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赤子的拳头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初生的朝阳像一枚滚烫的蛋黄,挣扎着跳出莽荒山脉连绵的黑色脊背,把稀薄的金光吝啬地洒向群山环抱的九天墟。 雾气尚未散尽,湿漉漉地缠绕着破旧的木屋、歪斜的篱笆以及村口那棵不知活了几百年的老榕树。泥土混合着青草和牲畜粪便的气味,是这片偏隅之地最寻常的清晨。 “啊——舒服!” 一个响亮、带着绝对满足感的童音猛地撕破了小村的宁静。村口那条终年潺潺的瀑布下,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水雾缭绕中,一个赤条条的影子正叉开两条腿站在水里,旁若无人地放水。水流冲击着水面,声音响亮。 岸边的石头上,正盘膝吐纳、试图捕捉天地间第一缕紫气的月舞,被这石破天惊的动静惊得“呀!”一声尖叫,猛地捂住眼睛跳了起来。 她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像是染上了天边的朝霞,又气又急,小辫子都快炸起来了。 “昊辰!你个蠢货!又、又在这里……你不害臊吗!”她才九岁,但比起村里大多数懵懂的孩子,已是早慧许多。 水里的昊辰闻声,慢悠悠地回过头,肉嘟嘟、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是比清晨雾气还要纯粹的迷茫。 他甩了甩残留的水珠,也不上岸,就那么湿漉漉、光溜溜地转过身面对着月舞,眼睛眨巴眨巴,充满了绝对真诚的不解: “嘘嘘……有什么害臊的?月舞,你不上吗?憋多了不好哦。”他往前凑近两步,水花溅到月舞的裙角,“要不比比?看谁尿得远?” “你!流氓!”月舞气得浑身发抖,捡起脚边一块小石头就砸了过去,“滚远点!穿上你的裤子!烂泥糊不上墙,小流氓!” 石块“啪”地砸在昊辰结实的小胸膛上,不疼,他下意识地低头揉了揉,嘟囔道:“又骂人……”目光却自然而然落在了月舞因羞愤而微微鼓起的胸口,那点小小的、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起伏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歪着头,充满了孩童对未知世界最直接的好奇,没头没脑地伸出湿漉漉的小手,极其自然地碰了碰那个地方,还轻轻地捏了一下:“诶?月舞,你这里怎么肿了个小包?是不是昨天又被马蜂蜇啦?” 空气瞬间凝固了。 月舞身体僵住,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九天落雷劈中。片刻的死寂后,一声几乎要掀翻瀑布水流的、饱含了无尽羞愤和抓狂的尖叫猛地爆发出来:“昊——辰——我杀了你!!!” 月舞像只炸毛的小狮子,抄起旁边一根手臂粗的断树枝,哇哇大叫着追了上来。 昊辰懵了,本能地察觉到自己好像又惹祸了,尽管他还不太明白祸到底在哪。 “又生气了啊?”他挠了挠湿漉漉、乱糟糟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不是肿了吗?为什么跟我不一样……” 眼看着树枝带着破风声砸下,他这才反应过来,怪叫一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像条滑溜的游鱼,拼命往岸上游。 “你给我站住!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蠢货!笨蛋!” 月舞的怒骂和树枝扑打水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伴随着昊辰时不时浮出水面、换气时发出的一连串嘿嘿傻笑。 两人一追一逃,惊得瀑布边的鸟雀扑棱棱乱飞,弄湿了岸边的青草,也搅碎了小村的清晨。 直到昊辰终于捡起他丢在岸边那块破旧磨得发亮的兽皮短裤歪歪扭扭的套上,月舞才气喘吁吁地拄着树枝停下来,狠狠瞪着他,小胸脯剧烈起伏,圆圆的杏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把这个不解风情的混世魔王烧成灰。 “下次再这样,我一定告诉王爷爷,让他用鞭子抽你!”月舞恶狠狠地威胁。 昊辰这会儿已经穿好了裤子,那点小插曲似乎已经完全从他亮晶晶的眼神里飘走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得没心没肺:“嘿嘿,月舞生气的样子像村东头炸毛的老母鸡!” 他活动着手脚,清晨的寒意在沾水的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但旺盛的生命力却像地底的岩浆在奔涌。 他看着前方一块半人高、布满青苔但看起来相当敦实的巨岩,脑子里蹦出个念头:“月舞你看,我能把它打碎!” “打碎?”月舞喘匀了气,正整理被水打湿的裙角,闻言嗤笑一声,压根不信,“吹牛吧你!昨天练王爷爷教的莽牛劲,撞在那上面还把自己肩膀撞肿了,忘了?”那块黑石坚硬无比,村里的猎人用它磨斧子都得费半天劲。 “这次不一样!我感觉……力气憋得好多,胀得慌!”昊辰很认真地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只觉得里面有股热气在滚动。 他也不管月舞的白眼,深吸一口气。莽牛劲的粗浅动作在脑中过了一遍,虽然练功时总打瞌睡,但身体似乎记得这感觉。 他扎了个歪歪扭扭的马步,小拳头紧紧攥起,手臂上没什么明显的肌肉轮廓,但幼嫩的骨骼似乎绷紧了一瞬。瞄准巨石最结实凹陷的那块区域,“嘿!”低喝一声,小小的身体猛然前冲,右臂像是投掷重物般甩了出去!拳速不快,没有带起呼啸的风声,反而显得很笨拙。 嘭! 闷响炸开,在清晨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沉重! 月舞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凝固,小嘴微张。预想中小鬼痛呼甩手的画面没有出现。 昊辰的拳头结结实实印在了黝黑的巨石上!声音沉闷得让她心头一跳。 那块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坚硬得能崩坏斧刃的巨石,表面蛛网状的裂纹骤然浮现!以昊辰落拳处为中心,如同冰湖解冻,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密密麻麻响起,迅速蔓延!无数细小的石屑粉尘簌簌落下。 更诡异的是,昊辰那小小的拳面皮肤下,仿佛被无形的烈火炙烤过,瞬间涌上一层浓烈的赤红色!那红色极其妖异,透着一股古老而深沉的蛮力韵味,虽只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却清晰地落入了月舞惊骇的眼中。 昊辰自己也吓了一跳。一拳打完,体内那股憋胀的热气好像少了很多,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小手火辣辣地疼。 “哎呀,我的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拳头,又看看眼前裂纹遍布、摇摇欲散的黑石,小脸上表情茫然又困惑,“……好像比昨天厉害了一点点?”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平静的声音忽然在他身侧响起: “嗯?” 声音不高,却轻易穿透了溪流声和昊辰自己的嘀咕。昊辰和月舞同时一惊,转头望去。 不知何时,一位麻衣老者已静静立在几丈开外的碎石滩上。 他身形佝偻,枯瘦如柴,脸上的皱纹深得像是被刀子刻进去一般,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 唯有一双眼睛,在层叠的皱纹下亮得惊人,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潭,此刻正波澜不惊地看着那块碎裂的巨石,目光在巨石表面的裂纹和昊辰那只兀自微微颤抖、泛着不正常红晕的小拳头上停顿了一刹。 他便是村里孩子们又敬又畏的教授武艺的老人——王爷爷。 昊辰下意识地把发红的小手藏到身后,大眼睛有些心虚地看着王爷爷。月舞则吓了一跳,慌忙垂手站好,小声叫道:“王爷爷……” 老者没理会月舞,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精准地捏住了昊辰藏在身后那只手腕的脉搏处。一丝极细微、带着探查意味的气流瞬间渗入昊辰的皮肤。 那气流如同冰冷的蛇,在昊辰稚嫩的筋络中一探即收。王爷爷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光芒,比刚才那抹妖异的红芒更加内敛而深邃,如同藏在古井最深处的涟漪。 “气血过旺,神魄未固,筋络初生便显异禀……”王爷爷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无形的天地听。 浑浊的目光落在昊辰天真又懵懂的脸上,半晌,才缓缓吐出三个字: “伤神。” 话音未落,昊辰只觉得刚才那股支撑着他挥拳的力气像泄洪的水闸,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大困倦排山倒海般涌来,小脑袋猛地一点,眼前一黑,小小的身体像截木头一样,直挺挺地朝地上软倒下去,小脸瞬间没了血色。 “昊辰!”月舞惊呼一声,小脸煞白,慌忙冲过去想扶住他。 一只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比她更快,轻轻托住了昊辰倒下的身躯。 王爷爷看着昏睡过去的小孩,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庞古井无波,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情。 他抱着昊辰如同抱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抬头望向莽荒深处雾气翻腾的幽谷,那里有常年不散的瘴气,有深不见底的悬崖,更有传言中吃人的凶兽和上古遗留的残阵禁地。 老人沉默片刻,将昏睡的昊辰交到月舞怀里,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带他回去。醒了后,告诉他族有族规——力量可以强身,亦可伤己伤人。筋骨未固前,蛮力不得轻用。” 他顿了顿,木杖轻轻点地,“下一次,再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乱用莽力伤及自身,族规处置,定不会轻饶。” 苍老的身影拄着木杖,一步步走向村内晨雾弥漫的石板路,渐渐消失在氤氲的雾气中,只剩下木杖点在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响,余音袅袅。 月舞抱着沉睡如婴儿般的昊辰,感受着他微微起伏的鼻息,再看看那块裂纹狰狞的黑石,一股说不清的寒意顺着脊背悄悄爬了上来。 瀑布的轰鸣、溪水的流淌、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清晨熟悉的声音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她这个年纪无法完全理解的沉重面纱。 九天墟平静的清晨,被一个孩子懵懂的拳头,砸开了第一道微不可查却又深不见底的缝隙。 第二章:山雨欲来风满林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昊辰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刺眼的阳光透过木窗的缝隙照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劲,脑袋里也像灌满了浆糊,沉甸甸的。他刚想动一动,就“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感顿时让他龇牙咧嘴。 “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太阳落山呢!”一个气鼓鼓,又带着点埋怨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昊辰艰难地侧过头,看见月舞正搬了个小木墩坐在他的茅草榻边。她小脸紧绷,手里拿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碗里冒着袅袅热气,散发出一种微苦的草木气味。 “月舞…我这是怎么了?”昊辰揉着还发酸的手臂,使劲回想,“我记得…打石头…然后…王爷爷…”记忆最后停留在王爷爷那枯瘦的手捏住他手腕的刹那,一股冰冷的寒气钻进来,再然后就是无边的黑暗了。 “哼!”月舞没好气地把碗往前一递,“还能怎么了?王爷爷说你伤神了!让你瞎逞能乱打石头!” 她想起那天昊辰拳头上诡异的红色和瞬间碎裂的巨石,心里还是有些后怕,语气又凶巴巴地补了一句,“喏,快喝了!王爷爷让炖的青藤草根汤,养筋骨的!喝了赶紧好起来,别赖在这里耽误我练功!” 昊辰接过碗,烫得他直吹气。碗里黑乎乎的药汤味道刺鼻,他皱着鼻子,苦着小脸:“啊?好苦啊月舞,能不能不喝…” “不行!”月舞杏眼一瞪,叉着腰,“一滴都不能剩!喝光!王爷爷可是说了,你要是敢把药倒了,等他回来就亲自用藤条伺候你!看你屁股还能不能坐凳子!” “王爷爷”三个字仿佛带着无形的威慑,昊辰一缩脖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伤口,再想想王爷爷那不苟言笑,甚至可以说有些可怕的眼神,顿时一个激灵。 他不再啰嗦,捏着鼻子,眼睛一闭,“咕嘟咕嘟”几大口,把那碗苦得直皱眉根的汤药全灌了下去。最后一口喝完,他苦得小脸皱成一团,连连吐着舌头:“嘶…水,月舞,快给我水!” 看着他那副狼狈样,月舞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之前的紧张和担忧似乎也淡去了些。她解下腰间的竹筒递过去。昊辰赶紧灌了几大口水,好不容易才把那股苦涩的味道压下去。 “王爷爷…去哪了?”昊辰一边擦着嘴边的水渍,一边问。昨天昏迷前的感觉太清晰了,那个老人的眼神,平静无波,却让他本能地感到一种畏惧,比村里的猎户面对最凶猛的野兽时还要深沉百倍的畏惧。 月舞摇摇头,指了指窗外远处连绵起伏的黑色大山:“进山了。一大早就带着村里的好几位叔叔走了,说要去后山深处查探点东西。”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村里小孩都有的对深山老林的忌惮,“王爷爷走时脸绷得紧紧的,眉头都拧着疙瘩了,感觉事不小。村里气氛也怪怪的,好多阿叔阿婶都在小声议论,说听到了很吓人的动静…” “什么动静?”昊辰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 “不知道,但肯定很厉害。有人隐约听见兽嚎,跟打雷似的,还有人说远处的天边有怪风,把山里的黑雾都卷起来了…” 月舞说着,自己也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总觉得外面的阳光都好像没那么暖和了,“总之很吓人!王爷爷特别嘱咐村里的汉子都要小心些,没事别往山林深处乱跑,连最近山脚的几个陷阱点都让人用藤蔓和荆棘封住了。” 昊辰听着,心头莫名地也笼罩了一层乌云。后山深处,那是九天墟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禁地,凶兽盘踞,毒瘴丛生,还有更恐怖的上古遗迹传闻。王爷爷居然亲自带人进去了? 他甩甩头,试图把那点不安甩出去。体内药力似乎在缓缓化开,一股温热的感觉在小腹盘旋,顺着四肢百骸慢慢游走,让原本酸软的筋骨传来一丝丝舒泰。 “反正我好了!”昊辰腾地一下从草榻上跳下来,挥了挥拳头,虽然还有点软,但那股熟悉的“力气涨起来”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一点,“走,练功去!王爷爷说了不许用蛮力,我…我慢点练!” 月舞气得跺脚:“药效才刚散开!你慢点!” 可昊辰已经像只脱缰的小野狗,一溜烟冲出了破旧的木屋。清新的空气混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涌入肺腑,他贪婪地吸了一大口,只觉得浑身舒坦,刚才那点忧虑暂时被甩到了九霄云外。 接下来的几天,村子里的气氛的确比往日凝重了几分。 男人们砍柴打猎的区域明显更靠近村落,女人们磨刀剁骨的声音也少了些,几个平日里闲不住到处乱跑的孩子也被各自爹娘看得紧紧的,村里的老猎狗似乎也焦躁不安,时常竖着耳朵朝着莽荒深处低低嘶吼。 但这一切,似乎都无法完全熄灭昊辰身上那股顽石般的执拗劲儿。王爷爷留下的那句警告如同无形的枷锁套在他手腕上,让他每次想起那天碎裂的黑石和小手残留的红痕时,心里都多一份沉甸甸的东西。 他不敢再像上次那样毫无顾忌地挥拳,生怕那“伤神”的感觉再次降临,更怕王爷爷冰冷的眼神和可能落下的藤条。 然而,锤炼筋骨的想法却像野草一样在他心田里疯长。 瀑布边。 轰隆隆的水声震耳欲聋,白练般的水流从几十丈高的断崖上冲下,狠狠砸在下方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溅起漫天白沫碎玉,空气都湿冷得带着刺骨的寒意。 昊辰就站在水流侧面的浅滩处,水花冰凉刺骨地拍打在他身上。他双手高举,死死抓住一块比他脑袋还大的、布满苔藓的光滑河卵石。他稚嫩的双臂青筋毕露,牙齿紧咬,小脸憋得通红,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那块沉重的石头努力向头顶上方举去! 一下!两下!三下! 沉重的石头仿佛有千钧重,每一次举起都让他的手臂和腰背发出不堪重负的**。 冰凉的潭水浸透了他单薄的粗布麻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寒意沁入骨髓。但神奇的是,体内那股自从喝了青藤草根汤后就若隐若现的暖流,此刻却在这寒气的刺激和肌肉剧烈的拉扯中变得清晰起来。 它像一个微弱却坚韧的暖炉,在冻僵的四肢百骸深处缓缓流动、渗透,每一次极限的用力,都似乎能感受到那暖流对肌肉的细微滋养和浸润。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昊辰在心里默默计数,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潭水不断从他额头、下颌滴落,砸在水面上溅起微小的涟漪。每一次计数,都代表他将这块沉重的石头成功举过了头顶! “哼!蛮牛!”不远处岸上的月舞撇撇嘴,但眼神里却没了前两天那种纯粹的不屑。她能看到昊辰浑身颤抖的肌肉和几乎要扭曲的表情,这小鬼虽然一根筋,但这股子死磕到底的蛮劲儿,连她也隐隐感到一丝心惊。 不过想到他那天的“流氓”行径,月舞立马又重重哼了一声,自己寻了块稍小的石头,也咬着牙举了起来。她月舞大小姐怎么能输给这小流氓! “一千!”伴随着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哑低吼,昊辰终于将手中的巨石顶过头顶,僵持了足足三息时间,才猛地一撒手! 沉重的石头“噗通”一声砸回浅滩的浑浊泥水里,溅起的巨大泥浪糊了昊辰满头满脸,几乎把他变成了个泥塑的小人儿。 “咳…呸呸呸!”昊辰狼狈地从泥浆里爬出来,抹了把脸,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冰水刺骨,肌肉酸痛欲裂,但一股微妙的、充满力量感的暖流却在他的身体深处蒸腾、蔓延,缓缓冲淡了极度的疲惫。 似乎,骨头缝里都透出了一丝酥麻和坚实感。上次打碎黑石后瞬间力竭的感觉没有出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是那双肉乎乎的小手,但手背上似乎多了点不易察觉的韧劲。 “蛮劲初生,然则气脉散乱如沙。”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瀑流声中响起,平平淡淡,却清晰地钻入昊辰耳中。 昊辰和月舞同时惊愕回头。 只见那位佝偻着背、仿佛随时会被瀑布劲风吹走的王爷爷,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水潭边一块凸出的青石上。他拄着光滑的木杖,浑浊的眼睛正看着昊辰那双浸在水里、满是淤泥的手。 “王爷爷!”两人连忙垂手站好。 王爷爷没看月舞,木杖在青石上轻轻一点,佝偻的身影如同飘落的枯叶般,毫无烟火气地落在了昊辰面前几步远的水面上…… 是的,就是水面上!浑浊的潭水甚至未曾在他干瘦的脚底荡开一丝涟漪,仿佛那水成了坚固的冻土! 昊辰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老大。 王爷爷伸出手,那枯槁的手掌如同鸡爪,指节粗大,皮包着骨。 他出手如电,在昊辰震惊的眼神里,轻轻拂过他的肩、臂、背三处地方。动作极轻极柔,仿佛微风拂尘,每一下都落在昊辰刚刚承受巨力最酸痛、气血淤滞的筋骨连接之处。 啪!啪!啪! 三声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脆响在昊辰体内炸开! 第一下落在肩胛,昊辰只觉得一股绵中带刚、浑厚无比的力量涌入,肩头积蓄的火辣酸痛瞬间如冰雪消融,仿佛被一双无形大手精准无比地揉开淤塞。 第二下拂过手臂筋腱,那股暖流如同被引燃,从蛰伏中陡然暴涨数倍!之前因举石而产生的撕裂灼痛感如同被温暖的泉水包裹、滋养,取而代之的是滚烫的酥麻和前所未有的舒畅,整条手臂的筋骨都在发出愉悦的低鸣! 第三下拍在脊椎末端,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如同水银般灌注而下,直贯双足!昊辰腰身猛地挺直,仿佛瞬间被灌入了支撑苍穹的力量,双腿蹬地,扎根泥水之中,连激荡的水流拍打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清晰的“力”的感觉,第一次如此明澈地出现在他的感知里!不再是浑浑噩噩的一身笨力气,而是仿佛筋骨皮膜,处处有根! 三道力量涌入、散开、归位,一气呵成!昊辰感觉疲惫消散了大半,身体内外像被彻底梳理了一遍,暖洋洋的感觉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精神都振奋了不少! “气存乎力之中,力需精而沉,需敏而实,方为根本之道,而非徒耗己身。莽劲初显,不过是铸身境第一重的皮毛。” 王爷爷看着昊辰骤然明亮起来、充满不可思议又带着强烈求知欲的眼睛,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明日卯时三刻,村东碎石坡。学不会‘沉肩坠肘’,你便不用来了。” 说完,也不待昊辰回答,木杖再次点地。枯瘦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竟悄无声息地一步步踏水而行,逆着轰鸣的瀑布方向,向上走去。 飞溅而下的狂暴水流在距离他周身尺许的地方便自动分流向两侧,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温柔隔开。 瀑布的水汽氤氲中,老人的身影在白色水帘背景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佝偻的轮廓在流动的水波光影里沉浮不定,如同一个随时会融于山水的老神仙。 他越走越高,最终消失在轰鸣的水幕后,留下一头雾水又兴奋莫名的昊辰,和满脸震撼的月舞呆立在水流轰鸣的寒潭边。 “这…这就走啦?” 昊辰挠挠头,还沉浸在刚才身体里那奇妙变化和踏水而行的震撼画面中,“什么是沉肩坠肘啊?碎石坡在哪?” 他低头看看自己湿漉漉的手掌,下意识地紧紧攥了一下拳头——骨节轻响,一股远比之前更凝聚、更实在的力感在掌中凝聚不散! “王爷爷…是神仙吗?”月舞喃喃自语,小脸写满了难以置信。 然而,就在昊辰兴奋地打算再次去捡石头感受那新生的力量时…… “吼——!!!”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从九幽地狱深处升腾而起的恐怖咆哮,猛地撕碎了莽荒群山的宁静! 那声音穿云裂石,直贯苍穹!比九天惊雷更沉闷厚重,比远古凶兽更暴戾疯狂!音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猝不及防的两个孩童胸口! 噗通!噗通! 昊辰和月舞直接被这声音蕴含的可怕威势震得头脑嗡鸣,双腿一软,双双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冰冷的潭水里!漫天的水雾都仿佛在这声咆哮下被震散了大半,露出了远处起伏山峦更深处那一大片骤然涌动的、浓郁得化不开的黑紫色雾气! 群山震颤! 瀑布下游,原本在浅滩边悠闲浮沉的几尾寒潭银鱼,像是被无形的重手狠狠拍中,瞬间鱼腹翻白,直接震毙当场!连水潭水面都“嗡”地一下震荡开一圈圈剧烈扩大的涟漪! 远处山林的深处,各种惊恐的鸟鸣兽啸在瞬间拔升到刺耳的尖利,随后又像被骤然掐断了喉咙,大片大片的飞鸟如同遭遇灭顶之灾的蝗群,从各个山坳的林木深处惊恐万分地冲上天空!遮天蔽日! 无数野兽从藏身之处仓皇奔逃而出,其中不乏体型庞大、平日里称霸一方的猛兽,此刻也只剩下了亡命奔逃的惊恐,方向只有一个…… 远离那片黑紫雾气升腾的山谷! 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如同最凛冽的万年玄冰,瞬间从头顶灌入脚心,冻结了他们的四肢百骸!昊辰那因力量感而生的兴奋还僵硬地挂在脸上,眼睛里只剩下了最原始的、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天灾凶物的巨大惊恐! 王爷爷几天前那深沉的背影,月舞口中那被卷起的黑雾…所有散碎的线索和之前山村压抑的气氛仿佛在这一刻被一声吼叫瞬间拧成了催命的绳索! “那是什么…”月舞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脸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吼嗷——!!” 回应她的,是第二声更加狂野、更加凶戾、仿佛带着撕裂万物意志的咆哮! 这一次,那声音甚至引动了天地间的某种呼应!九天墟上空那片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被一层层翻涌汇聚的、散发着诡谲紫黑光芒的浓云遮蔽! 天光陡然晦暗下来,如同末日降临的前奏! 山风猛烈地呜咽起来,裹挟着冰冷的水汽和浓得化不开的凶煞气息横扫而过,树木在狂风中如妖魔般疯狂摇摆! 阴云压顶,黑气弥漫,兽吼震天!整个九天墟瞬间被笼罩在一种大难临头、如临深渊的恐怖气氛之中! 第三章:兽潮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那一声比一声更加凶戾、仿佛要将天地都撕裂的咆哮在莽荒群山间震荡不绝。 黑紫色的浓云彻底遮蔽了天光,整个九天墟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晦暗和死寂之中。连常年震耳欲聋的瀑布轰鸣声,似乎都被这凶威滔天的兽吼压了下去。 “快跑!” 月舞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她失声尖叫,一把拽住还在潭水里手脚发僵的昊辰,几乎是用拖的把他拉上了岸。冰寒刺骨的泥水似乎也冻不住那从骨髓深处蔓延上来的恐惧。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出瀑布边的浅滩,朝着村口的方向拼命狂奔。冰冷的泥水顺着裤管往下淌,但谁也没心思去管。村落那熟悉的轮廓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下,可这平日里几步路就能跑到的距离,此刻却显得异常漫长。 风中裹挟的不再是草木清新,而是浓烈的泥土腥气、腐烂枝叶的味道,以及……一股若有若无,却令人本能汗毛倒竖的、属于猛兽的腥臊! 这腥臊不同于寻常猎物的血气,它更黏稠,更浑浊,混杂着一种仿佛来自地底硫磺般的气息,仿佛有无数爪牙在黑暗中无声地撕裂着大地,向村落逼近。 “昊辰!月舞!” 焦急的呼喊声从村口传来。 只见木栅筑成的简陋村寨门楼下,站着几个神色紧张的男人,领头的正是铁山叔,一位身材敦实、面膛黝黑、左脸还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壮年猎人。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硬木削成的长矛,矛尖已经染上暗红的血垢,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山坡下通往莽荒深处的方向。 看到两个浑身泥水、狼狈不堪的孩子冲下来,铁山叔明显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更急切的吼声就炸开在两人耳边:“再快点!往门洞里钻!其他人呢?后头的呢?!” “在后…后面!就、就我们俩!” 昊辰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刚才那三声震天兽吼的余威还在他五脏六腑里冲撞,让他气息短促不稳。 他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幽深的树林——黑暗!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树木的影子在翻腾奔涌的黑紫雾气下扭曲蠕动,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就在他和月舞的脚即将踏入门洞下方相对安全的阴影时—— “啊——!” “娘!” “爹!救命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如同淬毒的钢针,猛地从村外的山坡下扎了上来!不是一声,是好几声,充满了孩童最原始的恐惧和无助! 昊辰和月舞的脚步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骇然回头。 只见就在他们刚刚跑过的那片较为稀疏的山坡林缘地带,七八个村中玩伴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奔逃上来! 小胖墩石头跑在最前头,连滚带爬,小花丫丫辫散了,脸上全是泥污泪水,还有黑娃、栓子……都是平日里一起爬树掏鸟窝的伙伴!此刻每一个脸上都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惊恐! 而在他们身后,仅仅落后十几丈的树影昏暗处,一道道幽绿、猩红、惨黄的光点如同鬼火般浮现!不是十几点!是成片!几十点!上百点!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低沉的喉音咕噜声! 那不仅仅是野兽的眼睛!那是饥饿!是杀戮!是蛮荒本身具现化的獠牙! 更可怕的是,那些“光点”正在以一种远超孩童奔跑的速度飞快接近!阴影中,已经可以看到冲在最前面的几头妖兽显露出轮廓! 浑身虬结着青色硬刺,口涎滴淌、发出“嗤嗤”腐蚀声响、如同牛犊般大小的铁牙猪,奔跑时那沉重的蹄爪每一次落下都令地面微微震颤! 数头毛发倒竖如同钢针、脖颈周围鼓起一圈厚厚肉瘤、双眼猩红的青皮妖狼,它们的速度最快,如同离弦的墨绿色箭矢,四肢在山坡岩石间留下道道残影! 一条水桶粗细、鳞甲泛着诡异金属光泽、头顶鼓起一个丑陋肉瘤的墨鳞巨蟒无声滑过草丛,所过之处草叶瞬间焦枯! 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字、形态可怖的凶物,在愈发浓郁的暗紫色雾气中若隐若现,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毫无生机的贪婪凶瞳! 兽潮!真正的兽潮!从莽荒深处被那恐怖吼叫驱赶而出的兽潮!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裹挟着万兽嘶鸣组成的死亡序曲,碾碎沿途一切障碍,直扑向这个小小的人类村落! “关门!快关门!顶住!” 铁山叔的吼声瞬间撕裂了所有呆滞,如同惊雷炸响!他眼睛瞬间血红一片,那刀疤在狰狞的表情下更显凶悍。 嗡——! 村寨门楼上沉重的硬木栅栏门在几个留守村民的咆哮声中,被奋力拉动,摩擦着粗糙的泥土和石槛,发出刺耳生涩的**,正艰难地开始合拢! “不!等等!石头他们还在外面!” 月舞失声尖叫,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看着那逐渐收窄的门缝,看着外面即将被黑色兽爪吞噬的伙伴,巨大的恐惧和无助瞬间攫住了她的小心脏。 “来不及了!快!再快!孩子们快跑啊!” 门楼上,一个村民目眦欲裂,一边拼命拉扯木桩加固栅栏绳索,一边朝坡下的孩子们嘶声力竭地呐喊。 那七八个孩子离村口只有最后三十丈不到了!可身后最近的几头青皮妖狼离他们已不足十丈!腥臭滚烫的涎水几乎要喷溅到跑在最后的小花背上!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的恐怖喘息! “啊!” 小花脚下一个趔趄,被树根绊倒在地!这一瞬间的停顿无异于死亡宣告!一头体型最为壮硕、气息远超同伴的青色妖狼眼中闪过残忍的光芒,粗壮的后肢猛地蹬地,张开布满尖利獠牙的血盆大口,裹挟着腥风直扑小花那细嫩的脖颈! 时间仿佛凝滞!绝望在小花因极度恐惧而骤然收缩的瞳孔里定格! 就在那惨白的狼牙即将吻上小花颈间皮肤的前一瞬! 一道小小的身影,如同被激怒的牛犊,带着一股近乎蛮横的倔劲儿,像块投石般从尚未完全关闭的门缝里撞了出去! 是昊辰! 没人看清他是什么时候、如何决定的!他甚至没发出怒吼,那张还带着稚气的小脸上,只剩下了一种奇特的专注,还有一丝因恐惧而僵硬的苍白,唯独没有退缩! 他的速度在这种亡命关头被本能压榨到了极限,脚下沾满泥水的破草鞋在湿滑的地面踩出飞溅的泥点!身体斜冲而出,不是去救小花,而是毫不犹豫地迎向了那头扑向小花的青色妖狼! “昊辰你疯了!!!” 月舞的尖叫几乎变了调。 铁山叔也惊得肝胆欲裂:“小崽子!回来!” 野兽腥臭的热浪已经扑面!那妖狼显然也对这个突然冲出来挡路的小东西感到被冒犯,绿色的竖瞳凶光暴射,空中扑击的轨迹强行调整,巨大的狼爪带着撕裂皮毛的恶风,狠狠朝着昊辰小小的胸膛拍下! 这一爪,足以开碑裂石!就算是一头强壮的公牛也难以正面硬扛! 躲不开!力量层次差距太大了! 昊辰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都消失了,只剩下身体深处一股被生死危机彻底点燃的灼热洪流! 那股在瀑布下训练时感应到的、被王爷爷三指点醒的“暖流”,此刻像是从沉睡万年的地心被召唤而出,带着沛然勃发的原始野性,轰然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来不及思考如何发力,王爷爷教的什么“沉肩坠肘”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那恐怖的狼爪拍到胸口的最后一刹那,昊辰完全是出于最原始的本能,遵循着身体那股滚烫奔流的方向,猛地拧腰沉胯,以右肩为先锋,整个小小的身躯带着一股倾尽所有的、玉石俱焚般的疯狂气势,朝着狼爪下方、妖狼相对柔软的腰腹位置狠狠撞了过去! 不是拳头!是撞击!像是发狂的小牛犊顶着尖角冲向了成年的虎豹! 嘭!!!!!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仿佛两个实心重物狠狠撞击在一起的巨响猛地炸开!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聚焦下,那扑向小花的壮硕青皮妖狼,它那势在必得的扑击轨迹骤然中断! 庞大的身体像是被一股不可思议的蛮力狠狠撞中了侧腰,竟凌空打横翻滚了出去!发出一声痛苦的狼嚎!腰眼位置明显塌陷了一块! 而昊辰,小小的身体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破麻袋,以比冲出去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喷溅而出,胸口那身本就破旧的兽皮短褂被妖狼的利爪余劲轻易撕开,露出下方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 整个右肩仿佛被蛮力砸碎般,骨骼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扭曲碎裂声! 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他的身体像炮弹一样倒飞,眼看就要撞向那仍未完全闭合、只剩下一道狭窄缝隙的村寨硬木栅栏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定!” 一声清脆却又隐含一丝颤抖的娇叱响起!是月舞! 不知何时,她手中已多了一张裁成长条形、闪烁着微弱黄光的符纸! 那是她偷偷溜进王爷爷那简陋棚屋“寻宝”,在一堆杂物里翻出来觉得好玩便藏着的破烂符纸! 平时只以为是小孩子的“符咒游戏”,此刻她却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用力咬着下唇,竟凭着一种说不出的冲动,将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指尖,拼命注入那符纸上!动作笨拙而拼命! 嗡! 就在昊辰身体即将砸上粗粝木栅的瞬间,那符纸猛地爆开一层微弱却实实在在的土黄色光晕!这光晕仿佛带着粘稠的阻滞力,如同无形的柔软厚土,恰恰出现在昊辰背后! 昊辰如同陨石砸入泥沼般,撞在那层土黄色的光晕上!倒飞之势骤然一缓! 嘭! 一声闷响!昊辰的身体最终撞在了坚实的硬木栅栏底部凸起的木桩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再次喷出一小口血沫,眼前金蛇乱舞,耳畔嗡鸣一片,彻底失去了意识。 但那符纸黄光最后的柔韧缓冲,显然救了他一命!否则,以那倒飞撞击栅栏的力道,撞实了怕是会直接四分五裂! 就在他身体跌落尘埃的刹那,那两个被铁山叔和另一个村民疯狂拉扯的栅栏大门“砰”一声巨响,终于完全合拢!粗大的硬木门栓重重落下!巨大的撞击声震得地面都簌簌发抖! 几乎就在门合拢的同一瞬间! 轰隆!轰!轰轰轰! 无数沉重、狂暴、凶戾的肉体猛烈地撞击在刚刚合拢的栅栏门上! 那坚硬得如同岩石、需要成年汉子全力才能撼动的硬木巨栅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剧烈摇晃!尘土碎屑簌簌而落!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 而那几个吓懵的孩子,特别是刚才差点丧命的小花,终于被扑到门边的铁山叔和其他两个赶到的村民,用长矛硬生生驱赶开扑近的几头妖兽,冒着被侧面利爪抓伤的凶险,硬是从门缝即将合拢前那狭小的空间里连拖带拽地给硬拖了进来! 最后一个孩子石头被拉进来时,屁股上被铁牙猪的獠牙蹭了一下,鲜血淋漓! 咚!咚!咚! 整个村寨如同被丢进惊涛骇浪中的小船!四面八方,沉重而疯狂的撞击声此起彼伏! 不仅是大门,连两侧和村寨后方相对简陋一些的木栅墙都在剧烈震颤!似乎整个莽荒的凶兽都集中到了村寨外! 无数尖锐的利爪挠动木头的嗤啦声,撞击声,各种混杂了咆哮、嘶鸣的低沉兽吼,以及栅栏不堪重负的**,交织成一曲毁灭的惊魂乐章!木屑横飞! “撑住!所有人!顶住栅栏!加固!搬石头!” 铁山叔嘶吼着,手臂青筋暴起,死死地抵住门后一根支撑巨木,“把伤者都拖进去!弓箭!石头!长矛!有什么扔什么!” 他的吼声充满了血丝,但每一个字都如同强心针打在惶惶不安的村民心中。 恐惧在蔓延,但求生的本能更胜一筹!幸存的几个青壮男人如同疯虎般扑向栅栏薄弱处,用身体死死抵住摇晃的木柱! 女人和老幼拼命往栅栏根下堆叠能找到的所有重物——石磨、谷仓里装粮食的沉重石槽、甚至拆掉茅屋的粗壮房梁! 一些平日跟着打猎的孩童也咬紧牙关,捡起地上的石块,狠狠朝栅栏外那些晃动的、散发着恶臭的兽头砸去! “守住寨门!!王叔他们快回来了!!” 一个老人的吼声带着无与伦比的坚定和希冀,像定海神针般稳住摇摇欲坠的人心。 而此时此刻,村口门洞下冰冷而混乱的泥地里,月舞正死死抱着昏迷不醒、浑身浴血的昊辰。温热的血液不断从他胸口那狰狞的伤口涌出,浸透了她胸前的衣襟,温热黏腻的触感让她浑身冰冷发颤。 “昊辰…昊辰!醒醒!你别死啊!” 月舞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 她笨拙地想用手去捂住他胸前那个巨大的伤口,可那血汩汩往外冒,根本捂不住!那熟悉的、带着傻气的脸此刻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想起了那天的黑石、那拳诡异的红芒,想起了王爷爷低沉的“伤神”二字…现在,何止是伤神?! “药…对!青藤草根!” 混乱中她猛地想起上次治筋骨酸痛的汤药,手忙脚乱地想去翻找。 就在这时—— “喀啦——!!!”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木材崩裂脆响,猛地盖过了所有人的嘶吼和兽群的咆哮! 紧挨着寨门左侧的一段、原本就较为薄弱的旧栅栏,在几头铁牙猪疯狂的、轮番的撞击下,终于支撑不住!一根碗口粗的主要承重木桩硬生生从根部断裂!尖锐的断口撕开了与它相连的其它栅木! 嗤啦!轰! 如同多米诺骨牌倒塌!一个巨大到足以容纳两头青皮妖狼同时进出的缺口,瞬间在疯狂的冲击下被撕开!碎木纷飞! “嗷呜——!” 缺口处!几双幽绿残暴的狼眼瞬间锁定了村寨内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两头离得最近的青皮妖狼,四肢刨抓,口中滴着涎水,毫不犹豫地化作两道青影,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朝着离缺口最近、堆满妇孺和老弱的防御区猛扑而入! 獠牙寒光闪烁,目标正是惊慌失措挤在一起的人群! 完了!缺口一开,再无屏障!死神的镰刀,终于劈开了最后的防线,带着冰冷的恶臭降临村中! “挡住它们!” 铁山叔眼睛血红欲裂,猛转身就要冲过来,但大门处几头疯狂扑撞的铁牙猪让他根本脱不开身!眼看最近的一头妖狼腾空跃起,腥臭的獠牙已几乎够到最前面一个吓得瘫软的老妇脸上! 就在这绝望弥漫、甚至连空气都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刹那—— 咻!咻咻咻! 一片尖锐到刺破耳膜的锐鸣猛地从九天之上穿透阴云,撕裂黑暗! 下一刻,无数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细小如丝却炽烈得如同熔岩核心的白色光痕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从天而降!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带着一种无情碾碎万物的凌厉和决绝! 噗!噗噗噗! 仿佛滚烫的铁钎瞬间刺入厚实的脂肪和血肉! 那两头最先扑入缺口的青皮妖狼,连同缺口后面数头刚刚要挤进来的铁牙猪,庞大的身体如同被最密集的、无形的雷霆击中! 每一个要害关节处都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团拳头大小的血花!坚硬的皮甲在这些细小光痕面前脆薄如纸!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只发出一半就被硬生生扼断!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这些凶兽还在向前冲的惯性,狠狠砸在刚被撕开的缺口内侧地面,溅起大片泥污! 鲜血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瞬间染红了泥地!刺鼻的血腥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混乱和嘶吼在这一刻仿佛都短暂地停滞了那么一瞬!所有的人和兽都被这从天而降、精准冷酷到极致的打击震慑! “孽畜!安敢放肆!” 一声苍老平静,却蕴含了仿佛万年寒冰层下暗藏雷霆般的低喝,如同九天神祇的审判之音,陡然传遍整个战场! 第四章:劫波渡尽见灵墟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孽畜!安敢放肆!” 那苍老平静、却又似九天神祇审判般的声音如同无形的枷锁,重重套在每一头凶兽狰狞的心脏上!瞬间镇住了狂野的冲势! 破碎的栅栏缺口处,浓稠的血浆浸透了新翻的泥泞,几头被无形锋芒洞穿要害的狼妖和铁牙猪兀自抽搐着咽下最后一口气。刺鼻的血腥冲天而起,混合着妖兽临死前弥漫开的腥臊恶臭,化作实质般的惊怖氛围弥漫开来。 原本如同沸汤般冲击着整个村寨的兽潮,在那声音出现的刹那,竟诡异地停顿了一息!无数双闪烁着贪婪、凶残光芒的兽瞳,本能地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村寨后山入口那片黑紫色雾气翻涌最浓重之处! 黑紫色的雾霭如同活物般剧烈翻腾、撕扯,一道佝偻枯槁的人影无声无息地撕裂浓雾,一步步踏入这片血腥战场。 正是王惊蛰。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灰麻衣,拄着那根光滑的木杖。步伐不快,甚至有些蹒跚,仿佛随时会被狂风吹倒。 沾满泥泞甚至碎裂草屑的麻衣下摆,无声地诉说着归途遭遇的惨烈。他裸露在外的枯瘦手臂和脸颊上,赫然可见数道深刻见骨、焦黑翻卷的伤口! 那伤口边缘残留着点点微弱的黑气,如同活蛆般扭动,正不断啃噬着伤口附近的血肉,阻止着愈合!每一步踏下,伤处传来的剧痛都让他布满皱纹的脸颊微微抽动。 然而,他手中那根平凡无奇的木杖点地时,发出的笃笃声,却如同沉厚的战鼓,不疾不徐,奇异地穿透了兽群的嘶吼咆哮,直抵所有生灵意识深处,带着一种磐石般的镇定与不可亵渎的威严! 他浑浊的老眼平静地扫过村寨四周。 目光所及之处,木栅断裂,巨门**,烟尘弥漫。惊恐哭泣的妇孺,拼死抵挡却绝望倒下的村民尸体,流淌汇聚的温热鲜血……如同一幅地狱绘卷在他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倒映,却没能激起半分波澜,仿佛只是掠过几片枯叶。 “王爷爷!王爷爷回来了!” 混乱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哑呐喊,如同点燃了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花。原本被绝望吞噬的人们,眼中瞬间燃起了微弱的光芒。 王惊蛰并未回应这呼喊。他的视线只是淡淡地扫过栅栏下那片血迹最浓烈之地。 月舞浑身沾满了暗红色血污,小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正死死地抱着昏迷不醒的昊辰,双手徒劳地按压着他胸口那道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创口。 泪水混着血水在她惨白的小脸上蜿蜒流淌,嘴唇哆嗦着,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昊辰脸色惨白如金纸,气若游丝,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仿佛耗尽了生命最后的余烬。 王惊蛰的目光在那狰狞的伤口上停留了半息,浑浊的眼珠深处,似有寒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反而缓缓地、一步步地,朝着那被撕裂开的、如怪物巨口般敞开的栅栏缺口走去!径直走向外面无边无际、喘息喷吐着腥气的恐怖兽群! 他的动作平直普通,没有半分杀伐气息溢出。既不像初临战场、力挽狂澜的绝世英雄,更不像引动雷霆、踏云而行的仙家道君。 他就是那么走着,像一个刚从泥泞山野归家、急着走进自家小院的疲惫老农。唯一不同的是他周身缭绕不散的黑气,还有身上那可怖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恐怖经历。 然而,这无声的、带着致命伤痕的行走,却比任何咆哮怒吼都更能震慑人心! “嘶——呜…” 离缺口最近、方才被震慑稍退的几头青皮妖狼,喉咙里滚动着焦躁不安的低吼。那幽绿竖瞳中残暴不减,却掺入了一缕源自灵魂深处本能的恐惧! 它们伏低了身子,鬃毛倒竖,獠牙呲出,四爪焦躁地刨抓着满是血浆的泥泞地面,发出刺耳的擦嚓声,却慑于某种无形的压迫力,竟不敢再向前扑击! 不仅仅是妖狼。外围冲撞着其他栅栏的铁牙猪群停止了冲击,那些形貌怪异、隐在黑雾中窥伺的其他凶兽,都感觉到了!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危险气息,正从那枯槁佝偻的影子里弥漫开来!如同平静水面下伏卧着远古恶龙的气息! 王惊蛰走到了缺口边缘。脚下,便是几具还在抽搐冒血的庞大狼尸。浓郁的血腥味和肉块烧焦的味道混合一起,令人作呕。他却浑然不觉,枯瘦的身影在巨大的缺口处显得异常渺小。 他没有拔刀,没有捏诀,甚至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只是在无数双或惊恐、或绝望、或凶残的复杂目光聚焦下,微微抬起了那只伤痕累累的、沾染着自身黑气的枯瘦手臂。 伸出了一根食指。 指尖微微悬空,对着外面密密麻麻、兽眼如无尽星火般闪烁的兽群洪流。 “滚。” 声音依旧平淡,甚至有些干涩沙哑。就像在驱赶几只聒噪的苍蝇。 没有惊天动地的神光,没有法则崩塌的异象。只有那根看似毫无威胁的、微微颤抖的枯瘦食指指尖。然而,就在这个字音落下,那手指点在虚空中再细微不过的一刹那—— 嗡——! 一股无法用肉眼观测、却切实存在的沛然磅礴的无形冲击,以他指尖为核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猛地炸开层层透明涟漪! 涟漪过处,所有张着血盆大口、准备再次冲击的凶兽——无论是体型壮硕如牛犊的铁牙猪,还是敏捷狰狞的青皮妖狼,亦或是更多潜藏在阴影中蠢蠢欲动的未知妖物。 它们嗜血狂热的瞳孔,如同骤然断电的灯盏,瞬间被最深沉的、来自灵魂源头的恐惧淹没!仿佛看到了令它们种族血脉都要断绝的终极灾厄!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离得最近的几头妖兽连惨嚎都未能发出,如同烂泥般软倒在地,兽脸彻底被恐惧扭曲,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竟是活活吓破了胆! 稍远些的,则如同被无形的巨鞭狠狠抽中,身体翻滚着倒撞回去,带翻了大片的同伴! 原本如同洪流般涌动的兽群,以王惊蛰所立之处为核心,潮水般惊惶向后退去!无数低沉的哀鸣和恐惧的嘶吼取代了战意,形成一片混乱退却的兽潮! 村寨内外,霎时陷入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兽群狼狈撤退、踩踏泥泞的杂音! 所有村民都僵立在原地,仿佛连呼吸都已忘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堪称神迹的一幕! 那位平日里沉默寡言、只是传授一些粗浅拳脚的王爷爷,仅以一指,一声平淡的呵斥,竟慑退了万千凶兽!铁山叔握着长矛的手臂因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虎目圆瞪,看着王惊蛰那佝偻却如定海神针般的背影,震撼无言。 王惊蛰收回微微颤抖的手指,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身上那些黑气弥漫的伤口在此刻似乎更加活跃了几分,伤口边缘的焦黑色泽也在无声地扩散、加深。 “王叔!” 一个苍老的妇人扑到缺口边缘,声音颤抖地指着外面,满是后怕和愤怒,“吴家那口子,还有张猎户家的二小子…被那帮畜生拖进林子之前就没气了…” 泪水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纵横。 王惊蛰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目光掠过寨内狼藉,在几具被简单盖了布、却早已没了生息的冰冷躯体上短暂停留。 那是两个正当壮年的猎手和一位奋力保护孙儿而死的老妇人。 他没有言语,只是那布满深纹、被血污和疲惫覆盖的脸上,似有一根筋络极其细微地跳动了一下。眼底深处,某种沉郁的东西似乎凝成了冰。 他抬步,不再看那片血腥狼藉的缺口,无视了周围村民劫后余生、掺杂着敬畏和感激的复杂目光。佝偻枯瘦的身影径直走到月舞和昏迷的昊辰身边,如同移动着一座沉默的山峦。 “让开。” 声音依旧干涩平直,没有半分情绪起伏。 月舞如梦初醒,慌忙松开捂着昊辰伤口、早已被血浸透的手。 那枯瘦如同鹰爪的手指轻轻搭上昊辰被撕开的兽皮衣襟边缘,小心翼翼地将染血的破布掀开。 那道横贯胸膛、深可见骨的恐怖创口彻底暴露出来。伤口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隐隐有细密的黑气如同活物般在伤口深处蠕动、扩散! 显然是之前那头妖狼爪上蕴含的妖毒正在急速侵蚀!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在月舞看不到的胸腔深处,几根被巨力震裂的骨茬,几乎要刺破脆弱的内腑!这已经超出了凡人承受的极限! 王惊蛰的指尖没有半分停留,如同穿花拂柳般迅捷无声地点落!精准地拂过昊辰胸口几处大穴、周身要窍!指尖每一落点,都有一丝极淡、近乎看不见的微薄清辉渗入昊辰冰冷的肌肤之下。 随着这轻如鸿毛、重若万钧的点指,一股奇异的波动在昊辰体内死寂的气血中隐隐生成!那紫黑色的妖毒侵蚀蔓延的速度如同被冻结,骤然减缓! 更深层断裂骨茬带来的致命威胁,也被那微乎其微的清辉轻轻柔柔地包裹、定住!这并非治愈,而是一种逆天强行稳住生机的法门!是锁脉封魂之术! 做完这一切,王惊蛰收手。他缓缓直起身,因牵动伤口而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目光落在月舞因抽泣而剧烈起伏的小胸脯上,终于开口,却不是对月舞:“能活下来,是他自己的命硬。” 他的声音低沉,像石头摩擦,“这躯壳,是万古难寻的炉子。若死了,是九天墟和这方天地的损失。” 话语的内容是夸赞,语气却依然平淡得像在评价一段朽木。他顿了顿,转向铁山叔,语气不容置喙:“取三颗珍藏的‘龙须木泪’,捣碎煮水,喂他灌下。剩下的,给他敷在伤口周围。木盒在我屋最里层床下第三块青石板下。” 说完,竟不再理会场中任何人,拖着沉重疲惫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村寨深处他那间最不起眼的破败茅草屋走去。 每一步落下,都似乎牵动全身遍布的恐怖伤口。 所有人看着那道被黑气缠绕、血染麻衣、却撑住整个九天墟的佝偻背影沉默消失在屋舍的小径尽头,心头都如同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大的沉重取代。 龙须木泪!那是九天墟世代相传的、最后仅存的一点点救命的宝贝!是传说中沾染过某种神物气息的奇珍,用一点就少一点,价值无法估量! 王惊蛰推开他那间低矮、几乎被岁月遗忘的柴门。狭小的室内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只有一张缺角的木桌、一张铺着单薄茅草席的硬土炕,以及墙角堆着几捆早已发黑变质的药草。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陈旧草席腐败的混合气味。 他随手将那根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木杖靠在土墙边,动作迟滞而僵硬。走到土炕边,枯瘦的手掌伸出,轻轻拂开铺着的茅草席。 动作突然顿住。 他枯槁的手指悬停在冰凉的、铺满浮尘的土炕席沿,指节僵硬。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茅草席下面那冰冷平整的土炕表面,一眨不眨!如同石化一般僵在那里! 不是愤怒,也不是痛惜。 是一种极其罕见、近乎凝滞的冰冷!一种最深沉的冰封一切的沉默!如同埋藏在地心亿万载的古老寒冰裂开了一道缝隙,泄露出那冻结万物的死寂。 过了足足十息。 那只悬空的手才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落下,缓缓拂去席上的浮尘。他将茅草席重新铺好,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某个庄严的仪式。 枯槁的身影沉默地转身,走到那只缺角的木桌前,拖过一张同样布满灰尘的破旧木凳,缓缓坐了下来。布满伤痕的身体每一处都在无声地释放着刻骨的疲惫和深切的痛楚,但他坐姿却挺得笔直。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昏暗的光线透过狭小的木框窗棂,无力地切割着他布满伤口的侧影。窗外,传来村民们混乱而压抑的哭声、痛呼,以及搬运重物试图堵上缺口的吆喝。 王惊蛰浑浊的眼瞳深处,所有的光泽都缓缓沉入一潭死水。只剩下无边无际、没有任何光芒的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他布满血污和黑气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生涩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似一个疲惫到极致的旅人,在寒夜的风雪中看到故园灯火前,那一闪而逝、饱含万般复杂情愫的刹那停顿。 又似一头受伤垂老的独狼,于寂灭深渊的尽头,凝视着曾经被自己血淋淋撕碎的往昔……最终归于无声。 那点牵动凝固了。嘴角恢复成一条枯死沟壑般的直线。 佝偻的身影,彻底融入了茅屋厚重的阴影中,沉得化不开。 寨子最西头,一间几乎快要倒塌的打更棚里。一个瞎了一只眼、瘦得只剩骨架的打更老头正蜷在角落的破草席上,睡得口水横流,对之前的惊天动地仿佛全然未觉。 此刻,他那唯一完好的眼睛似乎动了动。布满老年斑的枯瘦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几个早已模糊不清、谁也认不出的诡异符号。 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梦呓般吐出三个字: “时辰…到了…” 第五章:力若山溪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劫后的九天墟,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尽的血腥与草木焦糊的呛人味道。 侥幸逃过兽口的村民们沉默地修补着破碎的栅栏,用断裂的硬木和沉重的石块重新垒砌着家园脆弱的外壳。孩童的哭闹变得罕见,连村口那条总爱吠叫的老黄狗,也终日夹着尾巴,缩在屋角呜呜低咽。 唯独村西头那间还算完整的茅草屋前,却飘起一丝格格不入、带着点辛辣和苦涩的异样药香。 “呼…好苦!比上次那青藤草根汤还苦一百倍!” 昊辰愁眉苦脸地吐着舌头,手里捧着个缺角的粗陶碗,碗底残留着几滴晶莹如琥珀、散发着微弱暖玉光泽的粘稠汁液。这便是王爷爷口中那珍贵的“龙须木泪”化开的药液。 他胸口缠绕着厚厚的绷带,动作稍微大些,便疼得呲牙咧嘴。那狰狞的爪痕虽被王爷爷用神乎其技的手段稳住了根基,又以奇药外敷内服暂时压住了可怕的妖毒侵蚀和筋骨碎裂之危,但离彻底痊愈还差得远。 “嫌苦?有命喝就不错了!” 月舞叉着腰,凶巴巴地瞪着昊辰,“这可是王爷爷拿出来的压箱底的宝贝!全村的叔叔婶婶都说这是神药!能活下来你就偷着乐吧!” 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收起药碗。看着昊辰苍白的脸色和那厚厚的绷带,原本凶巴巴的眼圈又不自觉泛了红。那天鲜血淋漓的场景,还死死烙在她脑子里。 “哦…”昊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药汁下肚,一股精纯而沛然的温润热流自小腹升起,如同最上等的暖玉贴满了四肢百骸,那些钻心的疼痛似乎都舒缓了一丝,疲惫沉重的骨头缝里,也微微滋生出点点酥麻的暖意,像是在悄然修补着昨日留下的残破。 “算你命大。”月舞闷闷地说了一句,转身去收拾旁边的石臼和捣药杵。 昊辰看着她小小的忙碌背影,心头没来由地想起那天瀑布寒潭中,她哭喊着抱着自己,甚至引动了那神奇符纸救他的样子。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有根很轻的羽毛在悄悄搔了一下,暖暖的,痒痒的,有点让他想挠头,又有点说不出的踏实感。 “月舞…”昊辰喊了一声。 “干嘛?”月舞头也不回,语气硬邦邦的。 昊辰挠了挠刚长出来一点发茬的小脑袋,傻乎乎地咧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你真好。” 月舞捣药的动作顿了一下,背对着昊辰的小脸瞬间飞起两朵红云,一直烧到耳根。 她猛地转过身,想凶他几句“傻蛋”、“蠢货”,可对上那双清澈见底、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又带着真诚笑意的眼睛,后面的话却噎在了喉咙里。 她只能咬着嘴唇,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少废话!有这力气瞎咧咧,不如多躺会儿!” 可手上捣药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轻快了几分,心里那股气闷似乎也消散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昊辰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一日三餐自不必说,连担水砍柴这些最简单的活计都被月舞强行包揽了下来,理由是“省得你这莽撞鬼再磕着碰着,糟蹋了王爷爷的神药”。 昊辰哪里闲得住?胸口的伤依旧隐隐作痛,可体内那股源自“龙须木泪”的温暖药力却无时无刻不在涌动,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憋在里面,烧得他小兽般难安。 王爷爷那日三指点落,为他梳理筋骨开辟力道的奇妙感觉,更是成了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的印记。每次看到月舞吃力地拎着小半桶水摇摇晃晃走回来,或者抱着几根细柴被树枝划拉几道口子,他心底那股被压着的、想使劲的火焰就更旺一分。 这天晌午,春寒料峭,可日头正好。昊辰靠在门口草垛上,看着远处莽莽苍苍的山林发呆,阳光晒在身上暖烘烘的。月舞提着小半桶水,气喘吁吁地从小溪方向回来,小脸被阳光晒得红扑扑的,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 “月舞,我好多了!真的!”昊辰眼巴巴地看着她,“你看我这胳膊腿儿…嘶…”本想拍个胸脯证明,结果动作大了扯到伤处,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好个屁!”月舞放下水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王爷爷说了,这妖毒深入筋骨,药力化开之前,你最好就是根木头桩子,躺着别动!筋骨崩裂没死透都是老天爷开眼,还敢逞强?” 昊辰闷闷地缩了回去。王爷爷自从那天之后,就闭门不出,除了每日月舞会按时将捣好的木泪残渣送去敷药,再无任何动静。 没人敢打扰,那份威严如同沉甸甸的大石压在每个人心头,就连铁山叔他们修复栅栏时都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昊辰不敢,也隐隐有丝敬畏。但骨子里的执拗和那股药力催生的躁动,却像虫子一样在他心里钻来钻去。 他偷偷摸了下胸口,药力带来的暖意比昨日更盛几分,那厚厚绷带下的伤口深处,酥麻温热的感觉愈发清晰,仿佛有无数细微的小手正在无声息地接续断裂的骨茬,抚平裂开的肌肉纹理。 身体深处,那原本在瀑布下被点醒的、若隐若现的“力”之根源,在这些天药力的温养冲刷下,也变得更加精纯和实在。 这股清晰无比的力量感让他心痒难耐! 日头渐渐西斜。 月舞正在屋后给几株蔫巴巴的药草松土。昊辰的眼睛瞄向了屋旁那条潺潺流过的小溪。溪流平缓,水清见底,岸边散落着一些被水流冲刷得较为圆润的卵石。 他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左右看看,见月舞没注意,便猫着腰偷偷溜向溪边。 “哎哟…”胸口还是疼,他忍不住哼唧了一声。 “作死啊你!”月舞的怒喝立刻从屋后传来,吓得昊辰一激灵。他赶紧缩回刚要迈出的脚步,做贼心虚地回头:“没…没干啥,就…就撒泡尿!马上!”说着还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裤子。 “你敢当着我的面脱裤子试试!”月舞的声音瞬间拔高八度,又羞又恼地喊道。 昊辰吓得赶紧把手放下,嘟囔着:“不让脱裤子,那…那我不去了…” 嘴里这么说,可眼珠子依旧不死心地盯着溪边的石头。 月舞又怒斥警告了几句,才气哼哼地继续埋头松土。昊辰竖着耳朵听动静,见屋后的声音消失了,小眼珠转了转,再次踮着脚,用龟速慢慢往溪边蹭。 近了!终于蹭到了一块半露在水面的黑色扁平岩石旁。 这块石头桌面大小,看上去颇为敦实,一半浸在水里,一半在岸上。昊辰绕着石头走了两步,眼睛发亮。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王爷爷“沉肩坠肘”的指点,小心地避开胸口的伤,慢慢弯下腰,两只小胳膊环抱向那露出水面的大半截岩石。 双手猛地扣住石头底部沾着水草的冰凉部分! 发力——! 腰腿、肩背、双臂的肌肉在这一刻协调运转!上次伤重时的涣散感和剧痛并未出现! 体内那股被温养日久的“力气根源”随着心意被调动起来,如同清泉汇流,瞬间贯通四肢百骸!双臂上那点微微的婴儿肥下,隐约可见几条淡青色的筋络微微鼓胀! “起——!”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喉咙里挤出! 哗啦!水花四溅! 那块桌面大小的沉重黑石,竟被昊辰硬生生从溪水里连根拔起!虽然还有些微的摇晃,但他稳稳当当地将其举过了自己的头顶! 阳光透过清澈的溪水,在湿漉漉的岩石和昊辰憋得通红的小脸上投下晃动的水波纹路。 “嘿!嘿!嘿!”他低声喊着号子,举着巨石,小心翼翼地在溪边不算宽敞的草地上慢慢行走起来。 每走一步,脚下的泥土便留下一个小小的脚印,但身体却保持着奇妙的平衡。手臂有坠感,但远未到极限。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股力气在筋骨肌肉间循环流淌,如同欢快奔突于山涧的溪流,充满了韧性,又带着一股沉甸甸的意味! 这不再是之前浑浑噩噩靠蛮力乱撞的劲道了!这是有根有源、精纯了许多的“力”! 走了大概七八步,手臂才终于感到明显的酸胀。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呼出口气,缓缓将巨石放下。 咣! 巨石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激起一片尘土。 “力扛千斤,筋肉相合,筋韧如藤,肌鼓似锤…这是铸身境稳固的气象…”一个如同碎石摩擦的苍老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昊辰头顶上方响起。 昊辰吓了一大跳,猛地抬头! 只见王惊蛰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那棵老榆树枝桠上。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灰麻衣,枯瘦的身影在暮春微凉的晚风中显得格外萧索。 与往日不同的是,他手上并未拄着那根光滑的木杖,反倒是拎着一个半旧的粗布包袱,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装着许多坚硬的棱角分明的东西。 王惊蛰浑浊的目光扫过那块被放下的巨石,又在昊辰微微起伏却稳健的胸膛上停留片刻。那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古井深潭一般,看不出喜怒,更未提及任何疗伤偷跑之事。 他似乎只是路过,看到了一件事实,便平淡地陈述了一句修炼的境界特征。 昊辰被看得心头一紧,连忙垂首站好,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王爷爷…”声音弱了几分。 “伤,好些了?”王惊蛰问,语调并无半分起伏。 “好…好多了!”昊辰赶紧点头,还努力挺了挺小胸脯证明,旋即又想起什么,连忙补充,“是您给的药好!” 王惊蛰没有回应这句带着讨好嫌疑的话。他的目光越过昊辰,投向远处莽莽群山的轮廓,声音依旧平直:“皮肉筋骨是舟,气血精元是水。舟固水足,方能载道。水尚浅,舟虽成,便急于破浪行远,舟碎则水覆。” 他顿了顿,视线落回昊辰脸上,“铸身境初成,不过是把自身的舟筏勉强炼得结实些,离能抗风浪,差得远。” 昊辰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王爷爷在说他根基还不够,不能太着急。 但他心头那股力气还在兴奋地跃动,忍不住抬起头,小声问道:“那…王爷爷,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练?像您那天一样厉害?那…那大石头算什么?它拦着路了!” 他手指指向刚才放在溪边的那块黑石。 王惊蛰浑浊的眼睛随着他的指向,落在了那块被水流冲刷得黝黑光滑的石头上。看了片刻,枯槁的脸上似乎有极细微的纹路牵扯了一下。 没有任何警示,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王惊蛰的身形如同融入夕阳投下的影子之中,模糊了一瞬! 下一个刹那!他已经站在了那块黑石旁边!近在咫尺! 昊辰只觉得眼睛一花,根本没看清王爷爷是如何从几丈高的树桠落到地上的! 只见王惊蛰并未理会昊辰震惊的目光,他那干枯如同鸡爪般的手掌随意地、极其自然地向前伸出,像是拂拭去沾在衣袖上的一粒微尘。食指的指尖,就在他一步踏前的同时,轻飘飘地点在了那块敦实黑石的中央! 嘭!!! 一声极其低沉厚重、仿佛地底深处岩石崩裂的闷响炸开! 并没有炫目的光华!也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就在指尖落石的那一点! 一道蛛网般细密的淡金色裂纹瞬间在坚硬漆黑的石面上浮现!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强行撕裂! 咔嚓!咔嚓嚓! 碎裂声密如爆豆! 那块桌面大小、坚硬异常的黑石,在王惊蛰那一根看似随意点落的指尖前,如同堆积的朽木泥沙!以指尖为中心,炸裂成数不清的、鸽子蛋到拳头大小不等的锐利碎石块! 这些碎石并未向四周爆射,反而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动、塑造,瞬间被强大的力量挤压、压缩! 嗤嗤嗤! 破空锐响连成一片! 电光石火间!那无数块迸射的黑色碎石,竟在飞溅的半空中被压缩凝聚、硬生生压缩成形!如同神祇的锻锤于刹那间万次敲击! 眨眼间! 一支通体漆黑如墨、泛着冷硬岩石光泽、尖锐处寒芒森然的粗大石矛!已然悬浮在王惊蛰指尖前方寸许之地! 石矛线条刚劲,矛身之上天然形成的细密纹理如龙盘绕,矛尖处一点慑人的冷光流转,杀气盈天! 一切只发生在呼吸之间! 从点石,到崩裂,再到万石凝矛!举重若轻,浑然天成!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外泄,只有一种返璞归真、举重若轻的力量法则具现! “拦路的石头若碍眼,碎了便是。” 王惊蛰指尖在凝聚出的冰冷石矛上随意一弹。 铛! 金铁交鸣般清越的脆响回荡,那石矛应声化作一道乌光,带着刺耳的尖啸,“夺”地一声,深深钉入远处一棵两人合抱的粗壮古树树干之中!直至没柄!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黝黑孔洞! 直到此刻,那石矛离弦的破空锐响才和树干碎裂声一并传来,晚了一步!显示其速度之快! 王惊蛰收手。枯槁的身影立在遍地散落的小块碎石之中,仿佛从未动过,只有残阳的光线,将他和一地狼藉的碎石都镀上了一层血色边缘。 昊辰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瞪得溜圆,心脏“咚咚咚”狂跳,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 太厉害了!这完全超越了他想象的极限!这根本不是什么“拳头打石头”,这是神仙般的手段!轻描淡写,点石成兵! 那深深的敬畏和前所未有的向往,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整个心神! 看着昊辰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兴奋和渴望眼神,王惊蛰面无表情。他弯腰从脚下散落一地的碎石堆中,随意捡起一块约有海碗大小、边缘还算锋利的长条黑石。 “铸身境,打熬的是筋骨,是皮囊,是承载力气之源的基础炉鼎。”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冰冷的石头,平淡的语气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如同这粗粝的山石,未经雕琢,只是有足够的坚硬和厚重罢了。” 他将这块边缘锋锐的长条石块随手抛给还处于巨大震撼中的昊辰:“溪水冲刷万年,河石才显光滑。想要凿开这粗粝,窥见内里灵光,” 他枯槁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先在这块石头上,留下你的‘名字’。” 话音未落,他那佝偻的身影如同一阵被晚风吹散的薄烟,在夕阳余晖下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原地只留下一地狰狞散落的碎石,和一支深嵌古树的黑石孤矛。 “诶?王爷爷!”昊辰下意识地朝前追了一步,却已不见人影。 他低头看看手中这块海碗大小、边缘锐利、入手沉甸甸的冰凉黑石,又扭头望向那棵被钉入石矛、兀自簌簌落下碎木屑的古树,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 王爷爷的意思是…让他用这石头刻字?刻什么?怎么刻?像那石矛一样硬生生插进树干吗?好像…不是…那就是…用指头?像王爷爷那样? 他茫然地尝试着伸出食指,触碰到冰冷坚硬的石面。纹丝不动,连条白印都没留下。 身后传来月舞又惊又怒的吼声:“昊辰!!!你个不听话的臭小子!你又溜出来!看我不…”她手里还捏着小药锄,怒气冲冲地奔到溪边,可刚到近前,声音却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什么? 一地崩碎的狰狞黑石块!远处树干上没柄而入、散发着森寒杀气的乌亮石矛!还有昊辰握着块怪石、一脸茫然地用指头在上面瞎比划的样子…以及他胸口浸透绷带的淡淡血渍… “这…这石头…”月舞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王爷爷弄的!”昊辰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石块,浑然不觉自己又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他让我在这石头上刻‘名字’!” 月舞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支深深嵌入巨树的石矛,倒吸一口凉气!小脸瞬间煞白!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这是凡人能做到的事情?!王爷爷他…他到底是什么境界?! 她猛地冲过去,一把夺过昊辰手里的石头,狠狠地砸在旁边的碎石堆里! “刻你个大头鬼的名字!赶紧给我滚回草垛上躺着去!伤口又挣开了!这石头也是你能碰的?再让我发现你乱跑乱动,我就…我就…” 月舞气急败坏,脸蛋涨红到了脖颈,咬牙切齿地搜刮着最狠的威胁,最终憋出一句,“我就让铁山叔拿最粗的藤条抽烂你屁股!让你十天都坐不了板凳!走!回家!现在!立刻!马上!” 昊辰像小鸡崽一样被月舞拽着胳膊往回拖。他一边龇牙咧嘴喊着“疼疼疼”,一边还忍不住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散落的碎石和那支孤零零的黑石矛…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余一弯清冷的月牙挂在九天墟深紫色的天幕上。 村寨外远处的山林深处,白日里惊走兽潮的威慑似乎正慢慢褪去,一些躁动不安的绿眼睛再次于黑暗中隐隐浮现,窥视着这片残存的人类村落。 …… 寂静的山道小径上,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正借着暗淡的星月光芒,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赶路。 走在前面的是个约莫五十出头的老猎人,头发半白,佝偻着背,背负着一张陈旧的猎弓和一把缺口不少的柴刀,裤管沾满露水和泥浆。 他身后跟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同样背着简单的行囊,眉宇间稚气未脱,但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坚韧。 老猎人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灰尘,声音沙哑:“快了快了…翻过前面那个坳口就是九天墟的地界…至于王老爷子…” 老猎人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敬畏和一丝希冀,“当年咱们隔壁石岭村闹瘟妖,眼看要灭村,就是这位老爷子孤身前去,一宿之间屠尽了为祸一山的妖物…虽说后来闭谷不出多年,但只要他老人家愿意出手…,定有救!那可是…能搏杀大妖的人物啊!” 他说着,拍了拍鼓囊囊的包裹,里面装着家中能拿出的最值钱的几张好兽皮和几块祖传的玉石。 这时,老猎人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他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猛地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小径旁幽暗的树林深处,浑身肌肉紧绷,手不自觉地按在了柴刀粗糙的刀柄上。 “爹?”少年察觉到了父亲的异常,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望向树林。 “不对劲…”老猎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林子…太静了…寻常该有的夜枭、草虫声…全没了…”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巨大凶物蛰伏的恶意一闪而过,又迅速沉寂下去。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老猎人的脊骨。比白日里远远听到的兽潮嘶吼,更加阴冷,更加…诡异莫测! “快走!”老猎人猛地扯了一把少年,脚步陡然加快!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乎提前一步,在黑暗中盯上了他们这些妄图踏入“那片禁地”的访客! 九天墟深处,简陋的茅屋里。 昊辰被月舞强行按在草铺上躺着。他已经乖乖喝了第二次药。药力蒸腾,胸口伤处的暖意更加明显。可那颗心,却早已飞到屋外溪边那堆碎石上去了。 刻字…怎么刻呢?王爷爷那轻飘飘一点,石头就碎开了…这力道,怎么控制? 他尝试着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那天王爷爷教他“沉肩坠肘”时身体里的变化…那根…那根什么“力”的线…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缝隙,偷偷溜进屋内,在泥土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昊辰睡不着。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另一边草铺上,发出均匀轻浅呼吸、似乎已经累得睡着的月舞。 机会! 他像只经验丰富的小贼,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尽量避免发出一点声响。 胸口的伤随着每一次微小的移动传来清晰的痛感,他却咬着牙忍住了。 终于,脚尖碰到了冰凉的地面。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一步,两步…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茅屋,朝着溪边狂奔!虽然跑得龇牙咧嘴,但奔向目标的心情无比雀跃! 很快,他回到了那堆被他视为“圣地”的碎石旁。翻找了片刻,终于找到了那块被王爷爷指定过的、边缘比较锐利的长条状海碗大黑石。还有那块他白天尝试过、连个印子都留不下的石头! 月光冷冷地照在石面上。 他盘膝坐下,将那块无法留下痕迹的石头放在面前。先盯着它看了半天。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去回忆王爷爷出手时那种…石头仿佛突然变得脆弱如尘土的感觉? 他再次伸出食指,摒除所有杂念,尝试着将体内那股奔涌的“力气线”小心翼翼地凝于指尖一点!那感觉很玄妙,像是在驾驭一匹烈马,莽撞不行,畏缩也不行,唯有耐心引导! 他闭上眼,完全凭借王爷爷“沉肩坠肘”指点下,身体对力量根源的微妙感应。 指动! 凝气! 戳! 指尖破风,狠狠点在冰凉的、坚硬无比的石面!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极其清晰的开裂声响起! 昊辰猛地睁开眼! 昏暗的月光下,他那白皙的指肚下方,那块他白日里连个白痕都无法留下的光滑石头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米粒深、针尖大小的…凹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印子,边缘甚至还有一丝细若发丝的裂痕蔓延! 成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兴奋感和强烈的成就感瞬间淹没了昊辰小小的身体!心脏咚咚咚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能感受到!刚才那一瞬间,体内的“力气”如同找到了最合适的出口,如同被挤出去的弹丸,瞬间凝实了一点,迸发了出来! 王爷爷的办法是对的!铸身境的力气是可以这样用! “哈哈!我戳出洞了!” 昊辰激动地低喊出声,对着那块石头,伸出食指,聚精会神,再次尝试! 嗤!嗤! 这一次,他更加得心应手!动作流畅了许多!每一次精准的点落,体内那被温养锤炼过的筋骨都传递出清晰的引导感!每一次凝力,指尖的力量都更加凝实一点! 连续十几次点落!那光滑的石头面上,竟被他硬生生戳出了一排浅浅的小坑洼!虽然歪歪扭扭,坑洼不深,边缘粗糙,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放下这块“战绩斐然”的石头,拿起王爷爷留给他的那块边缘锐利的、更大的黑石。看着月光下发冷的石面,一个大胆又有点傻气的念头冲上脑海! 刻名字? 昊辰歪着头想了想,伸出满是尘土的食指,学着王爷爷点石的姿势,指间凝聚着力气根源,带着一点点生疏却无比坚定的感觉,在冰冷坚硬的黑石侧面,开始一点点地刮、刻。 他写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石屑纷飞中,几个歪歪扭扭、充满童稚气息的大字,带着笨拙却真诚的力道,在石面上一点点成型: “月舞是好人”。 虽然写得歪七扭八,笔画粗糙得像虫子爬,深的地方像刀刻,浅的地方只是蹭掉点皮,但这块坚硬的黑石上,终究是被他那股刚刚摸到门道的铸身境巅峰之力,刻上了痕迹! “嘿嘿!”看着自己的“杰作”,昊辰得意地傻笑起来,露出白牙,完全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他仿佛看到了月舞看到这个“礼物”时气鼓鼓又没办法发火的可爱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带着怒气在他背后响起: “小…贼!我的…糖葫芦呢?!” 伴随着这气急败坏声音的,是月舞那睡眼惺忪、却满是怒火、如同被踩了尾巴小猫般炸毛的身影! 她显然发现了昊辰的“夜游”! 昊辰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石头差点掉脚上,急忙把那块刻了字的石头往身后藏。可一切为时已晚。 “又刻破石头!昊辰!你今天死定了!看我不揪光你这小贼头上所有的毛!” 愤怒的尖叫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月光下,小溪边,一个举着刻了“好人”大石的狼狈少年,和另一个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彪悍少女,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不远处的草垛阴影里,一个枯瘦的佝偻身影无声伫立。 王惊蛰浑浊的目光掠过少女气急败坏的追逐,掠过少年笨拙闪躲间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和满足,最后,定格在溪水旁,那块刻着歪斜童真字迹的黑石上。 几不可闻地,他布满深纹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丝极淡、旋即又消逝无踪的痕迹。如同风过寒潭,刹那涟漪后,只剩更深沉的古寂。 黑暗中,更远处,那片白天才被击退兽潮的林莽深处,一双不属于任何野兽的、幽暗到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正死死锁定了溪边嬉闹的两个身影,以及,那个隐藏在草垛阴影中的佝偻气息。 一丝阴冷如毒蛇的意念,无声无息地弥散开来。 溪边的喧嚣与追逐还在继续,那带着“好人”字迹的黑石静静躺在水边月光下。 九天墟这方小小天地短暂的喧嚣,仿佛与那林莽深处沉凝如万载玄冰的寂静,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对峙。 第六章:客自北风来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晨曦微露,将溪水边刻着歪歪扭扭“月舞是好人”几个大字的黑石镀上了一层浅金。 清晨的寒雾未散,溪水边却已响起了不太和谐的交响乐。 “嗷!月舞!揪头发不行!痛痛痛!” 昊辰的惨叫声和月舞愤怒的咆哮声混合在一起,引得几只早起的雀鸟扑棱棱飞走。 昊辰顶着个鸡窝头,一根呆毛倔强地翘着,脸上新添了几道红印子,正被月舞拧着耳朵拽回村里。 他一边夸张地哎哟叫唤,一边偷偷摸摸回头瞅那块得意之作。 月舞则是小脸气得通红,昨天那点因“好人”二字产生的小小感动,早在发现这家伙深夜偷溜崩裂了伤口,还浪费宝贵休息时间刻破石头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痛!月舞手下留情!你看我的腿都软了!” 昊辰故意装出踉跄的样子。 “软?我看你举石头、戳石头的时候挺有劲的嘛!说!下次还敢不敢!” 月舞咬牙切齿,手指加力。 “不敢了不敢了!下次刻石头前一定先问你!” 昊辰龇牙咧嘴地讨饶,眼底却藏着一丝恶作剧成功的窃喜。刻字的感觉太新奇了,那种力量在指尖凝聚、喷薄而出的感觉,比打碎大石头更让他着迷。 “还想有下次?!” 月舞的咆哮拔高了八度,手上的力道更重三分。 就在这少年少女充满生活气息的追逐吵闹声中,远处通往九天墟村寨唯一的、被露水打湿的崎岖山道上,传来了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也吸引了正拖着昊辰往回走的月舞的注意。 只见一队约莫七八人的人马,正略显狼狈地出现在视野中。队伍前方开路的,是两名身着制式黑色皮甲、腰间挎着狭长弯刀的汉子。 他们步履稳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环境,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正是昨夜山道上遭遇惊魂的老猎人和他的儿子,此刻少年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后怕。 队伍中间,拥簇着一男一女两名少年。 少年约莫十岁出头,锦衣华服,眉眼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下巴微抬,神色倨傲。 他身旁的少女年纪稍小,约莫八九岁,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锦缎小袄,头上梳着精致的双丫髻,脸蛋白皙秀气,只是此刻脸色有些苍白,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紧抿着小嘴,带着惊魂未定的怯弱。这显然是一对身份不低的兄妹。 最后压阵的,同样是一个穿着黑色皮甲的大汉,与其他两人气质明显不同,身材异常魁梧,腰间悬挂的不是弯刀,而是一柄无鞘的厚重阔剑。 他面色沉凝,眼神开合间精光隐现,行走间气息悠长平稳,如同一尊人形铁塔。 三人身上精良的皮甲肩部,都镶嵌着一个相同的玄青色菱形徽记,隐隐透着几分不凡的气象。 老猎人在靠近村口时松了口气,对着其中一个护卫低声说了几句,似乎是介绍情况。 那护卫点点头,目光扫过前方一片狼藉、正在加紧修补的村寨栅栏以及遍布的巨大兽类爪印蹄痕,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 那位穿着鹅黄小袄的少女林瑶,显然被这混乱的景象和空气中残存的淡淡腥气吓到了,下意识地朝着哥哥身后缩了缩。 锦衣少年林风感受到了妹妹的不安,本就倨傲的表情更是绷紧了几分,扫了一眼破烂的村寨和不远处还在拉扯的昊辰月舞,有些不耐地哼道:“这穷乡僻壤,破落至此,还有心思打闹?” 他的声音清越,清晰地传到昊辰月舞耳中。 月舞听见这话,秀眉立刻竖了起来,拧着昊辰耳朵的手倒是不自觉地松了些。昊辰好奇地望过去,目光正好和那个鹅黄衣衫的少女对上。少女怯生生地抬眼瞥了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小脸微微泛红。 “看什么看!乡巴佬!” 锦衣少年林风见昊辰瞪着他妹妹,立刻呵斥道,横跨一步挡在妹妹身前,眼神不善。 昊辰挠了挠被月舞揪红的耳朵,对这个张口就是“穷乡僻壤”、“乡巴佬”的少年没啥好感,但也没生气,反而对着那小姑娘咧嘴笑了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喂!别怕!村外的大家伙都被王爷爷打跑啦!我们村里的小狗崽子都能尿赢它们的!”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又带着孩子气的天真自信。林瑶的小脑袋瓜一时没转过弯,小脸上除了害怕还添上了一丝茫然:村外的大家伙?小狗崽子?尿赢? “噗嗤…” 压阵的阔剑大汉身后,一个微胖的身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众人这才注意到队伍最后,还有一个存在感稍弱、被魁梧护卫身影挡住大半的人。 这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胖道士,穿着件洗得发白、油渍麻花的旧道袍,背上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圆圆的脸上一双小眼睛正滴溜溜地转着,此刻被昊辰的话逗得嘿嘿直乐,肥肉乱颤。 “你这小子,说话倒是有趣。”胖道士朝昊辰挤了挤眼睛。 锦衣少年林风被胖道士的笑声弄得有些难堪,脸色更沉,对挡路的昊辰月舞斥道:“两个小蛮子,还不让开!误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月舞正要反唇相讥,昊辰却先一步开口了。 他盯着胖道士身后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突然变得贼亮,口水差点流出来。 一股极其诱人的、混合着熟肉、油脂和某种甜滋滋辛香料的复杂浓香,正从那包袱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比他这辈子闻过的所有烤肉加起来还要香十倍! “好香啊!”昊辰的声音拖得长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胖道士的包袱,“胖…前辈?你那大包包里藏了什么好吃的?” 胖道士小眼睛眯得更细了,嘿嘿笑着,像只偷到了鸡的老狐狸:“哎呀,小娃娃鼻子挺灵嘛?龙须镇老刘家的酱卤牛腿,加了十八种秘料,足足焖了十个时辰!十里飘香嘞!”说着他还下意识地紧了紧背后的包袱带子。 “酱卤牛腿?”昊辰咕咚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大了几分。牛?还是酱卤的?牛是什么滋味来着?他只在图画里见过! 月舞没好气地扯了他一下:“牛什么牛!别丢人!”然而她自己也忍不住悄悄吸了吸鼻子,那味道确实…霸道。 林风见两个乡野小孩竟把他们晾在一边讨论起吃食,其中一个还涎着脸流口水,只觉自家门庭受到了极大侮辱。 他怒哼一声:“不识礼数的刁顽村童!再拦路休怪我不客气!”说着,一股淡淡的、却颇为凝练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起来,带着一丝刚毅凌厉之意,朝着昊辰月舞二人压去! 这股气息远超寻常孩童,显然已迈入修行门槛,达到锻骨境初期的程度! “风少爷息怒。”队伍最前方的护卫统领,那位腰挎阔剑的魁梧大汉忽然低声开口。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股沉稳如山的厚重感,瞬间冲淡了林风带来的压迫气息。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他身上,反而越过两个少年,警惕地投向村落深处,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林风气息一滞,虽然不忿,但也只得不甘地收回。 胖道士林有德的小眼睛也滴溜溜地跟着护卫统领的视线转,鼻子又耸动了两下,似乎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更难以言喻的东西,脸上的笑容带着点玩味和若有所思。 护卫统领转向老猎人:“你确定那位‘王老爷子’就在此地?” 老猎人连忙躬身,指着村寨深处最不起眼那间茅屋:“回禀卫统领,千真万确!王老爷子就住在那儿!只是他老人家脾气…有些古怪,不喜生人打搅。” 卫统领,即那位魁梧护卫,名为卫山。 他面容肃穆,抱拳朝着那间茅屋方向朗声道:“晚辈卫山,奉青木城城主林正阳大人之命,护送少爷、小姐并林仙长一行,特来求见九天墟王前辈!途中多有艰险,得见前辈踪迹,幸甚至哉!斗胆恳请前辈拨冗一见,有要事相求!” 他的声音不大,却凝实厚重,如同实质的声波,清晰地穿透清晨的薄雾,朝着村寨深处那间孤零零的茅草屋传去。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扇紧闭的低矮柴门上,连打闹的昊辰和瞪眼的月舞也安静下来。 茅屋寂静无声。 几息之后,就在林风脸上露出不耐,林瑶愈发不安时,那扇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柴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那根光滑的木杖,缓缓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沾着血污和尘土的灰麻衣,依旧是那张布满沟壑、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枯槁面容。 浑浊的眼睛无波无澜,仿佛刚从一场漫长沉睡中醒来。唯一不同的是,他左手臂被撕开的麻衣袖口下,随意用几道沾着血泥的麻布条胡乱缠绕着,似乎仓促间压住了一道新添的狰狞抓伤,暗红色的血渍正在布条边缘缓慢渗透扩大。 他的出现,没有带来想象中的强者威压。相反,一种沉甸甸的死寂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弥漫开来。 老猎人和其他几个猎户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林风眼中的倨傲也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被一种莫名的寒气取代。 林瑶更是吓得直接躲到了胖道士林有德身后,小手紧紧抓住了他油腻的道袍后摆。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瞬间。 卫山的目光扫过王惊蛰新添的伤口和衣襟上明显的血污,心头一凛。 那血污中竟似残留着极淡却令他灵魂本能颤栗的妖异气息!绝非寻常兽类!他连忙再次躬身,姿态放得更低: “晚辈无意搅扰前辈清修!只因十万大山深处异变陡生,兽潮狂乱,路径断绝,更有极其凶悍诡异之物游弋!我等肩负城主重托,护送少爷小姐北上。现欲前往荒河谷坊市求取‘避瘴灵丹’以渡险地,听闻唯有前辈洞悉那片险域之秘,故此冒昧前来求一纸图录并避险之法!若有前辈指路,城主府定有厚报!” 他将背上的一个沉甸甸的锦缎小包袱解下,双手捧起。布包缝隙间,露出莹润的光泽和浓郁的木元灵气,赫然是成品的灵石! 卫山的姿态已经放得极低,点明了荒河谷坊市求丹的目的,承诺了丰厚回报。 但王惊蛰浑浊的目光只是在他捧着灵石的双手上停留了半息,便转向远处被朝阳映照的山峦轮廓,声音干涩平板,听不出半分情绪:“荒河谷…瘴浓如血,丹无用。” 简短几个字,像冰冷的石头砸进死水。 卫山脸色微变。林有德胖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胖道士的小眼睛滴溜溜转着,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林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带着少年的锐气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动:“这位前辈!我爹是青木城主!只要您能指路,确保我们安全通过那片险地到达坊市,别说灵石,就是府库珍藏的神兵利器,功法典籍,也任凭您挑选!” 他声音清朗,语气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许诺底气。 然而,这带着诱惑的豪言壮语,甚至连王惊蛰的衣角都没能拂动。老人似乎根本没听见,目光依旧落在遥远的天际,那山雾缭绕之处。 林风俊脸涨红,感觉受到了轻慢,正要再开口。那魁梧护卫卫山却猛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凝重和警告让林风心头一悸。 卫山深吸一口气,正待再次恳求。 突然,一直躲在胖道士林有德身后、惊魂未定的林家小姐林瑶,似乎被什么吸引了。她怯生生地从林有德肥大的身躯后探出半张小脸,目光越过大人,落在了不远处的昊辰身上。 确切说,是昊辰腰间挂着的那块……奇特的石头。 那石头半个巴掌大小,灰扑扑不起眼,但形状圆中带扁,表面粗糙布满了细密的气孔。那是昊辰昨晚在溪边练习戳石头时,随意捡到一块觉得好玩的孔洞石头挂在了腰带上当纪念品。 小丫头林瑶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似乎忘记了害怕,指着昊辰腰间的石头,小声地对胖道士林有德说:“德伯伯…你看…那个石头,是不是有点像…像藏宝图上画的……” 声音虽小,但在场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卫山、两个护卫、林风,以及离得近的林有德和王惊蛰都听到了! 王惊蛰浑浊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转了过来。 不再是望向虚无缥缈的远方,而是精准地投向了腰间挂着那灰扑扑孔洞石头的少年——昊辰。 那目光幽深、平静,却又仿佛瞬间穿透了昊辰单薄的衣衫,剥开了他胸口的绷带,直接烙印在那血肉深处仍在缓缓跳动的神魔火种之上! 卫山心头猛地一沉,暗道一声不好!这丫头怎么在这个时候… 胖道士林有德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小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精光,如同熔岩在温吞的表象下滚动。他下意识地挪了下肥胖的身躯,正好挡在林瑶和王惊蛰视线之间。 “咳,小瑶儿,净瞎说!一块寻常吸铁石而已,山里到处都有的东西,什么藏宝图不藏宝图的!” 他打着哈哈,试图圆场,但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火热却瞒不过有心人。 林风也意识到似乎触及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连忙厉声呵斥:“林瑶!闭嘴!不懂别乱说话!” 王惊蛰没有理会任何人圆场的话语。 他就那么看着昊辰。或者说,看着他腰间那块灰扑扑的石头,以及更深处。 枯槁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只有离他最近,同样看着他怀中石头的昊辰和月舞,隐约看到了口型似乎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带着极尽复杂的意味,似感慨,又似一种冰冷的确认: “墟核…” 话音未落,王惊蛰的目光从昊辰身上移开,重新变得古井无波。他的视线淡淡扫过卫山和那个装着灵石的锦缎包袱,最后落在那胖道士油腻的脸上,停了半息。 没有任何征兆! 王惊蛰枯瘦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 噗! 一口黑红色的淤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喷溅而出! 这口血颜色暗沉粘稠得如同半凝固的黑沥青,散发着比之前兽潮妖物腥臭更为刺鼻、混杂着硫磺与腐朽衰败的恶臭! 血水星星点点溅落在脚下的泥地上,滋滋作响,竟瞬间将青草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斑点! 喷出这口血后,他那本就苍白得如同枯槁纸的脸庞瞬间又褪去三分颜色,只剩下一种接近尸骨的僵青。 额上密集的皱纹间渗出大片虚汗,身形摇晃了一下,靠着手中的木杖才堪堪稳住。 “前辈!” 卫山大惊失色,下意识上前半步想要搀扶,却被一股无形冰冷的屏障硬生生阻挡在尺许之外。 王惊蛰抬手,用那缠着浸血麻布的手背随意擦去嘴角黏稠的黑色血渍。浑浊的目光扫过面露惊色的众人,以及因为那口血而变得惊恐的林瑶和林风。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和警告意味,字字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 “天…快塌了。带着你们的小雏鸟,滚远点找虫吃。” 他那浑浊无光的眼睛,最后在脸色剧变的胖道士林有德圆脸上定格了一瞬,“有些虫,吃了…会烧穿你的炉鼎。” 说完,枯瘦佝偻的身影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那块所谓的“墟核”石头一眼,拄着木杖,一步一顿,艰难地转身,如同背负着一座无形的沉重山岳,拖着缓慢得令人窒息的步伐,走回了那间低矮的茅草屋。 吱呀一声,柴门关上。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 阳光洒落,却驱不散村口凝固的沉重和空气中残留的浓重血腥与衰败气味。 “咕咚!” 老猎人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泥地上,面无人色。 林瑶小脸惨白,死死抓着林有德的袍子。林风脸色难看至极,既有对警告的不服,更夹杂着被轻视和目睹那口诡异黑血的恐惧。 就连卫山这样的锻骨境巅峰高手,也感到脊背发寒,那黑血中蕴含的毁灭气息绝非他所能理解! “墟核…”胖道士林有德肥肉堆叠的脸上,刚才那点精明算计早已消失,只剩下浓重的阴郁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柴门,嘴唇无声地嗫嚅了一下,似乎在咀嚼着方才王惊蛰那两个字沉重的分量。 这时,一个明显带着欣喜和好奇的童音打破了死寂。 “嘿!月舞!快看!这老爷爷喷出来的黑泥巴好厉害!能把草都烧焦了!” 昊辰不知何时跑到王惊蛰喷出的那几滴黑血旁,用一根小树枝戳弄着泥地被腐蚀出的焦黑小坑,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惊奇。 他完全没听懂刚才那番沉重如山的对话,只对这“会烧草的黑泥巴”感到无比神奇。 月舞脸色煞白,冲过去一把将昊辰拽开:“别碰!要死啊你!王爷爷肯定是被山里的老妖怪伤的!血都有毒!” 卫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腾。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柴门,知晓求取荒河谷图录之事已再无可能,此地更不宜久留。 他果断下令:“收拾东西,准备即刻启程!” 随即转向惊魂未定的老猎人,“烦请另寻一条稳妥路线,绕开此地,尽快离开十万大山!” 老猎人连连点头。林有德也回过神来,小眼睛转了转,重新堆上油腻的笑容:“走喽走喽!此地凶险,非久留之地!小瑶儿,抓紧伯伯的袍子…唉,这袍子…油了点,凑合凑合吧!” 他又看向还在研究“烧草黑泥”的昊辰,以及警惕挡在他身前的月舞,嘿嘿笑了两声,意有所指地嘀咕了一句:“神物自晦,蒙尘亦宝。小娃娃,好好捂着,莫让歹人盯上你腰间那块石头宝贝哟!” 说完,也不管昊辰一脸迷茫和月舞骤然警惕的眼神,胖手一挥,指挥着众人赶紧重新整对。 林风临走前,狠狠瞪了那茅屋一眼,又厌恶地瞥了泥地里那滩黑血以及还在好奇张望的昊辰,重重哼了一声。 队伍在压抑沉默的气氛中,沿着另一条小径仓促离去,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村口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尚未完工的栅栏和几处新鲜的血渍证明着昨日的惨烈,以及昊辰腰上挂着的灰扑扑石头和月舞紧锁的眉头。 昊辰摸了摸腰间粗糙的石头,歪着头问月舞:“月舞,啥是墟核?为啥胖道士说它是宝贝?” 月舞用力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宝贝个鬼!那死胖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准是想骗我们东西!下次见到他…躲远点!” 她看着那队人马消失的方向,又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柴门,一种山雨欲来的不安感悄悄攥紧了她的心脏。 低矮的茅草屋内。 王惊蛰没有躺下休息,而是静静地坐在那张缺角木凳上。屋内光线昏暗,尘埃在从破窗缝隙透入的光柱里无声浮动。 他抬起那只缠着麻布、渗出黑血的手臂。枯槁的手指一点点,极其缓慢地解开了那些胡乱缠绑、已浸透血污的布条。 左臂小臂外侧,一道狰狞的爪痕彻底暴露在昏昧的光线下。皮肉翻卷如沟壑,最深的地方几乎露出了惨白的臂骨。 然而,更令人心悸的是伤口深处——浓郁如同实质、不断蠕动翻滚的黑气正盘踞在血肉和骨骼的创面上! 那黑气带着强烈的硫磺、腐朽、侵蚀一切生机的恶念,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虫,正贪婪地啃噬着周围完好的肌体!每一次蠕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王惊蛰浑浊的眼睛低垂,冷漠地看着那处正被黑气侵染、缓慢扩大的伤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属于别人。 窗外,传来一阵少年少女的争执声,由远及近。显然是月舞又在训斥昊辰离那些“怪人”远点。 那声音清晰入耳。 王惊蛰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枯瘦如同木柴般的手背上,一道极其陈旧、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淡金色火焰状印记,微微闪烁了一下。 极快! 像一道划过无尽死寂寒夜、转瞬即逝的雷光! 随着那印记的刹那闪动,他手臂伤口里那些狂躁蠕动的浓郁黑气,如同遭遇了世上最可怖的天敌,瞬间被压制、冻结!狰狞的侵蚀瞬间停滞! 那翻滚的黑气深处,似乎响起了无数个怨毒、不甘、恐惧的无声尖啸!然而它们被死死锁困在伤口的方寸之间,如同被压在五指巨山下的鬼祟妖魔,再不得寸进。 印记的光芒熄灭。伤口深处的黑气再次恢复缓慢的蠕动,伤口边缘却悄然多了一圈被强行压制后更显僵硬的乌黑色泽,仿佛金属被腐蚀后的死寂。 王惊蛰缓缓抬起了头。 布满岁月和伤痕的脸庞依旧沟壑纵横,苍白如昔。唯有那双浑浊的老眼深处,最幽暗的角落,仿佛有一丁点极微渺、极沉凝的光,在那死寂的古井深处,如星火般无声地灼烧了一下。 冰冷、沉寂、却又蕴含着某种绝不妥协的…极道锋芒! 他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只有飘浮的尘埃在回应: “…还不到时候…” 第七章:雾隐怒澜起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村东那片碎石坡,早已成了昊辰每日雷打不动的去处。 天色将明未明,薄雾尚未完全被日光驱散,坡上嶙峋交错的碎石如同无数奇兽的背脊,在清冷朦胧的晨光里蛰伏。昊辰小小的身影便已出现在坡顶最平整的那块磨盘大青石旁。 他脱掉了碍事的上衣,仅着一条兽皮短裤,露出略显瘦削却筋肉初显线条的小身板。 皮肤在清晨的寒气中微微泛红,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股打磨璞玉般的专注。胸口那道恐怖伤疤被厚厚绷带覆盖,边缘依旧泛着些微狰狞的紫色,是深入筋骨妖毒的残留。 他摆开架势,并不像演练复杂的套路,而是将全身心沉浸在王惊蛰最初传授、也是最基础的那几个动作要领——“沉肩”、“坠肘”、“含胸”、“拔背”!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异常缓慢,却又沉凝有力。 伴随着每一次肩头下沉,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千钧重力自九天垂落,稳稳压住他微微颤抖的双肩,每一次手肘下坠,都牵引着周身潜藏的力量,如同山溪奔流于特定的渠道,汇聚于拳峰一点。 每一次胸廓含吐,骨骼便发出细微的、如同竹节伸展的铮鸣;每一次脊椎挺拔,皮膜筋肉瞬间绷紧如蓄势待发的上弦之弓! 呼吸!深深的呼吸!如同风箱鼓动熔炉。每一次悠长吸气,破碎石坡周围稀薄的天地灵气都仿佛被他扯动,丝丝缕缕融入肺腑,化作滚烫的气血在他经脉中奔涌咆哮。 每一次沉重呼出,浊气混杂着身体最深处的疲惫和杂质排空,口鼻间竟隐隐带出淡淡的白气! 这是最笨拙、最枯燥的锤炼!没有山崩地裂的轰鸣,没有炫目耀眼的气浪。只有皮肉在石砾上摩挲的红痕,汗水在额头蜿蜒汇成小溪,滴落在冰冷石块上溅开的痕迹。 但他沉浸其中,每一次标准的动作完成,体内奔涌的热流便壮大一丝,那被巨力击碎、又被神药修复的筋骨深处传来的酥麻感就清晰一分,仿佛断枝在重新焕发更加坚韧的生机! “哼…哈…哼…哈…” 低沉而有力的呼吸节奏成了碎石坡唯一的背景音,与山风吹过石隙的呜咽交织在一起。 雾霭深处,王惊蛰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入环境的枯木,静静矗立。浑浊的目光穿透薄雾,落在少年笨拙却千锤百炼的动作上。 他看着昊辰身上蒸腾而起的白气,看着他绷紧的脊背上几条淡青色的筋络在皮下微微搏动,如同蕴藏着奔突岩浆的细微脉络。 那古井深潭般的老眼中,没有丝毫赞许或失望,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审视。如同一柄沉默的刻刀,冷漠地度量着一块顽石开凿的深浅。 日头逐渐爬上树梢,驱散了最后一丝晨雾。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拔高的喧哗声打破了坡地的寂静。 “真是的!这种鸟不拉屎的穷地方,连个人影都难找!” 锦衣玉带的林风大咧咧地带着两个护卫,踏上了碎石坡的边缘,他目光嫌弃地扫过四周的荒凉景象。 妹妹林瑶跟在后面,小脸皱成一团,抱怨着:“就是!什么破路!石头硌得我脚疼死了!德伯伯不是说要找什么花精露配药吗?这种破山石头堆里能有什么花?” 胖道士林有德声称要在此地采集些特有露水入药,缓解林家小姐昨晚受惊的不适。 林风的目光很快被坡顶那个独自锤炼的身影吸引。看到昊辰赤裸上身在石砾上辗转腾挪,动作朴实到近乎“寒酸”,他嘴角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带着世家子弟天然的轻视,扬声道:“哟!我当谁在这穷折腾呢,原来是你这乡野小子!怎么?昨天没被吓破胆,今天又来磨石头蛋子了?就你这点三脚猫都算不上的蛮力,连只山鸡都未必打得过吧?哈哈哈!” 两个护卫配合地发出几声压抑的嗤笑。 昊辰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收势站定。额头的汗水顺着眉骨流下,有些痒,他随手一抹,目光平静地看向坡下耀武扬威的林风一行人。他没有恼怒林风的嘲笑,反而对“磨石头蛋子”这几个字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王爷爷说,磨得好了,石头就听话。” 说着,他的目光好奇地扫过林风华贵的锦缎外袍下那紧绷的袖口,“你…身上绑着绷带吗?也受伤了?” 这直白的目光和天真的问话,顿时让林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他身上哪有什么绷带?那是修炼锻骨境、皮膜筋腱鼓胀绷紧的自然状态!被昊辰当成包扎的伤处,简直是赤裸裸的侮辱!尤其是在两个护卫面前! “放肆!” 林风俊脸瞬间涨得通红,少年心性加上连番挫折挤压的郁火瞬间爆发,“本少爷锻骨有成,筋强体壮!是你能妄加揣测的吗?我看你这粗鄙小子就是皮痒欠教训!” 他猛地一步踏出,体内气血骤然奔腾,锻骨境中期的浑厚气息鼓荡开来,竟在身周掀起一股无形气旋,脚下的小石子被逼得微微滚动! 身形一晃,如同离弦之箭,三步便跨过数丈距离,一只蕴含着凌厉劲风的拳头,带着破空锐响,直捣昊辰空门大开的胸膛! 含怒出手,毫无保留,这是要将昨天被轻视的郁气,尽数发泄在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野少年身上! “昊辰小心!” 娇斥声从旁侧响起! 月舞像一道急风,猛地从旁边一棵歪脖子老榆树后面冲了出来!她刚刚循声赶来,就看到这惊险一幕!没有丝毫犹豫,她娇小的身躯爆发出平日绝对无法企及的速度,竟是合身扑前,用尽全力去推搡林风的胳膊,试图改变那拳头的轨迹! “滚开!” 林风怒气上头,哪里会将月舞放在眼里?拳势只是微微一滞,手臂顺势一甩!一股沛然大力涌出! “啊!” 月舞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从对方手臂上传来,胸口如遭重锤,小小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噗通”一声摔倒在几丈外松软的花田里,溅起片片泥点和水花。几株刚刚吐出嫩芽的“雾隐兰”被她压折在地。 花田旁边,胖道士林有德像个土地公一样蹲在田埂上,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片草叶收集露水。 见到小丫头狼狈倒地,他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并未立刻阻拦林风,反倒是对着月舞低声急促地说了句:“丫头!吓傻啦?凝神聚气!照我刚教你的法子!画定地符!用土!护住你的花花草草呀!” 月舞被摔得晕头转向,浑身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但她听到“花花草草”四个字,目光下意识看向身下那片被她压坏、正渗出晶莹液汁的雾隐兰嫩芽。 那是村东头李阿婆视若珍宝的药引,也是她和昊辰偷偷帮着照看很久的! 一股说不清是委屈还是心疼的火气猛地蹿了起来!被林有德一提醒,几天前胖子塞到她怀里那本破旧册子——《五行符箓初解》里几幅简单符纹瞬间在她混乱的脑子里闪过!虽一知半解,死马当活马医! 她挣扎着翻身,不顾疼痛,伸出沾满泥污的小手,用尽全身力气和所有惊慌凝聚的精神,朝着身下湿润的泥土,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地画了下去! 指尖划过泥地,带出的轨迹杂乱无章,与其说是符箓,不如说是个被踩扁的蟑螂!但伴随着这最后一点神念耗尽,一道极其微弱、混杂着慌乱意念的黄芒一闪即逝! 嗡! 月舞身下方圆数尺的泥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剧烈地波动起来!土浪翻涌,瞬间吞没了月舞的下半身!更有一股无形的粘滞力如同无数小手骤然抓住林风的双足脚踝! “什么鬼东西?!” 林风骤然觉得双脚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沉重的束缚感让他暴烈前冲的势头猛地一顿!含怒攻向昊辰的那一拳,力道顿时泄了大半! 而另一边! 面对林风那迅猛如毒蛇噬咬、挟带着锻骨境浑厚罡煞之气的拳头,昊辰的眼神在那拳风临体的瞬间彻底变了!不再是平日的茫然懵懂,仿佛沉睡的某种本能被突如其来的致命威胁唤醒!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如同沉寂在地壳深处亿万年的熔岩被引动!瞬间从他的心脉深处炸开,狂野地涌向四肢百骸! 尤其汇聚于那只紧握的拳头之上!筋骨肌肉在刹那间绷紧膨胀!白皙的皮肤下,淡青色的筋络剧烈扭曲、贲张,眨眼间竟透出一种不祥而妖异的刺目赤金色! 那金色不是光芒,而是纯粹的、凝聚到实质的狂暴力量!带着一种源于荒古的莽荒煞气! 没有思考!没有招式! 完全凭借身体被生死危机激发出的原始战栗! 昊辰左脚猛地后撤半步,足下的碎石应声炸裂成齑粉!被赤金力量灌注的右拳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气势,不闪不避,直直对着林风那被泥沼阻碍、卸去了至少三成力道的拳头,狠狠对轰过去! 嘭!!!!!!!!!!!!!! 一声震耳欲聋、远超常人耳膜承受极限的恐怖巨响,在碎石坡顶如同炸药般猛烈炸开!狂暴的气流以双拳对撞点为圆心,瞬间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透明冲击波纹,呈环形朝着四面八方轰然扩散! 噗噗噗噗! 冲击波扫过,方圆十丈内所有比鸡蛋大的石块尽数被震成粉末!稍远处小腿粗的灌木、攀爬在岩壁上的坚韧藤蔓,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拦腰斩断!无数石粉草屑混合着狂暴气流冲天而起,化作一圈惨淡的灰白云雾! “呃啊——!” 林风发出半声短促又无比震惊的痛呼!他只觉一股难以想象的、混合着爆炸性力量和极端炙热气息的巨力沿着手臂骨疯狂涌来!沛不可挡!远超他锻骨境中期的身体承受极限! 剧痛和灼烧感瞬间麻痹了整条臂膀!喉咙一甜,小口鲜血已不受控制地涌上嘴角!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清晰可闻! 林风的身体如同狂风中一片破败的落叶,被那股蛮横狂暴的力量直接轰得凌空倒飞而出! 另一道身影同样倒飞! “噗——!” 昊辰如同被狂奔的巨牛顶中胸口,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如箭般喷上半空!小小的身体倒飞的速度甚至比林风更快!轰然撞碎了他身后那块磨盘大的坚硬青石!巨石应声四分五裂! 烟尘碎石弥漫,笼罩了小半个碎石坡顶,如雾霭再临!狂暴的碰撞余波久久不散,震得周围的山岩都在簌簌落尘。 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两个护卫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鸭蛋,握着刀柄的手捏得指节发白,脑子里一片轰鸣,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林少爷锻骨境中期啊!竟被那野小子一拳轰飞了?看起来还受了伤?! 月舞也呆住了,下半身还陷在泥沼般的土里,小脸上溅满了泥点和几滴鲜红——那是林风被震伤时飞溅出来的血沫。 她茫然地看着烟尘深处,昊辰撞碎石壁的地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尖叫:完了!闯大祸了!这家伙刚好的骨头!不会又碎了吧? “啊!!!”林风的痛嚎打破了死寂。 他挣扎着从一堆震碎的乱石中爬起,原本整洁的锦衣沾满灰尘和口角流下的血渍,右臂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软塌塌垂在身侧,面若金纸,看向烟尘弥漫方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深入骨髓的惊骇和即将爆发的疯狂怨毒! 胖道士林有德不知何时已站起身,眯缝着小眼睛,死死盯着那烟尘里若隐若现、被乱石掩埋了大半的身影。 他脸上的玩世不恭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见猎心喜的激动和浓得化不开的困惑! “金筋怒脉?古史记载圣体神魔骨雏形?不对…不对…这威势凶戾有余,浩荡不足…像…更像是…天生返祖凶焰?!” 他喃喃自语,手指捻得飞快。 弥漫的烟尘中,咳嗽声剧烈响起,还带着拉风箱般的痛苦喘息。 哗啦啦,碎石被一只颤抖、沾满灰尘的手臂用力拨开。 昊辰艰难地拱了出来。他嘴角挂着刺目的血丝,胸前缠着的绷带彻底被鲜血浸透染红,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体深处那股因爆发而迅速退潮。 更添的严重亏空感,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昏迷。但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裸露的右臂——拳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从小臂至肩头,整条臂膀青筋狰狞暴突! 只是那原本淡金色的筋络脉络,此刻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泽!虽然极其微弱淡薄,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隐隐蠕动,尚未平复! 每一次起伏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却又透着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感! 剧痛和身体被掏空的感觉潮水般袭来,昊辰眼前阵阵发黑。但就在这时,他模糊的视线瞥见刚爬起来的林风脚下,正踩在几株被她刚才撞倒、此刻又被混乱波及折断的雾隐兰嫩苗上!那是月舞一直小心照看、准备给阿婆配药用的! 一股没来由的、仿佛心底最珍视东西被践踏的怒火猛地压过了所有痛苦! 他用力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袋,朝着林风的方向发出破锣般嘶哑、却带着野兽护食般凶狠意味的咆哮: “月舞的花田!滚开!不要踩月舞的花田!” 他用那条正承受着巨大反噬剧痛、刚刚爆发惊人一击的暗金右臂,猛地指向林风脚下的嫩苗。手臂上暗金色的筋络骤然如雷光般剧烈一扭!似要再次爆发!却又痛苦地抽搐收缩回去。 林风正因屈辱和伤痛怒火攻心,准备彻底爆发家族秘术找回场子,骤然听到这莫名其妙、又嚣张无比的怒吼,一愣之下顺着昊辰的手指看向自己脚下踩着的几株可怜小草,更是气得三尸神暴跳! “花田?!你这疯小子!给老子去死!”他仅剩完好的左手猛地扬起,掌心瞬间凝聚出一团带着阴寒冷光的灵力旋涡!气浪吹拂着他散乱的发丝,狰狞如同修罗! “够了!” 平地一声雷!低沉的怒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直如同枯木般沉寂的王惊蛰,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两人之间!他没有散发任何气势,仅凭两个字和一个冰冷的眼神!如同冻结万物的寒流! 林风掌心的灵力旋涡如同风中残烛,噗地一声熄灭!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大恐怖瞬间攫住了他!浑身灵力僵硬凝固,再不敢动弹分毫!连那两个护卫都瞬间全身绷紧如临深渊,手按刀柄却不敢拔出! 王惊蛰浑浊的目光在昊辰那条肌肉筋络如同活物般诡异蠕动、泛着暗金光泽、又被自身反噬之力折磨得皮开肉绽的残破手臂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冰冷依旧,却似乎比寒冰更重。仿佛那不是一条少年的臂膀,而是一块正在失控熔毁地心的万年玄铁!又或是一头正被死死压制却随时可能噬主的远古凶魔之爪! “噗!” 昊辰又是一口血沫喷出,再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急促喘息着,眼前金星乱冒,那条手臂不自然地颤抖着,筋骨间撕裂的剧痛让他小脸都扭曲起来。 王惊蛰视线移开,投向花田里刚把自己从泥沼中拔出来的、狼狈不堪、满眼是泪水和担忧的月舞。 再扫过林风扭曲的手臂和他脸上刻骨的怨毒。 最后,漠然落在几丈外花田边看戏的胖道士林有德身上。 林有德脸上堆满了油腻圆滑的笑,连忙小跑过来打圆场:“哎呦呦!误会!天大的误会啊!小孩子年轻气盛动手过家家,下手没个轻重!王老前辈您消消气!消消气!” 他搓着手,看向受伤的林风和同样惨不忍睹的昊辰,“这…两位小友都伤了筋骨,伤神损体啊!我这就拿点祖传的‘断续膏’和‘百花玉露丸’,外敷内服,包管不留病根!包管!”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解下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 王惊蛰对他的圆场置若罔闻。 老人枯槁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深深的皱纹在晨光中投下道道阴影。他看着两个兀自怒火未消、却又带着恐惧不敢发作的少年,声音平板干涩,却字字如冰锥凿进所有人的神魂深处: “天倾在即,死地环绕。你们…却在花田里打滚儿玩泥巴。”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尖掠过仍在痛苦抽搐的昊辰,掠过怨毒隐忍的林风,拂过惊魂未定的林瑶,最后定在胖道士油腻的笑脸上。 “朽木与顽石…尚不知脚下地火已沸…” 那双浑浊到毫无神采的眼眸深处,此刻却倒映着这片山坳,如同倒映着一方即将崩塌入无间炼狱的微缩世界,每一个人的身影,都笼罩在灰败灭亡的气息中。 他不再言语,弯腰。枯瘦的手掌伸出,抓住昊辰那条无力垂落、筋络兀自抽搐的暗金色手臂。如同拎起一捆待处理的柴火。 “走。” 不再理会任何人,王惊蛰拖着步履踉跄、痛苦不堪却咬牙硬撑的昊辰,一步步走回茅屋的方向。每一步踏在碎石上,都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回响,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留下惊疑未定的护卫,疼得直抽冷气的林风,哭哭啼啼的林瑶,还有眼神闪烁、脸色数次变幻的胖道士林有德。 花田中,泥泞狼藉。那片残存的雾隐兰,在初升的阳光下轻轻摇曳。 不远处山壁的阴影里,一个半大小子的身影灵活如同猿猴,正悄无声息地钻进王惊蛰那间茅屋墙壁的一个半塌狗洞,动作快如狸猫,只留下一道瘦小的灰色影子。 正是那天村口人群里眼神最亮的“小胖球”苏小凡。他那瘦骨伶仃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刚从破旧药柜里摸出的、满是灰尘的小瓷瓶,瓶口缝隙间隐隐散逸出龙须木泪独有的、苦涩又温润的奇香。 第八章:药引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茅屋低矮,光线昏沉。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草药苦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灰尘在窄窗透进的光柱里懒洋洋地浮游。 昊辰被按在一条破板凳上,疼得龇牙咧嘴。 他那条闯祸的右臂此刻软塌塌地垂着,从小臂到肩头的皮肉下,几道淡金色的筋络像被惊扰的蚯蚓,不自然地微微搏动、扭曲,每一次微小的挣动都带起一阵火燎似的刺痛。 原本裹得严实的绷带浸出了湿红,伤口崩开了些。心口那处被妖狼撕裂过的旧伤也跟着隐隐作痛。 王惊蛰枯瘦的手掌像一把冰冷的铁钳,稳稳箍在他那条惹祸胳膊的上臂,任凭那手臂如何因疼痛而细微地抽搐,也纹丝不动。 浑浊的老眼像两口古井,扫过少年龇牙咧嘴的脸,掠过那条筋肉不宁的暗金臂膀,目光最后停在少年盯着自己臂上那不断渗血的麻布条的好奇眼神上。 “皮裂三寸,筋骨受损,力气耗散,内里也受了波及。”王惊蛰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管不住这身蛮血乱冲,它就只帮你多断几根骨头。” 昊辰听得半懂不懂,只觉得“断骨头”三个字怪吓人,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小脸皱成了一团。 王惊蛰不再看他。转身拖过来 一只豁了口的木盆,粗糙的手指从墙角的药篓里胡噜出一大把又黑又硬的药梗,“噗通”全扔了进去。又从墙根一个不起眼的老陶瓮里舀了几勺还漂着冰碴的寒潭水,哗啦倒进盆里。 他看也不看,布满褶皱的老手按在那堆泡了水的药梗上。掌心下方,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微光,如同石中的火种般,只那么一闪—— 刺啦! 坚硬的药梗瞬间焦黑大半,嗤嗤作响。盆里的冰水猛地翻滚起来,冒出大量刺鼻的白气。漆黑的药汁眨眼间变得粘稠、暗红,像刚熬稠的劣红糖浆,散发着一股浓烈得发苦的药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味儿。 王惊蛰面无表情,抓住昊辰那条伤臂的手腕子,连带着松垮沾血的旧布条,一把按进了那盆滚沸的暗红药浆里! “嗷!” 昊辰痛呼一声,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那感觉怪异极了,滚烫的药力带着一股蛮横的劲儿,顺着崩裂的伤口和扭动的筋络往里钻,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在皮肉筋骨里同时扎刺、拨弄。又痛,又麻,又胀。 他疼得额头见汗,那条手臂在药浆里直哆嗦,却无法挣脱那铁钳般的掌控。 屋外,月舞扒着门缝心急如焚,那声痛呼让她小脸一白,急得跺了跺脚:“昊辰!你…你等着!我去找阿婆问问还有没有那个木头渣!” 说完,她匆匆转身跑向村里李阿婆家的小院方向。 就在月屋跑开的空当,茅屋另一侧墙根下,一个半塌的狗洞里,倏地探进一个瘦巴巴的小脑袋。贼亮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正是那个叫苏小凡的半大小子。 他瘦得像根风干的豆芽菜,动作却灵活得像水里的泥鳅,落地一点声音没有,贴着墙根就溜了进来。猫着腰,警惕地瞟了一眼里屋晃动的人影和压抑的哼唧声,小眼珠子立刻锁定了角落里那个歪歪扭扭的破木柜。 “啧…”他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咂嘴音,像只嗅到鱼腥的小狸猫。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指飞快地在木柜深处几个隐秘的角落摸索、拨弄,快得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不到三个眨眼! 他那猴爪似的手指头就从柜底一道暗缝里,精准地抠出了一个小土罐!罐口用干硬的黄泥巴封着,缝隙里却幽幽透出一股熟悉的苦涩温润香气——龙须木泪! 苏小凡眼中爆出狂喜的光,如获至宝般将那泥巴罐子一把塞进怀里最贴肉的夹层,咧嘴无声地嘿嘿一乐,小脸笑出了花褶子。身体一缩,像条影子似的转身就要从那个破窗洞溜出去。 呼! 就在他弯腰缩肩、重心前倾准备蹿出去的刹那!一股子阴冷、潮湿、带着老树根下苔藓腐败气息的怪风,毫无征兆地擦着他后颈拂过! 苏小凡头皮“唰”一下炸开!寒毛根根倒竖!无数次摸爬滚打活下来练出的保命直觉疯狂预警!他根本来不及想是什么玩意儿,身体比脑子快了十倍! 猛地侧身、拧腰、蹬腿!整个人几乎贴着地面像颗弹丸般“嗖”地朝旁边横射出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股子阴风! “嘭!” 瘦小的身体撞在墙角那块朽烂的木窗棂上,撞开个口子,狼狈地滚了出去。 就在他滚落外面泥地的瞬间! 惊魂未定地回头匆匆一瞥! 之前站立的阴暗墙角地面,湿漉漉油绿绿的苔藓正如同活物的皮肤一样,悄无声息地、快速地蔓延过来,覆盖了他刚才落脚的那片泥地!一股冰冷刺骨、非人的邪异感觉隐隐残留! “邪性…”苏小凡抹了把冷汗,不敢停留,骨碌爬起来,揣紧怀里的小罐子,一溜烟消失在屋后的荒草丛里。 茅屋内,药盆上方水汽翻腾,刺鼻的药味越来越重。 昊辰那条手臂被泡在滚沸的暗红浆液里,起初像有无数小针扎似的刺痛、胀麻,这会儿药力更深地钻了进去,开始火辣辣地烧。 筋骨皮肉又酸又重,里面那几条不安分的淡金筋络搏动虽然弱了,但并没有完全平息,反而透出一种被强行压制后的暗哑沉重感,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感觉更加凝聚。 疼痛稍缓了些,但一股源自身体更深处的巨大空乏和潜藏的躁动,如同没吃饱的幼兽在窝里烦躁地拱来拱去,让他更加憋闷难受。 王惊蛰那只枯槁的手像生了根的磐石,按在盆边,没有一丝颤动。浑浊的眼珠没什么情绪地扫过屋外那片恢复了平静的泥土地面。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似乎连一丝嘲讽都懒得勾起。 他那缠着浸血麻布的左臂抬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沉重,牵动着周身萦绕不散的腐朽之气。干裂如树皮的手指钩开勒在胸前伤口的硬麻布边缘。 豁开的伤口深处,粘稠、腐败的黑气像无数蠕动的细线,缭绕纠缠。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硫磺混杂着尸臭般的气味弥漫开来。 王惊蛰脸上没什么表情,沾着乌黑血迹的手指在那翻卷的伤口里,极其轻微地一拨、一抠—— 一块指甲盖大小、粘着乌黑血肉和粘稠秽气的紫黑色晶体渣子,竟被他的手指,硬生生从伤口深处“带”了出来! 那碎块坑坑洼洼,丑陋无比,黯淡无光,粗粝得像随意敲下的火山岩渣子。 然而! 就在这不起眼的碎渣脱离污血、暴露在空气里的瞬间! 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威压骤然降临! 这威压的源头并非王惊蛰本身,而赫然是那块丑陋的碎晶!那是一股来自大地深处熔炉核心的、蕴藏着无尽火与毁灭、锻造与凝固的磅礴意念!仿佛沉眠亿万载的地心巨龙翻了个身! 嗡! 整个简陋的茅草屋如遭重击,狠狠一震! 簌簌灰尘如同墨汁般从梁上泼洒而下! 桌面上几颗零散的干药草籽“噼啪”爆裂,瞬间焦黑!墙角垒着的几块压药的黑沉铁矿石发出沉闷**,表面蛛网般裂开细纹!屋内的空气骤然变得滚烫、凝滞,粘稠得如同烧熔的石汁! 昊辰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无形重压猛地砸在心神上!脑袋嗡地一声闷响!他猛地抬起头!浑身骨节都隐隐发出被挤压的**! 胸口烦闷欲裂!泡在药浆里的那条手臂深处,原本被强行压制的力量仿佛被同源的霸道气息点燃! 暗金色的筋络猛地搏动、绷紧,皮肤下那沉淀的金属冷光陡然变得无比炽亮滚烫,竟撼动得滚沸的药浆盆都嗡嗡震颤!他几乎抑制不住喉咙里的低吼! 再看那碎晶核心,一点微渺却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紫色幽芒,如同睁开的地狱之眼,一闪即逝! 枯槁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王惊蛰浑浊的老眼深处,倒映着跳跃的药火和那块释放着焚天威势的碎块。 他缓缓低头,冰冷的视线穿透氤氲的药气,落在昊辰那条因血脉呼应而剧烈震动药盆的伤臂上。 “地火的碎屑……”如同两块顽石互相摩擦的声音响起,字字重如千钧,“也配勾引你这点火星?” 第九章:拳风初透骨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药盆里的暗红色浆液终于停止了翻滚,只余下表面偶尔冒出的气泡破裂声。刺鼻的药味经久不散。 昊辰那条胳膊被王惊蛰从药汁里捞了出来。湿漉漉的,沾满了粘稠的药渣。 药力似乎完全渗透进去了,皮肉滚烫,残留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灼热感,但先前那种筋肉撕裂、暴走欲裂的剧痛倒是消退了大半。 那条不安分的淡金色筋络也平复了下去,老老实实地隐在皮肉下,只透出些微沉郁的暗色,如同被锁链困乏的猛兽蛰伏下来。 “药汁泡透了筋骨,淤血也逼出了些。” 王惊蛰的声音像两块石头互相敲打,毫无波澜。 他看着那条软绵绵的伤臂,“皮肉之损靠养,筋骨之伤靠炼。乱血平了,筋骨断了的地方,更要靠它自己重新接住力气,才长得牢。” 他将那条手臂随意甩了甩,甩掉多余的药汁,又拿起几块还算干净的粗布胡乱裹上。“记着疼,下回要胡来,想想骨头碎成渣的感觉。” 昊辰呲牙咧嘴地感受着手臂重新活过来的酸胀灼烫,还有王爷爷话里那“骨头碎渣”的警告,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点着头:“记…记着了。” 王惊蛰没再理他,将那盆颜色浑浊的药浆端到屋角,随意泼洒在角落几块干枯发黑的破木料上。刺啦声响,木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焦黑,腾起带着硫磺味的恶臭青烟。 随后他便转身,佝偻的身影踱到那张缺角的木桌前,坐下,闭目,仿佛刚才的折腾不曾发生过,空气中只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与药味。 昊辰拖着那条重新被粗布裹紧、沉甸甸的手臂,慢慢挪回村西他和月舞暂时落脚的那间破草棚。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一股温和的药草清香和烟火气就扑面而来。 “慢点慢点!”月舞系着块洗得发白的围裙,小脸被土灶的火光映得红扑扑的,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从里面钻出来。 “给!快喝了!”她小心翼翼地把碗递给昊辰,又仔细看了看他被裹成棒槌似的胳膊,眉头紧皱,“王爷爷的药劲儿太大了,我在里面又添了点阿婆给的温养筋骨的‘和气藤’粉,味道没那么苦人。” 昊辰接过碗,咕咚咕咚几口灌下。药汁温热,带着一股草木的清甜,不像王爷爷弄出来的东西那么霸道得灼肺烧心。 喝下肚,一股暖融融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慢慢向四肢百骸蔓延,尤其是那条又酸又烫又重的手臂,似乎被这股温和的热流包裹着,里面的难受劲儿也稍稍舒缓了点。 “谢谢月舞。”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药里的那点甜似乎也漫到了心里。 “哼!”月舞一把抽走空碗,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谢什么谢!要不是你昨天非得逞强跟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硬拼,能弄成这样?手都差点废了!他骨头断了也是活该!” 提起林风,月舞就气不打一处来,小嘴撅得老高。 昊辰挠了挠头,没接这茬,眼睛却滴溜溜地看向月舞放在角落里、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小包东西:“月舞,那是…雾隐兰?” 提到这个,月舞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带着懊恼和惋惜:“唉!别提了!昨天闹那么一场,花田被踩得一塌糊涂。就剩下这么一小把嫩芽还好的,根茎都伤了,得好好养一阵才能给阿婆用上…都怪那个讨厌鬼!” 她恨恨地踢飞脚边的一颗小石子。 昊辰挠头的动作顿住了,看着那包珍贵的嫩芽,再看看自己那条还缠着厚布、一动就闷痛闷痛的胳膊,心底那种憋闷感又涌了上来。 他握了握拳,隔着布条也能感觉到手臂里面凝聚起来的那股沉甸甸的力道,和之前那种爆发时不受控的狂暴不同,更像是身体最深处酝酿出的结实耐劲。 “不会白踩坏的。”他看着自己的拳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月舞没听清他说什么,端着碗又钻回了灶后:“嘀咕什么呢?赶紧躺下养伤!我去熬点米糊糊!” 接连几天,昊辰除了按时喝月舞煎的温和药汤,就是静静待在那间小棚里。没有去碎石坡折腾石头,只是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坐着,时而活动一下那条伤臂,笨拙地尝试着做一些最轻微、最缓慢的弯曲伸展。 每一次动作,筋骨深处都传来清晰的滞涩感和撕扯的酸麻,但里面那股沉凝的力道,也在一丝丝地磨砺、积蓄。 月舞除了照顾他,也把那几株受伤的雾隐兰重新挪到了棚后一小片松软向阳的土壤里,用几块破瓦片小心地围起来,天天用小树枝和几滴省出来的清水照料着。 这天午后,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暖洋洋的,连带着空气中那若隐若现、如影随形的焦灼和腐朽气味都淡去了些。 昊辰终于憋不住了。他活动了一下那条手臂,感觉里面的滞涩感轻了不少,酸胀感还在,但沉甸甸的力量感也真实了许多。 他走出草棚。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 脚步不受控制地,又走向了村东那片碎石坡。 没走多远,就听见月舞在后面又急又恼地喊他:“喂!昊辰!你又去哪儿!手还没好利索呢!” 她手里还捏着个小木勺,沾着一点米糊。 昊辰回过头,咧嘴朝她笑了笑,挥了挥那条包扎得像鼓槌的胳膊:“我去试试力气!就在坡下,离村里近!” 月舞气得跺脚:“试什么力气!你这呆子!” 只能又急又气地跟了上去,生怕他又惹出什么幺蛾子。 坡下不远,就是昊辰之前常去练拳的青石堆。他站在一块半人高、磨盘般大小的敦实青石前。这块石头质地很密实,表面光滑,石缝里夹着几根枯草。 昊辰站定,缓缓吸了口气。没有立刻发力。他在回想王惊蛰说过的话,筋骨如舟,力气如水。又想起那条手臂如今沉凝在里面的劲道。 他慢慢地摆开架势,沉肩、坠肘、含胸、拔背!每一个动作都比从前缓慢了无数倍,感受着身体里的力量如同溪流般汇聚。 尤其在那条伤臂上,力量缓缓贯注过去时,筋骨皮膜深处传来清晰无比的酸胀拉扯感,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撑开一层沉重的铁壳。 蓄力! 脚趾猛地抠紧地面!如同老树扎根!一股源于大地、自下而上的厚重力量顺着腿、腰、脊背,层层传递! 拧腰!那缠着粗布的伤臂如同被铁水灌铸,以肘为轴,骤然甩向目标!拳速不快,没有带出锐利的破风声,反而显得有些凝滞沉重! 嗡! 一声并不算响亮,却异常沉闷的撞击声! 在昊辰拳头落到青石中央的刹那! 那块坚硬的青石没有像上次那样应声碎裂成漫天石粉!但就在被拳头撞击的那一点上,石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竟猛地向内坍陷下去!一个深达寸许、海碗口大小的圆形凹坑瞬间形成! 凹坑周围蛛网般的裂纹如同活物般,“噼啪”炸响着疯狂蔓延!眨眼功夫就布满了整块石面! 碎裂的石纹中,一丝极其微弱、如同蒸汽般泛着淡金色的“气”,自凹坑深处缓缓升腾而起,带着刚被淬炼出来的炙热感,旋即便消散在空气中。 整块青石虽未四分五裂,却已被那沉闷一拳的力量由内而外彻底震散!如同内部被一只无形巨锤砸成了布满裂纹的瓷胎!只需要轻轻一推,便即刻崩散! “哇!” 月舞追到近前,刚好看到这一幕,惊呼一声捂住了嘴。这一拳的力道,和之前打碎石块完全不同,没有了那种蛮不讲理的爆炸感,却更深沉,更可怕!震裂的石头表面甚至冒起了淡淡的白气! 昊辰收回了拳头,微微喘息着。胸腹间气血有些翻涌,那是力量被过度牵动的感觉。但更让他惊奇的是手臂本身——那条被药浆泡过、被粗布包裹的伤臂! 挥拳时筋骨深处传来的滞涩拉扯感虽然还在,却没有想象中锥心的撕裂剧痛!反倒像是积蓄已久的水闸打开,力量奔流而出后的顺畅! 更有一种沉甸甸、如同自身筋肉筋骨变得更加粗壮凝实的奇异感觉在里面!骨头缝里都透着一种微微发痒、如同嫩芽破土般的力道生长感! “咦?” 昊辰低头看看自己的拳头,又看看那布满裂痕、热气未散的青石,小脸上满是惊奇和兴奋,“好像…好像骨头不疼了!” 月舞冲过来,又惊又怕又气恼,一把揪住他那破袖子,看着那块随时会碎成渣的青石,和他傻呵呵的脸,急道:“骨头不疼?!你是想把骨头再打断一次是吧!这石头怎么打裂成这样了?你…你是不是又瞎用蛮劲了!” 她嘴上凶着,心里却着实有点发虚,这小子的力气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天一个样?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点气喘、明显强行压抑着情绪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破了两人间的闹腾: “喂!那小子!还有那个…小丫头!等等!” 第十章:沉石与弯弓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碎石坡的风带着暖意,裹着草木的清新,吹散了前几日弥漫的紧张压抑。 昊辰看看布帛下那只沉重的手臂,又看看面前布满裂纹、却兀自站立的巨大青石。 石头表面那个清晰的深坑边沿,几道细微的热气还未完全散尽。那股滞涩的拉扯感还留在筋骨深处,但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确实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饱满和酸胀,如同灌满了沉甸甸的谷物,隐隐带着些生长的痒意。 “看什么呢!吓傻啦?”月舞急吼吼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带着掩饰不住的后怕。 她冲过来,不管不顾地揪住昊辰那条伤臂的破袖子,用力晃着,小脸绷得紧紧的:“快说话!骨头呢?里面骨头疼不疼?你又瞎使什么劲了?这石头……” 她看着那道深坑和蛛网般的裂痕,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不足地补充道,“裂得也太吓人了点……”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极力压抑的怒气和喘息的尖利声音,在不远处的坡道口响起,瞬间打断了月舞的追问: “喂!就是你!那个小子!还有那个臭丫头!都给我站住!” 昊辰和月舞闻声望去。 只见林瑶那张原本白皙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圆圆的杏眼泛着水光,显然气得不轻。她身边站着的不再是那日见过的护卫,而是一个身着青色劲装、神情冷峻的年轻人。 青年约莫十七八岁,身形并不魁梧,却异常挺拔,腰间悬着一柄细长的窄刃长剑,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和虎口覆着一层厚厚的茧子,站在那里便如同一杆冷冽的标枪。 这是林家公子林风的贴身随侍,陈青,一手快剑在同辈中颇有名气,修为亦是锻骨境初期的好手。 林瑶身后,赫然跟着那位林有德林道长,依旧是那副油光水滑的圆脸,笑呵呵的模样仿佛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 林瑶一眼就看到了昊辰和那块裂开的巨石,眼中的怒火更盛,她一指昊辰,又指向月舞:“陈青哥哥!就是他!就是这个小恶徒!昨天就是他发疯,把哥哥的胳膊打伤了!还…还有那个丫头!昨天那片破草也是因她踩坏的!我哥哥现在还在帐中疼得睡不着!” 她声音带着哭腔,满是委屈。 陈青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冰,他大步踏前,冷冷地扫过昊辰那条包裹得粗笨的手臂,最后锁定昊辰本人。 身上一股凝练锋锐的气息猛地升腾起来,带着刀兵般的寒意,虽未直接出手,却已令人皮肤生刺:“阁下年纪不大,下手倒是歹毒。风少爷重伤卧床,此事,需给我林家一个交代!” 胖道士林有德忙不迭地在后面打圆场,双手作揖,笑呵呵地说:“诶呀,陈小哥息怒,息怒!小友间切磋,难免磕碰嘛…有话好说,有误会解开就好……” 他一边说,小眼睛却滴溜溜地在昊辰那条伤臂和裂开的石头上飞快打转。 月舞小脸一白,猛地挡在昊辰身前,怒视林瑶和陈青:“交代什么!是你哥哥仗着人多本事大,先欺负我们这乡下人!还踩坏了我们辛苦照看的药草!昊辰的手也是被他打伤的!你怎么不说!”她心里又急又委屈,更怕陈青真的动手。 陈青根本不理月舞的争辩,他盯着昊辰,眼中冷光一闪,右手快如闪电般向前一探,五指成爪,指尖隐隐透出淡青色的罡煞锐气,并未蕴含太多力道,却疾如流星,直扣昊辰那条还缠着布的手臂肩胛骨! 这一下名叫“锁骨劲”,意在瞬间制住对手,先试探一下这野小子的深浅和那条伤臂是否真有古怪! “别碰他!”月舞惊呼。 就在那锐利的指风几乎要触及布帛的刹那! 昊辰原本还带着一丝茫然的小脸,眼神瞬间一凝!一股沉甸甸的、如同山石般的力量感在那条伤臂的筋骨深处猛地觉醒! 他没有闪避,更没有像上次那样爆发蛮劲对撞! 王惊蛰那句“筋骨断了的地方,更要靠它自己重新接住力气,才长得牢”如同沉石般砸进心头!那种沉肩坠肘、力量如溪流转为深潭的感觉瞬间回归! 只见昊辰沉腰拧胯,脚下如同老树盘根,那条包裹的手臂竟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沉厚无比的轨迹,由下向上斜斜一撩!动作笨拙依旧,却精准无比地用小臂外侧最硬的部分,迎向了陈青探来的手爪!布帛下蕴藏的沉实劲道瞬间透出! 砰! 一声不算响亮却异常结实的碰撞声! 两人的肢体乍然相接!没有气流爆开,也没有人影倒飞! 陈青感觉自己这一爪,如同按在了一面从深潭底部突然浮起的、湿滑冰冷的沉厚石碑上! 一股圆润、刚硬、内里潜藏着巨大韧性的力量从接触点猛地反弹回来!他的五指瞬间发麻,指骨仿佛被沉重的磨盘碾过! 非但未能“锁”住,反而被那沛然的反弹力道震得蹬蹬蹬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形!整条右臂都有些发僵! 他脸色猛地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这小子……力道凝练如此?!绝不是什么蛮力乱撞! “哼!”陈青稳住身形,脸上最后一点轻视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待同等对手的凝重。 他右手一翻,“呛啷”一声,腰间的细长窄刃出鞘!剑身如一泓秋水,寒光凛凛!剑鸣清越!一股远比刚才更为锋锐、森冷的气息弥漫开来,空气似乎都被无形剑气逼得低伏下去! “有点门道!再接我一剑试试!”陈青沉喝一声,身形一晃,竟在原地留下模糊残影!剑光如电,直刺而出!并非直取要害,而是化作三道锐利冷光,分别点向昊辰胸口三处大穴——肩井、膻中、期门!剑势不快,却刁钻狠辣,笼罩范围极大,封死了昊辰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逼他硬接! 这正是林家“追星点脉剑”的精妙起手式,专破护身劲力! 剑风扑面,昊辰只觉胸口旧伤处也传来一阵尖锐的酸麻感!陈青的气息凌厉逼人,绝非刚才试探可比!那股锋芒,让他的皮肤瞬间绷紧! 不能退! 昊辰小脸憋得通红,眼神却沉得如同潭水。他猛地吸了口气,沉腰坐马,重心骤降!胸口起伏间,仿佛有股沉重浑厚的气息压入丹田! 缠着布帛的双臂一前一后交叉在胸前,右拳在前,左掌在后护住胸腹!拳头紧攥,手臂上肌肉在布条下清晰地鼓起线条,一股沉凝、厚重如山的力量瞬间凝聚于双臂之上! 他竟要用锻骨境初期的肉身硬挡这锻骨境剑手的精妙剑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尖锐到几乎破音的惊叫猛地炸响! 只见被林有德护在身后的林瑶,小脸煞白,双手死死捂着眼睛,身体微微发抖,尖叫道:“石…石头!石头溅过来了!陈青!我的头发!我的新裙子!” 原来刚才昊辰那一记沉劲反震逼退陈青时,脚下崩飞了几颗带着碎草皮的泥块石子,不偏不倚朝着林瑶射去! 陈青动作骤停!剑光瞬间消散! 他几乎本能地撤剑回身,一个闪步就挡在林瑶身前,精瘦的身体如一面墙护住小姐,左手衣袖如灵蛇般拂动,精准地将那几颗沾了草泥的碎石扫飞出去,却还是有两颗打在他肩背处,发出闷响。 气氛瞬间凝固了。只有林瑶带着哭腔的后怕低语:“脏死了…吓死我了…” 林有德胖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神却微微闪动,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轻轻搓着袖内一个小巧玲珑、温润圆滑的玉球法器,小眼睛在凝滞的昊辰和护主的陈青之间来回扫过,那抹深思如同沉在酒液里的碎冰。 “咳……”林有德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脸上挂起标准打圆场的笑容,“哎呀呀,虚惊一场!陈小哥护主心切!小友亦非有意!都是误会,误会嘛!”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进那鼓囊囊的破包袱里摸索起来,小眼睛还偷瞄着昊辰那条包裹得严实的手臂和裂开的青石:“看看……人没事就好!来来来,德伯这里还有几块好肉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压压惊!压压惊!” 说着果真掏出一个油纸包,撕开一角,露出里面暗红喷香、还带着卤汁光泽的肉脯。 就在这诡异又有些滑稽的气氛里,坡地高处,一直沉默静立、如同融入背景枯木的王惊蛰,不知何时向前缓缓踏出了一步。 他那枯瘦的身影在斜阳下拉长,手中光滑的木杖轻点地面,声音苍老平直,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石头没碎,它只是学会了弯曲。” 他的目光掠过那道深深的石坑和满布的裂纹,又落回昊辰那条沉凝着力量的手臂上。“劲道弯了,石头也就活了。” 陈青扶着惊魂未定的林瑶,脸色阴沉如水,看向昊辰的眼神极为复杂,忌惮、屈辱和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交织。 草丛深处,一个干瘦如同竹竿的影子猛地蜷缩了一下,正是暗地里盯着这一切的苏小凡。 他本就时刻担忧着怀里那个偷来的、封着龙须木泪的泥巴罐子会被发现,此刻骤然看到那枯槁身影现身,更是惊得汗毛倒竖。 一把将从林有德那里顺手牵羊摸来的半块油亮肉脯猛地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喉咙里发出含糊而剧烈的呛咳,噎得白眼直翻! 那副又惊又怕、强忍咳嗽的滑稽样子,倒和胖道士的肉脯形成了微妙的呼应。 第十一章:枯荣柳下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王惊蛰那句“石头弯了也就活了”,带着暮晚山风的凉意拂过碎石坡。 陈青扶着兀自抽泣的林瑶,看向昊辰的目光复杂而凝滞。 胖道士林有德打着哈哈递过来的卤肉脯还沾着油渍的香味,似乎也无法消融空气中紧绷的弦音。 昊辰却像是全然未觉这凝滞的氛围。他低头,盯着自己那条粗布包裹的手臂。 小臂外侧,陈青五指探来、试图扣锁的指痕犹在麻木中隐隐传回清晰的触感。被那看似缓慢实则沉重格挡撞开的瞬间,臂膀筋骨深处传来的那股滞涩却浑厚的反震力,如同在暗河淤泥里藏着一块温润刚硬的鹅卵石。 …这是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与之前蛮力爆发时筋骨欲裂的狂躁不同,也与那日在药浆里被泡透后的沉重酸胀不同。 这种力,更实,更沉,更…弯而不折。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被布帛包裹的手指。里面的筋骨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如同新竹拔节伸展的“嘎嘣”轻响,透着一股初生般的韧劲。这是锻骨境的筋骨之鸣!疼痛被一种潜滋暗长的“劲儿”感取代。 “走了走了!都散了散了!”林有德扯着油腔滑调打着圆场,半推半劝地带着心有不甘、又惊魂未定的林瑶和陈青匆匆离开坡地,很快消失在通往临时营帐的小径尽头。 破晓的晨光洒在碎石坡顶,带着些微草木露水的气息。 连续几天的午后,那块布满蛛网裂纹的巨大青石旁,便多了个安静的身影。 昊辰依旧站在青石前,但不再蛮横地去击打石面。他的动作变得更加缓慢,甚至有些僵硬。 每一次出拳,都像是在推动一块浸泡在水中的沉重原木。他努力回想陈青那快如闪电却又蕴藏凌厉穿透力的爪风,回想王爷爷那句“石头弯了也就活了”,更回想自己格挡时那股奇特的滞涩而反震的沉厚感。 沉肩,坠肘。含胸,拔背。 如同按图索骥。他重复着王惊蛰传授的最基础的动作,每一个分解都做到近乎笨拙的缓慢。 脚下如同在泥泞沼泽中跋涉,带着一种艰难沉凝的定势。力量不再无脑地从肩背倾泻向拳头,而是试着在肩、肘、腕几个重要的转合节点停顿、盘踞、蓄积。 每一次力道的传递,都清晰感受到筋骨筋膜被拉扯撑开的滞涩感,如同绷紧的皮筋。每一次蓄力,手臂的肌肉都传递出一种细微的温热和鼓胀。 这过程沉闷枯燥。没有山崩石裂的酣畅,只有筋骨深处那如同春蚕啃啮桑叶般的细微酸麻和不断滋长的充实感。 月舞有时候抱膝坐在旁边不远的一块矮石上,看他。小脸上带着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悄悄的关注。她不吵昊辰,只有见他停下发呆太久时,才捡起块小石子朝他脚边丢过去,提醒他别傻站着。 昊辰每次被丢中,也只是扭头傻笑一下,又继续那缓慢得让人打瞌睡的“推木桩”。 这天黄昏,夕阳将坡顶渲染成一片橘红。 昊辰又一次将力道凝聚于右臂筋骨交接处,缓缓向前递出。这一次,那股盘踞在肩肘间的“沉劲”似乎找到了更明确的流向。 呼! 破风声响起!拳头依旧没有触及青石,但那迟缓如同推动水流的动作,竟在拳锋尺余外的虚空中带起了一道明显的、略带凝滞感的空气轨迹!像是一条半透明的、细微扭曲的水痕! 这道凝滞的拳风气痕,不再是无坚不摧的莽撞蛮力,却带着一种缠裹、迟滞、如水中藤蔓般缠绕的气息!它无声地撞上坚硬冰凉的石壁! 石面无声无息,但上面一道深痕的边缘,几片早已枯死、深深嵌入石缝的干瘪苔藓碎屑,却被那凝滞如丝的气流搅动,“簌簌”地抖落了下来! “昊辰!”月舞惊喜地叫出声,指着那掉落的苔藓碎屑,“看!动了!” “嘿嘿!”昊辰也咧开嘴,抹了把头上的汗。他自己也感觉到了那一瞬间气流的迟滞和附着!像是有根看不见的、浸了水的柳条,轻轻拂过石面。 就在这时,坡顶另一端,那棵唯一顽强生存、弯弯扭扭的老枯柳树荫下,响起了如同顽石碰撞般干涩平板的声音: “劲道如柳。沉如山根,软似水藤。” 王惊蛰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那里,拄着光滑的木杖。夕阳余晖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将他枯槁的脸庞也映得半明半暗。 他没有看昊辰如何兴奋,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坡下远处莽莽苍苍的密林深处,在那里,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正在缓慢积聚涌动。 他顿了顿,木杖在脚边龟裂干燥的泥地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微不可查的印记: “去柳下,站满一盏茶的时辰。根动了,你也就‘弯’了。” 说完,枯槁身影如同融入了暮色,拄着木杖,一步步朝着山下村寨中他那间孤零零的茅屋走去。步子依旧沉重缓慢,却在崎岖不平的碎石小径上,留下一连串深浅几乎完全一致的浅浅足印。 昊辰连忙跑到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枯柳旁。柳树半边枝干早已枯死,如同苍黑的虬龙爪牙向天,另一半却挣扎着抽出几缕细嫩的、颜色略淡的新芽。树下是一片干燥板结、布满碎石和深深根系凸起的硬土。 他深吸一口气,摆开架势,沉肩坠肘,重心下沉。脚掌如同吸盘,紧紧贴合在坚硬凹凸的泥地上。姿势与平日并无太大不同,但这一次,脚下这片根须虬结、坚硬如铁的土地,却带给他完全不同的感受。 甫一站定,一股沉重无比的反震之力,便自脚底直透双腿筋络!那不是柔软的泥土或是平坦的石块能传递的感觉!那虬龙盘曲般深扎地下、又扭曲蔓延露出的粗壮树根,每一点凸起和凹陷,都将脚掌上传来的细微劲力反哺了回来! 每一次微妙的调整重心,每一次筋络的细微牵动,都清晰无比地在脚踝、小腿、膝盖、甚至腰胯的筋骨连接处激荡起丝丝缕缕的酸麻与滞涩!仿佛有无形的根须缠绕上来! 一盏茶的时间,平日里疯跑疯跳眨眼就过,此刻却分外漫长。 汗水很快浸透了昊辰单薄的粗布小褂。双腿开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脚掌被硬土碎石硌得生疼,支撑身体的脚踝更是如同灌了铅般沉滞酸胀。他感到自己几乎要被脚下这片盘根错节的坚硬大地顶翻出去! 坚持!像那棵枯死半边、却倔强抽芽的柳树一样! 他咬着牙,努力维持着站姿的稳定。沉、坠、含、拔!一遍遍在心中提醒自己。不再只是外部的动作,而是更深地感受着从脚底贯入,在双腿筋络间盘绕积蓄,又在腰身轴心处凝实聚拢的那股力道! 骨头的内部传来细微而清晰的、如同干柴被踩断的“咯嘣”轻响!并非疼痛,更像是积蓄已久的力量正悄然改变着某些深层次的联系! 盏茶时分终于将过,汗水已经模糊了眼睛。就在昊辰感觉双腿几乎要支撑不住、摇摇欲坠之时—— 王惊蛰平淡如同描述日常天气的声音,在暮色四合的坡下传来: “根动了。” 话音落下,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注入了他的双腿。那沉重滞涩到了极致的感觉悄然蜕变,一股新生的、如同柳枝般柔韧却深蕴力量的劲道,自脚底贯穿而上,支撑住了他那几乎瘫软的身形! 昊辰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着,却惊喜地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倒下,反而站得更加沉稳!双腿的酸麻胀痛感如同潮水般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筋骨深处更加紧密的联结感!仿佛自己半个身子也扎根进了这块硬土! 坡下小路尽头,胖道士林有德那圆滚的身影冒了出来,一脸焦急地朝上面喊:“昊辰小兄弟!林小姐让你去前面营帐里一趟!好像是风少爷的手臂…有些不对劲!疼得厉害了!哎呦,麻烦你快去看看吧!” 第十二章:暗潮涌枯柳指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晨光微熹,露水浸湿了碎石坡顶的枯草。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枯柳静立在坡缘,半边朽木如鬼爪,半边新芽破皮而出,带着一抹倔强的嫩绿。 昊辰从沉缓的站桩中收势,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双腿如同在泥沼中跋涉了许久,从足踝到腰胯都透着酸沉发木的感觉,但筋骨深处,又盘踞着一股新生的韧劲,如同藤蔓缠绕上了老树,让下盘格外稳当。 陈青那快剑带来的锋芒寒气、脚下根须虬结的地面传递的滞涩反震感,都融入了方才的沉凝里。 那棵死生共存的枯柳,仿佛成了他筋骨劲道的一尊无字碑。 月舞坐在不远处的矮石上,捡了根细长的草茎,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上划拉着。 看见他收功,才拍拍沾了露水的裙角站起来:“可算站完了。那个胖道士喊半天了,咱们快过去吧?也不知道那个林少爷到底怎么了……” 两人循着昨天胖道士林有德指的方向,朝着山下林中临时搭建的营地走去。 营地离村寨不远,紧挨着一片小松林。几顶簇新的帐篷扎在空地上,当中那顶最大、帐帘还系着一角绣着青木叶纹的,显然就是林风的。 离帐篷还有十来步远,一股浓烈的药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腥气就钻入鼻孔。月舞下意识皱了皱小巧的鼻子。 帐帘被守在门口的两个林家护卫撩开。胖道士林有德那圆滚滚的身影堵在门口,一见他们,小眼睛立刻放出光来,堆着笑迎出来:“哎呦小兄弟!可算是来了!快进来看看!风少爷这手…哎呀,怪事,真是怪事!” 帐内光线比外面稍暗。林风靠在一张铺着兽皮的矮榻上,脸色蜡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原本束紧的右臂袖管被剪开了大半,露出的手肘附近包裹着厚厚一层的白色绷带,边缘处竟隐隐透着极其不祥的暗红色泽! 几缕腥臭的气息正是从那里渗出。他仅存的左臂紧攥着榻沿,手背青筋毕露,显然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林瑶坐在榻边的矮凳上,眼圈红肿,小脸上全是泪痕未干。看到昊辰进来,她眼中闪过怨恨,更多是焦急和无措。 她身边还站着陈青,那位冷峻的剑侍脸色铁青,右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冰冷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昊辰身上。 “大夫来看过,”胖道士搓着手,一脸愁苦地凑到昊辰面前,“也用了咱们最好的接骨续筋膏药,可…可这骨头就是接不上不说,还一个劲儿往出冒黑水!连带着周围的肉都开始烂了!”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去揭林风手臂上的一处绷带边缘,“你看这…这邪乎的……”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绷带边缘的瞬间—— “呃啊——!” 本已痛得有些麻木的林风猛地发出一声惨厉的嘶嚎!身体如遭雷击般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绷带下包裹的鼓胀伤处猛地剧烈起伏!一股浓郁的、夹杂着腐肉气息的恶臭黑血从绷带缝隙里猛地涌出几滴,“吧嗒”滴落在兽皮上! 那黑血浑浊粘稠,落在皮子上还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响! 林瑶吓得尖叫一声捂住了嘴。陈青脸色剧变,按在剑柄上的手指捏得发白。 而就在这一刻! 变故突生! 站在昊辰身旁的林瑶,似乎因哥哥的惨状而心神激荡,脚步一个趔趄,“哎呀”一声惊呼,重心不稳,竟朝着昊辰的方向歪倒过来!她那只沾了灰土的小手,不偏不倚,猛地按在了昊辰那条还缠着厚布、被药汁泡出暗红印记的右臂上! 触手一片黏腻滚烫!仿佛触碰到的不是少年的血肉之躯,而是一块刚从火山熔岩里捞出来的、布满了诡异纹路的暗金矿石! “轰——!” 一股源自昊辰臂膀筋骨最深处、被那滚烫黏腻之感彻底引爆的力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地火! 没有昨日硬撼青石时的沉闷内敛,亦非碎石坡上的沉厚反震,反而带上了一种压抑许久、又被骤然点爆的野性霸烈! 这股力量不再需要意志牵引!如同被激怒的荒古凶灵! “嗡!” 一声沉闷的低鸣! 昊辰那条手臂上包裹的厚布条,瞬间被暗金色的光晕由内而外彻底浸透! 皮肤下,那几道温养多日、沉淀下来的暗金纹路猛地凸起、搏动!如同活转过来的太古符篆! 呼! 一股无形却灼烫到令人窒息的狂风以两人接触点为圆心骤然炸开!带着硫磺与金属摩擦般的恐怖气息! 林瑶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只觉得一股沛不可挡的巨力猛地从掌心反震回来!小小的身体如同一片被飓风卷起的枯叶,毫无反抗之力地向后倒飞出去! “小姐!”陈青目眦欲裂,快如闪电般伸手去接。 嘭!林瑶结结实实撞入他怀中,陈青闷哼一声,竟被那冲击之力带得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他骇然低头,只觉自己灌注了雄厚灵力护体的双臂如同刚承受了万斤巨锤的重击,兀自酸麻颤抖! 而此刻的昊辰! 在那力量失控爆开的瞬间,柳下站桩积蓄的那种深扎大地的沉凝之感猛地被唤醒!力贯双腿,如同老柳盘根!腰脊如弓,猛力向下一沉! 脊骨深处爆发出“噼啪”两声清脆却不爆裂的骨鸣!那条爆发失控、意图掀起熔岩风暴的手臂,在狂力即将彻底喷薄的前一瞬,被他硬生生拧腰、沉肘、压肩!如同强拉失控野马的缰绳! “哼!”一声压抑的闷哼从昊辰喉咙挤出!他整条右臂剧烈地颤抖着,肌肉痉挛,皮肤下的暗金纹路暴突跳动,如同岩浆在岩层下疯狂涌动却又被强行按回深潭! 嘴角也溢出一丝鲜红!但那股失控喷涌的霸烈力量,硬是被他这近乎自损般的反拽,强行压回了臂膀深处!没有继续外溢! 暴烈的气息骤然收敛!帐篷内只剩下林瑶压抑的抽泣、林风痛苦的粗重喘息和众人惊魂未定的粗气。 昊辰也蹬蹬蹬退了小半步才稳住身形。那条手臂上剧烈的搏动缓缓平息下去,暗金光芒隐去,只余下紧绷发烫的肌肉兀自微微颤抖。 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小脸微白,眼神却带着一丝心有余悸后的困惑和清醒,死死盯着自己那条差点再次闯祸的手臂。 “咦?”一直紧盯着昊辰手臂变化、眼底精光闪动的胖道士林有德,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咦。 他的目光猛地越过僵持的众人,死死锁定在帐篷角落里那根支撑着布帘门的、刚从坡顶枯柳树上折下来的新嫩细柳枝上! 只见那原本只是新鲜带芽的嫩绿柳枝,在方才昊辰气息失控又强行压制的那短短几息之内,竟如同被无形的气机所染! 细细的枝条上,一点不起眼的芽孢似乎猛地膨大了一圈,色泽也从嫩绿转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的浅金色!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生机带着独特的韧性与锐意,正从那浅金色的芽点中隐隐透出! 这突变极其细微,若非林有德灵识一直暗中扫视,几乎无法察觉! 胖道士猛地深吸一口气,看向昊辰的眼神如同在饿狼眼中发现了绝世璞玉!那贪婪的火热几乎要烧穿他油滑的笑容! 但他强行按捺下去,声音带着十二分的急切和诱惑,直指那柳枝:“快看呐!小兄弟!老天垂怜啊!这是枯柳通灵显圣!这一抹金芽点化的生机,必定是对疗骨伤有奇效的灵物!风少爷!你的胳膊有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那根细柳枝! 他这一动作,瞬间牵动了所有人的目光!林风眼中燃起一丝病态的希冀,林瑶忘了抽泣,陈青也惊疑不定地看向那根突然显现不凡的柳枝。 没人注意到,胖道士林有德那急切抓向柳枝的右手食指尖端,一丝极其微弱、暗红色的诡异光芒,如同隐藏于袖中的毒针锋芒,一闪即逝! 分明是想借着收取“灵物”的机会,直接接触那引动了枯柳异变的源头——昊辰! 就在胖道士的指尖即将触及浅金柳芽的刹那—— 一股比枯柳深扎泥壤、比松林呼啸山风更加沉重深远的枯寂气息,如同无形的巨岳,无声无息地碾压过整个营地! 所有人心头猛地一沉!如同被冰冷的深水淹没,窒息感瞬间攥紧喉咙!连意识都出现短暂的凝滞! 林有德的手指僵在半空,脸上油腻的笑容彻底凝固,小眼睛里第一次露出无可掩饰的惊骇! “山,要醒了。” 王惊蛰那枯槁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帐篷门口的林间小径上。 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只是站在那里。那柄磨得光滑的木杖轻点着地面,枯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浑浊的目光穿透林间薄雾,落在九天墟更深处那雾障翻涌、黑气渐浓的山谷轮廓上。 仿佛在宣告一个既成的事实。 他并未看向帐内僵持的任何人,也没有看昊辰,目光扫过胖道士僵硬伸在半空的手和那抹浅金柳芽时,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漠然。 第十三章:朽木化龙山初醒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王惊蛰那句“山要醒了”,如同最沉冷的寒泉滴入沸腾的油锅,瞬间冻结了帐内所有气息。 胖道士林有德伸向浅金柳芽的手指僵在半空,油腻笑容彻底凝固。 小眼睛里最后一丝贪婪算计被无可言喻的惊惧淹没!他能清晰感觉到,那股弥漫而来、如同万载玄冰封冻整个灵魂的枯寂沉压,源头正是帐外那道佝偻如朽木的身影!这老鬼…这老鬼身上的气息,怎么会…?! 林瑶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鸟,惊恐地看着门口。 陈青搭在剑柄上的手指青筋毕露,剑在鞘中嗡嗡低鸣,冰冷的面皮微微抽动。 林风痛苦喘息中的意识似乎也被这冰冷的宣告强行刺穿,浑浊的眼珠茫然地扫向门口,只剩下本能的、面对灭顶之灾的空洞恐惧。 昊辰也感受到那股无处不在、直侵心髓的沉重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攥紧了五脏六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比昨天碎石坡上王爷爷现身威压陈青时更沉,更深,更不容置疑!他体内被压制下去的血脉躁动再次翻腾,如同焦躁的地龙被沉重山岳死死压在穴中! 王惊蛰却并未再吐一字。浑浊的眼珠扫过帐内众人,掠过林有德僵直的胖手、昊辰紧绷泛红的臂膀、林风暗血浸透的绷带…最后定格在胖道士衣袍袖口一丝极力收敛、却依然未能彻底熄灭的暗红芒尾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警告。只有一种洞穿尘埃、看透结局的冰冷俯瞰。 他枯槁的身躯在晨曦微光里如一幅将朽的古画,转过身。手中的木杖轻点地面——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开裂声响起! 那根陪伴他不知多少岁月、被他摩挲得光滑无比、看似坚逾生铁的木杖杖身,竟在杖首下方寸许处,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贯穿上下、如焦黑雷痕般的深深裂纹! 裂纹深处,一点焦木核心的赤红如同残烬,隐约闪烁了一下,旋即彻底黯淡、化灰。 木杖裂纹出现的刹那,王惊蛰佝偻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抖动。 但他脚步没有半分停滞,就那么拖着身下如同烙印般死寂沉重的阴影,一步步,踏着林中蜿蜒的碎石小径,朝着九天墟最深处那黑雾翻腾、气息日渐诡异恐怖的山谷方向,蹒跚行去。 那身影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沉重迟缓。 直到那道枯槁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氤氲升腾、紫黑纠缠的山雾深处。 “呼——!” 帐内如同窒息良久的人终于被松开了口鼻,响起一片急促、压抑着恐慌的呼吸声。 林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林风紧攥榻沿的指节松开,蜡黄的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虚汗。 胖道士林有德第一个缓过劲来,脸上的惊惧迅速褪去,重新堆满油腻的、却再难掩一丝狂喜的光彩! 他猛地收回手,死死攥住袖中那枚被他灵力温养、兀自散发着滚烫触感和贪婪气息的暗红玉符法器。 小眼睛精光四射,死死盯着昊辰,嘴里却连连道:“神人!高人啊!果然是隐世的高人!风少爷!咱们有救了!这枯柳金芽,有如此异兆在前,定是九天遗泽!配合我师门秘制的‘百转续命丹’,包管能消你骨伤里的邪气!” 他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被那枯寂威压逼到亡魂皆冒的窘态,迫不及待地将那点浅金的嫩芽从柳枝上小心摘下。又从怀里那个破布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白玉丹瓶,倒了三颗圆滚滚、通体萦绕青木微光的药丸出来。 一手金芽,一手药丸,作势就要凑过去给林风用药。 昊辰没理林有德那边的动作。他只觉胸口闷得发慌,脑子里嗡嗡作响。 王爷爷最后那眼神,那根裂开的木杖,还有临走时说的“山要醒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惶恐感压在他小小的心里,像块浸了水的沉石。 “月舞…”昊辰低声道,声音有些发紧,“我…我觉得有点怕…王爷爷那根棍子裂了…” 月舞小脸也白白的,她看到王惊蛰离开时木杖裂开的景象,心头也莫名揪着,仿佛某种支撑的梁柱被什么东西撬动了根基。 但她强自镇定,一把抓住昊辰的手腕,感受到那皮肤下血脉不安分的跳动,低声道:“别怕!王爷爷那么厉害……可能是去山里收拾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咱们…咱们先回去看看那几棵雾隐兰……” 她只想拉着昊辰尽快离开这个弥漫着药味、腥气和阴谋气息的帐篷。 两人匆匆从帐篷里退出来。走到林子边缘时,昊辰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九天墟深处。 那里的山雾翻腾得更加浓烈,仿佛巨大的、沉睡的墨色肺腑在呼吸,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脉动感正从山峦深处隐隐传递出来,脚下的大地都仿佛在极细微地**。 夜幕笼罩下来。 九天墟的夜,格外深沉压抑。天幕上仿佛蒙了一层厚厚的、浸透污血的灰纱,连星月都透不出清辉。山林的暗影如同蛰伏的史前凶兽,在无声中膨胀变形。 村子外围新修补的、还带着湿气的木栅墙边,几个值夜的青壮猎户抱着磨亮的柴刀或骨矛,围着一小堆噼啪作响的篝火。 火光跳跃,勉强驱散身周数尺内的黑暗,却照不透更远处深邃的、如同凝固墨汁的林莽。 铁山叔手里紧紧攥着一柄沉重的、劈石开山用的短柄厚脊开山斧,粗糙的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冰凉沉重的斧背,如同摩挲着最后一丝底气。 他粗糙黝黑的脸膛在火光下显出的沟壑更深了,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着篝火之外翻涌的黑暗。每一次远处丛林深处传来一声分不清是夜枭还是别的什么的、凄厉得变调的尖鸣,他的肩膀都控制不住地微微绷紧一下。 “娘的…真邪乎了…”旁边一个年轻些的汉子吐了口浓痰,努力压制着声线的颤抖,“连狗都不叫了…打昨天王老爷子进山就没了动静…这心里悬得跟刀子在剜似的…” 另一个年纪大点、缺了颗门牙的老猎人把身子往火光里缩了缩,声音干涩:“狗不叫才是…最吓人的…你忘了去年冬天那次,林子里的畜生提前跑了路…紧接着就……雪崩了……”他不敢再说下去,死寂的夜里只剩下木头烧裂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 噗通! 一声沉闷、并非来自脚下的震动感,突兀地传入每个死死盯着黑暗的人心中!如同远方沉重的战鼓隔着重重的皮囊擂响! 呜…………呜……………… 紧接着,一阵苍凉、悠长、仿佛来自大地脉络深处的低沉颤鸣,由远及近,如同潮汐般扫过整个九天墟的地面! 脚下的泥土,身周的栅栏木头,甚至篝火堆里的余烬,都随之发出频率一致的、细碎到几不可闻的震颤嗡鸣! 空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瞬间抽干了生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啥…啥动静?!”铁山叔猛地站起身,开山斧攥得更紧,斧刃朝着发出怪响的方向。 嗤嗤……嘶嘶嘶…… 几乎在那低沉颤鸣响起的瞬间!营地边缘离篝火最远的几堆篝火的火苗,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扼住喉咙,猛地扭曲、急剧萎缩! 橘红的焰心瞬间转为幽绿惨惨的色泽!跳跃几下,噗的一声彻底熄灭!只剩下几缕带着硫磺恶臭的青烟挣扎着消散! 一股远比前些天兽潮时更加浓郁、更加沉滞阴寒的黑雾,如同活着的、粘稠的怪物巨舌,悄无声息地从村寨栅栏外的密林中缓缓涌出! 它翻卷着,无声地吞噬着所有光线!所过之处,黑暗如同实质的泥沼!隐约可见,那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深处,似乎有树木的影子在无声无息地扭曲、溶解! “雾!黑雾!又来了!” 篝火边的汉子发出变调的惊呼!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拍岸而来! “结阵!背靠背!别让它沾身!”铁山叔嘶吼着,开山斧横在胸前,身体死死抵住后面一截新捆扎上去的木桩!其他几个汉子慌忙挤作一团,背靠背站立,手中的兵刃死死对着外面那如同墨浪般蔓延逼近的黑暗! 最外围的黑暗猛地鼓胀,如同一个巨大的胃袋急剧收缩! 嗖!嗖!嗖! 数道速度快到只剩下扭曲影线的东西破开浓雾射出!带起尖锐厉啸! 叮!噗嗤! 铁山叔猛挥开山斧,厚重的斧面与一道黑影剧烈相撞!火星四溅!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冲击力顺着斧柄传回!铁山叔虎口当场崩裂,温热粘稠的鲜血顺着斧柄淌下!他脚下蹬蹬蹬连退数步才卸去那股力量! 他定睛一看! 被磕飞的赫然是一截尖锐如锥、裹满污泥、此刻还在发出细微啃噬声的扭曲树根!根尖寒光闪烁! “啊——!” 另一侧,令人牙酸的裂帛声和沉闷撞击声!紧接着是骨头断裂的恐怖脆响和凄厉惨嚎!一个手持长矛的年轻猎人胸口赫然被一根更加粗壮的、尖端布满倒刺的黑影贯穿! 那黑影如同长矛,将他的身体钉在栅栏上!黑影蠕动收缩的瞬间,那猎人凄厉的惨嚎戛然而止!身体如同被吸干了水分的枯木,瞬间凹陷下去! 皮肤在篝火余光下呈现出焦黑的角质化!无数细小如蚯蚓的黑气从创口疯狂钻进尸体! “老陈——!”旁边的汉子目眦欲裂! 咻!咻咻咻! 黑影如同暴雨倾泻!扭曲的树根!腐烂的兽骨!甚至夹杂着一些被黑气裹挟的石块! 营地瞬间被死亡呼啸笼罩! “守不住!快退!撤进村子里!”铁山叔目眦欲裂,嘶吼着下达命令!幸存的几人互相掩护着、拖拽着被打伤的同伴,拼命朝寨子里火光更多的地方撤退!身后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巨浪,沉默地压进! 村中亮起零星慌乱的火把光芒,但更多的角落正被那无声蔓延的浓郁黑雾逐渐吞噬! 松林边缘那几顶华丽的帐篷处,同样被恐怖的尖叫和兵刃碰撞声淹没!黑暗中夹杂着陈青愤怒和焦急的叱喝,以及林家护卫惊恐慌乱的呼号,林瑶尖锐的哭叫尤为刺耳! 混乱的夜幕下,一道干瘦如柴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贴着被黑暗笼罩的泥地,悄无声息地潜行! 苏小凡此刻的脸色绷紧到了极致,连那点贼光都敛去了,只剩全神贯注的狠戾和机警! 他怀里死死捂着一个巴掌大小、用数层油布严密包裹的小陶罐,身形如同水蛇般在木栅、石屋的阴影里穿行,目标明确地朝着村口外、通向远山的另一条野径摸去! 黑暗深处扭曲的黑影扑来,都被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和柔韧度险险避过,如同在生死刀尖上跳舞! 而此刻最靠近村后王惊蛰茅屋的一间矮塌窝棚里。月舞缩在昊辰身边,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棚子外面火光摇曳,黑雾如同妖魔的气息渗入板缝。远处传来的零星惨叫声和兽吼怪音让她小脸煞白,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哭出声。 昊辰靠着冰冷的土墙。胸口那处早已结痂的妖狼抓痕深处,传来一阵阵奇异而滚烫的悸动!那悸动尖锐地指向村寨后方…… 王惊蛰那座低矮破败、仿佛随时会倒塌的茅草屋方向!如同无形的火焰在胸腔内部猛烈燃烧,灼烧得他口干舌燥! “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烧…” 昊辰按着胸口,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燥意,“很烫…很想…很想冲进去看看…” 他猛地站起身,不顾月舞焦急的拉扯:“我去王爷爷家!看看他回来了没!” 第十四章:焚烟弥天见薪火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沉重的开山斧撞上那裹着污油的树根,金铁交击的震颤混合着污物的腐败气味冲入鼻腔。 铁山叔被震得踉跄后退,虎口渗出的温热液体染湿了冰冷的斧柄。 不远处,另一名年轻猎人被活树根骨矛刺穿的惨状,如同滚油泼进脑海,刺得他双目赤红! “老陈——!”嘶吼声带着怒意。 他猛地扭身,不去看那皮肉筋骨被无形之物吸噬瘪塌的同伴残躯,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锁住扑咬而来的第二根、第三根如黑蟒般的树根!斧刃带着豁口的寒光撕裂空气! “顶住!别乱!”铁山叔粗砺如砂石的咆哮砸在另外两个几乎肝胆俱裂的汉子耳膜上。 那声音是最后的铁锚,勉强定住他们几乎溃散的魂灵。 他们背脊贴着冰冷的木桩,粗糙的硬木纹理隔着薄衣硌入皮肉,彼此抵着打颤的后背,手中豁了口的柴刀骨矛与阴影里扑出的怪物绞杀作一团! 金属撞击硬物的脆响,刀口撕裂朽木的沉闷呜咽,粗粝的喘息,混杂着远处村寨被浓雾吞噬的方向传来的隐隐哭嚎与怪啸…… 死亡如同合拢的黑匣,一点点挤压着这点微弱的火光。 松林边缘那几顶华丽的营帐,如同巨兽嘴边挣扎的点心。原本围聚的护卫被潮水般的黑暗和黑暗中蹿出的、纠缠着扭曲藤蔓与碎裂兽骨的活木根须冲散! 陈青身形如猎豹般翻腾滚跃,快如电闪的剑光劈碎了数根缠绕着腥风扑至的骨藤!可那黑影实在太多了!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万千触角! 他额角渗着热汗,手中细长的窄刃带起撕裂空气的尖锐鸣响,每一次格挡、劈斩,都震得手腕酸麻!更要命的是,他必须死死护住身后已然陷入崩溃的林瑶! 这丫头如同在沸锅里待宰的雏鸟,凄厉的哭喊足以刺穿最坚硬的铁石!她小小的身子筛糠般抖动着,死死抱着脑袋,尖锐的哭泣完全无法自抑。 几缕被锐风切断的发丝在她惨白的小脸旁边飘飞。 “闭嘴!找地方躲!”陈青厉喝,声音盖过哭嚎。 他猛地旋身,剑光泼洒如急雨,将几根试图缠绕林瑶脚踝的漆黑细藤搅得粉碎!左肋却被一条如鞭子般抽来的骨根余劲扫中! 剧痛如同钻头扎进肋下,血气瞬间涌上喉头!他闷哼一声,脚下半步不退,将踉跄欲倒的林瑶死死顶回残存的护卫圈子! 混乱的影子里,没人注意到胖道士林有德那双小眼睛深处燃烧的、绝非仅仅是自保的贪婪光芒! 他肥胖的身躯此刻灵活得像个注满油的皮球,油滑地在一个个护卫跌撞出的空隙中闪转腾挪,宽大的油腻道袍卷起一股腥风!目标赫然是营地后方那顶装着林家重要物事的副帐! 嗤啦! 一只干瘦却如鹰爪般有力的手猛地从黑暗中探出,死死抓住了林有德的左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攥碎腕骨! “道长!您这么急,是去哪儿?”护卫统领卫山!他精瘦的脸膛在混乱的火光下如同铁铸,冰冷的眼神锁死了林有德藏在肥肉中的一丝慌乱。 另一只手按在腰间那柄沉重阔剑的剑柄上,气息沉如山岳,竟将周遭一部分混乱的气流都迫得安静些许! 林有德脸上油腻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挤出更夸张的弧度,小眼睛咕噜噜转:“哎呦!卫统领!这当口您还关心我这把老骨头!我是想着后面帐子里还有几件压箱底的符箓法器!兴许能顶住这邪门玩意儿!” 他嘴上说着,手腕却暗中发力猛地一扭一滑,如同泥鳅脱手,竟硬生生从卫山铁钳般的手指下滑脱!袖口一道深青色的晦涩光芒闪过!人已经灵巧地蹿向目标! 卫山脸色一沉,阔剑呛啷出鞘,一步踏前便要阻拦! 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营地边缘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猛地震颤! 所有人骇然转头! 只见营地外围几棵两人合抱粗的古松,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地底顶起!粗壮的根须带着大团泥土被撕裂!树身却在疯狂暴涨!树皮如同沸水下的气泡,咕嘟鼓胀,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黑隙! 无数粗如巨蟒、漆黑滑腻、爬满菌丝般腥红血管的活树根,如同疯狂的地狱毒蛇群,从裂开的树体深处、从地下虬结钻出! 带着足以令石屑纷飞的巨力,狠狠撞向营中所有的活物!瞬间将那顶主帐连带几个还在负隅顽抗的护卫撕得粉碎!如同暴力的熔炉砸开了一个缺口! 噗嗤!噗嗤!噗嗤! 木屑、布片、血肉碎块混合着粘稠恶臭的黑浆轰然四溅! “哥——!”林瑶目睹那惨烈的场景,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彻底崩溃!身体一软,白眼上翻,竟生生痛吓昏厥过去! “小姐!”陈青目眦欲裂,被这股狂暴的冲击波逼得连退数步,眼睁睁看着林瑶软倒的身影即将被一条横扫而来的腥臭巨根吞噬! “让开——!” 一声狂暴如雷的少年怒喝仿佛平地炸响! 混乱扭曲的黑暗中,一道小小的身影如同扑火的怒雀,竟从侧后方一头撞进了疯狂舞动的根须风暴!不是别人,正是扛着一小桶浑浊粘稠油罐的昊辰! 他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狂暴速度!迎着那扭曲恐怖、如同熔岩喷发后冷凝成形的地狱触角! 滚开!!! 体内那股被脚下死寂大地深处某种宏大脉动强烈引燃的灼热气流如同火山苏醒!汇聚于臂膀! 他双臂猛地向前一掀!将整桶污油狠狠泼向了那片扭曲蠕动的根须丛林中心! 暗沉污秽的油脂劈头盖脸浇淋在无数滑腻狂舞的巨根之上!如同点燃熔炉的第一把火种! “月舞——!”昊辰头也不回地嘶吼! “爆!!!” 一个带着哭腔却无比尖锐的童音!月舞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时竟攀爬到了营地边缘一块相对安全的巨石顶上!她手中的粗布符纸被死死点燃! 那点燃的符纸并非她往日里依葫芦画瓢的粗糙模仿!而是她生死关头精神高度凝聚、以血和泪的意念勾勒而出的烈火真意!笔触稚嫩却神完气足!一笔一划燃烧着灵魂精魄! 轰——! 符纸化作一道流炎!精准地射入那片泼满污油的活根风暴中央! 金红爆焰瞬间冲天而起!炽热滚烫的火浪如同饕餮巨口猛然张开!将那些扭结缠绕、粘稠滑腻的活树根瞬间点燃!化作一片焚尽黑暗、照亮整片营地的恐怖火海! 灼热的气流裹挟着皮肉烧焦和朽木爆燃的刺鼻气味狠狠撞在所有人脸上! 炽焰席卷!那咆哮、狂乱、贪婪蠕动的根须丛林如同被投入炼狱岩浆中的毒虫群,在火海中疯狂地扭曲、抽搐!发出凄厉如同万鬼哭嚎的尖利怪啸!瞬间化为一片挣扎咆哮的火炬! 然而这短暂的光明,并未照亮生的通道! 更多更浓、带着腐烂汁液恶臭的黑雾,如同九地倾覆的脓水洪流,从营地更后方的松林深处、从村寨各个角落的缝隙里汹涌而出!它们吞噬着火焰的光亮和温度,以更凶悍的姿态挤压着这本就不大的光明之地! “快!退进村寨深处!”卫山阔剑荡开几根余焰未熄、悍不畏死扑来的烧焦树根,趁机一把抄起昏死的林瑶,朝着村中尚存火光的几处房屋嘶声大吼!这是最后的机会! 混乱与烈焰的修罗场边缘,林有德那狡猾的身影趁乱终于摸进了那顶副帐!油光发亮的脸上全是汗水混合着烟灰的污迹!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盒被他如获至宝地塞进怀里!他正欲窜出帐篷—— 铮!! 一声低沉浑厚如古钟嗡鸣的剑啸! 一道带着森寒杀意、凝练如实质的剑气,快如电闪雷轰,穿透燃烧的火焰与烟幕,直指帐篷门口的林有德心窝!剑势锁定,避无可避! 卫山!他一手抱着昏迷的林瑶,一手持着那柄厚重阔剑,剑锋之上森然的剑芒吞吐不定!冰冷的杀意如同万年冰川崩裂! 林有德头皮炸裂!小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死亡的冰寒瞬间攫住了他的神魂!再也顾不得隐藏! “滚开!!!”林有德发出惊恐到变调的嘶嚎!肥胖的身躯猛地后仰!同时那沾染着油腻污秽的袍袖间,一道刺目的血红符光骤然亮起!带着浓烈的硫磺腥气与狂暴崩裂的毁灭波动,朝着卫山猛轰过去! 轰隆!!! 血符与阔剑剑芒在半空狠狠对撞!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将两人脚下的地面炸裂!尘土碎石夹杂着火焰碎片四射飞溅! 巨大的冲击力将卫山连带着林瑶狠狠撞飞出去!林有德更惨,肥胖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麻袋般被炸翻出去数丈远,滚进一堆燃烧的杂物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半边道袍连同下面的皮肉都一片焦糊! 烟雾与火焰翻滚! 几丈外的残垣断壁后,苏小凡如同猎食后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将自己更深地缩进冰冷的阴影罅隙。 他怀揣着的那个油布层层包裹的小罐已藏进怀中最深、最稳妥的口袋。 一手死死捂紧,另一只手却鬼魅般探出,在混乱中精准无比地从一个倒毙在林风帐篷附近的护卫腰带间,扯下了一块不起眼的、刻着符文的玄青色腰牌!动作快得只剩一道灰影! “在那!” 一道带着惊惶的少年吼声骤然响起! 瘦小的身影猛地从一处茅屋后扑出,指着阴影中苏小凡若隐若现的轮廓:“小胖球!我看见你了!你偷了那胖道士的点心包袱里藏的宝贝!刚才爆炸前我亲眼看见的!” 说话的是是林瑶身边的那个梳着冲天辫的少年小厮! 苏小凡心中警铃大作!身体比念头更快!足下猛地发力,带起破空风声,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村外另一条被火光照亮片刻的黑巷就猛蹿而去! 而此刻,昊辰对身后营地这巨大的混乱与惨烈几乎毫无所觉! 体内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灼热冲动如同最强烈的磁石!死死牵引着他,朝着村寨后方王惊蛰那座低矮破败茅屋的方向狂奔! 他像一头感知到致命威胁的小兽,凭借最原始的本能不顾一切地冲锋!月舞的呼喊声被他甩在身后,混乱的火光、弥漫的黑雾、扭曲的怪物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茅屋就在眼前!那扇半塌的柴门如同怪物的残齿! 血脉中的灼热洪流冲垮了一切阻碍!昊辰没有任何犹豫,借着冲锋的狂暴惯性,沉肩扭腰,身体如同被拉满的劲弓! 那条被厚布包裹、积蓄了沉凝力道的右腿如同攻城巨木般带着破开一切的风声,狠狠踹向那扇紧闭、破旧的柴门! 轰隆!! 朽烂的木板应声炸裂!木屑如同暴雨般纷飞!烟尘弥漫! 屋子里一片死寂的昏暗! 屋角! 一个熟悉的、沾满灰尘与药渍的半旧粗布小药箱,仿佛被遗忘的弃子,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十五章:冥途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轰隆! 破败的柴门在昊辰沉重的撞击下炸裂成齑粉,腐朽的木屑混合着呛人的烟尘弥漫开来。 茅草屋里一片死寂的昏暗。 昊辰喘着粗气,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屋子里残留的药味和泥土气味格外刺鼻。他顾不上呛咳,一双大眼急切地扫过屋内。屋内陈设简陋得令人心慌。 冰冷的泥土地面,一张歪腿缺角的破桌子,半捆早已枯成黑褐色的干草药,还有墙角那堆被当作柴火的朽木疙瘩,表面裹着一层灰白的霉毛。 没有王爷爷的身影,只有那股沉甸甸的、仿佛被遗忘已久的灰尘气息。 “王爷爷…”昊辰下意识喊出声,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空洞得可怕。 他总觉得王爷爷应该就在这里等着他,像过去每一次闯祸后那样。一种比面对黑暗树根时更深的慌悸揪住了他的心脏。 “药箱!”月舞比他晚一步冲进来,小脸白得像纸,上气不接下气,纤细的手指却第一时间指向茅屋最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蜷缩着一个灰扑扑的、半旧的粗布小药箱!正是王惊蛰平日里常拎在手上的那个! 希望的火苗在月舞眼中燃起。她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抓住那药箱粗糙厚实的提手,入手冰凉一片。她使劲一提! 药箱死沉!提手竟纹丝不动! 昊辰也冲了过来。两人一个抓一边,深吸一口气,同时用力!牙根都咬出了酸痛感! 吱呀——嘎嘎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那药箱仿佛被强力胶死死粘在了地上,又或者灌满了沉重的铅块,竟只能极其艰难地、一寸一寸地被他们从冰冷的泥土里向上拖拽挪移! 箱体和干硬的泥地摩擦,发出刺耳的**。箱体表面沾染着湿冷的泥土块不断掉落。 终于,药箱被挪开了尺许。 一股混合着硫磺、地底深寒和浓烈腐朽枯萎气息的味道猛地从箱子挪开的那片泥地下喷涌而出!那气味钻入鼻腔,如同冰冷的钢针直刺脑髓! 就在那块被药箱长久覆盖、此刻暴露出来的潮湿泥土地面上—— 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造型极其诡异的东西静静躺在那里。 它既不像玉石,也不似金属。 通体呈现出一种介于墨黑与暗紫之间的混沌色泽,表面布满坑洼起伏的熔岩疤痕,像一颗被天火灼烧、又被地底深寒冻结了亿万年的丑陋矿石核心。 此刻,这丑陋的核心内部却正透出一种极不协调的诡异质感——仿佛有一团极其粘稠、不断缓慢旋转的暗紫色浓雾被强行封存在了这块粗糙的石头内部! 那紫色并非宝石的光泽,更像是凝固发臭的淤血深处透出的微光! 嗡——! 几乎在昊辰和月舞的目光锁定这枚诡异紫石核心的瞬间,它就仿佛沉睡中被惊扰的九幽凶物!猛然间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又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低沉共鸣! 整间低矮的茅草屋骤然一震! 不是爆炸的巨震,而是那种如同巨大心脏在冰封墓穴深处搏动了一下的沉闷颤鸣!灰尘如墨汁般从屋顶簌簌泼洒! 昊辰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狠狠烫在胸口最深处!血脉深处那股被引燃的灼热躁动瞬间找到了源头!如同干柴撞上火种! 一股难以言喻的吸扯和共鸣感,霸道地将他整个心神都拉向那块核心!他本能地想抗拒,想后退,双脚却被无形的巨钉钉在了原地! “呃!”月舞更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喉咙口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那诡异紫光映入眼瞳的瞬间,魂魄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抽离! 她怀揣的那几张宝贝的符纸如同被烫红的烙铁,隔着薄薄的衣料狠狠灼烫她的皮肤!她痛哼一声,浑身颤抖,几乎瘫软在地! 而那块紫黑色核心深处的暗紫色粘稠物质,在那嗡鸣震颤的间隙,一丝极其微弱、却仿佛拥有吞噬光线本质的深幽微芒,如同冰冷深渊睁开的独眼,在混沌的核心中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就在那深渊独眼般的微芒闪现的刹那! “嘶嘶……嘶……” 极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靠近屋角那堆早已枯朽发黑、长满了厚厚灰白霉毛、本应化作尘埃的朽木疙瘩! 接触在它边缘的一块灰扑扑、早已失去生命光泽的小木渣…那块本该被岁月风化成粉的、仅仅指甲盖大小的朽木碎片…… 竟在这一瞬间发出了如同垂死挣扎般的、极其微弱的生命脉动! 碎片表面那层灰白死寂的霉层剥落!一抹极其纯粹、带着倔强韧性气息的嫩绿色泽,如同刺破深渊的第一缕生机之剑,在那朽木碎片灰褐色的断层上陡然绽放开来! 嫩绿!纯粹!坚韧!带着一种不容于世、与深渊暗沉紫光截然对立的全新生机! 枯木!逢春! 腐朽与新生的奇异景象在逼仄昏暗的茅屋一角突兀上演,诡异地共生于那深渊紫芒笼罩的边界! 轰——!!!! 也就在这新生嫩绿刺破腐朽的瞬间! 仿佛天穹被撕裂! 一声更加恐怖、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又似炸响于灵魂深处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沉闷轰鸣!裹挟着撕裂一切屏障的绝对威能!如同亿万雷霆汇聚成潮汐!猛然席卷了这方天地! 整个九天墟!上至翻滚着紫黑浓云的天穹!下至承载着所有生灵的山峦大地!猛地震荡了! 嗡——轰!!! 茅草屋那仅存的四面土墙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的陶罐!寸寸龟裂!数不清的巨大裂口瞬间遍布墙体!屋顶厚重的茅草和横梁,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蛮横地揉碎!轰然垮塌! “小心——!”月舞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尖叫,就被铺天盖地砸落的泥土、断裂的屋梁和沉重的草块狠狠埋了进去! 昊辰也在同一刻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如同风暴中的碎叶!撞穿本就龟裂的东墙!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屋外滚翻出去! 烟尘冲天!遮蔽了视野! 天地间只剩下这恐怖轰鸣的余音还在嗡鸣回荡!如同远古的丧钟长鸣! “咳咳咳!”烟尘中,昊辰狼狈不堪地从一堆烂泥碎土中挣扎着抬起头。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眼前是残垣断壁和倒塌的房梁茅草堆。 “月舞!月舞!”昊辰顾不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酸痛,手忙脚乱地扒开堆积在身旁厚厚的杂物泥土残骸。 还好那屋梁只压落了些草块和轻质的土疙瘩,并未伤及根本。很快,他就看到月舞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被烟尘覆盖的地面上。 “呃……”月舞被呛得连声咳嗽,小脸灰扑扑的,额头撞出块青紫,嘴角还挂着一丝鲜红的血渍,眼神有些涣散。 她艰难地撑坐起来,下意识地紧紧捂住了胸口… 那里是贴肉藏着她最重要几张符纸的地方,此刻正传来清晰的灼痛感。“我…我没事…那…那鬼东西呢?!” 两人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向倒塌的茅草屋废墟中心—— 那块引起祸乱的紫黑色诡异核心,赫然消失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在核心原先位置下方那潮湿的泥地里,留下一个海碗大小、深不见底、边缘焦黑扭曲的竖直孔洞!孔洞深处,隐隐飘散出浓烈的腐朽硫磺气味!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村寨更边缘残留的混乱厮杀和惨叫声,如同隔着水幕般模糊传来。 昊辰呆呆地看着那个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黑洞,又看看身边脸色煞白、嘴角带血的月舞,一种难以形容的巨大委屈、惊慌和后怕混合着刚才被击飞的懵懂,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吞没。 鼻子一酸,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可那口气哽在喉咙里,最终化作几声呜咽: “王爷爷…也…也没了……我们…我们怎么办啊……”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在巨大的危机和废墟前显得格外无助。 轰隆!!哗啦——! 就在两人茫然无措的瞬间!倒塌茅屋废墟边缘的阴影猛地碎裂! 数条水桶粗细、遍布粘滑脓液、缠绕着诡异腥红经络的庞大活树根如同被血腥味刺激的远古巨蟒,撕裂浓雾和烟尘,裹挟着开山裂石的凶威,狠狠抽砸向废墟边缘惊魂未定的两人! 那扭曲的根须尖端裂开如同利齿参差的巨嘴,隐隐还能看到未消化的人体残骸! 腥风扑面!死亡的恶臭瞬间淹没了一切! 月舞吓得连尖叫都忘了,小脸扭曲着只剩惊恐。 千钧一发! “月舞!躲开!” 一声低沉的、仿佛从喉腔深处挤出来的嘶哑怒喝! 在这绝命的关头,昊辰体内那股源自血脉本能、又被废墟下那恐怖经历点燃的灼热洪流再次爆发! 但这一次,不同于营地面对树根风暴时的狂野冲击!也不同于帐篷内被林瑶触碰后差点失控的霸道喷涌! 一种源自枯柳之下站桩熬练筋骨时的沉凝感悟!一种在危机爆发瞬间强行拧身压臂的筋肉记忆!如同在混乱洪流中亮起的道标! 轰! 暗金色的光晕瞬间覆盖了他赤裸的臂膀!皮下的筋络如同古铜浇筑的铁索,带着熔金般的沉凝光泽猛地贲张盘结! 整条右臂在暗金光晕中绷紧到了极致!带着一种如同千年古柳甩枝、撼动山岩的沉重韧性! 没有丝毫闪避的空间!不能退!身后是刚刚爬起来的月舞! 昊辰沉腰坐马!脚跟死死钉入混乱的泥土!腰胯如同巨闸猛地向下一沉!整条灌注着恐怖力道和暗金光辉的右臂,如同被无形巨手握住后半部、甩出的上古重鞭! 呼——嘭!!! 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如同牛皮重鼓擂动! 那条粗壮狰狞、足以撞碎砖石的树根巨臂,竟被昊辰这条缠绕暗金流光、肌肉虬结如古藤的右臂,从根部开始,硬生生砸得爆裂开来!无数粘稠腥臭的黑浆混合着朽木碎块如同暴雨般炸散! 咔嚓嚓……吱嘎…… 断裂的枯木朽根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颓然垂落。昊辰也被巨力反震得踉跄后退两步,双臂上暗金光芒剧烈明灭闪烁,皮肉下的筋络突突狂跳,皮肤微微泛红,喉咙里冲上一股血味,被他强行咽了下去!疼痛如同潮水涌过臂膀,但筋骨深处那沉凝的根基感却越发清晰! 他喘着粗气,小脸上满是惊魂未定后的懵懂和一丝新生的狠劲,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骨节处“咔吧”爆响!力量的轮廓似乎在剧痛中悄然改变。 “呀!”月舞此时才从呆滞中猛地惊醒,失声尖叫!不是因为树根,而是因为昊辰身后—— 废墟边缘另一片巨大的土堆猛地炸开!一条更加粗壮、缠绕着数根人臂粗细惨白兽骨、如同生铁巨鞭的腐朽活树根,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呜厉啸,朝着刚刚站稳尚未回气的昊辰后心致命抽击!阴影覆盖而下! 月舞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王爷爷教导过的“凝神聚气”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最纯粹的尖叫和本能的动作。 她不知从哪里迸发出的力气,猛地扑上前,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狠狠将呆立当场的昊辰推向一边!而她自己,正完全暴露在恐怖巨根的阴影之下! 狰狞的根刺已扑面而来! 死亡的气息冻结了时间! 突然! 嗖!砰! 一道模糊如闪电的灰色残影撕裂半空!一个小小的、布满了污迹的硬皮水囊,带着尖利的破空锐啸,如同一颗出膛的石弹,快准狠地砸在了那根袭向月舞的粗壮兽骨树根中段脆弱连接处! 咔嚓! 一声脆响!水囊爆裂!污浊的水泼了树根一身!水囊本身包裹的铁箍边缘如同锋利的薄刃,竟硬生生将树根砸得狠狠一歪!势头瞬间偏了! 沉重的骨根带着恶风擦着月舞的小辫梢“呼”地扫过!狠狠砸在旁边一块断裂的磨盘青石上!石屑纷飞! 是苏小凡!灰头土脸地从远处一片燃烧的草棚废墟后探出半个脑袋! 嘴里还塞着半块不知从哪儿顺来的肉干,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冲月舞和昊辰这边用力挤了挤眼睛! 随即瘦小身体向后一缩,如同影子般再次隐入燃烧的火焰和浓烟阴影中,消失不见! 他怀里似乎抱着些零碎玩意儿,在火焰光线的扭曲中一闪而逝。 月舞死里逃生,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倒在碎石地上,小脸呆滞。 昊辰则茫然地望向苏小凡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自己握紧的拳头,感觉那沉滞在臂膀深处的灼痛感里,似乎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苏醒。 就在这时,月舞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惊惶响起,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刚才那生死一搏引爆的尖利: “药!药箱!那药箱呢!快点!李阿婆那边也打起来了!好多好多人受伤了!!” 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被刚才巨树根砸得半掩在石块泥土下的那个破旧粗布药箱。 第十六章:残泪染霜尘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药!王爷爷的药箱!”月舞带着哭腔的尖叫撕破了弥漫的灰尘与恶臭。 昊辰猛地回神。药箱!那个在茅屋废墟角落里挣扎挪动过的、死沉的粗布箱子!此刻它正半埋在倒塌的梁木和散落的泥块下,只露出一小角灰暗的粗布边沿。 “在这!”昊辰顾不上胳膊筋肉的酸痛,和心里那股对王爷爷的担忧,闷头就扑了过去。 他像头找到目标的小牛犊,用肩膀使劲拱开压在箱子上的一根胳膊粗、还算完整的房梁。 木头摩擦着泥土和石头,发出沉重的闷响。月舞也踉跄着跑过来帮忙,小手死死抠着药箱另一个角,两人一起用力。 咯吱——啪嗒! 粗布药箱终于被完全拖拽出来,翻倒在碎砖瓦砾堆上。笨重的箱体震起一片呛人的烟灰。箱盖子上那个已经有些变形的铜质小锁扣,在晃动中竟然“咔哒”一声自己弹开了。 箱盖掀开。 一股极其浓郁、混合着泥土腥气、干枯草药味和一丝奇异的、若有似无的清冽苦涩味道,如同被封存了许久的沉郁,猛地冲了出来。 借着废墟外残余的火光,能看到箱子里垫着一层厚厚的、枯槁发黑的干草。草堆里散落着几个脏兮兮的粗糙陶罐陶瓶,瓶口大多塞着干裂的泥巴封口。 还有几小包用枯黄叶子裹着、捆扎着草茎的东西。角落处还扔着几把缺了口的旧石刀和几根磨得发亮的钢针。 除此之外,箱子里显得格外“干净”,并没有想象中堆积如山的珍贵药材。 “在哪呢…木泪…快点呀…”月舞急得快哭出来,声音带着颤音,小手慌乱地在枯草和瓦罐堆里翻找,带得尘土飞扬。 她脑子里全是李阿婆苍老的脸庞,还有那些在怪物的利爪和根须下惨叫的村人。 昊辰也扒拉着。突然,他的手在箱底厚厚的枯草角落触到一点坚硬的边缘。拂开覆盖的干草和尘土—— 一个不到巴掌大的灰陶罐露了出来。罐口用一团深褐色、早已干结硬化的油脂糊得严严实实。 罐体摸上去冰凉一片,只有罐子底部隐约残留着一点点湿润的感觉。 “是这个吗?”昊辰一把抓起小罐。 “对!就是这个!”月舞眼睛猛地一亮,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快!打开!” 昊辰的手指用力抠向那块硬邦邦、带着一股油脂变质后怪味的封口。油脂很硬,他指甲都抠得生疼。情急之下,他捏紧小罐,另一只手的手指对着罐口边沿狠狠一别! 咔嚓! 硬脂封口应声碎裂开一道口子! 一股远比刚才浓郁十倍不止的清冽苦涩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最深的山谷寒潭深处凝聚了万载的木髓精华!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冰冷和挥之不去的浓重苦涩! 罐子里,只有大约小指头那么一小点残留的液体。 那液体呈现出一种奇异难言的色彩。主体是如同凝固冰晶般的苍蓝色,深处又沉淀着一圈圈古树年轮般的暗金细纹,最外缘却晕染开一抹如同秋日霜枫般深沉浓郁的紫红。 几滴粘稠得如同半固化蜜糖的液体沉在罐底,散发出幽幽的寒气和沁入骨髓的苦味。 “太少了…就剩一点底子了…”月舞看着那一点点珍贵的残存,小脸上满是焦急,“快点!倒出来!拿东西抹给阿婆用!” 她一把扯下自己袖子上一块相对干净的里衬粗布。 昊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倾斜罐口。那粘稠的半固液体流动异常缓慢。 他用指甲小心地刮了一点点沾染着苍蓝、金纹和紫红的膏状物,轻轻涂抹在布片中心。 那一点点膏体接触到布片,清冽苦涩的气息更加鲜明,一丝冰凉直透指尖。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废墟阴影里,传来一阵压抑又痛苦的粗重喘息和脚步声!还夹杂着愤怒的低吼和兵器拖动的声音。 是铁山叔! 他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现,脚步有些蹒跚。半边身子被大片黑红色的、凝结了泥土的血污浸透。 一条胳膊软软地垂下,明显受了重创。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那柄豁了口、沾满黑浆的开山斧。 他被一个年轻汉子费力地搀扶着,脸上血色全无,嘴唇干裂,每走一步都牵动着伤口,疼得额角青筋暴跳。 “王老爷子…王老爷子在哪?”铁山叔的目光扫过倒塌的茅屋和两个翻捡药箱的孩子,声音嘶哑地问道,带着最后一线希冀。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身上带伤、惊魂未定、相互搀扶的村人。 昊辰嘴巴一瘪,委屈和后怕瞬间涌了上来:“王爷爷…他…他早上进山…就再没回来…” 他举了举手里那剩下一点点残液的陶罐,带着哭音,“就…就找到这个…一点点了…” 铁山叔看着那点宝贵的龙须木泪残液,又看看一片狼藉的村寨深处不时传来的惨叫和火光,最后再看向废墟下那个深不见底、散发着硫磺恶臭的黑窟窿,布满血丝的眼里最后一丝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 他魁梧的身体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造孽啊…”那个搀扶他的年轻汉子声音都带了哽咽,“吴婶…还有村口李家那三个小子…都没了……挡不住…根本挡不住……” 绝望如同瘟疫在幸存者中间无声弥漫。 “拿…拿去给老人孩子先敷上……” 铁山叔的声音干涩得像磨砂,费力地抬了抬那只还能动的手指,指向昊辰手里的布片和药罐,“一点…一点也不能浪费…”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耗尽了心神,闭上眼,大口地喘着粗气,任由同伴扶着靠在一段断裂的矮墙残基上,闭目艰难喘息。 昊辰捏紧了那点抹了药的布片,又看了看罐底那一点点残留的混合异色膏体,一股强烈的委屈和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堵在胸口。 “我…我来送过去!我知道阿婆在哪!”月舞一把抓过那块沾了药膏的布片,护在胸口。 她又拿起那个空罐子,小手指小心地刮了刮罐壁和罐底凹陷处那一点点的残存,沾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指尖上。她转身就要往村子里火光最杂乱、哭喊声最响的地方冲。 就在她要跑开的瞬间—— “等等!”一个极其干涩沙哑、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突兀地在几人身后的废墟边缘响起。 所有人猛地转头! 只见一道身影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那里。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着尘土但异常洁净的灰布长袍。 身形干瘦如同风干的竹节,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气势,如同荒野里一株最普通的枯草。 是那个常年在村口破茅棚里酣睡打更、瞎了一只眼的刘老丈!唯一完好的那只眼睛,此刻却不见半点浑浊昏聩,眸光平静澄澈得如同古井寒潭。 他的目光越过惊愕的众人,平静地落在昊辰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他那只捏着空药罐的手上。 “那点残泪底子,”刘老丈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洞悉一切的平淡,“去抹在屋子外边东边墙角下,第三块垒地基的石头上。”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干瘦如同枯枝的手指微微一抬,指向倒塌茅屋废墟靠东一侧,那里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石块泥土。 他继续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抹厚点。磨透了,把皮磨破,磨出里面的骨气来。” 他那只独眼缓缓转向远处九天墟深处那愈发浓得化不开、紫黑翻腾的雾障,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老树,该给新芽腾地了。” 说完,这枯槁的身影竟不再理会任何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身,迈着看似缓慢却异常坚定的步子,走向更加黑暗的村寨深处。 他的目的地似乎比所有人都更靠近那弥漫的凶险黑雾。 昊辰愣愣地看着刘老丈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手… 那沾了最后一丁点残泪膏体的手指还在微麻。再看看月舞手里的布片,和她焦急往村里冲的背影。 巨大的茫然感像冰水浇了下来。救阿婆?还是去抹石头? 刘老丈的话如同谜语。他下意识地抬脚,想追上月舞一起去救村里的老人,却又被那句“磨破皮,磨出骨气”钉在原地。 “我去!”一个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死寂。是那个搀扶着铁山叔的年轻汉子。 他咬咬牙,放下铁山叔那只受伤的胳膊,脸上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月舞丫头跑不快!你们留着这里!我去送药!”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从呆滞的月舞手里几乎是夺过那抹了药的布片,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像捧着最后一点星火,扭头就朝着村里冲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混乱的黑暗和火光交织处。 月舞怀里一空,呆站在原地看着汉子跑远。 昊辰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茫然又无助地攥紧了那只空陶罐。 周围只剩下废墟的残骸、远处隐隐的哀嚎,还有靠在断墙上铁山叔那沉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就在一片死寂的废墟边缘,一片半烧焦的茅草堆阴影下。 “嗝儿…呃…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呛咳声突兀地响起。 昊辰和月舞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苏小凡那瘦得只剩骨架的身体从一堆焦黑的草梗下挣扎着拱了出来。 他灰头土脸,头发眉毛都沾着黑灰,像刚从灶膛里爬出来。 他一边撕心裂肺地咳嗽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将半个啃得只剩硬皮和骨头的、不知是鸡还是鸟的爪子往怀里脏兮兮的破布口袋深处塞。大概是塞得太急太猛,被狠狠噎住了。 “饿死…鬼投胎啊你!”月舞被这没心没肺的动静气得跺脚,刚才的紧张都冲淡了几分。 “咳咳…你们…你们俩傻子杵…杵在这儿干嘛!” 苏小凡好不容易顺过气,又抓起旁边一个摔豁了口的破陶碗,碗里残留着几滴浑浊的泥浆水,他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用污黑的袖口擦了擦嘴,斜着贼亮的眼睛剜了愣在原地的昊辰和月舞一眼,“天都塌下来…咳咳…砸脑门了还…还等着捡金子呢?” 他费力地用那破碗底磕了磕旁边的碎石头,发出“梆梆”的轻响,声音压得极低: “还不快去…去给那破石头磨皮?磨不出里面的金子…呸…磨不出里面的骨气,等着被山上那老疯子…啃干抹净吧!” 他说完,又警惕地四下一扫,瘦小的身子一缩,像条灵活的老鼠,哧溜一下再次钻回了那片混乱的阴影深处,不见了踪影。 昊辰被他一通抢白,脑子有点懵,低头看着手里的空罐子,又看看王惊蛰茅屋废墟东边墙角下那片散乱堆叠的石块。 月光艰难地穿透烟尘,映在冰冷沉默的石块上。 他慢慢走了过去。在那片狼藉的地基石堆前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地上凌乱的碎石块,每一块都像在诉说刚才那崩塌的恐怖。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块比其他石头颜色略深、表面相对平整、约莫面盆大小的厚实青石上。这块石头似乎原本是屋子一角稳固的地基石。 他蹲下来,手指在冰凉粗糙的石面上摸索过。石面上吸附着一层薄薄的泥尘。他用手指用力搓了搓,也没见搓下什么特别的皮。 磨? 他有些无措地低头看看自己捏了半天的陶罐底。罐底凹陷处和罐壁的弧度夹角里,还真的残留着一点点极其黏稠、混合了苍蓝、金纹与紫红的膏状东西。 他用指甲小心地抠刮下这最后一点残泪,聚集在指尖。 这点残泪,带着寒潭般的沁凉和木心的沉重苦味。 昊辰跪在了石头面前。左手下意识地按在石头冰冷的表面稳住它。右手沾着那丁点凉丝丝的膏体,对着石头相对平整的那个面,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涂抹上去。 很凉。石头吸了点凉气。 有点滑。药膏有点腻乎。 很慢。没有用布,就用指尖细细地、努力地抹开,试图覆盖更大些的石面。 膏体一点点被石头粗糙的孔隙吸收进去,留下极其浅淡、带着一点点湿润感的蓝、金、紫三色混杂的印记。很快,那点药膏就彻底不见了,只在石头表面留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湿痕。 抹完了。昊辰有些茫然地看着石头。磨?怎么磨?像打磨石头那样吗?手边什么都没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指关节上还有和树根怪搏斗时留下的摩擦红痕。难道…用拳头去砸? 刚才在老柳树下站桩的沉劲,好像就是从脚底下透过来的力…手臂上绷紧的力气… 昊辰深吸一口气,回想着那种沉的感觉。左腿前弓,右腿后蹬,腰背微微下沉,如同在碎石坡上对着那块大青石挥拳前的感觉。 只是这次,没有爆发,只有控制。他将那块厚实的青石视作王爷爷曾让他刻字的黑石,也视作他心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恐惧和茫然。 沉肩,坠肘。 体内那经历了战斗、被神异药膏浸染过筋骨的力道,如同蛰伏的溪流在筋骨血脉间缓缓流淌、汇聚于臂。他控制着这股沉甸甸的感觉,将力量凝于掌中。 然后,他抬起右掌,没有用拳头砸落的莽劲,而是将掌心缓缓印在了那被最后一点残泪浸湿过的石头表面! 不是拍打!是按压! 掌心皮肤紧密地贴合着冰凉粗糙的石面!沉凝的力量如同沉重的水银,顺着手臂灌入手掌,透过掌心,缓缓地、重重地压向石头内部! 没有轰鸣!没有气流! 只有一种缓慢、坚韧到极致的沉重压迫!如同要将这块顽石按进深潭之底! 咯吱……嘎嘎…… 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声音,从昊辰掌心和石头紧贴的地方细微地传来!仿佛两块古老的岩石在万丈山渊下缓慢挪移、互相碾压! 昊辰牙关紧咬,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硬弓!手臂上的筋肉清晰贲起,皮肤下那道淡金色的细纹再次浮现,随着力量的深入而微微搏动!汗水瞬间沁满了额头! 被他左手死死按着的青石底座猛地一震!坚硬的石面在昊辰沉如渊海的掌力按压下,竟如同沉入水中的厚土,无声地向下塌陷出一个清晰的掌印凹坑! 凹坑边缘,几道微不可查的裂纹无声地蔓延开来,如同苏醒的蛛网! 同一时刻! 九天墟最深处那片翻腾暴沸、如同熔炉爆炸般的恐怖黑雾屏障深处! 毫无征兆地! 一点赤金色的光芒猛地亮起!如同开天辟地时迸出的第一粒火星! 那光芒如此微小,却又如此刺穿一切黑暗与绝望!带着焚烧腐朽、辟易万邪的决绝道韵! 它仅仅闪烁了亿万分之一刹那! 却仿佛在宣告,那柄埋藏在九天墟无尽尘埃与废墟之下、沉寂了万古的圣道薪火,终于在某个石心被按出掌印的那一刻——第一次触碰到了点燃的契机! 第十七章:云散见青峰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昊辰的手掌还死死压在冰冷粗糙的石面上。那沉如实质的劲力如同磨盘碾动,透过掌心,沉重而缓慢地向着石头深处钻去。 咯吱…嘎…… 细微而清晰的石质碾磨声持续不断,像两块饱经风霜的老木在互相较劲。 他小小的身体绷得很紧,额头、鬓角和脖颈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沾满尘土的脸上冲出几道歪歪扭扭的泥印。 右臂那条隐隐浮现淡金色的筋络,如同饱受拉拽的强韧藤条,随着每一分力量的催压,都在皮肉之下微微跳动着、绷紧着,传递出一种被极限拉扯的酸痛感。 很重。也很痛。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明确感也越发清晰——这股沉甸甸的力量,正实实在在被他握在掌中,推动着,沉入那块顽石! 就在这时! 那被沉掌死死按压着的石面中心,一点极其微弱的莹白光芒,毫无征兆地在石头最深处幽幽亮起! 那光芒纯粹、凝练,虽然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一切石质隔阂的清澈透亮! 这点微光出现的刹那! 昊辰只觉得掌心一空! 仿佛按在了一块吸水的厚厚绒布上!所有凝沉如山的劲力瞬间找到了唯一、也是最坚固的突破点!被那点莹白的光芒牵引着,疯狂灌入! 轰咔!!! 一声远比之前击碎树根或抵挡冲击更沉闷厚重、更深入骨髓的崩裂巨响骤然炸开! 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直接在昊辰的筋骨深处回荡! 原本只缓慢蔓延的蛛网裂痕骤然间扩大!如同解开了亿万年的冰封枷锁!无数道裂口以那掌印凹坑为核心,如同活蛇般瞬间爬满了整块青灰色的厚实石块! 无数细碎的石粉如同烟尘般从裂缝中喷薄而出! 紧接着! 整块至少需要几个成年汉子合力才能撼动的地基石,就在昊辰的掌下、在众目睽睽之中,无声无息地解体!崩散! 不是被巨力轰飞四溅! 而是如同被抽离了所有粘结的内力支撑,彻底失去了作为一块“岩石”的完整!瞬间化作了大小不一、棱角分明的无数碎石块!哗啦啦散落一地! 碎开的石块断面光滑而冰冷,如同自然风化的产物,只在最核心处留下一点黯淡下去的莹白印记,转瞬即逝。 巨大的反震力伴随着石块的骤然崩解猛地倒涌回来!昊辰只觉得手臂瞬间失去了着力点,那股凝沉如山的力量失去了对抗目标,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倒卷而回! “呃!” 一声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整个人被这力量的冲击带着向后跌坐在地,屁股狠狠砸在冰冷的碎石地上,震得他龇牙咧嘴,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右臂从肩头到小臂都麻酥酥的,带着一股用力过猛后的胀痛和空虚感。 他愣愣地看着身前满地散落的碎石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眼神里全是茫然。怎么就…碎了?跟之前打碎的东西都不一样…像是石头自己从里面散了架? “昊辰!你没事吧!”月舞被那石头突然崩解的景象吓了一跳,回过神赶紧跑过来搀扶。小脸上也布满了惊讶和后怕。 靠在断墙残壁下的铁山叔,一直微阖着眼皮艰难喘息,此刻也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堆散开的碎石,蜡黄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一瞬间石头崩解的景象,根本不是靠蛮力轰击能做到的! 周围其他几个劫后余生的村人也都惊愕地围拢过来,目光在碎石头和一脸懵的昊辰之间来回扫视,小声议论着刚才的异象。 就在这时,村东面天空与群山交界的地方,原本浓得化不开、不断翻涌如同沸腾墨汁的紫黑云障,猛地向内急剧一缩! 随后! 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力撕开的破布口袋! 哗——!! 刺破黑暗的光线如同决堤的洪流,骤然倾泻而下!那并非明媚的晨光,而是带着惨白色调的、如同巨大创口里透出的冰冷天光! 笼罩了九天墟整个白天、带来无尽压抑和恐怖的黑云屏障,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变得千疮百孔!无数狰狞的窟窿快速扩大!彼此连接! 那些积压了多日、沉沉压在所有人头顶、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浓云,如同退潮般,疯狂地向着群山的更深幽谷内倒卷收缩! 黯淡却真实的天光穿过云层巨大的豁口,重新洒向这片饱受摧残的大地。 压在众人心头的沉重巨石仿佛被骤然搬开! 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一阵带着哽咽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低呼!许多人几乎是瘫软在地,贪婪又不敢相信地看着头顶重新露出的、哪怕依旧阴沉的天穹! “云…云散了!”铁山叔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却带着难以置信的轻松,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看清远处。 月舞也呆呆地仰起小脸,看着那越来越大的云层豁口,眼圈不知不觉红了:“真的…退了?” 然而,还不等幸存者们体会更多死里逃生的喜悦—— “咦?”一个眼尖的村人指着废墟外面、松林更远的方向,发出了惊疑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在那片混乱营地的边缘,几个林家的护卫正在手忙脚乱地将一个被厚厚麻布裹缠成木乃伊般的身影,费力地抬上一副临时拆下的门板。 那人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双带着怨毒、惊惧,却似乎精神又好了些的眼睛。 正是伤势严重的林风。林瑶紧跟在旁边,小脸上也是惶惶不安。 而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林中空地上,站着两个人。护卫统领卫山一手按着腰间的阔剑,脸色阴沉如铁铸,宽厚的肩膀上缠着新换的绷带,隐有暗红渗出。 他对面站着的是那劫后余生的胖道士林有德。 林有德半边油腻道袍变成了焦糊的布条,狼狈地挂在身上,露出下面大片血肉模糊的可怕烧烫伤痕,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模糊的皮肉本色。 他圆脸上沾满烟灰汗垢,疼得五官扭曲,只剩下那双小眼睛深处还燃着鬼火般不灭的贪婪。 一只缠满了渗血麻布的手捧着一个小小的、闪着温润玉光的盒子。 他对着卫山努力挤出一个油腻到极点、却又带着诡异蛊惑力的笑容,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急切和暗示,甚至带着一丝哀求般的颤音: “……卫统领!您也看见了!那老林子里的鬼东西多邪乎!咱们再留下来,骨头渣子都得被吃光!荒河谷坊市那边路断了没关系!眼下天象示警!有惊无险!正好北去另一条捷径也能走!机会难得!只要顺道走过了那片……那个东西…那墟核!有了那个,少爷的伤、咱们此行的任务,都…都能成了!嘿嘿嘿……” 他颠了颠手中那个沉重的玉盒。 卫山高大的身形如山岳般矗立,纹丝不动。只有那只按在阔剑剑柄上的手,指节因过分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冷冷地盯着林有德,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这肥胖的身躯刺穿!又冷冷瞥了一眼被裹成粽子的林风和林瑶。 整个营地的废墟残骸和四周尚未散尽的硝烟、血腥、腐朽气味都在无声诉说着这个胖道士带来的灾难。 他沉默的时间,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终于,卫山那低沉浑厚、如同闷雷滚动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威严: “走!” 第十八章:残墟拾玉痕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云层撕开的豁口越来越大,惨白的天光如同冰冷的瀑布,冲刷着九天墟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 压在头顶的紫黑浓云如同溃败的兽群,仓惶地向着莽荒深处那更加幽暗的山谷倒卷收缩,留下支离破碎的天空和满地狼藉。 铁山叔靠着断墙,蜡黄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松弛。他闭着眼,胸口随着沉重的呼吸起伏,那条伤臂被简单捆扎固定在胸前,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让他眉头紧锁。 周围的村人也都瘫坐在废墟的碎石瓦砾间,脸上混杂着茫然、庆幸和后怕,贪婪地呼吸着不再弥漫硫磺恶臭的空气。 月舞扶着昊辰从地上爬起来。昊辰揉着摔疼的屁股,小脸上还带着点懵懂,低头看看自己那只按碎了石头的手掌,又看看满地散落的青石碎块,眼神里全是困惑。 刚才那股沉甸甸的劲儿,好像真的能钻到石头里面去? “还疼吗?”月舞小声问,掏出一块沾了灰但还算干净的布帕,笨拙地去擦昊辰脸上蹭的泥印子。 昊辰摇摇头,又点点头:“屁股疼…手不疼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刚才那股酸麻胀痛的感觉消退了大半,只剩下筋骨深处一种用力过猛后的微微发软。 他弯腰,从脚边那堆散落的碎石块里,随手捡起一块巴掌大小、边缘还算平整的青石片。石片断面光滑冰冷,和其他碎块没什么不同。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扫过碎石堆最底下、靠近原来地基位置的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颜色比其他的略深,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灰青色,像是被水打磨过很久的河卵石。在石头的中心位置,似乎嵌着一点东西。 昊辰好奇地蹲下去,拨开压在上面的几块小碎石,将那东西抠了出来。 入手冰凉光滑,带着石头特有的沉甸感。那是一块约莫两指宽、三寸长的玉牌。 玉质不算顶好,有些地方还带着细微的灰白石纹,但整体被打磨得十分光滑。 玉牌边缘圆润,正面光洁无纹,只在最下方刻着一个极其古拙、笔画简单却透着沉厚气息的符号,像是一座微缩的山峰。 背面则刻着几道更浅、更细的划痕,歪歪扭扭,像是孩童随手用指甲划上去的,看不出具体形状。 “咦?这是什么?”昊辰举着玉牌,对着惨白的天光翻看。那山峰符号让他莫名觉得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月舞凑过来,小鼻子几乎贴到玉牌上:“石头里长出来的?还是王爷爷掉的?”她伸出小手指,小心地碰了碰那个山峰符号,“刻得真丑…像个小土包…” 昊辰挠挠头,也觉得这符号刻得不如王爷爷平时随手画的好看。他把玉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看出什么特别,只觉得握在手里凉丝丝的,很舒服。 他随手将玉牌塞进了自己破旧的兽皮腰带夹层里,贴着肚皮放好。那点冰凉的感觉透过薄薄的皮子传到皮肤上,让他刚才用力过猛后微微发烫的身体舒服了一点。 “昊辰!月舞!”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李阿婆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粗树枝当拐杖,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这边跑来。 老人头发散乱,脸上沾着烟灰和泪痕混合的污迹,一只胳膊无力地垂着,被一个同样狼狈的妇人搀扶着。 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昊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药…药呢?那药…那药…” 月舞小脸一白,想起刚才那块抹了药的布片被那年轻汉子抢走送药去了,连忙道:“阿婆!药…药让柱子叔送去给铁山叔他们用了!” 李阿婆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倒,被旁边的妇人死死扶住。 她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没…没了?一点…一点都没剩下?我家那口子…腿被那鬼树根扎穿了…血流得止不住啊…” 她指着村寨深处一处还在冒烟的废墟,声音凄厉绝望。 昊辰看着李阿婆绝望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个空空的陶罐,罐底那点残渣都被他抹在石头上了,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松林边缘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 林家那支残存的队伍已经开始集结。卫山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正指挥着几个还能行动的护卫将重伤的林风小心地抬上临时扎好的简易担架。 林瑶小脸惨白,紧紧跟在担架旁,不时回头惊恐地望向村寨深处尚未散尽的硝烟。 胖道士林有德被两个护卫半拖半架着,肥胖的身体上缠满了临时撕下的布条,烧烫的伤口渗出暗红的血水,疼得他龇牙咧嘴,油汗混着烟灰在脸上淌出沟壑。 他一边倒吸着冷气,一边还不忘死死抱着怀里那个温润的玉盒,小眼睛里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卫山最后冷冷地扫了一眼这片废墟和劫后余生的村人,目光在昊辰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难明。 随即他大手一挥,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混乱:“走!即刻启程!” 护卫们立刻行动起来,簇拥着担架和伤员,朝着与九天墟深处相反的方向,那片被天光重新照亮、通往外界群山的小径快步撤离。 林瑶一步三回头,目光扫过昊辰和月舞时,带着一丝茫然和后怕,最终被队伍裹挟着消失在林间小径的拐角。 看着那支队伍仓皇离去的背影,昊辰莫名地松了口气。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林风,还有那个总让他感觉不舒服的胖道士,终于走了。他低头,又摸了摸腰带里那块冰凉的玉牌。 “我们也得走!”铁山叔挣扎着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来,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环顾四周幸存的村人,目光扫过李阿婆绝望的脸,又落在远处更多在废墟中哀嚎**的伤者身上。 “这地方不能待了!天知道那鬼东西还会不会回来!收拾能用的东西!带上还能动的!伤重的…抬着走!往东!去黑石寨!” “黑石寨?”有人惊呼,“那得翻过三座山!路上还有瘴气林子!咱们这些人…” “不走就是等死!”铁山叔猛地打断,布满血丝的虎目扫过众人,“留在这里,等那黑雾再卷回来,骨头渣子都剩不下!走!现在就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狠和决绝,压下了所有犹豫和恐惧。 幸存的村人开始沉默而迅速地行动起来。 有人冲进尚未完全倒塌的屋舍,翻找着仅存的粮食和御寒的破旧皮子。 有人忍着伤痛,互相搀扶着,用树枝和破布条制作简陋的担架,有人则含着泪,在废墟中翻找辨认着亲人的遗体。 昊辰和月舞也加入了帮忙的队伍。昊辰力气大,帮着搬开一些不算太重的断梁碎石,试图从废墟下挖出些还能用的东西。 月舞则跟在李阿婆身边,用自己那点粗浅的草药知识,帮着给一些轻伤的村人用嚼碎的草药敷伤口止血。 忙乱中,昊辰又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苏小凡。他像只机警的狸猫,在混乱的人群和废墟间灵活穿梭。 一会儿帮人抬一下担架的边角,一会儿又钻进某个半塌的灶棚里,出来时怀里就多了几个烤得半焦的土豆或半块风干的肉条。 他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那双贼亮的眼睛却总是不经意地扫过昊辰腰间藏玉牌的位置,又迅速移开。 当苏小凡再次从一堵半塌的土墙后钻出来,怀里抱着几根还算完整的熏肉肠时,他瘦小的身体猛地一僵! 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 那里藏着他从王惊蛰茅屋里偷来的那个油布包裹的小罐子。此刻,那罐子隔着几层布,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如同沉睡的卵壳里,有什么东西第一次轻轻搏动了一下! 苏小凡小脸瞬间绷紧,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光芒。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他,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抱着肉肠一溜烟钻进更深的废墟阴影里,消失不见。 昊辰对此毫无察觉。他正和几个半大小子一起,用捡来的破门板和藤条捆扎一副担架。 他用力拉着藤条,粗糙的纤维勒得他手心发红。他一边用力,一边忍不住又摸了摸腰带里那块冰凉的玉牌。那山峰的符号在他指尖下微微凸起。 “昊辰!别发呆了!快绑紧点!”旁边一个少年催促道。 昊辰回过神,哦了一声,赶紧用力拉紧藤条。他抬头望向九天墟深处那片黑雾退去的幽谷方向。那里山影重重,在惨白的天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寂静。 王爷爷…就是走进了那片山影里。他还会回来吗?昊辰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月舞小跑过来,小脸上沾着灰,手里捏着几片刚采的止血草叶。 她看到昊辰望着深山发呆,忍不住扯了扯他的破袖子:“喂!别看了!铁山叔说了,那里面更危险!咱们得赶紧走!” 昊辰低下头,看着月舞脏兮兮却写满焦急的小脸,又摸了摸怀里那块带着王爷爷气息的冰凉玉牌,用力点了点头:“嗯!走!” 第十九章:古道缠青藤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昏沉的天光透过破碎的云层,勉强照亮山脚下蜿蜒如蛇的碎石小径。泥泞的路面上混杂着黑红的污渍,踩上去又湿又滑。稀疏的草叶东倒西歪,被无数仓惶的脚印碾入泥里。 一群人影歪歪斜斜地挪动着,在蜿蜒的山路上拖出一道泥泞而沉默的痕迹。 铁山叔被两个同样挂彩的汉子搀扶着走在最前头,他腰杆还勉强挺着,但脸色灰败得如同晒干的土墙,嘴唇干裂发白,胸口急促地起伏,每一次迈步都靠咬着牙关硬撑。沉重的呼吸声在压抑的山风中格外清晰。 他身后,是几十个相互搀扶、狼狈不堪的村人。男女老少皆有,个个衣衫褴褛,沾满泥灰和暗沉的污迹。 有人头破血流,只用撕下的衣角草草裹住,有人一瘸一拐,全靠同伴肩膀支撑才能挪动。有人抱着哭累了睡过去的孩子,手臂麻木僵硬也不敢松手。 队伍中间抬着几副简陋得令人心酸的担架,用断裂的屋梁和撕开的破布草草拼成,上面躺着几个气息奄奄的重伤员,包括断了腿的李老头。 整个队伍移动缓慢而沉重,像一群迷失在绝境的残兵,只剩下求生本能支撑着麻木的躯壳。 只有队伍最后缀着的昊辰和月舞,身上还算干净些。月舞搀扶着走路打晃的李阿婆,老人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从废墟里抢出的最后几棵沾着泥的雾隐兰幼苗。月舞不时担忧地回头看昊辰。 昊辰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后面,小脸绷得紧紧的。 他怀里用破布裹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块从坍塌灶台下翻出的、边缘焦黑发硬的麦饼,还有几个干瘪的萝卜。 包袱下面,紧贴着肚皮皮肤的地方,隔着破衣服,能清晰感觉到那块从碎石堆里抠出来的冰凉玉牌。那山峰的符号像个小石子,硌在皮肉上,凉意一丝丝透进来,让他觉得安心一点。 王爷爷没找到,只留下这块石头。他下意识地捏紧了包袱角,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就在这时,走在昊辰前头、那个被月舞救下的小个子身影——苏小凡——猛地停了下来! “呃……”苏小凡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闷哼!他瘦小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东西狠狠顶了一下,猛地弓起腰,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子般蜷缩起来! 右手死死捂在胸口藏东西的位置,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布满黄豆大的冷汗!身子一软,眼看就要栽倒进路旁的湿泥里! “你怎么了?”月舞一惊,下意识松开扶着阿婆的手想去拉他。李阿婆失去支撑,猛地踉跄了一下。 “闪开!”昊辰反应极快,一把扶住摇晃的阿婆,另一只手如同灵猴探出,稳稳抓住了苏小凡那几乎瘫倒的肩膀! 入手只觉得他身体僵硬冰凉,还带着微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 昊辰把李阿婆轻轻推到月舞身边,凑近苏小凡,低声问:“喂?小胖球?摔着了?” 苏小凡死死咬着下唇,牙 就在他的手死死捂着衣服里那个地方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隔着重重大地的沉闷共鸣,猛地穿透包袱布料,撞入昊辰紧贴着苏小凡的胸口! 昊辰身体猛一震!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顶了一下!全身的血液瞬间加速冲向四肢百骸!一股熟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灼热躁动毫无征兆地奔腾起来! 全身的筋络皮肉都传递出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如同久旱的河床被上游奔涌而至的春汛唤醒! 但这一次,那灼热感不再狂躁爆发,反而在体内形成一个巨大而炽热的漩涡,疯狂地吸纳着某种隔空传来的无形气息!力量如同沸水般在筋骨深处不断膨胀、滋长! 他那条粗布绑着、经历了药浴冲刷和战斗的臂膀肌肉明显鼓胀了一圈!皮下的淡金色筋络如同获得了新生的熔浆,瞬间变得异常清晰! 一股强横的、远超平日的饱满力量感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甚至有种能把面前这小山包掀翻的冲动! “啊!”苏小凡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发出一声痛楚又惊骇的**,身体猛地一挣,爆发出濒死动物般的力气,竟瞬间挣脱了昊辰的手!连滚带爬地缩到路旁一堆茂密的蕨丛后面,抱着胸口缩成一团,惊弓之鸟般警惕又恐惧地看着昊辰! 昊辰被他挣脱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站稳后也懵了。他看着自己那只还残留着惊人握力的手,又看看惊恐的苏小凡,满脸不解:“我…我没使劲啊…你身上…好像有东西烫人…” “鬼…鬼知道你怎么回事!”苏小凡声音发颤,像破锣,死死把衣服里那个藏着宝贝罐子的部位捂得更紧。 看着昊辰身上那隐隐鼓起的筋肉轮廓和皮肤下流淌的暗金光泽,只觉得对方身体里仿佛蛰伏着一头随时会吞噬自己的远古凶兽!那种被彻底看透、随时会被碾碎的感觉让他如坠冰窟! 队伍被后面的动静惊扰,停了下来。铁山叔撑着伤臂,艰难地扭过头看,眼神疲惫又不解。 “怎么回事?”铁山叔哑着嗓子问道。几个村人也都紧张地望过来,眼神里满是惊弓之鸟般的警惕。 “他…他突然栽倒了!” 月舞赶紧指着缩在蕨丛里的苏小凡解释道,“昊辰好心去扶他…” 她说着,目光扫过昊辰那只还虚握着的手,再看看他身上还未完全消退的筋肉鼓起,眼底也掠过一丝迷惑。 她记得刚才那一瞬间,昊辰身上似乎腾起了一股让她本能心惊肉跳的气息。 “管他怎么回事!赶紧走!”一个扛着半麻袋杂粮的汉子焦躁地低吼,“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瘆得慌!” 铁山叔环视一圈疲惫又惶恐的队伍,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口牵拉的疼痛:“走!别管闲事!”他再次狠了狠心,沉声下令。 昊辰挠挠头,那股奔腾的力量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手臂的鼓胀感也平息了,只剩下筋骨深处一种满足的充实感。 他困惑地看了眼依旧躲在蕨丛后恶狠狠瞪着他的苏小凡,终于转回身,闷头跟上队伍。 就在队伍重新挪动,刚刚走过一个被巨大古藤缠死的山道弯口时—— “啊——蛇!不对!藤蔓活…活了!!” 一声变了调的尖锐嚎叫猛地从前排炸响! 一个正低头避让垂到路面湿滑老藤的妇人,眼睁睁看着那粗如儿臂、缠绕在巨石上的暗绿色藤蔓如同苏醒的巨蟒般猛地一抖! 藤蔓表面的老皮瞬间裂开无数蛛网般的口子!深绿色的藤身如同吸饱了血般猛地胀大!粘稠的墨绿色汁液如同血泪从裂口中汩汩涌出! 一股腥甜腐坏的气息骤然弥漫!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条离人最近的藤蔓猛地绷直!如同毒蛇噬咬般横扫而出! 嘭!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妇人短促凄厉的惨叫! 离得最近的一个老妇人被那布满粘液的藤身狠狠抽中腰腹!瘦小的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飞跌出去!撞在后方一块棱角锋利的山岩上!腰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塌陷!一口血沫从她口中喷出,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娘——!!”一个刚放下扁担的青年目眦欲裂地嘶吼着扑过去,却被身边同伴死死拽住! “快退!退!”铁山叔惊骇咆哮,不顾伤势猛地拔出腰间磨亮的砍柴刀! 然而晚了! 嗡!嗡!嗡! 路旁所有缠绕在古树、巨岩上的藤蔓如同得到了统一的号令! 刹那间全部如同苏醒的妖蛇般疯狂扭动起来!无数藤条带着撕裂空气的破风声,如同狂乱的墨绿色巨鞭!劈头盖脸地抽打、缠绕向这支狼狈不堪的队伍! 噗嗤! 一根藤尖如同铁矛,瞬间洞穿了一个躲避不及的壮年猎人的大腿!粘稠的墨绿汁液混合着鲜血喷溅! “滚开!”一个汉子怒吼着挥动柴刀砍下,但刀锋只在粗壮的藤蔓上砍出一道浅浅的口子,墨绿色汁液喷出! 那条藤蔓反而如同被激怒般,猛地缠绕上他的手臂!巨力传来,汉子臂骨几乎被勒断!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嚎! 惨叫声、碰撞声、藤蔓挥舞的呼啸声和无数人恐惧绝望的哭喊瞬间撕碎了山林的宁静!血腥气混合着藤汁的腥甜腐臭充斥口鼻!山路瞬间化作修罗屠场! “结阵!靠拢!”铁山叔双眼血红,挥舞着砍柴刀劈开一条扫来的藤鞭!手臂的旧伤被牵扯,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混乱中! “别靠近石壁!”月舞的尖叫声带着哭腔!她猛地拉住身边一个想贴着山壁躲避的少年!少年被她猛力一拽,踉跄着扑倒在地!几乎同时! 轰隆!! 少年之前想躲避的山壁位置,一大片看似厚实的碎石泥土连同着依附其上的藤蔓根系骤然坍塌!露出了后面一个黑漆漆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深邃洞穴! 一股更加浓烈、阴冷、混合着刺鼻硫磺恶臭的灰黑色雾气,如同封存了万载的致命毒气,猛地从洞穴深处狂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 灰雾所过之处,那些刚刚还在疯狂攻击的藤蔓竟如同遇见了天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嘶”哀鸣!藤身上的绿色迅速黯淡、枯萎!墨绿汁液变成黑灰! 藤蔓本体如同被强酸腐蚀过一般,迅速发黑炭化! 眨眼功夫就失去了所有活力,变成覆盖在洞口边缘一层厚厚的黑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疯狂的藤蔓攻击为之一滞!那些侥幸未被灰雾吞噬的藤条也如同被火烧到的蛇,惊恐地向后蜷缩,再不敢靠近那灰雾弥漫的洞穴边缘!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恐怖的变化骇得僵在原地!忘记了呼吸! 死死盯着那个还在不断喷吐着灰黑雾气的洞穴口! 那灰雾缭绕翻腾,无声无息地向着道路中央、瘫倒在地的人们蔓延过去,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雾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碎、嘈杂、充满无尽贪婪与恶意的啃噬声在无声汇聚! 更大的恐怖,无声降临! 第二十章:药沫覆血痕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灰黑色的雾气如同从沉睡巨兽喉管深处涌出的吐息,冰冷、粘稠、带着一种刺穿鼻腔的硫磺恶臭。 它无声地从塌陷的洞穴口里弥漫开来,不再是翻腾狂涌的喷发,而是如同缓慢涨潮的毒水,贴着地面的碎石和枯萎的藤蔓残骸,向着道路上那些瘫倒在地的人们浸润过去。 寒意是直接的,仿佛腊月里浸透骨髓的冰水,又混杂着某种粘滞的沉重。 被它触碰到的碎石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灰白色的霜壳。 半截埋在泥土里枯死的藤蔓,发出最后几声轻微的、如同烧焦木炭般的“噼啪”声,彻底化作焦黑的粉末。 “别!别碰那雾!”铁山叔嘶声厉吼! 他伤臂剧痛,几乎握不住柴刀,只能用身体狠狠撞向一个惊骇过头、下意识想往石头后面躲的半大少年,将他猛地撞翻在地,远离那逼近的灰雾边缘! “娘!娘啊——!”那个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抽飞、撞死在岩石下的青年,趴在冰冷僵硬的尸体旁,喉咙里发出哀嚎,涕泪横流。 他徒劳地摇晃着母亲已经冰凉的躯体,对那无声漫延的死亡雾气置若罔闻! 粘稠冰冷的灰雾,距离他沾满泥污的鞋底,仅剩不足三尺! 另一个被藤蔓长矛洞穿了大腿的壮硕猎人,正痛苦地仰面倒在地上,一手死死捂住伤口外侧被穿透撕裂的皮肉,血液从他粗壮的指缝间不断涌出。 他的脸因疼痛而扭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那灰雾,如同有形的死亡阴影,也向他躺倒的身体缓缓流去! “不…不…”靠近洞口边的李阿婆死死攥着手里的药草布包,浑浊的老眼因为恐惧瞪得极大,布满干裂皱纹的嘴唇哆嗦着,发出无意义的音节,身体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身边,月舞脸色煞白如雪,一手下意识死死抓住李阿婆的胳膊,另一只手却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试图用刺痛找回一丝清醒。 完了…都完了… 绝望如同冰水,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底蔓延开,冻结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 “喂!胖球!别傻站着!” 就在这死寂的恐慌边缘,一个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少年声音突兀地响起,如同石子投入死水! 苏小凡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身体猛地一缩,下意识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昊辰不知何时已冲到了那个大腿被洞穿、正痛苦喘息等死的猎人身边! 他直接无视了那近在咫尺、即将吞噬猎人的灰雾,小小的身子半跪下来,一只手快如闪电,猛地探出! 他不是去碰灰雾,也不是去拉那猎人,而是精准地一把抓住了那条几乎炭化、但还死死扎在猎人腿肉中的藤蔓尖端! 那藤蔓先前被灰雾腐蚀,表层已经发黑炭化,如同烧剩的木柴,但内里似乎还有些许坚硬的芯子没彻底断掉。 “你…”猎人痛苦又惊愕地看着身边突然出现的半大孩子,脑子一片空白。 昊辰没有看他,小脸紧绷,眼神却异常专注。他五指用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瞬间绷得发白! 他那条被药浴浸过、经历过激战的手臂,淡金色的筋络在皮下猛地一鼓!一股远超同龄人的纯粹肉体力量轰然爆发! 嘎嘣! 一声脆响! 那截原本坚韧异常、壮汉以柴刀都难以砍断的炭化藤尖,竟被他五指硬生生掰断、掰碎! “呃啊!”猎人只觉得腿上剧痛骤然加剧,忍不住惨叫出声。但诡异的是,随着藤尖被拔出、捏碎,那不停涌出暗红鲜血的狰狞伤口,压力似乎瞬间一松! “月舞!”昊辰头也不抬,手里还捏着那半截断藤甩不开的碎渣,对着呆住的月舞方向大声喊道,“草!抹伤口!快!”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镇定,驱散了月舞脑中那冰冷的麻木。对药草的熟悉瞬间压倒恐惧! 月舞几乎是本能地行动起来! 她一把抓破自己装着雾隐兰残叶和几种随手采摘的临时止血草的小布袋,将里面那几棵被压得发蔫的嫩苗和揉碎后颜色怪异的叶子根茎一把揪出,看也不看,狠狠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苦涩、辛辣、草酸味和一点雾隐兰特有的微弱清香瞬间充斥口腔。 她吐掉无法嚼动的硬梗,把嘴里已经混合着唾液、变成深绿色糊状的草浆,用手飞快地挖出来! 也不管自己手上沾着泥灰,扑到那猎人血肉模糊的腿边,把还带着她口腔温度的药浆狠狠糊在了那前后透亮的、仍在渗血的可怖创口上! 深绿色的粘稠药浆混合着血污,迅速在皮肉间铺开,覆盖住翻卷的创面和暴露的筋骨。药浆接触伤口血液的刹那,发出极轻微的“嗞”声,仿佛在吸收着什么。 “呃…!”猎人身体猛地抽搐绷紧,痛苦似乎加剧了一瞬! 但紧接着,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被一层冰冷的东西暂时隔断、包裹!血流的速度,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下来! 药浆混合着血污,在创面上缓缓凝固,形成一层深褐色的糊痂! 虽然看上去依旧狰狞可怖,但猎人急促的喘息终于有所平复,眼神里的死灰褪去一丝,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夹杂着痛苦和希望的茫然。 成了!月舞心头一松,随即涌上巨大的狂喜!她的药真的能对付这种可怕的伤口!她顾不得脏,用沾满药泥血污的手飞快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和吓出来的眼泪。 “阿婆!”月舞回头朝着还在发抖的李阿婆喊,“快!帮刘叔!”她指着不远处一个被藤鞭抽断了手臂、倒在泥里哀嚎的汉子。 昊辰的举动和月舞的成功,如同在绝望的死水里投入了一枚火种!瞬间点燃了被恐惧冻结的麻木意志!铁山叔最先反应过来! “能动手的!救人!推人!把靠雾近的拖开!别他妈愣着等死!” 他咆哮着,如同受伤的雄狮!也顾不上牵动伤势,他咬着牙,单臂使力,柴刀被当成撬棍,狠狠插进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下方! 一声暴喝,额上青筋暴起!硬是凭着悍勇蛮力,将那数百斤的石块撬动翻滚,轰隆隆碾过地面,暂时阻挡了一小片逼近人群的灰雾蔓延路径!为几个瘫在雾线边缘的人争取了时间! “推!推人!”几个胆大的汉子猛地惊醒,也顾不得伤,连滚带爬扑向那几个因惊恐或伤痛滞留在灰雾边缘、眼看就要被吞没的人! 几个人合力,连拖带拽,如同拔萝卜般,硬生生将那几人从灰雾流淌的路径上拖拽开几尺!沉重的身体在碎石上拖动,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有人被拖得惨叫连连,皮肉在地上被磨破。但没人停下!活命要紧! 昊辰甩掉了手里的藤渣,又冲向另一个伤员,同样手法如炮制,避开靠近灰雾的位置,小身子里爆发出不符合常理的力量,或拔除刺入身体的藤刺,或用力按住某个因失血过多而抽搐的身体,嘴里喊着:“草!月舞!草!”催着月舞快点施药。 混乱、血腥、嘶吼与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拖拽声混杂。残存的、能动弹的人们在死亡的刀锋边缘发起了笨拙而疯狂的自救。灰雾的推进被暂时的阻隔和人们拼命的拉扯拖拽延缓。 就在这时—— “呜…呜…” 几声压抑不住、因极度恐惧而发出的细小呜咽声从人群边缘传来!是被一个妇人死死抱在怀里的孩子,他小小的身体挣扎着,指着李老头那副简陋担架的支撑脚!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 担架被临时放置在靠近岩壁的一块倾斜石板上。刚才山壁塌陷,连带这石板地面也受到震动。此刻,石板正以一种缓慢而不可逆转的速度,向下塌陷的方向滑去! 而石板塌陷路径的下方,正是那个不断弥漫灰雾的洞穴口!翻涌的灰雾,如同等待吞噬的巨口! 抬着李老头担架的两个中年汉子早已精疲力竭,又因为方才的突袭受了伤,此刻脸色煞白,正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想稳住不断下滑的担架,可两人脚下全是湿滑的泥水和碎石,无处着力! “爹!爹啊!”李阿婆看见自家老头子连同担架正滑向那死亡雾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不顾一切就要扑过去! “别过去!”铁山叔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死命拽住!力气之大,几乎将李阿婆拖倒在地。 但那石板的滑速已然加快! 就在这时,一道矮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几乎是贴着地面扑了出去! 是昊辰! 他甚至没有看清担架上的人是谁,只是本能地不想眼睁睁看着东西滑进那片冰冷的灰雾里!他几步就冲到石板边缘,小小的身体猛地向下扑倒! 噗! 他重重地趴倒在冰冷滑腻的泥水和碎石上,两条手臂在间不容发之际死死向前伸出!正好卡住了担架两个被藤条绑紧、快要散架的支撑脚! 一股巨大的下坠力顺着粗糙的担架木条狠狠撞进昊辰的双臂!他那还显稚嫩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闷响!剧痛让他小脸瞬间煞白! 但他紧咬牙关,喉咙里发出闷吼!小小的身体如同钉死在地面的桩子,全身力量都死死压向被自己双臂卡住的那两个支撑点上!硬是将那飞速下滑的担架猛地拖拽顿住! 滑石在倾斜的路径上戛然而止!担架距离那吞吐灰雾的洞穴口,不足半丈! “快!搭手!”铁山叔嘶声怒吼!几个离得近的汉子不顾一切地扑上,七手八脚抓住担架边缘和石板棱角,合力往上拖拽! 苏小凡缩在人群外围,将这一切收在眼底。他看着趴在冰冷泥水里死死撑住石担架、手臂因为承担远超极限的重力而剧烈颤抖的昊辰… 看着不远处忙得小脸通红、用沾满药泥血污的手不断将草浆糊在一个个伤口上的月舞… 又看了看怀中那罐又陷入沉寂、却已烙印下滚烫温度的油布包裹。他死死咬着下唇,眼睛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就在这合力拖拽的瞬间,铁山叔目光越过混乱,无意间扫到那塌陷洞穴深处那灰雾弥漫的缝隙里。 借着惨白的天光,竟隐约折射出几点幽暗冰冷、绝非天然石质所能拥有的诡异光泽!那光泽微弱而密集……如同……如同被埋在深处的某种成片矿石碎片! 他心头剧震!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念头如电光般划过脑海! 难道…难道林风那些人挖通的那个劳什子矿道…跟眼前这吃人的灰雾窟窿…有什么关联?! 第二十一章:骨鸣惊山夜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李老头的担架连同上面昏迷的老人,被众人七手八脚地从滑向灰雾洞穴的石板边缘硬生生拖拽回来。 粗粝的石板边缘在拖拽中刮掉了担架边缘不少干草和破布,留下道道白痕。 昊辰趴在地上,双臂还死死卡着担架脚,小脸憋得通红。刚才那一下硬撑,巨大的下坠力几乎将他小小的身体拉散架,两条胳膊又酸又麻,骨头缝里都透着被拉扯过度的钝痛。 他喘着粗气,慢慢松开手,撑着地面想爬起来。 “哎哟!”刚一动,胳膊肘和膝盖被碎石硌破皮的地方就传来火辣辣的疼。他咧了咧嘴,没喊出声。 “快!抬稳了!离那鬼窟窿远点!”铁山叔顾不上自己伤臂撕裂般的剧痛,嘶声指挥着惊魂未定的汉子们。担架被迅速抬离那片灰雾弥漫的危险区域。 李阿婆扑到担架旁,看着老头子灰败的脸色和微弱起伏的胸口,老泪纵横,颤抖的手想去碰又不敢碰,只能死死抓住担架边缘的破布条。 月舞也跑了过来,小脸上全是泥污和汗渍,顾不上擦,连忙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嚼烂的止血草浆,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李老头腿上一处被碎石划破的伤口边缘。草浆糊上去,血很快凝住了。 “昊辰!你怎么样?”月舞忙完,才想起趴在地上的昊辰,赶紧跑过去扶他。 “没事…”昊辰被她拉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胳膊,感觉骨头深处那股被拉拽的钝痛正在慢慢消退,反而有种奇怪的、筋骨被撑开后的充实感在滋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巴的手掌,刚才卡住担架时那股沉甸甸的力气,好像比打碎石头时更实在了。 “吓死我了!”月舞看他真没事,才松了口气,小嘴一瘪,带着点后怕的哭腔,“下次别这么莽撞!差点滑下去!” 昊辰挠挠头,嘿嘿傻笑了一下,没说话。他其实没想那么多,就是不想看到东西掉进那黑乎乎的洞里。 铁山叔忍着痛,指挥还能动的人迅速清点伤员,收敛死者。刚才藤蔓的袭击和灰雾的威胁,又带走了几条性命,伤者更多了。 队伍的气氛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幸存的村人默默地将死去的同伴草草掩埋在路旁向阳的土坡下,用石块垒了个小小的坟包。没有哭声,只有压抑的哽咽和沉重的喘息。 铁山叔靠在一块背风的大石下,任由一个略懂草药的汉子给他重新包扎那条几乎抬不起来的伤臂。 剧痛让他额角冷汗涔涔,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哼一声。包扎的汉子动作笨拙,布条勒得紧了些,铁山叔闷哼一声,蜡黄的脸更白了。 他强撑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着远处那个还在无声弥漫灰雾的塌陷洞穴口。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灰雾深处那几点幽暗冰冷的诡异光泽,如同毒刺般扎在他心头。 “卫山…林家…矿道…”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翻腾——林风那些人挖的矿道,会不会就是挖到了这种鬼东西的老巢?引动了地底深处那些沉睡的凶物? 九天墟的异变,兽潮,还有眼前这吃人的灰雾…难道都是他们惹出来的祸?! 一股混杂着愤怒、后怕和巨大压力的郁气堵在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一拳砸在身侧的泥地上!牵动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 “铁山哥…你…”旁边给他包扎的汉子吓了一跳。 “没事!”铁山叔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和怒火。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活下去!带着剩下的人活下去! 他挣扎着站起身,环视一片狼藉的队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收拾东西!能动的扶伤重的!立刻走!离开这条鬼路!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再歇脚!” 队伍在压抑和恐惧中再次启程。这一次,速度更慢,气氛更沉。伤员的**,担架的吱呀声,沉重的脚步声,混合着山风吹过枯藤的呜咽,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昊辰帮着抬一段担架,又帮着搀扶一个崴了脚的老伯。他感觉身体里那股沉甸甸的力气似乎用不完,搬抬东西时手臂格外稳当。 只是每次用力,筋骨深处那种被撑开的充实感就更清晰一分,像是有看不见的丝线在皮肉下编织得更紧密。 月舞跟在李阿婆身边,一边走一边留意着伤员的情况。她怀里的小布袋已经空了,只能沿途留意着路边有没有能用的止血草。小脸上满是疲惫和担忧。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惨白的天光被暮色吞噬,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队伍终于挣扎着翻过了那道陡峭的山梁,在一片相对背风、地面还算干燥的松林边缘停了下来。 “就这里!生火!别太亮!”铁山叔哑着嗓子下令。他靠着一棵老松坐下,伤臂的剧痛和一天的疲惫几乎将他压垮,眼皮沉重得直往下坠,但他强撑着不敢合眼。 几堆小小的篝火很快燃起,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火光跳跃,映照着幸存者们麻木、惊惶又疲惫的脸。没人说话,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伤员压抑的**。 昊辰坐在离火堆不远的一块石头上,抱着膝盖。怀里那点干粮早就分完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他摸了摸腰带里那块冰凉的玉牌,又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心里空落落的。王爷爷到底去哪了?他还会回来吗? 月舞挨着他坐下,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困得不行,却还强撑着没睡。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雾隐兰幼苗的小布包,仿佛那是最后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嚓”声,如同枯枝被踩断,从松林深处传来! 紧接着! “呜嗷——!” 一声凄厉、短促、充满了痛苦和暴戾的兽嚎猛地撕裂了寂静的夜空!声音离篝火堆很近! “什么东西?!”守夜的汉子猛地跳起,抓起手边的柴刀,惊恐地望向黑暗的林子! “警戒!”铁山叔也瞬间惊醒,挣扎着想站起,却被伤臂的剧痛扯得一个趔趄! 呼啦! 一道巨大的黑影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野兽的腥臊味,猛地从林子边缘的灌木丛里扑了出来!直扑向离林子最近、正蜷缩在火堆旁打盹的月舞! 那东西体型壮硕如牛犊,却有着狼的头颅和锋利的獠牙!浑身覆盖着青黑色的硬毛,但此刻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口,皮肉翻卷,暗红的血液不断滴落! 最诡异的是,它一只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黑窟窿,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却闪烁着一种不正常的、如同熔岩般的赤红光芒!充满了疯狂和痛苦! 这是一头被灰雾侵蚀、发生了可怕异变的青狼!显然在之前的混乱中受了重伤,此刻被火光和人气吸引,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腥风扑面!月舞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那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和闪着寒光的利爪已近在咫尺!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月舞!” 昊辰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灼热洪流如同被点燃的火山,轰然爆发!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所有疲惫和饥饿!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 沉肩!坠肘!拧腰!蹬地! 脚下干燥的泥土被瞬间踏出两个浅坑!他小小的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重箭!带着一股沉凝如山、却又迅猛如电的恐怖气势,后发先至!竟在狼吻即将触及月舞发梢的刹那,横挡在了她身前! 右臂筋肉瞬间贲张如铁!皮肤下淡金色的筋络如同熔铸的金线般骤然亮起!整条手臂在篝火映照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暗金光泽!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沉凝厚重却又带着无匹爆发力的劲道,顺着腰脊的拧转,如同开闸的洪流,尽数汇聚于紧握的拳头! 拳出!无声!却带起一道肉眼可见的、微微扭曲空气的沉厚拳风! 后发!先至!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如同重锤砸在了蒙着厚牛皮的战鼓上! 昊辰那凝聚了全身沉凝劲力的拳头,如同烧红的铁杵,狠狠凿在了异变青狼扑击时最脆弱的鼻梁骨正中央!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清晰炸开! “嗷呜——!”异变青狼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巨大的冲势被硬生生截停! 它那布满疯狂红光的独眼瞬间被剧痛和惊骇填满!整个狼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后甩起! 粗壮的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庞大的身体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带得凌空倒翻出去! 轰隆! 青狼沉重的身体狠狠砸在数丈外一棵碗口粗的松树干上!树干剧烈摇晃!松针簌簌如雨落下!那狼抽搐了几下,口鼻中溢出混杂着脑浆的黑红血沫,独眼中的赤红光芒迅速黯淡,彻底没了声息。 一拳!毙命! 篝火旁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幕惊呆了!连伤员的**都戛然而止! 一道道目光如同凝固般,死死钉在昊辰那还保持着出拳姿势、兀自蒸腾着微弱白气的暗金色手臂上! 铁山叔半张着嘴,布满血丝的虎目圆瞪,脸上混杂着极度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骇然!刚才那一拳蕴含的沉凝与爆发力,绝非寻常锻骨境初期所能拥有!这小子…才几天?! 月舞瘫坐在地,小脸煞白,心脏还在狂跳,呆呆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并不算高大的背影。 昊辰缓缓收回拳头。手臂上那流动的暗金光泽迅速褪去,皮肤下贲张的筋肉也缓缓平复。 一股强烈的、筋骨被彻底拉伸锤炼后的酸胀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但更清晰的,是体内那股力量如同奔涌的溪流冲刷过河床后留下的、更加宽阔坚实的河道感!筋骨深处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结和饱胀的力量感! 锻骨境!筋骨如铁!力透金石! 他突破了!在生死危机的压迫和连日锤炼的积累下,水到渠成! “嘶…” 篝火堆另一侧的阴影里,响起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抽气声。 苏小凡瘦小的身体紧紧缩在一块大石后面,只露出半张惊骇欲绝的脸。他死死盯着昊辰那条已经恢复常态的手臂,又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胸口藏着药罐的位置。 刚才昊辰爆发时,他怀里那罐子如同被投入火炭般猛地一烫!烫得他心尖都在哆嗦!那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可怕! “好…好小子!”铁山叔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声音嘶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赞叹,“干得好!” 周围的村人也如梦初醒,看向昊辰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后怕。几个汉子连忙上前,将那死透的异变狼尸拖远,免得血腥味引来更多麻烦。 危机解除,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再次席卷而来。篝火噼啪,映照着沉默而麻木的脸庞。夜还很长,前路依旧渺茫。 昊辰甩了甩还有些酸麻的胳膊,走到吓呆的月舞身边,蹲下来,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狼死了。” 月舞抬起头,看着昊辰近在咫尺、还带着点傻气的脸,又想起刚才那如同天神下凡般挡在自己身前的一拳。 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过去死死抱住了昊辰的脖子,鼻涕眼泪全蹭在了他脏兮兮的领子上。 “呜…吓死我了…臭昊辰…” 第二十二章:荒径有路遇生门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夜色深沉,寒气凝成了露水,挂在松针梢头,沉甸甸地欲坠。 篝火舔舐着干柴,发出噼啪的微响,火光跳跃着,在幸存者麻木惊惶的脸上投下摇动的阴影。沉重的疲惫如同湿透的棉袄,裹紧了每个人。 铁山叔靠着粗粝的松树干,脸色在晃动的火光中如同蒙了一层尘土。 白天强行撑起的悍勇外壳彻底碎裂,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伤痛的碾压。 那条重伤的手臂像是不再属于自己,沉甸甸地垂在身侧,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钝刀子刮着神经。 冷汗不断从鬓角渗出,沿着刀刻般的皱纹蜿蜒而下。他极力想维持住那份撑起队伍的铁骨,意识却如同困在蛛网中的飞蛾,不受控制地沉向昏沉的黑暗边缘。 他仅存的清醒意志死死抓住了最后一点念想——荒河谷坊市,还有那些传闻中能起死回生的丹药。这念头成了沉沦黑暗中唯一的光点。 “铁山哥…”旁边一直守着火的汉子看着铁山愈发灰败枯槁的脸色,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再撑撑…快到老熊岭了…翻过去…就有…有药铺…” 荒河谷?昊辰正小口啃着一块硬邦邦、几乎咬不动的干粮饼。这饼还是昨天废墟里挖出来的边角料,边缘焦黑,嚼得腮帮子发酸。 他听到这个名字,动作一顿。记得前几天那群凶巴巴的外来人,好像也说要去找那里?好像是为了一个叫“避瘴灵丹”的东西? 他用力咽下干涩粗糙的饼渣,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缝里那块冰凉的玉牌。 另一边阴影更深些的角落,苏小凡像一团凝固的黑影,缩在一丛挂满夜露的刺藤后面。 他身上沾满了泥泞和枯叶,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像两点幽幽的鬼火,死死地盯着靠树假寐的铁山叔,再警惕地扫过旁边守着火的汉子。 右手一直紧紧捂着怀里——那里揣着油布层层包裹的小罐,隔着一层粗布和两层袄子,依然能清晰感觉到那罐底传来的、缓慢而持续的温热。 那热度不同于火焰的焦灼,更像是刚从暖被窝里掏出的汤婆子,贴肉藏久了,一点点暖意丝丝缕缕往身体里渗。 苏小凡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这罐东西邪性得很!昨天昊辰那小子一靠近就烫了他一下,刚才昊辰砸死那疯狼时,罐子里面又猛地一跳,差点烧穿他袄子! 他心惊胆战地把捂罐子的手又挪开了寸许,隔着最后一层粗布衬衣,那点暖意才算温和了一点。他眼珠在黑暗中转了转,像在算计着危险的耗子。 就在这时,铁山叔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抽!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蜡黄的脸上肌肉痛苦地扭曲着,额头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 “铁山哥!” 守火汉子魂飞魄散,扑上去一把扶住他!入手只觉得铁山的身体沉重滚烫!那条伤臂更是肿胀得吓人,隔着绷带都散发着异常的高热!原本渗出的暗红血污此刻透出一点浑浊的黄色脓液! “坏疽!一定是那藤根上的毒渗进去了!”汉子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绝望的恐惧。 这荒郊野岭,伤成这样,染上坏疽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他手忙脚乱地去解绷带查看伤口,动作因为恐惧和焦急而变得笨拙。 动静惊动了更多未入睡的村民。窃窃私语声如恐慌的暗流蔓延开来。绝望的死灰色再次浮上众人的眼底。 “药!药!”李阿婆拖着疲惫的身体凑过去,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一个字。她浑浊的眼睛四下扫视,最后焦急地定格在月舞身上,“丫头!你那药草!快!快拿出来!试试!” 月舞的小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她攥紧了自己那个早已空空如也的小布口袋,里面连片完整的草叶子都抖不出来了。 看着铁山叔痛苦的样子和阿婆绝望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无力和委屈涌上心头,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没了…都用光了…” 守火汉子给铁山叔重新擦拭包扎,动作笨拙却不敢停下。铁山紧闭着眼,身体因剧痛而微微抽搐。 阴影里,苏小凡的手猛地攥紧!怀里的罐子隔着布传来更清晰的温热触感!一种挣扎的光芒在他眼中剧烈闪烁! 他能感觉到!这罐子里那点粘稠得像蜂蜜的液体里蕴含的力量!可能…可能真能救命! 可……他脑海里立刻闪过昊辰那砸死疯狼、筋肉贲张如同铜铁凶兽的身影,还有他靠近自己时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可怕共鸣和威压! 这玩意儿要是暴露出来…那小子…不!那头人形凶兽会不会直接撕了他?! 保命的宝贝,救命的希望,还有那如影随形、足以将自己碾为齑粉的恐怖威胁…像无数根细线勒紧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死寂绝望蔓延的当口—— “哗啦——!”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惊呼,骤然从松林外侧的黑影中响起! 几个原本负责在十几丈外放风的年轻汉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他们脸上混杂着震惊和一丝绝处逢生的狂喜! “路!有条路!” 为首的青年喘着粗气,指着他们警戒方向的黑沉沉林子深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就在林子后头!有条小道!绕过这片坡脚!通到一个大深谷!谷…谷口立着一块好大的石碑!上面刻着…‘荒河谷’三个字!后面还跟着俩小字‘药坊’!” “荒河谷坊市?!” 这六个字如同炸雷般在寂静的篝火堆旁响起!瞬间点燃了所有幸存者死寂的瞳孔! “真的?!” “老天爷!没指错路?” “有救了!有药铺就有大夫了!” 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绝望的堤坝!原本瘫坐在地上的村民如同注入了新的生机,挣扎着爬起来!连伤重不能动的,眼神里也重新燃起了光芒! 铁山叔紧闭的眼皮猛地颤了颤,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那浑浊的眼底深处,最后一丝光亮被希望点燃。 “走…走…”他嘴唇翕动,气若游丝,却用尽了所有力气挤出两个字。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必须立刻、尽快赶到! “快!收拾东西!立刻走!”守火汉子激动得声音都破了音,胡乱地帮铁山叔把松散的绷带塞紧。 队伍瞬间活了过来!篝火被迅速踩灭,火星在黑暗中明灭。还能动的人搀扶起伤员,担架被迅速抬起。月舞搀扶着脚步不稳的李阿婆,两人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昊辰也站起来,揉了揉依旧酸胀但饱含力气的胳膊。他心里有些奇怪,那群外人说去荒河谷的路断了,瘴气浓得吃人…怎么又被他们这群逃难的人,这么容易就在山窝里撞见了?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那块玉牌。 没人注意到,狂喜混乱中,缩在刺藤阴影里的苏小凡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紧捂在胸口的手松了些,那点灼人的烫意仿佛也轻了一点。他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滑出,混入了匆忙启程的队伍末尾,藏进了昏暗的人影里。 那双紧盯着前方的贼眼深处,复杂的光芒却并未消散,只是被重新掩藏起来。他怀里,那罐子温热的药引,被更深地藏进了贴肉的夹层深处。 或许…还没到它出场的时候?至少,不必现在去面对那家伙燃烧的金色拳头… 第二十三章:残墟药香冷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天光惨淡,如同蒙了层灰布的灯笼,勉强照亮脚下这条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碎石小径。 队伍在压抑的沉默中前行,只有担架的吱呀声、伤员的压抑**和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绕过那片弥漫着灰雾的塌陷洞穴,穿过稀疏的松林,又爬过一道陡峭的碎石坡。当最后一片遮挡视线的山岩被甩在身后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幸存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荒河谷坊市! 想象中的繁华喧嚣、人声鼎沸并未出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巨大废墟! 山谷入口处,那块刻着“荒河谷药坊”四个大字的巨大青石碑,斜斜地插在泥地里,碑体从中断裂,上半截不知所踪,只留下布满裂纹的下半截,如同垂死巨兽的断齿。 石碑后方,原本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的木石房屋,此刻大半坍塌倾颓!断裂的房梁、破碎的瓦砾、烧焦的木头和散落的货物残骸,混合着泥浆和暗红的污渍,铺满了整个谷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药材腐烂后的怪异酸腐气息! 几缕尚未散尽的黑烟,如同垂死的毒蛇,从几处巨大的焦黑废墟堆里袅袅升起,更添几分凄凉死寂。 想象中的救命药铺、悬壶济世的大夫、温暖的歇脚地…全都化作了泡影!只剩下这满目疮痍的死亡废墟!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怎…怎么会这样…”李阿婆看着眼前如同地狱的景象,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老泪纵横,嘴里反复念叨着,“药…药铺…没了…老头子…老头子怎么办啊…”她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几株沾满泥污的雾隐兰幼苗,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铁山哥!铁山哥你撑住!”抬着担架的汉子发出带着哭腔的嘶吼。 担架上,铁山叔的脸色已经由蜡黄转为一种死气的灰败,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那条重伤的手臂肿胀得吓人,绷带下渗出的脓液颜色浑浊发黄,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腐气味。坏疽的毒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他的生机! “快!找个地方!找个能避风的地方!”一个还算镇定的老猎人嘶声喊道,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眼下,救命成了奢望,只能先找个地方安顿,听天由命! 众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这片巨大的废墟。脚下的瓦砾碎石硌得脚心生疼,每一步都像踩在绝望的刀尖上。 他们在一处相对完整、背靠半堵残墙的角落停了下来。这里似乎是某个大铺面的后院,地面还算平整,角落里还堆着些被雨水泡烂的麻袋和散落的药草残渣。 铁山叔被小心翼翼地放下来,靠在那半堵冰冷的断墙上。他紧闭着眼,气息微弱,身体因为高烧而微微颤抖。 守着他的汉子颤抖着手解开绷带,那狰狞的伤口裸露在惨淡的天光下,皮肉翻卷发黑,边缘泛着死灰色,脓液混着暗红的血水不断渗出,散发出浓烈的腐臭。 “阿婆…月舞…”汉子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后一丝哀求,“草…草药…还有吗?什么都行…试试…” 月舞小脸煞白,嘴唇紧抿。她松开搀扶李阿婆的手,快步走到那堆散落的药草残渣旁,蹲下身,小手飞快地在潮湿发霉的烂草堆里翻找起来。 她抓起一把又一把散发着霉烂气味的草梗、根须碎片,凑到鼻尖仔细分辨气味,又用力揉搓感受残留的药性。 她记得王爷爷教过的一点粗浅药理,此刻只能凭着本能和记忆,试图找出任何可能延缓毒素蔓延的东西。 “这个…好像有点清凉…这个根…王爷爷说过能散淤…”她嘴里飞快地念叨着,将几块勉强能辨认出形状、带着微弱药气的根茎碎片挑出来,又找到几片被踩烂但还残留着一点苦涩气息的叶子。 她顾不得脏污,将这些零碎的东西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苦涩、酸腐、霉烂的味道充斥口腔,让她几欲作呕,但她强忍着,直到嚼成粘稠的糊状。 她跪在铁山叔身边,小心翼翼地将那深绿色的、散发着怪异气味的药糊,一点一点敷在那发黑流脓的伤口边缘。 药糊接触到腐肉的刹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一丝微弱的白气。铁山叔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 药糊覆盖上去,脓血的渗出似乎被那粘稠的糊状物暂时堵住了一些,但伤口深处那令人心悸的死灰色和腐臭气息并未有丝毫减退的迹象。 月舞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点微末的药力,如同杯水车薪,根本挡不住那汹涌的毒素! “不行…药力不够…太散了…” 月舞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自责,小脸上沾满了泥污和泪痕,“要是有…有龙须木泪那样的东西…凝住药性就好了…”她想起王爷爷那罐子神奇的药膏,心头涌上巨大的无力感。 昊辰站在一旁,看着月舞焦急的样子和铁山叔越来越灰败的脸色,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里那块冰凉的玉牌,又环顾这片死寂的废墟。 王爷爷的药箱不在这里…他帮不上忙。一股强烈的憋闷感让他攥紧了拳头,筋骨深处那股沉凝的力量感在不安地涌动。 就在这时! “呜…”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压抑痛苦的**从人群外围传来。 是苏小凡!他不知何时已经缩到了那半堵断墙的阴影最深处,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只受惊过度的刺猬。 他瘦小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右手死死捂在胸口藏东西的位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脸上冷汗涔涔,牙关紧咬,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煎熬! 他怀里那个油布包裹的小罐子,此刻正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着他的皮肉! 那热量并非灼烧,更像是一种强烈的、带着生命律动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攥紧他的心脏! 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和冲动,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意识——打开它!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它能救命!它能换来一切! 可每一次搏动带来的灼烫感,都让他眼前闪过昊辰那条筋肉贲张、流淌着暗金光泽、一拳砸死疯狼的恐怖手臂! 那血脉深处传来的、如同远古凶兽般的威压感,让他每一次靠近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暴露这罐子…会不会立刻被那小子当成猎物撕碎?! 救命的诱惑和致命的恐惧如同两股巨力,疯狂撕扯着他脆弱的神经!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和将罐子掏出来的冲动! “小胖球?你怎么了?”一个离得近的妇人注意到苏小凡的异常,关切地问了一句。 苏小凡猛地一哆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把头埋得更低,含糊不清地嘟囔:“没…没事…肚子疼…”声音嘶哑干涩。 妇人见他不想多说,叹了口气,也没再追问。这年月,谁心里没点苦楚。 昊辰的目光也扫过缩在墙角的苏小凡,看到他痛苦蜷缩的样子,眉头微皱。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又在搞什么?他刚想走过去问问,注意力却被远处废墟深处传来的一阵细微却清晰的脚步声吸引! 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金属甲片轻微碰撞的铿锵声,正快速朝着他们这个角落靠近!不止一人! “有人!”负责警戒的老猎人猛地警觉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柴刀,压低声音示警! 所有人心头一凛!在这片死寂的废墟里,突然出现的脚步声,带来的绝非善意!经历过兽潮和藤妖袭击的幸存者们,如同惊弓之鸟,瞬间绷紧了神经!几个还能动的汉子下意识地抓起了手边的木棍或石块,紧张地望向声音来源的废墟拐角。 脚步声越来越近! 很快,几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残垣断壁的拐角处!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铁,腰间悬着一柄沉重的无鞘阔剑,正是林家护卫统领——卫山! 他身后跟着三名同样身着黑色皮甲、气息精悍的护卫。 他们身上都带着激战后的痕迹,皮甲破损,沾满泥污和暗红的血渍,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步伐沉稳,显然实力保存相对完好。 卫山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扫过角落里的残兵败将,扫过担架上气息奄奄的铁山叔,扫过满脸泪痕绝望的月舞和李阿婆,最后,如同精准的箭矢,钉在了站在人群前方、身体微微绷紧的昊辰身上! 他看到了昊辰那下意识攥紧的拳头,看到了少年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如同幼兽护食般的警惕光芒。 卫山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忌惮的复杂情绪。 “卫统领!”一个惊喜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 是林瑶!她不知何时也从另一处断墙后钻了出来,小脸脏兮兮的,眼睛红肿,像只受惊的小鹿,跌跌撞撞地扑向卫山,“卫统领!我哥…我哥他快不行了!德伯伯的药…药也不管用了!呜呜呜…” 她指着不远处另一片相对干净的角落,那里躺着被裹成粽子、气息比铁山叔更微弱的林风。 胖道士林有德也一瘸一拐地跟了过来,半边身子缠满了渗血的绷带,脸上油腻的笑容早已消失,只剩下焦灼和狼狈。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温润的玉盒,小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贪婪地扫过月舞身边那堆散发着微弱药气的烂草根,以及…角落里那个蜷缩着、死死捂着胸口的瘦小身影——苏小凡。 卫山没有理会林瑶的哭诉,目光依旧锁在昊辰身上,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小子,你过来。” 第二十四章:药香引龙涎 - 九天墟,斗战篇 - 通天阁主 卫山的声音如同铁锤砸在铜钟上,震得废墟角落里的碎石簌簌滚落。 昊辰下意识绷紧了身子,手臂上刚突破锻骨境的筋肉微微鼓起,皮肤下淡金色的筋络若隐若现。 他盯着那个腰悬阔剑的黑甲男人,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像在打量一头罕见的野兽。 “小子,聋了?“卫山见昊辰不动,眉头一皱,右手按在了剑柄上。他身后三名护卫立刻散开,呈扇形堵住了众人退路。 月舞一把拽住昊辰的衣角,小脸煞白:“别、别过去...“ “没事。“昊辰挠挠头,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他倒不是胆大,只是觉得这人虽然凶巴巴的,但身上没有之前藤妖那股子腥臭味,应该不是吃人的怪物。 铁山叔在担架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伤口渗出的脓液浸透了草草包扎的布条。 李阿婆扑过去按住他抽搐的手臂,老泪纵横:“这位大人!求您行行好,有没有伤药...“ 卫山扫了眼铁山发黑的伤口,鼻翼微动:“腐骨藤的毒?“他突然解下腰间一个皮囊扔过去,“外敷三滴,内服一滴。“ 皮囊在空中划出弧线,被一只沾满泥污的小手稳稳接住。昊辰凑近闻了闻,一股清凉中带着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让他打了个喷嚏。 “阿嚏!这味儿比王爷爷的臭脚还冲!“他揉着鼻子嘟囔,却麻利地蹲到铁山叔身边,拔开塞子小心倒了三滴在那发黑的伤口上。 药液接触腐肉的瞬间,竟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一缕青烟。铁山叔浑身绷直,喉咙里挤出嘶哑的闷哼。但紧接着,伤口边缘的死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脓液变成了正常的暗红。 “真神了!“守在一旁的汉子瞪大眼睛。昊辰也好奇地凑近观察,鼻尖几乎要碰到伤口,被月舞红着脸拽回来。 卫山冷眼看着这一幕,突然朝废墟深处打了个手势。胖道士林有德立刻拖着伤腿小跑过来,油腻的脸上堆满笑容:“卫统领,您看是不是...“ “闭嘴。“卫山打断他,目光始终钉在昊辰身上,“小子,你叫什么?“ “昊辰。“他答得干脆,眼睛却盯着卫山腰间晃动的剑穗——那上面串着三颗晶莹剔透的小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喜欢?“卫山注意到他的视线,突然扯下剑穗抛过来,“回答我三个问题,它就是你的。“ 珠子落在掌心冰凉沁骨,昊辰翻来覆去地看,发现每颗珠子里都封着一缕游动的雾气,像活物般缓缓旋转。他正想凑近细看,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苏小凡不知何时从墙根窜了出来,瘦小的身体重重摔在碎石堆里。 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油布包裹散开一角,露出个青玉小罐。罐身刻满繁复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不正常的红光,将周围空气都蒸腾得微微扭曲。 “药引?!“林有德失声惊呼,绿豆眼瞪得滚圆,“是龙涎...唔!“他话没说完就被卫山一个眼神吓得噤声。 昊辰好奇地走过去:“小胖球,你藏了什么好吃的?“说着就要去摸那发烫的罐子。 “别碰!“苏小凡尖叫着往后缩,却见罐子上的符文突然大亮,一道赤红流光径直射向昊辰眉心! 电光火石间,昊辰体内沉寂的血脉之力轰然沸腾!皮肤下的金纹瞬间蔓延至全身,在额头凝聚成一道火焰状的印记。红光撞在印记上,竟如雪遇烈阳般消融殆尽。 “果然...“卫山瞳孔骤缩,右手已按在剑柄上。但比他更快的是一道从废墟深处射来的青光! “当——!“ 青光撞在卫山突然出鞘的阔剑上,火花四溅。众人这才看清,那青光竟是一枚青翠欲滴的柳叶,此刻深深嵌入了精钢剑身。 “卫统领好大的威风。“ 清冷的女声从断墙后传来,伴着木轮碾过碎石的吱呀声。转出一架青竹轮椅,上面坐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素衣女子。她膝上摊着本古书,左手还保持着弹指的姿势。 卫山脸色微变:“柳神医...“ 女子没理他,目光直接落在昊辰身上。这一眼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昊辰只觉得浑身一凉,像是被浸在了山涧泉水里。 “骨龄七岁,锻骨境小成。“她微微颔首,“还算凑合。“ 轮椅后转出个扎双髻的绿裙少女,叉腰瞪向卫山:“我家小姐问诊的规矩忘了?方圆十丈不许动武!“ 卫山竟真的收剑入鞘,沉声道:“是卫某唐突。但此人...“ “他我要了。“柳神医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卫山面色阴晴不定。僵持片刻后,这位林家护卫统领竟真的带人退开,只是临走前深深看了昊辰一眼。 绿裙少女蹦跳着过来,好奇地戳了戳昊辰额头尚未消退的火焰纹:“小姐,这就是您说的...“ “青禾。“柳神医轻唤一声,少女立刻吐吐舌头退后。她转向铁山叔的方向:“腐骨藤毒已入心脉,再拖半日必死。三滴龙涎可救,但需以金针渡穴。“ 李阿婆闻言就要跪下,被青禾一把扶住。柳神医继续道:“条件是他。“纤指一点,正戳在蹲着研究剑穗珠子的昊辰脑门上。 “我?“昊辰抬头,鼻尖还沾着灰,“可我要找王爷爷...“ “你身上有玄天玉的气息。“柳神医突然压低声音,“想活命,就跟我走。“ 昊辰一愣,下意识摸向腰带里那块刻着山峰纹路的玉牌。这是王爷爷失踪前唯一留下的东西,他从未对人提起过。 远处突然传来林瑶带着哭腔的喊声:“德伯伯!我哥他...他不动了!“只见林风躺着的角落乱作一团,胖道士正手忙脚乱地往他嘴里灌药。 柳神医眉头微蹙:“青禾。“ 绿裙少女会意,快步过去查看。片刻后回来禀报:“气海被破,经脉尽断。除非...“ “龙涎。“柳神医看向苏小凡怀里渐渐冷却的玉罐,“或者玄天玉。“ 昊辰突然站起来:“你能救铁山叔,还能帮我找王爷爷?“他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我跟你走!“ “昊辰!“月舞急得去拽他袖子,却被青禾笑嘻嘻拦住:“小丫头别急,你们都能去药王谷呀。那边有吃有喝,比这破地方强多啦!“ 柳神医已经转动轮椅朝废墟外行去,声音随风飘来:“日落前到谷口,过时不候。“ 卫山站在远处阴影里,目光晦暗不明。林有德凑过来低语:“统领,那小子身上的血脉...“ “不急。“卫山摩挲着剑柄上的凹痕,“药王谷要的人,迟早得出来。“ ...... 山道蜿蜒向下,两侧古松渐密。昊辰背着铁山叔走在队伍最前,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突破锻骨境后,他只觉得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连背上沉重的成年男子都轻若无物。 “喂,小矮子。“青禾不知何时凑到苏小凡身边,戳了戳他怀里重新包好的玉罐,“这玩意儿哪来的?“ 苏小凡像受惊的兔子般一蹦老远:“关、关你什么事!“ “哟,还挺凶。“青禾撇撇嘴,突然从袖中甩出根绿藤,“看看这个!“ 绿藤如灵蛇般缠住苏小凡手腕,他怀里的玉罐突然“嗡“地震动起来。罐口封印自行解开,一缕金红色雾气飘出,在空中凝成条迷你小龙的模样,亲昵地绕着青禾手指打转。 “果然是龙涎!“青禾惊喜道,“小姐您看,和谷里那池子...“ 柳神医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昊辰看得入神,没注意脚下碎石一滑。就在他要栽倒的瞬间,后背突然一轻——铁山叔被一股无形力量托起,稳稳落回担架。 “专心走路。“柳神医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昊辰分明看见她指尖有青光一闪而逝。 月舞小跑着追上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昊辰,我听说药王谷有棵通天建木,吃了果子能长生不老!“ “真的?“昊辰眼睛一亮,“那能不能给王爷爷留一个?“ “笨蛋,重点是那个吗!“月舞气得跺脚,“我是说万一他们把你炼成药...“ 走在前方的柳神医突然轻笑出声。青禾回头做了个鬼脸:“放心啦,我们小姐只救人不吃人。倒是某个藏龙涎的小贼...“她意有所指地瞄向苏小凡,后者立刻抱紧罐子缩到昊辰身后。 夕阳将众人影子拉得很长。远处山谷入口处,两株参天古柏如同门户,枝干上缠满青翠藤蔓。藤蔓间隐约可见“药王“二字,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昊辰摸了摸怀里的玉牌,突然加快脚步。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香,混合着某种温暖干燥的气息,就像...王爷爷的草药铺子。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