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选举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风箱峪,巴掌大。地处塞北山区,全村四面环山,只有一条窄窄的砂石路通往村外。站在山头往下看,整个村子就像淘米瓢里剩下来的一粒米粒,孤零零卧在山环儿里。 常言道:庙小神灵大,池浅王八多。 就是这个小小的风箱峪,虽然全村只有四十几户人家,一百多口子人,但在乡里县里直至省里却都是出了名挂了号儿的。当然啦,这里面有好名儿也有坏名儿。 先说好的,这村里大清朝时就曾经考出去过一个状元。至今,村东头老李家破旧的门楣上还挂着一面书香门第的牌匾呢,据说那是当年他们家老祖宗中状元时,乾隆皇帝御赐的。也是这老李家,抗战时期还出息过一个八路军团长,全国解放以后,李团长跟随大军南下就留在了南方,当了福建省的副省长,那也是风箱峪祖祖辈辈出息得最大的一个官,是风箱峪的骄傲。还有一个让风箱峪人很有面子的是改革开放以后,村里边在全县率先出了个万元户女能人柳胜男,当时风箱峪全村人到外边提起柳胜男都觉得脸上有光,外村大姑娘找婆家都愿意往风箱峪跑。 俗话说,穷不扎根儿富不打籽儿。 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村里改了门风,年轻人开始甩大鞋不学好,地不好好种,果树不好好经营,到镇上泡网吧无师自通,耍钱打麻将通宵达旦。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就埋怨村干部无能,怪乡政府不救济,不把贫下中农当回事儿。于是,村里几个能耐人攒对一块儿就摽着膀子告状。先是告村干部贪污乡干部**,不把老百姓当回事儿,为啥别的村都富起来了风箱峪还穷得叮当响。在乡政府讨不到说法儿就打着横幅排着队到县政府门口找县长县委书记讨说法。县长县委书记没空儿接待,他们一气之下又去了省城,找省长讨说法儿。省里负责接待的信访干部问他们想讨个啥说法儿,几个在村里边数得着的能耐人儿又都放了哑炮。人家说他们无理取闹,把他们用警车送回县城,交给县政府。可随后他们又坐长途汽车去了北京首都,正赶上北京召开全国人代会,这几个老农民大起早儿往人民大会堂门口一坐,过来一个人就跟人家诉苦,喊冤道屈。不一会儿就被人请上了警车,通知县政府到北京领人,直弄得县政府一个头两个大。立刻打电话,让乡长书记村干部到县里汇报情况,了解实情。时候不大,乡长书记来了,村干部一个没来,问缘由,回答说撂挑子了。 这件事发生在2001年,正是全国农民都卯足了劲致富奔小康的时代,所以,说起来让村里大多数人都觉得脸上无光. 其实光彩不光彩还不算啥事儿,村子里群龙无首,这事儿可更不好办啦。风箱峪村子虽然不大,可总得有个主事儿的呀。于是,经过县乡两级政府研究决定:村民选举。让全村老百姓自己投票选举村主任。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村子里立刻就炸了营。村民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有的说,现任村主任废物是废物了点儿,可老实巴交的从来不招谁不惹谁,就让他接着干吧。有的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这村里边要没个能干的当家主事儿的,全村百十口子人各摽各心眼儿,啥时候能富起来呀?还有的说,嗨,这富家好当,穷日子难扛,风箱峪都穷掉底儿了,谁当这个村干部谁受罪。 就在全村百十号人聚集在街头巷尾老槐树底下,乱乱哄哄不知所云的时候,乡长郝运来带着几名乡干部抬着个大红投票箱子进了村子。 “郝乡长来了。” “这回真的要选举了。” 村子本来就小,村东头大声说句话村西边就震耳朵。这会儿不用谁招呼,人们互相传着话儿,挤挤挨挨不一会儿就到齐了。 村委会办公的地方就在老槐树底下那三间破平房里边,两间办公室一间库房。办公室里有一张缺了腿儿的三屉桌,两把破椅子,还有一张用砖头搭起来的破床板子,床板子上铺着一层报纸。办公室的门从来就不上锁,因为上锁也没用,屋里边啥都没有,小偷进去都得掉眼泪,所以干脆敞着门,人们出来进去的找村干部倒也方便。 村委会办公室里面最值钱的家什就是三屉桌上的扩音器,还有老槐树上的大喇叭,那就是村干部的嘴。上报下达乡里的指示村里的闲事儿,找个人儿带个信儿的全都用这个大喇叭,这套家什据说还是当年生产队留下来的遗产呢。 选举开始前,靠山镇郝乡长就坐在那缺了腿儿的三屉桌前,打开扩音器,一条一条宣读选举程序,选举规则。这要在以前,都是由村干部来宣读的,可是如今村干部撂挑子了,只好由乡长全权代理了。 选举开始了,乡干部把选票一张张发给现场的每一位村民,并一一地告诉他们怎么填写,写完以后让大家按顺序投进投票箱。有个把没到场的或者生病下不了炕的,乡干部带着投票箱直接入户,让其家人帮着填写。 还别说,别看选举之前村民们闹闹哄哄,议论纷纷,真正到了写选票投票的时候还都挺认真的,没有一个人打哈哈凑趣整用不着的。这让郝乡长特别有成就感,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这就叫能耐,起码能震住这些刁钻的村民。 就在郝乡长眯着眼,用手指轻轻敲打着破桌子,琢磨着选举完以后找个小饭馆由新村官做东美美地喝二两,然后再搓几轮小麻将赢他们几百,哈哈,这趟山就算没白进。 “郝乡长,选举结果出来了。” 跟他一起来的乡人大主任柳二狗进来汇报了。 “选的谁呀?” “柳胜男。” “什么?柳胜男?” 郝乡长一激灵差点从那把破椅子上栽下来,一双细眯着的小眼睛顿时瞪成了牛卵。 第二章、柳胜男回来了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郝乡长一听选举结果,当选者竟然是柳胜男,脑袋立刻‘嗡’一下就大了。惊得从那把破椅子上蹦起来,又‘吧唧’一屁股坐了下去,那把破椅子经受不住他那肥硕的大屁股冲击,嘎吱嘎吱晃悠几下,总算没散架。 柳二狗坐在郝乡长旁边的破床板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一声不吭。柳二狗太了解郝乡长的脾气了,一贯主观武断,自己说啥是啥,别人不能驳回儿。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答言儿,肯定会当出气筒。一顿臭骂在所难免,所以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耍肉头阵,当没嘴儿的葫芦。 愣怔了一会儿,见柳二狗不言声,郝乡长这才长出一口气,幽怨地看了柳二狗一眼,窸窸窣窣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软中华,自己抽出一支点上,狠狠地抽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儿。再看一眼馋的眼蓝的柳二狗,捏了捏烟盒,极其不舍地把剩有两颗烟的烟盒甩给柳二狗。 “谢谢郝乡,今儿个我也过个年。” 柳二狗讪笑着调侃。 “放你娘的屁,短骂了是不?” 郝乡长气呼呼甩一句,抬眼看着院外的老槐树出神。 柳二狗吐一下舌头,拿起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放在鼻子跟前嗅了嗅,又装进去,把烟盒小心地掖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顺手掏出自己的恒大捏在手里,左右口袋摸了摸,发现没带打火机,遂站起身,凑到郝乡长跟前,看着郝乡长伸出手。 “什么玩意儿,蹭烟还挂着蹭火儿,临出门你那小媳妇又没赏脸吧。” 郝乡长挪揄地看着柳二狗,不情愿地掏出自己的进口打火机递过去。柳二狗点着了烟,抽一口,见郝乡长脸色缓和了点儿,这才开始汇报:“郝乡,今儿个这选举有点邪性,全村有选举资格的统满一百一十人,填了一百零七张选票,有仨人没在家。候选人只有五票,其余全部选的柳胜男。” 听到此,郝乡长忿忿地打断柳二狗的汇报:“哼,肯定是那老娘儿们背后做手脚了,要不这人心咋那么齐呢。” 柳二狗为难地看着郝乡长,怯怯地说:“郝乡,这次你可是冤枉那个柳胜男了,选举缺席的仨人恰恰是他们一家三口子,说是去广州开啥服装展销会去了,已经走了四五天了。” “走了四五天了?哈哈,这事儿可瞒不了我,那老娘儿们精得很,她不在家并不证明她就没在背后整事儿。现在不照从前了,一个村连个电话都没有。你访访看如今哪家没个一部两部手机呀?她就不会电话联络么?” 柳二狗听了一愣,心里话儿你这乡长也太能琢磨人了吧?广州距此好几万里地,隔墙迈寨子的她柳胜男吃饱了撑的打长途电话给全村老百姓,让大家伙儿选她当村长?再说了,人家那么大的家业,光是县城的服装店就开了三家,再加上镇里的大饭店和服装厂,人家傻疯了脑袋让门掩了驴踢了才来争你这个破村官儿,哼! 想到此,柳二狗没言声,任凭郝乡长继续瞎琢磨乱推理。 郝乡长见柳二狗不吱声,看了看门外,悻悻地站起身,冲着柳二狗做了个走的手势,闷着头走出村委会破烂不堪的小院。 外面老槐树下,大多数村民还站在原地没走,围着几个乡干部唧唧喳喳议论着,大家伙儿最担心的话题就是:这次选举算不算数?乡政府是不是真的尊重老百姓的意愿?几个乡干部也做不了主儿,只是东拉西扯搪塞着,惹得村里那几个好挑事儿的刺儿头骂骂咧咧,推推搡搡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郝乡长站在圈外看了一会儿,知道再这样下去又得捅马蜂窝,遂威严地咳嗽一声,站到跟前一个土堆子上,清了清嗓子大声说:“乡亲们,老少爷儿们,婶子大娘大哥大嫂们,安静一下,请先听我说两句好不好?” 几个乡干部一听郝乡长发话了,立刻来了精神儿,赶紧跳出圈外维持秩序。 村民们平时很少见到乡领导,又是关乎村里选当家人的大事,此时都想听听全乡最高领导人的意见,所以很快就安静下来,伸着脖子竖着耳朵听郝乡长讲话。 郝乡长见到这个阵势,感觉非常受用,啥叫一鸟入林百鸟压音呐,这就是啊。站在众人之上,看着土堆子跟前黑压压一片人头,郝乡长清了清嗓子,底气十足开始讲话:“乡亲们,首先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嗯?这次村民选举,嗯?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选举法,嗯?按照程序,一丝不苟地,严肃认真地进行的。嗯?哦......所以嘛,我们这次选举是完全有效地,是符合法律依据地。嗯?下面嘛......嗯?就请咱们新当选的村长柳胜男同志......” 柳二狗此时走到郝乡长身边,附耳说道:“郝乡,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柳胜男她不在家。” “噢,柳村长不在家,那好吧,散会。” 郝乡长擦了一把脑门子上冒出来的汗珠子,果断宣布散会。村民们‘哄’地一下四散开去,几个乡干部也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但他们分明从郝乡长失落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许的遗憾,中午这顿酒算是泡汤了。 从风箱峪出来,到了乡政府,进了乡长办公室郝乡长立刻吩咐柳二狗:“柳主席,赶紧通知柳胜男回来上任。” “这个......” 柳二狗犹豫着,吞吞吐吐。 “咋地啦?不想花这个长途电话费呀?乡里一个月不是补贴你五十块钱话费了么,嘁。” 柳二狗一听乡长揭他的短,不禁脸儿一红,嗫嚅着说:“乡长啊,不是我不愿意打这个电话,是......” “是啥呀?” “是那柳胜男根本就不想当这个村长。” “你咋知道的?” “咱们刚进门儿时她老公爹告诉我的。” “她老公爹?” “对呀,就是替柳胜男看着饭店的那个赵老蔫儿。” “哈,我说如今信息发达你还拨浪脑袋,这回相信了吧?这个老娘儿们那是没长毛儿,长毛儿比猴儿都精,肯定是她搞得鬼。欲擒故纵,哼哼!跟我玩儿这一手儿。” “哎,郝乡啊,我看......我看咱们还是......” “干啥呀?再选一回?哼,门儿都没有。我倒要看看那老娘儿们如何地收场。” “郝乡......” “去吧去吧,我一会儿还得去县里汇报呢,这风箱峪进京告状捅了这么大个漏子,咱总得跟上头磨叽磨叽呀。” “好吧。” 柳二狗迟迟疑疑走出乡长办公室。 谁知,他这前脚刚迈出去两步,郝乡长后面又喊上了:“老柳哇,站住,跟我去趟风箱峪。” “又咋地啦?” “柳胜男回来了。” 柳胜男回来了,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柳二狗猜不透,看郝乡长那表情,似乎他那心里也没啥谱儿。 第三章、大债主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郝乡长连中午饭都没顾上吃,从抽屉里掏出一块干巴面包啃几口,用自己的摩托车带着乡人大主席柳二狗就去了风箱峪. 摩托车颠颠簸簸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郝乡长的心里也是颠颠簸簸地安静不下来。说实在的,靠山镇乡十几个大村小村,哪个村郝乡长都不怵,惟独这风箱峪让他想起来就脑仁儿疼,去这就犯怵。村里老百姓到处告状是一方面,谁爱告就让谁谁告去,我一个穷吧呵呵的破乡长,不贪不占不嫖不赌,身正不怕影子斜。主要是这个柳胜男忒不好惹。一个老娘儿们家家的,脑子转的不知道咋那么快。八十年代初期,农村刚开始实行联产承包,她就在自己的责任田里扣大棚养蘑菇。当时,大家伙都说她瞎胡闹,人家就自己干自己的,谁的话也不听。也是该着柳胜男露脸,一年下来,两茬蘑菇卖出去她家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那年头哪个村出个万元户可是了不得的事儿。为这个,县里省里的电台电视台纷纷采访报道了柳胜男的致富经。 那一年,是一九八五年。 当时,刚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郝运来在县委宣传部工作,看了省里电视台的报道以后,立刻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加之也是年轻气盛,狗挑门帘——总想露一下脸儿。于是,就找到柳胜男,让她介绍一下自己养蘑菇致富的好经验。柳胜男倒也配合,听说他是县里来的,并且许诺要把她养蘑菇的事儿介绍给其他农户,让更多的人家一起养蘑菇,养的户多了蘑菇更好卖。柳胜男觉得他说的还真是这个理儿,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想法做法以及今后的长远规划,一股脑儿都说给了他。 采访回来,郝运来挑灯夜战,一宿时间就完成了一篇长篇通讯《小蘑菇踩出致富路》,三天以后就在省报头版头条发表还配了编者按。报纸出来以后,郝运来心花怒放,分别捧给宣传部长和县委主管领导过目,得到一致好评。这让他心里非常兴奋,想着自己的好运真的来了。没成想他的美梦还没入境,柳胜男就拿着报纸找上门儿来了,在宣传部办公楼楼道里可着嗓子嚷嚷:“你们这儿谁叫郝运来呀?给我出来!” 当时正值早晨上班之际,机关全体同事都忙着整理卫生,安排一天的工作。听到有人这么高声大嚷找郝运来,以为出了啥大事儿,纷纷停住手里的活儿,或隔着门缝儿听音儿,或打开门探头探脑张望,议论声此起彼伏。 郝运来刚从楼下打开水回来,听到有人找他,忙不迭往自己的办公室跑,没等到门口就被柳胜男拦住了,不容他分说,指着鼻子就是一通质问:“我说你这同志咋这样儿啊?写文章总得有根有袢儿吧?哪能逮住尾巴就抡呢?就算吹牛皮不用上税,可我这日子还得过呐。还他妈的每亩收入两万块,这都是他妈哪个王八犊子告诉你的数儿哇?赶紧给我改喽,立刻马上改。” “这个......” 郝运来一下子给问蒙了,红脖子涨脸,张嘴结舌一句话说不出来。柳胜男见他这个样子,忿忿地骂一句:“看你这德性,胡说八道当饭吃,还他妈的宣传典型,放你妈的狗屁,纯粹给姑奶奶我添堵。” 言罢,把报纸‘啪’地往郝运来脸上一甩,转身气呼呼跑下楼,部长在后面喊都喊不住。 就因为这件事,郝运来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组织上从县委宣传部调到一个边远乡镇当了个宣传干事,又奋斗了十多年才熬到了这个乡长的位置。 真是冤家路窄。 郝运来调来调去竟然调到了柳胜男所在的靠山镇乡。 这时候的柳胜男已经不是养蘑菇专业户了。她用养蘑菇挣的钱在镇上买了一块地皮建起了服装厂,服装厂旁边是饭店,连锁经营,厂名饭店名都叫‘盛楠’。平时厂里工人吃饭,迎来送往招待客户,都在她自己的饭店解决,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一般人是琢磨不出来这个绝招儿的。 郝运来到靠山镇乡以后,按照上一任乡长的惯例,乡政府招待客人也到盛楠饭店解决。开始时,乡里来人吃饭是日清月结从不拖欠。后来混得熟了,就一个月结一次账,倒也相安无事。近两年,由于招待的客户多了,乡里财政吃紧,饭钱越欠越多,越多越堵不上,柳胜男手里的饭条子攒了一大摞。饭店资金周转困难,柳老板就找他这个乡长报条子,乡财政给不起,他这个负责签字的乡长只好躲。柳胜男找不到报销的,一气之下来了个拒客,乡里再来客人到盛楠饭店吃饭,连服务员都帮着老板往外撵,让他这个乡长挺没面子的。这还不算完,就在这个春节前,柳胜男最后一次放出狠话儿:如果乡里再不把该盛楠饭店的欠款还清,她就拿着郝乡长签了字的饭条子,到中央电视台找焦点访谈访访去,让靠山镇乡和他这个乡长在全国人民面前露一下小脸儿,看谁砢碜。 这也是郝乡长听说柳胜男当选风箱峪村村长后,所以目瞪口呆失神变态的主要原因。 到了风箱峪看到柳胜男这个大债主咋跟她说呢?她如果开口要帐用啥理由搪塞她?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么?那可是老辈子土匪二流子的专利,咱一个堂堂一乡之长万万不能这样儿说的。 郝乡长脑子里乱糟糟的,正胡思乱想呢,从身后开过来一辆黑色现代,把他的摩托车超过去以后‘嘎’地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边。一个胖墩墩的中年妇女从汽车里钻出来,一边摘墨镜一边伸手拦住他的摩托车,高声大嗓嚷道:“哎,停车,这不是郝乡长么?” “柳胜男!?” 郝乡长一看到柳胜男,顿时一愣,一着急双手一哆嗦,摩托车失控,连人带摩托车‘啪’地就倒向了路边。 第四章、哪壶不开提哪壶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见郝乡长摩托车失控摔倒了,赶紧把墨镜卡在脑袋上,跑过去扶。此时,坐在后面的柳二狗已经从摩托车底下爬起来,并伸手拉起郝乡长。 柳胜男看着眼前这两个摔得狼狈不堪的大男人,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为了掩饰自己的忍俊不禁,遂大大咧咧调侃:“我说郝乡哎,您老这是玩得什么飙哇,想练艺儿也找个好道儿平整道儿练去呀,跑这噶啦麻渣的山沟子里面飙车来,那还不是找挨摔嘛。快看看摔到哪儿没?” 要说郝乡长这脑袋瓜子转得也是够快,当即拍拍身上的土,笑着说:“柳老板,你还别笑话你这傻兄弟,我这还不是看见你来咧激动得么?” 柳胜男被郝乡长这么一说,不禁脸儿一红,但随即反唇相讥道:“啥?看见我激动的?哈哈哈,快别扯咧。” 柳胜男一边大笑着,猫腰把郝乡长的摩托车扶起来,两只大眼睛滴溜溜一转,长眼睫毛忽闪忽闪看着郝乡长,露出满口小白牙很自然地一笑,大着嗓门儿问:“我说郝乡哎,说实话是不是胃亏酒啦,又想到哪儿**去呀?” 郝乡长一听柳胜男这话绵里藏针,挺不受用,当即面色一凛,就想发作。但转念一想,今儿个急着赶着到风箱峪找的就是这主儿,可不能让她溜喽。于是,打着哈哈接过话茬儿:“呵呵,还真让你柳老板猜中了,我们哥俩可是十多年没闻到酒味儿了,胃亏酒都到晚期咧,这不,刚买了二两花生米一瓶牛二扁,想上你狗子哥家过把瘾去,既然碰上了,咱就是缘分,那就一块儿吧,我们到头边儿等着你去了啊。” 说完,也不等柳胜男答应,上了摩托车带着柳二狗,一脚油门‘哧溜’奔风箱峪驶去。 柳胜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见郝乡长那摩托车一溜烟就没影儿了,怔了一下也钻进汽车,随后跟了上去。 柳胜男把汽车停到自家门口的时候,看到郝乡长的摩托车也停在门口,而且那两个人已经站在院子里,正跟自己年迈的老婆婆有一搭没一搭聊得起劲儿。 看着那眉飞色舞跟婆婆说笑着的郝乡长,她有点懵。一时猜不透这两位乡村父母官为啥大晌午的顶着毒日头风风火火赶来风箱峪。难道真的是奔着我这儿来的?柳胜男觉得又像又不像。两个小时前,她从首都机场下飞机还在半路上的时候,公爹就打电话告诉她,说上午村民选举了,大家一致选她当村长。 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有点儿措手不及。 虽然头天晚上公爹就给她打电话,说村里面要选举了,由全体村民投票选村长,问她能不能赶回来。公爹同时在电话里跟她透漏信息说,眼下全村家家户户都憋着劲儿呢,攒对着想让她柳胜男当这个村长。她当时在电话里就急了,嘱咐公爹选举时千万盯着点儿,一定告诉大家伙儿千万别投她的票。公爹答应的铁楔似的,说一定把她这句话告诉大家,谁知道最终结果还是把她给选上了。 眼下这郝乡长和柳主席兴致勃勃跟婆婆聊着天,我是进去呢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呢? 柳胜男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向自己的汽车。 没想到她刚要开车门子,身后郝乡长就高声大嗓地嚷嚷起来了:“哎呦喂,我说柳老板,刚才咱说好了的一块儿到柳主席家喝二两去,我们到家里等着请你咧,你咋还往外走哇?” 柳胜男一下子被僵住了,但她很快就回过头来,看着郝乡长打着哈哈说:“哈哈,谁说我往外走啦?我是看见贵客临门了,想到车里面拿条好烟孝敬孝敬两位父母官呢。” 郝乡长一听有好烟,立刻就坡下驴,笑模呵呵说:“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哥俩正好就机会过个年。” 柳胜男打开车门,从放在后座上的旅行包里掏出一条玉溪夹在胳肢窝下,然后关好车门,狡黠地看着郝乡长打趣道:“堂堂一乡之长,抽一条破烟就叫过年,有那么可怜么?” 郝乡长也不示弱,当即反唇相讥:“呵呵,柳老板真是财大气粗哇,两百多一条的烟都是破烟,跟你这大老板比起来我们这些工薪族还不够可怜呐?” 柳胜男见郝乡长又要哭穷,立刻话锋一转:“呵呵,郝乡,我又没跟你要账,快别装穷咧。咋说你们上班的也是旱涝保丰收,老喽有国家养着。我们老百姓就不行咧,爬的动走得动自个儿可以混口饭吃。等老喽爬不动走不动干不了了,就只有仰着脖子等着喝西北风咧。” 郝乡长见柳胜男说到这些,心里不禁一动,当即顺着她的话茬儿说:“你还别说,现在农村养老这块也已经列入社会保障范畴了,农民有条件的也可以上养老保险,将来老了跟城镇职工一样领退休金。” “是么?” “当然啦,新政策已经快出台了。” “哈哈,那好哇。如果真有这美事儿的话,郝乡长,我就从您这儿走个后门儿,乡里欠我那十几万的饭钱,我不要了。您乡里头哇,就给我上这样一份养老保险得了,您看咋样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郝乡长一听柳胜男果然又提起了乡里欠饭钱的事儿,嘴张了张立刻语塞。此时,柳二狗赶紧出来打圆场,看着柳胜男极认真地说:“我看这事儿啊还真可以考虑,但现在不是时候。因为,今儿我们哥俩来主要是为妹子你当村长的事儿......” 哼,我早就知道你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啥好心眼子。 柳胜男在心里边忿忿地骂一句,当即打断柳二狗的话:“二哥呀,如果您二位真的是想找个地方喝酒吃饭,妹子我一定奉陪,不喝趴下不罢休,如果是为那个当啥村长的事儿,我也给你们二位撂个实底儿,这个村长我不干!” 第五章、谜底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郝乡长一听柳胜男说不干,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把脑子里那部做群众工作的词典翻得飞快,一页页努力搜索恰当的词汇说服眼前这个既普通又非同寻常的农家女子。 看来自己当初的判断真是很错误的。可是,她既然这么决绝地不当这个村长,为啥村里的老百姓一门心思非要选她呢?是她身上有啥不可抗拒的魅力迷住了众乡亲,还是大家伙确确实实地把她当成了风箱峪的救世主? 想到此,郝乡长不禁多看了柳胜男几眼。 眼前的柳胜男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的就像河沟子里面的一滴水。往那千姿百态的妇女堆儿里面一站,一点儿都不吸引旁人的眼球。敦敦实实的小个儿,胖乎乎一张瓜子脸黑里透红,脸上小鼻子小嘴儿大眼睛,摆放的够得上搭称,但绝对算不上出众。见了面你可以把她想象成邻家大嫂,也可以把她当成本家姐妹,可就是不会把她跟那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叱咤商界的女企业家联系到一块儿。因为,看她的外表一点儿都不像,可她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此时,柳胜男正跟婆婆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看娘俩儿那亲热劲儿,真的就是久别重逢的一对母女。 直觉告诉他,这个柳胜男就是个谜,一个谁也猜不透的谜。 “我说五头妈呀,你二哥跟这郝领导都来了一会儿了,快跟他们进屋去说话吧。” 老太太见郝乡长眯着眼愣神儿,冲柳胜男挤挤眼,紧着把他们往屋里边让。柳胜男也觉出来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太过,哪能见面就跟人家要账呢。于是就势下台阶,笑着说:“妈呀,不是我不让郝领导进屋哇,是咱这家里边忒邋遢了,简直插不进脚儿,我是怕人家领导笑话咱呢。” 郝乡长一听这话,知道柳胜男已经把那不开的水壶放下了,遂悄悄拽了拽柳二狗,俩人跟着柳胜男进了屋。 到了屋里,拿眼四下里这么一扫,郝乡长立马抿着嘴乐了。到了屋里才知道,原来柳胜男方才说的那句话还真是大实话。这屋子里大客厅虽然不小,挺宽敞挺豁亮的,但不是一般的乱,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屋里的主人是把家当成旅馆来入庙儿的,很少收拾。进了屋但见迎面茶几上堆着几个干巴桔子,两个烂了一半儿的苹果,还有四个分别盛着半杯或少半杯茶叶水的玻璃杯,杯子里面的茶叶水因年代久远早就蓄起了一层白毛儿;靠墙摆放的老式人造革沙发上摊着该洗的衣服,还有织半截儿的毛衣,翻开的杂志;再看电视柜上,电视机倒是不小,但屏幕上明显落着一层灰尘,昭示着主人的冷落。 柳胜男进屋后,把手里的玉溪往茶几上一扔,先拽出来两盒,递给郝乡长和柳二狗每人一盒,又从茶几底下摸出来一盒印着‘盛楠饭店’字样的火柴扔到茶几上。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冲他俩笑了笑,把沙发上的脏衣服毛衣和杂志统统划拉到一块抱进里屋,然后从脸盆架上拽下来一块抹布,在盆子里浸湿以后找个塑料袋,把茶几上的干巴桔子和烂苹果用抹布划拉进塑料袋,扔进墙角处的垃圾桶。接着,用抹布把茶几电视柜窗台都擦了一遍,擦完后把抹布扔回脸盆,这才抱歉地搓着手自我解嘲地说:“嘿嘿,一天到晚地穷忙活,这又刚出了一趟门儿。我婆婆公公帮着我看着饭店也是极少回来,这家呀就跟那猪圈窝差不多咧,郝乡,二哥,让您二位见笑了,快坐下喝点水。” 一边说着话儿,她又麻利地把那四个茶杯连同茶壶用盘子端了,到院子里水龙头下面哗哗啦啦冲洗干净,端进来放到茶几上,冲着西厢房喊一嗓子:“妈呀,先烧一壶开水吧。” 老太太手里大概正干着别的活儿,过了一会儿才回话:“我说五头妈呀,你这真是当甩手掌柜当惯了,那开水我刚烧的,暖壶就在电视柜边上呢,茶叶……嗨,还是我找去吧。” 话音未落,老太太已经挓挲着一双沾着面的手进来了,弯腰打开电视柜的抽屉,拽出茶叶盒放到茶几上。柳胜男端起暖壶就往茶壶里面倒水,老太太怜爱地看了儿媳妇一眼,冲郝乡长笑了笑,一边往茶壶里面倒茶叶,一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说出来不怕你们哥俩笑话,我这儿媳妇哇一天到晚脚不沾地,比那国务院总理都要忙,这个家呀就是她的旅馆饭店,进了门啥东西也找不着,就知道羊羔子似的妈呀妈呀地嚷嚷,嘁。” 柳胜男被婆婆当着外人的面儿揭了短,立刻放下暖壶,一把搂住婆婆的肩膀,孩子气儿地嗔怪道:“妈呀,别老同着瘸子说短话好不好哇?就给我留点小脸儿呗。” 老太太见状,咧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柔柔地笑了笑,说:“好,好,妈不瞎说八道咧,你们先唠着,我给你们做饭去。” 老太太说着话就要往外走,柳胜男说:“做啥饭呀怪累人的,妈,我们还是去饭店吃吧。” 老太太一听去饭店,立刻就不乐意了,回头看着柳胜男说:“嘁,真是的,你这刚到家又要走?今儿个我可是给你做了你最想吃的野菜馅饽饽,咋着也得尝一个吧?” “啥?野菜馅饽饽?是棒子面儿的么?” “是啊,白面你又不爱吃。头一个月那野菜还没露头儿时,你不就张罗着要吃么,这两天我采了点儿小芽芽,就等你回来包馅饼子呢。” “哎呀呀,忒棒咧,老妈万岁。” “扯淡,真活一万岁不成老乌龟啦。” 老太太笑着出去了。 柳胜男兴奋地手舞足蹈,但很快她又蔫了下来,看着郝乡长和柳二狗抱歉地说:“呵呵,这一听说有野菜,就把您二位给忘咧,走,去饭店,我做东,野菜饽饽留着晚上慢慢享受。” 看到柳胜男婆媳俩那亲密无间的样子,郝乡长终于闹明白,为啥风箱峪的老百姓非要选举柳胜男当村长了。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能够把世界上最难处的婆媳关系处成母女的人,一定有其过人之处。看来这人民群众的眼睛还就是雪亮的呢。 第五章、我说了不干就不干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郝乡长见柳胜男婆媳关系处的那么和谐,心中不禁暗暗佩服,断定如果她真的当了风箱峪的村长,肯定是个称职的好村官。这么一想,他脑子里迅速做出决定:今天一定让这个柳胜男上任。 柳胜男此时见郝乡长又走神儿了,微微一笑,故意轻松地调侃道:“我说郝乡,又琢磨啥幺蛾子呢?咋还心事重重的?” 郝乡长一激灵,拉回思绪,顺口答音儿道:“呵呵,我能琢磨啥幺蛾子,还不是为你这新村长上任费心思。” “哈哈,为我费心思?柳胜男先谢谢了。不过,刚才我已经说了不干就不干。这是我的心里话,您老可能还不了解我。我这个人信实,从来不整那虚的飘的,也咯应别人跟我耍弯弯绕。” “好,痛快!我就喜欢柳老板这样爽快的人。既然这样,我也就直说了吧,你也知道咱们风箱峪的情况。原先是咱们县里农村改革的典型,你柳老板这一点功不可没。你是个人才,这好钢就得用在刀刃上是不是?而且,全村老百姓在没有候选人的情况下几乎是全票通过选你当这个村长,这种情况在咱们全县可都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啊。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郝乡,我说了我不干,我没啥可考虑的,也没这个心思去考虑,您呐还是另请高明吧。” 柳胜男打断郝乡长的话,毅然绝然表态。 “这个……” 郝乡长沉吟着,同时给柳二狗递了个眼色。 此番真是碰到硬茬儿了。柳二狗知道郝乡长也有点犯怵了,当即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看着坐在对面的柳胜男,笑了笑,温和地说:“胜男啊,看在咱们同吃一口井水的份上,听老哥哥说句话。咱们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正能干事儿的人不多,起哄架秧子的人不少,我觉得真正能挑大梁领着大家伙儿往前闯的只有你柳胜男了,换了谁也不行。” 柳胜男显然被这个同村本家哥们儿夸得有点儿不自在,当即站起身,先给郝乡长和柳二狗的茶杯里续上水,然后才慢悠悠地说:“二哥呀,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子,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知道自己个儿有几斤几两。我首先感谢乡领导这么抬举我,可抬举归抬举,我一个农村老娘们儿,大字识不了一把,这如今啥都讲究个现代化高科技,我现在连小孩子都会玩儿的电脑咋使都还不会呢,让我咋管全庄啊。不行,真的不行啊。” 有门儿。这听话听音儿,郝乡长很快就从柳胜男的话里话外听出了一点儿松动,当即接过话茬儿:“柳老板,快别这么小看自己,还农村老娘儿们。如果农村老娘儿们都达到你这水平,咱农村不用说奔小康社会,连老康都该超咧。” “郝乡,您……” 柳胜男听郝乡长这么一说,大眼睛眨了眨,竟然无言以对了。 柳二狗接着说:“郝乡说的对呀,妹子,别再推辞啦,这可是咱全村父老乡亲对你的信任呐。俗话说,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妹子你在咱村威望在那儿呢,口碑又好,大家伙选你当这个村长,也可以说是众望所归呀。” “二哥。” 柳胜男被柳二狗这么一忽悠,心里也是挺感动的,她低头思忖一会儿,觉得这两位领导说的话是挺在理的。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闯荡,好不容易拼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如今在县城里有了自己的服装店,还有了属于自己的楼房和门市房。不用说自己这后辈子,就连三个孩子将来成家立业也都不用再发愁了。在这个基础上再蹦跶几年,满可以高枕无忧一门心思吃喝玩乐颐养天年了。如果当了这个村长,不铆劲儿干对不起大家伙的信任,真豁出命去卖一膀子,就这个破烂摊子啥是个头儿哇。再者说了,不就是个破村官么?干好喽你是老百姓眼里的神,人们敬着你捧着你把你当主心骨儿。干得不好,你就是那一文不值的王八蛋三孙子,人们把你踩到脚底下还要啐你一脸的唾沫星子,让你八辈子都抬不起头。 我犯不着跟老百姓置那份儿气。 想到这里,柳胜男抬起头,一脸歉意凝神看着柳二狗,幽幽地说:“二哥,胜男再次感谢两位领导的抬举,不是我给脸不要脸非要拿一把儿。说实在的,谁有胭粉不往脸上搽呀,我实在是有那个心没有那份力咧,这村长啊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柳胜男说完这些话,用两眼的余光一扫,见郝乡长和柳二狗都变了脸色,不禁深深地低下头,手里摆弄着一只茶杯,摆出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郝乡长没说话,侧过头冲柳二狗使了个眼色。 柳二狗不动声色迈着四方步就出门去了。 柳胜男仍然摆弄着手里的茶杯,她觉得此时此刻时间都已经凝固了。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坚持对不对,这个时候她特别想自己的老公赵成,想听听他的主意,问问他该怎么办。自从嫁到赵家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养成了习惯。别看在外面干活谈生意都是她出头露面打冲锋,其实关键时刻大主意她还是愿意听他的,在她的潜意识里,男人永远都是天,是顶梁柱主心骨儿。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手机静静地卧在那儿毫无声息。她有点儿恼火:这个死玩意儿,没事儿老给我打电话,今儿个用到你了却哑巴了。 正在此时,一阵悦耳的音乐响了起来,是郝乡长的手机。 郝乡长掏出手机冲她笑了笑,按下接听键。柳胜男知趣儿地站起身,三步两步走到西厢房,看婆婆做饭去了。 西厢房里婆婆的野菜馅饽饽已经做熟了,正在炖猪爪拌凉菜,一盘一盘摆了一大桌子。柳胜男感激地看着婆婆,声音涩涩地问:“妈,您这都是啥时候鼓捣的呀?我咋看着跟变戏法儿似的,也没见您赶集上店,也没见您出门儿,就整出来这么一大桌子菜,也忒麻利了吧?” 婆婆神秘地一笑,悄悄告诉她说:“是那俩乡干部带来的。” “啥?是他俩带来的?” “对呀,你刚进门儿的时候没见他俩跟我这儿叨咕么,说你当村长咧,要给你夸夸官,庆祝庆祝。” “啥?给我夸官?妈呀,别听他们的,我说了不干就不干,夸啥夸呀。” 柳胜男一听这话,那气都不打一处来,叨咕一句转身低头气咻咻走出西厢房,就要找那郝乡长接着理论,没想正跟迎面走来的一个老人撞了个满怀,猛抬头看清那人的脸庞,当即就愣住了。 第七章、提个小要求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七爷见到柳胜男显得非常激动,劈头盖脸就问:“四丫头,听说你不愿意当村长,是真的么? 柳胜男被问得一愣,随即脸一红,老实地承认:“是。干爹,可是我……” “丫头,啥也别说了。” 柳七爷见她承认了,根本不容她解释,愤愤地打断她的话,几乎是嚷嚷着说:“我说丫头哇,咱全庄人白纸黑字选你当村长,这是大家伙儿瞧得起你,把你当个人物儿,你这么推三阻四的岂不伤了大家伙儿的心呐!” “干爹,不是的。” 柳胜男难为情地嗫嚅着,同时,狠狠地剜了一眼跟在柳七爷身后的柳二狗。心里话儿,没你坏不了事儿。 柳二狗也看出了柳胜男的不满,可他并不理会儿,笑模笑样儿看了柳胜男一眼,若无其事地迈着四方步到正屋找郝乡长汇报去了。 柳胜男心里有苦没处诉,可怜巴巴看着柳七爷,刚想细摆摆解释,就见大门口呼啦啦涌进来十几个年轻男女。见到柳胜男,有的亲热地喊四姑,有的大大咧咧叫婶子,还有的直呼胜男嫂子。 这帮年轻人进了门,围着柳胜男就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这个说:“四姑哇,我们大家伙儿选您当村长可不是脑瓜儿一热瞎起哄的,我们是觉得您有这个能耐。” 那个说:“大婶子,您就回来当村长吧,我们保证听您的。” “嫂子,你就别推辞啦,风箱峪只有你这样儿的人才能玩儿的转。” …… “你们……” 柳胜男看着这些整天打头碰面的年轻人,心中不禁一阵感动。 这么多年在外面奔波劳碌,平时很少回家,即便回家来也极少跟村里人接触。因为,在外面忙乎一天实在太累了,回到家就是入庙儿睡觉,根本就没空儿跟谁扯闲篇儿聊天。倒是常听婆婆跟她唠叨,说如今村里的小二青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不想卖力气光想着天上掉馅饼。说老王家那个大丫头傻吧呵呵跟人家从网上跑了。她不知道王家大丫头为啥要从网上跑,但她特反感年轻人不务正业瞎惹惹。可眼下这帮孩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奔自己来了,对自己又是那么地尊重。 心念至此,她忽然觉得自己对村里人,特别是村里的年轻人了解的真是太少了。她抬起头,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快速眨了眨眼睛,想把瞬间涌出来的眼泪憋回去。她感觉嗓子里堵得很难受,想说啥又说不出来。那一刻她顿悟:这块烫手的山芋算是甩不出去了。 此时此刻,面对一双双期待信任的目光和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柳胜男心潮起伏,再也难以平静。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自己该说啥不该说啥。脑袋木木的,像生满的铁锈的老车轴,转不动也拉不开。她想说: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了,大家容我几天,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吧。可从嘴里吐露出来的则是:“大伙儿放心吧,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把风箱峪的事儿办好的。” 听她说出这句话,柳七爷带头拍起了巴掌,笑着说:“丫头,这么说你答应当这个村长了?” 柳胜男点点头。 “好!这回我们可以喝酒了吧?” 郝乡长不知啥时候从正屋出来进了西厢房,手里把着一块炖猪爪啃着,一脸的心花怒放。 那帮年轻人也跟着起哄:“柳村长,我们这么挺你还不该连我们一块儿请请么?” “好好好,一块儿请就一块儿请,我不就再多贴几锅儿饽饽么,哥儿几个等着啊,这就得。” 柳胜男的婆婆乐呵呵地接过话茬。紧着张罗着摆桌子搬凳子,倒把那帮孩子闹得挺不好意思的,一边勾肩搭背往外走一边笑嘻嘻地说:“大妈您还当真了,您看看都几点了?我们那晌午饭吃完喽都消化下去了,要请啊等下回吧。” 柳胜男手里捧着个野菜馅饽饽,追出来说:“下回?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下回那野菜可就都老了。” “老了我们也吃。” 不知谁嚷了一嗓子,然后一帮人一溜烟儿跑走了。 吃饭完,柳胜男郑重其事向郝乡长保证:“既然大家伙儿信得过我,选我当这个村长。那么,敬请领导放心,我柳胜男不干是不干,要干就干出个样儿来。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有啥要求,你尽管提,只要乡里能解决的。” 郝乡长拍着胸脯保证。 柳胜男看了他一眼,低头思忖一会儿,似乎是下了挺大的决心才抬起头,小声说:“乡里能不能把欠我饭店的帐先清喽哇?” “这个……” 郝乡长一听让还账,立刻耷拉着脑袋不言声了。 第八章、超常之举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见自己一提还账的事儿,郝乡长立刻就耷拉着脑袋不言声了。在心里边儿愤愤地骂一句:“什么玩意儿,我自己要回我自己的钱难道不应该么?嘁。” 可心里边骂归骂,脸上仍然不动声色,看着郝乡长和柳二狗淡淡地说:“郝乡啊,不是我柳胜男给你们乡里出难题儿。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天经地义。可能我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事儿你们会认为我是借此要挟领导,你们更会觉得我柳胜男挺小人的。其实,实话跟您说了吧,这笔钱我要回来,并不是装进我自己的腰包,我是想给村里边办点儿事,解决当务之急。” “你……” 听柳胜男这么一说,郝乡长当下心中一紧,暗自思忖:这个柳胜男真的不是一般人儿,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么重大的一个决断,非常人所能比。十几万块钱,在大款暴发户看来可能只是小钱儿,可在普通农村老百姓眼里,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它可能是一个普通农户土里刨食蹦跶十几年的积蓄,亦或是一个小企业一年的利润,甚至一个村子一年的集体收入也不过如此。如今,风箱峪新村长柳胜男要把这么一大笔钱用来给村里办事儿,我这个乡长该怎么办?不给?那本来就是人家的钱。给?乡财政一时半会儿还真掏不出来,粗略地往回推推,乡政府大院里干部职工截止目前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咋办呢?郝乡长还真就犯了难。 柳胜男见郝乡长仍是低头不语耍肉头阵,脸上就有点儿不耐烦,两道浓密的剑眉‘刷’地就竖了起来,嘴角上挑现出一抹嘲笑。一旁的柳二狗看得真切,瞅着郝乡长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边儿就有点起急。都是一块儿长起来的,他太了解柳胜男的脾气了,那是个温顺起来像绵羊,咋说咋是,暴躁起来赛雄狮,杀打不怕的主儿。真要把她惹急眼喽,她拿着那一把饭条子到处摆话你,甚至真的给你捅到媒体,这靠山镇可就出了名咧,你这乡长也该挪挪窝儿咧。 想到此,柳二狗站起来给郝乡长点了一根烟,顺势冲他使了个眼色,手往下按了按。郝乡长当即会意地点点头,喷出一口烟雾掩饰自己愁苦的脸。 给郝乡长点完烟,柳二狗自己也抽出来一支点上,看着柳胜男笑了笑说:“妹子,老哥真佩服你的勇气,你这还没上任呢先想着咋给老百姓办事儿了,看来风箱峪村民眼里边还就是有水儿,没选错人。” 柳胜男眨巴着黑眼球很大很亮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柳二狗,嘴角上那一抹嘲笑越加放肆。这让柳二狗很不自在,可他仍然淡淡地笑着,用那种老大哥般极宽容地目光对视柳胜男,接着幽幽地说:“作为风箱峪的一员,我对有你这样的村长感到荣幸,在这里我先替风箱峪全体百姓谢谢妹子。” 柳胜男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了,压着嗓门儿说:“二哥,别再忽悠我了好啵?我可是吃葱吃蒜就是不吃姜(将)的。俗话说: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眼下我刚从广州签了一笔单子,老本儿都压在那上边儿了,手里的周转资金有限。这村里的事儿,我大概其也了解一点儿,这前几任村班子欠下了一屁股两肋的债,干啥也没干成。不说别的,就说这最简单的村容村貌吧,看看人家街坊四邻的村道路街道都光溜溜的。再看看咱风箱峪,还是老辈子大当初小山道儿,晴天刮泡土雨天两脚泥,甭说开汽车,骑自行车都得扛着。这要想富是先修路,村村庄头迎面墙上都有这条大标语。既然大家伙儿信得过我柳胜男,我就得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卖一膀子对不?我想这第一步就是修路,整修街道,让村子像个村子。” 郝乡长听柳胜男说到这里,彻底被她打洞了,当即把抽了一半儿的烟卷掐灭,肯定地说:“好吧,柳村长,真要这样的话,我回去以后立刻就跟书记商量商量,想办法把钱给你凑齐喽。” “真的么?那我先代表风箱峪全体村民谢谢您了。不过,我这个人可是急性子,您老必须尽快商量,三天之内我听您的准话儿。” 柳胜男趁热打铁紧盯一句,顿了顿接着说:“既然郝乡长这么痛快,我也送您个人情,这笔钱您给我报下来以后,我跟乡亲们就说是乡里边儿拨的,不够的话再让各家各户少量的摊点儿,这路和街道就修起来了。” “这个……” 郝乡长此时已经完全被柳胜男的想法感动了,虽然他心里边明镜儿似的,回到乡里他也得嘬牙花子挠脑袋,可是柳胜男已经把话说到这儿了,再拖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打碎牙往肚子里面咽,癞蛤蟆顶高桌——鼓着肚子干了,他别无选择。 第九章、遭遇老同学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虽然一贯我行我素,办啥事儿都非常有主见,可在当村长这个问题上被丈夫这么一泼冷水,心里边再次打起了小鼓儿。此时,她蓦然想起了撂挑子不干的老村长。于是,推门出去径直奔了老村长的家。 老村长也姓柳,都是当家子,论起辈分来他还得管柳胜男叫姑姑呢。两家住的也不是挺远,只隔着一条小胡同,三步两步就走到了。到门口隔着一道大铁门她就听到老村长的大嗓门儿正跟谁抬杠:“我觉得我们老柳家姑奶奶不至于这么下三滥,跟郝乡长有一腿?打死我都不信。” “你不信?为啥全乡这么多村都是老爷们儿当家唯独咱们庄选了个女村长啊,不就是她长得漂亮么?那个郝乡长可是有名儿的老色鬼呀。” “我呸!那全县女村官多了,难道都跟乡长书记有一腿?快别他妈**扯淡咧,你这么说我都不爱听。不是他妈的你们投票选人家,人家吃饱了撑的非要当这个破**村长?你以为人家爱当这个破芝麻粒儿官啊?” “嗨嗨,你不信拉倒,反正我看那郝乡长跟你们家那姑奶奶不像一般关系,要不他不会亲自到村里为她拉选票。” “这事儿你更是扯淡,选举那天你看见赵成两口子了么?人家根本就没在家。快快快,闭上你那骚包子嘴,哪儿凉快哪儿风干着去。往后再听见你说这话小心我搧你。” “嘿嘿,还搧我,我就不信你这时候心里边就那么坦然。一帮大老爷们儿不缺胳膊不短腿儿让一个老娘们儿呼来唤去的,你就那么心甘情愿?” “呵呵,你呀你呀说来归其还是瞧不起人家是个女的,女的咋地啦?有能耐照样干成大事儿,你看咱们庄儿有几个男爷们开得起厂子办的了饭店,只有我们老柳家姑奶奶撑得起来,这就是能耐,你不服不行。” “是,可那是做服装,那活儿本来就是老娘们儿干的,管一个庄可就不那么容易咧。看吧,看她咋折腾。嘿嘿……” 妈的,真是树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哇。我这还没上任呢,花边儿新闻先他妈的出来了。哼,有本事你跟姑奶奶明挑,不搧的你满地找牙我就不姓柳。 柳胜男气得脑门子青筋暴跳,真想立刻推门进去看看那扯老婆舌头的主儿到底是谁。但转念一想,君子不跟小人置气,嘴长在人家脸蛋子上总不能见一个缝一个吧?咱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让他说去吧,时候长了没人听他就不说了。心念至此,柳胜男遂压下火气,转身往回走。她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开门声,接着一个大个子男人晃晃悠悠从院子里走出来,柳胜男定睛一看,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那个人竟然是邻村豹子峪的村长王大为! 他这个时候到风箱峪干啥来了?就为跟老村长套近乎造谣生事?柳胜男摇摇头,闪到一垛麦花秸后面,眼看着那晃晃悠悠的身影从跟前走过去。胡同口停着一辆破大发,王大为上了大发车,打着火儿一溜烟儿跑走了。柳胜男目送着那一溜灰尘,心里边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原来,这王大为跟柳胜男从小学到高中毕业一直都是同学。俩人虽然始终同届不同班,但在乡中学读高中时,王大为曾经疯狂地追求过柳胜男。那时候,柳胜男一心一意想着考大学,从来没走过别的心思,更不用说搞对象了。王大为一封接一封的情书都被柳胜男原封不动扔进了厕所。王大为不死心,就在放学的路上等,死皮赖脸跟柳胜男套近乎,可柳胜男始终不为所动。后来被他追得急了,干脆住进了靠山镇的姐姐家。 到最后,王大为由于学习忒差劲,自知考大学没戏,高三没念完就跟他爸跑起了运输。柳胜男虽然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但命运偏偏跟她开了个小玩笑,录取通知书还没到手她爸先走了。当时,她三姐正在省城上大二,二姐也还没毕业。父亲没了,一家子失去了顶梁柱,母亲身体又不好。柳胜男无奈之下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不上大学去打工,供两个姐姐完成学业。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柳胜男拿着通知书爬上村后最高的那座山峰,躲在树丛中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哭够了,把通知书藏在胸罩里,默默地往回走。在村头上,她碰上了开着解放牌翻斗车的王大为。翻斗车停在离她家不远的老槐树下,王大为看见她,远远地就跑过来,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劈头盖脸就说:“胜男,我爱你,你好不容易考上了,去上学吧,我供你。” 柳胜男当时一听就愣住了,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倔强地说:“王大为同学,谢谢你的好心,我已经决定不上学了,而且再过几个月我就要结婚了,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咱们俩本来就没戏。” 柳胜男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关上大门。 那是一九八三年的事。 从那以后,尽管王大为几次三番上门提亲,她再也没单独跟王大为见过面。后来,她听说王大为成了运输大王,挣的钱多得花不完,就到处去赌,最多的一天输赢就是上百万。柳胜男听后,撇嘴一笑,很为自己当年的拒绝感到庆幸。 可是,眼下这小子又打啥鬼主意呢?柳胜男百思不得其解。 第十章、小算盘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看到王大为,特别是听到他说自己的那些话,心里边就像吞吃了一只苍蝇,翻心咯乱挺不是个滋味儿。同时,她骨子里蓦地生出来一股子豪气,什么老娘们儿管老爷们儿,我柳胜男今儿个还就要赌这口气,不但要管你们这些老爷们儿还要让你心服口服不得不服,哼! 想到此,她转身再次来到老村长家门前,大大方方推门就进。 老村长柳爱民刚刚送走王大为,进屋屁股还没坐稳当呢。一抬头见柳胜男来了,先是一愣,但随即起身笑呵呵说道:“哎呀呀,老姑来了,刚才豹子峪王村长过来串门时还提起你呢,说你从打上学那阵子就跟别人不一样,敢想敢干处处拔尖儿,从来不甘人后,还说过几天要专程拜访你呢。” “是么?看来你们俩这关系不错呀。” “呵呵,啥错不错的,经常一块儿开会干啥的,这阵子听说我不干了,跑过来看看我,一起喝顿小酒儿。” “哈,好事儿。俗话说,喝酒越喝越厚,耍钱越耍越薄。往后哇,咱没事儿也花插聚聚喝一壶。” “那好哇,你这个没出息的老侄子没别的能耐,就是没事儿爱整两口儿。” “这就对咧,爱民呐,我这人说话就喜欢直来直去,咱娘俩也别绕弯子,今儿个我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出山。你也知道,我这么多年也没在村里边呆过几天,大家伙儿撵鸭子上架把我轰上来咧,我总不能让大家失望吧?可在这方面我毕竟是生手儿,所以呀,我想请你出来还当你的书记,毕竟在风箱峪村官中你干的年头儿最长,经过的事儿比我要多得多,对不?” “唉――” 柳爱民看着柳胜男长出一口气,不说话,慢吞吞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来一支点上,猛吸一口,抿着嘴让白白的烟雾顺着鼻孔徐徐冒出。 柳胜男看着柳爱民那张瘦骨嶙峋的脸,眨巴眨巴眼,也不说话。 这时,柳爱民的媳妇王大花扭着肥硕的屁股从里屋出来,见了柳胜男,一惊一乍极夸张地嚷嚷道:“哎呦喂,我当是谁来咧呢,原来是老姑哇,真是稀客呀,咱娘俩得有一年多没看见了吧?您呐真是越来越年轻咧,这小脸蛋儿白嫩白嫩的比小姑娘都水灵呢。” 柳胜男正憋得难受不知道说啥好呢,被王大花这么一咋呼,立刻来了话题,当即接过话茬儿:“哈,还是我侄儿媳妇会说话儿,竟捡老姑爱听的说。呵呵,我是想着越来越年轻呢,哪有那事儿啊,这愁都愁死咧,还年轻得了?” “哎呦呦,您吃穿不愁,大老板当着,小汽车坐着,万事不求人儿,咱风箱峪谁能跟您比呀?” “呵呵,真的么?我眼下可就求人来咧。” 柳胜男见缝插针,看着柳爱民将了他一军。 王大花不知内情,端起茶壶一边给柳胜男倒水,一边饶有兴趣地问道:“哎呦呦,老姑喂,您有啥事儿求我们呐,还不竟是我们大家伙儿求您。” “嘿,侄儿媳妇,还真让你说中了,我今儿个就是来求你家爱民的。” “哼,求他?整个儿一软包窝囊废,拾不起个儿的凉粉坨儿,如今风箱峪好歹抻出来一个人都比他硬实。” 柳爱民显然被媳妇戳中了要害,脸一沉嗔道:“一边儿呆着去,老娘们儿家家的你知道个啥?” 王大花被丈夫叱责一句,脸一红,不服气地反驳:“哼,耗子扛枪――窝里边横,有能耐你跟外人厉害去。” 柳爱民见媳妇越说越来劲儿,有点儿挂不住脸儿,眼一瞪骂道:“哎呦呵,妈拉个巴子的,说你两句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欠揍了吧?” 柳胜男一瞅这两口子越说越多,赶紧从中打和儿:“呵呵,我看你们两口子还样儿上来了,要打架被窝里面打去。大侄子,我刚说那事儿就那么定了啊,明儿再找找赵会计,咱们仨碰个面儿先把摊子支起来,有啥事儿咱慢慢商量。我还有别的事儿,先走了啊,你们两口子也歇着吧。” 说完,也不等柳爱民答话,站起身就往外走。 出了柳爱民家,拐过胡同口,柳胜男回头看一眼仍然站在门口树根儿底下抽烟的柳爱民,忍不住抿嘴一乐。都在一个村住着,她早已摸透了柳爱民的脾气,那是个胆小怕事儿敢想不敢做的主儿。脑瓜筋转得比谁都快,点子主意比谁都多,就是不敢动手干,前怕狼后怕虎生怕自己漏里头。他媳妇为此长讽刺他,说他空长了个男人坯子,老天爷白白在他裆下多赐了一块肉,整天娘们儿唧唧,活得忒憋屈。 此时,柳爱民看着大步离去的柳胜男,心中颇多感慨:想自己当了十多年风箱峪的书记兼村长,可村子到头来也没啥变化。老百姓始终过着两亩地一头牛孩子老婆热炕头儿的日子,该种地种地该摆弄果树摆弄果树,撑不着也饿不死。这期间,他也想干点啥,让老百姓富起来,自己这村干部脸上也增点光。那年,乡里号召栽葡萄,建千亩葡萄园,他带头响应,鼓动着全村百姓栽得满山遍野都是葡萄。可没想到那葡萄是喜水的,而他们风箱峪缺的就是水。山下还好办,山坡上本来就土薄石头厚,再加上那年老天爷也跟着起哄,干旱少雨,葡萄苗栽下去浇不上水,没等到开花结果就晒成了干柴。就指望土里刨食吃的村民没了收成,家家户户怨声载道,纷纷找上门儿来跟他讨说法儿。他说:“乡里让咱干啥咱干啥,我有啥辙呀,我家的葡萄不也都旱死咧?” 老百姓从他这找不到说辞,就找乡里。可乡长说,我也不知道咱这儿栽葡萄不适应,是县里布置下来的。于是,大家伙儿就成堆打蛋去找县里,不知道县里是咋说的,反正大家伙儿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这次老百姓闹事儿是栽玫瑰,也是乡里布置的任务,要在靠山镇乡建万亩玫瑰花基地。他琢磨着上次栽葡萄失败咧,这次就没敢死气白咧要求大家伙儿栽。可是,不知谁听说别的村栽玫瑰花政府给补贴了,风箱峪为啥没有哇?是不是村干部给贪污了?柳爱民受了天大的冤枉,就跟村民说了实话儿,可大家伙儿就是不信。于是,就有那看热闹不怕事大儿的主儿,起哄架秧子怂恿那些不明真相儿的群众一级级告状,最后告到人民大会堂。在于是,上边一级级查下来,就归结为村干部工作不得力,有渎职行为。柳爱民一听,心里边比那窦娥还要冤呢,一气之下撂挑子不干了。 如今,柳胜男挑起了这个烂摊子,他觉得风箱峪的穷帽子该摘了。因为,柳胜男有那个能力。想她连三四百人的大厂子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利润一倍倍地往上长,管个小破村子还不玩儿似的。其实,他鼓动大家伙儿选柳胜男当村长还有一条最主要的,就是柳胜男手里有钱,哪怕是让她先借给村里呢,等村里发展起来再加倍还她都值。当然啦,这些背地里数手指头的小算盘,只是柳爱民自己躺在炕头上瞅着房顶琢磨出来的,柳胜男是不知道的,也不能让她知道。此时,柳爱民忽然觉得自己这么盘算其实挺小人的,嗨,谁让咱穷呢? 第十一章、先干着,不行就撤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从柳爱民家里出来,柳胜男心中总算有了一点儿谱儿。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这要干啥事儿没有个好搭档是最让人别扭的,尤其是在农村。你就打听去吧,哪个村子搞得好,老百姓日子好过,肯定是村里边儿领导班子一条心。如果村委会几个人牛蹄子两瓣子,各想各的道儿,那整个村子必将是一盘散沙,想好也没门儿。算起来,柳爱民当了十几年的村官,虽然没整出啥名堂来,但这个人本质还是不错的,脑瓜儿好使,心眼儿也不坏,也想为老百姓办点实事。这家伙最大的毛病就是忒保守,不是一般的胆小怕事,树叶儿掉下来都怕砸到自己脑袋的主儿,他能带着大家伙儿往前闯?但越是这样的人越好共事,他不会有事没事儿搞小动作,更不会背地里踩咕你。还有就是他的经验。村子里东家子侯西家子刘,谁家小子不学好,哪家姑娘荒唐马事,张家儿子不养老家儿,李家老公公专门踅摸儿媳妇,他都摸个门儿清。这些对自己来说都是空白,柳爱民正好可以填补这个空白,何乐而不为呢? 柳胜男还听说村里的会计赵双跟柳爱民关系一直很铁,俩人好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肥,要不为啥柳爱民一说撂挑子,赵双也跟着一块儿撂呢。真要把这两个人都笼络住喽,自己这个村长就好干多了。这么想着,柳胜男心里边儿越发地轻松起来。 柳胜男打开门进家的时候,婆婆已经睡了。客厅里,丈夫赵成歪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不停地变换着频道。见柳胜男进来了,赵成扔了遥控器,坐直了身子。两眼默然地看着柳胜男,阴阳怪气地说:“可以嘛,柳村长,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先就废寝忘食咧,这第一把火是不是先把家燎喽哇。” 柳胜男一听这话,再看看他那脸色,知道自家这蔫吧土匪又开始犯棱了。于是,不言声儿,轻轻坐到赵成身旁,把身子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眯起眼似笑非笑看着他。 赵成见柳胜男没接话茬儿,随即换个口吻问道:“咋样啊,那柳爱民没说不干吧?那主儿本来就是个官儿迷,你不让他当官儿他得活憋闷死。” “你咋知道我去找柳爱民了?” 柳胜男忽然觉得对眼前这个跟自己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人有点猜不透了,平时他可从来没关心过自己的老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怎么今儿个我一出门儿他就料定了我是去找柳爱民了呢? “我为啥就不应该知道你去找柳爱民了呢?别忘了,你是我媳妇,这么多年一个炕头儿上滚,是你不知道我还是我不知道你呀?你方才往外一走,我就知道你肯定去找柳爱民了。” “你……” 柳胜男忽然有点感动,而且是那种发送自内心的感动。她自知自己是那种粗线条儿的女人,从来不会揣摩别人的心思。尤其对丈夫赵成,潜意识中她一直认为赵成木讷内敛,从来不懂得关心别人,更不会把自己的媳妇当回事儿。现在想来,自己这么多年还真是冤枉他了。心念至此,情不自禁把身子往赵成身上靠了靠,柔声问道:“大成,你说柳爱民会跟我一起干么?” “当然会啦。刚才我没说么,他就是个官儿迷,不过那人心眼儿不错,不会坑谁害谁。跟你说吧,这次选你当村长,他肯定是动了一番心思的。” “是么?我还真没看出来。” “你没看出来那就对了,真让你看出来你还会当这个村长么?” “有那么严重么?” “傻丫头哇,如今地球人都知道那柳爱民的心思,他选你当村长就是想让你投资啊。咱们家这些年挣这几毛钱你知道村里有多少人眼红么?柳爱民就不止一次在我跟前唱山音,让我捐出点儿来给村里,我不偷不抢自己挣的钱容易么?我才不捐呢。所以呀,这回他们就起哄架秧子选你当村长,这人们也是摸透了你的脾气,争强好胜,不甘人后,你上来以后肯定会铆劲儿给村里边办事儿。这办事儿就得花钱啊,人家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出人出力行,别提出钱,要钱就往后缩。你这一着急一上火肯定会自己把钱先垫上,你这一垫上就等于打水漂咧,没有人会主动提出来还给你的,就像乡里欠咱的饭费一样,那都是写在瓢把儿上的账目,说抹就抹的。” “大成,真要这样的话咱还干么?” 柳胜男被丈夫一席话说得后脊梁发冷,刚刚放下来的一颗心立马又揪紧了。 赵成见妻子被自己吓唬住了,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伸手搂住妻子的腰,赶紧把话又拿回来:“媳妇儿,别怕,该干干,天塌下来有你老爷们儿顶着。再说了,总之肉烂在锅里,给村里花点钱咱们也受益,对不?” “唉,要不我再考虑考虑吧,反正还没算正式上任呢。” “哼,你以为那村民选举是小孩子过家家呀,这个村长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撂挑子,必须干满三五年才行的。既然大家伙儿选了你,还是干吧,先试试,不行再撤。” 柳胜男使劲儿点了点头。 第十二章、一穷二白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见丈夫泼了半天冷水最后还是同意自己当这个村长,心中颇为不满。心里话儿几既然同意这码事儿还说那么多用不着的干啥?但转念一想,丈夫这么做其实也是为我好,干啥事儿先把不利因素人为因素都琢磨透喽再下手,肯定要比过后噼里啪啦栽跟头强得多。这么一想,对丈夫又多了几分感激。 果然不出赵成所料。 第二天一大早柳爱民和赵双俩人就来找柳胜男了。正好柳胜男和丈夫赵成两口子去了服装厂,俩人跟柳胜男的婆婆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会儿天,柳胜男就急匆匆回来了。 柳胜男一进门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柳爱民和赵双,心里边那一块石头立刻落了地。当即笑呵呵说道:“哎呀,我急着赶着跑回来,正想到家里去找你们呢,看来咱们仨人还是心有灵犀的,想到一块儿了。这可是个良好的开端呢,来来来,先进屋喝点水,然后去大队部。” 柳爱民见此,摆摆手说:“老姑哇,我们就不进去了,咱们还是直接去村委会吧,您这刚接手,好多事儿咱娘俩还都得交接交接呢。” 柳胜男见柳爱民积极性这么高,心中顿时一喜。看来赵成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我还就利用他这爱当官儿的劲儿,充分发挥他的积极性,让他在过足官儿瘾的同时,再把他脑子里的那些个好点子多蹦出几个来,我就不信风箱峪就是死水一潭。 心念至此,柳胜男看着柳爱民和赵双,微微一笑说:“你们哥俩等会儿我哦,我进屋拿点儿东西咱就走。” 说着话,旋风似的进了正屋客厅,把茶几底下郝乡长他们来的时候没拿走的多半条小熊猫装进手提袋,又从电视柜里掏出一盒铁观音茶,一包叫真瓜子,一包手纸统统塞进手提袋。再扫一眼屋内,想了想见实在没啥可拿的了,这才走出客厅。 此时,柳爱民和赵双已经到大门口等着了。柳胜男冲着在院子里浇花的婆婆说一声:“妈,我走了啊。” 婆婆抬头看她一眼说:“去吧,别忘了晌午回家吃饭。” “哎。” 柳胜男答应着走了出去。 到外面,柳胜男拿着车钥匙打开车门,招手让柳爱民和赵双上车。柳爱民看了赵双一眼,赵双犹豫着说:“柳村长,咱……咱还是溜达着去吧,总共就这么几步远。” 柳胜男听了,哈哈一笑:“好,咱就溜达着去。” 说完,把手提袋从车里拽出来提拉着,随手关上车门。 三人说笑着不一会儿就到了村委会破败的小院门口。 柳胜男皱着眉头看着那不上锁的大门,走进院子,再看看那满院子半人高的蒿草,还有蒿草中隐约可见的一堆堆不知是人屎还是狗粪的东西,心中不禁掠过一丝酸楚:这,就是自己即将办公的地方?全国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自己所在的村委会竟然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用一穷二白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 看着这比村外边坟圈子干净不到哪儿去的村委会小院,柳胜男停住脚步,退回到大门口,看了看门口左右两边悬挂的‘靠山镇乡风箱峪村委会’和‘靠山镇乡风箱峪村党支部’的大牌子,不禁抿嘴一乐,冲柳爱民调侃道:“柳书记,你可以竞选艰苦奋斗模范咧,我琢磨着**他老人家如果活着的话,肯定会树你为全国的艰苦朴素标兵。” 柳爱民知道柳胜男那是在讽刺他,可现状在这儿摆着呢,又实在是没法儿反驳,只好环顾左右而言他:“老姑哇,进来吧,咱先把交接手续办喽。” 柳胜男又是抿嘴一乐,大大咧咧地说:“呵呵,这一疙瘩一块,秃子脑瓜生虱子明摆着呢,有啥可交接的?不会是还有饥荒呢吧?如果有的话,你把它列个单子出来,该谁的欠谁的,为啥该的为啥欠的都写明白喽,咱一笔一笔地清算好不?” “这个……” 柳爱民脸儿一红,嘴张了张吞吞吐吐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赵双眼珠儿一转,接过话头:“柳村长,您是知道的,咱们村本来就不富裕,这几年又出了几个告状专业户,捅了那么大的漏子,咱哪哪不得打点呐?现如今物价又那么高,村里边又没有啥副业,就指望那几亩山场收点儿地租维持着呢。实话跟您说吧,我们三个村干部的工资补贴都没开过全数儿。” “噢――” 柳胜男看着不断抹汗的赵双,没再说啥。 第十三章、书记村长一肩挑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爱民见赵双被新村长问得变颜变色,心里不禁也是一颤。想那柳胜男多精明的一个人啊,你这样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酥油,人家还没说啥呢你就先带出相儿来了,明显的你这账目上就有猫腻,还用别人说么?于是,他就狠狠地剜了赵双一眼。当然啦,俩人这些小动作并没逃出柳胜男的视线,但她并不想难为他们,鸡毛蒜皮点儿小事儿,零碎八五点儿小钱儿,都让他们贪喽也就两壶醋钱。我不跟他们计较,既往不咎,从打锣鼓另开张,让他们心里边愧疚着去,更应该好好干。 主意已定,柳胜男遂看着门外,微微一笑,问柳爱民:“爱民,咱这库房里有笤帚铁锨啥的么?” 柳爱民还在想着村里原先的账目呢,根本没听清楚柳胜男说啥,脱口答道:“其实欠的不多,也就十来万块钱。” 柳胜男听罢浑身一震,但随即若无其事地把脸转向别处。 赵双听见柳胜男说啥了,赶紧拽了柳爱民一把,一边掏钥匙一边说:“柳村长,您老找那家什干啥呀?不会是拾掇当院吧?哈,这活儿哪就轮到您老干啦,我俩大老爷们儿来收拾吧。” 说着话儿,赵双人已经出了办公室,到旁边库房开门去了。 柳胜男看一眼仍然呆立一旁的柳爱民。抿嘴儿一乐,大声说:“走,咱们仨今儿个先干净干净,让这犄角旮旯地先见个亮儿。” 柳爱民见柳胜男并没追究他说的话,反而大度地为他解了围,心里边不禁一热:看来这个新村长我们算是选对人咧。往后可得好好卖一膀子,让她看看我柳爱民也不是孬种。 心里边儿痛快,干活就不显得累,效率也是出奇地高。 柳爱民和赵双基本没用柳胜男动手,俩人连拔草带推垃圾,不到一个小时那小院就平平展展干干净净了。这期间,柳胜男把屋子里也收拾了个遍,破桌子破椅子都擦得一尘不染,柳爱民忙里偷闲还用电水壶烧了一壶开水。 看看哪哪都归整利落了,柳胜男从手提袋里掏出那多半条小熊猫,抽出两盒扔在破桌子上。看着那俩驷马汗流的大男人,笑着说:“来来来,快坐那儿歇会儿抽棵烟。” 柳爱民看一眼桌子上的烟,俩眼立刻亮了一下,拽着赵双到外面水龙头跟前放水洗了一把脸,然后抹着一脸的水珠子进来,刚要伸手去抓烟盒,柳胜男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椅子背上拿起一条新毛巾递过去,柳爱民接过毛巾好歹在脸上胡虏一下,把毛巾又递给了赵双。俩人擦干净手脸这才拿起桌子上的烟一人一根点着,非常受用地抽了起来。 抽着烟歇息一会儿,柳爱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破公文包,从里面翻出来一堆文件摊开来,表情庄重地对柳胜男说:“柳村长,这些都是上头发下来的红头文件,有党委的也有政府的,您有空看看吧。” 柳胜男扫一眼,淡淡地说:“你是书记,掌握大方向的,这些还是由你保管吧。” 柳爱民说:“柳村长,咱们庄儿历来都是村长书记一肩挑的,您当了村长,那书记也自然是您的了。” “我要不是党员呢?” “可您是党员啊。” “是党员就该当书记么?我记得《党章》上说书记得由全体党员选举产生的。” “咱们现在选举不就得了。” “咱们仨能代表全村党员么?” “当然能啊,咱们村如今除去死了的那几个老党员,还有到乡里县里做合同工以外,就剩下咱们仨了。” “这么多年就没发展过新党员?” “想过发展,可是没人申请怎么发展?总不能硬掐脖儿让人家入党吧?” …… 柳胜男无语。 穷山恶水,一地刁民。 柳胜男脑子里忽然冒出来这八个字。她有点儿后悔接这个村长了。 柳爱民见新村长不说话了,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劲儿让她走了心,赶紧解释:“老姑哇,您别笑话我,这么多年其实我在这方面真的没少费心思,说来归其还是那一个字‘穷’。这人们一天到晚都追着赶着呼喇自个儿的日子,谁还有心思追求政治上的进步哇。” 赵双也接过话茬儿诉苦:“可不是,现如今这年轻人儿可不像咱们那会儿了,把入团入党看得特别的神圣。” 柳爱民接着说:“是啊,这人呐先得生存,然后才是生活。如果连活着都费劲咧,还有啥精气神儿想别的呀。” 俩人一唱一和,说得柳胜男心里边儿酸酸的,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对村里的人和事了解的太少也关心的太少。细想,还是伟大领袖**说得对:人,是要有点精神的。 可是,风箱峪的精神在哪儿呢? 柳胜男看着远方的山峦努力寻找着最佳答案。 正在此时,忽然从大门口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人,没到跟前儿就哭嘶赖命喊起来:“柳村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哇!” 第十四章、清官难断家务事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听到外面有人嚷嚷,屋里的三个人同时站起身子往外看。赵双则一个箭步冲出办公室,迎着那人低低叫一声:“爸,你咋来啦?” “哼,我咋来啦?你还有脸问,回去问问你那母老虎媳妇去吧。” 赵双一听这话不对劲儿,知道准是自己那媳妇跟后妈又打起来了,也不答话,撒腿就往家里赶。 柳胜男满脸堆笑紧着把赵双他爸赵大驴往屋里让。 看到这个名儿,大家可能会笑,好好儿的人儿咋还叫大驴呀?这里来段小插曲。其实,在我们山里庄乡儿叫这个名还真不新鲜。老辈子时,农村缺医少药,特别是像风箱峪这样的深山区,小孩子提别不好养活。于是,人们给孩子起名就往猛兽上面靠,像什么张龙赵虎李豹子,张大狼李二狗王三狮子等等,没啥讲究,图的就是让孩子像动物似的结实好养活。后来,人们又开始为自己的低俗找理由,说贱名儿贵命,连国家领导人还有叫王白蛋孙小丫的呢。说白喽这人名就是个符号,你就是起名叫个里根布什啥的,你就能当那美国总统?笑话。当然啦,这些都是题外话。 再说那赵大驴,见儿子躲开他走了,也不追赶。进了屋‘啪叽’往那破床板子上一坐,一脸的义愤填膺,张了张嘴刚要说啥,一抬头见桌子上有一盒小熊猫,也不问价儿,更不用别人让,一欠屁股伸手抄起来,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柳爱民赶紧打着火儿给他点上。 柳胜男似笑非笑看着赵大驴,心里话儿:跟自个儿儿子儿媳妇生气打架,也至于的找村长?真显得我没事儿干咧。可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遂心平气和地问:“大叔哇,有啥事儿您就说吧,都是自己的儿女,有啥过不去的呀?” “自己儿女?我呸!你问问他,他拿我这个爹当过亲爹没有。” 赵大驴‘腾’地站起来,连拍桌子带瞪眼冲着柳胜男就诉起苦来:“我的柳村长啊,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呀,我赵大驴一辈子老实本分,凭自个儿的手艺吃饭,活了六十多岁没坑过谁害过谁,没做过半点儿亏心事啊,可为啥偏偏让我摊上这么一个混蛋儿子啊。小时候,他亲妈死得早,我是又当爹又当妈,一口水一口饭把他拉扯大。怕娶后妈孩子受气,我一直打光棍不敢再婚,直到他娶了媳妇有了孩子我才把后老伴娶进门。没想到他就是容不下人家,吵着闹着分了家。分家就分家,我还由着你。他们一家三口住大房,我自己在前当院盖了几间小破房,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可他那媳妇还是成心搅合我,不让我们老两口消停喽。整天领着孩子到前头连吃带喝带拿不说,我在后窗根儿底下养了几只鸡,几只长毛兔,想卖鸡蛋和小兔子挣俩零花钱。他们两口子变着法儿地给我祸祸,这不,那大兔子刚下了一窝小兔子,他媳妇竟然往我那兔子笼里面泼水,一窝小兔子都让她给泼死啦,呜……” 赵大驴说道动情处,一屁股坐回床板子上,捂着脸老娘们儿似的哭了起来。 柳爱民看看赵大驴,又看看柳胜男,愤愤然插嘴道:“这赵双两口子也忒混蛋咧,柳村长,赶紧给乡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来人把这两口子铐起来先拘几天,看他们还敢闹屁不。” 赵大驴一听给派出所打电话,立刻停止哭号,蝎子蛰屁股似的蹦起来,摆着手说:“啥?让派出所铐……铐起来?别……千万别打电话,我走,找那小子算账去。” 赵大驴说着话枪追的似的就往外走,临出门还没忘把桌子上的半盒烟抓在手里,柳胜男摆摆手说:“拿走吧。” “谢谢柳村长。” 赵大驴也不客气抓着烟就跑出了村委会。 第十五章、突发奇想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送走了赵大驴,柳胜男回头不解地看着柳爱民问:“我说爱民呐,那赵大驴咋这听你的话呀,连哭带嚎闹那么热闹,三句话两句话就让你给摆平咧你,我看这村长还是你干得了,我还真没有你这套功夫。” “哎呦哇,这算啥功夫啊。” 柳爱民被柳胜男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可心里边非常受用。笑眯眯看了柳胜男一眼,接着说:“老姑哇,不是你大侄子我吹嘴,这若论挣钱的道儿我肯定比不上您老。对付这些农村老百姓,我还是有一套的。这么多年,我算看透了,对付这些刁民,你就不能太善道喽,一横二吓唬,加上拿大帽子压。就说刚才那赵大驴吧,你看他咋咋呼呼把儿子儿媳妇恨得牙根儿八丈长。其实,他那儿子始终就没离开过他的心尖子,所以我一说把他儿子铐起来拘几天,他立刻就受不了了。这就对付叫啥人使啥招儿,遇上实在难缠的主儿,你就淡着他,他爱咋闹咋闹,你就给他个充耳不闻,闹腾够了,他就不闹腾了。” 柳胜男听了,觉得柳爱民说得也在理儿,可是细琢磨又欠了点儿什么,其实他说了半天就是五个字‘一退六二五’,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长此以往那老百姓还咋相信你呢?真么想着,遂看着柳爱民淡淡一笑,挪揄地说:“你这么多的高招儿,咋就制服不了那几个告状的呀?还让他们捅了那么大的漏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爱民一听柳胜男说出‘告状’俩字,立刻被戳中软肋,随即脸儿一红不言声了。 柳胜男并没把柳爱民的变颜变色回事儿,她还在想着赵大驴和赵双爷俩打架的事儿。尤其是赵大驴说的养鸡养长毛兔挣零花钱,让她想起了一条不算难走的生财之道。 她记得有一次请几个大客户到县城大饭店吃饭,其中有一道菜是野生蘑菇炖山鸡,她夹起一块鸡肉尝了一口,立刻吃出来那显然不是真的山野鸡。因为,在家里赵成曾经用土枪打过山野鸡,炖出来的味道绝对比这好吃的多。于是,悄悄夹了一块鸡肉问那饭店老板:“老板,你们这山鸡肉是真的从山里打来的么?” 老板说:“当然是真的啦。” 她说:“我就是山里出来的,我们那里的山鸡肉咋不是这个味儿呢?” 老板倒也实诚,当即微微一笑说:“大姐呀,既然咱都是本地人,我也就没必要瞒着掖着咧。实话跟你说吧,城里这么多大饭店几乎都有这道菜,咱山里有那么多野山鸡么?我这山鸡也是山鸡,但不是山里边飞着跑着的,是人工养殖的。如今这人们呐一个个儿的都犯贱,讲究吃野味儿。过去没人吃的现在都金贵着呢,野菜野鸡野兔子,反正只要沾上‘野生’俩字,那价码就不是高出一星半点儿,抄起来就是十倍二十倍地翻番。我们也是没辙呀,你不说是野生真没人问呐。” “野味、野菜、野鸡、野兔子。” 柳胜男两眼直勾勾看着不远处的山野,情不自禁叨咕出来。 柳爱民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新村长柳胜男,不知道她那与众不同的脑袋瓜子里又在琢磨啥。 柳胜男此时兴奋得两眼发亮,转身看着柳爱民大声说:“爱民呐,你说咱这山里头养山鸡野兔子能活不?” “当然能活啦,那玩意儿本身就是山里生山里长的,咋不能活呀?” “那……你说咱们如果发动各家各户,在各自承包的果树园子里养这些玩意儿,能行不?” “在树园子里养野山鸡?我看够呛。” “咋个够呛法儿呢?” “你想那果树林子得不失闲儿地打药,鸡要是吃了农药还好得了?” “对。可是,咱村集体不是还有好几大块山场呢么?把山场圈起来养应该没问题了吧?” “哎,还真行。头几年我也想过这事儿,就是没弄起来。” “为啥呢?” “俩字‘没钱’。” “呵呵,那不会发动群众么?咱们村不是有几户大款么?” “大款?哼,快别提了,现在这人们整天就想着天上掉馅饼,都不想出力干啥。” “不会吧?要是家家户户都仰巴脚儿等着从天上下钱,哪有那美事儿啊。咱明天就召集各家各户来个主事儿的,开个村民大会,也可以说是献计献策会。发动大家集思广议,不管是馊主意鬼主意笨主意傻主意,随便往外扔,我就不信这风箱峪没有一个明白人儿。” “好,就这么着了。” 柳爱民也跟着兴奋起来。 第十六章、第一次村民大会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上任后,准备召开第一次村民大会。头天晚上,柳胜男竟然失眠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躺在炕上,脑子里乱乱的,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想找人说会儿话,偏偏丈夫赵成在服装厂加班不会来了。折腾大半夜,看看表已经凌晨三点了,干脆穿衣起床,轻手轻脚推开院门来到当街,在门口站一会儿,穿过胡同漫无目的往山上走去。 这个时候,正是鸡不叫狗不咬,人们都在酣睡的点儿。柳胜男站在离村子最近的一座小山包上,仔细打量沉睡中的风箱峪,那一座座参差不齐的农家小院,坑洼不平的碎石街道,古朴而又颓废,特像一个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看着让人揪心。多少年了,村子始终这个样子。最惹眼的是村头上那十几棵老梨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正值春日,满树的梨花棉花团儿似的竞相开放,一团团一簇簇煞是好看,给死气沉沉的风箱峪平添了一抹朝气。 多少年了,虽然自己生在风箱峪长在风箱峪,出门子都没离开风箱峪。可是,从来没这么心无旁带地好好看过风箱峪,这可是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呀。 想到家,柳胜男不禁激动起来。还记得小时候上学,老师天天讲爱祖国爱家乡。可是,长大以后人们就各自奔思自己的小日子,为自己的小家殚精积虑,越阔越不嫌阔,挣回来一个想着俩,有谁真正从心里想过这个大家呀。 如今,全村一百多口子人都小燕儿似的盯着你呢,看你把他们往哪儿领往哪儿带,带好喽大伙儿跟着你享福,带歪喽大伙儿跟着你遭罪,你这村长就是这个大家的家长啊。过去,你可以一心一意为小家,如今你必须想想大家了。心念至此,柳胜男顿时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那是家长的责任。 今天,这第一次村民大会,我必须把这些心里话都告诉大家,让大家明白我在想啥,准备干啥。要不要写个讲话稿呢?呵呵,太俗气了。跟家里人说心里话儿还用写在纸上拿着念么?没劲。柳胜男摇摇头,同时在心里边开始排列一二三。 不知不觉中,就大天大亮了。柳胜男踏着潮乎乎的晨露从山上下来,她没回家,直接去了村委会。到那儿一看,赵双和柳爱民已经在忙乎了,擦桌子摆板凳烧开水,调整麦克风。看着这俩搭档,柳胜男心里不禁一热。笑着说:“呵呵,你们俩更早哇。” 她这一嗓子,把正在低头忙活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同时抬起头,看着她说:“您也不晚呐。” “嗐,要咋说妇女干不了大事儿呢,我这心里边一搁事儿还就睡不着咧。” 柳胜男一边拧开自来水龙头洗脸一边自我解嘲地调侃。 柳爱民看一眼柳胜男那一双黑眼圈儿,关切地说:“老姑哇,往后那烦事儿多着呢,可别啥都往心里去,那身子骨儿可是咱自个儿的,没必要都搭进去。” “就是啊,来日方长,您还是悠着点儿干吧。” 赵双也随声附和安慰柳胜男。 柳胜男感动地看着他俩,立刻发现了赵双脸上明显的抓痕,当即小声问:“咋?昨天你们两口子还真抓挠起来咧?” “哼,那个母老虎,没法儿跟她讲理,早晚我得蹬了她。” 赵双摸摸脸上的血印子,忿忿地说。 柳爱民看他一眼,撇撇嘴不屑地说:“嘁,你也就背后骂皇上,说说大话冒冒寒气算了,就你那小样儿还蹬了人家?” 赵双被戳中要害,脸一红把脑袋耷拉到胸前不言声了。 柳胜男笑了笑说:“嗐,馅饼里的馅儿,不好受哇,别上火咧,散了会我找你们那口子聊会儿去。” 三个人说着话,村民们陆陆续续就到齐了。通知的是每户来一个人,可是差不多哪家都来了两三个人,甚至全家总动员。数了数除去老人孩子,全村差不多青壮年都来了,六七十口子人把个小院挤了个严严实实。 柳胜男本来嗓门就大,也不用麦克风,站在门口台阶上就宣布开会。 柳爱民先把自己卸任后交接的情况跟大家伙说了一下,然后就宣布由新村长讲话。 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柳胜男清了清嗓子,把自己当村长以后的想法以及今后的打算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她不拿讲稿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一句一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村民们从来没见过村干部这么讲话的,听得都非常认真,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咳嗽都捂着嘴。虽然大家都是站着听,可没有一个人走动。这让柳胜男很是感动,最后,柳胜男说:“我柳胜男就是一个庄稼丫头,都在一个庄儿住着,我这个人有几斤几两相信大家伙儿心里边都有个数儿。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既然大家伙儿这么信任我,我就要好好干,干出点儿样儿来,同时,希望大家伙儿支持我。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只要我们全村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我想我们风箱峪总有一天会火起来富起来,让那些瞧不起咱们的人对咱刮目相看,大家说好不好哇?” “好!” 喊声伴随着掌声出奇的一致。 柳胜男动情地看着大家,接着说:“会后我有一个请求,咱风箱峪人不傻,甚至比别的村人还要聪明,因为咱们基因好。老辈子咱们村出过状元出过省长,可为啥现在不如人家了?所以,我想请大家共同出主意想点子,咱们村究竟干啥好,干啥挣钱,干啥能快速致富。常言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咱们这么多聪明的脑瓜儿。肯定不是一个两个诸葛亮。大家咋想就咋说,想好了咱就干,没钱咱想辄,我就不信,风箱峪这穷帽子就摘不下去。” “好!” 大家伙儿又是一阵喝喊,然后你一言他一语议论起来。柳胜男让赵双预备几只笔几个本子,把大家伙儿的意见建议分别记录下来。 村民们闹闹哄哄一直到中午才陆续散去。 下午赵双和柳爱民扎在村委会那破桌子前整理村民们提出来的意见和建议,柳胜男则去了赵双家。没想到,在那里她听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第十七章、大丫头回来了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去赵双家,其实是想了解一下赵大驴和他那晚老伴儿跟儿子儿媳妇的关系。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这家务事要处理不好,往往会牵扯到整个村子的和谐。特别是风箱峪,村子不大,但家家户户沾亲带故的很多。尤其是当庄结亲的,比如柳胜男,婆家离妈家就隔一条胡同,两口子打架声音稍微高一点儿,娘家妈就能听见。赵双媳妇柳红霞也是本村的,跟那老王家大丫头是表姐妹,柳红霞管大丫头她妈叫姑姑。 柳胜男去找柳红霞的时候,柳红霞正跟大丫头通电话,大丫头说她已经回来了,眼下住在县城里最豪华的凤凰宾馆。见柳胜男进来了柳红霞就匆匆挂断了电话,只轻描淡写地告诉柳胜男说大丫头回来了。 当时,柳胜男并没在意。因为,那大丫头在村里边是出了名儿的黄花菜,念初中时就跟学校的体育老师搞对象还做过一次人流。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在柳胜男的服装厂干过几个月整烫,后来嫌活儿太累又不自由就不干了。后来又在靠山镇上的理发店里学理发,其实就是给人洗头。没干几个月就跟店里的外地理发师搞上了,俩人经常在店里边鬼混,被老板给双双辞退了。再后来她跟着那个理发师去了县城,也不知道结婚没结婚,反正抱着个小闺女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原来,那理发师在老家有媳妇有孩子,人家媳妇找上门儿把理发师拽回了老家,大丫头没了依靠只好回到风箱峪自己的家中。 好在大丫头的父母都被她哥哥嫂子接到省城去了,家里就她一个人儿。回来后,她拉扯着个孩子也干不了啥。柳红霞看她可怜,就让赵双在村里边给她安排了个看水塔的活儿,每天早中晚开一次闸门,往水塔里上一次水供全村人吃喝饮用。一个月三百块钱的工资,日子过得虽然紧紧巴巴,但娘儿俩好歹能活着。没想到,一年前大丫头不知跟谁学会了上网,而且没上几次就被网友给勾走了。临走时,她跟谁也没念叨到哪儿去,只是把水塔的钥匙交给了赵双,让他先照看着,说自己去看个朋友,过几天就回来。谁知她这一走就是一年多杳无音信。这期间,柳红霞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只告诉柳红霞自己在南方呢,过得挺好的,不用惦记她。 柳胜男跟柳红霞说了些两口子过日子要互相关心,互相担待的话儿,劝她啥事想开点儿。俗话说:东边下雨一边流,两口子打架不记仇,白天吃的一锅饭,夜晚睡得一个枕头。一家子过日子哪有筷子磕不着碗的?说过去闹过去就算了,可不要记死疙瘩。柳红霞说:“姐呀,都不苶不傻的这些大道理谁都懂啊,可一家子过得挺好的日子,冷不丁冒出来个搅屎的棍子您说烦人不烦人呐?” 柳胜男知道她说的是那个后婆婆,当即笑了笑说:“呵呵,这也得两说着,你公公刚六十多岁,为儿子不受气,打了三十多年光棍儿,给儿子把新房盖起来咧把媳妇娶上咧孙子也有咧。如今,你们一家小三口热火盆儿似的,他自己孤孤单单跟前连个说话儿的都没有,你们瞅着不别扭哇?” 柳红霞说:“他娶晚老伴儿我们俩不反对,可他不该娶了后老伴就不管亲儿子亲孙子啦。原来我去镇上做小工他又看孩子又做饭,有时候连衣服都帮我洗喽。可自打那老**进了门儿他还啥都不管咧,这还不算,俩人还在后院养鸡养兔子,骚气哄哄害的我连窗户都不敢开。” “嗨,那你也不该把小兔子给用水泼死呀。” “哼,谁知道他那兔子下崽啦,又没人告诉我。” “妹子,啥事儿都怕翻掉个儿啊,咱总得讲理不是?” “姐……哎呀,大丫头来了。” 柳红霞刚要说啥,一抬头看见门口进来个人。柳胜男跟着起身往外一看,一下子就呆住了。 第十八章、大富婆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乍一看大丫头,还真没认出来。眼前的大丫头跟一年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但见这个眼前这个女人一身珠光宝气,两只手上光戒指就戴了四个,左手是一黄一白,右手是一红一绿,走起路来一甩胳膊闪闪放光芒。一头长发染成了金黄色,烫着大波浪,不瞅脸儿特像外国洋娘儿们。 时令虽然已到春季,但北方天气乍暖还寒,人们大都穿着冬装。可再看大丫头,已经是非常暴露的夏季款了,鹅黄色的吊带衫配着白色貂毛小坎儿,下身是淡紫色几乎拖到地面的纱料长裙。这还不算,让人看着就打冷战的是那长裙与吊带衫之间,明显露出来一截不算白嫩的肌肤和纹了玫瑰花的肚脐儿。脚上是一双白色高跟船鞋,细细的鞋跟足有半尺高,走起路来,那鞋跟似乎承受不了主人肥硕的身躯,只好摇来摆去颤颤悠悠,整个人也跟着扭来扭去,像踩着高跷。 再看那张小脸儿,本来长得不算丑,细眉细眼高鼻梁一张小鲤鱼嘴儿,应该算是好看了。但眼下被她涂抹得整个脸看上去如同刮了一层厚厚的腻子膏,白的有点发假。两只眼窝涂着淡蓝色的眼影,长长的假睫毛往上翻卷着,嘴唇涂着淡紫色的唇膏并画了玫红色的唇线。 柳胜男定定地看着她,张口叫一声:“大……” 但随即便觉得不妥,人家打扮得那么雍容华贵,咱咋能叫人小名儿呢,于是赶紧改口道:“王淑莹,你回来啦?” “哇塞!这不是柳总么?看见您真是太巧啦。” 大丫头看到柳胜男,惊呼一声,一步三摇就扑上来,一把搂住她,张嘴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柳胜男被大丫头亲的有点儿不适应,‘噔噔噔’连连后退几大步才站住脚。大丫头见此,老母鸡下蛋般‘咯咯咯’地就笑,她一笑,腰上那露出来的肥肉也跟着颤悠。 柳胜男使劲儿隐藏起心中的厌恶,挪揄地问:“王淑莹啊,看你这一身洋打扮,在外边一准儿是发大财了吧?” 大丫头止住笑,小嘴儿一撇,眼眉往上挑了挑,嗲声嗲气地说:“什么耶,咱一个小老百姓能发啥大财呀,混口饭吃而已。哪比得上您柳总啊,身不动膀不摇就刷刷地点钞票哇。” 柳红霞在一旁看出来柳胜男有点看不惯她这个表妹,当即插话说:“表妹呀,你还不知道呢吧?胜男姐如今当了咱们村的村长啦,真正的父母官儿呢。” 大丫头一听柳胜男当了村长,立刻眼前一亮,看着柳胜男一惊一乍地叫道:“哇塞!是么?这我可得好好溜须溜须咱胜男姐了,往后我要是回乡投个资啥的,你可要给我优惠哟。” 柳胜男皱了下眉头,顺口答道:“那是必须的。妹子只要肯投资,想干啥尽管言声,咱们村里保证是大力支持,我们还就等着你这大富婆回家创业呢。好啦,你们姐俩先聊着,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 柳胜男说着话,抬腿就往屋外走,柳红霞怎么留也没留住。 除了柳红霞的家门,柳胜男忽然感觉一阵恶心,双手扶住跟前一棵树就开始吐,但只是干呕啥也没吐出来。使劲儿闭了一下眼睛,大丫头那张刮了腻子膏的脸总是在眼前晃动,轰不走也甩不掉。于是,迈开大步紧走几步到村委会,进了院子扑到自来水水龙头跟前,拧开水龙头用肥皂把脸搓了一遍又一遍,把额头上被大丫头亲过的地方用水冲了又冲洗了又洗,还是觉得香腻腻的不舒心。 赵双和柳爱民听到外面的响动,停下手里的活儿扒着门框奇怪地看着柳胜男,见她还是洗起来没个完,柳爱民忍不住关心地问:“老姑哇,您这是咋地啦?鼻子流血了?” 柳胜男抬起头没言声,用手划拉着脸上的水珠子,忽然盯着赵双问:“赵会计,你那表小姨子是不是干那个的呀?” 赵双被问得一头雾水,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 柳爱民叮问一句:“您说的是不是那个大丫头哇?” 柳胜男点点头。 赵双看看柳爱民又看看柳胜男,这才醒过闷儿来,轻声问一句:“您说大丫头咋回事儿?” 柳胜男见他还不明白,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没好气地说:“我怀疑你那表小姨子在外面做皮肉生意呢。” “啥?皮肉……生意?” 赵双还是不明白。 柳胜男说:“说白喽,就是咱老百姓讲话儿的卖大炕。” “啥?那不是当小姐了么?她咋能干这个呀?柳村长你……你在哪看见她了?” “在你们家,她现在就在你们家炕头上跟你媳妇呆着呢。” “啥?她在我们家儿呢?” 赵双一听这话,立刻蝎子蛰屁股似的跳起来,扔下手里的笔就往外走。 柳胜男一把拽住他,疑惑地问:“咋这激动啊?是不是一年多没见面,你也想她啦?” 赵双脸儿一红,紧着辩解:“村长不呢,谁想她干啥呀,我是怕我那傻媳妇儿跟她学坏喽。” “噢。” 柳胜男松开手。此时,她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郝乡长打来的,赶忙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儿郝乡长告诉她说:“黄世仁,你那饭店的条子报下来了,赶紧到乡里找会计领钱来吧。” 说完‘啪嗒’电话就撂了。对方带着明显的不乐意,但柳胜男才不管那些呢,当即高兴得一蹦多老高,跟柳爱民说一声:“我去乡里了啊。” 话音未落小鸟儿似的就飞出了村委会,到家门口开着车就奔了乡政府。 第十九章、又出事儿了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进了乡政府大院,先到乡财政所找会计把报回来的十三万块钱转账支票拿到手里。拿着支票马不停蹄赶到乡政府旁边的农村信用社,把支票办了转账。 等候办转账的时候,她在心里边就开始算计了,这十几万块钱到账以后,她就柳爱民和赵双商量,先把村里整修街道的事儿落实下来。回到家,先让赵双造个简单的预算,大概算一下需要多少水泥,先把水泥买下来。沙子石子她早就琢磨好了,找在县交通局当副局长的三姐夫帮忙解决。她提前已经打听好了,县交通局在本县通往省城的交通要道上,设有三四个治理大货车超载的点儿,这些点儿每天都有运砂石料的超载大货车卸下来的砂石料。回去求三姐夫通融通融,把那些超载卸下来的剩砂石料拉一些过来,可以省下一半儿的费用。预算造出来以后,再发动村民们各家各户摊点儿,修路时劳动力也由村民自己出,这样又可以省下大笔的劳务人工费。这么一算计,自己手里这十几万块钱,把村里整修街道的事儿办下来应该不成问题。如果再有富裕钱儿,第二步就是,把村里通往山外的那三四里土道儿也修成水泥路。现如今,哪哪都在宣传要想富先修路,这路一通,山里的土特产可以运出去,山外边儿想游山玩水住农家院吃农家饭的游客可以请进来,风箱峪也可以成为旅游村了。县里这几年正在大力发展旅游经济,到那时候,风箱峪家家都开农家旅店,山里边再建一些可以参观游玩吸引城里人的美景,这风箱峪想不火都难。 想到这些,柳胜男情不自禁的就兴奋起来,感觉那好日子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这让她眼角眉梢都挂上了开心的笑。 在信用社把所有转账手续都办妥当以后,柳胜男哼着小曲儿回到乡政府大院。打开现代车后备箱,从里面拽出一只破帆布包提拉着,来到郝乡长的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郝乡长一边打着手机一边拉开办公室的门,见是柳胜男,点点头没说话,伸手示意她自己找个地方坐下。 柳胜男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乡政府,但始终没进过乡长办公室。所以,进门后显得很拘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而且,自打她进屋郝乡长一直都在打电话,冲着手机吹胡子瞪眼连嚷带闹。对方似乎也不示弱,在电话里哇啦哇啦地也是直骂娘。柳胜男见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浑身不自在。 忍了一会儿,见郝乡长还在脸红脖子粗地高声大嚷,觉得自己再呆下去也该崩溃了。本来她此番来找郝乡长也没啥大事儿,只是想送他几条好烟谢呈谢呈他,毕竟人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陈年旧账都给你结了,而且一分钱都不少。谁都知道,现如今要账的是孙子欠账的是爷,这爷爷主动把欠账还给孙子,咱还不得垫吧点儿意思意思?这么想着,柳胜男遂把破帆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跟前儿的单人沙发上,两眼看着郝乡长怯生生嗫嚅一句:“郝乡,您先忙着,我走了哦。” 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 “王八蛋!挂了吧,我这还有事儿呢。” 身后,郝乡长狂躁地骂了一句,挂了电话,‘啪’地把手机扔在老板桌上,跨前一步,伸手拦住柳胜男:“等等,要不我也得找你去。” 柳胜男停住脚,回头看着仍然面带愠怒的郝乡长,不解地问道:“找我?干啥呀?” “干啥?瞧瞧你们风箱峪这几等人,他咋就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啊。” 郝乡长颓然坐到老板椅上,肥厚的手掌把墨绿色泛着荧光的老板桌拍得‘啪啪’山响。 柳胜男吓了一跳,刚刚准备好想跟郝乡长汇报的风箱峪远景规划近期打算顿时吓跑了一多半。忙不迭地问:“我们风……风箱峪又咋地啦?” “咋地啦?你问我,我问谁去?” “咋?又出事儿咧?” “可不是呗,那柳大麻子跟赵虎打起来了,两家十几口子人乱打一锅粥,已经都报警了。” “真的?” 柳胜男不等郝乡长说完,拔腿就往外跑,到门口发动车掉头就是一脚油门儿,郝乡长在后面直喊‘等等’都没听见。 第二十章、地界争端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风风火火地从乡里赶回来,没进村,远远地就看到村头上停着两辆闪着警灯的警车,警车旁边围了一大群村民。 到村头,柳胜男把自己的现代车停靠在路旁,推开车门儿刚迈下来一条腿,就有村民走过来七嘴八舌抢着汇报:“柳村长啊,您可回来了,刚才差点儿出人命啊。” 柳胜男管好车门,紧着问:“到底啥大事儿啊,闹这么热闹。” 大家于是你一言他一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了柳胜男。柳胜男听罢,皱了皱眉头,愤愤地叨咕一句:“妈的,就这点儿鸡零狗碎的破事儿,也至于报警,嘁。” 原来,村里边当初分田到户的时候,由于大多数都是山坡地,地头儿地脑犄角旮旯,边边棱棱的总有一些小块地不值得分。于是,这些小地块挨着谁家的地就归了谁家,甚至有的地块干脆直接撂荒,谁爱开谁开,人们管这些地块统称为‘扒边儿地’。 柳大麻子在村里算得上是勤快人,且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占小便宜。自打村里分了地,他就盯上了那些边边棱棱的‘扒边儿地’,东一块西一块,每年开荒不止。这样,年头儿长了,几乎家家地头地脑都有柳大麻子几垄开荒地,渐渐地,人们都习惯了,只要不碍着自己的地界,也没人跟他计较。 赵虎家有块地跟柳大麻子家的地搭边。头几年,赵虎两口子因为儿子闺女都在县城重点中学读书,为方便照顾孩子就在城里租房子做买卖,除了春种秋收,平时很少回村。特别是去年,儿子高考闺女中考,都在坎儿上。两口子不敢掉以轻心,一门心思伺候孩子,外加给孩子挣学费,几乎一年没着家。等到秋后,儿子考上大学,闺女也考上了省城的重点高中。把俩孩子都安排好了,两口子这才回到风箱峪的家。可是到家一看,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已经荒草没膝,成了邻居放羊的草场。更可气的是,挨着他家地边儿的柳大麻子竟然偷偷地把地界石挪了位,秋天种麦子时欺进他家地界两垄多,使他家那块地明显窄了不少。赵虎一看,当时就火儿了,恼急白脸找柳大麻子算账。柳大麻子自知理亏,当时就服软儿了,拍着胸脯承诺:等来年收了麦子,给赵虎一袋白面。赵虎想都是街坊四邻的,谁碍不着谁呀,于是就忍了。 今年开春,赵虎两口子在县城租赁的店铺房租到期,加上物价上涨,买卖不好做,况且俩孩子也都各自有了着落。两口子一核计,把剩下的货一甩,就收拾东西回家了。 到底是在外面闯荡过几年,眼界宽,脑子也灵活。开春后,村里家家户户还沉溺在冬眠里,赵虎就雇了旋耕犁把自家那块荒了一年的地翻一遍,同时把柳大麻子欺进来的那几垄麦子也给翻了,扣地膜种上了黑花生。 赵虎翻地种花生时,正好柳大麻子外出串亲戚没在家。回村后见赵虎把麦子给他翻了扣上了地膜,当时就翻脸不干了,硬说赵虎欺了他的地。俩人越说越多,越说火气越大,从地里一直嚷嚷到村里。 柳大麻子的媳妇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小辣椒,为人尖酸刻薄,浑不讲理。遇到啥事儿两片小薄嘴唇上下翻飞,没理也能搅出来八分理,人称‘三条舌头’。 在家门口,小辣椒见丈夫柳大麻子被赵虎步步紧逼,问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不得不承认欺了赵家的地。当即悄悄问丈夫:“那赵虎说咱欺他的地,可有证据?” 柳大麻子先是一愣,接着老实地说:“咱那石头新挪的,人家还看不出来?” “那给赵家一袋面是不是你答应的?” “是啊,咱种了人家的地,亏理呢,不给行么?” “哼,傻冒儿,咱亏理,这没凭没据的事儿哪儿写着咱就亏理呢?” 小辣椒气哼哼把丈夫拽到一旁,指着赵虎的鼻子就数落起来:“我说赵虎哇,舔着个脸子你还算个外常人儿呢,你连个知字都不打就毁了我家麦子,不说赔礼道歉,你还有理了咋着?” 赵虎见小辣椒翻打巴掌不说理,当时就火了,气哼哼说道:“我毁了你家麦子,问问你那爷们儿去,是你们欺了我的地还是我毁了你的麦子。” “你……” 柳大麻子刚想说话,又被小辣椒推到一边,小辣椒双手卡腰,横眉立眼怒道:“哈,还我家欺了你的地,哪儿写着那地就是你的啦?从散社起我这麦子都种了十多年了,那地边儿始终都没变过,咋偏偏今年就欺了你的啦?况且有那界石为证,你可以自己瞅瞅去呀?” “我瞅?我咋瞅那石头也是死的,不会说不会道,可人是活的呀,你们不会挪吗?” “挪?这么说你是诬赖我们挪界石啦,这咱可得说道说道了,你看见我们挪了么?” “你……” 赵虎被问住了。 小辣椒‘呸’地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冲赵虎挑衅地撇撇嘴。 赵虎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不理小辣椒,冲过去就撕扯那柳大麻子。没想到还没沾到柳大麻子的边儿呢,小辣椒‘咕咚’往地下一躺,撒泼打滚儿就哭号起来:“赵虎打人啦,快救命啊,赵虎打人啦。” 她这一哭号可不打紧,柳大麻子那儿子儿媳妇正在院子里听渗落儿呢。听到婆婆哭闹,儿媳妇立刻拿着一把大铁锹冲出来,轮着铁锹照着赵虎的脑袋就拍了下去,赵虎一闪身躲过了。那媳妇没收住脚儿,铁锹又奔向了柳大麻子,当即把柳大麻子就拍了个大跟头,脑门子上顿时鼓起一个大紫包。儿子一见老子受了伤,也急眼了,抢过铁锹就去追打赵虎。 村子小,有点儿热闹就惊天动地。 这边两家子打架,很快就惊动了在村委会埋头整理村民建议的柳爱民和赵双。俩人跑过来一见这场面,立刻一个头两个大。柳爱民还算老道,当即掏出手机拨打‘110’报警。然后给柳胜男打电话,没人接,知道那大忙人又把手机忘带了。情急中就给郝乡长打电话,想问问他柳村长在不在乡里,结果被郝乡长劈头盖脸臭骂一顿,后来被骂急了,就跟郝乡长对骂起来。 第二十一章、还是由村里解决吧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赶回村里时,柳大麻子和赵虎已经被铐在了村委会门口的小树上。俩人双手都被手铐铐着,脸对脸抱着那棵小树,身子紧贴着树皮,蹲不下也站不直。刚刚还是怒目相向的两个人,此时不得不亲密无间地搂在一起,想想俩人都非常后悔。柳大麻子看着赵虎叹口气,幽幽地说:“不就两垄破麦子么?毁了就毁了,再说那地本来就是你的,嗨,都是那娘儿们给搅合的。” 赵虎说:“唉,也赖我呀,你好不容易种的麦子,都返青了,咋不心疼啊,我就是争的这口气呀。其实,我们两口子在城里做买卖,也不指着这一亩三分地活着,就是都给你种喽又算个啥呀?可是,你得跟我说一声儿啊,不言不语地就把地界石挪过去,搁谁也不乐意,是不?” “是啊,你说咱俩要是早把话说开喽,不省着受这份罪?真要因为这点儿破事儿再进去几天多不值啊!” 柳大麻子说着说着竟然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此时,柳大麻子媳妇小辣椒仍然躺在地上撒泼哭闹,人们咋劝也不起来。赵虎媳妇则站在赵虎身后头,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抹眼泪了。 看见柳胜男过来了,赵虎媳妇赶紧擦干眼泪迎上去,哽咽着说:“嫂子,你说这事儿该咋办呐?我早就跟他说,那点儿破地咱不要了,他非得要。这下可好,他要是真进去了,我……我……呜……” 柳胜男有个弱点,最怕看见别人掉眼泪。刚才还是一肚子的怒气呢,赵虎媳妇这一哭立刻就把她的心给哭碎了,再看看柳大麻子,一个大老爷们儿也在那儿抽嗒呢,心里更加难受。赶紧低了头,安慰赵虎媳妇几句转身进了村委会。 村委会办公室,四个警察外加柳爱民和赵双,六个大男人或站或坐,把本来就不宽敞的小屋塞了个严实。 靠山镇乡派出所苗所长在那把破椅子上正襟危坐,面前破桌子上摊开着一个蓝色塑料皮大夹子。苗所长身边站着一年轻民警,正一脸严肃地在大夹子里面的白纸上做着记录。 柳爱民和赵双俩人背对着门口,耷拉着脑袋站在苗所长对面。柳胜男进屋时,柳爱民正嘶哑着嗓子前言不搭后语介绍着柳大麻子和赵虎两家打架的起因。赵双在旁边时不时地插进一两句明显偏袒赵虎的证词。其实这也难怪,赵双和赵虎毕竟是亲叔伯兄弟,不向着才新鲜呢。 柳胜男进屋后没说话,先从精致的软羊皮小背包里摸出四盒精装中华烟,分发给屋里的四位办案民警。见苗所长提问完了,这才走过去,冲苗所长笑了笑,说:“嗨,真不好意思,又给你们几位添麻烦了。” 苗所长也笑了笑,拉着长音儿说:“柳村长你太客气了,我们当警察的吃的不就是这碗饭么。” 柳胜男跨前一步,仍然满脸堆笑,紧着检讨:“哎呀,都是我们平时管理不善,法制宣传不到位,才培养出这么一帮法盲,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苗所长您看……” 苗所长看了柳胜男一眼,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嘁,既然柳书记已经报警了,我们只好公事公办,按照司法程序先把打架双方带回去,看看他们的态度,是上交呢还是在所里解决。” 柳胜男听罢,心中不禁一凛。细想都是普通老百姓,乡里乡亲的鸡毛蒜皮点儿小事,至于的兴师动众又是上交又是到派出所的那么闹腾么?这个苗警官啥意思呢? 心念至此,柳胜男当即收敛起笑容,看着苗所长,淡淡地说:“我说苗所长啊,这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况且就这么鸡毛蒜皮子点儿小破事,还是由村里边解决吧,就不用惊动公安了。” 苗所长听柳胜男这么一说,很想顺坡下驴,送她一个整人情。但一想到几个月前因为柳大麻子他们几个去北京告状,差点让他受处分,又觉得不能轻饶了他们。于是,仍然坚持说:“柳村长啊,你说的多轻巧哇,还说别惊动公安,可你们这不是已经报警了么?你们报警我们就得出警,我们出警就得对上头有个交代呀,起码按照治安处罚条例也得交点儿罚款呢。” 柳胜男见苗所长不松口儿,扭头幽怨地看了柳爱民一眼。柳爱民立刻会意地接过话茬儿:“苗所啊,我刚才是见他们双方都动了家伙儿,一着急才报的警。眼下,你们哥儿几个一来,他们都已经吓尿了,那柳大麻子都吓哭了,回头我们再教训他们几句,这段子就算过去了,好啵?” “嗨――” 苗所长长叹一口气,迅速扫一眼柳胜男放在跟前的精装中华烟,扭头给站在身后的那俩民警丢了个眼色,吩咐道:“去,把那俩打架的给我请来。” 俩民警转身走了出去,柳胜男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手脚麻利地从苗所长身后破柜子里翻出茶叶盒,赵双见状赶紧端着茶盘子到外面涮茶壶洗茶杯,柳爱民则拿起电水壶烧开水。 看着这配合默契,各自忙乎着的村委班子,苗所长坐直了身子,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掏出打火机点燃,屋子里立刻弥漫出中华烟特有的香味儿。闻到烟味儿,对面的柳爱民看着他贪婪地吸了吸鼻子。苗所长见状,极其不舍地从那精致地小铁盒子里抽出一支烟扔过去,柳爱民伸手接住,先放在鼻子那儿嗅了嗅,这才叼在嘴上,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轻烟很快弥漫了他的脸。 第二十二章、花钱买教训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沏好茶叶水给苗所长递过去的时候,那两个民警把柳大麻子和赵虎也带进了屋。 柳大麻子脑门儿上的大紫包肿的像个寿星佬,低着头哭丧着脸跟在民警身后。一进门,见了苗所长柳大麻子‘扑通’就跪下了,也不顾脑门上的大包,以头点地,磕头如捣蒜,嘴里连声哀告:“所长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儿个就饶了我吧,往后我再也不惹是生非了。” 苗所长看着柳大麻子,嘴角上绽出来一丝冷笑,坐在破椅子上正了正衣冠,厉声斥道:“柳大龙,上次你聚众告状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儿个你又持械斗殴,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咋就不能安分点儿呢?” 柳大麻子听出来苗所长还在记恨他们进京告状的事儿,心想这回算是掉后娘手儿了,自己就是浑身是嘴也抖搂不清楚啦。咋办呢?他低头思忖一会儿,想事到如今,只有低头认错儿一条道,我就下软蛋让你看着捏,我软到家看你还捏啥。主意已定,他抬起头看着苗所长,声泪俱下发誓:“苗所长啊,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柳大龙不是人,我不该欺人家地边儿不该怂恿家人拿家伙打人。苍天在上,我柳大龙今儿对天发誓,要是再给您公安添麻烦,您不用跟谁商量,一枪毙了我都行。” 看着柳大麻子那滑稽的样子,苗所长忍俊不禁露齿一笑,声音也温和了许多:“柳大龙,快别跟我这儿起誓发愿咧,我们对你没别的要求,你只要安分守己在家呆着,该干啥干啥,我们就念阿弥陀佛了。” 柳胜男见状,伸手拽起柳大麻子,没好气地说:“你看人家苗所长都说不追究你了,还不快谢谢人家呀?” 柳大麻子听了,这才醒过闷儿来,冲着苗所长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点头哈腰道:“谢谢苗所长,谢谢苗公安,我谢大龙永远都不会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赵虎见状,也趁势走过来,冲着苗所长非常礼貌地深鞠一躬,哑着嗓子说:“谢谢苗所长。” 不等苗所长有反应,转过身来又冲其他民警一一鞠躬道谢。 一直站在跟前的赵双见此,暗中踩了赵虎一下脚并冲他丢了个眼色。那赵虎本来就是个机灵鬼儿透亮奔儿,当即凑到苗所长跟前,怯生生嗫嚅道:“苗所长,让我先回家一趟行不?刚才有人传话过来,说我妈听说我被公安铐上了,一着急犯心脏病咧。我妈可就我这一个儿子呀,我得赶紧安排安排把老人家送医院去,反正我也跑不了,有啥事回来再说中不,救人要紧啊。” 赵虎说着话眼泪已经围着眼圈儿转了。 “要那样的话,你就快去吧。” 苗所长想都没想,就点头同意了。 赵虎千恩万谢跑了出去。 柳大麻子见赵虎走了,也大着胆子挨近苗所长,可怜巴巴说:“苗所长,那我……” 苗所长斜眼剜了他一眼,拉着长音说:“你不会是想说你妈也吓病了吧?” 听苗所长这么一说,柳大麻子不禁浑身一震。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靠山镇四邻八村谁都知道,柳大麻子那寡妇妈是被他媳妇活活给气死的,所以,柳大麻子最怕谁提起他妈了。其实,此时他最不放心的还是他那混蛋媳妇小辣椒,她如果再撒泼打滚儿折腾下去,只能给他添乱加罪。想到此,他心里更加着急,遂把求救的目光看向柳胜男,他非常清楚,眼下只有柳胜男才是他的救世主。 柳胜男知道他啥意思,当即笑模笑样看着苗所长说:“呵呵,苗所长啊,这杀人不过头点地,就这欺地界子的一点儿小破事儿,能过去就过去吧,您老几位忙乎半天也够辛苦的了,今儿我做东请几位吃顿便饭,聊表谢意您看咋样啊?” “这个么……” 苗所长摘下警帽,挠挠脑袋犹豫着。这时,那个一直站在他跟前做记录的小个子民警提醒道:“苗所,按照社会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持械斗殴当事人应该处以15天以内刑事拘留,或者处以500至3000元罚款的。” 柳大麻子一听拘留或者罚款,立刻脸色大变,脑门子上的汗也跟着‘刷’地流了下来。柳胜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接着笑呵呵对苗所长说:“哎呀,都是一家子打架,充其量也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罚啥罚呀,再者说了,柳大龙脑袋上那一铁锹也是他儿子媳妇拍的。都是一家人拍一下子就拍一下子,出点儿血还败火呢,是吧大哥?” “是,是。” 柳大麻子赶紧随声附和。 柳胜男接着说:“苗所长啊,这既然没伤到别人,我看这事就由村里解决好了,您看行不?” “不行。” 苗所长非常坚决地摆摆手,接着说:“今儿这事不把他俩拘进去,我们已经够仁慈了,这都是看你柳村长的面子。这样吧,咱也别按最高额,不是500至3000元么,你们就拿2000吧,柳大龙掏1500,赵虎拿500,就这么定了,小赵,开罚单。” 苗所长的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柳大麻子无助地看着柳胜男,满眼都是泪。 柳胜男的心一下子就被柳大麻子的眼泪给泡软了,伸手按住掏单据的小赵的手,看着苗所长笑着说:“苗所长哎,都是乡里乡亲的,别这样儿好不好?说起来我们风箱峪的穷也是出了名的了,这两家子你看哪家子像有钱的?赵虎那儿供着俩孩子上学呢,都是刚交的学费。柳大龙刚娶的儿子媳妇,房基地早就批了,地盘儿都码上了就是盖不起,眼下四口子挤在三间小破房子里,要不是穷,何至于欺那一垄地呀。您呐,高抬贵手别张口就一千两千的,罚个一头二百的让他们买个教训,中不?” “哎呀,柳村长啊柳村长,我算服了你了,好啦,二百就二百吧。” 苗所长无奈地摇摇头。柳胜男见他松了口,立刻从小包里掏出二百块钱拍在破桌子上,大咧咧笑着说:“好啦,谁让我这当村长的教民无方呢,我认罚,这钱呐,我交了。” 第二十三章、整体规划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大麻子见柳胜男替他交了罚款,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柳胜男转脸看着苗所长笑了笑,调侃道:“苗所长,谢谢了啊,往后等我们庄儿富裕了,一定整个大块儿的锦旗给您派出所送过去。” “扯淡,送啥锦旗呀,少告我们几状比啥都强。” 柳胜男听了,拍着胸脯保证:“您老放心,只要我柳胜男当一天村长,保证让风箱峪安定团结,不出一个犯罪分子,不做一件违法乱纪的事儿,还要争取当社会治安模范村呢。” 苗所长笑着说:“那好哇,有你柳村长这句话我们派出所还就凉快了。” “苗所长,我……” 柳大麻子见苗所长脸色缓和了许多,凑到跟前,怯生生开了口。柳胜男看他一眼,笑着说:“还不快谢谢苗所长啊。” “谢……谢谢苗所长,谢谢几位警察同志。” 柳大麻子鸡啄米似的连着给苗所长和几位民警鞠躬道谢。 苗所长看着柳大麻子,幽幽地说:“别谢我,你应该感谢的是你们的柳村长,是她替你交的罚款,这样的好村长哪儿找去?往后你可得安分守己过日子,千万别跟以前那样老是挑事儿告状打架斗殴的了。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一个村子也是一个大家庭,只有大家都和睦相处,这日子才能过得更好,对不?” 柳大麻子此时已经是心服口服,连连说道:“是的,是的,苗所长英明。” 一句话把苗所长逗笑了,刚刚喝进去一口茶叶水差点儿喷出来:“嘁,柳大龙啊柳大龙,你这还挺会水人的,快回去看看你那辣椒夫人去吧,再搁地下躺一会儿恐怕该冰拉稀咧。” “哎,谢谢苗所长,改日我请您老。” 柳大麻子说着话,得了大赦一般屁颠儿屁颠儿跑走了。他前脚走,身后那一屋子人同时暴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大伙儿笑够了,柳胜男收拾一下,拿着车钥匙看着苗所长催促道:“走,到我饭店里吃顿便饭去。” 苗所长站起身,犹豫一下说:“谢谢柳村长盛情,还是改天吧,局里头最近新下来的文儿,规定所有干警工作时间一律不许喝酒。” “呵呵,您也忒死性了吧?他局里说的是工作时间不许喝酒,咱下班时间吃顿饭不算犯错误吧?” “这个……” “哎呀,快别这个那个的啦,我们风箱峪穷是穷了点儿,可请哥几个吃顿饭还是没啥问题的,走吧。” 说着话,柳胜男冲柳爱民和赵双努了努嘴,拎起小包就往外走。 吃完饭,柳胜男送走苗所长他们几位,开车拉着柳爱民和赵双直接回了村委会。 赵双把整理出来的村民建议一一念给柳胜男听,念完了,柳爱民把自己根据村民们的建议拟定出来的一份简单规划,摊在桌子上。柳胜男拿起那一页薄纸,认真地看了一遍,当即心花怒放,连声称赞:“爱民呐,你这一肚子的文化水儿干村官真是有点儿糟践了,你应该当规划局的局长去。” “呵呵,老姑哇,我……我这就是好歹瞎琢磨的,您可别笑话我啊。” “哎呦喂,你这好歹一琢磨我觉得就挺是那么回事儿咧,赶明儿有空儿喽,你再好好地琢磨琢磨,规划规划,我看咱风箱峪比那个啥华西村还得牛。” “柳村长,您别忘了咱柳书记可是咱们村有名儿的小诸葛呀。” 赵双也跟着敲锣边儿,俩人一唱一和把柳爱民捧了个大红脸,但心里边是非常受用的。想自己当了十多年的村长兼支部书记,何曾不想把自己的村子弄好,干出点儿样儿来,让老百姓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啊?可不就是没钱么?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缺东少西,空有想法又有啥用呢? 柳胜男其实早就知道柳爱民点子很多,想法也很多,就是胆子忒小,干事儿前怕狼后怕虎,中间怕树叶掉下来砸脑袋。她想,只要他柳爱民肯出点子,只要他的点子切合实际,不是馊主意,咱就可以放手一搏。常言道:胆小不得将军坐。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时代曾经有句经典口号: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现在想来仍然适用。 想到此,她把那规划推给赵双:“赵会计,细细致致地算算,这第一步村庄整体规划实施需要多少银子,明儿给我个数。” 第二十四章、说干就干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是个急性子,赵双把预算给她以后,她就到镇上的农村信用社支出来十万块钱打到村里的账户上。回到村里,她让赵双和柳爱民一块儿给她打了个欠条。她说:“这钱咋说也是我个人的,等村里边有钱了必须还我,咋样?” 柳爱民说:“应该的。如今谁挣俩钱儿都不容易,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何况集体对个人啊。你这样一心为村里已经很够意思了,我想村民们也是理解的。” 柳胜男说:“我是人不是神,我还没伟大到拿自己的血汗钱填村里这个大窟窿的境界,我就是看着咱这个破穷村老是旧貌换不了新颜着急,既然大家伙儿信得过我,让我当这个家,我就得把这个家整的像那么回事儿。” 赵双说:“唉,您要是早当这个村长就好咧。” 柳爱民听了脸一红,赵双自知语失,低头吐一下舌头,不言声了。柳胜男那心本来就没在肝儿上,也不看他俩脸红不脸红,自顾自地说:“赵会计,下午你就操持买水泥,爱民你负责召集各家各户开个集资会,把咱们的规划想法跟大伙儿交个底儿,让家家户户都出点血,顺便把出义务工的事儿也跟人们商量商量,如果都不愿意出咱再想辙。我这就去县城找我姐夫,看看他那里的砂石料能不能免费给咱凑吧点儿。” 柳爱民说:“老姑您去吧,村里边的事儿您放心,说啥我也得办妥当喽。” 柳胜男吩咐完急匆匆地就开车走了。 到底是亲姐夫,柳胜男几句哭穷的话就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几个电话打出去,风箱峪村整修街道的砂石料就解决了。柳胜男非常高兴,当即送给三姐夫一条精装中华烟作为答谢。她三姐夫说:“你三姐这阵子闹腰疼在家里趴呢,她挺想你的,早晨起来还跟我念叨你呢,你今儿就别回去了,陪她呆一天吧。” 柳胜男想了想说:“我今儿还有别的事要办,明天吧,明天好吗?” 三姐夫当即脸色不悦,淡淡地说:“你们姐妹儿的事,你自己琢磨着办吧。” 柳胜男知道姐夫不乐意了,可是没办法,村里边那一大摊子可是耽误不得的。于是,只好采取老办法,冲姐夫抱拳作个揖,道一声:“姐夫大人,对不起,得罪了,改天再来谢罪。” 说完,一溜烟跑出交通局大楼。 从县城回来,路过乡政府,柳胜男忽然想起来那天去找郝乡长还有一件大事儿没办呢,就是把风箱峪的远景规划近期打算向乡政府汇报一下。想着,就把车拐进了乡政府大院。 下了车,她就感觉不对劲儿,不是双休日,又正是上班的点儿,乡政府大院里却是静悄悄的。走进一个个月亮门,挨个办公室推门,都是铁将军坐镇。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门儿开着,屋里面一个戴眼镜的小青年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忙着,柳胜男不敢蓦然打搅,愣一会儿才小声问道:“同志,您看到郝乡长了么?” 没有回音,小青年头都没抬,只有敲击电脑键盘的‘哒哒’声。 柳胜男看着他这态度就有点恼火,想这么大个乡政府,人伢儿狗影儿都不见,好不容易看到个会喘气儿的还是个聋子哑巴。于是,跨前一步大声问道:“请问这位同志,你们这里乡长书记的都干啥去了?” “嗯?哎呀,又没过去,真笨。” 小青年两眼盯着电脑屏幕,颠着屁股嚷了一嗓子。 柳胜男一听这话可就火了,当即冲他嚷起来:“哎,我说你这小子说谁笨呐?” “啊?!” 小青年扭头一看门口还站着个人呢,当即傻了眼,脸儿一红赶紧赔礼道歉:“阿……阿姨,您好,您……您找谁呀?” 柳胜男见孩子害怕了,并不难为他,和颜悦色地说:“找你们郝乡长。” “哦,郝乡长。” 小青年挠挠脑袋想了想,小声说:“今儿咱这儿李书记老妈去世了,乡政府大院里大部分人都去吊唁了,估计得下午回来,只留个把看家的,您有啥事下午两点以后再来吧。” 哼,书记老妈死了就可以全体放假送葬,老百姓有多急的事儿也要等下午再办不成?柳胜男有点看不透想不开,遂没好气地冲那小青年说:“那我要是有急事儿呢?该找谁呀?” “这个……” 小青年站起身茫然无措地看着柳胜男,怯怯地问:“阿姨若有急事我可以给郝乡长打个电话。” “算了吧。” 柳胜男硬邦邦扔下三个字,‘噔噔噔’走到汽车旁,钻进去‘嘭’地使劲关上车门子,一脚油门气哼哼离开乡政府大院。 到村里时,村民大会已经散了。柳爱民跟村里几个年轻人正站在村委会门口老槐树底下从哪边开始动工。见柳胜男回来了,几个人立刻围过来,七嘴八舌参谋着从哪里动工合适。 见年轻人这么热心,柳胜男心里很高兴,这过日子过得就是个人气儿,尤其是年轻人,那可是风箱峪的未来啊。这心里边一高兴,立刻就忘掉了在乡政府碰门鼻子的烦恼,笑着告诉柳爱民:“书记,咱修街道的砂石料有着落啦,下午咱就找车拉去,水泥一到咱就可以动工了。” “真的?这么快?” 柳爱民一听砂石料解决了,立刻连耳朵都笑开了花。 第二十五章、钉子户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砂石料和水泥很快就运了回来,村头上堆起来一座座小料山。在柳爱民的召集下,村民们家家户户出人出力开始整修街道。但是,也有少数不支持的。这些户大都是在建房垒院墙时欺街占道,或者在院墙外头垒厕所盖小棚子,村里规划街道就涉及到街道调直,上下水道统一铺设等问题。所以,这些小建筑物都属于被拆除范围。 这不,第一天动工刚撒上白灰线,住在村东头的柳大毛就跟开挖管道沟的年轻人打了起来。原来,他家的厕所垒在了院墙外头,占据了少半条街道。开工头一天,柳爱民和赵双就挨家挨户通知,凡是欺街占道的建筑物一律拆除。大部分安分守己的户当时就主动拆除了,柳大毛就是不拆。从外村雇来的泥瓦匠师傅,不知道这家是啥来头,就悄悄问本村跟着干活的。有人告诉他说,这家主人是咱们乡人大主席柳二狗的亲哥哥,后台硬得很,有好几户都看着他呢,他家不拆人家也不拆。 规划线到这里拐了个弯儿,柳大毛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就是不让人动他那厕所,而且口中振振有词:“我家本来就是紧把边儿,再往里就是山坡了,修不修街道跟我没啥关系,凭啥让我拆厕所呀?” 柳爱民说:“这次咱们村要统一规划,从你们家往东还要修一截上山的道呢,你这厕所不拆哪行呢?” 柳大毛语塞。 但随即眼珠儿一转指着柳爱民说:“让我拆可以,但你们家老宅子房后头那背包拆不拆呀?” “这个……” 柳爱民给问住了。原来,柳爱民家老宅子在风箱峪村中间,当年柳爱民结婚时,由于家里穷,孩子又多,房子不够住。为解决当务之急,在征得当时的生产队和公社领导同意以后,就在房后头接出两米来宽的两间后背包,一间当厨房一间住着柳爱民的父母。后来,柳爱民的两个妹妹先后出嫁,一个兄弟也考上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并成家立业。柳爱民也在别处自己盖起了新房,但父母仍然住在老宅子里。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房屋格局始终没变,那加盖的后背包也就顺理成章成了他家的一部分。没想到,柳大毛现在提出了这件事,柳爱民当即心里‘咯噔’一下。拆了吧,眼下村里像他家老宅子这种情况不是一家两家,而且都是那时候因为孩子多盖不起新房接出来的。不拆?人家已经提出来了,院墙前面算欺街占道,那房子后头算啥呢? 柳大毛见柳爱民被他噎得没话儿说了,立刻得意起来,风凉话儿一句跟着一句往外猛甩:“咋样啊?没词儿了吧?正人先正己呀,要想说话硬气,先把自个儿那屎屁股擦干净喽,哼!” 几句话把柳爱民气得浑身乱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候,柳胜男听到这边乱哄哄的吵吵走过来了。到跟前,她没说话,听柳大毛把风凉话儿说够了,这才看着柳大毛慢条斯理插话道:“大哥呀,这做人呐要把心眼子搁在正当间对吧?当年柳爱民家接房子的时候,你可是村里边施工队儿的,他们那几家子是啥情况你会不知道?这人说话要讲良心,别骑驴的不知道赶脚的苦哇,这街道您不愿意修可以,谁也不会强迫您,反正你们家也是最后一家,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我们把你这门口让过去,总可以了吧?” “老妹子。” 柳大毛被柳胜男一席话说得满脸通红。心里边也是翻江倒海不是个滋味儿。原来,他家当年也不富裕,是柳胜男的父亲帮着他拉起了一个小包工队,起初只是干些村里的小建筑,小打小闹儿挣点零花钱。后来,柳胜男的三姐夫到县交通局上班,经常帮他们揽活儿,他那包工队才慢慢扩大成小建筑公司,承揽大的建筑活。可以说,没有柳胜男一家的帮忙,就没有他柳大毛今天的腰缠万贯,那可是他们家的财神爷呀。想到此,柳大毛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柳胜男却不管这些,说完那一席话,转身就往回走。柳大毛追上去,从后面拉住柳胜男,又叫一声:“老妹子,有话好说,我拆,我拆还不行么?” “这么,还像个大哥的样儿,一家子还互相拆台,多不够意思啊?” “嗨,我不就琢磨着咱家紧把边儿,宽敞点儿是点儿的么。” “哼,你就不想想你宽敞了,那街道就窄巴了,好看么?” “是……是这个理儿,老妹子,你忙去吧,我们这就拆。” 第二十六章、老牛筋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整修街道本来就是件大好事儿,上下水管道都缕顺当了,将来吃水方便院子里排水也顺畅,家家户户投资也不是很多,几百块钱哪家都花得起。村民们都知道大头儿都是柳胜男自己掏的腰包,为此都非常感激她,干起活儿来积极性都很高。大家不用谁操持,早出晚归争着抢着干,工地上说说笑笑非常热闹,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一听说修街道,做小工都不去了,这让柳胜男非常感动。这期间,柳胜男去了一趟天津,找在农学院念大学的闺女学文,让她帮忙找找明白人儿,看看在山里边养野山鸡野兔子啥的行不行,有没有前景。没想到,闺女所在畜牧兽医系的的老教授听了柳胜男的想法以后,非常感兴趣,他说:“现在人们的餐桌越来越讲究回归自然,越是纯天然野生的东西越是珍贵。在大城市,一只野山鸡可以卖到几百块钱,特别是野猪肉在北京可以卖到一百块钱一斤。” 柳胜男一听,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老教授看着柳胜男讶异的表情,真诚地说:“我听学文说过你们那里的情况,我觉得您的想法很好。其实像这种野山鸡和野猪之类的,在南方经济发达的地区早就有人工养殖的了,你们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去养。具体到鸡雏猪仔,我可以找我过去的学生帮忙,也算我对贫困地区的支持吧。同时,我们学校还可以把你们村养殖场作为一个实习点,组织学生到你们那里实习,怎么样啊?” 柳胜男一听,更加信心百倍,当即拍板儿跟老教授定了一千只野山鸡和一百头野猪的养殖规模。老教授说鸡雏和野猪崽定下来以后直接给他们送到风箱峪,嘱咐柳胜男尽快把养殖场建起来。柳胜男本就是个急性子人,此番又碰上个这么爽快的老教授,俩人一拍即合,柳胜男怕空口无凭,想了想说:“老师,我先预付一些押金吧,省得日后不好说话儿。” 老教授说:“柳村长,学文是我的学生,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柳胜男知道自己想的太多了,她整不明白这知识分子办事儿是个啥套路,总觉得老教授说的有点儿天上掉馅饼的意思,可她又不好明说,遂笑了笑,千恩万谢的告别老教授,马不停蹄回村里找柳爱民商量建养殖场的事情了。 没想到,她这人还没到家呢,柳爱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原来,村里边又出事儿了。 柳爱民打电话时,她正在高速上开着车,柳爱民说两句就挂断了,她也没细问。心急火燎进了村才知道,村里有名的老牛筋赵牛又跟柳爱民打起来了,还是因为欺街占道。 这赵牛家住在村西头,挨着山外进村的大路边。赵牛有俩儿子,大儿子赵大刚十几岁就给人开拖拉机拉砂石料,后来自己买了一辆大半挂跑运输。早几年正赶上城里搞开发,高楼大厦一片一片地建,山里的砂石料供不应求,赵大刚先后买了五辆斯太尔往城里运砂石料,那钱挣得都没数儿。在城里买了楼房,把两个孩子也都安排到城里重点小学念书,老婆当专职太太负责接送。他兄弟赵二刚大学毕业后,也是他通过关系安排到城里一个不错的事业单位上班。说起来,这赵大刚还是挺孝顺的,自己买了楼房以后,又在旁边小区给父母买了一个两居室,可是装修好了以后这赵牛老两口就是不去住。赵牛说:“我在山里边住惯了大平房,不想去城里住那鸽子笼。” 赵大刚知道自己父亲的牛脾气,就托人说情,可谁去说,赵牛都是那套话儿。最后赵大刚无奈,就花钱把自家老房子翻盖一遍,门口修了高台阶,两边儿还蹲了石狮子,乍一看俨然旧时的深宅大院。这让住了一辈子小破房儿栅栏门的赵牛非常有面子,出来进去挺胸抬头,逢人便讲:“我赵家摘了穷帽子,往后享福的日子就来了。” 此番村里整修街道,赵牛也是举双手支持的,可是当修路修到他们那条街,柳爱民跟他商量,让他把石头狮子和高台阶往院里收拢收拢时,他立刻就瞪起三角眼不干了。他说:“我家这宅子翻盖时,是找城里的风水先生给看过的,高台阶和石头狮子都是镇宅的,一寸都不能动。” 柳爱民说:“咱这街道和上下水管道都是按照规划统一铺设的,您这儿凸出来一大块,下水道咋铺,自来水管道咋走哇?” 赵牛说:“这我不管,自来水没法儿安我不安,下水管儿没法铺我不铺。反正我儿子也不指着再回风箱峪,就我们俩老古董好歹就能活着。” 说完,转身进院‘咣当’关上大门,任你咋喊咋叫也不开门了。 柳胜男听柳爱民这么一说,也有点犯难。因为,这赵牛的脾气不是一般的犟,要不为啥叫老牛筋呢?据村里老年人说,这老牛筋小时候就出奇的犟,别人让他往东他就往西,让他打狗他准撵鸡。有一回,他妈想扳扳他的犟脾气。做饭的时候,做了他最爱吃的葱油饼,还有小米稀饭。饭做好了端上饭桌,他刚伸手要拿葱油饼,他妈立刻笑眯眯地说:“乖儿子快吃吧,妈就知道你爱吃。” 老牛筋听他妈这么一说,犟劲上来了,当即缩回手端起饭碗盛了小米粥呼噜呼噜就喝下去一碗。他妈一笑说:“乖儿子,别老喝粥哇,吃块葱油饼吧,香着呢。” 老牛筋把小脖子一梗:“不吃不吃,我偏喝粥。” 说完呼噜呼噜又喝一碗。 他妈见他还是犟,接着说:“儿子,快别喝粥了,吃饼吧,喝粥不禁饿。” 老牛筋看了一眼葱油饼,使劲儿咽下一口唾沫,又盛了一碗粥喝起来。他妈实在看不下去,刚要说啥,老牛筋拍着圆鼓鼓的肚子‘哇’地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妈呀,你就不会说让我喝粥么?” 他爸看不过去,气得‘啪’地一拍饭桌子,吼道:“你这犟种,撑死也活该,真是个老牛筋啊。” 从那以后,这赵牛就叫了老牛筋,而且一直到老他这犟脾气也没改。 第二十七章、以毒攻毒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听了柳爱民的介绍,柳胜男当时一愣,但随即释然。想了想,心中立刻有了主意,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个天下第一拧种老牛筋,其实也有他的软肋,那就是迷信。平时,不管是算命的相面的还是背个破兜子拿个罗盘看阴阳宅的,甚至抹着花花脸跳大神儿的都能把他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原来,这赵牛家的情况跟柳胜男家有点儿相似,赵牛他妈进了门儿也是连着生了四个丫头,第五个才生了赵牛。赵牛他妈生他那年已经四十六岁了,高龄产妇生孩子本来奶水就少,又赶上春天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那奶水更是少得可怜。幸运的是,赵牛家有头大母牛正好下了小牛,赵牛他爸每天挤牛奶喂他,总算让他活了下来。后来,为了孩子好养活,又让他认了大母牛干妈,就为这,他的名字就叫赵牛了。 可是,尽管天天喝牛奶,赵牛小时候还是身体不壮实,跟个病猫似的,两周多了还不会自己走路,四五岁了出门还得让他四姐背着抱着。后来,有个算命看风水的大仙到风箱峪给人看阴阳宅,看到在当街土堆子上抓土玩的赵牛,一惊一乍跟赵牛妈说:“哎呀呀,你这儿子可不得了哇,他可是上界童子转世啊!” 赵牛妈一听,立刻害怕了,诚惶诚恐赶紧把大仙拽到家中,好酒好菜伺候着,就为让那大仙给孩子驱驱灾星。大仙还算有点儿良心,当即设坛做法,房间死角旮旯都贴上了黄纸符咒,神神叨叨折腾了一大晌午,最后告诉赵牛妈说:“放心吧,这回你儿子已经从童子转换成普通人了,但你们两口子要记住多做善事,供奉菩萨,早晚三柱香。” 赵牛妈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除了给那大仙开了十块钱的算命钱,临走把家里老母鸡新下的八个鸡蛋又煮熟了塞给大仙当盘缠。 说起来,这事儿也是奇了怪了,自打那大仙做法以后,赵牛竟是一天比一天硬朗起来,跑跑跳跳,上树掏鸟窝下河摸小鱼儿,比村里所有孩子都利落。看着壮壮实实牛犊子似的宝贝儿子,赵牛父母喜出望外,从此家里又是供菩萨又是供神仙,院子里整天烟雾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办道场呢。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文化大革命,靠山镇中学的红卫兵得知他们家信迷信,破四旧砸了他家的香炉菩萨像,还把赵牛父母当牛鬼蛇神拉出去游街。这老两口子也是不禁折腾,游了几回街就双双染病,日子不多就驾鹤西游了。好在赵牛此时已经成家立业娶上了媳妇,又连着生了两个儿子,日子过得虽然不富裕,但吃穿不愁,在村里边也算得上中等户儿。 每每念及这些,赵牛私底下始终认为,他们家这么多年都是又神灵保佑才没遭遇大灾大难。再后来,大儿子赵大刚跑运输发迹,顺风顺水,老二考上大学又进了事业单位稳端铁饭碗,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呀。因此,赵牛越发地相信命运相信风水,整天抱着一本黄历翻着字典研究,甚至每天出门该往那边走,穿啥颜色的衣服合适他都要看看黄历再做决定。有一天,她媳妇到靠山镇赶集买白薯秧子。临出门儿赵牛看黄历让她穿蓝色的衣服,千万别沾红色。媳妇很听话地换下花褂子穿上蓝毛衫蓝裤子,可是忘了里面的内裤是红的了。结果,回来时碰巧被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追尾,撞了个大跟头,上半身没碍事,大腿膝盖被磕肿了,还蹭掉了一块皮。小伙子当时吓坏了,赶紧带老太太到乡医院检查上药,看看骨头没碍事,这才把老太太送回风箱峪。 当撞人的小伙子一脸歉意把老太太送回家里时,赵牛一眼就看到老伴裤腰露出来的一点红色,立刻一拍大腿:“老婆子,你今儿个白捡了一条命啊!临出门儿我说啥来着?今儿你最忌讳穿红了,穿红必见血呀,咋样啊?应言了,这回你该相信我了吧?” 她媳妇一听大惊,赶紧进屋换了一条蓝色内裤出来。赵牛则对那撞了自家老太太的小伙子千恩万谢,说他救了老太太一命,要是撞上汽车老太太肯定就没命了。小伙子被他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老爷子是早起出门时脑袋被门给掩着了,还是夜里睡觉没睡醒做梦撒呓症呢。 就是这么个迷信脑瓜儿,柳胜男当然有办法治他。 这不,当天中午风箱峪村头上就来了个白胡子老头,老人家长得仙风道骨干干净净,到风箱峪也不进村,就在村西头赵牛家门口旁边老梨树下边转悠。不一会儿,就有几个闲着没事儿孙子不用看外甥不用带的老头老太,拿着马扎到树底下扯闲篇儿。走到跟前见那个白胡子老头还在转悠,就有一搭没一搭跟他搭讪起来。那老头挺健谈,一听说话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主儿,云山雾罩一通神侃就把那几个老人家给说住了。见那几个老人家上了套儿,老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指着赵牛家的高台阶和石头狮子问他们:“请问老几位老人家,这家人也是你们村坐地户么?” 老人们一听问这个,立刻来了兴趣。常言道,一家过日子十家瞭高的。赵牛家财大气粗,在村里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大家早就看着他家黑眼了。此时一听那老头问起来,当即你一言我一语问道:“咋啦?是不是他家这房宅子风水忒旺啦?” 老头仰脸看着天,笑而不答。 这其中有个老太太跟赵牛是邻居,见老头神情怪异,觉得其中必有缘故。遂轻轻拽了老头一下,悄悄问:“老先生,你老是不是看出啥来啦?” 老头看了那老太太一眼,幽幽地说:“天机不可泄露哇。” 那几个老人一听这话,撇撇嘴提拉着马扎就走了。那老太太没走,还想继续问那老头究竟咋回事儿。正这时,赵牛出来了。那几个老人见了赵牛,眼睛直勾勾瞅着他走过去都没说话,这让赵牛心里立刻打起了小鼓儿。猜不透这几个平时一见面话儿就乱的老伙计今儿这时中了什么邪,那邻居老太太见到赵牛,紧走几步迎上来,回头指指老梨树下站着喝水的白胡子老头,嘴贴着耳朵跟他说了几句什么。赵牛听罢,立刻脸色大变,当即把那白胡子老头请到家中。 也不知道那白胡子老头跟赵牛说了些啥,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呢,赵牛家门口的高台阶就拆了,两个威风凛凛的石头狮子也不见了。 第二十八章、贵客临门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早晨上班以后,柳爱民到修路的工地把活安排好以后,一脸掩不住的喜悦,兴冲冲到村委会一进门儿就高声大嚷告诉柳胜男:“老姑哇,您这嘴茬子也太厉害了,咋把那老顽固说动的呀?老牛筋黑更半夜就把高台阶拆啦,石头狮子也不知道弄哪儿去了。赵虎说他们早晨六点到工地时,老牛筋门口就拾掇利落了。” “是么?” 柳胜男坐在破床板子上,漫不经心问一句,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对面墙上一只爬上爬下的蜘蛛,窝儿都没动,柳爱民说得是啥仿佛压根儿就没听进去。过了一会儿,她扭脸儿看着柳爱民忽然冒一句:“昨儿晚上我家学文说,他们学校的徐教授要来。” “真的?是不是给咱送野鸡雏来啦?” “扯淡,哪有那么快?你以为那是吹灯笼灰儿呐?” 柳胜男没好气地看了柳爱民一眼,气哼哼地说。 “他们要来考察场地,看咱们这儿适合不适合特种养殖。” 一直埋头算账的赵双抬起头告诉柳爱民,同时冲他丢个眼色,用口型告诉他:“村长上火啦。” 柳爱民立刻心领神会,极夸张地做了个欢呼的的姿势,大声说:“忒好咧,今儿咱风箱峪好事儿成双了。” 柳胜男一激灵,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着头不着脑地问:“盲目乐观,啥好事儿成双啦?” 柳爱民滑稽地掰着手指头说:“当然有好事儿了,您听我说呀,这第一桩最难缠的老牛筋把街道给让开了,咱们今儿个紧点儿手,最后一条街道就铺完了。这第二桩,是您刚才说的,大学教授进咱村考察,算不算好事儿啊?” “好事儿?” 柳胜男仍然不解。 “当然是好事儿了,老姑您这么多年不着家,还是不了解这农村的事儿。现如今特时兴校村联合,就是农业大学跟农村专业户直接挂钩,把自己的科研成果拿到农村进行实验,农户只需要提供试验田或养殖场,所有种啊养的前期种苗,中期免疫,后期销售人家都管,咱们就只管养或种就行了。” “真那么简单?” “就那么简单。” “那好,这事儿就由你全权负责吧。赵会计,算算咱们修街道还剩下多少钱,够不够修村外那条土路。” 赵双飞快地扒拉几下算盘珠子,小声说:“柳村长,您这一发动群众出工出力,咱这钱省大发了,除去大伙儿集资的两万多块钱,您投进来那十万块钱还剩下四万多呢,修路应该不成问题。” “好,那就好,这就叫少花钱多办事儿,谁让咱穷呢?穷就得穷算计,是不是?嗨,只是昨儿那事儿有点太阴损了。” 柳胜男说到这儿,脸色立刻又暗淡下来。 柳爱民也觉出点什么,偷偷问赵双:“是不是老牛筋的事儿啊?” 赵双点点头。 唉—— 柳胜男叹了一口气,看了柳爱民一眼,幽幽地说:“昨儿糊弄赵牛的事儿,我想起来就别扭,长这么大都是光明磊落的,没想到当了这个破村官儿还搞起阴谋诡计了。” 柳爱民不以为然:“啥叫阴谋诡计呀?” 柳胜男顺着眼没吱声。 赵双悄悄告诉柳爱民:“昨儿为了对付老牛筋,中午柳村长花三百块钱从城里请来个算命先生,让他吓唬吓唬老牛筋,让他把门口的高台阶拆了。没想那算命先生进了老牛筋家以后,为了让老牛筋多给点儿钱,说他家那石头狮子摆在门口是大凶,那高台阶挡财不说还损寿,必须在半夜子时把台阶拆喽,把石头狮子埋喽,不然的话那狮子早晚会吃了主人。也是赶巧了,白天他儿子来的电话说他孙子发烧呢,这一来老牛筋可吓坏了,连夜就扒了台阶,并让他媳妇娘家侄过来把狮子连夜拉到山沟里扔了。” “快别说咧。” 柳胜男摆摆手,仍然心有余悸地说:“昨儿晚上我偷偷地到他家门口看,见那老两口子猫腰撅屁股拆台阶,回到家一宿没睡着觉。” 柳爱民问:“为啥呀?” “为啥?我怕那老两口子吓个好歹儿的,这良心上过不去呀,毕竟他跟我们赵成还是一爷之孙呢。” “哎呀,这算啥呀,老姑哇,快别太往心里去咧,都是一家子你说他要死活跟你犟着,咱是一点辙都没有,适当耍点儿小手腕,只要大面儿上能过去,有啥不可以的。” “嗐,我总觉得这么对付一个老人家有点儿……” 柳爱民以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哈,老姑哇,做老百姓的工作就得因人而异,总不能因为一个人犯犟就啥也不干了吧?” “可是……” 柳胜男还是有点自责。 柳爱民笑了笑,说:“柳村长,这树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往后时间长了你就能体会出来,这村子里难揍的人让你头疼的事儿多了去了。当村官该黑的时候就得黑,要不你啥也甭想干,光剩下挨挤兑了。” 赵双也插话说:“书记说的对呀,他这么多年受了多少窝囊气挨了多少憋呀。既然事儿已经过去了,天知地知就咱们三个人知道就行了。” “就是啊,这就叫蝎子掉磨眼儿——你蛰我磨,要不你等他醒过闷儿来,啥事儿都耽误了。” 柳胜男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心里随即释然。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这大半天就混过去了。柳胜男又想起了建养殖场的事,于是,三个人又细细地分析研究了一阵子,把基本方案定了下来。然后,又到那块已经开始打围墙圈地的山沟转了转,没等转完,柳胜男包里的手机就响了,掏出来一看,是闺女学文打来的,说徐教授他们已经到靠山镇了,是去村里还是先去饭店吃饭呢?柳胜男想都没想就说:“先去饭店吧,在那里等我,我随后就到。” 第二十九章、拍板儿落实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撂下电话就招呼柳爱民和赵双上车。半路上,柳胜男一边开车一边给郝乡长打了个电话,问他能不能请李书记一起到盛楠饭店。郝乡长说:“李书记现在就在我屋里呢,你有啥事儿么?” 柳胜男说:“我今天要招待天津农学院的教授,他们准备到咱们这里搞校村联营,发展特种养殖。” “真的吗?好事儿啊,我们俩这就过去。” “忒棒咧!” 柳胜男放下电话,忍不住地欢呼起来。 柳爱民说:“老姑哇,您这招太绝了。要不我还想提醒您一下请请乡领导呢,如今村里边办事儿就是车动铃铛响,各级政府都得请示到喽,要不哪哪都是茬儿,说给你停喽就给你停喽。再说,咱建养殖场还涉及到建设用地啥的,都得乡政府审批呢。” 柳胜男一愣:“是么?我还真没想到那儿呢,我只是琢磨着人家那么大的教授到咱这山旮旯来,怎么着咱也得抬抬点儿啊。” 赵双接过话茬儿,提醒一句:“柳村长,如今这当官儿的都胆小儿,啥事儿都怕担责任。官场上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再研究研究。反正乡长书记都来了,咱最好在饭桌上就让他们研究通过喽,省得他们研究起来没个完。” 柳爱民补充说:“赵会计说得对,咱们现在等不起,就得速战速决,当场拍板儿。” “好,就这么办。” 三个人说着话儿就到了盛楠饭店门口。 柳胜男的闺女赵学文此时正站在门口台阶上等着,看到自家的现代车,不等妈妈把车停稳当就小燕子似的挓挲着胳膊扑过来,见到妈妈先来了个激情拥抱。 柳胜男推开闺女,紧着问:“他们在哪儿呢?乡里头头来了么?” 学文撒娇地说:“老妈呀,怎么见了面就公事公办呐?说句让我暖心的话不行么?” 柳胜男伸手刮了一下女儿翘翘的小鼻子:“咋?这翅膀还没硬呢就开始挑你老妈不是了?” “哼。” 学文鼻子里哼了一声,挎起柳胜男的胳膊直奔饭店雅间。 房间里,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正有说有笑地喝着茶水说着什么。柳胜男他们一进门,三个人同时站起来。那长者不等别人介绍就看着柳胜男爽朗地笑着说:“柳村长,还认识我不?” “您是……教授。” “对,我姓徐,那次您去学校找学文……” “啊,您就是徐教授?学文电话里只告诉我说徐教授来,没想到咱们已经见过面了。您快请坐快请坐,这两位是……” “这两位从前是我的学生,现在也是学文他们系里的讲师了,陪我一起来考察的。” “徐教授,这位是我们村的党支部书记柳爱民,热爱人民所以当了书记,这位是赵会计,在我们村是有名的‘铁算子’会双手打珠算,所以叫赵双。” 学文诙谐的介绍让徐教授和那两位讲师同时会心一笑,也让拘束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柳爱民和赵双放松了许多,屋里的气氛也立时变得随意起来。 几个人说了一会话儿,郝乡长和乡党委李书记相跟着进了屋,都落座后,双方互相都做了介绍,柳胜男就张罗着点菜上菜。 菜上了一半儿,柳胜男端起酒杯开始敬酒,看着家乡的父母官和远道而来的客人,柳胜男有点儿动情:“三位教授远道而来为我们风箱峪传授致富的经验,两位父母官也为我们风箱峪操了不少的心,今儿个几位可以说都是我们风箱峪的神,我柳胜男先敬几位神一杯酒,我先干了,几位随意。” 说完,一仰脖‘咕咚咕咚’一杯酒就见了底儿。 “柳村长海量啊!” 一桌的男人同时惊呼。 柳胜男一抹嘴,学文又给妈妈满上一杯。 柳胜男吃了一口菜,端起酒杯,起身看着徐教授说:“徐教授,自打上次在学校您跟我说了特种养殖的事儿,回村后我和村委班子就商量了,他们俩也说可以试试,今儿您来了,就是对我们风箱峪的支持,是我们风箱峪的福分。在此,我代表我们风箱峪一百多口子父老乡亲对您表示衷心的感谢!这杯酒算我敬您的,我干了,您随意。” 说完,又是一口喝干杯中酒。 一桌子人都看得直了眼,只有学文不以为然。非常淡定地拿起酒瓶子,再次给妈妈的杯中斟满酒。 柳胜男端起酒杯,看着郝乡长和李书记微微一笑,说:“这杯酒,我要敬我们靠山镇的父母官,党政一把手李书记和郝乡长,你们两位是我们风箱峪的神,也是我柳胜男的神,我们风箱峪搞好搞不好,全凭您二位的提携了,还是那句话,我干了,您二位随意。” 说完,一仰脖再次一口喝干杯中酒。 屋子里鸦雀无声,七八双眼睛一齐看着柳胜男。 柳胜男一抹嘴,把空酒杯放到桌子上。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双颊抹上了两片艳丽的绯红,使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妩媚。她仍然站着,双手按着桌沿,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李书记和郝乡长,激动地说:“今儿个,各位都是为我们风箱峪才聚到这里,我柳胜男非常高兴也感到非常荣幸。想我一个庄稼丫头柴火妞,能得到这么多大领导大专家的支持和帮助,这是我的福分也是我们风箱峪一百多口子父老乡亲的福分呐。今儿这个项目要是能够定下来,就是村里边没钱乡里边不给钱,我柳胜男接着掏腰包也要把它干好喽干成喽,至少让大家伙看到亮儿,只要乡里边能批……批,就……行。” “批,肯定批!” 李书记首先拍板儿落实。 郝乡长见状,也是慷慨激昂,斩钉截铁保证:“这李书记都点头了,我举双手双脚赞成!我看这事儿啊就这么定下来吧。柳村长、爱民,你们风箱峪就大胆地往前闯,给咱们乡带个头,我们保证大力支持,一路绿灯。” “好!” 柳爱民和赵双带头鼓起掌来。 柳胜男眼珠儿一转,心里顿时有了谱儿。 第三十章、发现新大陆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吃完饭,稍事休息,徐教授抽完一支烟就张罗着到现场看看,柳胜男虽然连着喝了三杯酒,随后又挨个儿跟大家敬酒碰杯,但毫无醉意。李书记和郝乡长却早已醉得拾不起个儿,被饭店两个保安和柳胜男的儿子赵学武搀扶着回到乡政府休息。临出门儿,舌头都喝短了的李书记仍然拍着胸脯保证:“柳……柳村长,就……就冲你这豪……豪气,风箱……风箱峪用地,包……包在我身上了!” “好!柳胜男先谢谢您了!” 柳胜男连声感谢,非常得体地跟李书记和郝乡长握手道别。 送走乡长书记,回到他们吃饭的雅间,徐教授和两个讲师已经收拾利落,拎着包准备出发了。这让柳胜男非常感动,看着徐教授无限感慨地说:“如果吃公家饭儿的都像你们几位这么敬业,这么为老百姓着想,我们农村早就富咧。” 徐教授笑着说:“哪里哪里,柳村长过奖了。我们也是被您的敬业精神感动了,巾帼不让须眉呀,佩服,佩服。” 柳胜男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不禁红了一下,拿起自己的小包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这都是我闺女的功劳哇。” “什么意思?” 徐教授不解地问。赵学文小声说:“我妈方才喝的都是矿泉水。” “哈哈哈……” 徐教授笑得几乎岔了气,顿了顿,点着赵学文的脑门儿说:“你这小鬼头,怪不得你那酒瓶子老是不撒手,争着给你妈妈倒酒呢,原来……” 赵学文一本正经地说:“徐教授,别笑话我啊,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酒桌上东道主必须多喝,不能喝的就别言声。还有就是第一次跟上级领导喝酒必须主动进位,否则就是你没诚意,只有领导喝美了,那往后的事情才好办。您说我妈一个妇女,况且以前从来都不沾酒的,在这种场合如果真喝那么多酒还不早就趴下了。” “噢。” 徐教授收敛笑容,若有所思地上了车。 到了风箱峪,看到村里整修一新的街道,赵学文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柳胜男调侃道:“我说村长妈妈,您这是什么时候干的啊?” 柳爱民接过话茬儿:“学文啊,你妈是谁呀?她可就比那孙猴子少了一身毛。” “扯淡。” 柳胜男嗔怪地看了柳爱民一眼,一边锁车门子一边说:“咱就别去村委会了,先到我家喝点水,歇会儿再去山场。” “你们这小村子真美!” 徐教授由衷地感叹。陪同他一起来的两位老师则早就掏出包里的照相机‘咔嚓咔嚓’拍起照来。 柳爱民知道柳胜男怕徐教授看到那破败的村委会太寒酸,又见三位客人对山里的景致很感兴趣,于是,慢条斯理地说:“要不咱到山上先参观参观?” “好!” 徐教授带头赞成,于是一行人相跟着往山坡上走,只可怜了柳胜男穿了一双大高跟鞋,走在山间羊肠小道上一崴一崴的,汗也出来了,不一会儿就走不动了。要咋说闺女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呢,赵学文不知啥时候从随身的大包里掏出来一双旅游鞋来,柳胜男感激地看着闺女,坐在地上就换下了高跟鞋,嘴里知足地喃喃着:“还是闺女好哇。” 几个人说说笑笑着穿行在山林间,没想到那徐教授不仅是农业专家,还是资深的地质学家,山里的植物树木看一眼都能叫上名儿来,而且对山上的石头特别感兴趣。当来到被村里人称为‘鬼见愁’的乱石堆前时,徐教授停住脚步,蹲下身子用手扒拉着一块狼牙般的灰色巨石,并捡起一块小石头轻轻地敲打那大石头,敲了一会儿,忽然两眼放光,惊喜地说:“宝贝呀!柳村长,你知道你们这山上石头的价值么?” 柳胜男不知道老教授什么意思,戏谑道:“这里有金矿么?” “比金矿都值钱。” 徐教授一脸认真,不假思索。 “真的?!” 这回轮到柳胜男惊讶了。 “一点儿都不夸张。” 徐教授仍然盯着眼前那一片犬牙交错的乱石堆由衷地说。 “那……要不要我们纸儿包绢儿裹,一块一块挖出来背回家藏起来?” “哈哈哈……” 徐教授看着柳胜男天真的样子,再次爆发一阵开怀大笑。那两个老师则端着相机‘咔嚓咔嚓’,对着那片石头狂拍。赵学文也被徐教授的新发现迷住了,摸摸这儿摸摸那儿,不知道这些石头究竟有什么神秘的来历。柳爱民和赵双站在徐教授身旁,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徐教授没说话,又敲了敲身旁另外两块石头,然后从随身背着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小铁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放大镜,对着那灰色的石头一点一点仔细地看着,分析着。那两个老师此时也停止了拍照,凑在徐教授身边也跟着看起来,一边看着,徐教授还轻声讲解着,赵学文也凑过去饶有兴趣地听着,还连连点头,一脸的兴奋。 虽然他们说得都是中国话,而且是标准的普通话,可柳胜男和柳爱民赵双这三个农村里的人尖儿,一句话也听不懂,最后还是赵学文给妈妈当了一回翻译。赵学文告诉妈妈:“咱们山上这块石林,是三十多亿年前形成的奇异的地质奇观,地质学上称其为‘喀斯特地貌’,这种地质地貌目前发现的全世界只有两处,一处在美国的夏威夷,一处在苏联的西伯利亚。咱们中国这是第一次发现,而且咱们这块石林比其他两处都要大。” “真的?” “应该没错,我们徐教授一直都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呢。” 赵学文肯定地说。 第三十一章、转变观念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徐教授看着那些石头,就像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看不够摸不够,满脸的陶醉。 柳胜男看着好笑,不解地悄悄问闺女:“学文呐,就这一堆破石头,真有那么金贵么?” 学文眨眨眼睛,顺手拔起石缝中的一棵小草,幽幽地说:“妈妈,这就要看您从哪方面看了,从咱们普通人的角度看这就是一堆普通的石头,寸草不生,鸟儿不拉屎,一文不值。可在地质学家的眼里,它就十分珍贵了,全世界都罕见呢,就像这棵草。” 赵学文定定地看着手里那棵草,忽然不说话了,翻过来掉过去仔细地端详一会儿,惊喜地大叫一声:“草苁蓉!徐教授您快来看呐,这是不是草苁蓉!” “什么?草苁蓉?” 正全神贯注研究石头你的徐教授一听草苁蓉,立刻扔下手里的石头跑过来,接过学文手里的那棵草只看一眼就肯定地说:“这就是草苁蓉啊,你在哪儿找到的?” 赵学文用手一指面前的石砬:“就在那边的石头缝儿里。” 徐教授走过去一看,石缝里竟然长着一小片,当即两眼放光,看着柳胜男兴奋地说:“你看看,柳村长啊,你们这山里到处都是宝,简直太美了!这草苁蓉可是世界频危植物哇,它只在寒冷的地方生长,竟然在你们这里出现,真是罕见呢。” 柳爱民见徐教授拿在手里当宝贝的那棵草,觉得很好笑,不以为然地说:“哎呀呀,这不就是猪耳朵草么,还罕见,我们这山沟里有的是呢。” “真的么?” 徐教授目光烁烁,把那棵草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标本袋,郑重其事地跟柳胜男和柳爱民说:“柳村长、柳书记,我是第一次到你们这儿来,我发现你们这山里具有科研价值的东西太多了。尤其是那片宝贵的原始地貌,在全世界都是屈指可数的呀。我曾经去过美国的夏威夷和前苏联的西伯利亚进行科考,他们那里的喀斯特地貌石林,比咱们这块差远了,不论是分布面积还是形状,都不如咱这里明显,我建议你们好好地把这块石林保护起来,将来开发特色旅游。” “特色旅游?” 柳爱民听了,心里不禁一动,忍不住好奇地叮问一句。 徐教授点点头,笑着说:“对,就是特色旅游,甚至可以建一个原始的地质公园。” 柳爱民还想问什么,柳胜男朝他递了个眼色,笑了笑赶紧岔开话题:“呵呵,那些都是远景规划啦,也不是咱能说了算的事儿,咱呐还是先考虑这特种养殖吧,起码可以现得利。” 柳爱民跟着说:“是啊,徐教授,咱还是先看看养殖场去吧,地址我们都定下来了,该圈的也圈起来了,就等着您来了指点指点咋建合适呢。” 徐教授听了,微微一笑,看着柳胜男感叹道:“柳村长真是雷厉风行,刚这么几天就开始动工了?” 柳胜男说:“这挣钱的事儿哪能等啊?真要等人家都搞起来了咱在干,恐怕连黄花菜都凉了。” 赵学文跟在身后趁机敲锣边儿:“徐老师您是不知道,我妈最大的优点就是性子急,栽下一棵树三天看不着长她老人家敢蹬着梯子往高拔去。” 柳胜男一听不乐意了,当即反驳道:“死丫头,竟是糟践你妈,我有那么着急么?” 赵学文一吐舌头立刻不言声儿了。 一行人说着笑着很快穿过一道山梁,进入准备建养殖场的山沟。因为属于柳爱民负责的项目,柳爱民当即把村里的打算,养殖户的承包,以及建设方案、规模,详细地向徐教授做了汇报。徐教授听了,连连点头,说:“你们的方案很好,就按照这个规模建吧,最多半个月我们就把鸡雏和猪仔送过来,到时候我们还会专门派人进行指导。” 柳爱民说:“那样太好了,干这个对我们来说啥都不缺就是缺技术。” 徐教授点点头赞许地说:“柳书记的想法其实已经很超前的了,有些新生事物在许多农村根本就不认可。去年我们到山西推广生态农业,不少老百姓还把我们当外行拒之门外呢。” 柳胜男接过话茬儿说:“那是他们太二儿,脑瓜筋不开窍。” “就是啊,其实这人与人之间智商并不重要,也没有多大的差别,主要是观念,观念不转变再聪明的人也干不成大事。” “这话我非常赞同,这人穷也是穷在了观念上,总是抱着老祖宗的生活方式不变,永远实现不了现代化。” “柳村长所言极是,村干部如果都有您这思想意识,农村应该比城市还有吸引力,发展的还要快。” “呵呵,啥意识啊,我这人就是一个蛮干,不愿意走别人走过的路,更不愿意跟在别人屁股后头瞎哄哄。” “好,佩服!这人啊,活就活个个性,我就佩服您这敢想敢干的性格。而且性格决定一个人的成败,柳村长您之所以成为女中豪杰就是个鲜明的例证。” 柳胜男被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把话题岔开:“徐教授您快别夸我咧,咋说咱也就一农村土老百姓,再能折腾也离不开自家这一亩三分地儿,哪像您知识那么丰富,见多识广,走南闯北到哪儿都吃得开。” 几个人说着话儿就走出了山沟。 到村头上,柳胜男执意邀请徐教授他们到家里坐会儿,住一晚上再走,徐教授说:“明天还要上课,改天吧。” 临上车,徐教授还在一遍遍地嘱咐:“柳村长、柳书记,你们山上那片石林可一定要保护好啊,千万别让人给破坏了,过些日子我还会带专家学者进一步考察。” 柳胜男趁机说:“徐教授,还过些日子干啥呀?我看你们几位不如在我们风箱峪多住几天,兴许还能发现更多的宝贝呢。” 徐教授笑了笑,出神地凝视着远处的山峦,肯定地说:“住是肯定要住的,不过今天确实不行了,我们必须赶回去。” 第三十二章、点钱的感觉就是爽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送走徐教授一行,柳胜男抓紧时间操持建鸡场猪舍,柳爱民则着手组织村民承包、办手续、交承包费。 开始时,人们一听说养野山鸡、野猪,都觉得心里没底,怕养不好赔钱,不敢承包。倒是赵双他爸赵大驴自告奋勇第一个报名承包养鸡场,并当场签字按手印。盖村委会章时,赵双拿着章有点儿犹豫,看着他爸说:“爸,您可得想好喽,我这章盖下去您可就反悔不了啦。” 赵大驴看着儿子,倔强地说:“双啊,你爸我干啥事儿反悔过?皆因养这玩意儿我心里有谱儿。” 赵双说:“您以前那是养家鸡,咱们这可是养野鸡,不一样的。” 赵大驴见儿子这么关心他,冲儿子慈祥地笑了笑,说:“双啊,不用担心,我早就琢磨好了,咱呐肯定赔不了钱。” 赵双看着老爸,想了想,问:“爸,这承包费三年八千块钱您有地方借去么?” 赵大驴说:“钱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我自个儿就办妥咧,原先攒了点儿,你妈又从她娘家侄儿那借了几千块,咱不差钱儿,你呀就帮我找明白人儿花插着指点指点就行咧。” 赵双想老爸都七十来岁了,还操持自己弄养鸡场,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凄凉。但看着老爸拿着签好的承包合同挺高兴的样子,心下随即释然,细琢磨老两口搬到鸡场住,倒省的自己媳妇柳红霞有事儿没事儿地跟他们怄气。于是,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塞给他爸两千块钱,颤声说:“爸呀,我这刚盖的房子也挤不出多少来了,这两千块钱给您拿着,就算我也入一股儿吧。” 赵大驴看看儿子,接过钱没说啥,欢天喜地操持搬家去了。 见村干部老爹都签了字,赵虎也不声不响签下了一处养猪场。 这农村过日子本来就是傻子过年看街坊。见有人带了头儿,立刻又有五户先后签字承包了猪场鸡场,最后还剩下一处鸡场没人承包,柳胜男说:“这地方没人认,我包了。” 承包的事儿很快就落实了,柳爱民不敢懈怠,马不停蹄组织各承包户建鸡舍、猪圈。总共八户三十多口子人,再加上运送砖瓦砂石料的大车小辆,使原来荒凉寂寞的山沟立刻热闹起来。 徐教授果然不负众望。这边鸡舍猪圈刚收拾利落,叽叽喳喳的鸡雏和吱哇乱叫的野猪崽儿就相继送来了,相跟着的还有前期配套的精饲料。 由农学院联系来的这些鸡雏猪崽和前期精饲料,虽然只是让养殖户预付一半儿的款项,但仍然有两户怕回不来本儿打了退堂鼓。柳爱民一下子就上火了,起了一嘴的大燎泡,嗓子也肿的说不出话。柳胜男知道他小心缝儿,当即自己掏钱把承包费退还给那两户村民,把大家挑剩下的鸡雏猪崽全部圈进空下来的鸡舍猪圈。都安置妥当以后,她把干爹柳七爷请来当顾问,自己又雇了两个村民当帮工。看着忧心忡忡的柳胜男,柳七爷安慰她说:“放心吧丫头,等咱养好了挣钱了,就让他们后悔去吧。” 就这么着,风箱峪村特种养殖股份公司成立了。 由于山沟里空气清新,再加上天然泉水,这些人们从来都没接触过的野鸡野猪在风箱峪竟然生长的出奇的好。当然啦,这还要得益于徐教授和农学院的学生们,隔三差五就有农学院老师带着学生到养殖场来实习,指导养殖户给野鸡野猪们打针吃药进行免疫,同时定期更换饲料。养殖户们也觉得新鲜,每天精心喂养,按时打扫,猪圈鸡舍看不到一点屎尿粪便。此外,为防止存心不良的人打扰,柳爱民对养殖场实行封闭式管理。平时,除了养殖户和农学院实习来的学生,不许任何人进入,这让养殖户感觉特别踏实。 在全村人的观望期待中,半年以后,风箱峪村特种养殖场第一批野山鸡出栏了,每只鸡平均长到了五斤,柳胜男家最重的达到了七斤多,柳七爷抱着那只色彩斑斓的大公鸡说啥也不肯卖。 按照合同,省城珍禽屠宰厂按每斤活鸡十八元的价格全部进行了收购。过完秤,养鸡户中接鸡最少的赵大驴家,五百只鸡就收入三万多,除去料钱鸡雏钱,净赚两万多,老两口子点钱点到手抽筋儿,两张老脸笑成了两朵盛开的大菊花,紧跟着又接了八百只小鸡雏。其他几户养鸡的也都挣了三四万,人人笑得合不拢嘴。赵虎养的是野猪,五十头猪六个月都长到了二百多斤,又长了一个月后,第一批肥猪出栏,一下子净赚十多万,而且还有两头母猪怀上了猪崽,两口子美的光剩下偷着乐了。 养殖户中,柳胜男是唯一一户又养猪又养鸡的,而且规模也是最大的。一千只鸡,二百头猪,把柳七爷和两个帮工忙得整天脚不沾地,柳胜男也没黑天没白天抽空就长在养殖场,又是拌料又是打扫鸡舍猪圈,人累得瘦下去一圈儿。这期间柳七爷非常开心,逢人便说:“这老了老了还当上场长咧,累是累了点儿,可那点钱的感觉就是爽啊。” 第三十三章、远景规划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随着第一批野鸡野猪相继出栏,销售一空,风箱峪特种养殖场挣了大钱的消息也在靠山镇乡传开了。于是,四邻八村的农户纷纷上门取经,县里的电台电视台也先后派记者扛着长枪短炮过来采访拍照。风箱峪一下子从没人问津的贫困村,变成了电视上露脸儿,广播里有声儿的富裕户了。 这当村长上任第一年村里边就开始走上坡路,柳胜男心里也稍稍得到了一点儿安慰。虽然自己先后投进去十多万块钱,但看到村里村容整齐,街道干干净净,连出村的小土道儿也变成了宽阔的水泥路,她觉得自己这钱花得值。但她总觉得,光是投入还是不行,必须有收入,有村里的集体收入。俗话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可眼下村里边农户收入提高了,集体收入还是空白,小河满了,大河还干着。 怎么办呢?于是,她把柳爱民和赵双找来,三个人又开始新一轮的规划。赵双说:“就目前情况来看,村里边光靠收点儿山场承包费根本就入不敷出,咱必须得想辙,想那挣钱的辙。” 柳爱民低头瞅着脚尖儿没吭声。 柳胜男知道柳爱民肯定又有新点子正在酝酿中,也不打搅他,就附和着赵双说:“想辙是得想辙,可就咱这几等人,能干啥呢?要不咱也办它个村办厂子?” “村办厂子?” 柳爱民小声叨咕一句,忽然抬起头,神采奕奕看着柳胜男,兴奋地说:“老姑,咱俩想一块儿去了!” “你也琢磨过?” “是啊。您想咱们村这么多年轻人天天起早贪黑到外村打工,咱们如果有自己的厂子,人们上班近了岂不更好?” “可是,咱这穷山恶水的,干啥呢?” 赵双似乎不怎么看好自己办厂,小声嘀咕一句。 “谁说咱穷山恶水呀?咱这山可金贵呢。” 柳胜男反驳一句,赵双一吐舌头立刻不言声了。 柳爱民低头思忖一会儿,忽然问柳胜男:“老姑哇,您还记得当年养蘑菇的事儿不?” 柳胜男一愣:“咋啦?你还想养蘑菇?” 柳爱民说:“那年头儿人们啥都讲究吃养殖的,觉得新鲜个大儿,现在人们又回来了,都讲究回归自然吃野生的,没农药,绿色环保。所以,啥玩意只要是一沾上‘绿色’沾上‘野生’就值钱,就受欢迎。你琢磨去吧,越是城里人有钱人越爱品野味儿。” “对。” 柳胜男若有所思地看着柳爱民,忽然一拍大腿:“爱民呐,你是不是想整一个绿色食品加工厂啊?” “一点儿不错。” 柳爱民更加兴奋,当即滔滔不绝地说:“其实,这个想法我早就有,就是没干起来。细琢磨办这样一个厂子也花不了多少钱,就简单的几间厂房弄几台包装机,再弄一台烘干机。秋天从农户家中收购山里自产的小米绿豆黑豆棒子渣等小杂粮,松蘑针蘑柿树蘑,包括山野菜,经过烘干包装,然后装成一公斤一小袋,五袋一大盒。把外包装盒弄漂亮一点儿,精致一点儿,再注册一个‘山里人’商标,弄到城里你看有人抢没人抢。还有,咱还可以把咱村里五百年以上的老核桃树老栗子树往外推推,来他个百年山珍老品种,你看看有人抢没人抢。” 柳胜男听了也兴奋起来:“爱民呐,真要这么犯起抢来,咱得雇多少保安呐?” 赵双也来了兴趣,慢条斯理地说:“柳村长不用急,保安不够用咱就请武警,荷枪实弹过来维持秩序,让他们爱抢啥抢啥,只要给钱买多少就卖给他们多少,绝对不限制数量。” 柳胜男听了,当即拍板儿:“这么说咱这‘山里人’牌绿色食品只要上市,肯定会掀起一股抢购热潮啰,好!咱就这么定了。” 柳爱民见自己的点子又被村长采纳了,心里非常高兴,当即掰着手指头说:“咱要真办厂子,连厂房都不用找地方,就在村委会大院。把院墙拆喽重新垒,把左右两边的空地儿圈进去,这样可以扩出来三间房的地方,这扩出来的地方,西边建烘干车间,东边当库房,把院子也用彩钢瓦封起来,地面铺上便宜的地板砖,当包装车间。赵会计,你待会儿算算,看需要多少钱呐?” “好,你们俩好好算计算计,我今儿早退一会儿,到服装厂转一圈儿,刚才学武来电话说有个老客户要退单,我去看看咋回事儿。” 柳爱民说:“那快去吧,好好说说,可别让人家退单呐。” “是呢,这开厂子靠的啥呀,不就是那些老客户嘛。” 柳胜男说着话儿,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到服装厂的时候,正赶上厂里下班,工人们从车间出来,看到柳胜男的车,立刻涌过来,见了她就像看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特别的亲热。有个小丫头还拉住她的手抹起了眼泪,哽咽着说:“柳姨,您咋一走了就不回来了,可想死我们了。” 看着昔日无话不谈的小姐妹,柳胜男心里也是酸酸的,挺不是个滋味儿,目送女工们端着饭碗走进食堂,再看看院子中间花坛中半人高的蒿草,车间门口破破烂烂堆着的布头子烂棉花,她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服装厂还是原来的盛楠服装厂么? 第三十四章、节外生枝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跟女工们说了一会儿话,柳胜男就进了厂办公楼。 那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一楼是服装厂生产科、质检科和厂长办公室,二楼是财务科和女工宿舍。 推开玻璃大门,柳胜男一眼就看见厂里财务科的主管会计张燕端着饭盒顺楼梯往下走,刚要喊她,却见张燕扭头往楼上走去。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柳胜男不禁心里一动。想她在厂子的时候,张燕可是跟她最贴心的一个铁杆朋友,有事儿没事儿就到办公室找她坐会儿,聊会儿天,扯会儿蛋,或者啥也不说就你看我我看你愣一会儿。闲暇时,她也喜欢泡在财务科跟张燕说会儿话,诉诉苦嚷会儿累,让她给捏捏脖子捶捶后背。 张燕的丈夫也在盛楠服装厂,在整烫车间当主任。他们两口子都是跟着柳胜男打江山建厂子的老员工,而且在高中就是同学,关系一直处的跟亲姐妹儿似的。今儿她这是咋地啦?柳胜男疑虑重重,紧走几步追上去,一直追着她进了财务科。 张燕果然在等她。 见柳胜男上楼进了财务室坐到张燕的办公桌前,张燕起身关上房门并把撞锁撞上,然后走到窗前把窗户也关上,看看都关严实了,这才紧张兮兮转身拉把椅子坐到柳胜男对面,压低声音说:“胜男啊,你可回来了,你这几个月不到厂里来,咱们厂子可是乱了套了。” 柳胜男听了,当即一惊。一把拉住张燕紧着问:“咋地啦?赵成可是整天跟我唱喜歌儿呢。前半晌学武给我打电话,说有个老客户要退单,是不是走边贸的那个陈老板呐。” 张燕听柳胜男说出陈老板仨字,当即面色一凛:“敢情你知道哇?是学武告诉你的吧。” 柳胜男摇了摇头:“不是谁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猜测的。” 张燕说:“正是他呀。” 柳胜男疑惑地问:“陈老板跟咱合作了这么多年,咋想起来要退单呢?” 张燕紧张地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又看了看门口,这才把嘴贴着柳胜男的耳朵,答非所问:“胜男你说实话,你们家赵成多少日子没回家了?” 柳胜男不知道她问这个是啥意思,警觉地说:“你是说赵成么?他不是到北京服装批发市场跟单验活儿去了么,走了有一个多月了吧。” “我呸!胜男啊,你被他给糊弄啦。你还记得去年应聘到咱们厂管文秘的那个女大学生胡梅么?” “知道哇,不就是那个长着个娃娃脸,一笑就捂嘴一说话就脸红的小丫头么,还是我把她从人才市场领回来的呢。” “装啊,她哪有那么清纯啊,啥大学生啊,我看连那本毕业证都是假的。狗屁都不会就知道跟男人犯贱,只要是她认为有利用价值,逮着谁跟谁。还大学生呢,整个儿一公共汽车,如今厂里工人都管她叫狐媚娘。实话跟你说吧,你回村里当村长不久她就跟赵成勾搭上了,赵成上哪儿都带着她,勾肩搭背比两口子都亲呢。这还不算,她勾搭赵成不就得了,还同时勾搭陈老板,说是拉业务关系,其实就是搞破鞋,跟陈老板一走就是好几天,回来以后浑身珠光宝气,逮谁跟谁显摆:这个是陈老板买的,那个也是陈老板送的,谁听了不撇嘴呀。就为这个,赵成跟陈老板闹僵了。” 听到这里,柳胜男立刻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问:“这……都是真的么?” 张燕说:“胜男啊,咱们俩这么多年好朋友咧,都是女人,我糊弄你干啥呀?我是看了忒生气呀,再说了,这种事儿不是至亲至近的谁告诉你呀。” “燕子。” 柳胜男失态地一把搂住对方,眼泪围着眼圈儿转,但是她紧咬着嘴唇,浑身颤抖,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良久,她才松开张燕,身子软软地靠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两眼直勾勾看着窗外。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对面缝制车间一排排流水线清晰可见。几个可能是刚撂下饭碗,或者说根本就没去吃饭的年轻女工正在缝纫机前低头忙活着。柳胜男认出来其中那个圆脸,留着短短的运动头的那个小媳妇是赵双媳妇柳红霞的表妹,叫秀芬。她是缝制二组的组长,干活那叫一个快,而且细致,极少出返工活儿,当组长还是柳胜男提拔的呢。这丫头结婚都五六年了,始终没怀上孩子,婆婆盼孙子把眼都盼蓝了。还有那个胖墩墩的叫凤儿,刚二十五孩子都八岁了,可别看她胖,干活也是出奇的麻利,就是活儿忒糙,总是返工,这毛病也不知现在改了没有。 嗨―― 柳胜男叹口气,张燕说的那件事又像山似的压到她的心头上。可细想想,这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一点儿错误不犯的?**那么伟大自己还把自己四六开呢。可是,你咋能朝三暮四,扯仨拽俩不安分呢?想想赵成你都四十五了,儿子眼看着也该娶媳妇了,你咋还跟个可以当你闺女的小丫头扯上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么?赵成啊赵成,我柳胜男自从二十岁嫁到赵家,上敬老下养小,哪点儿对不起你啦?你要这么背叛我?想起结婚时,别人家媳妇都是冰箱彩电洗衣机样样齐全,可你们家只给我买了一台电视机还是黑白的。别人家新房里都是席梦思床,你们家是土炕铺块人造革。可是,我嫌弃过你们么?我知道你们家穷,孩子又多,一家老少七口人挤在三间小破房子里,可我仍然义无反顾嫁给你,我图个啥呀?不就图个感情么?那时候,你对我多好哇,爱我宠我,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还记得咱俩在承包田里扣大棚养蘑菇时,有一次我不小心被菌棒上的铁丝扎破了手指。见我的手流血了,你心疼的够呛,抓住我的手就用嘴嘬。我怕菌棒上有菌,把手背到身后,你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说菌棒上的铁丝有毒,不把毒血吸出来我的手会烂掉。我说,你就不怕把自己毒着么?你说啥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赵成啊,咱俩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钱有车还有自己的厂子,俩孩子也都长大了,你咋……你咋…… 柳胜男再也忍不住,双手掩面任眼泪横飞。 第三十五章、赵成走了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哭了一会儿,柳胜男感觉心里边痛快了许多。 张燕不知道啥时候出去买回了饭菜,悄悄摆在柳胜男的面前。接着,又打来一盆热水,拧一条湿毛巾递给柳胜男。 柳胜男两眼空洞地看着张燕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倒水一会儿涮毛巾。此时她心里就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烧得她浑身不自在,脑袋像戴了个大铁帽子,又沉又闷。她没有接张燕递过来的毛巾,慢慢起身走到脸盆前,把整个脑袋都扎进水里泡着。张燕没言声,又给她端来一盆水,同时把洗发香波塞到她手里。 柳胜男抬起**的脑袋,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水珠子,倒出一点洗发香波往头发上揉搓着。两眼紧盯着张燕,忽然孩子似的没心没肺地笑了,没头没脑地问张燕:“燕子,你说这人一天到晚瞎忙乎穷赶落,为的是个啥呀?” 张燕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柳胜男摇摇头,她不知道这个鬼精鬼灵的老同学到底想要说啥。 柳胜男揉搓着一脑袋泡沫,咬着后槽牙说:“燕子,我算看透了,这人呐不能光是为别人活着,想着别人如何如何。还是应该为自己活着,想干啥干啥,干啥开心就干啥。这**年头儿,谁好也不如我好,两口子,两口子算个屁,穷困潦倒时他靠着你,需要你时他是个爷们儿,你对他不重要时他就是个牲口,甚至连牲口都不如。” 柳胜男甩着满脑袋泡沫,慷慨激昂,一脸的义愤填膺。张燕愣愣地看着她甩落脑袋上的泡沫,甚至甩了自己一脸一身也不顾的擦,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一句言儿都不敢插。此刻,她非常后悔自己告诉柳胜男那些话。俗话说,耳不听心不烦。蒙在鼓里远比亮在面儿上好受得多。以柳胜男的火爆脾气,如果他们两口子真的为这事儿打起来,闹僵了甚至离婚了,我算个啥呀?拱火儿的?挑事儿的?破坏人家家庭的?哎呀呀,张燕啊张燕,你活了四十多岁从来没传过瞎话扯过老婆舌头,你今儿个这是咋地啦?吃错药了还是让黄鼠狼子给迷上了?你这不是害人呢吗? 这么一想,张燕顿觉浑身燥热,后脊梁冰冷,一张脸涨得通红。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柳胜男,不知道是该安慰她还是顺着她的心思谴责赵成。她觉得自己此时特小人。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作为柳胜男的老同学老朋友,她又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想当初,柳胜男为了嫁给赵成,姐姐在城里给她安排工作她都不去。死心塌地跟着他,一心一意为老赵家脱贫致富卖力气,伺候老的照顾小的,呕心沥血为他们赵家创下这么大的家业。可赵成对这么好的妻子却不知道珍惜,还瞒着媳妇搞破鞋,这还有天理么? 心念至此,张燕又觉得自己做得对。真要等赵成被胡梅拖下水,陷入胡梅的温柔乡不能自拔,那下场会更惨。这么一琢磨,张燕随即释然,心疼地看着柳胜男,幽幽地说:“胜男啊,我看你也别太上火了,那狐狸精不就是年轻漂亮么?她还有啥呀?她看中的其实就是赵成手里的钱。现在,你只要把财政大权把住喽,孙猴子再能耐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去。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她辞退喽,要不她这样脚踩两只船跟你这儿瞎搅合,跑一个老客户事儿小,弄不好厂子都得让她给搅合散喽。” “对,还真是。” 柳胜男一边使劲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若有所思地盯着张燕问:“燕子,你说我现在应该咋办呢?” “你让我说?要是我呀,先把赵成盯住喽,问他啥意思,想在一块儿过,就快刀斩乱麻,把那狐狸精打发掉。真要老牛吃嫩草,非要搂着那狐狸精不撒手,那也好办,让他土豆子搬家滚蛋出沟,所有财产是你名下的归你,是他名下的归他。咋样啊?我这主意不错吧?” “这个……” “咋?你还是舍不得他吧?” “不是的,嗨,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胜男呐,真是的,他都瞒着你找小三儿了,你还想当新时期的秦香莲咋地?实话告诉你吧,真要打起官司来,你永远都是赢家。” “为啥呀?” “为啥?因为你是受害方,他是过错方。再说了,现在服装厂和饭店法人代表都是你柳胜男,所有银行账户户主也都是你柳胜男的名字,你怕他个啥呀?” “嗨。我现在心里边很乱,不过,有一码事儿你帮我办一下,就是厂里的开支明细,我要看看赵成是不是用我的血汗钱去养那个狐狸精了。” “这个好办,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查。” 张燕说着话儿就开档案柜子找账本。 正在这时,赵学武推门进来了。一见柳胜男,低着头涩涩地叫了一声:“妈,您咋才来呀?” 柳胜男见儿子这神态,当即一惊:“学武哇,咋地啦?有事儿啊?” 一连串的问号,问得赵学武有点儿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抬头看着柳胜男,又迅速扫一眼张燕,闷声说:“妈,我爸走了。” “啥?你爸走了?走哪儿去了?” “不知道。” “不知道你咋知道他走了?” “是我同学小华告诉我的,她说今天上午我爸到银行取走了二十万块钱,我爸走后她就给我打手机告诉了我,她说跟我爸一起去的还有那个胡梅。放下电话我就拨我爸的手机,可是一直关机。刚才好不容易打通了,他说他走了,还让我别找他。” “他……他还说别的了么?” “他还让我转告您好好当村长。” “然后呢?” “然后就挂断了。” “混蛋!简直就是个混蛋王八蛋!” 柳胜男恨恨地骂一句,身子一挺,重重地倒了下去。 第三十六章、地球离了谁都转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赵学武一见母亲晕倒了,立时慌了手脚,当即差了声儿地喊叫:“快!快打‘120’叫救护车!” 其实,他自己手里就拿着手机呢。张燕知道这孩子已经麻爪儿了,也就不再挤兑他。这么多年在一起,她非常了解柳胜男的脾气,也知道她的毛病,脾气忒暴而且争强好胜,眼里容不得一点儿沙子,丈夫的背叛肯定让她难以接受,她这是一时急火攻心背过了气。想到此,张燕当即抱起柳胜男使劲儿掐人中,拍打后背,让赵学武帮着抻胳膊拽腿,活动筋骨。 这时,吃完饭回宿舍休息的女工听到赵学武的喊叫,不知道出了啥事儿,纷纷跑进来询问。见到是柳胜男晕倒了,大家也都吓坏了,围上来又是喊又是叫的,有那性子急的就要跑下去找大夫,被张燕拦住了。 大家伙儿折腾了一会儿,柳胜男慢慢睁开眼睛醒了过来,见这么多人围着她,当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嗓子里像堵着一块棉花,根本说不出话,遂冲大家伙儿摆摆手。张燕见此,赶紧让大家帮忙,把柳胜男搀扶到财务室里间床铺上躺好,然后轻声告诉女工们先出去让柳厂长歇会儿。看着人们关切的目光,怕大家伙儿瞎琢磨,张燕告诉她们说柳厂长只是这阵子太累犯低血糖晕倒了,让她们不会有啥事儿的。见大家恋恋不舍地散去了,张燕转身关上门,赵学武倒了一杯温开水端到床前,扶起柳胜男颤声说:“妈妈,喝口水吧。” 柳胜男坐直了身子,接过水杯子喝了几口水,看着儿子没说话,接着又软软地躺下了。 赵学武长这么大看妈妈从来都是精神抖擞,叱咤风云的样子,从来没见过妈妈被啥事儿难住过,此时看到妈妈昏昏沉沉眉眼不睁的病态,心中早就没了底,一把攥住张燕的手紧张的小脸儿煞白,战战兢兢地说:“张姨,要不咱还是叫救护车吧。” 张燕怜爱地看着赵学武,柔声说:“学武,别怕,你妈她没事儿的,就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让她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想明白了。” 赵学武看着张燕,仍然不放心,小心地拉着妈妈的手,喃喃地说:“张姨,我妈她还在打哆嗦呢。” 张燕一惊,伸手摸了摸柳胜男的胸口,感觉心跳还是很平稳的,于是接着安慰赵学武:“学武哇,放心吧,你妈我们姐俩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了解她的。你妈就是脾气太大了,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想不开。你忙去吧,等会儿你妈睡醒了,我再开导开导她就没事儿了。” “哎,那就麻烦张姨了。” “嘁,你这孩子还说啥麻烦不麻烦的,咱本来就是一家子,你妈我们姐俩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交情了,放心吧,你妈她肯定没事儿。哎,对了,陈老板那儿你好好跟他说说吧,最好留住这个客户,别让他退单,这样对谁都有好处。” “是的,我会好好跟陈老板说的。嗨,我做梦都没想到我爸会这样。” 赵学武低下头,张燕看到有眼泪滴落到地上。 这孩子,刚这么大小岁数就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也真难为他了。想到这里,张燕心里也酸酸的不是个滋味儿,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当即伸手拍了拍赵学武的肩膀,柔声说:“学武,坚强点儿,你是男子汉,这点儿小破事儿算个啥呀,你爸那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儿了,过阵子琢磨过味儿来就会回来的。” “但愿如此吧。张姨,我走了。” “去吧,该干啥干啥,别让大伙儿看笑话。” 张燕故意把后半句话说得很重,赵学武点点头,脚步沉重地下了楼。 柳胜男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期间她的手机哇啦哇啦响了不下十次,都是柳爱民打来的,头几次张燕看了看来电显示没接,甚至想给她关机,又怕有啥要紧的事儿给耽误了。后来见他一个劲儿打起来没个完,就接了。电话里柳爱民一听不是柳胜男,愣了一会儿才小心地问:“您是哪位呀?我们柳村长呢?她咋不接电话呀,村里边又乱套了,可急死我们了!” “咋?又出事儿了?” 柳胜男此时‘腾’地坐起来,伸手从张燕手里抢过手机,大声嚷道:“喂,爱民呐,又咋的啦?” “老姑哇,村里边又出事儿了,晌午头儿你前脚刚走,警车就进村了。” 柳胜男一听警车,当即警觉起来,紧着问:“警车?警车干啥来了?又有打架的还是啥案子呀?” 柳爱民一听柳胜男的口气,怕她着急,赶紧解释说:“不是啥大事儿,是老王家那个大丫头的事儿,那家伙涉嫌拐卖人口还组织卖淫,广州警方追来了。” “真的?他们还在村里边么?” “刚走,说去乡派出所了。” “噢――” “老姑哇,不用着急,您先忙您的。” 说完,柳爱民就把电话挂断了。 柳胜男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拿着手机看似接听电话,其实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她实在搞不明白,如今这人都他妈的不知道咋想的,放着正经日子不好好过,竟整些个歪的邪的,难道这也是新生事物? 张燕见她发呆犯傻,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戏谑道:“咋啦?还想帮警察破案去呀?” 柳胜男一激灵,把手机扔到铺上,两眼盯着张燕忽然冒一句:“燕子,你说赵成不会也让那胡梅给卖了吧?” 张燕听了,笑得岔了气,笑够了点着柳胜男的脑门子说:“你说呢?你听说拐卖人口的拐卖大老爷们儿的么?你以为人家缺爹呀?真是的。” 柳胜男仍然直着眼,接着自言自语:“哼,卖了就卖了,他就是让人卖了也是自遭自受。” 张燕见她还在说梦话,伸手摸了摸她的脑门儿:“没发烧哇,咋没完没了地说起胡话来了。” “燕子,我没说胡话。我是说真的呢,像赵成这种人,死要面子活受罪,他根本就不是那胡梅的对手。” “嗨,事到如今,咱就认了吧,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孩子也都大了,瞎折腾个啥呀。这男人啊,都他妈的那个臭德行,搁不住两句好话儿,有女人在跟前儿犯贱立刻就面梨一个,让人摆弄得滴溜溜乱转。” “哼,我倒不是吃醋,我就觉得吧因为这种破事生气打架抹脖子上吊地闹腾忒不值得,他滚就滚吧,有能耐永远别回来。” “对,胜男你这样想就对咧,这人哪都有个犯迷糊的时候,我想那赵成不是没良心的人,在外面过些日子混不下去了,他自个儿就会回来的。” “他呀,爱他妈回来不回来,这地球没了谁都会转,我就不信我柳胜男离了他赵成就过不了日子!” 柳胜男咬牙切齿,恨恨地说着,走到外间脸盆前,稀里哗啦洗了一把脸。看到桌子上的饭盒,打开拿起一个大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一边嚼着接着感慨道:“燕子,我算看透了,这世界上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呀,地球离了谁都转,对不?” “一点儿不错。用你的话说谁好也不如我好哇。” “就是啊。这社会儿你指望谁呀?谁他妈的也指望不上!就指望自己个儿吧,趁着现在还不算老,想干啥干啥,愿意干啥干啥,等老了爬不动走不动了,找瓶安眠药一吃,一了百了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嗨,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不是还有儿子闺女呢吗?” “呵呵,儿子闺女?对,我还有儿子闺女呢。” 柳胜男不再言声,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有点浮肿的脸,笑了笑,很快恢复了以往的精神抖擞。坐到桌子前狼吞虎咽,就着馒头很快吃光了饭盒里的炒菜,然后一抹嘴,看着张燕一笑,说:“燕子,不好意思让你跟着着急上火,还是那句话,这地球离了谁都转,我柳胜男永远不会倒下的。” “胜男!” “燕子!” 两双纤细柔弱的女性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第三十七章、走了和尚还有庙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从财务室出来就去找儿子赵学武。 走到厂长办公室门口,隔着虚掩的门,他看到赵学武跟陈老板坐在迎门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小袋五香花生米,还有一瓶泸州老窖。俩人一人端着一玻璃杯酒正喝得带劲儿,学武脸色微红,两眼似有泪光闪现,动情地说:“陈叔,您就是我的亲叔哇,谢谢您在这个时候帮我,您说的太对了,我妈气倒了,我可不能趴呀。我…..我不但不能趴,我还得挺起来,把服装厂干得更好更红火!” “好!赵学武,是个纯爷们儿,比你爹强。” “我爹?我爹算个啥?他也就是个公儿,这个家这个厂子要不是我妈,早就完蛋啦!可是……可是,我妈……我妈硬是被他给气倒下了,我这心里边,难受哇!” “学武,别难受,咱是爷们儿,是爷们儿就不哭。你得学你妈,你妈多能干呐,为人处世比爷们儿都爷们儿。我姓陈的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多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让我佩服的没有几个,你妈是我最佩服的一个。为啥我今儿个不走啦?就冲你妈我也得留下来,柳厂长为人正直,讲义气讲信用,吐口唾沫是个钉儿,不像有的人磨磨唧唧没个痛快劲儿。” “陈叔您是说我爸?别提他,提他我恶心。” “好,咱不提他,喝酒。” “喝。陈叔,从今往后您就是咱盛楠服装厂的股东了,同时您还是我赵学武的参谋,您的经验就是我的财富,我会好好的踏踏实实地从头学起。” “好,这才像柳厂长的儿子。” “儿子!” 柳胜男轻呼一声,推开门走进去。 “妈!” “柳厂长。” 两个人同时从沙发上站起来。 柳胜男摆摆手:“坐,快坐,接着喝接着喝。” 赵学武显然已经喝高了,看到自己母亲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立刻兴奋起来,拉着母亲坐到自己身边,慷慨激昂地说:“妈,来,跟我们爷俩喝一杯,祝贺祝贺。” “祝贺啥呀?” “祝贺陈老板成为咱们盛楠服装厂的股东。” 柳胜男明知故问:“股东?啥股东啊?” 陈老板笑了笑,说:“是这么回事儿,今天下午我跟学武核计了一下,如今边贸服装走得比较火,尤其是俄罗斯那边。咱们厂的服装款式面料以及做工在那边已经有了固定的市场,我想把我手里所有订单都放在盛楠,别的厂我就不去了。学武说让我入股,我琢磨着也是个路子,现在就听您的了。” 柳胜男想都没想,当即爽快地说:“这样很好哇。眼下赵成走了,学武就是盛楠的一把手,我在村里边还有一摊子呢,这厂子有您陈老板帮着再好不过了。” 赵学武狐疑地看着母亲,嗫嚅道:“妈,这么说您同意了?” 柳胜男朋友似的拍拍学武的肩膀:“当然啦,我儿子做的决定老妈能反对么?” “真的?” “老妈一言,驷马难追。” “好。这正是您柳厂长的风格。” 陈老板伸出手,柳胜男轻轻握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睑,幽幽地说:“陈老板,赵成的事儿我先向你道一声对不起。不过,走了和尚还有庙,希望咱以后合作更加愉快顺畅。如果真如陈老板所说的那样把边贸的加工活都揽过来的话,我觉得盛楠应该玩得转,就是那打版制样子的师傅恐怕不咋好找呢。” “您是说打版儿的师傅么?咱这儿可是有现成的。” “谁呀?” “您家公子赵学武。” “他?” “他怎么啦?这半年多您不在厂子他可是厂里的技术主管呀,我那些单子所有样板都是他做的,这孩子做事很有你柳厂长的范儿,就是他爹……” “真的?” 柳胜男讶异地瞪大眼睛,不认识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把赵学武瞅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儿子真的长大了。柳胜男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嘁,青出于蓝胜于蓝,老东西不学好儿子踏踏实实干事就行了,只是那陈老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儿,让她有点不落神儿,别再是有啥猫腻吧?嗐,管他呢,先稳住人心再说,这到啥时候人心可是不能散呐。这么想着,柳胜男遂大大方方看着陈老板,平静地说:“陈老板,这事儿啊先就这么定了吧,明天学武你们俩再细细致致琢磨琢磨,定一份正式的合同协议啥的出来,到公证处公证一下,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行,你们爷俩先聊着,我赶紧回去,家里老人家还不定多着急呢。” 说完,也不等那俩人有反应,起身就走。 出了服装厂,柳胜男把车开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村头。 借着车灯的亮光,远远地,她就看到一个人站在村口老梨树下冲着村路张望着。 是婆婆! 柳胜男当即心头一热,放慢车速几乎是滑行着把车停靠到老人跟前,打开车门,哽咽着叫了一声:“妈!” 婆婆颤巍巍走过来,冰凉的手一把攥住柳胜男的手,哑着嗓子说:“胜男,我的好闺女,千万别跟那活牲口着急上火呀,这走了和尚还有庙,我们老赵家不能没有你呀!” 第三十八章、神秘电话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被婆婆紧紧地攥着手,看着老人家花白的头发和那张老泪纵横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想自己二十岁嫁到赵家,几乎是白手起家,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婆婆那时候跟自己现在年龄差不多,风里雨里泥里水里带着儿女们往前奔。那时候,她和赵成俩人一天到晚在外面奔波,从扣大棚养蘑菇到操持服装厂,忙得脚不沾地,俩孩子学文学武从生下来几个月就跟着奶奶,直到上学从来没用她这个当妈操一点儿心。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服装厂的业务也基本稳定下来,老人家本可以闲在家中种种花养养宠物,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谁知老了老了还要跟着儿女们牵肠挂肚。想到此,柳胜男忍不住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怕婆婆看见自己流眼泪会更不好受,赶紧扭过脸去,没话找话说:“妈,都这么晚了,您咋还不睡呀?” 婆婆的手明显抖了一下,颤声说:“你……你不回来,我看不见你哪睡得着觉哇。你爸刚从饭店打电话回来,说看见你的车在厂子里,跟人打听都说没看见你的人,他也着急呀。胜男啊,我知道你的心里苦,都是我那现眼的儿子作孽呀,你千万别跟那混蛋一般见识,他那是一时鬼迷心窍,那孩子其实也不是那荒唐马事的人,过些日子他琢磨过味儿来就会回来的。” 柳胜男原本想瞒着婆婆,没想老人家都知道了,她想安慰老人几句,可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颤抖着声音动情地叫一声:“妈!” 她知道,此时说啥也没用了。遂搀扶着婆婆上了车,一脚油门就到了家门口。柳胜男轻轻打开车门,把婆婆扶下车,看着婆婆到门口开门,这才把车开进车库。黑暗中,柳胜男掏出纸巾擦干眼泪,稳了稳心神锁好车库门。刚一转身,却看见柳爱民和赵双正站在她家门口,默默地注视着她。 柳爱民关切地看着柳胜男,闷声说:“老姑,我们俩等您半天了,您没事儿吧。” 柳胜男停住脚步,顿了顿问:“等我?” “嗯。” 俩人同时点点头,没说话。 柳胜男心里明白他俩的意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动,看起来这俩搭档还是挺关心我的。可他们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表现的太软弱。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不就是走了个爷们儿么?天塌下来有地接着,打碎了牙咽到肚里,啥大不了的事儿啊。这么想着,柳胜男随即一甩头发,迎着柳爱民和赵双又焦急又关切的目光,大大咧咧笑道:“咋啦?有事儿啊?不就是老王家大丫头在广州卖屁股犯事儿了么?这癞蛤蟆不长毛天生那道种,谁管得了她呀,走,咱进屋叙谈去。” 进了屋,柳胜男让婆婆先进里屋睡觉,自己则忙着拿烟沏水找打火机。柳爱民见柳胜男挺正常的,根本就不像她婆婆说得那么严重,又是气背脖子又是寻死觅活的。想柳胜男那么刚强的一个人,这点儿小破事儿根本就撂不倒她。这么一想,刚才还紧绷着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想好了的一肚子宽慰她的话也随即烟消云散。 赵双见此,顺着柳胜男刚才的话茬儿轻描淡写地说:“其实人家那边来的警察主要还是为那个孩子。” 柳胜男一听孩子,不禁愣住了:“孩子?哪个孩子?” 柳爱民说:“就是大丫头跟那外地人生的那个孩子妞妞。” 柳胜男更加疑惑,紧着问:“妞妞?妞妞咋地啦?” 赵双没好气地说:“让她那个败家的妈给卖了,卖给了四川一对买菜的小老板儿当了养女,这次警方开展打拐行动,给解救了出来。” 柳胜男说:“解救出来那是好事儿啊。” “好事?是好事人家警察就不用千里迢迢地追家儿来了。” 柳爱民有点儿激动,絮絮叨叨地说:“孩子是解救出来了,可是她那个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那孩子还算聪明,那么点儿个小屁豆子,从小就跟着她妈颠沛流离的,竟然知道自己是哪儿的人,还知道她姥姥姥爷的名字。虽然只说出了风箱峪,可人家上网一搜就搜出来了,直接就奔了咱们这儿。没想到下午我给大丫头她哥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打通,也不知道这家子人是咋想的。” 柳胜男说:“咋想的,那还咋想的呀,家里摊上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主儿,谁愿意认啊。” 柳爱民叹口气,幽幽地说:“嗨,其实这大人要是不学好哇,孩子跟着她也是活受罪,真不如不解救干脆跟着那买主过呢,起码能过上像人的日子,将来兴许还能出息喽。” 赵双顺口答音地说:“我觉得也是,真跟了大丫头将来肯定学不出好来。” 柳胜男摆摆手说:“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咱呐不说她了,还是先说正事儿吧,你们俩那帐算的咋样啦?” 柳爱民眨巴眨巴眼睛,明知故问:“啥帐啊?” 柳胜男‘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咋?你自己出的馊主意这么一会儿就忘啦?” 赵双见柳胜男要急,赶紧把话接过来,笑着说:“柳村长哎,您老人家下的圣旨谁敢不听啊?您走了以后我们俩连饭都没吃就都缕顺当了,我算计着有个五六万块钱就能把摊子戳起来。” 柳胜男一听,立刻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好,咱明天就开始操持,等秋粮下来就开工。” 柳爱民笑了笑,刚要说啥,茶几上柳胜男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柳胜男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你,立刻脸色大变。 第三十九章、法盲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电话是大丫头打来的。 显示在柳胜男手机上的号码还是大丫头在服装厂上班时的手机号,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大丫头为啥要给她打电话。稍微有一点点社会经验的人都知道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是最危险的,因为那大丫头是被警方通缉的在逃犯,难道这家伙潜回老家了? 柳胜男看着那一串跳动的数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请问您是柳胜男柳厂长吗?” 对方竟然是个男的! 柳胜男吓了一跳,不禁紧张地看了柳爱民一眼,颤声问道:“是我,柳胜男,你是谁呀?” “我是王淑莹对象,妞妞的亲生父亲,妞妞是不是被警方送回老家了?我想求求您把那孩子留下,过几天我去接她。” 柳胜男一听是大丫头对象,有点不知所措,愣了一下没言声。柳爱民在一旁小声说:“告诉他就说那孩子没在村里,家里没人让警察给带回去了。” 柳胜男赶紧告诉对方:“不好意思,今儿下午警察到村里找王淑莹送孩子时,她家里没人,人家又把孩子带回去了。” 对方一听这话,顿了顿,接着说一句:“不好意思打搅了。” 然后‘吧嗒’把电话挂断了。 柳胜男摇摇头,擦一把惊出来的凉汗,忿忿地骂一句:“妈的,竟干这狗连裆的事儿,难道说这俩玩意儿又到一块儿咧?” 柳爱民说:“我看没那么简单,弄不好那大丫头被警察追得走投无路找他帮忙去了,虽然不合法毕竟夫妻一场,而且还有了孩子。” 赵双说:“有孩子管啥呀,还不是照样儿各走各的道儿,我看那大丫头没准挪上那人咧。” 柳胜男说:“不管怎么着,孩子是无辜的,摊上那么个现眼的妈,好不容易找了过日子个人家,没过几天消停日子又让警察给解救了,我琢磨着如果她亲爹要她,也未必就不好,咋着也是他的亲骨肉,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人呢?” 柳爱民撇撇嘴:“嘁,虎毒不食子,那大丫头是个人不?还是亲妈呢,不照样把闺女给卖了,现在这人呐可是越来越没人味儿咧,只要他妈的有人给钱,啥他妈的都敢卖。” 柳胜男低头沉吟着,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不是也被自己的亲爹扔到棒子地里,差点儿就喂了野狗么?唉,这人呐。哎呀,不行,这孩子我还是应该管。有爹有妈的总不能让她当野孩子吧?而且有朝一日那大丫头老了,跟前有个闺女起码有人跟她说个话儿,有个病有个灾的有人给她找大夫,给她倒碗热水喝呀。这么想着,她的心立刻就软了,看看赵双又看看柳爱民,幽幽地说:“嗨,都在一庄儿住着,乡里乡亲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冲大人冲孩子。咋说她也是咱风箱峪的人,那孩子咱还是留下吧,有朝一日大丫头回来了,好歹也是个伴儿。” 柳爱民说:“老姑哇,您可想好喽,那可是个人,要吃要喝,过二年还得上学,您管得过来么?” 柳胜男说:“管不过来也得管呐,啥时候她姥姥姥爷回来了,咱也跟他们有个交代呀。” 赵双听到这里,接过话茬儿说:“柳村长说得有道理,咱明儿个到乡派出所看看,那孩子如果没走咱就领回来。” 柳胜男脾气急,随即拿起手机拨通了乡派出所苗所长的电话。电话拨通以后,没等柳胜男说话,苗所长先老大辈子似的安慰了柳胜男一通,把柳胜男心里灌满了感动,说了半天话儿竟然忘了正题儿,最后才想起来问:“苗所长,下午广州警察带来那个小丫头还在所里么?” “在呀,广州来的警察也没走呢,干啥呀?是不是有那孩子妈的线索啦?” 苗所长声音里满是兴奋。 柳胜男实话实说:“孩子妈没信儿,孩子他爸倒是有话儿来,说想过来接孩子。我们不想给他,想把那孩子接回村里,我先养着,等她妈回来也好跟她妈团圆。” “法盲。” 苗所长语气挺生硬。 “我咋法盲啦?” 柳胜男有点儿懵。 “柳村长你等着,我这就过去跟你说。” 说完电话就撂了。 柳胜男举着手机,听着里面的忙音儿愣在了原地。她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苗所长为啥说她法盲。 柳爱民说:“看来问题真的不想咱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柳胜男仍然不解:“不就是一个孩子么?是神归庙是鬼归坟,本来就是咱们村的人,咱把她领回来有啥不对么?” “当然不对了。你别忘了她妈可是拐卖人口团伙的成员呐。” 苗所长不知啥时悄没声儿进了屋,一句话把柳胜男吓了一跳。柳爱民则平静地问道:“苗所,您还没回去呢吧?” 苗所长笑着说:“回去?弄不好这几天我们都得借你们村委会那高级办公室背风呢。” 柳胜男说:“那好哇,正好给我这法盲补补课。” 苗所长当即收敛笑容,冲柳胜男伸出手:“把手机拿来我看看。” 柳胜男不敢再开玩笑,毕恭毕敬把手机递到苗所长手上。苗所长接过手机问:“刚才那孩子他爸打电话那个号码是哪个?” “这个。” 柳胜男指了指通话记录。 苗所长掏出笔记了下来,立马告诉身边那个小民警:“去,到电信局查查这个电话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 “有那么严重么?” “当然。” 看着苗所长铁板似的一张脸,柳胜男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第四十章、剪不断理还乱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第四十章、剪不断理还乱 送走苗所长,柳胜男和柳爱民、赵双三个人又聊起了关于建绿色食品加工厂的事儿。柳胜男说:“那孩子不让咱养咱就不养,现在当务之急是多挣钱,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现在咱们路已经修好了,村容村貌也整齐咧,下一步咱就是大力发展经济,先让村子集体富起来。这年头儿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你永远说话没底气。” “对,就是这个理儿。” 柳爱民和赵双也是一致赞同。尤其是柳爱民,当了这么多年村干部,空怀远大理想文韬武略,惟独缺的就是钱。所以,当自己一直跃跃欲试而不敢试的想法,终于可以变成现实一展身手的时候,他的兴奋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此时,他蓦地想起了一句老言古语:给好汉子牵马坠凳,不给赖汉子当祖宗。他觉得跟柳胜男这样的人在一起共事,就是一个字‘爽’。不管干啥都是痛痛快快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他曾经把自己的感受说给赵双,没想到赵双也是这样认为,赵双甚至说,跟柳村长共事就是类似也心甘情愿。 俩人见柳胜男已经忘记了白天的不快,忘记了丈夫背叛她的恨,心里边都轻松了许多。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建厂的方案确定下来。再往下就是资金的事儿了,柳胜男说:“不就五六万块钱儿么,小菜一碟儿,你们俩就大胆地操持吧,钱的问题我想辙去。” 柳爱民说:“老姑哇,我觉得不能啥钱都让您自己垫付,您看能不能集资啊?现在好些大企业不是都实行股份制么?职工人人入股,挣了钱年底分红。” 赵双听了首先表示赞成:“我看可以考虑,现在村里家家户户都有收入,一家掏个一千两千的都不算啥,而且厂子建成以后还可以安排就业,工资加分红应该比到外村做小工收入要高。” 柳胜男听他俩这么一说,立刻兴奋起来,当即一拍大腿,由衷地赞叹道:“对呀,我咋就没想到这个辄呢,爱民呐,你太有才了。” 柳爱民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也是跟电视上学的。” 柳胜男笑着说:“呵呵,不管跟哪儿学来的,你还是有那份脑子,证明你是动了心思了。我也花插着看电视,咋就没想到那儿呢?”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后半夜了。 送走了柳爱民和赵双,柳胜男已然毫无睡意。靠在沙发上,她又想起了苗所长说她是法盲的事儿,凭心而论她有点儿不服气。这么多年在商界打拼,她自认对法律一直是比较重视的,她经营的服装厂和饭店年年都是遵纪守法企业。她还专门聘请了常年法律顾问。对了,明天我得赶紧去律师事务所,咨询一下关于大丫头的孩子,我作为村长该管还是不该管,如果管应该咋管才对。还有赵成的事儿,他把家里的存折卷走了,是否能通过银行把账户冻结,让他使不出钱。还有…… 想着想着,柳胜男的脑子又乱了起来,一天的紧张、亢奋、愤懑、失落,千丝万缕挤挤挨挨一齐涌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狗咬刺猬不知道从哪儿下口。就这么晕晕乎乎地歪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梦乡。 朦朦胧胧中,她看见赵成开门进来了。 她想迎着他站起来,可是身子软软的像被人剃了骨头。赵成见她在沙发上躺着,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看着她。赵成身穿白衬衣,蓝裤子,脚上是一双露着脚趾头的黑松紧口布鞋,鞋帮子裤腿子上都是泥。 柳胜男看他一眼,觉得他这身打扮挺搞笑的,伸手点着他的鼻子说:“大成啊,这都啥年代了,你咋整这么一身行头哇,是演小品还是拍电视剧呐,邋里邋遢的你就不怕村里人笑话?” 赵成冲他傻傻地一笑,拍着胸脯说:“笑话?谁敢笑话呀?我赵成不偷不抢,犯法的事儿不干,犯胃的东西不吃,不就是邋遢点么,咱又不想出国留洋恍媳妇儿。” 柳胜男看着他那露着脚趾头的破布鞋,没好气地嗔道:“对,你是不用出国留洋恍媳妇儿,那也不能穿着露脚趾头的破鞋出门儿啊,还有那破裤子,那还是啥年头的呢?里面的裤衩子都露出来了,让人看了还以为你是从灾区逃出来要饭的呢。” 赵成被她这一通数落,竟然双眼垂泪,抽抽嗒嗒地说:“胜男啊,你知道我在外面有多苦么?我好不容易在建筑工地找了份甩大泥的工作,我穿这身衣服上班人家还说我不像干活儿的不给我工钱呢,要是再穿整齐点儿,还不把我叉出去。” 柳胜男一惊,诧异地问:“我说大成啊,你跟我这儿找乐儿呢吧?咱们厂里那么忙,你咋还到建筑工地做小工去啦?” 她这么一问,赵成顿时面露不悦,气哼哼地反驳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我这还不都是让你给逼的,自打你当了这个破村长,一天到晚都不够你忙的,我想跟你亲热亲热你都不肯,还把家里的钱都拿出去给村里修路铺街道。可是你这么卖命干,有人念你的好儿么,现如今这人呐,都是他妈的狼羔子。狼羔子是喂不熟的呀,你对他们多好,也是该咬你咬你,该吃你吃你,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赵成越说越生气,一张脸扭曲着狰狞恐怖,直往她跟前凑。她拼命躲闪着,可四面都是墙,她根本就无处可躲。只好用双手拼命地推他,声嘶力竭地叫喊:“滚,你给我滚!” “胜男,胜男,你咋地啦?咋在这沙发上睡觉哇?快醒醒,别冻感冒了。” 柳胜男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醒了,原来是在做梦。 婆婆抱着一床被正往她身上盖,她想起来,可浑身软软的没有力气,想说话可嗓子里像堵着一块棉花,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闭上眼假寐。 婆婆坐在沙发扶手上,伸出粗糙的手摸摸柳胜男的脑门,冰凉冰凉的都是汗。 “这孩子,准是做噩梦咧,嗐。” 婆婆轻声叨咕着,唏嘘着站起身,脚步沉重进了里间屋。 听听里屋没了动静,黑暗中柳胜男睁开眼,回想梦中情景,心中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惦念:赵成那个混蛋玩意儿现在也不知在哪儿呢,这么多年的夫妻了,难道他真的就那么绝情?想到此,柳胜男顿时困意全消。 第四十一章、不速之客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摸黑躺在沙发上,瞪着眼睛瞅着房顶,思绪像没根的浮萍,一会这儿一会儿那儿飘忽不定。但是,思来想去,想的最多的还是丈夫赵成。 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两个人一起为这个家拼命奋斗,一起吃苦受累,从身无分文发展到腰缠万贯。柳胜男使大劲琢磨也琢磨不透,赵成为啥要背叛她。也许是这么多年始终马不停蹄地奔波劳碌,一直以来柳胜男睡觉都特别香,根本就顾不上失眠。每天忙乎一天,到了晚上几乎是身子沾上床铺,脑袋离枕头还有二尺高就已经打上呼噜了,而且从来都不做梦。刚才的梦让她惊出来一身冷汗。人常说梦从心头起,难道说赵成真的沦落到吃不饱穿不暖了?嗨。管他呢。他就是真的沦落到那个地步,那也是小猪子尿盘窝自作自受。谁让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摽上那个狐狸精啊,呸!这种人饿死累死都是活该。哼,不管他,爱咋地咋地吧,睡觉。 柳胜男使劲儿合上眼,把被往身上拽了拽,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可是,她刚闭上眼,大丫头那浓妆艳抹的脸又出现在眼前,轰不走赶不掉。接着,又是大丫头那个小闺女妞妞,脏乎乎的小脸儿,鼻子下面拖着两行鼻涕,头发上沾着柴火沫子,瞪着一双酷似她妈妈的细长眼睛,泪汪汪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看着看着,那孩子忽然挓挲着小胳膊扑进她的怀里,小嘴甜甜地叫着:“大姥姥,大姥姥,救救我,妈妈被警察抓走了,我好怕。” 大姥姥。对,从大丫头她父母那头论起辈分来,这小丫头还真应该叫她大姥姥。 唉,父母再怎么可恶,孩子总是无辜的。那么丁点儿个小孩子,她懂得个啥?眼下,大丫头跑了,她唯一的亲人姥姥姥爷和舅舅又都联系不上,我这个当村长的又是庄亲论来的姥姥,也应该算个亲人了吧?可那苗所长咋就不让我领呢?还说我是法盲。哼,啥叫法盲啊?我咋就法盲了?一个个问号让柳胜男百思不得其解。 她把手垫在脑袋底下,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想不明白。于是,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掀开盖儿,借着屏幕上微弱的亮光,迅速翻找出厂里法律顾问杜律师的电话号码,刚要按下发送键,无意中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四点呢。想那城里人都是夜猫子,一般情况下是头天前半夜不睡,转天前半晌不起,都爱睡个懒觉,这大起早的给人家打电话,还不烦死。唉,还是别找人咯应吧。早上起来把村里的事儿处理完喽,傍中午再去找他,顺便还可以请他喝一顿。算起来,已经有日子没跟他联系了,不用人家的时候,咋从来都想不起来通个话呢。 一想到杜律师,柳胜男心里头立刻就轻松了许多。那家伙真是个人精,啥挠头的事儿到了他那儿都能迎刃而解,找到办法。这几年要不是有他帮忙把关,厂里那几次经济纠纷损失可大了去了。看起来这人还是得多读书,多上学有用。嗐,自己当年若不是家里头穷,何至于考上了大学上不起落在了庄稼地儿啊?如果那年上大学走了,说不定这时候也在哪个大城市的大高楼里踏踏实实睡懒觉呢。 唉,这都是命,人不能跟命争。 柳胜男叹了一口气,接着把被子往身上拽了拽,闭上眼。 恰在这个时候,院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 柳胜男一惊,倏地睁开眼睛,刚想起身到外面看看咋回事儿,却见婆婆悄没声儿从里屋出来,轻轻打开客厅的门影子似的快步飘到大门口,颤抖着声音问:“谁呀?” “二奶奶,快开门呐,是我。” “你到底是谁呀?我咋听不出语音来呢?” “二奶奶,快开门吧,是我呀,我是王淑莹。” “啥?你是大丫头?” “是……是我。” 什么?大丫头?! 柳胜男一听大丫头,立刻激灵一下,‘噌’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冲了出去。 第四十二章、一失足成千古恨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冲到院子里时,婆婆已经打开院门把大丫头放了进来。 大丫头进门后,神色慌张反手就把门关上并重新插好门闩。柳胜男的婆婆不知道这大丫头为啥大起早地跑到她家里来,疑惑地看着她刚想问啥。大丫头一抬头看见了站在婆婆身后的柳胜男,当即绕过老人,踉跄着奔到柳胜男跟前,啥话也不说,‘扑通’就跪下了,双手抱住柳胜男的腿涕泪涟涟哀求道:“柳村长啊,你可是个大好人呐,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那苦命的孩子妞妞吧,如今我落到这个地步,男人不要我了,闺女就是我的命啊。” 柳胜男低头看着她冷冷地说:“大丫头哇,你现在知道闺女是好的了?当初你卖她的时候,你自己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穷得瑟的时候,咋就没想到你闺女呀?” 听柳胜男这么一说,大丫头压低声音哽咽着说:“柳村长,你听我说。” 柳胜男没接话茬儿,猫腰拉起大丫头把她拽到客厅,按到沙发上坐下,自己赶紧找了双脱鞋穿上。婆婆伸手要拉灯绳,柳胜男冲老人家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开灯。婆婆满腹狐疑盯着大丫头,不解地问:“我说丫头哇,你这大起早的这是从哪儿来的?慌里慌张找我们家胜男有事儿啊?” 大丫头压低声音,带着哭腔说:“儿奶奶呀,我被冤枉啦,我比那窦娥还要冤一百倍呐。” 柳胜男把嘴凑到婆婆耳朵边,小声说:“妈,别问了,去给她做点吃的吧。” 婆婆又看了一眼大丫头,摇摇头,颠儿颠儿地去了厨房。 见婆婆出去了,柳胜男这才把脸转向大丫头,小声问:“我说王淑莹,你这是咋搞的,卖啥咱也别卖人呐,你难道不知道干这事儿是要掉脑袋的么?纯粹法盲。” 大丫头一听要掉脑袋,当即脸色大变,浑身哆嗦着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的柳村长哎,你看我王淑莹像那胆大包天不要命的人么?不冲别的冲我爹妈我闺女,我也不敢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儿啊,这都是让他们给逼的呀。” 说完,捂着脸‘呜呜’地就哭了起来。 柳胜男最大的弱点,就是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流眼泪。大丫头这一哭立刻就把她的心给哭软了,当即又是递纸巾又是倒热水,外加拍着肩膀安慰,好不容易才把大丫头哄得止住哭声。这时,婆婆做好了挂面汤卧鸡蛋端进来放倒茶几上。柳胜男开了灯,直到这时她才看清楚大丫头那张脸。 卸掉浓妆的大丫头,那本来就不算太胖的瓜子脸此刻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干裂的嘴唇满是亮晶晶的大燎泡,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满是惊恐,紧张地看看这儿瞅瞅那儿,如同觅食的老鼠看见了猫,还想吃还想跑,一副战战兢兢的神态。 大丫头可能确实是饿坏了,看到汤碗眼睛倏地一亮,也不等着谁让,端起来就往嘴里扒拉。婆婆又端进来一碟小咸菜两个馒头,怜爱地看着大丫头,柔声说:“丫头,饿了你就趁热吃吧,不够吃锅里还有呢。” 说完,转脸看着柳胜男,小声说:“胜男呐,你也吃点儿吧,一会儿他们又该找你来了。” 柳胜男感激地看着婆婆,笑了笑说:“妈,不用惦记我,我真的不饿。” 婆婆固执地坚持:“不饿也吃几口,这人是铁饭是钢啊,你昨晚上忙乎到后半夜,哪是个不饿呀,快吃,妈给你盛去。” 老太太说着话就出去了,转眼就端进来一大碗顶着鸡蛋的热面汤,柳胜男感激地接过来放倒茶几上。起身到院子里水池子旁边,拧开自来水龙头好歹洗了几把脸,拍打着脸上的水珠子走进来。再看那大丫头,狼吞虎咽,一大碗挂面汤两个卧鸡蛋外加一个大馒头已经吃进去了。柳胜男冲她一笑,小声问道:“几天没吃饭啦?早就饿坏了吧?” 大丫头点点头,脸上微微泛起一片红晕。她警觉地看看门口又看看里屋,见没有别人,这才跟柳胜男诉说起自己的遭遇。 柳胜男此时多了个心眼儿,悄悄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 原来,当年大丫头与那外地理发师未婚同居生下闺女以后。忽然有一天,理发师告诉她说家里有急事儿让他回去一趟,过几天就回来。没想到那男人一猛子扎下去就没了音信,大丫头带着孩子在县城等了几个月,很快就花光了手中的积蓄。眼看着租住的楼房房租到期,房东几次三番上门催要房租,并下最后通牒:再不交钱就把他们母女轰出去。这期间,大丫头每天不停地拨打理发师的电话,可始终关着机。最后大丫头实在走投无路,带上仅有的几百块钱,按照理发师提供给她的家庭住址,打了火车票一路颠簸,找到四川绵阳某村,可是到那里一打听,村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母女俩回到火车站,一毛两毛伸手跟人要钱,凑够路费总算全爪全须儿地回到了风箱峪。 在村里,日子过不下去她也不敢求父母和哥哥,因为当初她跟那理发师搞对象,家里就极力反对,她父母实在管不了,就是被她给气走的。这时,在村里当大队会计的表姐夫赵双,见她们母女俩可怜,给她找了个看水塔的差事,每月有三百块钱的收入,再加上经营几十棵老核桃树,种几块薄田,母女俩的日子还算凑合。也是活该她走这一步棋,一个偶然的机会,大丫头跟一个初中同学用手机上网聊天,没想到这一上网就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在网上,她认识了一个叫好客熊猫的网友,也是四川绵阳人。她跟他说了自己的遭遇以后,那人挺热心地答应她帮她找到那个理发师,给她们母女一个稳定的家。寻夫心切的大丫头一听这话就动了心,双方互留联系电话后,第二天她就带着四岁的女儿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失足成千古恨,竟然走上了一条危险的不归路。 第四十三章、落入虎口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经过两天一宿的颠簸,大丫头母女俩总算到了网友好客熊猫的家四川绵阳。下了火车,晕晕乎乎的大丫头拖着行李领着孩子,被出站的人流拥挤着走出了车站。 在出站口,人生地不熟的大丫头茫然四顾,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串串根本就听不出说的是啥的乡音。女儿怯怯地缩在她身后,吓得直哭,她不禁心中一凛,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正在犹豫着,忽然,一个举着‘接网友王淑莹’纸牌的年轻男子从人流中挤过来,冲她们母女张望着。 “好客熊猫!” 大丫头惊喜地欢叫着,拽着孩子就向那男子跑去。 好客熊猫听到大丫头喊叫,一脸喜色迎过来,见了面第一句话就是:“淑莹,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漂亮。” “是么?” 大丫头听了好客熊猫的夸奖,心里如同喝了蜜,仅有的一点戒备之心随即解除。 大丫头上下左右打量着这个网友,感觉比她心里想象的那个小熊猫要帅气得多,而且相当文静,对她彬彬有礼,这让大丫头很庆幸。心里话儿:在家里时常听人们说网上交朋友不靠谱儿,多一半儿是骗子。哼,那是他们没有上网交友的能耐,吃不到葡萄就嚷葡萄酸,见别人吃到了就羡慕嫉妒恨。典型的小农意识。这么想着,心里边越发地放松,尤其是见那好客熊猫对妞妞又是亲又是抱又是买零食,那种找对人的幸福感顿时溢于言表。见面不到半小时就让女儿妞妞管那网友好客熊猫叫干爹,弄得人家小伙子挺不好意思,白净的小脸儿一红一赤的。大丫头看着小伙子那腼腆的样子,非常开心,笑得合不拢嘴。两个人带着孩子在车站附近小饭馆吃了顿便饭。吃完饭,好客熊猫让她们母女在小饭馆坐一会儿,他说去找个朋友,一会儿就回来,大丫头撒娇说:“刚见面你就要走,人家想你咋办?要走咱一起走嘛。” 好客熊猫见她这样,稍微愣了一下,低头想了想,哄她说:“乖,我哪舍得你呀?你就等我一小会儿,我去那边打个电话就回来。” 说完,着急麻慌就出了门,大丫头眼看着他进了马路对面的电话亭。 他这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一边打电话还一边往她们这边看。回来时,又给她们娘俩买回了面包和饮料。然后,领着她们娘俩坐上一辆出租车。在车上,他打开一听可乐递给大丫头,温柔地说:“淑莹啊,刚才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那朋友也是开理发店的,他说帮你找找孩子她爸。别着急,我想你的一片痴情一定会感动上天,你们一家会团圆的。” 大丫头听他这么一说,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连声说:“真谢谢你了,我算遇上好人了。 好客熊猫笑了笑,柔声说:“谢什么谢呀,都是朋友嘛,何必太客气呀。” 大丫头含情脉脉看着他,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可乐,轻轻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好客熊猫直视着她,又是微微一笑,关切地说:“淑莹,喝吧,到我们这儿你只能喝这个。” “为啥呀?” “因为我们这儿的水是经过处理的黄河水,有一股土腥味儿,不好喝,不比你们那里的水,都是山泉水甘甜甘甜的,我怕你喝不惯我们这儿的水。” 这个人真知道心疼人儿。 大丫头心里一热,非常感激地看着好客熊猫,双手捧着饮料罐,一口一口喝起来。好客熊猫随后又给那孩子开了一罐,还把妞妞抱在怀里,亲手喂给她喝。 经过两天一宿的长途颠簸,本来就有点晕车的大丫头此时又累又困,一罐饮料没喝完酒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她感觉胸口憋闷得难受,下身也一阵一阵撕裂般的疼。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到了什么地方,可眼皮像被糨糊粘住一样咋也睁不开。她动了动胳膊腿,浑身竟然如同被捆住一样根本就动弹不得,她当即心里一惊,大声呼喊:“熊猫,好客熊猫!” 可是,喊了几句嘴里根本就发不出声音,她咬了咬牙,软软的,立刻意识到自己最里面被塞了东西。不禁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一个面貌丑陋的壮汉赤身**正趴在她身上跟她干那事儿! “天哪!” 她大叫一声,当即昏厥过去。 第四十四章、听天由命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大丫头从昏迷中醒过来。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躺在一间阴暗的小屋子里,窗户上糊着厚厚的牛皮纸,只有门缝透出来些许光亮。借着这仅有的一丝光亮,隐约可见屋里家徒四壁,而且四面墙乌漆麻黑根本看不出底色,屋里除了一张铁管焊接的大床以外,只有一只老式木柜,一把长条木板凳,木柜上摆着一把破茶壶。她想活动活动四肢,却没动弹得了,仔细一看原来自己的手脚都被细细的尼龙绳捆着系在了床栏杆上。 我被拐卖了。 她脑子里猛地跳出来这几个字。她想起在老家县城发廊打工时,曾经不止一次听人们说起人贩子拐卖妇女儿童的事儿,而且当地农村也常有说不上媳妇的老光棍花几千或者几万块钱从外地买媳妇。没想到这可怕的事情今天竟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失去了人身自由,我该怎么办呢?她无助地瞅着漆黑的房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 可是自己连衣服都没有,怎么逃呢?她张了张嘴,感觉嗓子里干渴的难受,记得自己嘴里曾经塞着东西的,现在没有了。于是,她拼命地喊了一嗓子:“来人呐!放我出去!” 没人答应。她又喊了一嗓子:“水,我要喝水。” 还是没人答应。但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一个看不出年龄的丑陋男人端着一瓢水走了进来。开门的一刹那,借着门外射进来光线,她看清楚那个男人就是趴在她身上的那个壮汉。她厌恶地吐了一口唾沫,又狠狠地剜了一眼那个男人,此时他发现那个男人虽然丑陋但并不凶恶,甚至还有几分木讷。大丫头当即心里一动,这种人应该好糊弄。于是,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大哥呀,求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想着你,念着你的好,一天三遍为你烧香许愿,行不?” 那汉子直愣愣看着她,摇了摇头,根本没听懂她的话。大丫头看着她,使劲儿动了动胳膊腿儿,接着哀求:“大哥呀,你就是我的亲哥哥呀,你就放了我吧,我保证不走,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在哪儿呢?” 男人这回似乎听懂了,放下水瓢,把手脚上的绳子给她解开,看着她坐起来,然后把水瓢递给她。 大丫头接过水瓢,‘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瓢凉水。嗓子里是痛快了,但小肚子涨得够呛,她低头看着自己一点布丝儿不挂的身子,也顾不得羞臊了,蹲下就要解手。那男子见状,弯腰不知从哪个旮旯拾起一个破瓦罐放到她的脚下。大丫头一边解手一边思忖对策。 说起来这大丫头还真算得上机灵有主意,不是那种遇上事儿就寻死觅活瞎闹腾的人。解完手站起身,她连说带比划让那男人给她找衣服,那男人摇摇头,提着瓦罐出去了,门随即从外边上了锁。 大丫头想这下可完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可咋过呀,她立刻想到了死。她环顾左右一眼就瞄上了床上的尼龙绳,对,上吊吧,与其让人折磨死不如自己吊死。可是,刚拿起绳子她就想起了闺女,她还那么小,爸爸不要她了,妈妈再死了,她该咋活呀。不,我不能死。可是不死就这么牲口似的活着有啥意思呢?她又想起了那个网友好客熊猫,是他把她骗到了这个鬼地方,她要报仇,她要找到那个混蛋王八蛋,亲手杀了他。这么一想,她立刻安静下来,拽下床上那脏的看不清模样的破床单当裙子围在身上,接着又喝干了剩下的那半瓢水,坐在床上想主意。 刚坐下一会儿,屋门再次被推开了,那个男人送来了她的衣服,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女人。看着她一件件穿好衣服,那女子笑模笑样坐在她身旁拉着她的手,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她,用普通话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妹子可真俊,美女哦。遇上你我们三娃有福哇。妹子,别害怕,三娃他可不是坏人,只是家里穷了点儿,他攒那几万块钱不易啊,你只要好好跟他过日子,习惯了就好了。嗐,咱们做女人的,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哇,到哪儿随哪儿,正崴也不管用啊,真要把他惹急了,打你一顿也是白挨呀,咱还是认命吧。” 大丫头直愣愣听着那女人掰开细文儿地说,不点头也不摇头,过了一会儿见那女人不唠叨了,这才可怜巴巴地问:“姐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那闺女呢?我想见见我闺女啊。” 那女人听了一愣,转脸问那汉子:“三娃,我没听说她还带个孩子啊?” 那个叫三娃的汉子低头趴在女人耳朵边,喃喃地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些啥,大丫头虽然一句话也听不懂但听出来一个‘卖’字,当即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那女人跟个日本翻译似的,赶紧好言哄她,告诉她说:“妹子,放心吧,你女儿被一个很有钱的人家收养了,在那儿肯定享福受不了罪。好妹子,想开点儿吧,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喜欢小孩子过个一年半载再生一个就是了。” 大丫头不言声,只是一个劲儿地哭。那女人见自己咋哄也哄不好她,就有点不耐烦了,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我说妹子呀,都到这份儿上了,你哭有啥子用啊?啥也不如塌下心来好好过日子,三娃有的是力气,你跟着他就是吃饱了养身子,又啥子不好么?听人劝吃饱饭,别哭了,啊?” 唉,事到如今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大丫头叹口气,低着头止住了哭泣。 第四十五章、机智脱逃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第四十六章、误入歧途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这声音太熟悉了。 大丫头停住脚步,扭头看去,说话的正是那个把她骗惨了的网友好客熊猫。 此时,好客熊猫摘下墨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神儿特像一只老猫看着自己爪子底下的小老鼠。 大丫头见到那张帅气文静的小白脸,顿时怒火中烧,满腔的悲愤、屈辱与悔恨一齐涌上心头。拼尽全身力气挣脱钳住她的那只手,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就朝着那张脸砸了过去。好客熊猫灵巧地闪身躲了过去,随即伸手再次钳住她的胳膊。此时的大丫头像一头发疯的母老虎,挣扎着奋力把脑袋撞向好客熊猫那并不厚实的胸脯,一边撞一边骂:“缺德的熊猫你个大骗子,你个挨千刀的,杂种操的,你他妈的不是人是活牲口,你这辈子断子绝孙,下辈子下下辈子还会断子绝孙,你个王八蛋,你还我闺女!” 好客熊猫双手死死地钳住她的两条胳膊,她就用脚踢用嘴咬,那架势就像要把那好客熊猫撕碎扯烂才解恨。这时,旁边又上来一男一女,一边一个把她架住,好客熊猫狠狠地踹了她肚子一脚,迅速把她拽上面包车。 到了车上,大丫头仍然不停地挣扎怒骂。架着她上车的那个男人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从座位下面抽出一根绳子,三下两下就把她捆了个结实。好客熊猫就坐在她身旁始终攥着她的手一声不吭。直到那人把她捆结实了他才松开手,侧过脸笑眯眯看着她,仍然用那种充满磁性的温柔的声音说道:“淑莹,真不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其实,我们本想去村里解救你的,没想到你自己逃出来了,佩服哇,佩服。” 大丫头仇恨地瞪了他一眼,嘴张了张还想接着骂,但嗓子哑哑的已经发布出声音,她拼命嚷道:“死骗子,你还我闺女!” 好客熊猫挺赖皮地看着她,笑着问:“闺女?什么闺女,你是说咱那可爱的小妞妞吗?她现在很好的,可比跟着你强多了,她如今在我朋友家享福呢,无忧无虑,快快乐乐,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哇。” “你……” 大丫头气愤之极,冲着那嬉皮笑脸的好客熊猫一头撞了过去。 ‘啪啪’,迎着她的是两记清脆儿响亮的耳光,直打得她顿时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同时,一个阴鸷的声音恶狠狠斥道:“臭娘们儿,不要脸的**,你以为你是谁呀?皇上的金枝玉叶?我呸!一个臭甩货还这么不识抬举,要不是我们熊猫那么喜欢你,老子早就把你踹下去了。” 大丫头恨恨地剜了那人一眼,吐一口嘴里的血沫子,低了头再不动弹。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来到一个平原小镇,在一幢造型非常独特的两层小楼前停下了。 车门打开,好客熊猫像拖死狗一样把半昏迷状态的大丫头拽下车,两个人架着她进了小院,又进了小楼旁边的一间小房子里,把她扔到床上。 后来,混熟了她才知道,原来她那网友好客熊猫就是一个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而却还是个团伙的小头头。他就是凭借着文静帅气的外表,以交友为名,专门在网上寻找善良单纯的外地女子,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投其所好,花言巧语骗你上套。骗到本地以后,先找好买主,然后用甜言蜜语哄着受骗者喝下掺了安眠药的饮料,趁被骗人昏睡之际,实施强奸,然后再送到买家,拿钱走人。买主大多都是本地贫困地区说不上媳妇的光棍汉。有的他们看着长相不错的女子,他们卖掉后再想办法解救出来,然后接着卖,反复赚钱,俗称‘放鸽子’。大丫头就是他们准备‘放鸽子’的对象,没想到他们还没进村呢,就看见一帮人拿着棍棒漫山遍野地找人。于是,他们就退了回来,刚好在公路上看到了慌不择路逃跑的大丫头。 好客熊猫和他的同伙非常欣赏大丫头的勇气和胆量。于是,几个人软硬兼施轮番做工作,并拿她女儿的性命相要挟,哄着她加入了团伙。 大丫头上次衣锦还乡,其实就是回家找人来了。也是她的良心还没有坏透,村里边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羡慕她的阔气,想跟着她一块儿出去赚大钱,她一个都没带,只从县城带走了两个曾经一起在发廊打工的东北小姐。那姐俩也是闯荡江湖的老手了,到了四川她们完全听得懂四川话。在车站旁边那家小饭店吃完饭,接站的好客熊猫哄她俩喝饮料以后,用四川话给买主打电话被她俩听出了话外之音,而且警惕性极高的姐妹俩根本就没喝那灌饮料。所以,没等好客熊猫打完电话,俩人就以上厕所为名跑到车站派出所报了警。正赶上当地警方开展打拐行动,接警后立刻出击,围住了那家饭店,好客熊猫和另一个团伙成员当即被抓。大丫头因为跟着那姐俩一块儿去厕所,出来后不见了那姐俩,就到附近踅摸着找,刚拐过厕所就见那姐俩领着警察往饭店走,知道事情不妙,顺着人流就钻进了一条胡同,然后从这个胡同钻到那个胡同,七拐八拐就拐出了车站范围。她知道警察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她,马不停蹄就往城外跑,在一个居民小区附近,她看到一个小理发店,遂转身钻了进去,进门就说要理发。也是机缘巧合,没想到那理发师傅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昔日情人妞妞他爸。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他们还有了孩子。所以,那理发师听说了大丫头的遭遇以后,二话没说,给她理完发就用摩托车载着她,把她送到山里的亲戚家躲避。几天以后,理发师在报纸上看到警方从广州某地解救出一名河北省小女孩的消息。报纸上不但登有女孩的大幅照片,还说这个四岁的女孩不仅知道自己父亲母亲的名字,还知道自己的家在什么县什么乡什么村,并对这个孩子大加赞赏。理发师看着报纸上孩子的照片,正是自己和王淑莹所生的女儿妞妞。于是就拿着报纸到当地警方报案认闺女,接待他的民警打电话追查一通后告诉他说,那个孩子已经被送回原籍了。这么着,就有了理发师打给风箱峪村长柳胜男的神秘电话,接着又是大丫头飞蛾扑火回到老家见村长的一幕。 第四十七章、投案自首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大丫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讲述完自己的遭遇,直听得柳胜男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婆婆在一旁唏嘘着说:“真难为这丫头了,你这也算是捡回来一条命啊,往后哇,可好好在家里呆着吧,哪儿也别去了,这青天白日的真是啥人都有哇。” 柳胜男两眼盯着大门口,若有所思地说:“王淑莹,我还真挺佩服你的,在那种情况下换个别人儿早该吓傻了,你竟然还敢半夜三更跑出来。嗐,只是你后来不该跟着他们一溜一行地作孽呀,那不是自己往死路上走么?” 大丫头抹一把眼泪,颤声说:“我的好村长哎,我那不是让他们给逼的么?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狠呐,那个熊猫说,我要是不跟着他们干,他们就把我闺女干掉或者让她接客当小妓女,还说我要干的好,过几天就把我闺女领回来,我是为了那孩子……” 说到孩子,大丫头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柳胜男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颤,可怜天下父母心呐!普天下当妈的哪有一个不爱自己儿女的?想那小妞妞才刚刚四岁就遭受这么大的磨难,真要大丫头被判刑,别人待她再好再亲也不如在亲妈跟前快活呀。可是,这拐卖人口的罪过,就算不判死刑也得在里边呆个十年八年的吧,那孩子自个儿没爹没娘的还是业障,跟着姥姥姥爷过,她那舅舅妗子能容忍么?找她亲爹么?人家可是有妻室有子女的,那孩子去了岂不是多头? 这么想着,柳胜男也有点束手无策了。思忖片刻,她随即就想到了杜律师。人们都说律师一张嘴可以把死人说活喽,把有罪的说没罪喽,对,就找他。想到此,她立刻打开手机拨通了杜律师的电话号码。 “喂?柳厂长,找我有事儿啊?” 柳胜男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接通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答话:“不好意思杜老兄,这么早就打搅您。” “哈哈,早么?我这还当晚上过,都没睡觉呢。” 杜律师爽朗地笑着,震得柳胜男耳朵‘嗡嗡’响。下意识地把手机往远处挪了挪才接着说:“杜老兄,您现在有空么?我有个亲戚出了点儿小事,我不知道该咋收拾了,想找您咨询一下,帮忙出出主意。” “好的,我今天正好没事儿,你们过来吧。” 说完,电话‘啪’地就撂了。 事不宜迟,柳胜男简单收拾一下,换了一身衣服,看着大丫头说:“你的事儿我找人问了一下,他让我这就过去,你是跟我一块儿去呢还是再家里等着我?” 大丫头沉吟了一下,说:“柳村长,我跟您一块儿去吧,也听听咋办合适。” 大丫头的想法其实是怕警察抓她。因为,夜里她来找柳胜男时,在村委会门口看见停着一辆警车,当时就吓得她差点尿裤子。而柳胜男也早就想了,如果让大丫头呆在自己家里,婆婆一个农村老太太,拿啥事儿都当新闻说,不等天亮就得把大丫头的事儿给白话出去。苗所长他们是干啥的?还不立马就把她铐走交差去。所以,此时见大丫头张罗跟她走再好不过,于是当即拿了车钥匙,告诉婆婆自己去趟城里,就拉着大丫头上路了。 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但街上行人车辆还是比较少的。在一个早点部门口,柳胜男停了车让大丫头在车上等着,自己进去买了一兜包子,一杯热豆浆放倒车里,这才去了杜律师任职的春光律师事务所。 没等到跟前,她就看见杜律师悠闲地迈着四方步,正从那铁栅栏门里往外走。于是,冲着他‘嘀嘀’按了两下喇叭,把车停下来,拎着包子和豆浆迎上去打招呼:“杜老兄,真早哇,又打搅您来了。” 杜律师看着柳胜男笑了笑,大咧咧地说:“哪里哪里,都是好哥们儿好姐们儿,你这么说不就远了么?何为打搅哇,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走进去说话儿。” 柳胜男很随便地调侃道:“呵呵,您老这地方还是少来点儿为妙,对吧?” 杜律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嘛,呆着没事儿谁愿意老惹官司啊。” 一边说着话儿,柳胜男回头招呼仍然站在车门子旁边不敢动地儿的大丫头:“走哇,这杜大哥可随和了,而且神通广大,多挠头的事儿没有他解决不了的。” 说完扭头对杜律师说:“杜老兄,给您介绍一下,这个就是我刚才跟您说的那个亲戚。” 杜律师看着大丫头,客气地点点头:“你好,我姓杜,别客气进来说话吧。” 三个人说着话儿走进律师事务所办公楼。 进了杜律师的办公室,柳胜男先把买来的早点放倒办公桌上,往杜律师跟前推了推,笑着说:“忙活一宿还没吃饭呢吧?我在半路上顺便捎了份早点,您先垫吧几口,中午我做东,请请老兄,把你们所里几位弟兄都带上咋样啊?” 杜律师听了,也不客气,抓起一个包子咬一口,立刻竖起大拇指赞道:“柳厂长,真有你的,你咋就知道我爱吃这家的包子呢?中午咱们还上那儿。” 柳胜男狡黠地眨巴眨巴眼睛,调侃道:“呵呵,我是谁呀?能掐会算还懂心理学,请吃饭就得请人家心里边去对不?” 杜律师喝了一口豆浆,看一眼怯生生躲在柳胜男身后的大丫头,又看看柳胜男,收敛笑容,很职业地问一句:“柳厂长,不会是有啥案子吧?” “您……” 柳胜男一下子被人看透心思,感觉很不适应,怔了一下,随即直截了当说道:“杜老兄,您真是火眼金金啊,既然一眼就被您看出来了,我也就不说啥序儿了,这丫头是我村里的,年轻不懂事儿上网聊天被外地网友给骗了,她被卖到四川山里边,闺女卖到广州,这还不算啥儿,麻烦的是……” “麻烦的是她又反过来骗别人,对不?” 杜律师接过话茬儿一语中的。大丫头听了顿时面红耳赤,脑袋耷拉到胸前再也不敢抬起来。 柳胜男见状,也不再藏头露尾瞒着掖着,当即坦言道:“您说的太对了,真是这么回事儿,这丫头忒毛躁咧,千不该万不该把自己心里边儿的火气撒到别人头上,可她也是有苦衷的,亲闺女小命儿攥在人家手里,她也是身不由己呀。” “嗐,法盲啊,我今儿黑夜整了一宿的材料也是这样的案子。” 杜律师叹了一口气,闷头儿喝豆浆吃包子不再说啥。柳胜男则趁这机会把大丫头被拐卖的遭遇,以及广州警方带着被解救出来的大丫头闺女妞妞追到风箱峪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杜律师。 杜律师听罢,沉吟着半晌无语。 柳胜男赶紧从一旁捅咕大丫头并向她递了个眼色,大丫头当即会意地点点头,起身来到杜律师跟前,‘扑通’跪在他脚前,声泪俱下哀求道:“**官,您知道的事情多,求求您救救我吧,我闺女她刚四岁呀,她爸爸狠心抛弃了我们娘儿俩,我一个山里柴火妞儿庄稼丫头知道啥?只有求您指明一条活路儿啦呜……” 那杜律师原本也是性情中人,见不得别人受委屈,当即弯腰夫妻大丫头,不容置疑地说:“事到如今,躲是没有用的,你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法律是不讲情面的,现在唯一一条路只有投案自首。既然柳厂长找到了我,也是因为你也是受害者,那么,我愿意为你做无罪辩护。” “真的?” 柳胜男和大丫头同时惊呼一声,抬起头看着杜律师。 第四十八章、闺女就交给你了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在杜律师的指点下,大丫头同意投案自首。她回到风箱峪的家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又到柳胜男家里跟柳胜男的婆婆说了一堆感激的话,这才跟着柳胜男去县公安局投案自首。这期间,柳胜男到外边给苗所长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王淑莹准备到县公安局投案自首,派出所的弟兄们可以回所里踏踏实实睡觉了。苗所长说:“这事儿我得给你记一大功。” 柳胜男说:“净是扯淡,我一个土老百姓记啥功啊母的,村里边安安定定的比啥都强。” 苗所长说:“待会儿我也去局里。” 柳胜男说:“那样最好。” 撂了电话,柳胜男就进屋拉着大丫头上车,出了风箱峪往县城驶去。 走到半路,大丫头忽然让柳胜男停车,柳胜男以为她反悔了,犹豫了一下。大丫头说:“柳村长别害怕,我既然答应了投案自首就不会反悔的。我只是想跟您托付点事儿。” 柳胜男不知道她要说啥,但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估计不会说瞎话儿,遂把车停靠在路边一棵大树底下,温和地看着她说:“有啥事儿你就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保证办妥当喽。” 大丫头感激地看了柳胜男一眼,低头思忖一会儿,然后抬起头,两眼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哽咽着说:“柳村长,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如今这年头儿啥叫亲啥叫近啊?到事儿上都他妈的狗屁不是。我算看透了,只有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肯伸手拉一把拽一把的人才是亲人呐。柳村长啊,如今只有你是我王淑莹真正的亲人啊!昨儿晚上,我在庄头上转悠了大半夜呀,从天一擦黑儿我就给我哥我嫂子打电话,通了就是没人接,再打就都关机了。我打他们家的座机,是我哥接的,一听是我的声音‘啪’地就撂了。过了一会儿还不错给我打过来了,我一接,他劈头就是一顿训斥,说大丫头你自个儿做的孽自个儿受去吧,家里跟你丢不起这个人现不起这个眼。我央求他把电话给爸妈,我说想跟他们说几句话,他不等我说完就把电话撂了,再打就停机了。柳村长啊,你知道我当时咋想的么?” 大丫头浑身颤抖看着柳胜男,顿了顿,不等柳胜男插话,接着说:“我当时真想跳山涧死了算了,可是我走到石垃边,忽然听到村子里孩子哭,我立刻就想起我那苦命的闺女了,她还那么小,我死了她咋办呐?” 柳胜男怜爱地看着她赞叹道:“这就对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犯错儿的?走错了道儿赶紧回头,帐差有来回儿,天塌下来有地接着,那杜律师不是说了么,愿意为你做无罪辩护。我琢磨着像你这种情况,再主动投案自首,不会判得太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出来后咱们重打锣鼓另开张,凭你那机灵劲儿日子错不了。” 大丫头眼睛一亮:“柳村长你真那么看?” “当然,我糊弄你干啥。所以,我劝你别太着急上火,闺女我回头就给你领回来,怕我看不好就先放在你表姐柳红霞那儿,毕竟是亲戚。” 没想大丫头一听柳红霞,顿时面色一紧,咬了咬嘴唇,喃喃道:“柳村长,我如今已经没有亲戚咧。” 柳胜男立刻听出她这话里有话,赶紧改口道:“孩子你放心吧,有我吃的她就饿不着,有我穿的就不会让她露着,我就当多了个老闺女。可是,即便这样儿,你爸妈那儿我也得去一趟,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天底下哪有当父母的不疼自己儿女的?再说他们老两口就你这一个闺女,在这节骨眼儿上哪能撒手不管呢?” 大丫头听柳胜男说到自己的父母,当即垂下眼帘,用手背抹一把悄然滑出的泪水,嘴唇哆嗦着忍了半天才没让自己哭出来。柳胜男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王淑莹,我知道你是个要强要脸的孩子,以前错了就错了,从今往后咱好好活着,好好做人就是了。你这才刚二十几岁,人生的路还长着呐。” 大丫头听到这儿,浑身一颤,抬起一张泪脸定定地看着柳胜男,咧嘴笑了笑,幽幽地说:“柳村长啊,我这辈子算是把老王家的脸丢尽了,我能理解我爸妈和我哥的心情,他们不理我不认我跟我绝交我都能忍受,谁让我自己不争气不要脸给他们添堵来着?可他们连我的孩子都不管不顾,实在让我寒心呐!想当初我哥在城里买房子娶媳妇,手头不宽裕,我把卖血的钱都打扫上给他送去,如今我摊上事儿了,他们竟然这么对待我。” 柳胜男劝解道:“嗐,你别这么看,他们那也是恨铁不成钢一时赌气呀,过几天平静平静就该想办法救你咧。” 大丫头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留恋地看着车窗外起伏的山峦,接着说:“柳村长啊,我这个人虽然糊涂任性,可也初中毕业,在外头跑了这么多年,法律常识多少也懂点儿。我知道我的罪过,杜大哥说为我无罪辩护我感激不尽,下辈子做牛做马我也要报答他。我现在已经没啥牵挂了,爹妈不认我,老爷们儿甩了我,亲戚更是不敢沾我,我还惦记啥留恋呀?我就是放不下我那闺女呀,我不想让她爸带她走,因为跟着他更遭罪。我唯一的指望就是您柳村长了,我不让您白养,我清楚现在养一个孩子挑费有多大,说话儿她就要上幼儿园上学,再大点儿还要成家立业,那都得用钱堆。所以,出门时我放在你家沙发底下一个用内裤包着的塑料袋,里面有两万现金还有一张银行卡,银行卡密码是我闺女的生日980603。柳村长你别笑话我,我知道你是千万富翁,不在乎我这点儿小钱儿,这钱我交给你是留着将来给我闺女的一点念想,等她长大了你千万告诉她,她妈妈王淑莹是爱她的,到地底下也爱……爱着她呀。” 大丫头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两眼痴痴地看着车窗外,像是要把窗外的景色都印进脑子里。柳胜男被她说得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不能平静,她没说话,伸出胳膊轻轻揽住大丫头的肩膀,掏出纸巾为她擦干不断滑出的眼泪,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才缓缓地说:“王淑莹,你想得太多太复杂了,我估摸着咱们现在去自首,然后配合公安把你知道底细的受骗人解救出来,法律会对你从轻处罚的,毕竟你也是受害者呀。”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闺女的事儿你尽管把心撂肚子,我肯定让她像正常孩子一样受到最好的教育,成为学校的尖子生。” “柳村长。” 大丫头动情地扎进柳胜男的怀里,好久才抬起头来,喃喃地说:“柳村长,您的大恩大德我王淑莹会记一辈子的。如果我真的能回来我会好好报答您,如果我回不来只有下辈子了。” 柳胜男使劲儿打了她一拳头,没好气地说:“你这人咋猪心呐,就不会说点别的?” 大丫头坐直了身子,义无返顾地说:“反正闺女交给你了,这个世界我也没啥可牵挂的了,走,上断头台。” 第四十九章、谢绝参观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到了县公安局大楼前。远远地,柳胜男就看到苗所长在警卫室门口站着。柳胜男把车停稳当以后,拉着大丫头下了车,没等走到大门口,那自动门就慢慢地开了。 见到等在那里的苗所长,柳胜男怕大丫头过于紧张,故意笑着调侃道:“哎呦呵,看来我们王淑莹这面子不小哇,连家乡的所长都亲自接着来了。” 苗所长看一眼大丫头,又看一眼冲他递眼神儿的柳胜男,也轻松地打趣道:“哈哈,两位大美女大驾光临,我们还不得远接高迎的。” 说完,头前带路,领着她俩径直走进公安局办公大楼。 办完大丫头的事儿已经将近中午了。柳胜男本想再找找杜律师,看看都需要搜集啥证据,怎么为大丫头辩护最有利。没想到,刚走出公安局大门口手机就响了,打开一看来电显示是柳爱民打来的,当即心头一紧,顺手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柳爱民的声音非常着急,用哪种火上房的口气嚷嚷着说:“老姑哇,你在哪儿呢?赶紧回来吧,县领导带着省里头一帮老干部要参观咱们的特种养殖场,可是养殖户们说啥呀不让进去,我咋说他们都不听,还把看门狗都放了出来。” 柳胜男一听是这事儿,提起来的心立刻就放下了,漫不经心地嗔怪道:“哪儿来的大领导这么重要哇,你不知道咱们的鸡场刚刚打完防疫针,是不许外人打搅的么?” 柳爱民说:“是县政协的胡主席带着省里政协的几位老领导,也就十几个人。” 柳胜男说:“十几个人连说带闹呼啦呼啦进鸡场,肯定对小鸡有影响,真要炸了窝谁负责任啊?” 柳爱民说:“老姑您不知道这官场上的事儿,那官大一级压死人呐,郝乡长打了有一百个电话了,说他过一会儿也来。” 柳胜男一听就来气了:“谁爱**来谁来,咱不能拿老百姓的利益开玩笑,你等着,我这就回去。” 说完‘啪’地撂了电话,她知道柳爱民还得打回来顺手就按了关机。 柳胜男上了车,加大油门火箭似的就回了风箱峪。 上了村道儿,离着大老远她就看到村头大树底下站着一堆人。把车停到跟前一看,果然是干爹柳七爷和那几家养殖户的户主。一帮人不等柳胜男下车就一窝蜂地围过来,柳胜男下车后还没说啥呢,大家就你一句我一句大声嚷嚷起来:“柳村长,那小鸡雏刚打完防疫针,是不能见生人的,哪能让人随便参观呢?” “就是啊,那狼不叼谁们家孩子谁不心疼,真要是吓着了,吓出毛病来谁管咱呐?” “还说呢,那帮当官儿的就知道看新鲜,根本不管你老百姓的死活,咱为啥要让他们看呢?” 柳胜男插话道:“你们没跟刘书记说么?他是总经理应该知道这事儿的。” “我呸!这个柳爱民一点儿都不爱民,当官儿的放个屁就把他砸得滴溜溜转,还嗔怪我们放狗,不放狗我们那些小鸡子还不都让他们给看炸窝?” 柳胜男听着大伙儿嚷嚷,再不插话也不制止,等大伙儿把怨气都放够了,没的说了,这才乐呵呵地问:“他们那些人呢?在村里还是在养殖场呢?” 柳七爷说:“走了,去乡里了。临走时我听那个叫啥主席的说下午吃完饭再过来。” “哦。” 柳胜男看了看大伙儿,顿了顿,缓缓地说:“爷儿几个别着急,回头我跟他们说说去。” “哎,那我们先回去了啊。柳村长您千万跟他们说好喽,不该看的瞎参观个啥呀,老百姓养点儿啥容易么?” 招呼瓮声瓮气说一句,跟大家伙儿挥一下手,人们四散着走开了。 嗐,干啥也不易。郝乡长那边儿我该咋跟他说呢? 柳胜男叹了口气,转身往车跟前走。柳七爷紧走几步拦住了她,着急白脸地说:“四丫头哇,你可得好好跟乡里边领导说说,不是咱们不让他们瞅,只是他们来的不是时候。昨儿个徐教授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打完防疫针三天之内嘴重要咧,不能换环境,不能换饲料,最主要的是不能受惊吓,今儿个早起老王家二小子娶媳妇放鞭炮都让大伙儿给拦下了。老百姓挣俩辛苦钱儿不容易啊,都担待着点儿吧。” “我知道了,干爹。快上车我送您回去吧。” 柳胜男说着话儿打开车门让柳七爷上车,柳七爷摆摆手说:“丫头,就着几步道儿,我就不坐车咧,你那时间金贵呀,快忙你的去吧。别忘了到乡里跟他们好好解释解释,要不待会儿他们真来了更显得咱不合适。” “哎。” 柳胜男答应着上了车,关上车门刚要发动车却见柳爱民呼哧带喘跑过来,遂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头去问道:“哎呀爱民,咋回事嘛,他们来了咋提前连个招呼都不打呀?” 柳爱民说:“嗨,头几天郝乡长是跟我念叨着,说县政协的胡图胡主席要来,说是省里几位老领导对咱们风箱峪特种养殖挺感兴趣的,要搞啥调研。” 柳胜男轻蔑地一笑,说:“哼,狗屁调研,咱们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咋不见他们来呀?不定又是谁出的幺蛾子呢,走,上车,咱拜访拜访他们去。” 说着话,打开车门让柳爱民上车,柳胜男调转车头往回走。 可是,还没走出去半里地呢,就被迎面而来的几辆小轿车给挡住了。柳胜男放慢车速想把车往边上靠靠,让他们先过去。这时候,就见打头的那辆车停下了,郝乡长腆着将军肚从车里挤了出来。柳胜男见了,也把车停下,换上一副笑脸儿迎过去。 郝乡长一见面就把柳胜男数落一顿:“我说小柳哇,你这一上午跑哪儿去啦,打电话你也不接。胡主席亲自带队想参观一下你们的特种养殖业,然后再全省推广你们的先进经验,你们可倒好不在家的不在家,在家的还又不当家。这还不算,你说人家那么大的领导大老远的来了,你们不说夹道欢迎还放狗吓唬,成何体统嘛。” 柳胜男听郝乡长说完,赶紧陪着笑脸儿道歉:“对不起领导,让各位受惊了哈,不过我们养殖场确实有点情况,闹瘟了。这老领导们养尊处优惯了,久已不出门儿,贵体真要在我们这臭烘烘的鸡棚里再染上点儿病回去,多对不起人家呀?就连咱乡里也得担嫌疑对不?” “这个……” 郝乡长一听闹瘟俩字,顿时脸色大变,当即返回车里跟胡主席如实做了汇报。柳胜男则一一地向市县几位领导抱拳拱手致歉,同时,真诚邀请领导们到她自己开的盛楠饭店吃顿便饭,尝尝他们风箱峪的特色八珍野山鸡,还有扒野猪脸儿炖野猪蹄,也算是给各位领导压压惊陪个不是。省城来的老同志们一听有野味儿顿时笑逐颜开,郝乡长铁板似的一张脸也绽开了一丝笑意,而风箱峪特种养殖场也就冠冕堂皇谢绝参观了。 第五十章、童言无忌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送走这一拨考察调研的老领导,柳胜男算了算一共搭进去一千多块钱,柳爱民说:“往后再有这事儿不应该让您自己负担了,应该计入村里的招待费。” 柳胜男苦笑着说:“算村里招待费,拿啥出哇?村里集体有钱么?” 柳爱民无语。他太清楚风箱峪村委会的家底儿了。 柳胜男把柳爱民送回家,让他跟赵双赶紧操持建绿色食品厂的事,先弄出个预算来,先干啥后干啥心里边都要有个谱儿。柳爱民说:“老姑您尽管放心,明儿个就差不多弄出来。” 柳胜男想了想,又问他特种养殖场的事儿,柳爱民说:“打完防疫针那小鸡子精神着呢,徐教授说这一茬鸡仔应该比上一茬好,估计没啥大的自然灾害的话,两个月以后出栏不成问题。” “那好,你们俩先盯着,我去趟省城。” “去省城?干啥去呀?” “找找大丫头她爸妈,让他们管管孩子。大丫头真要判刑那孩子总不能送孤儿院吧。” “嗨,也是。您去吧,村里边有我呢。” 柳胜男见柳爱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遂放心地调转车头直接去了县城。 在县公安局,她找到了正准备把大丫头押回四川的外地警察,从他们手里把妞妞接了回来。 那小丫头果然是聪明乖巧,一路上都没找妈妈。但柳胜男一说把她带回风箱峪立刻兴奋起来,她说她想姥姥姥爷了,还说想三丫和二蛋。 柳胜男依稀记得三丫和二蛋是赵双的闺女和儿子。他们老赵家孩子都讲究大排行,一个大家族平辈的不管丫头小子,从大到小一二三四五一直到十几都排着,赵双小名就叫小十二。想到这儿,柳胜男笑了笑,摸着妞妞扎着羊角辫的小脑瓜,柔声说:“妞妞,回家后咱不跟他们在家淘气了,舅奶奶送你去幼儿园,跟一大帮小朋友玩儿,好么?” 没想那妞妞一听说上幼儿园,立刻快活起来,眨动着酷似她妈妈的细长眼睛,大声说:“好,我去。” 见孩子这么高兴,柳胜男也来了兴趣,随即问道:“妞妞,你去过幼儿园么?” “当然去过啦,我新爸新妈天天都送我去幼儿园。哪里有许多小朋友,还有老师阿姨。我们幼儿园可好了,老师阿姨天天给我们讲故事做游戏,还发给我们吃水果,那个小朋友乖还给贴小红花呢。” 提起幼儿园,妞妞眉飞色舞,小嘴唧唧喳喳说起来没个完。柳胜男心里不禁一动,看来这孩子在买主家里还真没受罪,而且孩子对那新爸新妈印象也还不错。 “我要让我闺女受最好的教育,成为学校的尖子生。” 她想起了大丫头投案自首前跟她说的那一番肺腑之言。 现在这些年轻人真不知道咋想的,自己个儿好吃懒做不学好,却都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总想着让孩子成龙成凤,出人头地。 唉―― 柳胜男叹了口气。 “舅奶奶,您怎么啦?” 妞妞听见柳胜男叹气,用小手扒拉一下她的胳膊小声问。 这孩子真懂事,说话都有大是小的,而且满嘴的普通话,还真有点城市孩子的范儿。柳胜男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上了她,情不自禁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妞妞,舅奶奶没怎么,舅奶奶只是再想,我们妞妞这么乖,该送她去一个什么样的幼儿园上学呢?” 孩子天真地把一根食指放到嘴边咬着,又眨巴几下眼睛,忽然说:“舅奶奶,您还是送我回我新爸爸新妈妈家里去吧,我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我,我不想去风箱峪找我旧妈妈和姥姥姥爷了。” “妞妞!” 听孩子这么一说,柳胜男不由得心头一颤,失态地惊呼一声。这孩子太不可思议了。她感觉这孩子有点早熟,简直就是个小人精。就在那一刻,她决定立马去一趟省城,跟大丫头的父母哥嫂见一面,都是自己亲生亲养的儿女,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这么鬼精鬼灵的孩子可不能再让她走偏了。 心念至此,柳胜男当即把车停靠到路边,掏出手机给赵双打了个电话,问清了大丫头哥哥家的电话以及他们的家庭住址,工作单位。赵双问:“柳村长,您是不是想去找他们呐?” 柳胜男说:“是,我琢磨着这孩子太缺少亲情了,应该跟她姥姥姥爷和舅舅说说,在城里给她找个幼儿园上学。” 赵双说:“我觉得戏不大,他们一家子都恨死那个大丫头了,您这时候把她的孩子送过去,肯定没人管,弄不好那小两口还得为这个打架闹别扭,我听说那个石头媳妇挺刁钻的。” “刁钻?嘁,那可是她亲外甥女啊。” “亲外甥女算个屁,大丫头还是他亲妹妹呢,你问问他管不管呐?为这事儿,柳红霞我们俩这几天光电话费就花进去一百多块钱了,那家子人个顶个都不进咸淡儿。” “亲戚?到事儿上都他妈的不敢沾边儿了。” 柳胜男又想起了大丫头说的话,几多无奈几多愤懑,这就是所谓的亲情么?柳胜男攥着手机轻轻合上了。 那孩子起初还瞪着眼睛看着她,后来见她攥着手机不说话了,就慢慢合上眼睛打起盹儿来。 柳胜男回到家里,径直奔到客厅,伸手到沙发底下一摸,果然有个软乎乎的小包裹,拽出来一看,真的是一条内裤包着的塑料袋,她脸瞅都没瞅,胡乱塞进自己的小挎包。她早就想好了,到大丫头哥哥家以后,她父母和哥嫂如果通情达理地把孩子留下来,她就把这些钱交给他们,让他们供孩子上学。如果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把孩子领回来,在县城找个幼儿园让她上学。 这么想着,她跟婆婆念叨一声说出趟门儿,然后就拉着妞妞直奔省城。 三百多里地,走高速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 出了高速路口,柳胜男把车停到路边就给大丫头的哥哥打电话。她哥哥一听是老家风箱峪的村长柳胜男,显得非常淡定,说了声:“柳村长您等着,我这就去接您。” 柳胜男刚要说不用接我,我找得到,对方已经‘吧嗒’把电话撂了。 果然,不到十分钟,柳胜男就看到一辆黑色广本擦着路边缓缓地开了过来。柳胜男打开车门下了车,没等站稳当,就见从广本车里钻出来一个体态魁梧的年轻男子,径直朝她走来,嘴里亲热地叫着:“大婶子,我是石头。” 石头?哦,这不就是大丫头的哥哥么? 柳胜男上下打量着对方,感慨道:“哎呀,一晃该有十来年没见着你了,你不说话我还真认不出来了。自打你考上大学离开风箱峪,就没再见着过。” 石头挺不自然地搓着手说:“可不是呗,其实我也挺想家的,就是太忙,回不去呀。” 柳胜男笑着说:“是啊,这年头儿有的忙就好哇,忙就是忙钱呐,不忙该下岗咧。” 石头显得更加不自然,看着柳胜男的车说:“柳村长啊,中午的时候我表姐夫给我打电话,说您到省城来了,让我在这儿等着您,您到省城是……” 柳胜男听出来赵双可能没告诉他自己来省城的目的,于是开门见山地说:“石头哇,我此番进城就是找你来啦。” 石头此时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村长找他的含义,但仍然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找我?” 柳胜男笑道:“对呀,不找你咋巴巴结结给你打电话呢?” 石头尴尬地笑了笑,当即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好像自己那鞋上藏了什么秘密。 柳胜男不管那一套,返身从车里抱出妞妞,指着石头说:“妞妞,快叫舅舅。” 妞妞怯生生抬起头,看了石头一眼,立刻把脑袋扎进柳胜男怀里,带着哭腔说:“奶奶,咱们走,他不是我舅舅,我不喜欢他。” 石头听罢,当即窘得满脸通红,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第五十一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看到石头的脸微微地抽动几下,眼睛看向别处啥也没说。遂低头对偎在自己怀里的妞妞小声说:“妞妞,对舅舅要有礼貌,那样他才会喜欢你。快,叫舅舅。” 妞妞很听话,虽然起心里不愿意还是乖乖地抬起头,冲着石头脆生生说一句:“舅舅您好。” 石头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下,没答应却点燃一支烟叼在嘴上。柳胜男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你妹妹已经投案自首了,临走时把孩子交给了我。可孩子一直念叨着找姥姥、姥爷,所以,我就把她带来了,让姥姥、姥爷看看她。最主要的,我还想顺便看看城里有没有好点儿的幼儿园。对了,你爸妈都还好吧?我也有两年多没见着他们老两口子了。” 见柳胜男提到他爸妈,石头总算有了话头,当即抱怨道:“嗨,快别提了,我爸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我这里冷不着也热不着,不愁吃不少穿的,可他们就是不愿意住在这儿,一天到晚闹着回家回家。尤其是我妈,就跟着了魔似的,看着城里哪哪都不顺眼。我们俩不要孩子她更是气得够呛,一天到晚叨叨抱孙子抱孙子,好像她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抱孙子。我跟她说我俩现在事业上刚刚起步,要孩子还是往后拖拖再考虑,她就不愿意,就哼哼唧唧张罗着回去。我真服了气儿了,就那个破山旮旯子有啥好哇?” 柳胜男听了就笑,说:“想抱孙子那是人之常情,六十多岁的人了,看见人家儿孙满堂她还有不眼热的?要是把妞妞放在他们跟前儿让他们看着,没准儿他们就不张罗走咧,还省得你妹妹不放心。” 听柳胜男这么一说,石头当即脸色一沉,看一眼怯生生躲在柳胜男怀里的妞妞,故意把话岔开:“柳村长,咱回家再唠吧,我爸妈听说您要来,早就坐不住了,非要跟我一块儿接您来。” “是么?那我赶紧看看他们去。” 柳胜男也看出了石头心里的不爽,于是抱着妞妞上了车。 路程不算太远,也就十几分钟他们就进了一个高楼林立的居民小区。走进石头那装修豪华的家,妞妞竟然始终不离柳胜男的怀抱。柳胜男也信着意儿地让孩子黏在自己身上,因为她已经从孩子舅舅冷漠的目光中看出了他对这个孩子的厌恶。反过来,孩子的姥姥、姥爷见了柳胜男和这个小外孙女却是十二分的热情。当柳胜男让妞妞喊他们姥姥、姥爷时,老太太的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伸手想抱抱孩子,可那小丫头就是黏着柳胜男不下架,谁也不让抱。 这孩子太敏感了。柳胜男当即意识到,这次省城之行注定是白来一趟了。 她正思忖着找个什么借口赶快离开这个豪华的家,恰在此时出现了转机。就在石头推说单位有急事要加班匆匆下楼之际,大丫头她妈不声不响进了自己住的房间,不一会儿拾掇出来一个小包裹提拉着,直直地问柳胜男:“我说柳村长啊,你们娘儿俩是咋来的?” 柳胜男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说:“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老太太一听柳胜男说是自己开车过来的,立刻笑逐颜开,着头不着脑地说:“开车来的好哇,咱们这就走,回风箱峪,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小憋死猫里呆着了。” 见老伴突然就要跟着柳胜男回家,大丫头她爸忧郁地说:“石头妈你别这么说风就是雨中不?这儿子儿媳妇都不在家,咱们就这么走了,往后你还回来不?” “不回来咧,我在风箱峪就是吃糠咽菜啃树皮,饽饽头就凉水过日子我也不回来咧。” 大丫头她妈看着柳胜男斩钉截铁地说。 大丫头爸仍然犹豫着说:“咋着也得等那俩孩子回来,跟他们说一声再走哇。” 大丫头妈眼一瞪,倔倔地说:“哼,还跟他们说一声,你看这些日子他们两口子搭理咱们么?进了家,张嘴闭嘴老王家养了个现眼的丫头,让他们在单位里都抬不起头儿来。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出事儿了,大丫头也没让你们给担着,不就是想让咱们给管管孩子么?就算公安局来人问了你们几句话,有那么磕碜么?如今我那闺女人都找不着咧,我......我就是想回家等着我闺女去,那孩子早晚得回家。” “嫂子。” 柳胜男叫一声。那大丫头妈似乎早就憋不住劲儿了,根本就不听别人说话,自顾自夹了小包裹开门就往外走。大丫头爸拦都拦不住。只好拿起茶几上的电话听筒拨打儿子的手机,可是手机却关机了。接着给儿媳妇打,也关机了。老人家举着电话听筒,听里面一遍遍重复:“您拨打的电话关机或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 大丫头妈转身回头盯着老伴,嘲讽地说:“咋样啊?那俩王八犊子肯定是躲开了,这还用说么?石头一见柳村长带了孩子来,我想那电话早就给媳妇打过去了,那小娘儿们还不是怕咱俩心疼闺女留下外孙女?别看我老婆子傻,自个儿下的崽子撅屁股拉啥屎,我这心里头明白着呢。跟我玩藏猫猫?嘁,老太太贵贱都不找。走,柳村长,辛苦你了,我们王家摊上这么懂事儿的儿子儿媳妇,也没法儿留你在家吃饭了,咱连夜趟往回赶行不?不行就走到哪儿歇到哪儿,反正我是不想在这儿忍了。” 柳胜男想了想,既然人家主人都避而不见了,留在这儿也是白耽误时间。于是,点点头,抱着妞妞下楼,开车往回赶。 半路上,柳胜男从头到尾把大丫头母女俩被拐卖的遭遇,以及大丫头后来迫不得已跟着那伙人贩子行骗和投案自首的事儿,一五一十都说给了她的爸妈。老两口听了,自是唏嘘不已,老泪纵横。 下了高速,在县城夜市小饭摊几个人简单吃了口饭。回到车上以后,柳胜男拿出大丫头临走时留给她的那个小包裹,双手捧着递给大丫头妈,动情地说:“嫂子,这是一个当妈的留给闺女的最后一点希望。原来,我想过把这钱交公,兴许还能减轻王淑莹一点罪过,现在看来还是给孩子留着吧,这孩子很聪明,过两年给她找个好学校上学,将来肯定有出息。” “淑莹,我苦命的闺女呀。” 大丫头妈接过小包,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按下葫芦起来瓢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不管怎么着,小妞妞总算有了着落,有姥姥、姥爷照看着比放在哪儿都强。看着那孩子跟着姥姥、姥爷蹦蹦跳跳很开心的样子,柳胜男心里头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在城里吃完饭,三个大人又说了一会话儿,后半夜一点多钟他们才回到风箱峪。进了村子,大丫头爸妈执意要带孩子回自己家里去住,柳胜男说:“就你们那个家已经两年都没人住了,院子里青草半人高,估计屋子里的尘土也该有两指厚了。今儿都这么晚了又带着个孩子,你们三口子不如在我家先忍一宿,等天亮了把家里收拾收拾再回去。” 大丫头她妈打了个沉儿,说:“嗐,柳村长啊,你这开了好几百里地的车把我们接回来就够麻烦的了,这都到家了哪能还麻烦你们呢?” 柳胜男嗔道:“嫂子你说这话可就忒远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谁求不着谁呀?我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 说着话儿,柳胜男就开了院门,把老两口和妞妞领到自己住的房间,拉亮电灯。大丫头妈本来就晕车,再加上着急上火,此时看到床铺比看到啥都亲,当即和衣躺倒床上,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很响的呼噜。大丫头她爸似乎装着满肚子的心事,不声不响坐在床头抽烟。妞妞见姥姥不脱衣服就睡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滴溜溜一转,拽住柳胜男的胳膊就跟了出来。 柳胜男看出来这孩子对姥姥、姥爷还是怀有戒心,遂领着她来到另外一间屋子。柳胜男发现,这个孩子有着良好的卫生习惯,尽管已经很晚了,她仍然坚持洗完手脸和脚才上床睡觉。 也许是奔波了一天太累的缘故,柳胜男好歹洗了把脸就上了床,躺在那儿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大丫头妈和她爸啥时候走的她一点儿都不知道。是婆婆拿着唱着曲儿的手机进来叫醒了她:“胜男呐,快起来,你这手机都叫唤半天了,我也不会接。” “是谁这么不开眼呐,三更半夜的打啥电话呀?” 柳胜男叨咕一句,连眼都没睁伸手接过手机问:“谁呀?三更半夜的不知道人家都睡觉呢吗?有事儿等天亮喽再说。” 对方顿了顿,没言声。柳胜男刚要撂,赵双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柳村长,您在哪儿呢?说话方便不?” 柳胜男一听是赵双,顿时惊醒了,睁开眼‘腾’地坐起来,看看窗外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忙把手机拿好喽紧着问赵双咋回事儿。赵双又问一句:“您是开着车呢还是在哪儿呢?” 柳胜男说:“我昨晚上后半夜到的家,有啥事儿你说吧。” 赵双顿了顿,说:“柳村长您在家就好,赶快过来吧,老牛筋他们哥几个打起来了,还嚷嚷着要放火烧房子。” 柳胜男一听放火,立马就急了,大声吼道:“啥?放火?有胆子就让他放去,看把谁烧死。” 柳胜男一边恼急白脸嚷嚷着,趿拉着鞋就往外跑。她婆婆见状,在后面紧着追,一边追一边心疼地埋怨:“我说胜男呐,啥大事儿也得吃点饭再去呀。你这昨儿后半夜才进的家,开了一天零半宿的车,刚睡这么一会儿又要走,累不累呀?就是铁人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啊。” 柳胜男听了,心里不禁一热,一边猫腰提好鞋,回头看着婆婆,笑了笑说:“妈,您就放心吧,我这小身板儿禁折腾。没听赵双说嘛,火上房啦,我过去瞅一眼,回来再吃饭。” “唉——” 婆婆在身后叹口气,转身回屋。 柳胜男连颠带跑赶到村头老牛筋家门口时,老牛筋不在家,他老伴哭丧着个脸坐在门槛子上发呆喘粗气。见柳胜男过来了,立刻起身迎过去,带着哭腔说:“柳村长哎,你可来了,快收拾收拾那几个拧种去吧,一个破房壳子能值几个大钱呐,至于的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那么争么?咱不要了就穷了么?这老拧种就是不听劝,非得跟着搅合,都是亲的近的这么闹真是活现眼呐。” 柳胜男问:“啥房壳子呀?又是放火又是打狗脑袋的。” 老牛筋老伴说:“嗐,说来话长啦,那间破老房子还是我们家大刚他爷爷活着时闹土改分的呢。后来他二爷娶媳妇没房子住,我们家他爷爷就借给了他,因为我们家爷爷是老大,处处都让着俩兄弟,我不知道他们当时写没写字据。后来我们想都是亲叔伯弟兄,谁住不是住哇,咱们又不缺那几间破房。没想头几年隔壁老三爷子家盖房欺过去多半间,把那块空基给占了,老二爷子家大小子不干,一直跟他们打官司争那块空地儿。头几天,那大小子想把那老房子拆了翻盖翻盖,跟我们家大刚他爸商量。老三爷子听说后也找我们家大刚他爸,说那老房子其实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应该三家分才对。我们家那口子一听就犯拧咧,说啥也要跟他们两家掰扯掰扯。” 柳胜男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问一句:“那他们放火干啥呀?” 老牛筋老伴说:“他们两家老是吵吵分那老房子,我们家那口子犯了犟劲儿,说这本来就是我们家的房子,当初借给你们那是老哥们儿的情分。现在你们不要这哥们情分咧,我一把火点了,然后盖猪圈挖养鱼池养王八,看你们谁还争谁还抢?” “那他们几个现在在哪儿呢?” “去乡里讨说法儿去咧。” “去乡里咧?啥时候走的?” “刚走还没一袋烟功夫呢。” “哎呀呀,真他妈的没事找事儿,按下葫芦起来瓢,这咋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呢。” 柳胜男忿忿地骂一句,回头见他家院子里有一辆破自行车,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出来骑着就奔了乡政府。 第五十三章、家丑不可外扬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一路上,柳胜男都在琢磨着,这一庄一户的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咋就生出来这么多的闲事儿呢?而且,动不动就找政府讨说法儿,这都什么毛病。 唉,早知道有这么多的麻烦事儿,当初真不该当这个破村长。可转念一想,既然已经干上了,就该想那么回事儿,把全庄的事都管好喽缕顺溜喽,家家户户走正道,别整点子歪的邪的。想到家,她忽然记起人们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家丑不可外扬。想那老牛筋哥儿几个,本来都是一个老太爷的,同祖同宗同根生,争得是个啥呀。这么一琢磨,柳胜男心中顿时有了谱儿。 柳胜男骑车紧赶慢赶到乡政府大院时,用俩眼一扫,见那三大家子娘儿们爷们儿的明显分成三堆,正分头议论着什么。老牛筋作为长子嫡孙,没有哥们弟兄,家里人口少,不知道啥时候把儿子大刚从县城叫了回来,父子俩坐在大刚的车里争执的面红耳赤。老二爷子四个儿子俩媳妇垂头丧气在花坛边儿扎堆儿生闷气,每个人都是一副该的多还的模样。最活跃的还就是老三爷子名下那三兄弟了,因为,他家那三儿媳妇是乡党委李书记的亲外甥女,那可是有权有势的外甥女啊,平时有啥窝囊委屈跟亲姨夫一说,老人家一句话,谁敢不听啊? 柳胜男原来并不知道他们家有这层关系,是老二爷子家的大儿媳妇告诉她的。那媳妇一见柳胜男,就跑过去拉住她神秘兮兮地说:“柳村长,其实我们来也是白来,人家乡里有亲姨夫当着一把书记,腰杆多硬啊,咱们进门两眼一摸黑,认得谁呀?” 柳胜男劝道:“嗨,都是一家子,狗屁点儿小事儿快别瞎折腾了,让外人知道了寒碜不?” 那媳妇说:“我的柳村长哎,不是我们想折腾,是三叔他们那爷儿几个忒欺负人忒霸道了。” 柳胜男微微一笑,问道:“那乡长书记们都咋说呀?” “嗨,快别说了,乡长书记一个都没在家,秘书说都去县里开会去了。” 柳胜男看一眼那挂着白门帘的乡长办公室,立刻明白了咋回事儿。如今地球人都知道,其实开会是领导们最冠冕堂皇的挡箭牌,细想想老百姓居家过日子这些鸡毛蒜皮子的小事儿,信意儿管谁又管得过来呢。这么想着,柳胜男接着劝那媳妇说:“这大领导们都不在家,咱在这儿还糗个啥劲儿呢?回去吧,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啊,都是一家一道的,整天一口锅里面抡马勺,为这点儿小事儿撕破脸皮,还闹得三街两巷看热闹,值得么?” “这......” 那媳妇一下子就让柳胜男给问住了,红着脸回头走向自己的丈夫和小叔子。 柳胜男再次扫一眼这分成三拨儿的一大家子人,眼珠子转了转,推着自行车径直走向老牛筋父子俩。到跟前,使劲拍了拍车门子,冲着那直着脖子跟父亲分辩的大刚着急地说:“我说大刚哎,你们爷俩还有心拉常儿地在这儿嚷嚷呢,快看看你妈去吧,老太太心脏病都犯咧,自个儿在当院坐着都站不起来了。“ 车里的老牛筋一听老伴儿犯病了,立刻停止了跟儿子的争执,跟头趔趄从车里钻出来紧着问:“柳村长,你咋知道我家老**病啦?她跟前儿有人么?” 柳胜男见他那猴急的样子,忍俊不禁差点儿笑出声儿,忍了忍才一本正经地说:“我刚从你们家出来,眼下就她一个人在家呢,你看我这车子还是你们家的呢。我见她那挺难受的样子,骑上车子就找你们来了。” 柳胜男这么一说,老牛筋更着急了,当即催促儿子快开车,爷俩一溜烟驶离了乡政府。 那两拨人见老牛筋走了,猜测可能家里有急事儿,一齐围过来问柳胜男:“柳村长,咋地啦?家里有事儿啊?” 柳胜男故意没事儿人似的扫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嗔道:“你们呐,一个个地都不是小毛孩子了,啥事儿咋都不会过过脑子呢?本来在家里就能解决的事儿,非要闹到乡政府,好看呐还是露脸呐?这回好了,把你们家大嫂子气病了,你们也该舒心了吧?” “啥?大嫂子病了?” 老二爷子家大媳妇挤到柳胜男跟前着急地问。 柳胜男看了她一眼,添油加醋地说:“可不是呗,我刚才走到村头上,看见你们那大嫂子坐在门槛子上捂着胸口喘粗气,小脸儿煞白煞白的,说话都说不利索了。我问你们家人都干啥去了,她说都上乡里了,就这么着我从他家骑辆破车子就追你们来了。” 那哥几个姐几个一听这话,立刻没了脾气,一窝蜂似的紧着往村里赶,柳胜男也随后跟了回来。 柳胜男心里明白,其实他们老赵家那小哥几个都仰仗着老牛筋呢。皆因老牛筋有个大款儿子,平时几个叔叔过日子有个缺着短着的都找这个大哥拆借,而且多一半儿是只借不还,人家也从来不跟他们要。此时,听说大嫂子病了,这帮人直接就奔了老牛筋家,围着老太太大嫂子长大嫂子短地嘘寒问暖,宽心的话安慰的话暖心的话争着往外掏,感动得那老大嫂眼泪汪汪的。 算起来,在风箱峪老赵家,他们这一枝子始终都是挺和睦的。祖辈老哥仨,老大已经作古,老二爷子虽然活着,也是有今儿个没明儿个了,糊涂得都不认得家人了。只有老三爷子身板儿还算硬朗,但耳聋眼花,别人跟他说十句话他连半句都听不明白,那岔打的可以从南山头一直岔到北山口。 柳胜男此时见他们一大家子娘们儿爷们儿都到齐了,遂把他们叫到一块儿,直冲冲地说:“本来我以为,在风箱峪老赵家你们这一枝子挺团结的,那咋一到事儿上就都犯二了呢?看看你们老一辈那哥几个处得多好哇,互相有商有量的,那才叫哥们呢。到你们这一辈咋就改门风了呢?你们说你们这一闹腾有啥好处哇?还要放火烧房子,有能耐你们就点火,烧半天还不都是你们这一窝一块?碍着别人啥了得呀?不能这样啊。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你们可倒好,有事儿没事儿还闹到乡里去了,怕别人聊天儿没笑料儿是吧?” 一席话,说的那一大家子人面面相窥,谁也没话可说了。 第五十四章、意外惊喜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老牛筋虽然脾气犟,但还算通情达理,被柳胜男疾风暴雨似的这么一数落,同时看到几个兄弟兄弟媳妇对嫂子都这么关心,心中的火气顿时消散了。当即表态:“不就一个破房壳子么?虽然当初土改时发的房契地契上写的都是我家老爷子的名儿,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况且我俩儿子都在城里买了房子也不指望这几间破房,你们两家和和气气地该咋翻盖咋翻盖。一笔难写两个赵,更何况同祖同宗同根生,分啥你的我的?” 几个兄弟见大哥放了响炮儿,也就不再争究,进屋跟大嫂子说几句宽心的话之后,找个由头蔫吧溜秋各自领着老婆回家。 柳胜男见他们都走了,进屋又跟老牛筋两口子聊了一会儿天也赶回家吃饭。 柳胜男进了家门,见婆婆还在厨房忙活着,也没在意,进屋好歹扒拉几口饭,又到里屋看了看仍然熟睡的小妞妞,这才提了自己的小挎包拿着车钥匙往外走。婆婆从厨房出来见她急着要走,心疼地看着她,嘴张了张想说啥又咽了回去,转身‘噔噔’地跑回厨房,拿出来几个煮熟的鸡蛋追着塞到她手里,颤声说:“拿着,留着饿了吃,人是铁饭是钢啊,你可不能再熬倒喽。” 柳胜男停住脚步,转身接过鸡蛋塞进包里,讶异地看着婆婆。她突然发现婆婆这阵子明显苍老憔悴了许多,心中不禁涌上来一阵酸楚。她知道老人家心里非常惦记儿子,可是嘴上又不敢说,怕说了她心里边不痛快。有天夜里,睡梦中她甚至听到婆婆在自己屋里压抑地痛哭。她当时听见了,心里那种痛也是撕心裂肺的,可她又能找谁诉说呢?所以,她只有东跑西颠地忙,忙到浑身散架,累到大脑一片混沌。她同时心里很清楚,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们婆媳俩都会崩溃。 想到此,她动情地展开双臂一把搂住婆婆。那一刻,她真想拥着老人家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发泄发泄心中的愤懑。但是,她不能。老人家都七十来岁了,哪能再让她为儿女的事牵肠挂肚呢?于是,她故作孩子气儿地拍拍老人家后背,笑着说:“谢谢妈,咱这家里又没人坐月子,咋想起来煮这么多鸡蛋啊?” 婆婆挣脱她的拥抱,伸手点了她的脑门儿一下,嗔道:“你这个傻丫头哇,就知道一天到晚地傻忙乎,今儿个是你的生日啊,你咋都忘了呢?” 柳胜男一听婆婆竟然想着自己的生日,顿时心中一热,当即大惊小怪道:“生日?今儿个是我的生日?连窝自己都忘了,还是妈对我好哇。” 说完,鼻子一酸,眼泪瞬间蒙住了双眼,她赶紧转身快步走向车库,她实在是不想让婆婆看到自己的眼泪。 到了村委会,柳爱民和赵双脑袋顶着脑袋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什么,以致柳胜男走到身后他们都没发现。直到柳胜男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俩才同时抬起头,异口同声地问:“咋样啊?都解决好了?” 柳胜男轻松地说:“当然。对付那哥几个小菜一碟儿,这种人啊,干啥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真敢放火?借给他们点儿胆子还得趴炕头上酝上半拉月的气。不过通过这事儿倒给我提了个醒儿,这人呐没事儿就生非,生非就生气,生气就生病,生病离死就快咧。所以,我想啊这人们不能让他们闲着,赶紧给他们找点儿事干。因此咱们那绿色食品加工场得加快速度咧,赶紧操持起来,好让这些闲人们都有点营生。” “对呀,您看咱们仨又想到一堆儿去咧,这不,我们俩已经整好了一套方案,您看看行不?” 柳爱民说着拿起桌子上的一沓纸双手捧给柳胜男。 柳胜男接过来一页页认真地看了一遍,当即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好!很好!就这么定了。” 接着,三个人又把那方案从头到尾虑论一遍,柳胜男刚想说发动群众集资的事儿,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大丫头她爸畏畏缩缩走了进来,见了柳胜男劈头就问:“柳村长哎,村里集资像我闺女那样儿的可以集么?” 柳胜男一听集资,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即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柳爱民不等柳胜男反应过来,痛快地接过话茬儿说:“可以,当然可以啦!她准备集多少哇?” 大丫头她爸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儿,里面整整齐齐两沓百元大钞。 “两万?!” 柳爱民和赵双同时惊呼。 大丫头她爸淡定地说:“对。我临出门数了两遍,一张都不少呢。” 柳胜男说:“大哥呀,这可是淑莹留给闺女交学费的,可不能乱动哦。” 大丫头她爸看了柳胜男一眼,情绪稍稍有点儿激动:“柳村长啊,我们老两口早就想好啦,不就一个孩子么?好歹就拉扯大喽,啥好学校坏学校的,是好料儿扔哪儿都能成才,不是那块料儿送到清华北大也出息不了。眼下咱们村里边等着用钱办大事儿,我们俩一核计就送来了。” 听他这么一表白,柳胜男也有点儿激动起来,颤声说:“大哥呀,那我们先谢谢您啦。” 大丫头她爸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喃喃地说:“谢啥谢呀,我家大丫头的事儿还不是多亏了你柳村长。” 说完,也不等赵双开收据,颠颠地就走了。 看着大丫头她爸远去的背影,柳爱民和赵双忍不住击掌相庆:“开门红,好兆头哇。” 柳胜男不解地问:“你们俩啥时候通知的集资啊?” “您走那天我们就告诉大伙儿了,今儿个是第一天收款。” “可是大丫头她爸夜里才回来的,咋消息这灵通呢?” 赵双一遍入账一遍漫不经心地说:“是我早起看见他说的。” 看到这么快就集到第一笔资金,数额又这么大,这意外的惊喜让柳胜男立刻忘掉了所有的不快,兴奋地规划起来:“照这样的户不用多喽,再有个两三户,咱这场子就可以运作起来了,争取秋后正式投产,年底咱先小发一笔,让大伙儿见见亮儿,过个肥年。明年开春儿咱再想想别的路子,我就不信咱风箱峪就摘不掉这穷帽子。” 第五十五章、赢在起点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做梦都没想到,村民们对村里集体集资建绿色食品加工厂这么上心。一天下来,全村四十一户除去三家孤老户全部都入了股,多的上万,最少的也集了一千块钱,可见村民们的热情是前所未有的。到傍晚收工时,赵双统了统,竟然收上来二十多万!比当初预想的多出来两倍。这让他们三个人兴奋不已,不觉得累也不知道捆,晚上又熬了个通宵,算计动工进料以及前期准备工作。第二天,天刚发亮他们就开始分头行动。柳爱民负责联系建筑队,购进建筑材料。赵双带人把村委会院墙打开,把旁边的空基清理干净,推来碎石子垫平夯实。柳胜男则开车到乡里、县里办理各种手续。把这些手续办妥当,该盖的章都盖齐全,柳胜男整整跑了三天。各方面都捋顺当以后,柳胜男开车直奔天津,找农学院的徐教授,看看有没有绿色食品加工方面的相关资料。她觉得,借鉴别人成功的经验,比自己海里摸锅瞎闯要省时省力还省钱。 真是一事顺百事顺。 在天津农学院,见到徐教授以后,柳胜男没想到自己刚说出村里准备建绿色食品加工厂的打算,徐教授当即就给予了非常肯定的支持。徐教授说:“你们这个项目非常好,很适应当前形势发展的。现在人们都崇尚自然,崇尚绿色环保,尤其是对入口的东西,那是越来越讲究了。你们这些纯天然出自农家的食品肯定会受欢迎,市场前景应该是很广阔的,发展空间很大。” 柳胜男听了,立刻眼前一亮,感觉这条路又选对了。可她仍然觉得胜算不是很大,毕竟他们推出的是杂粮,对于快节奏不喜欢下厨房的人来说,比起那些方便食品,杂粮对他们来说吸引力不会太大。这么想着,她不禁忧心忡忡地说:“徐教授哇,您说我们这些东西在城市里头会有买家么?” 徐教授说:“当然有了,不过前期的市场定位你们必须找准了,要做那种高品质、高品位经得起检验的产品。” 对这些专业术语柳胜男一时没听明白,谨慎地问一句:“啥叫高品质高品位呀?” 徐教授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这么说吧,你们的产品必须质量好,经得起检验,还要做得精致,让人一看就上档次。记得有一年,我们学院到郊区蔬菜种植村镇推广黄瓜新品种,小黄瓜下来以后,有的菜农用大筐装了运到菜市场,卖到一块钱一斤。有的菜农别出心裁,用特制的小纸箱包装,纸箱上印着有机黄瓜新品种,结果卖到两块五还供不应求。这就是品位。都是一样的东西,换一种包装,价钱就能翻番。” 听到这儿,柳胜男眨巴着好看的大眼睛,立刻会心地笑了。她低头思忖一会儿,小声补充一句:“用我们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货卖一张皮。” 徐教授笑了笑说:“道理是一样的,但这些东西国家都是有统一标准的,你们先建吧,设备什么的我帮你们联系。” 柳胜男一听,立刻兴奋地感谢道:“那太好啦,我先代表风箱峪全体村民谢谢您,这样我们又可以少走不少弯路了。还有......” 柳胜男想了想,忽然冒出来一句:“徐教授,这次咱们还能厂校联营么?” 徐教授愣了一下,不解地问:“柳村长,怎么联营。” 柳胜男脸红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措着词儿,她想把话说得官样一点儿圆满一点儿。可是,最终从嘴里吐露出来的仍然是直愣愣的老土话:“我的意思是说,您能不能跟我们插帮入股哇?” 徐教授笑了笑,摇摇头,还是没闹明白她那老土话。 柳胜男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头寻思一会儿,抬头看着徐教授,尽量用普通话把风箱峪建绿色食品加工厂的主旨以及今后发展规划,详细地讲述一遍。同时,把村里因为底子薄,建厂没资金,此番是以村民集资入股的形式建厂的事儿也一并说了出来。听到最后,徐教授总算明白了柳胜男的意思,当即笑着说:“入股就不必了,我可以发动我的学生帮你们销售,你们可以根据销售业绩适当给他们提成,这样,学生可以有收入,你们的产品还可以迅速打开市场,怎么样?” 柳胜男一听,当即拍着手说:“好,您这办法非常好,我咋就没想到这一步呢?徐教授,咱就这么说定了,行不?” 徐教授见柳胜男同意了,也很高兴。因为,学校毕业班许多学生毕业即失业,就因为缺乏实践经验,通过搞农产品销售,一来可以让他们了解市场,拓宽知识面儿,二来可以让他们增加社会阅历和实践经验,对以后毕业分配就业很有益处。这么一想,徐教授欣然说道:“当然可以,我想,这应该是个双赢的机遇,我们毕业班的学生可以通过你们的农产品销售,增加实践经验,你们的产品通过这些学生可以增加销售渠道。因为,这些学生来自全国各地,家长们也是各行各业干什么的都有,这些可都是活广告哇。” 柳胜男越听心里越豁亮,她其实愁的就是这个销售。她心里非常清楚,销售是企业产品的终点,其实更是起点,起点赢了满盘皆赢,起点输了满盘皆输。虽然好酒不怕巷子深,可人家连你在那条巷子都不知道,酒再好也是没人买。现在好了,有了徐教授给的这颗定心丸,她就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了。 第五十六章、要命的事绝对不能干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从天津回来,柳胜男就开始一门心思筹建绿色食品加工厂,她先到工商部门注册了‘山里人’商标,到县乡办理了建厂的一应手续。同时,着手定购山区小杂粮,核桃栗子以及各家各户采摘的野生蘑菇。为了保证足够的货源,全乡二十多个村她都跑了个遍,怕农户心里没底,有的产粮大户她当时就给了一部分定金。农户们庄稼没收割就有了收入,自是心花怒放,那粮食拾掇的更是精心巴意儿,一点儿都不掺假。本乡收完了,她又去别的乡,天天爬山道,把汽车轮胎都磨光了,车轴还颠簸断了一次,跑到最后,她那现代轿车开起来那动静赛过五十五拖拉机,不得不送到大修厂大修。 柳爱民和赵双俩人这阵子也是夜以继日地忙着,厂房很快就建成了,设备运来以后,柳爱民特意把自己在县城粮食局上班的大姑爷请回来当师傅,帮着调试设备,设计仓库。 在他们紧锣密鼓的操持下,一个月以后,风箱峪绿色食品加工正式挂牌营业了。 第一批包装精美的‘山里人’牌小杂粮在县城各大超市一上架,立刻就收到了广大消费者的青睐。再加上正逢国庆中秋两大节日,一箱箱礼品小杂粮和野山珍蘑菇,一上架就销售一空,有几天甚至供不应求。 初战告捷,让柳胜男和柳爱民、赵双三人喜不自胜,出来进去乐得合不拢嘴。山里种粮户和果农粮食打下来就有人收,核桃栗子下树就有人要,再不用推车挑担赶集上店一秤一秤往外销,挣钱多不说还省去不少的麻烦。因此,这些果农对风箱峪村长柳胜男人人心存感激,都说这个女人了不起,能把一个猪不叼狗不啃的破穷庄折腾成这样儿,没两把刷子绝对办不到。 可是,不知咋的柳胜男心里却总是落不下神儿,凭着多年办企业的经验,她觉得有时候发展太快了,并不一定是好事。果不其然,元旦的时候,他们发到县城一家大超市的一箱野山珍蘑菇出问题了。 那天,一名顾客从县城大超市买回去一箱山里人牌野山珍蘑菇以后,到家里准备吃的时候,往水里一泡发现松蘑里面有小白虫儿。那顾客随即拿着蘑菇到超市讨说法儿,超市立刻找到风箱峪绿色食品加工厂,要求退货,赔偿经济损失并附带名誉损失。为啥呀,因为人家超市经理说了,他们这家大超市开了四年多了,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 正好那天柳胜男到天津找徐教授探讨元旦春节促销的事儿。赵双心急火燎给她打电话说:“柳村长,又出大事儿啦!” 柳胜男当时满心喜悦刚从农学院出来,顺便把放寒假的闺女带回家。在电话里听赵双说出事了,赶紧把车停靠到路边,着急地问:“又出啥大事儿啦?不会是又有人放火烧房子吧?” 赵双吞吞吐吐地说:“要不等您到家再说吧。” 柳胜男本来就脾气急,一听这话就有点烦,当即嗔道:“有话说有屁放,等什么到家呀?” 赵双知道柳胜男的脾气,沉了一会儿,接着说:“是这么回事儿,我说了您可别着急啊,咱们送到超市的野生蘑菇,顾客买到家发现松蘑里面有小白虫儿,人家拿到超市讨说法,还跟超市打起了官司,要求索赔。” 柳胜男一听就急了,大声吼道:“真是活见鬼了,松蘑里面咋会有小虫子呢?咱们那东西不是都经过高温烘焙以后才装箱的么?而且都是真空包装的,他咋就出来这种事儿了呢?” 赵双嗫嚅着说:“柳村长先别着急,刚才我拿着那包东西跟车间主任一说,他一看出厂日期立刻想起来了,说那天正好是修变压器,工人们为了赶进度,装箱时把几袋半成品给装了进去。萝卜快了不洗泥,以为不会有事儿的,谁想到就出事儿了呢?” 柳胜男听罢立刻怒火中烧,对着手机就吼了起来:“放你妈的屁,还他妈的萝卜快了不洗泥,纯粹混蛋逻辑。咱干的是企业,一个企业生存靠的是啥你知道不?信誉、质量,这两点缺一不可呀。你以为你是推着车子在大街上卖水萝卜的,带点泥喷点水不算啥照样卖。你这是自个儿砸自个儿的牌子知道不?柳爱民呢?你让他滚过来说话!” 手机里嗡嗡地响了一会儿,又传来赵双嘶哑的声音:“柳村长,柳爱民不在,他去乡里送礼了,还没回来呢。” 唉,快过节了,哪路神仙不敬到喽也是罪过呀。 柳胜男顿了顿,脑子里飞快地思忖着,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人家俩大老爷们儿鞍前马后围着你转,苦没少吃,累没少挨,凭啥听你没鼻子带脸地指责呀?想到此,柳胜男叹了口气,声音随即降下来八度,缓缓地说:“赵双啊,别怪我发火啊,你俩没干过企业可能不在意,我开了这么多年的厂子,太清楚这被用户投诉的后果咧。这产品质量啊就是企业的命,咱到啥时候也不能不要命啊。你赶紧查查出库单,那天的货都发到哪儿去了,一箱一箱的给我追回来,要快。” “哎,柳村长我记住了,这事儿是我们太马虎咧,我们以后会长教训的。您千万别着急,开车注点儿意,我这就去追那些货。” “好了,快去查吧。” “哎。” 赵双答应着‘吧嗒’挂了电话。 柳胜男却攥着手机,趴在方向盘上,半天才缓不过神儿来。 第五十七章、睡一会儿也是享受 - 九品女村官 - 秋水潺潺 柳胜男的闺女赵学文见母亲脸色苍白,一副萎靡不振病恹恹的样子,心里非常紧张害怕。此时此刻,她非常理解母亲焦灼的心情,但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宽慰她。长这么大一直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她深知母亲对产品质量的重视。在服装厂,她常常看到母亲因为产品质量不合格暴跳如雷,拍桌子打板凳,把工人们做得不合格的衣服当着她们的面儿撕扯得一条一绺,让人很下不来台。 “这可是入口的东西,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糊弄人呢?” 柳胜男拍打着汽车方向盘自言自语喃喃着。 赵学文没言声。她知道妈妈还是不能原谅工人们忽略质量的错误,可是此时又不能长翅膀飞回去。再说了,如果此时顶着一脑门子的火气往回赶,半路上真要出点事儿可就麻烦大了。想到此,赵学文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说:“妈妈,您如果哪里不舒服,咱到医院看看去吧,打一针或者吃点药,等好受点儿再走。” 还是闺女心疼妈呀,柳胜男不禁心里一热,心中的火气立刻消下去一多半。 她扭脸看着赵学文,微微一笑,说:“闺女呀,你妈没病,结实着呢,就是刚才一股火儿冲上来,脑袋有点晕,不行咱娘儿俩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吧。” 赵学文一听吃饭,立刻高兴起来,夸张地撒着娇儿说:“太好啦,我可是三天没吃饱饭啦。妈妈,咱娘儿俩就去前面的西班牙餐厅,您花钱,我请客,让您品尝正宗的西餐。” 柳胜男深情地看了闺女一眼,心里又是一动:唉,有日子没跟闺女一块儿吃顿饭了,难得孩子这么高兴,管他西餐东餐呢,填饱肚子就是好餐。想着,当即发动汽车直奔那家餐馆。 停好车,走进装修典雅,充满异国情调的餐馆,听着舒缓的贝多芬钢琴曲,柳胜男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想自己这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儿,受不完的累,整天忙忙碌碌脚不沾地,图的是个啥呀?细琢磨还不就是为了自己和家人活得滋润点儿?如果整天家事国事天下事、不顺心不如意的事常跟着,信意儿着急上火哪是个头儿哇,该放手时就放手吧,给自己也减减压。 这么想着,柳胜男当即微微一笑,跟在闺女身后找一个僻静的位子坐下。赵学文看样子对这里是轻车熟路,没等那点菜的小服务员过来,就大大咧咧地吩咐道:“还是原来那几样菜,先给我们来两杯热茶,要菊花加冰糖的那种。” 小服务员冲她点点头,答应着就走了。 不一会儿,端上来两杯热腾腾的菊花茶,清香的气味迅速弥漫开来,柳胜男感觉闻着就舒服。于是,笑着对闺女说:“学文呐,你是不是经常到这儿**来呀?” 学文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门帘子似的就垂了下来,撅着嘴挺委屈地嗔道:“老妈呀,您也太抬举我了吧?我一个穷学生,整天手背儿朝下过日子,哪有资格**呀,还不是托老妈的福儿沾光享受享受。” 柳胜男见闺女这个样子,自知说走了嘴,遂自嘲地调侃道:“哈,还不爱听咧?如今这年头可就时兴**呢,有大**小**,像咱们这样儿吃吃洋餐,品品洋茶只能算小**,对不?” 赵学文见母亲心情不错,当即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狡黠地看了她一眼,很享受地喝了一口菊花茶,笑眯眯地说:“老妈哎,恭喜您终于进化到敢**了,那等咱吃完饭,您能否再**一回,给我买件新衣服让咱美美呢?” “当然可以,买两件三件都不成问题的。” 柳胜男疼爱地看着闺女,爽快地答应。 “真的?” 赵学文讶异地瞪大眼睛,不认识似的看着母亲。在她记忆当中,她这个妈妈历来都是非常抠门儿的,挣了钱都串在肋条骨上,要想往下掳那是揪心的疼,平时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柳胜男见闺女用那种眼神儿看着她,知道闺女不相信,也不解释,低头喝下一大口茶水,幽幽地说:“闺女呀,别那样看着你妈。现在的年轻人哪有不爱美的,你从上学到高中毕业一直穿着肥大噜嘟的校服,从来没跟妈要过穿的。这上大学了,还不该打扮打扮?要不我还想在咱们县城给你买几件呢,这让你自己试着买,不是更好么?今儿妈啥也不干就是陪闺女。” 听妈妈这么一说,赵学文忽然低了头,眼泪忍不住留了一脸。作为女儿,她知道这阵子妈妈心里的苦,爸爸带着女秘书走了,几个月杳无音信。妈妈一个人又要操持村子里的事儿还要帮哥哥管理服装厂,劳累一天回到家里跟前儿连个说话儿的都没有。更要命的是,对妈妈这种要强要脸的人来说,无端地被丈夫抛弃,自己在人前人后还要装作满不在乎,这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哇。 赵学文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呷着茶水,努力把眼泪咽进肚子里。好在此时柳胜男正沉醉在美妙的钢琴曲中,起初右手还轻轻敲打着桌面,渐渐地就不动了,接着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对于劳累过度的妈妈来说,能睡会儿也是享受。 赵学文看着母亲酣睡中疲惫的面孔,再次任眼泪横飞。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