三味真火上来,再也管不了许多,他跳起来大骂了一顿之后,喝令家人把那人赶出了门外。 那人无奈,只得回去复命,他既受了石崇的喝骂,回复之时自然添油加醋,把石崇的态度说得非常不堪,孙秀听了怒不可遏,那双小眼就透出了凶光。 以他的身份地位诡计多端要害死石崇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第五十一章 命丧白虎幡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石崇赶走孙秀来使,自己也知道不好,于是他就叫人请来外甥欧阳建,好友潘岳(潘安),积极准备对策。 潘岳却跟孙秀也是有仇。 孙秀在跟司马伦之前,本在潘家做事,因为这小子一肚子坏水,经常跟潘岳耍一些小聪明,因此潘岳就很厌烦他,找了机会狠狠地鞭打他了几次。 两个人的仇就是这样结下的。 孙秀做了中书令之后,潘岳担忧孙秀报复,有一次见了他故意问道:“孙令公,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他的本意当然在讨好道歉,可是孙秀引用了《诗经》的一句话回答他道:“中心藏之,何rì忘之。” 孙秀不可一rì或忘,潘岳当然更加忧惧。 司马伦在推翻贾南风政权的时候,杀了那么多人,孙秀在那时没有立时借机报复,这已经是很便宜潘岳了。 这其中的主要原因,很可能在于潘岳的威胁不足,那时候孙秀还顾不上他,还要顾忌一些影响。 潘岳既然知道他和孙秀的账早晚要算,这石崇要对付孙秀的打算他当然就极力赞成,于是他提出一个建议说:“要对付孙秀,就只有把孙秀和赵王一起收拾掉,要成就这事,目前只有积极鼓动淮南王,跟他联手。” 看来潘岳心中对这事也已经筹划很久了,不然他也不会对淮南王司马允的意图了解得这样清楚,潘岳在石崇家计议已定之后,就开始依计行事。 司马允其实并不需要潘岳鼓动,他自始自终都在准备拿下司马伦,不过潘岳的到来,却使他的筹备骤然紧急起来。 潘岳石崇不能不要求这种效果,孙秀发难之rì是无可琢磨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司马伦孙秀一直就在密切关注着司马允,司马允这一急,他的行迹就尤其显得明显。 司马伦孙秀也不得不立刻采取了行动。 朝政既然掌握在司马伦孙秀手里,他们当然首先要做的就是使用权力,削弱司马允的势力。 其做法就是将司马允晋升为太尉,免去原本兼各职。 司马允原先掌管的本是宫中宿卫,这种外示优崇,实夺兵权的做法司马允焉能不知?举事就在目前,兵权被夺,司马允难道要靠自己跟司马伦单挑?因此司马允就以有病在身,拒不接受。 不接受太尉之职,也不交出手中兵权,似乎他的病只可以承担中护军的职责,不能承担太尉的重任。 这用意已经无需有半点怀疑,孙秀立即派御史刘机径直去接收司马允的府中属官,并当众宣读诏书,指责司马允抗令不遵,大逆不道。 惠帝的诏书从来代表的不是自己的意志,这一点司马允虽然知道,但也只有接过诏书再做计较。那诏书到了司马允手中,司马允细看之下,忽然大怒道:“孙秀是什么人,就敢伪造诏书!”他翻身从墙上取下宝剑,就向刘机刺了过去。 原来那诏书上分明是孙秀手迹,他竟是连惠帝的墨宝都懒得讨了。 刘机却没想到司马允就敢杀他,吓得慌忙夺门而逃。 xìng命攸关,刘机这一逃自然是竭尽全力,司马允追赶不及,回头对手下众人道:“赵王要害我家,只有拼死一战了!” 司马允果敢有才,平时深为身边将士敬服,他此话一出,众人轰然响应。 于是一支七百人的队伍就随即开出将军府,奔向皇宫,这七百人出门就高声大呼:“赵王造反,我将讨逆,如肯从我,速即左袒!”一路疾行,一路大呼,声势惊人。 赵王司马伦为人心胸狭窄,多有不义,洛阳兵吏不服者不在少数,司马允等人一喊,许多人就随后跟了过去。 司马允这支光着左膀的队伍又喊又叫,早已惊动了许多人,尚书王舆第一个反应就是撒腿跑进王宫,关闭了宫中大门。 宫门关闭,司马允不得进入,不得已只得转攻司马伦的相府。 司马允先帅所部入宫,想必是想先把哥哥惠帝控制在手中,然后再挟天子的威势号召其他各部,宫门一关,他就放弃而去,却是不能随便攻打之故。 司马伦的相府参照当年司马懿司马昭辅魏故事,置左右长史司马及从事中郎四人,参军十人,掾属二十人,再加这些人下面的附属,其规模就相当于一个缩版的小朝廷,这样的一个“霸府”形式,如果主人是一个雄才大略而野心勃勃的人的话,是足以藏龙卧虎,成就一番大事的。 当年曹cāo,司马昭就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把天下英才一网打尽,收为己有的,这群人物出自幕府,进而分布天下,天下也自然就成了囊中之物。 从司马伦这种安排来看,他显然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但从他后面的结果来看,他却根本算不上一个有能为的人,他基本上连曹cāo司马昭的一根脚趾头都跟不上,他学的也仅是一个形式而已。 以他的器量能力他也不足以聚集那么多的人才,以他的见识,他也不知道这种形式本身是不足以巩固自己的地位的,所以短视的他在一得到这种形式之后,在一消灭了司马允势力以后,就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天下无敌了,就慌不迭地取代了司马衷,结果就只能在一片讨伐声中得了一个命丧黄泉的下场。 司马允的失败纯粹是出于偶然,出于命运,这种结果真正是匪夷所思,让人哭笑不得。 司马允失败的直接原因是一个人,一件信物。 这个人叫伏胤,这件信物叫白虎幡。 这个伏胤原本是去帮助司马允的,这个白虎幡不是驺虞幡,是主杀的令旗而非解斗的令旗,它本来也是对司马允绝对有利的。 一人一物就轻易解决了司马允的全部人马,使原本占尽优势的司马允部瞬间土崩瓦解。 这一人一物也随后间接制造了无数的杀戮和纷争。 第五十二章 命丧白虎幡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司马允围攻相府,司马伦孙秀慌忙调兵相抗。 司马伦的相府按制可养府兵万人,其规模仅次于禁中宿卫,占到禁中宿卫的半数之多,仓促之间,司马伦未必能一下子召集到这么多兵马,但相对于司马允的兵力,他肯定也应该能占到绝对的优势。 但是司马伦屡战屡败,根本无法跟司马允相抗。 这只能解释为司马伦不得人心,统率无方,将士不肯用命,而且司马允帐下亲兵中有无数淮南奇才剑客,足以以一敌百。 司马伦府兵瞬间死伤千人。 太子左率陈徽同时率领东宫卫士,在宫内大声鼓噪,大造声势,以呼应司马允。 司马允随后列阵承华门前,令部众各持强弩,轮番上前,一顿激shè,司马伦府兵更是抵挡不住。 箭雨纷飞当中,司马伦为保xìng命,冒死靠前督众死战,主书司马眭秘为讨好司马伦,挺身挡在他的前面,这家伙刚刚站定,忽然间一箭飞来,堪堪透胸而过,当场毙命。 这一下司马伦斗志全无,他吓得掉头就跑。 司马伦身后不远处有数棵大树,粗可一抱,司马伦闪身避于树后,他手下各属官也紧随其后,众人刚刚猫身藏下,那树就棵棵变得如刺猬一般。 这真是一场恶战,这场恶战从早上一直进行到中午,死人无数,但双方还是没能分出胜负。 司马伦占的是兵力优势,司马允占的是士气高昂,战斗一时成胶着状态。 但是很明显,司马伦已是强弩之末,战斗进行了如此之久,兵力占到绝对优势的司马伦还是无法冲出重围,只能处于被动抵抗的地步,他最终只可能是死路一条。 代表了最高权力的司马伦到现在也没有得到任何方面的救援,这除了说明了人心的向背,也必将使他的府兵在伤亡持续加剧的情况下,人心更加涣散,震天的喊杀声中,只要对方的砝码稍一加重,己方的承受能力稍有低落,战争形势就将不可阻挡地发生逆转。 有一个人在这时看清了这种形式,他要来助司马允一臂之力了。 这个人是中书令陈准,他是太子左率陈徽的哥哥,他们兄弟同时都站在了司马允一边。 陈准的想法很好,很高明,他的计策对于司马允来说无异于百万雄师,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计划在实施的过程中会出了那么大的偏差,以至于会完全背离了他的初衷。 他竟然帮的是司马允的倒忙。 陈准现时正在宫中当值,他为了帮助司马允,于是跑到惠帝那里请出了主杀的白虎幡。 用于解斗的驺虞幡曾经一出现就解决了司马玮的全部武装,用于麾军的白虎幡一旦到了司马允手中,那就将使司马允的部众气势更加高涨,司马伦的府兵瞬间胆落气丧。 白虎幡在手,那就代表了司马允的正义,他的部队也就成了讨伐之军,他也就必然能得到更多的拥护。 驺虞幡白虎幡这两种非常之物,在晋朝委实不可有半分小瞧。 陈准欺负司马衷呆傻,分不清这两样东西的区别,他在奏请白虎幡的时候,用的却是解斗的名义,他把白虎幡拿在手中,交付给了一个司马督护伏胤出去办事。 所用非人就是这件事办砸的关键原因。 反复无常的贪鄙小人伏胤举着白虎幡出宫路过门下省,恰好遇见了司马伦的儿子汝yīn王司马虔,那司马虔拦住伏胤,把他拉到一边,密语了一阵,伏胤就马上变了一个主意,要另作司马伦的功臣了。 西晋开始,中国已经进入了纸的时代,但某些时候还会用到所谓的“板书”,伏胤到了司马允军前,远远地就举起一副空板,声称有诏,要司马允过来听旨。 伏胤手持白虎幡,明显是来助阵,司马允当下也不怀疑,从阵中走出来下马就要接招,冷不防伏胤忽然抽出刀来,一刀就把他砍成了两截。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令司马允部众目瞪口呆,伏胤趁机高举空板,念起了“诏书”,无非就是:“司马允擅自领兵作乱,罪不可赦,除主犯司马允及其全家外,胁从者一律不究”,等等。 胁从不究在这种时候总是大有效果的,司马允的部众到了此时也只有一哄而散,伏胤随后率兵捕杀了司马允的几个儿子,于是一场乱事又由此烟消云散。 司马伦真是洪福齐天,他既然又得了xìng命,那胁从者又岂能不究?那些话原也不过是出于应付当时的情势而已,于是一场杀戮又不可避免。 孙秀更得了机会,他随即就下令捉拿司马允的同党石崇潘岳欧阳建等人。 石崇也真是个怪物,人家在外面闹成了这个样子,他还在家跟绿珠等人饮酒作乐,等听到门外一阵马蹄骤响,人声喧哗,这才知道大事不好。 石崇面如死灰,向绿珠叹息道:“完了,完了,大事已去,我现在因为你获了大罪,如何是好?” 绿珠却并不像石崇那么惊恐,她起身向石崇拜了一拜哭道:“贱妾当效死在公前,决不让公独自受罪!”说完拜完,绿珠忽然扑向凭栏,纵身从楼上跳了下去。 石崇蓦然一惊,急伸手去抓绿珠的衣服,却已不及。 石崇探身往楼下看去,只见绿珠已是头破血流,无声无息。 一缕芳魂从此无觅处!石崇凄然泪下,连声叫道:“可惜!可惜!我罪最多不过被判流徙,你又何必如此!” 石崇自是在痴人说梦,但绿珠不自杀,却一定可以照样活着。 石崇被押往监狱,半途中,却忽然又接到命令,要把他转送东市,立即处斩。石崇此时如梦方醒,长叹道:“奴辈不过贪图我的家财罢了。” 负责押送石崇的官吏有一人应声说道:“早知道钱财足以害命,为什么不散给乡里?” 他自己为了聚财都不惜做强盗,他怎么会舍得把钱财散给别人?石崇对这样的话自然无言以对。 石崇母亲兄弟妻子十五人全部被杀,家中所有财产都遭没收。 这些财产难以计数,却不知道最终到了何人之手。 他的外甥欧阳建也同时毙命,死的时候也没有忘记文人的本分,仍做了一篇诗章,留给后人。 潘岳家只逃了哥哥的一个儿子,他和石崇在刑场上相见,都痛哭失声,那石崇问道:“安仁(潘安字)也同遭此祸吗?”那潘岳居然还引用了他们二十四友在金谷园做下的旧诗答道:“可谓白首同所归。” 能逃得了一个吗?他们的对答应该不算幽默。 潘岳以文才容貌著名,据说还是一个情种,他很爱他的妻子,他妻子死的时候,他曾经做了一首哀艳绝伦的诗来表达自己的感情,而且其后再也没有重娶。 这件事在当时和后世都很为人称道。 但是潘岳终究不是一个完人,他非常热衷于功名利禄,有时甚至表现得非常可鄙,他的母亲曾经因为他的这些作为经常指责他说:“为人应当知足,你为什么总是争竞不休?” 潘岳直到临死才明白自己以前所做的都毫无意义,但已经什么都晚了。 潘岳最后跟母亲说的一句话是:“有负阿母!” 这话是他被抓后跟母亲诀别的时候说的。 第五十三章 司马伦篡位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按照惯例,杀完了人,又该到了封赏的时候了。 晋朝从这段时间开始动荡不断,这种杀戮封赏即使再出格也让人见惯不怪。 可是这种东西看多了,不怪了,又难免让人心烦,觉得不舒服,如果不是司马伦的封赏跟后事有极大的关联,我也实在懒得说了。 司马伦封赏的人自然不少,但他第一个要封的当然是自己。 司马伦自己行为一贯不端,不能让人心服,以致引起了变乱,可是他平定了乱事之后,竟觉得自己是立了一场大功。 我可是又让朝廷恢复了稳定啊,他因此更变得趾高气扬。 趾高气扬不仅是自居有功,还因为他这一胜利,一开杀戒,把所有的人都吓得浑身乱颤了,朝廷中似乎再也没有人敢跟他司马伦斗上一斗了。 他却不想他这一战是怎么取的胜,司马允打他的时候又有几个人站在他这边,人家李重为了不做他的官都宁愿死了,他愣是看不到低眉顺眼战战兢兢下面隐藏了多少东西。 一趾高气扬,一得意忘形,司马伦的野心就开始暴露出来了。 他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创意,他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为篡位准备条件,学的也不过是司马昭以前的那一套,先要求朝廷加他以九锡之礼。 他同样也没有看到司马昭要这份尊崇的时候威望势力已达到了什么程度。 所谓九锡之礼,就是古代天子赐给最有权势功勋卓著的诸侯大臣的九种器物,其中包括车马衣服弓箭等等,代表了一种最崇高的礼遇,可以“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很了不得,历朝历代能够获得这种殊荣的并不多见,而得了这种殊荣的人,几乎也全都成了谋国篡位的野心之徒,比如曹cāo,比如司马昭,比如王莽,因此九锡之礼几乎就成了图谋不轨的同义语,因此司马伦之心,也同样是昭然若揭了。 吏部尚书刘颂第一个出来反对,他说:“从前汉锡魏武(魏武帝曹cāo),魏锡晋宣(晋宣帝司马懿),都是一时的异数,并非古礼。周勃霍光,立功甚大,也不闻有九锡的宠命呢。” 意思是此事断不可行,论功论礼都不可行。 刘颂劝阻的当然不是九锡本身,他劝阻的自是司马伦的野心,也算是对晋朝一片忠心,对司马伦一片苦心了。 你是根本不具备这样的条件的,你不但比不了曹cāo司马懿,你连周勃霍光都远远不及,你怎么可以受九锡之礼,怎么敢有这样的野心呢?你如果能够好好地安守本分,也许还可以保住一时的荣华富贵,但是你如此做,那无异是玩火*了。 你如果不玩得十分过火,大家很可能是很乐于安于现状的,你一出格,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勿容置疑的,但是司马伦看不到,不相信,司马伦的亲信们也看不到不相信。 司马伦的同党**因此就提议要杀了刘颂,免得这种反对意见滋生不断,孙秀没有同意。 他说:“杀张华裴頠已经大失人心了,不能再杀刘颂。” 刘颂可以不杀,但是九锡之礼是非要不可,孙秀随后鼓动一群官员,一齐涌到相府,对司马伦一阵歌功颂德,把这件事变成了大众的请求。 既然这是人心所归,大众所望,于是司马伦假意推辞了几下,终于还是把这件事做成了。 孙秀作为功臣,马上也得了侍中兼辅国大将军的职位。 实在应该请人去看看孙秀兄的祖坟的,这小子从一个奴仆小吏一下子就能成了权倾天下的重臣,若不是祖坟一缕青烟冒出真是不可想象。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孙秀这一发达,他儿子更了不得了,这小子以前只不过是雇给人家贩马的,地位低贱不说,还长得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要多丑有多丑,可是这小子现在竟打起了惠帝女儿的主意,要过一把驸马的瘾了。 这事自然也不是难事,司马衷从来什么事都是别人说了算的,女儿的事也只有凭着司马伦做主了。 这当然都是孙秀为了巩固自己地位的一些举措,但也说明了他们这种出身的人的心理,能与皇家联姻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以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虚荣心因此可以得到大大的满足。 司马衷虽然形同虚设,但是皇家的荣耀却依然是孙秀们很热望巴结的。 司马衷虽然已经很难再安于其位,但能够跟代表皇族的司马家联姻,就等于在孙秀身上同样打上了贵族的烙印,门阀时代贵族观念对人的影响可是无比巨大的,不如此孙秀就永远不能脱胎换骨,就只能以寒门做重臣,就只能依旧被人瞧不起。 在晋朝出身门阀世家的人随便拿出一个,都要比寒门中最有权势的大臣显得更心理优越。 寒门中人再有才能,再握有实际的大权,再受到皇帝的宠爱,他在世家子弟的心目中也是低人一等的。 在他们眼里,这种人永远就是低贱的,是打工一族。 比如张华,他就因为是出身寒门,无论他的官做的有多大,无论当初武帝对他有多宠信,他始终就无法跟那些贵族真正地融合到一起,总要受到无数的打击排斥,在很多时候自己也表现得很心虚。 这种情况到了东晋会尤其显著,等那时大家看到几个令人吃惊的例子,就理解得十分清楚了。 第五十四章 司马伦篡位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孙秀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改变自己的身份不止是为儿子娶了一个河东公主,他还为司马衷张罗了一个新皇后。 这个新皇后当然也跟他家有很大的关系,是他同族本家一个将军孙旗的外孙女,这个女孩叫羊献容,在晋朝历史上非常有名。 羊献容非常有名不是因为她的容貌倾国倾城,而是她的多灾多难,多福多运,她在晋朝其后的历次变乱中几次被废几次复起,成了历朝历代历史上被废立最多的一个皇后。 因此羊献容有晋朝历史晴雨表的美称,她最后的结果却是很幸运的,她后来又成了匈奴汉国皇帝刘渊的皇后,在这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据说,羊献容在嫁给惠帝司马衷的时候,就有了一个很不好的预兆,她那天穿上婚装,刚要出门,她的衣服突然燃烧起来。 毫无预兆,毫无原因地起了火,把一身盛装突然就烧成了半黑。 羊献容很不幸,她那天本来是非常高兴的,一个女人最高兴的rì子就是结婚的那天,而且这是要嫁给一个最尊贵的皇帝啊,可是她那天先是婚服无故起火,而后又见了一个又丑又老的蠢猪,不由得一股寒冷从头到了脚后跟。 梦想中那么美妙的婚姻竟是这个样子的吗? 这场婚姻的结果只有两个人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是惠帝司马衷,这个如花似玉的羊皇后跟贾南风相比,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一个是羊皇后的父亲羊玄之,他因此得拜为光禄大夫,散骑常侍,兴晋侯,一跃登上了龙门。 这两个人都对孙秀感激不尽。 这些事说起来简短,却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转眼间时间已到了永康年(300年)的十二月。 自八月份司马允举事以来,大晋朝又稳定了四个月,这四个月的稳定足以让司马伦觉得自己已经功德圆满了,于是他那颗本就蠢蠢yù动的心就再也按捺不下了。 孙秀为了加速司马伦篡位的速度,开始大造舆论。 他用的是鬼神预言的那一套。 古代人是很热衷于神鬼之说的,无论是打下来的天下,还是*的天下,帝王们总希望别人相信自己真的是那种天命所归的人,因此到了这种时候就无不千方百计地附会,制造。 孙秀先是让一个叫赵奉的人假装被司马懿附了体,说司马衷不堪重任,难以兴旺大晋,要司马伦立即取司马衷而代之。 九泉之下的司马懿也的确该担忧后代子孙的幸福的,这晋朝建立他可是付出了不少的心血啊,他怎么甘心让它毁于一旦?为了大晋的万万年,为了子孙后代的兴旺发达,他实在该出来发发言了。 既然他的着眼点是在千秋大业,那么他自然应该选择一个更有能力,更有福相的人来作为传承,司马伦也是他的儿子嘛。 活着的司马懿了不起,死了的司马懿也是一个轻重分明,眼光独到而长远的人。 司马懿大概还怕有人会反对他的意见,从中作梗,因此说了这番话不久,他突然又在北邙山现了一下身,说他将在邙山作为司马伦的yīn助,要司马伦放心行事。 这却是孙秀的第二个步骤了,成心要吓死胆小的。 司马伦随后就在北邙山建了一座宣帝庙,把事情弄得越发象那么回事。 宣帝庙建成,司马伦亲自到庙里拜祭一番,算是接受了父亲的好意,回来后就加紧开始了动作。 公元301年正月,司马伦万事俱备,命令义阳王司马威,黄门郎骆休,直接闯入皇宫,从惠帝手里夺走了玉玺,又逼迫惠帝写了一份退位禅让诏书,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朝中无一人反对阻挡。 但这似乎不是出于害怕司马懿的原因,大家如果那么害怕死人,畏惧神灵,恐怕也不敢做出那么多厚颜无耻的事来了。 司马伦似乎也害怕那天司马懿得个拉肚子什么的,顾不上帮他,因此命令左卫将军王舆,前将军司马雅预先率领了许多甲士环围在大殿之上,弄得所有人都战战兢兢,除了好好好是是是再什么都忘了。 可笑的是司马伦做了这么多准备,下了那么多功夫,还需要孙秀率领着一班大臣一再哀求逼迫,这次才很为难地顺从了众意,显得一点也不实在。 司马伦随后又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始。 这一赦再赦的只不知道好了那部分罪人,这部分罪人应该是最高兴的,他们该大呼了:“每年多乱上这么几回吧!” 新的一轮更大的封赏又因此开始,这一次几不知多少,每一个亲属,每一个亲信,每一个有功之臣都封了,这些亲属亲信有功之臣又都各自举荐了大批自己的人,其中有些居然是他们宠爱的奴仆,连这些人都得到了一个爵位。 哈哈,狗尾续貂就是这么来的。 古时候官员上朝都要带了貂尾的帽子,可司马伦封的官太多了,貂尾不够用的,于是很多人就只能用狗尾代替,这些人一上了朝,大家就乐了,不知道谁就说了一句“貂不足,狗尾续”来讽刺,结果造出了这样一句成语。 这其中得益最大的当然还是孙秀,司马伦把孙秀作为依靠,什么事都交给了他,居然自己也甘心做了一个傀儡,那孙秀也不客气,有时候自己就写了诏书随便乱发,有时候就根据自己的意思把诏书随便乱改,直弄得朝廷百官轮换得跟流水一样。 朝廷大事却是一件没做,而且往往朝令夕改,让神仙也摸不着头脑。 司马衷却还不算倒霉,他做了太上皇了,这侄子能做太上皇也是千古惟有的奇闻。 第五十五章 齐王传檄天下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司马伦孙秀把治理国家弄得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充分显示了他们目光短浅,不学无术,貌似狡猾实则愚蠢透顶的弱点,如此,他们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真可谓无知者无畏,他们却还是活得很逍遥,他们为什么就能这样逍遥呢?他们凭什么就能对危险一无感觉,凭什么就能认为自己无论怎样做都可以永享富贵呢?实在想不通。 人都有疏近亲厚之分,司马伦当政能使一部分变得炙手可热,也能使一部分人倍感失落,比如说司马冏和**。 **从司马伦收拾贾南风开始,就一直追随在司马伦左右,出了不少力,但是他因为跟孙秀关系不好,就只得了一个卫将军的职位。 而司马冏跟司马伦互相勾结,共同策划了大事,并亲自率兵收捕了贾南风等人,却只升迁做了一个游击将军。 这样的人无疑都会对司马伦不满。 如果司马伦没有称帝的话,这些人虽然不满,但恐怕一时也难有什么大的作为,只能吃一个哑巴亏,把恨意暂时压着,但是司马伦一称帝,这情况就不同了,他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让所有对他不满,心怀野心的人,都同时把目标对准了他。 反对司马伦现在就成了正义之举了,野心和报复的实际就都将掩盖在维护正义的外表之下了。 **这样的人还不足以成事,他不懂得利用舆论的力量,也没有太大的本事,他把仇恨单单放在普通的争权夺利上,又认识不到敌我力量的悬殊,所以他只有先送了命。 **因为所得与自己的愿望差距太大,就心怀不满,想把孙秀除去,这人很傻,他把这个意图告诉了司马伦的大儿子伪太子,寻求他的支持,结果伪太子把这事告诉了司马伦,司马伦又告诉了孙秀。 能不告诉吗?司马伦和孙秀什么关系?火透了的孙秀说**该杀,司马伦马上就以宴会的名义把**骗了来,赏了他一刀。 xìng命攸关的大事**拿着也太当儿戏了,他这一儿戏,三族都跟着遭了殃。 司马冏也很不满,甚至经常会面露恨sè,但司马伦孙秀却不敢随便把司马攸的这个儿子也一锅端了,他们为了预防司马冏有什么异动,一番计议之后,把司马冏调了出去。 正是他们的这一失着,使得其后坐镇许昌的司马冏有了反扑的机会和能力,司马冏由此而燃起了熊熊的战火。 司马冏在许昌密切关注着司马伦的一举一动,司马伦登基的消息传来,司马冏大喜,他知道机会来了。 迷信的司马伦登基的同月,亲去太庙祭祖,忽然遇到大风,吹折了麾盖,便疑心到有人会借用前皇太孙司马臧的名义谋逆,于是秘密使人杀害了司马臧,这件事更为司马冏反对他制造了口实。 司马冏开始了战前的准备工作。 301年二月底,司马伦杀了**之后,开始对外镇的各处王爷产生了忧虑,于是他就大肆增封诸王,以安定收买人心,但是他也同时派出了无数亲信,去各处参赞军政。 名义上的参佐,实际上的监军,这件事引起了诸王极大的反感。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冏适时地打出了讨伐篡逆的旗号。 齐王司马冏一接到司马伦的诏令,立刻传檄天下,拒绝接受司马伦授予的镇东大将军封号,并举兵杀向了洛阳。 司马冏同时也派遣了使者分赴各地,联络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等人,于是一场死伤达十万,历时达二个月的大规模战争全面爆发于中原大地。 司马冏的使者一出,响应者四起。 成都王司马颖在河北邺城接见了司马冏的来使之后,立刻招来邺城令卢志商量如何应付。 这个卢志足智多谋,有见识,识大体,一向深为司马颖倚重,卢志听了司马颖的话后,当即回答道:“赵王篡逆,神人共愤,殿下能助顺讨逆,何患不可?”司马颖于是再无犹豫,当天就调动军马,踏上了征途。 司马颖大军一出,远近纷纷响应,他的部队迅速增加到近二十万人,声势大振。 常山王司马乂得到司马冏的联络书,随后也在常山起兵。 司马乂是武帝司马炎的第六子,本来受封长沙,因为受同胞兄弟司马玮连累,被贬到常山,这个人在其后将很活跃了一段时间。 又有前安西将军夏侯奭在始平召集了数千人,也加入了讨伐大军。 新野公司马歆起先却不知何去何从,他手下一个宠人王绥说:“赵王亲而且强大,齐王远而且势弱,公应该去帮助赵王。” 这样的小人从来都是但知趋炎附势,目光短浅的,他的话让司马歆的参军孙洵听到,孙洵大怒,喝道:“赵王凶逆,人人得而诛之,说什么亲疏强弱呢?” 这话说得义正词严,不由司马歆不动容,司马歆于是也倒向了司马冏一边。 这次讨伐司马伦的战争其主要力量就是司马冏司马颖司马颙三王,其中司马颙应该是最被动的一个,由此可见这家伙是一个私心最重,最不可信赖的卑鄙小人。 夏侯奭召集起兵马以后,又写了一封书信给司马颙,约他一起进军,结果司马颙听从了手下长史李含的计谋,假意答应,却派了一个振武将军张方出其不意把夏侯奭捉下马来,一刀杀了。 随后,司马颙又拘捕了司马冏的信使,派张方押送着去了洛阳,准备帮司马伦对付司马冏的联合部队。 这小子刚刚把砝码加到司马伦身上,忽然听到司马冏司马颖的大军兵力强盛,吓了一跳,慌忙又令人疾驰到华yīn把张方的兵马追了回来。 反复无常完全是出于利益打算的司马颙瞬间改变了立场。 第五十六章 颍川战事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狼烟一起,就是遍地弥漫,司马伦孙秀慌了。 孙秀耍点小yīn谋,争争权夺夺利,对付一下贾南风这样的人还行,但是要他应付这样的战争他却是万万不能了。 孙秀在这时变得跟司马伦一样无用可笑了,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了一定的地位智力就会减退。 司马伦孙秀安排了数路大军出都迎敌之后,整天里就跑到宣帝庙里祈祷司马懿帮忙,又拜了一个道士胡沃为太平将军,替他们求福禳灾,显现是要动用天上rén jiānyīn间所有的力量了。 也许这就是他们敢于作威作福的本钱?不然也真不好解释他们。 如果司马伦孙秀都深信这个,这也无可厚非,那个时代这样的愚人也不止他们两个,信这个就难免有这样的举动,可是孙秀为了欺骗司马伦居然还在继续作假。 他派了一个亲信跑到嵩山之上,身穿羽衣,假扮成一个仙人王乔,给司马伦去了一封信,说司马伦福运长久,有神仙保佑,司马冏等人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真不知道孙秀是怎么想的,他如此就可以退了司马冏的大军吗?他只欺骗司马伦一个人有什么用?司马伦如果完了,他难道能什么事没有吗? 司马伦果然信了,很高兴,就拿着这封书信到处宣读。 这或者又是司马伦孙秀两人共同制造出来的故事,是一种用来稳定人心,欺骗大众,打击敌人士气的伎俩,但是一个人如果把战争这样的大事全然寄托到这种伎俩上面,那简直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所幸司马伦还没有把宝全部押在这些东西上面,他也就还能活些时候。 司马伦在家里装神弄鬼的时候,他派出的部队已经在颍川跟司马冏交上手了。 司马伦派出对付司马冏的三路兵马,一路是上将军孙辅,折冲将军李严率领的七千人马,一路是征虏将军张泓,左军将军蔡璜,前军将军闾和率领九千人马,一路是镇南将军司马雅,扬威将军莫原率领的八千人马,这三路军总共二万四千人马,分别由延寿关,堮阪关,成皋关出发,奔向许昌方向。 最先跟司马冏遭遇的是张泓的那支部队。 这个张泓很善于打仗,他在颍川一跟司马冏相遇,立刻就杀了司马冏一个措手不及,大获全胜。 司马冏开场就死了数千人,丢失辎重无数。 司马冏随后收集败军,再战,又是一场败绩,竟无法渡过颖水,前进一步。 张泓就此在颍上扎下营寨,严阵以待。 其后,司马伦孙辅等部也陆续到达,与张泓各分营地驻扎。 司马冏大军号称十万,面对张泓九千士兵却束手无策,而孙辅等部一来,却给他制造了机会。 司马冏在孙辅等部到达当夜,忽然发动了一次夜袭,张泓军坚守不动,那孙辅却未经接战已魂飞魄散,吓尿了裤子。 孙辅跑了,他一跑就跑回了洛阳,回到洛阳就向司马伦报告说:“齐王兵力强盛,势不可挡,张泓等已经全军覆没了。” 这样的人居然也可以派出去领兵打仗。 孙辅的信口胡诌把司马伦吓坏了,既然他派出的三路大军已经全部覆灭,那司马冏不是转眼就要打到洛阳来了吗?他急忙下令把他用于对付司马颖的那支部队火速招了回来。 司马颖还远着呢,先顾了眼前再说。 司马伦派往司马颖处的部队是孙秀的儿子孙会,及将军许超等率领的三万人马,与许超同时回来的还有司马伦三儿子司马虔率领的八千预备队,这两个人刚匆匆赶回,张泓的捷报却传来了。 张泓又打了一个胜仗,把司马冏击退了。 孙辅不战自溃,又撒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却未闻司马伦对他有任何处置,司马伦脸上又重现了莫大的欣喜,他一转身,又下令让许超等人离开洛阳,继续开拔。 赏罚不明,忽进忽退,最是用兵大忌,由此,司马伦的结果已是不难预见。 司马伦的作为无疑使前线的将士心中寒意顿生,如果不是张泓还算统驭有方,大家还有富贵要保,司马冏根本就费不了什么力气。 司马冏不是一个将才,但xìng格还算强悍,他一败再败,却依然不屈不饶,与张泓继续在颖水两岸争斗不休。 张泓在几次战斗之后,改变策略,转守为攻,忽然渡过颖水,向司马冏发起了主动进攻。 这一次张泓全力以赴,势在必得,攻势尤其猛烈,司马冏瞬间大营被毁,几乎丧命,幸得他的部下拼死反扑,击溃张泓所部孙髦司马谭两军,张泓这才不得不收军而去。 有孙辅的前车之鉴,孙髦司马谭部下大败之后,也纷纷逃回洛阳。 如此可怕的局面孙秀不但不积极设法,却还要自欺欺人,他为了安定人心,反说张泓已经攻破司马冏大营,全歼司马冏大军,领着一群大臣设宴大贺。 正庆贺之间,负责对付司马颖那边的孙会许超忽然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出闹剧瞬间就变成了一场丧宴。 司马伦面如土sè,群臣们面如土sè,孙秀瞪大了眼睛,看着丢盔卸甲的儿子,再也说不了一句话。 众目睽睽之下,还可以信口雌黄吗? 第五十七章 兵败如山倒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却说孙会与将军士猗许超带兵行至黄桥,正遇司马颖大队来到,双方立刻混战在一起。 这一战毫无悬念,司马颖的二十万军队居然一触即溃,瞬间就被孙会大军冲撞得人仰马翻,cháo退而去。 这一战司马颖当即损失了近上万人。 司马颖愣了,难道这个马贩子率领的部队如此厉害吗? 第一战失利最足动摇人心,司马颖第一个就踌躇起来,对前景产生了怀疑。 晋朝八王之乱出场的众多王爷中几乎没有一个是真正有见识有能力的人,他们的xìng格一般也都很柔弱,经不起事,司马颖基本也是如此。 他们的见识使他们看不到事情的本质,他们的能力使他们无法应付突发的事变,他们的xìng格使他们不能坚强地面对任何困难,这一切就是他们总是难以长久的真正原因。 他们的成功几乎都是出于一时的幸运,来自于某种偶然,因此他们所得到所希望的就只能是昙花一现,海市蜃楼。 但是他们总还是野心勃勃,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越野心勃勃就只能越死得很快。 他们这种野心勃勃的军阀xìng格也决定了他们行事的风格,一方面总希望得到很多,便不断地制造动乱,一方面只为了利益打算,在形势不利的时候就最容易产生后退自保的心理。 军阀的习xìng和本身的懦弱,在此时共同造成了司马颖的退缩。 司马颖要退保朝歌了。 进攻转眼间成了防守,讨伐篡逆的雄心壮志转眼间风消云散,变成了对篡逆者的恐惧仰视。 如果司马伦此时能及时地向司马颖宽宏大量地招手的话,大约司马颖是很乐于立刻调转风向的。 这种情况下,卢志发话了。 卢志这种人对于司马颖们来说,就是存在于他们生活和政治生涯中的一种幸运,偶然。 卢志说道:“我军一旦退缩,士气必然尽失,不可复用,使后果更加严重。胜败本是兵家常事,何至于一战就如此沮丧呢?我军失利之时,正是敌军得志忘形之时,他们此时必然轻心无备,我们何不趁机另选jīng兵强将,打他个措手不及呢?出奇制胜乃是用兵王道,此战一定能够成功!”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无能无识吧?司马颖这种人又具有这样的特点,他们往往很容易被自己喜欢宠信的人所左右,对他们言听计从,司马颖因此立刻就又改变了主意。 司马颖又有了战意以后,和卢志重新整顿部队,从中jīng选了一支主力,悄悄地向孙会那边摸了过去。 司马颖是一个政委的材料,他懂得做思想工作,部队出发之前,他在士兵面前大哭流涕,慷慨陈词,立志要不计个人生死荣辱,讨逆扶正,挽国家黎民于水火之中,他的这一表现深深地打动了士兵的心,把士兵的情绪大大地调动了起来。 一支具有神圣的使命感,对司马伦之流怀有切齿之恨的部队便由此诞生了。 自古以来,谁能把士兵当作有血有肉的人来对待,谁就是不可战胜的,可惜那时候很少有人懂得这个道理。 那个时代的人基本上是把士兵当作一种工具来使用的,仿佛大刀长矛,司马颖同样是在把士兵当作工具来用,但这种使用却是在以他们是人的基础上的。 孙会果然轻视了司马颖,他根本没料到司马颖会这么快就能调整过来,当那些愤怒舍生的士兵突然吼叫着冲过来,冲到大营跟前的时候,孙会才如梦方醒。 孙会急忙组织顽抗,但是晚了。 司马颖大军完全迥异于第一战时的状况,他们一旦开始攻击就全部进入了疯狂的态势,象决口涌出的cháo水一般席卷而来。 孙会的士兵瞬间就淹没在这股cháo水里了。 势如cháo水,声如风啸,cháo水风啸就足以使人胆战心惊,又兼无数人头在cháo水风啸中滚滚落地,漫延成河的血水在脚下流淌,孙会战栗了,士猗许超战栗了,三万士兵战栗了。 已近崩溃的孙会士猗许超终于丢下三万士兵拨马而逃。 主帅战将一逃,孙会军群龙无首,更是难以再战,这支部队随后整个散成一片,不剩一个。 至此,司马伦派往司马颖一线的全部力量烟消云散。 这一战司马颖不仅胜在士气高昂,孙会轻敌之上,还在于他听从了卢志的建议,jīng简了部队。 jīng简的意义在于优胜劣汰,兵jīng将强,可以以少胜多,出奇制胜,但在这里不止于此,它更重要的方面在于能够有效地减少掣肘。 司马颖第一战的失利基本应该在部队成分过于芜杂,相互影响,相互掣肘上。 前面已经多次说过,武帝在全国统一之后,大力裁撤了兵备,大国三军只有五千人马,如此,司马冏司马颖要出兵讨伐司马伦,就只有临时从农民奴隶当中大量募集。 司马颖部队是在接到司马冏的倡议之后立即出兵的,他虽然同时调动了兖州冀州兵马,但他的部队总数也顶多不过几万而已,他后来到了朝歌,部队人数能迅速增加到二十万人(这其中当然也不乏水分),这其中最主要的部分就是一路招募的。 原先的人马,招募的人马,以及一些地方武装的归附,共同组成了这支二十万的军队。 这支军队的大部分都没有受到正规训练,没有经历过战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一经跟司马伦那支比较训练有素的宿卫部队接触,只有大乱,他们一乱,司马颖的那些正规军便没有了任何发挥余地。 兵败如山倒,这种局势是根本无法遏止的。 二十万军队敌不过三万人马,三万人马却只能用一部分兵力打败,其原因就在这里。 第五十八章 墙内起火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孙会许超等败回,孙秀司马伦傻眼了,急忙召集大臣商量对策。 商量的结果是,一,负隅顽抗,背城一战,二,毁去宫室,诛杀异党,然后南就孙旗孟观。 孙旗就是羊献容的外祖父,孙秀的本家,现在正出镇襄阳,孟观就是消灭齐万年的那个孟观,他大约因为有一定的能力,所以司马伦在贾南风死后仍让他做了沔(mian,三声)北的军事首脑,倚为长城。 拼或者逃,目前只有这两个办法,可都不是好办法,拼未必拼得过,有很大的风险,逃到孟观孙旗那,这两个人也未必就一定能依靠得住。 不一定依靠得住有两个意思,一,逃了,司马冏(jiong,三声)司马颖等人也决不会就此罢手,孙旗孟观那里真的是最好的避难所吗?二,这两个人也不见得可靠。 孙旗出镇襄阳之后,几个儿子侄子都升了大官,在朝政作威作福,这件事很使孙旗感到忧惧,因此他就多次写信派人去劝告儿子侄子辞职避祸,以这一点看来他也是有异心的。 孟观更不用说,他虽然没有跟同造反,但他终究不是司马伦的亲信,以他从前跟贾南风的关系,他心中不会没有一点疑忌。这种人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或许在某些方面可以依靠一下,但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说。 如此,孙秀对他们就不能不防。 孙秀其实是想错了,至少他对孟观是想错了,孟观所以没有跟同作乱,其实是对他们很有信心的。他虽然不是孙秀自己人,不是出于忠心,但他既然对孙秀司马伦有信心,应当就很乐于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孟观的信心来自于自己的学问。 孟观是一个懂得天文的人,司马冏起事之初,曾经也联络过孟观,这孟观接到司马冏的檄文之后,当夜就跑到外面仰望紫宫帝座做了一个研究。 紫宫帝座毫无变化,孟观研究的结果是司马伦顺应天象,福运长久,司马冏决成不了事。 因此孟观就坚定地拒绝了司马冏,坚持为司马伦守着那块地盘。 孙秀当然不知道孟观还有这种学问,不知道他对自己的研究成果深信不疑,他既然不知道,就只能在这两种选择间摇摆不定,犹豫不决,他犹豫摇摆之时,司马颖正在向这里大步推进。 司马颖节节胜利的消息传来,洛阳城更是人心惶惶。 这时候无数真真假假的消息越发开始在洛阳城上空飞舞起来,遮天敝地。 消息从各种渠道传来,活灵活现,开始不但说司马颖在步步推进,就是司马冏也已经战胜了张泓,后来又说司马颖和司马冏都已经渡河逼近洛阳了,这一下洛阳更乱了套了。 没有人能证明这些消息,但是大家都信,都互相传播,都很起劲地吓唬别人,也吓唬自己,好像每一个人本都很希望自己不得安宁一样。 其实这时候司马冏在张泓面前仍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但是谣言加剧着人们的恐惧,渐渐超出了人的承受能力,使洛阳城的人心剧烈动荡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人心一动荡,裂变就将不可阻止地化为一场洪流。 见风使舵一向是晋朝这些大臣的强项,那个以前曾经最起劲地逢迎司马伦的王舆第一个就沉不住气了。 王舆目前任左卫将军之职,握有兵权,他一沉不住气,就慌忙去找尚书广陵公司马漼(cui,三声)商量,正好现在司马漼也同样沉不住气,两个人顿时一拍即合。 司马漼王舆一声号令,反了,他们率领着七百多营兵忽然就从南掖门开进了皇宫。 他们的革命行动立刻得到了三部司马的共同支持,起义反正的浪cháo迅即弥漫了整个洛阳城。 真正的行动开始了。 王舆一得到三部的支持,马上指挥三部兵马分守各处宫门,自己率领部下杀向了中书省。 中书省是孙秀的地盘,孙秀是罪魁祸首,司马伦的灵魂,第一步要除的必须是他。 王舆率兵杀到中书省,孙秀已命人将中书省大门紧闭起来。 他难道此时还希望有一个伏胤(yin,四声)出现吗? 他这里现在已经没有相府的兵力,王舆也不肯给他任何机会,王舆当即命令士兵攀上墙头,向中书省大院扔进了无数火具。 火迅速燃烧起来,蔓延了中书省的所有房屋,火焰四起,浓烟弥漫,孙秀在中书省无处藏身,没奈何只得带着士猗许超突围而出。 迎面正碰着左部将军麾下赵泉挥舞大刀冲杀过来,孙秀士猗许超在这种情况下失魂落魄,无法招架,瞬间就被赵泉砍去了三颗人头。 孙秀算是死的痛快。 王舆随后四处搜捕拦截,把孙秀的儿子孙会,孙旗的儿子尚书左丞孙弼,以及黄门令骆休,司马督王潜等人一一解决。 大势已去了,司马伦倒是乖巧,他命人持着驺虞幡一面传令解斗,一面宣告众人,说道:“我为孙秀所误,以致激怒了齐王成都王,现在孙秀已死,大家可速去迎接太上皇复位。我从此当归老农田,不问朝事了。” 说完这番话,司马伦真的就带着老婆孩子全家从皇宫里搬出来,灰溜溜地回到了他的老房子。 责任都推给孙秀了,看那意思他只是一个傀儡而已,比司马衷还不如,可是别人能相信吗?能因此放过他吗? 第五十九章 风波不断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司马衷又带着老婆杀回来了,可喜可贺,那羊献容一起一落,不知道该是怎样一种滋味。 那班积极向司马伦劝进的大臣现在又来恭贺司马衷了,恭贺完,又开始对司马伦大加鞭挞,第一个提议是把司马伦禁锢于金镛城。 你还想好好地呆在家里,相得倒美! 拨乱反正,又等于是开天辟地,于是公元301年,年号又换成了永宁。 名字都起得很吉祥,就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真就能得了安宁。 五rì之后,惠帝令人分别去嘉奖勉励了司马冏司马颖司马颙(yong,二声)一番,取得了他们的支持,然后回过头来开始一一追究前事。 司马伦首当其冲。 梁王司马肜(rong,二声)先开了场,认为必须杀司马伦父子以谢天下,这事一经提议,大家纷纷赞同。 于是,尚书袁敞就提着酒来金镛城跟司马伦话别来了。 不能不说话,先要批判一下,让你知道自己都错在哪里,有多么不可饶恕,也不能没有酒,古代皇帝杀某些人很喜欢用酒,算是对这些人有所照顾。 当然是照顾,这可是金屑酒啊,一般人喝得到吗? 司马伦喝了这种酒似乎一点也不感激,他大哭,边哭还边喊:“孙秀误我!孙秀误我!”这家伙做皇帝的时候乐颠颠的,要死了还是把什么事都怪到孙秀身上。 司马伦死在永宁年四月,他死后司马颖也到了洛阳,司马颖到洛阳时司马冏还在那里打仗,于是司马颖就把自己的人派了过去,助司马冏一臂之力。 司马颖把人派过去了,张泓却不打了,他乞降,司马伦都死了,我这是为谁打呢?至此,这场历时二个月的战争才算全面结束。 司马冏司马颙来到洛阳之后,又主持了一场大屠杀。 张泓算主动投降,大概司马冏也很佩服他,没有继续追究,但是跟张泓一线作战的孙辅伏胤张衡等人一个也没有逃过。 孙旗和他的几个儿子也杀了,还有孟观。 看来孟观的天文学的实在太糟糕了啊,他怎么就能完全看反了呢?由此可见学艺不jīng是的确要害死人的。 司马衷这次也主动要求杀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义阳王司马威。 所有这些人中司马衷最恨的就是这个人,他说:“阿皮(司马威小名)可恨!夺我玺绶,致捩我指,不可不杀。” 你为了司马伦夺惠帝的玉玺不说,还扭转人家的指头,也的确是第一个该杀,简直比司马伦还可恨。 莫道司马衷傻啊,他也知道什么东西最重要,什么人对他好,什么人对他不好的。 由此可以想见当时司马衷是拼命想保护住他的玉玺的,但是司马威利令智昏,竟不怕扭断他的手指,硬从他手里抢了去。 随后,司马衷大赏功臣,司马冏被封为大司马,加九锡殊礼,司马颖被封为大将军,亦加九锡,其他人依次升迁。 王戎王衍两兄弟这时又东山再起,一个做了尚书令,一个做了河南尹,得以在晋朝后期又闹出了一些故事。 张华裴頠(wei,三声)解系解结这些人的平反也不久在司马冏的坚持下获得了通过。 该做的都做了,晋朝连年动乱不断,朝臣百姓无不都希望从此可以获得安定,可是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让人们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 难道就不能有一时的安宁了吗? 这事却又是因为私仇,和封赏不平引起的,时间才刚刚过去两个月。 起事的一个是东莱王司马蕤(rui,二声),一个是左卫将军王舆。 司马蕤是司马冏的哥哥,这个人xìng情粗暴,喝醉了酒尤其盛气凌人,喜欢挑衅,即使对弟弟也是如此。司马冏曾经受过他多次欺侮,但因为同胞关系,从来也没有跟他计较。司马冏起兵讨伐司马伦之后,司马蕤曾被司马伦收下了大狱,直到惠帝复位之后才得以放出。司马蕤出狱以后听说司马冏到了洛阳,就去路上迎接弟弟,结果司马冏连马没下,只在马上点了点头,就过去了。 司马冏虽然没有因为哥哥的欺侮反目,但他心里肯定是有一点芥蒂的,因此就难免对哥哥表现得很冷淡,他的冷淡就是司马蕤恨他的起因。 司马蕤当时就大怒道:“我为你几乎得了死罪,你何以就能如此无情?” 其后,司马冏入朝辅政,而司马蕤只得了一个散骑常侍,这又使司马蕤怏怏不快。 弟弟做了辅政王,却只给了他这样一点权位,这怎么能让他高兴起来? 司马蕤直接去找了司马冏,要求得到开府的待遇,可司马冏拒绝了。 他说:“武帝的儿子司马晏尚未得到开府,大哥还是稍等一下吧。” 司马蕤听了这话,触起前事,从此就不肯原谅弟弟了。 他起先一再向惠帝秘密弹劾司马冏专权,惠帝不理,他竟就想杀了司马冏。 王舆乘虚而入。 左卫将军王舆自恃有复辟大功,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因此心怀不满,他一窥透司马蕤的心思,就做了司马蕤的同谋。 他却不想他先前在司马伦时期都做了些什么,人家因为他率先反正,不追究他的前事,已经是对他够照顾的了。 他的反正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大家自然都明白,不杀他,只是因为不便于杀他。 在这种时候杀这样一个人不利于安定人心,不利于宣传工作。 王舆和司马蕤的计划是,埋伏下杀手,在司马冏上朝的时候,把他刺死。 这个计划偏偏泄露了出去。 不知道是王舆司马蕤太不谨慎了,还是因为司马冏正是当势之时,有人告了密,反正司马冏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司马冏当即上奏惠帝,收捕诛杀了王舆,及其三族,并把哥哥司马蕤废为了庶人,徙居到上庸。 当哥哥的前面就经常欺负弟弟,后来竟又联合外人要刺杀弟弟,司马冏怎能不恨?上庸内史陈钟私下里探明司马冏的意思,其后偷偷地把司马蕤谋杀了,司马冏自作不知。 亲兄弟如此相残,使晋朝大臣们的心又蒙上了一层yīn影。 司马冏的作为使洛阳诸王遂也产生了疑忌,由此,同心同德是不可再想了,无数的纷争又将一步步地露出水面,激起滔天巨浪。 第六十章 行为的效果 (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诸王起了疑忌之心,互相之间就开始加以防范,他们各自的集团也就纷纷开始出谋划策。 晋朝这时的两个最大的利益集团主要便是以司马冏和司马颖为中心。 原先的新野公司马歆因为这次站对了立场,新封为新野王,得到了荆州地盘,他将要远赴荆州的时候,密语司马冏说:“成都王是至亲,同建大功,应当留他与你一起辅政,你如果不愿意,就该消去他的兵权,以免他生出祸端。” 司马冏心领意会,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他当然是不希望有人跟他分权的。 司马冏这边在做着计较,那边常山王司马乂(yi,四声)也找了个机会跟司马颖说:“天下是先帝的天下,王宜好为维持,勿使齐王逞志。” 司马颖司马乂都是武帝司马炎的儿子,而司马冏是司马攸的儿子,他们的父亲以前就有过皇位之争,因此他们尤其不能对司马冏放心。 司马伦之乱刚刚结束,诸王之间就因为互相猜忌,互相防范,各怀了异心。 司马颖随即招来参军卢志商量对策。 卢志说:“自古两雄不能并立,现在齐王想跟大王共同辅政,难道会有一个好结果吗?齐王号称百万,但是与张泓等相持于颖水,许久未决,而大王勇往直前,首先入都,大功无人能比,此事朝野共知,大王何不以太妃有病为名,求还定省,委重齐王,坐收物望呢?” 司马颖是武帝才人程氏所生,太妃即是程才人。 卢志这个计策是以退为进,他是要司马颖先避其锋芒,增加威望,然后再见机行事。 大功无人能比,却谦逊而退,这第一步就足以为人称道了,司马颖从来信任卢志,当即采纳了他的意见。 第二天一早,司马颖上朝,就开始依计而行。 当惠帝司马衷把他引领至东堂,亲自大加褒奖时,司马颖拜谢道:“这都是齐王的功劳,臣怎敢掠人之美呢?”随后退朝,司马颖又立即向惠帝上了一表,大力称扬司马冏的功德,认为应该委他以天下重任,然后又以母亲有病为名,请求归藩,以终养老母。 文章做足了,司马颖不再迟疑,他不等诏令下来,就收拾东西,乘车出了东阳门,往西直奔邺城而去。 随从的只有卢志几个人,其他人一概瞒着,就连齐王司马冏也只派人去送了一封信,算作告别。 这既是故作姿态,更显得低调,却又是司马颖深怕会生出什么枝节,受到阻拦,走不了,洛阳城现在对他来说无疑就是一个火坑。 司马冏得了司马颖的书信,大吃一惊,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他这是要干什么?他急忙上马去追。 一阵疾驰,司马冏直追到七里涧才追上了司马颖,司马颖下车以后就是泣不成声,只说自己是担忧太妃疾病,来不及面辞,其他毫不涉及,说完,他上车又匆匆而去。 好像竟是担忧母亲疾病连一分钟也耽搁不下去的样子,司马冏看着司马颖的车影呆呆发愣。 以他的头脑他实在想不通司马颖为什么会这样做,自己还没有任何举动,司马颖何以就能放弃了一切呢?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但是有一点司马冏放心了,司马颖的这一举动后面似乎并没有什么深意。 司马冏拨马而回。 司马颖回到邺城,朝廷诏书随后也到,仍是让他担任大将军之职,录尚书事,都督中外军事,假黄钺,加九锡,但是司马颖只接受了大将军的职位,其他一概不受。 他自己居功不傲,谦逊辞谢,却又为百姓大臣求赏求救济,他说:“义兴功臣,应当并封公侯。前时大司马屯兵颍上,rì久民困,请求运河北米十五万斛,救济灾民”,等等。 河北是他的封地,河北米是他的,他要赈灾,不知道问别人是什么意思。而且,为什么偏偏就要救济司马冏颍上之战造成的灾民呢?这几年到处都有水旱之灾,别的地方他怎么就不管呢? 司马颖又自己出资特制了八千多口棺材,厚殓黄桥之战战死的士兵,优抚他们的家属,并令地方把司马伦的部卒一万四千余人也一同掩埋了,他的这一系列举措果然得到了天下普遍的赞颂,“贤王”的美名顿时传遍大江两岸。 司马颖在这里刻意求名,笼络人心的时候,司马冏却在那里一味结党营私,纵于酒sè。 他的亲信儿子无一不得了高官,他为了增修父亲齐王司马攸的旧第,竟把周围所有的房屋不论公私都强行拆毁了,把那所住宅建的跟惠帝西宫规模形式一般无二。 司马冏是没治了,他又跟先前的那些得势者一样,忘记了前车之鉴,忘记了后顾之忧,他一天天地沉湎于酒sè,到后来连朝也不上了。 转眼到了永宁二年(302年),这一年太孙司马尚夭折,梁王司马肜去世,朝廷又面临着一场人事变动,司马冏因考虑到司马颖威望太高,怕他被立为皇太弟,遂先行下手,把惠帝弟弟司马遐八岁的儿子司马覃扶为了太子,表请自己做了太子太傅。 同时司马冏为了拉拢人心,把常山王司马乂封为长沙王,领骠骑将军,起用东平王司马楙为平东将军,都督徐州军事,召还东安王司马繇官复原职,并加为尚书右仆shè,拜东海王司马越为司空。 这个司马越尤其要提一提,他是八王之乱最后的一位王爷,八王之乱由他而结束,他对东西晋又起着承先启后的作用。 史上称司马越“少有令名,不慕富贵,恂恂如布衣”,可见也是一个dú lì特行的人,他在永康初年得为中书令,后来司马冏为了把他留为臂助,有意对他重用,先拜他做了侍中,而后把司空一职给了他。 司马越就是在这时进入了权力中心,开始有了与诸王一较高低的本钱。 司马越是司马懿弟弟的儿子,属皇家宗室远支,原本是不可能成为朝廷的决定力量的,正是司马冏的重用使他有了出头的机会。 司马冏重用他考虑的也既是这点,他现在相对于司马颖等人来说,威胁极少,不应该有那么大的野心。 司马冏既做了这些,那就说明他其实还是有一些忧患意识的,但是他难道认为这样就足够了吗?他做完了这些,又一头扎入了安乐窝,陷入其中什么都顾不得了。 第六十一章 行为的效果 (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司马冏既知司马颖为众望所归,他就该从自身从根本着手,做一些有益之举,他枉然把心思都用到了一些偏门上,他怎么能够长久? 仅这一些表现,他和司马颖胜败立分。 这恐怕绝不止于认识上的问题吧,人的本xìng在这里又一次大扬其威,殊为可叹。 侍中嵇绍见司马衷昏庸如故,内政全归于司马冏,人望全归于司马颖,深恐争端又因此而起,于是上表对三个人大加规劝,他说:“臣闻改前辙者车不倾,革往弊者政不爽,故存不忘亡,安不忘危,为大易之训。今愿陛下无忘金镛,大司马无忘颍上,大将军无忘黄桥,则祸乱之萌,无由而兆也。” 嵇绍之言很是恳切,句句至理,但是司马冏只敷衍了一下,司马衷则是无动于衷。 司马衷的资质如此,嵇绍本也难以指望,但是司马冏何以就能不理呢?他除掉司马伦为的就是今天,他怎么会理嵇绍那一套! 司马冏把嵇绍的上表束之高阁,一切如旧,手下任用的几乎全是一班jiān邪谄媚之徒。 司马冏的骄态越来越甚,他不肯上朝,百官有事却必须要先经过他,殿中御史恒豹有事上奏,没有先通报司马府,立刻遭到了贬斥。 这分明是要把司马府当作小朝廷,凌驾到惠帝之上了。 司马冏如此,这就是离杨骏司马亮司马伦贾南风之路不远了,主薄王豹因此连上两书,以古今各种事例为司马冏剖析利害,劝他辞职归藩,远避祸端,但是司马冏还是不听。 王豹之后,掾属孙惠又继续苦劝,他说:“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权不可久执,大威不可久居,宜思功成身退之义,崇亲推近,长揖归藩,方可保全身名。”如王豹言不相同,意思一般。 司马冏又是不理。 司马冏一意孤行,孙惠却不能跟他同死,他当即装病辞职而去。 这些连番砸来的话和孙惠的离去终究不能不使司马冏有所震动,他某一rì问记室曹摅道:“有人劝我辞职归藩,你意下如何?” 曹摅答道:“大王能居高思危,及早抽身,原为上计。” 又是这样一种意见!司马冏不禁踌躇起来。 这样一些人都持着相同的意见,他们的话又丝丝入理,可以不考虑吗?可是这样的权位又怎能轻易舍弃?事情真的就会如他们说的那样吗?难道辞职归藩真的就是唯一的出路?难道不辞职归藩真的就不能保身保名,安享这份无可比拟的荣华富贵?司马冏头痛起来。 司马冏头痛的时候,长沙王司马乂忽然来了。 司马乂是偶然来看司马冏的,他在司马冏的案几上发现王豹的两张纸笺,顺手拿起来看了一看,见上面有劝司马冏归藩,与司马颖分地而治,各守本分的话,勃然大怒,说道:“小子居然敢播弄是非,离间骨肉!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还可以留着?何不拖到铜驼之下,打杀了事?” 这么长时间了,司马冏还把王豹的纸笺放在案几之上,这说明他这阵子肯定是情绪波澜起伏,在rìrì拿着王豹的纸笺前思后想,这对于他无疑是大有益处的,可是司马乂的一句话,把这所有的效果统统化为了乌有。 司马乂把司马冏迅速地从苦恼中拯救出来,实际上却是把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不错啊,我为什么要被这些家伙所迷惑呢?他们根本就是在危言耸听!他们哪里是在为我着想,根本就是在借机批评我的所作所为!任何人的意思都可以从正反两个方面考虑,你认为是这一种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就无不跟这种意思相合,你认为是另一种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就无不转向了完全相反的一面,司马冏越想越多,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心中终于燃起了熊熊大火。 司马乂在旁边又是搧风又是浇油,唯恐司马冏的心火不能更旺,不能更久,他要的就是司马冏杀死王豹。 他跟司马颖如此相亲,前面就要司马颖牵制司马冏,不能让他逞志,他怎么会真为司马冏着想?他怕的就是司马冏因为王豹的意见产生什么举动。 司马冏归藩,就等于放虎归山,司马冏改变了行事作风,或者因为王豹的话先下手为强,辣手除去隐患,这对司马乂司马颖来说,都是极为不利的。 怒不可遏的司马冏立刻奏请惠帝诛杀王豹,他用的罪名就是王豹妄造异言,诬陷他将来必成危害,离间他和司马颖的关系。 司马衷无所谓,你要杀就杀吧,当下把王豹推出东市,乱鞭打死。 王豹以忠直敢言出名,他的劝诫实是为国家,为司马冏司马颖着想,其言辞光明磊落,正气沛然,他的死中外称冤,使诸大臣个个起了戒剔之心,再也不肯多说一句。 江东名士王翰现在大司马府担任掾属,他眼见世道越来越乱,想起老家江南的风景,及各种美味,叹息道:“人生贵适意,何必恋情富贵呢?”遂绝了世俗之心,辞职飘然而去。 又一个江东名士,与陆机陆云并称为“三俊”的顾荣,他此时也在司马冏府中做事,他见司马冏这种情况,就每天故意一味酣饮,醉得不省人事,以求为司马冏所嫌。 司马冏果然因他嗜酒废职,把他徙为了中书侍郎,顾荣欣然离开司马冏,走马上任去了。 颍川一个名士庾衮更是离奇,他听说司马冏常年不上朝,欷歔道:“晋室将从此衰微了,看来祸乱不远,我不便在此久居。”他竟领着老婆孩子跑进大山里去了。 司马冏竟然比山里的老虎还可怕吗?这个世上竟不如做一个野人更自在吗? 王豹临死的时候,曾经对监斩官说道:“可将我的人头悬于大司马门上,使我能看到外兵来攻打齐王。”他不久就看到了。 第六十二章 竹篮打水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因为王戎这一闹,司马冏的会议也随之结束了。 没有人再敢说别的,司马冏也主意已定,大家随即在王戎狼狈而去之后,一哄而散。 司马冏采取的第一个措施就是要心腹部将董艾率兵先把长沙王司马乂拿下。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一定的,否则不等攘外,内院先就大火熊熊,还怎么顾得过来? 司马乂哪能等着司马冏来抓,司马颙的表书一到,他就预知司马冏会有这个动作,因此立刻率了手下一百多人,突入中宫,闭住四门,把惠帝先抓在了手中。 司马乂挟惠帝在手,号召力大增,他随后命令宫中卫士攻向司马冏的大司马府。 董艾追司马乂到宫外,不得进入,遂在皇宫西侧列兵布阵,放火大烧千秋,神武各门,司马乂部将宋洪不甘示弱,在大司马府也同时请出了火神,一时间洛阳城喊声震耳,火光冲天。 两下里互攻互防,交战多时,互有死伤,但是都战果不大,司马冏心生一计,让黄门令王湖偷偷盗出驺虞幡,高举着去了司马乂处。 驺虞幡第二次现身。 王湖举着驺虞幡到了司马乂那里,大叫司马乂矫诏作乱,令大众不得妄从,那边司马乂却簇拥着惠帝出现在东门御楼之上。 驺虞幡代表的是皇帝权威,不得违抗,它在齐王手中,可是皇帝亲临御楼之上,却宣布大司马才是真正造反谋逆的贼臣,长沙王就站在他的身后,将士们不由愣在了当场。 驺虞幡和皇帝同时出现,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驺虞幡代表了皇帝的真意,还是皇帝自己说的话才是本意?到底是齐王在假传圣旨,还在长沙王在挟持惠帝?这些问题不弄清楚,将士们实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件事终究靠董艾解决了。 董艾只知忠于司马冏不知有他,他看见天子麾盖在城楼上闪现,竟下令手下众人对准麾盖一齐放箭。 董艾的意思或许不是要shè杀惠帝,他应当不会有这种想法,他大概是想吓退惠帝,以免被他影响大局,但是他这一放箭,把局势立刻改变了。 全部改变。 这些士兵准头有限,箭矢纷飞之下,惠帝身边的大臣顷刻间纷纷中箭,不是受伤就是立毙,都中各军看到这种情况,立刻判断齐王造反是真,于是大家不再犹疑,齐齐杀向了董艾和司马冏的大司马府。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冏仍是不可小视,他府中仍有无数的死士甘心为他驱使,剩下的这些死士的战斗力无疑尤其强大,因此这一战的惨烈竟是大不同于往昔。 激战持续了三天三夜,司马冏终于大败。 大势已去,人心动摇,司马冏的末rì也就到了。 司马府长史赵渊首先生变,他率众忽然拿下司马冏,竖起了降旗。 司马冏被司马乂带到了惠帝面前,伏地大哭,他一边哭,一边诉说自己的冤屈,说的惠帝起了恻隐之心,就想免他一死,司马乂在旁边看到惠帝这番神情,不由分说,立刻命人将司马冏推出宫外,一刀杀了。 司马乂将司马冏枭首示众,随后捕杀了董艾葛旟等人,并其三族,株连至二千余人,总算消灭了所有异己。 对司马冏的三个儿子司马乂还算网开一面,统统送往了金镛城。 大功告成,司马乂快刀斩乱麻,迅即请惠帝升殿,颁昭大赦天下,改元太安,并晓谕司马颙各部马上退兵,把局势稳定了下来。 司马颙很失望,李含很失望,这种结果大出他们意外。 他们本来是计划好了的,他们认为司马乂的势力远远敌不过司马冏,他必死,只要司马乂一死,司马颖必然立刻起兵响应,然后他们就可以迅速攻入洛阳,把司马冏一伙全部拿下。 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他们要在除掉司马冏之后,废掉惠帝,拥立司马颖继位,这样司马颙就可以得到宰相之职,李含就将能够借助司马颙,掌握大权,干预朝政,成就一世的荣耀功名。 这个计划对他们是一个双赢。 司马冏怎么就会败在司马乂手下呢?原来竟全是为他人做嫁衣!司马颙李含一边不情愿地起兵退往关中,一边回首遥望着洛阳城,眼光里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到手的肥肉突然间不翼而飞了,司马颙李含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这仇是一定要报的! 不但要报,而且越快越好。 司马颙李含很想尽快报了此仇,因此回到长安后rì夜筹划大计,准备再次向司马乂发难,但在这时候一个突发的事件却把他们的计划打乱了。 因为这个事件他们的计划不得不推迟了半年之久。 永安二年(公元303年)chūn,氐人李特兄弟忽然在成都扯起了反旗,声势浩大,一时间逼得司马颙手忙脚乱。 李特真不会选时间啊,他不知道满腔仇恨压在一个人的心里,长久不得发泄是怎么一种滋味吗? 成都与长安相连,成都之反如果不能控制,势必将大火燃成一片,司马颙不得已,只得暂时放下心头之恨,一心西顾。 所幸此战之后,司马颙不久就得了机会。 这个机会是李含制造的,但是结果却是李含永远再也无法看到的了。 第六十三章 同室操戈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李特造反对西晋的影响非常之大,这一战事将在下一卷“五胡乱华”做专章叙述,这里暂且不表。 永安二年七月,李特造反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尽,局部里还不时有枪声大作,但是司马颙又急不可耐地要向司马乂下手了。 内讧第一,这不仅是晋朝的一个特征,这似乎也该是中国人的本xìng了,无一个朝代不见,只是晋朝表现得尤为突出。 其时,司马乂正以太尉之职,总督天下兵马,专权朝政,这事不仅为司马颙李含忌恨,就是司马乂的哥哥司马颖也颇为不舒服。 司马颖前面所做的那些事并不是发自内心,统统不过是一种沽名钓誉的手段,其目的就是树立威望,为野心打下基础。 现在这一切都有了,他所顾忌的司马冏也死了,他的野心就开始膨胀起来。 威望既已得到,那便是大功告成,那么以前所做的那些也就没必要再做了,司马颖很快就恢复了本xìng。 威望既得,又自恃有功,更使得司马颖rì益骄纵跋扈。 尽管司马乂很小心,每有大事必定发函与哥哥相商,以为尊重,此时的司马颖也已经不能安于其位了,相对于权位来说,亲情是根本不值得一提的,他于是也跟司马颙一样打起了司马乂的主意。 机会终于来了。 七月中旬,李特之乱稍稍平复,李含得空回首一看,更是火冒三丈。 他的仇人皇甫商前面是司马冏的红人,现在又得到了司马乂的倚重,做了司马乂的参军,而皇甫商的哥哥皇甫重则出任了秦州刺史一职,两兄弟同时得宠。 如此重用我的仇人,那就更与我不共戴天了,因此唯恐天下不乱的李含当即向司马颙献策道:“皇甫兄弟同时成为长沙王的爪牙,将来必成我们的大患,不可不除。可上一表请求升调皇甫重为内职,待他上任路过长安时,顺便捕杀了事。” 司马颙rì夜所想的就是如何除去司马乂,以便得逞yu望,李含的话自然绝无不听的道理,他立即依计行事。 表文呈上朝廷也没有异议。 怎么会有异议?司马颙司马颖这两个人心怀异志,久已不听号令,恣意而为,朝廷巴结安抚都来不及,司马乂当然不愿在这种事情上跟他们作对,以免出事。 偏偏皇甫重不肯听令。 天下事不如意者十有仈jiǔ,人的愿望总是经常要粉碎在现实面前的,皇甫重的不听命令,加速了司马乂和司马颙的矛盾爆发。 弟弟和李含的过节,李含和司马颙的心中所想,皇甫重早就了然,司马颙忽然无缘无故特别奏请将他内迁,这其中的深意皇甫重一想便知。 皇甫重不甘坐以待毙,先发制人,迅即发兵攻向李含。 这战一起又不知是什么后果,司马乂慌忙传令止兵,提出和解的主张,将李含皇甫重同时内迁。 和解的结果李含很满意,他居然得了一个河南尹的美缺,大喜,乐颠颠地走马上任去了,可是皇甫重不乐意。 司马乂迫于司马颙的势力,厚赏了李含,这对皇甫重是一个打击,如此,他的危险就仍没有消除,因此他还是拒绝上任。 司马颙借机派遣金城太守游楷,陇西太守韩稚等向皇甫重合围而去。 他同时授意李含在洛阳联系侍中冯荪,中书令卞粹配合他的行动,速谋计策杀死司马乂,把战争引向了全面。 李含就是因此送了命。 皇甫兄弟都很机智,时刻防着李含,李含的一切举动无不出他们所料,因此李含刚一活动,在洛阳的皇甫商就立即把掌握的情报送到了司马乂的手上。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乂是再也无法退避忍让,做老好人了。 洛阳是他的地盘,他既已侦知李含的yīn谋,怎还会让他活着?李含终于得偿所愿给司马颙起兵制造了理由,但是这个代价却是要他付出自己的小命。 不愿意也没办法,害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害人如害己”这句话。 李含冯荪卞粹被杀以后,李含的手下诸葛玫等人害怕受到牵连,撒腿跑回到了长安,把李含被杀的消息传递了回去。 司马颙计划失败,大怒,立即派出使者飞奔邺城,约同司马颖共同起兵讨伐司马颖,拉响了八王之乱的第五次jǐng报。 司马颖正中下怀,当即应允,他大义灭亲的jīng神委实可嘉。 这事在起初受到了卢志的劝阻,卢志说:“公前有大功,却谢绝权位,甘心就藩,所以物望同归,天下人交口赞美,现在怎么可以出此下策呢?现在因辅政非人,yù加整顿,却也不必带兵入宫,只需文服上朝,以理服人可也,料想长沙王未必就敢反抗呢。” 动不动就大动干戈,这是为臣之道吗?只能使国家乱上加乱。而且长沙王不同于齐王等人,不可以这么做,这就是卢志真正要说的话。 司马颖已经不是以前的司马颖了,他以前对卢志言听计从,是因为他不得不那样做,现在,情况不同了,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因此卢志的话便也没必要句句都听了。 司马颖拒绝接纳卢志的意见,旁边的参军邵续也婉言相劝,说:“兄弟如走右手,不应该自去一臂,让他人得逞。”司马颖还是不为所动。 他已经鬼迷心窍了。 公元303年八月,司马颖司马颙联名向惠帝上了一表,称:“司马乂与右仆shè羊玄之,左将军皇甫商,共擅朝政,杀戮忠良,请诛羊玄之皇甫商二人,遣司马乂还镇。”先走了个过场。 yù加之罪何患无辞?居然连李含也成了忠良了。 这自然是司马颖二人在为自己寻找出师的名目,先礼后兵,他们当然也希望司马乂会因为惧怕,而有所退让,使他们事半功倍,但是朝廷诏书不久便至,却是不但措辞强硬,而且惠帝还要御驾亲征,亲自讨伐他们这些叛贼了。 本来就是要打,现在还犹豫什么?于是司马颙派张方为都督,率兵七万,司马颖以平原内史陆机为前军都督,率兵二十万,迅即各从属地开出,浩浩荡荡奔向了洛阳。 更大规模的一次战争开始了。 第六十四章 陆机前事(1)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 太安二年八月,司马颙兵出函谷,司马颖兵出朝歌,两军分别由西北东北成夹角之势攻向洛阳,惠帝司马衷亲自率兵御敌。 这自然是为司马乂所迫,司马颙司马颖势大,司马乂不得不故技重施,借助皇帝的威风压制敌人,鼓励士气。 作为一种效果工具的司马衷当然不必亲临前线,因此他出都至城外十三里桥即停了下来,由司马乂指挥皇甫商率兵万人,迎向了张方。 第一战不利,皇甫商到达宜阳,与张方交战几个回合之后,大败而回,惠帝随即一退再退,最后退到缑氏(洛阳东南约四十里处)。 这种情况首先吓死了司马衷的岳父羊玄之,他因为忧惧得了一场大病,不治而亡。 这时候司马颖大军也到了,司马颖派遣中护军石超进逼缑氏,司马乂慌忙又带着惠帝退入了洛阳城中。 这仗看起来根本没法打。 司马乂全军退避城中,陆机大军得以直逼都下,洛阳顿时风雨飘摇,危如累卵。 事情却在这时候出现了转机。 这个转机就在陆机身上,这背后的故事却是说来话长。 这个陆机就是东吴名帅陆抗的儿子,那个与弟弟陆云同时在历史上以文才著名的陆机。 名冠东吴的二陆何以会到了司马颖门下,成为他大军的主帅呢?这事得从司马炎灭吴说起,其原因,其过程,也即可以说是司马颖这次兵败的原因和过程。 这个故事很足使人伤感,因为它的结局是一个幻灭的结局,反映的是一代士人的挣扎和衰落,写满了对一个时代的控诉。 西晋灭吴之时,陆机年仅二十岁,作为江东第一望族陆家后人的陆机,在这时的命运就已经被历史决定了。 山河破碎的耻辱和痛苦,家族衰落的失落和悲哀,对于陆抗这种出身这种心灵的年轻人来说,其感受无疑是尤其剧烈的,这种感受将贯穿了他的一生。 西晋灭吴之后,陆机陆云兄弟隐居到了华亭(今上海市),他们在这里一住十年。 十年啊,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呢?而且是人生中最美丽的十年,陆抗陆云这十年里就这样埋首在诗词文章里面,躲避着这个乱世,舔舐着周身的伤口。 可是他们真的能够从此忘记家世的荣耀,从此舍弃他们那种刻进骨子里的儒家理想吗?他们的心还那么年轻,他们周身的血还那么鲜活,他们真的能够甘心就这样永远把心付与无尽的落寞,随时间让热血渐渐冷却,风干吗? 很难。 他们起先跟江东大多数文人,世家子弟一样,也时时不能忘记亡国灭亲之痛,对司马炎政权充满了难言的仇恨,但是这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于渐渐淡化了,消失了。 时间是无比强大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敢于跟时间相抗,十年,对于历史来说很短,不值一提,但是对于一个人,对于某种情绪来说,也许足够了。 十年后的陆机兄弟又迎来了一个人生的chūn天,一切都蠢蠢yù动。 他们传承的可是最高贵的陆氏家族的热血啊,这种血是再怎么也不会甘于寂寞的,它们应该永远沸腾,永远奔流,永远。 陆机兄弟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先人,他们家族曾有的辉煌。 一门二相,五侯,十将军,祖父陆逊父亲陆抗都是东吴的柱石之臣,他们都成就过不朽的功业,整个东吴看向陆氏家族的眼光都无不充满了景仰,这一切难道就要终结在他们手中了吗? 陆氏家族的人都是积极入世的,他们都有齐国平天下的大志,渴望建立丰功伟业,光宗耀祖,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的陆机兄弟在此时更负有振兴家族的神圣使命感,他们是再也不能淡于功名,做一介隐士了。 这时候司马炎正好向江东士人绽开了笑脸,张开了温暖的怀抱。 东吴被灭之初,江东士人无不对西晋持有顽强的对立情绪,司马炎也对他们抱有戒心,敬而远之,以致使这种对立一直得不到缓解,矛盾时时激化,反抗时时发生,时间一长,司马炎渐渐感到忧惧,于是他采纳了大臣刘颂华谭的建议,改变策略,开始主动向南人示好,着意招揽。 太康九年(公元289年),司马炎向天下发出了“内外群官举清能,拔寒素”的诏令,第二年,陆机陆云兄弟即随同大批江东才俊应诏来到了洛阳。 很显然,这个时间已到了江东士人全体立正向后转的时间,这是他们思想感情的一个集体转折点。 对立情绪消解了,出世的思想也随即露出了头,可是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江东士人对于这次重出江湖的结果是抱有极大的热情的,渴望一展抱负,建立功业也好,热衷功名利禄,追逐荣华富贵也好,他们都把这里当作了新的起点,一个多姿多彩的大舞台。 但是他们想错了。 魏晋时代是一个最注重门阀的时代,他们在东吴曾经因为他们的出身获得了无限的风光,但是在这里,他们失去了这一切。 在西晋人眼里,作为“亡国之余”,他们身上的那层光环已经消失了,西晋人不肯承认他们的身份,无法跟他们平起平坐。除了几个稍有政治头脑见识不凡的人外,西晋人几乎毫无例外地向这批“亡国之余”投去了蔑视的目光。 西晋人的蔑视不只因为他们是“亡国之余”,还因为他们是化外之人。 中原在历史上一直是作为经济文化的中心存在的,代表了华夏文明,洛阳的那些显贵由此自居为华夏的代表,心理无比优越,这种荒唐的优越感,加上胜利者的骄傲,使他们眼中的江东人尤其显得稀奇怪诞,鄙陋可笑。 这包括江东人的习俗,风物,衣着,和他们的语言。 中国地域辽阔,古代人交通闭塞,交流不畅,方言情况尤其显著,这些说着鸟语的江东人也因此遭到了嘲笑。 西晋人认为他们是该说普通话的,他们把这称为“雅言”,或者“正音”,不能说普通话,说“雅言”,说“正音”,那自然也说明了他们就是那种来自不开化之地的“远人”。 在那时普通话就是洛阳语。 这原因有二,一,这决定于中原优势的地理地位,中原文化由这里传播向四方,这种语言作为载体就自然成了所谓的“雅言”,士人学习文化交流思想就必须要用到这种语言;二,这也与首都的位置有关。这种所谓的“雅言”“正音”往往会以一个朝代京城地区的贵族语音为基准,汉魏晋三代都定都洛阳,这里的风俗语言也就必然主导了天下。 河南人应该骄傲啊,你们的语言曾经也作为普通话统治过天下悠悠众口的,那个时代西晋人就因为这个朝东吴人直翻白眼,直吐唾沫。 这一切都在东吴人的心中蒙上了巨大的yīn影,使他们的求仕之路布满了荆棘。 耻辱和痛苦又一次压向了他们,原来这些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第六十五章 陆机前事(2) - 两晋风云 - 极地海洋 这一点陆机陆云在起初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他们出身江东第一望族,父亲祖父的威名举世皆知,而他们自己也都是名闻天下,心理上的优势自然也非同一般。 中原人物照样也不在他们眼中。 有一个事例最足以说明陆机兄弟的“不推中国人士”。 陆机来到洛阳,也曾想做一篇《三都赋》,他偶然听到左思已经在做,拊掌大笑,他在给他弟弟陆云的一封信里说道:“此间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甕(weng,四声)。” 左思的《三都赋》只配拿来盖酒缸,可见陆机对他们有多鄙夷。 但是他不久就尝到了洛阳人对他的羞辱,他很快就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作为南人的杰出代表,陆机陆云跟洛阳人打交道的次数自然最多,因此他们受到的侮辱自然也最多,说话作诗被人讥为“楚音”“楚韵”这都是轻的,最让他们难堪的是那些人在公开场合对他们的刻意羞辱。 下面三件事足以说明一切。 陆机陆云经张华提携指点开始拜访洛阳权贵,以求顺利打入上层社会,进军仕途,他有一次来到了王济家。 驸马王济压根就没瞧得起陆机这种“亡国之余”,他当时面前放着数斛羊酪,于是他问陆机道:“你那里什么可以跟这个相比?” 这看上去是在比较两地的风物,其实是无比的轻蔑,在东吴人眼里连羊酪也该作为美味吗?陆机当即回道:“有千里莼羹,但还不用加盐和豆豉。” 两个人话中都暗藏机锋,表面上是陆机胜了,但这一打击对他无疑是巨大的。 不久,陆机又遇到了一个同样的问题。 陆机陆云同去拜访刘道真,见礼完毕,刘道真说:“听说你们东吴那里有一种长柄葫芦,不知道你们带种子来没有?” 刘道真会是关心这种东西的人吗?他的话不过是在讥讽陆机兄弟如农夫一般低贱。 这一次陆机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们兄弟很后悔有此一行。 刘道真在晋朝并不能算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尚且如此对待他们,可想而知,那些名声更大,地位更高的人会怎么样。 对陆机陆云兄弟羞辱最重的当属司马颖最亲信的那个卢志。 有一次卢志去参加宴会,有人介绍陆机陆云给他认识,卢志问道:“不知陆逊陆抗是你们何人?” 这话听起来很平常,但却是更大的侮辱。 卢志是大儒卢植之后,文韬武略兼备,对天下事了如指掌,他怎可能不知道陆机陆云的父亲是谁?在那个时代当着人的面直呼祖父父亲的大名是大忌讳之事,卢志又是有意为之,这几乎就等于是挑衅了。 陆机登时面色巨变,回道:“便如你跟卢毓卢廷一样。” 卢毓卢廷是卢志的祖父父亲,经历了那么多的羞辱之后,陆机的忍耐到了极点。 陆云慌忙拉着哥哥离开了那个地方,对哥哥说:“何至于如此呢?说不定他真不知道吧。”陆机恨道:“祖父父亲名播海外,他怎会不知?小子怎敢如此!” 陆云又岂不知?他不过是劝慰哥哥罢了。历史上说陆云是一个文弱可爱的人,陆机是一个慷慨激昂的人,两个人为人处事的方式迥然不同,但在这时他们同时陷入了沮丧伤感。 除了张华,难道在这里就再没有人能给予他们理解和尊重吗?两兄弟在这时尤其对张华充满了感激之情。 在西晋对南人真正持以公正之心也的确只有张华一人,没有人比他为这些南人付出的更多。 张华的心胸很大,见识也非常超出,他不仅积极地去接纳这些南人,还特意大加褒扬,竭力利用自己的声望去影响他人。 张华知道陆机陆云在江南士人中的崇高地位,知道他们各自的经历和才华,因此对他们极为推崇,正是他的特别看重,才使陆机陆云两兄弟在洛阳声名大振。 陆机陆云第一次拜访张华,张华即“如见故人”,并说:“伐吴之役,利在二人。”意思是说伐吴这一战的最大收获便在于得到了你们两个,把他们的地位提高到无上的地位。 其后,张华就积极向各处推荐他们,不遗余力,正是因为张华的努力和二陆的影响,才吸引了更多的东吴名士来到了洛阳。 张华这时又赞叹道:“皆南金也!”他这声赞叹是由衷而发,他是真正赏识这批人的人,但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的努力收效甚微。 二陆的遭遇即是所有东吴人的遭遇,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有忍辱负重,各显神通。 说穿了就是“游走权门”,在各种政治利益的夹缝中求生存,求发展,力争自己的一席之地。 既然难以通过正当的渠道进入仕途,建立功业,光耀门楣,不如此又能怎样? 陆机陆云先依附于贾谧,而后又是司马伦,终于一步步挣扎而出。 难以指责他们,他们也并非心甘情愿,不如此他们就无法维系他们的门第,不如此他们无法取得更大的政治空间,这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忠奸善恶有些时候并不是那么容易区分的,他们还远远不是那种奸邪小人。 当然也未必称得上大义君子。 陆机在这里曾帮司马伦做过一件事,他为司马伦篡位写了一道“禅诏”,这件事几乎要了他的命,可最终他因祸得福。 司马冏战胜司马伦之后,因为疑心司马伦的受禅诏书是陆机所为,就要杀了他,但是司马颖出头把陆机救下了。 司马颖很爱惜陆机的才华,他现在正抱有很大的野心,因此有意要搜罗人才,他救下陆机后,就立刻把陆机陆云收到了府中,给予了重任。 陆机感激之余,为司马颖举荐了很多东吴人才,司马颖府中遂成了东吴士人的福地,陆机的地位也因此得到了更大的提高。 似乎离大展宏图的理想不远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