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烈日当头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1995年6月的第一天,烈日当头。 曾春夏裹着不太合身的登山服,走进高原古镇宗巴白城的派出所。 在一间没有窗户开着台灯的屋子里,她拿到了奶奶的遗物。 一个说着生硬普通话的本地民警,打量着她问起来:“家里没别的大人了咧?出了这么大的事,就让你一个女孩子出头,还跑这么远。” 曾春夏低头,盯着桌上那枚奶奶一直戴在手上的黄金戒指:“家里就我和奶奶一起生活,这回是邻居余叔叔陪我过来的,他也是民警,可是因为高原反应进了医院,不过我不是第一次自己出远门,没事。” “可毕竟这么大的事,你多大来咧?” 曾春夏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民警看,“我十八,高二学生。” 民警在身份证和本人之间来回看了几遍,最后无奈地摇摇头,把一张单子推到曾春夏面前:“这些东西咧,是出事后我们从谢明华身上找到的,你确认下,没问题,签个字就可以拿走咧。” 十天前,曾春夏的奶奶谢明华,被人发现猝死在宗巴白城的一座铁索木板桥上。在班主任办公室里接到余叔叔电话时,曾春夏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原本就是一次和老友背包出游的开心旅程,谁会想到奶奶却再也回不了家。 曾春夏吸下鼻子,问奶奶最后还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民警摇摇头:“现场不是我出的咧,不清楚。” 才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他让曾春夏等一下,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没多一会儿,民警又回来了,进门就对曾春夏说:“第一个发现你奶奶的人正好在咧,我把他喊过来咧,你自己问问。” 话音才落,一个黑衣黑裤的瘦高少年出现在门口那边。曾春夏扭头,看到少年整个人站在一片逆光里。 几道刺眼的高原日光,正从他背后窗户玻璃破裂的缝隙里透进来,晃眼到让人无法第一时间看清他的脸。 “就是他咧,也是从你们那些大地方过来的,你是叫……”民警指着黑衣少年,一下子没能说出他名字。 “明蔚来。”黑衣少年报完名字迈步走进房间,眼神越过光与暗的交界线,明亮逼人。 他把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往下压了压,抬眼去看曾春夏,两个少年目光短短一触。 “你好,谢谢你救了我奶奶,谢谢。” “我也不算是救了你奶奶,发现人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呼吸了,所以不用谢我。” 民警在旁边咳嗽一下。 曾春夏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瞪眼看着明蔚来。 少年说话的声音明明很好听,嗓音干净低沉,语调也温和,可听进耳朵里却透着十足的冷淡疏离。 “所以,你想问我的事情,我也没法回答你,还有别的事吗?”明蔚来应该已经听那位民警说了喊他过来的原因,所以不等曾春夏开口问就给了答案。 “哦。”曾春夏尴尬地应了一声,然后努力寻思着该说点什么,目光辗转着回到了桌面上奶奶那几件遗物上面。 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眼泪突然无声冲出眼眶,汹涌落下。 明蔚来的目光平视过来。 旁边的民警瞧了他一眼,很快发觉这少年眼神里丝毫没有同情怜悯的意味,等民警挑起眉梢又看回少女那边时,他已经垂下眼眸。 曾春夏靠着几个深呼吸憋住了眼泪,她已经不打算再跟明蔚来问什么了,剩下要做的,就是和民警办好手续拿走奶奶的遗物。 几分钟后,她签完字抬起头才发现,黑衣少年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走出派出所时,外面已经变了天。 曾春夏看向远处连绵不断的雪山,翻滚的铅云在山顶附近不断涌动,一副风雪欲来的架势,迎面吹来的风也变得冷冽起来。 风起了,尽管是夏季,还是一股脑吹得人透心凉。 快要走出大门口时,修雯听到身后两个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她很快辨别出其中一个声音是那个明蔚来的,她的脚步慢下来。 交谈声很快清晰起来,两道身影从身旁快速经过,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曾春夏的存在,说话声仍在继续。 “应该要下雪了,今天就别去咧,教授会担心你的。”一个带着本地口音的年轻男声,语气严肃的试图进行劝阻。 “那天,我到了铁索桥上就没再往前走,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今天我必须要站到那棵神树底下。”明蔚来回答的很坚定,语气里透着不容置喙。 “……那,行咧!我开车送你过去。” 曾春夏看着几步之外的两道背影。 刚才听到的那段对话已经给了她很多讯息,足够让她判断出明蔚来要去的地方,应该就是奶奶几天前出事的那座铁索桥。 眼看着两个人已经拉开路边一辆越野车的车门,准备走人。 曾春夏咬咬牙,冲着那边喊了声:“明蔚来!” 车边的明蔚来回过头,目光安静地看过来。 曾春夏小跑几步到了他面前,“我也想去,跟你们一起。” 第2章 神树之下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车开到半路时,雪就飘起来了。 曾春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夏天飞雪,雪片铺天盖地砸向车窗玻璃,她的视线隔着车窗落在路边的行人身上,其中一个穿着紫红色朗袈的青年人,格外引人注意。 曾春夏紧盯着他看,青年人似乎感应到了,反射性地侧头望过来,曾春夏在车里冲着他虔诚的双手合十,面向车外微微颔首。 “那个年轻人,应该就是小神庙上的,”开车的本地青年从后视镜看着曾春夏,“小姑娘,你也和我们一样咧,信他们?” 曾春夏收回视线,看向司机时扫了眼副驾位置的明蔚来,黑衣少年一路上除了问过她叫什么,就再没说过话,这会儿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我不懂这些,就是看我奶奶这么做过,是跟她学的。”曾春夏回答完,重新转头往外看,正好看见一对背包客打扮的老夫妻搀扶着往前走,她一下就想到了奶奶。 她听开车的本地青年说这条路是去小神庙的必经之处,奶奶出事之前,应该也背着包走过这条路,然后就倒在了那座铁索木板桥上。 曾春夏向开车的本地青年询问,去小神庙是不是一定要经过那座桥,你们本地人去小神庙是为了祈福吗。 车身突然就猛烈地晃动一下,副驾上的人跟着也动了,曾春夏毫无防备也跟着趔趄倒向一边,伸手用力抓住前面座椅的靠背才重新坐稳。 “这条路咧,今年就没好走过!”开车的本地青年懊恼的喊了声,顾不上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曾春夏抿紧嘴唇,手指分开用力抓紧座椅控制住身体,视线一偏,看到副驾位置上的少年对刚才的一切毫无反应。 我不喜欢这种性格的男生……她在心里无声腹诽了一下。 等到车子终于又能相对稳当的行驶了,开车的本地青年才捡起之前撂下的话头,回答曾春夏。 他说,从这边去小神庙是必须要经过那座铁索木板桥的,小神庙原本只有他们本地人才会去,可最近今年因为旅游开发逐渐有外地的背包客也会去了,他不清楚游客们去小神庙的目的,反正他们本地人过来就是为了祈福的。 车子这时又毫无预兆猛地颠簸了一下,把他最后说的一句话弄得支离破碎,“我们去小神庙都是为了……又来!这么大的坑……都是为咧去神树底下,去给死人祈福咧!” 尽管听得比较费劲,曾春夏还是抓到了这句话的重点,去小神庙的人是为了给死人祈福的。 她又想到了奶奶,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起来,奶奶去那里又是为了什么。 “快到桥头了吧。”副驾上一直没动静的明蔚来,突然开口问了句。 “快咧,前面就到。” 曾春夏看着在副驾上活动起来的少年,听他刚才说到桥头,眉头下意识微微揪在一起,看来马上就要到奶奶出事的地方了。 心里陡然就起了怯意。 明蔚来已经坐直身体目视前方,阴沉的光线下,一座木板铁索桥渐渐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内。 没多久,越野车靠边停下,三个人下车朝桥上走过去,身前身后都是跟他们同一目的地的人。 开车的本地青年率先走到桥上,他扶着作为护栏的铁链,转头招呼曾春夏和明蔚来小心脚下,“下雪了桥板板儿会很滑咧,慢慢走上来。” 明蔚来抬手压压头顶的黑色鸭舌帽,略微俯身上桥。他身后的曾春夏也屏住呼吸,低头紧盯着桥面的木板,跟着走上桥面。 他们上桥的时候,前面还走着几个人,大家都不出声默默前行,脚下是江水汹涌的波涛声。 河面不算宽,眼看着就要走到桥的另一头了,曾春夏紧紧握着冰凉的铁锁链,不确定自己踏过的哪个地方就是奶奶倒下的位置。 她抬头盯着眼前两步之外的颀长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喊出声:“明蔚来!” 只有他知道奶奶到底是倒在哪里,必须问他。 明蔚来应声回头,脸上明晃晃地挂着一句“知道你要问我什么”,就跟之前在派出所一样,不用问就直接给出答案,“你奶奶是倒在那边桥头的地方,到了不用问我也会告诉你。” 他说完,转身继续往桥头走,十几步之后停在了离桥头还有半米的地方,再次回头看着曾春夏,“就是这儿。” 曾春夏眼眶发热,跟着走过去。 为了不挡住身后其他人的路,他们只短暂停了一下就走到了这一侧的桥头,曾春夏下了桥,回身紧盯着桥上那个地方,一声不出。 一路下着的雪,这会儿渐渐停了下来。 明蔚来和开车的本地青年站在一边看着她。过了几分钟,明蔚来走到还是原地不动的曾春夏身后,“小神庙再过一个小时就不让人进去了,我现在要去庙里,你有什么要问的,等我回来。” 曾春夏抬手抹了下眼角,垂着头对他说,她也要去小神庙。 明蔚来眼神平淡的转身,“那抓紧时间吧。” 又走了两三分钟后,曾春夏感觉口鼻之间开始有丝丝缕缕的佛香味道钻进来,开车的本地青年走在她身前,正跟旁边的明蔚来说,小神庙已经到了。 眼前是一段不算很高的石阶路,踏阶而上,三个人随着先到一步的几个人一起走进了小神庙。 一进庙门,开车的本地青年就指着院落中央那棵巨大的暗紫色大树,语气虔诚地低声介绍,“神树,那就是神树咧!” 曾春夏和明蔚来都循声看过去。 神树周围,几个人正脊背挺直的跪在地上,每个人都微微阖眼面对神树,嘴唇翕动默默念叨着什么。 他们三个人走近时,树下跪着的一个人站起身,手上攥着一个不大的黑布袋子,朝神树靠近过去。 这人到了树下,仰头看着神树蔓延伸展开的枝桠,动手解开了手上的小黑布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包。 曾春夏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 第3章 既得解脱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隐隐约约的诵经声里,神树下的那个人打开了小纸包,手指从纸包里面捏起一样看着很像白色小石子的东西。 那种白色,透着被杂质侵污过的不干净。 开车的本地青年盯着那人手上的东西,刻意压低声音凑在明蔚来耳边,“送牙齿的咧,送牙齿来的。” 明蔚来照旧那副平淡的眼神看着那个人,轻轻点下头。 曾春夏也听到了,可她不明白“送牙齿”是怎么回事,就转头问开车的本地青年,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他手上拿着的是人的牙齿,我还以为你明白的咧……”开车的本地青年正说着,神树下的那个人已经捏着手上那颗牙齿,到了神树粗大树干的跟前。 开车的本地青年赶紧冲着曾春夏挥挥手,“等会再说咧,你先看他做什么。” 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看过去。 神树下,那个人正踮起脚尖,把手上拿着的那颗牙齿塞到树干上的一道裂缝里,塞完之后又拿手指往里面按了按,像是要确认一下有没有搁好。 确认牙齿不会掉出来之后,那人垂下手臂,一丝解脱的笑意浮现在嘴角。 曾春夏还是看得一头雾水,她目光越过那个人的头顶,看着神树树干上风吹日晒形成的一道道自然裂纹,脚下下意识就朝着神树走过去。 她想离近了看得更清楚一些。 冥冥之中还有种感觉,奶奶瞒着她一个人来这里,可能就是为了和刚才那个人一样,来神树底下完成同样一件事。 一想到奶奶,眼眶下一秒就全湿了。走到树下不过就几步路,曾春夏面颊已经一片濡湿。 开车的本地青年看着她抬手抹脸的动作,低声嘟囔着小姑娘是不是又哭咧。 身旁的明蔚来就像完全没听到这句话。 此刻,他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神树粗大树干上的那些裂纹上,他视力特别好,这个距离完全能看清裂纹里镶嵌的那些白色牙齿。 开车的本地青年在旁边自言自语,“这个心诚的咧,运气也够好,一次就搁进去咧。” 明蔚来眼底闪过好奇地神色,转头拿眼神示意,解释一下。 开车的本地青年瞥了眼曾春夏的背影,“小姑娘等下肯定也得问这个,要不咱们回去的路上,我一起讲给你们?这里马上也要清人咧。” 明蔚来勾了下嘴角,“那你去喊她吧,外公肯定着急了,我们马上回去。”说完了,他就一个人转头先往庙门口走去。 返回的路上,曾春夏上车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没说话,开车的本地青年从后视镜瞄了她好几回后,终于自己憋不住起了话头,主动给车里另外两个人解释起来。 “我们这里的人咧一直都信一件事情,说是活着时犯过深重罪孽的人咧,如果有人肯在他们死后,敲下他们的一颗牙齿带过来送到神树的裂纹里,就像你们看到的那个一样,哎哟!” 车子突然猛地一跳,又开到了来的时候路况最差的一段。 这一下,终于让上车后就有些走神的曾春夏集中了心神,等到开车的本地青年又接着往下说的时候,字字句句才都稳当的听进了耳朵里。 “刚才说到哪来咧?” 明蔚来在副驾位置动了动,“你说到,有人会把希望得到救赎的死人的牙齿敲下来,带过来搁到神树的裂纹里。” “对,对咧!”开车的本地青年清了清嗓子,往下继续说,“带过来的牙齿,要是塞到神树的裂纹里没掉出来,那就说是不论牙齿的主人活着时犯了多大的过错,神树都会代替神明原谅这个人咧,这个就叫那什么……” 明蔚来开口,“既得解脱。” “对咧!既得解脱。” 明蔚来又问,“你身边人,有这么做过的吗?” “哪有咧!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哪有什么大罪孽会犯咧……” 曾春夏听着两人的对话,脑子里却突然闷闷的一声炸响,记忆深处被她遗忘的某个时刻,突然就跳了出来。 第4章 偷听对话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那是发生在曾春夏十岁时的一件事。 那会儿,上小学三年级的她刚跟着奶奶搬到新住处,镇上的温泉巷。 一条巷子从头到尾住了六户人家,她们家隔壁就是这次陪她过来的那位余叔叔一家三口。 余叔叔是镇上管理居民户籍的民警,是个在春夏眼里和其他正常上下班的家长没什么区别的帅气大叔,直到一个刮着狂风的午后,这种印象才有了改变。 大风把春夏家的的铁皮院门吹得哐哐作响,她回家的动静都被遮掩在巨大的响动里,所以站在屋里说话的两个人压根没发现有人回来。 屋里说话的就是春夏奶奶和余叔叔。 这也算是春夏第一次偷听大人讲话,她进门时正好听到余叔叔在对奶奶说,奶奶求他帮忙的事情有眉目了。 春夏还记着余叔叔当时的原话,“我同学帮着在那边发了寻人启事一个月后,有人找到派出所说,去年在他家租房子的那个人,和寻人启事上面您儿子的照片特别像……” 奶奶听了这句话好半天都没出声,猫在门边不敢探头的春夏也愣了,她用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余叔叔说的那个“您儿子”,和她是什么关系。 那是她的爸爸,从她出生就没见过面的至亲之人,也是奶奶唯一的儿子。 她不知道原来奶奶还一直在找失踪了十几年的儿子,已经记不清楚家里有多久没人提起这个人了。 奶奶过了阵儿终于开口,春夏听她声音颤着问余叔叔,那后来呢。 余叔叔说,那个房东说那个男人离开后就再没出现过,也没他的联系方式,就是偶尔闲聊时知道那个男人是学画画的,来宗巴白城这边待一阵子就会走,不久留。 这也是春夏第一次听说宗巴白城这个地方,要不是刚刚听着明蔚来和开车的本地青年说话忽然回忆起往事,她都没什么印象了。 而她之所以会突然想起这些,全是因为奶奶后面和余叔叔说的那些话。 他们的谈话里提到了死人的牙齿,奶奶当着余叔叔的面,自言自语的说她觉着那个像自己儿子的男人是去宗巴白城替人求救赎去的,他一定带着那个需要救赎之人的牙齿,过世的亡者的牙齿。 余叔叔问究竟怎么回事时,奶奶却不肯往下说了。 对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偷听有没有被两个大人发现,春夏的记忆又变得模糊起来,她努力让自己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路边停下了,明蔚来和开车的本地青年都在看着她。 “想啥咧,喊你几次都没反应,不会高反了吧?”开车的本地青年咧嘴笑着问春夏。 春夏没法用几句话就说清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就只好不好意思的也笑了,说着对不起时看了眼明蔚来。 少年的视线被压低的帽檐遮挡住,曾春夏不知道他是拿什么眼神看自己。 开车的本地青年又开口,说刚才停车就想问春夏住在哪里,他开车把她送回去,结果春夏就愣神没反应。 “不好意思啊,我住在春熙宾馆,不用你们送我了,给我指下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听了春夏的回答,明蔚来抬手把帽檐往上扯了下,平淡的目光露出来,从曾春夏脸上扫过去。 “一起走吧,我也住那儿,开车。” 第5章 不算友善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春熙宾馆,六楼。 曾春夏原本打算回宾馆拿点东西就去医院看望余叔叔,可她刚拿出房间钥匙准备开门,旁边余叔叔房间的门就先打开了。 看着靠在门口没什么精神头的余叔叔,曾春夏吃惊的问他怎么自己出院回来了。 余叔叔狠狠瞪了她一眼,语气凶巴巴的:“臭丫头,还好意思问我,你去哪了也不说一声,我在医院等不到你都快急死了,你到底干嘛去了!” “余叔,别生气!是我错了,我一着急就忘了你在医院等着我呢,可你也不能就这么出院了啊!”曾春夏担心的打量着余叔叔不好看的脸色,上手去扶住他的胳膊,两人回了房间。 余叔被摁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去一边给他倒水喝的春夏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让你一个孩子自己去面对这么大的事,你奶奶的东西拿到了吗?” 曾春夏端了杯热水搁在余叔手边,自己坐到对面的床边上,把背包拿下来搁在腿上,“拿回来了,都在包里呢。” “那你到底干嘛去了?”余叔继续追问。 十分钟后,听完曾春夏讲述的余叔把头低了下去,好一阵沉默无语,曾春夏看着他也垂下了视线,之前一直努力压着的难过,又开始一点点重新在心口蔓延开来。 “你说的那个叫明蔚来的男生,他也住在这宾馆里?”余叔再开口,上来就先问了这个。 曾春夏点点头,“是,他住在咱们楼上那一层。” 余叔嗯了声,想了下又说等下找时间上楼去见见明蔚来,他想代表曾春夏这边的大人,跟人家当面表示一下感谢。 说完没见曾春夏表态,余叔就纳闷的盯着她打量,少顷又问了一句:“春夏,那个明蔚来你感觉怎么样?” 曾春夏这回倒是几乎秒回答:“是个不算友善的。” 被人做出这个评价的同一时间,明蔚来正在春熙宾馆七楼某个房间里,靠着床头和外公用座机讲电话。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外公说了什么,明蔚来突然就提高音量喊了句“我不同意!”,引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开车青年回头瞅过来。 明蔚来一记眼风朝他扫过来。 开车的本地青年赶紧转回头继续看电视,心说也不知道这位大少爷到底哪天走人,他实在是有那么点儿伺候不起了。 这边,明蔚来听着电话那头外公的话,眉头开始越拧越紧,刚才他会那么大的反应,就因为外公又跟他提起让他自己先回家的事。 外公上了年纪,说话难免絮絮叨叨的长篇大章节,明蔚来不吭声听着,倒是再没像刚才那样大声反驳,因为他明白外公也都是为了他好。 就这么又过了十多分钟,通话才终于结束。 明蔚来搁下电话听筒就闭上眼仰面瘫在了大床上,可他还没缓过劲呢,就听到了敲门声。 开车的本地青年问了句谁啊,房门外传来一个女孩的说话声,“是我,曾春夏。” 明蔚来躺在床上听着,睁开眼。 第6章 复古称谓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曾春夏走进房间时,刚好听见卫生间的门被人用力关上,宽敞的客房里没看到那个不算友善的人。 “明少爷有点水土不服,去卫生间咧,马上就出来,你们坐咧。”开车的本地青年一边替明蔚来解释,一边招呼余叔和曾春夏坐下。 余叔打量一圈房间,这里和他们住的差别还挺大,估计是春熙宾馆最好的客房了。 曾春夏的关注点则落在了刚才那个“明少爷”的称呼上,她还是头一次在现实生活里听到有人这么称呼别人,少爷这个称谓难道不是过去旧社会才会有的吗,现代社会了居然还有人这么叫。 她往卫生间的门口看过去。 这个明蔚来究竟什么身份是干嘛的?看起来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同龄人,可是几次接触下来,就觉得他是个活在和自己完全不同世界里的人。 正想着,卫生间的门忽的打开,明蔚来垂着眉眼从里面走出来,他直奔沙发这边,一屁股坐在了余叔的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这才抬眼看人。 曾春夏没坐,就站在了余叔旁边,明蔚来的目光转向她脸上时,她开口介绍了余叔的身份。 明蔚来脸色平淡的听她说完,眉头不易觉察的揪了一下后,开口轻声对着余叔说了句你好。 “你好,我冒昧过来打扰了。”余叔打量着对面的少年,“我算是曾春夏的长辈,听她回来跟我讲了你的事情后,就觉得应该代表春夏再向你表达一下感谢,真的太感谢了。” 明蔚来依旧没什么表情,“太客气了,我之前已经跟……”他抬眼又看看曾春夏,“已经跟这位同学说过不用感谢我,因为我其实算不上什么救命之恩之类的,就是发现情况及时报案,尽了普通公民应尽的义务,没什么的。” 他的话音落下,房间里的几个人都紧闭嘴巴看着他,耳边只有电视机传出来的声音,是一个女人极其夸张的大笑声,非常夸张。 笑声消失之后,余叔才微笑着再次开口,他对明蔚来说:“不管怎样,我们这个谢谢,你还是受得起的。” 明蔚来没出声,只是冲着余叔非常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 开车的本地青年突然笑起来,他问余叔是做什么工作的,是不是第一次来宗巴白城,来这边处理的事情需不需要帮忙,需要的话就跟他说别客气。 总之就是一副热心肠。 余叔被他带的语气也活泛起来,“我啊是我们那边镇上的民警,这是头一次来高原,都高反了!” “你是民警啊,那你们是哪里人咧?”开车的本地青年好奇地打听起来。 “岳海市底下的一个小镇子,草桥镇,听说过吗?” 开车的本地青年眼睛一下瞪大了,拿眼神瞅着明蔚来,“啊咧!这么巧的!” 余叔和曾春夏都没明白怎么回事。 倒是始终没什么表情的明少爷,眼底滑过一丝暗光,说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生气,“草桥镇,是那个有植物园的草桥镇吗?从那儿开车到省城,一个小时就能到。” 余叔点点头,“对啊,你还挺了解我们那儿的,去过吗?去过那个植物园?” 曾春夏也挺意外的,眼神盯向明蔚来,等着听他怎么回答。对了,镇上那个据说很厉害的植物园,她还从来没进去参观过呢。 明蔚来在沙发上坐直了,眼神里闪着晶亮的光点,“每年都会去一次,草桥镇植物园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写生点。” “写生点,”曾春夏插话进来,“你是学画画的吗?” 明蔚来微微扬起脸盯着曾春夏,“不是,我是岳海大学植物学系的,我们专业需要学习植物写生绘画。” 春夏扯了下嘴角,原来他是个大学生。 第7章 奶奶再见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离开明蔚来的宾馆房间后,曾春夏和余叔出去找地方吃晚饭。 宗巴白城对游客营业的餐馆都集中在老城的一条街上,他们找了家看上去挺红火的小店,点了特色菜后坐下喝茶等上菜。 刚坐下,曾春夏心口那股子难受劲就又开始翻腾,她眼前总晃着奶奶和她讲话时的模样,做饭烧菜时的背影,火车站冲着她挥手告别的最后一面……眼泪一下子就涌满了眼眶。 余叔看她哭了,眼圈也跟着红起来,可他没打算安慰曾春夏让她节哀别哭了,余文远觉着这时候应该让孩子痛痛快快哭一场,情绪都憋着不发泄会出事的。 小店里坐满了客人,倒是没什么人特别注意到靠边的座位上有个漂亮姑娘在流眼泪,偶尔有人看过来一眼,也很快就转开了。 第一个菜上桌时,曾春夏拿手背抹去了眼泪,把筷子用热茶水涮了下递给坐对面的余叔,“余叔你多吃点,头还疼吗?” “好多了,你也多吃。”余叔接过筷子低头开吃,半句没提曾春夏哭的事。 两人都吃好撂筷子了,又开始说话。 曾春夏还是担心余叔的身体想送他回医院,可刚一说就被余文远摇头拒绝了,余叔跟她说明天开始可有更要紧的事要处理,他的身体撑得住。 “明天我去办手续做准备,后天就得送你奶奶上路了,这事不能耽搁。” 听着余叔这话,曾春夏的眼神黯淡下去。 他们回宾馆等电梯时,电梯门一打开,迎面又看到了明蔚来,这次那个开车的本地青年没跟他在一起。 余叔和明蔚来打招呼,曾春夏看着他没出声,跟在余叔身后准备进电梯,她和往外走的明蔚来擦肩而过时,感觉对方很明显的往后缩了下,为了跟她保持更多的一段距离。 曾春夏感觉自己是被嫌弃了,原本就低落的情绪这下又往下掉了几档,直到电梯门重新关上都没正眼去看明蔚来。 这天夜里,曾春夏睡得很不踏实,天蒙蒙亮时在噩梦里惊醒过来,拿被子蒙住头又哭了一场。 新的一天,曾春夏跟着余叔忙活奶奶的后事,她什么都不懂就跟着余叔听吩咐,一直忙到傍晚七点多。 宗巴白城的日落时间一般都在晚上八点,曾春夏跟着余叔从殡仪馆院子里往外走,抬头看着天上还没落下去的太阳,感觉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像一场噩梦。 晚上她照旧睡得不好,心里一直惦记着明早要早起去送奶奶最后一程,早上天没亮就再也睡不着了。 起床洗漱时,她刷着牙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明蔚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曾春夏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毕竟那位明少爷算是奶奶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所以自己才会想到他,一定是这样。 奶奶的葬礼其实都算不上有什么仪式,因为这边出了曾春夏和余叔之外再没有其他亲朋好友来送行,所以很简单的做了告别仪式后,奶奶的遗体就被送去火化了。 再出来时,奶奶已经化成装在骨灰盒里的一捧白灰,曾春夏想哭却一直哭不出来,一路抿紧嘴唇跟着余叔离开了殡仪馆。 回到春熙宾馆时,是中午。 余叔和曾春夏商量了一下,准备隔天就带着奶奶的骨灰返回家乡,回去尽快给奶奶下葬,入土为安。 因为马上要离开了,余叔晚上约了这边的同学吃饭,他们这次过来人家帮了不少忙,余叔出门前问曾春夏晚上打算做什么。 “我就在附近随便转转吧,不会太晚。”曾春夏努力表现得精神头还可以,不想余叔太担心她。 剩下一个人呆着时,曾春夏很快就情绪全线崩塌了,她眼泪哗哗的一直往下流,坐着难受躺着也难受,一眼都不敢去看摆在宾馆房间桌子上奶奶的骨灰盒。 她就这么在房间了哭了好久好久,到了下午四点多才逼着自己出了宾馆到外面,在外面她才算是能忍住眼泪不再哭,可是根本没心情到处闲逛看风景,没有目标的走了半个小时后,忽然听到街面上有人大声喊着她名字。 循声看过去,原来是那个开车的本地青年,他从停在街对面的越野车里探出头,用力冲着曾春夏挥手,问她要去哪。 曾春夏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回答问题,就两眼呆呆的盯着自己坐过的那辆越野车,几天前去小神庙时是她第一次坐这种车子,她在老家都没看见过这种车。 开车的本地青年觉察出不太对劲,扭头看着坐在车后座的人,“那姑娘不太对劲咧。” “送自己唯一的亲人最后一程,情绪对劲才奇怪呢。”平淡的声音从车后座响起。 开车的本地青年刚要接话,重新看向街对面的眼神却突然一滞,隔了好几秒才张开嘴,“小姑娘怎么不见咧,人呢?” 第8章 凭空消失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曾春夏现在站的位置,从越野车那边看过来完全是在一个死角上,所以开车的本地青年看不到她,以为她是突然凭空消失。 就在几秒钟前,曾春夏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抽什么风,就因为一道身影从自己身边经过,就转头跟上人家了。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时,人已经走进了一条远离主街的偏僻小巷里,小巷曲曲折折的望不到头。 曾春夏回头望望身后,没人,转回去向前看,也没人,自己跟着的那道身影也不见了。 她停下来拿下背包在里面翻东西,找出一个随身带着的记事本,从本子塑料皮的封面夹层里抠出一张两寸的彩色照片,照片上是一对青年男女的合照。 手指尖在照片上那个女青年的脸颊上捻了捻,春夏觉着这张脸真的和她刚才追赶的那道身影非常相似。她当时下意识就跟上来了,直到眼前跟丢了目标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她又抬眼瞅了瞅巷子里,还是只有她自己。 不对劲的地方是,那道身影和照片上的女青年很像,可是照片是二十年前拍的,同一个人隔了这么久再次出现,又怎么可能还保持着过去的样貌? 曾春夏觉得自己是个疯子。 几分钟后,她收好照片按着原路返回,转过小巷角度很大的一个转弯后,发觉巷子里原来还零星开着几家不大的店面,刚才都没注意到。 往前又走了几米,曾春夏心头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隐约感觉很不踏实——身后像是有人跟着她。 再往前是一家卖特色布料的小铺子,她几步站到了铺子狭小的门口,侧身假装看布料,余光往身后巷子里窥探,可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曾春夏重新走回到巷子狭窄的路面上,做了个深呼吸后决定赶紧回宾馆算了,她现在这么差的状态要是真遇到什么事就麻烦了。 巷子前面还有两三家小店,都开在路右边。 曾春夏没心思挨家店面瞧新鲜,垂头直奔巷子口,经过最靠近巷口的小店时,有人突然推开了小店的雕花木窗,曾春夏吓了一跳站住脚。 雕花木窗口里,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正把手肘杵在窗台上,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曾春夏。 “诶!”男人开口打招呼。 曾春夏刚刚还紧张的心情忽然一松,她认出来这位是谁了,是那位明少爷。 他怎么也在这儿。 明蔚来站直身体,用手指了指小店的门口,“进来啊,我请你喝奶茶。” 奶茶,是什么……曾春夏鼻息之间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香气,应该是属于食物的那种香味儿,她以前从没闻过的。 “进来啊。” 曾春夏走进卖奶茶的小店,站到明蔚来靠窗坐着的一张小木桌前,刚才那股子香味就愈发浓烈了。 明蔚来坐着仰头看她,“你一个人跑这么偏僻的巷子里干嘛?”他问完了,转头冲着小店里面又喊,“老板,这里再来一碗和我点的一样的,谢谢!” 曾春夏一皱眉,问他:“你跟踪我呢。” 第9章 不告而别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被怀疑的明少爷边喝奶茶边看着曾春夏,半晌才说:“我只跟踪过植物,没跟过人,你想多了。” 曾春夏抿着嘴唇,其实刚才那句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本来想着等他否定了就马上道个歉,结果人家这回答……对不起三个字被咽回肚子里。 新点的那碗奶茶送过来,明蔚来替曾春夏接过奶茶,“坐啊,奶茶要趁热喝才有味道。” 曾春夏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个木凳坐到明蔚来对面,奶茶的香气近距离扑鼻而来,太好闻了。 “那个小勺子,用那个先把奶茶搅一搅再喝。”明蔚来给她示范了一下,完事就继续喝自己的,不再看曾春夏。 等到曾春夏开始喝奶茶了,他才慢悠悠的抬起眼皮又看过来,看着曾春夏的嘴唇一直没离开过碗沿,他突然开口问她:“你奶奶的事情处理好了?” 咔蹬一个闷响,曾春夏的牙齿和奶茶碗沿来了个亲密接触,她疼地一皱眉,把碗搁下后没出声,只低头冲着明蔚来点了下头。 “那你以后,真的就没其他亲人了?”明蔚来又问。 曾春夏咬着自己因为干燥翘起来的嘴皮,脑子里忽的闪过自己跟着的那道身影,一股子很想跟人倾诉的诉求格外的强烈。 以前这样的时候她就会去找奶奶,什么话什么小秘密都愿意和奶奶说,可现在奶奶不在了。 犹豫几秒,她还是决定说出来,能说的对象——只有对面的那位。 那她也要说。 “我从来没见过我爸妈的……真人,就看过他们的照片。”曾春夏盯着面前喝到只剩一个碗底的奶茶,特意提高音量说起来。 奶茶店里客人不少,所以几乎没人听清她刚刚说了什么,但是坐对面的明蔚来却是一字不落的都听进耳朵里。 他一直平淡的眼神,有那么一瞬怔愣了一下,旋即消失。 曾春夏也并需要听到什么回应,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往下说,“我还不到一岁的时候,我妈要出门旅行,我爸不放心就跟着她一起去,结果两个人就再没回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种。” 明蔚来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有点头晕,不知道是高原反应还是别的,反正听着曾春夏这些话,他不舒服。 “我刚才在街上,好像看见一个和照片上那个我妈妈很像的人,我就想跟过去看清楚,然后就跟进了这条巷子,就跟丢了,我知道自己疯了,那怎么可能是她呢。” 明蔚来盯着对面女孩黯淡无光的眼神,“怎么不可能?也许真的就是,你不也说了他们是失踪,不是确认死亡……我可以帮你继续找。” 曾春夏心头一磕,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说要帮她。 明蔚来看她怔然发呆不说话,就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帮她找人,蹙眉正准备具体解释一下时,却看见曾春夏缓缓地笑了起来。 这是一种和年纪不相符的笑容。 他还来不及弄明白这笑的意思,座位旁边的木窗外,那个开车的本地青年一头大汗的突然冒出来,冲着明蔚来大声喊:“快跟我走咧!裘教授昏倒了,快走!” 明蔚来腾地站起身,顾不上和曾春夏打招呼,转头飞快的冲出了奶茶店,曾春夏跟着跑出去时,就看到他和开车的本地青年已经沿着巷子跑出去老远。 等她跑到巷子口时,前后左右看了一圈,也没见到那辆越野车,人也没见到。 好多年后,曾春夏搬家收拾东西时翻出来自己的日记本,看到自己这一天写的日记上说,这是她和他的第一次不告而别。 这样的分别,二十年的时间里,在他们之间发生过好多次。 第10章 草桥镇上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三天之后,早上七点十分。 六月初的草桥镇已经热起来了,晨风一点都不凉爽,吹在身上就像在被一阵阵热浪袭击,曾春夏和齐叔从出站口走出来时,都是一身汗。 齐叔把手上的行李都搁在脚边,转头心疼的看了眼抱着奶奶骨灰盒满脸汗的曾春夏,“就在这儿等一下,上车之前我和朋友定好了,他开车过来接咱们。” 曾春夏点点头,“余年会跟着一起来吗?” “会啊!今天周末休息,那小子肯定来。” 余年是个十三岁的初一学生,余叔的独生子,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从小就喜欢跟在春夏屁股后面,姐姐姐姐的叫着不停嘴。 等了约摸十分钟后,余叔的朋友开车过来了,他把车停在出站口对面的地方,曾春夏的目光越过眼前车站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一下就看到了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余年。 “姐!姐……”余年也看到她了,大声喊着朝这边跑过来。 “臭小子!没看见你老爸我啊!”余叔假装嗔怪的骂了句,拎起行李和曾春夏一起往前走。 余年冲到曾春夏面前,匆忙对着旁边的老爸叫了声后,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姐这里。 余叔习以为常的白了儿子一眼,跟过来的朋友说着话,继续朝停车的地方走。 “姐,”余年看到曾春夏胸前抱着的东西,用红色绸布包住的盒子,他没见过这个,“姐,这是……” 曾春夏低下头,额头上一滴汗啪嗒一声落在包裹奶奶骨灰盒的红色绸布上,迅速氤氲。 她控制下情绪,轻声对余年解释:“我奶奶的骨灰,放在这里面。奶,余年也来接你了,我们马上回家。” 余年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往家走的路上,曾春夏故作轻松一直和余年说着话,问他自己出门这些天里都干嘛了,放学后还是每天都去街舞班练习吗。 平日在她面前话超多的少年,今天却惜字如金,对他姐的问题基本全用一个字来回答,不是“对”就是“嗯”。 余叔坐在副驾听着后座两个孩子的对话,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在宗巴白城认识的另一个年轻人。 他转头看着曾春夏,问她有没有留那个明蔚来的联系方式。 被余叔这么一提,曾春夏也想起了那位不告而别的明少爷,那天巷子里匆忙分开后,她再没见过他,从宾馆离开时还上楼去找过他,可是明蔚来已经退房不在这住了。 “没留,就知道他在省城的岳海大学念书,我没问过他的电话号码。” 余年听曾春夏这么说,纳闷的问她这个明蔚来是谁啊。 “一个大学生,在宗巴白城认识的。”曾春夏听余年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了,心里多少松快了一些。 “哦。”余年又切换回单字模式。 余叔盯了儿子一眼,嘴上宽慰着曾春夏:“也不知道他那边出了什么事,不过感觉那孩子家里应该条件不错,有事也有大人担着,你别担心了,以后等你也去省城念大学了,兴许就又遇到了。” “是。”曾春夏也只回了一个字。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温泉巷的巷子口,他们到家了。 几个人下车,余叔让春夏先送奶奶的骨灰盒回自己家,完事再去他家吃饭休息。 余年在一旁跟着说,他妈已经在家都准备好了,冰箱里冻着他做的牛奶绿豆冰棍,他的房间今晚给春夏姐住,新换的床单。 曾春夏刚要谢绝余叔的好意,身后巷子口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扭头一看,邻居家的好几个大人正朝这边走过来,带头的就是余年妈妈程军怡。 余年妈的身边跟着一个和曾春夏一般年纪的女孩,个头挺高扎着长马尾,她也住在温泉巷,还是曾春夏的同班同学,叫莫春华。 莫春华一瞧见曾春夏就红了眼圈小跑过来,到了近前看到春夏捧着的骨灰盒,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曾春夏生怕自己当着邻居们的面哭出来,赶紧低下头拿莫春华转移注意力,跟她说自己坐了三天火车都快臭死了,问她闻没闻到她身上有味儿。 大人们都在周围安静的看着曾春夏,心里都明白这可怜的孩子是在强撑着情绪,都挺心疼。 莫春华把眼泪憋回去,走到曾春夏身旁,抬手把同学的头往自己肩头上一压,“你都要招苍蝇了!我陪你回家赶紧洗洗换身衣服,我帮你买了你最喜欢的那种檀香皂,就等你回来了!” 大人们一听这话,纷纷开口附和,没人去问跟春夏奶奶有关的事,所有人跟着把曾春夏送到了自家院门口,看着两个女孩搂在一起开门进屋。 余年也想跟进去,被他妈一把扯住,“你姐她们要洗澡换衣服,你不能进去!” 余文远喊儿子帮他拿行李回自己家,余年情绪低落的闷头过来,进家门听着老爸和老妈说起去宗巴白城的的事,忽然眼神一愣,他去冰箱拿了根牛奶绿豆冰棍递给老爸。 看老爸咬了一口夸好吃,就跟着问起来,“爸,你和春夏姐说的那个明蔚来,很厉害吗?” 余家两口子听儿子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出,都不太明白的瞅着余年,余年妈更是听不懂的也去问自己男人,什么明蔚来啊,怎么回事。 余文远就把在宗巴白城发生的事情跟老婆挑重点讲了一遍,余年站在一边特认真的听完,听到那个明蔚来最后不告而别的结尾,本来愁云惨雾的一张脸,忽然就晴了天。 余家两口子正说着,其他几个邻居找上门来,大家聚在一起准备商量一下怎么帮春夏给奶奶下葬,余年趁着大人们七嘴八舌说话的工夫,出了家门转去隔壁春夏姐家。 他站在曾家院子里,等姐姐们出来。 可是站了没多会儿,突然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哭声。 第11章 各有家事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余年听见哭声就垮了脸色,起初他以为是春夏姐在哭,可着急忙慌的到了屋门口再一听,确定不是了。 他没听错,曾家屋里哭的人的确不是曾春夏。 曾家有两个卧室,哭声是从奶奶住的那间里传出来的,哭的人是莫春华,她看着曾春夏把奶奶骨灰盒摆在柜子上,忍不住的大声哭开了。 “春夏,你以后可怎么办呀!奶奶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走了!”莫春华边哭边说,她是真心替好友难过。 是啊,以后该怎么办——这个很现实的问题,曾春夏回来的一路上想过了无数遍,也设想了好几种,但是直到回到温泉巷了也没拿定主意。 现在被莫春华这么一问,她顿时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加上无助,眼泪很快就淌满了脸颊。 莫春华哭了一阵渐渐平静下来,她擦擦眼泪拉着曾春夏坐到沙发上,重重的叹了口气,告诉好友她家里也出事了。 “你家怎么了?”曾春夏这会才反应过来,今天在巷子口等她回家的邻居里,没看到莫春华的爸妈,她那个调皮的小弟弟也没出现。 莫春华抹了把眼泪,“我妈带着我小弟回乡下去了,走之前跟我爸大吵了一架,我听他们说要离婚,好像……好像是我爸在外面有别人了。” 曾春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好友,就伸手握住莫春华的手,莫春华又抽泣起来。 屋门外,余年听屋里有一阵没什么动静了,就在门口试探着喊了声春夏姐,他没报什么希望能听到回音,结果刚喊完就听春夏姐在屋里喊让他进来。 余年推门进屋,正好听到莫春华在继续讲她家里的事,正说到莫春华怀疑爸爸外头的那个女人,就住在她爸老家那个村里,所以她怀疑她妈带着小弟回乡下,就是去捉奸的。 两个十八岁的姑娘都没把站在门口的余年当大人,说的这些话也都没避着他,都觉着一个初中生听不懂,看他进来还在往下说。 曾春夏想了下,问莫春华:“你别自己瞎想了,你妈走的时候没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说了,本来昨天就应该回来,可是没回啊,那边也没电话,我在家就越想越害怕,怎么办呀!”莫春华说着,又开始掉眼泪。 余年也不出声,进屋拿了小板凳坐在靠窗边的地方,看着对面的两个姐姐,她们刚才说的那些话,他可都挺明白了。 真没想到平时内向寡言的莫叔叔,原来还这样。还有,余年瞅着一直在说自己事的莫春华,他觉着这时候不该跟春夏姐说自己的闹心事,这样太自私了。 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那你爸呢?”曾春夏又问。 莫春华朝余年这边扫了眼,“我爸也回乡下了,他说是要给我和小弟办什么保险,得回去弄个什么手续,可我觉着我爸是骗我呢,他是回去拦着我妈的,怕我妈去找那个女人闹。” 曾春夏听完没言语。 余年瞧着春夏姐的脸色,感觉她这会的样子比之前在车站见到时差了很多,再听着莫春华还在那里自顾的说个没完,心里一下就急了。 他坐着板凳突然就往前移了一下,凳子腿和水泥地面摩擦发出挺大的动静,对面两个姐姐都朝他看过来。 余年瞧着莫春华,“春华姐,你不是说陪我姐回来洗漱的吗,我姐坐了三天火车得多累啊,你就别说了。” 莫春华明显一怔,讷讷的回了句。“对啊,我都忘了,春夏你赶紧去洗一洗吧,檀香皂在这呢,给你。” 她说着,起身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香皂搁在曾春夏手上,两人起身往洗脸的地方走,余年也起身跟在曾春夏身后。 曾春夏突然站住,扭头看着身后,抬手往余年头顶揉上来,很小的声音对着少年说,“小屁孩!” 余年咧嘴一乐,明白春夏姐这是在怪他刚才跟莫春华说的话有点过了,可他就觉着自己该那么说,没做错。 曾春夏洗脸的时候,莫春华说她回家一趟先走了,余年就站在一边看着她姐,帮着递了把毛巾,也没什么话。 “你今天不去跳舞吗?”曾春夏换好衣服时看了眼时间,她记着周末这个时候余年应该在舞蹈教室练习。 “老师去省城参加比赛了,今天没课。”余年撒了个谎,其实是他为了接春夏姐请了假。 请假这事在他一年半的舞蹈生涯里,还是头一次。 曾春夏把头发擦到半干,想着再不过去余家见邻居们就该有人过来喊了,就喊着余年一起离开家往隔壁走。 两人刚出院门,就看到莫春华跟着她爸一起迎面走过来,看着也是要去余年家。 想着之前听莫春华说的那些,曾春夏和余年再看莫叔叔的眼神都有些不自然,莫春华那边瞧见他们两个眼神也是慌的,跟在她爸身边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要说什么。 倒是莫叔和平常一样,看到邻居家的孩子照旧没什么话,只是冲着曾春夏和余年都笑了笑,带着女儿跟他们一起进了余家院子。 这天的午饭,温泉巷的几家人都在余家吃的饭,大家在院子里摆了桌椅,吃了一顿余文远掌勺的全素菜。 大人们吃完了围坐坐着说话,曾春夏接过余年给她拿的牛奶绿豆冰棍,刚咬了一口,就听到有人在巷子里扯开嗓子喊莫春华她爸的名字。 “——莫大军——莫大军在家吗!” 莫春华紧张的看了眼她爸,其他人也都下意识看向莫大军,余年正好坐在离院门口最近的地方,他起身站在院门口往外张望,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汗流浃背的正往莫家那边走。 余年叫住这人,跟他说莫大军在这个院子呢,那人马上跑过来,莫大军正好也走到院门外,看着喊他的人问怎么了。 莫春华也跟在她爸身后,看清来人后意外的叫了声老舅。 老舅心急火燎的冲着莫家父女喊:“快跟我去医院,我姐出事了!在地里干着活就晕倒了!” 曾春夏跟着大人们站到院门口,看着莫春华父女匆匆离开的背影,没想到莫家真的出了事。 第12章 随便问问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大人们重新折回余家院子坐下。 众人纷纷感慨温泉巷的这几家好像今年都不太平,除了余家一切如常之外,其他几家从年初开始就陆续有状况。 先是老李李成志家,春节前在镇上果酒厂上班的两口子一起下岗,在南方创业的大儿子过年也没回家,只来了个电话说是太忙,可老李两口子明白这一定是儿子创业不顺利不愿回家的借口,就暂时没跟孩子说家里的情况。 可是他们还有一个在省城读大学的二儿子要供,经济压力很大。 然后就是曾春夏家里,三月份时家里差点着了一场大火,好在及时扑灭没出大事,可是奶奶谢华又突然就客死他乡,扔下曾春夏一个孩子成了孤儿。 眼目前呢,莫家又这样了,莫家两口子最近总吵架的事也瞒不住邻居,几个大人都不止一次听到莫大军跟媳妇吼着要离婚。 所有这些糟心事里,当然还是曾家的最严重。 余年妈担忧的看向曾春夏,“春夏,我和你余叔商量过了,你以后就在我们家吃饭,要是愿意住过来更好,你就继续专心学习准备明年高考,生活上的事不用你操心,有我们呢!” 余文远也开口,“火车上我也跟春夏商量了这事,春夏,就按我们说的办吧。” 坐在春夏姐旁边的余年,听了爸妈的话,满眼期待的看着曾春夏,“姐,等会儿我就帮你搬行李去。” 其他几个大人也都附和着说这么安排挺好的,大家也都会帮忙,让曾春夏就踏踏实实的准备高考。 大家都以为曾春夏会点头同意这个安排时,却听到她很坚决地回答说,还是想继续住在自己家里,她能照顾好自己。 邻居们齐刷刷看着她,对于曾春夏说她能照顾好自己这话,一点都不信。 连余年都皱眉。 他跟春夏姐做了十年邻居,从小到现在就没见她做过饭,照顾好自己首先就得会做饭能喂饱自己吧,他姐这一项就不过关。 曾春夏自己也清楚,她接着又对大家说,她会跟着余年妈学做饭烧菜,其他简单的家务活她也会,家里遇上有需要大人的事肯定会张嘴求帮忙,她就只是还想住在自己家里,和之前一样。 和奶奶在的时候一样。 余年妈和李家妈妈互相看了眼,一起叹了口气。余文远和李成志都没出声,目光却差不多同时都往隔壁曾家院子瞄了眼。 大人们心里都想到了一件事,去年是曾春夏奶奶的六十大寿,寿宴是曾春夏偷偷求几家大人帮着准备的,也是在余家院子里吃的,那会儿曾家奶奶还和大家伙约好,等将来春夏考上大学了还在这儿请大家吃饭。 话犹在耳边,人却已先行。 曾春夏瞅着大人们都不说话,心头一酸,也说不下去了。 她也在想奶奶。 她没法跟热心的邻居们说,她想自己生活下去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在回来的火车上梦到了奶奶,奶奶在梦里跟她说别害怕,说她在那边不忙的时候,会在夜里回家来看她。 曾春夏得在家里等着奶奶,所以她不能搬到别的地方住。 大人们难受完,又开始轮番劝曾春夏按着他们商量好的安排今后生活,可是不管谁说,怎么说,曾春夏都坚持要自己生活。 到最后,大家只好暂时妥协同意,余年妈让曾春夏答应她每天都来自己家吃饭,顺便跟她学做饭,等学好了再说下一步怎么办,曾春夏满口答应。 大家又和她商量了一下奶奶下葬这件大事的安排,才各自回家散了场。 曾春夏从余家出来回到自己家里时,站在摆着奶奶骨灰盒的桌子前发了半天呆,直到余年又过来找她,才回过神。 只是余年进门刚叫了一声姐,外面院子里就又有人开门进来,一边进屋一边哭,曾春夏听出来这是莫春华的动静。 余年扭头看着刚进屋的莫春华,发现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手边还牵着一个八九岁上下的小男孩,他认识这是莫春华的弟弟。 “你们回来了,你妈怎么样?”曾春夏看着莫春华哭肿的双眼,估计她妈妈情况不乐观。 莫春华扯着弟弟一直哭,断断续续的告诉曾春夏,她妈在医院昏迷还没醒,她是带着弟弟回家来拿东西再去医院的,路过曾家门口就没忍住进来了。 曾春夏低头看莫春华弟弟也是眼泪汪汪的,心里的滋味真是百味杂陈,她替好朋友难受的同时,也有些羡慕。 不管怎样,遇到大事的时候,莫春华身边还有别的家人,哪怕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也是有家人在身边,不像她没了奶奶之后就再没别的亲人。 “姐,咱们赶紧走吧,我要去医院看咱妈。”莫春华的小弟见姐姐一直不说走,等不及的催起来。 曾春夏一路把莫春华姐弟送到自己家门口,安慰了几句才转身回家,进了院门才想起来余年没跟她一起出来,等进屋就看到余年正在她家里忙乎着,小小的背影正握着拖把在拖地。 “余年,”曾春夏叫他一声,走过去不让他再干,“这些活不用你帮我干,你快回家写作业吧,作业肯定没写完呢吧。” 余年不肯停手,弯腰继续,“都写完了!” 曾春夏知道自己再说也没啥用,就跟在余年身边看着他拖地,等余年去涮拖布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就随口问余年有没有去过镇上那个植物园。 余年摇摇头,“没去过,我们学校好像最近要组织去一次,姐你怎么问这个?” 是啊,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曾春夏愣了一下,眼前一闪而过那个明少爷戴着黑色棒球帽的模样。 “姐。”余年纳闷,盯着曾春夏叫了声。 曾春夏应了一声,等余年继续拖地时,跟在他身边又问,“余年,你是不是有那种棒球帽?我记着看你戴过。” “是啊,我有好几个呢,我们跳舞的时候会戴,学校不让戴。”余年继续纳闷,感觉她姐今天的问题都奇奇怪怪的。 曾春夏没说话。 余年停下来看着她,“姐,你想买帽子吗?” “不是,就随便问问。” 曾春夏并没对余年说实话,她问起棒球帽时,心里想的其实是——某些男孩子戴棒球帽的样子,挺精神的。 第13章 新的邻居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细雨蒙蒙的一天,曾春夏在邻居们的陪伴下,把奶奶骨灰送到了墓园入土安葬。 下葬的日子是李家会看风水的外公给挑的,大家在饭店吃完“豆腐饭”回到温泉巷时,看到一辆货车停在巷子口,有人正顶着小雨在搬家。 搬进去的是巷子最东头把边的那个空房子,已经四五年没人住了,年初就听说房子卖了,过了快半年才见人搬进来。 大伙过去和新邻居打招呼,搬来的是一家三口,谢学礼和刘海燕夫妻带着他们的独生子谢小禹,男孩今年和余年同龄也是十三岁。 谢家的东西可不少,几个男的抬着一张大木床往屋里送时,余年妈偷偷捅了下挨着她站的老李媳妇郭静,两人眼神一碰,都明白对方要跟自己说啥。 这张床是最近流行的最新款式,上个月她两逛街时看了半天,可是那价格实在不是她们消费得起的,也就过过眼瘾。 没想到这新来的邻居买得起,看来老谢家的家底不薄。 谢家两口子过来和邻居们打招呼,女主人刘海燕凑到余年妈她们眼前,几句话就和女邻居热络起来,她烫的新发型成了打开话题的关键。 “你是开发廊的呀!”郭静惊讶的问,心说怪不得新邻居看着这么时髦。 刘海燕笑得恰如其分,“是呀!这回来咱们镇上继续开发廊,以后咱们巷子里姐妹的头发就都交给我,保证你们满意!” 余年妈笑眯眯的听着没说啥,郭静已经追着问发廊什么时候正式开业了,她念叨着自己快一年没烫头了,说着说着突然就闭上嘴没动静了。 余年妈知道郭静这一定是想起来最近家里的经济状况了,她马上岔开话题问新邻居是从什么地方搬过来的,听他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们啊,原来住在挨着草原的地方,北边的白头市,听说过吗?”谢学礼加入到女人们的谈话里,他和自家媳妇一样,只要说话就带着笑。 两口子都是看起来挺好相处的。 余年妈想了下,“白头市,知道那地方,但是没去过,那你们这家搬得可够远的。” 郭静也说,“我也知道那地方,还好咱们这也是北方,适应起来不会太费劲,要是去南方就麻烦了。”她说起南方,就想起了自己在南方创业的大儿子,之前想烫头的劲儿一下就没了。 大人们继续聊天时,曾春夏已经回了自己家,今天没有余年跟在她身后,余年要上学没去参加奶奶的葬礼。 莫春华也不在,她在医院照顾还是昏迷不醒的妈妈,已经好几天没回过温泉巷。 莫春华她爸倒是去了葬礼,脸色很不好看,刚才回来也没去新邻居那边凑热闹,曾春夏好像看他回了趟家就又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家里原来摆着奶奶骨灰盒的位置,已经换成了奶奶的黑白遗照,曾春夏在旁边摆了奶奶最喜欢的的一盆灯笼花,还放了一包开封的香烟,奶奶活着时最喜欢抽的那个牌子,凤凰香烟。 从宗巴白城回来后,家里难得有此刻的安静时光,曾春夏站在奶奶的遗照前看着,感觉从这一刻开始,她的人生算是正式揭开了新篇章。 第二天。 余家今天的早饭做了鸡蛋卷饼和绿豆粥,两个开胃的凉拌小菜,余年妈还给曾春夏格外准备了一杯冲好的豆奶,知道她一到夏天就爱喝这个。 余年今天也喊着要喝豆奶,他妈给了冲了杯拿过来,转回身去跟余文远念叨物价又涨了,买菜越来越得仔细算计着花。 曾春夏低头吃东西,耳边听着余年跟她讲舞蹈教室里的事,心里却在想她去银行从奶奶账户里取钱时看到的余额,想的不禁皱起眉头。 “姐你干嘛皱眉,早饭不好吃?”余年看到了就问她。 “不是,好吃。” 吃好饭,两人出门各自上学,快走出巷子时碰上了也出门上学的另一个孩子,新搬来那个谢家的儿子谢小禹。 温泉巷现在就他和余年是初中生,一个学校不同班的。 谢小禹看到曾春夏叫了声春夏姐,转眼瞅着余年就没出声,站在自家门口没动地,像是要等余年他们走过去了再出发。 余年也没搭理他,喊他姐赶紧走要来不及了,曾春夏也没说什么跟着快步往巷子外走,时间还真是挺紧张的。 曾春夏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同学们看到她来上课七嘴八舌的打招呼,不少人都听说了她最近一直请假的原因,看到她半袖体恤上别着的黑纱,明白她家出的事是真的了。 这节课是语文,曾春夏坐到座位上,旁边莫春华的座位空着,看来还在医院照顾她妈不能来上课。 结果等了十分钟也没见上课的老师出现,班主任何老师进来说老师临时有事过不来,这节课改成自习,说完看到座位上的曾春夏,就喊她下课后去下办公室。 下课时,曾春夏穿过半个院子去何老师的办公室,路过画室时特意过去趴窗玻璃往里看了眼,她已经大半个月没进来画过画了。 曾春夏念的不是普通高中,她初三毕业时进了这个开在镇文化馆院子里的美术职业高中,学籍挂在能参加高考的普高那边,文化课和专业课就都在这边上,多多少少和正常的高中生活有些不一样。 就像她们班的班主任何老师已经六十出头的年纪,是退休被文化馆返聘回来的,以前在镇高中教英语,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也是和普高老师不太一样的老师。 进了办公室,何老师让曾春夏坐下,先问了她家里的事情,得知奶奶已经入土为安后,就问曾春夏以后有什么打算。 曾春夏这么回答的,“继续准备高考,一个人……好好生活。” 第14章 哭声凄厉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下午三节都是专业课,素描石膏像。 第一节课结束时,莫春华走进画室,把画架摆在了曾春夏旁边,坐下就闷头起稿什么话都不说。 曾春夏看了她一会儿才问是从医院过来的吗,她妈妈怎么样了。 莫春华搁下铅笔,小声跟曾春夏说出去再讲,说着起身往外走,曾春夏跟着她走到文化馆院门口的电线杆底下,她俩以前就经常在这聊天。 “春夏,我妈……我妈可能要不行了,我听医生跟我爸这么说的,怎么办呀。”莫春华说着就开始流眼泪。 曾春夏听得心口发堵,虽然她平日里不太喜欢莫春华她妈,可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跟着一起难受。 “我在医院里害怕,看我妈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害怕,看到我爸看我妈的眼神……唉,怎么办啊?我和我小弟怎么办?”莫春华自言自语着,眼泪越流越多。 曾春夏把自己随身带的手绢递给她,“那你不在医院,谁在那儿陪着你妈?” 莫春华捏着手绢,“我舅妈从乡下过来了,我其实是回来继续请假的,我就特别想在画室里画画,就那样我才能什么都不想好受一会,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一点都不坚强。” “不是,遇上这种事谁也受不了,你别乱想了,要是想画画就画,晚上放学了我跟你去医院看看你妈。”曾春夏想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就觉着这时候有人陪在莫春华身边,能让她好过些。 到了晚上放学的时间,曾春夏和莫春华刚出了文化馆准备一起往医院去,就瞧见骑着自行车的余年停在了门口,车筐里放着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桶。 “姐,你要去哪啊?”余年蹬着车到了曾春夏面前,“不是还有晚自习吗?我妈让我过来给你送晚饭,今晚有红烧肉!” 莫春华羡慕的盯了眼车筐里的保温桶,她好些日子都没吃过家常饭了,医院里打的饭一点都不好吃,还贵。 曾春夏也看着保温桶,想了下问余年等会儿是不是还要去舞蹈教室上课,余年说是,给她送完饭就过去。 “那你先帮我把饭拿舞蹈班那边吧,我先去医院看看牛姨,完事去那边等你下课。”曾春夏算了下时间,去完医院再去找余年,应该正好。 余年这才瞅了瞅莫春华,“牛姨好点了吗?” 莫春华摇摇头,“不太好,中午你爸妈都去医院了。” 余年嗯了一声,又看着春夏姐,“那你不吃饭不饿啊?”他本来想说那你先吃饭再去医院,可想想这么说也不好,就换了说法。 “不饿,就这么办吧,你路上骑车小心点儿。” 半个小时后,曾春夏和莫春华赶到了医院。 她俩刚爬楼梯到了莫春华她妈住的那层病房,就听到一个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楼道。 莫春华脚下一顿,很快就脸色难看的看着曾春夏,“是我弟!” 两人小跑着到了病房门口,迎面就看到莫春华她舅红着眼睛往外走,见到莫春华进来马上就喊起来,“春华,你妈没了!你怎么才回来,都没看上最后一眼啊!” 莫春华哇的一声哭出来,朝着她妈的病床冲过去。 第15章 暑假来了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莫春华她妈下葬的那天,是这个糟糕六月的最后一天。 温泉巷的邻居们能去参加的都去了,包括新来的谢家夫妻,大家聚在一起感慨世事无常,免不得又聊到了曾家。 谢学礼和余文远,李成志站在一起抽烟,他问起曾春夏的父母,余文远跟他简单说了下,谢学礼听完狠狠吸了口烟。 另一边,几个孩子妈都陪在莫春华和莫春平姐弟身边,她们瞧着全程沉默不语忙活媳妇后事的莫大军,发觉这男人几乎没掉过眼泪。 郭静小声跟身边的余年妈嘀咕,“他们两口子打架动手呢,丽娟跟我说漏嘴过一次,莫大军看着也不像对女人动手的主儿啊,唉。” 余年妈和刘海燕都满眼意外的瞅向不远处等着取骨灰的莫大军,再看看他身边那一对时不时抹眼泪的姐弟,都是一阵唏嘘。 郭静提起了曾春夏,说她听在省城读美院的二儿子李芒说,明年艺术类高考的分数要提高,也不知道春夏那孩子准备的怎么样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影响孩子的情绪,情绪不对就得影响成绩。 刘海燕这才知道李家老二也是学美术的,她向郭静表示了羡慕后,也说起曾春夏,虽然接触不多,可她感觉这孩子挺有想法的。 是个挺特别的女孩子。 “是啊,春夏那孩子从小就气质不一样,长得也好看,”余年妈赞同刘海燕的说法,“就是命太苦了,才出生几个月就没了爸妈,现在连唯一的奶奶也没了。” 郭静跟着说就是,“咱们巷子就这么两个女孩,现在都成了没妈的孩子。” 余年妈:“以后咱们多疼疼她们俩,替她们妈多做点。” 郭静点头,“那肯定的。” “姐你说得对。”刘海燕也赞成。 葬礼之后,学生们的暑假就要来了,最先放假的是小学二年级的莫春华弟弟,接着是初一的余年和谢小禹,明年就要高考的曾春夏和莫春华只有短短的一星期假期,之后就要回学校继续上专业课。 自从妈妈去世后,莫春华就经常一个人发呆流眼泪,同样失去亲人的曾春夏倒是看上去和过去没多大变化,没人看得出她晚上经常失眠整夜睡不着。 假期一开始,莫春华要送弟弟回老家,她爸也跟着一起回去,出发前她去了曾春夏家,犹豫半天后才把憋在心里的话跟好朋友说了。 曾春夏听完她说的,眼神呆了半天才开口,“那你怎么打算的,这种事你就算不愿意,也没多大用吧。” 莫春华又红了眼圈,“是啊,我爸虽然看着没什么脾气,其实在家里一点都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可他怎么好意思!我妈这才……要不是因为那个女的,我妈能走吗?” 她哭出声说不下去了。 曾春夏也不知道说什么,莫春华刚才告诉她,她爸和她们姐弟说以后家里会常来一个阿姨照顾她们生活,这次暑假送小弟回老家时,那个阿姨也会一起去。 “那女的,肯定就是我妈说的那个外面的狐狸精!”莫春华刚才咬牙切齿跟她说的这句。 两个女孩纸面对这种问题都没什么好的办法,莫春华也就是跟好朋友倾诉一下,在曾家哭了一阵后,还是得跟着她爸一起回老家,去面对那个所谓的阿姨。 吃晚饭时,余年妈在饭桌上也跟余文远说起这事,曾春夏和余年边吃边听,偶尔彼此对看一眼,心里都对莫春华她爸十分鄙夷,都觉得他对莫春华她妈太绝情了。 余文远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听老婆唠叨完就看着儿子问他今天去不去舞蹈教室,余年说今天不去,等会吃完饭他要给春夏姐做模特去。 “开始画真人啦?”余年妈好奇地问曾春夏。 曾春夏笑着点头,“假期要集中练习人物头像写生,我准备考的专业可能会出这方面的考题,是李芒哥告诉我的,我就想抓紧时间多练练。” 余年妈瞧了眼自己儿子,“那是得抓紧时间,春夏你要需要模特就吱声,我和你余叔都能给你当模特。” “好啊。” 吃完饭,余年妈坚持不让曾春夏帮着收拾碗筷,催她赶紧和余年去画画,还说一会儿她切好西瓜给他们送过去。 曾春夏带着余年回到自己家,支好画架准备开始,余年按她说的在画架对面坐好,眼神笔直的盯在她姐脸上。 “咱们二十分钟休息一次,你要是坚持不住就说,你再往这边侧点身子,对,好了就这样。”曾春夏指挥余年调整坐的角度。 余年继续盯着曾春夏,“姐,你是画素描还是色彩啊?” “素描。” 余年又说,“姐,你还记着小时候你给我画的那些画吗?我都留着呢,今天画的这张,要是行的话也送给我呗。” 春夏握着铅笔开始起稿,“你还留着呢,我那时候画的多烂,你这是保存我的黑历史啊。” 余年面无表情的嘿嘿笑出声,“不是啊,我觉得都画得挺好,姐你从小就是个天才!” 曾春夏白了余年一眼,“拍什么马屁!肩膀别动!” 余年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坐得像个雕塑。 二十分钟后,第一轮休息开始,余年站起身活动身体,走到画架前看曾春夏画的素描。 他歪着脖子,忽然对正在削铅笔的曾春夏说,他和几个舞蹈班的同学约好,后天去镇上的植物园参观。 曾春夏的眼神移过来,听到植物园几个字,她就想到了那个明蔚来。 好像有些日子没想起这个人了。 第16章 少年蓬勃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余年跟同学去植物园这天,曾春夏和李家妈妈郭静去了火车站接人,在省城岳海美院上学的李芒今天放假回来。 李芒比曾春夏大三岁,今年二十一,岳海美院版画系大三学生,长相酷似他妈妈,一米七八的偏瘦身材,留着及肩的头发,一看就是学艺术的。 他站在草桥镇的火车站格外显眼。 郭静满脸笑容迎上儿子,打量着李芒念叨说他比过年那会儿瘦了一圈,问他是不是在学校生病了没和家里讲。 李芒笑着摇头说没有,眼神转而看向妈妈身边的曾春夏,他给家里打电话时已经知道了曾家奶奶的事,本以为再见到曾春夏会瞧见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可是并没有。 曾春夏看着和过去差不多,看到他也还是淡淡一笑,叫一声李芒哥。 “春夏,开始练人物头像了吗?”李芒不打算说那些没啥用的安慰话,直接就和曾春夏聊起了考学这块。 “开始了,不过还没画色彩的,就画了几张素描还有速写。”说起专业课,曾春夏眼神亮起来。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着回到了温泉巷。 郭静走在前面赶着回家给儿子切西瓜吃,李芒看着他妈进了自家院门,一把拉住身边的曾春夏,压低声音问她,自己家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 “没有,你爸妈都挺好的。”曾春夏边说边回忆了一下,李家最近半年的确没什么大事发生,他们下岗的事,李芒过年回来时已经知道了。 李芒追问真的吗,曾春夏认真点点头,他这才继续往家里走。 进家门,郭静已经把半个西瓜斩成几小块码在餐桌上,她招呼曾春夏和儿子赶紧吃西瓜,自己转头又进了厨房去忙活。 “妈,我爸呢!”李芒搁下行李,冲着厨房问。 他拿了一块西瓜递给曾春夏,就听他妈在厨房里大声回答说,他爸去镇上招工的厂子应聘去了。 “什么厂子啊!”李芒关心的走到厨房门口接着问。 郭静端着两杯橘子汽水从厨房往外走,“也是做酒的厂子,个人承包的,你爸的老本行。春夏,来喝汽水!” “谢谢!”曾春夏接过冰镇汽水,想着吃完手上这块西瓜,就先回家整理下自己的画,找时间让李芒给她看看指导一下。 李芒也坐下吃西瓜,吃完一块又问他妈,大哥最近往家里打电话没有。 “没有,最近一次来电话有一个月了,你给你哥打过吗?”郭静说起大儿子,看到老儿子的喜悦劲儿顿时少了一半。 “我没打,放假之前赶作业时间太紧了。”李芒没说实话,其实他回家之前刚给大哥公司去过电话,结果没人接,那个电话号家里只有他知道。 郭静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准备做饭。 曾春夏和李芒约好明天去文化馆的画室给她看画后离开李家,她刚从路口的小卖部买了袋盐出来,就看到余年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回来这么早!植物园没意思?”曾春夏停下来,等着他。 余年骑到她姐身边停下,“还行!就是太热逛不动了,李芒哥到家了吗?” 因为天热骑车,少年脸上一片潮红,额头上箍着黑色的发带,脖子和胳膊上还挂着几滴汗珠。 一副少年蓬勃的青春架势。 “到了,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曾春夏看着余年扯下被汗水浸湿的黑色发带,拿手胡乱揉自己的头发,突然噗嗤一声乐了。 余年斜眼看她,“咋了?” “没事,就是突然觉着吧,觉着我们小屁孩……挺帅的!”曾春夏说着,从余年手上扯过发带,“这个我帮你洗了。” “姐!”余年开心的叫了一声,推着自行车跟曾春夏一起走进温泉巷。 他喜欢听春夏姐叫他小屁孩,因为这是他的专属称呼,他更喜欢被他姐夸奖,心情好的飞上天。 晚饭过后,几家人习惯性的聚在余年家小院里消暑扯闲篇,余文远今天在派出所值班不在家,谢学礼和李成志也都不在,就几家妈妈围坐在一起聊天。 曾春夏和李芒坐在院子里那棵樱桃树底下,看余年在面前给他们跳新学的一段街舞。 刚跳了一个开头,余年突然就停下来转头往屋里跑,两位观众纳闷的瞅着不知道他要干嘛。 很快,余年拿着一盘点好的蚊香跑回来,把蚊香搁在曾春夏脚边后,才回到原地继续跳舞。 原来,少年是想起忘了给特别招蚊子的春夏姐点蚊香,才突然跑开的。 曾春夏习以为常的没什么反应,倒是坐在旁边的李芒,看着余年的眼神有了些别样意味。 夏夜漫长,大家都睡得晚,离开余家各回各家时,已经是晚上快九点了。 曾春夏推开自家院门时,身后的李芒叫住她,说忘了说一件事。 “刚才忘了问你,我们学校那个考前培训班,你想没想好去不去?”李芒过年回家时就和春夏说过这事。 “想去,那个学费要多少?”曾春夏早就决定要去,可是奶奶走了之后,她有些担心学费。 李芒想了下,“准确地我不确定,等开班之前帮你问问,四十天的时间大概需要一千出头吧,去年是这个价格。” 曾春夏听了没出声,这个数目不算少,这还没算那些颜料画纸什么的花销,估计最少还得几百块。 等李芒继续往自家走时,曾春夏又把他喊住,问他刚才说的那个费用里,包含住宿费用了吗。 “不包括,食宿都是学生自理,另外算的。” “那我知道了,李芒哥明天见。” “晚安。” 曾春夏回到家坐在她的床上,好半天都没开灯就摸黑坐着想事情。她在为钱犯愁,为美院考前培训班不菲的费用上火。 等到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她心里确定了自己这个暑假最重要的的一件事。 她要想办法赚钱。 第17章 姐需要钱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第二天,曾春夏和李芒去画室的时候,余年也跟去了。 李芒这算是回母校,三年前他也是从文化馆的美术职高考出去的,当年他的专业课成绩拿了全省第一,到现在都是学弟学妹们眼里的榜样。 余年也不是头一回来这边,他不喜欢画画,可是因为总跟着春夏姐,也在这个院子里混了个脸熟,好多学生和老师都认识他。 今天他打头走进来时,迎面两个高二的女生就喊着他名字走过来,余年一改在春夏姐面前嬉皮笑脸的模样,冷着面孔跟人家打招呼,说话时还把两只手揣进运动裤裤兜里,有点拽拽的。 曾春夏看着好笑。 李芒瞧着,问曾春夏是不是余年经常来文化馆。 春夏点头,“是啊,他有时候跟着我来画室,好多同学都认识他,小屁孩在咱们学校还挺有人缘。” “小屁孩……”李芒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曾春夏给他解释,“我从小就管那小子这么叫,李芒哥不怎么跟我们一起就没听到过吧,余年总爱跟着我。” 李芒回忆了一下,他在温泉巷的时候,的确没怎么跟其他孩子一起,小点的时候愿意跟着他哥,他哥离开后就几乎都跟教他画画的老师在一起。 他不喜欢跟比自己小的在一起。 曾春夏和李芒扔下余年先去了画室,李芒挨张认真看春夏画的人物头像,看完一张点评一张,看到第二张时,余年悄悄走进来站到他们旁边。 “她们找你干嘛?”曾春夏小声问余年。 余年不耐烦地揪起眉头,“说是假期要在学校画室画人物头像,想找我做模特,就像我给你做的那种。” 曾春夏歪头看着他,没说话,只拿眼神问他然后呢。 李芒也停下来看着余年。 “就肯定没同意啊!我还要练舞呢,下学期有比赛选拔,我哪有时间管闲事!”余年没好气的回答。 少年脸上写着姐不用问就该知道我的回答,就这么不懂我? 李芒挑下眉头,低头继续看曾春夏的画,随口问余年这么喜欢跳舞,以后有没有打算往专业方面发展。 “对啊,你可以考舞蹈学院附中,或者以后直接考戏剧学院什么的。”曾春夏以前就和余年讨论过这个,李芒这么一提,她又把自己曾经说过的重复了一遍。 余年眨眼想了想,问李芒:“李芒哥,舞蹈学院就在你们美院附近吧?” “对,在一条长街的两头,中间隔着一座立交桥,走路过去的话也就十分钟。” 余年抿抿嘴唇,刚要开口,曾春夏班上两个同学从外面走进画室,看到李芒在就围了过来说话,余年只好把要说的话先憋回去。 之后,话题转到了人物头像上面,曾春夏和同学一起跟李芒谈论起专业课,余年插不上话,就插兜站到了画室窗口,安静地看着他姐的背影。 余年轻声叹了口气,因为他忽然想起了昨晚无意中听到的那段对话,就是春夏姐和李芒哥在巷子里说高考培训班学费的时候。 当时他虽然没看见她姐说话时的表情,可是就听她那个语气就猜得到,她姐肯定因为那个不低的学费犯愁了。 其实余年对钱没什么概念,他平时也没体会过缺钱是什么滋味,可从父母平时在家的闲话里知道,春夏姐和她奶奶的生活并不宽裕,曾家奶奶是省吃俭用在供孙女学画画,好像还跟他家借过一次钱。 昨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开始是想直接跟他爸妈开口借钱给春夏姐,可是一想那样是不是会让他姐伤到自尊心,不行。 又想,他去跟他妈要钱,说是自己有用,然后在想什么法子给她姐,这办法也不对劲,还是不行。 怎么办呢。 他们三个在画室待到中午才离开。 李芒没跟他们一起回温泉巷,说是和同学约好一起吃饭就自己走了。 曾春夏和余年一起骑车回家,路上看着街边开着的各种店面,春夏就盯着每家门口,看上面有没有贴着招人的告示什么的。 “姐,你看什么呢?”余年问她。 曾春夏也没多想,“我看看有没有假期需要临时招人的,我想找个工作打工。”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吃过午饭,余年去舞蹈教室练习,这是镇上唯一一家教街舞的地方,虽然开在小镇上,但却是在省城都挂号的,听说国内现在跳舞拔尖的那拨人里,好几个都是从他们这里跳出去的。 余年现在是教室里年纪最小的一个,跟他经常一起练习的是比他大一岁的男孩。今天他一到教室,就看到舞伴无精打采的坐在教室镜子墙前。 余年蹲到舞伴面前问他怎么了,男孩抬起脸告诉他,以后不能来跳舞了。 “为什么?”余年很意外。 舞伴瘪着嘴说,他妈妈不让他继续学跳舞了,说是家里最近经济紧张,不能再把钱花在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上,所以他今天是最后一次来跳舞。 余年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怪我妈,我知道我爸下岗后家里没钱,我妈上个月开始在家里做小熊挣钱呢,做一个挺费劲的才赚一点钱,我得懂事。”舞伴说着,红了眼圈。 余年听了,却是眼前一亮。 这天晚上八点,余年比平时早结束练舞回了家,进门就看到他妈和春夏姐都在等他回来吃晚饭,他爸今晚还是值班不回来。 吃饭时,他什么都没说,吃完等着春夏姐帮他妈收拾完了要回家,才跟着一起去了隔壁。 曾春夏进门给他洗了个桃子让他吃,余年接过来咬了一口,嚼着桃子跟他姐说,他帮她找了一份能打工赚钱的工作,要不要去。 “你?什么工作啊?”春夏听了没怎么在意,以为小屁孩在瞎说。 余年眼神认真地看着她,“我说真的,我舞伴的妈妈现在就在做那个赚钱呢,他妈可以介绍姐一起做。” 第18章 小熊小熊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夏天的雨,说下就来。 曾春夏和余年出发去镇上西出口那个外贸加工厂时还是晴空万里,眼瞅着就到工厂门口时突然就瓢泼大雨。 两人用最快速度冲进屋里,还是被淋湿。 余年舞伴的妈妈正在这儿等他们,她今天要介绍曾春夏也来这里领能拿回家做的手工活,出口的外贸小熊装饰品。 工厂一间屋子里站了好几个过来交活的中年妇女,大家看到曾春夏都好奇地打量,还没在这里见过这么年轻来做小熊的女孩子。 有人问曾春夏多大,听到说是高三学生后又问家长知道她来这里吗,好几个女人没眼色的问个不停,惹得余年冲她们翻白眼。 曾春夏也是不想回答,就微笑着不出声,眼神盯着收活验收那张桌子上摆着的一个个小熊装饰品,不知道做这个的难度会有多大,她能不能干得来。 几个女人看两个孩子都不爱搭理她们,就继续聊她们自己的了。 过了几分钟,余年舞伴的妈妈冲着一个从外面走进来的中年男人叫了声王哥,这人就是外贸加工厂的王老板。 他们跟着王老板一起去了办公室,听说曾春夏是学美术的学生后,王老板很痛快就同意了放活给春夏,让她先跟着厂里的技术指导去学一下制作过程,完后做一个成品通过验收了,就可以拿活回家去做了。 余年在旁边听得松了一口气,他相信春夏姐肯定能通过考核,这下终于有赚钱的办法了。 还是他给介绍的,少年想着这个就咧着嘴一直偷偷傻笑。 曾春夏也没让少年失望,一个多小时后就自己独立做好了一个成品合格的小熊装饰品,王老板亲自看了眼,还说春夏做的很标准,让手下的人可以多给她拿一些半成品回去做。 余年帮他姐那自行车驮了一大袋子小熊半成品往家走,外面又雨过天晴一点云彩都没有,两人心情好,一路唱着歌回到温泉巷。 巷子里的大人们都不在,余年帮曾春夏把袋子拿到屋里,刚放下喘口气,就听到外面院门口有动静,往外一看,是李芒和莫春华一起走进来。 曾春夏看到多日不见的莫春华,走到门口,“春华,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到的。” 往她身后一看,没看见平时也总爱跟着姐姐的莫春平。 “我爸带我弟洗澡去了,我回来一个小时了,你们这是干嘛去了?”莫春华走进屋里,看着搁在地上的那一大袋子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李芒也凑过来看。 等曾春夏跟他们讲了自己要赚钱的事情后,李芒和莫春华都盯着地上的大袋子没说话。 曾春夏看了一眼余年,笑着缓和气氛,问莫春华怎么跟李芒哥一起过来了。 “在我家门口碰上的,我是想来问你,这几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植物园写生。”李芒回答完,坐到靠墙的椅子上。 莫春华低着头没说话。 曾春夏看了眼拿回来的一大袋子半成品小熊,“我就不去了,我得在家抓紧时间做这个,过两天学校那边开始上课,我的时间就紧张了。” 这天傍晚,一直闷热的天气忽然凉快了不少,曾春夏在自己屋里开始她的做小熊工程,莫春华说要帮忙也在。 “余年呢。”莫春华把还没组装胳膊腿的小熊躯干摆在桌子上,随口问曾春夏。 “他晚上要去练舞啊,九点才下课。”曾春夏把小熊衣服的裁剪模板拿出来,搁在摊开在床上的一大张做衣服用的特殊褶皱纸上,准备开工。 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春夏,听说你去车站跟郭姨一起接的李芒哥?”莫春华忽然问起这个。 “是啊。” 莫春华抬头看了眼正在剪小熊纸衣服的曾春夏,“我专业课那么差,估计明年考不上什么学校了。” “你怎么了?”曾春夏感觉到好友情绪低沉,停下手上的活看着莫春华,“你画的还可以,就是需要再多画,还有时间,肯定没问题的。” 莫春华“哦”了一声,没下文了。 今晚巷子里很安静,能清楚的听到夏夜里小虫子的鸣叫声。 曾春夏等了会儿,见莫春华还是没说话,就开口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莫春华被问的心跳咚咚快跳两下,她尽量装着平淡的语气回答说,“你去宗巴白城的时候,我给李芒哥写了封信邮去他学校了,也不知道他收没收到。” “那你没问问,你写信给李芒哥干嘛呀。” 莫春华把头低下,没出声。 曾春夏扭头看着她,“不说话呢。” 半分钟后,莫春华才蚊子动静的开了口,“我给李芒哥写信,是跟他表白的……我喜欢李芒哥。” 第19章 情书之夜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曾春夏没想到,平时那个遇到事情就哭唧唧问怎么办的莫春华,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居然敢写信跟喜欢的人表白。 还有,喜欢的那个人竟然是李芒哥,曾春夏之前完全没觉察到,她还一直以为莫春华喜欢的是班上一个男生。 “什么时候开始的啊?我都没看出来,你都写了什么。”曾春夏停下手上的活儿,拉着莫春华坐到沙发上。 莫春华不好意思的低头笑,说她初三那年就开始偷偷喜欢李芒哥了,后来李芒哥考上岳海美院离开家不能经常见到时,她就发觉自己特别特别地想他,然后到今年就忍不住写了那封信。 曾春夏听得瞪大了眼睛,“你厉害!可是,到底李芒哥收没收到你的信,看了没有?” “我就是不确定才闹心啊,今天跟他一起来你家时,我感觉……李芒哥看我的眼神,好像是没看到那封信。”莫春华说着,一脸沮丧。 “那可不一定,你忘了,李芒哥可是那种你从他脸上轻易看不出情绪的人,当初专业课考第一也没见他多高兴。” 莫春华想想也是,可是眼下没法儿确定李芒到底看没看那封信,还是闹心的不行,她让曾春夏帮她想想怎么办。 曾春夏皱着眉,她哪有这方面的经验,她长到十八岁,可没干过给男生写情书这种事。 两个人愁了一晚上,最后莫春华回家睡觉时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曾春夏把她送走继续在家做小熊时,还在想着这事。 快十点的时候,院门口突然听到余年喊她的动静,曾春夏没想到小屁孩这么晚了还过来,出去给他开门问他有什么事。 余年一脸燥郁的侧身挤进院门,往屋里走时从短裤的屁兜里摸出来一封信,手指夹着举起来晃两晃,“我今晚收了封情书!” 曾春夏站在门口一怔,心说今晚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跟她说情书的事。 “姐,今晚做了几个啊,用我帮忙不?”余年进屋就跑到堆着小熊半成品的地方看了一圈。 “哎,你今年多大啊?”曾春夏去给余年拿了瓶汽水,“我家没冰箱,凑活喝吧。” 余年接过汽水,“我十三啊!” “小屁孩!你才几岁啊就开始收情书了,是舞蹈班的给你写的?” 余年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不怎么凉的汽水,嘴里含糊的“嗯”了一声,情书是隔壁舞蹈班一个女孩给他的,余年都没看清人家的脸,对那女孩几乎没印象。 曾春夏笑了下,想逗下小屁孩,就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了。 “哪有!”余年一听就急了,被嘴里没咽完的汽水给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曾春夏赶紧过去给他拍背。 好半天才止住咳嗽。 余年抹了把呛出来的眼泪,忽然就问:“姐,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刚问完,后背就被曾春夏啪的用力来了一巴掌,余年嘿嘿的坏笑起来,仰起脸盯着他姐,“就跟我说说说呗,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曾春夏拿起一个刚组装好胳膊腿的小熊,指尖沿着小熊耳朵摸了摸,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 余年瞧她这样,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有点儿后悔问这个了。 不过,曾春夏并没给出答案,她把话头转到了寒假去上高考考前培训班这事上,余年知道这个是正事,马上就跟着不再提刚才那个。 曾春夏把李芒跟她说的又给余年说了一遍,她也是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自己要报考的专业方向,她连李芒还都没说呢。 “环艺系……”余年重复着他姐刚才说的专业名字,“这个就是学怎么设计房子里面装修的吧,就是让家里变好看舒服的?” 曾春夏满意的点点头,“小屁孩挺聪明,有悟性!你说得基本都对,我将来就想做个室内设计师。” 余年也跟着她一起笑,笑着笑着却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对!姐,我记着你以前一直都想学油画的吧,将来做艺术家,什么时候变了?” 他肯定没记错,春夏姐说起这个时,曾家奶奶也在,曾家奶奶年轻时就是学油画的。 曾春夏看了余年一眼,小屁孩记性还真好。 “也没什么,以前我是喜欢学油画,现在也喜欢,但是我想学环艺专业,想做个室内设计师。” 余年静静地看着他姐说这番话,他下意识就感觉这话不是真心的,可最后忍住了追问的心思。 夜里,曾春夏洗完澡躺到床上,半睡半醒的时候,又想起晚上余年问她有没有喜欢的男生这事。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在心里自己回答自己——没有。 第20章 六十块钱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三天的时间,曾春夏总共做了一百多个成品的小熊装饰品。 下午两点多,因为明天开始就要回学校画室上专业课,曾春夏想趁着今天时间宽裕,把一百个做好的小熊送去外贸工厂。 这是她第一次交活儿。 本来余年说好要跟她一起去工厂,可是曾春夏收拾好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人影,就出门转去隔壁,进屋就看见余文远站在厨房门口。 她叫了声余叔,问余文远怎么在家没去上班,刚问完,屋里的座机电话响起来,余文远指了下屋里说他下去接电话。 余叔家是温泉巷唯一一家装了座机电话的,说是为了工作方便单位给安的,余年和曾春夏都纳闷这事,觉得一个管户籍的民警有那么需要随时联系到人吗。 曾春夏走到余年房间门口冲里面喊了声,结果余年没喊出来,出来的是余年妈程军怡。 “程姨,余年呢?”曾春夏今天的早午饭都没来余家吃,算是差不多小半天没见到小屁孩。 程军怡朝余叔接电话的位置瞥了眼,心不在焉地回答,“余年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就能回来。” 那边,余叔正对电话那头说着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楚,曾春夏刚要说她先回家等余年回来让他过去找自己,余年就推着自行车进了院。 出去一看,小屁孩车筐里装着一大袋东西,走近一看是好多绿豆冰棍和另外一袋深色粉末状的东西,曾春夏问他这是什么。 “今天批发冰棍的人好多,排队排了老半天,回来晚了。”余年解释一下自己回来晚的原因,看他姐眼神一直盯着那袋东西看,“这个是好东西!回头你就知道了,咱们赶紧出发吧。” 余年把冰棍交给老妈后,转头和曾春夏出发去外贸加工厂。 今天来交活的人还不少,排到曾春夏时,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等着验收时,工厂的王老板从办公室出来站在旁边看,随手拿起一个小熊仔细看了一圈,看完就说曾春夏做的真是太符合标准了。 余年听得开心死了,他开始在心里替他姐先算一下,这一百个小熊能赚多少钱。 做一个小熊呢能赚六毛钱的手工费,十个是六块,一百个……就是六十块钱。 六十块钱能做什么他不清楚,就知道他姐考前培训班需要的那一千多块钱,总算是先赚到了一点,积少成多,是个好开头。 结算完,曾春夏把手上的六张十块钱面额人民币反复数了好几遍,也说不上心里是啥感受,反正就觉着眼角有点发热。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劳动赚到的钱,她想马上回家把这些钱搁在奶奶遗像前面,让奶奶也跟着她一起高兴。 两人一路说笑着回温泉巷,路过镇上卖服装的一片小店时,曾春夏忽然问起余年跳舞时戴的那种棒球帽这里能不能买到。 “有一家卖,我和同学去过,姐你要买帽子?”余年熟门熟路的给她指了一个门脸看着挺有特色的小店。 “那家啊,知道了。”曾春夏记下店名和位置,今天因为从工厂又拿了二百个半成品的小熊不方便停车,她准备改天再过来逛逛。 两人往前走了没多远,余年突然指着路边一个发廊叫起来,说那就是新邻居谢小禹他妈开的。 曾春夏放慢骑车的速度,看着发廊的招牌——丽人美发。 “我妈说生意可好了,谢小禹他妈弄的头发都时髦,价钱还不贵。”余年说着看了眼他姐的头发,“姐,你要是烫头会啥样呀。” 曾春夏笑了下,“肯定不好看,我不适合那样!” 余年赞同的点点头,“嗯,我就觉着姐你现在的长头发好看,散着扎起来都好看,你头发多黑啊!” “小屁孩!”曾春夏被夸了也很开心,今天的心情是奶奶去世后她终于发自内心高兴地一次。 为了第一次亲手赚到的六十块钱,也为了被小屁孩夸赞头发漂亮,反正就是真的开心。 这天的晚饭,曾春夏跟着余年妈学做菜的成果,终于上桌得以展示。 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豆角丝炒肉丝,都是余年平时爱吃的家常菜,曾春夏跟着余年妈做了好几次才算出师,端上桌时还挺紧张的。 “快尝尝,”程军怡特意指着那个西红柿炒鸡蛋,对儿子说,“这个里面没加白糖,你春夏姐知道你不爱吃放了糖的。” 余年笑着伸筷子,“一定好吃,姐你厉害了,又能赚钱又会做饭!” 曾春夏抿嘴笑着,眼神盯着余年夹起的一块炒鸡蛋,“多吃菜少说话,不好吃也不许吐出来啊!” 饭桌上的几道目光,都集中在余年嘴巴上,等着他给评价。 余年嘴巴一动一动的,一块炒鸡蛋嚼了半天才咽下去,咽完一翻白眼。 “儿子,咋了?怎么还翻上白眼啦。”余年妈纳闷的瞅着余年。 曾春夏一皱眉,心说就算难吃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这小屁孩真不给面子。 余文远也夹了一块西红柿炒鸡蛋,进嘴嚼了嚼就看着曾春夏,“不错啊,挺好吃的。” 余年突然哈哈笑起来,“看我姐被我吓的,哈哈!好吃,姐你厉害了!” 曾春夏赶紧自己也夹了一筷子尝味道……唔,是不难吃。 她偷偷地松了口气。 吃完饭回家时,曾春夏带了一碗自己做的菜摆在奶奶遗像前,一起摆着的还有她今天赚到的那六十块钱。 她和奶奶说了下自己最近做的事,告诉奶奶不用担心她,她可以好好生活好好学习,最后犹豫了一下,又把她准备报考美院环艺专业的事情也说了。 这天睡觉的时候,曾春夏终于梦到了奶奶。 梦里,奶奶在画室里画油画,听了孙女说想做室内设计师的志愿后,笑着鼓励她一定行,只要是孙女想做的,她无论在哪里都会支持她。 假期补课的第一天,曾春夏一进画室,就看到莫春华已经坐在画架前开始人物头像写生了,今天的模特是文化馆的一个馆员。 她刚挨着莫春华坐下准备开始,又有人也挨着莫春华坐下来,她扭头一看,竟然是李芒哥。 第21章 大学朋友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模特休息的时候,曾春夏才有机会跟李芒说话,问他怎么也过来了。 两人说话时,莫春华眼神一直盯着李芒刚画了一半的素描头像,嘴角挂着笑。 “昨天去了趟百花山的植物园,手就停不下来了,正好答应春华给她看画就过来了。”李芒说着拿出自己随身带的速写本,翻开一页递给曾春夏看。 速写画的是植物园里的几处,画面处理的手法是曾春夏喜欢的风格,她接过速写本认真看,随口问李芒是跟以前学画的老师一起去的吧。 “是,还有另外几个朋友,从岳海过来的。” 莫春华也凑过来看速写,“岳海来的,李芒哥是你同学吧?” “有我同学,还有同学的亲戚。” “噢,也都是学画的吗?” “不是,有一个不是,但是喜欢画画,喜欢咱们这的植物园。” 曾春夏听着两人对话,就想起了那封不确定是否收到看到的告白信,她还以为莫春华会不好意思,会躲开跟李芒哥接触。 对话还在继续。 “那他是学什么专业的,喜欢画画怎么没上美院呢。” 李芒不易觉察的揪了下眉头,“植物学系的,那个我去上个厕所,模特快回来了。” 莫春华看着李芒离开的背影,刚要跟曾春夏说悄悄话,一转头就看到曾春夏眼神愣愣的看着画室门口。 “看什么呢,春夏。” 曾春夏其实什么都没看,她愣神全是因为李芒哥刚才说的那些话……岳海来的,植物学系,喜欢画画。 这些话,让她一下就联想到了那个明蔚来。 她本来想等李芒哥回来了问问他,可是一直到模特再次休息,李芒也没回画室。 中午下课时,莫春华情绪低落地闷声收拾画具,跟曾春夏走出文化馆门口了才说,李芒哥看来是看到她那封信了。 “为什么。”曾春夏着急中午回家赶时间做几个小熊,出门口就蹬上自行车。 莫春华跟在后头,“开始躲着我了啊,那不就是知道我喜欢他,然后又不喜欢我,就躲了……” 她的话被风吹得有些听不清,乱糟糟的飘在耳边,就跟曾春夏此刻的心情一样,也是乱的。 自从跟余年妈学会做菜后,曾春夏就只有晚饭去余家吃,中午到家她做了西红柿炒鸡蛋闷了米饭,简单吃口就开始做小熊。 做着做着,李芒在画室说的那些话就在耳朵边冒出来,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就又想起那个明少爷。 总觉着李芒说的那个人,可能就是他。 她很想去找李芒哥直接问清楚,可又一想,自己那样会不会很奇怪,好像得到是与不是的答案都会尴尬,还是算了。 下午要上色彩静物写生,曾春夏去喊莫春华准备一起去文化馆,进门就听莫春平甜甜的叫了她一声春夏姐,可是有些日子没见到小家伙了,春夏摸摸他头顶,问他你姐呢。 小家伙一张嘴还没说话,先打了个打喷嚏,打完才说他姐去给他买感冒药了。 “你感冒了,发烧不。”曾春夏伸手去摸莫春平的额头,还好不热。 等了一会,莫春华才一头汗的回家,她忙着给弟弟拿水吃药,又嘱咐了一顿才跟曾春夏出门去画室。 路上,曾春夏才知道莫春华她爸这两天不在家,她小弟因为天热贪凉就得了热伤风,把她忙够呛。 “我妈在的时候,哪用我管这些……”莫春华提起去世没多久的母亲,眼圈红红的。 曾春夏想起莫春华上回跟她说她爸要给他们找后妈那事,瞧瞧莫春华的脸色,没问。 想想她也够闹心了,自己和家里各种事,马上要高考了成绩还不好,作为朋友也帮不到她什么。 莫春华沉默了一阵,忽然又说,“春夏,我就没你坚强自立,我要是能像你就好了。” “我哪里比你强了?你挺好的,都能照顾生病的弟弟了,专业课也进步不少,还要怎么好?” 莫春华听了这话,终于露出点笑容,可是两人快骑到文化馆门口时,她瞬间又变得满脸乌云,皱眉叫曾春夏看门口那边站着的两个人。 曾春夏单脚撑着车停下来,顺着莫春华说的方向一看,李芒哥正和一个她们不认识的高挑女孩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那谁啊。”莫春华语气阴森森的问曾春夏。 “不认识。” 两人推着自行车慢慢从李芒和高挑女孩身前经过,李芒把她们叫住,问她们下午画室要画什么。 他身边的高挑女孩,脸色淡然的看着两个女高中生,眼神晶亮。 莫春华不出声,曾春夏告诉李芒哥她们下午是色彩静物写生,说完目光从高挑女孩脸上扫过去。 皮肤真好,白净透亮那种。 “李芒,这是你学妹吧,不给我介绍一下?”高挑女孩笑起来,看着李芒。 李芒也笑了,他介绍完曾春夏和莫春华之后,也说了高挑女孩的身份,“这是我大学认识的朋友,裘雪迎。” “你们好。”裘雪迎朝她们主动伸出手,可是等了下,只有曾春夏跟她握了手,莫春华什么都没说,转头推着自行车直奔文化馆院里。 曾春夏都来不及叫住她。 “快到时间了,我们出发吧。”裘雪迎低头看了下手表上的时间,提醒李芒。 李芒望着莫春华消失的背影,点点头,这才对曾春夏说他下午的火车就要回岳海了。 “啊,这么快就走,都没听你说。”曾春夏没想到李芒这么快就走,之前一点都没听说。 “学校临时有点事,这是我新换寝室的电话号码,你要是有事就直接打电话给我,那我走了。” 李芒把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递给曾春夏后,领着他的大学朋友一起赶去火车站。 曾春夏进了画室就四下寻找莫春华坐的位置,最后在角度很不好的地方看到她,曾春夏把画架支在了她身后。 下课的时候,曾春夏主动跟莫春华说了李芒哥已经赶火车回岳海的事,莫春华表情复杂的听完,嘴巴瘪成了一条线。 “走得太突然了,这下也没机会去问那封信的事了。”曾春夏低头洗着画笔上残留的颜料,还替莫春华惦记着这个。 手指搓了几下画笔,曾春夏又想到,李芒哥这么一走,她也没机会去问那个了。 “还问什么!”莫春华重重叹了口气,眼前闪过那个裘雪迎的高挑身影。 第22章 入伏饺子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七月十八号,入伏。 按着草桥镇的习俗,到了这天家家户户都要包一顿饺子吃,这天正好赶上周末休息,曾春夏下午三点去了余家准备帮忙。 正准备出门去练舞的余年,弯腰系鞋带时朝着厨房问:“妈,饺子什么馅的?” 程军怡回答说猪肉芹菜,肉三鲜两种,余年马上满意的吹了声口哨,曾春夏正好听着这声口哨进了门。 “姐,是明天去工厂送小熊吧,你等我陪你一起去。”余年快迟到了,匆忙和曾春夏说了几句话,骑车往舞蹈教室赶了。 曾春夏按着程军怡的吩咐,先从和面学起,然后是揉面。把面团弄好搁在盆里醒面时,她站在一边看着程军怡拌饺子馅。 “以前你和奶奶都包什么馅的?”程军怡往刚剁好的肉馅里放调料,和曾春夏聊天时并没刻意回避曾家奶奶。 “奶奶爱吃猪肉白菜的,我爱吃猪肉芹菜,也是包两样馅。”曾春夏把洗好的一把芹菜搁在菜板上,“我来切芹菜吧,这个我会。” “行,小心别切手!” 等到两种饺子馅都准备好要开包时,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好大的争吵声,曾春夏和余年妈都竖起耳朵听动静。 程军怡一皱眉,“好像是春华她们家,这又怎么了?” 很快,争吵声里开始夹杂着摔东西的响动,程军怡握着擀面杖走到院子里,往莫春华家的方向张望。 曾春夏也跟出来。 余家敞开的院门口人影一闪,穿着砖红色暗花乔其纱连衣裙的刘海燕快步走进来,进院到了余年妈身边就小声说,莫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父子两正在吵架呢。 “什么?莫大军和他儿子吵架呢,还摔东西?”余年妈一脸惊讶。 刘海燕点点头,声音压得更小,“我看见还有个女的在他们家,他家院门口扬了一地的饺子。” 曾春夏马上想起了莫春华跟她说的那个“后妈”,不知道莫春华现在在不在家。 “莫大军真是……唉。”余年妈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毕竟是人家家事,她们邻居也不好就这么过去插手,又站在院里听了会儿动静,她就喊曾春夏回屋继续包饺子。 刘海燕也跟进来,闻着屋里的香味就说这饺子肯定好吃,她发廊生意太忙了,今天都忘了要吃饺子这事。 余年妈擀着饺子皮,说她包的挺多,等会让刘海燕直接拿点回家吃,刘海燕也不客气,转头去洗手说她帮忙一起包。 曾春夏扭头看了眼刘海燕,发现她的发型又变了。 等刘海燕接手继续擀饺子皮了,程军怡开始教曾春夏怎么包饺子,两个孩子妈一边干活一边闲聊,聊来聊去就说到了莫春华家。 她俩都说莫大军这男人平时看着闷闷的,可是换老婆这事倒是挺张扬,莫春华她妈这才走了几天,新女人就带进家门了。 曾春夏把包好的饺子放到盖帘上,心说后妈这事看来邻居们都知道了。 “春平那孩子也挺厉害呀,我都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敢跟他爸这么吵,我估计院里那些饺子也是他扔出来的!”刘海燕干活很麻利,饺子皮擀得差不多个个一边大小,比余年妈手艺好。 余年妈瞅着曾春夏包的几个饺子,“春夏你学的真快啊,这饺子包的多好看!” 刘海燕瞅了眼,也夸曾春夏聪明。学东西真快。 曾春夏不好意思的笑笑,正要谦虚几句,就听院门外一阵哭声响起,后面跟着莫春华大声喊她小弟的声音。 包饺子的三人都停了手,一起走出去看怎么回事。 曾春夏小跑着到了余家院门口,就看见莫春华一路追着在前面跑得飞快的莫春平。 九岁小男孩的哭声凄厉,响彻整条巷子。 曾春夏匆忙扭头往莫家院门口看了眼,看到莫大军和一个陌生女人站在门口,她也没多想,转头就跑着去追莫春华。 余年妈和刘海燕这会儿功夫也到了院门外,两个人看着莫大军,虽然不清楚莫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他身边那个女的,心里都挺生气。 曾春夏追着莫家姐弟一路跑出去好远,路上遇到周围几个邻居,都好奇地看着三个孩子,不知道出了啥事。 眼看着就要追到车来车往的大路上了,曾春夏也快没了体力,一着急就冲着前面不管不顾的大喊了一声,“莫春平!给我站住!” 这一喊,还真起了作用,莫春平停下来扭头看着身后追他的两个姐姐,抬手抹了把眼泪,蹲在地上不跑了。 莫春华和曾春夏都很快跑到他跟前,彼此交换一下眼神,都气喘吁吁地看着地上还没止住哭声的小男孩,在想怎么开口。 结果蹲在地上的莫春平先说了话,他抽抽噎噎的,说以后再也不回家了,他要离家出走。 莫春华红着眼圈往温泉巷的方向瞅了眼,那边并没出现跟着追出来的大人,她看了眼曾春夏,低头对小弟吼了句:“行啊!你走吧,我也走,你别跟着我!” 说完,她就真的继续往前走了。 “你干嘛!”曾春夏赶紧伸手扯住莫春华,“你家到底怎么了?” 莫春平听他姐也说要离家出走,这才停了哭声站起身,委屈巴巴的叫了声姐,走过去一把抱住莫春华的腰。 曾春夏赶紧把姐弟俩扯到了马路边安全的地方。 莫春华忍着眼泪,刚要跟她说家里发生的事,莫春平就愤怒不已的抢着说,“我妈是被我爸害死的!” “莫春平,你闭嘴!”莫春华伸手狠狠捂住弟弟的嘴,满眼惊恐。 曾春夏不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她疑惑的看着莫春华,耳边就听莫春平呜呜咽咽的还在喊着说,“我听到了……我爸……我爸跟……那个狐狸精说的……” “臭小子,你还说!” 莫春平一把扯开他姐的手,清亮的眸子里闪着泪花,抬手指着镇上某个地方,“我要去找余叔,余叔是民警,能把爸爸抓起来!” 距离温泉巷三公里的草桥镇派出所门口,推着自行车下班准备回家吃饺子的余文远,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第23章 要卖房子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晚上的这顿入伏饺子,曾春夏吃的没滋没味。 她和莫春华姐弟重新回到温泉巷时,莫大军正站在谢家门口和谢学礼一起抽烟,看到儿女回来了,他眯着眼掐了手上的烟。 “姐,我不回家。”莫春平好不容易被连劝带哄的带回来,现在看到他爸又不肯回家了。 莫大军已经迎着他们走过来。 莫春华往自家门口看看,没见到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在屋里,她小声跟身边的曾春夏说,她现在也不想回家。 曾春夏觉着脑仁疼,正不知道怎么办时,身后巷子口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声,大家都回过头去看。 是余叔回来了。 莫春华下意识就把小弟搂到了身边,低头警告他,不许乱说话。 曾春夏看着余叔在家门口下车,感觉自己心跳也因为紧张加快不少,她回想起不久前在马路边听莫春平嚷嚷的那些话,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就觉着原本踏踏实实生活在温泉巷的几家人,好像都不再平静了。 她抬眼看着推车进了院门的余叔,表面看似最正常的这一家,其实也暗暗地透着让人感觉怪怪的地方,这是她最近经常出入余家偶然发觉的。 小屁孩的爸妈,总让她觉着貌合神离,她还好几次无意中看到余年妈心事重重的盯着余叔,那目光让人觉着别扭。 莫大军这时已经走到儿女面前,他盯着儿子,先是很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又看着女儿说,“今天是爸不好,赶紧都回家吧,晚上咱们去你余叔家吃饺子。” 莫家姐弟瞪着他,都没吱声。 “家里没外人了,快回家洗洗手,春华快带你弟走啊。”莫大军抬手往自己家指了指。 余年妈这时从院门口探头出来,冲着莫家姐弟招呼,“春华快带你弟回家洗洗,等会来我家一起吃饺子!春夏,你快过来给我帮把手!” 曾春夏应声转身,听到身后莫春华也哑着声音喊她小弟回家。 余家厨房里。 曾春夏低头剥蒜,煮饺子的余年妈正和余叔说着下午莫家发生的事,说曾春夏追着莫家姐弟出去后,她和刘海燕看到莫大军把家里那个女人送走了,看见邻居都没介绍一声那女的是谁。 余文远听着也没搭话。 第一锅饺子煮好时,余年回来了。 余年妈让他去喊说好过来一起吃饺子的邻居,余年答应着先到了曾春夏身边,笑着问他姐包饺子学会了没有。 “当然会了,等会吃的时候,告诉你哪个是我包的。” 余年发觉曾春夏回答的语气有点问题,就问她,“姐,你是不是累了?你喝我给你做的酸梅汤了吗?” “嗯?”曾春夏被问得一怔。 余年一皱眉,扭脸冲着他妈的背影就喊,“妈,不是跟你说了让春夏姐喝酸梅汤吗!你忘了是不!” 忙着煮饺子的程军怡哎呀一声,“儿子,妈给忘了!下午那么一通闹,哪还记着这事,一会儿吃饺子的时候再喝,你赶紧喊人去!” “什么闹?姐,下午怎么了?”余年还没往外走,看着曾春夏问怎么回事。 曾春夏往外推余年,“你赶紧去吧,回头我再跟你说。” 余年这才出门。 大家照旧坐在余家院子里吃饺子,大概因为天太热大家都情绪不高,吃完没坐一会儿就各回各家去了。 曾春夏走的时候,身旁跟着拿了一大杯冰镇酸梅汤的余年。 两人进屋,余年放下酸梅汤让曾春夏赶紧喝,他熟门熟路的去把电风扇打开,转身去看摆了一地的小熊装饰品。 曾春夏看着蹲在地上数小熊的余年,脑子里却想着莫家那对姐弟,余年跟她说话都没听见。 “姐,你今天不对劲呢,出什么事了吗?”余年过来推了下春夏姐的肩膀,凑近了观察她的脸色,“对了,我妈说的下午一通乱,到底怎么了?” 曾春夏知道他肯定会问起这个,早就想好不告诉小屁孩自己听到的那些可怕的话,那一定是莫春平因为失去妈妈受刺激,胡思乱想出来的。 都不是事实。 她只跟余年讲了莫家姐弟因为莫大军要给他们找后妈,后妈今天带饺子上门被莫春平一通闹的这部分,讲完拿还要赶工做小熊做借口,不给余年深究的机会。 余年好像也不怎么感兴趣,听完就集中注意力帮着一起做小熊,他算是个挺合格的助手,这些天没少给曾春夏帮忙。 两人一起做了十个小熊后,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曾春夏催余年赶紧回家洗澡睡觉。 送走小屁孩,她正在院子里收晾干的衣服时,莫春华抱着毛巾被站在了院门口,问曾春夏她能不能过来睡一晚。 曾春夏感觉好朋友这是有话要跟她说,就让莫春华跟她进屋,问她莫春平怎么样了,留他自己跟他爸在家行吗。 莫春华搁下毛巾被,垂头坐在床边上说,人家爷俩已经和好了,她过来时他爸正在家给她小弟洗澡呢。 “没事啦,”曾春夏没想到小孩子情绪变化的这么大,下午还嚷着要让余叔抓他爸,晚上就这样了。 看来她白替人家担心了。 不过这样最好了,曾春夏松了口气,却发现莫春华还是一脸愁容,跟她说话也不出声。 等曾春夏收拾完跟她一起躺在床上时,莫春华才终于开口,“我爸说,要把我家房子卖了。” 第24章 挑选礼物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把房子卖了,你们住哪去啊?” 曾春夏本来有些困,可听了莫春华的话,顿时没了睡意。 莫春华把身上盖的毛巾被拉高盖到脑袋上,声音闷闷的回答,她爸工作也要变动,说是卖了房子就带着她小弟搬回乡下老宅去住。 “那你呢。” “下学期要给我办学校住宿,高考完了看我啥样再说下一步。”莫春华越说声音越低。 曾春夏扯开她脸上的毛巾被,“办咱们学校的宿舍?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宿舍多乱套……” 提起那个乱套的宿舍,两个人都没了话。 她们念的这个美术职高,学生不仅来自草桥镇,还有差不多一半是周边农村的,甚至更远一点的临近镇子也有,所以有不少人需要住宿舍。 可是普通高中的学生宿舍不能让职高这边住,文化馆就和教~委一起,把职高后院的一趟闲置平房改造成了宿舍。 男生三间,女生两间。 曾春夏她们班上总共有二十二个人,其中九个同学住在宿舍。 这几个人就是在职高混日子混一张文凭的,没有一个是真的喜欢画画真的想考上美院,心思都用在了别的事上,所以学习成绩可想而知。 她和莫春华不止一次看到,那九个人里的男生某某和女生某某,晚自习后手拉手一起回了宿舍。 虽然校规明令不准谈恋爱,可是青春期的躁动又怎么会是禁令就能掐灭的,这种类似的关系在同学中就是不能说的秘密。 曾春夏和莫春华都不喜欢那样,也都对住宿的同学没什么好印象,现在莫春华可能就要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份子,曾春夏心里太不舒服了。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不踏实,早起时莫春华两个眼睛都肿了。 莫大军准备卖房子的消息,很快就得到了证实,温泉巷几家邻居都听说了这事,来看房子的人也接二连三过来。 暑假还剩最后两天时,曾春夏和余年去外贸加工厂交了最后一批小熊,结完钱出来时,又和第一天来拿活时一样突然下起瓢泼大雨,两人只好躲在路边一个小卖店的屋檐下等雨停。 一人叼着一根奶油冰棍吃,心情都不赖。 整个暑假,曾春夏除了去画室上专业课之外,时间基本都拿来在家做小熊了,虽然辛苦但收获真不错,她刚才把几次结的钱往起一加。 总共赚了1090元。 “姐,等会直接回家吗?”余年咬着吃剩下的雪糕棍,歪头笑着问曾春夏。 “我先去趟银行把钱存了,然后……”曾春夏停了一秒,“你别跟着我了,我得去办点事不方便带你。” 余年切了一声,倒是没像平常那样追着问他姐到底要去干嘛,怎么就不方便带着他。 他其实等下也有事,得去趟舞蹈教室。 曾春夏一直看着余年骑车的身影走很远了,才上车朝回温泉巷的方向走,她不是要回家,而是要去那个卖棒球帽的服装店。 她早就打算好了,做小熊赚的钱里要拿出来一些买礼物,送给小屁孩的。礼物她也想好了,就送余年跳舞时一定会戴的棒球帽。 骑到之前听余年说的那家服装店门口,曾春夏锁好车进去,店里还有另外三个年轻顾客,看穿着打扮可能都跟小屁孩一样是跳街舞的。 小店老板过来热情的招呼曾春夏,问她想选什么,知道她要买棒球帽后,就说来的真是时候,正好早上刚到了一批帽子新货。 “都是省城和广州那边最流行的,你看看喜欢哪个,是送人还是自己戴?”小店老板拿出五六顶棒球帽让曾春夏看。 “送人。” 一顶白色前面有个卡通黑色图案的帽子吸引住曾春夏,她拿起帽子去镜子前自己戴了下,发觉这种帽子她戴上也挺好看的。 “这个多少钱?”她问小店老板。 “20块钱,你送人的话,我给你拿个好看的袋子装。” 曾春夏听了价格暗暗咂舌,可不便宜。她记着余年应该有四五顶棒球帽,没想到程阿姨还挺舍得给儿子花钱买东西。 “便宜点呗,20块钱太贵了。”曾春夏开始跟小店老板讲价。 老板马上说已经是最低价了,一个帽子他也就赚几块钱,他家的款式整个镇上也找不到第二家,曾春夏看中的这款就上了一顶,戴出去绝对不会跟别人撞上同款。 曾春夏笑着还是说贵,小店老板摇头说真的是最低了。 两人继续讨价还价时,店里那几个年轻顾客把老板喊了过去,指着店里墙上贴着的一张照片问,照片上那人戴的棒球帽还有吗。 小店老板凑过去看,“这个啊,没了,这是以前省城来咱们这边的一个大学生,好像是来参观咱们那个百花山的植物园,在街上闲逛到我店里的,很识货很有眼光,人也帅!” 一个和曾春夏年纪差不多的男孩,点头拿手指着照片,“是啊,就是看他戴着好看才问还有没有的,这个是真帅!” 曾春夏也走过来看墙上的照片。 等她看清楚照片上戴着黑色棒球帽那人的样子后,愣了半秒——棒球帽和戴帽子的男孩,她都见过实物和真人。 明蔚来在宗巴白城一直就是戴着照片里的黑色棒球帽,她记得很清楚,绝对不会记错。 曾春夏抿了下唇角,不知道自己是想笑还是不想笑。 再次见到他,怎么会是这种方式。 第25章 必须摇滚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曾春夏最后空手而归,礼物没买成。 不是她嫌贵最后放弃,而是看中的那顶白帽子被别的顾客抢先付钱拿下了,是个短头发气质很好的小姑娘,看着估摸和余年差不多大。 她又去别的小店转了一圈,再没碰上合适的,就骑车回了温泉巷。 进门把家里彻底打扫一遍后,曾春夏又把文化课的课本资料都整理好,最后坐下列了张表记下需要补充的专业课材料,开学的费用七七八八算下来,怎么也要二百多块钱。 余年妈在隔壁喊她过去吃晚饭时,余年和余叔都没回来,给他们留了饭,两人坐下先吃。 程军怡把一碗红烧肉推到曾春夏面前,“这就上高三了,我看你还是三顿饭都过来吃吧,剩下时间好好学习备考,程姨这边也不差多你一双筷子,别跟我说不用了,按我说的办。” 曾春夏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米饭上,“好,那就麻烦程姨了。” 程军怡还挺意外,没想到这回答应的这么痛快。 “余年怎么还没回来,他不是说今天舞蹈班没课吗?”曾春夏往院门口望了眼,不知道小屁孩究竟干嘛去了。 程军怡回答:“是没课,跟我说是去见上回来招生那个老师去了,不用管他,你赶紧多吃点肉,吃完回去早点睡,明天开学精精神神的。” “是那个想招余年去舞蹈学院附中的老师?” “对,就那个,今年又过来咱们这边招生。” 曾春夏还记着这事。 余年刚上初一时,省城的岳海舞蹈学院附中来草桥镇招生,那会儿刚对街舞感兴趣报了班学习的余年,在教室里练习时被招生老师给看中了。 可是听说附中没有街舞的专门课程后,余年就没报考,不管招生老师怎么跟他解释说去附中之后虽然是专业学习民族舞,但是街舞一样可以继续学继续跳,他都摇头说不行。 就特别坚持自己的主意。 两人正说着,余年满头汗的从外面回来了,进屋就喊着饿死了要吃肉,洗完手就赶紧坐下大口吃起红烧肉。 程军怡满眼宠爱的看着儿子吃饭,问他去见老师什么情况,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余年闷头继续吃肉,断断续续的回答他妈说,那个招生老师给他看了两个特别棒的舞蹈比赛录像,看完才发现这么晚了。 “那老师没说让你再去考附中?”程军怡心里其实还挺希望儿子去念那个的,就试探的问问。 曾春夏看余年只吃肉,就跟他说吃青菜,小屁孩伸向红烧肉的筷子在半空转向,夹了一筷子清炒小白菜搁进嘴里。 他嚼着小白菜感觉跟吃草似的,咽下去了才回答他妈说,老师是说了让他再去报考。 “儿子,那你怎么想的呀?”程军怡继续试探。 “不考,我还得准备明年的街舞大赛呢。”余年说着,又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塞嘴里。 曾春夏看着因为出汗把棒球帽摘下的余年,想着没买成的那个礼物,还是挺遗憾的。 还有,她也觉着余年应该去试试考那个舞蹈学院附中,可她不想干涉小屁孩的决定,从来也没往外说。 今晚他们不用做小熊也不去舞蹈教室练习,吃完晚饭就去了温泉巷附近的城里溜达消化食。 草桥镇被一座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城门楼一分为二,本地人都习惯把城门楼以西的部分叫城里,以东这片因为有火车站就叫了站前。 温泉巷算在站前这一片,可是位置又离城门楼不远,所以大家去城里溜达的时候反而更多。 尤其夏天的晚上,城门楼附近全是摆小摊的,卖吃的穿的杂货的什么都有,曾春夏没少带着更小一些的余年来这里逛。 少年成长飞速,一眨眼的工夫就长高长大了,曾春夏看着身边的余年,心说现在可不用她领着跟屁虫了,有些时候反倒是自己被余年带着看新鲜。 今晚就是这样,余年跟她说城里新来一个摆摊卖各种不好淘弄到的磁带的,他们舞蹈班好多练舞用的曲子都是从那儿找到的,他也带春夏姐来看看。 “你爱听的那些摇滚,滚石唱片的,估计都能找到……就前面那个,姐你看见没!”余年兴高采烈地给他姐带路。 曾春夏笑着抻长脖子往前看。 余年已经跑到了卖磁带的摊子前,摊前已经围了好多人,看来生意不错。等曾春夏走到地方了,余年赶紧拉着她挤进人群里,大声问摊主有没有摇滚的磁带。 “摇滚必须地啊!具体点,要找谁的!”摊主忙够呛,回答余年时都没空抬头。 余年扭头看曾春夏问:“姐,要谁的?” “张楚的有吗?”曾春夏暑假在画室听老师放了一盘张楚的专辑《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超喜欢。 “单人的没有了,魔岩三杰港湾区红磡演唱会的有,要吗?”摊主特意抬头朝曾春夏䁖了一眼,在他这儿找摇滚听的女孩子可不多。 “也行,多钱啊?”曾春夏一点没犹豫,摊主说的这个她都忘了,那也是最近难淘换的,有的话当然要。 “十块一盘。” 付好钱拿到磁带,曾春夏等不及的拆开磁带盒包装,余年跟在旁边瞅着他姐得到心头好的高兴模样,得意洋洋一路咧着嘴角。 走到半路时,曾春夏才想起来一件事,磁带倒是买到了,可她家里没有能放磁带的录音机,要想听就得去画室的时候才行。 至于眼下正在年轻人里流行的那种便携式的随声听,她也没有。 兴奋劲一下子就弱了。 余年这次没瞧出他姐的心思,在一边正问“魔岩三杰”现在还那么红吗,又出什么新歌没有。 “红啊!就他们仨,窦唯,何勇和张楚都厉害,港湾区红磡开的演唱会绝对是经典,无法超越那种!”说起自己喜欢的音乐,曾春夏刚刚那点沮丧很快消失。 余年听着也有了兴趣,“那我也要听听。” “行!”曾春夏想起家里没有录音机,又赶紧改口,“……不行,你要听估计费点劲。” “为啥?” 曾春夏深吸一口气,“我家里没录音机啊,随声听也没有,要听就得去画室用我们班的录音机,你要去听可不就费点劲。” 两人这时已经走到了温泉巷的巷子口。 走到余年家门口时,曾春夏朝小屁孩挥挥手,“不早了,明天开学,赶紧回家睡觉!” 余年嗯了一声,低头推门进了院子。 晚上洗好澡躺下时,曾春夏举着新买的磁带看了半天,虽然没有能立马播放听歌的录音机,可磁带里那些摇滚歌她都很熟了,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的哼出了歌词。 最后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她嘟囔了一句:“摇滚,必须!” 隔壁余家。 余年也刚躺到床上,他睁眼看着天花板正在想心事,想了好半天后,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下地去他书桌的抽屉里找东西。 程军怡在对门屋里听到儿子房间的动静,就问他怎么还不睡。 “马上就睡了!” 余年拉开他平时很少打开的最底下那层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还没拆开包装的纸盒。 纸盒上面印着“SONY-Walkman”的字样,这是他去年生日时收到的生日礼物,最时髦的樱花国原装进口随声听。 拿着盒子回到床上,余年咬咬牙,动手拆开了外包装。 第26章 不上学了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高三开学第一天。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等着班主任何老师过来讲话,曾春夏看了眼身边的空位,不知道同桌莫春华怎么还没来。 早上她本来是想跟莫春华一起来学校,莫大军告诉她女儿已经提前出发了,可她到了学校找一圈也没看见莫春华。 上课铃打响时,莫春华终于小跑着进了教室,后脚何老师也走进来。 曾春夏等她把气喘匀了,才低声问她干嘛去了才到学校。 莫春华没说话,拿起自己的速写本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推到曾春夏眼前让她看。 曾春夏低头看速写本,就见上面写着——我不用在学校住宿了。 这算是好消息啊,曾春夏也拿起笔在速写本上回了几个字——那太好了。 莫春华看完苦笑一下,不见她有多高兴。 等到何老师讲话结束离开了教室,曾春夏马上追问莫春华到底怎么回事,问是不是她家房子又不卖了。 “不是。”莫春华摇摇头,怔了几秒才又说,房子已经卖完了。 “这两天就得收拾东西把房子腾出来,春夏,我要退学了。”莫春华说着,眼圈刷的全红了。 曾春夏也怔住,原来不用住学校宿舍是这么回事。 可她不明白莫春华干嘛要退学,就算她成绩不够好,可怎么也该参加高考试试,怎么能这时候不念了。 “我知道你要劝我,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现在就去跟何老师说。”莫春华从座位上站起身,不等曾春夏再说话,跑着离开教室。 曾春夏瞪着她的背影,一口闷气堵在心口窝。 退学毕竟是件大事,不是学生自己提出来学校就直接同意这么简单,莫春华从办公室出来没回去上课,直接去找了她爸莫大军。 学校要见家长。 中午放学,曾春夏心情郁闷的一个人骑车准备回家,刚骑出去没几步,就听到莫春华在街对面的小卖店里喊她。 曾春夏用小卖店的公用电话给余年家打了个电话,告诉程军怡她午饭不回家吃了。 “你不是爱吃火车站那个麻辣烫吗,我请你。”莫春华紧紧搂住曾春夏的胳膊,拉着她去吃东西。 虽然天气正热,可卖麻辣烫的小店里还是坐满了人,大家吃的汗流浃背,曾春夏和莫春华连辣带热,也都出了一头的汗。 吃饱了,曾春夏又买了两瓶冰镇汽水,一边喝一边对莫春华说,有话快说吧。 莫春华握着冰手的汽水玻璃瓶,来回转了好几圈才开口,“其实我早就不想念了,就我那成绩肯定连大专都没戏,我不像你。” 曾春夏不爱听这话,“那也不能连高中文凭都不要啊,再说你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差吗?你别犯傻,现在抓紧时间冲刺一下,来得及。” 莫春华一脸苦笑。 “还有,你不是喜欢李芒哥吗,他可是大学生,你要是不高考就没机会念大学了,你不是跟我说想去美院天天见到他吗?”曾春夏突然想到这个,没多想就说了。 莫春华一听这个,脸上的苦笑就快直接变成了惨笑,“春夏你忘了,李芒哥不喜欢我,我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曾春夏这下是真生气了,她把喝剩半瓶的汽水用力砸在桌上,惹得隔壁桌朝她瞪眼睛。 “你有病吧!咱先不说李芒哥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你,你干嘛这么说自己,你就那么看不起自己?” 莫春华被说得又红了眼圈,把头往下一低,很快眼泪就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曾春夏被她哭得没法再说那些还没出口的狠话,也有点后悔不该在外面当众这么说莫春华,可她是因为关心莫春华才这样。 “咱们走吧,出去再说。” 曾春夏拉起莫春华离开麻辣烫的小店,找了个街角僻静的地方站下,等着莫春华把眼泪流完。 “我是真的不想再上学了。”莫春华最后还是态度坚决的说了这句话。 认识相处了十年,曾春夏算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有主意的模样,算是明白自己再劝什么都没用了。 “那你自己可想清楚了,以后别后悔。” 莫春华抹掉眼泪,“不后悔。我都想好以后干什么了,肯定比念书要适合我,我就像我妈说的不是念书的料,别瞎耽误时间了。” “你想干什么?” 一直愁云惨雾的莫春华,和曾春夏一起走出街角时终于有了笑模样,她贴在好朋友耳朵边说,她要开个小店卖服装。 曾春夏挺意外,问莫春华哪里来的钱开服装店,她爸能同意吗。 “以后慢慢告诉你……春夏,你审美好,等我店里装修布置的时候,你可得帮忙啊!” 第27章 派上用场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自从确定不继续上高中后,莫春华就像换了个人。曾春夏从来没见她学习时这么努力过。 开学一周后就是中秋节,过节的前一天,莫春华趁着中午休息来文化馆找曾春夏,拉着她去看要开店的铺面。 曾春夏以为挑的地方应该就在镇上那片都是服装小店的街上,结果莫春华却把她带到了草桥农业专科学校的大门口。 这学校是草桥镇上唯一一所高等学校,在全国还挺有名气。 “你看就那个门脸。”莫春华指着农校大门旁边那一排门市房的其中一间,“我以后也住这边了,带你进去看看!” 曾春夏边走边打量周围环境,这一排门脸已经有好几家都在营业,有小卖部,文具店,小饭店,中午时间能看到好多农校的学生来这边。 “在这儿卖衣服,行吗?”曾春夏有点怀疑莫春华选地点的眼光。 莫春华笑呵呵的不说话,拉着曾春夏到了她的小店门口,拿钥匙开门带她进去。 “我准备国庆节那天就开业,不然就错过买秋装的旺季了!”莫春华兴奋地绕着十几平米的地方转了一圈,满眼光彩。 曾春夏见她这样也替她开心,可是看看还什么都没有的空屋子,又替莫春华着急。 一是着急选的这个地方能不能有客流,二是按着莫春华预想的开业时间连一个月了都不到太紧张了,装修进货什么的时间哪里够用。 还有,莫春华说她以后就住在店里,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安全。 莫春华听完这一连串问题,马上胸有成竹的跟曾春夏解释起来。 她先说了客流,说她服装店的消费对象准备主要针对镇上的学生们,平时总听这边学生念叨要是校门口就有服装店就好了,她这次决定试试。 至于开业时间和装修这块,莫春华上前搂住曾春夏讨好的说,装修风格她指着曾春夏帮忙拿主意,也不用多复杂关键是要有自己的特色,她已经大概问过镇上做装修的工人们,时间应该够用。 “你就那么相信我眼光?我可没做过什么服装店装修,没经验。” 曾春夏虽然嘴上这么说,脑子里其实已经对服装店的装修有了点儿初步想法,家里那几本让她对室内设计这个职业产生兴趣的外国杂志,就要派上用场了。 “你肯定行!” 就这么,曾春夏赶鸭子上架成了服装店店面装修布置的设计师,每天上课之外的时间都泡在了莫春华这边,两天之后,她就把手绘的两张布置图拿给莫春华。 最后两人一起商量着拍板定好了装修方案,又抓紧时间敲定装修材料,这块她们都没什么经验问了找的装修工人后,尽量去选性价比高的。 这时候的草桥镇上还没有专门的建材市场,卖装修材料的也就那么几家商店,两人都一眼看中了木地板,可是价钱最后让她们选择放弃,还是选了这两年主流的地面装饰材料——地板革。 好不容易找到适合服装店风格的黑白格子地板革,等到装修基本结束铺到店里时,还不错的效果总算让快累死的两个女孩觉得付出值得。 曾春夏还用一块布帘作为隔断,给莫春华单独隔出来一块住的地方,虽然就是一张单人床几个箱子的地方,也被她弄得挺温馨。 周末的时候,莫春华准备出发去省城岳海进第一批货。 她已经提前打听好,镇上去省城批发服装的都是坐夜里十二点出发的大巴车,凌晨四点多赶到市场就开始进货,等到天亮早上八点多了,再连货带人坐车往回返。 莫春华本想自己去,可是曾春夏不放心,反正周末休息就准备陪她走一趟,不管怎么说她以前还是跟奶奶去过一次省城,不像莫春华是头一回。 听说两个女孩要坐夜车去省城,余年妈和李芒妈都担心不同意,想要找温泉巷有空的男家长陪着一起,可是时间正好都碰不上。 李成志新找的那份工作最近要上晚班,余文远也因为一起连环入室抢劫案几乎天天在外面忙,新邻居谢学礼最近也出门上货不在家。 至于那个莫大军同志,早就在中秋节第二天搬出了温泉巷,带着儿子回了乡下。 曾春夏最后好不容易说服了大人们,毕竟她算是年纪不大但外出经验还算有的,省城又去过,实在不行到那边还可以找李芒,大人们勉强点了头。 听说消息的余年也很想跟着一起去,可是这周末舞蹈班那边要来一个外聘的厉害老师上课,他不能请假。 夜里十一点多,程军怡和郭静陪着曾春夏她们去镇客运站,余年也跟着一起。 两个孩子妈一路不放心的各种叮嘱,走到半路时,迎面看到了从派出所赶过来的余文远,他也是不放心抽时间赶过来的。 大家都下了自行车等着他过来。 “余叔,那案子很难破吧,你都忙成这样了?”莫春华其实一直奇怪,余叔是管户籍的民警,怎么也跟着办案子去了。 曾春夏倒是没这么想,不过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就跟着一起等余文远会说什么。 余文远推着自行车走在余年身边,“我没直接参与案子,就是大家都外出跑案子去了,所里不能没人值班,我就天天守着了。” 程军怡咳嗽一声,说时间不早了大家快走吧,她这话堵住了还想继续问的莫春华,大家骑上自行车继续往客运站赶。 临上车时,余年把春夏姐喊到了一边,从裤兜里掏出样东西递过来,曾春夏低头一看,是随声听。 余年一脸认真的对曾春夏说,“姐,这个给你路上听,一定小心点啊,有事记着找民警叔叔!” 曾春夏这才明白,为什么出发之前,小屁孩一定让她把那盘摇滚磁带给带上。 大巴车催着赶紧上车,曾春夏没机会细问这个随声听的来历,收好之后跟大家告别赶紧上了车。 夜色深重。 大巴车缓缓开出镇客运站大门口时,曾春夏透过车窗往外看,看到车下的余年正用力冲着她在挥手。 第28章 批发市场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大巴车开出去没多久,莫春华就睡着了,最近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太累了。 这种夜间的大巴车上没有正常的那种联排座位,都是一个一个类似火车卧铺的窄小铺位,大部分乘客也慢慢都进了梦乡。 曾春夏也困,可是闭上眼却睡不踏实,在铺位上来回翻身几次后,从枕头边的包里拿出了余年给她的随声听。 把那盘摇滚演唱会的磁带搁进去,戴上耳机,等她把所有歌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后,更精神了。 脑子里开始各种想事情。 先是想余年给她这个一看就是全新的随声听,她见过余年一直用的那个国产的,前段时间摔坏了之后就没再见他买新的,现在给她这个看来是新买的,还换了个进口的高级货。 余年爸妈真是舍得给孩子花钱。 又听完一遍张楚唱的那个《蚂蚁蚂蚁》之后,曾春夏就开始想这次要去的那个服装批发市场,她倒不是想到了地方要怎么上货挑衣服,而是在想来之前查地图时看到的东西。 她家有一张去岳海时买的市区地图,地图上显示,从服装批发市场往东走没多远,就是岳海大学。 岳海大学,是那个明蔚来上学的地方,也是她对他在哪唯一能确定的一点。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在大学寝室里睡觉。 曾春夏关了随声听,转头伸手把车窗上窗帘扒拉开一条小缝往外看,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她怎么又莫名其妙想起他了。 凌晨快四点时,大巴车开进了岳海市区,车上的人也基本都醒了准备下车,大家开始互相说话,莫春华也终于被吵醒。 她问曾春夏睡得怎么样,听说她基本没怎么睡,就以为是不习惯在车上这么躺着,一边穿鞋一边说以后不让曾春夏陪她来上货遭罪了。 曾春夏心情有点低落,也没说什么。 天色这会儿还没亮,可是有经常坐这趟车的乘客忽然指着车窗外,对身边的人说,快看那就是岳海大学,全国排名前五的好大学。 莫春华也跟着往外看,还回手拉曾春夏一起,感觉她没反应就扭头看怎么回事。 “外面那么黑也看不清,有时间咱们白天过去再好好看,快收拾准备下车吧。”曾春夏一眼都没往外看。 大巴在临近服装批发市场的胡同里停了车,大家下车一起往市场门口走。 曾春夏和莫春华的心情都又开始有点儿小兴奋,两人抬头看着市场招牌上的字——五爱服装城,嘴角都弯起来。 “春夏,等下你挑一件喜欢的衣服,我送给你,别跟我说不要啊!咱们先去看什么呢……”第一次见识到老大的市场,莫春华不知道从哪开始了。 曾春夏瞧着跟她们一起来的其他人,看人家先直接上五楼,就拉着莫春华也跟上。 至于莫春华要送她衣服,也没拒绝欣然接受,她知道这是好朋友为了感激她各种帮忙的心意,她不想矫情。 三个小时后。 曾春夏和莫春华一起拖着个黑色的大袋子靠墙站住,已经不热的天气里,两人全身湿透,看着眼前来来往往同样大包小裹的人流,眼睛都亮晶晶的。 虽然很累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可她们心情都很好,就那种付出得到回报之后的满足感,今天算是真真的体验了一把。 曾春夏觉着,这种累并快乐着的感觉,和念书成绩好专业课被夸赞那种都不同。 莫春华抬手擦擦汗,嘴里不停的说着话,说她刚才跟着别人学着上货挑衣服的各种感受,想起她和曾春夏都喜欢的一个档口那些今天没拿到货的衣服,眉头皱起念叨下次来了先直奔那家。 曾春夏也笑着搭话,还特意把自己挑的那件牛仔夹克外套,从袋子里翻出来举到莫春华眼前,说这款式肯定能流行起来,她回去就穿上上学给莫春华免费做宣传。 “哈哈哈哈……”莫春华咧开嘴大笑,既开心好朋友接受她送的礼物很满意,更开心自己选的这条路上一开始就有曾春夏的陪伴。 下一秒,她眼圈红了。 “干嘛,你别这样啊,快控制一下,”曾春夏明白好友的心思,赶忙故作淡定的岔开话,还用手捂着胃直说快饿死了,赶紧找地方吃饭吧。 莫春华腰杆一挺,“走,我们去吃顿大餐!” 两人走出批发市场的大厅,站在门口看着街面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各种车辆,都有一阵没说话。 今天岳海天气特别好,阳光普照下的城市正是早高峰的时段,在她们眼中是完全不同于草桥镇的一个新世界。 “春夏,”莫春华突然开口,“你一定要考上岳海美院!你一定要来这个大城市念书,这里太好了!” 曾春夏扭头看着她,“没问题!等我在这边上学了,你再来上货我还陪你一起。” “好!” 两个女孩开心的互看一眼,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莫春华要请的一顿大餐,最后落在了五爱服装城后街的一家盒饭快餐店里,这里为了适应半夜来上货的时间点,早上七点半开始就卖热腾腾的盒饭,生意特别好。 这种饭店在草桥镇上还没有,虽然不是什么高档次的吃喝,可是对于曾春夏和莫春华已经是美味“大餐”,尤其是盒饭里的炒肉丝和锅包肉。 两人都装着要抢对方盒饭里的这两样,边吃边笑,直到吃完抬着货去等大巴车时,还在继续讨论下次来还去这个盒饭店,再尝尝别的菜。 回到镇上时已经下午一点多,两人雇了在车站等活的板车把货直接运到了服装店,进门喝口水就开始把衣服拿出来摆货。 这一通忙转眼就到了傍晚。 余年骑车过来时,进门就看见两个姐姐头顶头的蹲在地上,好像在争论什么,他凑过去一听,原来是在说店面临街的窗口那里,到底要挂哪件衣服。 第29章 衣服架子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两人正是争执不下的当口,看见余年来了,就都抓着问他意见。 莫春华用衣架挑着一件湖蓝色的长袖连帽卫衣,问余年这个款式和颜色是不是都挺特别,适合放在窗口吸引路人视线。 余年歪头看着衣服,“衣服是挺好看的,颜色不是我喜欢的。” 莫春华瞪他一眼,“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他喜欢绿色。”曾春夏替余年给回答了。 说完,她站起身举着一件牛仔的夹克短外套让余年看,“我说窗口摆的模特穿这个,这款式绝对会是今年的流行款,我听说大学生们现在最时兴穿牛仔面料的衣服裤子,这个最合适。” 余年走近过来,伸手摸了摸牛仔外套的衣领,“姐,我能试试这件不?” 这种牛仔外套款式是中性的,没那么明显的男女款区别,可是尺码是成人尺寸,余年虽然个子不矮,可身量毕竟还是少年。 穿上应该会有些大。 可他坚持要试,曾春夏笑着把牛仔外套丢给他,跟莫春华站到一起等着看效果,两人都说肯定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那感觉。 余年平日早就习惯被这两位姐姐一唱一和的吐槽,他脱了自己今天的格子衬衫,把牛仔外套穿上。 莫春华看着他夸张的哎呀一声,“这孩子……什么时候长成这身材了,我都没注意!” 余年的目光却直直看向曾春夏,等着他姐的评价。 曾春夏倒是没莫春华反应那么大,不过看着眼前的小屁孩,也还是有那么一刻被惊到。 余年是那种瘦高的偏单薄身材,从小就是怎么吃都胖不起来,上初中开始就突然嗖嗖的长个头,曾春夏几乎天天和他见面,不知不觉间就忽略了小屁孩已经一米七五的个头。 他这身形,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应该都好看。 “余年,你别上学跳什么舞啦,以后就来姐店里做模特,肯定能招来好多人!”莫春华跟说真事似的,又拿起别的款式往余年身上继续比划。 余年也不管她,还在等春夏姐的评价,眼睛黑亮亮的满含期待。 “我们余年啊,真是可以考虑去考戏剧学院的,在这给你当模特那不是耽误前途了。” 曾春夏半开玩笑的评价完,很快就和莫春华继续说摆货的事了,都没注意到小屁孩听完她的话之后,脸上那副奇怪的表情。 时间又晚点时,程军怡和郭静也骑车过来了,她们惦记两个女孩这次省城进货是不是顺利,下班做好饭就一起往这边来。 程军怡一进门,就注意到儿子正和曾春夏坐在一起,两人分享着耳机的两个听筒,在一起听随声听。 那个随声听……儿子是啥时候拿出来用了的,程军怡脸上还在笑,心里却是往下一沉。 看着莫春华小店已经挺有模有样的,两个大人都替她高兴,都说没想到莫春华真能把服装店给支起来,之前都还想劝莫春华放弃呢。 “这才刚开始,得等开业了才知道我行不行!程姨郭姨,你们别担心,我会好好做的,我得争这口气!”莫春华应该说的时候想到了过是没多久的妈妈,眼圈又开始泛红。 又在店里忙活了一阵后,莫春华锁门跟着大家一起回了温泉巷,她家房子卖掉后又没去学校住宿,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在曾春夏家暂住,跟她一起在余年家吃饭。 不过她这两天就准备搬到服装店去住了,吃晚饭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曾春夏担心安全还是让她继续住在自己家,莫春华说什么也不同意。 她嘴上说是担心店里的货,住这边去店里也稍微远点,其实心里真正想法是怕耽误准备高考的曾春夏学习休息。 现在在她心里,好朋友能顺利考上美院,是跟她要开好服装店同等重要的事情。 都要全力以赴。 十一国庆节的前一天,莫春华的服装店正式开业,温泉巷的几家邻居都派了代表来撑场面,就连美术职高的班主任何老师都过来了。 老爷子虽然恨不赞同莫春华辍学,但是年轻时留过学的何老师算是镇上思维挺超前的大人,听说学生开店卖服装之后,还是决定过来鼓励一下。 余年也特意喊了舞蹈班几个要好的同学和老师一起过来,莫春华感激的揉着他的头说,以后只要是余年舞蹈班的人过来买衣服,一律都给打九折。 附近农校的学生也都过来看热闹,进店之后除了对衣服款式挺感兴趣,还有不少人都议论说店里的装修有特点,跟镇上其他小店不一样。 很有辨识度有个性。 余年的舞蹈老师算是镇上穿着打扮挺前卫的一部分人,看了店里装修也说有意思,有点大城市甚至外国的感觉,余年在旁边听了心里好高兴。 替春夏姐开心,他觉着她姐那个想做厉害的室内设计师的理想,肯定能实现。 店里正全是顾客看衣服时,莫春华却突然把帮忙的曾春夏拉到了店门外,表情复杂的跟好朋友说,刚才郭姨告诉她一件事。 “什么事?” 莫春华小声说,“郭姨说,李芒哥中午给家里打过电话,是因为知道我服装店今天开业特意打的。” 曾春夏瞅着她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虽然这消息并没让她有什么感同身受的,可她还是陪着好朋友也笑了。 第30章 暂停招生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入冬以后的日子,感觉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年底。 曾春夏去省城岳海美院上考前培训班的事,也正式进入倒计时。 李芒哥往家里打电话告诉曾春夏,考前班会在新年的一月三号正式上课,让曾春夏提前一天过去,把报名的照片什么的都提前准备好,他到时候会去火车站接她。 1995年的最后一天。 草桥镇从中午开始飘雪花,到下午三点多时越下越大,整个天都黑下来像是已经到了傍晚。 曾春夏坐在莫春华服装店的窗口边,背靠着店里的奢侈品一台小电暖气,手上在画着速写,眼睛却时不时就往墙上的挂钟那看一下。 “这么大的雪不会耽误火车的,余年那趟车正点是什么时候到啊?”莫春华在曾春夏第十二次抬头看时间时,终于开了口。 “不晚点就是五点十分到站,下雪了肯定不会正点了,就是不知道会晚多少。” 莫春华哦了一声,随后问曾春夏还去车站接余年吗。 “去啊,我四点半出发,在车站和程姨会合。”曾春夏说着,扭头看看窗外的纷扬大雪。 余年是四天前跟着舞蹈班的老师去外地参加舞蹈比赛的,去的是临近岳海的另一座大城市,昨晚来电话说今天下午的车回来,曾春夏答应了会去接站。 这是余年学街舞后第一次正式参加比赛,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昨天电话里大家都回避了这问题,曾春夏就有种感觉可能成绩不算好。 她就想着等见到小屁孩了,要好好安慰一下,别让他锉了心里的锐气。 心里有事,曾春夏整个下午就没画成一张速写。她索性停了笔,和莫春华闲聊起来。 莫春华把新上的货全整理完后,坐到了曾春夏身边,把手搁在电暖气片上取暖。 她瞅了眼速写本上只画了一半的速写,叹了口气,“春夏,你担心余年了吧。” “没啊,他有什么可担心的。”曾春夏说着把速写本合上,准备出发去火车站。 莫春华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出口,只是站起身把曾春夏送到店门口,嘱咐她路上小心点。 曾春夏赶到火车站时,余年那趟车果然晚点了半个小时,她和程军怡搂着找了个避风的位置,都眼巴巴看着出站口。 等了二十分钟后,晚点的时间再次往后延,变成晚点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了,外面的雪也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 程军怡心里着急,跟曾春夏念叨儿子去的时候没穿最厚的那件大衣,她出门的时候也忘了把大衣拿上,就给余年戴了围巾。 “应该冻不着,余年去那个地方没咱们这边冷,火车上也有暖气,就下车走到家这么会儿没事。”曾春夏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担心等下小屁孩会挨冻。 程军怡唉了一声,“那倒是,可孩子出门当妈的就是担心,春夏你过了新年去岳海的时候,那可得把厚衣服都带去,那边可是比咱们这里还要冷,千万别感冒了。” “我知道,放心吧。” 余年坐的那趟车,终于在晚点一个半小时后到达草桥镇火车站。 曾春夏和程姨挤到接站口等着,很快就在出站的人流里看到了余年,少年头上压着黑色的棒球帽,黑大衣黑裤子,背着个黑色的大背包。 看得曾春夏一阵恍惚。 “妈!春夏姐!”余年也看到她们了,挥着手冲她们大喊,脸上挂着笑。 看这样子情绪还不错。 余年到了他妈面前就开始问家里晚饭吃什么,还笑嘻嘻的搂紧程军怡的胳膊,说给她买了礼物。 “姐,也有你的。”余年转头看着曾春夏。 曾春夏在旁边上下打量也不过几天没见的少年,觉着自己之前的那点担心可能是想多了,小屁孩情绪不错,看来舞蹈比赛成绩不会差。 回到家,程军怡就去厨房忙活,曾春夏跟着余年去了他房间,看他打开背包往外拿东西。 余年家的座机电话这时响起来。 程军怡在厨房喊儿子接电话,余年应声跑出去,曾春夏坐到床边上等他回来,好奇地看着他那个黑色大背包,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 “姐!是李芒哥的电话,找你的!”余年突然在外边喊起来。 曾春夏连忙起身出来接起电话,“喂,李芒哥,是我。” “春夏,有个事跟你说一下……” 李芒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挺着急,曾春夏听着心头莫名一紧,“好,你说吧。” 余年站在旁边听不清电话里说的内容,可看着春夏姐脸上的表情,感觉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就抿紧嘴唇没走开。 这通电话带来的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 曾春夏搁下电话,余年就问李芒哥说什么了,程军怡正从厨房出来往桌上摆菜,也问来电话干嘛。 “李芒哥告诉我,岳海美院的环境艺术设计专业,今年可能暂停招生一年,问我还要不要去上考前班。” 程军怡转头看着曾春夏,“美院不是好多专业的吗,春夏你不是要考那个油画系吗,这也不影响你啊。”她说着,去厨房继续盛饭。 余年皱眉看着他妈的背影,心说怎么不影响,影响可大了! 第31章 想吃你做的肉丝面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余年说的没错。 曾春夏在电话里听到环艺系暂停招生时,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 职高的专业课老师昨天还跟她说,岳海美院的环艺系在这个专业上,是全国美院里最好的,老师很支持她报考。 这消息一下让她心里乱了。 吃晚饭时,曾春夏在饭桌......《九零岁月长》第31章 想吃你做的肉丝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章 第一次给他画头像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为了尽量节省开销,曾春夏买的慢车硬座票,从草桥镇到岳海南站要坐八个多小时,两条腿都浮肿了。 清晨六点四十分,终于到站,她下车时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 岳海只下了很小的雪,路上都没什么痕迹。 来接站的李芒看着她直皱眉,“怎么买的这趟车......《九零岁月长》第32章 第一次给他画头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章 地球腰带的绿宝石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考前培训班上课的第七天,开了色彩静物写生。 曾春夏用了余年送她的那套新年礼物,一天画下来,深深体会到了事半功倍的好处,这套好笔真的是帮了大忙。 下午最后一节课快结束时,助教进来通知大家,从今天晚上起画室开始有晚自习时间,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大家可以自由选择来不......《九零岁月长》第33章 地球腰带的绿宝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章 都为自己理想奋斗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考前班的每个画室里都挂着一本年历,有人在1996年的2月18号这天上画了个大红圈,这天是今年的除夕夜。 一月底的时候,考前班公布了春节的放假时间。 从2月10号开始放假,放到过完年的初六再开学。助教跟大家说,回家路远的考生可以提前走晚点回,跟他报备一下就行。 ......《九零岁月长》第34章 都为自己理想奋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章 我可能喜欢一个人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没有。”余年回答的很肯定,“我要去找谢小禹。”他超过曾春夏,自己先走出院门。 曾春夏也往外走,还真看到余年走进了谢家,他什么时候和那个孩子有来往了。 谢家院子里,谢小禹正趴在窗玻璃上往外看,看清楚进来的是余年......《九零岁月长》第35章 我可能喜欢一个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章 永生难忘的除夕夜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大年三十到了。 早上天还没亮,草桥镇上就接二连三响起鞭炮声,余文远在院子里架好了一挂鞭炮后,也进屋敲儿子的门,让他赶紧起来去放炮。 余年拿被子遮住脸,实在是没睡够不想起。 “你春夏姐家没人放炮,我先过去放那边的,你赶紧的!......《九零岁月长》第36章 永生难忘的除夕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章 原来是因为怕失去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很多年后的1月18号,曾春夏在下午两点零八分时登录了自己的微博账号,在上面发了一条只有一个蜡烛表情的微博。 差不多的时间,刚结束一场手术的某位男医生,也在自己的微博上发了同样的一条,不过他发的要比曾春夏那条多了两个字——赎罪。 他们都......《九零岁月长》第37章 原来是因为怕失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章 她不后悔来这一趟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余年说出这个愿望时,本来就没报多少希望,可没想到几天之后还真的吃到了。 曾春夏专业加试的前两天,在火灾中烧伤的莫大军被送到岳海烧伤医院进行下一步治疗,莫春华和李芒爸跟车陪同,余年也跟了过来。 得知消息后,李芒带着曾春夏赶到医院,看到了病恹恹的莫春华和感冒初愈的余年。 ......《九零岁月长》第38章 她不后悔来这一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章 屋顶上的灿烂星空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哭不解决任何问题。 为了遮挡一下哭肿的眼睛,曾春夏上学的时候借了余年的棒球帽,职高这边的课堂没有不允许戴帽子听课这一条。 其实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异样,曾春夏只是不希望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在不相干的人面前。 她能在小屁孩面前痛哭流眼泪,在其他人面......《九零岁月长》第39章 屋顶上的灿烂星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章 是你想得到的东西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看完星星回家,曾春夏这晚睡了个质量极高的觉,一夜无梦到天亮。 第二天走进考场面对她最怕的英语试卷时,自信心都多了不少,答完卷子感觉都挺对的。 这种好状态一直延续到考试的第三天上午,最后一科政治考完。 几个平时和曾春夏关系还不错的职高同学过来问......《九零岁月长》第40章 是你想得到的东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章 欣赏才华找上门来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凌晨五点半的服装批发市场,让余年认识了一片新世界。 他跟着两个姐姐穿梭在上货的人群里,身边全是扛着大包小包的人,他最后也帮忙拎上了一个不小的编织袋,里面全是女款的T恤衫。 走到一个卖各种帽子袜子的档口,余年被曾春夏推进店里,让他自己选想要的帽子,说好五分钟后......《九零岁月长》第41章 欣赏才华找上门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章 她这是看到了什么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起初,曾春夏以为余叔这么生气的讲电话,是为了工作上的事,可紧跟着听到的下一句,就否定了她这个想当然。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的什么,只听到余文远说,“户口本上还是用了余年这个名字,我已经仁至义尽……别再往我家打电话。” ......《九零岁月长》第42章 她这是看到了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章 爸妈吵架是因为我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余年从小到大其实没少受过伤,可是伤到差不多半条腿都缠上绷带的,曾春夏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看着余年一半小腿和脚部被白色绷带紧紧包裹,脑子轰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小屁孩的腿断了。 “这怎么弄得?是骨折了对不对,跳舞时弄的?”曾春夏扑到余年脚......《九零岁月长》第43章 爸妈吵架是因为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章 不像刚才那么害怕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程军怡这话说的,语出惊人啊。 “程姨,你是想跟余叔……离婚吗?”曾春夏听完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程军怡狠狠吸了下鼻子,“想离婚不可能,除非我死了。” 曾春夏听得一......《九零岁月长》第44章 不像刚才那么害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章 珍贵的大城市户口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就在围观群众以为能看到一场大热闹时,一切结束了。 张老板那头和明蔚来这边其实都没退让,只是两边的人聚到一起眼看要动手混战时,民警到了。 余年一眼就瞅见来的三个民警里,走在最后头的是他爸余文远。 并没人报案,余文远和市区分局的同事就是开着警车路......《九零岁月长》第45章 珍贵的大城市户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章 那张床也嫌弃你的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程军怡听到儿子这声质问,终于哭出声。 余文远脸色铁青瞪着儿子,“什么岳海那个女人,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余年没说话,突然转身往自己房间门口蹦过去,几下进屋后就直奔书桌,弯腰一把拉开最底下的那层抽屉,连抽屉和里面搁着的几样东西一起抱着,......《九零岁月长》第46章 那张床也嫌弃你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章 年微微要及时止损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曾春夏知道,余叔说的这个余年妈妈,不是程军怡。 她对余叔年轻时的经历多少了解一些,知道余叔不是草桥镇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的老家就是岳海市,当年那场上山下乡的大运动中,刚上高中的余文远下乡到了这边的农村。 这之后余叔又经历了什么,她在今晚之前并不清楚。 ......《九零岁月长》第47章 年微微要及时止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章 美院天空一片湛蓝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再一次我淹没在掌声中,眼前的你竟如此激动,” “黑暗中,世界仿佛已停止转动,你我的心,不用双手也能相拥。” “请你为我再将双手舞动,我会知道你在哪个角落……” ......《九零岁月长》第48章 美院天空一片湛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章 要跟你提一个要求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305寝室的八个女孩,因为美术教育系招生的地区限制,除了叶子桐之外,都是从岳海本省各个地区考上来的。 几个女孩虽然性格不同,但是寝室的共同生活开头还不错,大家都挺和睦相处,早饭还会一起去食堂排队,成了美院今年的一道新风景。 尤其是叶子桐,开学就迅速成了各系男......《九零岁月长》第49章 要跟你提一个要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章 植物研究所的画室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姐,是不是到了18岁就是成年人了?” “对,你还差三年,早着呢。” “不是三年,是还剩两年零几个月。” “……好吧,你的要求跟这......《九零岁月长》第50章 植物研究所的画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章 有太多她没体验过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余年告诉曾春夏,开学报到的第二天,他就在附中门口见到了咖啡店的主人。 “就她一个人来的?”曾春夏被这个消息弄得有些懵。 “是啊,就自己来的,开了一辆红色的车,我最不喜欢的颜色。”余年说着,又扭头去看吧台那边。 ......《九零岁月长》第51章 有太多她没体验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章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 九零岁月长 - 花泛 愣了两秒,曾春夏才反应过来,电话那头跟她说话的,竟然是明蔚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楼下有点冻着,曾春夏觉着嗓子眼发干,“是我,我还以为是跟王铮爸妈说话,没想到是你。” 她说着扭脸看一眼王铮。 王铮眼珠滴溜直转正在冲她笑......《九零岁月长》第52章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