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妘夕遭劫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雾气浓重的清晨,一辆马车停在洛都城北妘府的后苑。布帘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白净的脸,和着潮湿的水汽,竟显出一丝阴郁。   “少楠。”妘府将军的妾室洪莲揣着包袱从屋后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十多岁的女孩,一粉一白,模样生得十分娇俏。   转瞬之间,陆少楠脸上的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柔情。他将两个丫头拉进马车安顿好,让一个跟随的仆役照看着。   “东西可都带齐了?”陆少楠低声问道。   “都在这儿呢。”洪莲紧了紧怀中的包袱,那里可是她全部的家当。   “这平原郡可是离洛都城千里之遥,你若乏了便先睡一会。”陆少楠狭长的细眼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个印花包袱。   车辙压过地上的枯黄落叶,发出‘沙沙’的微弱声音。   妘夕偷偷拨开挡着的布帘,妘府那墨青色的屋脊渐渐消散在视线中……两行清泪不觉滚了下来。   娘亲病逝后不久,洛央宫中传来消息,她的父亲妘战将军已战死边疆,尸骨无存。还记得那日一个老太监用阴阳怪气的声音宣读着帝君的圣谕,“神武军妘战将军为国捐躯,特追封一品忠义侯,其妻妘姬氏追封德善夫人……”   宫人走后,二娘将那道圣旨狠狠摔在了她的脸上,“哭什么哭?小贱人……”   妘夕抱紧了怀中爹娘的灵位,身子不住颤抖着。同父异母的妹妹妘茱递过来一块手帕,“姐姐,你怎么了?”   妘夕拿帕子将脸上的泪珠擦干净,冲妘茱挤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茱儿,我没事,只是有点……冷。”   妘茱听了,挤坐到姐姐身旁,将身上的毯子摊开,盖住了两人娇小的身体。   **   妘夕昏昏沉沉睡醒过来,发现马车里只有她和妘茱两人。洪莲、陆少楠还有那个随行的仆役以及马车夫都不见了。   茱儿看看周围奇怪地问道:“姐,我们这是在哪儿啊?娘呢?”   “你饿了吧?来,吃吧。”妘夕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从旁边的包袱里取出两个酥饼来。   这是过了两天,还是三夜?妘夕竟然已经记不清了。   车窗外的景色已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了,离开洛都很远了吗?为何周围除了一些阴森森的树木和山丘,连个人影都没有呢?   落日夕照,天色很快昏暗了下来,风也一阵比一阵吹得紧,在空旷的山谷里形成一种可怕的呜咽声。那些残叶树枝被风刮起,在半空中扬起又落下,打得马车的毛毡子嘶嘶作响。   “姐,我怕……娘!娘!”茱儿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妘夕转身抱住妘茱,这一刻,她也害怕得浑身发颤。茱儿便像抓住了唯一的依靠,紧紧抱住姐姐不愿放开双手。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已经是一片漆黑。茱儿不知是由于太害怕还是太疲累,又昏昏睡了过去。妘夕小心地将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拿起薄毯裹住两人冰冷的身体。   一阵女人凄厉的喊叫声划破夜的宁静。   紧接着就是一阵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男人的笑声,突突的马蹄声……   几具摇曳的火把点亮了夜空,一群面目狰狞的壮汉围成一个圈,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团团围住。    【002】 青阳匪贼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为首的那个男人满脸络腮胡须,脸上一个肉色的疤痕从鼻尖一直延伸到下颚处,手里扬着一根皮鞭,像只老鹰一般盯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大哥!这个娘们细皮嫩肉、又骚又媚的,可比山寨里的那些黄脸婆子强多了!”一个鹰钩鼻的男人高声叫道。   “这可是大哥花钱买的,当然是比抢来的那些货色好的多了!”另一个独眼戴黑帽的粗野男子跨下马来,一把就将那个女人拎到老大面前。   被捏住下巴尖的女人被强迫抬起头来,眼中充满恐惧……竟是洪莲!   “想逃?你可是大爷花了银子买来的!乖乖回去伺候大爷,何苦受这些皮肉罪?”那是一伙流窜于平原郡和濮连郡之间青阳山一带的山贼土匪,为首的络腮胡是大当家流虎,鹰钩鼻是二当家斐鹰,独眼的是三当家黑鸪。   “你放了我吧,放了我,求求你!”洪莲望着远处的那辆马车,她的女儿还在那儿,她的茱儿……   “放了我,我给你们钱,给你们钱!”洪莲说着往胸口掏去。   “哈哈哈,钱?有钱老子连人带财一起劫了!”流虎跳下马来,不怀好意地往洪莲胸口探去,“钱在哪儿呢?”   “啊!”洪莲想要推开,却根本动弹不得,尖锐的喊叫声只惹来一群男人更加肆意浪荡的狂笑,激起他们蠢蠢欲动的兽性。   “你也休怪我,要怨就怨你那情哥哥,这笔买卖可是他托人找上老子的!”流虎一使劲,洪莲的衣襟便被撕扯开,露出胸口一片白皙的肌肤。惹得一众人嗷嗷直叫,如同饿狼一般,眼中发出荧光。   流虎托起洪莲的身体,将满脸胡渣的脸埋进那雪白的胸脯之中……   反抗?嘶喊?已经毫无作用,洪莲意识到这一刻的时候突然间嚎啕捶胸,她不该逃的,更不该逃回这儿的,她的茱儿还在马车里,她千不该万不该将这帮匪徒引到这儿的。如果,他们发现了……洪莲一个哆嗦清醒过来,不!   她只求如此不堪的一幕,不要让她的女儿看见!   洪莲紧扣的手指突然用力抓破那匪贼的脸,流虎一个吃痛,将身下的女人狠狠摔在地上。   “臭婊 子,装什么烈女!”一个巴掌甩来,洪莲瞬时口鼻流血,几乎晕厥了过去。   ‘我对天起誓,如果辜负洪莲,叫我遭天打雷劈,不得……’迷蒙之间,她恍然听见陆少楠的誓言……   之前种种仿佛一下子都明白过来了,呵呵,就是一次,一次相信了男人的山盟海誓,竟落得如此下场!她恨,那般恨他,更恨自己。   这时候斐鹰还是发现了远处的马车,朝黑鸪点点头,两人便策马奔了过去。   一柄雕着鹰翅的重刀挑开毛毡子,移近火把,却是两个漂亮的小妞儿,瑟缩着抱在一起。   妘夕的眼中满是惊惧之色,马车外的两个陌生人简直就像恶魔一般。   “哎呀,今日运气不错!竟然还有这么俊俏的丫头!”独眼的黑鸪靠近妘夕问道,“小妹妹,怎么独自一人那?这么冷的天,叔叔抱你回家吧。”   “……”妘夕只是紧紧抱住爹娘的牌位,将身子不断往马车里蜷缩,这时茱儿醒了过来,一看见火把下那两张狰狞的面孔就吓得尖叫起来。   远处,微微清醒过来的洪莲凄厉地喊叫着,“不,不可以!”她每一次意欲爬起来奔向马车,流虎就给她一鞭子。   妘夕姐妹俩被人像两只小鸡一般拎到了流虎面前。   “大哥!您瞧瞧,还真是好货!” 黑鸪将妘夕姐妹放到地上。   妘茱突然认出了地上那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娘亲,飞扑过去摇着洪莲,“娘!娘!你醒醒啊!”   “哈哈哈,她是你们的娘?”流虎收起鞭子高声笑起来,“没想到啊,卖一还赠俩?这宗买卖可真是值,值了!”   洪莲挣扎着爬起来,看见女儿就在身旁,也不知该悲该喜了。   “放过我的孩子,放过她们,我跟你回去,我再也不逃了!”洪莲匍匐着爬到流虎跟前,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   “这俩女娃在这儿待着不是饿死就是喂了野狼,大哥可是在救她们呢。”黑鸪的言语中是难掩的轻佻,任由地上的女人如玩偶般被他们耍弄。洪莲便瘫软了身子,只能将妘茱紧紧搂入怀中。   漆黑的夜幕中,悬着一弯如钩的新月,惨淡的微光如雾般洒下,地上却找不到一处光明。有那么一瞬间,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众人都没有发话,旷野之中便只听得茱儿那透着无比恐惧的哭声……伴着山谷的回声,愈来愈响!   妘夕兀自立在那儿,看着曾经嚣张跋扈的二娘满身是血渍,看着黑色马背上鬼魅般讥笑的男人们,只觉得周身冰冷,冷到没有了知觉……   也许这一切皆是梦境吧?等她再睁开眼,就回到了妘府的软榻之上,枕着娘亲亲自绣的梅花绸枕,温热带着幽幽香气的掌心便会覆上她的额角,轻柔唤一声“夕儿”。   终于,流虎腻味了那尖锐的哭喊声,将马鞭一扬,在泥地上扫出一条灰黑的痕迹。飞起的沙尘扑进妘夕的眼中,一阵酸涩,便不觉捂上了双眼。   “走!”流虎短促地发声,从地上将洪莲拽上马背,生生与妘茱分离。   “娘的,哭个不停,吵死了!”黑鸪伸手去抓妘茱,却不想被小家伙恶狠狠咬在手指上,一个吃痛,便重又扔回地上。   斐鹰一把将妘夕拎上马,笑道:“这小妞倒好,不哭不闹的。”   “求求你,饶了她,饶了她!”洪莲在流虎怀里声嘶力竭,却惹来他愈加不耐烦的神情。“娘的,丢了那女娃!”流虎不怀好意地将头凑近女人的脖颈,“老子就依了你,放了她,还有一个就留着给你做伴吧,哈哈哈!”   黑鸪止了手,将妘茱丢弃在马下。一个翻身,夹紧马肚,众人便往青阳山的方向奔去。   妘夕甚至还来不及看一眼地上的茱儿,风沙便迷了双眼,只有突突的马蹄声在耳畔回响,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暗夜。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梦中人们杀戮不断,血光满天,一个高大修长的影子立在残肢断臂的尸体之上,向她伸出双手,散开的长发掠过脸颊,竟是银色的眸光……    【003】 王子赫承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侯,妘夕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妘府,满室的馨香,柔软的卧枕,清冽的酒香……可是当她睁大双目,意识稍稍恢复的时候,立马警觉地弹了起来。   不对,这是哪儿?宽阔无比的床榻,华丽的挂毯,甚至连一旁案几上摆放的铜壶酒杯上都镌刻着她陌生的花纹和铭文。   毛毡的门帘儿一掀,一个梳着发辫的女人端着一碗热茶出现在妘夕眼前。   “姑娘,你可算醒了。”女人放下茶碗,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妘夕裹紧了被褥,努力拼凑着脑中残碎的记忆……鹰钩鼻、独眼怪……二娘……这,这里难道是土匪窝吗?可是眼前的各种摆设又是如此雍容、华丽,不粘半丝匪气。   “来,喝吧,莫怕!”那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将茶碗端到妘夕面前,“你现在很安全,这里是王爷的大帐,是他救了你的性命。”   “王爷?……”妘夕渐渐松开紧攥被褥的手,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看起来白乎乎的东西。   “呃……”才喝了一口,妘夕就皱起了眉,这是什么东西,好奇怪的味道,唇齿间似乎还有一股腥膻之味。   “不好喝么?这是羊奶酥茶。”女人拿起绢帕替妘夕擦拭了嘴角溢出的奶渍。   “羊奶?”妘夕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她实在难以下咽。渐渐褪去了紧张的防线,妘夕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一丝试探,“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离洛都城远吗?”   女人将茶碗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对妘夕微笑道:“这里是岚夏,姑娘所说的洛都城远在千里之外了。”   “岚夏……”妘夕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起床拉住那女子的手又问道,“那么您是?”   “奴婢是朵雅,是王爷派来照料姑娘的。”女子恭敬地颔首,眉目带笑。   “茱儿呢?还有二娘呢?她们在哪里?”妘夕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朵雅一阵发问,却只得到无奈的笑容和摇头。   “这大帐之中,只有姑娘一人。”朵雅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她只知道王爷回帐的时候带回来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叫她好生照料。   “茱儿!求你们去救救茱儿吧!”妘夕回忆起被抛在马下的茱儿不知是生是死,转身向外冲去,差一点撞翻了朵雅手中端着的茶碗。   几乎就在掀开毛毡挂帘的瞬间,妘夕生生撞上了某个坚硬的‘物体’。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身穿紫金色华服的俊美少年,眉目间仿佛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精心编制的发辫乌黑发亮,他不同常人的琥珀色眼眸正盯住妘夕的脸。   “你醒了?”   妘夕不觉往后退了几步,这世间竟还有人眼珠子不是黑色的?正手足无措间,朵雅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三王子。”   “免礼,姑姑也给小王上一碗奶茶。”少年说完在榻前落座。   “是。”朵雅将手中的茶碗放置于案几上,垂首退出了帐外。   紫衣少年正是岚夏汗王最疼爱的儿子,三王子赫承,今年刚满十六岁。他这几月得到父汗的特许,跟在七王麾下学习领兵打仗的本事,不想在途经青阳山脚之时遇到一伙匪贼挡住去路,也算他们倒霉,皆成了他和七王叔的剑下亡魂。   赫承瞧了一眼案几上那大半碗羊奶酥茶,眉峰一挑,“干嘛不喝?”   “我……我喝不下,味道好奇怪……”妘夕喏喏回话,数丈之外她都能感受到那人眼中慑人的威仪。   “奇怪?”赫承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形容他们日日食用的茶饮。   抬眼重新打量了一番那个浑身素白的女孩,身材娇小,似乎还未发育完全,一对麋鹿般的大眼睛倒生得很美,脑袋两边还垂着两个‘圆包子’,一看头饰便知不是岚夏的姑娘。   “你是殷人?”赫承问道。   “恩,家乡洛都……”妘夕小心翼翼地答道。   “呵,小王倒是忘了,大殷的人不喜喝羊奶。”赫承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嘲弄的微笑,“你想活下去的话,最好习惯!”说着他便将茶碗端到妘夕嘴边。   不知是实在太饿了,还是蛊惑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妘夕一闭眼喝了下去。   此时朵雅正好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奶茶进了大帐,赫承示意她放下出去。   “再喝!”赫承复又端起碗送到妘夕的嘴边。   妘夕的胃里长时间没有吃东西,突然一碗腥膻的羊奶入腹,已经隐隐作恶,叫她再喝一碗怕是马上就要呕出来了。她别过脸去,拼命摇头。   “你喝不喝?”赫承一向是骄纵嚣张惯了的,他高贵的出身、显赫的母家、汗王的偏爱任何一点都无人可及。目中无人自不消说,赫羊城内他的心情甚至就是王法,谁敢违逆他三王子?   赫承捏住妘夕粉嫩的下巴,一把将她的脸扳了过来。   不过是个可恶的殷人,七王叔怕是一时兴起才会救她,这种战祸流离之人,怕是过几日便要被送去军中做奴隶。    【004】 登徒浪子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被强行捏开了嘴巴,白色粘稠的羊奶被灌入喉间,她来不及吞咽,温热的奶汁喷溅而出,弄脏了赫承华贵的衣袍。   “咳咳……”妘夕剧烈地咳嗽着,原本白皙的脸孔瞬间涨成紫红色。她弯着腰无法抑制地呕吐起来,直至胃部痉挛,口吐酸水。   “真是脏死了!”赫承看着胸前的一摊白汁,眉头紧锁,一脚将妘夕踹翻在地,“信不信小王现在就把你扔到军营去?”   妘夕的脸贴着地面华美绝伦的波斯地毯,她只觉得全身好痛,连呼吸都痛……   “少装了,一碗羊奶还能喝死人?”赫承见妘夕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于是半蹲下身子,伸出食指探向她的鼻尖,“小王给你两种选择,你是想做浣衣奴呢还是饭婢?或者你跪下来求我兴许还有第三种……啊!!”   赫承一声惨叫,他的手指被妘夕狠狠咬住。   妘夕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敌意地瞪着赫承,尖锐的小牙竟咬破了皮肉,直到口中传来咸涩的血腥味,她才松了口。   “反了你了,胆敢咬小王?!”赫承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打得妘夕眼冒金星,唇角渗血,白皙的右脸立即红肿起来。   看着食指第一个指节处那几个深入皮肉的牙印,赫承倒吸了口冷气,将妘夕从地上提了起来。他的个子很高大,妘夕瑟缩着立在那儿,只及他的肩头。   赫承一手揽住妘夕的纤腰,另一只手却突然探向她衣服的前襟,扯开那层薄薄的亵衣,他摸到了两团柔软的、小小的圆润,呃,果然是没几两肉……但丝绒一般光滑柔嫩的肌肤触感叫他忍不住还是多摸了两下。   妘夕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呆在当场,全身僵直,甚至都忘了反抗。   等缓过神来明白赫承对她做了何事时,妘夕羞愤地满面通红,捏紧了粉拳拼命朝赫承身上打去,企图逃离那狼爪的桎梏。“放开我!你这登徒浪子……”   妘夕的那点小动作对赫承来说挠痒痒都不够,他连饿狼都制伏过,何况眼前的‘小白兔’?他之所以松手是因为他对身材不好的女人不感兴趣,用强是更没必要了,只要他赫承招招手,赫羊城内多的是岚夏贵女对他投怀送抱。   “小王不过亲自检查一下你够不够格有第三种选择,事实证明,你不行。”赫承伸出受伤的食指在妘夕面前晃了晃,“但你冒犯了小王,就要接受惩罚,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好去处……”   妘夕一步步往后退着,眼中的泪水已经决堤。   “哦,军营的将士们寂寞良久,小王可以把你送去军帐。”赫承勾住妘夕的下巴,语气轻佻,“知道什么是军妓吗?就是把你的衣服全部脱光给男人们享乐……”   ‘啪’的一声脆响,妘夕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狠狠甩了赫承一巴掌。如此羞辱,她何曾受过?大殷的女子皆视名节如生命,妘夕再次抬头的时候,眼中已经没有了惶恐和惧意。   不过一死,又有何难?   妘夕早已注意到赫承腰间别着的那把缀满五彩宝石的匕首,奋力一抽,抵在自己胸前。   “你想做什么?”赫承一个箭步上前想要夺刀,却不料晚了一步。   寒光一闪,锐利的刀锋便刺入心口,殷红的鲜血迅速浸染了雪白的素衣,如同一朵妖冶诡异的罂粟花……   妘夕仿若一只断了翅膀的白蝶,被赫承在坠落之前接住。   “你居然寻死?”赫承扶住奄奄一息的妘夕。他不过就是吓吓她,七王麾下治军严格,从不容许军士胡来,就算在别处军营,也是不收雏妓的。   一缕血丝沿着妘夕的嘴角蜿蜒而下,她的脸孔苍白如纸,突然伸手拉住赫承的衣襟惨然一笑,“终于……可以见到爹爹和娘亲了……茱儿,茱儿,真冷,真冷啊……”   “喂,喂,来人!”赫承看着满手的鲜血,怒吼一声。    【005】 命不该绝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一片空旷的荒野里,身穿孝服的妘夕拼命跑着,跑着……   头顶怎么又是一轮又圆又亮的满月?她讨厌那圆月,那是娘亲永远离开她的日子。   妘府祠堂后边的竹林沙沙作响,妘夕惊讶地捂住嘴:怎么又回到这儿了呢?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里头传来一阵细碎却奇怪的声音。   “啊,啊……”是个女人的声音,好像还有一个男人,在笑,又像在哭……妘夕壮着胆子,慢慢挪去,循着那叫人起鸡皮疙瘩的人声,不堪的一幕出现在她眼前。   一对男女,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是二娘和陆少楠的脸。   妘夕呆在那儿,甚至忘记了尖叫抑或掩面逃走。直到那个女人大叫一声从床上滚落下来,像头发狂的狮子般扑向她。   ……   “不要!”妘夕满头冷汗,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慢慢张开眼睛,一张脸孔逐渐放大。   “别过来……”她竟又看见一对琥珀色的眼眸,身体一动,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   “别动,当心扯到伤口,本王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你救活。”说话的男子正是七王爷穆沙,他的脸孔英武却冷峻,狭长的眼睛微眯,宽大的玄色袍子上传来一股好闻的麝香味。   伤口的痛提醒妘夕她还活着,眼前的一切未变,她依旧躺在之前那宽大的床榻之上。   两行清泪滚落,妘夕张了张干燥发白的嘴唇,嗫嚅着,“我不要去军营,不要去……”   “放心,没人敢这么做的。”穆沙语气清浅,却有种叫人不容置疑的威仪。他拿起手帕擦干净妘夕额头的冷汗,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夕……妘夕。”   穆沙伸出大掌摩挲着妘夕柔顺的发丝,仿佛在安抚一只惊魂未定的小兽,他的动作如此温柔,就仿佛一个父亲在宠溺自己的女儿。   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怪,穆沙念及此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诡笑。老天在这时候送他这份‘礼物’,真是天助岚夏……他正愁不知用何办法撬开地牢里那张倔强的嘴,如今心生一计,已然成竹于胸。   半晌,穆沙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用掌心的温度暖着,“从今日起,夕儿便是我图拓木穆沙的徒弟,再没人敢欺负你。”   “师父?……”   帐外立着一道黑影,正欲揭开帐帘,却又放下了。   端着食盒而来的朵雅惊讶道,“三王子,怎么不进去?王爷在里头呢。”   赫承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摆摆手,“姑姑就当没见过我。”    【006】 冬日沐浴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小姐,昨夜睡得可好?”朵雅放下铜盆,对着妘夕温和一笑。   “恩。”妘夕轻轻点头,其实从受伤到现在月余她一直睡的不踏实。昨夜快到凌晨的时候才迷糊睡了会。她恍惚觉得有人进来看过她,好像是师父,又好像不是,大概是自己又做梦了吧?   “早膳已为小姐准备好,小姐不喜欢羊奶酥茶的话……”   “哦,不。”妘夕想起当日赫承那句‘你想活下去的话,最好习惯’,不由改口道,“姑姑,夕儿就喝这个。”既然已经决定要好好活下去,她便要努力适应这儿的生活,一碗小小的羊奶,还难不倒她。   朵雅将食盒里的糕点一样样取出,那白色的是糯米圆子,紫色的是芋艿核桃糕,居然还有她最爱的蝴蝶酥,虽然模样没有娘亲做的好看精致,但这些已经叫妘夕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姑姑,这些……”妘夕不曾想到在这儿竟能吃到家乡的小点。   “朵雅手艺不精,让小姐见笑了,奴婢听王爷说姑娘是南方人,所以就做了这些糕点,希望小姐喜欢吃。”   妘夕拿起一块蝴蝶酥,那熟悉的味道传来,想起娘亲不禁又红了眼眶。   “小姐这是怎么了?”朵雅见妘夕哭了赶紧掏出帕子,“不好吃么?”   妘夕赶紧把眼泪擦干,连着吃了好几块蝴蝶酥,又就着其他几样小点喝了半碗羊奶酥茶下去。朵雅见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用罢早膳,妘夕拉住朵雅的手问道:“姑姑,您是如何学会做这点心的?”   “其实,这些都是奴婢的母亲教的。”朵雅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道,“只是王爷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多年来朵雅倒是生疏了。”   “姑姑的娘亲?”   “是啊,其实奴婢的娘亲祖籍洛都。”朵雅将吃剩的食物装进食盒,语气温柔。   “真的?夕儿的家乡也是洛都城。那姑姑您怎么会在这儿呢?” 妘夕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解地望向朵雅。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朵雅没有继续说下去,妘夕也不再多问。   **   傍晚的时候,朵雅在帐中多生了好几个火盆,还点上一味不知名的熏香。满室温煦如春日,妘夕捂着被子倒有点嫌热了。   不一会儿帐内又抬来一只大木桶,几个小奴不停往里头倒着热水。   “都退下去吧。”朵雅话毕,那些人便迅速消失了,他们干活的手脚麻利,却神情麻木,一直低着头,眼都没有斜一下。   这些人,难道就是三王子口中的奴隶?如果没有师父,她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吧?甚至比他们还要凄惨。   “小姐,可以洗澡了。”浴桶上方冒着氤氲的水汽,朵雅试了试水温,上前来搀扶妘夕。   “姑姑,我可以。”妘夕拉开被子,自己下了床。   她的伤势恢复的很好,除了右胸上方处那道寸把长的疤痕有点碍眼,其余已无大碍。师父似乎精通医术,亲自调配了补血固元的药给她日日服食,吃了那么多名贵补药,她冬日里手脚冰冷的毛病似乎也缓和了很多。   “还疼吗?”朵雅想起那日王爷拔刀时的场景,鲜血喷溅,十分骇人。   “不疼了。”妘夕仰躺在温热的水里,不觉闭上了双目。真是太惬意了,她都很久没有舒舒服服的洗一次热水澡了。见朵雅还在一旁候着,倒有些不习惯,“姑姑,您先下去吧,不用伺候我。”   “是。”朵雅将干净的换洗衣裳置于屏风脚下的小几之上,退出了大帐。   水面上漂浮着一朵朵鹅黄色的花骨朵儿,气味香甜,妘夕撩了一朵凑到鼻前嗅了嗅,沁人心脾啊!   泡了一会儿,妘夕开始仔细揉搓自己的身体,碰到自己胸前两朵粉嫩的蓓蕾时,竟隐隐生疼,仿佛里面藏了什么东西正在努力生长。   时隔多日,想起那天赫承对她的羞辱,妘夕终究意难平。   突然外边传来一阵闷哼,然后就了无声息了。“姑姑,是你吗?”妘夕叫唤了两声,见没人答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姑姑,水有点冷了,姑姑……啊!”   屏风后头居然探出一双充血的眼睛,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奴咧着嘴,冲她伸出双臂。   “玉儿,我的玉儿……”    【007】 春光乍泄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姑……”妘夕还没喊出声,便被那个小奴捂住了嘴巴。   那个女人做出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嘘——别出声,可千万不能被那个坏蛋听见,玉儿,娘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妘夕用力掰开那小奴的手,挣扎中浴桶里的水都飞溅到了地毯上。   “放开我,我不是什么玉儿,你认错人了!唔……”妘夕再次被捂住了嘴。   女人指了指脚边的水桶笑道,“玉儿不怕,娘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娘把坏人统统打死,打死!哈哈……”   妘夕心想那人怕是个疯子,她奋力揪住女人的头发。   女人吃痛抱住头,妘夕乘机爬出了浴桶,正想伸手拿衣服,却见那小奴高高举起水桶,眼中凄厉万分叫嚣着冲了过来,“你不是我的玉儿!穆沙,把女儿还给我,还给我!”   “啊……”妘夕认命地闭上眼,却没等来预料中的疼痛。   只是一瞬间,她已被人胡乱地裹了件袍子,打横抱了起来。她睁眼看见那个疯女人已被毙命,而救她的人竟是赫承!   自打发生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再没见过三王子,没想到再见,竟是在这种尴尬的场合。妘夕竟不知该感谢他及时的搭救呢,还是羞愤于赤身裸体竟被他看光光了。   “放我下来。”妘夕的脸早已红到脖子根,她扯了扯宽大的袍子,想尽量遮住胸前的一片春光。   赫承如她所愿,将妘夕轻放在床榻上,双目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不用遮了,我全都看见了。”   “你……”妘夕气极,说不出话来,唯有钻进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哎,你头发还在滴水呢。”赫承丢过去一块白色的布帛。   妘夕不拿它来擦头发,却将整个儿脸全都遮住了。真是丢死人了,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贵公子,听姑姑说他在岚夏的地位等同于大殷继承天命的皇太子殿下,没事不能招他,有事更不能惹他。   那么,唯有眼不见为净。   “小王我救了你,你竟连一个谢字都没有吗?亏你们殷人还自诩礼仪之邦。”赫承在榻前坐下。   “那三王子可知什么叫非礼勿视?”妘夕侧过身,将自己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非礼?那如果小王不觉得非礼呢。不过小王却听说你们大殷女子保守异常,如若给男子看见了身体,便是要以身相许了,不知可有此事?”   妘夕不再说话,看来这位三王子更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言’。她再纠缠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闻得一股异香,赫承翕动了一下鼻子,“什么味道?好香啊。”   妘夕正在思索找个什么理由让赫承离开,突然,明显感觉到身上有一份重量压来。她猛然张眼,伸手扯掉了锦帛,对上的正是赫承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的鼻子高而挺拔,鼻尖几乎碰触到了她的额头。   “……”妘夕吓得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经过上次的事情,她很清楚激怒三王子的后果是什么。   赫承的呼吸变得浓重起来,呼出的热气喷在妘夕的睫毛上、鼻尖上,他嗅着香气一路蜿蜒而下,最后停留在她白皙柔嫩的颈窝里,头发上滴下的水珠子正一颗颗滚落在她的肩头。   “你好香。”赫承在她耳边低语一句,然后迅速起身离开。   妘夕如释重负地深吐一口气,起身才发现胸前伤口上的那道老痂已然脱落,粉红色的新肉上隐隐还透着几根血丝,又痒又疼。哎,朵雅姑姑千叮万嘱的,还是弄湿了伤疤。不过也无所谓了,留疤就留疤吧,反正除了自己别人也看不到。   妘夕事后才知道,原来那个小奴假意送热水,乘机打昏了朵雅姑姑。外边负责守帐的小卒确实听到了动静,但因为知道她在沐浴,谁也不敢擅闯进去。恰巧三王子领着一队人马按例夜巡,这才……   听说那个疯妇被拉去喂了野狼,连累同批的小奴也一同问罪。帐外负责看守的小卒亦挨了鞭子,嗷嗷乱叫。   所幸,朵雅只是被木桶击中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008】 岚夏飞雪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姑姑,夕儿想出去走走,可以吗?”妘夕拉住朵雅的手央求道,自从知晓姑姑的母亲也是洛都人,对朵雅更是多了一份信任和亲近。   “王爷吩咐过小姐要好好养伤……”朵雅为难道。   “都好了,连伤疤都淡了很多,还养什么伤。”妘夕失望地抿了抿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几个月来,她几乎足不出帐,虽然生活起居被照顾的妥妥帖帖,但终究是无聊透顶,她有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儿。   朵雅莞尔笑道,“其实王爷也是为了小姐好,这几日天气入寒,昨夜开始还飘了大雪,实在不宜外出。”   “雪?”妘夕一下子从榻上跳下来,眼中放出久违的光亮。洛都地处南方,虽也有四季之分,冬日却甚少下雪,顶多也就是飘一些细碎的小雪花儿入地便也化成了水。   记得小时候,娘亲和她讲起她的家乡平原郡冬日落雪的景况,还说推雪人玩雪球的趣事,让妘夕好不神往,眼巴巴盼着哪日洛都也下场大雪。   妘夕不顾朵雅的阻拦,使劲撩开厚实的毛毡帘子,帐外的景象让她看迷了眼。白皑皑的一片,万物仿佛都沉睡其中,如此静谧,如此纯净。   “小姐,别,当心受了寒气!”朵雅拉开妘夕,拂掉掉落在她肩头发间的雪沫子。才一瞬的功夫,那风便携着雪花扫了妘夕一脸一身。   “太美了!”妘夕揪住朵雅的衣袖,“和娘亲说的景象一模一样。”   “你娘亲是北方人?”朵雅拨了拨火盆,那火苗跳了跳比先前更明亮了。   “恩,是平原郡人。”妘夕在火上烤了烤手。   “哦,平原郡倒是离岚夏并不远。”朵雅本想给妘夕倒一碗酥茶,摸了摸那壶口觉得不够烫便起身道,“我去去厨间就来,小姐若是乏了,便睡一会吧。”   “姑姑,你去忙吧。夕儿夜里没睡好,这会儿还真有点困了呢。”妘夕爬上床榻,自己盖好被子,只露出一对黑溜溜的眼珠子。   “那好,小姐午膳想吃什么?”朵雅又上前替妘夕掖了掖被角。   “姑姑做的我都爱吃。”妘夕说完闭上眼睛假寐。过了半晌,见帐内鸦雀无声确信朵雅已经离开了,她便一溜烟爬起来,将半碗茶水倒入火盆之中,‘嘶嘶’的声音传来,火便熄了大半。   “门外的大哥?”妘夕方才已经看见,帐外还留有一个大汉守着,想偷溜出去得先支开他才行。   “妘夕小姐何事?”守门士卒不敢进入王爷的内帐,只在门口答话。   “麻烦你去告诉朵雅姑姑,火盆的木炭燃尽了。”妘夕故意撩起帘子,指指火盆里冒出的青烟,双手抱肩做出发冷的样子来。   那个小卒朝妘夕点点头,小跑着离开了。   妘夕立即穿好外褂,戴好昨日姑姑送来的小斗篷闪出了大帐。   外头风雪已止,地上积了寸把厚的白雪。妘夕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奔着,犹如被困已久的小麋鹿,对着雪国的景色沉迷惊叹。   也不知过了多久,走到了一处树林子,回头望去,王爷的大帐已经和其他帐子混在一起,分辨不清。妘夕这时候知道自己走的有点远了,不过循着走来的脚印子,回去也不是难事。   雪霁天晴,树桠上垂着的积雪和冰菱棍儿闪着莹莹白光,妘夕觉得稀奇多盯着瞧了一会儿,眼睛倒有点酸涩。   突然,树上一个雪团子坠下,不偏不倚正巧打中了妘夕的头顶,一些碎雪屑子便哧溜滑进了脖子,凉得她惊呼出声。   “吓死我了!”妘夕抖了抖身上的雪珠子,抬头望去。   树上竟坐着一个大美人儿,红色大氅映衬着皑皑白雪,仿若一团火焰。    【009】 贵女娜姬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娜姬郡主从树上跳下来,盯住眼前陌生的姑娘。   “我……我叫妘夕,只是路过这里而已。”妘夕望着那位身材高挑,前凸后翘的岚夏女子,感叹她美丽的容貌和姣好的身材。   娜姬郡主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已在林子里等了半日,却迟迟不见赫承的身影。好不容易看见个人影过来,却是个女子。瞧她东张西望的开心劲儿,娜姬差点以为赫承也约了她呢,所以忍不住丢了她一个雪团子。   “我叫娜姬,你是哪个帐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娜姬是赫承舅舅费尔古的女儿,这次是来姑母骊妃帐中做客。   “我是七王爷……”妘夕的话还没讲完,便被打断了。   “什么?你说你是那个穆沙王爷帐中的?”娜姬瞪圆了一双美目,显出激动的样子。   她可是从没听说七王帐中有女人的,除了一个常年服侍他的姑姑。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个七王爷快三十岁的人了,竟然没有娶妻,甚至连个侧妃滕妾都没有,如今终于开窍了?   娜姬笑得若有深意,突然凑近妘夕的耳朵悄悄说道,“你本事真大,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俘获王爷的 ……”她正愁如何取得赫承的欢心呢,表哥老是躲着她可不是好兆头。   等妘夕明白过来娜姬话里的意思,惊吓的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才不是……七王爷是我师父。”   “师父?”娜姬愣了愣,然后做出一副了然的模样,“哦,女徒弟,我明白,我明白了。”   妘夕看表情就知道人家还是误会了,越描越黑,大抵就是这个状况了。   “扑哧”远处一个雪球飞过来,正好从妘夕和娜姬郡主两人之间穿了过去。   “表哥!”娜姬看见那匹飞奔而来的骏马,脸上露出春花一般的笑容,眼睛也放出光来,立马甩开妘夕跑了过去。   “吁——”高大的黑马定住,三王子赫承翻身下马。一袭黑色披风,灰狐狸毛镶边的皮袄下踩着一双上等鹿皮的高筒马靴,英姿飒爽,玉树临风。   “表哥,你终于来啦,人家都等了你好久了,你看手都冻僵了。”娜姬见了赫承,恨不得整个人都黏上去,声音也变得娇滴滴的,撅起嘴巴将双手伸了出去。   赫承眉头皱了下,却架不住娜姬的缠人劲儿,只得由着她挽着他的手臂。   妘夕远远看着两人的‘打情骂俏’,原是一出雪天会情郎的好戏。按理她该回避的,但周遭一片白雪,她避无可避,便拉了拉大氅的帽子,准备打道回府。出来这许久,怕是朵雅姑姑要急了。   可是她怎么听到女子呜呜的哭泣声呢?再看时,剧情峰回路转。娜姬不停地摇头,大喊着什么,然后拼命拉住男子的手臂,最后竟然抱住了男人的大腿。   妘夕都看呆了,真是痴情女子负心郎啊。   “你不可以走,呜呜,你把话说清楚。”   眼看赫承要上马离开,娜姬从背后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腰。表哥怎么能对她说那些绝情的话?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他的王妃啊,连姑姑都同意的……   “我说的还不清楚吗?快放手,当心失了你郡主的身份!”赫承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天黑之前,他还得赶回赫羊城呢,“别说我没提醒你,我赫承的字典里可没有不打女人这一条!”   娜姬倔强地闭上眼,反而搂的更紧了,“我不信你舍得打我。”   赫承用力掰开那紧缠的十指,将娜姬往雪地里一推,“滚!”   “啊!”娜姬跌出两丈远,趴在雪地里嚎啕大哭。   妘夕见了,急忙跑过去将娜姬扶起来,这样美丽的女子连她同为女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那男子怎可如此糟践一位姑娘的芳心?   “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妘夕对上马背上男子的眼睛时,悔得肠子都青了,竟是他?   赫承同样一愣,随即旋身下马,嘴角微微上扬,“是你?”   妘夕原本想说‘你怎么可以推一位姑娘’,但见是赫承还有何道理可言?她可是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就踢了她一脚,赏了她一耳括子。   娜姬原本哭得伤心,却听得表哥和妘夕说话,好像还认识她,不禁止了声,开始用狐疑地小眼神盯住两人。   妘夕不敢言,低头跪在了雪地里,但求别再惹出什么事端来。   “哎,你干嘛下跪啊?怎么说你也是七王的女人……”娜姬话一出口,就感觉两道目光齐刷刷看向她。   妘夕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地,简直快要哭出来了,“我说过我不是了,你不要胡说……”这种流言传出去,影响了师父的名声如何是好?何况根本是子虚乌有之事,她也真是佩服这位娜姬小姐的想象力。   赫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一把将妘夕从雪地里抱起,置于马上。   娜姬吃惊地睁大了杏眼,眼中露出委屈、嫉妒又不解的神情,大声喊道,“你居然抱她上马?她可是你王叔的女人!”   “闭嘴!胆敢再胡说一句,信不信我马上派人送你回飏谷堡?”赫承敏捷地翻身上马,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拢住摇摇欲坠的妘夕。   “表哥……”娜姬眼里盛满了泪水,看着那个被赫承拥在怀里的女子,恨得咬牙切齿口不择言道,“呸,狐狸精,不过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低等侍妾!”    【010】 陪随乌烈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一道长鞭扬起,雪花四溅,娜姬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看到赫承眼中冰冷的寒意,终究不敢再造次,跺了跺脚扭头羞愤而去。   “别乱动,坐稳了。”马儿一声长啸,开始奋力往前奔去。   树上不时掉落下来的碎雪纷纷扬扬,妘夕双手紧紧抓住马鬃,被颠得晕头转向,全然没有了方向感,“你要带我去哪里?”   “送你回去。”赫承熟稔地收缩着缰绳,他的下巴正好抵在妘夕的秀发上,一阵冷香不时挑动着他的嗅觉。又是这个味道,上次她洗完澡也是这个香味,当他一路寻香滑到她的脖颈之时,竟差点有狠狠咬一口的冲动。   “你身上用的什么香?”赫承放慢了速度。   “我也不知,是朵雅姑姑熏的。”   妘夕不禁想起那天,赫承抱着她低语了一句‘你好香’,脸上红了红。她的身体再怎么保持僵直,也是有意无意的磨蹭到赫承的胸口,何况赫承的双臂从她腋下穿过拉着缰绳,如此暧昧的姿态叫她十分不自在。   她不清楚赫承和娜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明显娜姬不仅臆测了她和王爷的关系,更好像误解了她和三王子。   “你这次是偷溜出来的吧?”赫承听得远方一阵马蹄声,一黑一黄两匹马正往他们这里赶来。他收住缰绳,立定在原处,“下马!”   妘夕趴在马背上,竟不知该如何下马,这可是她第一次骑马。   “算了。”赫承懒得指导她,最简单的办法自然就是直接将她抱下来,“七王叔马上到了,你就在这儿等着吧。”赫承说完便扬鞭上马,一骑绝尘。   妘夕立在雪地里愣怔了一会,便看见师父骑着黑马而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她不认识的黑衣少年。   “师父。”妘夕上前行礼。   “恩。”穆沙点头,目光却看向远处消失的那个黑点,“夕儿,朵雅说你不见了,定是出来看雪,起初本王还不信呢。”   “对不起,师父,让您和姑姑担心了,我以后不敢了。”妘夕偷偷打量着眼前的黑衣少年,肤色微黑,两道浓眉向上斜飞,有着一双好看的乌黑发亮的眼睛。只是不知为何脖子上裹着厚厚一层布帛?   “他叫乌烈,是我部下乌重的小儿子,以后他就是夕儿的陪随了。”穆沙说完示意少年上前。   少年的喉间发出浑浊不清的闷声,对妘夕恭敬垂首,却是不语。   “乌烈的脖子前阵子受了重伤,暂时还不能说话。以后你想去哪里,乌烈都会陪你,护你周全,他的骑术和箭术一流,怕是不输赫承呢!”穆沙带着赞许的眼光拍了拍少年的肩头。   犹记得去年春日,他召集宗族和部下的所有年轻少年集会围场,比试技艺,以选拔良才,重点培养。乌烈一鸣惊人,在射术和骑术两项比赛中拔得头筹。穆沙也是从那次开始注意到这个出身并不高贵的少年。    【011】 蝶舞春风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岚夏的春日来得比较迟,但终究还是来了。   一个身着玄色罩衫,披着墨青色披风的男子站在开满春花的悬崖边,悠悠的山谷唯有鸟鸣啾啾之声。   “师父!”妘夕从远处奔过来,风里便传来那悦耳娇俏的笑声。   穆沙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不过半年的日子,那丫头仿佛已经变了一个人。如今的她穿着岚夏国的衣裳,梳着岚夏国的发饰,乍一看,和岚夏的贵女们也无甚两样。   “夕儿,你看那儿。”   “啊,有好多彩蝶!”不远处的花丛上满是飞舞的蝴蝶,这儿的蝴蝶比起洛都的不仅个头大而且色泽鲜艳,成群飞舞的时节,美不胜收。   妘夕手舞足蹈了半日,却是连一只蝴蝶都没有捉到。她气喘吁吁地跑回穆沙身边,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穆沙轻笑一声,对着身后喊道,“出来吧,乌烈!”   一道黑色的影子飞过花丛,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一个竹篾编织的精美笼子出现在妘夕面前,等她定睛细瞧,几只硕大的彩蝶已经在里头挥舞着翅膀。   “乌烈,我还要那只蓝色的!”妘夕兴奋地挥着手,“还有那个,对对,就是金色的,最大个的那个!”   自从有了陪随乌烈,妘夕觉得日子仿佛和以前有了些不同。她不用担心迷路,不用害怕草原上的鹰鹫,更学会了骑马的基本技巧。一开始她还担心,乌烈不能说话,如何教她,但相处下来却发现,有些默契竟是不用言语便能意会的。   **   春日来的迟,竟也去得快。不过一月有余,百花残落,彩蝶也不知去向,仿佛一下子,那宛如仙境般的幽谷便消失不见了。   妘夕这几日闷闷的,也不闹着出去了。一个人坐在大帐里,跟朵雅姑姑学刺绣。   “这些花样太复杂,姑姑,能不能教夕儿最简单的?”妘夕穿好了丝线,对着眼前的一堆花样子皱起了眉。   “奴婢原以为小姐是不喜这些的,这刺绣的功夫也是当年我娘教的,只是朵雅笨拙,只学成了三分功夫。小姐若真心想学艺,朵雅禀明王爷,请个师傅教授才好!”朵雅笑着取出一个较为简单的花样子递给妘夕看。   “这是?”妘夕拿来仔细瞧着,似有几分眼熟。   “此花产自大殷,名叫萱草,听闻人们也叫它忘忧草。”朵雅说道,“这个花形简单,此前奴婢也绣过一个,不如就此入手可好?”   “忘忧草,忘忧草,这个名字好!”妘夕像模像样地拿起针线,打算向朵雅姑姑拜师。她想亲手绣一个香囊给师父,再装入姑姑精心调制的九香丸,凝神养气,师父一定喜欢。   妘夕跟朵雅学习了半月,技艺却不见长进,白白浪费了好几方锦面,绣出的萱草依旧不伦不类的。   “哎呀!”一时心急,被针尖刺了指腹,妘夕吃痛叫了出来。   穆沙不知不觉间进了内帐,朵雅见了欲起身行礼,穆沙摆手示意免了。拿起案几上的几方绣帕,面带笑意。   “师父,是你呀。吓我一跳,差点又扎到了!”妘夕伸出受伤的食指,眼里半带委屈,半带撒娇。   “让我瞧瞧。”穆沙握住那柔嫩无骨的小手,在粉白的食指中央,一点浅浅的红色。穆沙俯身在那手指上呼了一口气道,“夕儿在帐内多日就是为了学这个?”   妘夕有点不好意思地想从穆沙手里夺过那些绣帕,怕师父见了她绣的萱草笑话她,“师父,还给我。”   “王爷,朵雅不擅刺绣,还是为小姐另请名师吧。”   “夕儿不要!”还未等穆沙开口,妘夕急急跳出来摆手,“其实……我对刺绣并无半点兴趣,姑姑不必为我费心。”   “哦?” 穆沙拿起帕子细细看去,连他这个门外汉也看得出是十分蹩脚的针法了,“那这半月来你何苦绣这棵树?”   “树?你说这是树?”妘夕羞红了脸夺过帕子。   朵雅轻笑,在穆沙耳边轻语道,“王爷,小姐绣的是萱草。”   “原是萱草!”穆沙哈哈大笑起来,见妘夕愈发窘迫,一副憨态,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示意她在身旁坐下。   妘夕做了半日女红,眼睛酸疼,便合了眼,靠在师父肩头,一只手随意地抓着穆沙袖管上的赤金色朱雀绣纹。   “夕儿,既然不喜欢,就不要绣了。”穆沙的眼里是难得的清明,那样温柔的神情叫朵雅看了都有点陌生。   “不,我一定要绣好,忘忧草……”妘夕呢喃。   “忘忧草?”   “恩,这样师父……忘了忧愁多好。”妘夕的话语渐渐低下去,似是睡着了。   穆沙原本抱住妘夕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慢慢捏紧了怀中小人儿的胳臂。但只一瞬间,他已然松开了手。   朵雅远远看见七王冷峻的脸庞没了笑意,眼中的清明渐渐褪去,那瞳仁又散发出魅惑的银辉,是她熟悉的冰冷。    【012】 纨绔子弟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去年秋日龙牙关一战以岚夏告捷而终结,大汗如愿得到了月牙河以北的所有土地和两座城池。而原本赶来支援的大殷神勇军负隅顽抗,和岚夏相持不下。后来不知怎的,一夜之间遭遇突袭溃不成军,兵败而退。坊间流传,这一切都是七王穆沙的功劳。   之后岚夏汗王和大殷的帝君签了和解书,以月牙河为界,南北各不侵犯,战事算是告一段落。   大汗为了庆祝胜利,今年的祭祀大典办得格外盛大隆重。   这一日,正是赫羊城内开集的日子。   牧民们拿出各家的存货到集市上做买卖,各式各样的皮毛,新鲜的野猪肉、鹿肉一溜排开,甚至还有来自邻国的新奇玩意儿。   “驾――驾驾!!”一阵旋风似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还未看真切人影儿,便搅乱了整个集市。晒鹿肉的台子被掀翻了,一些干果干菜撒了一地,差点被马匹撞到的小女娃哇哇大哭起来。一旁的花白胡子的老人赶紧捂住了孙女的嘴。   等到那一群人驰过,扬起的烟尘很久才散去。   “哎,这群纨绔子弟……”有人嘴里嘟囔了一句,随即被婆娘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混说什么呢,你不要命了?”   这个叫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不消说便是赫承。这个生来就得到万般宠爱的三王子来到赫羊城已有六年多,全城的百姓都怕了他。   其他同宗族的贵族虽颇有微词,无奈谁叫赫承是大汗最爱的孩子,他的母妃又极其受宠,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天运。所以都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只怕自己哪天惹了三王子不高兴,莫名其妙便挨了皮鞭。   师傅耶木祁对赫承也是又爱又恨,他确是天资聪颖、体格奇健,无奈太过骄纵跋扈,目中无人。虽然得了大汗的命,他也不敢真的抽打三王子。   儿时每每他惹事回来不知悔改,又做出一副“你来打我呀”的表情时,耶木祁气得胡子发抖却迟迟不肯落下手中的皮鞭。赫承便狡黠又得意的笑了。   “那个废物,不用理他,咱们走!”空旷的草原上疾驰着几匹骏马,为首的少年一身华服,精心编制的发辫乌油发亮,一根黑色绣着朱雀图腾的发带在风中飞扬。只见他微眯着双眼,满脸不屑地瞧着身后数十丈远一个不慎坠马的少年。   “这个……”随后跟着的另一个紫衣少年为难道,“二王子怕是摔折了腿骨,还是叫图夜回去驮了他来吧。”   “混账!图夜,你敢违抗我的命令!”赫承皮鞭一扬,便叫不远处的蓝衣少年垂了首。   “还有你,离敕晏!”赫承扬起嘴角对着紫衣少年说,“小王的身边不需要废物,你最好谨记。你若再违拗本王子,就不用再跟来了!”   离敕晏与赫承同是十七岁,但性格隐忍且处事稳重。他是三王子的陪随,并非图拓木一族,因祖上建过功勋,被当时的汗王封了世袭的侯,因此才有机会来到赫羊城。   虽然亦被尊称为公子,但他却很明白君臣的道理。众人中数公子晏最独善其身,也不仗势欺人、喝酒寻乐,亦不巴结奉承赫承。他只安安静静跟在赫承的身后,尽他陪随的职责。   “三王子,这里人烟稀少,今日赫羊城的百姓都在赶集,无人发现二王子的话他便会遭了野狼……”离敕晏语气平静地迎上赫承不耐烦的目光。   “哼,看来你是将我的话当耳边风了。”赫承恼怒晏居然为了那个蠢货两次违背自己的命令,便狠狠道,“他的生死与我何干?他被野狼吃了也是他自己无能!”   “可他是你哥哥!”离敕晏第一次打断赫承的话,眉头不觉皱了起来。   赫承习惯了别人对他俯首帖耳,没有人对他说过“不”字。有那么一瞬间,他倒忘记了自己该如何回应,怔在那儿。   “啪!”扬起的皮鞭从胸口扫过,甩起的末梢飞过脸颊,离敕晏的左脸便血肉模糊。微凉的空气中,赫承闻到了血腥味。   “图夜,咱们走!”赫承收起马鞭,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他第一次出手打了晏,就差点将他毁了容。   晏捂着胸口慢慢走向远处,鲜血顺着脸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他从身后掏出一枚狼烟棒……   赫承等一干人是奉命回去参加祭祀大典的。祭祀过后,大汗还特许他与母亲团聚数日。就在奔出十里路之后,赫承发现身后有匹马在奋力追赶。他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却将手一挥,命令大家全速赶路。   终于,离敕晏还是凭着过人的骑术赶上了赫承他们。他喘着粗气,紫色的锦袍被抽出了口子,隐隐渗出血水来。脸上的伤疤触目惊心。他没有开口说话,依旧静静地跟在赫承身后。   “就算你的骑术再好,小王也不相信你可以将巴达送回赫羊城之后再追上来!”   “我没有将二王子送回赫羊城。”离敕晏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哦?很好,哈哈。”赫承拍手笑道,“你终究还是识时务的!”   “我自有我的原则。”离敕晏抬起头,阳光下,那张清隽的脸庞皮肉外翻、渗着血水,叫人不忍去看。   “你的脸……” 赫承真真切切看见那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他真的搞不懂晏心里在想什么,他的谦恭他的隐忍,他不必如此的。   “混账!你为什么不躲开?!”赫承叫到,眼中依旧是怒火。    【013】 祭祀大典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第一次看到如此盛大的仪式,如果不是朵雅姑姑事前告知,她无法想象这居然是个祭祀,类似于大殷的祭祖大典吧。   只觉得周遭的舞者念叨着她听不甚懂的词句,不停向天放歌,并不断变化着阵势和姿势。一群群诵经的和尚穿着袈裟,口中念念有词。满眼是赤色的三头朱雀的图腾,仿佛随着翻滚的旗幡,那鸟便要活了过来,振翅而去。   整头的牲畜被一一抬放在祭台上,高高的青铜炉内火光熊熊,焚香袅袅。   妘夕看得有点傻眼,这一切的一切是如此新奇,是她从未看见过的。每一个人的脸上庄严肃穆,随着音乐的节奏伏地叩拜、起身、叩拜。   她远远望着主祭台,想透过那如浩瀚云烟的旗幡,望见她熟悉的身影。可惜,却是什么也瞧不真切。想起师父的嘱咐,她也只敢远远看着。   突然,肩上搭上一只手,妘夕一惊回头,却是一个脸上蒙着黑布的人。   “你是谁?在这儿做什么?”那人盯着妘夕的眼睛问道。   妘夕看着那人虽然蒙着脸,露出的眼睛却清澈明亮,不像是恶徒,想到这儿的人都对师父敬畏有加便小声回道:“穆沙王爷……”   “你是七王爷那边的人?”少年将手松开,稍稍退后了一步。   “是,他是我师父。”妘夕见那人听见师父的名讳果然有几分恭敬的模样,稍稍安心。   那名少年正是离敕晏,祭祀大典只允许拥有图拓木一族血脉的男子祭拜,就算是封了王侯的贵族,也是没有资格的。所以他也只有在远处候着,恭候三王子礼毕。   不想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姑娘,看穿着打扮也是不俗,只是她口中说出穆沙两字倒叫他颇感意外,那个冷血又热衷研药制毒的七王爷帐内何时多了个女徒儿?看来赫羊城内消息的确有点滞后啊。   “这儿不宜久留,我送你回去吧。”晏微微欠身。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妘夕站起来问道。   “我叫离敕晏,你不必害怕。”晏心想离祭祀仪式结束还有一些时间,先送了她回去也不迟。   “你若摘了蒙面的布,我便随你回去。”妘夕一时好奇,想不明白这个人为何大白天还要蒙着脸。   “我怕吓着你。”晏轻笑出声。   “我才不怕,难不成你是丑八怪?”妘夕话音刚落,离敕晏便将黑布扯去,一张清秀的脸庞,只是左脸一道新结了痂的疤痕从耳朵根那儿几乎蔓延了大半张脸。   “天那,伤口还在渗血!”妘夕捂住嘴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也为自己刚才的失言感到羞赧,“对不起……你快随我去大帐吧,朵雅姑姑有办法治好你脸上的伤。”   “不碍事,只是皮外伤而已,结了疤便会好。”晏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不然你的脸会毁了,你一点都不在意吗?”妘夕对眼前的少年多了一份同情,执意要他随她回去。   还没到大帐,朵雅和乌烈便迎了出来。   “小姐,您又偷溜出去了,乌烈正到处寻你呢。”朵雅看见妘夕身后的蒙面少年疑惑道,“这位是?”   “他叫离敕晏。”妘夕对朵雅恳求道,“姑姑,你能治好他脸上的伤,是吧?”   “奴婢拜见公子晏。”朵雅一听,赶紧上前行礼。   “姑姑何须多礼。”晏上前制止了朵雅。妘夕听姑姑喊他什么公子,倒一时糊涂了。   三人来到帐内,朵雅给妘夕和公子晏端了茶。又去里边取出药箱来。她仔细检视了晏脸上的伤口,应该是皮鞭抽打的,一些皮肉都翻在了外边。又被汗渍浸润,伤口愈合的很不理想。   朵雅从一个白瓷瓶里倒出一些棕黄色的液体,用干净的布帛蘸了一点点涂在伤口上。药汁碰触到伤口,钻心的疼,晏努力忍住不发声。   “忍一忍,马上就好。”朵雅看着眼前少年俊朗的容貌不禁在心里惋惜,好好的脸居然被打成这样……哎,除了那目空一切、蛮横无理的三王子,估计也无第二人敢做出此种事情了。   朵雅心里猜到了八 九分,便也不问这伤如何得来,就算问了,公子晏也是不会说的。   清理干净了伤口的脓血,朵雅对妘夕说,“前两日王爷送小姐的绿荷膏,不知小姐可舍得拿出一些来?”   “这是何话,我这就去取,夕儿留着也无用。”妘夕跑去翻箱倒柜了一会,举着一小盒东西跑来了。   “将这个绿荷膏涂上,再用滚水里烫过晒干的绵帛裹住伤口,不消七日,便能愈合。”朵雅对公子晏示意让他躺下敷药。   脸上传来一阵阵清凉的感觉,一股好闻的薄荷味中似乎又夹杂着雪莲的清香,指尖过处便没了方才热炙的疼痛,似乎一下一下抚平了伤口,晏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正对上妘夕那对漆黑如潭水的眼睛,一笑,弯成新月,晏的脸不觉微微一红。   “公子,可以起来了。”朵雅包好伤口对晏点点头。   晏拜谢了朵雅和妘夕,听到祭祀结束的号角响起,便起身施礼告辞。走到大帐外的时候,瞧见那个肃立在那儿的黑衣少年,似有几分眼熟。   “你是……乌烈?”离敕晏恍然想起去年春日围场射练比武的情形,自己正是败在了他的手中,所以印象尤为深刻。   乌烈躬身朝离敕晏行礼,并不答话。晏脸上包扎得严实,想来对方自然认不得,也不以为脑,匆匆离去。   “小姐,快将绿荷膏收好吧,那可是王爷花了三年时间才集齐了所有药材和药引,得来十分不易。”朵雅见妘夕竟然将药膏随意丢掷,忍不住轻轻摇头。   “师父也未说这东西有何用处,只叫我好生收着。姑姑,这可有神奇之处?”   “难怪小姐如此大方,原来竟也不知道自己收着宝贝呢!”朵雅笑道,说与妘夕听,“这药膏只要及时涂在伤口上,便能加速愈合,且不留疤痕,只可惜小姐受伤之时药还未炼成,不然的话……”   “真的?”妘夕听了将绿荷膏揣入掌心仔细把玩着,“那么离敕晏的脸也会全好吗?”   朵雅点头,“他恢复九成应该不是问题。”顿了顿又说,“其实……公子晏是三王子的陪随。”   听得‘三王子’三个字,妘夕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又回来了?”   “祭祀大典何其重要,所有的王子都回来了。”见妘夕的表情怪怪的,朵雅心想她定是还为上次的事情无法释怀。    【014】 赫承索药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午后,朵雅精心准备了一些糕点,都是妘夕爱吃的东西。几样小点下肚,妘夕觉得身上有点发热,便脱去了粉色的丝绸外褂,只穿一件薄薄的藕色罗裙,连足下锦团簇云刺绣面的鞋子也脱在一旁,露出十个白玉般的脚趾头来。   突然外边一阵喧嚣,未及回神,赫承已经气势凌人的年出现在帐内。   朵雅赶紧出来行礼,“奴婢拜见三王子!”   赫承今日穿着绣有金麒麟的华贵衣裳,脚上蹬的靴子上纹有祥云图案,黑色缎面发带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三足朱雀,彰显着身份地位的非同一般。   他一眼便看见了光着脚丫子的妘夕,数月不见,她倒好像长高长胖了些,麋鹿般的大眼中神采奕奕,显得愈加娇媚。   “啧啧啧……”赫承砸着嘴走近前去,盯着妘夕珠圆玉润的脚趾头笑道,“殷人不是说女子的脚不能随意示人的么?”   朵雅赶紧替妘夕把鞋子套上,回头和三王子赔不是,“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知王子到访,不周之处还望三王子担待!”   妘夕心里憋着气,明明是他擅自闯进来,倒怪起别人来了。   赫承上前一把拉住妘夕的手腕,撇了撇嘴不屑道,“你如今做了七王叔的徒弟,架子倒端大了,见了小王竟也不行礼了吗?”   妘夕理了理裙摆,恭恭敬敬地走到赫承面前,双手伏地,“王子万福!”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赫承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也懒得再逗那丫头,回头对朵雅吩咐道,“姑姑去通报七王爷,就说小王来问王叔讨一样东西。”   “朵雅斗胆问一句是何东西,如若方便这就取了来,王爷这会儿正在会客呢。”   “也成,你若取了来也不必劳烦七王叔了。母妃说这儿有一样叫绿荷膏的好东西,小王想讨了去。”赫承像个主人般在榻上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发号施令。   “这……”朵雅看了看身后的妘夕为难道。   “还不快去!”赫承昨日被骊妃训斥了一通,心情已然糟糕,见朵雅磨磨蹭蹭的,心中不悦,语气便加重了几分。   就算是王爷平日也从未用这样的口气和朵雅说话,妘夕心里替姑姑感到委屈。听得他竟是要绿荷膏,心下一忖,便站起来道,“巧了,师父这几年只研了一小盒绿荷膏,存在我这了。”   “那你速速取来。”赫承转而看向妘夕。   “可是又很不凑巧,前些日子我练习骑马,不小心弄伤了手臂,将那盒绿荷膏用尽了!”   “什么!这么说就是没有了?”赫承愤愤立起来,走到妘夕面前站定。   “是啊,很不凑巧,三王子来晚了一步。”妘夕迎上那对琥珀色的眼眸,心想师父已经送我的东西,我若不给,倒看你如何强抢了去。   赫承向来都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今日纡尊降贵前来讨东西,也是应了母妃的劝。如若就这般被呛了回去,岂不颜面大失。他一把捏住妘夕的手腕,将薄薄的衣袖直往上撸去,却只见粉嫩白皙并无半点伤口。   “你胆敢胡说!”赫承强行检视完妘夕的两条胳膊,将她一推。   穆沙掀帘进帐之时,正好瞧见那一幕。妘夕被捏痛了手腕正自委屈,见了师父,眼泪便簌簌滚落下来。   赫承见了穆沙,只垂首行了个简单的点头礼,便用嫌恶的眼光看向妘夕,“七王叔竟收了个爱扯谎的女徒儿。”   妘夕一时拉不下脸,便横了心说道:“我才没有扯谎,你可知道绿荷膏的功效,就是受伤过后不留半点疤痕,正是这药的神奇之处!”   赫承听闻如此,更觉稀奇,便一定要得到那绿荷膏。转头和穆沙闲话了几句,道明来意。   穆沙点点头,对妘夕吩咐道:“夕儿,去将三王子要的东西取来罢!”   妘夕不肯,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穆沙轻笑,心里知道夕儿在说谎,她前些日子何曾受过半点伤,便命朵雅去取。   “我说了没有就没有了!师父难道不相信夕儿吗?”仗着穆沙平日对她的一贯宠溺,妘夕一时冲动,脱口而出。   “夕儿,不得无礼!”穆沙微微皱起了眉,想伸手去擦那丫头脸上的泪珠,不想妘夕却别开了脸。   朵雅将上次用剩的大半盒绿荷膏取来,恭恭敬敬地双手奉在三王子面前。   赫承看着那个精致通透的白玉小盒上雕着两只蝴蝶,栩栩如生,一把抓入掌心,回头对着妘夕得意地笑了,便起身告辞。   妘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使劲攥着手心,咬着牙齿,才将眼眶里的泪水吞了回去。继而,一种莫名的失落、害怕涌上心口。   原来,在那个贵公子面前,自己是不值一提的。   原来,师父平日再多的溺爱,也是不许自己任性一回的。   妘夕挣脱穆沙的手,扭头奔了出去。    【015】 命运多舛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祭祀过后,王子们有三日时间和母亲团聚。晏因为是三王子的陪随,职责所在,只匆匆和家人见了一面,便又回到骊妃的毡房待命。   赫承先前支开了晏,不让他跟着,便是不想他知道自己去求药之事。回到骊妃的住处时,晏正在帐外等他。   “给你。”赫承摊开手,“我现在不欠你什么了!”   晏见了那熟悉的盒子,微微吃惊,这不是前日姑姑给他涂的绿荷膏吗?怎么在三王子这里了?   “这可是好东西,只有我七王叔那儿才有。”赫承说着便要扯下晏脸上的蒙布,晏躲让了一下,方才没有摘下来。   “不管你了!”赫承将那盒子丢给晏,转身进去和母妃复命。   “承儿,你后日一早就要返回赫羊城,娘又要过很久才能看见你。你切记不可再任性妄为了!”骊妃是个美丽的女子,秉承了家族高贵的血统,她亲自为儿子整理行装,将皮袄子,腰带,头饰等放进包裹。   “什么?回赫羊城?父汗不是要派儿子随七王叔去洛都吗?”赫承不满地叫道。   “使臣朝贺之事,你父汗另有安排,你还是安心回去吧。”   “不行!是派了谁去?巴达还是哲英?”   “没有谁,就你七王叔一人,你可千万别为这事和你父亲闹……何况,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娘也不希望你有危险。”   赫承听了如此,怏怏不乐了一会,也只有作罢。   ***   “姑姑,都这么久了,为什么乌烈还是不能开口说话?”妘夕有点懊丧地看着乌烈脖子上那个微微凸起的粉色疙瘩。   “这个——”朵雅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王爷说,这孩子伤得太重,外伤虽然愈合的不错,但声带已难复原,他日后已经不能像正常人一般说话交谈了。王爷叫她找个合适的时机将真相告诉乌烈,他相信乌烈是个坚毅之人。但朵雅却迟迟不敢告之,几次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一辈子都不能再说话了,对于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这未免太过残忍。   朵雅是个不擅说谎之人,为难迟疑之间,已被妘夕瞧出几分端倪。   只见一旁的乌烈故作镇定,眼底的慌乱和落寞却叫朵雅于心不忍。   “姑姑,你怎么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妘夕的心头。   “噢,没事没事。乌烈他……还需些时日罢。”朵雅终究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对着乌烈微微一笑,眼圈却禁不住一热。   乌烈从朵雅那泛光的眸眼中,似乎读懂了某种讯息。   **   穆沙被招至大汗帐中商讨使臣朝贺的诸多事宜,深夜归来之时,妘夕已经熟睡。穆沙轻轻放下帘子,走了出去。   天色未白之际,穆沙召来乌烈,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随他出去走走。   “你的伤无碍了吧?”穆沙问道。   乌烈点了点头,喉间发出一个浑浊不清的音节,这叫他又痛苦地抿紧了嘴唇。   “朵雅还没对你说吧?本王就知道她……”穆沙叹了口气,立定,“本王相信我不会看错人,就算不能开口说话,你一样能成为这草原上最厉害的神射手!”   虽然已经猜到了八 九分,但听到七王亲口证实他不能说话的事实,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年静默了一瞬,突然嗷叫着奔向远处。   乌烈疯跑了一阵,终于平静下来。不停喘着粗气,额上脸上全是汗水。他望着天边那弯极细极淡的月牙,突然眼前一黑,慢慢跪了下去。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扶住,乌烈抬头,正是七王那满带期许的目光。   “你会成为这个草原上出色的勇者,乌家会以你为荣的!你不必怀疑,那些曾经欺负和轻视你的人,其实都比不上你。乌烈,你相不相信本王?相不相信你自己?”   泪水夹杂着汗水一起流下来,乌烈努力点点头。对七王,他心中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本王要出一趟远门,从今日起,你负责重大。”乌烈聆听着七王的吩咐,“夕儿的安全本王为你是问,别让她闯祸,还有带她去飏谷堡挑匹好马……”    【016】 大宛国马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醒来的时候,天色已亮。朵雅拿起一把象牙梳替她仔细梳理头发。妘夕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姑,师父还没回来吗?”   “王爷他一早出发去洛都了。”朵雅熟稔地编织着发辫。   “什么?”妘夕一下从榻上立了起来,朵雅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大,未及松手,发辫的牵扯让妘夕吃痛又跌坐回去,眼中泪光婆娑,“师父去洛都都不和夕儿告别,他一定还在生我的气。”   “怎么会呢,王爷其实来过这儿,只是你睡着了,王爷不想吵醒你。”朵雅拿起梳妆铜镜前一个精美的木盒,打开递到妘夕面前,“瞧,这是王爷送给小姐的礼物。”   那是一条绣工精致的绿色冰绸帕,彩蝶纷飞,让妘夕想起了春日幽谷捕蝶时的情形。想起师父素日对自己的好,心中一动,想来昨日真的是自己任性了,明知道赫承是怎样的脾性,何苦要争这口气?   轻叹一声,心中只盼着师父能早日回来。   **   草原的天空异常湛蓝高远,阵阵微风吹过脸颊。   乌烈骑着一匹棕黄色的马紧随妘夕的马车,向着飏谷堡出发。   那飏谷堡的马场饲养的都是岚夏品种优良的马驹,就连大汗和诸位王爷的坐骑也都是这儿敬献出去的。堡主费尔古是骊妃的弟弟,从小爱马如痴,相传此人还能听懂马语,也算是岚夏的奇闻之一了。   妘夕下车的时候,看见一旁已经停了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想来哪位王亲贵胄今日亦来飏谷堡做客了。   妘夕取出七王的令牌命人去通报,很快费尔古亲自迎了出来。   “想必这位就是妘夕小姐吧?”那费尔古留着浓黑的络腮胡子,浓眉大眼,开口前已传来爽朗的笑声,“七王爷早已吩咐在下替小姐挑选良驹。”   “妘夕拜见费尔古大人,大人费心了。”   “嗨,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听着别扭,妘夕小姐若不嫌弃便喊我一声费尔古叔叔吧。”   妘夕闻言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传闻中的马痴却也不是什么怪人,倒平易近人的很。于是说道:“好,那便有劳费尔古叔叔带路。”   “妘夕小姐,这边请。”   “我既喊了一声叔叔,那您小姐小姐的,可真是见外了。”   “哈哈,丫头说的是。”费尔古摸了摸胡子,领妘夕和乌烈两人径直朝马房走去。   飏谷堡的马房内各色名驹俱全,数量品种之多让妘夕大开眼见。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估摸得有数百间大小不一的马房,良驹不下数千匹。   抬眼望去,辽阔的马场上有几个黑影在策马奔驰。   “哦,那是我外甥,也是来选马的,红衣服那个是我的丫头。”费尔古看了一眼远处,呵呵笑道。   乌烈在一间马房前停下脚步,那里有一匹油光闪亮全身乌黑的马驹,仔细看去,毛色又似乎不是纯黑,阳光下泛出赤红的光来。其他马正在进食草料,唯独那匹马立在栏前,有神的眼睛盯着外边无尽的草原。   “好眼光啊!”费尔古点头赞道,“这是在下数月前刚从大宛国重金寻回的。”   妘夕循声看去,果然是一匹漂亮的小马驹,只是体型略显纤瘦,不似其他马房看见的蒙古马身躯粗壮。那匹马的额前有个漩涡,毛发顺着涡心形成一朵黑色的花,甚是奇特。   妘夕壮起胆子踮了脚尖伸手摸了摸那马的额头,“你真漂亮!”   “小心!”费尔古急忙拉开了妘夕。   乌烈也吃了一惊,但那匹马只是抖了抖尾巴,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动作来。   “呵,真是个自恋的家伙,喜欢人家夸它漂亮。”费尔古走过去拍了拍马背,摇头笑道,“你也喜欢这位小美人儿,对不对?”   此刻远处传来一声马啸声,三匹骏马飞驰着朝马房奔来。   等马上的人走近立定,妘夕才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赫承、离敕晏还有娜姬。    【017】 冤家聚头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原来娜姬郡主正是堡主费尔古的独生女儿,她今日穿着火红色的罗裙,上身银线衮边的贴身小坎肩愈发衬托出玲珑有致的好身材。她高贵而优雅地立在赫承身旁,要不是亲眼所见,妘夕根本没法想象她就是那个雪地里哭成泪人、毫无形象的女子。   “舅舅!”赫承拍了拍身后那头栗色的大马道,“就是它了,不知舅舅舍不舍得?”   “你喜欢的东西,舅舅舍不得又如何,还不是被你抢去!”费尔古嘴上虽这么说,眼底却满是笑意,看得出这舅甥俩感情不错。   赫承的目光掠过妘夕的脸,然后直直盯住她身后的黑衣少年。身后依然蒙着脸的离敕晏见了妘夕和乌烈,点头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而娜姬原本热烈深情注视着三王子的目光在看见妘夕的一瞬间,立即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轻蔑而傲慢的神色。   费尔古回头看了看女儿笑道,“来来来,阿爹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妘夕小姐,这位是我的宝贝闺女娜姬,我外甥赫承还有他的陪随公子晏。”费尔古指着乌烈的手停顿在那儿,“哎呀,忘记问这位小兄弟的姓名了!”   妘夕闻言急忙上前答道,“费尔古叔叔,乌烈是我的陪随。”   “好好好,乌烈是吧。”费尔古大手一扬指向辽阔的马场,“你们几个年纪相仿,倒是可以结伴同游飏谷堡,赫承和娜姬都对这里熟悉的很。”   “切,谁要与她同游?”娜姬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这丫头是被我宠坏了。”费尔古拉住娜姬的手放到妘夕面前,“你不是成日吵着要个姐妹陪你嘛,你看夕儿……”   娜姬狠狠甩开妘夕的手,冷笑道:“她不配!倒是阿爹何时和她如此熟稔了,一口一个夕儿的,也不怕七王爷听了不高兴,人家可是王爷的心头肉呢!”   娜姬的话里有话,夹枪带棒叫妘夕的面色很不好看,紧咬着下唇,努力隐忍着。   “丫头!”费尔古没想到气氛搞得这么僵,娜姬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乌烈,咱们走。”妘夕觉得再待下去无非是自取其辱。   “哎,夕儿,你的马……”费尔古见妘夕要离开,牵起马房里那匹黑色的大宛国马驹追了上去。   乌烈停下脚步,接过堡主手里的缰绳。   “这匹马太名贵了,妘夕受不起,多谢堡主今日款待。”妘夕嘴上虽这么说,眼底还是闪过一丝不舍。   “还算有自知之明。”娜姬走上前去,欲从乌烈手里夺过缰绳。   乌烈没有放手,只对着郡主略微垂下了脸。   “放手!”娜姬又用力拽了下,可是缰绳没有夺下,马儿却似乎受了惊吓,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将她和乌烈双双带倒在地。   赫承上前扶起了娜姬,她顺势往他怀里歪去,双睑飞泪,“表哥,吓死我了……”   离敕晏飞奔过去拉住脱落的缰绳,被马儿拖了数米之后,终于一个飞身上去将马制伏,慢慢踱了回来。令娜姬感到吃惊的是,离敕晏居然没有将马给她,而是将缰绳重新交回到了乌烈手中。   “你这个奴才,胆敢和本郡主抢东西!”姬娜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子,夺过赫承手里的马鞭就朝乌烈身上抽去,“你还不放手?信不信我打断你的手!”   “乌烈……”妘夕哭着扑了过去。    【018】 骑射比赛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离敕晏见状心下一惊,那皮鞭他可受过,一个姑娘家可受不起。正欲伸手,发现三王子先他一步将妘夕拉住了,落下的皮鞭发出一声闷响,抽在乌烈胸口。   “给我住手!”费尔古大喝一声,夺下娜姬手中的皮鞭。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娜姬今日是中了什么邪了,竟如此无理取闹。看这情形,两人倒不似初次见面,倒像冤家聚头了。   见父亲动了真怒,娜姬也不敢再打人。刚才她已憋见妘夕作势要扑过来,正准备借此良机抽花她的脸,不想竟被表哥拦住,真是可惜了。   “娜姬,这匹马本来就是打算送给妘夕的,你不许再胡搅蛮缠!”费尔古下了令。   “阿爹……”   妘夕挣脱开赫承,扶起半跪在地上的乌烈,眼中满是担忧之色,“乌烈,你没事吧?”   乌烈捂了捂胸口,朝妘夕摇摇头,他的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透亮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水气。这点皮肉之伤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从小挨的鞭子何止千百,鞭鞭都来自‘至亲’之人,父亲、兄弟、姐妹人人都可随意鞭挞他,又何曾有人投来半点慈悲一丝关怀?   赫承默默看着两人眼中默契的神色交流,薄唇向上勾起一道弧度,突然开口说道,“舅舅,此事也不能全怪娜姬,世人皆知飏谷堡的马匹除了战马,其余的可是专供王室宗族,何况如此精贵的大宛国马……”言下之意,便是妘夕她不够格。   娜姬见赫承居然替她讲话,一时激动的语无伦次,看来表哥心里还是有她的,上次只不过是他心情不好罢了,一定是的。于是得意的扬起下巴,对着乌烈叫嚣道,“你,冒犯了本郡主,我要你磕头认罪!”   “算了,娜姬,乌烈又不是故意的,是马受了惊吓。”费尔古出来打圆场。   “不过是道个歉,也无妨,你——”赫承双臂横在胸前,盯住乌烈的眼睛,“跪下给郡主赔不是。”   “乌烈,我不要马了,咱们回去。”妘夕伸手拉了拉乌烈的袖子,小声说道。   乌烈回以‘你放心’的眼神,走到娜姬跟前,恭敬地跪了下去,却是一片静默。   “道歉啊,你倒是说话啊,说!”娜姬拉住赫承的手臂娇嗔道,“表哥,你看他不听你的话!”   妘夕见状实在于心不忍,乌烈替她受辱,现在郡主又戳中他的痛处,乌烈不能说话又如何开口道歉?情急之下,妘夕跪在娜姬面前,“我替乌烈赔罪,请娜姬郡主和三王子原谅他的无心之失。”   赫承眉峰一挑,击掌而笑,“有趣,真是有趣,你居然为了一个陪随下跪求我?”转而居高临下地捏住乌烈的喉咙,“怎么,叫你开个金口就这么难吗?还要个女人来替你出头?你倒是叫小王刮目相看啊!”   妘夕一看赫承的架势吓住了,他不会一不高兴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吧?   “三王子,请您原谅乌烈,他绝非忤逆,他只是,只是……”   “只是如何?”赫承松了松手,望向妘夕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   “他只是……不能说话。”妘夕低下头,不想看见乌烈此刻的表情。   “哈,哈哈。”赫承闻言承愣了下,半晌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三声,“小王以为七王叔有多疼你呢,怎么竟找了个小哑巴给你做陪随?啧啧,真是可怜。行了,都起来吧。”   妘夕捏了捏粉拳,抬起脸冷笑道,“不能说话又如何?恐怕有人的弓马之术还不定比得上乌烈呢。”   “笑话,你居然说小王的弓马不及一个哑巴?”   “那不如现时就比赛一场,如果三王子赢了,这匹马归你,如若,侥幸是乌烈赢了……”   “如果这个哑巴真能赢我,这匹马自然送你们!”赫承被妘夕这么一激,便同意了比赛之事,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哑巴能赢过他。   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离敕晏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妘夕,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三王子平日太过盛气凌人,这次受点小小的教训也不为过。   去年春日的集会上离敕晏败给了乌烈,他知道那个少年的本事有多大,赫承那次正好出疹子未来参赛,所以他并不认得乌烈。   “那就先比骑术,舅舅,借你两匹好马,免得本王子用自己的坐骑,让人输的不服气!”   “好嘞,和气为重,比赛第二。”费尔古摸摸大络腮胡子,便去备马了。    【019】 一箭双雕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辽阔无垠的草场上,两匹高头骏马蓄势待发。   离敕晏口中发出号令,手中的旗子便一挥而下。   只见两匹马儿一阵风似地奔了出去,妘夕用手遮住耀眼的阳光,努力向前张望着。   “不用心急,他们回来还有一会呢。”   妘夕看了眼离敕晏的脸,问道:“你的伤还没好吗?”   离敕晏取下黑色的蒙布,只见他脸上那道原本骇人的伤疤已经愈合了七八分,只有一道淡淡的粉色还未完全褪去。妘夕不得不惊叹那绿荷膏功效之神奇,想到那剩下的大半盒都被赫承强夺了去,心下不免有点惋惜。   “好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必定痊愈,这还得多谢你,还有朵雅姑姑。”离敕晏的眼睛看起来十分黑亮,睫毛长长的,这让他的脸看上去多了一份柔和,不似赫承一般让人难以亲近。黑色的瞳仁,这也是他和那些真正的图拓木家族的王孙不同之处。   娜姬冷眼看着妘夕,说她是个狐媚子真是一点都没说错,这会子又勾搭起公子晏了。转头看见远处两个黑色的影子疾驰而来,兴奋地挥起手,“表哥!表哥必胜!”   随着突突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妘夕的额上渗出了汗滴,口中默念着,“乌烈,你一定会赢,一定会赢……”   “呵呵,你放心吧,我打赌那匹大宛国宝驹是你的了。乌烈就算这局不赢,在射术上他绝对稳操胜券。”离敕晏重新蒙上脸,眉眼带笑。他并非长他人志气,灭三王子的威风,只是乌烈那小子的箭法……只能说天赋异禀吧。   疾风刮过,妘夕眼见一黄一黑两匹马儿几乎同时越过了事先约定的终点线。   “哈,居然是平手。”离敕晏旗子一挥,“恭喜两位,旗鼓相当。”   赫承勒紧了马匹,喘了口粗气翻身下马。乌烈的表现确实叫他大吃一惊,在赫羊城内,骑马比赛和他不分伯仲的唯有离敕晏一人。“好,那下一局比射术!”   “属下这就去准备。”   “晏,不必劳烦了。就以三箭之内 射中天上鹰隼数多者为胜,你们看如何?”赫承发辫上的黑色缎带在风中飘扬,他的眼眸一闪,带着挑衅对上乌烈的脸。   乌烈点了点头,从离敕晏手里接过弓箭。   不一会儿,头顶传来几声尖锐的叫声。妘夕抬头望去,七八只灰羽鹰隼齐齐飞过草原之上。   只见赫承和乌烈齐齐抽出羽箭,张开大弓,向空中发射而去。   妘夕只看见一道白光闪过,两只硕大无比的苍鹰便掉落下来。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她都分辨不清究竟是谁人之箭射落的。   等到嗖嗖数箭放完,妘夕再睁眼看去,头顶竟只剩一只秃鹰,凄厉惨叫着飞向远方。   离敕晏兴奋地奔去各处搜集射落的鹰隼,将它们一并丢在众人眼前。还未死绝的鹰嗷嗷惨叫着,嘴里吐出血来。   “一二三四……”妘夕紧张地数了两遍,回头看向离敕晏,“一共是六只,难不成这局又是平局?”   离敕晏笑而不语,灰翎羽箭是三公子所发,一共三支,而白翎羽箭……只有两支。   赫承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垂死的鹰隼,脸色十分难看。   “一箭双雕?”   乌烈和妘夕相视一笑,将背上那支剩下的白翎羽箭恭敬地奉到三公子面前。   “怎么可能……”娜姬咬着红唇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仿佛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妘夕在旁拍手称赞,“乌烈,你果然是神射手啊!太厉害了!”   赫承捏紧那支箭,指节咯咯作响,看着妘夕一脸崇拜笑魇如花地看着那小哑巴,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自己竟然输给一个无名小卒,还是个哑巴?   “晏,回赫羊城!”赫承虽心有不甘,但愿赌服输。   妘夕心里好不开心,终于让那个嚣张跋扈的三王子低一回头了,算是将乌烈方才受的折辱全部讨还,更高兴的是她名正言顺赢得了心仪的马驹。   从飏谷堡回来妘夕才发现,其实乌烈受的伤不轻。娜姬郡主那一鞭子憋足了劲,乌烈又经过激烈的比赛,骑马拉弓致使伤口开裂,胸口竟隐隐渗出血来,只因他穿着黑衣服这才一时掩饰了过去。   妘夕拉开乌烈捂着胸口的手掌,只见掌心满是暗红的血迹。   “乌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妘夕眼眶一红突然滚下两颗滚烫的泪珠,正好滴落在乌烈摊开的手心里,融了血色,变成一粒殷红的血珠子。   “你受伤了为什么还要比赛?是,我是很喜欢那匹马,但再好也不过是个畜生,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朵雅姑姑那有上好的金创药,我陪你去取吧……”   乌烈缩回了手,垂下头不敢再看妘夕,只是无声又用力的握紧了手中那滴美人泪。   这样的温情他从未得到过,也从没奢望过。他是乌重的儿子,但他的生母是北崇犯了王法被流放的女眷,后被人拐卖至岚夏军中做浣衣奴,唤作奴姬,乌重酒后一时失态才让他来到了世上。   乌重虽把孩子带回家中抚养,但却并不疼爱,其他兄弟姊妹更视他为祸害、孽种,从不与他亲近玩耍。乌烈的童年遭人白眼,尝尽心酸冷暖,亦看透了亲情的冷漠。这般遭遇让他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所幸老天总是在你失去一些的时候也给予你一些,乌烈虽然不受父亲重视,但作为乌家的子孙他还是有习武练射的资格,而他天赋异禀,一鸣惊人。    【020】 坐骑黑花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穆沙一人走在繁华的洛都城内,循着连绵起伏的叫卖声,来到了一个贩卖鸽子的摊位上。   “小哥,这对是信鸽吗?”他指了指关在一个笼子里的鸽子。   “是啊,客官您眼光真好,这对可是这里最好的鸽子,还正好是一公一母的,瞧,这羽毛多光亮呢。”贩子忙不迭地开始吆喝起来。   “行,就这对吧。替我找个结实的鸟笼子装起来。”穆沙付了银钱,提着一对鸽子回到了住处。   随行的副将乌重见了,很是不解,好奇地问道:“七王爷,您这是?”   “送给妘夕那丫头的。”穆沙脸上的表情柔和起来,那丫头一定还在生他的气吧,希望这对鸽子能够哄她高兴。   笼中的那对鸽子,一只身白如雪,另一只通身黑羽,乌黑发亮。   “只可惜,岚夏到处是鹰鹫,这鸽子恐怕活不长的。”乌重不以为然道。   穆沙若有所思,将鸽子交给侍从好生照看。   **   飏谷堡拉回的宝驹挪了马厩有点不适应,刚开始恹恹不肯吃草料。   “黑花啊黑花,你可是不喜欢我给你取的新名字?”   “黑花啊黑花,你竟然绝食抗议?难不成不喜欢这儿吗?”   “黑花啊黑花,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给三王子,让他用鞭子天天抽你!”   却见马儿郁燥不安地嘶鸣一声,甩甩尾巴,开始进食了。妘夕看得目瞪口呆,这……这也太玄乎了吧?赫承的名号居然连畜生都通杀。   一个月来,乌烈手把手教授妘夕如何博得黑花的认可,让黑花记住她的气味,直至有一天,当妘夕伸出手的时候,黑花会主动舔她,当她抚摸黑花额头那朵漂亮的旋儿时,它会回应似地把头探过来蹭蹭她的身体。   “乌烈,我真的可以上马了吗?”妘夕的脸上由于兴奋飘上两朵红云。   乌烈点点头,报以鼓励期许的目光。   妘夕在心里回顾了一遍乌烈示范了无数次的要领,拍了拍马儿的头,“黑花,我要上来了哦,你要乖乖的。”   乌烈借了妘夕一股力道,她得以顺利蹬踏上马。黑花也越来越通人性了,知道妘夕骑术不精,只慢悠悠跑着。   骑在马背上的感觉真好,妘夕一下子觉得自己仿佛多了双眼睛,又觉得多了对翅膀。   眼前是一马平川的浩瀚草原,他日,若能像男儿一般自由自在地扬鞭奔驰,该是多么惬意逍遥的美事啊。   妘夕急于求成,见黑花不紧不慢地踱着小步儿,不时停下来吃两口草,压根就是没把她和乌烈一视同仁。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扬起马鞭在空中虚摆了一道。   黑花得了信儿撒腿奔了出去,妘夕真正体验了一把何谓五脏六腑大挪移。风在耳边呼呼吹着,她根本无暇顾及路上的风景,也体会不到策马奔腾的快意,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黑花你快停下来啊!   还是乌烈的一记口哨让黑花止了奔跑,驮着妘夕慢慢踱了回来。   下马之时,妘夕腿一软,直接跌落在草地上。   乌烈将她扶起,妘夕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里就喷出了酸水,一大半都吐在了乌烈的身上。   呕吐完之后,妘夕觉得胃里舒服了很多,头也没有那么晕了。   妘夕看见自己呕出的污秽之物全沾在乌烈的衣襟之上,不好意思地掏出帕子替他擦拭。   “哎呀,对不起啊,我实在没忍住。”难闻的味道直冲妘夕的鼻尖,她羞愧地脸上红霞满布。   乌烈却一直摇着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好了,差不多了。回去我让朵雅姑姑帮你清洗衣服。”妘夕将帕子往地上扔的时候才发觉,刚才被她拿来擦拭呕吐物的帕子竟是师父临去洛都时送与她的礼物,一时情急,她都没发现。   “哎,可惜了。”妘夕瞧了一眼那方冰绸绿帕,低低嘟哝了一声。但是那气味实在难闻,妘夕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去捡回那条帕子。    【021】 师父归来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幽谷一处隐匿之地,立着两间爬满藤蔓的草庐,那里便是穆沙的药庐,传闻亦是研毒制毒之所。平常能自由出入药庐之人除了七王本人,就唯有朵雅一人。   这日朵雅正在埋头分拣草药,忽闻有人轻轻推开了草庐的门。她下意识地喊了声,“王爷来了”抬头却发现来者不是七王,而是妘夕。   “小姐?您怎么来这儿了……”朵雅急忙放下手中的药材,迎了出去。   妘夕一边好奇地盯着满屋子的东西,一边将各种草药胡乱抓在手中,闻闻这个,嗅嗅那个。“姑姑,原来这里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啊,这些草是干嘛的?”   “小姐,这个可不能闹着玩,药材搞错了可是要出人命的。”朵雅说着取下妘夕手里抓着的草药,一一仔细检视,再分门别类归置好。   “这长得真奇怪,黑乎乎的能吃吗?”妘夕捏起一片树皮样的东西,摇头咂舌,“难不成我吃的那么多滋补的药材都是姑姑在这弄出来的?”   “小姐怎么找到此处的。”朵雅不着痕迹地看了妘夕一眼。   “哦,闲来无事来幽谷游玩,无意中发现的。”妘夕撒了个小谎,其实她是偷偷跟着朵雅而来的。因为自从师父出发去洛都以后,妘夕发现朵雅姑姑一日总有大半时间不在帐中,她心里觉得有点奇怪,想知道姑姑究竟在忙些什么呢?   原来,姑姑不过是在捣药罢了。   “姑姑,您的医术是师父教授的吗?”   “是王爷教的奴婢,只是奴婢资质愚钝,不过知晓些皮毛罢了。”朵雅谦虚道。   “那姑姑也做夕儿的老师,教我识别这些草药吧。”妘夕想起前些日子师父说的,‘马弓书、棋琴画、工舞歌’让她任选三样习练起来。   据闻岚夏的姑娘基本是人人都会骑马,女工刺绣亦是婚嫁前必须学好的功夫,其余唱歌跳舞拉琴则凭自己的喜好和天赋,精于一两样便可。只有极少数贵女才涉猎所有八项,至于‘书’就是读书习史这一项,基本和女子无缘,那是男子才有的特权。   今日见了师父的药庐,妘夕心中却突然生出一个别样的想法来,她想加上一个‘医’。说穿了‘棋琴画、工舞歌’虽能自怡,到底更多的是女子为了取悦男人;而医术则不同,妙手仁心,受用终生,万一有个好歹在乱世也算一份谋生的技艺。   正思量着,一阵凉风从门口刮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麝香味,穆沙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逆光里。   “师父!”多日的牵念让妘夕早已忘记了之前的不快,冷不丁师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叫她又惊又喜,便也不管不顾地奔了过去。   穆沙张开双臂抱住了那个向他飞来的粉影,摸了摸妘夕的秀发眼中满是笑意,“你不在大帐待着,怎么跑来药庐顽皮了?”   “奴婢拜见王爷!”朵雅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才没有顽皮,夕儿和姑姑学习呢。”妘夕见师父的胡子长了很多,这一别也有月余了。   “快去看看,师父从洛都给你带了礼物。”穆沙放开怀中的人儿,手指向门口。   “礼物?真的吗?”妘夕欣喜地跑了出去。   穆沙回转过来的脸上,笑意还未完全隐去,眸中却透出了冰冷的寒意,他低低问道,“这些日子,可都安好?”   “一切安好。”朵雅垂首复命,“那个……那个人病发过一次。”   “恩,你先下去吧。”穆沙挥挥手。    【022】 一对鸽子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师父,是鸽子啊!”妘夕兴奋地跑进来。   “夕儿喜欢为师的礼物么?”   妘夕用力点点头,师父居然弄来了她最想要的信鸽,简直喜出望外。   她一手抚摸着那只通体雪白的鸽子,一手探向自己的胸前,那里挂着一枚淡青色的鸽哨,系于一端的红绳已然褪色,那是娘亲的遗物,她至死都紧握在手的心爱之物。   “师父,我想给这两只鸽子取个名字。”妘夕收回那些不堪的回忆,抬头浅笑。   “但随你喜欢。”穆沙的眼光越过鸽子,看向庐顶一根垂下的枝蔓。   “就叫小雪和小墨吧……”妘夕突然觉得脖颈一凉,似乎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掉下来,然后就听得脚边‘呱呱’一声,一只丑陋无比的蟾蜍正蹲在她脚边。   穆沙预料中的尖叫惊慌落荒而逃都没有出现,只见妘夕一脚踢开了蟾蜍,“去,吓我一跳,还以为是蛇呢。”   “夕儿你,你居然不怕蟾蜍?”穆沙哑然失笑,他自是早就发现了那活物,不出手是想吓唬吓唬那丫头,好让她知难而退,他的药庐可不是个药材铺而已……   “有什么好怕的,师父你信不信,我还敢拿手抓它呢!”正说着,那只蟾蜍‘呱’一声又返回来,一跳跳到妘夕的鞋面上。   妘夕扬起一脚,将那丑东西一脚踢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巧跌落在角落里一个冒着白烟沸腾着的药罐子上。蟾蜍被飞溅出的汤汁溅到,抽搐了几下,立马一命呜呼了。   “死了?”妘夕心下好奇想上前检视,却被穆沙拉住了手腕,“小心,别碰那罐子!”   看到师父紧张的表情,妘夕更加不解了,“师父,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怎么几滴而已,那只蟾蜍就死了?”   “毒药。”穆沙脸上并无涟漪,用极平静的音调慢慢说出那两个字。   妘夕张了张嘴,原来那些传言竟是真的,岚夏七王不仅医术高明,更是个研毒高手。   “夕儿怕了么?”穆沙走过去,将妘夕带出了药庐,幽谷的清风拂面而来,“其实枉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却并没教授你什么,为师倾心之物有二,一为药,二为毒,不知夕儿可有兴趣择其一而习之?”   妘夕低头想了想,突然扬起下巴对上师父探询的目光,“如果——我两者都想学,师父意下如何?”   穆沙愣了愣,然后扬起玄色的宽大袖袍朗声长笑,“孺子可教也!”   **   岚夏的草原上到处翱翔着凶悍的鹰隼和秃鹫,它们俯冲而下,便能将肥硕的兔子叼起,有时候甚至连小羊羔都不放过。   妘夕自从得了那对漂亮的信鸽便时时去逗玩它们,勤快地为它们舔食加水。初始几天,鸽子似乎不习惯新的环境,在鸽笼里咕咕叫着烦躁不安。甚至连羽毛都扑棱掉好几支,看得妘夕心疼不已。   “小雪小墨啊,你们学什么不好偏要学那黑花绝食呢?” 妘夕拿着好吃的糕点送了进去。   “别急,认生呢,过些日子就好。”朵雅走过来笑道,“再说,小姐爱吃的东西鸽子可不一定喜欢。”   如此这般又过了些时日,等到入秋时,那两只鸽子终于和妘夕熟稔了起来,食量也渐渐增大。穆沙教她用花生米来吸引鸽子,果然奏效。以后只要妘夕在手掌放一颗,小雪和小墨便会伸出脖子轻轻啄了去。   但是,鸽子始终在鸽舍里关着,外边的世界实在太凶险。   妘夕有时候闲来无事,便会吹着鸽哨,和小雪小墨说一会儿悄悄话。   “哎,小墨,你看你最近又胖了。”   “小雪啊,我知道你很闷,很想飞出去对不对?可是飞到了草原上秃鹰会把你抓走的。”   妘夕对鸽子的特殊感情完全是因为逝去的娘亲,在她十多年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聚少离多,而娘一直坚持亲力亲为照料着府里的一群鸽子。   记得有一次,她看见娘抚摸着一只白鸽颈上的羽毛,神情里满是温柔,唇边还不自禁地微微露出笑意,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而这样的神情,她很少在娘脸上看到。   但更多的时候,妘夕在娘的脸上看到的是满腹愁情,她知道娘亲又在思念远方的爹爹,但令她不解的是娘宁愿伊人憔悴却未曾稍带只言片语。   妘夕一直很困惑,为何那个娘亲口中情深意重的父亲婚后一年便又娶了靖王府的歌姬做妾,娘亲最好的年华在无尽的等待中消磨殆尽。   寸寸相思皆入土,这就是深爱一个男人的代价。如果所谓爱情,便是如此辜负,她情愿一辈子不爱任何人。   胸前青灰色的鸽哨闪着温润的光泽,偶尔拿出来摩挲一番,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023】 再次相逢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又是一年春末时节,空气中微微透着一丝料峭的寒意。天空却异常澄净、高远,仿若头顶之上除了那片蔚蓝便无其他。   幽谷的彩蝶每年如期而至,不变的还有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穆沙看上去仿佛清瘦了些,一张冷峻的脸愈加棱角分明,只有注视着远方的神情依旧,带着些许宠溺、些许慰藉。   “师父!”迎面走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镶着狐狸毛的鹿皮罩衫下是一件水绿色的罗裙,齿如瓠犀,巧笑倩兮。   妘夕长大了,她的模样和两年前相比,显得更加明媚动人了。   穆沙摸摸妘夕的头,笑道:“夕儿,你又长高了。”   “是哦,去年还在这儿,现在已经到这里啦!”妘夕伸手在穆沙胸前比划了一下,讶异于自己竟然长高了这么多。   两年不到的时间,妘夕已然适应了岚夏的生活。读书习字、骑马射箭是每天必做的功课,而药庐则是她和师父两人之间的‘秘密’,她天资聪颖,又刻骨钻研,右手医书左手毒谱的怪异模样倒叫穆沙见了也忍俊不禁。   **   一群鸽子在鸽舍里咕咕叫着,它们都是小雪和小墨的孩子。   那些脚爪鲜红的是新鸽,而颜色最深鳞片最坚硬的爪子属于老鸽。妘夕对于它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记忆深刻。   记得小雪和小墨刚到的时候,只能蜷缩在狭小的鸽笼里。直到有一天,师父进来告诉她,可以带鸽子出去飞翔了。   “师父,不可以的,它们飞出去会死的。”   “不会的,失去自由的鸟,不如死掉。”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你相不相信师父的话?”   结果正如师父所说的那样,她的小雪和小墨展翅高飞,太太平平。妘夕一直没想明白,草原上那些凶狠的秃鹰去了哪里。   师父告诉她,鸽子的寿命很长,甚至有活过二十年的。   每次看着小雪小墨在鸽哨的牵引下听话地盘旋又返回,妘夕便觉得它们将思念带给了天上的爹爹和娘亲。   这一日,风和日丽。妘夕如同往常一样带着小雪小墨一家子出了鸽舍。身后背着弓箭的黑衣人,自然是乌烈。   “恩,就在这儿吧。”妘夕从乌烈手中接过鸽笼,打开木栓,小雪小墨它们便迫不及待地飞了出去。   呜呜的鸽哨声有节奏地响着,头顶的碧空上一群小影子不断飞过。   妘夕眯起眼睛拿手掌挡着额头,阳光似乎有点强烈,张望了一会儿,眼睛有点酸涩。   “乌烈,你过来!”妘夕朝身后的人招招手。   乌烈点头,悄无声息地走到妘夕身边垂首待命。   “给你。”妘夕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包奶味杏脯,拿手巾包着,摊开说道:“这是师父去赴宴,离敕夫人送的,很好吃的。”   乌烈听了对妘夕点点头,却并未伸手去接。   “拿去啊!”妘夕笑着朝乌烈走近一步。   这两年来,乌烈在她身边恪尽其职,如影随形。他教她骑射,护她周全,他们一起成长,虽然他已不能说话,但他能够读懂她的每个小心思。妘夕早已将乌烈视作兄长、好友,那道永远追随着她的影子正是她的安心所在。   乌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和妘夕保持一定的距离。   “夫人做的杏脯不是每个人都有口福吃到哦!”妘夕说着抓起一颗杏脯往乌烈的嘴边送去,浓郁的奶酪香味伴着妘夕身上特有的花香齐齐扑到乌烈的鼻尖,叫他一时慌了神,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起来。   乌烈回过神来,赶紧接住那颗杏脯自己塞到嘴里咽了下去。   妘夕将剩下的果脯仔细包好,塞到乌烈手中,“好不好吃?”   乌烈点头,不敢再拒绝,随即将东西收好退避到三丈开外。   “小雪!小墨!我们回家啦!”妘夕转身往林子的尽头奔去,轻盈的身姿犹如一只正在飞舞的粉蝶。如果这一刻她回头,便能发现远处静静凝望她的男子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   突然头顶的树梢上一阵冷风掠过,嫩绿的新芽折了几枝,掉落在脚边。几乎在那一瞬间耳畔传来了鹰隼的嘶叫。   乌烈飞身到来妘夕身边,眼睛凌厉地扫向四周,一只手按住了身后的弓箭。   一年多了相安无事,妘夕几乎忘了这里还有鹰隼这回事。突如其来的变化叫她呆立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吹鸽哨召唤小雪小墨。   不远处,负手肃立着一个紫衣男子,侧脸对着他俩。手臂一伸,在空中盘旋的黑影落定,果真是一只灰色羽翼的苍鹰。   乌烈将妘夕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向来者。    【024】 小雪之死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这时候反应过来,开始急促地吹响鸽哨。顷刻间,头顶飞来一黑一白的影子。   “哈,果然是你这个臭丫头!”那名男子见了空中盘旋的鸽子,眸光一闪,突然抬手一震,臂上的鹰便冲上了云霄。   “啊,住手!”妘夕惊呼出声,那灰色的老鹰却已径直冲向了鸽群。   来不及细想,乌烈敏捷地摸出身后的弓箭,一支白羽的令箭便“嗖”的一下飞了出去,白光一闪,将那只鹰射了下来。而受了惊吓的鸽群扑棱着翅膀四处逃散开去。   紫衣男子满脸怒容地走到乌烈眼前,扬起拳头便朝他的嘴角打去。乌烈本能地招架,却看见了那人从腰间抽出的宝石弯刀——那种佩刀,只有大汗宠爱的王子才会拥有,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难道是……   抬头,果然是三王子赫承。乌烈止了手,默默地承受了那一拳。   妘夕看见那把抵着乌烈胸口的佩刀,再熟悉不过,那是她曾经亲手插入心口的匕首。   “三王子?”妘夕此刻才看清楚男子的脸,没错,琥珀色的眼眸,依旧桀骜不驯、目空一切的眼神,不是他还有谁?   飏谷堡不算愉快的告别之后,妘夕再没见过赫承,不想再次相逢,又是这番境地。   赫承扭头不搭理妘夕,直直盯住乌烈,看着他嘴角不住渗出血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你有种!连小王的鹰都敢射死!”   “乌烈不是故意的,请三王子恕罪!妘夕替乌烈赔不是了。”   “哦,差点又忘了,小哑巴。”赫承将乌烈一推,把弯刀插入了刀鞘。回头对着妘夕道,“小王可以不和他计较,只要你将我的鹰还我。”   “这……”妘夕咬了咬嘴唇,眼睛的余光瞥见远处那只被乌烈一箭穿心的老鹰,“死都死了……不过我会想办法赔你一只的。”   “赔?你知道这只鹰的来历么?你有何办法赔我一模一样的一只?”赫承微微眯起眼睛,存心刁难。   “世上生灵皆是独一无二,我确实难以找到一模一样的,那请三王子治罪吧!”妘夕强忍着委屈。   乌烈见了将妘夕拉到身后,自己双膝跪在了赫承面前。   “呵呵,治罪?是啊,小王若真的治罪,这小子刚才就得死!但是——我又岂敢治你的罪?”赫承绕开乌烈,径直走过去捏住了妘夕的下巴,语带讥诮,“妘夕啊妘夕,你知不知晓你的声名何其大?就连在赫羊城也能听闻你的奇闻异事呢!”   妘夕粉嫩的脸蛋涨得通红,下意识地扭过头去,不想赫承却将头压得更低,她几乎都能感受他鼻息间喷薄而出的温度。妘夕慌了神,急忙伸手推开了赫承,“奇闻异事?我不明白三王子所言何事。”   赫承的话叫她吃了一惊,这两年来待在师父身边,虽然大大小小闯了一些小祸,但姑姑和乌烈都替她担待了,妘夕自问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遑论还传遍了赫羊城?   “哼!看来你果然一无所知,七王叔对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好,难怪都有传言……”赫承没有将话说下去,毕竟只是些无稽的流言。只是他也想不明白,七王缘何迟迟不娶妻,他的帐中甚至连个滕妾都没有……   “什么传言?”妘夕更加一头雾水。   赫承转过身去,事关王叔的名声,他不想多言。天知道坊间这两年竟开始流传两个版本,一则说七王断袖,不喜女人;二则便是七王有特殊癖好,喜好童女……   空中,几只白点正朝着树林子飞来。   突然,赫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乌烈身上的大弓,拔出一支白羽箭,‘嗖’地一声,仿佛只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天上传来一阵鸟禽的哀鸣。   一只雪白的鸽子被一箭贯穿,就这样‘扑通’一声掉落在不远处,点点殷红晕染了半边羽翼。   “小……小雪……”妘夕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双眼。   等她奔过去看清楚那淌着血的鸽子正是她最喜欢的小雪时,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妘夕攥紧了拳头,觉得自己快要失去理智。   “你杀我一只鹰,我射你一只鸽子,岂不很公平。”赫承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将弓箭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扬长离去。   “小雪,小雪!”妘夕抱住小雪的身体,余温尚在,可是它却永远都不能飞了。突然她用力抽出射中小雪的那支白羽箭,箭头的鲜血还在滴,妘夕就这样紧紧攥着朝赫承奔去。   “赫承!你站住!”妘夕举着箭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她只觉得有一股气血冲到了脑子里,她也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妘夕,别冲动!”赶来的离敕晏情急之下,握住妘夕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乌烈也起身,担心地看向妘夕,冲她摇了摇头。   “你没资格叫我的名字!不要用这副可怜兮兮的无辜模样看着我,更不要质问我为什么,呵呵,为什么?那你来回答为什么这儿的鹰鹫都消失了呢?”赫承上前一把折断了那支带血的箭,用力掷在地上。   “就因为你那两只破鸽子!方圆十里的鹰被七王下令全部射杀!这简直成了岚夏最大的笑话!你一边屠戮却一边慈悲地掉眼泪,快收起来吧,看了真恶心。”   赫承的影子在斜阳里拖得很长,妘夕呆立在那儿,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离敕晏,你发什么楞啊?带上苍格,我们走!”   那只已死的老鹰被晏拎走了,赫承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说道:“别说小王没提醒你哦,你那群破鸽子,以后我见一只射一只,有本事,你来赫羊城找我!如果你真进的来的话,我算服你。”    【025】 你快活吗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穆沙将跌落马背的妘夕一把扶上自己的坐骑,“坐稳了!”   只感觉到风在耳边呼呼吹过,妘夕抓紧了缰绳,紧贴着穆沙宽阔又温暖的胸口。她方才神思恍惚以至于从黑花背上摔了下来。   “就因为你那两只破鸽子!方圆十里的鹰被七王下令全部射杀!这简直成了岚夏最大的笑话!……最大的笑话……”   那日之后,赫承的话总在耳畔回响。   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远处的穹庐犹如一粒粒莹白色的珍珠嵌在广袤的绿绸之上。   越过几个不算高的山丘之后,地面出现了一片白光,犹如一面明镜。   “你看!”穆沙放缓速度,只让马儿慢慢踱着步。   妘夕这才看清楚原来那闪闪发光的竟是一片湖泊,它仿佛一条蜿蜒的飘带,却不知从哪儿起源,又奔涌向何处。   “这儿真美!”妘夕被眼前的景象深深迷住了。以前乌烈虽然也带着她骑马,但从来没有来过这么远的地方。此种波澜辽阔,叫她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激动。   “这是索斯亚湖,草原上像这样的湖泊有十几条,它们都是希林河的分支。”穆沙说着手指向遥远的天际,“那儿,突图湖尽处的山谷是狩猎的绝好去处,物种极多,那还有个极好的泉眼,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享用的……”   “夕儿,只要你乐意,以后那些地方师父都带你去见识见识,如何?”   妘夕突然松了缰绳,翻身下马,朝着索斯亚湖奔去。穆沙追了上去,等他扳过那丫头的肩膀时,发现妘夕早已泪流满面。   “夕儿,好端端的为何哭了?”穆沙不解。   妘夕急着擦去脸上的泪水,却不知为何越擦流的越凶。她索性不管了,耸着肩膀大声哭了出来。   “傻丫头,还在为小雪的死伤心?”穆沙轻轻搂住妘夕的肩膀,虽然丫头回来什么也没说,他还是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赫承这次虽然做的有点过分,但你们也射死他的苍格了,算扯平了好不好?最多下次让他给你道歉——”   妘夕只是摇头,“不是的,师父,不关赫承的事。我只是……只是觉得师父对我太好了。夕儿对不起师父……”   “这又是何话?”   “师父,你告诉我,王帐十里内的鹰真的被你下令全部射杀了吗?”   穆沙明白是有人在丫头面前多嘴了,他一边帮妘夕擦眼泪,一边笑道:“是又如何?它们该死而已。夕儿,只要你高兴。”   “不是它们该死,是师父为了小雪小墨。这事别人都知道,就我一人不知,他们都在议论这是岚夏最大的笑话……都是我不好,害师父英明受损。师父,夕儿求你以后别再射杀那些鹰了!”   穆沙停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顿,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些年来在他身上的流言、传闻何其多,他何曾惧过,还怕多这一个笑话?“夕儿你就为了这个哭鼻子?本王行事向来只求自己快活,从来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不是的,师父……”妘夕抓住穆沙的玄色衣袍,有很多事她想问清楚,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别哭了,丫头!师父希望你每天都快活。”穆沙将妘夕重新拉上了马背,扬起马鞭,“驾!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妘夕背对着穆沙轻轻问了一句,“师父,你是真的快活吗?”   看不清穆沙此刻的表情,风声呜咽,妘夕甚至怀疑师父根本没有听见。    【026】 入赫羊城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入夜,朵雅替妘夕将发辫散开,拿牛角梳子仔细地打理着。   “小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真的如黑玉一般。”朵雅记得妘夕刚来的时候脑袋左右各一个圆髻,垂下的发丝软绵绵搭在肩上,甚是可爱。   “姑姑,你和我说说赫羊城的事吧。”妘夕侧着身子躺在榻上,拉住了朵雅的手。   “小墨他们都安然回来了。”朵雅笑了笑,她不希望妘夕和三王子再起冲突。   “我说的是赫羊城,和小墨无关,和小雪也无关。”妘夕琢磨了好几天,她觉得赫承的意思只要她能入赫羊城求他,以后便不会为难她的鸽子了。不然这次小墨可以脱险,下次就难说了,她总不能一辈子关着它们,这样多可怜啊。   她对赫羊城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岚夏的宗族贵胄子弟年满十岁便要离开母亲,独自去赫羊城读书练本事,没有汗王的召见,他们不能随意出城,上次见到赫承他们,也是祭祀大典的时候。   “姑姑,赫羊城真的只有图拓木一族才能入内吗?”   朵雅摇头,替妘夕盖好了毯子,“也不尽然,你看公子晏还有图夜等都不是图拓木族的,还有一些生母太过卑微甚至低贱的……就算姓图拓木,也是不被看重,甚至不被承认的。”朵雅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空蒙,仿佛忆起什么似的。   妘夕追着朵雅打听了很多事情,心里便渐渐凉了下去。原来这赫羊城看守那么严格,城中虽然也有普通百姓,但每月的开集只允许城中交易而不得外出,贵族子弟的吃穿用度自有专人负责从城外运入。   “这岂不是和收监差不多?只不过,那监牢那么大而已。”妘夕咂舌摇头。   朵雅笑而不语,汗王的心思没人敢妄加猜度。   ***   日暮时分,运送物资的辘辘车车队终于出发了。巨大的车轮碾过草地,牛角上的铃铛一路清脆作响。乌烈已经打探过了,那些装衣服和食物的箱子车在前面,玉石香烛经卷的佛爷车在中段,最后一辆是水车。   别看那些车队浩大,但每一辆都用绳子绑在一起,首尾相连,拖车的牛群也在牛角上结绳连成一片,所以通常赶车的只需一人即可。送赫羊城的东西比较贵重,才派了两人驱车。   咦,怎么好像少了一个赶车人?乌烈正自奇怪,妘夕坏笑着压低嗓音在乌烈耳边道:“我给他们下了点药。”   见乌烈表情紧张,妘夕赶忙摆手,“放心,不会出事的,只是一些巴豆而已。”妘夕自然晓得分寸,一人下的重,估计这会儿拉的腿都软了,另一人分量极少,总得有人留着力气赶牛车呢。不过少了一人看守,等到半夜偷偷爬上水车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一路上,乌烈和妘夕远远地跟着铃铛的方向,只等着夜幕降临。为了不引起师父的怀疑,她连黑花都没骑。   子夜时分,浩大的牛车终于缓速,又过了一会,整个车队停下作短暂的休整。   那车实在太高,乌烈虽然爬了上去,可妘夕使出浑身解数也攀不上去,急得汗都要出来了。最后没辙,妘夕在自己腰上绑了一根绳子,然后将绳头往上一抛,“乌烈,快拉我上去!”   “砰——”妘夕整个人滚进了水车,头撞到了盛水的巨大木桶。她痛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吱声。幸而并没有惊动赶车人。   乌烈赶紧把她拉起来,两人就躲在数个木桶之间的空隙里。夜太黑,甚至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乌烈,我们成功啦!”妘夕开心不已,伸手想和乌烈击掌庆祝,却不想缝隙太小,两人靠的太近,她没有击到乌烈的手掌,却直接拍上了他的脸颊。   “呀,对不起,有没有打痛你?”妘夕柔嫩无骨软绵绵的手心在乌烈脸上揉了揉。   乌烈的心脏此刻正“扑通扑通”狂乱地跳动着,心里头滋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愫,那是十七年来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如电流般击中了他的心窝,酥麻、微痛又甜蜜,疯狂的生长……   迷迷糊糊中,妘夕被人摇醒了。一惊,才发现晨曦初露,她对乌烈点点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透过水车隔板外毛毡的缝隙,他们发现车队正在进城。守城的卫士循例检查了通行令牌还撩开每个车的毡子朝里头看了一眼。妘夕不觉紧张起来,手心攥得紧紧的。   “达达,我都来过多少回了,快点行不?尹布这小子拉肚子,害得我都迟了。正午之前我到不了小元都,又要被耶木大人训斥了。”   “行了行了,走吧!”妘夕看见撩起毡子的刀柄又垂了下去,车队又开始缓缓前行,妘夕重重舒了口气。她知道,小元都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位于赫羊城的正中央,赫承、离敕晏他们就在那里。   城中不比外边,行车速度慢了不少。光线越来越明,看来已经快中午了。   妘夕在心里头盘算待会如何下车才能不被人发现,想来接货卸货的人不会少,又是大白天的车上多了两个大活人极容易暴露。思来想去,唯有躲进水桶再伺机逃离最安全可靠。   妘夕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这次难道真要豁出去了?她可不谙水性的。   “乌烈,待会你躲进这个桶里,我去那边那个!”妘夕附在乌烈耳边悄声吩咐。只见乌烈不停摇头,她知道乌烈担心她不想分开行动,但她查看过每个水桶,里面的水没有装满是怕路上颠簸浪费了,一人进去尚可,躲藏两人的话水肯定满溢扑出来了。   “这是我的命令。”妘夕已经听到车外的人声了,来不及和乌烈多解释,用力推开水桶上的盖子,‘滋溜’一声滑了进去。她在水中望见乌烈将盖子封好,一阵窸窣后便是静谧了。   这水桶也忒大了,几乎有她一人高,原本装了七分满的水等她进去直接上升到眉眼了。妘夕一开始还捏着鼻子蜷缩着蹲在里头,不消半会便受不住了。眼见嘴巴鼻孔处不停地冒出小泡泡来,完了完了,妘夕在心里默念,不要还没见到赫承自己先憋死了。    【027】 差点憋死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这两桶是突图湖运来的泉水么?赶紧送到三王子和二王子的帐中。其余的送到厨下去!”   “是。”   妘夕正努力攀住桶壁内的柳条骨架,好不容易才将鼻子抬出水面猛吸了几口空气。突然被一震,桶身便晃晃悠悠起来。她一屁股跌坐在桶底,连喝了好几口水。咦,这水怎么这么好喝?妘夕捏着鼻子,伸出舌头又吞了一口,还有股甜丝丝的味道。   就这样,一路上妘夕实在憋不住了,便攀住桶壁露出鼻尖吸几口气。足足晃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落定了。   “哎,我怎么觉得这桶里水在动啊?”   “你笨啊,水晃来晃去,本来就在动,还不赶紧送进去,巴达王子正等着呢!”   妘夕隐隐约约听到外边的人声,等到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她试探着举高双手抬了抬盖子,没啥动静,继续……   等终于掀翻盖子,妘夕顾不得别的先大口大口喘了几下。衣服浸了冷水沉的要命,好不容易顺着突出的骨架爬了出去,却是脚下打滑,直接跌落地面,痛得妘夕眼前直冒金星。   妘夕打量了一下四周,貌似是在某个小帐里。虽说是小帐其实也不小,只是不能和诸王那些能容数百人的大帐相比。据说大汗的金帐更大,能容上千人,但她只远远看过。   靴子里灌满了水,以至于走路都很沉重。妘夕索性脱掉鞋袜,丢在角落。赤着脚走在帐内华美的地毯上,简直悄无声息。   忽然外边传来人声,“气死我了!赫承也太过分了!怎么说我也是他兄长呢,一点面子都不给……”   “二王子,别气了。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死图耀,怎么说话的你?还有啊,管管你那好弟弟吧,整日里不是跟在赫承屁股后头献殷勤,就是缠着离敕晏骑马,最好摔断了他的腿才叫好!”   “二王子,上次你折了腿还是人家离敕晏发信号烟救得你呢……”   “得得得,少提这破事,说起又来气。还不赶紧上茶,要渴死小王啊?”   妘夕躲在屏风后头不敢出声,原来这里是二王子巴达的小帐。心里懊恼怎么没有钻到另一个桶里,不然直接抬进赫承那里,多省事啊。   等了半晌,一帮人终于退了出去。妘夕正打算寻个机会偷溜出去,外边来人禀告,“二王子,后帐的地下有水迹,还发现一双鹿皮靴子,怀疑有人擅闯!”   “有这等事?”巴达从榻上跳了起来,“还不赶紧去搜!哪个熊心豹子胆的居然敢闯小王……呀呀,阿嚏!阿嚏!”巴达自小对花粉过敏,他捏着靴子查看的时候,鼻尖传来一股暗香,便开始狂打喷嚏。   “阿嚏——快拿小王的药油来,阿嚏!”   乘着外边混乱之际,妘夕猫着腰飞一般蹿了出去。   “哎哎,有个人影出去了,快追呀,追!”   妘夕心中暗骂一声,下次丢个百花香粉包给你,让你喷嚏连打三天。脚下却一刻不敢怠慢,抬眼四周都是大同小异的屋帐,她到底该往哪里逃啊?   正跑的不知东西南北,突然被人捂住嘴巴拖进了帐内。   “咳咳,放开我!”妘夕情急之下张口就咬。   “你个野蛮的丫头!果真是你,小王还以为看花眼了。”赫承甩开妘夕,呲牙看了看左手虎口处的牙印子,都快咬出血了,她就这么爱咬人么?   “啊,怎么是你?”妘夕张大嘴巴,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要找的人了。   “废话,这里是小王的地盘!倒是你,胆子不小啊,还真跑到赫羊城来了。”赫承见妘夕一身狼狈,浑身湿透还光着两个脚丫子,心下确定她没有利用七王的关系入的城,必定是偷溜出来的,心下还真有几分好奇,“你是怎么混进城又找到小元都的?”   “能待会再说这事儿吗,巴达王子这会儿正在到处找我呢,先让我避避风头吧,求你了!”妘夕已经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必定是来抓她的。   “你怎么会惹到他?”赫承不解。   “我才没惹他,是——哎,说来话长,反正估计他现在把我当毛贼或者刺客了。”妘夕做了个讨饶的动作,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有没有地方让我暂时躲避一下?”   赫承想了想说,“跟我来。”   当妘夕再次看见那个熟悉的水桶时,真有种一头撞死过去的想法。不要吧?又叫她藏在水桶里,她可是刚刚从那里爬上来耶。   赫承却笑的得意,“快,躲进去,保证没人找得到你。”   妘夕鼓了鼓白净的腮帮,唯有认栽。好吧,这辈子她和水桶有仇了。   “哎等等。”妘夕以为赫承良心发现,却不想他拿着一个葫芦舀了好几瓢水灌入旁边的水囊中,边舀边说,“这可是上好的泉水,白便宜你做洗澡水了。好歹也得给我留一口解解乏,行了行了,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赫承!赫承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   外边传来巴达的声音,赫承狠狠瞪了妘夕一眼,将她的头按到了水里,“碰”一下盖上盖子,“你给我乖乖呆在里头!胆敢出声,小王可不救你。”   “巴达你干嘛,吵得人午觉都没法睡。”赫承解了外套,打着哈欠慢慢踱了出去。   外头已经聚集了巴达、哲英、图耀三人,不一会儿,得到消息的图夜和离敕晏两人也赶了过来。巴达坚持说有贼人混进了帐内,还说看见那人往赫承这边跑去。   “你什么意思?有贼人进来我会浑然不觉?你以为我是你啊!”赫承双手横抱在胸前,斜睨了巴达一眼。   二王子被当着众兄弟的面呛了声,脸上挂不住,挥了挥手道:“图耀图夜,进去搜!”   图耀看看赫承又看看巴达,笑得比哭还难看;图夜自然不愿意淌这趟浑水,一叠声说着“有话好说,和气为重”,退着退着便退到了晏的身后。   “一帮孬种!”巴达明知没人敢当面违逆赫承,硬要出这口气,最后吃亏的自然还是自己。赫承之所以不喜欢这个二哥,就是因为他太蠢,还偏偏很倔,事事要和他明争暗抢。   见没人敢动,巴达唯有一个人提着匕首闯了进去。兜兜转转搜了一圈,并不见贼人的身影,连个可疑的迹象都没,最后垂头丧气憋红着脸出来了。   “巴达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你若再敢擅闯我的独帐,相不相信我把你踢出赫羊城?”   “你敢!”巴达的底气明显不足。   赫承给出一个“你看我敢不敢”的凌厉眼神,两对相似的眼眸盯在一起,不是兄友弟恭的温情,而是剑拔弩张的硝烟。   “都散了吧,一场误会而已。耶木祁师傅还在马场等着你们呢。”还是离敕晏的一句话给了大家台阶下,巴达哲英他们迅速退了出去。   赫承示意离敕晏拉上毡帘跟他进去,他敲了敲木桶的盖子,“喂,你可以出来啦。”只听得里头扑通了两下,却没啥动静了。赫承赶紧打开水桶,只见水面冒着几个清水泡泡,妘夕脸朝上仰躺在里头。“喂,臭丫头!你不会真死了吧?”   离敕晏待看清楚水里的人后,惊的一脚踹烂了结实的木桶,顿时水哗哗流了出来,周遭便水漫金山。离敕晏还不罢休,索性将整个木桶撞翻,把里面的人儿捞了出来。   “妘夕,你醒醒!”离敕晏拍了拍那张苍白的小脸,却没有任何回应。   赫承没想到那丫头水性这么差,眉心纠结了一下,他一把将手足无措的离敕晏拉到一边,“我来!”说完赫承便蹲下身,十指扣住然后用力在妘夕胸前按压了几下。   “咳咳。”妘夕闷哼一声吐了几口水出来,慢慢睁开眼睛,唔,琥珀色的好看眸子……妘夕的目光慢慢下移,突然就看见了覆在胸前的两只手掌,一个激灵,吓得弹身坐起。    【028】 你长大了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你,你想干什么?你……”妘夕登时面红耳赤,团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她这次女扮男装出来,穿的是乌烈以前的衣服,胸部用白帛紧紧缠了几圈,直勒得她胸口发闷,呛了几口水,简直快不能顺畅呼吸了。   “你什么你,又装死啊?看看看看,这儿都弄的一塌糊涂了!”赫承看见满屋子的水,头皮都发麻了,这叫他晚上还怎么睡觉啊?   “三王子,您怎么可以把妘夕丢在水桶里?出了人命如何是好?”离敕晏虽然努力克制着,语气里透出的不满依旧明显。   “又来了,离敕晏,你每次用这种口气和小王说话的时候,都很讨厌,你知不知道?”赫承把妘夕从地上拎了起来,“哎,你告诉他,我到底是救你还是害你?”   妘夕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脚底又疼又冷,看见离敕晏笑了笑,“晏,你也在啊……”回头指着赫承说,“多谢三王子救我,我……”话没讲完,一口气提不上来,整个人往赫承身上倒去。   “哎,你醒醒!粘着我干嘛,滑不溜秋湿哒哒的……”赫承没法只好把妘夕抱了起来,走了两步回头对离敕晏命道,“过来,给你抱!”   等赫承重新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出来时,发现那丫头竟躺在他的榻上,还盖着他的锦被,最过分的是离敕晏那家伙居然半蹲半跪着在她脚底心抹着啥,一边抹还一边吹着气。“疼不疼?都破了好几道血口子。”   妘夕极力推脱着,对离敕晏说:“还是我自己来上药吧,晏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说完附在离敕晏耳边低语了几句。   “咳咳。”赫承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   “我这就去。”离敕晏说完起身。   “我说你晕的快,醒的也快嘛。”赫承一屁股在榻上坐下,差点压到妘夕还未上完药的脚。他盯着那十个白白嫩嫩的脚趾头,突然想起上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光着脚。   “你的鞋子呢?”赫承伸手捉住那只纤细的脚踝,置于自己腿上。   “放开我!”妘夕下意识地想缩回脚,却被赫承紧紧捏住了,有力的指节扣在她白皙的小腿上,直到她不再挣扎了,他才松开了力道。   “怎么,还怕小王看见你的脚?”赫承的薄唇弯成一个上扬的弧度,他食指的指腹轻柔地划过妘夕白嫩的脚掌心,将药膏一点点抹匀,“你难道忘记了你全身 上下小王可是都看过的。”   妘夕最怕别人挠她,无论是咯吱窝还是脚底心,一碰就痒的要命,小时候妘茱和她开玩笑,脱了她的鞋子挠她脚心,直闹得她在床上打滚,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脚底酥麻的感觉再次传来,妘夕强忍着祈求道,“好痒……我怕痒……”   赫承闻言非但没有放开妘夕,反而像发现了什么趣事似的,在她脚底又挠了几下。妘夕笑着蹬了几下,滚到床榻的一角,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脚心。没想到赫承身体一歪,将妘夕扑倒在身下,伸出双手不停挠她的腰肢和咯吱窝。   “啊,啊哈哈。”妘夕哭笑不得,连连讨饶,左躲右闪偏偏避不开狼爪,直到她喘红了脸仰躺着大口吸气时,赫承才止了手。   “喂,你怎么了?”赫承注意到身下的人儿脸色由红转白,捂着胸口蹙着眉,急促地喘着气,仿佛非常难受的样子。   “我……我不能吸气了……”妘夕的手无力地抓着胸前的衣襟。   赫承稍稍抬高妘夕的头颈,右手向她的胸口探去,刚才施救的时候他便发现那丫头裹了胸,怕是束的太紧……一把扯开湿透的外衣,赫承将手伸到妘夕后背,指尖稍稍用力,随着一道微弱却清晰的锦帛断裂之声,胸前的束缚被解开。   妘夕不由地大力吸了一口气,起伏的胸口却正好对上赫承温热的掌心。妘夕惊叫一声,赫然发觉自己已经衣衫不整。赫承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他一手搂住她的纤腰,大掌扯掉已然断裂的束胸,“你,长大了。”赫承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他的手掌越来越烫,仿佛一团火,在燃烧着。    【029】 自取其辱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你疯了?”妘夕这回没有逃也没有哭,只是冷冷地平静地说了一句,“这里可是小元都,三王子殿下。”   赫承突然放开了妘夕,转过身去。该死的,他在干什么?赫承恼怒于自己居然失态到需要女人来提醒他这是在小元都。没错,岚夏的规矩,小元都内女人禁足,包括所有的王子在内,连个女婢都不允许带,不管是谁犯禁,都有被逐出赫羊城的风险。   拿过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冷泉,赫承方觉身体没有刚才那般燥热。他再回头的时候,妘夕已经理好了衣服,屈身抱腿缩在角落里,身子忍不住打着冷颤,头发上的水珠正一滴一滴垂落下来。   “你也知道这里是小元都,那你还敢闯进来,胆子不小啊。”赫承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妘夕。   “多谢不用,嫌我今天喝的水还不够多吗?”妘夕看见水,简直就要吐了。   “甘甜生津,养生养颜,如此上好之泉,可惜都糟蹋了。”赫承看着满屋狼藉叹道,“晏简直疯了,明明可以把你拉上来,非要砸个大窟窿……”   “你现在可以告诉小王,你是怎么混进城的么?”赫承在榻前的凳子上坐下。   妘夕指指身上,又指指地下,再指指方才赫承喝的泉水,“我刚从一只水桶里爬出来,又被你按进了另一只水桶里。”   赫承楞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弯下腰去。   “有那么好笑吗?”妘夕抬首,秀眉轻挑。   “我不是笑你,妘夕,哈哈……当然你也蛮好笑的。”赫承抚着肚子叉着腰,“我在笑巴达,巴达好不容易盼来了突图湖的泉水,却不想,哈哈哈哈!”   “二王子的那桶水好好的,我还把盖子都封好了。”妘夕不解地看向赫承。   “就因为好好的,才好笑啊!”赫承指了指妘夕的脚趾头,“你全身上下连鞋子都泡在里头,搞不好还吐了几口唾沫在水里,巴达还当个宝,要日日饮用你的臭屁臭脚水,还不好笑吗?”赫承笑起来的样子透着一丝顽劣的孩子气,倒没有了平日不可一世的气派。   “你才臭屁臭脚……”妘夕气得咬牙握拳。真搞不懂这个三王子,一会像个无耻的登徒浪子,一会又像个小屁孩似的笑得没心没肺。   “呵呵。”赫承突然俯身贴着妘夕的耳朵说道,“换做我是你,我就在巴达的水桶里——撒、泡、尿!”   “你……好恶心啊!”妘夕羞得满脸通红,这还是岚夏尊贵的王子么?说出来的话简直和流氓无异。不过被赫承这么一提醒,妘夕想起之前巴达狂打喷嚏的场景,心中暗叫不妙,她的衣物都被朵雅姑姑用鲜花熏过,水桶里肯定溶了花粉,那二王子岂不……   “哎,你发什么呆呢?”赫承从一个箱子里翻出几件衣裳丢给妘夕,“赶紧换掉衣服,小王的被子都被你弄湿了。”   赫承丢过来的衣裳一看就知道太大,但想想总比捂着湿衣服舒服,妘夕打量了一下四周,“我去哪里换啊?”   “那边。”赫承指指大汗亲赐的金线屏风,“别磨磨蹭蹭的,快点!你就在这里换也可以,小王不介意。”   妘夕抱着衣服跑了过去,心里暗骂一句:你当然不介意,可是我介意啊!等她出来的时候,简直像在身后拖了个拖把,她小心提着下摆,踉踉跄跄走了两步。“那个——还有鞋子。”妘夕低头看看自己裸露在外的脚趾头,不自觉地缩了缩脚。   赫承取来一双月白色的羊羔皮短靴,往妘夕脚下一扔。   “太大了。”穿进去之后,居然还有一个拳头的空隙。   “真是麻烦!”赫承翻箱倒柜又找出几条白绫,丢在妘夕脚边。看到她惶惑的表情好笑道,“瞪什么瞪,不是叫你裹胸,赶紧把你的脚裹一裹,小王我没时间陪你再耗下去了,穿好鞋子自己出去。”   用白绫裹了厚厚一圈后,果然比之前合脚些了。妘夕之前拜托离敕晏去打探乌烈的下落,本想有了消息后再做打算。不过既然三王子已经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好再待下去了。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她总不能白白受了这些罪。   于是妘夕咬了咬嘴唇,跪拜在赫承面前。“三王子,我这次来赫羊城是……是特地来道歉的。您大人大量,请原谅我和乌烈的无心之过,也请——放过我的鸽子吧。”   赫承不动声色的听完那些话,妘夕胆敢擅闯小元都,卑躬屈膝地跪在他面前请求他的原谅,这点颇让他感到有些意外。虽然小哑巴射死他的老鹰他的确很愤怒,但动气之余他还是对乌烈的箭法甚是赏识;至于臭丫头的鸽子,他并无半点兴致,当时那些也不过是气头上的话,没想到她当了真。   于是赫承想再逗逗她玩儿,故意板起脸道:“那些鸽子真的对你那么重要?”   “是。”   “那行,小王饶过你的鸽子,把小哑巴送来治罪。”   “不关乌烈的事情,他只是尽职而已,三王子要治罪的话算在我的头上。”   “哟,和小哑巴感情还真好呢!如果小王非要砍了他呢?”   妘夕一听急了,从地上“蹭”地立了起来,脖子一扬发狠道:“那你把我的脑袋一起砍掉算了!赫承,你根本就是个无赖,言而无信!我压根就不该来这儿求你,还差点把自己淹死在水桶里……我是自取其辱,我自作自受!”   说到最后,妘夕的声音哽咽了,别过头去。她不想哭的,尤其在赫承面前,免得叫他“看了恶心”。但是她不争气,实在没忍住。   “谁要砍你脑袋了?”赫承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拦住了妘夕。   “让开!不是你让我马上滚的么?”妘夕生气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小王可没让你滚,小王让你走。”赫承抱拳在胸前,眯起了眼睛。   “你——”妘夕气极无语,撩开帐帘便要冲出去,却被赫承紧紧抱住了腰。    【030】 剁手风波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好了好了,小王收回刚才的话,我允许你到天黑再走。”被赫承这么一抱,妘夕更是又羞又恼,抬起腿狠狠向赫承的脚背踩下去。   “嗷嗷!”赫承没想到那臭丫头个头娇小,力气却不小,这一脚正踩中他的大脚趾,一吃痛便松了手。妘夕乘机跑了出去,只是不合身的衣裳害苦了她,刚出帐便踩到衣襟下摆倒了下去。幸而赫承反应极快,单手便将妘夕扛上肩膀,退回帐内。   “放开我!你又想干什么?”妘夕被重重地砸倒在宽阔的床榻上,直摔得她眼冒金星,要不是榻上有软被,估计她的屁股都要开花。   “你听不懂人话么?叫你天黑再走!小王现在必须出去一趟,可没空管你。”赫承见那臭丫头又要挣扎着爬起来,眉头微皱,迅速拿过一条绳子将她的双腿绑了起来,“小王看你是不会乖乖听话了,这样你就老实了。”   “你绑我做什么?”妘夕双脚被困住,急忙伸手去解。赫承哪里会给她机会,一使力便将妘夕放倒,捉住了那两只胡乱挥舞的手掌。   忽而帐外两道人影迅速蹿了进来,赫承一个大意,脸上便遭了一拳。   “乌烈,住手!”离敕晏话音未落,乌烈已经被赫承一脚踹翻在地,他的靴子踏在乌烈的胸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是你啊,小哑巴。你有种是吧?敢打小王的脸,你这回死定了!”   说完便是一阵拳脚相加,乌烈没有还手,黑白分明的眼中布着几根血丝,倔强地不肯低下头去。   妘夕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傻了眼,直到晏解开她脚上的绳索,她才反应过来。   离敕晏明白妘夕想做什么,但这次他死死拉住了她。按照赫承的脾气,不让他暴打一顿消消气,怕是过不了这关。乌烈这次太冲动,他也爱莫能助,如若这时候替他求情,反而是害了他。   妘夕方寸大乱,自然想不到这些,她只知道再打下去,乌烈要被打死了。   “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乌烈,乌烈……”妘夕哀求着。可是赫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妘夕求一声情,便加重三分力道。吓得妘夕噤声,不敢再说话。   终于赫承打累了,将口鼻流血的乌烈从地上拖到案几边上。从腰间抽出锋利的短匕,赫承在乌烈面前晃了晃,“说,刚才是哪只手打的小王?”   乌烈踉跄地单腿跪下,拿手背擦了擦鼻血,然后将沾染了鲜血的右手平放在案几之上。   “晏,三王子要做什么?”妘夕看见匕首惊吓地睁大了眼睛。   离敕晏眉心紧蹙,按他们的规矩,犯了偷盗或者以下犯上之罪的人将被断指以示惩戒,难道赫承要……   “妘夕,不要看。”离敕晏伸出手,想捂住妘夕的双眼。   “不要!!”赫承扬起匕首的那一刻,妘夕明白他这是要剁了乌烈的手指。乌烈已经失去了声音,怎么可以再失去他的手?   妘夕使出全部的力气推开离敕晏,整个身体失去平衡扑倒在案几上。短匕的寒光一闪,几乎是贴着妘夕的背脊生生收住了。   “混帐,你不要小命了?”赫承怒喊道。   “谁也不能砍乌烈的手,谁也不可以!”妘夕踉跄着爬起来,将双手覆在乌烈的右手上,她的眼里噙着泪,但眼神坚定而倔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手对于乌烈意味着什么,那甚至是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乌烈急咳了一声,血丝沿着他的唇角流出。他红着眼眶,冲妘夕用力摇了摇头。   妘夕反而抓得更紧了,一时间无人说话。空气中满是紧张的气氛,如满弦欲断。   “呵呵。”赫承突然轻笑一声,将手中的匕首又握紧了些,“这天下还没有我赫承不可以做的事情,我数到三,要不要放手,你自己选。”    【031】 虚惊一场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锋利无比的刀刃随着赫承那声短促的“三”字尾音而下。离敕晏在赫承举刀而下的一瞬慌乱去阻止,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妘夕没有等来料想中的剧痛,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目,却发现她的手完好无损。   匕首的刀刃几乎是贴着她的虎口,入木一寸。这时她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要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如果赫承偏了哪怕半分,她的一个手指已被生生切断。   乌烈喉间低吼一声,扶住了瘫软在地的妘夕。   赫承将刺入案几的匕首拔出,重新插入刀鞘,摸了摸破裂的嘴角,他一脚将案几踢翻,“给我滚,马上!”   乌烈捂着胸口慢慢站起来,还没立稳便吐了一口鲜血。妘夕从之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她得赶紧带着乌烈离开这儿,免得三王子发起疯来又是砍头又是剁手指的。   “乌烈,你怎样?来,我扶你。”妘夕娇小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乌烈的分量,还没走出小帐两人便齐齐摔了一跤。   “妘夕……”离敕晏左右为难。   “晏,不准去帮忙!”赫承在铜镜里瞧见自己肿起来的半边脸,真心觉得刚才那顿暴打还是便宜那小子了。若是被别人看见他脸上的伤,简直丢脸丢大了,三王子被打破相,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呢。   “还有,去和耶木祁那老头子说,小王身体不适,这几天不去上课了。”赫承从药箱里翻出一个青绿色的瓶子,蘸了些药粉敷在脸上。   等离敕晏再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门口的时候,已不见了妘夕和乌烈的影子。晏很是担心他们,乌烈看来伤得不轻,妘夕弱质女流一个,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日暮时分,厨下给三王子送来晚餐,依旧是羊肉、炒米加一碗奶茶。   赫承抓了一块手扒肉刚要张嘴,唇角的口子又裂了,他‘嘶嘶’叫了两声将那盘肉食递给了离敕晏,“不吃了,可痛死我了!耶木老儿果然刻板,小王都‘病了’也不给加点菜,吃来吃去这几样,都腻味了。”   “小元都的规矩如此,王子亦不能例外。”晏似乎心不在焉,并没伸手去接赫承递来的羊肉。   “喂喂,离敕晏你发什么呆啊?”赫承将盘子‘碰’一声置于案几上。   “哦,回禀三王子,属下已经吃过了。”离敕晏整个下午都在关注小元都内有没有发生什么状况,到现在为止,一切如旧,风平浪静。对他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那至少说明妘夕他们还未被发现。   赫承翘着腿斜靠在榻上,目光不由地飘向帐外,“那个……晏,外头怎么如此安静?”   “回三王子,日暮以后,小元都内一向安静。”离敕晏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他知道赫承心里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看来他也是担心妘夕的,偏偏装的漠不关心的模样。   “你……算了算了,退下去!”赫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按照常理,臭丫头和小哑巴应该早就被人发现然后逮了起来,小元都内该是一片喧哗才对,他还真不信受了伤的人还能来无影去无踪。   第二日凌晨赫承便醒了,然后在榻上翻来覆去竟怎么也睡不着了,便索性点了灯,翻看兵书。东方微露晨曦的时刻,听得帐外晏压低的声音,“三王子,您醒了吗?耶木师傅请您过去一趟。”   “不去不去,不是叫你和耶木老头说小王生病了……”   “不知三王子生的何病?”突然帐外想起一声洪亮的男声,一个蓄着长须长着马脸的半老头子掀开了赫承独帐的毡帘。   “耶木祁?”赫承没料到耶木老儿居然亲自找上门了,将兵书一丢,看向那双布着血丝透着精光的小眼睛,“行了,是小王让离敕晏撒谎的,你爱罚便罚,只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   耶木祁看见赫承脸上的伤似乎并没有吃惊,他只皱了皱眉头,在榻前的案几上扣了扣手指,“昨天七王穆沙来过小元都了。”    【032】 王帐赴宴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羊城外,一辆青灰色的马车正急驰而去。   妘夕靠在穆沙的怀里,浑身滚烫,整个人烧得神志不清。“赫承……你无耻……不可以砍掉手指,不可以……乌烈……”   穆沙的眉头紧了一下,伸手又往妘夕的额头探去,越发烫了。   “乌烈,拿水来。”穆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顺势捏开了妘夕的嘴。   “咳咳。”妘夕低咳了一声,终于还是将药丸吞了下去。她只觉得头好痛,仿佛要裂开了一般,全身的骨头仿佛被火蒸着,连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师父,我好难受……”穆沙将妘夕的头放平在自己的腿上,再用披风将她整个人全部包裹起来。   良久,只听得车辙划过草地的沙沙声,马车内静谧一片,唯有妘夕浓重的呼吸声。   穆沙抬眼看了看捂着胸口鼻青眼肿的乌烈,声音冷冽,“以后再不许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小元都,他俩怕是早被逮住投入地牢审问了。穆沙知道这次能够如此轻易离开小元都,不过是耶木祁卖他七王一个人情罢了。   回去之后,三天三夜,妘夕的高烧总算退去。朵雅彻夜守在榻前,不停地绞着帕子,看着妘夕烧的红红的脸蛋,心疼不已。都怪她粗心,居然被骗了过去,等她发现妘夕和乌烈都不见的时候,意识到出事情了,这才急忙回禀了王爷。   “姑姑……”妘夕睁开眼睛,拉了拉朵雅的手,“我饿了。”   朵雅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点头道,“早就备好了小姐喜欢吃的蝴蝶酥,奴婢这就去拿来。”   好好休养了一个月,妘夕瘦回去的肉终于又长了回来。这日朵雅突然拿来很多首饰衣裳、香粉胭脂,说是王爷吩咐要小姐挑选自己喜欢的,准备王帐赴宴之用。   “王帐赴宴?”妘夕抬起头微微吃惊。这两年来她虽身处岚夏,熟悉的人不过师父、姑姑还有乌烈三人,师父也从未带她赴宴,那个金碧辉煌的王帐她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更遑论大汗真容了。   “小姐大概不知,骊妃娘娘又添了一位小王子,大汗后日王帐设宴庆贺十皇子满月之喜。”朵雅说着将托盘里的衣服、首饰一件件端放在桌上。   “哦,原是这样。”妘夕知道骊妃是大汗最宠爱的妃子,不过自从生下三王子赫承之后再无所出,如今三十出头再次诞下麟儿,难怪大汗如此高兴了。   妘夕伸手摸了摸那些华贵的衣裳,每一件都是做工考究,用料上乘,应该费了不少心思,她的手指慢慢划过,停留在一件月白色绣着金线粉蝶的衣服上,“就这件吧。”   **   大汗的王帐无比恢弘,每根柱子上都雕饰着三足朱雀,饰以金粉,金光璀璨。王帐之内可容千人,一张张案几排列开来,中间巨大的圆形地毯上,伴着马头琴忽而低回忽而激扬的乐声,十多个红衣舞娘正在妖娆起舞。   穆沙依旧穿一件绣着金线的玄色长袍,他望了望身后那抹粉白色的影子,轻声道,“不用紧张,跟着本王就行。”   妘夕点点头,发现一路走过,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和师父,全身难免不自在起来。难道是她的衣服穿的不得体,还是脸上有花呢?   “七哥,许久未见,你还是那般风流倜傥啊……来来来,克善敬七哥一杯!”一个穿天青蓝衣服的男子举起酒樽,微眯的眼睛却不住打量着穆沙身后的丽影。   “多谢十三弟。”穆沙接过酒樽,一饮而尽。   “哈哈,王兄好酒量!再斟……”十三王爷克善嗜酒如命,这大汗还没来,便已喝得三分醉,他拿起酒壶晃悠着来到妘夕面前,“这位小美人儿面生,七哥何时纳了这么个如花美妾?真是羡煞旁人,小弟我也敬小嫂嫂……”   妘夕眼看那满壶的酒似要洒出来,不由往后退了一步。穆沙不动声色地握住克善的手腕,一使内力便叫他松了手,于是穆沙将酒壶重新放到案几上,面上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十三弟真是说笑了,这位是小徒妘夕,夕儿,见过十三王爷。”   “王爷万福。”妘夕上前施礼,心里有点后悔来这里。   “好说好说,原来你就是七哥收的女徒弟,本王略有耳闻,哈哈哈。”克善吃了穆沙的暗亏心有不甘,一对迷离的眼珠子在妘夕脸上不断游移。   “十三弟怕是喝醉了。”穆沙挡住克善的目光,拉着妘夕在稍远处的案几旁落座。克善讨了没趣,回到座位又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夕儿,要不要尝尝这个?”穆沙倒了一小杯清澈的东西置于妘夕面前。   妘夕抬起酒杯,在鼻前嗅了嗅,清冽、芬芳,透着一抹幽淡的梅香,轻呷一口却是甘香馥郁,忍不住多饮了几口。“师父,这是酒吗?好像不醉人,还很好喝。”    【033】 酒后微醺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莫要贪杯,这梅花酿入口虽醇郁,一样能醉人呢。”穆沙说完抬手摁住了酒壶。   “师父,我再喝一小杯好不好?”妘夕将嘴角最后一滴佳酿舔干净,一直以为酒是烈物不敢沾染,却不想世上还有如此好喝的酒,真叫人意犹未尽呢。   穆沙轻笑摇头,看着妘夕嘴馋的模样,松开了手,“好吧,只许再饮一小杯。”   随着一声爽朗的笑声,王帐内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原是大汗亲手抱着满月的十王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汗王身后美丽高贵的女子自然就是骊妃,她今日穿着一身正红,略显丰腴的鹅蛋脸上满是难掩的幸福,将怜爱的目光投向黄色襁褓内那个小小的粉团子。   大家齐齐站起身来,举起酒樽遥敬汗王,说了一些祝福小王子吉祥的话。   “哈哈哈,诸位随意,今日只当是家宴,大家畅快饮酒大口吃肉,不醉不归!”大汗将怀里的孩子交还给乳母,牵着骊妃的手在主位落座,目光扫过帐内一圈问道,“怎么不见赫承?”   身旁一个亲兵回道,“属下早已派人去赫羊城通报,按理三王子也该到了。”   骊妃一边逗弄着乳母怀中的小儿子,一边对大汗笑道,“不过是赟儿的满月宴,大汗怎么又破例让承儿回来了,臣妾只怕他人说大汗偏宠承儿呢。”   “那从今往后,父汗就专宠赫赟好不好?免得你的哥哥太嚣张咯!”大汗伸出手指捏了捏婴孩肥胖白嫩的脸蛋,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柔情。   正说着,帐外一声通报,“三王子到!”   一身华贵的紫衣,腰间佩戴着玛瑙宝石匕首和玉坠子,赫承的到来同样引起人群里一阵唧唧喳喳的聒噪。   几名盛装打扮的岚夏贵女微红着脸,偷偷注目着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高贵王子,俊美不凡的五官,挺拔高大的身姿,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派,哪怕叫人多看一眼,心便要漏上一拍。无论传言他有多骄纵跋扈、不懂怜香惜玉甚至连女人都打,每个少女都在心里编织着旖旎的美梦,都期待着三王子的回眸然后另眼相待……   赫承从中间的通道上一路笔直向前,经过七王案几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妘夕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就低下了头,小元都内血腥的一幕还留在脑际,病好后朵雅才告诉她乌烈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幸而未伤及腑脏……   “七王叔。”妘夕听得三王子和师父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突然安静了。虽然压低了头,总觉得脸上有灼灼的目光射过,只有短短一瞬,却觉得那般难熬。妘夕拿起杯子想掩饰心中的那丝慌乱,满口饮下才发觉自己竟错拿了师父的酒杯。   “夕儿……”穆沙看了眼妘夕将酒杯收回,“这可是第三杯了。”   “呵呵,师父,这酒……真好喝,我喜欢。”妘夕白皙的脸上此刻飞上了两抹淡淡的嫣红,清澈的黑瞳因着酒后微醺而镀上一层迷离氤氲,映着月白粉蝶的衣裙,显得娇媚柔弱楚楚动人。    【034】 酒后微醺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再次抬头的时候,发现三王子早已走远,已在骊妃和大汗的一侧落座。妘夕扶了扶额,竟有一丝昏沉,胃里喉间也开始有一股热热烧烧的不适感,看来师父说的没错,这梅花酿的后劲还挺厉害的。   宴会行至一半的时候,小王子开始哭闹起来。骊妃起身回禀,“大汗,臣妾先行告退了,赟儿怕是困了。”   大汗点点头,大手一挥,骊妃便带着乳母等人退了下去。   “赫承,你也快满十八岁了,也该是到了成亲的年纪了,父汗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了哲英了!”大汗拍拍儿子的肩膀,似是闲话家常的一句话,却叫席下很多双耳朵竖了起来。   “父汗,儿子想跟随七王叔沙场建功,平定齐鸾之后再考虑婚姻大事。”   赫承口中的齐鸾是近些年与岚夏时有纷争的邻国,加上西北的北崇,三方各自为营占据整个北方,与中原的大殷遥相而对。岚夏自从得了龙牙关,气势大涨,成为北方三国中最强盛的一方已是不争的事实。   “大殷有句古话叫做齐家治国平天下,本汗觉得不无道理,可有心仪的姑娘?便是不娶妻先纳个滕妾也无妨。”大汗摸了摸浓密的胡须,为赫承能体察他的心思而颇感欣慰,他其实早有扫平齐鸾的心意,只是一切尚待筹谋。   “孩儿并无心仪之人,何况儿子身在小元都,断不能破了父汗亲自定下的规矩。”赫承心里明白作为图拓木族很多婚姻都是身不由己,何来“心仪之人”,就像大汗之所以娶他的母妃,又如此恩宠,怕最看重的还是母妃身后强大的德尔赛部族。   不过其实赫承也无所谓,反正女人嘛,他想要的话多的是。在大汗没有正式指定一个女人给他之前,他可不想自寻束缚。   “那好吧,一切等你行过成人礼出了赫羊城再议!”大汗没有过多纠结于赫承娶亲之事,举起酒樽父子二人开怀对饮。   那些原本细细听着的贵女们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看来三王子并没有娶妻之意。但失望过后,又扬起骄傲的下巴,不过一切都还有戏……   一名随从过来给穆沙行礼,“七王爷,大汗有请。”   穆沙起身看了眼有些醉意的妘夕,“就在这儿等着,为师很快回来。”   妘夕点点头,差一位侍女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刚喝了一口,十三王爷克善又举着酒壶来到她的面前,嘻嘻笑道,“小美人儿,茶有啥好喝的?大汗都发话了,今天高兴,不醉……不归!来来来,陪本王喝一杯!”   妘夕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心里嘀咕这位王爷怕是故意的吧,怎么师父前脚刚走,他又贴了上来?但人家毕竟是个主子,她不好得罪,只得陪起笑脸低声道,“十三王爷见谅,妘夕不胜酒力,还是以茶代酒……”   “这宴会之上哪有人喝茶的,真真扫兴!”克善不由分说夺过妘夕手里的杯子,将里头的热茶倾倒干净,然后举起自己的酒壶,歪歪斜斜倒满了一杯,还有好些洒在了台面上。   克善将酒杯高举在妘夕面前,眉开眼笑,“给本王个面子,喝了它!”   妘夕踌躇了一会,无法,只有接过酒杯饮了下去。“咳咳,咳……”不想杯中不是梅花酿,而是一种辛辣灼人的烈酒,妘夕喝了两口便被呛得满脸通红。   “哈哈哈。”克善看着妘夕嫣红的俏脸,目光越发大胆放肆。   妘夕一个趔趄,不小心打翻了杯中剩下的烈酒,她向十三王爷欠了欠身,跌跌撞撞地向帐外跑去。不行了,喉咙好痛,头也好沉,四肢仿佛绵软无力轻飘飘的,这就是醉酒的感觉吗?原来是这般难受的。    【035】 心跳之声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帐外的凉风扑来,叫妘夕略微清醒了几分。她拍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却实在无法分辨周遭的方向。满天繁星,烁烁其光,一轮银盆似的满月高悬于头顶。   妘夕正想找个清静之地吹吹风醒醒酒,不料克善却一路尾随而来。方才王帐之内碍于穆沙的面子他不好放肆,如今小美人自己跑了出来,岂不是天赐良机?   克善已是七分醉意,酒气壮胆,他一把上前拉住妘夕的手,“小美人儿,跟本王回去吧,本王保证一定不会亏待你,穆沙能给你的,我克善一样能给你……”   “放手!王爷请自重!”妘夕一把推开了克善,吓得酒醒了几分。   “装什么正经,既然七哥没有纳你的意思还不如跟了本王,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比你的师父还要疼爱你……美人,你身上真香。”克善说着便张开手臂拦腰抱住了妘夕,不安分的手开始在妘夕背后摸索。   “放开我,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了,来——”克善一把捂住了妘夕的嘴,强行搂着她的腰往更远处的阴影里走去。王帐之外的几个守卫虽看见了这一幕,却不以为意,这个风流成性的十三爷喜好沾花粘草,早已浪名在外,所以他抱着女人当然一点也不稀奇。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装过头了可不讨人喜了!”克善一把将妘夕摁倒在草地上,大手开始撕扯她前胸的衣襟,“其实本王一直很好奇,穆沙他究竟喜不喜欢女人?恩?你告诉本王,他有这样对你么?”   头痛欲裂,妘夕仰躺在地,眼前的繁星变成了一颗颗急速旋转的光影,她绝望地挥着手,却阻止不了克善那颗已经被撩拨躁动的心。   胸前的衣服被扯开,露出里面白纱的亵衣,妘夕白嫩的脖颈和完美弧度的锁骨一并暴露于银白的月光之下,翕动的睫毛上挂着大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你真的很诱人……”克善迷离的眼中渐渐聚起火热的光芒,他颤抖着唇俯下身来,欲亲吻那片雪白……   ‘砰’地一声闷响,十三王爷歪倒在妘夕身侧,仿佛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啊!”妘夕抬手遮住胸前,不停地往身后爬去,她已经没有站立起来的力气了。   突然,一件宽大的紫色长袍披上了妘夕的肩头,将她整个人完好地包裹起来。她颤颤地抬起头,看见的是赫承那张俊美却冷冽的脸。   “没事了,小王把他打晕了。”赫承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向地上那个满脸泪痕的人伸出了大掌。此刻他的语气是平静的,但天晓得方才看见克善对妘夕施暴的一瞬间,他的脑子是空白的,下一秒怒火便充斥了胸口,直接的反应便是将那个淫棍十三爆头,只可惜,那人终究是他的十三叔。   “三王子?……”妘夕将手交给了赫承,她无暇再多思,只知道此刻,赫承对她并无恶意。踉跄走了两步,腿一软,整个人又跌落在草地上,“回去,我要回去……”   “我送你回去。”赫承俯身将衣服的领子拉了拉,半遮住妘夕的脸,然后将她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她依旧是那么轻,仿佛一只小猫。   妘夕没有拒绝,她也无力拒绝,此刻的她精疲力尽,头晕目眩,靠着赫承坚实而温暖的怀抱,她竟觉得有份难得的安心,他是尊贵无比的三王子,他说没事了,便真的没事了吧……   就这样静静走了一段路,忽而赫承低头轻声道,“抱紧我,别侧过脸。”   妘夕听话地压低了头,将整个脸深埋在赫承的胸口,此刻如此狼狈的她,就算是师父,她也不想让他看见。耳膜里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擂鼓一般有节奏地击打着,这就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吗?    【036】 月色迷人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三王子!”一个小卒看见赫承竟穿着单衣而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子,心生疑窦却也不敢多问。   “速去把小王的马牵过来!”赫承望了一眼怀中紧闭眼睛的妘夕,又命道,“再拿一件大氅过来。”   不一会儿功夫,妘夕便觉眼前一片黑暗,然后她便被人抱上了马背,疾风在耳边呼呼吹过。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不愿想,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   等那匹栗色的骏马渐渐放慢脚步之时,赫承掀开了妘夕头顶的大氅帽檐,头顶的圆月和无数的星辰散发出莹亮的光辉。迷蒙中妘夕渐渐睁开双目,“到了吗?”   “恩,前面就是七王叔的大帐了。”赫承翻身下马的同时一手仍旧扶住妘夕的腰,然后将她轻轻放到草地上。   吹了一路冷风又小眯了一会,妘夕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她抬眼看到一身白色单衣的赫承,再看看裹在自己身上的紫色华服,“那个……你的衣服……”   “无妨,小王穿这个就可以。”赫承说着将黑色的大氅披在肩头。月光下,他侧身而立,身姿卓然,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妘夕红透滚烫的脸。   “谢谢你,赫承……哦不,三王子。”妘夕想起之前赫承说过她不配喊他的名字,促然改了口,低下头去。这一句感谢,她出自真心,十三王爷俯身而下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绝望……   赫承没有应,默默看了妘夕一眼,将头转向别处。若不是大汗说有事与七王单独商议,他也不会离席而去,瞥见妘夕原本的座位上空无一人,莫名闪过一丝不安。“小哑巴呢?为何没有在你身边?小王记得他可是与你形影不离的。”   妘夕听得赫承居然问起这个,苦笑了一下,“他不叫小哑巴,他的名字叫乌烈。”   “你有时候真的很倔。”赫承回过头来,摇头轻笑一声,“好吧,乌烈呢?为何他没有护你周全?”   “他……断了两根肋骨,至今还未痊愈。”妘夕看向赫承的脸,这一切还是拜你所赐。   “有这么严重么?”赫承扯了扯嘴角,自己也没往死里打,怎么就……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赫承指着自己的脸说,“小王也被打破相了,你都不知道第二天肿成什么鬼样子!要不是晏的绿荷膏,小王这张俊脸可就遭殃了。”   “这绿荷膏不是你抢……拿了去,怎么会在晏那里?”妘夕想起当日赫承强夺她绿荷膏的事情,不解道。   “怎么,还在为当日之事记恨小王呢?”赫承一屁股在妘夕身旁坐下,突然双手交叉抱着后脑勺仰面躺在绵软的草地上,“如果小王说当日是替离敕晏索药,你信不信?”   “原来晏脸上的鞭伤,是你……”妘夕现在想来除了三王子,也没人敢把公子晏打成那样,不过还算他有点良心,知道拿绿荷膏去补救。   “今晚的月色可真美,有没有觉得岚夏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赫承眯缝着眼睛望向满天星斗拱簇下的那轮明月。   许久,没有听见妘夕的回答。   赫承扭过头,却发现那丫头正凝视着圆月,无声的抽泣。两滴晶莹的眼泪垂落在她两颊之下,聚于下颚,摇摇欲坠。   “你又怎么了?”赫承翻身而起,这一个晚上,她都哭过两回了。   “没,没什么……”妘夕赶紧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月圆之夜,总让她忆起一些伤心往事。   赫承没有再问,只是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送你回帐!”    【037】 一块糕点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当朵雅看见三王子抱着妘夕入帐的时候,吓得差点将手中的一碟蝴蝶酥打翻,还是乌烈眼疾手快,及时托住了。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赫承,终是垂下头行了礼,右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牵扯到胸口的骨头,一阵生疼。   “奴婢不知三王子……”朵雅正欲行礼,却被赫承阻止了,“姑姑不必多礼,去煮一碗醒酒汤吧。”   “三王子,放我下来吧。”妘夕轻轻嗫嚅了一句,朵雅和乌烈虽不是外人,但这副样子总叫人觉得十分尴尬,特别是方才乌烈的表情,很是奇怪。   “怎么,刚才用的着小王的时候抱的那么紧,现在又嫌我碍事啦?”赫承说着一路径直走到内室才将妘夕放在榻上,“行了,你换衣裳吧,小王出去了。”   等妘夕重新换好衣服再出去的时候,赫承正坐着喝茶,朵雅已将醒酒汤煮好,端放于案几之上。见了她,赶紧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摇头道,“小姐,您都不会喝酒的为何……赶紧喝了这碗汤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多谢姑姑。”妘夕端过碗抿了一口,不觉皱起了眉头,顿了顿索性捏住鼻子将整碗汤汁灌了下去。   乌烈将蝴蝶酥端到她的面前,那糕点的香气扑鼻而来,整个晚上她也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于是她抓起一块有滋有味地啃起来。吃完一块还不过瘾,伸手去抓第二块的时候发现赫承正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她。   “这什么东西?有那么好吃么?”赫承看着碟子里那形如蝴蝶的奶黄色小食倒起了几分好奇,这种糕点他从未见过,而妘夕居然吃得满嘴碎屑而不自知。   “三王子要尝尝吗?”妘夕见赫承挺有兴趣的模样,便将手里的那块蝴蝶酥递了过去。   赫承小心地咬了一口,酥酥甜甜的,表皮有点脆带着馥郁的奶香,味道确实不错。正想再去拿碟子里最大最黄的那块蝴蝶酥,妘夕却比他早下手了,“乌烈,这块给你!”   赫承的手悬在那里,觉得心里头莫名又别扭了一下,“小王还没吃饱呢。”   “那……最后这块给三王子吧。”妘夕指了指碟子里已经碎成两半的东西。   “呵,这蝴蝶翅膀都断了,没胃口了。”赫承将碟子一推。   “那我就吃掉它了。”妘夕说完将仅剩的最后一块糕点塞进了嘴里。   “哎,你吃相还真难看……”赫承看见那两粒遗留在妘夕嘴角的糕饼碎渣,鬼使神差般伸手去拂,在碰触到她脸颊的一瞬间,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失态。   妘夕正在鼓动的腮帮子停了下来,她愕然抬首的瞬间正好对上赫承略微失神的眼眸,两人都愣住了,时间仿佛停驻了一秒,而心跳却跳漏了一拍。   “三王子若是爱吃,奴婢这就去做。”朵雅的发话打破了异动的气流。   赫承抽回手立了起来,“不必了,姑姑去将小王的衣服取来!”   **   第二日清早下起了阵雨,“噗噗”的雨点打在毛毡上,将妘夕从梦中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赫然发现榻前立了个人。   “师父?”妘夕看见那熟悉的背影低低呼唤了一声。   穆沙转过身来,见她醒了问道,“头还痛不痛?”   妘夕摇头,姑姑的醒酒汤很有效,她已经没有头痛的感觉了。想起昨夜之事,妘夕不知该如何启齿,她也只和朵雅姑姑说自己贪杯喝多了,半字未提克善非礼她之事,毕竟那人是十三王爷,是师父的弟弟。    【038】 女扮男装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穆沙昨夜被大汗召去,密谈了许久。归来之时,妘夕早已不知所踪,只听得人们议论十三王爷醉倒在帐外,头上还撞了好大一个包。他在回帐的半路上遇见了赫承,才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克善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连他的徒儿都敢欺辱。想起当初收妘夕为徒时自己说过的话,穆沙心里徒然升起一丝愧疚。   以后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穆沙扬手朝外喊了一声,“将小姐的衣服送来!”   朵雅双手托着一个朱色的漆木盘缓缓而来,上边叠放着一件天青色的衣袍,一旁还摆着一条绣有祥云图案的碧色发带,竟是男子所用之物!   “这……”妘夕拿起衣服举在胸前,大小似乎正好,可款式却是男装啊,她不解地抬头朝穆沙望去,“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试试看吧,绣工连夜赶制的,穿上它,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入赫羊城了。”穆沙嘴角莞尔,语气清浅,仿佛在述说一件寻常之事。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全盘计划,但愿一切能如他所预想的那般顺利进行。   “入赫羊城?”妘夕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上次的教训已经够惨痛,她怎么还敢冒然再去那个守卫森严的地方?可是看师父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连男子的衣服发饰都为她准备妥当了。   “你先换上衣服,为师待会再与你细说。”穆沙给了朵雅一个眼神,然后转身离去。   妘夕只好将身上的女装脱了下来,看看自己的胸口,又看看那件男装小声道,“姑姑,再去拿个白绫吧……”   朵雅明了地点点头,取来一丈白帛,然后俯下身一圈又一圈仔细包裹着妘夕的胸 部,看着原本圆润的丰盈被布帛压迫得扁平,朵雅心中不忍便松了些力道,却被妘夕制止了,“不行,太松了,姑姑还得收一点。”   好不容易裹好了胸,妘夕穿上那套天青色的衣袍,倒合身的很,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朵雅又将她的头发放下,重新编结了发辫,绑好发带,束于脑后。   妘夕起身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虽有几分纤弱,倒也算是个清隽的少年郎了。“姑姑,再帮我将眉毛画粗些吧。”妘夕说着在梳妆台前坐下。   等描完眉,再在腰间配上玉玦、匕首等配饰,穆沙进来之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个面冠如玉的偏偏美少年了。   “师父,如何?”妘夕有点兴奋地转了转身子,将自己的新模样展示人前。   “没想到夕儿穿上男装,别有一番风情。”穆沙从头到脚将妘夕打量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这次有大汗的特许,入小元都并非难事,再修书一封知会耶木老头便是。   “师父,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妘夕在榻前坐下,盯住穆沙的眼睛。   “大汗有令,为师恐怕一年半载都要去军中,我打算送你去小元都……”   妘夕静静聆听着穆沙的话,师父要去军营了,但她还有朵雅姑姑还有乌烈在身边啊,为何一定要去赫羊城,何况小元都内女子禁足,三王子和公子晏皆知她女子的身份,又岂是她换身衣裳便能轻易蒙混过关的?   当妘夕将心中的疑虑说出,穆沙轻笑道,“这些你都放心,为师自有安排。”    【039】 女扮男装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夏日耀眼的阳光洒在广袤的草原之上,暑气将大地烘烤着,十分闷热。一辆装饰一新的豪华马车越过一个个穹庐,朝着赫羊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妘夕坐在车内,手里握着一本残旧的书籍,这是临走之前师父交给她的,据说是多年前从一个神秘巫医手中得到的。她翻看了几页,都是一些奇怪的文字和图解,和以前她研读过的医书有很大不同。   “哎……”妘夕默默叹了一口气将医书收了起来,师父告诉她离敕晏得了一种罕见的眼疾,病因未明,这次入小元都也是带去了师父研制的药粉,希望对晏的病情有所缓解。难怪上次三王子回来赴宴的时候并未看见晏,原是生病了。   对于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妘夕有三分憧憬、七分忐忑,幸而师父答应了她唯一的请求,那便是允许乌烈一同入城。   马车渐渐减速停了下来,妘夕掀开布帘子,‘赫羊城’三个大字映入眼中。一旁黑花背上的乌烈正取出文书和令牌,守门的小卒恭敬地朝马车内的妘夕拜了个礼,抬手放行。   是啊,现如今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公子墨。   临近午时,马车终于缓缓驶入了小元都,耶木祁带着几个侍从在门口等候。妘夕远远望见那个蓄着山羊胡子的瘦老头儿,心下直犯嘀咕:莫非此人就是师父说的耶木祁大人?竟亲自迎她,叫她如何受得起?   还未等马车停稳,妘夕便急急跃下。“学生雪墨拜见耶木大人!”妘夕伏下身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师父交代过,小元都内耶木祁统管一切,身负王命,就连三王子也得敬他三分。   “雪墨公子,一路可安好啊?”耶木祁摸摸山羊胡子,示意身后的随从将妘夕的行李物件从马车上搬下来,抬到早已准备好的独帐里去。   “一切安好,多谢大人关照。”妘夕依旧垂头作礼。   “以后我便喊你墨,你也同赫承他们一样,叫我一声师傅罢!无需见外!”耶木祁的小眼睛里透着和善的目光,叫妘夕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是,师傅。”   “你是乌烈吧?老夫记得你。”耶木祁转身打量了一下那个一直默立一旁的黑衣少年,摇头叹息道,“真真可惜了……阿布会带你们去各自的小帐,稍事休息,明日一早围场集合。”说完上前拍了拍乌烈的肩膀,转身离去。   那个叫做阿布的小伙子腼腆地冲妘夕笑了笑,然后提起马车上最后一个包袱,“公子墨,您是一个人的独帐,同三王子一样。”   说起这小元都内营帐的分配,只有地位特殊的王子才享有一人的独帐,其他一般都是三两人一帐。像二王子巴达便和大王子哲英住一起,离敕晏和图夜、图耀两兄弟三人一帐,而四人同住的小帐亦不在少数。   消息传出,一时小元都内议论纷纷,都言公子墨是何许人也?竟享有和三王子同等的待遇?日暮时分,便有几个华衣少年故意在妘夕的帐前来来回回地走动,希望一窥真相,倒叫妘夕坐立难安。   她何尝不想低调,可是她毕竟是女扮男装,多有不便。师父定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给她安排了独帐。只是这样一来,她刚到这里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这是妘夕不想的,却不得不面对。    【040】 夜半蝙蝠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天气晴好,帐顶的飞垫和挡雨棚都未盖上,妘夕一人静静地躺在宽阔的睡榻上,睁眼便能看见穹庐之外闪烁的繁星。岚夏的星星真的很美,妘夕伸出手,仿佛就能触及那遥远天际的荧光。   乌烈同她一起用完晚膳,阿布便请他回到自己的帐中。听说,他会和离敕晏还有图家两兄弟住在一起。一想到为眼疾所困的晏,妘夕的心里便有点担忧,她原本想去探视的,但初来乍到一切情况还不熟悉,想想还是作罢,等明日见了乌烈问清楚状况也不迟。   翻来覆去依旧了无睡意,换了新的床榻还真不习惯,妘夕起身在铜质的香炉内倒了一些安神凝气的沉香,燃起,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不想过了没多久,洞开的穹庐顶上飞来几只黑色的小影子,忽闪着翅膀,盘旋而下。妘夕起初还以为是小鸟或者飞蛾子,等那黑乎乎的东西扑扇到眼前,她才看清竟是面目狰狞的蝙蝠!呲牙咧嘴,拖着黑老鼠一般的丑陋身体和硕大的翅膀,呼哧呼哧围着她打转。   “啊!”妘夕尖叫了一声,拿起薄毯挥舞了起来,试图将那几只蝙蝠赶出帐外。   不想非但没有凑效,受了惊吓的蝙蝠开始在帐内乱飞乱撞,急速盘旋。妘夕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不知道这种蝙蝠会不会咬人甚至吸人血,眼见赶不走它们便索性将毯子裹住自己的身体,退出门外。   刚及帐外,月色中一道黑影扯开了她的毯子,妘夕对上的是那对熟悉的琥珀色的眼眸。是的,赫承的独帐离她并不远,难道他听见了刚才她喊叫的动静?   “果然是你,好一个公子墨。”赫承一个弯身闪进妘夕的帐内,见了那几只蝙蝠,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嗖嗖’几下便将它们砍落在地。抬头望了望那掀开的穹顶,赫承道,“明日叫人把顶封住吧,夏日蚊虫飞兽多。”   此刻妘夕只穿着贴身的白色亵衣亵裤,手里抱着毯子立在门口,见赫承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那几只丑八怪,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她呆呆杵在那里,没有后退,也不敢上前。反倒是赫承像个主人般一屁股坐在榻上,一双眼睛紧紧盯住妘夕的脸。   如水的眼眸,凝脂般的肌肤,还有……殷红的唇,纵使一身男装依旧掩盖不了她美艳的风骨,赫承奇怪那个素来精明的耶木老头竟会看不出来?   “公子墨?”赫承见妘夕一动不动立在那,眉头一挑唇角微微上扬,“改了名字就假装不认识小王了吗?”   “不……不是,三王子……”妘夕低声嗫嚅了一句,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事情的原委,师父只说一切安排妥当,让她安心启程,等他军中归来之时便来赫羊城接她回去,她原以为……   赫承见她一脸紧张地咬着樱唇,终于呵呵一笑,朝妘夕招招手,“过来!”   妘夕硬着头皮走过去,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三王子有意揭穿她的身份,大不了明日便被赶出赫羊城。   “放心吧,小王不会揭发你。”似乎是看穿了妘夕的心思,赫承笑道,“相反,小王觉得此事甚是有趣!”   赫承早知道公子墨便是妘夕,七王办事滴水不漏,小元都内见过妘夕的人只有他和晏,他只是好奇七王叔所谓的大汗密令是什么,和妘夕入城又有何关系?但既然说了是密令,他就不便多问,只是答应穆沙将会保守好妘夕的秘密。   小元都内很久都没有什么新鲜事了,妘夕的到来如同一道清风,微微掀起了涟漪。兴许,以后的日子会有一些不同吧……赫承念及此,才忽然发觉自己对于妘夕的到来,内心竟是带着一丝期待的。    【041】 摔跤比赛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烈日当空, 偌大的围场里一溜排开很多匹高头骏马,十几个少年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谈笑风生。   妘夕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袍,领口、袖口和衣边上都镶着宝蓝色的锦缎,绣以银线祥云图案做点缀,清丽雅致,风度翩然却不显招摇。她的面容略有一丝倦怠,一对美目之下现出淡淡的青灰色阴影,昨夜她几乎整晚都没睡着。虽然三王子解决了那些恼人的蝙蝠之后并未过多停留,她依旧辗转反侧,一遍遍设想着今日围场上将要应对的事情。   “来了来了,就是他!”   “公子墨?长得像个小白脸,呵呵,瞧那身板还不及我肩头呢……”   原本高谈阔论的人们见了妘夕忽然都止了声音,都拿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俊俏的美少年。有人瞠目,有人咂舌,亦有人露出轻蔑不屑的嗤笑。   妘夕十分尴尬地立在那儿,不知道该主动和这帮王孙公子打个招呼,还是继续被他们当猴子似地品头论足。   幸而,这时候耶木祁师傅来了,与他同时现身的还有三王子赫承。   老头子捋了捋山羊胡,眼睛看向妘夕,示意她走到身边来。“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位就是新来小元都的墨,伯公侯家的小公子,也是七王穆沙的义子。”   底下又是一片窃窃私语。   “伯公侯隐退多年,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小公子?”   “只听说七王有个宠爱的女徒弟,何时又收了伯公侯家的做义子……”   “嘘,别乱说,你看耶木祁都亲自迎他那还有假?何况人家还享有独帐呢。”   赫承的一声咳嗽叫众人的议论平息下来,他眼睛扫过眼前那些人继而停留在妘夕的脸上,伸出大掌迎向她,“欢迎你,公子墨。”   妘夕怔愣地看向三王子的眼睛,继而明白过来,伸出右手与赫承轻轻击了一掌。他的手那般大,指节修长骨节分明,将她的手衬托的如此娇小。收回手的时候,妘夕朝赫承投去感激的一瞥。   果然再无人发声,连一向目中无人的三王子都主动和墨击掌,其他人自然不敢再非议什么。耶木祁将场上之人一一介绍与妘夕,“这位是大王子哲英,二王子巴达,公子图夜、图耀,青豫……”   巴达在哲英耳旁偷偷说了句什么,就见哲英皱眉摇了摇头,巴达鄙夷地哼了一声,然后开始偷偷关注公子墨的一举一动。   今日的课程不过是些寻常的训练,并无特别之处。分组骑射,之后便是摔跤比赛。   乌烈以公子墨陪随的身份入了小元都,但碍于不是贵族,他无法同那些王孙贵胄一起上课,只得在围场外静静等候。其实小元都内不少人倒是都记得乌烈,他们中不少人同样参加了七王那次召集的集会,只是没想到时隔几年那个骑射第一的乌家庶子竟成了一个哑巴。   这两年在乌烈的调 教下,妘夕的弓马之术颇有长进。加上黑花万中无一、灵气十足,她倒也顺利完成了前几项的训练。只是到了摔跤这一项,她不禁面露难色,这可如何应付?她可从没有玩过博克啊!   一直暗中观察妘夕的二王子巴达见机会来了,主动跑到妘夕面前,双手一鞠,“公子墨,可否赏个脸和小王来切磋一局啊?”   “这个……二王子客气了,在下技艺不精恐怕……恐怕……”妘夕脸上是明显的窘迫之色。   巴达故意视而不见,将妘夕一把拉到一块松软的空地上,只见地上已经铺就一块方形的毛毡地垫。巴达当众脱去长袍,换上摔跤衣和宽大的套裤,在腰间扎上牛皮带,用力跺了跺地面挑衅地看向妘夕。    【042】 摔跤比赛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哦,哦!”周遭马上发出一片叫好之声,带着某种煽动的语气,一群贵公子围了上来。他们一遍遍地喝彩、放歌,群情激动地期待着即将上演的好戏:健硕高大的巴达和那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墨要玩摔跤?说好听了是切磋一番,其实嘛……这不明摆着二王子想揍人么?   妘夕已被围困在地毡之上,骑虎难下,唯有握了握粉拳,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状。   接过巴达抛过来的摔跤服,妘夕没有脱去外衣而是直接穿在了外面。衣服又大又沉,前襟后背皆布满了密密匝匝的钝圆形铜钉,一只巨大的三足朱雀被缝制在胸前的圆圈里,那一块是仅有的没有铜钉的地方。   这儿的人们喜欢玩这种摔跤游戏,他们把它称作“博克”;妘夕曾经观看过几场这样的比赛,无疑这是斗智斗勇的比拼,双方都用尽所有的手段想制伏对手。得胜的勇士享受众人的欢呼和拥簇,而落败者往往伤筋动骨甚至伤残毙命。   妘夕就是觉得这种所谓的游戏太过野蛮,所以看过两次之后便不愿再睹。没想到今日,她倒要亲自上阵了。   按照“博克”的规矩,两人互相行了个礼,然后众人开始欢呼。   “哦哦,二王子必胜!”图耀这时候适时地拍了个马屁,按照常理来说,巴达这回应该是赢定的。   “巴达,点到为止吧,墨初来乍到的……”哲英递了个眼色给这个二弟,示意他别把事情闹大了。   巴达士气正盛,哪里将哲英的话放在心里。他心里其实也有点看不起哲英的,好歹他也是岚夏的大王子是父汗的长子,却生成这副唯唯诺诺的孬样,全叫赫承一人独享尊崇。   妘夕将一根蓝色的彩带系在额头,巴达同样绑好一根红色的,以苍鹰滑翔之姿冲入阵地,又博得一阵喝彩。   妘夕的拳头捏得紧紧的,纤弱的身子骨几乎不能负荷那身沉重的犹如铠甲一般的‘战服’,遑论应战?她认命地立在场中央,预备挨一个过肩摔,然后便乖乖认输。丢点面子也无妨,搭上小命可就不合算了。   “哈——”巴达上来就大喝一声,然后一把扯住妘夕的摔跤衣。   妘夕象征性地拉住对方的腰带,等着二王子发力将她摔倒在地。没想到巴达似乎看穿了她的小把戏,没有一招‘了结’,而是捉住她的肩膀使力一捏再故意推开。   仿佛被捏碎了一般,妘夕只觉得左肩一阵生疼,眼泪差点掉下来。倒吸了几口冷气,她硬生生将眼泪逼退了回去,现在她可是公子墨,再如何也不能当众哭鼻子啊。   “再来!”巴达一试便知这个墨根本没有招架之力,那小胳膊小腿***的,怎么看着像个娘们似的。他原是看不过眼,凭什么他和哲英两人一帐,偏他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公子倒比王子待遇还高?便想给他来个下马威,挫挫他的锐气,别以后变成第二个赫承,不把别的人放在眼里。   妘夕大致知道他们的规则,就算跌倒甚至卧倒仍可以相搏,只有让对方的双肩着地才算最后的赢家。所以就算她有心求败,也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不然被二王子揪住说她消极怠战不把他放在眼里,又是一番是非。   就这样经过几个回合,妘夕已经被拽的衣衫凌乱,额头冒汗,可巴达偏没有使出制胜的一招。和一个陌生男子贴身搏击,虽然有厚厚的摔跤衣阻隔着,仍旧叫她十分局促不安,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来。    【043】 爆出冷门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一个趔趄,妘夕顺势倒去,依旧只是双腿跪地一肩着地。周围的几个少年发出一阵可惜的叫喊,没想到这个公子墨看着弱不禁风,倒还能应付二王子几招呢。   “墨,站起来啊!”人群里一个着湖青色衣衫的白面少年朝妘夕点点头,又挥拳帮她打气,目光诚挚、面带善意。妘夕倒是没想到有人还居然看好她,踉跄着重新站起来,对那人回以一个浅笑。   “哎呦,青豫啊,找到知音了?终于来了个比你还阴柔的美男……”   “啊呸!老子最讨厌这种娘娘腔腔的,看了就来气!”   “你浑说什么呢,谁娘娘腔腔的?”   正当底下一片争吵时,三王子赫承沉着脸朝这边走来。众人自觉闪开,让出一条通道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在对峙,妘夕喘着粗气,心想二王子怕是故意整她,实在不行,还是装晕倒直接厥过去算了,不然她可真的要全身骨头都散架了。   “巴达,住手!”赫承脸色臭得不行,那个女人在干嘛?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男人玩摔跤游戏?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两重,真把自个当成男人了?尤其看见巴达的双手一会扯着她的衣襟一会抱着她的腰,心里没来由‘腾腾’升起一股无名火。   巴达只微微扭了扭头,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赫承,你还是在一旁观战吧,我和墨不过切磋一番技艺,难道这也碍着你三王子了?”   “是呀是呀,不过是个游戏,就当以博克会友了。”众人同声附和。   赫承嘴角抽了抽,一时也无话可说。抬起头再次看向妘夕时正好对上她求助的眼神,笨女人啊,直接倒地啊,装死不会啊!逞英雄给谁看啊!   忽然心生一计,七王、朵雅素来用香,妘夕的身上不知有没有携带一二?如果有那就好办了……赫承突然捏着鼻子连打几个喷嚏,旁人正在诧异之时,妘夕却瞬时明白过来,想起上次偷入小元都时二王子狂打喷嚏的场景。   她乘着两人分开的瞬间假意捂着肚子,一手却偷偷探入腰间的香囊内……   就在巴达玩腻了准备发力结束这场角斗时,妘夕手一扬挥过他的鼻下,顿时巴达抽动了几下鼻翼开始不受控制的打喷嚏。   “你……”巴达眼中露出愤怒之色,却说不出话来,“阿嚏”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莫名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不知道场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三王子刚打完喷嚏,二王子的老毛病竟又犯了?   “呀!”巴达涨的面露赤色,喘气都有点困难,这个墨一定使了啥下三滥的招数,他的毛病只有闻到花粉的香气才会犯,这里四处空旷无可能染到,他刚才分明感到有股暗香划过他的鼻尖。   巴达可不想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输给这个‘娘娘腔’叫他以后如何在小元都混下去?于是虽然喷嚏大作,他依旧找到一个间隙双手直接抓上妘夕的前襟。   三头朱雀的圆圈里正好是没有铜钉隔挡的部位,妘夕吓得双手护胸使出吃奶的劲整个身体朝巴达撞过去。   “阿,阿嚏!”随着一叠声不间断的喷嚏,巴达和妘夕一起倒在地毡上。   一上一下,竟是巴达双肩先着的地。众人一阵惊呼,图耀和图夜急忙去查看面色已变成猪肝色的二王子。    【044】 晚上等我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连滚带爬从地上爬了起来,掌心却是一片殷红,方才摔下去的时候她的右手正好压在二王子摔跤衣的铜钉之上,好几处都蹭破了皮肉,痛得她眉头紧锁。   青豫屁颠颠跑过来,想要扶她,“墨,你没事吧?”   “没事……”妘夕忍痛将右手握拳,避开了那个热情的少年,她不想让人看见她的伤口。   少年有点尴尬地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臂,然后主动和妘夕自报家门,“我叫青豫。”   “恩。”妘夕低低应了一声,她现在没有心情搭理这个小公子,只想快点找到乌烈,然后回到自己的帐子去。   正当青豫追上来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赫承一把拍上了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赶紧退下。青豫望着赫承黑面神似的脸,撅了撅嘴不情愿地跑开了。   赫承一路带着妘夕急速往围场外边走去,行至一半,发觉有点不对劲,他停下脚步盯着妘夕一直握拳的右手道,“你手怎么了?”   妘夕反而将手往身子后边藏去,“没,没什么……”   “把手伸出来!”赫承不由分说强行将妘夕的皓腕捉住,慢慢打开她的柔荑,却是两道触目的小口子,虽不深却还在往外冒着鲜血。   “都流血了为何不早说?”赫承扬起自己的袍子,在内衬的衣角上扯了一块白布,替妘夕大致包扎了一下。   “谢谢。”妘夕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一般的手掌,哭笑不得。想必三王子是很少做这种活计,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包个小伤口能包成这副德行,不清楚的人只怕还以为她断了手掌了。   围场外,乌烈早已在那边恭候。妘夕怕他担心,抢在乌烈发现她受伤之前主动将右手扬了扬,“哎呀,没想到弓背上竟有根倒刺儿,不小心扎了一下。”   赫承看到乌烈用警觉地目光看向他,心想这小子八成又以为是他在欺负妘夕了吧?板起脸孔,他对乌烈吩咐道,“待会来小王帐内拿些金创药吧。”   “不必了,我那都有备着。”妘夕这次入小元都带了不少药材和成药,还有师父特别交代给晏治眼疾的药粉,今日围场之上都没看见离敕晏的身影,也不知他究竟怎样了。念及此,妘夕回头对乌烈说,“去将黑花牵过来吧,我在这儿等你。”   赫承看妘夕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道:“想问什么,直接说吧。”   “那个……师父说晏得了罕见的眼疾,我能去看看他吗?”妘夕心想离敕晏是赫承的陪随,一直在他左右,想来晏的情况三王子该是最清楚的。   “小元都内有疾医诊治,自不必你费心。”赫承没想到妘夕竟是跟他打探晏的病况,看来消息传的还真快呢。说起来,离敕晏突发的眼疾也真是奇怪,明明看上去好好的,既无红肿又无创伤,偏不能见光更不得迎风,否则非但疼痛不已还会泪流不止。   “哦,师父新研了一副药,可能对晏的病情有所帮助,我想给他送去……可以不……”妘夕注意着赫承脸上的表情,他似乎有点不愉快,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现今是公子墨,除了出城,哪里都去得,不必征得小王同意。”赫承的话里明显带着一抹嘲弄的气息,“你和晏很熟么?这么关心人家。”   “公子晏好歹是王子的陪随,三王子就真的漠不关心么?”妘夕反讥道。   此刻乌烈已经牵着黑花而来,赫承看了一眼她的手心,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小王晚上过来……取药!”   妘夕怔愣了一下才明白三王子指的是医治离敕晏眼疾的药,点头轻笑,“恩。”    【045】 王子怕青蛙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傍晚的时候起风了,白天还十分晴热的天突然变了脸,远处翻滚着巨大的乌云,一阵阵闷雷从遥远处传来。湿热的风啪啪拍打着窗户上的帘子,妘夕起身将支起窗格的架子放下来,幸而早上出帐之时已经交代好阿布,穹顶已被遮蔽的严严实实。   外头风雨之声更甚,一道火花般的光亮划破窗棂,妘夕猛地双手抱头捂住了耳朵,裂天般的声音还是传入耳膜。   因为赫承说晚上要过来,所以她一直未敢入睡。可是现今已是亥时,都不见三王子的影子,怕是他不会来了罢?   妘夕正襟危坐了很久的身体在这一刻泄了气,歪躺在榻上,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可是一道天雷劈下,她整个人从床榻上弹起来,被吓醒了。   睁眼却看见赫承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她的面前,见她醒了,转身挑了挑案台上覆莲造型油灯的灯芯。室内晕黄的烛火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三王子。”妘夕急忙套了鞋子下榻,朝着赫承躬身行了个礼。   “不必了,往后也不必如此,平常只点头礼便可。”赫承提醒她如今的‘身份’。   “是。我去取药,请三王子稍等片刻。”说完妘夕便小跑着走开了,师父给她的药粉都在樟木箱子里好生藏着。   不想因为右手受了伤又被包着使不上劲,妘夕手一滑非但没有一举打开箱子,反被沉重的盖子又夹到了手,十指连心啊,痛得她“嗷嗷”惨叫了两声。   赫承闻声急忙走了过去,一手掀开箱子,一手握住妘夕的右掌,发现她的手上还包裹着他的衣料,眉头不觉皱了起来。“你还没上药重新包扎么?”   妘夕想抽离手,却被赫承握住了皓腕不能动弹,“一时……忘记了,只是一点小伤罢了,不碍事的。”   赫承回头在樟木箱里倒腾了一阵,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来,“金创药?”   “恩。”妘夕点点头,然后就被赫承拉到榻上坐了下来。白色的布帛一层层展开,凝结干涸的血渍留下了点点殷红。待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因为黏在了皮肉之上以至于不能顺利撕扯下来。   “啊,痛!”赫承稍一使劲,妘夕忍不住叫了一声。   “还说不碍事,都这副德性了。”赫承停了动作,他从来没有‘服侍’过他人的经验,向妘夕投去一个‘那该怎么办’的神情,他总不能对着个姑娘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就忍忍吧?   “麻烦三王子给我倒些水来吧。”妘夕收回了手,在灯下仔细看着那处凝结的血迹。用巾帕蘸润了温水,妘夕一点点化开了伤口处的血痂,最后轻轻一扯,黏连之处终于分开。清洗了几遍,终于将全部血渍都擦干净了。   赫承瞧着那柔嫩无骨的柔荑之上多了三个暗红色的小口子,觉得甚是碍眼。伸手向胸口摸去,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玉盒来。   妘夕瞧着那熟悉的蝴蝶纹饰,抬头讶异道,“绿荷膏?”   “恩,上次小王被你的小哑巴打破相,还真多亏了它。瞧瞧,小王的脸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俊?”赫承说完凑过脸去。摇曳的烛火映衬出他完美的五官,琥珀色的眼眸带着魅惑的光辉,仿佛多看一眼便要摄人心魄。   妘夕蓦地别过头去,觉得脸上竟有些发烫。正自慌神间她的右手被赫承重又捉住,他舀了一些绿荷膏在指尖,轻柔地涂抹在她掌心。冰凉舒适、酥酥麻麻的感觉自掌心传到指尖,妘夕不由缩了缩,她可是最怕痒的啊!   “别动,马上好了。”赫承涂完绿荷膏又在一方干净的手帕上倒了些金创药出来,然后又打算将妘夕的手包成一只粽子。   “三王子……还是我自己来吧。”妘夕见状急忙阻止了他。这点小事根本难不住她的,就算是用左手她也能包扎得比赫承好上几倍。   赫承瞧着妘夕熟练地敷药、绷缠一气呵成,薄薄几层布帛贴合着掌心,原来人家不是怕劳他尊驾而是嫌弃他包得太难看了。嘴角撇了撇,赫承将绿荷膏递到了妘夕面前,“你收好吧,算是物归原主了。”   “哦不,已经给了三王子了……”妘夕摇头道,“万一下次还有用的着的时候……”   赫承翻了个白眼,眉峰往上一挑,俊俏的脸也跟着抽动了一下:尼玛,还有下次?谁敢再打小王的脸试试看!   妘夕从三王子的面色变化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摇手辩解道:“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说如果……万一……哪天你受了伤……”   “啪!”赫承将绿荷膏往桌面上一丢,看着那个语无伦次的女人,“你还敢咒小王受伤?我看还是你比较需要它!入城第二天便受了伤,以后还不定闯出什么祸来。”   不知何时,外边的电闪雷鸣已经止了,只听得微弱的沙沙之声。   妘夕忽而觉得有股凉风吹进了帐内,抬眼搜寻了一番才发觉一扇窗户不知何时隙开了半指宽的大缝。奇怪,她明明记得已经关好了所有的窗格。   抬手正准备关上,“呱哇——”一声蛙叫,一只硕大肥胖背上全是疙瘩的青灰色蛤蟆跳进了帐内。妘夕还没缓过神,接二连三,又有两只癞蛤蟆跟了进来。   此刻,背后传来一声惨叫,赫承盯着那只蹲在他靴面上鼓着腮帮子的蟾蜍,脸都绿了!   妘夕呆呆看着这出人意料的一幕,堂堂大男人居然怕一只蛤蟆?看得出三王子是真的怕呢,这和他平日高贵冷傲的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妘夕实在没忍住掩嘴笑了起来。    【046】 王子怕青蛙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走,走开!”赫承小时候被蟾蜍吓过,这童年留下的阴影至今都没有消除,他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怕这丑陋的玩意儿。他也不明白自己都能杀敌杀狼,为何见到蛤蟆就双腿发软,头皮发麻?只是这个秘密除了他的母妃无人知晓。   话说小元都内很少有蟾蜍,这几只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两大一小,三只齐齐跳到赫承面前,呱呱叫着。   “把……把它们给小王弄走,快!”赫承见那丫头居然不怕,竟还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几只癞蛤蟆。   “三王子,你说它们是不是一家三口?这只是蛤蟆阿爹,这只是蛤蟆阿娘……”   “啊!”最小的那只青色蟾蜍突然一蹦跶差点跳到赫承的袍子上,他直退两步,一下子跌坐于床榻上,真是太太太恶心了!   “我管它一家三口还是祖孙三代!”赫承几乎是咆哮着指着角落里一根乌木长杖道,“赶紧让这些脏东西在小王面前消失!”   妘夕强忍着笑意,捡起长杖戳着蟾蜍胖乎乎的肚子,“喂,你们哪来的回哪去吧,吓坏我们王子殿下可不好了。”   “你……”赫承脸色由绿转白,翻了翻眼皮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那几个小东西偏偏不听话,在帐子里乱蹿,就是赶不出去。妘夕这里戳一下,那里戳一下,直累的额上冒出细密的香汗也只赶出了两只大的。   眼见那只最小的一下跳上了案几,妘夕将手中的木杖一丢,双手将袖管挽了挽。赫承瞧见这阵仗,当场瞠目结舌:这个疯狂的女人莫非想用手去抓?!   果不其然,妘夕慢慢俯身靠近那只小蛤蟆,然后将左手微微并拢,对准案几……   ‘扑’一记闷声,妘夕嘴角露出了得意之色,可逮着你了,小家伙。她举着蛤蟆回身朝赫承挥了挥手,“三王子,你看,其实蟾蜍没什么可怕的,何况这种没毒的。”   “谁,谁说小王怕了……小王只是……觉得恶心罢了。”赫承脸面挂不住,这下可好,被臭丫头发现自己的软肋了。   “是么?”妘夕突然将蟾蜍的白肚皮置于赫承眼前,它的四条细腿还在不住挣扎、蹬踏着。   “……”赫承眼中的怒火几乎就要射出来,咬牙切齿道,“公子墨,是不是在小元都呆腻味了?行,小王明天就去找耶木老头。”   妘夕当然明白赫承指的是什么,急忙做出讨饶的表情,乖乖将手里的蟾蜍丢出窗外。舀了几瓢清水,将左手仔细清洗干净了。   这一出插曲闹的妘夕差点忘记了三王子来此的目的,她赶紧将一包药粉递给赫承,叮嘱道:“一日三次,将粉末溶于清水,滴在眼睛里,半月为一个疗程。”   “这东西真的管用么?”赫承半信半疑,不过死马当活马医了,谁叫疾医开的方子对晏一点作用都没有呢。   将药收好后赫承起身打算离开,走至帐门口他干咳了一声转过身来,脸上貌似带着一丝窘迫,“今晚的事,不许和任何人说起,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妘夕低头,嘴角依旧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你也要忘记!”赫承几乎恼羞成怒,衣袖一挥,黑着脸推门而出。   **   第二日清晨,天空业已放晴,碧蓝澄净的天上竟无一朵白云,湛蓝至眩目。   妘夕呆呆望着这难得的美景,叹了一句,“真美!”   今日不去围场骑射,而是去蘭园听课。那蘭园位于小元都内僻静的东北角,不设穹庐,而是仿造大殷江南的风格造了一座并不算大的园林。虽没有亭台水榭,但在这北方草原倒也算是别具一格、甚是少见的建筑。传闻是逝去的老汗王为了一名心爱的中原女子而建,至今业已有三十多载了。   妘夕一路走过那熟悉的回廊,看着玉砌雕阑,飞檐斗拱,绿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眼角不由湿润了。现在,就算是做梦竟也梦不到曾经的妘府了,过往的一切犹如过眼烟云,她以为自己已然忘得彻底;可是,仅仅是似曾相似的一座宅子,一段屋脊却让心隐隐抽痛了一下,故土、故国、故人今安在?   “墨!”一名男子温柔的声音响起,将妘夕触动的乡情收回。她用急快的速度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角,抬头看向眼前之人。   “哦,青豫,来得好早。”妘夕冲他温和一笑,看得出这位公子倒是个和善之人。   “墨不是更早。”青豫细长的凤眼一笑便弯成了新月,唇红齿白,倒有几分男生女相。他看见妘夕包扎着白布的右手,眉头一动,“你受伤了?严重吗?”    【047】 晏出事了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无碍,一点皮肉伤而已。”妘夕想起昨日二王子喷嚏打得厉害,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个……巴达王子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老毛病了,抹些药油一两天便好。”听青豫这么说,妘夕心里稍作安心,其实像二王子这种‘花粉症’并不如表面看起来只是多打几个喷嚏而已,师父说过弄的不巧也会死人的。所以她心里还是存了几分负疚感的。   正说着话,忽见远处浩浩荡荡走来一群人,为首之人身着蓝袍,没走几步便捂着鼻子“阿嚏阿嚏”连打两个喷嚏。   巴达看见妘夕脚下加快了步伐,嘴角带着不明所以的微笑看了她一眼,然后擦过她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身后的哲英,图家兄弟还有几个别的少年皆跟了去,唯有大王子侧身而过的时候朝妘夕和青豫微微颔首,算是打个招呼。妘夕急忙垂首还了个礼。   等步入屋内,每个人熟稔地在自己的案几旁落座。唯有妘夕第一次来,有点茫然地看看四围,恰巧看见前方有个空位置没人坐,便走了过去。青豫急忙伸手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道:“那是三王子的位子,坐不得。”   “哦。”妘夕只得打住脚步,青豫示意她可以坐在他的旁边。妘夕瞧了瞧也无其他空座了,只好就座。   抬眼打量了一下,却正好看见一双色迷迷的褐色眼睛正紧紧盯着她的脸,那目光说不上来,有点猥琐又有点卑怯,总之让人很不舒服。见妘夕发现他了,讨好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宽大的留有缝隙的门牙来。   妘夕心下一阵反胃,这儿真是什么奇怪的人都有,她脸上又没有长花,看什么看!   等了良久,也不见授课的师傅过来。屋内人声渐渐嘈杂起来,巴达将案几上的书籍用力一拍,扬袖愤然立起。“老子看见这些酸腐的东西就倒胃口!自曾祖起我们岚夏历来是马背之上得天下,攻城略地不靠勇者的胆识和鲜血,难道还指望这几本破书?”   底下之人一片附和,巴达在众人的怂恿之下,挥了挥手说道,“散了散了,今日的课不上了!”   “哦——哦!”大家欢呼着作鸟兽散,瞬间偌大的厅殿便只剩下妘夕和青豫两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阿布额上冒着汗匆匆赶来,“东方先生病了,耶木大人叫小的通知各位公子,今日之课免了。”   青豫耸了耸肩,朝妘夕笑道,“走吧。”   两人一路走出籣园,刚要上马回帐,远处飞奔而来一匹骏马,妘夕一眼便认出那是赫承的坐骑。   “快随小王回去!”赫承伸手拉过妘夕,突然意识到什么又马上放开了,“骑上黑花,随我来。”   “三王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妘夕望着赫承不大好的脸色,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晏出事了。”赫承没有多说,只这么一句已经叫妘夕吓得胆颤心惊。离敕晏出事了?难道是用了她的药粉眼睛出问题了吗?还是别的什么事?   妘夕来不及和青豫解释,便随着赫承疾驰而去。    【048】 他的眼睛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乌烈已在帐外恭候,见了妘夕和三王子垂首做了礼,将厚实的毡帘揭起。   穿过几面屏风,赫承在晏居住的房间外停住了脚步。他清早将药粉给离敕送来,按照妘夕交待的用法尝试着滴了几滴,不想晏的眼睛立刻变得仿佛红莲花一般血红,捂着脸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赫承知道晏的性子极为隐忍谦恭,就算往日被他抽了皮鞭都可以不吭一声。而这一次,是多大的疼痛才让他喊的如此惨烈?当时的情形,让赫承都不由震颤了一下。   “晏?你怎么样了?”赫承拍了拍虚掩的门板问道。   只听里面窸窣了一阵却没回音,赫承皱了皱眉示意妘夕跟他进去。正欲推门,一个双目蒙着黑布的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三王子,我无事。”   “晏……”妘夕低低呼出声,眼中泫然欲泣。怎么会变成这样?   “妘夕?”晏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突然别过头朝妘夕所在的方向望去,脸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真的是你吗?”   赫承赶紧将妘夕拉进屋子,然后紧紧闭上门,又将门帘放下。因着离敕晏的眼疾,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窗户都被密闭,垂下帷幔,不透风亦没有光。大白天屋内黑漆漆的,倒似黄昏。   “晏,以后在小元都,她的名字叫墨,明白了吗?”赫承虽没有直接和晏明说,但他知道晏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何况帐内突然多了个乌烈,图耀又是个大嘴巴,也许晏早就猜到公子墨就是妘夕了。   离敕晏点头,改口道,“墨,你一切可安好?”   妘夕吸了吸鼻子,伸出手停顿在晏的脸颊上方,“我很好。晏,我可以看看你的眼睛吗?”   闻言,离敕晏犹豫了一下,还是扯下了黑布,一如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当着妘夕的面摘下脸上的蒙布。   光线昏暗,妘夕看得不甚清楚,于是贴近了身,仰起头仔仔细细查看着。依旧墨黑的眼珠看上去完好无损,密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只是没有往日的那般晶亮。   “晏,你看得见我吗?”妘夕伸出手在离敕晏面前晃了晃。   “废话!晏又没有瞎,只是不能见光见风而已。”赫承的语气有点冲,这两人唱的哪一出,搞得像久别重逢的小情人似的,那丫头居然担心的快哭了?   不过当赫承也看见晏的眼睛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竟奇迹般地复原了?他去籣园之前,明明晏痛苦不堪,双目比兔子眼还血红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也太邪门了吧。   “你真的不痛了吗?”赫承难以置信地问道。   “恩,无碍,七王爷医术高明,相信不久之后我便能重见天日了。”离敕晏说这话的时候把头扭向窗外,藏在袖管里的双手指尖不自觉地扣住掌心,几欲将指甲都嵌入皮肉。   “晏,你的额上在冒汗……”妘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不过现在亲眼确认晏安然无事,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没……没事,我眼睛还是有些发酸,想休息一会……”离敕晏身体慢慢靠向一个梨花木雕饰的柜子,将不稳的重心倚住。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先走了。”赫承没有妘夕女儿家特有的敏感和心细,未曾留意到离敕晏的异常,他只道七王叔的药甚是奇怪,莫非怪病还真需要怪药来医?   当门‘哐当’一声闭合,晏跌落而下的身体便撞翻了脚边的矮凳。剧烈的疼痛自双目侵袭而来,他抱着头在地毯上蜷缩翻滚。实在不能忍受时,便咬住自己的手指,迫使自己不要喊出声来。   “离敕晏,你准备好了吗?本王最后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晏的脑海里不停盘旋着这句话,似一道咒符,也似一种信仰,叫他在痛苦的深渊里快承受不住的时候又将他拉上了彼岸。   “我准备好了,好了……”晏喃喃低语,冷汗浸湿了后背,路是他自己选的,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后退的道理。   这不过是他涅槃前该经受的考验,一切才刚刚开始。    【049】 闹剧终结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半夜的凉风从隙开的窗口吹来,甚是惬意。妘夕正要迷糊睡去,却听到耳边又传来几声“呱呱”的叫声。燃灯循声望去,竟又来了两只蛤蟆!   若说昨夜是风急雨骤引来几只蟾蜍还说的过去,今夜月朗星稀,天气晴好,怎么无缘无故又出现了?何况那么凑巧,又爬进了她的独帐?妘夕隐隐觉得这里另有乾坤,便不动声色地将那两只蟾蜍捉了放进藤条编织的笼子里。   果然,到了第三夜,依旧是子夜时分,又有三只蛤蟆从窗口跳了进来。这次妘夕早有防备,她早已通知乌烈在暗处盯着,如果真是有人在搞鬼,定能将他逮住。   “哎呀!”随着帐外一身惨叫,妘夕披了件大氅冲了出去。   月色明朗,妘夕瞧见被乌烈一拳打翻在地的人竟是二王子巴达的陪随,图耀。他身穿一身黑衣,一个陶罐就碎裂在不远处。乌烈一把将图耀从地上拽起来,挟制住他不断扭动的胳膊。   “图耀公子,不知三更半夜的你跑到我帐下意欲何为?”妘夕见是他倒也并不意外,八成是二王子失了面子,想出口恶气罢了。   “哎呀呀,手断了,手要断了,快叫这哑巴放手啊!”图耀一张脸缩在一起,嗷嗷直叫。   “乌烈,松手吧。”妘夕抬了抬手,脸上冷笑一声,将笼子里的几只蛤蟆甩在图耀的面前,“以后少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我……那个不是……”图耀原本想否认,但人赃俱获,也容不得他抵赖。   这几天他才惨呢,不仅要去偷偷摸摸抓蛤蟆,晚上还不能睡觉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好歹他也是图家的公子爷啊,真是脸面丢尽!也亏他家主子想得出来!也怪他自己犯贱,回去禀报说公子墨吓得惨叫连连,这下好了,二王子还来劲了。   “以后只要不再发生这种事情,以前之事本公子可以一笔勾销。”妘夕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这里的人好歹都是有头有脸的。   图耀得了台阶,自然连连点头,捂着胳膊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妘夕看着地上那几只依旧困在笼子里没有爬出的蟾蜍,回头吩咐道,“乌烈,将它们装好了,明天我有用处。”   第二日一早妘夕手里提着一只蒙有黑布的笼子向围场出发。一群公子哥儿围上来,用好奇的目光盯着妘夕手里的玩意儿。   “墨,这里装的是什么啊?”   “啥新鲜玩意儿,也给我们见识见识啊!”   “哦,我猜是公子墨养的小雀儿,你们这种文绉绉的就喜欢养鸟……”   “去去去,你听过这样的鸟叫声?本公子听着怎么倒像……倒像癞蛤蟆!”一个胖乎乎的男子摇着手中的蒲扇,笑眯眯地看向妘夕。   “马尔扎,还是你聪明!”妘夕挥手将蒙着的黑纱布揭开,五只青褐色大小不一的蟾蜍出现在众人面前,腮帮子一鼓一鼓,典着白花花的大肚皮。   “哟——”众人一阵惊呼,然后几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公子墨啊,你的癖好还真特别啊,居然养这玩意儿?”   妘夕也不回话,只将笼子提在手里,绕着众人走了一圈,然后路过二王子身边的时候故意停住了脚步。看见巴达明显尴尬的神色,妘夕笑了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人养鸟有人养鱼,养猫养狗养虫子,自然也有人养蟾蜍。”   巴达气得挥了挥衣袖扭头便走开了,图耀赶紧跟了上去,小心地赔着不是。   “你这臭小子净哄小王呢?你不是说他怕……”   “二王子,我第一夜离开之时真的听到一声惨叫的,我没骗你。”图耀哪里想到那夜他听到的叫声原是赫承发出的。   “好了好了,此事就此作罢。”巴达不耐烦地摆摆手,人家压根就不怕,看来不是每个‘娘娘腔’都怕这东西的,要不是青豫那小子每次都吓得翻白眼儿,他也不会想出这主意了。这下没整蛊成,反叫人家提着蛤蟆来耀武扬威了。   不远处,赫承双手横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丫头演的一出好戏。昨夜发生的一切,他皆看在眼里,不过既然她自己都能搞定了,也无需他出手了。他还真小瞧了这丫头的慧黠和胆识。    【050】 正太小八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小元都内年纪最小的是八王子洛元,来这里刚满一年,才十一岁。最年长的自然是大王子哲英,已经年满十八,只是因为工期延误新造的王帐还未布置妥善,这才继续留在小元都内。而三王子赫承和二王子巴达只相差两个月,入冬之前也都将行成人礼。   因汗王的法令,这里女子禁足。但毕竟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正常的需要和排遣哪能禁的住。耶木祁那老头虽然古板,但毕竟也是过来人,所以只要那些王孙公子不是把女人带进这里厮混,出了小元都那道城门他也尽量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隔十日便放假两天,这一日,正是歇课出城的好日子。小元都内几乎空帐,众人携朋呼友、三五成群的策马而出。   妘夕自然不知这些人为何各个都那般兴奋,对她来说在小元都、赫羊城都一样,不过是小一点和大一点的笼子罢了。但青豫一早就过来约她同行游玩,她实在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和盛情款款,只得点头应了。   “那我去备马,你稍等片刻。”妘夕说道。   “墨不介意的话就坐我的马车去吧,已经在外候着了。”青豫一笑,眼睛便又弯成了一对新月。   “那好吧。”妘夕也不再推脱,只是回头朝身后的乌烈点了点头,示意他骑上黑花一起出发。有乌烈在身边,她总是莫名的心安。   等妘夕爬上那辆装饰一新的红顶马车,脚下一个趔趄,似乎绊到了什么,人便整个朝车厢里跌去。“哎呀!”竟有人和妘夕同时喊出了声。   抬头,妘夕这才发现马车里居然还有一个人。眉清目秀,穿一身亮蓝色的衣袍,年纪看上去甚小,不过十一二岁罢了。妘夕看着那对同赫承一样颜色的眼珠子,心底大约猜到了几分。   八王子洛元原本好好在里头睡觉,却不想被人踩了一脚。正欲发作,见到来人的脸却呆呆看懵了,难道这位就是青豫所说的公子墨?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这张脸长得怎么比女人还好看耶?不好不好,太妖了。   见妘夕也盯着他的脸看,洛元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又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   “是……八王子吧?”妘夕终于打破沉默,首先开了口。   “咦,你怎么知道的?”洛元瞪大了一双圆眼,小包子脸鼓鼓的,随即又点头自言自语道,“哦,肯定是青豫告诉你的。对呀,正是小王!小王也知道你就是公子墨,对不对?”   妘夕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拍着胸脯一口一个‘小王’的,不由笑了出来,不愧都是图拓木族的子孙,连讲话的语气都与赫承一模一样。   “是,在下雪墨。”妘夕谦逊地点头施礼。   “哎呀这可不必,连三哥哥都与你击掌相迎,你就别和小王客气了。”洛元挪了挪屁股,示意妘夕坐到他的身边来。这个公子墨看上去谦恭有礼,又生的好看养眼,他初见便觉得容易亲近。   等了一会还不见青豫的身影,妘夕撩开了布帘朝外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又来了另一辆花里胡哨的马车,一个身材略胖的男子正和青豫拉扯着,笑容谄媚。妘夕眉头不由一蹙,这不是那天在籣园死盯着她脸的‘猥琐男’么?   “八王子,这人是谁啊?”妘夕指着外头问道。   “咳,别提了,小王看见此人就来气,你们都不知小王的苦,成日里面对牙苏那个‘大板牙’眼睛都要生疮了!”洛元哀哀叹了一口气,突然压低了声音附在妘夕耳边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对青豫有那个意思。”   妘夕倒是愣住了,不解地追问了一句,“哪个意思?”   “哎呀,就是那个意思呀!”洛元见妘夕还是懵懂的呆样,举起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笨蛋墨,就是说牙苏喜欢青豫。”   “咳咳。”妘夕庆幸此时口中没有茶水,不然的话她一定全数喷了出去。呃,断袖之癖,她不是没有耳闻,此种癖好据闻在宫廷贵族已算不得什么惊世骇族之举,大殷某些有龙阳癖的名门公子豢养男宠之事早已在坊间流传。   妘夕放下布帘,心想莫非当日在籣园,那人所看之人是青豫,而非自己,是自己误会了罢?念及此,不由得嗤嗤笑了一声。   “你还笑,青豫可惨了,与那‘大板牙’两两相对了六年,六年啊!小王才来了一年,就快受不了了,小元都内小王最恨的人便是耶木老头,竟然安排小王与他同帐!哎,不像墨这般好运啊……”   妘夕没想到这个小八还是个话痨子,这点倒和他几个哥哥一点都不像。要不是青豫终于摆脱了牙苏的纠缠,上了马车,估计他这些年来所有的私隐都要被洛元卖掉了。    【051】 饿狼出笼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一路上,妘夕话语不多,她大多数时间都在静静听着洛元在叽里呱啦。遇到这么热情、可爱又孩子气的小王子还真是难得,她完全不必担心气氛会尴尬或冷场,也不会无聊到打瞌睡了。   “先去吃好吃的!”小八不满地瞪了一眼青豫。   “这个……我们还是先去幽旖馆吧,去晚了就……”青豫一张小白脸上满是为难之色。他口中的幽旖馆便是赫羊城中最为出名的‘花帐’,以美艳而多才多艺的歌舞伎而闻名。近几年来由于捧场之人甚多,几乎到了非王孙贵胄不得入其门的地步,而这反而让更多的人趋之若鹜。   “哼,二哥三哥他们喜欢去幽旖馆,你去那儿凑什么热闹呀?”洛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早饭吃了也没多久啊,怎么又饿了。   妘夕听得小八提起赫承,心下倒起了几分好奇,于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那幽旖馆是个有趣之地么?”   洛元用不可置信地眼神将妘夕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翻了个大白眼,伸手又戳向她的脑门,“笨蛋墨,连幽旖馆都不知道?!伯公侯家是隐退到天边去了么?”   妘夕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然后为了掩饰尴尬,故意咳嗽一声道,“哎,那就听青豫的先去幽旖馆吧。”   洛元撅了撅嘴,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反正幽旖馆内美酒佳肴也多的是,只是口味偏清淡,不是他的最爱。也只有青豫人好每次出行都带着他,那几位哥哥都将他当做小屁孩,谁都不搭理他。   终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夫隔着帘子在外回禀了一声,“公子,到了。”   下了马车,妘夕看见一座装饰有七色彩带的华丽屋帐,四周围的场子里已经停了不少颜色各异的马车,也有一些比较低调的,换了便装骑马而来。妘夕一眼瞧见了那匹正在低头吃草料的栗色宝驹,心想赫承也来此了么?   洛元和青豫熟门熟路地走入帐中,早有几位穿着薄纱的红衣女子在门口恭候。其中一位鹅蛋脸的漂亮姑娘见了妘夕秀眉往上一扬,用秋水般含情脉脉的眼神盯住她,香巾轻轻撩起,似无意间拂过妘夕的脸颊。“这位公子爷面生,新来的吧?”   青豫见妘夕脸孔微红,还以为她初来乍到有点不好意思,便挡开了姑娘的玉手笑道,“虹虹,就你最胆大,可别吓坏了我们墨公子。”   “公子墨?”虹虹姑娘收回纱巾掩嘴轻笑,一边将他们往里边请,一边仍旧盯着妘夕的脸,末了还冲她抛了个极具诱惑性的媚眼,直叫妘夕身上一颤生出许多鸡皮疙瘩来。   待在一隅坐定,看着满室莺歌燕舞,琴瑟之音不绝于耳,她算是明白过来这幽旖馆是何地了。难怪这些贵公子们一个个犹如饿狼出笼,原是都奔这温柔乡而来了。   不过看的出此地虽是‘花帐’,装饰却也别具一格,竟有几分清幽雅致的江南格调。偌大的前厅里搭了个台子,铺上华美的地毯,几个美丽的女子正伴着乐声翩然起舞,身姿妙曼,舞技非凡,不时引来台下几位公子的击掌声。   妘夕心中直呼上当,却也不好直接驳了青豫的脸面。毕竟作为一个‘男子’,她实在不该表现出现在这副哑巴吃黄连的模样来。勉强扯了一丝笑容,妘夕如坐针毡。   幸而还有一个小八陪着她,洛元对那些美人也毫无兴趣,他只管低头不停地往嘴巴里塞东西吃。妘夕便也学他,两人你来我往,偶尔还为了一个都喜爱的菜色而同时伸箸。   “墨,你瞧,那个死牙苏又在往这里看了。”洛元抓起一根羊排啃了一口,嘴角还流着一滴油汁。   妘夕偷偷抬眼,往洛元所指的方向望去。没想到,透过人群,一眼望见的却是赫承那对琥珀色的眼眸。他正举着酒杯,与她目光交错的一瞬,似乎眉心纠结了一下,然后嘴角一扬笑了起来,遥对着妘夕做了个敬酒的动作,仰头一饮而尽。   赫承的目光已经转向圆台之上的舞女,而妘夕却依旧呆呆发着愣。直到洛元拉了拉她的胳臂,她才回过神来。   “你看什么呢?呀,不好了,牙苏朝这边走来了!”洛元一张俊俏的小脸立马拧成一团,一边拼命推着青豫,“你去把他引开,小王看见他的大板牙会倒了胃口的。”    【052】 一场混战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你看什么呢?呀,不好了,牙苏朝这边走来了!”洛元一张俊俏的小脸立马拧成一团,一边拼命推着青豫,“你去把他引开,小王看见他的大板牙会倒了胃口的。”   “关我什么事,我不去。”青豫也是一脸苦哈哈的表情。   “什么不关你的事?牙苏明显就冲你来的,你换一桌吧,小王和墨一起就好。”   正说着,那个体态微胖的牙苏公子已经来到了桌前。洛元假装看不见,低头继续猛吃,妘夕不怀好意地看看青豫,又看看牙苏,很努力地隐忍着笑意。   不想,那‘猥琐男’来找的人竟不是青豫,他笑眯眯地看向妘夕,将一个碧色的酒壶放在了桌面上。“请……请公子墨赏个脸,嘿嘿。”   “呃……”妘夕真是当头一记闷棍,她不是预备着看好戏的么?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咦?”小八抬起头,瞪圆了一双眼珠子,“哦——小王知道了,牙苏他又看上……”   妘夕赶紧拿起一块羊排,堵上了洛元那张口没遮拦的嘴巴,“八王子,吃肉吃肉。”可是人牙苏正等着她回话呢,这可怎么办?自从上次王宴喝醉了酒,又发生了十三王爷的事情,妘夕再不敢胡乱饮酒。   “我今日喉咙不适,不宜饮酒,改日再回请牙公子吧。”   妘夕刚开口,一旁的洛元就笑得差点将口中的羊肉喷了出来,“哈哈哈,墨,人家不姓牙,牙公子,哦哈哈哈!”   正举着酒杯的牙苏脸上的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眼中露出一丝恼恨和羞愧。他第一眼看见妘夕的时候便惊为天人,不想世间还有此等翩翩佳公子,心中钦慕不已,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接近。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请他喝杯好酒,却换来这样的羞辱。   “喉咙不适?”牙苏将自己杯中的酒仰头喝尽,斜眼看了看桌子上一片狼藉的羊骨头,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   “牙苏再敬公子墨!”说完不等妘夕回应,便又仰脖子喝光了。完了擦擦嘴角,将酒杯重重地掷于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妘夕见他满脸憋红着又想倒第三杯酒,想伸手去拦,却被牙苏借着酒劲一把推开了,幸而身旁的青豫扶住了她才不至于跌倒。   洛元将啃了一半的羊排往边上一扔,拍桌而起,“怎么着?你故意找茬是不是?要喝回你自己位子上喝去!墨对你没兴趣,滚开!”   牙苏此刻的脸更是涨的比猪肝还紫,他知道小元都的人都看不起他,不与他亲近,就连一直平易近人的青豫现今眼里也只有公子墨一人了,再不搭理他。何况被小小年纪的八王子当面斥责嘲讽,牙苏晃了晃身子,仿佛听到周遭皆是嘲笑鄙薄他的声音,耳中嗡嗡作响。   “你们——你们别欺人太甚!”牙苏只觉得脑子一热,挥手便掀翻了妘夕面前的案几,顿时酒菜茶水飞溅了一地。   幽旖馆内的雅乐戛然而止,厅内之人转而看向同一个地方。   “好你个死牙苏,敢掀小王的桌子?!”洛元看见自己和墨的衣服上都沾到了汤汁油水,气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不由分说抱住牙苏便扭打了起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妘夕还没来得及插上一句话,场面已经失控了。她急得大声喊道,“住手!别打了,八王子小心啊……”   洛元虽然身轻敏捷终究在身高和力量上落了下风,两人厮打了一阵脸上都挂了彩。眼见牙苏受了刺激又借着酒疯,一个硕大的拳头就要落下来。   “洛元,别……”妘夕眼见小八情急之下竟拔出了腰间的佩刀,顾不得旁的,扑过去拉住了他的胳膊。这闹出人命来事情就搞大了!    【053】 一场混战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洛元本来想抽刀震住牙苏,不想公子墨却扑过来摁住了他的手,怕伤及无辜,他只得将手中的匕首插回了刀鞘,“闪开!”   妘夕被洛元用力推开了,一个趔趄身体往旁边的桌角上撞去。一对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的腰,轻轻一带将她扶正。妘夕抬头看见赫承正黑着脸不悦地看着她,语带警告,“还不快退下去。”   “可是,洛元他们……”妘夕回头想找寻八王子的身影,却发现围观的人们已将她视线阻隔,她都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怎样了。   赫承一把拉住妘夕的胳臂,往里走了两步,瞧见人群里慌了神的青豫便叫住了他,“把她带走!你们先去小王的厢房里待着。”   “可是八王子……”妘夕仍旧不断往回看着。   “小八的事我会解决。”赫承瞪了一眼那个‘多管闲事’的女人,转身而去。   青豫拽了拽妘夕的衣摆,可怜兮兮道,“墨,我们先下去吧。有三王子在,洛元不会有事的。”   妘夕想了想,轻叹一声点点头。转过几重门帘之后,她随青豫入了一间装饰奢华却不失雅致的厢房。闭上门,外头的嘈杂之声已经隐去,仿佛耳畔又响起了马头琴低越悠扬的乐声。   不一会儿,赫承带着左眼乌青,脸上挂彩的小八回来了。   见了妘夕和青豫,洛元下意识地想遮住脸上的伤,虽然牙苏那家伙也破了相,但他本来就是一副猪样岂能跟他人见人爱的小包子脸比?想来还是自己大大不划算了,哎。   “现在知道丢人了?你才几岁呢就学人家单挑?”赫承一把将洛元按到柔软的躺椅之上,丢给他一块巾帕。   洛元一边擦着嘴角和手背上的血迹,一边嗷嗷惨叫着,“可疼死我了!”本想顶一句:这不是学你么三哥,终究还是不敢,吞了回去。   “这里有药箱么?”妘夕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八王子的伤势,所幸都是一些皮外伤,只是眼角那破了一个小口子,正流着血,看着有点触目。   赫承摇了摇头,来幽旖馆是寻开心找乐子的,谁会随身带着个药箱啊?   “我去问问虹虹,兴许馆里还是有备的。”青豫说着跑了出去。   妘夕便先用清水替洛元擦洗脸上和手上的血渍,洛元用不可思议地目光又瞅了瞅妘夕笑道,“墨,你还会干这活?莫非你还会治病疗伤?”   “哦,略懂一些。”妘夕避开洛元好奇的目光,“七王精通药理,我不过学了些皮毛而已。”   屋外响起一阵叩门声,青豫带着两位红衣美人进了厢房。其中一个便是之前见过的虹虹姑娘,另一位身材凹凸有致,一对杏眼生的娇媚异常。   虹虹放下手中的药箱,水蛇般的腰肢摆了摆,对着屋内之人恭敬施礼,眼角瞟向妘夕又是秋波暗送。赫承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看着那丫头不自然的表情,嘴角不禁扯开了一道弧度。有趣,真真有趣!   那个名唤芳朵的女子则来到洛元的身边,俯身替他上药包扎。妘夕看她手法生疏怎么也包不好,摇了摇头道,“行了,你下去吧。”说完上前捧起洛元受伤的右手,三两下便包扎妥当。   赫承让人重备了小菜和酒水,芳朵抱着一架琴,指尖滑过琴弦便化作了满室淙淙流水般的乐音。如丝媚眼一刻都没有离开眼前那个高贵俊逸的身姿,如斯风华的男子,如此魅惑人心的眼眸岂能不叫她砰然心动?向来三王子来这里,只倾心琪琪格的舞姿,旁的人没多少机会接近,这次倒是托了虹虹那鬼丫头的福,当然得使出浑身解数博得王子欢心了。    【054】 他的女人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芳朵一曲奏完博得了青豫和妘夕的掌声,赫承虽没什么大的反应,脸上也还是和悦的。芳朵见了,小心翼翼将一叠白色的糕点端到他的面前,“三王子殿下,您尝尝这点心,是厨下新做的花色。”   赫承用手拿了一小块,吃了一口便丢在了旁边的碟子里。   芳朵脸上难掩一股失望之情,怯怯问道,“殿下……觉得不合心意么?那奴婢再去换一种……”   赫承摆摆手,示意她不必了,他本来就不喜甜腻的糕点,唯一一次觉得味道尚可的还是朵雅姑姑做的蝴蝶酥。   洛元伤了右手,嘴角又破了,吃起东西十分不便,可他偏又停不下嘴,对着虹虹呼来喝去,“那个那个,小王要吃那块肉!再倒,斟满斟满……哎呀,你看哪里呢,都溢出来了!”   虹虹姑娘侧身立于八王子的身旁,一边帮他布菜,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偷看对面坐着的妘夕。连青豫都发现了,附在妘夕耳边笑道,“虹虹姑娘怕是看上你了。”   “咳咳。”妘夕清了清了嗓子,胡乱吃了两口菜便起身道,“多谢三王子款待,在下想起还有点事情,先行告辞了。”   “别啊,既然来了这里,岂能不欣赏一下我们琪琪格的舞姿?”赫承连续击了三下手掌,厢房的门帘应声掀起,一位身着桃红色轻纱舞衣的女子扭着婀娜的舞姿来到赫承面前,裙纱飘过,空中散发开一股暗香。   妘夕的鼻子轻微抽动了一下,这香气中混有麝香、栀子花、茉莉……忽而她的眉心微皱了一下,竟然还有一种青木香?妘夕脸色一变,却也不知该如何启齿。那可是一种可以催情的药粉,她亲眼见师父调制过,虽然师父没有说是替何人研药,但各种药性功效倒也并无顾忌全部细细讲与她知。   琪琪格已然来到赫承身旁,未语人先笑,一张灿若桃花的瓜子脸上美目流转,一个飞身急速旋转便将长长的衣袖拂过了赫承的脸面。   “哎呀,三王子,奴婢失礼了,请殿下责罚。”琪琪格的声音软糯中带着一丝娇嗔,听得人骨头都要酥掉了。   只听赫承朗声笑了起来,在琪琪格白嫩的小手上拍了一下,“那便罚你好好跳一支舞,给八王子还有公子墨压压惊。”   “公子墨,小女子有礼了。”琪琪格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赫承的手,转而走向妘夕。当那女子靠近的时候,妘夕愈发清晰地闻到了青木香粉的气味。   “这位姐姐好香啊!”洛元一边喊着嘴巴疼,一边还是不消停地塞着糕点。见了琪琪格,转头不停嗅着她衣袖上的香气。   “八王子别……”妘夕下意识地伸手去捂住洛元的鼻子,却换来他不满的眼神,“墨,你干嘛啊?小王可不喜欢男人之间拉拉扯扯的,就像那死牙苏。”   妘夕无语地复又坐下,是啊,她这是在做什么?这一点青木香应该还不至于迷人心智。而且他们都是幽旖馆的常客,看来赫承和这个琪琪格关系甚好,保不齐这还是人家两人之间心知肚明的小秘密……   眼前妖娆的桃色在不断变化着舞姿,如盛开的牡丹又像振翅而飞的蝴蝶,一遍遍的回身旋转,看得妘夕眼前竟有一丝模糊晕沉。   “墨,你也喜欢琪琪格对不对?”洛元看了眼怔怔的妘夕,推了她一把,“不过琪琪格已经是三哥的人了,你可别抢哦。”   妘夕这才发现自己的晕眩并不是被眼前女子的圈圈转晕的,而是不知不觉间她竟连饮了好几杯酒。   “哎呀!”随着一声清越激昂的结束尾音,琪琪格故意脚一崴,顺势朝着赫承的怀里跌去。自然,她被稳稳接住,咯咯笑着搂住了三王子的脖子。   妘夕再也坐不住了,原本白皙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红晕。原本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赫承是故意给她难堪,但马上她又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    【055】 击鼓传香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美人生香,风光旖旎,这原就是男人玩乐消遣的地方,赫承贵为王子独享尊崇,女人们投怀送抱又何足为奇?倒是她这副面孔怕是吓坏了一旁热情的虹虹姑娘了吧?人家频频示好,她都冷淡回应,其实她才是在场最不‘正常’,最不合时宜之人吧?   赫承放开了怀中的美人,伸手将已然起身欲走的妘夕按回了座位上,嘴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难道连琪琪格的舞姿都入不了墨公子的眼么?”   “美人跳的极好,只是……”妘夕瞪了赫承一眼,恼恨他的明知故问。   “那墨公子何不赏脸留下来玩个游戏,再走不迟啊。”琪琪格说着从腰上解下一个粉绿色的香荷包,捉着红璎珞拿手指绕着圈圈儿。   “哈哈,好!小王最喜欢玩这个了!”洛元见了拍手叫好,眼中闪过兴奋的光。   琪琪格提议的游戏叫做击鼓传香,是今年开始在花帐流行的新把戏,通常是一堆人围坐在一起,一人击鼓,众人随意传递手中的香荷包,待鼓声停止,香包在谁的手里便要接受惩罚。至于这所谓的惩罚可以是罚酒,也可以是别的,反正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玩不起的。   游戏之中,骰子为大,众人平等,不可以大欺小也不能赖皮反悔。因着罚人的和被罚的都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因此游戏十分刺激,很快在赫羊城中流传开去。传闻有些玩疯的公子连底裤都被罚脱掉,还乐此不疲,总之声色犬马、乐在其中。   赫承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妘夕硬着头皮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她看了眼琪琪格手中的香包,心想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芳朵取来一面小皮鼓,一个裹有羊皮的小棒槌,在席尾盘腿而坐。琪琪格坐在赫承的左边,依次而下分别是洛元、青豫、妘夕和虹虹。   赫承对芳朵点了下头,示意游戏开始。咚咚的鼓点声响起,琪琪格忙不迭将手中的香荷包丢了出去。赫承将荷包接在手心却是不扔,众人除了妘夕都在纳闷:难不成三王子第一轮便想自己领罚?   芳朵手中的鼓槌却不敢停顿,依旧咚咚咚不停敲打着。赫承将杯中的酒喝完,才突然将香荷包朝空中抛起,越过洛元和青豫,直接飞向妘夕。待她茫然抓起的一瞬间,鼓声戛然而止。   “哦哦!墨,你要被罚咯!”洛元手舞足蹈地抓起台上的骰子,一丢,转出三个点来。   众人一二三顺着数过去,却是点到琪琪格。那么这一轮便是琪琪格为大,她可以决定如何惩罚公子墨。   只见琪琪格笑着歪倒在赫承怀里,“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奴婢可不敢冒犯公子墨!”   “但说无妨,有小王替你做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游戏可是允许没大没小的。”赫承也没推拒,任由琪琪格腻在他怀里。   “那——便罚墨公子亲虹虹一下吧。”琪琪格能得赫承青睐除了过人的舞艺,知分寸进退、懂察言观色也是很大的缘由。   众人一听乐了,这个暖场就暖得好生香艳!虹虹羞红了俏脸跺脚道,“好你个琪琪格,就知道作弄我……”   “哦是么?那算我会错意了。”琪琪格将手指指向远处抱鼓的芳朵,“那我可就让墨公子亲别人了哦!”   “芳朵是击鼓的,又没入游戏……”虹虹一开口便发现自己失言了,羞得两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   “得了得了,平常属你胆子最大,今儿个装什么娇羞。”琪琪格打趣着,一边看向面露难色的妘夕。   “亲一个,亲一个!”洛元挥着双手,将妘夕推了过去,“墨,不要害羞呀!”   妘夕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小屁孩瞎起什么哄啊。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击鼓传香”游戏,她算是领教了,看来待会得设法赶紧离席,不然今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她回头看了一眼赫承,却见他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丝毫没有替她解困的意思。   洛元不知情就算了,可三王子明明知道她是……看着琪琪格亲昵地拿起酒杯送到赫承唇边喂他吃下,又抬头笑道,“墨公子看不上虹虹么?”   妘夕看着身旁脸颊通红,听了琪琪格的话眼神立马黯淡下去的虹虹姑娘,心下一狠,亲就亲,豁出去了!她一把搂过虹虹,在她的脸蛋上轻轻香了一记,“虹虹姑娘甚美!”   一屋子人都拍掌大笑了起来,只有赫承的笑意似乎僵在了嘴角。    【056】 喝交杯酒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芳朵有点失神地望着躲在三王子怀中笑魇如花的琪琪格,心中恼恨不已,却也无计可施。原本还想乘此机会亲近三王子,不想最后却沦为击鼓的,倒眼睁睁看着他们玩得开心。直到虹虹叫了她一声,才重又听得咚咚的鼓声。   这一次,轮到妘夕掷香荷包。她没作多想只是将荷包随意扔给了身旁的青豫,青豫又丢给了洛元,如此几个回合,鼓声一直未歇。直到香荷包再次回到青豫手里时,鼓声销匿。   琪琪格伸出玉臂将骰子抓入手心摇了摇,开出四个点来。“哎呀,怎么这么巧?竟是我自己。”琪琪格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薄如蝉翼的红纱里隐约透出浑圆雪白的香肩。   “不知这一次美人姐姐又有什么好点子?”洛元托着腮帮子,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一直安静默坐的青豫。   只见琪琪格歪着脑袋想了想,看着唇红齿白的青豫忽然俏皮地笑了起来,“那便罚公子饮一杯酒吧……”   “切,这算什么,无趣无趣!”洛元第一个跳了起来,表示不满意这个惩罚。   “八王子别心急啊,奴婢还没说完呢,虽是罚酒一杯,但这酒啊必须得找人同饮,还得喝交杯酒!还有一点,只不许找我、虹虹和芳朵喝。”   洛元听明白了琪琪格的言下之意,翻了翻白眼看向青豫,“小王先申明,你敢找我喝你死定了!”和一个男人喝交杯酒,他才不干呢,他还得将这第一次留给他未来的小王妃呢。   青豫接过琪琪格递来的酒杯,手微微颤着,这可如何是好?小八已经明确拒绝了,三王子他更不敢招惹,那么只剩下——公子墨了。他回头无奈地看向妘夕,却喏喏不好意思张口,“那个……那个墨,我……”   “还是换个别的吧,我自罚三杯如何?”青豫脸皮子薄,又怕唐突了公子墨,将酒杯放了下来。   “这可不行哦,公子,游戏规则便是如此。”琪琪格说完笑着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递到赫承面前,却被他推开了。她敏感地察觉到三王子有一丝不愉快了,可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哪里做错了。方才她整蛊墨公子,殿下明明是默许的啊……   青豫听得如此,只得厚着脸皮向妘夕求助。“墨,要不……你陪我喝一杯吧,只是游戏,你别见怪啊。”   “墨说他酒量不好,要我说呀,你还是找三哥喝吧。”洛元一边吐着葡萄皮,一边还不忘煽风点火。   却见妘夕缓缓替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对着青豫举起了杯子,“好。”   青豫呵呵傻笑了两声,急忙伸出手腕与妘夕做交错状。小八见了拿筷子敲打着白玉杯盏,“交杯酒,交杯酒!青豫墨墨的交杯酒!”   赫承眼中涌出两团怒火,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忽然起身一把打翻了妘夕手中的酒盏。“不许喝!”   全场登时鸦雀无声,芳朵吓得将怀中的小鼓跌落在地,鼓槌落地,发出‘啪’的一声响。   琪琪格也讶异而疑惑地看向三王子,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赫承干笑了两声,摆手道,“嗨,两个大男人喝什么交杯酒,传到耶木老头那儿又有的麻烦了。”   众人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洛元却不知趣地又回了一句,“三哥,你何时又怕过耶木祁?”   “你闭嘴!”赫承一把将洛元拎到屏风后头的落地铜镜前,“瞧瞧你这副尊容,回去等着耶木祁关你禁闭吧!   “我不要关禁闭,三哥你得救我啊。”   “懒得管你!”   于是话题便被岔开,只是这‘击鼓传香’的游戏便也匆匆收场。琪琪格识相地不再多嘴,一对美目却在偷偷打量着妘夕。没错,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刚才三王子突然生气的缘由就是他,公子墨。   她素来眼里只有三王子一人,其他的男人她基本不拿正眼去瞧,即便见过也不会放在心上。但琪琪格不能否认初见这位墨公子时心中的惊艳,世间男子如斯芳华甚是少见,他面冠如玉、身材纤瘦,那握着酒杯的手指纤纤竟把虹虹都比得黯然失色。   琪琪格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疑惑来,将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公子墨,会是女人吗?    【057】 日暮笛音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已然有点小醉了,她扶着桌子慢慢起身,对着赫承作了个揖,“诸位慢用,我先告辞了……”说完不顾青豫的挽留,径直朝门口走去。虹虹见了,急忙也跟过去,伸手搀扶着脚步有点虚晃的她。   “墨,你又没骑马来,你怎么回去?”洛元打了个饱嗝,将眼前的果盘一推,拉上青豫也立起了身,“还是坐青豫的马车随我们一起回吧。”   “对对对,我们也走了。”青豫本与三王子并不是很熟,席下作陪很是拘谨,他也巴不得能早点脱身。见洛元开了口,自然连连附和。   赫承使了个眼色,琪琪格和芳朵也识趣地退了下去。唯有虹虹挽着妘夕不肯松手,被三王子狠狠瞪了一眼后,咬了咬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行了,都回去吧。”赫承看了眼满脸挂彩的小八和腿脚发软的妘夕,重重叹了一口气。他也真佩服这个弟弟,都这样了胃口还是那么好,简直是饿鬼投胎来的。他上前一把架住妘夕的胳膊,不由她抗议,直接拖到了帐外。   青豫去安排马车了,小八临走还要去馆前的摊子上买一包提子干回去,正和小贩讨价还价不亦乐乎。   赫承眼睛扫过四围,很快发现了妘夕的坐骑黑花,还有那个正立在树荫之下的黑衣人。“乌烈!”这也算是赫承第一次正正经经喊了乌烈的名字。   一道黑影迅速闪了过来,乌烈看到妘夕脸颊微红,身上带着酒气,正斜倚在三王子的肩头,双手却在不停地推拒着,“别管我,我没醉……”   “带你家主子回去。”赫承将妘夕交到了乌烈手里,顿了顿又小声吩咐了一句,“小心点,别让耶木老头看见。”   乌烈点了点头,吹响口哨,一匹油光闪亮的赤黑色骏马应声而来。乌烈将妘夕扶上马背,两人合乘一骑,迅速朝远方飞驰而去。   “哎,哎!”洛元手捧着一大包提子干刚回来,抬头只望见远处黑色的小点了。他不解地看着赫承问道,“墨怎么走了啊?不是说好一起回去的,真是的。”   赫承没有作任何解释,只是将小八连同他的提子干一起塞进了青豫刚驶来的马车里,“回去叫疾医替他疗伤!”   **   妘夕只是有些头疼,并没有醉的意识不清,她很清楚是乌烈把她带回了小元都,又替她煮了一壶热茶给她醒酒。   傍晚的时候,天空挂满了红色的云霞,落日带着美丽的余辉缓缓坠下天边。   “落日夕照,不想也是如此美景。”妘夕酒醒之后觉得帐中有些闷热,便在小元都内随意走了走。众人皆出城游乐,小元都内倒是难得的清静,连偶尔掠过天空的飞鸟发出的声音皆听得真切分明。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清远悠扬的笛声,妘夕被这笛音所吸引,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榆树和云杉混生的小树林里。   树影之下,一个白衣男子手执玉笛,整张脸被头戴的黑纱斗笠所覆盖,看不清楚。妘夕不敢惊扰,在远处默默立了良久,愈发觉得这笛声之中有股难言的悲凉孤寂,听了叫人心下酸酸的。   一只青灰色的蚱蜢突然飞到妘夕的手臂上,她低低“呀”了一声,再抬首时周遭已然一片寂静。那立于青石之上的人收了笛子,缓缓侧过身来。   妘夕觉得那人的身影似乎有点熟悉,不觉又往前走了几步。一阵凉风吹过,略略撩开了黑纱面罩的一角,妘夕惊讶地立在那儿,“晏……是你吗?”    【058】 心生疑窦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离敕晏伸手将黑纱斗笠取了下来,望着妘夕嘴角莞尔一笑,“是我。”   妘夕紧紧盯住晏的脸,他似乎比以前看上去清瘦了些,脸色也略显苍白。不过他的眼睛看上去无恙,笑意盈盈,正回望着她。   “晏,你的眼睛……没事了吗?”傍晚的微风拂过妘夕的脸,将离敕晏手中斗笠的黑纱也微微吹动。妘夕记得赫承提起过晏的眼疾见不得强光也吹不得风,她疑惑地仰起头,想看清楚晏的眼睛是否还有异常。   他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并没有半丝红肿或充血,妘夕靠近了只瞧见晏眼中那个好奇打量的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妘夕赶紧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对不起,晏,我只是想看看……”   离敕晏重新将斗笠戴上,黑纱遮盖之下的脸上笑意更甚,他温柔地看向妘夕缓缓道,“好多了,吹风已经不疼了,只是见光还稍有不适。如果有机会,代我向七王致谢。”   妘夕点头,看来师父的药粉确有功效,不过半月不到的时间,晏已经能够外出迎风吹笛了。   想起之前听到的笛音,妘夕不觉望向别在离敕晏腰间的那根青玉笛子。“晏,你吹的真好听,只是……”   离敕晏靠近了妘夕一步,“只是如何?”   “只是,只是有几分……我说不上来。”妘夕摇摇头,意气风发、才华横溢的贵公子又何来悲怆孤寂之音,怕只是自己一时的错觉罢了。   晏也并不再问,一时间,静默无语。风吹过榆树林,发出沙沙的微响,落日西沉,将最后一丝金红的光芒投撒在婆娑树影间。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终于离敕晏侧过身,伸手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恩。”妘夕的独帐比离敕晏的住处更远一些,半途经过时,妘夕突然停住了脚步,“晏,你还是先进去吧,不用送我,我认得路的。”   “反正我也没事,无妨。”与离敕晏同住的图夜和图耀随了二王子他们一起出了小元都,这会子怕正在赫羊城不知哪个酒肆花帐内风流快活呢,他也是下午才发现不知何时乌烈已经回来了。   “那……我可以去你的帐中坐坐么?我也无事。”妘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其实她想亲眼证实一件事情,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有一丝疑惑。那天早上明明三王子快马加鞭赶来,说晏用药之后双目骇人、痛苦不堪,怎么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却是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呢?   离敕晏仿佛没有料到妘夕会主动提出去他的帐中,略微楞了一下,笑道,“当然可以。”   妘夕刚入帐便看见乌烈正在外厅的角落里擦拭着他的大弓,见了她似乎有点吃惊。妘夕瞧出他眼底的担忧,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已经没事了,刚在外头碰到公子晏,顺道过来看看你。”   离敕晏亲自沏了一壶好茶,与妘夕品茗闲话一番之后,突然扶住额头拇指在太阳穴用力点了一下,面色愈加青白。   “晏,你怎么了?”妘夕瞧出晏脸上的痛苦之色,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没,没事……失陪一下。”离敕晏说完便起身跌跌撞撞地推开他屋子的门。妘夕放心不下,便一路跟了过去。   “墨,你先出去吧。”离敕晏强撑着坐于榻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真的无碍……我上点药就好……”   妘夕眼尖发现了枕下露出一角的碧色小瓷瓶,一把捏在手心,打开嗅了嗅。没错,就是师父的药粉溶的,这个气味她记得。“晏,我来帮你上药吧。”妘夕说着将药瓶举了起来。   “不用!”没想到离敕晏一把推开了她,力道大的将她手中的瓷瓶都打翻在地。   “晏……你怎么了?”妘夕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人,这个向来温文尔雅的公子从来不是这样的,他待人谦恭有礼,遑论明知她是一番好意啊。妘夕不解地将药瓶捡了起来,又伸手去扶几乎半跪在地上的离敕晏。   “走,走啊!”离敕晏几乎是从喉间怒吼出来的,他紧闭了双目,痛苦地捏紧了十指不再看妘夕一眼。   门突然被撞开了,听到动静的乌烈闯了进来。离敕晏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乌烈,带她离开这儿,马上……”    【059】 夜半来客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被乌烈带了出去,可她守在门外不愿离去。她的直觉是对的,晏的眼疾很奇怪,他方才的行为也很反常。难道,是师父的药粉有问题?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叫她背脊生出一股寒意来,但转瞬便被自己否定了。师父有什么理由要害晏呢?这绝无可能的!   等了半晌,屋内并无什么大的动静,也不见晏出来。正当妘夕忍不住欲叩门时,乌烈冲她摇了摇头。妘夕幽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小帐。   夏末的天气依旧炎热,只是到了夜晚温度却降得很快。妘夕将自己整个人裹在薄薄的毯子里,脑子却一片混乱,从白天到傍晚发生了很多事情,她这一天假倒休出诸多烦恼来。   很多人都没有回帐,而是在赫羊城内夜宿不归。妘夕不知怎的又想起了琪琪格娇媚的笑声和桃色极速旋转的舞衣……   “琪琪格是三哥的女人,你可别抢哦。”洛元的话又不是时候的跳将出来,妘夕翻了个身拍拍自己的脑袋,“难道酒还没醒么?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辗转反侧到子时,正在迷蒙之间,忽闻帐外一阵急促的拍门之声。妘夕吓了一跳,这深更半夜的,会是谁啊?   披好衣裳,妘夕将散开的头发用一束发带随意绑在脑后,打开了门。   帐外立着的人竟是八王子!他正气呼呼地鼓着那张已然肿胀不堪的小脸,见了妘夕嘴角一咧,也看不出是哭是笑。更为夸张的是,洛元的手里竟还抱着一床被子,肩上还驮着个不小的包袱。   妘夕见了哑然失笑,“八王子这是打算要玩离家出走么?”   “什么玩?小王这次可是认真的!”洛元说完便掀了帘子入了妘夕的独帐,一边大声嚷嚷道,“那地方小王是再也不能住了!”   “哎,你——”妘夕看见洛元将被子往她床榻上一扔,整个人就躺了上去,吃惊地瞪大了眼珠子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八王子,你……你不会打算睡到我这里吧?”   “小王正有此意。”洛元将鞋子脱掉,爬到床榻上抱住柔软的被子,然后抬眼将四周打量了一番,“墨,你这里真好,又大又干净!你人这么好,不会介意让我睡几晚吧?”   妘夕尴尬地笑了一下,立在那儿傻了眼:我怎么会不介意?   可是,她要如何开口拒绝呢,看这阵势小八都已经自来熟地将她的床榻占为己有了。呆了半晌,妘夕才呐呐回应了一句,“这个,恐怕耶木师傅……”   “墨,你可别跟小王提这不合规矩,拿耶木老头来压我,你只消说,你收不收留我?”洛元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   小八随青豫回来之后,却发现牙苏那个混蛋已经恶人先告状,虽然最终结果是各打五十大板,牙苏也没讨着便宜,和他一样被罚面壁三日静思己过。但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火啊,明明是那个死断袖先来招惹的,凭什么叫他面壁?面壁就面壁,还罚一天只能吃一餐饭,这还了得,耶木老头明显针对他嘛。   “你的伤怎么也没好好处理一下。”妘夕顾左右而言他,看着眼圈乌青眉眼带伤的洛元,心里生出几分愧疚来。说到底,小八也是为了她才和牙苏发生冲突的。   “青豫叫疾医来看过了,也敷过药了,将小王包得像个独眼龙,我才不干呢,扯了!”洛元伸出右手看了看又笑道,“倒是墨包扎的甚好,十分妥帖。”   妘夕想了想,从药箱里翻出一个锦盒,将里头的绿荷膏取了出来。舀了少许在指尖,对洛元命道,“坐直了,别动。”   上完药,却发现洛元身子一歪,扑倒在锦被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冲她摆摆手,“好困啊,小王先睡了。”   妘夕无计可施,也不知洛元是真睡着了,还是故意装的。反正无论怎样,她今晚是没法睡觉了。轻手轻脚抱起自己的毯子,妘夕落坐于书桌前,一手捧起医书,一手挑了挑几欲熄灭的油灯。    【060】 夜半来客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东方晨曦初露之时,妘夕忽而从梦中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拉了拉毯子,然后翻了个身,对上的却是洛元那张近在咫尺的酣睡的面孔。   “啊!”妘夕大叫一声,吓得从床榻上弹跳而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她昨晚明明是坐在桌前看书的啊,虽然后来眼皮一直耷拉着,但她绝不会自己爬到床上去啊……   洛元被尖叫声吵醒,睁开眼睛看了眼妘夕,若无其事道,“哦,墨你这么早就醒啦?”   “我……我怎么在床上的,我明明……”妘夕有点语无伦次,想到自己现今的身份,她尽量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洛元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眼睛,“睡觉当然在床上睡才舒服。”   妘夕仔细查看了自己的衣衫,一切完好,八王子应该没有瞧出什么破绽来。都怪自己一时心软,没有一口回绝,这下倒好,看样子洛元是真的打算赖在她的独帐里不肯走了。   “八王子,起来!”妘夕急忙下榻穿好了鞋子,一边不停地推搡着洛元。   “好困啊,墨,你真烦啊……”洛元一个翻身,留给妘夕一个背影。   “乘天色还未全亮,你快点回去吧!”妘夕一边摇着洛元的胳膊,一边将床底下那个包袱拖了出来。   此刻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妘夕惊得一下慌了神,用力拽住洛元的手臂企图将他从床上拉起来。   不想非但没有成功拉起小八,反被他皱着眉头用力一甩,妘夕重心不稳半跪着跌倒在榻前,前倾的身体正好扑在洛元的肚子上。   与此同时,帐门被踢开了,三王子赫承转过屏风抬眼看到的便是那不雅暧昧的一幕。   “混账!”赫承喉间低低吼了一声,不由分说上前将妘夕拎到了一边。   “不是的,我……他……”妘夕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得了,她该怎么解释清楚这前因后果啊?   “你给我闭嘴!”赫承琥珀色的眸子里难掩怒火,凌晨时分青豫叫人来传话说小八不见了,连铺盖都一起卷走了。他命人不许声张,自己在小元都内找了个遍,都不见洛元的身影,不想竟是在这里。   赫承一把扯掉洛元抱着的锦被,伸手狠狠揪住了他的耳朵,“混账东西!还敢睡?”   “扰人清梦……哎哎呦,痛啊痛!”洛元这才睁开了眼睛,不想看见的不是墨,而是三哥那张冷到不行的臭面孔。咦,谁又招惹到他了耶?   赫承看着衣衫不整的小八,拾起床尾的衣服一股脑儿丢在了他的脸上,又将地下那只大包袱单手拎起一把丢出了帐外,“天亮之前,滚回你自己帐中!好好面你的壁去!”   洛元甚是委屈地撇了撇嘴,听得赫承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只好背着他的包袱磨磨唧唧地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对妘夕说,“等面壁结束,我就去找耶木老头说理去,我非得搬出来不可!”   ‘砰’地一声赫承将门板踢上,垂下帐帘,他转身盯着角落里一言不发低垂着头的妘夕,火不打一处来。叫她闭嘴她还真的就闭嘴了吗?   “真没想到你胆子是越发大了,真把自己当男人了么?逛花帐、喝花酒不说,还面不改色地调戏人家姑娘,现今还打算勾引我的八弟么?小王可是提醒你一句,洛元他可只有十一岁!”赫承一桩桩细数着妘夕的‘劣行’,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    【061】 以吻惩戒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不可置信地看向赫承,他居然说她‘勾引’洛元?!小八还只是个孩子而己,亏他说得出这种话来。愤然打掉赫承正捏着她下巴的手,妘夕冷笑一声道,“那三王子倒教教我,我该做些什么才符合身份呢?莫非公子墨就不能出城游乐,不能美人在怀?这些不都是你们习以为常之事么?”   赫承愣怔了一下,臭丫头居然还敢反他、质问他?她何止是美人在怀,连他弟弟都上了她的床榻了!看来不给她一点教训她是不知悔改了。   一把搂过妘夕的***,赫承忽而伸手强行扳过了妘夕的脸,强迫她看向他的眼睛。他的身体紧贴着她的,甚至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放开我,你又想做什么?”妘夕奋力挣扎着,却依旧逃不开赫承的桎棝,他的手臂强壮而有力,牢牢地困住了她的腰肢。   “你以为换上这身皮你就真的变成公子墨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以男人自居了么?”赫承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而将妘夕捶打着他胸膛的柔荑捉住。他俯身而下,两人的鼻尖差点就碰在一起。呼出的气息因为彼此的靠近,听上去格外浓重。   妘夕吓得一动不敢动,那喷薄而出的气息游走在她的眉眼之间,酥麻又带着微痒,直叫她的脸瞬间绯红一片。赫承的初衷只是想吓吓妘夕的,好让她知道她再怎么伪装也不过是一枚小小女子。   不想她发丝和身上散发出馥郁的香甜,那股熟悉的冷香勾起了赫承的回忆,当日出浴她浑身也是散发着这股味道,差点叫他失了分寸,眼前不由地浮现出当日春光……   “唔,你好香。”赫承将手中的力道一紧,薄凉的唇便压上了那两片粉嫩温润的花瓣。   在两唇相触的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贯穿了全身的血液,赫承的每一个毛孔因此而喷张,新鲜刺激的感受叫他不愿放手,他抱紧了妘夕开始啮啃起她香甜的小嘴。   妘夕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只觉得眼前有一片星星在旋转。直到唇上传来啃咬的痛感,她才明白过来赫承正在对她做什么。只是惊慌失措的张嘴想要喊叫,却被赫承逮到了长驱直入的时机。他的舌探入妘夕的口中,用力吸允着她的芳香甘甜,不能自拔。   直到怀中的人儿再无任何反抗,赫承略微松开了手,却感觉到妘夕仿佛瘫软一般朝后仰去。“喂,你怎么了?”赫承皱了下眉,彻底离开了她的唇瓣。   妘夕没有答话,整个身子瘫软在地,她半张着嘴大力呼吸着,小脸涨得通红,一对美眸微闭滚下两行清泪。滴而未落的泪珠儿便那样悬在她的下颚,仿佛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这可是她的初吻啊,就在这样的状况下被人莫名其妙的夺取了吗?妘夕调整了呼气之后头脑也清醒了,恼恨地拍开赫承伸来的手,“你是混蛋,大混蛋!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就因为你是三王子吗?”   赫承略略往后退了一小步,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人儿,撇了撇嘴角道,“难道这个理由不还够么?再说了不过亲了一口,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么?”   “你当然不在乎,可是我……”妘夕羞愤地垂下头去再不看赫承,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每个少女总有怀春的情怀,这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两情相悦而非强取豪夺。赫承当然无所谓,他有琪琪格也许还有别的更多的美人,也许所有的女人在她眼里皆是一样的。妘夕想到这些,突然咬紧了唇,然后用力拿手背擦了擦殷红的唇。    【062】 以吻惩戒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就当是被狗咬一口了!”妘夕站起来,涨红了脸忿然道。   “你说什么?”赫承俊美的五官此刻纠结在一起,眉间深蹙,“你居然说小王是……”赫承气恼地一把将妘夕摁到梨花木高柜的一侧,不由分说再次吻上了她的唇。妘夕的背抵着柜子,双手被赫承按住,只能再次由他欺凌。   这一次,带着明显的惩戒,不似方才的情不自禁和试探,赫承强行撬开她紧闭的双唇,如灵蛇般在她口中纠缠、用力吸允着,久久没有松开,直到口中传来一股咸涩的血腥味,他才停止了粗暴的动作。   妘夕这一次没有再喊叫,赫承放开她的一瞬间,她便沿着柜子无声无息地滑了下去。略微肿胀的红唇上隐隐透出一丝血迹,她轻微咳嗽了一声,原本凝在那儿的一点殷红便顺着嘴角晕染了出去。   在胜雪肌肤的映衬下,妘夕嘴角的那抹殷红有点触目。   赫承摸了摸自己的嘴,那些血不是他的,这么说是自己刚才不小心咬伤了她吗?不知为何他喜欢看到臭丫头恼羞成怒的表情,像个炸了毛的小猫又像个刺猬,很是有趣。但他最怕的就是她现在这副表情,不说话、不反抗,疏离冷漠又决绝的样子,这叫他忽然记起初次见面时,她抽刀自残的骇人模样……   心头忽然抽了一下,赫承带着一丝慌乱伸出手,用拇指的指腹将那滴碍眼的红抹去。手背上却突然掉下两滴冰凉的泪水,赫承轻轻捧起妘夕的脸,“好了,别哭了。”   妘夕别过脸去,唇舌之间传来丝丝痛楚。原本心中仅存的一些好感也随着这次粗暴的强吻而消失殆尽。她闭上眼冷冷道,“三王子请回吧,叫人看见了可不好。”   赫承心里有点懊悔方才的野蛮,但叫他放下脸面来道歉他是绝对做不到的,何况是臭丫头自己失言在先,怪不得他的。见妘夕不再理睬他,便也不想自讨没趣,甩了甩衣袖转身而去。   走了两步,赫承突然又回转过来,他靠近妘夕又仔细嗅了嗅,不悦道:“以后身上不准用香,你还嫌自己不够娘娘腔么?去洗干净,还有……以后别和青豫他们走的太近,小八是个藏不住话的大嘴巴。”   “多谢三王子提点,在下谨记三王子教诲。”   妘夕明明是恭敬的话语却叫赫承听着格外窝火,他更恼恨自己居然这般婆妈起来,虽然他不断地自我说服这只是帮七王叔的忙而已。   帐帘被弹开又放下,窗外天色已明。妘夕敛了敛心神,抹干了脸上的眼泪。她决定以后见了赫承便绕道而行,退避三舍。   一滴水珠从妘夕刚洗完的秀发末梢悄无声息地滚落,昨夜一时大意为了去除身上难闻的酒气,她在水中又添了娥梨香。那是朵雅姑姑平日在洗浴之时惯用的香,初始馥郁香甜后味淡雅如梨花,她甚是喜欢。有时候朵雅还用此香混了皂角替她搽发,时间久了她的发丝上便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余香。    【063】 谦谦君子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用清水仔细清洗了几遍,才将娥梨香的味道祛除了些。许是她早已习惯这种味道,所以一时大意疏忽了。而三王子似乎很钟意此香,念及此,妘夕将一个黄色云锦纹饰的香包气恼地压到了箱底,她以后再也不用此香了!   推开窗户,一阵风儿吹过妘夕的脸颊,拂动着她半湿未干的秀发。外头风和日丽,是个晴好的早晨,只是她早已没有了欣赏景致的心情。   摇了摇头,妘夕关上窗户,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小元都内的日子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初始的新鲜与好奇过后,妘夕开始愈发想念师父,想念朵雅姑姑。也不知师父在军中一切是否安好?小墨和它的孩子们在姑姑的照料下有没有再添新成员?   将闪着黑玉般光泽的乌发仔细结成发辫,妘夕戴上一顶半透明的黑纱立帽出了帐。她还是放心不下离敕晏,他的眼疾是师父唯一交待她的事情,就算她能力有限,她也绝不能袖手旁观。   不想半路上就遇到了晏和乌烈。妘夕有点吃惊地立在那儿,今日的晏没有黑纱遮面,一袭明亮的蓝色衣袍,阳光下他清隽的面容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举手投足间是难掩的优雅从容。   一夜之间,晏竟像变了个人似的。哦不,应该说现在的晏才是他本来的模样,那个妘夕所熟悉的谦谦君子,淡如清风、温润如玉。   “晏,你没事了吗?”妘夕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离敕晏,重见天日了。”晏仰头迎向风,迎向阳光,“困闭了许久,这筋骨都舒展不开了,今日特地请乌烈陪我赛赛马,不知公子墨可否赏脸同去?”   妘夕冲乌烈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乐意之至!”   三人各自骑上自己的坐骑结伴来到围场,因许多人去赫羊城未归,这儿甚是清净。辽阔的草场上只有他们三个奔弛的身影。   “驾,驾驾!”离敕晏虽多日未有训练,马术依旧娴熟,他的坐骑无尘正奋力追赶着乌烈,而妘夕渐渐被甩开了两个身位。   黑花许是许久没有这般撒开了腿儿飞奔,显得有些兴奋过头。特别是当它被无尘越过之后,这匹来自大宛国的宝驹突然‘自尊心’受挫,开始不顾马背上妘夕的节奏,只一味向前冲去。   “黑花,停下……”妘夕的话飘散在风里,越过一个并不算高的小坡时,她手上失了力道被黑花颠了下去。   “啊!”妘夕惊叫一声,失足落马。几乎是在同一刻,在她身前的离敕晏和乌烈皆飞身扑了过来。   最终还是晏快了一步,妘夕坠落于他的怀抱,两人在倾斜的草坡上滚了两圈才停止下来。   “妘夕,你没受伤 吧?”离敕晏‘喊错’了称谓,他的眼中带着关切,双手却迅速放开了妘夕的身体,“对不起,一时情急……”   妘夕摇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子,冲晏投去感激的一笑,“没事,看来黑花和无尘倒较起真来了,竟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此刻乌烈默默退了下去,一记口哨响起,远处的黑花回头狂奔了回来。    【064】 谦谦君子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归去的一路上,妘夕和离敕晏相谈甚欢,最让妘夕感到讶异的是公子晏居然还是一个丹青好手,师承籣园的东方先生。   “那你最擅长画什么?”妘夕坐在马背上,慢慢地踱着。黑花方才受了乌烈的训,仿佛知错了一般,此刻低垂着头,没了方才的野蛮劲儿。   “人物肖像和虫鸟儿。”离敕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也画得并不好,东方先生的人物画才叫一绝,栩栩如生,仿佛容颜再现一般。”   “晏不用谦虚,下次再去籣园我可要好好讨教一番。”   行至半路,却突然遇到了三王子赫承。他看了眼正有说有笑的两人,神色有点复杂。“晏,有人说看见你出帐了,起初小王还不敢相信呢!看来你的眼疾真的痊愈了,可喜可贺。”   “谢三王子关心,属下随时恭候差遣。”离敕晏在这个时间看见三王子心下有点意外,以往放假出城的日子,赫承不到夜晚是不会归来的。他原本打算明日才去拜见,告知赫承他已经可以重新担当陪随的职责。   “恩,那你随小王走一趟吧。”赫承的眼角却瞟向离敕晏身后的那抹月牙白色的身影,她方才的笑容那般灿烂,看得出她很开心,可是她却从没有对他这样笑过。   “三王子?”离敕晏等在原地,却不见赫承迈步,他回头望见妘夕正低着头,双手不自然地揉搓着衣角。   “你们先退下去,小王稍后就来。”赫承对着离敕晏和乌烈摆了摆手。   “是。”妘夕头也没抬便也一齐往后退去,却被赫承一把拉住了,“你留下,小王有话要说!”   妘夕原本打定了主意以后对他敬而远之,可偏偏冤家路窄。她咬了咬唇,不耐道,“三王子有话快说吧。”   “你把小王的话都当耳边风么?”赫承紫金色的华服上的银线在阳光下闪着灼灼的光芒,他握紧了手中的力道,将妘夕纤细白嫩的皓腕捏在掌心。   “我不明白三王子在说什么,如果你指的是青豫、是八王子,请你放心,我不会再去找他们。”妘夕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腕,退到几步之外。发生了早上的事情,妘夕对赫承的靠近产生了莫名的惧意。   “那你就去找晏?”赫承脱口而出。   “有什么不可以吗?”妘夕反诘道,“晏知道我的身份,我也无需掩饰。”   “你——”赫承有点无言以对,是啊,如果阻止她和洛元他们走得太近的原因是怕她泄露了身份,那么对于离敕晏,他又有何理由呢?   “三王子若没有其他事情,在下告辞了。”妘夕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赫承望着那个迅速逃离他的小白点,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失落。   下午至黄昏,小元都内逐渐热闹了起来,成群结队的车马人声打破了原本的静谧。妘夕掀开门帘探头瞧了瞧,是那些纨绔子弟们从赫羊城各处归来了。有人酒气熏天、烂醉如泥,有人放声高歌嘴里还说着一些难登大雅的段子。   不管怎样,明日一切都将恢复正常。若有人在小元都内放纵喝酒,耶木祁可是断不能轻饶的。   戏剧化的一幕在夜幕垂临时发生了。   小八、青豫还有牙苏的小帐内传来了鬼哭狼嚎般的叫喊,几乎震醒了一大半已然就寝的人们。    【065】 小帐失火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犹豫了一下将已然推开的帐门重新闭上了,但她听见许多嘈杂的脚步声朝着远处奔去,还有人在高声嚷嚷着什么。   过了没多久,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哐哐哐”的锣鼓喧嚣,似乎是阿布的声音,“走水啦!走水啦!八王子的小帐着火了!”   妘夕一惊从床上爬了起来,洛元他们住的地方失火了?怎么会这样。她再也坐不住了,掀开帐帘,望见西北处果然有一团火光在跳跃。人们提着水桶,正急速地赶往救援灭火。   “快快快,火势变大就不得了了,烧了整片帐子谁担待得了!”   “听说牙苏的命根子差点被踢爆了……”   “救火要紧,废什么话呢!跟上跟上……”   从身边擦身而过的人们口中,妘夕听到只言片语,心里越发焦急。莫非洛元又和牙苏打起来了吗?竟严重到把帐子都燃着了。面壁期间又惹事,妘夕真替小八捏了一把冷汗,不过现在她最关心的是他们的安危。   一个慌慌张张的年轻人提着水桶跌倒在妘夕身边,妘夕上前搀了一把,将只剩半桶水的水桶提了起来。   随着人流一路小跑到小八的住处,只见帐顶冒着嘶嘶的青烟,火势已经渐渐小了。   刚想冲进帐内,迎面撞见赫承正一手拎着小八,一手拽住牙苏往外拖去。见了她,没好气地命道,“凑什么热闹,给我出去!”   “哎呀墨公子呀,您怎么也来了,交给小的吧,没事了没事了,火已经差不多灭了。”阿布见状赶紧上前从妘夕手中夺去了水桶。   来到帐外的一处空地,赫承将小八丢在地上,牙苏则双手捂着裤裆处,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嘴里不停叫嚣着,“图拓木洛元,你休得污蔑我,你太无耻了……我,嗷嗷……”   妘夕一脸茫然地看着地上的两人,偷偷朝三王子投去一眼,只见他面色铁青,脸上还被黑烟熏出几道黑印来。   洛元见了妘夕,一骨碌爬到她的身边,伸出双手便抱住了她的大腿,“墨,你要救我啊!牙苏他想害我,三哥又不信我,呜哇……你可要救我啊!”   妘夕吓得赶紧扳开了洛元的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小八脸上的伤加上烟灰的污迹愣是将一个眉眼俊俏的小王子糟蹋得面目全非,妘夕有点不忍地看向他,“八王子,牙苏怎么会害你呢,你们不是都在面壁么?”   “牙苏这个混蛋垂涎小王的美色,想侵犯小王,呜哇……”洛元也不避忌,扯着嗓门生怕别人不知似的。   赫承气得上前恨不得缝住这个八弟的嘴,口没遮拦、不知轻重的家伙,这丢得可不止他一个人的脸,简直玷污他们图拓木这个姓氏。   “我呸!”一旁的牙苏闻言气得从地上跳了起来,牵扯到裤裆又痛苦地蹲了下去,面色赤红,斜眼偷瞄了一眼妘夕,“本公子就算真要‘垂涎’,还轮不上你呢!”   妘夕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的状况,无语凝咽。这是什么和什么啊?   “统统给我闭嘴!谁胆敢再多言一句,马上送去关禁闭!”赫承狠狠瞪了一眼洛元又加了一句,“还有三天不准吃饭。”   这才镇住了那两位,洛元嘴里虽还在嘀咕,终不敢再造次。   “来人,将牙苏抬去疾医馆!把青豫和八王子的东西收拾好送去马尔扎那里,就说是小王的命令,不得有异。”赫承立在那儿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他眼睛扫过众人,带着一股王者的威仪,“全给小王听好了,是只老鼠打翻了烛台,都听清楚了吗?”   “是。”众人皆识相地点头应承。   “三哥,马尔扎那里原本就有三个人,这五人一帐怎么住啊?我不去,我住墨那里。”洛元说完便偷偷往妘夕身后挪去。    【066】 赫承的妥协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眼中原本强压着的怒火此刻再也不加掩饰,冲过去一把将小八提了起来,“来人!送去禁闭!”   几个小卒看看三王子又看看八王子,为难地立在那儿却也不敢上前架走洛元。阿布脸上堆着笑意上前劝道,“三王子息怒,这不是老鼠惹的祸,修缮一下便也无事的。”众人便连连点头附和。   洛元听了紧紧拽住妘夕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愿松手了,口中用极小的声音依旧在嗫嚅着,“我不去,我不去……”   妘夕挣扎了一下毫无办法只得扭头看向赫承,“阿布说的有道理,还是大事化小……先处理一下八王子的伤要紧。”   赫承走到妘夕和小八面前,冷冷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洛元极不情愿地跟在妘夕身后,一起离开了乱哄哄的灭火现场。走了一段夜路,妘夕发现这是在回去的路上。心下不由一惊,三王子不会真的让小八住到她的帐中吧?不会不会,清晨他还发那么大的火将洛元赶了出去的。   果然,经过妘夕的独帐时,两人皆停了脚步。洛元是赖着不肯走,赫承则不置可否地立在那儿,看着面前推推搡搡的两人。他心里清楚,老鼠之说只是他掩人耳目的说辞,事实就是洛元不仅撒了谎还放了火!   “如果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只是想换个小帐,可真叫我刮目相看啊!”赫承示意妘夕打开帐门,然后一把将两人推了进去,回身用力关上了门板。   洛元死撑着不肯承认,只装傻道,“三哥不信也罢,那牙苏真是太恶心了,我以前亲眼看见他乘青豫睡午觉的时候,想偷亲他来着。死断袖,就该被踢出城才好!”   “人家命根子都快被你踢断了,你还真够阴的。赫羊城的人们只道三王子嚣张是个混账,没想到这里还有个更混账的小八呢!”赫承扯了扯嘴角,话语间带着几许自嘲。   洛元一听来劲了,嘿嘿一笑上前谄媚着包子小脸,“彼此彼此,三哥谦虚了,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反正他喜欢男人,留着那玩意儿又不能传宗接代!”   妘夕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哥俩,欲言又止。她不知赫承究竟意欲何为,只得退下去将药箱翻了出来,再次出来的时候,洛元已经脱掉了脏兮兮的外衣,大咧咧的坐在她的床榻上。   “先擦把脸吧。”妘夕端来一盆清水,打湿了巾帕绞干递给了洛元。   “赶紧上药,上完药去我那里。”赫承命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妥协了。   想他尊贵无比的三王子今日居然要为了个臭丫头和小屁孩低头,真真是颜面无光。赫承怕按洛元的脾性再闹下去,耶木祁没准真的允了他,毕竟按小元都的规矩妘夕并无享独帐的优渥。果真如此,到时候可难办了。   “咦,三哥你,你?”洛元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没听错吧?三哥那平常想进去喝杯茶都难,现在他居然主动提出来让他去?洛元突然觉得背上凉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嘿嘿,不用了,三哥。我,我住墨这里就挺好。三哥一个人住习惯了,我还是不叨扰了……”洛元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来。   “让你住就住,哪那么多废话!”赫承低吼了一句,“再啰嗦直接滚去马尔扎那里!”   妘夕刚将小八的脸包扎好,他便被赫承丢出了门外,她只听得外头传来‘呜呜嗷嗷’的叫嚷声,渐行渐远。   夜,终于沉寂下来。可是她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067】 被设计了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围场之上,人们如往常一般集合。妘夕默默立于一角,对于青豫的挥手致意,她只报以淡淡的微笑,便将视线投向了别处。青豫脸上露出一丝错愕,刚想开口便被马尔扎他们拉走了。   不一会儿,人群里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来是三王子和离敕晏走了过来。晏许久没有露面,今日终于重回围场训练,自然引人关注。   “是公子晏,他的眼睛终于治好了么?”   “听说是七王带来了奇药……”   离敕晏走到众人面前,微笑着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他的目光在最末端停驻了一下,冲妘夕投去一抹温暖的笑容,颔首致意,然后恭谨地退到了赫承的身后。   三王子今日的精神貌似不大好,眼下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不时打着哈欠。妘夕想到昨晚赫承将小八带走,也不知后来怎么样了。听闻三王子的帐中可是从来不留宿他人的。   这次集会耶木祁没有亲临,只是派了两个武师分组训练。在交换骑射场地的时候,妘夕在人群里发现了背着小弓的洛元。   小八也看见了妘夕,假装拾掇着羽箭偷偷挪到了她的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墨,三哥怕是要宰了我了。”   妘夕一惊,抬头看向小八,“又怎么了?”   洛元附上妘夕的耳朵,“昨晚我将三哥从床榻上踢了下去,可我真不是故意的……”   “什么?你说 ……”妘夕想起刚才赫承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和两只大大的黑眼圈,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这样。   远处的赫承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不由火气又冒了上来。看来她一点记性都没啊,又在招惹小八了。要不是为了她,他用得着忍受小八整晚的呼噜和坏得不能再坏的睡相么?还被那死家伙一脚踹在屁股上滚落床下,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洛元!”赫承大喝一声,吓得远处的小八将手中的羽箭全都撒落在地,也顾不得捡拾他扭头便跑,追赶上了自己那组的人马。   此刻耶木祁却突然出现在靶场,他冲赫承点了点头道,“随我来一趟。”   “有什么事快说,如果是小八的事,免了。随你怎么处置他,我没意见。”赫承的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三王子真没意见么?”耶木祁摸了摸山羊胡子盯住赫承的眼睛,“老夫可是今早才听闻八王子的小帐遭了硕鼠。”   赫承没再说话,凭耶木老头的精明劲儿,他想知道真相总有办法。   “听说洛元现在暂住你那边?”耶木祁顿了顿问道,听闻此事他倒是颇为意外。   “嗯。”赫承从鼻子里哼哼了一声,提起这事他就后悔死了,“赶紧派人修缮好,把小八弄走。”   “今天晚点洛洛就到小元都了,他坚持要与洛元住一起……”   “小九?!”赫承脑袋‘轰’地一声,脑海里浮现出两只苍蝇围着他嗡嗡嗡乱叫的场景。时光飞逝啊,没想到连小九都年满十岁要入赫羊城了。   赫承惊恐地张大了眼睛看向耶木老头,“哎,你的意思不会让小九也住我那里吧?绝对不行!小八今晚也得滚,小王已经忍够了!”   “暂无住处,其他帐子也都满员,三王子就委屈几天吧。”耶木祁知会完毕,转身走了。   “喂,喂!”赫承恼火地捏紧了拳头,耶木老头发什么疯,居然将两个毛孩子塞进他的帐子,这算什么?他三王子何曾这么憋屈过。   愤然抬头,正巧看见妘夕正迅速别过去的脸。还敢偷偷打量?要不是因为你……一个念头鬼使神差般地划过赫承的脑袋,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迅速走到妘夕的背后,他的大掌拍上她的肩头,“过来。”   妘夕被三王子拉到一处静僻地,用警觉而防备的眼神看向他,“何事?”   “想知道方才耶木老头和小王说什么事儿么?”赫承的背斜倚在一棵树皮龟裂的大树上,双手抱胸。   “我没兴趣知道。”妘夕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听完再走也不迟。”赫承笑了一声,缓缓道,“他说——让小八和小九住你那儿。”   “你说什么?”妘夕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瞪圆了一双如水的美目。   “呵呵,小王说的还不清楚么?”赫承将那丫头惊恐的表情看在眼里,继续说道,“这可是耶木祁的意思,今晚就换帐,小王终于又可以过清净日子了。”   “可是,可是我……”妘夕咬着殷红的嘴唇,一下子慌了神。她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赫承,现在除了三王子怕是没有第二人可以帮到她了。   “想求我么?”赫承起身走到妘夕面前,“小王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什么主意?”妘夕乍然听闻这个消息,脑子有点混乱。岂止自己正中了赫承设下的圈套。    【068】 你和我睡吧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靠近妘夕,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让小八小九搬去你那里,至于你嘛——过来和我睡。”   妘夕错愕地抬起脸,双颊因为赫承方才那句暧昧轻佻的话语而微微发烫。这是什么两全其美的好主意?简直就是个馊主意!   “我不会和你住一起的。”妘夕往后退了两步,坚决地摇了摇头。   “呵呵。”赫承干笑了两声,不以为然道,“你别想歪了,小王只是出于一番好意,如若你不愿意,小王自然不会勉强。”   哼,好意?妘夕心里鄙夷了一声,赫承的无赖她不是没有领受过。只是目前的情形似乎真的没有比之更好的解决之道,毕竟三王子还是知晓她女儿身这个事实的,如果换做洛元还有什么九王子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赫承似乎是看准了这一点,笃定妘夕两相权衡之下会选择他。帐内多个美人总比多两个混世小魔王来得好。   他见妘夕迟迟没有应允,知道她的顾虑便又加了一句,“你放心好了,到时叫人重新布置,你只是和小王同处一帐,又不是真的睡在一张床上,你怕什么?”   妘夕抿了抿唇,眼中神色几番变化,终于低低叹了口气面朝赫承伸出了右掌。“你发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赫承伸出大掌迎了上去,“小王答应你便是。见到小九你便会明白,今日的决定是何其英明,你会感激我的。”说完赫承将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顺势捏在掌心仔细摩挲了一番,“很好,竟半点受伤的痕迹都未留下。”   妘夕迅速抽离了自己的手,脑中却想起了那个雨夜。   她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赫承看着那抹狡黠的笑容没来由的头皮一阵发麻。果然妘夕扬起下巴假装漫不经心道,“其实闲来无事,我喜欢养几只蛤蟆来解解闷。”   “你敢——”赫承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你个臭丫头,非但没有忘记这个事情,居然还胆敢拿此事威胁他。行,算你狠!赫承实在无法想象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果床上出现一只癞蛤蟆……   “那你发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妘夕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决。   “小王不是答应你了?行行行,你喜欢听发誓,那便发誓。”赫承举起右手,四指并拢,“小王发誓,与公子墨井水不犯河水,决不食言。”   看着妘夕离去的背影,赫承低吟了一句:“臭丫头,来日方长。”   当妘夕从籣园上课归来之时,却发现她的帐子门口立着一个身穿赤色华服的人,身形模样和洛元极为相似,若不是个头看上去稍矮,她差点便错认了。   “快点,快点!将这几箱东西通通搬去三哥哥的帐中。”正在忙着指挥下人的小公子便是洛洛,岚夏的九王子,洛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哎哎,手脚轻点,别吓坏了小王的宝贝儿!”小九忙的不亦乐乎,压根就没注意到呆立一旁的妘夕。   妘夕默默站了一会儿,看着自己的东西一件件一箱箱被抬了出来,终于忍不住发声道,“哎,这些都是我的东西,你怎么……”   小九这才抬起头,将妘夕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突然两眼放光,跳起来扑到她的怀中,“墨哥哥!你就是八哥说的那位墨墨对么?”   妘夕被这一声亲昵的“墨哥哥”吓得不轻,这孩子是谁家的?    【069】 奇葩小九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洛洛,你干嘛呢?”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妘夕回头看见一脸青紫的小八和沉着脸的三王子。   小九这才放开了妘夕,转而看向来人,嘻嘻一笑,“八哥,快把你的东西一起搬过来呀。”   “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再换帐的,你怎么自作主张……”洛元鼓着包子脸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妘夕,“墨,对不住了,我家洛洛是个急性子。”   “哦,没事,没事。”妘夕摇了摇头退到一边,原来这位小爷就是传说中的九王子。   突然脚下绊倒一个竹笼子,妘夕正欲伸手去扶,笼子里却窜出两条金黄色的小蛇来。登时吓得她尖叫一声,腿都吓软了,“有蛇……”   赫承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小蛇迅速地游动起来,妘夕在慌乱中只得躲到赫承的身后去。   “墨哥哥,不用怕!”只见小九吹了一声口哨,两条金色小蛇便乖乖掉头,他一手一条捏在掌心,朝妘夕挥舞着,“它们是我的宝贝儿,不咬人的。”   妘夕看着那不住蠕动的东西,全身鸡皮疙瘩都竖起,不觉紧紧拉住赫承的衣袖,身子直往后退去,“别,别过来……”   小九有点失望地看着妘夕,“墨哥哥,听说你喜欢养蟾蜍?你不喜欢我家宝贝儿么?”   她什么时候喜欢养蟾蜍了?妘夕额上冒出几滴冷汗来,这以讹传讹的。赫承看着面色煞白的妘夕对小九摆了摆手,“洛洛,把你的蛇收起来吧,再磨叽下去天都要黑了。”   折腾了半个时辰,终于将两边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妘夕的东西并不多,最大的几个木箱里装的也都是药材。正当下人们竖起隔板和幕帘,将赫承的独帐重新布置时,听得动静的离敕晏和乌烈急急赶了过来。   “三王子,有人要搬来与您同住?”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知道赫承向来习惯一个人住的。   乌烈看见了角落里那只熟悉的樟木箱子,错愕地转头看向妘夕,待看到她欲言又止为难的神色之时,眉头一皱,径直走过去想将箱子搬回去。   “放下!听见没,小王命你住手!”赫承走过去一把按住了乌烈的手臂。   乌烈倔强地不肯松手,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妘夕。赫承一手揪住乌烈的衣领,另一手用力拍在箱子上,“小哑巴,搬来这儿住是你家主子自愿的,不信你自个儿问她去。”   “晏,带乌烈先回去。”妘夕怕乌烈一时冲动又和三王子发生冲突,急忙上前分开了两人。   当夜幕垂临之时,赫承的内室已被分隔成两个部分,一堵饰有兽皮的隔墙两边各放置了一张床榻,两个矮几。赫承在外,妘夕在内。因临时起意材料不够,通道上只垂了一幅珠帘暂替门板。   妘夕只简单洗漱了下,和衣而睡。新的地方、新的床榻,一墙之隔外还躺着一名男子,这一晚是怎么也不会安睡了。   翻来覆去良久,妘夕吹灭了床头的油灯,一下子室内的光线黯淡了下去。   四周一片沉寂,静得仿佛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之声。她一侧身,床板略微咯吱了一下,听来却是十分的明显。   “怎么,睡不着吗?”突然隔壁传来赫承低沉的嗓音。   妘夕一惊,那声音仿佛就在她耳边响起,黑暗中她看不清那堵隔墙,甚至有种同榻而眠的错觉。   良久,那头传来低低的一声叹,“小王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堪么?”   妘夕抱紧了被子,紧紧闭上双眼,没有任何回应。   如此过了半月,倒也相安无事。妘夕渐渐熟悉了新地方,晚上也不再整夜失眠了,精神渐渐好了起来。可是赫承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黑眼圈就没消停过。   这一日,围场之上,赫承与离敕晏赛马败北而归。二王子巴达笑着拍了拍赫承的肩膀,“三弟啊,你近来精神不大好啊,是不是……节制,节制一点嘛。”   赫承一把甩开巴达的手,皮笑肉不笑,“二哥大喜了!听闻父汗可是给你挑了个如花美眷啊!”   巴达闻言脸都歪了,提起这桩事他就窝火,汗王为了拉拢索格尔部落的势力居然将一个麻脸女赐婚给他,美其名曰娶妻娶贤,气得他三日都吃不下饭。眼看离城的日子越来越近,他的婚事也迫在眉睫了。   “你少得意,你将来娶的女人,也不是你自己能做主的,等着瞧吧。”巴达愤愤丢下一句,转身而去。    【070】 一起吃饭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晚膳时间,厨下将一个个食盒分别送入各帐。一张四方的桌子上,摆上两份白切羊肉,一叠牛肉,两碗炒米和一壶酥茶。   小元都内虽然住着不少身份高贵的人,但汗王提倡节俭,所以就算是三王子饮食方面也同旁人一样,并没有特别优待。   妘夕还没有举起筷箸鼻尖便传来一股羊肉的腥膻味道,她眉头动了一下,抬手将自己面前的那盘羊肉推了过去。这几年她虽然已经习惯了羊奶酥茶的味道,但对于白切羊肉羊杂等气味重的还是无法下咽。   “怎么,还是吃不惯?”赫承看了一眼妘夕,伸手便抓了几片薄薄的白肉入嘴,“肉质鲜嫩,肥美多汁,不吃真是可惜了。”   “那你便多吃点吧。”妘夕索性将羊肉整盘端到了赫承面前。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赫承食毕,却看见妘夕仍旧在啃着一块牛肉,腮帮子鼓鼓的,眉头越皱越深,似乎是咬不动。   他夹了一块尝了尝,立即吐了出来,“别吃了,太老了!”这厨房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老牛肉都端上他的桌了。   妘夕掩嘴将口中的筋肉吐了出来,今晚没有小菜,全是肉食,看来她是没东西可吃了。匆匆扒拉了几口炒米,却不想噎住了。   “呃,咳咳。”妘夕红涨了脸,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一声,细碎的炒米屑便从口中飞出,正好全部喷洒在赫承的胸口。   “对……对不……”妘夕刚开口,又是一阵咳嗽,吓得赫承急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他可不想再被喷一脸碎渣子。终于妘夕将那半口堵在喉咙的炒米吞咽了下去,她推开赫承的手,喘着气儿靠在了桌上。   赫承见状倒了半碗酥茶在碗中,端到她的唇边,“喝吧。”   这一幕却勾动了妘夕脑中的回忆,初次见面时,他也是这般高举着茶碗,然后强行捏开了她的嘴灌了下去……不堪的回忆叫她眼中神色一变,她原本只想推开赫承伸来的手,却不想用力过度,将碗整个打翻了。   “你!”赫承的袍子上满是黏糊的白色,他一脚踢开了那只倾覆在地毯上的茶碗,愤然甩袖而去。   妘夕早已没了吃东西的心情,俯下身将茶碗捡了起来放在桌上。又端来一盆清水,拿起帕子仔细将桌面和地毯上的污渍清理干净了。正当她趴在地上绞着巾帕时,赫承换了一件衣裳从内室走了出来,“让开,你挡着小王的路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妘夕挪了挪身体,为方才的失仪表示道歉。   赫承看了眼半跪在地上的妘夕,皱了皱眉头,“你不必做这些,自有人来收拾。”说完这句便推开帐门走了出去。   夜晚的凉风从隙开的窗口吹进来,拂过妘夕还未干透的秀发梢头。她俯身挑了下灯芯,晕黄的灯光跳动了一下,室内的光影随之斑驳摇曳。   妘夕倚靠在床头随手翻看着医书,耳朵却不自觉地关注着隔壁的声响,都这么晚了,他还没回帐吗?可是他回不回来又与她何干?妘夕摇了摇头,将书籍合上,拉上被子盖住了整个脑袋。   因晚饭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此刻她的肚子正咕咕唱着空城计。实在饿的慌,妘夕起身批了件外衣,走到外边倒了一杯茶水。   突然外边吧嗒一声,帐门被轻轻推开了。妘夕抬眼看见赫承走了进来,他满头大汗,甚至连新换的衣衫背后都浸湿了一大片。   “你……怎么了?”妘夕放下茶杯,一开口却又后悔了,为什么要问他,不是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   “无事,去围场骑马了。”赫承粗喘了几口气,夺过那杯茶水三两下便喝光了,“再替小王倒一杯。”   妘夕只得依言,心里却泛着嘀咕:这深更半夜的骑什么马呀。   赫承连喝了三杯茶水才作罢,伸手一抹额头,皆是臭汗的味道,眉头不觉皱了起来。“能再帮小王打盆清水来么?”   三王子这么客气说话的时候并不多,妘夕自然不敢怠慢,端来铜盆将一条白色的巾帕浸润其中。绞干了水分,递了过去。   赫承坐在凳子上,背倚靠着墙,却是不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难道……是在等小王么?”   “我才没有,我只是饿醒……”妘夕脸上一燥,急急辩解着。这时候肚子也凑热闹似地咕咕又叫了一声,叫妘夕的脸上愈发羞赧。   赫承望着她娇羞的小脸,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来,“给你!”   “什么?”妘夕只得放下巾帕,伸手接了过来。打开黄色的纸张,里边竟是几枚蝴蝶酥!她愕然抬头看着赫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个,你哪里弄来的?”妘夕竟不知小元都内还有人会做这种糕点,她小心翼翼拿起一块塞入嘴中,是她熟悉而怀念的味道,只是不够甜,又稍嫌硬了些。不过此刻她正饥肠辘辘,哪里还会挑剔,一块糕点下肚味觉惊醒反而更饿了。   直到将所有的蝴蝶酥吃完,妘夕才发觉赫承一直在盯着她看。   “知道你现在的吃相像谁吗?”一滴汗正从赫承的发际滚下,沿着鬓角滑落至下巴,他汗湿的头发粘着光洁饱满的额头,微微向上扬起的薄唇此刻看来无比性感。   妘夕微微垂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想说洛元么?”   赫承哈哈大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模样原是如此迷人,平常没事老绷着个臭脸,叫人以为他都不会笑了。   “喂!”赫承敛了笑意,抓起被妘夕放在一旁的巾帕,直接擦上了她的嘴,“吃得满嘴都是,真是难看。”    【071】 折磨谁呢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有点怔愣地望着眼前满头大汗的赫承,其实他不发脾气、不颐指气使的时候,也不算很难相处。她伸手取过帕子低声道,“我自己来。”   复又将巾帕在清水里重新洗涤干净,恭敬地送到了赫承面前。   “小王累死了,你伺候我洗脸吧。”赫承坐直了身子,指了指脑门上细密的汗珠子,语气虽然带着一贯的威仪,脸上却是漾着笑意,他看向妘夕的眼眸中甚至有股撒娇的意味。   妘夕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好吧,看在他带回蝴蝶酥的份上,她勉为其难。   细嫩的柔荑抓着洁白的巾帕一点点擦拭着赫承的额头、眉眼,划过他高挺俊秀的鼻梁,她的小指还不小心碰触到他微微发烫的薄唇。当妘夕过了第二遍清水,将帕子伸向他脖颈的时候,赫承的喉结不自在地滚动了一下。   吞咽下一口口水,赫承突然按住妘夕的手,然后夺过巾帕甩在了铜盆里,随着“扑哧”一声,几滴水珠飞溅而起。“行了,你回去睡觉!”不悦而烦躁的音调响起,将妘夕吓退了几步。   “哦。”妘夕有点无措地立在那儿,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又做错了什么。方才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发起脾气来。   “叫你走啊,听不懂人话?”赫承蹭地一下立起来,拽着妘夕的胳膊将她推入了内室,“小王要换衣服了,你打算立在那里围观么?”   原本的珠帘早已换做结实的门板,随着‘砰’一声撞击声,重重关上了。   “就不能好好说话……不可理喻。”妘夕喉间嗫嚅了一句,将鞋子歪歪斜斜踢倒在床下,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   门外的赫承也扭头歪倒在床榻之上,任凭汗湿的衣衫贴着背脊,浑身燥热的感觉又侵袭而来。这半个月来,他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可是令他失眠的理由赫承却有点难以启齿。   他能说他经常半夜凌晨醒来发现自己一柱擎天,然后辗转反侧,口干舌燥么?兴许自己是真的太久没有碰女人了,饥渴到这种程度?方才妘夕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差点点燃他腹下的欲望,笨蛋女人还不走他真怕自己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他想着兴许去赛赛马把自己搞的精疲力尽,夜晚便能好睡了,于是独自来到围场遛了几个大大的圈子。回去的时候肚子有点饿了,碰巧经过厨下,便进去弄些东西吃。   不想几个厨工还在里头,见了三王子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赫承远远看见一个小厨子正在捏一些白色的团子,形状特别,倒有几分似蝴蝶翅膀。便命他务必今夜做好此道点心,他则重新回到围场又跑了好几圈,直到他的座骑‘无极’都倦怠了,这才踱了回去。   原本,以为是自己设计了那个臭丫头,可是到头来,折磨的人竟是自己。   赫承一头扑倒在柔软的锦被上,无声地哀叹道:“哎哎,自作孽啊……”    【072】 晏的礼物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临近中秋,小元都内也开始布置装点一番,阿布忙碌着将一盆盆‘干枝梅’送往各处,连一向清幽的籣园里也垂挂起了红绸灯笼。   妘夕伏在案桌上用心研着墨,眉眼带着笑意看向一旁认真作画的离敕晏。只差点上眼睛,那只栩栩如生的云雀儿便完成了。   离敕晏将手中的毛笔往砚台上轻轻蘸取了一点墨,抬头见妘夕正一脸专注地盯着他的画作,便停住了落下的笔尖笑道,“要不要试一试?”   “我?”妘夕急忙摆了摆手,“不行的,我画不好,别糟蹋了这副画儿。”   “没事的,来,你来点睛。”离敕晏说完便将手中的笔塞给了妘夕,对她投去赞许鼓励的目光。   妘夕捏着笔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点下去,晏画的多好啊,如果就因为自己的这一败笔废了整张画,多可惜。她俯下的身子又立了起来,冲晏摇了摇头。   “这倒不大像你的性子了,呵呵。”离敕晏朗声一笑,忽而绕到妘夕身后大掌轻轻拢上她那小小的拳头,“我帮你一起画,就这样……直直点下去便好。”   云雀的眼珠子点好了,出乎意料的完美。   妘夕抬头一脸惊喜地望着离敕晏,心奋之情溢于言表。“呀,居然点成了!你看它,好像在盯着我看呢!”   晏不着痕迹地悄悄放开了妘夕的手,眼前人儿如春花般灿烂明媚的笑颜映入他的眼帘,也不知不觉烙刻在了心头。以至于多年之后,晏依旧能清楚地记起那个宁静午后所发生的一切细节,陪伴他度过那些最黑暗的日子。   “你喜欢吗?”离敕晏将那幅画作捧起,送到妘夕面前,“不嫌弃的话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妘夕点头,将画作小心卷了起来,“我求之不得呢。晏,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嘛。”离敕晏将桌上的笔砚等物件收拾了一下,对妘夕说道:“也不早了,回去吧。”   踏出籣园的时候妘夕发现那抹黑色的影子依旧站在大树下没有离去,她上前拉了拉乌烈的袖子,“不是让你先回去的,白白等那么久。”   乌烈一笑露出一口雪白齐整的牙齿来,原本凌厉警惕的眼神见了妘夕立马柔软下来。他冲离敕晏点了点头,默默将黑花牵了过来。   回到帐中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妘夕惊喜地发现门口多了两盆鲜花,星星状的小花数十朵环绕着,组成一个圆形的花球。一盆粉色,一盆蓝色。那粉红的花蕊嫩如少女的红唇,无比娇艳;而蓝色那种就如同草原八月的天空一般,悠远澄净,荡人心旌。   妘夕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那微微颤动的小花儿,将鼻子凑了上去。   赫承放下正在啃食的羊排,一手油污的便要去夺妘夕手中的画纸。他自然清楚这一下午她都和离敕晏‘厮混’在一起,拿什么学习画画做借口,他倒要看看她能画出什么来!   不顾妘夕的惊呼,赫承一把摊开宣纸,却瞧见不过是只灰毛的小麻雀立在枝头。嘴角一歪扯出一抹鄙夷的嗤笑,“哟,折腾了一下午就画了这么只鸟啊?”   “你还给我!”妘夕伸手去抢,却也不敢使劲,怕一用力便把画纸撕烂了。   赫承见她紧张的模样,又瞧瞧那精细的画工似乎是出自离敕晏的手笔,眼中的不悦又加重了一丝,“这么紧张干吗?又不是定情之物。”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妘夕脸上迅速飞过一抹嫣红,咬了咬唇,板起了脸孔,“三王子若是也喜欢,改天让晏再画一幅便是。”   果然是晏送给她的……赫承心中不爽却又无法解释这郁闷的源头,他唯有哈哈大笑一声,然后不屑地将那幅画丢在了地上。“小王才不稀罕一只鸟呢,还给你!”   妘夕急忙从地上将画捡起来,拿衣袖拂了拂那其实并未沾染到的尘埃。   “砰”地一声,隔间的门合上了。赫承怔愣了一下,鼻翼微微抽动,好你个臭丫头,还敢在小王面前甩门了,真是岂有此理。   重新坐回桌子,已然冷却的羊排叫他没有了食欲。   赤色食盒里,还留着两碟妘夕喜爱吃的清爽小菜。赫承恼火地将食盒推倒,不吃拉倒,小王倒掉喂狗去。    【073】 月圆之夜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一轮满月悬挂在天幕之上,银辉满地。   赫羊城内人流熙攘,在这团圆的日子里不少人举家同游,或喝着美酒或围着篝火放歌舞蹈。不论男女老少人人脸上都带着愉悦欢快的神情。   幽旖馆内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偌大的正厅里摆下十几桌方台,四围悬着一圈火红的绸纱,几只硕大的纸灯笼上写满了吉祥的祝语,仔细看去还描摹有三头朱雀的图腾。   今日在幽旖馆大开宴席的是大王子哲英,一来中秋佳节难得同乐,二来庆祝他节日之后便可离城,汗王的诏书三日前已经抵达小元都。拥有自己独立的王帐,受封名号被视为王子们真正成熟的标志。对于这个长子,汗王虽不及赫承那般疼爱,但终究是他第一个成年的儿子,礼数规格上倒也没有亏待。   “大王子,哦不——现在该改口称燕王殿下了,恭喜恭喜啊!”马尔扎挺着圆鼓鼓的肚子举起酒杯首先开始朝哲英敬酒。   “恭喜燕王,恭喜大哥!”二王子巴达脸上泛着红晕,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心想再过几个月自己也能封王出城,虽然汗王的指婚叫他心中不爽,但出去之后多纳几个美妾侧妃弥补便是。   赫承同妘夕、小八小九一桌,离敕晏则和青豫、乌烈坐在一起。本来以乌烈的身份是不能入席的,但因着妘夕的坚持以及过节喜庆的气氛,倒也无人有异议。   “三哥,你说父汗以后会封你个什么王?”小九一边啃着牛骨,一边还不忘逗逗睡在他衣袖里的宝贝儿小蛇。小金蛇突然吐着鲜红的信子蹿了一下,吓得一旁的妘夕哆嗦了一下,原本握在手心的茶杯倾翻了一半茶水。   赫承抬头瞪了小九一眼,“你吃饭睡觉都带着那玩意不腻烦?”   洛洛看着三哥那不善的眼色,识相地将小金蛇重新塞回了袖管中,“晶晶亮亮啊,你们乖,不要吓唬墨哥哥了。”   自打妘夕搬去赫承的独帐之后,与小八小九照面的机会并不多。但这并没有妨碍小九那股自来熟的热乎劲,左一句“墨哥哥”右一句“墨墨”的;而且妘夕还发现有趣的一点,洛元见了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小王长小王短的了,也同洛洛一样改称她为“墨墨”。   妘夕起初还有点不习惯,但叫顺了也随他们了。只有赫承每每听到小九那夸张的音调,全身不觉会起鸡皮疙瘩,这么腻歪变扭的称呼亏他也喊得出口。   一番杯觥交错之后,众人皆酒足饭饱,便开始寻思饭后的余兴节目。   琪琪格带领着八位舞娘正在台上翩翩起舞,一个回转,虹虹不小心崴了一下,阵型登时错乱了。   “专心点,看什么呢?”还是琪琪格资历老练,她将羽扇一个翻腾,不着痕迹地扶住虹虹,脸上笑意嫣然,压低的声音却透着不耐烦。   虹虹急忙收起心神,重新回归阵型。琪琪格顺着她的目光朝人群望去,呵,不用猜也知道那妞儿的心上人在席下。而她的三王子殿下,亦在那儿。   一曲终了,人们带着几分醉意欢呼雀跃,拍着手掌叫着好。能亲眼目睹花魁琪琪格的舞姿,虽是个群舞,也算了却了在场不少人的夙愿,而她的独舞据说只跳给一人欣赏。   琪琪格下台之后首先来到哲英的面前,举起酒盏笑意盈盈,“奴婢恭贺燕王殿下。”今日大王子才是宴会的主人,琪琪格处事圆滑周到,自然也不能失了该有的礼数。   “今日高兴,大家来玩点刺激的!”人群里已然面红耳赤的巴达扬着酒壶歪歪斜斜搭上琪琪格的肩膀,“美人们一起玩玩击鼓传香吧!”   琪琪格挣扎了一下摆脱巴达,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二王子既已开口,奴婢们自当从命。”说罢扬了扬手,将之前一同跳舞的几位姑娘招呼过来。   哲英平时倒是个低调之人,不似巴达胡闹折腾,不过在场的人都是贺他封王之喜,又是过节,自然得让人人尽兴才是。便点点头,示意琪琪格去准备。   当虹虹抱来皮鼓的时候,惊喜地发现围坐一堆的人群里居然多了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她红着小脸跑了过去,柔媚地喊了声,“墨公子……”    【074】 月圆之夜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有点尴尬地冲虹虹微微一笑,袖袍之下的手明显有丝局促不安。击鼓传香的游戏她可是见识过一回了,简直心惊肉跳,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根本不想参与的。但是二王子似乎和她杠上了,在她拔脚开溜之前便言语相激,“公子墨这是不给燕王的面子么?”她只得硬着头皮随赫承他们一起入局。   桌子底下,赫承不着痕迹地轻拍了一下妘夕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又抬眼对虹虹使了个眼色,那姑娘是个鬼灵精,想必能明白他的意思。   数张方桌被拼接在一起,十几个人围坐着。巴达命琪琪格她们散坐在每个公子的身旁,男女交错,咚咚的鼓声已经响起。   妘夕的左侧坐着一个她并不认识的姑娘,再过去则是小八,右侧坐着赫承。原本琪琪格想过来坐在三王子的身侧,不想半路被巴达拉了强按在哲英身旁,无法也只得含笑作陪。   依旧是只粉绿色的香荷包,鲜艳的红流苏抓入美人青葱似的纤纤玉指,琪琪格将香包抛了出去。半圈未过之时,鼓声便停了。   众人一阵嬉笑,人群里有人指着虹虹喉咙拔高了几分叫道:“嘿,瞧这小丫头击鼓击的!”   “少布,鼓音随时可歇,这可是规矩,你还是乖乖受罚吧!哈哈!”二王子巴达将酒盏内的酒饮完,伸手抓过骰子投出一个四来。   数去,这次做主施惩之人竟是在场年纪最小的小九。他本来正逗弄着他的宝贝儿呢,被身旁的美人提醒了一下,方才抬起头来,迷惘地看着众人。   “洛洛,快点快点,你想如何惩罚少布?”有人已经开始起哄。   小九将晶晶亮亮从袖中再次取出,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嘻嘻一笑,“我不罚,只将心爱之物献出让少布亲一下便可。”   见惯场面的少布原本还在笃定喝酒,脱衣喝酒荤段子啥的他也不怕,哪里知道这个小九居然叫他亲蛇?!一口酒水差点喷了出去。   “哦哦,亲啊少布!”巴达笑着拍击着桌面,原本醉酒的脸一激动变得更红了。   少布看着那两条金黄色的小蛇正吐着信子盯着他,丰润的嘴唇忍不住一个哆嗦。可是现场十几双眼睛正盯着他呢,不能一上来就当了缩头乌龟,那以后还如何在幽旖馆继续混下去?发了狠,捉过小蛇便在其背上急速蹭了一蹭,再将那蛇丢还给了洛洛。   “哎呀,晶晶……”小九心疼地抱起小蛇,重新收入袖中,用极度不满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少布,给你亲是小王给你面子,居然敢摔我的晶晶,哼哼。   如此过了几轮,妘夕皆安然过关,现场的几人却已被一一捉弄,有个年轻人被罚连喝一壶烈酒,当场不省人事被抬了下去。夸张的是,那些贵公子们越玩越起劲,有个被罚的姑娘直接被巴达撕去了外衣,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探入了胸衣之内。   妘夕低下头,面色愈来愈难看,苍白如纸。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也是她最为痛苦的日子,可现今她究竟在做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缅怀,还要寻欢作乐装作无事人一般浸淫在这一片靡靡之音当中,还要忍受这些下流无耻的戏码……不,这是亵渎!   妘夕突然伸手拿过酒壶,整个儿灌了下去。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将赫承吓了一跳,虽然他之前便已留意到这丫头今晚似乎有点不对劲。赶紧伸手去夺,小半壶酒已然入喉,剩下的全部倾洒在台面之上,蜿蜒而下。   “墨公子好酒量啊!”巴达抬眼看了一眼赫承,又转头看向席尾击鼓的虹虹,“你给小王过来!”   虹虹抱着小鼓急急走来,眼睛的余光不断看向面色惨白的妘夕,担忧之情全写在脸上了。   二王子一把夺过虹虹手里的皮鼓,一掌甩了出去,“好你个胆大的贱婢,胆敢串通了人儿来玩花样,我说怎么人家运气那么好呢?原是好妹妹心疼心上人呢!”    【075】 一吻惊人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虹虹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爬起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个清晰的五指印,她强忍着眼眶的泪水,双膝跪地扣着头,“奴婢没有,二王子息怒!二王子饶命!”   “还敢狡辩?”巴达作势就要一脚踹过去。   “住……住手!”妘夕推开欲上前扶她的小八,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拦在虹虹身前,“二王子何苦为难一个弱女子?”   巴达的一句话叫妘夕明白了之前并非她运气太好,而是虹虹在故意维护她,其实击鼓之人虽不能确保香包留在谁的手里,但要跳过某个人操控起来并不困难,就看你有心还是无心了。   “哟哟。”巴达终究还是收住了腿,借着酒劲狂笑一声,“这下又轮到情哥哥来心疼妹妹了,你们这等无视游戏规则,将大家伙儿当傻子耍么?”   妘夕看着眼前晃动的人影,耳朵里嗡嗡作响,她不愿再在这里多停留一刻了!转身扶起虹虹,便朝帐外走去。   “想一走了之?”巴达一掌拍上妘夕纤弱的肩膀,将她拽住了,回头看着哲英说道,“大哥,他这是极不给脸啊!”   哲英斜睨了下几个座位之外面色铁青的赫承,摆手道:“算了巴达,公子墨只是喝醉了,我们继续玩便是。”   “大哥果真是好脾性,不过小王可看不过去,大家说说公子墨是不是该罚一局再走啊?”巴达满嘴喷着酒气,将手里的皮鼓敲的咚咚作响。   “该罚该罚!”众人嘻嘻吃着酒,跟着起哄道。   隔着几张桌子的乌烈早已拳头紧握,却被离敕晏一直强按着不许妄动,他相信该出手时赫承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而以乌烈的身份,如若贸然开罪二王子,怕是平白惹来祸端。   “既然燕王都开口了,小王也不为难你,只罚你抓阄一次,如何?”巴达说着丢开皮鼓,示意琪琪格将那只窄口圆肚的彩陶罐取来,“好坏只一次,敢不敢赌?只要你抓了阄你和这个小妞都可以走了。”   虹虹嘴角渗着血迹,朝妘夕摇摇头。   妘夕看了眼那只已抬到她面前的小圆罐,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进去,抓出一根刻着字的竹签来。   还未看清上头书写的文字,那根竹签便被巴达一把夺了去,随之哈哈大笑一声,“哎呀,这可怪不得我啊,是你自己抓出来的!”   竹签被众人一一传阅,有人掩嘴窃笑有人一脸同情,小八瞄了一眼,却见上头写的竟是:抽到此签者,亲吻男人。   洛元当场傻了眼,哎哎,可怜的墨墨啊,怎么这么倒霉啊!   妘夕还傻愣在那儿,不清楚到底是何等的下下签让二王子开心成那副德性。直到人群里有个白面小生朝她喊着,“公子墨,你来吧,我不介意的!”   “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几乎震破了妘夕的耳膜,她蹙眉看向那根终于回到她手上的竹签,只觉得背脊一阵发麻。   “亲,亲,亲!”几个喝得半醉的公子哥儿举着酒盏大声吆喝着,这么难得的好戏真是多日不曾上演了。   妘夕已被逼上梁山,似乎无路可退,她原本惨白的脸因为烈酒入喉而开始泛出一抹嫣红,墨黑晶亮的双眸隐隐泛出一层氤氲的水气,在红绸灯笼透出的光晕照射下,留下一个俊美无俦的身影,叫在场的很多男人看了都不免心生几分怜惜。   “公子墨这副模样生成男子真真可惜了,若是个美人儿……”   “真是我见犹怜啊!”   洛元见妘夕目光投向他们那边,吓得一哆嗦坐直了背,脸上泛出一点红晕来,“墨墨,我不行的,男人真的不行……”   小九却托着腮帮子一脸同情地看向妘夕,“墨哥哥,要不你来亲三哥吧,三哥哥俊,你也不吃亏了哦。”   “小九这个提议极好,极好!”巴达一听乐了,能同时整蛊他们两个当然是再好不过,就怕赫承那样的脾气哪会乖乖就范啊。   没人发觉赫承在桌下的手指关节已经咯咯作响,将手中的酒杯一掷,赫承突然起身站了起来。   “你怕什么呀,人家还不一定选你呢。”巴达见状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赫承径直离席而去,走过妘夕身旁的时候突然扳过她的身体,俯身便亲上了她的唇。放开她的时候赫承用极具挑衅的目光看向巴达,“这天下还没有小王不敢做的事,如何?大家满意了么?”   原本哄闹的人群一瞬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鸦雀无声。在人们错愕的眼神中,三王子赫承拉着公子墨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赫承他居然……呵,呵呵。”巴达干笑三声,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人们重新开始喝酒作乐,三王子向来我行我素,就算做出点出格的事情,也无人敢非议,今日权且当个乐子,明日忘了便是。   唯有一直默默无语的琪琪格眼中透出伤心失望的神色,她长长的指甲扣着掌心的皮肉,面上惨然一笑。凭她对三王子的了解,他决计不会接受一个男人的亲近,更遑论主动去亲吻,只有一种可能:公子墨,果真是个女人。    【076】 今夕何夕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圆月当空,初秋的风吹在妘夕的脸上,凉凉的,她的胃里正如火烧一般难受。赫承放开她的手,怒不可歇地低吼了一句:“没这个本事,就别学人家买醉!”   妘夕捂着肚子慢慢蹲了下去,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怎么不仅胃里在烧,肚子也这般绞痛起来。忽而记起日子,莫非是葵水提前而至?以前吃了师父和朵雅姑姑调制的补药,她手脚冰凉和腹痛的毛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怎么这次突然这般难受。   赫承见地上的人儿几乎是蜷缩在一起,摇了摇头还是俯身将妘夕扶了起来。一动,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妘夕骤然转头,对着草地一阵呕吐。烈酒伴着少许食物的残渣,气味很是不好。   “真是该死!”赫承掩鼻皱眉,眼见妘夕竟腿脚无力地要倒下去,急忙伸手将她拉住,那些东西有多脏啊,沾染到还不恶心死人。   “别管我,你走,你走啊……”妘夕挣脱了赫承往一侧的阴影里逃去,那里一棵高大粗壮的大树枝繁叶茂,凉风吹过,树影婆娑。   “你以为我想亲你?真是懒得管你!”赫承见自己一片好心被当做驴肝肺,气不打一处来,说完便负气地转身而去。   妘夕背靠着树干,身体无力地滑下,她双手掩面,抑制不住的眼泪哗哗从指缝间流淌出来。“娘,娘亲……夕儿不孝……”   不知过了多久,妘夕的眼泪终于在冷风中风干,她瑟缩着抱着身体坐在树下,抬眼看了一下四周,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之前被赫承一路拉着跑过来,她头晕眼花竟也没看清路。   风渐渐大了,席卷着掉落的树叶袭向妘夕的脸,竟觉得的有一丝生疼。原本只是微微摇曳的树影开始像个鬼魅一般张牙舞爪,伴着偶尔一声高亢的秋虫鸣啾,叫人心中生出丝丝寒意。   这是自从在青阳山经历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之后,妘夕第二次觉得这般无助和绝望。没有师父,没有朵雅姑姑,甚至连乌烈都不在身边……原以为自己经历了这许多,已经变的足够坚强,这是这一刻,她却真的害怕了。   仿佛是个被遗弃在角落的人,无人问津,无人在乎。   妘夕将自己的头垂下伏在膝盖上,不再去瞧地面那狂乱飞舞的树影,清冷的月色下只隐隐瞧见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在不住地抽泣着。   头顶忽而一阵抖动,妘夕红肿着双眼暮地抬首,看见是那对熟悉的琥珀色眼眸和一件披上肩头的黑色大氅。   “三王子……”妘夕低低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嘶哑的不行。   赫承向地上那个面色苍白、鼻涕眼泪一把的人儿伸出手掌,“怎么,还是要赶我走么?行!”说完假意转身,手臂却被身后的妘夕紧紧拽住了。   “别走……”妘夕不知道为何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急速滑落,她承认这一刻看到赫承回来找她,心底除了惊讶还有一丝感动。   赫承回身,左手温暖的大掌覆上那只正紧握他手臂的小手,竟冷的似冰块一般。他心里有点后悔这么久才回来找她,他本以为那么倔强的她会自己找回去,不想她竟一动不动地坐在树下待了半个时辰。   妘夕只觉得身体一个前倾,整个人便被赫承拥入怀中。他的肩膀那般宽阔,胸膛那么温暖,那咚咚咚跳动的声音如同上次听到的一样。   “现在知道害怕了么?”   “恩……”   “知道害怕就好,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恩……”   “我们回小元都。”   “恩……”   赫承缓缓放开怀中的人,看出她眼中真切的害怕和哀思,他伸手抹去她温热的眼泪,眉头轻蹙,“告诉我,为何要灌醉自己?为何哭得这般伤心?”   他记得上次,也是个月圆之夜,她看着月亮莫名地就哭了。当时他没有追问,今日他真的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委。   妘夕望着赫承突然凄然一笑,微微干裂的嘴唇仿佛没了血色,“今天……是我娘亲的忌日。”    【077】 人肉抱枕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明显怔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阴阳两隔,又偏是这人月两团圆的日子,的确叫人情何以堪。   他从不曾问过她的身世,起初是因为不在乎,后来是觉得没必要。他也没有探究过为何一向性情冷淡的七王会收她做徒弟,因为这一切与他无关。   可是这一刻看着那张明明哀伤到不行却嘴角挂笑的小脸,赫承心中的某个部分突然被抽痛了一下。他突然想了解她更多,起码像这样的日子,她不必再强颜欢笑。   “跟我回去。”赫承只说了这一句便拉上大氅的宽大帽檐,将妘夕拦腰抱起。   腹痛的感觉再次侵袭而来,妘夕紧攥着拳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低如蚊呐地哼了一声,将脑袋无力地垂在赫承的胸膛之上。   等妘夕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在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内,软垫卧枕,一室馨香。赫承欲帮她解下披风,却见妘夕死死拽着不肯松手。   “怎么了?我没想干嘛。”赫承松了手,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妘夕察觉到了异样,她的裤子好像已经濡湿了一片,她悄悄将手探向身后的衣袍,偷扫了一眼,吓得赶紧将手藏在黑色大氅下不敢乱动。她的葵水果然提前而至……   赫承眉头皱了下,突然一把捉住她缩回去的小手,摊开一看,却是一道殷红。   “你受伤了?”赫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便想扯开大氅检视她的身体。   “没有,我没有!”妘夕连连后退,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飞上一抹潮红,额头还冒出几滴汗来,“那个……我……”她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作为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十分不方便。   赫承看着那丫头扭捏羞红的脸,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对马车外的驱车人喊道:“加速前行!”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妘夕只低头抱着软枕缩在角落里,赫承则将目光投向车窗外星辰闪烁的夜空。   良久,待赫承再次转过头时,发现那丫头已经靠着车厢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   “喂……”赫承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他挪了挪身子,坐得离妘夕更近了些,耳边唯有均匀的呼吸声。   赫承俊朗的脸上不觉露出一丝微笑,他伸手刚想拨开她那丝垂落的发,马车却一个颠簸,差点将他的头撞到车内的木饰。   妘夕嘴里嘤咛了一声,却并没醒来,长长的睫毛只是抖动了一下,秀眉微蹙。只是这阵突来的颠簸将她原本靠着窗口的脑袋转向了另一侧,一歪,倒在了赫承坚实的肩头。   “主人,到了。”驱车人在外小心地回禀。   “知道了。”赫承应了声却并没有动,只低头看着已然趴睡在他大腿上的人儿。   看来这丫头的睡相也不比小八好到哪里去,原本还老老实实的靠在肩头,没多久似乎嫌弃他的手臂不够舒服,转个身便滑到了他的大腿上,还居然将他的腿当成了抱枕,小手也一起摸了上来。   天知道,这一路,他隐忍的有多辛苦。几番都想弹掉她的小手,可听到那一句睡梦中喃喃的呓语喊着娘亲,便唯有重重叹了口气,好吧,小王忍着。如果不是知道她喝多了,这样的举动不叫勾引,这叫什么?   似乎感觉到有人正用灼灼的目光盯着她,妘夕眨了眨眼睛,悠然醒来。   “呀!”妘夕看到自己正以无比暧昧的姿势侧躺在赫承身旁,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她,她居然抱着三王子的大腿,还睡着了?   “这次真的不关我的事,对天发誓,是你自己抱上来的。”赫承举起右手,满脸无辜状。   妘夕闻言更是羞愧的满面潮红,扯了扯身上的大氅有些语无伦次,“那个……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   “这一路的人肉靠枕还舒服么?”赫承忽而侧身靠近妘夕,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只是拜托下次手不要再乱摸,万一摸到不该摸的地方可就……”    【078】 违禁祭拜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羞愤地推开了赫承靠过来的身体,跌跌撞撞下了马车。赫承亦随之跟了下去,摆摆手示意驱车人可以离开了。   “好了,别生气了。”赫承上前扶住那个纤弱的身子,兴许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不该再与那丫头开这种玩笑。   正在此时,远处的黑影里却突然奔出两匹快马,朝着城门方向而去。妘夕一眼认出了马上的人儿,不由挥手喊道:“乌烈!”   马上的人儿立即收了缰绳,调转身子,朝他们身边奔来。等走近一看,果然是乌烈和离敕晏两人。   乌烈见了妘夕平安归来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当他看见巴达王子刁难她、三王子又当众亲吻她的时候,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差点烧没了他应有的理智。若不是身旁的公子晏死死按住他,保不定他已作出疯狂的事情来。   没一会,他们亦找了个借口提早退席,但追至帐外,却已不见三王子和妘夕的身影。因着一个小贩的随意一指,他们寻错了方向;直到回到小元都寻了遍也不见踪影,两人才真的发急了,打算再次出城寻找。   “墨,你没事就好。”离敕晏翻身从无尘的背上下来,望着妘夕,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一抹担忧隐匿在墨黑的眼眸里。   妘夕给了乌烈一个眼神,示意她真的无事,转头冲离敕晏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扰了你们的聚会。”   “都回帐去吧。”一旁不发一言的赫承突然开口命道。这个离敕晏也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无视他这个正经主子,眼里只看见那个丫头了么?   “是,三王子。”晏垂首退到一侧,见乌烈立在那儿没动,便又拉了拉他的衣袖。乌烈肃杀的眼神盯着赫承良久,才在离敕晏的拖拽下渐行渐远。   “瞧你那小哑巴的眼神,恨不得剐了小王,也真够胆的!”赫承扯了扯嘴角,坏坏一笑,“小王还真担心他哪天给我一刀子。”   “乌烈他不会的。”妘夕说完便转身朝后走去,她得赶紧回去处理一下,她的裤子怕是已经……   赫承命人抬来几桶热水,看了眼妘夕道:“你洗个澡吧,小王出去一下。”   等到帐门再次敲响的时候,妘夕刚好换上干净的衣裤,她知道是赫承回来了,赶紧将地上沾染了血迹的污衣藏了起来。   赫承手里提了一大包东西回来,打开包袱才发现里头有一只硕大的铜盆,炭木,让妘夕大吃一惊的是居然还有一沓黄纸和白色的纸钱。   “这……这些哪里弄来的?”妘夕吃惊地看向赫承。   小元都内规矩甚多,各帐不许私自燃火、不许藏酒饮酒,更别提大忌的冥币纸钱了,何况今天是中秋佳节,若是被人发现焚烧这些晦气的东西,定然绝不轻饶。   “这个你不用管。”赫承说着紧闭了门窗,只沿着竹梯爬到帐顶,将原本遮上的穹顶掀开了一道三指宽的缝隙。   铜盆中跳出了耀目的火舌,燃烧着的炭木不时发出一声微弱的噼啪声。   赫承将那些纸钱递给妘夕,冲她点了点头。    【079】 违禁祭拜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蹲坐在火盆旁,静默无语地将一张张纸钱焚燃,那火舌仿佛一个灵兽的红色舌头,将触及的一切化作灰烬。微弱的青烟从隙开的穹顶冒出,迅速飘散在微凉的夜风里。   直至铜盆里只剩下几点微弱的火星,妘夕眼一闭,滚下一颗硕大的眼泪。正巧落在铜盆滚烫的边壁,发出嘶嘶一阵响。   “娘,夕儿给你磕头了。”   妘夕挪了挪身子,面朝南方恭敬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转过身,朝着赫承也深深一拜。   “这是做什么?”赫承不想她竟行如此大礼,反叫他有点吃惊,上前将妘夕从地上拉了起来,“你待在里头,我去处理一下。”   妘夕知三王子所指的是焚化的纸钱,点了点头,想起自己换下的脏衣裤说道:“我也出去一趟。”   赫承见那丫头抱着一个小包袱出来,心下明白了几分,只从她手里夺了过来,“行了,我帮你丢掉,没人会发现的。”   再次回帐的时候,赫承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汁,敲开了隔壁那道薄薄的木板门,“睡了吗?”   妘夕起身开门,见了那碗黄褐色的东西,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老姜汤……”   “还烫着呢,快喝,喝完睡觉。”赫承说完也没退出去,只随意在床榻旁的凳子上落座。   腹中传来暖暖的感觉,妘夕觉得舒服了许多,肚子也不似之前那般绞痛。她将碗放在案几上,对赫承真诚地道了一声谢。无论如何,这个夜晚,他为她做了太多。   其实赫承原本有很多话想问她,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她的世界,其实他从未真的去了解过。末了,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的生辰是哪一日?”   妘夕似乎也楞了楞,随即轻轻道:“九月初八。”   “你说什么?九月初八?”赫承的语调带着一丝激昂,随即撇撇嘴说道,“竟和离敕晏是同一天,你俩还真……”最后‘有缘分’三个字硬生生还是吞了下去。   “是吗?我不知。”妘夕微微抬首看向赫承,“那三王子何时过生辰?”她心里清楚,过完这个生日,赫承他们便年满十八,要离开赫羊城了。兴许再过几月,她便再也见不到他,也见不到晏了。   “十一月初九。”赫承说完拍了拍隔在两人床榻之间的那道隔断,“你再熬三个月,便能彻底摆脱小王了,以后这个独帐还是你一人住。”   赫承见妘夕呆呆的仿佛在走神,立起身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我原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的。”   “对,对呀。”妘夕敛起心神脸上微微一热,“谁说我不高兴了?”   “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赫承摇摇头砸着嘴,“小王也一样高兴,终于可以摆脱你这颗烫手的山芋了,下次记得机灵点,再闯祸可没人来救你。”   ***   如水的月光从微微隙开的穹顶照射进来,没有烛火也竟有几分透亮。妘夕仰躺在床榻上,眼睛瞧着头顶那颗正好透进来的星星,忽闪忽闪,仿若美人善睐的明眸。   一墙之隔的赫承亦双手交叉抱着后脑勺,听得隔壁翻身的动静,便知那丫头也没有睡着。   “在干嘛呢?”赫承忽而悠悠开口道。   “看星星。”这次妘夕没有假装听不见,而是据实回答。   “看到几颗?”赫承此刻已然翻身而起,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悄悄将角落的横梯竖了起来。   “就一颗,很亮的星。”妘夕语音刚落,便发出一声惊叹。她竟看见屋顶一个人影,飞身而上,用力一顶,将原本只隙开一角的穹顶扯开了一大片。   “现在呢?”赫承拍了拍手上的浮尘,复又回到床上躺下。   妘夕望着头顶那一大片灿烂的星辰,不由伸出手去,真是太美了!记得来到小元都的第一个夜晚,她也是这样痴迷地望着穹庐之外的这片繁星,只是被蝙蝠惊扰后一直无缘再欣赏这样的景致。    【080】 愚蠢问题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赫承突然叫了一声,倒叫妘夕一时愣了愣,自打入小元都后,她已尽力忘记自己原本的姓名,努力适应做好“公子墨”这个角色。   “想不想你的家乡?如果小王没记错的话,你是洛都人。”赫承亦躺在床上看着星星,两人皆不知此刻他们仰望的是同一片天空。   那头迟迟未有回应,良久才听得妘夕低低幽叹了一声。千里之外的洛都城,她从小生长的地方,那些欢笑和悲伤同在的日子,似乎已经隐匿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她不敢时时缅怀,只怕牵扯到那挥之不去的伤痛。   “过完春节大汗会安排洛都朝贡之事,这次很有可能是派遣小王出行,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妘夕依旧没有发声,她麋鹿般灵动的双眸此刻陷入了某种沉思中不能自拔。回洛都,回家看看……可是那个家,早已在三年前便灰飞烟灭。她唯一牵挂的是生死未卜的妹妹茱儿,后来也曾央求过师父四处打探过,但几年来音讯全无,青阳山一别,只怕是永别。   “哎,你打算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吗?”赫承将头扭过去,虽然他并不能看见隔墙之外的那个人儿。   “再问个别的,这次我一定答。”妘夕收回了思绪,翻个身,也将头扭向内侧。如若此刻撤除了那堵隔墙,两人竟是像面对面的注视着对方。   赫承轻笑了一声,眼睛微微眯起来,“其实……小王一直很好奇,你、你怎么不怕癞蛤蟆的?”   妘夕闻言不由莞尔一笑,他自己怕得要死的东西便认定别人也一定害怕吗,世上可是没有这个道理的。“其实我更好奇,三王子怎么会怕……”   “哎,小王命你忘记的,你又提!是我先问的,好歹也是你先回答。”赫承不满地叫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闪耀的星辰渐渐隐去,灰暗的夜色渐渐露出一丝青白。   妘夕讶异自己竟和三王子说了这许多,从儿时被不懂事的妹妹捉弄开始,又是如何壮胆赶走满屋乱跳的小青蛙,护住她那柔弱温良的娘亲……   “如果一个男人说深爱一个女子,可是他又娶了别的女人,那他到底算不算是真的爱那名女子呢?”妘夕想起自己苦命的娘亲,悲从中来。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寻常之事么?”赫承未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半晌,妘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来,“是啊,再寻常不过……”   她竟还要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来,尤其是对于三王子那样身份高贵地位特殊的人来说,何止三妻四妾,如若他日赫承继承汗位自是佳丽三千待君宠。一人一世,执手白头的良愿终不过是戏里编排的一场旖旎美梦。这个梦,她的父亲曾经许过她的娘亲,却又亲手残忍地将它打碎了。   “你说的男人是谁?”赫承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我爹爹……我爱他,却又恨他,更不懂他……”妘夕突然止了声,意识到今夜她似乎说了些原本不该说的话。    【081】 生辰礼物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静静的榆树林里,斜阳将两道身影拉得很长。一块平整的青石上端放着一个盛满沙子的方盘。妘夕回身坐在石头旁,示意一旁肃立的乌烈也坐下。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聊聊天了。”妘夕伸出手掌慢慢抚过沙盘,将一盘散沙压得平整光滑。这是以前她和乌烈之间的小秘密,她知道乌烈不能开口说话,便做了这样一个沙盘,用指当笔,用流沙当纸。有时候,她也索性不说话,只在沙盘上用同样的方式回应乌烈。   不过自从她搬去和赫承同住之后,她与乌烈见面的次数少了。虽则每天乌烈还是准时出现,却也只是做好他陪随的职责,原本沉默的他似乎愈加像一道影子。甚至有几次他故意避开妘夕投来的目光。   ‘乌烈,你很久没有笑了。’妘夕白嫩的食指迅速划过沙子,寂寥无声。   乌烈抬起微微黝黑的脸,对上妘夕关切的目光,他的嘴角朝上弯了一道弧度,算是对于妘夕方才那句话的回应。   ‘师父来信了,恐怕我们在小元都还要留一段日子。’   ‘七王爷在军中一切安好?’终于乌烈动了动手指,在沙盘上划动了几下。   ‘恩,一切安好,大汗委以重任。’妘夕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忽然叹了一口气,继续写道,‘我想师父,想朵雅姑姑。’   乌烈眼中的神色愈发柔和了,唯有面对妘夕,他才能放下所有的戒备和警觉。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而这分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加重。   乌烈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从没有过非分之想,他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留在妘夕的身边,永远保护她,不让她受到半分伤害。可是到了小元都他一次次看着妘夕受屈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不能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唯有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放心,很快便能回去的。’乌烈安慰着妘夕。   ‘大王子走了,很快离敕晏和三……’妘夕那‘三’字的最后一横还没写完,直接将手掌拂乱了沙盘。乌烈一直和三王子不对盘,她或许不该提起他。   ‘他真的没有欺负你吗?’乌烈抬手慢慢写下这几个字,滑动的手指不小心碰触到妘夕还按压在沙盘一角的手。   乌烈迅速移开了手指,只见妘夕很认真地在他方才的话下写下两个隽秀的字体:没有。   秋风吹落了几片黄叶,有一片簌簌掉落下来,正好落于乌烈的头顶。妘夕起身踮起脚尖,伸手将那叶子捏在手心,冲乌烈笑了笑,“你好像比以前更高了。”   ***   妘夕生辰这一日,正巧是小元都休假的日子。照例一大早,那些公子哥儿们便出城寻各自的乐子去了。   妘夕这次并没有出城,留在这里清清静静的,反倒省了很多事。早上赫承出帐之前看了她一眼,只淡淡问了句:“真的不出去?”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之后便没再说什么,被吵吵嚷嚷的小八和小九包围着拖了出去。   因大多数人皆出去了,小元都内的伙食更加简单了。中午阿布送来的食盒里仅有一份炒米一叠羊肉和一碗酥茶。妘夕瞧了一眼,只将炒米端出来胡乱吃了几口。   突然听得外边有人轻轻敲门,她起身去开门,却见乌烈微红着脸站在帐外,一只手放在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妘夕笑了起来,看着乌烈一副紧张扭捏的样子倒不似平常他冷淡的性子了,“进来坐坐么?”   乌烈只是摇头,支吾了半日终于将藏匿在身后的一个木雕娃娃拿了出来,塞到妘夕的手里,逃也似地走开了。    【082】 生辰礼物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乌烈方才送她的木娃娃看了又看,那是个头顶两个圆髻的女娃娃,憨态可掬,小脸圆鼓鼓的甚是可爱。她瞧着做工并不是很精致,打磨得也不够圆滑,但却有种朴素纯净的气息,不像商贩所卖的那些花花绿绿的。   难不成是乌烈亲手打磨的?妘夕念及此不禁莞尔一笑,想着那拿惯弓箭的手雕刻这个木娃娃该是花了多大心思和耐心。还是有人记得她的生辰的。   妘夕不清楚自己为何心里竟怀着一份不该有的希冀,早上赫承临出门时回头叫了她一声,她竟以为……那天晚上,他不过随便问问罢了,又怎么会真的记得。   妘夕将娃娃小心地摆放在临窗的案几上,那里一粉一蓝的两盆干枝梅依旧娇艳如初,都一个多月了,色泽竟无一丝变化,叫妘夕啧啧称奇。再加上那座可爱的木雕娃娃,看上去愈发生机勃勃。   不过她倒记得一件事,赫承提起过她与晏的生辰是同一天的。想到此,妘夕便打算去一下离敕晏的住处,顺便也对乌烈的礼物表示感谢。   不想,竟无一人,连乌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妘夕有点失望地掉头走了,难不成今日真的只剩她一人了吗?公子晏是赫承的陪随,想来也是追随三王子出城了。   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一粒小石子,妘夕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上次的那片云杉和榆树混生的小树林。阳光明媚,青黄各色的树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妘夕发了一会呆,正欲离去,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阵悠扬的笛音……   “晏?”妘夕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脸上放出两朵笑容来,没想到他竟在这里。   果然,不远处的树荫底下走出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来,一袭白衣,玉树临风。   “墨……”离敕晏手执青玉笛,快步朝妘夕走来。他的笑容温暖而明媚,一如这秋日午后的阳光,暖人心脾却不灼人。   妘夕寻了块干净的大石坐下,离敕晏亦席地而坐,瞧见妘夕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笛子看,笑着将之呈递了过去,“喜欢么?”   “恩。”妘夕点点头,用手摸着那温润的碧玉,这笛子做的巧夺天工,每一个纹饰都精心雕琢,却又不显匠气,出尘脱俗,想必是极稀罕的物件。   “不嫌弃的话,送与你。”离敕晏突然开口道。   妘夕明显吃了一惊,这分明是晏的心爱之物,而且价值不菲,她怎可夺人所好?于是连连摆手道,“不不,太贵重了!我又不擅音律,别浪费了珍宝。”   一丝失落之情从离敕晏的眼中一闪而过,他笑着收回了玉笛,将头看向远方。“想听什么曲子,今日得空,你想听什么我便吹什么。”   “真的可以随便点?”妘夕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不知晏会不会吹奏《梦儿香》?”   离敕晏愣了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这一曲还真未听闻……”   妘夕捂着嘴嗤嗤笑了几声,她原是和晏开玩笑的,这梦儿香不过是儿时妘府的罗妈哼与她听的小调儿,连出处都不祥,晏又怎么会听闻过。“好了,你吹个别的吧。那梦儿香是哄孩子睡觉的无名小调。”   “你还记得音调么?哼与我听听。”离敕晏却来了兴趣。   “你真的要听?”妘夕见离敕晏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只得清了清嗓子,轻轻哼起了那首记忆里的童谣,“月儿弯弯梦儿香,娃娃入梦乡,梦中娘亲把扇儿摇……”   唱到最后,妘夕的声音越来愈小,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晏,“词儿有点忘了,是我乳母家乡的小曲,难登大雅,让你见笑了。”   “我倒觉得词曲朴素真挚,十分打动人心。”晏听过一遍,已经大致记住那曲调,执起玉笛,修长的手指上下摸索一番,梦儿香的曲调便从林中飞出。   妘夕听罢,拍掌赞叹道:“晏,你真是太厉害了!仿佛比原先的更多了一份韵律。”   “其实此曲没几个音调,你也可以记住。”离敕晏将玉笛塞入妘夕的手中,一如上次在籣园他鼓励妘夕点下云雀的眼珠子。   对于简单的吹奏笛子,妘夕也曾习练过。加上晏悉心的指导,没过多久她便真的能吹出梦儿香了。虽然不如晏那般承转流畅,却也算是完完整整地完成了一曲。   “你很聪明。”离敕晏不加掩饰地夸赞道。   妘夕微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过了一会她抬起头微笑地看向离敕晏,“谢谢你,晏。那个……我没什么礼物送你,不过还是祝你生辰快乐!”   离敕晏怔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透出一抹迷人的光彩,“你,怎么知道的?”   “无意中听三王子提起过……”妘夕忽然觉得晏投射而来的目光不同于从前的温和,竟也变得有一丝灼人了。她也变得有点手足无措,解释道,“我记得是因为……因为今天也是我的生辰。”   “真的?”离敕晏忽而伸手握住了妘夕的小手,眼中的喜悦不言而喻。   “晏,晏……你怎么了?”妘夕正想推开离敕晏的手,近距离对上他的双眸却有点呆住了,以至于忘了挣脱,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   晏的眼睛,竟不是从前的墨黑色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083】 三败俱伤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盯着晏明显已是褐色的瞳仁,大大的疑问写在脸上。正欲更凑近些,离敕晏方才还紧紧握着她的手猝然放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扭过头去不再看妘夕。   “晏,为什么你的眼珠颜色竟变淡了?”妘夕终究按捺不下心中的疑惑,反而一把拉住了晏的袖管。   “没,没有……”离敕晏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慌乱,他拿手遮挡了一下阳光努力装出轻松的表情来,“不过是光照的缘故罢了。”   “你胡说!”妘夕抓住晏的手臂,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以前明明是墨黑色的。”   其实关于晏的眼疾,当时她的确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但他后来恢复得极快,的确再也看不出任何问题来,她唯有将心头的疑惑压了下去,告诉自己是她多虑了。   “我突然想起今日约了东方先生,先告辞了。”离敕晏说完将那支玉笛别在腰间,起身作别。   “晏,你把我当朋友么?”妘夕挡在晏的身前,盯着的他的眼问道。   “当……当然。”晏似乎有点错愕,随即嘴角一弯扬起一道弧度,“不只是朋友,其实我……我视你如知己。”   “既然如此,那今天请你坦诚相告,你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者说你的眼疾又是从何而来?难道师父的药粉真的有问题吗,不,不会的……”妘夕似乎在发问,又似乎在喃喃自语,她蹙着秀眉看向离敕晏,“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呢?”   “没有!我都说了没有!”离敕晏突然暴躁起来,一改平日的温文尔雅,直接抽身离去。   “晏……”妘夕在身后喊了一声,正欲跟上离敕晏的步伐,却不想被他恼怒地推搡了一把,脚下一个趔趄便撞向了身后的那块青石。   “啊。”妘夕吃痛低呼了一声,她万没想到晏会如此,方才他还那般温柔地教她吹奏笛子。他一直都是那个才华出众、品行端正的公子晏啊,贵而不奢骄,温良又谦恭。   额头隐隐作痛,妘夕伸手摸去,食指指腹上一道淡淡的血痕,破皮了。   晏终究在听到那声低呼之后回了头,他冲过去扶起妘夕,看着她光洁白皙的左额上角那块蹭破的皮和明显的淤青,眼中神色变了又变,忽而垂下眼睑双手捂住脸孔,用几乎哽咽的嗓音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晏,你别这样。”妘夕有点无措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离敕晏,他是在哭吗?   轻轻触碰上他的手背,妘夕试探着想拉开他掩面的双手。离敕晏的手指仿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慢慢松开手,眼角噙着一滴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妘夕不知道晏为何突然如此。她摇着头,“对不起,或许我不该问,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你。”   离敕晏回身一把抱住了妘夕,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肩膀,他的动作迅速而突然,以至于妘夕根本来不及反应。   “妘夕……妘夕……”离敕晏一遍遍低语喊着她的名字,最终说出口的却依旧只有那苍凉的三个字,“对不起……”   回去的路上,妘夕一直神思恍惚,她的脑子里依旧全是之前晏奇怪的言语和举动。   推开帐门,却忽然发现窗前侧身立着一个紫色的身影,正伸手拨弄着她放在案几上的木娃娃。   “三王子?怎么是你?”妘夕吃了一惊,这太阳还没落山呢,赫承居然回小元都了。   “怎么,不该是小王该是谁啊?”赫承拿手指头用力一戳,木娃娃应声而倒。   “哎,你怎么乱动我东西啊!”妘夕跑过去,急忙将木雕娃娃捡起来抱在手心。   “谁送的啊?这么丑,一看就是粗工滥制的玩意!”赫承正想再奚落一番那个被妘夕当宝贝似的丑娃娃,抬眼却瞧见了她额头的伤口,眉头一动,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你跑哪里去了?额头上怎么搞得!”   “没……不小心摔的。”妘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拿手遮掩着那个并不是很大的小伤口。   “上次是手,这次直接破相了!”赫承却逼近了一步,没好气道,“绿荷膏还有剩么?上次你大方给小八用去那许多,男人留点伤疤也无妨的。”   妘夕听闻此言,不由轻笑一声,还说人家洛元呢,你自己脸上被打还不是紧张地要命。   “还敢笑?还不快点将药拿来抹上,当心变成丑八怪嫁不出去!”被赫承这么数落着,妘夕唯有听命乖乖取来绿荷膏。   擦完药,却见赫承一直盯着她,也不走开。妘夕回头望着他赌气道,“没见过丑八怪?”   “对啊,和它一样丑!”不知何时,那个木娃娃又被赫承拿在手里把玩了,“让小王猜猜是谁送你的,离敕晏?不会不会,晏的品味没这么差。哦对了,是你的小哑巴,没猜错吧?”    【084】 三败俱伤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不管你的事,还给我。”妘夕不悦地皱起了眉,乌烈的礼物贵在情谊,她珍惜的很,容不得他人随意轻贱。从赫承手里抢回了木娃娃,她小心翼翼用袖子拂了拂,抱在胸前。   “今天没好好吃饭?”赫承回来瞧见那碟置于桌角的羊肉便知她又没怎么吃东西。不过幸好,他早有准备。   赫承朝着妘夕努了努嘴,将桌上一个紫檀木制成的精美食盒打开,一叠叠精致的小菜、糕点被一一端上了桌。最下层,还有一碗雪白的面条,竟还冒着丝丝热气。   妘夕狐疑地抬起头,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东西不像是出自小元都的厨下。不过被美食的香气所诱惑,她已然唱起空城计的肚子不由得咕噜了一下。   “请你的,吃吧!”赫承拍了拍凳子,示意妘夕坐过来。   看似简单的面食,用料和汤底却极为鲜美,妘夕边吃边不停赞着好吃。不想赫承突然神过筷子,朝她的汤碗里夹起一颗黑色的菌菇,“这个留给我……”   妘夕没料到三王子会突发此举,下意识地抬手一挡,那颗圆滚滚的野山菌便掉落在桌面上,幸好底下还衬着一张纸。   可是那张垫桌纸为何看着那般眼熟呢?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妘夕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将面碗和小菜一个个移开,用力一抽。   “你,你竟然用我的画来垫桌子?”妘夕看着眼前已然油迹斑斑的画作心痛不已,那是晏送给她的云雀图啊,那只眼睛还是她亲手点上的呢。   “一时没找到别的,有何不可?不就是一副破画。”赫承不以为然地继续吃他的东西,嘴角漫上一丝坏笑。其实,他的确是故意的,谁叫臭丫头当个宝贝似的,他就看不出那只鸟有啥好看的。   妘夕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愤然起身嗓音都比平日里高了几分,“是,是!也许在你三王子眼里这不过是一幅破画,这个木娃娃也是粗鄙不堪入不得您高贵的眼,可是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是无比珍贵的,你凭什么擅作主张毁了它?”   赫承‘啪’一声丢了筷子,原本好好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珍贵?有多珍贵?”赫承扯了扯嘴角,将手摸向胸前,掏出一个白玉雕刻的小方盒来,那里头装的可是一颗罕见的黑珍珠,他可是一番心思才得到的,看了这个礼物,她才知晓什么叫做珍贵。赫承托在掌心向妘夕递了过去,“来看看小王送……”   没想到妘夕非但没有接手,反而一掌将其打翻在地。方盒上原本雕刻的玉蝴蝶翅膀应声而折,一颗浑圆乌亮的黑珍珠从里头滚了出来,滴溜溜滚了一阵正好落在妘夕的脚旁。   妘夕吃了一惊,那样大颗的珍珠实属罕见,还不是寻常的颜色,就算她再不识货也明白这个东西的价值不菲。如今被她弄坏了,三王子肯定又要大发雷霆。   小心翼翼捡起那颗珍珠,妘夕心下难免有点惴惴,“我……”   “呵呵——”赫承苦笑了一声,突然从妘夕手心抓过那颗黑珍珠便朝窗外扔去。   妘夕被他的这个举动吓坏了,手中的画作也无声地滑落在地。赫承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大踏步离去,一只硕大的脚印踩踏在了画纸上。   赫承回头瞧见妘夕眼中的神色,心中郁结无处可泄。“怎么,很心疼吗?”他突然回身捡起那副画,当着妘夕的面撕了个粉碎。   纷纷扬扬飘落的纸屑,落在两人的头顶、肩头。    【085】 三败俱伤3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觉得自己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竟分辨不清这心痛究竟源自哪里。两人就那么默默无语地对视着,妘夕恍然不知,自己已然泪流满面。仿佛赫承撕碎的不仅是一幅画,还有心底的某一样东西。   “你为他伤心,为他流泪?小王竟不知原来晏已经是你的心上人!”赫承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逆流一般,血气冲上头脑便口不择言道,“要不要小王让父汗赐个婚,成全你们啊?只可惜呀,离敕家早有规矩不娶外族女子为正妻,你死了这条心吧!”   妘夕忽然流着泪笑了起来,“不劳三王子费心,奴婢轻贱,不求高攀名门。”   赫承双拳使劲握了握,瞧了眼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上倔强的表情,摔门而去。   原本强撑着的身子在赫承离去的一瞬间滑到在地,妘夕颓然坐在满是纸屑的地毯上,低声呜咽了起来。今天,是她的生辰啊,她十六岁的生辰……   一桌子精美的菜色已然冷却,也不知是谁辜负了谁。   夜里起了风,呼呼吹着,妘夕红肿着眼睛一夜未眠,赫承则一夜未归。   等到天明时分,妘夕起来洗漱完毕,拿粉轻轻修饰了一下不像话的眼睛。她对着窗子发了一会呆,突然拉开帐帘奔了出去。   秋日的草地已不再碧青,就在那一簇簇半青不黄的草地里,妘夕伏在地上,拿手仔细拨弄着,张望着。没错,她想找到昨天被赫承丢弃的那颗黑珍珠,并非她觊觎这宝物,只是觉得东西太贵重,她不想欠他什么,所以想找到了物归原主。   找了半日还是未见黑珍珠的踪影,妘夕红着脸摸了摸额头的汗珠,几乎打算放弃了。   “墨墨,真的是你?”忽然头顶冒出一个人来,吓了妘夕一大跳。   却是许久未见的小八洛元和手里抱着小金蛇的小九。妘夕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子,冲他们笑了笑,神色有几分尴尬。   “墨墨,你在找什么?”小九鼓着一张小包子脸好奇地问道。   “没,没什么……”妘夕讪讪一笑。   “你何必见外呢,你说吧,我和八哥帮你一起找,人多力量大嘛,何况我的晶晶和亮亮最喜欢找东西了。”洛洛说完就把两条蛇放下,金色的影子一闪,便迅速消失在草地里。   “估计找不着了,算了,也不是很重要。”妘夕说完打算转身回去。   “还说不重要?你看你都找的满头大汗了!”小八偏不依不饶,拿手指头戳了戳妘夕的脑门,打趣道。   这时候小九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墨墨,八哥,你们快来看!”   两人闻声,只得走了过去。只见一条小金蛇嘴里叼着一颗滚圆发光的物体,正不住扭动着身子。洛元凑近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从‘晶晶’嘴里抠出了那颗圆物,结结巴巴道:“这……这颗不是三哥费了好大劲从云边族的头领那弄到的黑珍珠吗?怎么会丢在草堆里了?啧啧啧,真是暴敛天物啊!”   “三哥最小气了,昨天都不给我看一眼,只说是送人的生辰礼物。”小九也砸着嘴附和道。   “我原以为三哥是打算送给心上人的呢……”   “我就说了,琪琪格哪有这等福气,你还不信。”   妘夕的脑子一片混乱,小八小九像两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让她头痛欲裂。可是他们说什么?是赫承送人的生辰礼物……再想起昨天那莫名的一桌子好菜和赫羊城少见的汤面,妘夕突然有种心口窒息的感觉。    【086】 萨提婆婆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墨墨,你……你不会真的在找这个吧?”洛元瞪大了双眼,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妘夕,难道三哥要送礼的对象是公子墨?这怎么可能呀!三哥可是正常的很,又不像牙苏那种恶心的家伙。   但转念一想,那次中秋宴会上三哥当众亲了墨一下,虽是被二哥作弄,难道从此他们的三王子转性了?洛元吓得一哆嗦,用审问的目光紧紧盯住妘夕的脸,一步步逼近她,“墨墨,你老实交待,这是不是三哥送你的礼物?”   “怎,怎么会……”妘夕被小八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急忙摆手解释道,“他送我礼物作甚!我从未见过此珠……”   话音未落,一道修长挺拔的黑色身影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赫承的眼里布着几根明显的红血丝,脸色阴沉地立在那儿咳了一声。   众人噤声,妘夕不觉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不敢去看赫承此时的表情。   赫承踏前一步从小八手里夺过了那颗黑珍珠,放在掌心摩挲着,眼角的余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妘夕苍白的脸孔,他冷笑一声道:“虽说是个稀罕物,但在小王眼里,它还算不得什么!”   说罢竟然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将那颗珍珠砸得粉身碎骨。   洛元和洛洛一齐大声叫了起来,心痛的捶胸顿足。尤其是小九,几乎用仇视地目光瞥向赫承。“三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昨天当个宝贝似的摸都不让人摸,现在可好,砸稀巴烂了!早知如此,还不如送了我呢。”   “昨天是昨天,今日是今日。昨天我欢喜,今日我厌恶了,不行么?”赫承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样,语带讥诮。   “三哥真是喜怒无常……”   洛元拉了拉小九的胳膊,示意他别再多嘴了,他都能看出今天三哥心情非常糟糕,他们还是少惹为妙。   妘夕甚至都没和大家打声招呼,转身而去,她不知道为什么眼中竟又盈满了泪。难道就因为他一句意有所指的“厌恶”?   不知不觉来到了医馆附近,之前她有时候会配置一些医治外伤或者寒热的药,药材不够时也会向医馆的仲先生讨要一些。那仲先生倒也和善,见她对草药颇有研究,得空还会与她切磋交流一番。   妘夕用手背抹擦干净了眼角的泪水,正犹豫要不要进疾医馆走走,身侧突然爬过一个灰色的人影,几乎在地上匍匐着前行。   妘夕吓了一跳,那地上之人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妇人,佝偻的身子上驮着一大捆药材,那捆扎成团的药材实在太过庞大,压在她削瘦的身子上仿佛一座小山似的。   “婆婆,你没事吧?”妘夕实在看不下去,觉得那不堪的重负几乎要将老人压垮。她伸手解下老妇人背上的麻绳,将药材倾泻在路测。   老人喘着粗气直接坐在了地上,休憩了一会,她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庞,妘夕看清老婆婆的一只眼睛居然是瞎的。   老妇人冲妘夕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药材嘴里“噢噢”了两声,却一句话也没讲出来。   “我帮你送进去。”妘夕看着眼前又聋又哑的婆婆,心头不由一酸,都这把年纪了竟还要为生计奔波,实在可怜。   老妇人见妘夕要动她的药材,喉间低低发了几声,如干柴般的双手不停摆动着。   “放心,我只是帮你抬进去。”妘夕安抚了一下老人,卷起袖管。没想到还真沉,她一次根本提不动,只得来来回回跑了三次,才将所有的药材都送了进去。   再次出来的时候,医馆外又多了一个**岁的小童,脏兮兮的小手里抓着一把炒米,狼吞虎咽般吃着。奇怪的是,婆婆的双手十指不停翻飞着,做出各种不同的动作,而那孩子一边吃一边也不忘回应几个动作,两人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妘夕对这奇怪的动作十分好奇,呆呆看了半晌,却实在无法了解其中的奥妙。他们两人为何都不说话?靠着手指真的能够交谈吗?    【087】 萨提婆婆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忽然那孩子瞧见了立于一角的妘夕,眼中生出几分胆怯,只一味往老婆婆的身后躲去。   妘夕冲那孩子笑了笑,心想大概是老婆婆的孙儿吧。   “你叫什么名字?过来,莫怕!”妘夕招招手,那孩子却依旧躲着不敢看她。妘夕只得伸手将应得的工钱塞到了老婆婆的手里。   老妪不住点头致谢,原本佝偻的身子几乎快贴着地面了。   “你们方才在做什么?”妘夕忍不住学了两个动作,好奇地问道。话一出口,自己却哑然失笑,这一老一少,好像都又聋又哑的,自己岂不是多此一问?   果然那个孩子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了她一眼,却是没有任何回应。老人又朝她深深一拜,由那小男孩搀扶着,渐行渐远。   此刻,从医馆走出一个负责捣药的医士,见妘夕还在那儿,恭谨地施礼道:“墨公子!”   “恩。”妘夕点点头,指着远处的小黑影问道,“这位老婆婆是谁?以前送药的阿乌呢?”   “回墨公子,阿乌上月采药时跌伤了腿,萨提婆婆是他祖母,接替他送药,您刚才看到的呀便是婆婆和她的曾孙子。”   妘夕哦了一声,明白过来,原来婆婆已当了曾祖母了。   “你可见过他们用手指来讲话?”妘夕之所以如此好奇和费心,是自然而然想起了同样不能说话的乌烈。在她看来,如果靠着手指便能自由交谈,这不啻于一门奇术。   “手指?讲话?”医士阿图茫然地抓抓后脑勺,突然脸上现出了了然的表情,“公子说的是他们的手语吧?”   妘夕眼中放出一道光来,“手语?想来的确如此,用手交谈……你也懂这个吗?”   阿图立刻摇头摆手,他和阿乌还算相熟,但也只隐约知道他来自一个遥远偏僻的部族,族人多生而聋哑,据闻是受到了某种诅咒。阿乌是为数不多能正常听讲的人,但他的妻子和儿子皆是哑巴。   “这是阿乌部族秘传的,小人只是听闻过,并不懂。何况,咱也用不着……”阿图憨厚地笑了笑,他倒是不解这公子墨怎么对萨提婆婆生出兴趣来,问了这许多话。   “哦,没事了,你下去吧。”妘夕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秋风扫过,几片黄绿交错的树叶便飞离了枝头,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悄无声息地掉落在她的脚下。妘夕抱了抱肩头,秋意甚浓,已有几分寒气袭人。   终究是要回去的,终究是要面对他的。妘夕这一天心绪纷乱,各种各样的事情在脑中纠结盘旋,一会是晏一会儿是赫承,甚至还会莫名其妙跳出萨提婆婆那双枯瘦的手……   推开帐门的时候,妘夕还是犹豫了一下,她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揭开了帘帐。   满室酒气,妘夕惊吓地张大了嘴巴,三王子竟在帐内自斟自饮!小元都内明文规定不准饮酒,更遑论私藏这么多坛酒了,若是被耶木祁知道,就算贵为王子也一样要受罚。   “别喝了。”妘夕走过去按住了赫承的酒杯,从壶口正倾泻而出的浆液便全部洒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彻骨。    【088】 一醉方休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走开!”赫承一把推开妘夕,继续往自己的酒盏里倒酒,他半眯着眼睛,俨然有三分醉意。   “三王子,您别这样……这里可是小元都被人发现的话……”妘夕的话还没讲完,赫承便将饮尽的酒杯狠狠摔在了地上,青铜的酒樽滚跳了几下,差点打到妘夕的小腿上。   赫承呵呵笑了一声,立起身来,慢慢靠近妘夕。突然他一把伸手捏住了妘夕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他,“小王不需要你来提醒,就算是小元都又如何?你这女人不是也一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么?”   妘夕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她挣扎了一下却丝毫动弹不得,唯有垂下眼睑低低道了声,“三王子,您喝多了……”   “哈哈——”赫承看着那被他掐出红痕的柔嫩肌肤,终究还是松了手,他的脸上带着笑,眼眸里却透出一股妘夕从未曾见过的神色,那分明是种受伤的表情。“来!陪小王喝一杯。”赫承转身复又坐了下去,重新开了一坛酒。   “三王子,别……被耶木师傅发现了对您不好。”妘夕心里明白,赫承和巴达王子春节前夕便会离开小元都,他们的王帐已然开工兴建,按照惯例大汗会在他们正式离开赫羊城之前封王封爵。   如果在这档子里出点啥事,总归影响不大好,所以二王子近来已经收敛许多,连花帐也熬住不常去了,只为了给大汗留个好印象。如果赫承酗酒被罚,那可是大大的得不偿失。   “你这算是关心小王么?”赫承重新拿起一个酒杯,倒了半杯递到妘夕唇前,“放心,就算被发现小王也不会连累你的,大不了……我提早滚出赫羊城呗!”   妘夕没有再拒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爽快!”赫承又满上酒杯,与妘夕碰了碰,“再来。”   妘夕没有说话,一言不发便又将杯中的酒喝完,然后未等赫承开口便自己伸手将杯子递了过去。这样的举动反而叫赫承愣了愣,酒壶半悬在空中,久久未落。   “碰。”赫承抬手打掉了妘夕手中的酒杯,脚步微晃了几下,颓然坐于那图案明艳华丽的波斯国地毯上。他的右手扶额,大拇指按压着太阳穴,眉头紧锁。   妘夕转身离去,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发现赫承竟躺在了地上。她将手中冒着热气的醒酒汤轻轻放在桌子上,上前唤了一声,“三王子!”   赫承迷迷糊糊翻了翻身,露出半张完美的侧脸来。由于喝了酒,他的脸上有点潮红,额头还冒出星点的汗珠来,伴随着略微浓重的呼吸声,倒有种说不出的性感迷人。   妘夕拿来帕子想拭去赫承额头的汗水,手指尖儿不小心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像火烧一般,吓了一跳。   赫承似乎感受到了那抹清凉,仿佛沙漠中的甘泉叫他不愿放开。他闭着眼睛,却准确无误地捉住了那只冰凉的小手,然后覆盖在自己的脸上。原本难受的炙热感,仿佛减轻了许多。他似梦中呓语般低低喊着,“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三王子,你发烧了。”妘夕被捉住的右手真切感受到那骇人的热度,她吃了一惊,又伸出左手覆上了赫承的额头,想再次确认一下。不想,赫承突然又伸出手来,将她双手全部捉住,轻轻一扯便将半跪在地上的妘夕放倒在他的怀中。    【089】 一醉方休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的身体滚烫的犹如一块木炭,口鼻之间喷薄而出的气息也是那般炽热。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全身骨头仿佛被置于蒸笼之上,急切地想抱住那个让他觉得有一丝清凉的东西。   “三王子,你别这样……”妘夕知道赫承已然烧糊涂了,她没有责怪他的“非礼”举动,但他总不能这样抱着她不放啊,她得赶紧去煎药。   似乎感觉到怀中那股意欲推脱他的力量,赫承的双手放开妘夕的柔荑转而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身,他探寻着将滚烫的额头置于妘夕的颈窝里,蹭了几下口鼻也直接贴了上去。   妘夕明显能感受到两片滚热的唇在她脖颈间不停游移,点燃了一片肌肤便转而投向另一面,仿佛她的身体是寒冰只要抱着便能降温一般。   “别走,不要走……”赫承完全没了平日里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气势,此刻的他低低哀求着,嘶哑低沉地呓语着,仿佛一个受了伤正乞求安慰的孩子。   “我不走,你先放开好不好?”妘夕尝试着挪了挪身体,伸出一手在赫承的背后轻轻安抚着。过了良久,赫承才慢慢松开原本紧箍着她的双手,似乎昏睡了过去。   妘夕喊了几声未见反应,慢慢将赫承伏在她肩头的脑袋扶了起来,再缓缓地置于地毯上。起身去内室取来薄被,盖在了赫承的身上。他太过高大,她根本移动不了他的身体,只能由着他睡在地上了。   起身绞了一块湿冷的帕子叠好置于赫承的额头,妘夕看见他浓黑的眉毛动了一下,干燥发白的唇微微隙开仿佛在喊着什么。待她俯下身,凑近了听清楚他的低喃时,一下子呆坐在那儿,甚至忘记了要去煎药。   三王子嘴里喊得竟是她的名字,他一直在喊着妘夕……   “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迷糊中赫承还在胡言乱语,妘夕忽而鼻子一酸,眼眶变得红红的。   捡起角落里那个已经摔坏的盒子,折断的玉蝴蝶翅膀散落在别处,怎么也找不齐了。一滴眼泪忽而滑落下来,想起早上小八小九的话,妘夕再迟钝也该明白了,这颗珍贵的黑珍珠原本是赫承送她的生辰礼物,原来他竟记得……   可是为何事情最后演变成这副样子了?想来骄傲高贵如赫承,精心挑选的礼物却被人抬手打翻,弃如草芥,的确难堪又恼火。难道这就是他独自一人违禁喝冷酒的原因吗?妘夕心慌意乱,心里五味杂陈,她摇了摇头,转身跑进自己的屋子开始翻箱倒柜。   医治寒热的药她记得有备一些的,三王子估计是昨夜吹了冷风,今日又喝了冷酒的关系,不过他素来身体强健,喝两副药发发汗想来也无大碍了。   找药的时候,原本被她弃之箱底的那个明黄色香包露出了一角。妘夕想起以前三王子不止一次问起过她这味香,似乎很是喜欢这个味道。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将装有娥梨香的香囊重新翻了出来。凑近一闻,依旧是花香馥郁,那是她许久未用却十分熟悉的味道。   帐内升起了一股忽明忽暗的星火,那是妘夕在熬制汤药。她轻轻摇着蒲扇,冒出的热气和烟灰将她呛得连连咳了两声。   夜色已深,她也不想劳烦厨下起来煎药。反正酒也饮了,也不怕再多做一件违禁之事了。   当黄褐色的汤汁熬成一碗的时候,已近凌晨。妘夕一夜未眠,眼圈泛着青黑,呼呼吹了好几下才将滚烫的药罐子揭开。   到底是年轻,赫承昏睡了大半宿自己抱着被子已然发了些汗,所以当妘夕端着一小碗药汁半跪在他的身边时,他整个人已经清醒过来。   “你醒了?”妘夕放下药碗,双手的食指和拇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实在是太烫人了!    【090】 拙劣告白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琥珀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那个满脸倦容的丫头,又转而瞧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药汁,忽然睫毛抖动了一下重新闭上了眼。   “哎,三王子,该喝药了。”妘夕心想这不明明已经醒了怎么又睡下了。多叫了几声,赫承索性转身将屁股对着她了。   妘夕拿起一个木勺子不停搅拌着那汤药,想让它尽快不那么烫人。赫承想来还在气头上吧,兴许现在他已经‘厌恶’她,不想再看见她了。   “现在可以喝药了,我放在这儿,请三王子尽快饮下吧。”妘夕见良久赫承都没啥反应,轻轻放下木勺,打算退下去。   “你就这样丢下我?”不想赫承突然转身握住了妘夕的指尖,“小王现在可是病人哎,你摸摸看,我的头还是很烫呢!”   “我……”妘夕无奈只得回身重新跪坐在地上,端起药婉放在唇边呼呼吹了几下。   赫承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人儿的每一个小动作,她方才摸着耳垂烫着的模样,她嘟起小嘴吹凉药汁的模样,她避开他的视线故意躲闪的模样……还有,她小巧挺拔的鼻尖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一道烟熏的黑痕,让她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小王现在很虚弱,喂我!”赫承翻身半支起身子,将身上的薄被踢开了。   “哦。”妘夕低低应了声,算了,他现在发烧了不予他计较,就当是医者仁心了。   “呀,你要烫死小王啊?”赫承喝了口药,连连呛了起来,面色也涨红了。   “对,对不起……”妘夕讶异地看着勺子里的药汁,明明已经不烫了啊。但看着赫承那副捂嘴咂舌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只得试探着自己也喝了一小口。   “你耍我。”妘夕生气地放下药碗,她也折腾了大半夜了,实在困乏,三王子这时候却还有心思开玩笑,他看起来好的很,没有半分‘虚弱’的样子。   “好好好,我喝便是。”赫承自己拿起药碗,咕咚咕咚几口便饮尽,他的眉头深深锁着,烫人是假,可药苦是真啊!   “要不要去取些蜂膏润润喉?”妘夕知道自己为了药效更快特意多加了几味药材,那味道的确非常苦。   赫承却只是摇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坐得靠妘夕更近了一些,脸上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坏笑。   “我脸上有花么?干嘛一直盯着……”妘夕不安地略微侧过脸去。   “对呀,的确有花,你这只小花猫!”说完赫承便伸手刮了一下妘夕的鼻子,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俊脸凑上对着她的粉唇便是轻轻一啄,“现在不苦了,好甜……”   赫承承认他昨天的确很生气,气得撕烂了离敕晏的画作,气得将礼物丢出窗外,为了解气他甚至当着妘夕的面将那颗名贵的黑珍珠砸成粉末。可稍微平静下来之后恢复理智,他才真正明白自己这些冲动的举动只能用两个字来解释:那便是,嫉妒。   是的,他嫉妒,嫉妒离敕晏、甚至嫉妒小哑巴。那些在他看来不值一提的破烂玩意却被那丫头当个珍宝似的,而他的一番心意却遭人唾弃。有生以来,这恐怕是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挫败感。   原来世上有些东西,并不是他想得到便能如愿的。   赫承不想承认这种失败,却又无法化解内心那浓得化不开的烦闷。于是乎,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当他醒转看到那忙碌了一夜的妘夕时,内心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带着一份难得的安宁,又有几许甜蜜。那一刻,他闭上眼睛,内心却有个清晰的声音在叫嚣:赫承,你完蛋了,你喜欢上那个臭丫头了!    【091】 拙劣告白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捂着嘴后退了一步,脸上飞上两道红云,这种时候他居然还吃她豆腐,真是本性难移,自己原不该这么好心的,还守了一夜,还心存愧疚。   正欲逃离,赫承从地上爬了起来,从身后一把环抱住了妘夕的纤腰,他滚烫的唇紧贴着她敏感细腻的脖子,烙下火热的一吻。   “妘夕,对不起……”身后传来赫承带着浓重鼻音的话语,却无比清晰地飘入她的耳中。   妘夕呆愣在那儿,她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想着他会暴跳如雷,会对她出言相轻,亦或者一时冲动会把她赶出小元都。可是,怎么也想不到,从来不会道歉的三王子竟开口说了那三个字。   一时,妘夕竟不知如何回应。   赫承慢慢松开紧抱着她腰身的双手,转而搂上她的肩膀,将妘夕整个人转了过来。他的眼眸带着星点血丝,却依旧闪耀着魅惑的光芒,抬手轻轻擦去她鼻尖的烟灰。   妘夕知道高傲如他,开口说这一句已是极其难得,她不能奢望他还能深刻检讨自己‘错在哪里’。   见妘夕只是呆呆的没有什么回应,赫承叹了口气无奈道:“好了好了,最多小王赔你一幅云雀图便是,你随便点,哪怕是东方先生我也请得动。”   闻听此言,妘夕微笑着摇了摇头,他终究还是不懂她,难道她需要的是一幅更名贵的画来作补偿吗?   “不必劳烦了,没关系。昨天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也请三王子原谅我的造次。”说完妘夕抬手碰了碰赫承的手臂,示意他赶紧放开。   赫承却无赖地将她圈在怀里,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柔顺的发丝上隐隐传来一股幽淡的香味,那是专属于她的特别气息。“小王已经道歉了,不准再生气了……”赫承喃喃说着,语气温柔地叫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他堂堂岚夏的三王子居然在此低三下四地恳求一个女人?他八成真的是烧糊涂了,一定是的!   妘夕的脸紧贴着赫承的胸膛,那擂鼓般的心脏跳动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她不禁想起那两个最无助的夜晚,正是这份温暖将她带离绝望的深渊。不知不觉中,她原本抵在赫承前胸的手缓缓落下。   赫承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变化,将头埋在妘夕的颈窝,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一如他之前在睡梦中的呓语。   妘夕的心脏也剧烈地跳动着,她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双手不由攀附上赫承结实的后背。殊不知她这个小小的动作却叫赫承狂喜不已,他猛然抬头,捧起那张通红的小脸便亲吻了下去。   “唔……”妘夕粉嫩娇艳的唇瓣被赫承轻轻啃啮着,这一次,他并没有强行撬开她的贝齿,只是一遍遍温柔地含着她,吻着她,试图启发她的回应。   妘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浑身酥麻得仿佛下一刻便要瘫软下去。她的头脑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迷失在赫承一遍遍的呼唤中不能自拔……   “三,三王子……”赫承略微的停顿叫妘夕从意乱情迷中苏醒过来,她墨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般的氤氲,由于吸允而变得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开启,看上去极具诱惑性。   赫承从脑后将妘夕的发带取下,只用单手在发间梳理了几下,她如黑缎般的乌发便倾泻而下,遮住了她小半张脸。赫承用微微颤抖的手拨开妘夕脸上的发丝,温热的掌心停留在她的脸颊上久久不愿离去。   “你真美。”赫承的手指划过妘夕的眉眼,食指指腹最后停留在她殷红的小嘴上,深情而炙热的目光紧紧盯住妘夕的眼眸,“叫我的名字……”   “赫,赫承……”妘夕身体颤抖了一下,他那样的目光叫她感觉陌生,甚至有点害怕,可是她却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滚烫的唇再次落下,仿佛狂风暴雨般落下的吻叫妘夕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忽而赫承腾出一只手在妘夕的腰间挠了一下,怕痒的她忍不住‘啊’了一声,却正好给赫承灵巧的舌头一个探入的机会。他轻轻含住她的丁香小舌,纠缠着、索取着。    【092】 隐世高人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的大掌不由自主地游走在妘夕的背上,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他那火热的体温。迅速被点燃的热情似乎一瞬间便蔓延了全身,随着缠绵悱恻的吻,赫承意识到自己身体起了明显的反应。哦,该死的!   定了定心神,赫承终于慢慢放开了妘夕,在她红得犹如秋日枫叶般的小脸蛋上再次亲了一下,才彻底松了双手。   原来这就是亲吻,世间男女之间表达爱慕的最亲昵也最甜蜜的方式。妘夕的脑子到现在还是一片混沌,她来不及思考便被赫承带入了那片汪洋大海。   “天色不早了,我们歇息吧。”赫承没头没脑地讲了一句此刻听来颇为暧昧的话语。   妘夕双手捂着滚烫的脸,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寝室。   天色何止不早,天色都快亮了!妘夕望着窗外微微透出的晨曦,大力吸了几口冰凉的空气。回到榻前时,她透过案几上的铜镜看见自己微微红肿的唇,上一次被赫承强吻时她那般恼羞成怒,可是今天她为何没有反抗?没有推拒?甚至到最后,她发现自己竟是迎合着他甚至一度的意乱情迷。   妘夕为这样的发现而感到深深的不安,无论赫承是出于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都不会是她理想中的良人。他将是这片草原上叱咤风云的王,注定高高在上,坐拥江山美人。离开赫羊城后才是他人生真正的开始,而她于他,终不过只是一个过客。   爹娘不幸的婚姻已然在她的心上烙下抹不去的阴影,或许世间根本不存在一生一世一人的爱情,更遑论帝王家……   妘夕鞋子都没有脱掉,整个人便蒙着被子倒了下去。由于太过疲倦,她这一睡醒转的时候竟已然日上三竿。她低呼一声急忙揭开了被子跳下床,一边梳理自己的头发一边冲了出去。   外厅里,赫承却正在悠悠然喝着羊奶酥茶,见了她嘴角扬起一抹微笑,“醒了?要不要喝点?”   “这都什么时候了,大伙儿应该都去了西山了。”妘夕转身想去取弓箭,却被赫承拦下了。   “不用急,已经替你告假了。”赫承不急不缓道。   “告假?”妘夕瞪大了美眸,耶木师傅可不许人随随便便翘课的。   “是呀,我对离敕晏说小王生病了,而你负责给我看病。”赫承说完又抓了一块糕点,现在的他看上去精神很好,哪有半点生病的影子。   妘夕吐了口气只得放下手中的弓箭,算了,这会子赶过去怕也赶不上了。她走到赫承面前看了看盘中的糕点,忽然伸手挑了几块包在手帕里塞入了袖口,然后没说什么便转身推开了帐门。   “哎哎,你去哪里啊?”赫承一口糕点还没吞咽下,急着开口被生生呛到了。   妘夕并没有去别处,她只是想起昨日遇到的萨提婆婆祖孙,心下还是充满了好奇。听医士阿图提起,这几天萨提婆婆都会来医馆送药,今日既不用去西山,她便再想去看看。   巧的很,妘夕在医馆附近的小道上遇见了佝偻的老人和那个活波蹦跳的孩子。萨提婆婆本没有看见妘夕,只见曾孙儿停滞不前又来拉扯她的衣袖,她方才努力偏过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斜眼朝对面望去。   见是妘夕,萨提婆婆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将额头的纹路抬的更深了。   妘夕回报以一个微笑,冲那孩子招招手,从袖口里拿出了方才携带的糕点。那孩子的眼种露出一种无比渴望的眼神,他伸了伸手,吞了吞口水,却依旧忍住了,用祈求似的目光回身看向身后的婆婆。   直到萨提婆婆点了头,那孩子才接过妘夕手中的糕点开始狼吞虎咽。   “当心噎着,这些都给你,你慢慢吃。”妘夕被那孩子的吃相吓了一跳,他究竟有多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啊?   很奇怪,今日这祖孙却没有再用手指交流。妘夕等了半日,却也不见任何动静,唯有打算离开。   “姑娘,谢谢你。”身后突然传来低沉沙哑的一声,吓得妘夕呆立当场。   阿图不是说萨提婆婆是哑巴吗,怎么突然开口说话了?慢着,她说什么来着,姑娘?这个看上去眼瞎耳背的老婆婆竟一眼看穿了她的身份?   妘夕满满的震惊皆写在脸上,她颤抖着嗫嚅了几下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093】 打翻醋坛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等到妘夕归来之时,天边的夕阳都红了。他盯着那张貌似写满了兴奋的小脸,心里直犯嘀咕,这遇到什么好事了看她高兴的。“哎,这一整天你都跑去哪里了?病人死了你都不管么?”赫承一脸无辜地仰起头。   妘夕只笑不语,走过赫承身边的时候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你没事了,现在去狩猎都可以。”   “哪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大夫,我明明还很难受的。”赫承坐在一把垫着羊羔皮的圈椅里,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喉咙。   “你到底哪里还难受?”妘夕无奈地走近一步。   赫承捉住妘夕的柔荑放在自己的胸口,让她感受他心脏强烈的律动,他火热的目光投向妘夕,蹙着浓眉故作痛苦状,“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统统难受。”   “你又来……”妘夕哭笑不得,赫承有时候真的有点孩子气,难不成他觉得一次次作弄她、戏耍她是件很有乐趣的事情?   “傻瓜,那你还不是又上当。”赫承一拉便将妘夕拉入了怀中,小小的圈椅自然容不下两人,妘夕的整个身体几乎都是坐在赫承的大腿上。   赫承将她的手举到唇边,在手背轻轻吻了一下,继而开始不安分地啃咬妘夕水葱似地纤纤玉指。这样酥麻的感觉、如此暧昧的姿势,都叫妘夕感到深深的惶恐。她奋力挣脱开赫承的怀抱,往后退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   意乱情迷,一次便够了。如今,她的脑子是清醒的。   赫承有点茫然地看着妘夕的反应,眼中尽是失落。昨夜她小小的回应叫他简直欣喜若狂,他原以为她已然了解了他的心意。可是现在,她的眼中是胆怯、是慌乱、是一种叫他最害怕的疏离。   “三王子,您以后别再这样,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妘夕别过脸,不敢再看赫承眼底那股黯淡下去的神色。   “玩笑?你认为这一切只是玩笑吗?”赫承突然从圈椅里腾一下立了起来,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受伤的冷笑,“小王居然会为了一个人寝食难安,为了一个人心生妒恨,为了一个人费尽心思去找什么见鬼的珍珠!我还真情愿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玩笑!”   妘夕眼中开始泛出泪光,赫承的一声声质问仿佛一条条鞭子抽打在她的心窝,也震撼了她的心扉。妘夕蠕动了一下唇,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小王不需要听这三个字!”赫承恼火地低吼了一声,对不起?呵呵,对不起算什么,他堂堂三王子还需要用这三个字来提醒他的失败么?   “对不起……赫承。”妘夕迅速抹掉滚落脸颊的泪珠,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般颤抖,“只是,我不配。”   “呵,呵呵。”赫承突然笑了起来,“被小王喜欢真的就这么难受,这么不堪么?不堪到需要你搬出这等低劣的借口来拒绝?或许,今日同你说这番的话的人是离敕晏,你的脸上便不会流泪了吧……”赫承抬手拭去那冰凉的美人泪,他以前惹哭她太多次,他不想再看见她哭。   “我和晏没什么。”妘夕轻轻推去赫承温热的掌心,抬起头淡然道,“我现在是公子墨,我只想安安分分地待在小元都等师父回来,其他的事我都不想。”   “这个理由比方才的稍好。”赫承嘴角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虽然这是第一次被女人拒绝,但亲口听她解释她和离敕晏并无瓜葛,没来由还是叫他心情大好。他身体前倾附在妘夕的耳边悄声道,“小王等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一连数日,下学归来皆不见三王子的身影。妘夕心里觉得有点奇怪,却也不能多问。   这日下午东方先生授完课业,将离敕晏留了下来。妘夕一边整理桌子,一边偷偷打量着斜对面,赫承高大的背影还坐在那儿岿然不动。   “三王子好奇怪,有人看见他这几日傍晚都偷偷往籣园跑……”一旁的青豫压低了嗓门,偷偷和妘夕说着话。   妘夕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这几天他晚上都来这里了?可是她百思不得其解,赫承来籣园作甚,而且还搞得神秘兮兮地,他一向对作画可是半点兴致全无的。   只见东方先生和离敕晏交代了几句,便转身走了。赫承坐在位子上却突然暴躁地叫了起来,“喂!东方昱,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方先生一边小步疾走,一边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这个三王子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前几日忽然跑来要求他作画,而且只要求画一只灰毛的小云雀。他虽然不理解这是何意但也照做了,没想到待他画完三王子却一个劲儿摇着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这毛没这么光鲜的,眼珠子也不是这个颜色的……”   被整整折磨了三个晚上,东方昱可是怕了这个传说中的“瘟神”,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道:“三王子到底要怎样的云雀,不若你亲自来画吧!”   “小王会画,还用得着来求你?”   ……   于是乎,今日东方昱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这个‘好差事’还是交给他的好徒儿离敕晏吧,想来他们两人相熟,晏必定能理解三王子脑中所想的那只小鸟儿。   “三王子,请吧。”离敕晏恭敬地垂手立在一旁,一边开始研磨摊纸。   赫承抬眼看了看四周,确信已经空无一人,才舒了一口气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只见离敕晏已经将笔管握在手心,只待他发话便要开始作画。突然他的心又开始不舒服了,想来那幅画本就是晏送给妘夕的,说起来倒有几分信物的意思,好不容易撕毁了,他岂能白白再送这么个好机会给人家?   “咳咳。”赫承清了清嗓子,一边学离敕晏的模样将笔尖蘸满了墨汁,“小王想亲自作画,想来也没有很难。”   离敕晏手一抖,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下一滴墨黑。他没有听错吧?    【094】 博卿一笑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雨夜,赫承身披雨蓑手执油伞破门而入。妘夕听得外头的动静,起身查看,却见赫承的裤脚处已经沾湿一片,头发上也湿漉漉的,她吃了一惊问道:“你没乘坐马车吗?”   “当然,难不成我从籣园双脚走回来的,就这门口的几步路,都打湿了,这风雨可真大!”赫承一边抱怨着,一边将身上的雨蓑脱去。   妘夕见他的左手一直紧紧按压着胸口处,那里鼓鼓囊囊的,也不知藏了啥东西。直到赫承将那东西完整的抽出,她才看清楚那竟是一副画轴。想起之前他说过的话,猜度着莫非他真的请东方先生重新作画?随着画轴的慢慢打开,里面却是空白一片,只是在末端还夹杂了一张未经装裱的薄纸,隐隐透出一些墨迹。   妘夕狐疑地抬头看向赫承,却见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示意她继续打开。   待那张薄纸完全展开,妘夕瞧着画纸中央那只肥硕的鸟儿哑然失笑。这如果是东方先生的杰作,杀了她都不信。“这……谁画的?”妘夕歪着脑袋越看越觉得逗趣,此人看来毫无绘画功底,笔法极其稚嫩。   “你先别管,只说这云雀画的如何?”赫承瞧见妘夕强忍的笑意,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恩……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妘夕放下画纸,眉眼中的笑意还未退去。   “废话!当然是实话。”赫承双手横抱在胸前,这只云雀可是从十七八张画纸里挑选出来的最佳代表,他自认为还是有几分神韵的,最起码这眼睛点的可是和原来那幅不相上下,连离敕晏也夸他进步神速呢。   “我觉得吧……它不像云雀,更像一只山鸡。”妘夕将第一眼的感觉如实相告。   “什么?你说小王画的是山鸡,岂有……”脱口而出的话语最后半句吞进了赫承的喉咙里,他捡起那张画纸,瞥了一眼,果然也觉得像山鸡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辛辛苦苦几个晚上却画出一只山鸡来,这不白叫人看笑话嘛。   抬手,作势便要将那碍眼的画撕烂。   “别——”妘夕却突然阻止了赫承的动作,她将画纸夺下,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番,脸上的笑意更甚。   赫承无奈地坐下,看着那丫头嗤嗤笑的开心,也罢!总算也没白费这番功夫,就算她不喜欢,就当博卿一笑了。“哎,你笑够了没?笑够了便可以撕了,免得污人眼睛。”   “干嘛要撕掉呀,其实我觉得挺好的。”妘夕眸眼中闪过一丝慧黠,她走到赫承面前摊开了手掌,“可否借三王子的印章一用?”   “你要这东西干嘛?”赫承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将手在身侧的锦囊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一枚白玉小章来。   妘夕迅速打开朱红色的印泥,将章子往上一按,‘啪’掉头便在那幅‘山鸡图’上戳上一个清晰的图章。然后举起画,呼呼吹着那新鲜出炉的几个大字。   “你戳上小王的大名也没用,我是不会承认这玩意儿是我画的。”赫承抗议道。   “你不承认没关系,有了三王子的章,兴许哪天我流落街头没饭吃,还能靠它换几两钱呢。”妘夕说着俏皮话的时候墨黑的眼睛透着迷人的光彩,叫赫承的视线久久不愿移开。   于是,妘夕不着痕迹地收下了这幅“拙劣”的画作,将心头的那份感动掩藏于嬉笑间。可能赫承没有想到,他的这份心意远比东方先生画工精美的佳作更能叫她开心。   回到卧房里,妘夕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好,藏入她的百宝大木箱子里。里头有一方极好的砚台,是师父之前送给她的礼物,不过岚夏尚武,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平常倒也没多大机会使用。妘夕将砚台取出,此样东西送给公子晏倒是最合适不过。那么赫承呢?下月是他十八岁的生辰,也是离开赫羊城的日子,送个小礼物也不为过吧?   妘夕在心里一遍遍说服自己,只是个寻常礼物,没有特别意思的。   可是自从脑中萦绕了这个想法,妘夕却一直在纠结要送什么礼物才好。贵重的她也送不起,小玩意儿估计赫承也看不上眼,直到那一日在角落无意发现了那个云锦纹的明黄色香包,脑中突然划过一道光亮:对了,就是它了!   三王子不是几次三番都提起喜欢娥梨香么?正好她还剩了这许多,便将这香粉制成香丸子装入荷包岂不甚好?如此,也不必大费周章了。粉是现成的,两日便可凝结成丸,只是这香荷包恐怕得另绣一个了……   她的箱底倒是有一块素雅的衣料,只是这丝线和绣花针去何处弄来。现今的身份开口问这些自然是极不合适的,小元都内都是男子,当然也更不会有这些东西了。   思来想去,也只得等到过几日放假之时出城,拜托乌烈去偷偷采买来。   那日妘夕故意起了个大早,蹑手蹑脚地出了帐子,乌烈早已经在外候着,见了她,脸上带笑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动作。妘夕点点头,牵过黑花,两人便消失在薄薄的晨雾里。   没想到赫羊城里虽有不少吃喝玩乐之处,这卖丝线的铺子却少的可怜,偶有几家拿出的货色却都是次等的,连妘夕这个并不精于此道的门外汉都看得直摇头。   转遛了几个时辰,都没有寻觅到心仪的色彩和质地良好的绣线,妘夕摸了把脑门上渗出的细汗,回头对乌烈说道:“先歇歇,吃点东西吧。”   乌烈牵了马先退了下去,妘夕转而对着不远处摆摊的大叔说道:“两碗羊奶酥茶,一碗炒米,再加一叠牛肉吧。”这路边小食不比幽旖馆的精致,一眼扫去也只有这几样她还能吃得下。   “好嘞!”中年大叔立即笑呵呵地招呼起来,瞧见妘夕一副贵公子的打扮还特意将肩头的抹布取下替她擦了擦坐凳。   “你多吃些吧,我不大饿。”妘夕将眼前的牛肉放到乌烈面前,自己捧起还热乎的茶碗喝了一口羊奶酥茶。这酥茶却是做的极好,竟不比小元都厨子做的差,奶香馥郁却闻不到半点腥膻,她不由多喝了几口。   突然眼前飘过一道红色的影子,空气中散发出女人使的香粉味,却有几分熟悉。随即一道清脆娇柔的嗓音在妘夕耳畔响起,“墨公子!真的是你啊!”    【095】性情大变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此声音听着甚耳熟。妘夕抬头循声而去。却是幽旖馆的虹虹姑娘。自从上次中秋一别。也两月有余。那天还因为她害虹虹姑娘受了二王子的巴掌。她心里一直心存愧疚。   现今看來。虹虹依旧光彩照人。脸上的伤也好全了。似乎沒留下什么疤痕。这叫妘夕也感到心安了些。她放下茶碗。擦了擦嘴角笑道。“好巧啊。虹虹姑娘。”   “是呀。真是巧。我原以为以后都见不到……”虹虹的脸上满是惊喜。她用少女怀春的深情目光注视着妘夕。全然不顾这还是大街上呢。青豫说这丫头鬼灵精、胆子大作风又泼辣。只有每次面对她的时候才扭捏娇羞起來。可是这样的目光。她又该如何回应呢。   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乌烈起身默默站到了她的身侧。他凌冽的目光扫向虹虹。将她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心想这墨公子的陪随还真是一副黑面神的脸。   妘夕突然想起虹虹对这一带总比她熟悉。何况幽旖馆里那么多姑娘。平常也定做一些女工。想來绣线之事拜托她倒是更为合适。于是她给了乌烈一个眼神。示意他先退下。然后转身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在下想拜托虹虹姑娘一件事情……”   “公子何事。但说无妨。”虹虹一听。眼睛放出两道光來。公子墨居然主动和她搭讪还拜托她办事。这可是她求之不得的啊。心中顿时小鼓乱作。心花朵朵开。   “请问赫羊城中哪里有上乘的丝线。”妘夕稍稍压低了音量。但还是努力保持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幽旖馆里便有许多啊。”虹虹心直口快说完才发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半晌反应过啦。红着一张脸怯怯道。“可是。可是……墨公子要丝线做什么呢。”一个公子哥。总不会有绣花的嗜好吧。   妘夕自然清楚她脑子里正在疑惑啥。只潇洒地挥挥手道:“接近年关。小元都内有不少庆贺的典礼。耶木师傅命我采办些彩绸和丝线。”   妘夕面不改色说这句话的时候。静候一旁的乌烈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便又重新低下了头。   “哦。原是这样。那墨公子快随我去幽旖馆吧。我将您要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一齐送來。”虹虹似乎一点也沒怀疑妘夕的话。反而一副乐于效劳的开心模样。早将她今日出门原本的事儿忘得精光。   三人很快便來到歌舞升平的幽旖馆。门前的草地上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和各色马匹。揭开帐帘。一股温热的气息便迎面扑來。帐内已经升起了炭火。熏烤得室内犹如暖春。完全和冷冽的外边是两个季节。姑娘们依旧穿着轻薄的纱衣。在绚烂的波斯地毯上旋转起舞。   “墨公子。你们先喝点酒暖暖身子。我去去便回。”虹虹将妘夕他们邀请入座。端上一壶烫好的美酒。又吆喝着另一个小丫头布菜。   “不劳烦了。我坐坐就走。”妘夕有点过意不去。她这样算不算也是利用人家小姑娘的感情呢。哎。她在心里哀叹了一句。默默对虹虹道了个歉。她真不是故意的。   不想方才坐定。她便在入口一拨涌动的人群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很快。那白色的修长人影便被美人们簇拥着走向雅座。仅与她隔了两桌而已。   “公子晏啊。您可是好久沒來咯。今日怎么就您一人。不见三王子啊。”几位身材妖娆丰满的姑娘们正极力讨好着贵客。忙不迭地上菜斟酒。   妘夕发现离敕晏重新又戴上了黑纱斗笠。他这几日告假难道是因为眼疾又犯了吗。可是他明明已经痊愈很久了。而更叫她弹眼落睛的是离敕晏居然一反常态地搂着美人。嬉笑打趣。还任由姑娘们一杯杯喂着他喝酒。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离敕晏吗。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妘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低低喊了一声。“晏。。”   离敕晏黑纱遮面看不清此刻的表情。但他手中的酒盏似乎在空中停顿了一秒。然后还是哈哈笑着撩开面纱一饮而尽。   妘夕再也坐不住了。这样的晏太过反常了。她都怀疑这人只是和晏长得相像而已。她走过去。拍了拍那个正腻歪在离敕晏怀中的女子。示意她稍微离开一下。然后突然伸手想揭去那笼罩着他大半张脸孔的黑纱。   离敕晏毫不客气地将妘夕推开了。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响起來。“哟。是公子墨啊。來來來。一起喝啊。你们几个还不上前好好伺候着。”   姑娘们闻言便真的上前开始拉扯的妘夕的衣袖。一个胆大的还不停往她胸口蹭去。妘夕脑的大喝一声道。“放肆。都给我退下。”   “公子墨好大的脾气啊。來这里都是寻开心的。何必动气呢。來來來。我先干为敬。”离敕晏安抚着那些受了惊吓的姑娘。他甚至当着她的面在一位姑娘丰腴的手臂上揉捏了一把。直惹得那女子娇笑连连用粉拳假意捶打着晏的肩头。“晏公子好坏哦……”   妘夕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不知道晏为何一夕之间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处所。好好问清楚这些日子以來积存在她心底的疑惑。   “晏。跟我出去一下。我有话问你。”妘夕不由分说上前轰走了那几个姑娘。   “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作甚。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你看看周围那些人都盯着我俩看呢。墨公子。请自重吧。”离敕晏的语气满是戏谑。   “你到底怎么了。晏……”妘夕见离敕晏转身朝门口走去。似乎要离开。一时情急便跟了上去紧紧拽住了他的袖管。   “放手。”离敕晏喉间沙哑地低喝一声。在临出大帐前将妘夕的手指掰开。用力一推。   “啊。”妘夕落地的瞬间。门外的帐帘掀起。赫承突然出现在两人的眼前。他正好瞧见了离敕晏将妘夕推倒在地的一幕。   【096】 假想情敌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在赫承伸手之前。赶來的乌烈已经将妘夕从地上扶起。赫承面色凝重地立在门口。眼神扫过头戴纱笠的离敕晏。冷声道:“你不是号称旧疾复发。怎么跑來幽旖馆风流快活了。”   “属下只不过途径这儿喝杯暖酒而已。三王子若无别的事。属下先行告辞。”离敕晏对赫承倒是一如既往地恭敬。波澜不惊的语调中听不出任何异样。   赫承看了眼一旁欲言又止的妘夕。眉头微微皱了起來。这个小丫头大清早就不见了人影。害他一通好找。却是跑到花帐來了。更可恶的是。他一來便看见她和晏两人拉拉扯扯的。这一屋子的人他俩就不懂得避忌么。但貌似两人并不愉快。晏的举动叫他也大为吃惊。他从來不会动粗的。何况是对一个女人。   离敕晏对着三王子微微颔首。迅速闪出了帐外。不想妘夕却跟着出去了。方才晏推开她的一瞬间。黑纱飘动。她在倒地的瞬间似乎看见了一对琥珀色的眼眸。这叫她浑身震颤了一下。怎么可能。一个人原本墨黑的瞳仁居然变了颜色……   赫承看着那个冲着远处狂奔嘴里叫喊着离敕晏名字的女人。气得浑身发抖。她不是亲口说的她和晏沒什么的。可是她现在的样子十足像个痴缠心上人的女子。恨不得抱住离敕晏的大腿。   晏骑着快马绝尘而去。妘夕终究沒有追上他。只得停下來呼呼喘了几口气。面色微红。   赫承跑过去用充满揶揄的口吻道。“怎么。沒追上。”   “恩……”妘夕的心思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也沒仔细体会赫承语中的意思。反而一把抓住他的手恳求道。“三王子。你快去把离敕晏追回來吧。他的眼睛……”   “你。。”赫承简直气得要翻白眼了。这个女人什么意思。居然还堂而皇之的叫他去追回自己的情敌。她的脑子是不是有病啊。脱口而出便是一句未经思考的话。“你简直是犯贱。人都走了你还追他干嘛。”   “……”妘夕呆愣了一会。方才回过味來。她摆着手解释道。“不是的。晏的眼睛有问題。”   “行了。小王知道他的眼疾又犯了。你又开始担心他了是不是。”赫承走过去捏住妘夕的肩膀。无奈又懊恼地低叹道。“其实。你不用做的这么明显的。”   “墨公子。”一道红色的影子从远处急急奔來。赫承这才放开妘夕。铁青着脸将头扭向别处。走近的虹虹朝赫承行了个礼道。“三王子。您也來了。琪琪格她……”   “闭嘴。”一声冷冷的低喝把虹虹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她怯怯看了眼妘夕。小心翼翼将怀中的包裹塞了过來。“墨公子。您要的东西都在里头了。”   妘夕朝虹虹投以感激的微笑。点点头。示意她可以退下了。“今日还有事。改日再來欣赏虹虹姑娘的舞艺。”   “墨公子慢走。”虹虹眼中虽有不舍。但看着一旁那个随时会杀人似的三王子。她还是识趣地退回了幽旖馆。   “上车。”赫承简短地命了一声。不由妘夕拒绝便将她拉上了马车。   一路上。两人只是静静地坐着。谁也沒有先开口说话。赫承眼睛扫过那个被她一直紧抱在怀里的小包裹。终于按捺不住首先开口道:“这里面是什么。”   “沒。沒什么……”妘夕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紧张。仿佛做什么坏事被人发现似的。   赫承却更加好奇了。突然乘妘夕不备便从后使劲地挠她的咯吱窝。就在妘夕笑得气喘连连之际。从她松开的手中夺过了那只白底蓝花的包袱。   “呀。你怎么这样。快还给我。”妘夕急红了脸。反身便要去夺。   赫承掂量了一下。似乎是轻薄之物。难道是衣裳。手巾。见妘夕着急的模样。更将包裹高高举在头顶。无奈马车终究狭隘。那丫头不管不顾地倾身而上。还是将之抓到了手中。两人如此撕扯一番。只听‘嘶’的一声。似乎有布帛断裂的声音。   果然。包裹外头的蓝花布被撕裂了。露出里头一团五颜六色的彩绸。   妘夕怔愣了一下。原是虹虹那丫头连彩绸也一并给她置办好了。她之前胡乱扯谎。沒想到人家却是这般心细。这倒叫她更加过意不去了。看见彩绸一角隐隐露出的各色丝线。妘夕赶紧将它们胡乱打包重新扎起來。这里头的绣线才是她真正需要的。   “你弄这一堆花花绿绿的彩绸作甚。”赫承原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见了这堆乱七八糟的倒失去了之前的兴趣。   “早说了沒什么。你偏不信。”妘夕故意将东西随意扔在了马车一角。   “可是小王不信你这一大清早鬼鬼祟祟地跑出小元都就是为了这几块破绸子。你是不是和晏约好了……”赫承双手抱头。仰躺在马车一角。琥珀色的眼眸半眯着盯住妘夕。   妘夕忽然凑近了身子。脸微微俯下去。一只右手不由自主触向赫承的眼睛。却在几乎就要触碰到的时候停了下來。她摇着头似乎在自言自语。“对。就是这种颜色……”   “女人。你这是**裸的勾引。”赫承一个翻身将妘夕扑倒在身下。然后迅速在她的眼窝处印下一吻。“你喜欢我的眼睛吗。可是。我觉得你的眼睛更迷人……”   妘夕努力顶了顶那个压在她身上的重物。却是岿然不动。她无奈地闭了闭眼睛。然后再次睁开的时候用极严肃地语气道:“赫承。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赫承见她一幅认真的模样。也收起了嬉皮笑脸。起身将妘夕拉了起來。只是大掌依旧握着她的柔荑不舍得放开。   “我今天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虽然我还沒有十分确定。那个晏……他的眼睛变了颜色。变得和你的好像。”   赫承一听手上捏着的手劲不有紧了半分。他不悦地蹙起眉头。用几乎是不耐的口气喊道:“晏、晏、晏。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起离敕晏。你开什么玩笑呢。人的眼珠怎么会变色。如果可以。整个岚夏之人怕都想成为图拓木一族了。”   “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我……”   妘夕还沒说完便被赫承打断了。他一把放开她的手。气恨道:“是嘛。我看你是关心则乱。脑子里都胡思乱想了。你若真不放心。回去再找他啊。”   妘夕沒有再说下去。别说赫承沒有亲眼所见。就是她也真的无法想通此事。   【097】 女红难为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此后的好几天离敕晏一直告病休假。就连住在一起的乌烈也从未见过他踏出自己的屋子。每日医馆的医士送來汤药。厨下送來吃食皆只是放在门口。众人只道公子晏旧疾复发双目不得见光。倒也不以为意。   自打得到绣线之后。妘夕每日下学后便偷偷关在房内做女红。只是她真的不善于此道。犹记得当年第一次绣的荷包师父还将她绣的萱草误认为树。而自从入了赫羊城。她更是连针线都碰不到。如今穿针引线都生疏了。更别提绣花了。   看着那方素色丝帕中间蹩脚的针法。妘夕蹙着秀眉哀叹了一声。真是连她自己也看不下去了。这样的东西又如何送的出手。无奈只得将之前绣好的一角重新拆去。   她原是打算绣一只金色的麒麟兽。想來比较符合赫承的身份。但尝试了几日之后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无论是飞龙还是麒麟对于她來说。难度都太高。论她如今的技艺。怕是勉强能绣完的只有一棵草、一朵花。顶多是一只飞鸟罢了。   于是改变主意。妘夕开始在纸上描绘苍鹰的底稿。雄鹰展翅。倒也是个好意头。   可是用炭笔在纸上來來回回划了半天。就是画不好振翅雄鹰的模样。如若连个底稿都作不好。更别提将之绣出來了。肯定又是不伦不类的四不像。妘夕折腾了半日。瞧着满手的墨黑。终于将面前的画纸一推。看來得找人帮个忙了。   推开那扇与赫承相隔的木门。妘夕差点就撞上了某人的怀抱。   “呀。你在这里做什么。”妘夕不解地看了眼赫承。他的眼睛正带着好奇不断向她寝室内张望着。   “你在里头捣鼓这么久干嘛呢。”赫承反问道。这些天來这丫头一回來便关上门。几个时辰都闷不做声。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沒什么……”妘夕挺身挡住了赫承探询的目光。将身后的那扇门关紧了。   赫承讨了个沒趣只得讪讪走了出去。刚落座便看见妘夕净了手披上大氅似乎要出门的样子。不由奇怪道:“这晚膳都送來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妘夕只低低回了一句。“你先吃吧。我去去便回。”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十一月的天已是寒意十足。妘夕裹紧了身上黑色的大氅。一阵北风吹來。还是叫她裸露在外的脸蛋觉得有几分生疼。她压低了帽檐。将双手藏在袖管里不由加快了步伐。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妘夕走到了乌烈所在的小帐。她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拍响了那扇已经闭上的帐门。   出來开门的却是图夜。他见了妘夕有点吃惊的样子不过很快还是笑着相迎。“哟。是公子墨啊。稀客稀客。”   里头之人闻声皆跑了出來。乌烈也沒想到妘夕这个时候会过來。而图耀见了她则是一脸尴尬。自从发生癞蛤蟆事件之后。他见了妘夕总不自觉地自动闪开。深怕她旧事重提。   “离敕晏呢。”妘夕扫了一圈。将目光投向屏风之后。   “晏的眼疾还不见好。在他自己屋呢。”图夜一边说一边将妘夕引了进去。“你是來给他送药的吗。”图夜上次听闻是公子墨送來的药粉医治好了离敕晏。便拍了拍房门道。“晏。公子墨來探视你了。”   屋里头却也沒什么动静。图夜便以为他已经睡下。指了指门口高几上摆放的食盒摇了摇头。“今天怎么连晚饭都沒吃。”   妘夕沉默了一会儿。对图夜道:“我也无事。说几句话便走。”   图夜点点头便退了下去。他平日与离敕晏关系不错。自然也希望他的怪毛病能早日康复。   “晏。是我。”妘夕轻轻在门上又扣了几下。“我來只是拜托你画一幅小样。”妘夕故意不提他眼疾的事情。她知道她每次提起他都讳莫如深。若是说她來探病。定被拒之门外。   良久里头还是毫无声响。正当妘夕失望地叹了口气。打算回去时。屋内传來低低的一声。“你进來吧。”   推门而入。室内只燃了两支烛火。整个房间的光线十分昏暗。离敕晏正端坐在案几前。上头摆放着一壶似乎刚沸腾的热茶。白色的水气正汩汩不断从里头涌出。他扬起手。依旧戴着纱笠的脸转向妘夕。“坐吧。”   离敕晏给妘夕倒了一杯热茶。语气清浅却直奔主題。“想画什么。我这便研磨去。”   他果然什么都不想多说。也不预备解释他那日在幽旖馆的奇怪行为。妘夕的脸上还是划过一丝失落。她原以为晏总该辩解些什么的。可是他貌似只想快点将她打发了。晏说过将她视作朋友、知己。她也是诚心以待。可是现今除了那道黑纱。更是有股无形的纱幕横亘在他俩之间。她突然看不懂他了。   看着离敕晏手起笔下一番描摹。一只栩栩如生的苍鹰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纸上。妘夕感叹着拾起画纸。盯着欣赏了一会突然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这只鹰……有点眼熟。”   “是苍格。三王子的苍格。”离敕晏淡淡解说道。“你说要画一只雄鹰。我便想起了它。不知你还满意否。”   “哦。”妘夕低低回了声。难怪瞧着几分眼熟。原是那只被乌烈一箭射死的老鹰。   终究她什么也沒问。离敕晏什么也沒说。当妘夕顶着寒风回到住处时。空中竟稀落地飘下几多雪花來。打在她的眉眼。立即便化作了水。   门口立着一道黑影。由于天色已完全暗下來。妘夕低垂着头一下撞了上去。愕然抬首才发觉赫承正面色不悦地看着她。捏着她冰凉的手腕道:“还说去去便回。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不由分说将妘夕拉进了帐内。赫承盯着她手里紧握的一张纸狐疑道:“这又是什么。”   妘夕只是摇摇头仿佛做了亏心事被发现的小孩一般。急忙朝自己的屋内走去。关上门板。她大声吁了口气。吓死她了。差点被发现。   摊开画纸。妘夕照着绣布比划了一下。尺寸正合适。她重新穿好丝线。将油灯拨亮了一些。打算开个夜工。   门外的赫承却是一肚子窝火。他不是瞎子。他明明看见那臭丫头是奔着离敕晏所住的小帐方向而去。如今归來手里莫名多了件宝贝似的画纸。不消说又是离敕晏的‘杰作’了。   看着隔壁一整夜沒有熄灭的烛火。赫承心中越发烦躁起來。他乘着妘夕外出的时刻偷偷踢开她的房门进去查探过了。原來这几日她每日捣鼓的东西竟是刺绣。至于她绣了送与谁。那还用说么。想到如此。简直是妒火中烧。   【098】 情何以堪(上)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这几日小元都内开始流传出各种不知虚实的小道消息。有人谣传要打仗了。也有不安分之人开始私下非议汗王迟迟未封王的事实。二王子巴达的生辰已过。而三王子赫承的十八岁大礼也近在眼前。那头却一点动静都沒有。   这实在是叫人腹诽猜疑。大王子哲英那会封燕王。可是早早就通传了全城。按说三王子是大汗最宠爱的儿子。这排场、规格、封赐礼品理应比大王子还要隆重还要多呀。   巴达听得这些闲言碎语气得眼睛都要充血了。一帮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这不还沒到十一月初九么。大汗说过提倡节俭。将他和赫承的成人礼一起办了。不过他面上虽装得笃定。心底还是不由得颤了颤。这不会真的有什么变数吧。   一旁的图耀见了主子心烦意乱的样子劝解道。“定是大汗忙于政事耽搁了。这不连三王子也还沒敕封呢。”言下之意。大汗就算忘记了你也不至于忘记了他的宝贝三儿子。   巴达白了一眼图耀。示意他可以闭嘴滚出去了。   要说这些流言蜚语一句都沒传到赫承耳朵里。那也是不可能的。不过他的情绪倒是沒受多大影响。封不封王他无所谓。他一直认为那些毫无军功之人一出赫羊城便封王拜候反而有些不合情理。凭他的本事。那是迟早之事。   而让他食之无味、夜间辗转的始终是隔壁那抹彻夜晕黄的烛火和那臭丫头眼下明显的黑眼圈。用东方昱曾经讲过的一句诗來形容叫做什么來着。对。为伊消得人憔悴。   赫承这几天故意对妘夕冷冷淡淡的。不想那丫头仿佛情愿他不來搭理。深怕他多窥探一眼似的。于是乎。赫承心中的无名火业已熊熊燃起。他不晓得他还能憋屈多久。   直到赫承生辰的前一日。大汗的王诏迟迟沒有抵达小元都。人们的议论也达到了前有未有的高涨地步。有些之前受过赫承气的人不免心底暗爽一番。盼着这次三王子真的无爵出城才好。甚至有几个胆大的竟开始腹诽是不是骊妃失宠了……   妘夕托乌烈捎了信给离敕晏。相约在榆树林见面。分别在即。她一是想赠送个小礼。二來也是想最后做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寂静的午后。空气虽然冷冽。一抹暖阳还是照射着稀疏的树顶。在枯黄的草地和落叶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妘夕的脚踩过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远远地。她看见了一道紫色的高大身影。正背对着她立在那儿。妘夕越走越近。脚步却不由得地放慢了。这身高、这身形、这衣服……为何看着那么像一个人。   “赫……”妘夕差点便失口喊了出來。不过那顶黑色的纱笠提醒她。眼前之人应该是离敕晏沒错。她在三步之外停下來。轻轻喊了声:“晏。我來了。”   紫衣男子转过身静默了一刻轻笑道。“你方才喊我什么。”   妘夕舒了一口气。果然是离敕晏的声音。刚才真是吓了一跳。他穿上相似的衣服背影竟那么像赫承……   妘夕摇了摇头。从身上斜背的布袋里取出一个方形的紫檀木盒。她双手捧着将之送到离敕晏面前。“听说不日你们便要离开这里。这方砚台送给晏留个纪念吧。”   离敕晏同样以双手接过。轻轻打开。只见里头安放着一枚稀有的龙尾砚。据闻其石坚润。抚之如肌。磨之有锋。涩水留笔。实在是难得的名砚。似乎只产自中原歙州郡龙尾山一带的溪涧中。   “你这礼。好生贵重。”离敕晏合上盒子。隔着黑纱看向眼前的人。其实他不该应约的。可是终究他还是忍不住想见上一面。这恐怕是他和她的最后一面了。   妘夕闻言只略微侧转过身去。眼望着远方幽幽道:“你说这话倒是见外了。你知我为人向來不在意这些。不过是我觉得这方砚台与你是最合适不过。若是给了别人只怕再贵重人家也不懂这龙尾砚的好。岂不白白糟蹋。物与人。有时候也讲个缘字的。”   好一个缘字……离敕晏脸上苦笑了一下。手中握紧了那个紫檀木盒。苍白的指节有些微微颤抖。只怕有缘的只是这手中物。而眼前之人却是终生无缘了。   妘夕见离敕晏终究还是收下了她的礼物。嫣然一笑。忽然她从袖口取出一只香荷包來。有点不好意思地递了过去。“你看……这只鹰……还能见人否。”   离敕晏接过那只似乎还未缀上红绳结的半成品。素雅的月白色底料。上头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苍鹰。正是那日画给她的小样。“这是……你亲手绣的。”   “嗯。”妘夕点了点头。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嫣红。那样不经意的娇羞叫离敕晏心中一动。可是很显然。这个香荷包并不是送与他的。   离敕晏用指腹慢慢摩挲着那苍鹰翅膀上的金线。虽然针脚有些疏密不一。但看得出已是十分用心。他将香荷包慢慢递还给妘夕。语气温柔又带着一丝苍凉。“他一定会喜欢的。”   妘夕似乎有点愕然。随即脸上的羞赧愈发重了。她张了张嘴沒有承认也沒有否认。   “我该走了……珍重。”晏突然朝妘夕挥挥手。转身而去。   “晏。”妘夕追了上去。她一直想解开心中的疑团。或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她的右手颤巍巍地伸向那黑纱。“晏……我可以再看看你的眼睛吗。只看一眼便好。”   离敕晏的身体僵直在那儿。吹过的风掠过薄纱。若隐若现可以看见他的薄唇和鼻梁。良久。他忽然抓住那只已在风中吹凉的小手。慢慢揭开了脸上的黑纱。让她柔弱无骨的手掌拂过他闭上的双眸。   当放开妘夕的手掌时。离敕晏缓缓睁开了双眼。   “啊。你的眼。你的眼珠……”妘夕惊吓地捂上了嘴巴。原來那日在幽旖馆她看到的不是错觉。而是真的。离敕晏的瞳仁变成了琥珀色。同图拓木族一模一样的颜色。这让他看起來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沒事。真的沒事。别害怕。”离敕晏微笑着向妘夕伸出双手。突然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他喃喃低语着。“妘夕。忘记你现在看到的一切。就算是我祈求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好吗。”   妘夕沒有答话。这个可怕的事实将她击懵了。千头万绪仿佛只差一点。她便能理清了。可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隔着薄薄的轻纱。离敕晏伏下头在妘夕乌黑的秀发上印下轻轻一吻。   头顶之上突然传來“啪啪啪”几下击掌之声。离敕晏急忙放开妘夕。眼神凌厉地扫向身后的树杆。一道紫色的人影正跳落而下。   “哈哈哈。好一出郎情妾意。”赫承的眼中闪着盛怒的火花。理智在这一刻烧得无影无踪。   【099】 情何以堪(下)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三王子……”离敕晏和妘夕同时低喊了一声。由于赫承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妘夕吓了一大跳。甚至将手中的香荷包都掉落在草地上。   赫承慢慢踱到她的身边。俯身捡起了那只月白色的荷包。鼻尖隐隐传來那股他熟悉的冷香。她费尽心思、日夜赶工就是为了绣这只荷包么。想到那上头的一针一线都代表了她的情意。更想到方才离敕晏抱着她的拥吻。赫承全身的血液仿佛倒流般。全部涌向脑子。   他捏紧了那只荷包。然后长笑一声用鄙夷地目光看向一旁的妘夕。“小王真是小看你了啊。你一边对小王欲拒还迎一边跑到这儿來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说完。赫承抬手便捏上上了妘夕的下巴。指节紧紧扣住她两颊的皮肉。   “三王子。你别这样。你误会了。”离敕晏上前欲解释却被赫承一脚踢开了。   “滚开。”赫承的愤怒无法抑制。他都亲眼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又是送礼又是亲吻的还说什么误会。他一向的骄傲和自尊叫他这一刻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她明明说过他们沒什么的。可是这个女人欺骗了他。玩弄了他。   “赫承。你先放开我。你听我说……”妘夕面色显得有点苍白。她双目泫然欲泣地望着赫承。带着几分乞求。   赫承冷笑一声。手上的力道却不松反紧。这几天聚集的火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那如利箭般的话语从他口中喷薄而出。“小王知道你想解释什么。你们不过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对不对。哈哈。那你有沒有对他说过其实小王也吻过你、抱过你。你有沒有说过其实你浑身上下早被小王看过了呢。你有沒有说过在你身上的传闻。兴许你早已是七王的女人对不对。……”   “住。住口。”赫承恶毒而过分的话语叫离敕晏也无法容忍了。他冲上來一把劈上赫承的胳膊。   手一阵发麻。赫承双目充着血丝。此刻犹如一头发了狂的猎豹。他刚松开手。脸上便被狠狠甩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妘夕满脸早已是决堤的眼泪。方才那一掌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字字句句犹如刀割剜在她的心口。亦像是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一般……   “你侮辱的不仅是我。还有你们图拓木族的姓氏……”妘夕的唇已被她咬的泛白。为了羞辱她。他竟然连师父也一起玷污了。居然相信那些无稽的谣言。   赫承上前捏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将手中那个香荷包塞进她的掌心。“去啊。你怎么不去送给他。快去啊。”   暗沉下去的天空泛着几道红霞。余晖洒在树林。在妘夕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金红色的光芒。她脸上带着泪。嘴角却扬起一道凄美无边的笑容。她轻轻推开赫承的手。眼神空蒙地看向远处。月白色的香荷包从她指尖滑落。掉落在地沾染上了尘埃。   妘夕觉得自己的心口好痛。痛到麻木。她已经不想再解释什么了。因为。不值得。   一道淡青色的人影向远处狂奔着。跌跌撞撞。有好几次都摔倒了。赫承颓然地伸出手。却发现指尖透过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北风。   离敕晏默默将那只香荷包捡起。拂去上头掉落的草屑和泥尘塞入赫承的手中。他哀叹道:“你为何就不肯多看一眼呢。它是苍格。你的苍格……”   赫承从震惊中回过神來。他捏着荷包的手开始发抖。紧锁着眉头看向离敕晏。“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清楚么。这是她送给你的。送给你的。”离敕晏第一次在三王子面前大声吼了起來。赫承方才那一通羞辱的言语叫一个姑娘家情何以堪。   “你说什么……”赫承不可置信地抬头。忽然心口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他将荷包塞入胸口。向着远处开始疯狂的奔跑。   半路突然迎面遇上了小八和小九。他们见了赫承突然伸出双臂将狂奔的他硬生生拦了下來。赫承不悦地将大手一挥。“闪开。我现在沒空搭理你们。”   “三哥。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我方才好像看见墨墨了。也是一路头也不回地奔了过去……”   “她去哪里了。”赫承一把扯住洛元的胳膊。   “那。那边。”洛元朝着左边一指。见赫承又要推开他便急忙和小九两人一边一条大腿抱住了。“三哥。有父汗的急件。都找你半天了。你快看看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赫承闻言只得喘了口粗气。从小八手中取过了那封敲着加急红印的信件。的确是大汗的亲笔信。赫承挑开了火漆。抖出里头薄薄的一张信纸。眉头不觉皱了起來。   “三哥。有什么事吗。”洛元看出赫承神色的变化。好奇地想伸手取过那封信件來。   赫承挡开了小八的手。迅速将信纸重新塞入信封。再藏入衣襟内。只匆匆说了句:“叫人替小王收拾好东西。备好马车。越快越好。”   “三哥。你要离城了吗。可是明天不是你的生辰么。你……”小九歪着小包子脸。满是不解的表情。   赫承只沉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拍了拍洛元的肩膀。转身消失在斜阳里。   “洛洛。你说三哥这么急到底去哪里啊。”   “呃……他不是朝着你指的方向去了吗。”   “呃……其实我方才不过随便一指。我也沒看清墨墨到底往哪走了。”   “这么说三哥是去追墨墨。”   “呃……这个不好说呀不好说。”   直到夜色漆黑一片。赫承几乎找便了小元都内每个角落。却依旧沒有发现妘夕的影子。他是真的急了。却又不敢大声喊她的名字。也不能惊动其他人。一想到夕阳里她那抹凄然绝美的微笑。他几乎快疯了。她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吧……   但是。他必须回去了。他必须走了。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小帐时。赫承发现自己的东西已经被人妥帖地装箱打包。他颓然在椅子上坐下。带着一丝绝望看向隔壁那扇紧闭的木门。里头黑漆漆的。沒有一丝烛火。看來她还是沒有回來。   然而地毯上的一些水渍却引起了赫承的怀疑。他用手指沾了沾凑到鼻尖嗅了下。竟是酒的气味。   猛然起身推开那只原本他用來私藏美酒的柜子。里头却是空无一物。他记得上次他喝酒的时候明明还剩下两坛的。而知道这个秘密的唯有一人……   赫承开始用力拍响隔间的木门。里头似乎发出了一丝沉闷的响声。却依旧无人应答。他起脚用力一踹。门应声而开。   凭借着外头射入的微光。赫承一眼便瞧见了那团蜷缩在床脚的青白色影子。一屋子的酒气。一个已经碎裂的酒罐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100】 醉颜撩人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似乎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忽然感觉被人整个从地上拎了起來。她的双腿不自觉的蹬踏着。手掌遮住眼帘不想看见屋外透入的光线。哪怕是一点点。也叫她整个人不安起來。   赫承一把将她抱到床榻上。顺便脱掉了她沾满尘土和草屑的靴子。看着她被酒渍沾污的衣衫。他的眉头拧成了一条麻花。他疯了般满世界的找她。她倒好。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将他的好酒偷喝地精光。   “你醒醒。”赫承先是点了烛火。然后走过去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   “呃……”妘夕微微张开紧闭的双目。看了一眼赫承忽然嗤嗤笑了起來。“哦。是三王子殿下啊……”   妘夕身子一歪。胃里突然翻腾起一股灼人的酸味。她捂着嘴巴急忙往床沿边上爬去。赫承先她一步端起案几上的铜盘伸到了她的嘴下。几乎是清水状的东西冒着浓郁的酒气从喉咙里奔涌而出。妘夕呕吐了好一阵。胃里才停止了痉挛。她毫无力气地瘫软了下去。   赫承清理掉那些秽物重新进來的时候。发现妘夕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他走过去扯开棉被。温热的手掌抚上她冰冷的额头。感觉她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   “很冷吗。”赫承坐在床边。连带被子一起将怀中的人儿紧紧搂住。原本空落落的心在这一刻方才填满似的。“你答应过我不再喝醉的……”   妘夕却拼命想挣脱开那人的钳制。她脸上沒什么表情只一味对赫承说着一句话。“求求你放开我吧。我身上很脏。很脏的……”   赫承听得那句话突然伸出手指按住了她的唇。他不管不顾地将她拥的更紧。“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我当时只是气急了。妘夕。”   怀中的人儿突然不动了。过了半晌赫承慢慢松了手上的力道。将她的脸慢慢转向自己。他看见一双微醺的如水眼眸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眼神空洞。焦距仿佛穿越了他的身体。不知望向何处。她的小脸并沒有因为饮酒而发红发烫。反而一反常态地苍白。连平常红润娇媚的双唇似乎也失去了血色。   赫承双手捧起妘夕的脸。低头吻上了那两片冰凉的唇瓣。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來温热她。让失色的花蕊重新绽放它原有的光华。   妘夕出奇地配合。当赫承再次放开她的时候。她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光盯着他。忽而伸出双臂环绕上赫承的脖子。嘻嘻笑了起來:“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赫承怔愣了一下。对妘夕反常的举动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喝醉了。好好睡一觉吧。”   “原來你不喜欢我……”妘夕一手依旧紧紧勾住了赫承的脖子。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摆在唇边低低嘘了一声。“我偷偷告诉你哦。其实……其实晏他也不喜欢我。沒有人喜欢我。一个都沒有……哈哈……”   看着眼前半醉半癫的妘夕。赫承的心莫名就抽痛了起來。他重新将妘夕拉入怀中。掌心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发丝。直到感觉胸口传來凉意。赫承才发觉怀中的人儿正在无声的抽噎。她的泪水已经打湿了他前襟的衣服。   低头忍不住再次吻上她的脸。吻去她的眼泪。刚触及她的唇瓣他感觉到身下的人儿微微颤抖了一下。突然……那个丫头在做什么。她竟主动亲了他。像个小兽般用力地啃咬着他。虽然那般生涩僵硬却即刻点燃了赫承浑身的热情。   他的舌开始在她口中纠缠。妘夕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红晕。她的小手紧紧缠绕着赫承的脖子。在一番热吻之后被那具高大的身躯压于 身下。   赫承喉间低低吼了一声。他知道她醉了。醉的不醒人事。醉的胡话连连。醉的不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他不该在这种时候占人家的便宜。可是他的隐忍在那冰凉的小手摸索着探入他胸襟的一刻完全失去了控制。   赫承的呼吸变得愈发浓重。他三两下便扯开了妘夕的腰带。大掌开始在她胸前游移。感受到了那裹胸白绫的束缚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手掌从后背探入。感受着那丝缎般柔滑的触感。一边撕扯着那碍事的裹布。   “妘夕。妘夕……”赫承喃喃地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吻着她的唇。   “呵呵……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你王叔的女人……”身下的人儿突然一阵肆意地笑声。一边笑一边眼角落下了泪。“你现在就可以知道……”   赫承原本火热的心和身体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犹如被人彻头浇了一盆冷水。他颓然放开了怀中的人。握紧的拳头重重砸在了床榻的边缘。这个女人不是醉了。而是疯了。   “你想证明什么。你想用你的身体來证明什么。。啊。”赫承的嗓音有点嘶哑。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妘夕扯了扯凌乱的衣衫。抱着自己的身体突然蜷缩到角落里。仿佛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只是不住地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赫承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妘夕。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去。   还有更紧急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无法再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了。兴许明日她清醒过來。便又是那个翩然的公子墨。他不用太担心的。   走到小帐门口。赫承终究还是回身來到桌前。提笔匆匆写下几个字。压在了那个被妘夕珍视的木娃娃底座之下。   已是子夜。星空璀璨。小元都内一片寂然。赫承朝着不远处那辆早已久候的马车走去……   【101】 不告而别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警觉地一个反手胳膊便卡上了那人的脖子。低喝一声:“谁。”   “咳咳……是。是我呀。三哥。”赫承这才看清那道灰影不是别人而是小八洛元。于是急忙将卡上咽喉的手肘放了下來。   “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赫承无意与这个小屁孩多做纠缠。只命他赶紧回帐睡觉去。   “三哥。我只是好奇你今天收到的信函。能不能透露一点啊。就一点儿。是不是真的如传言那样西边要开战了。”小八如今长到快十二岁了。原本的包子脸倒似乎褪去了一些圆润。线条开始明朗起來。现在和小九在一起。已经不是原先的大包子和小包子了。   “无可奉告。”赫承抬手作势就要揪上小八的衣领。吓得洛元连连后退。   “好了好了。我不问便是。人家只是有点舍不得三哥。可是三哥为何要深更半夜离城呢。很多人都准备了好礼打算贺你生辰呢。”   “父汗之命。无可违逆。”赫承只丢下这一句便甩开洛元大踏步往前走去。   如水夜色中。小八看着那辆疾驰而去的马车哎哎叹了几口气。他其实很羡慕赫承他们能够离开赫羊城。他做梦都想亲临战场。去感受一下那烽火连天的波澜壮阔。只是年幼的他还沒明白战场不仅是缔造英雄和王者的地方。数不尽的还有那遍地哀鸿、万千白骨。   ***   第二日当妘夕从宿醉中清醒的时候。发现了床头燃尽的蜡炬。她扶着头摇摇摆摆起身。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裹胸早已松散开來。她的衣衫和她的发丝一样凌乱。无力地跌倒在床脚。她猛然摇了摇头。昨夜的某些片段闪入脑中却怎么也连不成完整的记忆。   清洗洗漱一番之后。妘夕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沒有任何异样。她看着铜镜里那个双目红肿的人。自己都吓了一跳。昨晚后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   整个小帐内静静地。空荡荡地。妘夕打量了一番才发觉到底哪里不对劲。原來他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了。她的唇角挂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他竟厌恶到连一声告别都不愿多说了吗。走了也好。她一个人清静……   妘夕当时只以为赫承是搬去了别处。她哪里想到此刻的他已然在奔赴西陲的路上。   推开帐帘。忽然在门口角落的缝隙里妘夕看见了一枚青玉色的笛子。她赶忙捡了起來。拿在手中仔细揣摩了一番。沒错。这不是离敕晏的玉笛吗。怎么落在这里了。   想起昨日之事。妘夕终究觉得无颜以对。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人送回去。抬头看见不远处却聚集了好些人。叽叽喳喳正在议论什么。   “无可奉告。无可奉告。”人群里妘夕辨认出那是洛元的声音。便不觉走近了几步。这大清早的这堆人围在这里作甚。   “墨墨。墨墨。你來的正好。”小八见了妘夕立即扒开人群朝她靠拢过來。   那些人见了妘夕。便调转枪头开始向她发问。“公子墨啊。你和三王子同住一帐。想來最清楚不过了。你说他怎么就突然离城了呢。”   “是啊是啊。最奇怪的是离敕晏也一起消失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晏本來就是三王子的陪随。三王子走了他当然也跟去。”   “成人仪式何等重要……本公子的礼物都白准备了。”   原來这些人原本是想去赫承的住处送礼的。半路被小八给拦下了。他这个大嘴巴三两下便兜出三王子昨夜已离城的事实。叫他们各自回去。这才引得众人议论纷纭。   妘夕被众人问得一头雾水。她原以为赫承只是搬走了。如此说來竟已离开赫羊城。这个突如其至的消息叫她错愕不已。虽然早就知道他不日便要离开。但还是沒想到会走得这般急促。推开洛元的手。她一扭头便往离敕晏的帐子奔去。   从乌烈那儿得到确定的答复。离敕晏的确也已经不在帐中。不过他的衣物器具竟一件都沒带走。消失的唯有一人一马。   妘夕捂了捂胸口。手指紧紧抓住手中的那枚玉笛。如此说來。这个是晏特意留在帐前的礼物。想起之前他有提起。但被她婉拒了。   “妘夕。忘记你现在看到的一切。就算是我祈求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好吗。”只要一想起离敕晏那对变色的瞳仁。妘夕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來。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晏和三王子并不是一起离开的。至于他们去了哪里。她无从得知。   一夜之间。他们全都走了。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妘夕默默走回自己的帐子。推开帐门的时候发现那两盆干支梅依旧娇媚如昔。那真是一种神奇的花儿。难怪这里的人们叫它“永生之花”。据闻风干的花枝挂在墙头。十年而不变色。娇艳如初。   妘夕伸手轻轻拂过那盆粉蓝色的干支梅。眼角扫过一旁的木雕娃娃。突然发现底座之下多了一张浅黄色的信笺。   抽出薄纸。上头只写了七个大字:对不起。等我回來。   眼中蒙上一层薄雾。妘夕呆呆望着那几个似乎匆忙而就的大字。她认得那个笔迹。终究他还是留了七个字给她。可是现如今。这苍白的一句道歉和不知所谓的等他回來。都已经沒有任何意义了。妘夕捧着信笺。只觉得心里仿佛空了一般。   当日正午大汗的诏令传到了小元都。二王子巴达被封为雍王。如期举行了成人礼。人们转而开始纷纷投向二王子的帐下。恭贺赞美的言辞叫神经绷紧多日的巴达终于喜笑颜开。飘飘然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那满堂彩绸的装点下。二王子的帐中喜气洋洋。早就预备好的仪式庄严而隆重。宣告着第二个成年的王子即将离开。原本这些都是按三王子的规格备下。所以看上去比之早前哲英的仪式还要考究、气派。   妘夕遥望着那些走马灯似的人影。原本那个该被众人仰慕、接受溢美之词的人。此刻到底在何方呢。   【102】 贱人重逢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和离敕晏的突然离开虽然在小元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和揣测。但终究还是被耶木祁一句汗王密令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反正三王子离城是早晚之事。过了些日子人们也渐渐不再议论此事。   半月之后。城外突然传來消息。岚夏和齐鸾正式交战。   而点燃战火的原委据闻是西北交界处的一个村落里。齐鸾的一个兵士调戏了一位岚夏的少妇。最终不知怎么闹出了人命。半个村庄被大火吞噬。   数日之后更是有小道消息不胫而走。说这次领兵出战的大元帅正是七王穆沙。而之前神秘离城的三王子亦在战场。同将士们一起奋勇杀敌。   妘夕听到这些不知真伪的消息之后内心很是焦灼不安。她担心师父的安危。也有点担心那个人……   自从赫承走后。她的小帐里并沒有叫人拆除原來的隔墙。一切还是如旧。有时候晚上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榻上。恍惚间甚至觉得隔壁还有人在。   小八和小九成为了妘夕帐中的常客。赫承走后。他俩倒是來的很勤快。   这一日洛元大清早便拍响了妘夕的帐门。“墨墨。今天出去玩吧。你都好久沒出城了。今天青豫过生辰。请大家喝好酒。”   盛情难却之下。妘夕被洛元拉上了青豫的马车。小九正在里头把玩他的小蛇。见了妘夕立即识相地把晶晶亮亮塞回了袖管里。“墨哥哥。你脸色好差。三哥走了以后。你的脸色一直沒好看过。”小九一上來这句话倒叫妘夕尴尬地立在原地。   “洛洛。你怎么说话的。”小八瞪了小九一眼然后转头嘻嘻看向妘夕。“墨墨。你别见怪。我家洛洛一直口沒遮拦的。”   妘夕轻轻一笑。俯身进了马车。自己一直觉得洛元还是个孩子。可是发现在小九面前他倒是有几分做哥哥的样子。看得出这两兄弟感情十分要好。   一路听他们几个扯些有的沒的。时间过的倒也快。不久马车在赫羊城内的幽旖馆门前停下。帐前的姑娘们见了熟悉的马车很快便起身來相迎。   青豫早已预订下原本三王子常去的那间厢房。可是到了门口却被一位姑娘拦下了。那女子红着脸支支吾吾道:“那个……青豫公子。里间有人。”   “这间厢房本公子半月前便已定下。怎么又与他人了呢。”青豫虽则沒有当场发作。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分不悦。   “就是就是。少废话。叫里头的人赶紧滚。”小九突然拿出袖子里的小金蛇。把那姑娘立刻吓得尖叫一声。梨花带雨的。   外边的嘈杂之声惊扰了里头的人。原本悠扬的琴声忽而止了。珠帘掀开。一道天青蓝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随之飘散在空气里的还有一丝浓郁的酒气。   青豫楞了楞。立在那儿不敢确定。直到听得八王子喊了声。“十三叔。”他才回过神來。急忙低头行了个礼。“十三王爷。”   妘夕乍然见到十三王爷克善。吓得面色惨白。身体不自觉地往后躲去。她深深埋着头。心里祈求着那个酒鬼王爷沒有认出她來。   “呵呵。哪个胆大的方才叫喊本王赶紧滚啊。”克善手里提着酒壶。皮笑肉不笑地扫过眼前的几个少年郎。见了小八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哟。几年不见。小不点都长这么大了。果然后生可畏啊。哈哈。”   小八和小九对视了一眼。撅了撅嘴巴。这个十三叔素來讨人嫌。又色又贪杯的。是个混球。也不知今日什么风把他吹到赫羊城里來了。终究洛洛年纪小沉不住气。他鼓了鼓小包子脸对克善说道:“王叔也要讲道理。这间厢房可是我们先预定的。”   “啧啧。这不是小九哥么。”克善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却投向了那个躲在人后的白色身影。“这位小公子眼生……”   妘夕紧张地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她握着拳尽量想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回王爷。在下雪墨。是伯公侯家……”   “哦。伯公侯家的小子。”克善眯起一对迷离的狭长眼睛。将妘夕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摇头。“不像不像。”   青豫见妘夕脸色很是难看。又看了看那个十三王爷。悄悄扯了扯小八的衣服。“八王子。我们还是走吧。”   于是四人退而來到斜对面的另一间厢房。赶來上菜上酒的姑娘口中不停念叨着。“对不住了。对不住了。那位爷一來这儿非要看我们琪琪格姑娘跳舞。还指定要那间……”   小九一杯酒水下肚。将酒樽‘碰’一声撞到了桌面。骂骂咧咧道。“克善他算个屁。”   “洛洛。休得胡言。”此刻的小八仿佛像个小大人般。板起脸孔的样子和赫承还真有几分神似。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十三叔。何况赫羊城内一般人不得随意进出。这次他來说不定还是得了父汗之命的。你这副臭嘴吧还是小心点。宁得罪君子。莫招惹小人那。”   一席话说的在场之人皆怔愣了一下。连青豫也连连赞叹八王子的深思熟虑。   “这一闹都忘记今天的正事了。还沒敬祝一下我们的寿星呢。”妘夕举起酒杯。冲青豫微笑地举起了酒盏。   “是呀是呀。來來來。大家吃菜。”气氛终于重归了融洽。可是妘夕的心里始终如同揣着一个小兔子。但愿克善真的什么都沒想起。她看见那对色迷迷的桃花眼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太叫人恶心了。   席间妘夕只小饮了三两杯。青豫他们素知她的酒量不好。也不勉强她。正在洛元开心地行着酒令之时。门外匆匆走进來一个红衣女子。妘夕定睛一瞧。却是虹虹。   “青豫公子生辰。奴婢來讨杯酒喝。不知公子赏不赏。”虹虹眉眼带笑。如银铃般的嗓音带着咯咯的笑声便走到了桌前。   “当然。赏。”一旁伺候的姑娘急忙替虹虹斟满了一杯。   【103】 厄运突至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看见虹虹满口饮下。脸带嫣红。连一向不善玩笑的青豫也打趣道:“虹虹姑娘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一屋子的人皆大笑了起來。洛元更是不怀好意地蹭了蹭妘夕的胳膊。“墨墨。人家姑娘可是特意來看你的哦。”   妘夕几人正玩笑着。突然隔壁传來哐当一阵声响。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还有女子哭泣的呜咽。众人皆面面相觑。那声音仿佛是从十三王爷那间厢房内传出的。   虹虹忽然放下酒杯。提起裙摆急急朝外头奔去。小八小九也放下筷子出去看热闹去了。妘夕想了想还是安坐在位子上沒动。   “你算什么玩意儿。小王让你跳是看得起你。还真摆起谱來了。”克善一脸愠色地立在那儿。冲着地上的女子啐了一口。   琪琪格白皙娇艳的脸蛋上已经印上一个五指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來。她用手捂着火辣辣生疼的脸。低垂的眼中噙着泪花。   虹虹冲过去扶起琪琪格。一边对克善陪着笑脸。“王爷息怒。今儿琪琪格身子不大好……”   “贱婢。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克善一脚踢开了虹虹。上前捏住琪琪格的下巴。嘴里喷出浓郁的酒气。“听说你的独舞只跳给一人看。呵呵。赫承看得。本王就看不得。可能你还不知道吧。你的情哥哥现如今正在西北的战场。生死未卜呢……”   琪琪格眼中一动。突然冲着克善嫣然一笑。她起身擦去自己嘴角的血丝。将眼中的泪花逼了回去。“王爷说的何话。奴婢只是怕今日不能以最好的舞姿呈上玷污了十三爷的眼。既然王爷不嫌弃。奴婢自当乐意献上舞。”   “算你识相。哈哈。”克善见琪琪格终究是服了软。心情大好。上前搂着美人的柳腰。一路重新坐回了桌前。   琪琪格一边替克善布菜。一边冲虹虹递了个眼色。   小八小九回去的时候。不住摇着头。洛洛还忍不住抱怨道:“八哥。你说他是不是个混账。琪琪格肯定憋屈死了。人家心里可是只有三哥一人。”   “我看好戏还在后头。依琪琪格平时的性子。倒不像这般服软的人……”洛元重新坐下來。喝了一口暖酒道。   沒一会儿功夫。虹虹手里提着两个香炉一瘸一拐地进來了。她冲妘夕笑了笑将一个莲纹青铜色的小香炉放在不远处的矮几上。“这是新來的木樨香。各位闻闻喜不喜欢。”   “好香。我喜欢。你另一个啥味道。让小王也闻闻看。”小八正欲夺过虹虹手中捧着的另一个香炉。却被她神色紧张地拦开了。   “这是送去隔壁的。”只见虹虹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竟是一丝慌张。   妘夕在虹虹进门的一瞬间便察觉到了异样。她送來的木樨香自然沒有问題。但另一个香炉里却散发出浓重的青木香的气息……她知道琪琪格貌似喜欢在香料里添加这一味东西。但以往对象皆是三王子。而且分量很轻。基本不会迷人心智。但这回不同。她明显觉察到那分量大到足以叫男人神魂颠倒。莫非。   虹虹已经闪出门帘。妘夕望着那抹消失的红色。心头闪过一丝不安的情绪。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妘夕借口方便出了厢房。走到走廊上。斜对面隙开的门缝里正散出浓郁的青木香。屋内却是静悄悄一片。既无丝乐也无人声。   妘夕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猫腰闪入了门帘。琪琪格究竟意欲何为她管不着。但她怕虹虹无辜遭了迷香和色狼。毕竟那个单纯热情的姑娘一直那般诚心相待。   屋内杯盏酒水一片狼藉。厅里却是空无一人。妘夕眼睛四下一扫突然瞥见在通往内室的走道上躺着一个红色的人影。妘夕急急走了过去。将那人朝下的脸孔翻转了过來。正是虹虹。可是她的额头却在冒着鲜血。已然昏迷过去。   “醒醒。醒醒啊。”妘夕轻轻拍打着虹虹的脸。却沒发现身后一道天青蓝的人影正在逼近。   “嘻嘻。小美人儿……”妘夕被人从后背整个儿抱住了。她惊地扭过头去。看见的是克善那张扭曲而充满情欲的脸。   “放开我。”妘夕用力踏了一脚。叫克善嗷嗷叫了两声。手上力道不由一松。妘夕乘机朝外厅奔去。不想脚下踩到一个滚落的杯盏。一个趔趄摔了下去。   克善乘机一个饿狼飞扑。他沉重的身体整个压住妘夕娇小的身躯。孔武有力的手臂将妘夕的皓腕整个固定在头顶。“果然是你。小美人儿。别以为你换个名字本王就认不出來了。哈哈……我克善看女人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放开我。我是公子墨。王爷认错人了。”妘夕大声嚷着。双腿不停蹬踏着。   克善突然扯过一方巾帕塞入妘夕的嘴巴里。喷着酒气的唇往上扬起。“公子墨。本王今天倒要叫你现了原形。哈哈。”说完克善便伸手去解妘夕的腰带。然后将她不断挥舞的碍事的双手牢牢绑了起來。   大掌撕扯着月白色的衣衫。妘夕雪白的亵衣已经完全暴露出來。克善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结随之滚动。他燥红的脸上写满了情欲。紧盯着妘夕脖子的双目更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更不得立即便将身下之人吃光殆尽。   “你还敢说你是公子墨么。”克善发烫的掌探入妘夕的胸衣。隔着裹胸布不停揉捏着。脸上满是邪肆放荡的笑意。   “唔……”妘夕拼命摇着头。蹬着腿。却依旧甩不开身上那头发狂的色狼分毫。眼见克善已经开始解她的裹胸。妘夕憋红了脸。却只能流下两行清泪。   “别再徒劳挣扎了。你的师父还有赫承那死小子都远在天边呢。小王倒要看看今儿个谁來救你。恩。小美人儿。我來了……”   克善的唇将要落下之际。眼角却瞄到角落的红色影子开始蠕动了起來。虹虹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疯了般大叫一声。   【104】 闹出人命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砰。”克善随手拾起一个酒壶便掷了过去。虹虹朝着妘夕所在的方向伸出手。跌落的身体撞倒了一个花架。发出轰然一声。   就在此刻。小八和小九破门而入。洛元一步窜到克善身边。抬脚便朝他的屁股上狠狠踢去。一边踢一边咒骂道:“只闻十三叔风流。竟不想无耻下流到此种程度。连男人都要轻薄……”   可是当洛元看清躺在地上的那人之后。惊愕地立在那儿颤抖着嘴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來了。他看到了什么。苍天啊。墨墨居然是……   看到妘夕痛苦而羞耻地闭上了双目。洛元顾不得别的。胡乱地将她凌乱的衣衫裹上。伸手解开了她已经磨出血痕的手臂。妘夕解脱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拿起酒壶浇灭了角落里那个袅袅冒烟的香炉。   小九放出了晶晶。不停叫嚣着。“咬他。咬他。”   克善此刻已经是**焚身。哪能被这两个毛小子坏了好事。作为小侄居然还敢踢王叔的屁股。简直是大不敬。他猛然抽出腰间的匕首。首先朝着那条吐着信子的小金蛇砍去。利落地一刀两断。   “啊。晶晶。”小九大呼一声。脸上扭做一团。看着虽已毙命仍旧还在挣扎的蛇尾巴。他心痛地无以复加。抬起眼已是怒不可歇。   克善哈哈大笑一声。又回头一脚踹上洛元的肚子。“敢坏本王的好事。还不乖乖退下。”   “还我晶晶。”愤怒的小九见克善将洛元击倒在地。疯狂地扑了上去。不管不顾地揪住克善的头发。“叫你欺负墨墨。叫你杀我晶晶。叫你打我八哥。”   洛洛小小的身板整个儿趴在克善的背上。手脚并用地捶打着。克善被揪的头皮发麻。一个转身便将小九压倒在地上。他抽出手一拳挥去。“臭小子。都反了……”   洛元将惊魂未定的妘夕从地上扶了起來。快速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了她已然被撕扯坏的肩膀。眼中千言万语都化作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你沒事吧。”   妘夕沒有说话。只是摇着头。然后惊恐地盯住不远处那对掐架的叔侄。“不要……洛洛。”   神志不清的克善像头暴怒的狮子。青筋凸起的双手正死命掐着小九的咽喉。洛洛的脸已然涨成了猪肝色。洛元见状情急之下也抽出了身上的佩刀。他原本只是想叫克善放了小九。不想自己的这个举动叫克善误会了……   哐当一声兵器相撞的声音。洛元手臂一麻手中的短匕被克善挡开。他顺势放开小九捡起自己的匕首便架上了洛元的脖颈。赤红的眼中不断幻出眼前人提刀刺杀他的场景。“我要杀了你……”   话音未落。克善突然闷哼一声。扭着脸痛苦地倒了下去。“你。你。。”   猝然滑下的匕首刀锋还是割破了小八颈上的皮肤。幸而不是很深。洛元和妘夕同时吃惊地抬起了头。轰然倒下的身影背后。手持匕首的洛洛正紫涨着脸大口喘着。他右手紧握的刀刃上沾满了鲜血。正一滴一滴往下淌着。   “啊。”妘夕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呆了一瞬便急忙俯下身颤巍巍伸出了手指去探克善的鼻息。她的脸色变得青白。抬起脸用低如蚊呐的声音看向洛元。“他。他死了……”   洛洛手中带血的匕首无声地滑落。他抽了抽鼻子哭丧着脸看向洛元。“怎么办。八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他的……”   洛元上前再次检视了一下克善的心脉。确定他是真的毙命了。小九那一刀怕是刺的不巧直接插入了心脏。他捡起地上那把带血的匕首。拿布擦拭了一下重新插回腰间。然后回头望着身后的两人道:“都听清楚了。人是我杀的。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八哥你……”小九闻言惊愕地抬头。一对浓眉簇在了一起。   “少废话了。过來帮忙。”洛元在惊慌过后很快镇定了下來。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瞒不过了。他现在想的便是如何保全他想保全的人。将伤害降低到最低。他和小九两人将克善的身体拖入内室。却忽然发现床帐之下还坐着一个瑟缩的人影。一袭妖娆的桃红色纱衣。抬起脸盯着克善灰白的面孔嘻嘻笑了起來。“死的好。死的好。哈哈……”   “琪琪格。”洛元停下手中的动作。脸色一冷。“你一直都在这里。”   琪琪格摇晃着身子。一条雪白的玉臂横上洛元的肩膀。“八王子。你受伤了。”   洛元猛然抽出匕首抵在琪琪格的胸前。“这么说你都看见了。”   “哈哈。”琪琪格却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似的。她温柔地抚上洛元脖子上的那道血痂。“奴婢什么都沒看见。八王子放心去吧。克善是我杀的。”   “你说什么……”琪琪格的话叫小八和小九两人呆在了那儿。尤其是洛元。他松开了那把抵在女子胸前的匕首。是有那么一瞬间他起了恶念。但真的叫他为了掩饰罪行而杀害一个无辜的人。他却是做不出。他甚至已经为自己方才的邪念而感到不齿。   “你走吧。如你所说。你什么都沒看见便是。”小八弹开琪琪格的手臂。冷声命道。   “十三王爷这次前來军机在身。是亲受大汗的委任。八王子就算是大汗的儿子这次恐怕也难逃重罚。白白误了大好前程……奴婢则不同。贱命一条。克善风流成性。轻薄于我。我便举刀杀了他。合情合理。不是么。”琪琪格抬起灿若桃李的面孔。眼色中却有种赴死的凌然超脱。   “你如何知道这些。”洛元不解地看向眼前的女子。他更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如果她承认这个罪名。那便是砍头的大罪。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洛元还不至于如此不堪。拉个弱女子当垫背。”小八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坚定。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道。“小王命你马上出去。把虹虹也带走。”   【105】 艰难抉择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琪琪格跌跌撞撞地撩开了帐帘。在走廊上看见了那道瑟瑟发抖的人影。她浅笑了一下缓缓走过妘夕的身旁。“我一直不确定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今天我终于知道答案了……”   说完这句琪琪格便朝外厅走去。在昏迷不醒的虹虹身旁蹲了下去。   之前。她暗示虹虹拿來混有青木香的香炉。不想才沒一会儿工夫克善那个淫贼便对她上下其手。还将上前解围的虹虹一把打晕。她虚以委蛇了一番。想等香气发作他神志不清时了结了他。不想他力气出奇地大一把将她抱上床榻。眼见便要霸王硬上弓。她情急之下拿起软枕底下的匕首便刺了过去。不想非但沒有成功却还被克善死死掐住脖子晕死了过去……   当她醒來之时。听到外边传來声响。透过帘幕他看见克善正在对公子墨施暴。   可是她鬼迷了心窍。那一刻。往日的种种猜忌和莫名的妒恨叫她沒有做出任何反应。她只是默默地捂着嘴立在阴影里。她看着她挣扎。她反抗。听着克善口口声声叫她‘小美人儿’……   一辆急速奔向小元都的马车上。静静坐着三个人。小九抬眼将妘夕瞧了又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最后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路都沉默着的洛元。“八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洛元这一路上已经想好了。他和洛洛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背负杀人的罪名。他答应过母妃要好好照顾这个调皮鬼的。他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來。“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哥……人是我杀的。你不可以替我顶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九突然抓住小八的胳膊。溜圆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洛元一把捂住小九的嘴巴。恼恨道:“闭嘴。谁看见你杀人了。不许再提一个字。”   缩在角落里的妘夕此刻忽然眨了眨眼睛。迅速从洛元腰间抽出了那把还带有血迹的匕首。“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们都沒错。”   “你干什么。把刀放下。”洛元一把扑过去要抢妘夕手中的匕首。可是她紧紧攥着就是不松手。洛元眉头一皱。忽地就赤手握上了锋利的刀刃。“你放不放手……”   “啊。。洛元。”妘夕看着迅速滴落下來的鲜血。惊地赶紧撤手。眼中迅速溢满了泪花。都是她的错。她真是个祸水。平白连累了这对单纯善良的兄弟。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出了事。她都不会原谅自己。所以。她已经想好了。回去便和耶木祁自首。只求此事不会再牵连到他们。   洛元伸出划破口子的右手。抬头看向妘夕。“替我包扎吧。我记得你包的很好。”   妘夕抽了抽鼻子抹去眼角的泪滴点了点头。她拿出自己的锦帕小心翼翼裹上了那道触目的伤口。洛元试着曲了曲手指。像往日一般顽皮地笑了。“又沒断。哭个啥。女人就喜欢哭鼻子……”   马车上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凝结了。三个人都忽然不说话了。良久。忍无可忍的小九终于爆发了。“墨哥哥。哦不。墨姐姐。你骗得我们好苦。”   洛元缩回了手掌。轻叹了一口气道:“墨墨。你似乎欠我们一个解释。”   ***   当妘夕睁开双眼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在马车上。而是躺在小帐的床榻上了。她惊呼一声急忙起身。却发现乌烈正在门外静静守候着。见她醒了。转身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的面前。   “八王子呢。小九呢。”妘夕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一把推开了乌烈。   滚烫的茶水打翻在地。有几滴还溅到了乌烈的手上。但他似乎浑然不觉。只紧紧地拉住了妘夕胳膊。不停摇着头。   “放开我。乌烈。我命你放手。”妘夕已经敏感地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她拼命想往帐外奔去。可是乌烈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用抱歉的目光看向妘夕。抱住她肩膀的手臂却丝毫沒有松劲。   “我求求你。乌烈。放开我……我必须走。洛元出事了。我要去救他。”妘夕几乎是在哀求着乌烈。洛元那傻孩子一定是去顶罪了。   乌烈只是痛苦地摇着头。当八王子把昏迷的妘夕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只交代了一句。“为了她的安全。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夜之前都不许让她出帐。”   “放开。”妘夕急红了眼。失去理智的她一口朝着乌烈的手背咬了下去。   忽然全身一阵酥麻。妘夕身体一仰躺倒在了乌烈的臂弯里。乌烈沒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他方才点了妘夕的穴道。也许此刻唯有此法才能阻止她出门了。虽然他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凭他一向很准的直觉他意识到出大事情了。   果然未到天黑小元都便传出惊天消息:八王子洛元为花魁琪琪格争风吃醋、忤逆弑叔。十三王爷克善毙命幽旖馆。   妘夕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她动了动苍白干燥的嘴唇看向床头伫立的乌烈。“你先出去一下。我想换身衣裳。”   重新拾掇干净。妘夕对着铜镜里的自己苦笑了一下。“祸水……”   乌烈这一次沒有再拦她。只用从萨提婆婆那儿学得的手语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能看着你出事。”   妘夕看了眼乌烈手背上那个被她咬出來的牙印子回应道:“不怪你。都是我的错。告诉我。去哪里能再见他一面。”   “八王子已经被押入地牢了。”乌烈的手指迅速翻飞着。   妘夕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來。终究还是晚了。她该如何去弥补。去挽回呢。略微思考了一下。她决定还是去找耶木祁。   冬日的清晨。空气里都是冷冽的寒风。扫在人脸如刀割。妘夕披着黑色的大氅刚在耶木祁的住处外立定。却发现小九哭丧着脸正被人赶出來。   “耶木祁。我说的都是真的。克善是我杀的。你赶紧放了我八哥。”   【106】 地牢之别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一愣。随即明白过來洛洛來此地的目的。但似乎耶木祁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他摸了摸花白的山羊胡子。一对精明的小眼睛看向妘夕。“哟。这又來了一位。你也想來替洛元脱罪。杀人偿命。一个个以为好玩呢。全都滚。再多言一句统统下监。”   “耶木师傅。您听我说……”妘夕不甘心。上前扑通一下跪在了耶木祁的面前。   “老夫今天心情很不好。公子墨爱跪便跪。”耶木祁又眼光凌厉地扫过小九的脸。“大汗悉闻此事极为震怒。已派人过來调查真相。你们若有欺瞒也定当论罪。若有干系。也休想逃脱。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好自为之吧。”   妘夕只不停磕着头。乞求耶木祁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但耶木老头袖管一甩。再沒有搭理身后那两个人。   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花。小而细密。入地便化作了雪水。陪着妘夕跪了良久的洛洛突然起身。将她也从地上拉扯了起來。“墨墨。你可以证明。杀人的是我。不是八哥。对不对。”   “你……”妘夕呆呆望着那张无比认真严肃的小脸。一时语噎。   “耶木祁。耶木老头。你出來。”小九突然扯开嗓门疯了一般用脚踢着帐门。   妘夕上前试图阻止洛洛却被他一使力推开了。看这情形小九今晚见不到耶木祁是誓不罢休了。果然。过了一会儿。一脸怒容的耶木祁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这一次。他沒再规劝什么。只对身后两个人高马大的小卒点点头。“把他给我押下去。”   “这才对了。耶木祁。赶紧放了我哥。我都说了人是我杀的。”小九被那两个汉子一人一边架住了胳膊。   “带下去。明日燕王便带人亲自审查此案。你有何话直接对燕王申辩吧。”耶木祁微闭上眼睛。重重叹了一口气。   “燕王。大哥要來么……”   小九的身影也消失在漫天的飞雪中。妘夕欲哭无泪。事情怎么演变成这个样子了。她痛恨自己的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带走。她却帮不上任何忙。甚至连句话都说不上。   半夜一人对着昏黄的烛火。妘夕从书页里取出那张信笺。豆大的眼泪扑簌一下掉落在墨迹上。晕染开去……   “赫承。你回來啊。回來啊……”妘夕轻声哽咽了起來。如果他在这儿。一切是不是不会变得如此糟糕。他一定有办法救出小八小九的。   天色微亮的时候。阿布突然敲开了妘夕的帐门。他垂着手恭敬道:“公子墨。耶木大人有请。”   “是。我这就來。”妘夕心头掠过一阵不好的预感。连大氅都沒披上便随阿布钻入了那青灰色的薄雾里。一路上草地结着厚厚的霜雪。白茫茫一片。每走一步便发出嗤啦嗤啦的声响。   阿布一路指引着。妘夕发现这不是去耶木祁大帐的路。略微迟疑了一下。她叫住了阿布。“我们这是去哪里。”   阿布依旧低垂着头。“回公子墨。燕王殿下和耶木大人正在地牢等候……”   妘夕哦了一声。明白过來。不想哲英这么快就赶到了小元都。看來大汗对这件事的确很震怒。脚下不由加快了速度。她真的很想再见到洛元他们。   穿过一片并不大的树林子之后。一间黑暗潮湿的的屋帐出现在妘夕面前。周围重重把守的士卒们让她感受到一种肃杀的氛围。这里便是人们口中的地牢入口了。   阿布出示了令牌之后。揭开幕帘对妘夕道。“公子请进吧。”   灯火通明的内室倒沒有妘夕想象的那般可怖。除了陈设简单一些。这里看着同普通小帐也沒有太大区别。唯一叫人胆颤心惊的便是那些高悬在帐顶和墙壁上的森森兽骨。有些甚至是完整的动物头颅。   如今的燕王端坐于正厅的一把朱色椅子上。见了妘夕。对一旁的耶木祁点了点头。   “发生如此痛心疾首之事。本王也相当遗憾。现今大汗特命本王彻查此事。希望公子墨好好配合。”哲英看上去比之前成熟了很多。言谈之间也比早前多了份自信威仪。   “是。”妘夕上前行了礼。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身子沒來由一阵寒战。   “把人带上來。”燕王命道。   妘夕原本以为她可以见到洛元。不想被带上來的人竟是琪琪格。她身穿一身白色的囚衣。脚上被系着沉重的铁链。正一步步艰难地踱上來。   “琪琪格。你……”妘夕惊讶地张大了眼。她何时被囚禁了。她竟一点风声都沒听到。   “这个女人说是她杀了十三王爷。不过本王派去的仵作已经查明从伤口深度、力度、方向來看。一切都与她的述说不符。现在小八和小九各自一口咬定自己才是杀人犯。公子墨你当时也在现场吧。或许只有你能帮本王揭开这个疑惑了。”燕王说完将手中一把匕首递到了妘夕面前。   这是洛元的匕首。也就是那把刺入克善心脏的凶器。   “认得这把刀么。”   “恩。”妘夕喉间低低应了一声。额头已经冒出丝丝冷汗。   “说出來。是谁的。”哲英抬高了音量。   “是……是八王子的。可是洛元他沒有……”妘夕出口才发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如果要保住洛元说出真相。那么势必小九便要被定罪。可是洛元煞费苦心主动投案不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弟弟吗。如果她指认小九。洛元会不会恨她一辈子。   “到底是小八还是小九。”哲英又朝身边使了个眼色。奄奄一息的琪琪格便被拖了下去。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妘夕痛苦地伏下身去。   “那你好好想一想。一个时辰之后。本王再來听你的答案。”哲英说完示意來人将妘夕也带了下去。   转过几个昏暗的门。妘夕被带到了一间地牢。昏黄如豆的烛火仿佛随时会熄灭似的。不时传來几声囚犯的嚎叫。叫人听了毛骨悚然。   “进去。”妘夕被推入一间牢房。地上铺着干草。看上去还不算太脏。   在地上坐了良久。忽然一只灰毛肥硕的老鼠一下子从隔壁窜了过來。那泛着绿光的眼珠子竟不怕人地盯着她。吓得她一声尖叫。躲到了角落里。   忽然耳边传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呼喊。“墨墨……”   【107】 一夕长大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洛洛。”妘夕一骨碌爬起來。扒开缝隙朝隔壁偷偷望去。竟真的是小九。   “墨墨。你真傻。你怎么也被关进來了。”洛元努力用手指拨开那个被老鼠穿破的洞眼。压低了声音道。“大哥审问你了吗。”   半晌那头沒回应。急得洛洛以为妘夕被遭了刑法。他握紧了拳头一把砸了下去。“你听好了。如果你们为了保全我而牺牲掉自己。我永远都会恨你们。你信不信。如果八哥出事。我就死在你面前。”   洛洛的话像一把利剑刺在妘夕的心头。这两个孩子平常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不想都是一样的倔强。也一样的善良。她知道小九话中的意思。她也不怀疑他说这话的决心。   “墨墨。答应我……”洛洛突然从那个壁洞里伸出一根手指來。   “恩……”妘夕颤巍巍地伸出食指。相触的一瞬间。她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淌了下來。   “你放心。我是父汗的儿子。哪那么容易死。”那头传來小九自嘲的笑声。   可是谁又能猜到。这竟是两人之间最后的话别了。   当牢门的锁头“哐当”一声被打开时。妘夕知道命运宣判的时刻來临了。燕王很守时。说一个时辰便是一个时辰。连一刻都沒有多给。当妘夕和小九两人一齐被带出地牢。穿过昏暗的通道來到那间布满兽骨的屋子时。她终于见到了洛元。   原本华贵的衣衫褪去。如今小八只身穿单薄的白色囚衣。几日未梳洗的脸上一片倦怠之色。似乎一下子削瘦了许多。更可气的是。他们居然对还沒正式定罪的八王子上了枷锁。妘夕看着那沉重的锁链。眼眶一下子红了。他们都是天之骄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何曾受过这份罪、遭过此等羞辱。   “洛元……”妘夕想伸手去整理一下小八凌乱的头发。却被身旁一个粗壮的汉子强行拉开了。他动作粗鲁地将妘夕押到燕王面前。用力一按她的肩膀。妘夕便跪在了厅堂中央。   “哥。放了我哥。”小九见到洛元也是十分激动。可是他亦被两人架住。动弹不得。   燕王仍旧坐在正中的那把朱色椅子上。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洛元、然后是洛洛。最后定格在妘夕的脸上。“公子墨。你想清楚了吗。可以告诉本王答案了吗。”   妘夕的额头几乎抵触到了地下那阴寒冰冷的青石板。她的唇她的手都在不住地哆嗦着。良久。她终于抬起头。颤巍巍的手指指向小八的方向。“是……”   几乎就在洛元对她点头的一瞬间。妘夕的食指忽而转了方向。“是他。”   “墨墨。你。”在洛元几乎疯狂的咆哮声中。妘夕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事情比预料的还要糟糕。最后的判令是九王子失德失行。忤逆弑叔。影响恶劣。洛洛被褫夺王子的爵位。本应赐予绞刑。念在其尚未成年。心智未熟。特赦发配辽西雁鼓塔。无汗王诏令永世不得回归。   而八王子洛元也因包庇之罪被杖责五十。罚静思已过。三月不得出门。   小九被押送走的那一天。整个天空乌压压一片。大片乌黄的云不停翻滚着。预示着即将來临的暴风雪。   人头攒动中。不时有人发出低低的哀叹。“燕王这次也太绝情了。怎么说九王子也是他的弟弟啊。”   “嘘。当心祸从口出……燕王也是奉命办事。大汗说了彻查到底。哪个敢徇私。”   一道白色的人影被几人架着上了一辆囚车。妘夕用力挤开人群。将一个青色的小包裹丢上了马车。她看见洛洛朝她的方向看过來。可是他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她的头顶。望向更远处。突然他挥舞着双手。用沙哑地喉咙凄厉地喊了一声。“哥。。八哥救我。”   终究是个十來岁的孩子。最后的时刻。恐惧充溢了洛洛的整个心脏。他不要去什么狗屁的辽西。不要去见鬼的雁鼓塔啊。   可是呼啸而过的北风吞沒了所有的声音。疾驰而去的囚车终究在天际幻化成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妘夕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人群里。一个黑色大氅裹住全身的人影正急速朝后退去。   追赶了好久。妘夕终于快要追上那道黑影。“等。等等……”   一路皆沒有回头的人此刻终于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过半个身体。北风吹开了那原本遮盖住脸面的宽大帽檐。果然是小八。   “洛元……”妘夕未语泪先流。这一个多月來。洛元再也沒有理睬过她。甚至沒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就算他被杖责那天打得血肉模糊。他也拒绝了她哪怕只是看他一眼的请求。   “你还在恨我吗。”妘夕伸手握住小八的衣袖。忽然双膝跪了下去。   大朵的雪花从暗黄的天际密密匝匝地飘落下來。整个天地间忽然模糊一片。唯有凌乱的白絮在自由飘飞。   “墨墨。”头顶传來的声音一如往昔。只是多了一份少年本不该有的苍凉和孤寂。洛元双手扶住妘夕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拉了起來。如今他的个子已经超过了妘夕。看着那张苍白脸上两道几乎成冰的泪痕。他忽然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恨你。我真的不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   “洛元。你别这样……”妘夕担心地看向眼前的少年。   “我从來沒有像今天这样恨过我自己。我痛恨我沒有能力去保护我爱的人……墨墨。你听见洛洛最后的那句话吗。我听到了。听得千真万确。他说‘八哥救我’……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辽西苦寒。两季冰封。被放逐雁鼓塔的人古來少有生还。简直生不如死……”洛元说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妘夕看见两滴晶亮的泪沿着他的眼角蜿蜒而下。   妘夕不知道怎样安慰眼前悲恸万分的洛元。她唯有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寒冷午后。两人倚靠的体温是彼此唯一还能感觉到的温度。   “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掉一滴眼泪。男人只有流血。不能流泪。”洛元说完这一句放开了妘夕。挂满冰雪的眉眼透出一股坚定的神情。   仿佛一夕之间。洛元便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沒心沒肺、嬉闹玩乐的小鬼。他那样的眼神叫妘夕看了甚至生出一丝害怕來。直到后來。她再次看见这样的神情之时。她才恍然明白。那一刻。杀气已悄然爬上了这个曾经单纯快乐的孩子的眼眸。   108 他回来了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小九被流放的那个夜晚。大雪几乎封住了小元都的出路。厚厚的积雪将整个城困住。寂寂无声。仿佛死城一般。   妘夕点着蜡烛。一遍遍抄写着祈福的经文。她不知道还能为洛元、洛洛他们做些什么。只能借助那慈悲的力量來稍微缓解自己备受谴责的良心。   外头的门砰然一声被推开了。大风夹带着雪珠子一下子扫进了大帐。吹乱了案头那一叠黄色的经文。就在这漫天飞舞的风雪里。妘夕看到了那个高大修长的人影。如佛、如神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赫承。”不期而至的惊喜叫妘夕直接丢了笔。她的大脑來不及思索便被那个温暖坚实的怀抱紧紧拥住了。   妘夕紧紧抱着他。仿佛抓住了生命中最叫她安心的所在。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自己有多么舍不得这个怀抱。有多么想念这个人。   赫承在西北的战场上同七王并肩作战。穆沙精心挑选和训练的精锐部队屡建奇功。将措手不及的齐鸾几乎打的只有退守之力。在连夺数个城池之后。风雪的袭击叫双方的粮草都有供给不上的风险。战事在凌河一带陷入暂休的状态。双方都沒有再贸然出击。   就在此刻。克善被杀。小九被流放辽西的消息传來。震惊了赫承。亦包括七王穆沙。之所以这次他们这么及时得知小元都内发生的状况。正是因这次大汗派遣克善做特使去赫羊城选拔有志青年军。所有的情报最后都归于七王统筹。现今特使被杀。自然很快便有人向穆沙回禀。   赫承听到那些捕风捉影的非议之后。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焦灼不安的状态。他们说事情发生在花帐。现场还有小八和公子墨……她也在。究竟当时发生了什么。他压根就不相信燕王所奏的。小九才几岁他怎么会和十三因为女人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他的眼里怕只有那对宝贝蛇吧。其中必有隐情。   终于在经过了一夜的辗转反侧之后。赫承天未亮便敲开了大元帅的军帐。   “你心中所忧。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去吧。”   不想七王却早已猜到赫承的來意。他只淡淡说了这一句。却已包含一切情绪。   赫承骑着他的无极一路狂奔而來。断断续续的风雪使得行路艰难。但他几乎沒有多做一刻的停留。差点将那匹万中无一的宝驹累死半途。   一天一夜。马不停蹄。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洛洛已经押解上路。他沒有见到最后一面。   “妘夕……”看着床榻上那张终于睡去的容颜。赫承伸手轻轻拂过她的秀发。   原來真相是这个样子。克善那个混球该死。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上次的棍子就该狠狠砸下去。毫不留情。   那丫头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连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是这般皱着眉头。她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拽着被子。嘴里仿佛呓语着什么。   “不。不要……不要走……”   赫承坐在榻前。伸出大掌覆上了妘夕露在外面的手。只这么轻微的一碰触。她便警觉地惊醒了过來。见是赫承。她起身半躺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头道。“我睡了多久了。”   “沒多久。半个时辰都不到。你继续睡吧。我在这儿陪你。”赫承说完将自己的脑袋也靠在床板上。顺势伸出手臂将妘夕的脖子勾到自己的臂腕里。   “怎么了。这样不舒服吗。”赫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朝妘夕投去询问的目光。   “沒有。”妘夕忽而伸手抱住了赫承沾满风霜的衣袍。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前。有力如擂鼓般的跳跃节奏。咚咚发出铿锵的声音……   “听见它在说什么吗。”妘夕并沒有看见此刻赫承眼中闪耀的光芒。   “它什么都沒说。它只说咚咚咚……”妘夕微微移动了一下耳朵。半个人的分量都压在了赫承的胸口。   “不。它说了。”赫承的手覆上妘夕乌黑的秀发。薄唇向上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它说。。我好想你。”   妘夕的耳廓自下而上浮现出一道红痕。似乎是被他胸膛的火热给灼烫了。抬起头。却正对上赫承深情的眼眸。 “它还说:我喜欢你。”   如此赤 裸裸的表白让妘夕有丝措手不及。她不是傻子她当然明白赫承话里的意思。她也并未迟钝到接收不到他此刻眼眸里的讯息。她眼中氤氲的雾气证明她此刻最真实的内心。是的。她感动了。眼前这个满身风尘为她而來的男子。同样叫她心动了。   赫承轻轻伏下头。在那张叫他思念多日的脸上印下深情一吻。然后找到她嫣红的唇。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他不敢肆意忘情。只怕自己的贪恋会一发不可收拾。   那一晚。两人便相拥着坐到了天明。赫承同妘夕讲了很多战场上发生的事情。讲了这几月他是过着怎样茹毛饮血野人般的生活。他的语气轻松淡定。仿佛那些只是寻常笑谈。   妘夕望着那张下颚两颊满布青色胡渣的俊朗脸孔。或许她一直看错了他。他是高高在上。他是嚣张跋扈。但他并不是一个骄奢淫逸的贵胄。他的心里装着一个宏伟的天下。并且他深知那不仅仅是与生俱來的荣耀。更是一副沉甸甸的责任。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奔赴了那辽阔的战场。用鲜血和汗水、杀戮与救赎來完成自己真正的成人礼。   “不消半年。我军定能扫平整个凌河。”赫承眼中的光芒越闪耀。妘夕的内心却越趋于平静。她只是微笑地点着头。将原本丧失的理智重新一点点拾起。   她竟忘了。他将是这个草原上未來的王者。他属于他的子民、他的天下。但偏偏不会属于她。   天亮之后。赫承去拜见了耶木祁。妘夕惴惴不安在外等着。终究看见他泰然自若地出了帐。   赫承朝妘夕点点头。“走吧。我们去见洛元。   妘夕不知道他同耶木师傅说了什么。但是看來他们可以破例去探视还在禁闭中的小八了。   109 归去来兮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一路疾走來到那间她曾经居住过的小帐。之前的一幕幕飞速地划过脑海。就是在门前。她第一次遇见带着小金蛇的小九;就是在这儿。洛元背着个比他还大的包袱哭丧着脸求她收留。死皮赖脸不肯走被赫承轰出去……   “洛元。”赫承推开了帐门。却看见一个瘦削的背影转了过來。双眼通红如血。一张淡黄色的信笺被刮入屋内的风吹起。无声无息地飘落到妘夕的脚下。   妘夕俯身拾起信笺。两行触目的大字跳入眼中。叫她忍不住颤抖了双手。怎么会这样。可怜的洛元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來的噩耗。   妘夕拾起信笺。两行触目的大字跳入眼中。叫她忍不住颤抖了双手。怎么会这样。可怜的洛元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來的噩耗。   赫承见妘夕神色不对劲。一把从她手中夺过了信笺。不想竟看到元妃难产身亡的消息。   “洛元……”赫承走过去给了小八一个拥抱。然后伸出右掌在他尚显稚嫩的肩头拍了拍。千言万语。尽在一个眼神。一声叹息里。   “三哥。带我走。我要离开这儿。去军中也好。去战场也罢。总之我不想再面对墙壁。”洛元忽然抓住赫承的手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   “快起來。你这是做什么。”赫承一把将小八拉了起來。“当务之急是赶回去送你母妃最后一程。其他的以后再说。”   “呵。不想父汗竟如此狠心……”洛元将那张信纸捏在手心。用力揉搓成一团。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吱一响。若不是他母妃的陪嫁姑姑偷偷托人送信。他怕是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娘已经撒手人寰。   连简单的行装都沒收拾。洛元随着赫承一路出城而去。这一次。谁也沒敢上前阻拦。   “等我回來。”赫承留给妘夕的最后一句话依旧是这四个字。   雪霁天晴。只是心情仿佛依旧停留在阴寒湿冷的雨季。妘夕一人立在蘭园空旷的石桥之上。底下人造的池子里湖水几乎干涸。露出干枯发黑的植物根茎。甚是萧索荒芜。   他们一个个都走了。赫承、离敕晏、洛洛。现今连洛元都离开了……   听闻元妃身怀六甲。得知小儿子杀人的消息。当场晕厥了过去。在大汗金帐前跪了一天一夜。终动了胎气早产……   不知早产的小公主现在是否安好。不知洛元能否从丧母失弟的悲痛中重新振作起來。每次想到这些妘夕的心都痛的无法呼吸。始作俑者。是她。如果不是她。今天这所有的悲剧或许都不会发生。   看见远处那个朝她走來的黑影。妘夕知道是乌烈來寻她了。理了下思绪。妘夕努力扯出一抹笑容來。她不想再让乌烈整日担心她了。   “萨提婆婆走了。”妘夕沒有说话。而是伸出手摆着手势。   “婆婆在等您。她说可能以后不会再來送药了。她问可不可以再见小姐您一面。”如今乌烈已然熟练掌握了萨提婆婆所授的手语。这也是他和妘夕两人之间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当日萨提婆婆用嘶哑的声音突然开口说话喊她“姑娘”时。妘夕便知眼前貌似眼瞎耳聋的老人家绝非等闲老妪。她的一次好意和善心换來了一段出其不意的奇遇。让她真的见识到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奇妙。   婆婆最终答应她的请求。亲自教授乌烈学习这门唯有他们族人才会自如运用的奇术。十个手指而已。却能表达千言万语。熟练之后几乎与常人一样可以自由交谈。只可惜。这手语只在他们的部落里流传。别人皆看不懂其意。   于是妘夕在每次萨提婆婆來医馆的时候。都同乌烈悄悄找个僻静处用心学习。她领悟的速度甚至比乌烈还快。为了更快的记住那些动作。她私下和乌烈交流时便索性不说话。两人只以手语交谈。这个方法很管用。当你把自己当成一个不能说话的啞者时。你的全部心思便只能靠手來表达。   在约定的地点。妘夕见到了多日未曾见面的萨提婆婆。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几乎将她打垮。她实在沒有心情学习。   “婆婆。我來了。”妘夕走到那个佝偻瘦小的身体旁。恭敬地喊了一声。   “公子脸色不好。必是思虑过度。”萨提婆婆除了第一次那句姑娘外。之后都称呼她为公子。这不着痕迹的改口更让妘夕明白。婆婆心明如镜。   “婆婆以后不來了吗。”妘夕沒有直接接口。顾左右而言他。   “是呀。老奴的孙子腿伤痊愈了。以后便不用再替他了。老奴特意來向公子道别的。”   “婆婆……”妘夕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相聚离别都是缘分。她伸手握住了婆婆那枯瘦如柴的手掌。真诚地道了一声谢。   “公子折煞老奴了。是老奴该感谢公子才对。我的曾孙子说您带來的糕点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萨提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來。她忽而伸手从胸口摸索出一张羊皮來。“老奴时日无多。既然与公子有缘。这个东西便送给公子吧。”   妘夕征怔接过那张发黄的羊皮。似乎是年代久远之物。打开一看。却都是奇怪的符号和一些人体的穴位图。那些陌生的文字和图案在跃入妘夕脑中的一瞬间。她却又觉得莫名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婆婆。这是。”妘夕不解地抬起头。   “公子收下便是。若觉得无用。一把火烧了便是。无妨无妨。老奴告辞了。”萨提婆婆说完朝妘夕拜了一拜。弯着身子慢慢朝远处踱去。   妘夕只有将那张羊皮收好。回到帐子时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回來了……不过三日的光景。她却如三年般煎熬。   “赫承……”妘夕刚开口。耳畔突然传來一声微弱的婴儿的啼哭声。她惊讶地张大嘴。这才发现赫承的怀中竟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110 一个孩子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指着那个肉粉团子。惊讶地说不出话來。“这。这是……”   赫承一边将妘夕拉入内帐。一边将襁褓递了过來。“你快來瞧瞧她吧。她是我的十一妹。   “十一公主。”妘夕抱过那个看着似乎才沒几天的小婴儿。心底突然想起难产而薨的元妃。她难道就是那个早产的孩子。小八和小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从赫承的眼神里妘夕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颤巍巍打开厚实的包被。妘夕发现这个婴儿不是一般的瘦弱。让她简直不敢触碰。生怕一用力便将这个瓷娃娃捏碎了。方才她还微弱地哭了一声。此刻安安静静的。仿佛睡过去一般。她的脸上有一些发黄。嘴唇有一些发紫。只有一头浓密的头发生得黑亮黑亮。让人忍不住想去抚摸一番。   “那边的医士都摇了头。说这孩子先天不足。早出世了三个月。怕是活不过……”赫承过來看了小公主一眼。叹息着摇头。他这个小妹妹实在可怜。一出生便沒了娘。   妘夕早前同七王习医之时虽多有涉猎。但如何救治早产的婴孩还是叫她束手无策。她只记得某本医书上提起母体的温暖和人初乳的功效奇特。   看着怀里那个幼小的生命。妘夕的心里涌出无限的爱怜。更多的确是自责。原本。她该在母亲温暖的体内安然度过剩下的日子。然后在众人的期盼和祝福中降生。她会享受这世间最温柔的母亲的爱抚和父亲的拥抱。可是这美好的一切却都在一瞬间打碎了。   伸出食指试探着摸了摸那几可看见血管的娇嫩肌肤。沉睡中的婴儿忽然捏紧了小拳头。她握得那般紧。妘夕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股顽强的生命的力量。如凛冽风中   一颗不肯折去的小草。如悬崖上那朵雪后盛开的娇花。   当即妘夕便下定了主意。她一定要救活这个孩子。这也许是她能为洛元和洛洛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赫承。快。能找到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吗。”   “产妇……”赫承眉毛挑了下。“那赶紧出去。小元都内是无可能了。我马上派人去赫羊城内寻找。”   “嗯。记住。最好是刚产下婴儿的。”妘夕说完便将襁褓包裹好。又在外头加了一个薄毯。“我同你一起去。找到了直接抱小公主过去。”   飞驰的马车在赫羊城内东西的奔走。过了大概两个时辰不到。一个打探消息的小卒快马來报。“城北一户牧民家里的大姐刚产下一子。”   “赶紧带路。”赫承同妘夕眼中同时发出惊喜的光芒。车夫急速调转车头。朝着北边驰去。   一个宁静的村落里。微光点点。由于各式各样的帐子胡乱散布着。狭窄的通道不能通行马车。赫承掀开布帘将妘夕和十一公主小心地扶下了车。   那个小卒在前头引路。不久便在一顶装饰着蓝色挂布的帐子前停下了脚步。“三王子。就是这家。”   赫承点点头。示意那些随从的人全部退下。笃笃。他用力扣响了那扇有些陈旧斑驳的木门。   出來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娘。圆润的脸上两团被日光晒红的地方闪着健康的光泽。她的眉眼里全是笑意。见了门外到访的两人。眼中满是困惑。这……一看就是达官贵人。怎么会來他们这种地方。何况是两个男子。还抱着一个孩子。   “铁蛋。铁蛋。”大娘扭头喊了起來。   “大娘。请问您这儿是不是有位大姐刚生了娃娃。”妘夕紧了紧怀里的襁褓。语气有一丝急促。   “是。是我媳妇。”此刻來到门口的一个粗壮汉子摸了摸头憨憨一笑。“你们啥事儿。”   不知是汉子的粗嗓门吓到了小公主。还是这一路的奔波弄醒了她。小婴孩突然呀呀哭了起來。虽然那哭声是那么柔弱。仿佛一只小猫叫一般。   大娘一听孩子哭了。赶紧把妘夕他们往屋里请。“外边天冷。啥事都进來说吧。可别冻坏了娃儿。”   屋内简简单单摆放着一张桌子几把坐凳。角落里是大小不一的一些陶罐子。墙上挂着的一张虎皮是最显眼的一件物什了。隔着一块褪色的布帘子。里头传出几个孩童嘻嘻的笑声还有一个女人轻柔的呵斥声。   听到外边有客。两个小脑袋分别从左右两边的布帘之后探出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稍大的一个女孩咬着手指道:“你们是谁。也是來看我小弟弟的吗。”   妘夕想了想忽然抱着小公主闯进了帘子后。朝着床榻上的妇人跪拜了下去。“这位大姐。求您救救这个孩子吧。   赶进來的大娘急忙把妘夕拉了起來。嘴里慌不迭地说着。“哎呀这是作甚。使不得使不得啊。你这公子……”   妘夕方才想起自己的这身打扮闯入人家产妇的卧室的确唐突了。于是腾手一把扯开了发辫和帽子。如瀑的黑发飘散开來。叫屋里几个人都看呆了。   “你。你是女的……”这下反而轮到那汉子不好意思了。他看了看他娘又看看妘夕。牵着自己的一双女儿退了出去。   妘夕将小公主的情况说明了一下。请求她们同意给这孩子喝几口初乳。那妇人刚出生的胖小子就在床头嗷嗷待哺。但善良淳朴的女人二话不说便接过妘夕怀中那个瘦弱的孩子。坦开胸膛喂起奶來。   小十一似乎嗅到了什么。立即停止哭声撮着小嘴寻找那最温柔最香甜的所在。努力了一会儿她发紫的小嘴终于含住了妇人的乳 头。开始用力吸吮了起來。她吃的又凶又急。仿佛饥饿了太久一般。   妘夕喜极而泣。不愧是洛元的好妹子。连吃起东西的模样都这般相似。   “这闺女虽说小了点。可你瞧她长的多标志……”妇人一边喂奶一边充满怜爱地拍着小十一的背。防止她呛着。一边拍还抬头笑着看向妘夕。“有这么好看的娘自然闺女也生得俊。”   妘夕红了脸。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111 孩子她爹?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女人轻轻哼着歌谣。小十一似乎吃饱睡着了。终于自己将乳 头吐了出來。那妇人朝妘夕招招手笑道。“孩子叫什么名字。”   妘夕伸手抱过小公主。“名字……名字还未想好……”   此刻女人身边的胖小子哭得厉害。一旁的大娘心疼孙子赶紧催促着儿媳妇。“那仁。牛牛都哭这么久了。赶紧喂喂吧。”   妘夕十分抱歉地望了一眼叫那仁的女人。回头对大娘鞠了个躬。“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使不得使不得。月子里的女人最是要当心。得好好补补。娃儿也要少抱。”大娘瞧了眼身子骨单薄的妘夕直摇头。一边扯开嗓门对着外头喊道。“孩子她爹。”   赫承一头雾水地被大娘家的女娃娃盯着看了又看。“阿爹。你看他的眼珠子怎么长得和我们不一样。真奇怪。”   “大妞。不准对客人无礼。平常阿娘都是怎么教你的。客人來了要上什么。”铁蛋汉子淳朴黝黑的脸上挂着一丝局促。对于这个不速之客他都不敢拿正眼去瞧。那人立在那儿便似乎有一股强大的气场。尤其是眼中摄人的威仪。隐隐叫他有点害怕。   “要上羊奶酥茶。”小姑娘甜甜的嗓音响起。转身便去找火炉子上热着的茶壶。   “我说孩子她爹。”此刻大娘拉着妘夕从布帘后转了出來。有点不悦地看向赫承。“都叫你几遍了咋都不回一声啊。”   “你说。。什么。”赫承有点哭笑不得地看向妘夕。“孩子她……爹。”   “大娘您误会了。其实……”妘夕羞得满面通红。正欲解释清楚却被赫承一把拦下了。   “难道你不是孩子的爹。”大娘见这小两口神色奇怪。方才那姑娘还说她误会了。疑惑地抬起头。可是怎么看。这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那。   “是。当然是。”赫承脸上忽然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他一把搂住妘夕表情却已变得深沉凝重。“只是我与娘子有一段心酸往事……”   只见赫承拉着大娘的手臂稍微走开了几步。凑在她的耳朵旁叽里咕噜了一通。妘夕眼见大娘的表情从震惊到诧异又到同情怜悯。最后竟红了眼眶走到妘夕面前。“姑娘。你受苦了。來。把孩子给我吧。半夜醒了还得喂几次奶呢。”   妘夕踌躇地看了眼赫承。只见他点了点头。便依依不舍地松了手。大娘抱着小十一刚走开。妘夕瞪了眼赫承小声道:“你方才与大娘说了什么。”   “晚点告诉你。反正现在起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夫君。我们是小十一的爹娘。”赫承咬了一句耳朵。顺势搂紧了妘夕的胳膊。放高了音调道。“娘子。看來我们需要在此借宿一晚了。”   “这边请。本來是我两闺女的屋子。有点小……”铁蛋又是憨憨一笑。   这时候大妞双手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羊奶酥茶來到赫承面前。“叔叔。你要走了吗。”抬眼忽然看见他身旁的妘夕。圆圆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哥哥变姐姐了。姐姐你好美……”   赫承接过羊奶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用手背擦了擦唇角。不满地撇嘴道:“大妞妞。她是姐姐。我怎么就成了叔叔。告诉你哦。姐姐可是我的娘子……”   “好了。快走吧。大叔。”妘夕脸上的红云就沒消退过。有这样当着人家面口口声声叫“娘子”的么。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赫承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來。“大妞。给你和弟弟妹妹买好吃的。”   铁蛋见了那钱惊得一把从女儿手里夺了过來。“这太多了。受不起。”   “这位大哥。您就收下吧。我们多有叨扰了。”在妘夕的坚持下。铁蛋终于收下了银钱。一路带领他们來到了住处。   小小的屋子里只有一张不大的床榻。一张矮几。胡乱摆着几件孩童的衣物和玩具。铁蛋急忙上前将东西收起。拍了拍被子有点不好意思道。“有点乱。委屈二位了。”   “多谢。”妘夕再次道了谢。关上门她的眼睛便瞪上了赫承。“你为何要胡说八道。谁是你……”   赫承一把将妘夕从地上抱起放到床上。顺手便脱掉了她的鞋子。“嘘。娘子我们该歇息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妘夕被赫承搂在怀里。她仰起头眉头微皱。“但愿小公主平安无事。能度过难关。”   赫承紧了紧怀中的人儿。大掌抚过她的秀发。脸上收起了不正经的笑意说道。“小十一会沒事的。你们不是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会是那个福大的孩子。”   “嗯……”妘夕眼眶一热。手不禁抱住了赫承的胸膛。   “真想一直就这样抱着你。妘夕……”赫承亦是心中一动。在这个偏远的小村落里谁也不认识他们。他不是人人敬畏的三王子。她也不用再女扮男装做什么公子墨。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敢于直视他的眼睛。淳朴善良的老人家会相信他的胡编乱造。喊他一句“孩子她爹”……   赫承发现自己挺喜欢这个称呼。尤其当他大声在人前喊着妘夕“娘子”。看她的娇羞。便有种说不出的甜蜜在心头。   虽然这一切只是个临时编织的美梦。兴许明天天亮。他便要重回战场。再次放开怀中那个他万般想念和不舍的人儿。   “赫承。你还沒有告诉我。你到底和大娘说了什么。她干嘛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妘夕的头付在赫承胸膛上。低低问道。她还真的有点好奇。   “你猜。”赫承笑了起來。   “不说算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妘夕嘟囔了一句闭上了眼睛。   “真不想听。”赫承低头在妘夕耳朵旁吹了口气。弄得她耳垂有点发烫。“我说。。我们是私奔的小情人。你动了胎气早产……”   “你。。”妘夕蹭一下从赫承身上抬起头。不想撞到某人的下巴。疼的哇哇大叫。   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娃吃着手指头歪着头看向他们。   112 小妞夜访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急忙推开赫承。从床上爬起來。面带笑意地看向门口那个孩子。她应该就是那仁的小女儿。方才还和大妞在一起玩闹呢。赫承则摸着生疼的下巴。冲门口招了招手。“小妞。过來。这么晚了为何不睡觉。”   那小女娃闪着灵动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向赫承的眼。终于她将手指头从嘴巴里掏了出來。留着口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小妞的。”   “哈哈。”赫承坐在床沿上笑道。“你的姐姐叫大妞。我一猜呀就知道你的名字了。”   “叔叔真厉害。”小妞迈动起胖胖的小腿儿几步走到床边。努力想爬上去。可是尝试了几次都沒有成功。便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赫承。   赫承一把提起那个小肉团子。让她在床沿边坐好。“咱以后叫哥哥好不好。”   妘夕掩着嘴不觉莞尔。这个三王子竟和小孩子较真起來了。只听赫承在那花言巧语了一番小女娃双眼立即放出光來。脸上现出了两朵最灿烂的笑容。“哥哥。真的吗。”   “看不出三王子甜言蜜语的功夫这么好。连三岁小孩都被你哄的一愣一愣的。”妘夕嘴上虽这么说着。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柔情。   “谁说我哄人了。今儿答应她的日后必定全部给她。”赫承拍拍小妞的脑袋。小脑筋转得飞快嘛。听见有好吃好玩的立即改口叫“哥哥”了。   “大娘一家都是好心人。日后是得好好报答。”妘夕敛了玩笑。也伸手摸了摸小妞婴儿肥的脸蛋。“乖。姐姐送你过去睡觉好不好。”   “不好。”小妞扭头扑进了赫承的怀里。“这是小妞和姐姐的床。小妞就要在这里睡。”   “哎哎。这可不行。”赫承一听不乐意了。今晚好不容易有此良机揽美人入怀。倾诉衷肠。怎么能坏在你这个小屁孩手里。他可不干。将小妞从怀里拉开。赫承是软硬兼施。可这女娃偏偏抱着被子不肯挪屁股了。“不嘛不嘛。我就要睡在这里。呜呜……”   见孩子都快撅着嘴哭了。妘夕看了眼赫承道。“你别这样吓坏小孩子了。怎么说还是我们占了人家屋子呢……”   正说着金花大娘披着一件宽大的藏蓝色袍子跑了进來。见了小妞唤道:“哎呦。你这孩子怎么跑这里來了。快跟阿奶回去。别打扰客人睡觉。”   “不要。不要。小妞就要睡这里。和哥哥姐姐一起。”小女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抽噎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被面。   “你这不听话的妞妞。”金花大娘为难地看向一旁的小两口。   “大娘。那就让小妞睡这里吧。我会好好看护她的。您放心。”妘夕拿起帕子擦干了小女娃脸上的泪珠子。一边劝慰道。“小妞乖。不哭鼻子了。”   金花大娘沒法只有抱歉地看了一眼妘夕。“那就麻烦你们了。这娃儿叫她阿爹宠坏了。哎。”   “哪里。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妘夕穿好鞋子起身送走了金花大娘。回头却看见小妞正吊着赫承的脖子。嘴里不停嚷嚷着啥。   “骑马马。骑马马。哥哥骑马马。”小妞撅着屁股示意赫承也蹲下身來。满是小窝窝的手还在被子上不停拍打着。“驾。驾。”   赫承抱起一个枕头吓得赶紧溜下了床。这小妞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竟然叫他堂堂三王子扮马给她骑。传出去他的脸面何存。小祖宗。怕了你了。大爷三十六计走为上。   妘夕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嗤嗤笑弯了腰。赫承拿起一条薄毯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下。脸上的表情真是无奈至极。哎这叫什么事儿。本來以为可以搂着美人睡觉。现今沦落到睡地下了。哀怨地看了妘夕一眼。“你还笑。过來。”   “干嘛。”等妘夕刚走近赫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补偿一下。”   妘夕擦了擦脸孔。羞赧地朝后看了一眼。“你干嘛啊。当着小孩子的面。真是的……”   不想小妞三下两下便滚下了床。咯咯笑着跑到赫承面前。搂住他的脖子便嘟起小嘴“啵啵”亲了两下。弄的赫承一脸口水。“哥哥。我也要亲亲。”   妘夕看着赫承那副哑巴吃黄连的模样。垂眉低笑。“自食其果。”   看着睡梦里甜甜微笑的小妞。满是幸福满足的表情。她是梦到阿爹替她做的竹蜻蜓了。还是梦到阿娘新做的酥饼了。这个平凡普通甚至有些拮据的家庭。却叫妘夕生出无限的羡慕。   “瞧你。看得那么入神。是不是也想嫁人生子了。”冰冷僵硬的地板叫赫承辗转难眠。他便侧着头一直默默看着妘夕的表情。终于在她呆呆瞧了小妞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后。他忍不住低低打趣了一声。   妘夕将被子掖好。转头看向地上半侧着身的赫承。他俊美的五官在微弱烛火的照映下若隐若现。斑驳的墙体上正投下他乱挥的双手。一会是个苍鹰一会儿是个小狗。   “你也真够无聊的。小妞睡了。沒人看你的把戏。”妘夕转过身背对着赫承。他灼灼注目的眼神总叫她不自觉的心跳加快。她怕这份眷恋更深自己会戒不掉。   “等我回來。”背后传來赫承的话语。依旧是当初他离开赫羊城时留给她的那四个字。   天刚蒙蒙亮。忽听得帐外一阵声响。仿佛是有什么人闯了进來。妘夕和赫承一惊。难道是那些属下见三王子一夜不归硬闯了民宅。赶紧穿戴好外衣。冲出去查看情况。   不想。他们看见的不是别人。而是一身白色孝服的洛元。   “洛元。你怎么跑到这儿來了。”赫承先是示意金花大娘一家不用害怕。这是寻他的一个弟弟。众人听了方才放下警惕的神色。大娘识趣地拉着儿子退了下去。   赫承将洛元拉到帐外。透着薄雾的远方正放出一道金光。太阳马上就要升起。   “我娘的后事都已处理好。三哥。我这次特意赶來是求您一件事。”洛元说完双膝跪下。   “小八。起來。”赫承气恼地一把扯起洛元。“你何时与我变得如此生分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小九的事情已成定局。沒有父汗的特赦我们谁也救不了他。”   “我不是求三哥救洛洛。我是请求跟你一起上战场。”洛元此刻的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这几日他守在元妃的灵前。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一切的不幸都源于他自己的不够强大。所以保护不了他想保护的人。所以他要变强。甚至站上权利的最高峰。这样才能永远守护那些他爱的人们。   113 赫承封王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揭开门帘子静静地望着远处的那对背影。他们仿佛在争辩着什么。洛元最后双手几乎紧紧握住赫承的袖管不肯松手。终于。赫承似乎妥协了。他长叹了一口气。拍拍小八的肩膀。两人一前一后朝她走來。   “洛元……”妘夕看着削瘦许多的小八。原本一肚子关心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她冲赫承点了点头。“你们先去房间坐坐。我这就把小十一抱來。”   那仁已经醒來。正卧躺在床上给孩子喂奶。见了妘夕笑道:“妘姑娘。你家闺女已经吃饱了。”   妘夕抱起小公主。才过了一夜而已小家伙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嘴唇也不似初始的青紫。她挥舞着柔弱纤细的小手。不时撅一下嘴打个哈欠。眼睛忽睁忽闭的仿佛在调皮。   正欲抱着孩子回去。忽然觉得怀中一阵濡湿。低头一看。却是吃饱喝足的小十一撒了一泡童子尿。妘夕有点手足无措地立在那儿。幸好赶來的金花大娘帮忙接过了孩子。   “哈哈。沒事沒事。”大娘利索地将孩子置于床上。几下功夫便换好了尿布。又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裳递给妘夕。“这是我小女儿出嫁前的衣裳。姑娘应该可以穿。别着凉了。”   妘夕看着手中那套粉色的少女服饰。衣料虽是粗布但看得出一针一线缝的十分用心。在领口处还特地绣上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彩蝶。想來这是个爱美又手巧的姑娘。   当妘夕在布帘子后换好衣裳出來的时候。所有人都低低吸了口气。寻常的粉衣穿在眼前之人身上。竟也衬得美若天仙。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天真烂漫又不失甜美娇俏。   “哎呀。这哪里像个孩子她娘。简直是仙子下凡了。”金花大娘拉了妘夕看了又看。“瞧这小腰身。我看呀就是太瘦才会沒奶水的。”   两情相悦。私奔外逃。早产生子。沒有母乳……咳。这就是赫承瞎编的好故事了。妘夕瞧这真诚的一家子心头都生起一股罪恶感了。不过赫承出此下策也有他的道理。毕竟无论是他还是小公主都不方便直接表明身份。   轻轻拍了一下门。出來的是洛元。他的双眼直直盯住眼前的人儿。一身女装的妘夕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叫他一时沒有缓过神來。“墨墨你……”   “洛元。抱抱你的小妹妹吧。”妘夕说着将襁褓递了过去。   “小十一……”洛元的手在不住颤抖着。他原以为这个早产的妹妹会同可怜的母亲一般离开他。可是这个坚强的孩子顽强地活了下來。正当他找到唯一的慰藉时医士却又宣告她不久于世……   “谁叫你穿女装的。”赫承将妘夕一把拉到角落。眉头不悦地皱起。   “十一撒了尿在我身上。大娘也是一番好意。”妘夕知道自己这样做有点鲁莽。毕竟她现在还是公子墨的身份。万一叫人看见闲言碎语传回小元都怕又是徒惹是非。   “她能活下去吗。”洛元抱着小十一抬起头。   “嗯。”妘夕用力点了点头。“我一定不让她有事的。相信我。我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洛元重新将小妹交与妘夕。眼中满是诚恳。“墨墨。我家小十一就拜托你了。”   妘夕当时就看出洛元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她只是沒有想到。三日后年仅十二岁的小八竟同赫承一起奔赴了前线。   四个月后战场传來好消息。岚夏的奇兵突围成功。原本在凌河僵持的战局开始撕开烈口。局势对岚夏十分有利。如果把握好情势。乘胜追击。那么齐鸾唯有退守凌河以西。再无反扑回击的能力。   可是就在至关重要的当口。另一个震惊的消息传來:德尔塞部族叛乱。新任族长自立为王。扬言再不受图拓木一族的压制。   妘夕从朵雅姑姑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只觉得脑袋突然嗡嗡作响。然后便是一片空白。   德尔塞族。那不就是骊妃娘娘的母家。新任族长可是三王子的亲舅舅啊。老族长是赫承的外祖父。那个姓氏曾经给他带來无上荣耀。可如今这会是一场无法预计的灾难吗。不管是谁。谋反的罪名压下來。都将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浩劫。一山不容二虎。汗王绝不会坐视有人胆敢挑战他的权威。就算曾经是倚重的臂膀。如果烂了。定是毫不留情地砍去。   看着摇篮里日渐白胖的小十一。无忧无虑的眼珠子正滴溜溜转着。听得头顶风铃发出的声响。伸出小手想抓。吐着泡泡的小嘴里啊呜啊呜说着她自己才懂的童言。   “十一。十一……”妘夕逗着孩子她便咯咯笑了起來。其实汗王早已赐名颜熙公主。但私下里妘夕还是习惯叫她小十一。   她至今还未想通。那日从金花大娘家出來。等候她的马车不是回小元都。而是直接出了赫羊城。她的离去和她的到來一样突然。她甚至來不及和青豫他们道个别。便回到了七王的大帐。那个她思念了良久的地方。   虽然师父依旧不得见面。但朵雅姑姑和乌烈都陪在她身边。日子仿佛回归了从前的模样。直到有一天汗王宣她入金帐。问了一些情况之后命人将小公主抱了出來。“颜熙公主离开你便哭闹不止……   于是从此以后。她的帐子里多了一个小十一和乳母。   “十一。我们一起等你的哥哥们凯旋归來。好不好。”妘夕强颜的欢笑下是一颗紧紧悬住的心。   十日后。风云突变。大汗突然召回了胜利在望的七王的精锐部队。转而全力压向德尔塞族所在的西南地区。   三王子赫承被大汗召回后。在金帐之内。依然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犒劳这段日子他们的勇敢和忠诚。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往日的气氛。这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究竟掩藏了多少惊涛骇浪。   赫承饮下的酒入了喉间是苦涩的。他决沒料想到二舅会起谋反之心。如今他如履薄冰。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得小心翼翼。   114 大汗赐婚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如果赫承主动请缨那么战场上面对面厮杀的就是他的亲人。他的舅舅和外公。可是他若不表明心迹。父汗一向多疑。赫承怕从此他的母亲再无安宁之日。   “三王子赫承骁勇善战。屡建奇功。今封骁王。赐美人一双。黄金百两。以作嘉奖。”   赫承正紧捏着酒杯欲发话。耳边忽然传來大汗封王的传谕……   骊妃听完來人的回禀。原本紧蹙的秀眉略微舒展开來。看來虽然大汗震怒不已也变相禁了她的足。但对于赫承。他终究沒有迁怒。   看着摇床里依旧懵懂无知的十王子。骊妃低低叹了口气。这些天來她的心如刀绞不知已经流了多少眼泪。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比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互相残杀來得更为痛心疾首。一面是她的丈夫。一面是她的兄长、父亲和整个德尔塞部族……   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不拖累自己的儿子。赫承本该有他光明的前程和无上的尊崇。他该是图拓木一族的骄傲。是王位不二的继承者。这一切不能因为她这个母妃而沾染污点。   “娘娘。三王子在外求见。”一个婢女移步上前。低着头小声回禀道。   “不见。”骊妃原本拍打着赫贇的手停了下來。扭过头只简单而短促地说了两个字。右手却不觉握成了拳。   “娘娘。您很久沒有见到三王子了。何苦……”婢女彩心不解地抬起头。   “多嘴。还不退下去。”骊妃用平日少见的严苛语气命道。   “是。”彩心诺诺退了下去。心想大汗这次封了爵位。说明还是很疼三王子的。娘娘何不就此展现母子情深。怎的反而将三王子拒之门外呢。   赫承在骊妃的屋帐外跪了整整一夜。得到的还是那冰冷的两字。。不见。   终于。赫承起身离开了。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这一夜他的心头早已百转千回。他不是不明白母妃的良苦用心。但她真的狠心到打算至此以后再不见他一面吗。   回到全新的住处。早已建成的王帐华美无比。装饰布置、家具器皿每一样都看得出经过精心打造和挑选。可越是华贵奢侈。现今的心境看去却越显得苍白和讽刺。   曾经并肩作战同仇敌忾的将士们转移战场。为他们的汗王肃清乱臣贼子……听说七王叔依旧是大元帅。雍王巴达为副将。带领一表忠心的索格尔部族全力围剿。更多的战情他无法得知。大汗似乎有意封锁了消息。或者说是对他封闭了信息。   忽然两个红衣的女子从内室急急迎了出來。见了赫承脸上皆露出娇媚的笑來。“臣妾香姬(斯晴)拜见王爷。”   赫承抬头扫了她们一眼。不解地看向一旁伺候他的姑姑。“她们谁啊。”   香姬和斯晴两人对视一下。面上立即露出一丝失望來。她们苦等了一夜好不容易见到了王爷面。的确如传闻那般英俊伟岸。心中的小花儿刚要盛放便被赫承那句毫无温度的话语打焉了。   新调來的姑姑桑尼赶紧上前小声回道。“王爷您忘了。这两位是大汗新赐的美人。一位唤做香……”   还沒等桑尼姑姑说完。赫承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她。“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王爷。您喝口热茶吧。”斯晴不甘心地倒了一杯茶。讨好地送到赫承面前。   “本王叫你们退下。听不懂吗。滚。”赫承抬手一把打翻了茶盏。滚烫的水溅出來飞到斯晴的手背上。疼得她大叫一声。一对微微上扬的丹凤眼中立时布满了泪花。   香姬吓得跪在地上。行了礼后拉着斯晴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赫承颓然坐于凳上。单手扶额拇指的指腹不停按压着太阳穴。他的大哥二哥皆已成婚。迎娶了王妃。听闻巴达还纳了好几个美貌的滕妾。现今父汗虽还沒有正式提起他的大婚。但赐的这两个姬妾怕就是一个讯息……地位低下的滕妾他尚可视若无睹。就当王帐多养两个人。可如果有朝一日……   原本以为这次扫平齐鸾之后。他便可以向大汗提出娶妻的请求。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正是幽谷花开的时节。往年这时候都是妘夕最开心的日子。赏花捕蝶不亦乐乎。可现在她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憔悴。绝美的容颜被淡淡的忧愁所覆盖。   “怎么一人立在风口里。”背后忽然传來一声熟悉的音调。   回身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那个她朝思暮想了多日的人就立在那儿。冲她张开了双臂。再也顾不得什么。妘夕此刻只想再次拥抱那个温暖的胸膛。再次聆听那擂鼔般跃动的心跳。   “赫承……”妘夕喃喃喊了一声。刚想开口却发现赫承的唇已经压上了她的。他忘情地吻着她。感受着她独有的芳香和甘甜。   妘夕的双手紧紧扣住赫承的腰身。她生涩地回应着。体验那甜蜜而疯狂的感觉。从舌尖嘴唇一直蔓延到全身。她觉得那身体仿佛不再是她自己的了。漂浮在空中。酥麻得沒有力气。   “妘夕。妘夕……”赫承一遍遍呼喊着。良久终于慢慢放开了怀中的人儿。看着她通红的小脸和略带迷离的双眼。忍不住又在她双颊各亲了一下。   “你平安回來就好。”妘夕抬起头。泪眼婆娑。“我真担心你会出事……”   “你都听说了。”赫承拉着妘夕。两人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大石上并排而坐。   “嗯……”妘夕担心地看向赫承。“骊妃娘娘还好吗。”   赫承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我的母亲拒绝见我。”   “娘娘的苦心你应该能体谅……”妘夕想宽慰几句。可是发现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于是改口转移了沉重的话題。“想去看看小十一吗。她变化大的你都认不出來了。”   “看你这表情就好像你是她亲娘似的。还沒嫁人呢就先当起娘了。”赫承很配合地恢复了往日玩笑的表情。宠溺地伸手刮了一下妘夕的鼻子。   115 大汗赐婚(下)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那骁王爷到底想不想见见颜熙公主呢。”妘夕起身。眉眼带笑。看不出任何异样。   “当然。”赫承听得从那丫头口中蹦出的“骁王爷”三字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自然听说了他封王的消息。也该知道了大汗赐他美人的事情。可是她什么也沒问 。   看过还在午睡的小十一。妘夕端了一盘糕点出來。“尝尝看。”   赫承看着那焦黄的蝴蝶稣拿起一块放到鼻尖闻了闻。一如以往的奶香。咬一口下去却皱起了眉头。“咸的。”   妘夕不可置信地夺过赫承手里那块蝴蝶稣尝了一尝赶紧吐了出來。“这……这是我做的。搞错了……”   赫承笑着摇头。手却又抓了一块。“其实咸的也不错。”   从七王的大帐出來的时候。赫承发现自己原本低落的心情好了很多。可惜洛元依旧坚持留在凌河一带的军队里。不然他便可以看见十一如今白胖粉嫩的模样。真的难以想象就是当初那个面色发黄孱弱不堪的小家伙。   妘夕从帐内追了出來。“赫承……”   “怎么。舍不得我走。”赫承回头看了妘夕一眼。嘴里是打趣。心里却是无比甜蜜。   “这个给你吃。”妘夕手上拿着一小包东西。递到了赫承面前。   赫承慢慢打开那黄色的油纸。一股熟悉的酸甜气味立时扑入鼻尖。他不用看也知道了这包是离敕夫人秘制的杏脯干。他略微失望地抬起眼。“是离敕晏给你的吗。”   妘夕摇头。这个问題她一早就想问赫承。可是种种缘由一直沒有机会。她原本一直以为离敕晏是追随赫承去了军中。可是现在赫承已经归來。作为王爷的陪随晏却踪影全无。“那日之后我再也沒有见过他。这些杏脯是离敕夫人派人送來的。”   “你想问什么。直接说吧。”赫承将那包杏脯干推了回去。   “赫承……我只是想知道晏去了哪里。为何他不在你的身边。”妘夕咬了咬唇。她知道提起离敕晏或许他又会生气。但是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失踪了。叫她心里始终难以安定。   “无可奉告。”赫承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赫承。我沒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妘夕抓住赫承的手臂正欲解释。想起离敕晏临别的那句话终究闭上了嘴。她不想自己的冒失会不小心害了晏。如果他真有什么苦衷的话。从当时的情况看來。连赫承都不知他瞳仁变色的事情。   “我知道你只是担心他而已。”赫承看着那只慢慢放开的小手。嘴角扬起了一丝苦笑。“但是我的答案只有这四个字:无可奉告。或许你不相信。那日之后我同样沒有见过他……”   妘夕有点吃惊地立定在那儿。赫承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   齐鸾的军队乘岚夏调遣精兵扑灭内乱之际。重新杀了回來。原本眼见可以一举夺下的凌河地带重新陷入了僵局。甚至有几个据点重新被对方夺了回去。而国内的战局也并沒有如大汗之前判断的那样可以速战速决。七王穆沙和雍王巴达的将士们各有折损。德尔赛部族又占据地势的优势。负隅顽抗。   眼见两条战线拉长。军士日渐疲惫。尤其是内乱造成的人心动摇是最让大汗最忌惮的。一旦德尔赛人开了先河。岚夏各部落之间难免不受挑唆影响。图拓木一统多年的格局将受到空前的挑战。   一封快马加鞭送來的信函却向岚夏送出了橄榄枝。北崇大王主动示好。言下之意愿解岚夏燃眉之急。   于是三日后。大汗突发了一道诏令宣告天下:骁王不日将迎娶北崇长公主善钰为王妃。   妘夕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逗着小十一。她手中的拨浪鼓咚地一声掉落在地上。只觉得脑子也同那鼓一样。发出轰轰的声响。却是一片空白。   朵雅拾起了地上的拨浪鼓。小心地放置于摇床旁的案几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妘夕担忧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沒。沒什么。姑姑。我只是手滑了下。”妘夕想尽力掩饰自己的慌乱。转而摇着小公主的摇床。想如同往常那般哼一首童谣。“梦儿香……”不想一开口音调就是颤抖的。她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再也沒法唱下去了。   小十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也扯开嗓子哇哇大哭起來。小手小腿还不停晃动着。   “十一乖。十一不哭……都是姐姐不好……”妘夕说着迅速抹去眼角即将溢出的泪花。   朵雅上前抱起小公主。哄了半日孩子终于重新睡着了。她将十一放回小床上。将失神的妘夕拉到了一边。“哎。难受就哭出來吧。傻孩子。姑姑都知道。”   妘夕一头扑进朵雅的怀里。双肩不停抖动着。“姑姑。我错了……”   “傻丫头。你有什么错呢。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错。只是这世上有太多不尽如人意的事情……背负上那个姓氏。很多事情便也是身不由己了。”朵雅抱住怀中的丫头。她早已看出赫承对她亦是有情。只是嫁给骁王。真的不是她最好的选择。   “姑姑。我不难过。真的……”妘夕抬起头。用力抹去眼泪努力朝朵雅笑了笑。“其实这是早晚的事情。他已经有了两个美貌的滕妾。很快便要迎娶自己的王妃。或许之后还有更多的侧妃。哪个王爷不是这般呢。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朵雅叹了一口气。怜爱地摸了摸妘夕额前的头发。“小姐能想明白这些最好。”   赫承的王帐里。气氛异常压抑。他手里捏着那道黄布的诏函。手背上青筋凸起。终于将之狠狠甩在了地上。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沒想到这一天來的如此突然。曾经以为自己深得父汗的信任和宠爱。不想到头來他的婚姻却成了岚夏最大的一桩买卖。   政治联姻。呵呵。可笑之极的是他的婚姻换來的却是北崇军队的援助。援助他的父亲去打败他的舅舅。多么可悲。多么可叹。   116 说你爱我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甚至连拒绝的权利都沒有。如果这一刻他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者反抗。皆被视作大不敬。视作不顾大局。视作对德尔赛族的同情。   可是他尊敬的父汗在写下这道诏令的时候有沒有想过一丝他的感受呢。有沒有同情怜惜过半分那个曾经他恩宠无比的女人呢。可以想象。他可怜的娘听到这个消息该是如何伤心欲绝。这代表了大汗的决心。他不会饶恕任何一个德尔赛族人。   可是。他的身体里。也留着一半德尔赛的血液啊。或许。父汗沒有逼他上战场已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独饮了一夜。赫承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光华。他的双目布满了血丝。头发沒有结发辫。就那样散在紫金长袍上。   清晨的风吹过幽谷那片嫣红的花海。那是春末时节最后一次的集体盛放。似乎要将所有的美丽芬芳全部吐露。然后在黎明來临的某个清晨。它们又会悄无声息的全部凋落入土。   妘夕用掌心轻轻触摸那些娇弱的花朵。洁白的身影如同一只坠落花间的白蝶。可惜她沒有翅膀。终究飞不出这方天地。甚至连这片花海都走不出。   奔走了良久。妘夕的衣衫之上沾染了晨露、花粉。甚至在袖口染到了花汁。她却仿佛完全沒意识般张着双臂在花丛里继续游走。直到花枝上的一根小刺钻入了手指。她才“呀”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眼前的草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玄色的皮靴。妘夕蓦地抬头。却见赫承竟披散着头发。一身酒气地立在她面前。   “……”妘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捂着胸口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半晌终于抬起脸笑着对赫承道。“恭喜骁王。王爷大喜了。”   赫承只直直地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去。忽然他抓起妘夕的右手。对着食指指腹中心那个殷红的小点吹了口气。稍一用力便拔去   了那颗青灰色的花刺。   “啊……”刺痛感叫妘夕低低喊了一声。   赫承将妘夕的手指含入口中。吸了一口。然后放开了她。他的脸转向远处。声音沙哑而略带磁性。“你真心恭喜我么。”   妘夕听得那声反诘里的无奈和失落。不由心慌意乱地垂下头去。“自然是真心……”   赫承抱住妘夕的肩膀。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琥珀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你撒谎。你明明是违心的对不对。”   妘夕突然一把推开赫承的环抱。她不能再任由自己沉溺下去了。虽然她从來都沒有编织过一场美梦。但她的心却在自己一次次的告诫里愈发迷乱。自欺欺人般不愿清醒。   “真心也好。违心也罢。如今又有何区别。北崇公主已在待嫁的路上。王爷不必在此浪费光阴。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着您……”   唇上传來啃啮的疼痛。赫承不管不顾地封住了那张翕动的樱唇。他一点儿都不想听那些鬼话。她还嫌他的心不够疼痛吗。他的舌撬开妘夕的贝齿。纠缠住她的檀香小舌。用力吸吮着她的甘甜。仿佛唯有这样。赫承才能感受到一丝丝温暖和自己的心跳。以此证明他还活着。   “妘夕……我爱你。”赫承狂热的吻结束之际。他伏在妘夕洁白如瓷的颈窝里清楚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怀中的人儿明显颤抖了一下。赫承只是那样紧紧抱着她却不敢再看妘夕此刻的表情。生平第一次。他竟怕了。退缩了。他甚至不敢去求一个明确的答复。因为他真的害怕听到的答案将彻底粉碎他心里的希冀。如果这是他一厢情愿的美梦。他情愿沉醉也不想醒來。   “对不起……”妘夕大滴的眼泪滚落下來。她闭上双目。身子摇晃地往后退去。   “对不起。对不起。”赫承的双目由于布满了血丝。此刻的他看上去有几分骇人。他突然一步上前抓住了那个意欲逃离他的白色身影。发狂似地低喉道。“说啊。你说啊。本王命令你。说你爱我。说你爱我……”   妘夕看着眼前半跪在地上抱着她裙摆几乎失去理智的男人。脸上的泪水早已决堤。她回身抱住赫承的头。哽咽不能言。“赫承。赫承……求你别这样。我真的承受不起……”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两人就这样半跪着相拥在花海。久久再无人说话。天空未曾留下半点痕迹。成群的飞鸟已然略过头顶。   “我爱你。”妘夕终于松开手。她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微笑着看向赫承。语气清浅。仿佛在说一句等闲的家常。   “呵。呵呵……”赫承突然大笑起來。边笑边摇晃着站起身來。走到妘夕身边紧紧捏住了她的下巴。“本王命你再说一遍。”   “我爱你……”妘夕如他所愿。   “很好。很好。”赫承痛苦地闭上眼。“谢谢你总算成全了我卑微而犯贱的乞求。呵呵……”   一阵疾风忽然刮过花海。漾起涌动的波浪。一些粉色的花瓣被吹落花蒂。飘落至妘夕的头上、身上。在这个春末和煦的阳光里。妘夕只觉得从手指到心窝都是彻骨的冰寒。   对不起。我爱你……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妘夕的嘴角微微扬起一道惨然的微笑。她终于亲口说出了那句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话。虽然是在那样的境遇下。虽然他不信。是啊。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呢。   远处的阴影里。一个黑色的身影隐匿在花丛里。乌烈身背长弓朝那个跌坐在地上的人儿走了过去。   “乌烈。”妘夕看向那只伸到她面前的手臂。慌乱起身。“你。你來了多久了。”   ‘很久了。’乌烈打起了手语。   “那你都看见了。我……”妘夕突然有点尴尬。   ‘我什么都沒看见。什么都沒听见。’乌烈此刻眼里十分平静。那是方才内心波涛汹涌之后理智告诉他的。小姐喜欢之人果真是骁王。只可惜……   “乌烈。”妘夕看了乌烈一眼。知他其实全都看见听见了。她默默叹了口气道。“或许我是真的错了。喜欢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乌烈墨黑的眼眸此刻闪动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光芒。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又何止她一个。   117 赫承大婚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不到七日。骁王的王帐全部被红绸装饰一新。所有的人们都在讨论即将远道而來的王妃。据说她温婉大方。容貌过人。能歌善舞。是北崇大王心爱的长公主。   那日之后。赫承再沒來找过妘夕。大婚将至。下人们脸上喜气洋洋。各色礼物食品婚礼用品正忙碌的准备着。   只等待那最美的新娘。他的王妃。王帐的女主人到來。妘夕在不眠的夜里总是会想。这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被他牵起手 。成为他的妻……   一辆华贵的马车之后跟着十几辆连绵的辘辘车。车上满满皆是齐整的箱子。里头装着珠玉宝石、绫罗锦缎、书籍佛经等等各色各样的物件。这些都是北崇长公主善钰的嫁妆。   一个年纪十七八岁的鹅蛋脸女子端坐车内。一身火红绣满金线龙凤呈祥图案的嫁衣将她的脸也映衬地红扑扑的。只是女子的双手不自觉地交叠在一起。微微有一丝颤抖。   她便是善钰。未來的骁王妃。对于即将展开的全新生活。这个素來养尊处优的公主心里还是有丝忐忑不安。   她从來未曾见过她的夫君。但听说他是人中之龙。骁勇善战并生得俊朗无比。这让她一颗芳心还是隐隐充满了期待。明日便是大婚的日子。她很快便能见到她的丈夫她的王爷了。想到这一切。善钰娇艳如桃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少女怀春的娇羞。   按照岚夏的礼仪。夫妻大婚之前不得相见。善钰公主一行被迎亲的队伍接到了贵宾居住的处所。其实离开骁王的大帐也不过两里路。   侍女阿陶是长公主的陪嫁丫鬟。看上去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正探着头四处张望着周围的一切。   “阿陶。快过來帮我将头饰卸下來。这一路都是礼仪规矩。可沉死人了。”善钰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扶了扶头顶那缀满珍珠和宝石的礼帽。   “是。公主。”阿陶笑着奔了过來。   不想却遭到了主子的嗔怪。善钰板起脸正色道:“都说你多少回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往后走路说话都需有个样子。切不可在王爷面前造次了。免得人家以为我们北崇真是北蛮之地。沒个规矩礼法呢。”   阿陶吐了吐舌头。急忙伸出拳头在公主的肩头后背开始不停的捶着。“是。公主。阿陶以后不敢了。嘻嘻。公主这一路舟车劳顿。让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善钰这才和缓了脸色。在那丫头额头戳了一下。“这里不比北崇。我们初來乍到。一切需得小心应付。”   “阿陶斗胆。公主您这是说的何话。您可是堂堂北崇的长公主殿下。來这儿是做王妃的。您可是骁王大帐的正经主子。哪里需得看人家眼色。怕是别人呀讨好巴结您都來不及呢。”   “就你这张厉嘴。油腔滑调的。”善钰脸上虽是责怪的表情。心里头自然是受用的。阿陶方才的这番话说的沒错。她又何须畏首畏尾的。讨得王爷欢心博得夫君宠爱才是她最应该做好的事情。   本以为漫长的等待过后。是一场旖旎美丽的春梦。临行前一位嬷嬷已经和公主详细解说了新婚之夜将会发生的事情。那些让人面红耳热的细节还叫她羞红了双颊捂上耳朵。甚至。嬷嬷还咬着耳朵告诉她该如何让自己的男人更快活……   但是宾客散尽。蜡烛成灰。善钰依旧沒等來她的良人。   “公主……”阿陶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进來 “要不您先吃点东西吧。都饿了一整晚了。”   善钰皱着眉头推开那碗羹汤。她现在哪有心情吃东西啊。“你老老实实回答。王爷到底去了哪里。”   阿陶放下莲子羹。跪在善钰面前。“公主。奴婢不敢撒谎。奴婢真的不知王爷现在何处。之前大汗还亲临王帐送上厚礼。王爷还好端端的。怎么会……”   善钰染上丹蔲的十指红的耀目。她愤恨地扣紧了手掌。直到手心发白都是指甲的印痕。   “兴许。兴许王爷只是高兴的喝醉了……公主千万别动气啊。”阿陶看着公主自虐的动作。吓得赶紧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呵呵。就算醉也该醉倒在我这屋里。”善钰一把推开阿陶。恼羞成怒地扯下头上的礼冠。发丝散乱着。她的眼睛里噙了泪光。“他竟如此对我……”   新婚之夜被自己的丈夫抛下。无论对谁來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何况是身份尊贵从沒受过这等憋屈的长公主。   善钰滴落在嫁衣的眼泪。似乎注定了这段不幸婚姻的开始。殊不知。这一晚。同样痛苦不堪的还有两个人。   前半夜还月朗星稀的夜空。在子夜凌晨忽而开始狂风大作。幽谷那间爬满青藤的草庐门板被吹的吱呀作响。几欲散架。   哗哗直下的雨声让妘夕终于抬起了头。她手中的医书上甚至被晕染了一滴不知何处掉落的雨水。狂风席卷着泥土和草地的气息从缝隙里扑面而來。忽然啪哒一声。栓住的门板被吹开了。水汽直直扑打上了妘夕的脸孔和身体。   走到门口刚想关上门。一道银色的闪电划破夜空。就在那一瞬间妘夕看到了这辈子她都无法忘怀的一幕:浑身浇透的赫承穿着一身喜袍伫立在风雨中。冲着她张开了双臂。   妘夕惊得几乎尖声尖叫。但她的喉咙里却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她甚至來不及问一句话便被赫承紧紧抱住。   他不说一句只是发了疯般吻她。在用脚踢上门板的一瞬间。赫承将妘夕拦腰抱起。   药庐内用帘子隔了一小间屋子。只简单放了张不大的床榻。妘夕有时候看书看乏了便在榻上小憩。此刻赫承高大的身体压下來。床板随之轻轻晃动了一下。   赫承的呼吸变得浓重而急促。他捧住妘夕的脸。用手指一点点划过她的眉稍眼角。她小巧而挺拔的鼻子。她如鲜花般娇艳欲滴的红唇……   他的手因淋了雨而变得冰凉。每过一处都叫妘夕的身体随之颤动。   118 一夜春情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就这一夜。陪陪我好吗。”赫承低沉性感的嗓音响起。他的睫毛上沾满了水汽。让此刻他的眼睛看上去如此魅惑人心。   “嗯……”妘夕被一连串的热吻吻得几乎失去了方向感。她深爱的人此刻就在她的身边。她真的无法做到再次将他推开。   冰凉的掌心渐渐变得火热。两人纠缠的身影在墙上投下朦胧的叠影……   不知何时。妘夕的外衫已经被褪去。露出里头雪白的亵衣。赫承的大掌隔着薄薄的衣物轻轻摩挲着。直到身下的人儿忍不住嘤咛出声。他的唇重又吻上了她的。手下的动作却沒有停止。进而从前襟滑入。直接抚摸那片如丝绸般光滑细嫩的肌肤……   妘夕的身体颤抖着。赫承掌心抚过的每一处肌肤都仿佛起了鸡皮疙瘩。更奇怪的是身体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反应。有点燥热。有点胀痛。   当胸前忽然觉得一片冰凉时。妘夕这才发现自己上身的衣物已经全部褪至腰间。她涨红了脸。她下意识地伸手交叉护在前胸。   “让我好好看看你……你真美……”赫承握住妘夕的皓腕。轻柔的拉开。两团雪白的丰盈便一览无余地出现在眼前。   右胸口那有一道淡淡的粉色痕迹。在通体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有点碍眼。赫承眉头蹙了下。指尖触摸着那道因他而留下的刀疤。“还疼吗。”   妘夕摇了摇头。“一点都不疼了。是不是……觉得很丑。”   赫承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題。他倾身而下。炙热的唇吻上了那道疤痕。慢慢往下移去。惹得身下的人儿一阵惊呼。   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妘夕大力呼吸着。这样的亲密突然叫她生出一股害怕來。似乎感受到妘夕的紧张不安。赫承一边继续亲吻着一边将床榻后边的薄毯拉扯了上來。遮住两人已然半 裸的身躯。   他滚烫的皮肤紧贴着她的。像团烈焰般燃烧了她。情yu的火迅速涌起。赫承不能自己地拥紧了妘夕。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再不要分开。他的手开始探向那更为隐秘的地方。他试探着前行……   “啊……”妘夕的脸颊通红。她本能地往后退缩。陌生而奇妙的身体反应叫她又害怕又感觉到一股羞耻。“赫。赫承……”   “嗯。”赫承最后一丝理智叫他勉强停下了动作。他让她什么也别问。可是他现在到底在对她做什么呢。他承认此刻他迫切地想要她。想同她融为一体。可是天亮之后呢。他又给得了她什么。他什么都做不到。徒然伤害了她而已。   念及此。赫承突然翻身坐了起來。他大口喘着气痛苦地闭上眼睛。“对不起……我不该如此对你……”   妘夕从意乱 情迷中微微清醒过來。她望着那个闪着麦色光泽的背脊上竟然有一道褐色的伤疤。虽然已经结了痂。但是依然可以想见当初深入皮肉的伤。   颤抖的手触摸上那个突出的伤疤。这该是战场上的洗礼。这些日子他太不容易了。如今面对家国之间错综纷乱的局势。或许他是最痛苦的那个人。   “赫承。我能为你做什么。告诉我……”妘夕起身从身后抱住了赫承宽阔结实的背。她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到他。   两团柔软贴住赫承的背。叫他又是一阵燥热。他用力扳开那紧缠于腰上的十指。他已经用尽全力去控制自己对她如火的yu望。如果再不坚定地离去。他真的无法知道下一刻他会做出如何疯狂的事情來。   “放手。我该走了……”赫承奋力一甩。却听得身后传來咚的一声响。   妘夕整个人滚落下床。如墨的长发散在肩上。几乎裸露的美丽tong体在烛光下闪着迷人的光泽。 赫承急忙转身抱起了妘夕。将她抱回了床上。他心痛地问道。”哪里摔痛了吗。”   妘夕只是摇头。在赫承预备再次放开她的一瞬间她突然紧紧搂住了他脖子。她温热的眼泪滴落下來。“赫承。我错了。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可是我好沒用……”   “妘夕。你说什么。”赫承捧住她的脸。眼中的惊喜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别离开我……”妘夕勇敢的抬起头。看向她爱的男人。“你要我么。”   一切的理智和自制皆被抛却。赫承吼间低沉吼了一声。他再也顾不得别的也不想在思考。这一刻。他只想听从心底最真实的意愿。他爱她。他要她……就算只是一场chun梦。今夜他只想沉沦。不再清醒。   119 天亮之后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眼角不觉汇聚了两滴晶莹的泪花。妘夕像只被欺负了的小猫般撅起了小嘴委屈道。“骗人……好痛。”   赫承看着身下那个未经人事的丫头。此刻的表情是那般无辜和天真。他的心从最深处开始荡漾出前所未有的甜蜜和幸福。仿佛融化了一般。他想好好宠爱她。怜惜她。带她体验这世上最极致的鱼水换爱。   “抱紧我。”赫承双手突然握住妘夕的腰将原本平躺在床上的人儿抱起。   “唔……赫承……”妘夕将自己的下巴搁在赫承宽阔的肩膀上。此刻极度亲密暧昧的姿势。让她羞于正视他的眼睛。   “啊……赫承……我受不住了……”妘夕的双臂环着赫承的脖子。身体已经震颤的几乎朝后倒去。   “夕儿。夕儿……”赫承将怀里的人儿慢慢放下。他吻着她的唇又一路向下亲吻着那如暖玉般光洁细腻的肌肤。直到她的腰间。赫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啃咬着呵着热气。果不其然身下的人儿“咯咯”笑了起來。“别……好痒。不要啊。”   妘夕扭动着身子企图逃避赫承的挠痒。两条腿也不禁开始乱踢。赫承这下可后悔了。这丫头的注意力也转移的太快了。完全不顾这正在办“正经事”呢。   赫承只得按住她乱晃的腿。再次欺身而上。用更快的速度來“惩罚”她的不专心。良久。赫承终于翻过身。彻底离开了她的身体。正想拨开她粘湿额头的秀发。却发现妘夕的脸上满是泪水。   “我还是弄痛你了吗。”赫承心头一惊。虽然情难自禁但他已经尽量克制自己放轻动作了。他抚上妘夕的脸。满脸抱歉地望着她。   “不是……”妘夕摸上赫承的手掌。慢慢将它拉到自己的左胸口。让他感受自己到现在还未平复的心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但在那最后几乎疯狂的律 动里。她情不自禁地涌出了泪水。这眼泪不是悼念她失去的童贞。而是纪念她今夜成为真正的女人。他的女人。   枕着赫承的手臂。两人相拥着在飘摇风雨中渐渐沉睡……   一夜过后。幽谷所有的春花皆被吹落。折断的树枝无数。经过风雨洗礼的新芽却愈加嫩绿。在朝阳下闪着绿油油的光。   赫承醒來时转动了一下酥麻的手臂。一动却发现怀中空无一人。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坐了起來。薄毯滑落。洁白的床单上是一朵耀目的红花。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   “妘夕。”赫承披上外衣冲了出去。药庐的门紧闭着。他扫向四周。一个白色的影子正蹲在角落。似乎在煮什么东西。斯斯白气正从一个褐色陶罐子里冒出。他笑着走过去。忽然伸手从身后抱住了她。“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妘夕似乎吓了一跳。手中的蒲扇子也掉落在地。   赫承捡起那蒲扇朝着火星子扇了扇风。好奇道:“在煮什么好吃的呢。”   “沒。沒什么……”妘夕眼中闪过一丝躲闪。她灭了火。抬起头却已是另一副轻松的表情。“毒药。你要不要喝啊。”   “喝。只要你煮的。我都喝。”赫承笑着揭开那盖子。鼻尖传來一股浓烈的苦药味。他有点愕然地看向妘夕。“还真是药啊。”   妘夕不理他。手下的动作却沒有停下。她拿起一块白布握住那壶柄。利索地滤了一碗棕褐色的药汁出來。吹了吹。将碗端起看向身后的人。脸上的笑意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让赫承隐隐觉得心口好痛。   “放心。不是给你喝的。是我自己喝的。”妘夕说完便低头饮了一小口。   赫承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一把抢下妘夕手里的那只碗。惊得冷汗都冒出來了。“不准喝。这到底是什么药。”   妘夕笑了笑。“看你紧张的。自然不会真的是毒药。这只是寻常治病的药草……”   “真的吗。”赫承将信将疑。抬手摸上她的额头。并无异常。“你哪里不舒服。”   “无碍。这只是寻常滋补的药。朵雅姑姑说我手脚容易发凉。给我调理的。”妘夕重新取过那只被赫承夺去的药碗。略微迟疑了一下。满口饮尽。   背身擦去嘴角残留的药渍。妘夕的眼眶却红红的。对不起。赫承。我欺骗了你……   拾起那件已经烤干的衣袍。妘夕披上赫承的肩膀。在触摸到那金线缝制的喜袍特有的花纹时。妘夕的手指仿佛被烫了一下。不由缩了回去。   赫承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迅速穿戴好外衣。将她的手握入掌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一切与你无关……”   妘夕苦笑了一下。她并沒有挣脱赫承的怀抱。只是静静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口。怎么可能与她无关呢。   120 善钰王妃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突然想到。昨夜有那么一个女子在红烛燃尽之时沒有等到她的夫君。满心哀伤。满腹幽怨。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自私。她的所作所为也许已经深深伤害了另一个无辜的人。   “赫承。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妘夕喃喃自语着。“骁王妃定是等了你一夜。你快回去吧。”   赫承眉心皱了下。将怀里的人儿搂得更紧了些。良久他重重叹了口气道。“夕儿。给我一点时间。我会……”   未等赫承说完。妘夕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摇头道:“赫承。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些。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赫承握拳在床板上狠狠砸了一下恼怒道。“我根本不喜欢那个女人。我们的婚姻只不过是一场交易。原本以为扫平齐鸾之后。我便可以向父汗和七叔提出娶你。不想……”   妘夕眼中噙着泪。原來当日“等我回來”四个字竟已包含了他的决心。只是无论如何。以她的身份大汗也是不会同意赫承娶她做正妻的。   忽然鼻尖传來一股熟悉的味道。妘夕发现赫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香囊。再定睛一看却是当日她丢弃在地的香荷包。   “这个怎么在你这儿。”妘夕旧物重睹。思绪开始飘回。曾经为了绣这只香荷包。她夜灯挑战费劲心思。可是赫承偏偏误会了她。   “它一直在我身上。跟着我征战沙场。度过想你的每个夜晚。闻到这个气味。就仿佛你在我的身边从未离去。”赫承将香荷包凑到鼻间深嗅了一口气。“你可愿意为我缀上红绳。”   妘夕接过香包还有赫承递來的一块碧色玉玦。点了点头。“只是我结的绳不好看。你可别嫌弃。”   赫承起身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明日在这等我。”说完推开药庐的门。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那片花海之后。   清晨的风带着一丝微凉。荡涤了人的昏沉。妘夕不知不觉还是走入了老地方。一夜疾风骤雨。满地落英残花。   她不知道这些花儿是什么时候凋零的。就像她从不知它们是何时绽放的。如果可以。她下次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安静地。等一朵花开的时间……不知是多久。   肚子忽然有点抽痛。妘夕弯下腰。双腿一阵发软。差点跌倒在地。身下隐隐传來的疼痛提醒着她昨夜的疯狂和放纵。   这一场欢爱是她心甘情愿。与人无尤。在喝下避子汤的瞬间。她其实已经扼杀了自己初生的爱情。   王帐之内。气氛异常压抑。一众下人看着从外而归的骁王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敢说话。直到赫承命人去准备洗澡更衣。几个婢女才诺诺迈着小碎步退了下去。   善钰此刻正在梳头打扮。就算再多的委屈和眼泪都要忍着吞下去。她堂堂北崇长公主这点下马威还承受的住。呵呵。想看她笑话。想看她一哭二闹的弃妇丑态。她善钰偏不。   “公主。您看这样成么。”阿陶有点担心的看了主子一眼。她昨夜还大发脾气伤心落泪。不想现在仿佛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吩咐她画上最得体优雅的妆容。   “行了。就这样。”善钰对着铜镜摸了摸额头的发丝。岚夏贵妇的发饰她一时瞧着还有些不习惯。但她还是要求阿陶入乡随俗。   撩开珠帘。一身华贵雍容的善钰王妃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转过偏厅的一个过道处。角落里传出女人的窃窃私语。伴着一阵阵不怀好意的低笑。   “听说王爷刚刚回來了。”   “是呀。你说这大婚之夜王爷能跑去哪里。真是叫人浮想联翩……”   “你小心点祸从口出。那位主子可是长公主呢。咱们惹不起。”   “呵。公主又如何。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王爷一眼不看……”   善钰水葱似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咬着唇拦下了正欲上前呵斥的阿陶。继续不动声色地朝前走去。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滕妾居然也敢嘲笑她骁王妃。这笔帐她记下了。來日方长。都好生等着吧。   赫承沐浴更衣完毕來到正厅时。发现一个女人正坐在主位旁边的椅子上。手捧香茗。见了他立即放下手中的茶盏。盈盈向前行了个礼。“王爷万福。”   “起來吧。”赫承淡淡应了。无论多不想面对。眼前这个红衣的女人已经是他名义上的王妃。大汗钦定的儿媳了。   “阿陶。替王爷上茶。”善钰看向眼前气度不凡、俊朗高大的男子。万沒想到与她丈夫的初相见不是洞房花烛夜。却是这明晃晃的早晨。   她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欣喜或者是一丝歉意。他波澜不惊的语调显示的唯有那叫她害怕的疏离和冷漠。仿佛要将她远远抛开。   “王爷。请用茶。这是我父王特赐的花茶。”善钰从阿陶手里接过茶盏。亲自端到了赫承面前。   “好茶。”赫承沒有半分踌躇。接过茶盏饮了一口便放下。他抬头大声命道。“來人。叫大家都來大厅待命。”   等所有的下人以及两位滕妾都跪拜在善钰面前向她恭敬行礼的时候。善钰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无论如何。王爷还是承认她女主人的地位的。至于昨夜他到底去了哪里。终有一日她会弄清楚的。   入夜。赫承在案头点灯阅兵书。善钰端上一盘糕点。试探着道。“王爷。夜深了……”   赫承抬头看了善钰一眼。突然丢了书。“那就寝吧。”   善钰眼中立即放出惊喜的光來。王爷到底还是顾及她的感受的。也许昨夜。只是个意外。   梨花木制成的四柱大床上。紫金色的帷蔓重重叠叠。纱帐之下铺着厚厚的黄色锦被。闪着丝绸特有的柔润光泽。一对枕头上绣着比翼鸟和连理枝。一切的摆设依旧是昨晚的模样。   善钰伸出手想替赫承宽衣。不想却被他抬手制止了。她愕然抬首。脸上刚刚泛起的喜悦顿时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双目盈动的泪光。“王爷这是何意。不知臣妾哪里做错了。”   121 骊妃娘娘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你沒错。本王只是累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赫承说完自己解了外衣。便往床上躺去。半晌见眼前依旧立着一个人影。忽然皱眉起身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去休息么。”   善钰此刻再也忍不住了。眼眶一红。大滴的眼泪滚落下來。“王爷叫臣妾去何处。。试问臣妾到底该去何处休息。”   赫承“哦”了一声。拍拍自己的脑门。他倒忘记了大婚之后这儿就不是他一人的居处。还多了一个王妃。他起身重新披上衣裳。拿起案头的兵书对善钰道。“你先睡吧。本王想起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又是一夜看着红烛燃尽。善钰绝望地闭上眼。王爷说去书房处理事务。但她心里已经很清楚他的态度。原來之前的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地会错意。骁王的冷漠叫她寒心。原本对情爱一切美好的幻想在这一刻彻彻底底的粉碎。   但是善钰绝不甘心。她发誓不会坐以待毙。美貌、柔情、才华 。她一样不缺。凭什么那个无情的男子可以当她不存在。对她视若无睹。   **   乳母抱着颜熙公主正在哺乳。妘夕坐在一旁的榻上静静地看着那温馨的一幕。小十一的到來唤醒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块地方。也许这是每个女人的天性。渴望像母亲般保护弱小的她。为她每一个成长感到激动和喜悦。   朵雅端上妘夕平时爱吃的小点。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小姐前天晚上独自一人去了幽谷药庐。拒绝了任何人的陪同。只说她想静一静……   “姑姑。你教我结绳吧。”妘夕突然开口道。   “好啊。小姐怎么突然有这个兴致了。”朵雅见妘夕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只是想完成一个以前沒有做好的香囊。”妘夕说着取出一些红绳來。一股股先分排好。   朵雅正在手把手教授妘夕如何编织。帐外忽然传來一阵人声。朵雅只好停下手中的活计。出去查看。   不一会儿。朵雅领着一个圆脸的婢女进來了。妘夕抬起头。她记得这张脸孔。那是骊妃娘娘帐中的丫鬟彩心。   “妘小姐。您去看看我家主子吧。娘娘病的不轻却拒绝疾医的诊治。奴婢怕再这么拖下去主子的身体可受不住啊。”彩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妘夕面前。   “你快起來说话。”妘夕上前扶起彩心。大致问了下骊妃现在的状况。的确不容乐观。她踌躇了一下担忧道:“我只怕骊妃娘娘也不肯见我。”   彩心抹了把眼泪。转头看了眼在乳娘怀里咿呀的颜熙公主。对妘夕恳求道。“我家娘娘虽然只见过小姐一次。却时常提起您和小公主的奇缘。如今十王子也被大汗送去了别处。娘娘忆子成狂。备受打击才会一病不起。若是妘小姐肯带着小公主前去拜见。娘娘一定会见的。”   妘夕听完彩心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语。心里也是十分伤感。沒有哪一个母亲愿意和自己的亲骨肉分别。   “姑姑。将我的药箱取來吧。”妘夕从乳娘怀中抱过了小十一。随着彩心离了帐。   自从发生德尔塞部族叛乱的事情后。骊妃便主动要求离开大汗的王帐。以罪妾自称。住到了如今的地方。   早已等候在外的老嬷嬷见了她们赶紧迎了进去。越过一道素雅的屏风之后。妘夕看见了那个正半躺在床上的削瘦人影。   沒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可以变得这般憔悴。叫妘夕简直不忍去目睹。听说自从赫承从战场归來之后。骊妃娘娘拒绝了他一次次的请求。执意不肯相见。   见了妘夕。骊妃微微抬起头。冲她淡淡一笑。示意彩心她们先下去。   “娘娘。听说您病了。我带十一过來看望您。娘娘。您好些了吗。”   骊妃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着。她勉强支撑起虚弱的身子。微笑着看向妘夕怀中白胖的小十一。   “颜熙……”妘夕赶紧上前。将小公主的斗篷展开。一对胖乎乎的小手立刻胡乱舞动起來。她睁着双眼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嘴里还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   “这孩子。长的真好。”骊妃干瘦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十一满是窝窝的手背。眼眶一红。两行清泪便落了下來。“只可惜一出生便沒了娘……不过颜熙能遇见你是她的福气。小公主福大命大。元妃在天有灵也该安息了。”   妘夕将小十一暂时交予彩心照看。她重新回到骊妃身边的时候。手里提了一个重重的药箱。“娘娘。您不嫌弃的话让奴婢替您诊脉吧。您的气色看上去实在不太好……”   骊妃摇了摇头。捂着胸口喘了几下才开口道:“其实我沒病。就算是病。也是心病。药石无用。”   “娘娘。请您务必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只要身子好了。大汗一定会把十王子重新送回您身边的。而且三王子他真的很担心您。”妘夕走过去。跪在了榻前。   “快起來。丫头……咳咳。”骊妃略微弯了一下身子。一股晕眩袭來。几乎让她昏厥过去。   “娘娘。”妘夕一惊。赶紧从药箱里取出一枚金针。犹豫了一下稳稳扎入骊妃的人中处。   过了一会儿。骊妃终于慢慢醒转过來。妘夕将枕头垫高。让她的头慢慢靠下去。又取出一瓶药油。轻轻涂抹在骊妃的太阳穴处。按摩了好半晌。   骊妃忽然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她伸出手拉住妘夕。示意她在自己的床榻前坐下。   “你见过赫承吗。他还好么。”骊妃一次次狠心拒绝赫承的求见。但沒有人比她更想得知赫承的消息。大汗赐婚。按他素來的脾气。怕是事情沒有那么一帆风顺。她怕赫承年少气盛一时做出忤逆大汗心意的事情來。那就不妙了。她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不连累这个自己最爱的儿子。只要他一切都好。就算要她牺牲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122 重逢娜姬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三王子他……哦不。骁王殿下他很好。”妘夕握住骊妃有点冰凉的手掌。想给这个可怜的母亲一丝安慰。   “那就好。那就好……”骊妃放开妘夕的手。渐渐闭上了双目。“谢谢你今天带颜熙來看我。改日七王回來。也替本宫感谢他对赫承的照顾。我累了。想睡一下。你退下吧。”   “娘娘。”妘夕看着床上心灰意冷的骊妃。行了礼默默退下。   彩心见妘夕出來。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她。却得到妘夕无奈的摇头。   “娘娘还是不肯就医。”   “这些是凝神补气的药丸。可能对娘娘有些帮助。还有这瓶药油。若是娘娘再犯头晕。可以在太阳穴涂抹一些。”妘夕放下几个瓷瓶。与彩心交代了几句。   “淳儿。赶快收好吧。我去送送妘小姐。”彩心感激地拜了一拜。   出骊妃帐子的时候。天空突然昏暗了下來。似乎不久之后又将是一场风雨。这几日的天气真是变化无端。晴雨交替。妘夕望了望空中翻滚的乌云。将怀中已然睡着的小十一紧了紧。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刚走到一个交叉的路口。一旁的灌木丛里蹿出一个人影。沒走几步便歪倒在地。彩心吃了一惊。走过去踢了踢那个身穿婢女服饰的女子。“你是哪个帐子的。”   那个女子慢慢抬起头。茫然望着前方。忽然眼角的余光瞥向一旁。眼中神色一动。挣扎着推开彩心。扑倒在妘夕脚下。   “大胆。问你话呢。你莽莽撞撞的吓坏了小公主该当何罪。”彩心大声呵斥道。   妘夕退了一步。幸而小十一沒有受到惊吓。还是甜甜睡着。她抬头看向眼前衣衫肮脏的女子。突然吃惊地当场愣住。说不出一句话來。   天那。眼前的女子竟是娜姬郡主。   “你……”妘夕想起近來发生的事情。沒错。费尔古大人虽然一直身居飏谷堡替大汗饲养军马。但他们亦是德尔赛族的一份子。受到牵连在所难免。只是她实在沒想到重遇娜姬竟是在这样的境遇之下。   正当彩心想上來拉走娜姬的时候。妘夕开口制止了她。“彩心。你先抱小公主回去。顺便和朵雅姑姑交代一声。我有些事情晚点再回去。让姑姑不必担心。”   “是。可是妘小姐……”彩心抱过小公主。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有点不解地看向妘夕。   “赶紧回去。马上落雨了。小公主着凉了我们都担不起。”妘夕加重了语气。   “是。”彩心终于点点头。抱着颜熙公主往前赶去。   妘夕拉起地上的人儿。对她点了点头。“随我來。”   两人闪入路旁的那片灌木丛里。妘夕上下打量了一番娜姬小声道。“郡主。您怎么会在这儿。”   “呵呵。郡主。”娜姬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冲妘夕苦笑了一下。“你看我现在哪里还有一点郡主的样子。就连姑姑帐中的奴婢都沒认出我來。”   “郡主是來找骊妃娘娘的吗。”妘夕问道。“可是您为何这身打扮……”   “我们家族的事情想必你都听说了。现今大汗全然不顾一丝情分对德尔赛族赶尽杀绝。我的阿爹离乡多年。一直在飏古堡克尽其职。安安分分。可是就连这样也要被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郡主是來找骊妃娘娘求情的吗。”妘夕大致猜到了娜姬的來意。   “现今看來也是不必了。沒想到就连姑姑都被逐出了王帐。搬來此处。我不过想见姑姑一面……”娜姬说着不由眼眶发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帝王之家。最是无情。”   “其实是娘娘主动要求离开王帐的。大汗并沒下诏令。还有。三王子不久前封了骁王。也许事情并沒有你想象的那般糟糕。”妘夕自己都知道这些话此刻说來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但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心伤的娜姬。   听到妘夕提起赫承。娜姬原本黯淡无光的眼中终于闪现一丝光亮。曾几何时。嫁给表哥是她一生的心愿。但如今的王妃。不是她。   “妘夕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表哥喜欢的人是你。我曾经发了疯一般嫉妒你。总怕有一天你会抢走我的表哥。我的王妃的位子。”娜姬眼中闪着泪。却对妘夕笑着。“可是沒想到到头來。他娶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   一阵风吹得树林子沙沙作响。豆大的雨点透过茂密的枝叶。落到两人的头顶身上。只一瞬间便打湿了半片衣衫。   妘夕看着外头白色的雨帘和眼前浑身瑟瑟发抖的人儿。伸出手拉住了娜姬。“郡主。随我去避避雨吧。”   去幽谷的路途并不近。但妘夕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安全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來安置娜姬。两人手牵着手一路狂奔。等推开药庐的门。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儿。   “哈哈。”娜姬看着浑身湿透的妘夕突然笑了起來。“你真像个落汤鸡。”   妘夕看了眼满身泥浆的娜姬摇头笑道。“郡主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同时又笑了起來。娜姬拉着妘夕在身旁坐下。看着眼前正生起的篝火。幽幽叹道:“我很久沒有这样在大雨里奔跑了。只有小时候阿爹允许我的放肆。我在辽阔的草地上赤着脚追赶那肥硕的羊羔子……我娘死的早。阿爹沒有再娶别的女人。他只有我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儿……”   柴火烧的很旺。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架起的支架上摆着两件湿衣服。两个姑娘倦着身子抱在一条薄毯里。散开的秀发稍还有一滴晶莹的水珠子。   “如今阿爹身陷囹圄。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好不容易逃出飏谷堡。我只想再见姑姑和表哥一面。便也无憾了。”娜姬突然伸出手握住妘夕的手臂摇着。“你能帮帮我吗。我真的好想表哥。好想姑姑……”   妘夕想起赫承和她的今日之约。也许娜姬真的能够如愿。她对娜姬报以一个宽慰的微笑。轻轻拍了拍她不住哆嗦的手背。“很冷吗。我去煮点热茶。很快回來。”   123 药庐密道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夜空已经笼罩在一片黑暗里。雨势渐小。只有稀落的滴答声沿着药庐的青藤蜿蜒而下。   换上烘干的衣裳。娜姬接过妘夕递过來的茶碗。喝了几大口。热茶下肚让她已经抽搐的胃顿时觉得舒服了些。“谢谢你。妘夕。”   “郡主不必言谢。我并沒帮到郡主什么。”妘夕从旁边的一个药柜子里翻出一些干粮來。那些油粿子是朵雅姑姑放在那里的。有时候她來这里研习。肚子饿了便拿來充饥。   娜姬用手指捏了一个油粿子。看向妘夕的眼中充满了真诚恳切之意。“莫再叫我郡主了。这是大汗当初对阿爹的恩赐。今时今日我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向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能可贵 。更何况几多人落井下石。你这一餐之恩对于我已是莫大的恩情。妘夕。我做梦都沒有想到你我竟还有同抱一条薄衾取暖的一天。这世上之事几多奇妙。”   “是啊。世事难料。所以娜姬你也不必心灰意懒。或许柳暗花明……”妘夕话音未落。忽听得外头传來一声低低的扣门声。她抬起头朝外望去。是他來了吗。   娜姬紧张地往里头缩了缩。妘夕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不用怕。你想见的人來了……”   妘夕迅速起身打开了门。果然是赫承。身上还披了一件黑色的蓑衣。簌簌掉着路上积攒的雨水。妘夕躲开了那对伸向他的臂膀。屈身行了个礼。“王爷……”   进屋的一瞬间赫承便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他警觉地微眯起双眸。看向角落里另一个青绿色的人影。   娜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朝思暮想的表哥竟那样不期然出现在眼前。一瞬间百感交集。委屈、难过、惊喜、感动。不由得双目飙泪。她不顾一切地从矮榻上爬起來。连鞋子都沒穿赤着脚扑向赫承。“表哥。能再见到表哥真是太好了……”   赫承也是满腹惊疑。他抱住哭成泪人儿的娜姬安抚着。询问的眼神却投向妘夕。   “你们慢慢聊。我先退下了。”妘夕说完默默退到了内室。久别重逢 。想來娜姬一定有很多话对赫承讲。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真的很奇妙。曾经娜姬对她误会重重。百般刁难。今日却能推心置腹。冰释前嫌。   妘夕甚至有些钦佩娜姬的性子。她敢爱敢恨。从不掩饰她对赫承的喜欢。也无数次宣告她想当王妃的决心。她的世界里那般简单单纯。她的眼里只有赫承……可是就在方才。她躲开了赫承的怀抱。她终究还是顾虑的太多。   烛火摇曳着。天籁具静。风雨也止了。妘夕坐在床尾双脚不自觉地在地上滑动着。忽然发现地上的某一块青石板有些微微凸起。上头甚至还有一些细碎的新泥。在其他平整干净的石板中显得稍有突兀。   她平常很少在药庐过夜。以前也似乎从來沒有注意到这些。她走上前用脚蹭了蹭那些泥。青石板发出噗噗的声响。与此同时。她的耳畔似乎听到一声飘渺虚远的呼喊。似真似假……   妘夕吓了一跳。迫使自己静下心來。她鬼使神差般伏下身子。用手指敲了敲那块青石板。又敲了周遭别的几块。回声不同。其余几块都是闷闷之声。唯有脚下这块似乎声音更通透一些。   再次匍匐在地。妘夕顾不得地板上的泥污。将耳朵紧贴了上去。一阵奇怪的声响从遥远的地下传來。仿佛是铃铛又像是锁链……妘夕抬起头。浑身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莫非这药庐之下藏着什么东西。亦或。。是人。   可是师父和朵雅姑姑从未向她提起过。妘夕摇摇头。否定了自己可笑的想法。   原本想转身离开。但抑制不住的好奇心驱使妘夕还是回过了头。她决定试一下。如果扳开那块青石板地下是黄土。也好断了她胡思乱想的念头。   使出了浑身气力。妘夕借助一根木杖的力量终于撬开了那块青石板。事实摆在眼前。地下果然暗藏玄机。妘夕惊讶地发现。那里竟是一条黑乎乎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呼哧呼哧”的声响从遥远的地下飘來。虽然微弱却像回音一般几经辗转飘到了地面。听着像兽的呼吸。   猛然又是一阵哐当声响。这一次妘夕听得真切。沒错。那是囚牢里困住犯人手脚的铁链子发出的声音。   看着那黑洞洞的地洞不知通往何处。妘夕心里隐隐涌出一股寒意。沒想到在这看似简陋普通的药庐之下竟还隐藏着这样一个秘密。虽然她不知道这地下究竟是什么。是人是鬼还是兽。但被勾起的猎奇心叫她不由扔了一小块石子进去。仿佛入了无穷尽的黑洞似的。石子沒有发出什么声响來。   “妘夕。你在做什么。”前來告别的娜姬见了趴在地上的妘夕。不由疑惑道。   “哦。沒什么……”妘夕方才太过专注和紧张以至于娜姬和赫承已经立在门口她都浑然沒觉察到。她起身企图遮住那块青石板。无奈分量太重她一时移动不了。   娜姬一步上前。朝石板之下瞧了一眼。吃惊地捂住了嘴巴叫道:“表哥。你快來看。这儿怎么有个地洞。”   赫承查看之后。也用狐疑的目光看向妘夕。“这是怎么回事儿。”   妘夕见无法遮掩唯有据实以告。“我也不知道。我无意中发现的。这里竟然有个通道。”   “好深啊。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娜姬的眼中也充满了好奇。她看了看妘夕又回身看向赫承。“表哥。要不我们下去一探究竟。”   赫承找來一盏油灯交给妘夕。自己又出去从方才生火的篝火堆里抽出一根未燃尽的木棒。走回了屋子。冲妘夕点了点头。“要不还是我一人先下去。你们在上头等我。”   “不行。表哥我要随你一起下去。”娜姬执意不肯。于是最终三人手牵着手一起慢慢爬下了那个地洞。   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不过火把虽在摇曳却是沒有熄灭。隐隐面上还吹过一丝凉飕飕的阴风。说明这里不是封闭的。应该还接着外头。   124 地牢男子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通过一段狭长昏暗的地道之后。脚下的路渐渐宽敞平坦了。赫承走在最前面。娜姬居中。妘夕手提着小油灯在后方照明。   “小心。”忽然头顶飞过几只黑色的影子。娜姬吓得尖叫一声。紧紧拉住了赫承的手臂。   “别怕。只是几只蝙蝠。”妘夕在看清了那飞物的真面目后强迫自己镇静下來。只是寻常的蝙蝠。不会吸血咬人。何况有赫承在。她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转过一处石阶前面忽然出现了一张四方的木桌和两把矮凳。桌上堆砌了一些药材。还有一些捣药用的器具。妘夕见了。心里愈发奇怪。平常捣药制药师父都是在药庐里。这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走近去手心抹了点石臼里残留的药粉气味。甚是奇怪。她一时也无从分辨。   妘夕企图从桌角堆砌的那些药材里找到些许端倪。却是越看越糊涂。她自然认得那几位清热解毒的药。但另几样足以令人手脚麻痹产生幻觉的药草也在毒谱上见过。甚至还有几味药是她闻所未闻的。如果所有这些都是倒在一个石臼里研磨。她真的无法想象是怎样的人在饮用这样一剂不知是解药还是毒药的东西。   “你们快來看。那里……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娜姬扯了扯赫承的衣袍。   妘夕和赫承两人循着娜姬所指的地方看去。远远一块光滑的石壁上竟现出一个牢笼的影像。一个白色人影蜷缩在角落。正慢慢蠕动着。   “镜石……”赫承低语了一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果然在尽处的一个石壁里。凿出一方未满一人高的石洞。门外布着栅栏。地上铺着厚实的秸草。一个手脚皆被铁链锁住的人正不断晃着头。匍匐在地。   “真的有人。”妘夕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看向赫承。“你们有秘密的地下牢笼。”   赫承闻之摇头。岚夏所有犯罪之人要么被惩戒。严重的收监或者流放。但从沒听说有这样设在地下单单囚禁一人的牢房。   跪在地下之人听到人声。慢慢抬起了脸。那是一张苍白发青瘦削的毫无人样的脸孔。但眉宇之间却隐隐散发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傲然。他的眼神虽然带着几许冷漠。但依旧掩饰不了那眼底清明的气质。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妘夕将油灯凑得更近了一些。壮起胆子发问。   那人慢慢支起那仿佛秋叶般破落不堪的身躯。手脚的链条随着他一步步移动而发出“哐当”的声响。他眯起眼盯住妘夕的脸。呆呆看了半晌。突然疯了一般嚎叫起來。他青筋毕露的右手拼命朝妘夕伸來。这时妘夕才看清原來那人的左臂是空荡荡的袖管。但脚下的链条似乎长度有限。到了离栅栏几尺远的地方。便再也不能前行。   “是个疯子。他是个疯子。”娜姬看着忽然发狂之人。连连摇头。拉着妘夕往后退去。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妘夕的心底仿佛被抽动了一下。她不明白自己这毫无來由的心痛源自何处。   “夕儿。你怎么了。”赫承扶住摇摇欲坠的妘夕。忧心地看向她忽而苍白的脸。   “无碍。大概这里空气不好。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妘夕抚了抚胸口。摇头甩去方才可笑之极的念头。她竟觉得这个被囚禁在此处的疯子有些面善。   “夕儿……夕儿……”那个男子忽而自言自语地念叨起妘夕的名字來。一边说还一边嘴角挂着笑。   “混账。谁允许你乱叫的。本王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为何身在此处。”赫承用力拍了一下栅栏。震的上头经年的灰尘噗噗掉落下來。   那个中年男子手脚被铁链绷得紧紧的。立在那儿形成一个残缺的“大”字。他转头盯住赫承的眼睛。眼中渐渐聚集了仇恨的火苗。又是一个图拓木……   这些年來。穆沙折磨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他真的怕就算坚如磐石也终会被碾磨成粉末。沒想到上苍垂帘。在他死前竟还能见那孩子一面。穆沙果然遵守了诺言。看样子她过的还不错。   “我也想知道我是谁。我是谁。其实我已经死了。哈哈……”男子仰天长笑。蓬乱的长发下露出一对通红的眼睛。   “表哥。我们走吧。他就是个疯子。”娜姬搂了搂发冷的身子。往赫承身后躲去。那个人的眼睛像幽灵一般。叫她觉得好生害怕。   赫承虽然满腹疑问。但似乎一时半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何况妘夕身体突然不适。此地的确不宜久留。他吹了吹手中的火把。火星苗子呼哧蹿了一下。另一手紧握住妘夕。“你们跟紧我。”   爬出地道。重新爬上地面的时候。妘夕整个人儿几乎瘫软在地。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她才慢慢平复了不宁的心绪。不知为何。她在看见地下那人之后。心里觉得怪怪的。很不舒服。   娜姬重新去煮了一些热茶。端到妘夕面前摸了摸她的脸。“你沒事吧。是被那个疯子吓到了吗。不过我也觉得方才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妘夕捧着热茶喝了几口。方才觉得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她摇摇头恢复了平常的神态。   “娜姬。你和赫……王爷商议好了吗。接下去预备怎么办。”妘夕转了话題。不想再提地下那个囚犯。   “恩。表哥说会想法子带我去见姑姑。不过现在姑姑连表哥都不肯见。我怕她也……”娜姬咬了咬嘴唇看向一旁沉默不言的赫承。“其他的事情。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时间三人皆无话。还是娜姬打破了僵局。她坐到妘夕身旁然后转头对赫承说。“表哥。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妘夕说。”   赫承抬头看了一眼妘夕。转身撩开了帐帘。   “妘夕。这次一别也许以后再沒相见的机会。我想你老实回答我一句:你喜欢表哥吗。”娜姬沒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出了口。其实赫承晚上出现在这个药庐的时候。她的心里便已经猜到了答案。   125 他是药奴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我……”妘夕沒有料到娜姬郡主会如此坦白直接。如若此刻她再摇头否认。倒显得有些矫揉造作了。也许承认喜欢一个人。并沒有她想象的那般难。   见妘夕终是点了头。娜姬反而故作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表哥一进來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我便心中有数了。说句心里话。比起那个什么北崇长公主。我情愿嫁给表哥的人是你……至少。这样他会真的开心。”   妘夕看着娜姬的眼中有一丝感动。这个娇蛮任性的郡主却自有她可爱单纯的一面。或许沒有这次突如其來的变故。她真的能够得偿夙愿。嫁给那个她倾慕眷恋的人。   “我是再无机会了。否则哪怕只是个沒名分的侍妾。我也愿意留在表哥身边。”娜姬的一对美目中泛着点点泪光。她转身紧紧握住妘夕的手。“如果有机会。替我好好照顾表哥……就此别过了。”   “娜姬……”妘夕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千言万语只汇作“珍重”两字。   赫承带着娜姬离开了药庐。妘夕一个人呆坐在床榻边。望着地下那块已被封住的青石板。一夜无眠。   还未天亮。忽而听得门外一阵窸窣声。妘夕闻声分辨出那是朵雅姑姑的脚步声。   “姑姑來的正好。夕儿有话要问姑姑。”未等朵雅开口。妘夕首先发了话。   朵雅看着妘夕一脸严肃的表情。心里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彩心抱着小公主独自回來。说小姐有事晚点归來。可是她左等右等了一夜。都不见妘夕的身影。果然她又來了这里。   “不知小姐所问何事。”朵雅循着妘夕的目光看向地上那块青石板。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和慌乱还是叫妘夕看在了眼里。妘夕的眉头一皱。果然猜得沒错。姑姑看來知晓这地洞的秘密。   “想必姑姑已经猜到我要问什么了。”妘夕起身立在那青石之上。   “小姐。不……你都知道了吗。”这是第一次妘夕看见姑姑如此惊慌无措的表情。平日的她一贯的沉静细致。仿佛沒什么事情可以引起她太多心绪的起伏。就是这份反常叫妘夕越发肯定了地牢男子的不同寻常。   “我该知道什么。姑姑。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何人。”妘夕上前拉住了朵雅冰凉发颤的双手。   “沒……我的意思是。小姐见过那人了吗。”朵雅此刻已经从初始的震惊里回过神來。她自知失言。企图赶紧弥补自己的过失。药庐地下的秘密只有王爷和她二人知晓。这也是为何药庐从不允许外人靠近的原因。自从几年前七王同意夕儿來药庐习药研毒。她的心里总是不安定。就怕有一天小姐会发现地下的秘密。而这一天。终于还是來了。   “见过了。”妘夕仔细观察着朵雅的反应。   “那……那他有同小姐说过些什么。”朵雅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如果真的因为她的闪失酿成了大祸。别说七王不会轻饶她。就是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但转念一想若是小姐真的知晓了真相。断然不会是现在这样來质问她了。于是敛了敛心神道。“我只怕疯言疯语惊扰了小姐。既然小姐看见了。朵雅自然会据实以告。”   來岚夏的这几年。朵雅姑姑可以说是除了师父之外。妘夕最亲的人了。她从來不会欺骗她。于是这一次。妘夕选择了相信。   原來地牢之中的男子是个被俘获的奴隶。因中了七王的毒箭却未死被带了回來。听闻蟾蛇之毒至阴至寒。发作时四肢百骸如万蛇啃噬痛苦万分。但凡中了此毒之人几乎必死无疑。因为世上至今还沒有此毒的解药。此人能活到今日。简直是个天大的奇迹。   “如此说來。地牢那人是师父的药奴。”妘夕听了朵雅的解释。仿佛明白过來。   “是。这几年來七王潜心研制蟾蛇寒毒的解药。如今已经有了些眉目。那个药奴若是能撑到研成那日。也算沒有白熬这几年的苦。”朵雅此话倒是不假。她当初第一眼看见夏侯安的时候。被恐怖凄厉的场面吓得捂住了双眼。   “姑姑。那以后你去给药奴送药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妘夕用几乎恳求的目光看向朵雅。她对这个“毒而不死”的药奴还是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这……只怕他时而癫狂。毒性发作时面目可憎。只怕吓坏了小姐。”朵雅现今的说辞只是权宜之计。幸而小姐似乎未有怀疑。此事若能就此遮掩过去便是万幸。她哪里还敢带妘夕去见夏侯安。   “我不怕。我已经见过了。他并不面目可憎。相反我还觉得……”妘夕原本想说“有些面善”。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   “那好吧。下次试药之时通知小姐。只是这件事王爷并不想外人所知。所以一直秘密行事。小姐您……”朵雅只好先应承了。   “姑姑放心。我自然不会与外人说。”妘夕此刻有点心虚。毕竟这件事情赫承还有娜姬都已经知晓了。   “颜熙公主昨夜一直哭闹。怎么哄也不肯好好睡觉。小姐要不要回去看一看。”朵雅提起小十一。正戳中了妘夕的软肋。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大帐。   翌日清晨。天还未露出白光。一道急急的身影闪入了幽谷的药庐之中。   昏暗的通道上传來忽明忽暗的光亮。烛火摇曳中。夏侯安微微睁开双眼看向來人。呵呵笑了起來。“姑姑。你來得比我预计的晚了些。”   “夏侯大人是个聪明人。不用奴婢多说。自然心中明了朵雅今日的來意。”朵雅放下手中的油灯。将另一个手里提着的食盒递了过去。“大人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我如今早已是个行尸走肉。苟延残喘一条贱命。姑姑何需还一口一个大人的。夏侯安早已经死了。不是吗。”清瘦如柴的男子移开食盒。里面是几样洛都的家乡小点。他取了一块放入口中嚼着。吃完抹了抹嘴笑道。“每次姑姑送來美食我都祈愿这会是最后一餐。只可惜穆沙沒有这样的好心。姑姑可知求死而不能的感觉。”   126 尘封往事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朵雅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沒再言语。只从怀中取出一个碧色的小瓶。从缝隙里塞入了地牢的秸草之上。   这个世上能承受住蟾蛇之毒的人。眼前的男子怕是第一人。每每毒发之时。她总是不忍去看去听。那些痛苦的**和狰狞的表情叫人哪怕只是想起都有一种不寒而栗。   夏侯安颤抖着抓住那个瓶子。倒出几粒红色的药丸吞了下去。一千多个日夜了。他在暗无天日中渐渐连年月都快记不清了。他也管不了日日饮下的药究竟是解药还是毒药。这些都不重要了。家园故国他更是无法回去了。唯一的心愿便是那个孩子能好好的活下去。如此便不负他与妘战兄弟一场。不负他临终的嘱托……   “姑姑放心。我不过是个药奴。多余的话我一句也不会说。”夏侯安自然明白朵雅的來意。其实不用她提点。他自己亦有分寸。事到如今。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也许是造化弄人。如今真相对于夕儿而言才是最大的伤害。   “夏侯大人果然明白事理。”朵雅提起油灯。返身走向那昏暗的通道。斜长的人影投在斑驳的石壁上。终消失在拐角处。   夏侯安虚弱残败的身体倚靠着囚牢的墙壁。慢慢滑了下去。原本以为自已早已经麻木了。闭上眼睛。三年多前的那个夜晚依旧浮现在脑中……   月牙河畔。一阵马嘶和锣鼓声。火红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夜空。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夏侯安。果然是你。”伴随着一阵狂妄的笑声。一个头扎辫子、蓄着胡须的高大男人骑着黑马而來。   “时隔一年。你倒是变聪明了。”夏侯安和五十黑衣人拔剑相持。   “给我统统拿下。谁取下夏侯安的人头。本王重重有赏。”穆沙英俊的脸庞上露出一抹鬼魅的微笑。话语之间已经摸向身后的弓箭。夏侯安。尝尝西域蟾蛇的滋味吧。   数支银箭齐刷刷飞出。夏侯安一个回旋挡掉了两支。终究还是沒躲过另一支。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左肩胛处传來。紧接着手指开始麻痹。手臂上青色的血管凸出膨胀。似乎要爆裂开來。   “大人。”班冲砍杀掉几个岚夏士兵。冲到夏侯安身旁。   “快撤。当心……那箭有毒。”夏侯安的视线开始模糊。左臂的伤口处犹如无数条小蛇在啃噬筋骨。一股阴冷无比的寒气从手臂一直蔓延到心口。痛不堪言。   穆沙的手下和五十名神勇军对阵厮杀。班冲托住几近昏厥的夏侯安想突出重围。一个分神背后重重吃了一刀。顿时血肉飞溅。   “图拓木王爷。小的擒住殷国的夏侯安了。”一个赤脸的士兵举起利刃就要向夏侯安的头颈砍去。   “慢着。”穆沙的嘴角挂着擒获猎物般地浅笑。“这么快杀了他还真是无趣。给本王带回去。”   “遵命。”士兵垂首退下。粗壮的手臂拖着夏侯安的身体。扔上马车。   转眼之间。月牙河畔。遍地血腥。对阵厮杀。各有伤亡。岚夏终究是靠着人多势众占了上风。   已经受了重伤的班冲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來。穆沙却并不杀他。就留几个活口回去报信吧。汗王的意思也并不是要和大殷來个鱼死网破。只不过要帝君一个龙牙关罢了。   营帐之内。岚夏国特有的香料熏得满室异香。加上温暖的炉火。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叫人微醺的奶酪香甜。   穆沙脱去坚硬的盔甲。一袭玄色长衫坐于榻前。自斟自饮。他狭长犀利的眼扫过榻上那个哆嗦蜷缩的身体。一定很冷吧。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道弧线。   图拓木一族和夏侯氏祖上三辈都有过交战。以前大多都是大殷得胜。夏侯氏英勇善战的美名也远驰西北。不过对嚣张狂妄的图拓木穆沙來说。他不信这个邪。又一个夏侯氏族的血将來祭奠他的青峰剑。   一阵噬骨的疼痛从左臂传來。痛感直抵四肢皮肉。每一根发丝都在颤抖。最终那股寒毒又从身体的每一处聚拢起來。袭向心窝。“呃……你。你这个卑鄙无耻……”夏侯安喉间低吟。   “醒了。比我预料的要快。”穆沙拿酒润着手中的宝剑。“兵不厌诈。可是你们老祖宗教我的。”   “呃……”夏侯安已经无力回话。整个身体不自觉地蜷缩起來。穆沙将他左臂的羽箭一下子拔了出來。一股暗红色的血柱喷射出來。弄脏了穆沙那绣着金蛇花纹的玄色衣袖。   穆沙撕扯下自己月色底袍的一角。将夏侯安的左臂包扎完好;又从腰间掏出一个碧色的小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丸。就着温热的葡萄酒他捏开了夏侯安的嘴。   “……”夏侯安嘴里的酒洒了一半。药丸还是吞进去了。   “不感激我么。”穆沙的眸子闪过一丝银色的光芒。凑近夏侯安扭曲的脸孔。“你沒有觉得现在沒那么冷了吗。”   的确。虽然还是颤抖。但冷彻心扉和万蚁噬心的痛感消失了。“你给我吃了什么。”   “哈哈哈哈。。” 穆沙肆无忌惮地笑起來。坚毅俊朗的脸上居然全沒了战场上的戾气。   夏侯安乘着痛感消失。一个侧身翻滚想去夺那把青峰剑。   “看來你一点都不感激我。”一瞬之间。夏侯安的喉咙已被穆沙紧紧掐住。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太有趣了。有力的指节几乎扣入皮肉。直到临界于死亡的那一刻。穆沙突然又松开了手。   一道青色的光芒一闪。夏侯安的左臂被生生切断。   青峰剑上暗红的鲜血一滴一滴浸染了床榻前精美绝伦的手工地毯。漾出一朵诡异的黑色花朵……   “西域蟾蛇。至阴至冷。”穆沙在夏侯安的耳边低语。“我是在救你呢。你现在还不能死。”   “不能死。不能死……”   蜷缩扭曲的右手努力挣扎着摸到胸前的衣襟。那里沾染的鲜血的红绳之下是一枚淡青色的鸽哨。夏侯安晕厥前的一瞬间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他还要带妘战的骨灰回家。还要找到妘夫人和夕儿。不能死……   127 尘封往事(下)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昏暗的地牢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横躺在铺着秸草的地上。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脸孔。满是血污的手掌筋脉突起。努力向前伸着。   门口的狱卒手中拿着一片沾满血迹的瓦片。沒想到这个夏侯安竟然砸碎了陶碗割颈自刎。要不是他发现的早。怕是要出事了。要真死了。他可怎么向王爷交代。   穆沙推开牢门。从地上一把拉起夏侯安的头。脖子上一道钝物割伤的口子触目惊心。汩汩流着鲜血。他恨声道:“你就这么想死。”   “杀了我……”一阵呓语从夏侯安的喉间发出。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已经面白如纸。这一个多月來。他日日遭受着噬骨的蟾蛇之毒。每每痛不欲生之时。穆沙又给他喂下药丸。于是便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洛都、帝君、妘战、夕儿。神武军……国恨家仇此间种种在脑中升腾又覆灭……西域蟾蛇之毒无药可解。以这副破败之身冲出地牢亦是痴心妄想。夏侯安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意志。于是。当他无意间听到狱卒议论岚夏欲以他做人质和大殷谈判的时候。他便知道。该是解脱的时候了。死。是最好的归处。下到黄泉之后。他再和妘战请罪吧。   穆沙从怀中取出一瓶药粉。指腹轻按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布帛撕裂的声音。一层一层裹上伤口。做完这一切。他取來牛皮的水壶。手掌扳过夏侯安的脸给他灌下去。   水。沿着夏侯安紧抿的嘴角一路蜿蜒到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我真该让你死了。”穆沙恼怒地将水壶扔到地上。于是倾倒而出的水便流到了秸草之上。   “杀了我……”夏侯安突然伸手抓住那玄色的衣袍。   穆沙俯身半跪在地上。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晚上我带你去见个人。见过之后。要生要死。便随你。”说完强行捏开夏侯安的唇齿。将两颗红色的药丸送入他口中。   一阵气喘咳嗽。夏侯安颈间的白布上已经渗出了血水。穆沙一松手。他便跌落在粘湿污秽的秸草上。无声无息。   “换上干净的草。”穆沙给牢门口的狱卒丢下一句话。   夏侯安心中五味杂陈。老天爷和他们开了怎样一个玩笑。当日他一心寻死。只求不负大殷、不辱家门。却万沒想到在穆沙的大帐里见到了熟睡的妘夕和妘战的灵位。   “那个孩子。和你颇有渊源吧。”回到地牢。穆沙淡淡一句话便击中了夏侯安的要害。   “你想怎么样。”   “现在舍不得死了。放心。只要你好好配合演一场戏。我保你夏侯氏族英明不受玷污。你将如愿以偿以身殉国。你依旧是个忠臣孝子。只要你助汗王达成心愿。”   “穆沙。你竟用一个无辜的孩子來威胁我……”   穆沙却打断了夏侯安。神情笃定。“如果本王说救她的时候我可并不知她是妘战之女。你信不信。呵呵。不过无所谓。孽缘也是缘。她的生死在本王的一念之间。你想清楚了再來回答我。”   “我知道你夏侯安不怕死。但是对于一个小女娃。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穆沙。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敢动夕儿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哈哈。怕是你想歪了。夕儿已是我的徒儿。只要你好好配合。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于她。”   ……   夏侯安收回飘忽的记忆。他早已玷污了夏侯氏族的英明。从他决定苟延馋喘的那一刻开始。只是他别无选择。   明媚的阳光从打开的窗户里透进來。照射在一盆临窗而放的小野花上。那是妘夕从幽谷带回來的。黄白相间的小花随意插在盛满清水的陶盆里。沒有馥郁的花香却自有一股质朴纯净的气息扑面而來。   完成了最后一个结。妘夕用尖尖的虎牙咬断了那红丝线。看着手中终于大功告成的香荷包。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忽然面前响起一声久违的熟悉的语调。“哟。丫头的女工竟然见长了。”   妘夕惊地猛然抬头。出现在眼前的是快一年未见的穆沙。她的眼眶立马热了。心中各种情绪在这一刻翻腾。终带着哭腔扑向了那个她思念多日的怀抱。“师父。你终于回來了。。”   “傻丫头。哭什么呀。”穆沙一如既往宠溺的样子看向怀中的人儿。他一边替妘夕擦眼泪。一边笑道。“师父回來了。夕儿不高兴么。”   “我当然高兴。只是这太突然了……”   朵雅端着热腾腾的奶茶和糕点走了进來。“王爷。慢用。”   “姑姑。师父什么时候回來的。你怎么都沒提醒我一下。”妘夕拿起一块蝴蝶酥送到了穆沙手里。   “呵呵。你不用怪朵雅。是我示意她别吱声的。为师偷偷进來看看夕儿在忙乎什么呢。”穆沙说着放下糕点。反而眼尖地瞧向一旁案几上的香荷包。在妘夕正欲藏起的一刻。抢先将那香荷包拿在了手里。   “这是送给为师的吗。”穆沙摩挲着锦面之上那只苍鹰。比起当初她第一次绣的萱草被他笑话成树。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这……”妘夕脸上微微一红。从穆沙手里夺回了香荷包。“师父若喜欢。改日夕儿再绣个好的……”   穆沙在看到红绳之上结的那块玉玦时。心里便明了了那是赫承之物。但是他并沒有点破。而是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題。   妘夕拉住师父的手。她很想知道西南战局的现状。德尔赛族的叛乱究竟如何收场。师父的突然回归是不是代表战争已经结束了。   “幸而得到北崇联军的支援。西南之乱算是快平定了。”穆沙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妘夕说道。“为师知道你想问什么。让赫承过來一趟吧。有些话我想当面和他说。”   妘夕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说道:“师父。骁王这些日子以來承受了不少。希望师父您……”   “我明白。你去吧。”穆沙挥挥衣袖。沙场的杀戮让他的脸上比之前更多了一分冷峻。但面对妘夕他已尽可能的收起戾气。   128 遇见王妃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穆沙沒有说实话。其实他这次的突然归來真正的原因是药庐底下秘密的曝光。当他收到朵雅的飞鸽传书。得知妘夕见到了地牢的夏侯安之时。他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抽痛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被抽离似的。害怕……是的。害怕。他穆沙竟然害怕了。   妘夕前脚刚走开。朵雅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穆沙跟前。她的双目含着泪。脸上满是自责的表情。“王爷。请赎罪。都是奴婢一时疏忽差点酿成大祸。奴婢愿意受罚。”   穆沙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沉默着不说话。良久上前扶起了朵雅。“你不必如此。本王沒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些年來辛苦你了。”   朵雅听完穆沙的话更是泪如雨下。她哽咽着起身。拉着七王的手久久不愿放开。直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朵雅赶紧擦干眼泪。往后退了一大步。恢复了以往谦卑谨慎的态度。   “纸总是包不住火。总有真相大白的那天。你越是害怕越是掩饰兴许适得其反。既然夕儿已经看见了。不妨换一种思路。也许是时候让夏侯安重见天日了……”   “王爷。您的意思是。”朵雅疑惑地抬起头。他不会真的将事实告知妘夕小姐吧。   “放心。夕儿那边本王会处理好。”穆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朵雅面前盯住了她的脸。“倒是另一件事令本王有些头疼……”   “不知王爷所言何事。”朵雅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猜到七王接下來想问之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今夕儿已年满十六。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穆沙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了几下。眉心不由得皱了皱。   “王爷可是有了安排。或者心仪的人选。”朵雅的口气中明显带着一丝急躁。以至于话出口才发觉自己越矩了。这些本不是她这个奴婢该过问的事情。可是想起妘夕之前种种。那丫头怕是情系骁王。一时又如何放得下。   “就算有了人选。也得夕儿点头才行。怕是丫头早已有了心上人……”穆沙看见香荷包坠子上的那块玉玦。便猜到了。当日发生克善毙命赫羊城的事。赫承半夜來军帐请求回去之时。他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王爷既然看穿了。奴婢斗胆求王爷成全小姐吧。有情人终成眷属也不失为……”朵雅跪在地上。话沒说完便被穆沙粗暴地打断了。   “够了。你先退下去吧。”穆沙扶着额头的手按压着太阳穴。这些日子以來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他真的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下一步棋该如何走。一子错。或许满盘皆输。   和煦的风吹起妘夕鹅黄色的裙裾。这一抹嫩黄犹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让身后默默追随的乌烈心绪飘飞。   终于來到骁王的大帐前。妘夕立在门口却久久沒有上前通报。她原本无需亲自來的。让个小卒通传一下师父的邀请便可。但她还是來了。或许她只是想多一个见他的理由吧。   正在踌躇犹豫间。大帐的帘子忽然被人高高撩起。几个奴婢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对着一个美艳高贵的女子垂首行礼。   善钰抬起脸。一眼便看见了立在王帐前的鹅黄色身影。   两人的目光在相触的一瞬间。仿佛彼此都怔愣住了。妘夕说不上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只一眼她便清楚眼前的女子便是北崇的长公主。现今的骁王妃。   “你这不懂规矩的。见了王妃还不行礼。”阿陶见眼前之人竟呆呆望着公主。还挡住了她们的去路而不自知。不由提高了几分嗓音。   妘夕急忙收回目光。自知自己无礼怕是冲撞了王妃。便低低俯下身。行了个得当的礼数。“妘夕见过骁王妃。”   “妘夕。”善钰示意阿陶闭嘴。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穿着打扮语气皆不像奴婢。何况她已注意到不远处那个黑色的人影。有陪随跟着。想來也是有点身份之人。   “哦。我是……”妘夕正欲和善钰解释自己的身份以及前來的目的。帐帘又是一动。那道熟悉的人影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王爷。”一众人包括善钰在内皆回身施礼。   妘夕隔着人群望向那张同样看向她的脸孔。忽然就垂下了眼眸。当着他的王妃。他的正妻。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卑鄙的第三者。是个见不得光的人。那一夜她义无反顾、心甘情愿。可是终究当着人前。她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敢流露。   也是这一刻。妘夕才真正明白。名分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是。   “找我有事。”赫承越过众人。径直來到妘夕面前。他压根沒有理睬善钰此刻投來的狐疑的目光。   “骁王爷万福。”妘夕避开赫承的目光。只是循规蹈矩地行了一个礼。“师父回來了。请王爷去一趟。不知王爷是否有空。”   妘夕此前看见王妃是一身束身的打扮。看來是正准备出去骑马兜风。   “七叔回來了。”赫承暗暗吃了一惊。貌似之前并未收到任何消息。他冲妘夕点了点头道。“有空。本王这就去拜会七王叔。”   赫承转身对善钰只是投去一道淡淡的目光。还沒开口。善钰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好不容易。王爷答应了陪她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出去遛马兜风。不想临出门又遇见一个來路不明的丫头。从赫承看她的眼神里。凭借女人的直觉。她便觉得不对劲。   当赫承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时。善钰握紧了粉拳有些气恼地独自往前走去。身后的阿陶紧忙跟了上來。边走边说。“公主。您不等王爷一起去了吗。”   “你沒看见人都走了吗。”善钰一对漂亮的丹凤眼一瞪。气呼呼地反问道。   “奴婢的意思是等王爷办完事情。说不定王爷一会儿就回來了。公主您要不再等等吧……”阿陶小跑几步赶上了善钰的脚步。一对水汪汪的眼珠子里流出几分机灵劲儿。   129 叔侄对话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呵呵。再等等。这几日我等的还不够么。”善钰说到伤心处不由红了红眼眶。但她的自尊心让她绝不会在人前示弱。强压住心头的委屈。她将手中的马鞭扬了扬。“走。本公主一人去骑马。”   “公主……”阿陶见无法说动公主。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善钰身后。说起來这个王爷虽然长得俊。不想是个冷面冷心的主儿。放着公主这样的如花美眷愣是视若无睹似的。而且据她观察。王帐里另两个女人也是不受宠的。这真是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妻不爱。妾不宠。莫非这个岚夏的三王爷有病啊。   这个想法跳入阿陶脑子的时候。她自己都摇着脑袋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   “阿陶。你咕哝什么呢。”善钰见那鬼丫头神神叨叨的。不悦地停住了脚步。   “哦沒。沒……”阿陶终究年纪轻藏不住话。见四下无人便壮起胆子附在善钰耳边小声道。“公主。您说王爷会不会是那种人。”   善钰一时沒反应过來。疑惑道:“哪种人。”   “哎呀。就是。。”阿陶有些发急突然又觉得这些话太大不敬了。不是她一个奴婢该放肆胡言的。于是闭了嘴不再说话。   “就是什么。你明知道本公主最讨厌人说话说一半的。”善钰板起了脸孔。   “那……那公主先恕奴婢无罪吧。”阿陶咽了咽口水。可怜巴巴地望向善钰。   “行了。真要罚你的话你这张小嘴呀早该被撕烂了。”善钰看见阿陶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下不由一软。面色也缓和了下來。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虽是主仆却感情深厚。   “公主。奴婢的意思是……我们王爷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啊。”阿陶话一出口。看着公主变了几变的脸色。便知道这次真的说错话了。吓得赶紧跪了下去。   善钰立在那儿良久说不出话來。之前只听闻岚夏那位战功赫赫的七王爷穆沙迟迟未有娶妻。坊间流传他不近女色似有断袖之嫌。可。赫承怎么会有相同的癖好呢。这绝无可能。他帐中可是已经有了两个美貌侍妾了。   “这种话以后胆敢再说一个字。小心你的舌头真的不保。”善钰伸出手。把阿陶从地上拉了起來。   “是。公主。”阿陶摸摸自己的嘴巴。重重舒了一口气。   又走了一段路。离开王帐已经有挺长的一段距离了。善钰突然回头对阿陶吩咐道。“你去帮本宫打听一个人。就是方才那位自称妘夕的姑娘。”   “奴婢好像听得她对王爷说什么师父回來了……”阿陶开始回忆方才的情景。貌似王爷和这位黄衣服的姑娘甚是熟稔。   善钰自然将方才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她已猜测出妘夕应该是七王穆沙的徒弟。但是她沒來由地不安让她想了解的更多。比如。她和赫承之间的关系……   明媚的阳光洒在三人的身上。在地上投下长短不一的三道人影。赫承走在最前方。妘夕低垂着头跟在他的身后侧。乌烈则是远远跟在数丈之外。一路静默。无人说话。   來到七王的帐前。朵雅早已在门口恭迎。她揭开布帘。冲赫承曲了下身子。“骁王殿下。王爷在内室等着您。”   “有劳姑姑。”赫承点了点头跨入大帐。   妘夕止了脚步。师父既然说了有话想单独和赫承说。她也不便进去叨扰。和朵雅交代了一句。她便回到自己的房中去看看小十一午睡醒了沒。   赫承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时。深吸了一口气。他很清楚待会听到的话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残酷无情的。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高大的玄色身影立在那儿。背对着他。听得身后的脚步声。穆沙缓缓转过身來。冲赫承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來了。”   “恩。”赫承不客气地在椅子上落座。自己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一口润过喉。他抬起脸盯住穆沙的眼睛。“七叔这次回來第一个该见的人不该是大汗吗。”   “赫承。在七叔面前你无需说这些负气话。”穆沙摆了摆手。在另一侧的座椅上坐下。“本王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还是想奉劝你一句。沒人能够改变大汗的心意也无人能够动摇大汗的意志。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尽一个臣子和儿子应该做的事情。”   “呵呵。我自然知晓父汗的决心。当他那样无情对待我的母妃……知道吗。连那么小的赫赟他都要夺走。迫使母子分离……”赫承苦笑了一声。无奈的语气里却压抑了太多不平和愤懑。   “赫承。你的天地不止于此。一统北方是大汗的心愿。征服齐鸾是早晚的事情。而你是天之骄子是这草原上的雄鹰。早晚有一天你会登上高高在上的王位。成为这草原甚至九州大陆真正的王者。”穆沙伸手用力在赫承肩膀上拍了一拍。目光里透露出的诚挚叫赫承也为之一动。   “只怕让七叔失望了。父汗已经对我和母妃心生芥蒂。现今我连自己所爱之人都保护不了。遑论这些宏图远志……”赫承对着穆沙。又是自嘲的一笑。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西南动乱平定之后。我会向大汗力荐你随我一起重征齐鸾。赫承你记住。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穆沙也在椅子上落座。收起赫承的茶杯。却从一旁的台几上拿來两只酒盏。   “多谢七叔提点。赫承感激不尽。”赫承主动斟了两杯美酒。拿起酒杯敬七王。   “你我叔侄。何须客套。今日饮尽此杯。把那些不愉快的事通通抛之脑后。”穆沙和赫承碰了碰了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叔侄两人闭着门喝起酒來。直到那满满一壶的佳酿见了底。穆沙也沒提有关德尔赛族的一个字。赫承的面上微微有些发红。脑子却还是异常清醒。他摇了摇空空的酒壶。笑道:“七叔这儿还藏着梅花酿呢……”   “因为夕儿那丫头夸这酒好喝。”穆沙不着痕迹地放下酒盏。抬眼看着赫承的表情。   “傻丫头不能喝还偏要喝……”赫承自然地接口。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忽然住了口。   130 七王的秘密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穆沙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來。置于桌上推了过去。赫承看见竟是之前妘夕送他的月白色香荷包。略微吃惊地抬起了脸。   “你应该认得此物吧。如果我沒记错。红绳结上坠着的玉玦是你心爱之物。”   “既然七叔已经洞悉一切。又何须多此一问。”赫承伸手将那个已经完工的香荷包紧握于掌心。那丫头编的很用心。密密匝匝的红绳结出繁复的纹样。缠绕着青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无法分开。   “赫承。别的我不管。但你和夕儿不可能。我劝你乘早放手。情根深种到头來只会是作茧自缚。百害无一益。”穆沙此刻的语气甚是严肃。听起來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赫承突然松开紧握的拳。将掌心那个香荷包递到穆沙眼前。目光坚毅地盯住穆沙的脸反问道。“七叔可有办法完好无缺地解开这些绳结。如果你可以做到。侄儿便听你的劝。乘早放手。”   穆沙叹了一口气。将香荷包推了回去。“我无办法。除非……玉碎。”   赫承的嘴角扬起一道向上的弧度。一字一句道:“是。除非玉碎。所以七叔应该明白我的心意。”   “赫承。世上女人多的是。何况你已娶妻纳妾。何苦再做无谓纠缠。”穆沙眉头皱了起來。   “我倒是很想知道七叔不肯成全的真正原因。”赫承脸上满是倔强的表情。   穆沙明知这样苍白的命令根本无法说服赫承。但有些原因。他现在还不方便透露。从始至终。妘夕只是他手上的一颗棋子。而他和他手中棋子的荣辱安危却系在大汗的手心。   原本一切都该朝着该去的方向奔去。棋子只是棋子。利用完了便也结束了。可是不知何时。这颗棋子已经悄悄融入了他的掌心。他再不能将其剜去弃于棋盘之上让其自生自灭。真是可笑。假戏演多了。竟连他自己都被自己蒙骗了。   见穆沙不说话。似乎欲言又止。赫承冷笑了一声走近他的身侧。压低了声音讽道:“除非七叔告诉我你也喜欢夕儿。抑或你还想说她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呵呵。。不然我实在想不出你反对的理由。”   穆沙听完那些戏谑的话并沒有生气。反而回以淡淡的笑。他语气清浅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坊间那些谣传是真的。你信不信。”   赫承脸色一变。扭头握住穆沙的袖管。“七叔你……”   “我不喜欢女人。这也是我至今未娶亲的真正原因。”穆沙坦然一笑。他知道外人包括赫承他们私底下也已经猜度了很多遍。他不是不敢承认。只是觉得这与他人无关。既然今日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便认了也无妨。   “七叔。我……”赫承倒是愣住了。立在那儿一时说不出话來。   “好了。被你知道一个秘密。你也不虚此行了。”穆沙扬了扬手。示意赫承可以回去了。“时机到了我会给你一个充分的理由的。”   “在你沒有说出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之前。我绝不会放手。”赫承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就在他推开木门的一瞬间。身后飘來一句貌似漫不经心的话语。“他们还活着……”   赫承眼中冒出一股酸涩。他沒有再回头。“多谢七叔。”   出去的时候。正看见妘夕和朵雅正满屋子翻箱倒柜。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赫承心里头便猜到了定是被七王偷偷拿走的香荷包。   “咳咳。”赫承故意咳嗽了一声。冲妘夕使了个眼色。   走出帐外。妘夕急急跟上了赫承的步伐。沮丧着一张脸道。“我好像把荷包弄丢了……”   “真的。你不会是想偷懒故意弄丢的吧。”赫承故意装作一脸失望的模样。   “才沒有。人家跟姑姑学了几日。费了好大劲才编好的。明明之前还在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妘夕气恼地揪着裙摆上的一个花穗子。   “那你说一句好听的。本王考虑考虑帮你一起找。”赫承脸上隐忍着笑意。   “好听的。什么叫做好听的。本姑娘现在心情不好。王爷你请自便。”妘夕见赫承居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似乎根本不把她的礼物放在心上。气不打一出來。板起脸就往回走去。   “哎哎哎。。”赫承上前一把拉住了妘夕。俯身在她耳边柔声道。“你不说也罢。本王來说。好听的就是:我想你。我想你。我好想你……”   妘夕的耳垂自下而上皆染上了一层红晕。只觉得酥麻得不行。她急忙推开了赫承。红了脸道。“好肉麻……”   赫承从怀里取出香荷包的一角露了一露。对妘夕眨了眨眼。   “原來在你这儿。你又耍我。”妘夕简直气得跳脚。下一秒却被一个结实的胸膛紧紧环住了。   西南叛乱终于尘埃落定。德尔赛族首领腾古被生擒囚禁。骊妃的父亲阿图鲁老族长不知所踪。其余乱党余孽抗命者皆被屠戮。缴械投降者被暂时扣押在军帐。等候发配。   在这场持续了半年多的搏杀中。德尔赛族以完败告终。宣告了一个曾经辉煌无比的部落从此淡出人们的视野。而在此役中。索格尔部落选择站在了图拓木这一边。向汗王展示了他们十二分的诚意。   彼消此长。雍王巴达这次算是立下汗马功劳。身后又得到索格尔部落的支持。声名一时鹊起。一些见风使舵之人甚至开始私下议论雍王怕是要取代骁王。成为大汗真正属意的诸君。   当然任谁的军功再大也不及七王穆沙。这次平定西南。稳住西北。若沒有他的运筹帷幄和手下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怕是一切都沒有这番顺利。汗王自然重重封赏了七王。并特赐月牙河西侧的一座城池。这在岚夏是史无前例的一次犒赏。拥有自己的城池。哪怕再小。也等于是划地为王。有点国中诸侯的意思。   大汗如何倚重七王。众人由此可见一斑。   131 重见天日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初夏的空气里散发着无名野花的香气。妘夕提着一个小竹篮轻轻推开药庐那扇虚掩的门。眼前的一幕却叫她呆立在那儿。手里装满蓝色小花的篮子“噗”一声掉落在地。   穆沙早已听得门外传來的脚步声。他其实正在等着那丫头的到來。   “师父。他……”妘夕指着一身白袍。脚上依然锁着铁链的男人。说话的音调都颤抖了一下。沒错。这个人就是上次她在药庐底下的囚室里看见的断臂男子。朵雅姑姑口中身中奇毒的“药奴”。   现在他换上了一身还算干净整洁的袍子。原本散乱的头发也用一根黑色的发带束在脑后。如果不看他脚上沉重的链子。倒也与常人无异。   “夕儿。过來。”穆沙端起一碗黑乎乎还冒着气的药汁递到了妘夕面前。“这是为师新研的药。你去给药奴喝下。”   妘夕双手捧着那碗药。來到药奴面前停住了脚步。她抬起头。却发现那个男人也正盯着她。目光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药。药奴叔叔……你喝吧。”妘夕不知如何称呼眼前之人。他虽是奴隶可他的眼神却如此清明、高贵。并无半分猥琐狠戾或者奴隶们眼中惯有的麻木不仁。所以一开口。她竟不由像尊称长辈般喊了一声叔叔。   夏侯安的眼中神色几变。最后他伸出枯瘦的右手接过妘夕送來的那碗药汤。二话沒说便仰头喝尽。   只是一瞬间。四肢百骸蚀骨的疼痛传來。夏侯安立即双腿跪下。痛苦地伏在地上。他不想让夕儿看见他那张扭曲恐怖的脸孔。   “啊。你怎么了。”妘夕吓了一跳。方才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夕儿。沒事。只是药性较强。忍过一时便好。”穆沙走过去将妘夕拉到自己的身后。“蟾蛇之毒太过阴寒。是死是活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夏侯安蜷缩在地。不住地颤抖着身体。他的面如白纸。唇如土色。手臂青筋凸爆。叫妘夕看得背脊上一阵阵发寒。这种毒太可怕了……   “夕儿。你先出去一下。”穆沙忽而用手指蒙上她的眼。将她推出了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沒有了痛苦的**和惨烈的嘶喊。一切仿佛都中止了。妘夕惴惴不安地刚想推门进去。药庐的门却先一步被人推开了。   穆沙对着身后那道白色的影子说。“想不想看看外头的日光。”   夏侯安一步步朝前走去。直到踏出门框的一瞬。强烈的光线几乎叫他睁不开双目。多少日子了。他终于重见天日。而思绪却再次飘回三年前那个多事之秋……   垂拱殿上。群臣正在商讨紧急军情。帝君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之上。面露愁容。刚刚接到快报。岚夏和北崇的联军正大举进犯龙牙关。镇守边疆的神武将军妘战寡不敌众。请求速速发兵支援。   “众卿有何对策。直说无妨。”帝君问道。   “回君上。臣请求立即发兵。支援妘战将军。守住龙牙关。”兵部尚书夏侯安上前一步说道。   “夏侯大人虽然战功显赫。去年与岚夏国一战也得胜归來。但是老臣认为发兵之事还得从长计议。听闻此次岚夏、北崇齐齐发兵是因国内疫病横行。又缺粮少医。实乃穷途末路行狗急跳墙之事。”左丞相甄孟夫说完摸了摸花白的胡子。   “疫病之说。左丞相如何听來。”吏部尚书孙峥面色凝重。   “老臣一个表侄儿常年在龙牙关附近的村镇做点小买卖。不久之前刚回到洛都城。说岚夏那边瘟疫肆虐死了很多人了。他怕疫情蔓延过來便急急离开。”   “左丞相所言也只是道听途说。君上。臣请求立即发兵。”夏侯安与妘战素來交好。去年那场战争他也得到神武军的倾力相助。岂能在这时候见死不救。   “君上。不可仓促发兵。” 甄孟夫这回似乎是和夏侯安杠上了。“设想如若瘟疫现已传至龙牙关。洛都的将士再去岂不是送死。就算未死得幸归來。万一将疫病带入洛都城。后果不堪设想。”   “这。。”帝君为难起來。左丞相所言也并非危言耸听。但是现在不出兵救援的话。等于是将妘战将军和他的神武军置之死地。   “君上。妘战将军镇守龙牙关整整五年。劳苦功高。与微臣也有出生入死的情谊。就算疫病真有其事。臣也愿冒险前去救援。”夏侯安回头质问道。“难道左丞相之意是要让为大殷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如同弃卒般自生自灭吗。”   “允安。不得放肆。”这时候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夏侯昌突然轻声呵斥了一声。这个老三是他最看重的儿子。文武双全、重情重义。却不大懂得人情世故。   “老臣绝非此意。老臣只是以大局为重。以大殷江山为重。以圣上为重。”甄孟夫字字铿锵。一脸坦然之情。   “那么尚书令大人有何见解。”帝君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夏侯昌。   “回君上。臣以为左丞相言之有理。一切应以大局为重。”夏侯安不解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今时今日父亲竟站到甄孟夫的阵营去了。。   “好。既然尚书令大人也认为该慎重起见。朕决定增派精兵驻守在月牙河南岸。密切关注龙牙关的局势。等视察清楚。再做定夺。”   退朝之后。夏侯安心里郁结难当。“哐当”一声。他将手中的茶杯摔个粉碎。   夏侯昌走进书房。看了一眼破碎的杯盏。上前拍拍儿子的肩膀。   “父亲。这是为何。儿子与妘战的情谊。您是知道的。” 夏侯安眼中布着血丝。不满地质问道。   “左丞相以圣上龙体和洛都安危做比较。你认为妘战的性命能与帝君相比吗。”   “瘟疫之说。根本无从辨别真假。父亲您也相信。”   “宁可信其有。总之这次为父不想让你去冒险。你已官拜正三品。冲锋陷阵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吧。”   “爹……” 夏侯安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这还是那个自己心目中至情至性、从小引以为傲的父亲吗。   “哼。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对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见死不救吗。恕允安做不到。明日一早我就上朝禀明君上。龙牙关我去定了。”   “允安。你。……”夏侯昌一时气结。这孩子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可是他的年事渐高。已经不能再承受失去骨肉至亲之痛了。   132 重见天日(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他的大儿子允民怀揣着忠君报国、光耀门楣的理想。抛下新婚的妻子驰骋沙场多年。盼來的却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噩耗……   二儿子允逸从小体质孱弱。性情乖戾。也对仕途毫无兴趣。整日里就知道抚琴作画。在外胡闹厮混却拒绝成亲生子。下人中甚至传出夏侯二公子有断袖之癖。   他怎能再让允安去冒险。   夏侯安并不能理解父亲的苦心和无奈。他一意孤行。   可惜帝君心意已决。沒有答应夏侯安领兵的请求。只是派遣神勇军的右将军铁敖带领五千骑人马镇守月牙河南岸。并命令他们探得虚实之前不得轻举妄动。   长生门外。又一次吹响了号角。   只是这一次。那呜咽的号声中多了一份悲凉之音……   铁敖脸色黝黑。浓密微卷的络腮胡子总让人误以为他是异族人。他炯炯有神的双目扫过身后的队伍。将战旗一挥。大声嘶吼道:“出发。。”   穿着盔甲的骑兵们呼啸而过。轰鸣的马蹄踏过洛央宫的城门。   洛都城外。风沙扬起。混沌的空气中吹來初秋的凉意。漫天飞舞的尘土一时间遮天避日。   一个脸上蒙着黑巾。眼神坚毅决然的小卒驾驭着战马突然冲出队伍。   “大胆。”铁敖吃了一惊。随即策马赶了上去。“停下。违抗军令者斩。”   那人却仿佛沒有听见将军的喊话。扬起一鞭。风驰电掣般向着前方奔去。   “给我追。拦下他。”铁敖一声令下。自己的神勇军中。每一个将士都是他亲自挑选出來的。大家的忠诚他从來不曾怀疑。这人到底是谁。   经历过数次战役的铁敖可不容小觑。他用力一夹马肚。坐骑黑风便领会了主人的意思。撒腿奋力奔跑起來。眼看就要赶上那个离队的士兵。   铁敖从背后抽出羽箭。一道白色的光划过天际。   一阵悲怆的马嘶声。前面那匹马的后腿被射中。抽搐着身体歪了下去。马背上的人随即滚落下來。   蜂拥而至的士兵将那人团团围住。   铁敖翻身下马。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   “你到底是谁。”锋利的剑刃抵在那人胸前。不偏不倚。正是心脏处。   那人摘去头上盔甲。又将蒙面的黑巾一把扯掉。   “你……尚书大人。。”铁敖一怔。急忙收起兵刃对属下命令道。“都退下。”   夏侯安从地上爬起來。对着铁敖双手作揖。“情非得已。还请铁将军见谅。”   “尚书大人为何要混入铁某的神勇军呢。”铁敖不是沒有听闻朝堂上的争论。但是沒想到这夏侯安居然胆敢违抗君命。擅离洛都。   “妘战我是一定要救的。恳请铁将军今日之事就当什么也沒看见。他日如果归朝允安自当亲自向君上请罪。”   “大人。难道凭你一己之力就妄想救出妘战。”铁敖也是个耿直之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而且很可能……妘将军已经凶多吉少了。”   “就算是具尸体。我也要将他带回洛都。”夏侯安浓黑的眉毛拧成一个结。他重又拾起头盔。向着铁敖一拜。   “等等。。”铁敖叹了口气。拉过自己的坐骑黑风。“这匹马跟随铁某多年。出生入死。极通人性。希望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多谢铁将军。”夏侯安感激道。   “來人。速速抽调五百精兵追随尚书大人。”铁敖将怀中令牌一举。   “不行。允安不能连累将军和诸多将士。”夏侯安拒绝道。“有将军宝马相赠已经足矣。”   “允民的死。铁某至今仍不能释怀……”铁敖似乎是下了决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尚书大人就不必再顾忌了。”   夏侯安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   五百骑先锋部队跟随着黑风。一路狂驰。三天三夜。直抵月牙河。   局势比想象中的还要混乱。还要凄惨。天气恶劣。风沙狂作。夏侯安和五百神勇军几乎失去了方向感。举步维艰。   月牙河南岸的村镇上一片死寂。街道上鲜有行人。去打探的士兵回來禀报说村里能走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剩下的都是些走不了远路的老弱妇孺和沒钱上路的穷苦人家。   河对岸就是龙牙关。妘战和他的神武军就在那儿。   夏侯安命令士兵们先在村子里驻扎下來。安顿车马。自己则脸色凝重地望着雾气浓重的月牙河……岚夏、齐鸾和北崇的联军真的已经厮杀到龙牙关了吗。为何这夜是如此的平静。平静的叫人害怕。   突然。河上白色的雾气中一团黑色的东西向着南岸飘來……夜色太暗。根本看不真切。夏侯安猛地抽出佩剑。闻声赶來的将士们个个如临大敌般拿起武器。   等那团黑物近了岸边。一个士兵走过去拿刀戳了一下。惊呼起來:“啊。是个死人。”   夏侯安赶紧命人将尸体打捞上來。从衣服和发式來看应该是岚夏国的人。衣服被解开。肿胀的尸身上满是溃烂的红斑。让人一阵作呕。   “大人。检查过全身沒有其它伤口。看样子应该是病死后被扔下河的。”   “疾病死的……”夏侯安突然心中一惊。莫非甄孟夫那老头子说的是真的……瘟疫。   “大家赶紧退后。”夏侯安命令道。“速速架起火把。将这具尸体焚毁。周遭再撒上石灰粉。”   回到营帐。夏侯安叫來副将班冲。让他速去村里打探情况。一炷香的时间。班冲脸色凝重地回來了。   “大人。据村里的老妇说。大半个月前开始月牙河中就时有浮尸漂來。有时一两具。多的时候有三五具……”   夏侯安蹙紧了眉头。不安的情绪开始弥漫。   133 重见天日(3)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已是子时。夜深雾重。   数十个黑衣人闪进了渡船。向着龙牙关出发。   “大人。您看。”透过微露的晨曦。夏侯安看见龙牙关的城堡上悬挂的旗帜。。那赤色三头朱雀。竟是岚夏的图腾。这么说。妘战已经战败。神武军已经全军覆灭了吗。迟了。终究还是迟了……   班冲回來禀报。“岚夏的汗王正在重金悬赏妘将军的首级。”   这么说。妘战还沒死。夏侯安一挥手。一众黑衣人又闪进了茂密的丛林。   夏侯安换上岚夏国的衣饰。在龙牙关寻了两天两夜。路上。远远看到岚夏汗王的弟弟穆沙正带着手下诸将在城中巡视。到处张贴通缉妘战的布告。   暮色又渐渐降临。班冲他们回來都摇头示意沒有寻找到妘战的踪影。夏侯安将腰间佩剑抽出狠狠往地上一戳。突然。远处的山谷中传來一阵时隐时现的鸽哨声。夏侯安蓦地抬首。示意所有人屏住气息。   是的。沒错。那是他熟悉的鸽哨声……   “走。”夏侯安眼中生出一丝希望。   一处隐匿地极好的山洞中。呜呜的鸽哨声愈來愈分明。天色暗了下來。夏侯安却不敢命人点燃火把。班冲等人小心翼翼地追随着。双手都已被荆棘杂草割破了无数小口子。   夏侯安躬身进了那山洞。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直扑脸颊。“噗”的一声脚下被一块大石绊住。“大人。您沒事……”班冲话音未落。黑暗中一股剑气已直逼夏侯安的心口。他一个躲闪。那利剑就擦着左臂而过。划破了衣衫。但并沒伤及筋骨。   鸽哨声戛然而止。   “尚书大人。”班冲迅即从地上爬了起來。一阵拔剑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   那黑影子却突然不动了。剧咳了几下。瘫倒下去。   夏侯安渐渐适应了洞中的黑暗。他凑近那个倒下的黑影。看到一股赤黑色的血正沿着那人的嘴角流下。身上残破不堪的竟是神武军的盔甲。   “班冲。快。点火。”夏侯安命道。   斑驳的光影中。夏侯安认出了那张脸。他是妘战最得力的左右手。“周副将。周副将你醒醒。你们妘将军在哪里。”   周正已经奄奄一息。他努力伸出手扯着夏侯安胸前的毛皮领子。夏侯安一把扯去头上的岚夏国皮帽。撕去脸上的茂密胡须。喊道。“周副将。是我。是夏侯安啊。”   “夏……夏侯大人……”周正发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用尽力气抬起右手指着里面的幽暗处。“妘将军……”他浑身是伤。胸前插着两根羽箭。浓稠的鲜血正从那两个窟窿中汩汩流出。夏侯安心想。方才他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能拼尽全力击出那一剑。   “周正。”班冲等人收起兵器围了上來。   夏侯安敖红了双眼。举起火把一步步朝深处走去。   一块尚算平整的巨石。一堆粘满血迹的枯草。一条血肉模糊的断臂。   “妘战。”夏侯安一眼认了出來。上前握住妘战空荡荡的右袖管。“你的手。”   “我中了穆沙的毒箭……不断此臂。怕是早死了……”妘战的脸上已经看不到疼痛带來的挣扎。却是一种回光返照般地安宁。   “那个卑鄙小人。”夏侯安上前扶起妘战。“我带你走。”   妘战却是摇摇头。“允安……妘战无能。让神武军的兄弟都赔了性命。周正拼死将我救出……你听着。这次岚夏、齐鸾和北崇的联军足有十余万。你这次是只身犯险吧。”他看着夏侯安一身岚夏国的打扮。心中已是了然。“允安。听我一次劝。回洛都……替我向帝君请罪。”妘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左手掌中紧紧握着的正是那个竹制的鸽哨。   “妘战。你给我醒來。”夏侯安咆哮着。扯下衣襟包扎了妘战胸前的刀伤。又摸出水壶给他灌了几口。那干燥脱皮结着血痂的嘴唇被冰凉的泉水浸润过后。微微翕动着。妘战又醒了过來。   “你听着。铁敖的神勇军马上就赶到了。”夏侯安自欺欺人。   “允安……求你一件事情……” 妘战捂着胸口一阵粗喘。一丝血迹混着方才饮下的水从唇角渗了出來。“妘某戎马一生。最对不起的人……是我的夫人。替我好好照顾她们母女。我……” 妘战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來。喉间呼哧呼哧作响。仿佛一口气就要提不上來。   “这个……交给我的夕儿吧。我都快记不清她的模样了。女儿……”妘战缓过一口气。将左手掌心那个鸽哨放在夏侯安手中。   “我一定找到她们。你放心。”夏侯安别过脸去。看着掌中的那枚淡青色的鸽哨。由于摩挲多年它变得温润而光滑。一侧还镌刻着极小的“蝶”字。系在一端的红绳已经褪色。   “大人。周副将死了。”班冲红着眼睛走进來禀报。   合上掌。握成拳。夏侯安将鸽哨揣入怀中。“知道了。下去吧。大家吃点干粮休憩一宿。明日凌晨护送妘将军渡河。”夏侯安将身上的衣物脱下裹住妘战浑身是血的躯体。   夜。暗得仿佛永远不会再天明。   ……   雾气散去。风沙停止。天空竟然变得格外明净澄蓝。   夏侯安穿着一身薄衫。沒有盔甲。也沒有佩剑。凌乱的发丝垂落在他轮廓分明、微微发青的脸庞之上。熊熊的火光在眼前跳跃。   “答应我。将我烧成灰……”   “一生能有一知己。妘战死而无憾。”   “小蝶。小蝶……”   转眼之间。灰飞烟灭。   炙热的火光灼痛了双眼。夏侯安从怀中掏出那枚鸽哨。系于颈上。静默良久缓缓闭上双目。“妘战。我带你回家。”   ……   妘夕看着眼前那个面对阳光久久沒有睁开双眼的男子。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又似乎纯粹是太久生活在黑暗里一时还不能适应外头明媚的阳光。   “师父。他……他沒事了吗。”妘夕想到之前他喝完药还是那般痛苦不堪。现在仿佛又恢复了正常。   “小的沒事。多谢王爷赐药。”夏侯安终于睁开双目。他回身对着穆沙和妘夕弓下了身体。语气谦卑。仿佛他真的就是一个试药的奴隶。   134 再次分别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夕儿。为师不久之后便要重征西北。有沒有兴趣接管这个药奴。如果我回來的时候他还沒死。说明你已经青出于蓝了。哈哈。”穆沙抬头看向那个丫头。他知道她心思细密。朵雅的三言两语怕是不能够让她真正信服。所以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反其道行之。他如今就做了这个大胆的决定。将夏侯安亲自交到她的手上。   果然。这一招凑效了。妘夕之后便再无怀疑药奴的身份。她只当他是一个可怜人。身受蟾蛇之毒却命大未死。师父留着他关着他只是醉心于解毒之法。甚至她自己也苦心钻研起解此毒的各种方法。以期能助师父一臂之力。   朵雅一开始心惊胆颤。深怕夏侯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总是不敢让妘夕单独见他。但她后來渐渐发现。七王的考量总是比她缜密高深的。他似乎已经让夏侯安乖乖闭了嘴。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药奴叔叔。你该喝药了。”妘夕端起一碗汤药放在了夏侯安面前的石凳上。   “有劳小姐。”夏侯安停下了手中捣药的石锤。冲妘夕投去温和的笑容。   无论怎样。这次他是感激穆沙的。至少给了他如此近距离接近那个孩子的机会。看着她现今长大成人。出落的亭亭玉立。他原本枯死的心里生出几丝慰藉來。虽然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相见。但于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休整了一段时日之后。大汗终于决定重新发兵凌河。这一次。七王穆沙以骁王熟悉西北形势为由。力挺赫承为副帅。叔侄两人不日便要领兵启程重回沙场。   这一日黄昏。夕阳如血一般鲜红。映照得幽谷的药庐顶上都似乎沾染了一层红晕。   妘夕手里翻着书。心思却一直注意着门口的脚步声。赫承之前托人送了口信。说是今天傍晚在此。不见不散。   直到天空的红霞慢慢退了下去。天色漫上一层昏暗的时候。药庐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妘夕丢下书。转头奔了过去。“赫承……”   紧紧搂住那道奔向他的白色身影。赫承忍不住低头印上了一个相思之吻。多长日子了。他们一直未再有相见的机会。度日如年的煎熬每天每夜都在折磨着他的身心。尤其当七王通知他不日即将启程奔赴西北。他便再也按捺不住相见她的冲动。   妘夕微微闭上眼睛。搂着赫承的脖子。任由他略显粗暴的索取。他的舌纠缠着她的。湿润的嘴唇啃啮着她。从唇瓣一路滑向她的脖子……   “夕儿。我好想你。想你想的快发疯了。”赫承喃喃低语着。一把将妘夕打横抱起朝内室走去。   “我也想你……”妘夕抱着那个宽大温暖的怀抱。久久不愿放开。   赫承情难自禁地再次覆上她殷红的娇唇。两人从相依相偎到缱绻情深。室内再次上演了旖旎的一幕春光……   直至激情褪去。妘夕的脸上依旧满是潮红。眼神里还带有一似迷离。抬头看向那个她爱的男人。忽然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在赫承性感迷人的薄唇之上轻轻啄了一下。   “这算是你第一次主动吻我吗。”赫承眼中满溢着甜蜜和幸福。   135 避子汤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别……”妘夕眉头轻皱了一下。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夕儿。你怎么了。”看到妘夕突然黯淡下去的眸光吗。赫承停下了动作。他坐起來一手搂着她。一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是我弄疼你了吗。”   “不是……”妘夕捡起床头的衣服开始更衣。“我也该回去了。不然师父和姑姑会起疑心的。”   赫承听完沉默了一会。便起身穿戴好了衣物。他临出门前抱住了妘夕。眼里闪动着一丝盈光。“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妘夕只是摇着头。吸了吸鼻子推开了赫承。她努力朝他笑了笑。“此去西北。一路珍重。”   正当炉子上的药罐子嘶嘶冒出热气时。原本闭合的门被再次推开了。妘夕看见去而复返的赫承。眼中闪过一丝未及掩饰的慌乱。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滚烫的药罐边缘。痛得她低低呼了一声。将左手的食指含在了嘴里。   赫承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看了眼妘夕被烫伤的手指。默默将那罐子里的药汤倾倒在了碗里。“又在煎药喝。”   “恩。”妘夕小声回应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突然又回來了……”   “有点不放心你。”赫承伸手将妘夕揽入怀中。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碗褐色的汤汁。又是这个气味。和上次的一模一样。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妘夕轻笑着推开赫承的怀抱。假装若无其事地端起那碗汤药。   “好好的为何要喝药。你不是一直最怕苦药的。”赫承直直盯住她的眼睛。妘夕不自然地避开了他探询的目光。   “我不是说过了。这是姑姑给我滋补身体的补药……”妘夕说着便将药婉抬到了嘴边。   “你撒谎。”赫承突然扬手打翻了她手里的汤药。黄褐色的汁水倾覆于地。有些还洒在了她白色的裙裾之上。   “赫承……”妘夕吓得后退了一步。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赫承发这么大的脾气。难道他知道了么。   “你老实告诉我。你喝的这碗东西到底是什么。。”赫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从她的眼神里他就看出她在隐瞒什么。第一次是他太大意。沒有多想。可是这一次他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我……真的只是……只是补药……”妘夕的心口一阵疼痛。可是她真的不想当着赫承的面亲口承认那是避子汤。言语间眼眶已然泛红。   赫承见妘夕不肯说实话。忽然从身上的袍子内侧扯了一块布下來。上前一脚踢翻了那个灰色的陶罐。黑色的药渣子便散了一地。顾不得灼烫。赫承徒手将那些残留的药渣一一聚拢。用扯下的布包裹了起來。   “好。你不说也无妨。我这就去找姑姑亲自问清楚。”赫承扬起了手里的药包。意欲朝门外走去。   妘夕急了。奔上去拉住赫承的时候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再也抑制不住地滑落而下。“别去。求你了。赫承。不要去……”   赫承自然不会真的去向朵雅求证什么。出此下策也不过想听妘夕一句真话。他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拭去她的眼泪。赫承再次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他抚着她带着香气的秀发。感受着怀里人儿抽噎带來的颤抖。“夕儿。那你乖乖告诉我。你喝的到底是什么药。如果你还是坚持说补药。那我便信你。不会再问了……”   “对不起。赫承……”妘夕的泪水打湿了赫承胸前的衣襟。她迟疑了一会了终于用低如蚊呐的声音颤抖道。“我不该欺骗你。可是我……”   赫承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捏住妘夕的胳膊。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和痛苦的神情。以至于连声音都变得低沉而暗哑。“难道这碗真的是。”   “是。你猜的沒错。”妘夕低下头不再看赫承的眼睛。直到肩膀上传來一阵钝钝的疼痛。   赫承的双手越捏越紧。那一刻他的脑袋“嗡”的一声。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心头只有一个不断重复放大的声音在叫嚣:他最爱的女人和他欢爱过后竟然喝下避子汤。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药会伤害你的身体的。”赫承的手摇着妘夕。发疯一般怒吼了起來。   “赫承。别这样……放开我。好痛……”妘夕感觉自己的双臂几乎要被捏断了。她无力地挣扎了两下。终于脚下一软瘫坐了下去。   赫承的双目红着。他看着地上那抹娇弱的影子。忽然俯身跪了下去。他捧起妘夕的脸用温热的唇吻去了她眉眼间的泪痕。“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见你抱着小十一一脸开心的模样。便忍不住去想如果有一天我们也有一个孩子。多好……”   “赫承。求你不要再说了。”妘夕突然捂住自己的双耳。拼命摇着头。他编织的梦境越美丽。她的心却越加惶恐。   “你说你爱我的。你亲口说过你爱我的。”赫承不管不顾地拉下妘夕遮住耳朵的手。“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妘夕摇着头。她怎么会忘记呢。正是因为她爱他。所以她必须选择这么做。她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有他们的孩子。   “你放心。我熟悉医理。不会伤到我自己的。”妘夕终究沒有直接回答赫承的质问。只是避重就轻地指出那碗避子汤并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怎样的危害。   赫承在盛怒过后很快冷静了下來。他紧握的拳上青筋毕现。最后无力地垂下。这一刻。他的心痛无以复加。可是他又如何能够责怪妘夕。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连个名分都给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能够想象妘夕在欢爱过后独自喝下汤药之时。她的心又何尝不是在滴血。只是为了他。她默默承受了这许多。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赫承轻轻揉着妘夕方才被他用力捏疼的臂膀。眼中满是歉意和自责。   “什么都别说了。我都明白。”妘夕踮起脚尖在赫承唇边送上一个离别的亲吻。“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136 烈焰焚心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恩。”赫承沒再说什么。但在这一刻他已经在心里做了一个决断。只要这次能够活着从西北战场归來。他誓娶妘夕为妻。七王也好大汗也好。谁也不能阻止他的决心。   妘夕处理掉散落在地的药渣。将那个药罐子藏在了隐匿处。看看时辰已经不早了。她收拾了一下屋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药庐。   穆沙正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喝着茶。乌烈立在他的身旁略微垂着首。见妘夕终于回來。两人同时抬起了头看向她。   “师父……您是在等我吗。”妘夕有点做贼心虚的胆怯。   不过幸而师父并沒有过多询问她迟归的原由。反而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有关药奴的事情。然后话锋一转道:“此去征战齐鸾。为师想带走一个人。不知夕儿可舍得。”   妘夕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乌烈。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师父所说之人可是乌烈。”   “就说你聪明。一猜就中。”穆沙朗声笑了起來。起身拍了拍乌烈的肩膀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看來你可以随本王出征了。你的小姐并沒有挽留你的意思。”   乌烈被七王这么一打趣。有些尴尬地立在那儿。原本看向妘夕的目光也迅速收了回來。   此刻乌烈的心里说不上來是一种什么感觉。他自然高兴七王能够重视他培养他。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确是他多年梦寐以求之事。如此他便能够真正的证明自己并不比别人差。尤其是向他的父亲证明。身份低贱的孽种同样可以有光耀门楣的一天。   但是。不知为何。一丝失落还是爬上了心头。小姐真的再也不需要他了吗。其实只要她开口说一句。他便会义无反顾地留下來。永远做她身后的那道影子。   但妘夕只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走上前冲乌烈点了点头。“金子总会发光。你会是岚夏第一神射手。我等着你和师父凯旋归來。”   ‘你多保重。’乌烈用他俩之间的小秘密。。手语。说出了那几个字。   ‘你也一样。’妘夕同样用手语回应了。   这一日的午后异常闷热。妘夕在帐子里不停用扇子摇着。却还是觉得胸闷气短。一晃。师父他们已经走了半个多月。   “小姐。要不要吃点绿豆糕。厨下刚做的。”朵雅端着一盆精致的小点心走了进來。   妘夕吃了一口。却觉得太甜腻了些便又放下了。   “不好吃吗。”朵雅看了妘夕一眼。觉得这几日小姐的胃口似乎都不大好。   忽然一阵锣鼓喧天的嘲杂声从外头传进來。似乎还伴着一阵女人凄厉的悲嚎。妘夕惊愕地抬起头看向朵雅。“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吵。”   朵雅也是摇头表示不知。于是两人跑出去一探究竟。只见很多人小跑着向前而去。嘴里还在窃窃私语。有人掩嘴而笑有人啧啧摇头。   妘夕看见很多人汇聚在远处的一棵大柏树下。围城了圈。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竟隐隐还传來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之声。   137 怀孕了吗?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看见很多人汇聚在远处的一棵大柏树下。围成了圈。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竟隐隐还传來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之声。   “烧死她。烧死她。”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喧嚣。紧接着大树方向便飘出了一阵青烟。   妘夕透过人们看到一个紫衣服的年轻女子被粗壮的麻绳捆绑在树干上。脸色一片惨白。目光里透出绝望和恐惧的神情。她拼命摇着头。眼泪一滴滴滚落下來。白净的手指此刻正紧紧扣住青褐色的树皮。以至于指甲里满是碎屑。   面前的一堆干柴已被点燃。但因离着有些距离。一时半会也未烧到女子的脚下。   最叫妘夕感到胆颤心惊的是大树的一个枝桠上竟吊着一个活生生的婴孩。看样子出世沒几日。小小的肉团子被包裹在一个紫绛红色的襁褓里。只露出一张憋红的小脸。“哇哇”的哭叫声却越來越微弱了。   “快把他放下來。那孩子被烟熏得不行了。”妘夕不解地看着周围无动于衷的人们。他们都是怎么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一个那么弱小的生命消陨吗。不管眼前的女子犯了什么罪。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啊。   “你懂什么呀。在此胡言乱语。”一个年纪较长的老嬷嬷看了一眼妘夕。眼里透出警告的意味。“贱人花依不安于室。与人苟且生下孽种。九王爷已经下令按族规施以火刑。以儆效尤。”   如此说來。树上的女人是九王爷的帐中人。妘夕与九王并不相熟。只是偶尔在大汗的宴席上远远见过。身形瘦削似乎还有哮喘症。   听完老嬷嬷的一席话。妘夕便知这桩“闲事”她是管不得了。她无意探究事情的原委。也并不同情那个出墙的女子。唯一觉得造孽的是那个可怜的孩子。他才刚刚來到这个人世间啊。就要走了么……   “王爷。王爷饶命啊。”树上的女子开始不停扭动自己的四肢。无奈麻绳层层叠叠绑得结实。她除了两条腿还能略微动弹。身子几乎是纹丝不动地贴在了树干上。   “这个贱妇红杏出墙。罪有应得。”   “可惜了那孩子。是个男娃儿。长得还挺俊的……”   “就是男娃才穿的帮。你看看那孩子的眼睛是啥颜色的。啧啧。这一看就不是图拓木的种。”   几句低低的议论声飘入妘夕的耳中。回头正看见朵雅冲她不住摇头。示意她赶紧离开此地。   一桶黑乎乎的东西被倾倒在树前的柴火上。立时火苗一下子窜高了许多。让原本围在近处的人也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不要。不要啊。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火光中渐渐看不清紫衣女子惊恐扭曲的脸。只有凄厉的喊叫声无比清晰地穿透烟火。震撼着周遭人们的耳膜。   “啊。……”妘夕终究抵不住这惨绝人寰的惨叫声。暮地回首那一瞬间。正好看见那个紫绛红色的小小襁褓被火舌吞沒。变成了一只燃烧的火球。悬于半空中……   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妘夕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幸而一旁的朵雅及时扶住了她。朵雅看着妘夕极差的脸色心疼道。“小姐。我们赶紧回去吧。别看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呕……”妘夕嘴巴里吐着苦水。整个胃部几乎痉挛一样。无法停止。她紧紧拉住朵雅的手。好不容易才踉跄着站起了身。这是第一次。她看见两个活生生的人被烧死。这种刑罚真的太惨烈了。那场景仿佛人间炼狱。   忽而刮起一阵大风。身后飞扬的尘土便朝他们脸上吹來。又有谁想到。那些已化作飞灰的一瞬之前还是条鲜活的生命……   妘夕突然被风吹醒了。她抚了抚难受的肚子。猛然记起自己的月信已经迟了三日未至。这个突然而至的可怕念头又让她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瘫软在地。仿佛全身被抽干了气力。她张着嘴大口呼吸着。面色愈加苍白了。   138 怀孕了吗(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朵雅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面色青白的妘夕。只当她是被眼前的这场火刑刺激了。一时受不住。   妘夕紧紧抓住朵雅的手臂。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來。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大夏天却惊出一身冷汗來。“姑姑。回去……我要回去。”   朵雅一路搀扶着妘夕回到大帐。乳娘正拿一个拨浪鼓在逗弄着午睡醒來的颜熙公主。见了面色极差的妘夕也不由惊讶地抬起头。急忙走过來帮着朵雅一起将小姐扶进了内室。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吃坏东西了么。”乳母岚看见妘夕抑制不住地吐着酸水。急忙递过一条干净的帕子。   朵雅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妘夕。从乳母岚手里接过了手帕说道:“许是方才厨下送來的绿豆糕有点不干净。小姐出门又招了暑气。休息一下便好。乳娘还是去看顾小公主吧。这里有朵雅伺候着就行。”   乳娘岚是个本分老实之人。平日里话语也不多。见了七王更是吓得不敢多言一句。她对着妘夕欠了欠身。静静退了下去。待乳母岚刚离开房间。朵雅温热的掌心便覆上了妘夕的额头。并无异常。顺势朝下捉住了那只垂落在榻沿边的冰凉小手。手指便搭了上去。   不想妘夕却突然整个人从床榻上跳起來。抬起右手便打掉了朵雅刚刚搭上她脉搏的指尖。她整个人仿佛受了什么惊吓。双手握成拳缩在衣袖里。再也不愿让朵雅触碰她的身体。   想起那一夜。被赫承打翻掉的汤药……当晚由于时候不早了。她怕回去晚了师父质疑便沒來得及重新熬制。可是第二天她整理了心绪之后还是补喝了一碗避子汤。按说是不会受孕的。可是她也知道世事无绝对。加上一向还算规律的月信已经延后了三日。这不得不叫她浮想联翩。虽然还不能确定此事。但一想到这万一的可能性。便叫妘夕心绪大乱。她唯一的本能反应便是不让任何人靠近。不让任何人知晓。   “小姐。奴婢只是想帮您把把脉……”朵雅收回了手。立在榻前看着一反常态的妘夕。   “哦。我沒事。真的沒事了。姑姑不是也说了我只是肠胃不好又中了暑气……”妘夕回过神后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來。她冲朵雅微微一笑。“姑姑。我有点乏了。想睡一会儿。”   “可是小姐您……”朵雅欲言又止。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她拿來打发乳母的。小姐竟也据此來搪塞她了。那绿豆糕她也食了。并无问題。之前她还以为小姐是受不得九爷的私刑导致身体不适。但现在看來仿佛事情沒有那么简单。   “够了。我都说我乏了。我自己亦懂医理。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有事无事么。”妘夕突然提高了几分嗓音。蹙着眉头背过了身子。她知道姑姑只是关心自己。她不该冲她发火的。可是这一切來得太突然。她慌了心神。乱了阵脚。如若是真的。她究竟该怎么办。   “那小姐好好休息。奴婢告退。”身后传來朵雅的一声轻叹。   妘夕绞着手里的帕子。身体微微发抖。一对如水的眸子里已然蒙上了薄薄的一层雾气。待到室内一片寂静。妘夕慢慢起身。坐正了身体。深深呼吸了几遍调整了一下情绪。最后将自己的右手搭上了左手的手腕处……   139 决心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竟真的是喜脉。   妘夕方才绷紧坐直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了下去。胃里又是一阵恶心泛酸。她急忙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想惊动屋外候着的朵雅姑姑。   过了好一会儿。妘夕才缓过神。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保持镇静。好好想想接下去的路该如何走下去。上天真是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这个孩子。她和赫承的孩子。竟然在这个时刻來到了她的身边。   妘夕的右手慢慢抚过自己依旧平坦如初的小腹。不能想象一个小生命此刻已然在努力生长着。可是现今。无论是赫承还是师父都远在西北的战场。虽然捷报频传但沒有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怕是难以归來。   “孩子……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妘夕垂下眼眸。无力地合上眼。虽然岚夏的民风比起大殷來要开放许多。但未婚先孕的女子无论在哪儿都是受人白眼嫌弃的。指指点点还是轻的。严重的便是私刑伺候。   妘夕想起之前那个被九王爷活活烧死的滕妾花依。还有那个出生沒几日的婴儿。全身不禁打了个寒颤。花依生了个黑眼珠的男婴。那个孩子之所以被认定是孽种便因为图拓木族有个神奇的遗传定律。只要是男孩儿瞳仁的颜色皆是琥珀色。无一例外;而女孩儿则不一定。有的随母亲。就像小十一就是一对漂亮乌黑的眼珠子。不同于她的两个哥哥。   如果这个传言是真的。那她更是不敢冒这个险了……   万一她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儿。那一出世就等于宣告了自己的身份。就算她咬紧牙关。也无法否认他姓图拓木的事实。想到现在赫承的处境。北崇的王妃。还有大汗对骊妃一族的打压……千头万绪。一头乱麻。   一夜未眠。看着烛火燃尽。最后发出轻微的“嘶嘶”声。一缕青烟透过镂空的青铜罩袅袅升起。窗外。已然透进了白光。天亮了。   朵雅端着洗漱的铜盆揭帘而入。她看了一眼双目发乌的妘夕。想问又不敢问。迟疑着久久沒有上前。倒是妘夕先开了口。“姑姑。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好……”   “小姐。”朵雅一开口双眼已然有点泛红。“您现在好些了吗。”   “恩。好得很。”妘夕接过朵雅递过來的手巾。仔细清洗了脸和手。冲着朵雅笑了起來。“现在还觉得肚子好饿呢。”   朵雅见妘夕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心下稍稍安定。她急忙点头。“我熬了些清淡的米粥。先暖暖胃。这就让厨房送來。”   白而软滑的米粥里夹杂着一些碧青色的野菜沫子。虽未加别的任何东西。吃起來却觉得美味的很。妘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饿太久了。这一顿早饭她胃口大开。足足吃了两小碗粥方才放下。   “姑姑。你说师父和乌烈他们现今到了哪里了呢。”妘夕一边喝着茶。一边状似无意地闲聊着。   “这个奴婢哪里知道呢。不过听说七王和骁王的军队已经渡过了凌河。齐鸾已经军心涣散。彻底放弃了凌河一带。说起來最叫人大感意外的是八王子。听说他甘愿和普通士卒一起吃睡。甚至冲锋陷阵也是打在头阵里……”朵雅眉眼虽带着笑。但妘夕总觉得姑姑那平静如水的眼眸深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似乎能看穿人的心事。所以刚触上眼神。妘夕便赶忙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洛元他……”妘夕低低叹了一声。自从上次一别。她再沒见过小八。“岚。把小公主抱进來吧。”   140 决心(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乳母很快抱着颜熙公主过來。妘夕伸手将刚睡醒的小十一搂在怀里。还沒來得及逗她。十一便冲她“咯咯”笑了起來。白胖的小手在她胸前和脸上拨弄着。妘夕眼中突然一热。扭过头对乳母岚吩咐道。“你先退下吧。到了喂奶的时辰我会把小公主送去你处。”   孩子无邪的眼神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所在。就算再清澈的泉水都比不过那眸光里的天真;而十一的笑容比幽谷春日那些最美丽的花朵儿都要美上千倍。还未绽放便叫她整个心都柔软地醉了。这个曾经被判定不久于世的孩子还差两个多月便满周岁了。洛元若是再见小十一怕是已经认不出了吧。他一定很欣慰、很开心。   妘夕轻轻哼着家乡的歌谣。一边用食指哈了口气假装用力地朝小十一的胳肢窝里伸去。嘴里还发出“格叽格叽……”的声音。每一次。只要她做这个动作。小十一便会哈哈大笑。并且十分配合地手舞足蹈。   “十一啊。我们是高贵的小公主殿下。往后可不能再笑得如此沒心沒肺哦。我们要做一个乖巧伶俐小淑女。你父汗一定会视你如珍宝的……想不想你的哥哥们。他们都很爱你。虽然他们身在很遥远的地方。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都会回來的。对不对。……”   十一瞪着滚圆乌溜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听着妘夕的自言自语。不时还呜呜回应两声。她仿佛还沒有厌倦方才的游戏。见妘夕不再伸手逗她。有点不解而失望地挥动着小手。   一旁静静候着的朵雅见妘夕一直抱着小公主不放手。便上前笑道:“小姐。您手酸了吧。还是叫岚进來吧。”   “不用。我再抱抱她。姑姑。你也去忙吧。”妘夕冲朵雅摆了摆手。将怀里的小人儿搂的更紧了一些。   经过一夜的思虑。妘夕已经作出了一个决定。既然她无法做到亲手扼杀腹中的骨肉。她便不能坐以待毙将她的孩子置身于一个危险的处境。在肚子未显、行动还算方便的时候。她必须离开这儿。   至于去哪里。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她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小十一。她还那么小。她也答应过洛元会好好照顾她的。可是现在她做不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妘夕眼中一片酸涩。终究她还是个自私的人。颜熙公主沒有她。还是会被照顾的很妥帖。她有大汗的眷顾一定会平安幸福地长大。可是她的孩子现今能保护她(他)的就只有她这个娘亲了。   今年的夏日似乎比往年时日都长。这都十月了。竟沒有一丝秋凉的意思。天气依旧闷热。人们恹恹的。想着各种消暑纳凉的办法。唯一叫人精神一爽的便是西北前线频频传來的捷报。七王和骁王的军队已经彻底杀入凌河以西。围追击溃之下。齐鸾主力已被消灭了大半。   如此说來。凌河以东的地盘已经皆被岚夏所收复。妘夕倚着床榻正在沉思。屋外突然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又顿住了犹豫不前。   “是谁立在那儿。”妘夕支起身子。朝门外喊道。   朵雅这才进來。看了一眼妘夕为难道:“小姐。骁王妃有请。”   141 下马威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心下一惊。骁王妃找她作甚。她们平日里素无交集。除了上次在帐外匆匆一会。她们就再沒有见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妘夕打起精神对朵雅点点头。“我知道了。就说我马上过去。”   “小姐……”朵雅有点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妘夕。   “姑姑放心。我自有分寸。”妘夕知道朵雅在担心些什么。虽然隐隐觉得來者不善。但她沒有推拒的理由。为了缓解一下气氛。妘夕扬起嘴角冲朵雅俏皮地一笑。“难道姑姑还担心我会和王妃争风吃醋不成。”   朵雅果然释怀了些。上前握住妘夕的手叮嘱道:“小姐。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切等七王回來再替您做主。”   “我明白。”妘夕回握了一下朵雅的手。起身换了件月牙白底只以银线饰边的衣裳。随候在帐外的一个婢女去了骁王的大帐。   头顶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热气从地表和空气里四处奔涌着。才走了一半路妘夕便觉得喘不过气了。不觉放慢了脚步。   那个小婢女有点为难地立在那儿。看看头顶的烈日。又看看妘夕小声说道:“小姐您沒事吧。”   妘夕深呼吸了几口。觉得连整个鼻孔都是热气了。她抽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密汗滴。在脸上扇了几下。却也只有热风拂过。扭头对那小婢女点点头。“走吧。我沒事。”   等來到骁王的大帐前。两个守卫的士卒弓下腰替她揭开了厚重的帘。小婢女低垂着脸跟在她的身后侧。见了阿陶低声道:“妘小姐來了。”   妘夕是第一次走进这个大帐。属于赫承的王帐。装饰布置看得出皆是费了一番心思的。目之所及沒有一样东西不是精致考究的。但却华而不奢。外边天气炎热。帐内却是陡然清凉了许多。一个青铜蟾蜍状的香炉内正飘出袅袅青烟。满室皆是好闻的薄荷叶气味。   眼光扫过正厅里那个空着的主座。妘夕立定对着阿陶轻轻颔首道:“烦请姑娘通报一声。不知骁王妃找妘夕所为何事……”   话音未落。一身孔雀蓝色冰绸裙裳的善钰王妃越过紫色的珠帘。遥遥对着妘夕笑道:“妘姑娘來了。阿陶还不上茶。可别怠慢了客人。”   厅里的几个侍女赶紧低头行了礼。妘夕也上前半屈了一下身子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奴婢给王妃请安。”   善钰抬了抬手。示意妘夕在一旁的凳子上落座。她笑意盈盈地看向妘夕。“妘姑娘这就见外了。据我所知。就算是当了王爷的面姑娘也无需自称奴婢的。怎地到了我这儿反倒……”   三言两语间。妘夕已然感觉到这位骁王妃绝非泛泛之辈。她这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却传递出种种讯息。她明着说自己见外。实则指出她在赫承面前不知尊卑。更似乎在暗示着她已经知晓了什么。   妘夕不清楚善钰王妃的真正目的。是想试探她。还是说她已经察觉了什么要开始采取反击。想起朵雅姑姑交代的话。妘夕便决定充傻装楞。少言为上。   见妘夕只是低垂着头。并不接话。也沒有辩解的意思。善钰似乎有些失望。不过她很快又做出热情的样子道。“听闻妘姑娘师承七王叔。精通医理又擅长制香。今日特地请姑娘过來。是想拜托姑娘配些安神助眠的香。”   “这个好说。下次王妃需要。直接叫人來取便是。”妘夕恭敬颔首道。   阿陶端了一些小点心上來。妘夕禁不住善钰王妃的盛情。只得小心翼翼取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嚼了几下。还沒吞咽下去。那羊奶皮子包裹的馃子便叫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妘夕掏出帕子假装呛到了“咳咳”两声不着痕迹地将糕点吐了出來。塞入袖口。   “奴婢失态了……”妘夕不好意思地冲善钰王妃点了点头。   “妘姑娘这脸色可不大好看。莫非是來的路上中了暑气。”善钰也放下手里的奶皮馃子。拿帕子净了净手。抬头对阿陶吩咐道:“怪甜腻的。我也不喜欢。阿陶。快去将祛暑的凉汤拿來。”   不一会儿。阿陶端着一个朱色的托盘上來。白玉小碗里盛着满满的浅黄色汤汁。正不断冒着白气。   善钰亲自将其中一个白玉碗推到妘夕面前。“这可是拿寒冰冻过的果子配上突图湖的泉水。酸甜生津。是解暑上佳的凉品。你快尝尝吧。”   见妘夕只是握住银勺子却并沒喝。善钰嘴角一撇露出一抹冷冷的笑來。“莫非骁王府的东西还入不了妘姑娘的眼。”   “奴婢不敢。王妃说笑了……”妘夕一手捧住寒冰似的玉碗。温热手心一接触到那抹白烟便在手心里化作一滩水汽。她拿起勺子。慢慢舀了一口又一口送入口中。的确是酸中带着微甜。气味芬芳。冰凉的液体滑过妘夕的喉咙仿佛直抵她的胃部。原本恶心的感觉反倒被这碗冰镇酸梅子汤抑制了下去。   善钰脸色这才恢复了初始的笑意。也轻轻拿起了手里的银勺子。   “要不要多饮一些。”善钰刚要抬手。妘夕赶紧起身回道。“多谢王妃盛情款待。奴婢不敢叨扰。这就回去准备安神的香囊。明日一早便送來。”   善钰点点头对妘夕道。“明儿我派人过去取便是。不劳妘姑娘再跑一趟了。”   “是。”妘夕方要施礼退下。善钰王妃突然又叫住了她。   孔雀绿的丝绸闪着迷人的光泽。随着善钰王妃的移步。褶皱里闪现着若隐若现的金线绣花。善钰走到妘夕身后。漂亮的丹凤眼里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在妘夕脸上扫了一遍最后盯住了她的双眼。“妘姑娘有一双漂亮的眸子。像森林里的麋鹿。又像天上的寒星。”   “王妃谬赞了。”妘夕避开善钰的目光。背后却升起一股凉意。   果不其然。善钰叫住她绝对不是为了赞一句她的眼睛生的好看。王妃话锋一转靠近妘夕的耳边小声道了句。“妘姑娘若是不嫌麻烦。也替骁王爷配些他喜爱的香吧。”   妘夕怔愣了一下。随即不卑不亢道:“奴婢不知王爷喜好。愿闻其详。明日一并送來便是。”   感觉一道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善钰终挥了挥手道。“你身上这淡淡的气味甚是好闻。不知所用何香。”   “是……娥梨香。”妘夕想起自己送与赫承的香囊。背上的凉意越來越浓。连带着胃部和肚子也隐隐生疼起來。   “你下去吧。”善钰转过身不再看妘夕。   暗暗松了口气。妘夕捂着肚子走出了帐外。之前那个小婢女看她面色不佳。欲上前扶她。妘夕朝她道了谢。摇头示意不必了。   快走到大帐的时候。突然小腹一抽。似乎一根经脉被牵扯住了似的。痛得妘夕直不起腰來。只能捂着肚子慢慢蹲了下去。   142 路在何方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流出。妘夕知道情况不妙。强撑起身子。远远看见朵雅正朝她的方向赶來。她伸出手无力地喊了句“姑姑……”。眼前一黑。便昏厥了过去。   等到妘夕清醒过來的时候。室内一片昏暗。唯有床头的烛火闪着晕黄的光。她扭过头。微微翕开干燥发白的嘴唇。发现朵雅姑姑正一脸忧心地盯着她。见她醒來。眼角的眼泪还沒來得及抹去。   妘夕一惊。忽然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眼中带着惊恐看向朵雅。“姑姑我……”   朵雅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不停安抚着。“小姐。沒事的。他沒事。”   妘夕转过头去。眼睛直直望着头顶的黄色帷帐。良久缓缓吐出一句话來。“姑姑。你应该都知道了罢。”   朵雅端起一碗褐色的药汤。送到妘夕嘴边。“小姐。如果您不愿意说。奴婢便什么都不问。只是这碗安胎药还请小姐赶紧服下。”   妘夕闻言端起药碗一仰头全部喝下。她冲朵雅投去感激的一瞥。然后倚着床榻微微闭上了双眼。“姑姑。你和师父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知道不该瞒着姑姑。可是……我真的不知如何启齿……”   朵雅自然明白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当她那日发现妘夕恶心呕吐之时。她便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她真的不希望这一切是真的。   当抱起晕厥的妘夕。她发现她的身下竟有一丝殷红的血迹。把脉之后她便明白了一切。朵雅知道兹事体大。所以她只对乳母说小姐是中暑身体不适。所幸。七王帐中基本沒有闲杂人等。多年來唯有她一人可以近身伺候。连个使唤的侍婢都沒有。   待又吃完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妘夕的精神好了很多。原本发凉的指尖也渐渐有了暖意。她小声和朵雅提起今日在骁王大帐里发生的事情。拜托姑姑赶紧去准备一些香囊。   朵雅听到妘夕喝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眉头立即皱了起來。看向妘夕的目光中带了一份惊惧。“莫非……这汤里有问題。”   妘夕摇了摇头。如果这酸梅汤里真做了手脚。那现在她和她的孩子就不会好端端地躺在这儿了。其实尝了两口她便品出里头含有少量的山楂果。但这本是制作凉茶的常用野果。沒什么可疑的。只是她沒想到自己的体质这么差。一小碗山楂水便让她动了胎气见了红。幸亏发现她的是姑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骁王妃应该还不知道。但她好像已经有所怀疑……”妘夕若有所思。她的处境越來越危险。她必须早作决断。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回。   “小姐。您现在有何打算。要不奴婢通知七……”朵雅还沒讲完便被妘夕打断了。   “不行。姑姑你答应我。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师父。求你了。”妘夕突然起身半跪在榻上。冲着朵雅弯下了身子。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啊。”朵雅赶紧上前扶起妘夕搂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抚着她柔软细密的发丝。眼中噙满了泪花。这个苦命的孩子……可是有些话。她终究开不了口。   “虽然前路艰难。但我一定会努力走下去。”妘夕从朵雅的怀里抬起头來。目光坚定。“姑姑。能否帮我准备一辆马车。再雇一个可靠的车夫。”   “如果小姐心意已决。那奴婢誓死相随。”朵雅“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   “姑姑。你这是何苦呢。”妘夕之前不肯据实相告也是不想此事牵累姑姑。她自己种的因便要自己承担这个果。   “七王爷临行前交代奴婢好好照顾小姐的。所以不管小姐去哪里。奴婢都会跟着。何况现在小姐的身子更是需要人照顾啊。”   看着眼前声泪俱下的朵雅。妘夕心中一动。终点了点头道:“姑姑快起。我答应你便是。”   第二日上午。骁王妃果然派了阿陶來取香囊。朵雅进來回禀的时候妘夕正卧在榻上看着医书。她想了想对朵雅道:“姑姑。还是我去吧。”   “小姐您这几日需要多躺着……”朵雅劝道。   妘夕一边整理稍微有些凌乱的发丝。一边将裙上的褶子抚平。对着铜镜扑了一点香粉。霎时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润。“我沒事。去去就來。”   紫檀木的锦盒里整整齐齐安放了数只颜色各异的香包。妘夕亲自端着送了出去。   阿陶见了妘夕也并沒行礼。只是略微欠了欠身子。“骁王妃让奴婢过來取东西。”   “这都准备好了。紫色这些是晚上用的。青色这些可以白天午睡的时候点上。这橘色的里头是些春日里采集的干花。可以沐浴时使用……哦。这个是妘夕自作主张了。”妘夕笑着将手里的锦盒略微露了一角。将各个香包的功效说与阿陶听。   “妘姑娘有心了。多谢。”阿陶合上锦盒。冲妘夕点了点头返身离去。   休养了五六日。妘夕的身下已经不再出褐色的血。脉象也越來越平稳了。倒是恶心想吐的感觉一日日加重。夜深人静时。她用手掌心轻轻按在肚子上。那里仿佛正有一个有力的小心脏在跳跃着。赫承。你在哪里。我们有孩子了。你会高兴吗。   妘夕拿起一个簪子挑了挑灯芯。原本昏暗的屋子顿时明亮了许多。桌上静静摆着一张空白的纸。她略微踌躇了一下提起毛笔……   一弯细月挂在天边。远处的星子躲在墨青色的云层里若隐若现。徐徐的凉风从耳畔刮过。这子夜的风终于沒了白天的炙热。挟带着青草的清香和露珠的湿润。叫人精神一振。   黑花矫健的身姿在草原上驰过。它向來是万中无一的宝驹。又稳又快。带着妘夕一起奔向那个未知的远方。   “姑姑。对不起。我不是存心骗你的。”妘夕的身后背着一个包袱。这里头装的便是她全部的身家了。除了一些银钱细软。她带的最多的倒是另两样东西:药和毒。   143 一路向西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空旷的草地上唯有“得得”的马蹄声。身后恢弘的大帐已经离妘夕越來越远。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泛出了红光。伴着几缕绚烂的朝霞。一轮滚圆的红日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妘夕渐渐觉得有些体乏。便放缓了速度。只让黑花随意踱着步子。顺便也吃几口肥美的青草。她拍拍黑花脖子上油亮水滑的鬃毛。给了它一个赞美的口哨。   看着天际那如火海般翻腾的云霞。妘夕的心里再次被深深震撼。仿佛着迷了一般。不由自主地伸开了双臂想去拥抱那抹红到极致的美。   当初师父带着她去看索斯亚湖。那种波澜壮阔的山河秀美第一次在她脑中留下了深刻的映像。如今独自一人在这般亡命天涯的路上。也能有幸看见如斯美景。妘夕一下子觉得原本压抑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原來草原日出。是如此的美。   但愿有朝一日。身旁能有另一道身影陪她一起看日出日落。   妘夕乘着风深深呼了一口气。有些凌乱的发辫在脑后飘扬。她右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肚子。“孩子。我们去哪里。”   岚夏的地势地形妘夕并不十分熟悉。一开始她甚至真的沒有盘算好自己究竟要去往何方。处处是他乡。处处亦可是故乡。这些年远离洛都城。她早已适应了这边的生活。若能找个僻静的小村庄落脚。做个平凡普通的山野村妇。将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倒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又走了大半日。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银光。待走近了才发觉是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粼粼波光闪着太阳的颜色。奔腾着涌向远方。   妘夕有点茫然地取出羊皮地图。这才发觉这条大概便是师父曾经提起过的希林河。连索斯亚湖都是它其中的一个分支。   水汽氤氲下。周遭的绿色仿佛都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下。倒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意思。   “哎。。”妘夕翻身下马。轻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她自己终究是朝着西北而去。难道这才是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绕过希林河再走两日路程便离凌河不远了……   黑花低着头惬意地啃食着灌木林里的嫩枝青叶。偶尔抬头朝着妘夕的方向望上一眼。见妘夕只是坐在河边静静地发呆。便甩甩尾巴重新吃它的美食去。   从包袱里取出一些干粮。就着清冽的泉水。妘夕开始吃她逃亡路上的第一餐。腹中的孩子似乎能够体会母亲的艰辛。难得食罢竟沒有恶心的感觉。   妘夕刚净了手。打算将水囊装满便重新启程。林子里的黑花突然不安地长啸一声。片刻之间便冲了出來。它这一叫惊起林中不少飞鸟。扑棱着翅膀四散逃去。   正想伸手安抚黑花。远处传來一片“得得”嘈杂的马蹄声。从声音上辨出來的至少有四五匹马。妘夕眉头一皱。想躲避却已经晚了一步。   只见为首的一匹黑马急速驰來。马上的男子眼睛一直遥望着远处的希林河。待一低头看见妘夕和她的马匹时。眼中突然露出一道惊叹的光。   “吁。。”男子急忙收住了手中的缰绳。调转了马头朝妘夕走去。   黑花由于生人的靠近鼻子一直生气地喷着气。妘夕摸了摸它的脖子。示意它稍安勿躁。她抬眼朝马上的男子看去。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枣红色的衣服。两道浓黑的眉毛向上斜飞着。一对丹凤眼正居高临下地将妘夕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好马。果真是万中无一的好马。”男子身手矫健地翻身下马。终于将目光从妘夕的脸上移开。转而投向一旁的黑花。   跟在红衣男子身后的四人皆面色黝黑。身材壮硕。脸上神色冷峻。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听命于那个年轻人。而且个个都是练家子。   妘夕并不想与这些人有任何瓜葛。只装作沒听到男子的话。牵着黑花便朝他们身后而去。   “美人请留步。”红衣男子嘴角朝上扬了扬。一挥手两个彪形大汉便挡住了妘夕的去路。   “公子这是何意。”妘夕不悦地抬起头。看样子也是个体面人。不想说话行事竟是这般轻佻无礼。   “哟。原來姑娘会说话啊。哈哈。”男子一个眼神两个手下便自觉退了回去。他嘻嘻笑着走到妘夕面前。“在下只是好奇姑娘是从何处得到这匹大宛国的宝马的。”   143 一路向西(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将原本伸向袖口的手重新放了下來。她原打算如果那两人敢对她动粗。便叫他们尝尝“三日痒”的滋味。她一个沒有武功的弱女子在外。总要有些防身的东西。对于她來说。各种古怪的毒药便是她最好的护身符。   见红衣男子略微收敛了下之前无赖的表情。妘夕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來者身份不明。那些侍从说不定个个武艺高强。万一她的“雕虫小技”不能让她脱身。可就不好办了。   念及此。妘夕抬起头朝那人淡淡道。“是旧时友人相赠。这位公子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小女子告辞了。”   说完。妘夕骑上黑花迅速离去。背后远远传來一声叫喊。“哎哎。姑娘你的东西……”   撒开的马蹄一刻也沒有停下。妘夕抓紧了缰绳给了黑花全速前进的信号。索性。那些人并未追來。妘夕原本绷紧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下來。   眼前渐渐出现一些挑着箩筐的农妇和赤着脚在嬉闹的孩子们。为了一颗肥硕的菇子两个六七岁的小童争得不可开交。互相推搡辱骂着。   “是我先看到的。它是我的。”一个梳着小辫的女娃哭丧着脸。使劲挡在树前。   “明明是我先发现的。你个臭丫头。滚开。”小男孩一把推开了女娃。操起手里的小弯刀朝那颗小茶碗大的蘑菇割去。   小女娃跌倒在黑花面前的小道上。因为沒有争抢到蘑菇而哇哇大哭起來。妘夕下马将她扶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看得出这些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身上不合体的衣服貌似是从哪里捡來的。已经破了好几个洞。幸而天气还未转冷。若是腊月寒冬这样的衣服又岂能抵御风寒。   妘夕看着小女娃脏兮兮脸上的泪珠。心里不由生出一分怜惜來。这儿离开凌河一带已经愈來愈近了。战争之中受苦的总是这些无辜的百姓。   “小妹妹。别哭了。快起來吧。”妘夕想把小女孩扶起來。可是那孩子却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用手指揉着眼睛一边抽泣道。“真的是我先看见的……呜呜。我好饿……我已经两顿沒有饭吃了……”   妘夕从身后的包袱里摸出一个酥饼拿到小女孩面前。笑道:“姐姐给你好吃的。”   小女娃闻到饼的香味双眼冒出光來。顾不得一脸眼泪鼻涕。伸出黑黑的小手便从妘夕手里抢了过去。大口大口的吞咽起來。   一旁的小男孩见竟有酥饼吃。将刚才采撷的蘑菇一把丢到一旁。围上來就要抢。   另一些小孩子瞧见了也从远处奔过來。将妘夕团团围住。一个个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妘夕沒想到事情一下子演变成这种局面。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孩子们。她叹了一口气。将装着干粮的小包袱整个贡献了出來。   “人人都有。一个个來拿。不许抢。知道吗。”妘夕站在孩子堆里。很快便将包袱里的酥饼分完了。孩子们得了食物。个个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唯有被抢去半个饼的小女孩依旧立在树下。十分委屈地抽泣着。   妘夕走过去。笑着摊开手掌。几颗雪白的羊奶馃子立即散发出浓郁的奶香來。小女娃想伸手想了想又抬头怯怯望着妘夕。“姐姐。这个真的是给我吃的吗。”   “恩。快拿去吃吧。只剩这几颗了哦。”妘夕笑着将馃子塞进小女娃的手心里。   小女孩立即破涕为笑。十分不舍地吃了一颗。将其余地用一片树叶子包好。塞到了胸口。“这些给弟弟吃……”   妘夕正欲转身离开的时候。眼角瞥到小女娃正俯身去捡那颗被丢弃的蘑菇。   “等一下。”妘夕停住了脚步。走过去从小女娃手里夺过蘑菇细细端详了一番。白白胖胖的伞状。瞧着确是和平日里采食的区别不大。但这只貌似无害的菌菇却是只毒菇。   144 冤家路窄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急忙将蘑菇丢在地上。小女娃见状十分不解地欲伸手去捡。妘夕一急便抬脚将那个毒菇踩得稀巴烂。   小女孩仰起头有点可怜兮兮地看着妘夕。“姐姐你……”   “这个蘑菇有毒。不能吃。”妘夕想起方才与小女孩打架的另一个孩子。皱起眉头道:“还有别人采了这种菇吗。乖孩子。你快去通知大家。千万不能吃。”   “啊。有毒……”小女孩眼中立刻布满了惊恐的神态。抱起身后的小箩筐犹豫道。“可是以前阿妈也给我和弟弟吃这个。沒有事的。”   妘夕闻言将那个竹箩筐里的东西都倾倒了出來。为数不多的几个菌菇和一些野菜叶子。她一样样拾起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这些东西都是可以食用的。笑着摸了摸小女娃的脑袋道。“这些无毒可以放心吃。以后千万别采方才那种……”   看着眼前这么幼小的孩童。妘夕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她才这么小自己就算与她讲了叫这孩子又如何分辨的清。按理熟悉这些作物的牧民们不会搞错。只是这些孩子怕是饿坏了。都自己出來寻找食物。   妘夕帮着小女娃将东西重新装入竹篓。临走前她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來。“这个交给你阿妈。可以换东西吃。”   小女孩有些懵懂地看着掌心几枚黄铜色的钱币。听闻可以换东西吃时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來。“姐姐。您是个好人。阿妈说好人会有好报的。”   妘夕浅笑着挥挥手。牵过黑花便翻身上马。天边的云不停翻滚着。遮蔽了日头。天色看着昏暗了许多。保不齐还有一场雷雨在后头。“小妹妹。知道离这里最近的集镇还有多远么。”妘夕的干粮已经都分给了那些孩子。乘着天色尚明她得赶紧找个落脚地儿。再好好吃些东西。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已经在抗议了。   “不远。”小女娃手指朝着西北方向一指。“前面几里路就有个镇子。可热闹了。阿妈带我去过几次。”   “小妹妹。快回家吧。别让你阿妈担心了。”妘夕说完策马朝着西北而去。   果不其然。沒走多久眼前便出现一个还算热闹繁华的集镇。各种铺子摊子在道路两旁一溜排开。倒也是五花八门。人声鼎沸。   妘夕的到來引起不小的一阵骚动。黑花是万中无一的宝马自然引得一些识货之人频频侧目。有人投來艳羡的目光。有人则不怀好意地偷偷打量着这位姿容出众的美人儿。妘夕被这些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远远瞧见一个成衣铺的幡子在晃动。想了想急忙闪了进去。   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长脸妇人。见了妘夕眼中一亮。满脸笑意地迎了上來。   “这位姑娘。您需要点什么。这些丝绸缎子可是刚从千里之外的大殷辗转运來的。您來瞧瞧。这手感这质地真是沒话讲。瞧着粉藕色的极称姑娘的肤色。还有这款墨绿色的也极雅致……”   妘夕眼光从那些料子上匆匆瞥过。转而投向另一排素色的成衣。“老板娘。请问你这儿有男子服饰么。尺码小一些的。”   “自然有。可是……”店老板有些失望地敲了妘夕一眼。原本还以为來了一个贵客。不想这姑娘不看那些华丽缎子。一开口还要男子服饰。   “那套白色的和天青色的我都要了。”妘夕抬头在店铺里扫了一遍。又指着一顶细竹篾编织的黑纱斗笠说道。“这个我也要了。”   老板娘明显沒有了之前的热情。瞧着妘夕不像本地人还特意抬高了几分价钱。妘夕也不与她计较。只付了钱转身匆匆离去。   外头电闪雷鸣。噼里啪啦的雨点敲打着帐顶的毛毡子。屋内却是一片酒香肉香。人声鼎沸。店小二忙碌着跑上跑下。跑前跑后招呼着客人。   一个头戴斗笠黑纱遮面的白衣少年静静坐在某个角落里。白玉般的手指握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位小爷对不住了。您要的鸡肉沒有了。要不给您换盘羊肉。”一个年轻的小厮走到妘夕身旁嘻嘻打着招呼。   “不用了。那就來一碗面。汤要清汤。不得混入羊杂。”妘夕想了想又叫住了那个小厮。“再要十个酥饼。麻烦替我用油纸包好。”   144 冤家路窄(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端了上來。汤很干净。只飘着一些绿色的葱花。妘夕拿起筷箸撩拨了一下。几口面汤下肚。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因坐着的位子临着窗。依稀可以望见外头那白色的雨帘。耳畔不时传來劈啪作响的雨点声。突然门口传來一阵喧嚣。几个高大的黑影儿搀扶着一个病恹恹的人。口中大喊着。“闪开。”   妘夕透过黑色的薄纱隐约觉得那几个壮汉有点眼熟。当目光投向那个枣红色的身影时。心里登时一惊:这人不是在希林河畔偶遇的那个年轻人。还真是巧。竟在这儿又遇上了。只是上午他还精神奕奕地口放阕词。这会子倒像个病人似地。面色发白虚弱得需要两个手下搀扶才能勉强挪步。   “客官是來住店还是吃饭。”小二貌似有点害怕那四个高大的黑面煞。脸上堆着笑。手指着中间的年轻人道。“这位爷……需要请个大夫瞧瞧么。”   此时边上一桌被扰了划拳的汉子借着酒劲。一拍桌子立了起來。“真是晦气。这小白脸是要死了不是。哼哼唧唧的。离大爷远点。”   话音刚落。一柄亮闪闪的长刀便架上了那人脖子。“敢对我家主人无礼。你这颗狗头还要不要了。”   那人立即酒醒几分。哭丧着脸叫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还是另一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把长刀才离了醉汉的脖子。却在刀刃收起之时将那人的一撮头发削去。醉汉顶着个阴阳头却再也不敢多言一句。   “把最好最清净的房间腾出來。钱少不得你。”黑衣男子说着便将一个钱袋子递了过去。   “这个……”小二有些为难地朝妘夕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听不懂人话么。还不赶紧带路。”黑衣男子眉眼一瞪吓得店小二连连后退了三步。   “这位大爷。真不好意思。小店最好最清净的屋子已经……已经有人预定了……”   “让人退掉。我付双倍钱给你。”黑衣人话音刚落。他们家主子便一阵抽搐跌倒在地下。四肢绵软无力。吓得四人赶紧围了上去。   妘夕擦了擦嘴角的汤汁。起身朝外走去。路过店小二身旁的时候。轻声道了句。“麻烦小哥待会叫人将酥饼打包好送到我房间里來。”   “哎呦这位小爷。您看您是否能……”小二哥一脸快哭了的样子。   妘夕知道他言下之意。方才的对话她也都听见了。这一行人看來果然身份不简单。尤其中间那个年轻人。不过天下沒有这样的道理。这主仆几人也太过嚣张了。她笑了笑回头看向那四个黑衣人。“不是清净屋子就能救你家主人的命。怕是再不解毒。这位公子命悬一线那。”说完妘夕便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阵沉寂过后。身后突然传來一声。“公子请留步。”   妘夕只当做沒听见。转个弯穿过长长的走道。将房门紧紧闭上了。   145 解毒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其实方才走过的时候妘夕已经发现那人中的怕不是一种毒。而且从他四肢瘫软的情形看來。十有**是中了“软骨散”。突然仿佛记起什么似的。妘夕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难道他……   急急的拍门声响起。不用猜也知道门外之人是谁了。想了想。妘夕还是起身拉开了门。   方才还是一脸肃杀之气的黑衣男子此时对她倒还算恭敬。双手作了个揖道:“还望高人出手相救。”   “这位爷怕是搞错了。我可不是什么高人。”妘夕此刻依旧带着那顶黑纱斗笠。语气淡淡道。   “公子既然一眼便能瞧出我家主人是中了毒。想必也有解救之法。小人替主子先谢过公子了。”那黑衣男子见妘夕依旧冷冷的。沒有相救之意。眉毛抖了抖竟扑通一声跪在了门口。   妘夕被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瞧着眼前一跪不起的男子。正要开口隔壁房间突然传來一片惊呼。地上的男子听到动静。眼中闪过焦虑之色。就连嗓子都有了几分嘶哑。“救人要紧。如若公子今日救了我家主人。他日定当重重酬谢。”   “你起來吧。我拿点东西便过來。”妘夕回身从包袱里取了几个白瓷瓶塞入腰间的香袋里。出门时却见那男子并沒离开。垂着首静静地恭候在一旁。   來到隔壁的屋子。另三个黑衣大汉有点防备地看向妘夕。不过在与另一个人眼神交汇过后。他们明显神情放松了些。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妘夕瞧着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发现他左小腿的白色袜套上有一抹淡淡的殷红。   “这位大哥……”妘夕看向方才请她过來的那位黑衣人。“可否过來帮个忙。”   “公子叫我阿布即可。”阿布走过來按照妘夕的示意。将主人的袜套脱去。赫然发现脚踝处有两个小小的红点。“毒蛇。”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看向妘夕。   “恩。”妘夕一边扯了布条在那人小腿肚处用力扎住。一边对阿布点了点头。“不过你们放心。不是什么剧毒的蛇。把淤血放出。喝上几副药便无大碍。”   “可是主人明明已经四肢麻痹。头晕眼花。连一步路都走不了了。”阿布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妘夕。   “那个……咳咳。”妘夕略略不自然地清了清了嗓子。心想怕是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了。“你们若是信我。便按我的方子去抓药。若是不信便另请高明。”   阿布对另一个黑衣人点了点头。“单风。你去给主人抓药吧。”   妘夕取出金针在那人小腿附近的几个穴位上施了几针。一些暗红的淤血便慢慢淌了出來。兴许是感觉到一些疼痛。原本已然昏昏然的红衣男子此刻嘴里吭了一声。突然张开眼对着妘夕努力撇嘴道。“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阿布。单风。”   “爷。您别动。这是替您解毒的大夫。他说您并无大碍。很快便能痊愈的。”阿布赶紧上前解释道。   中了蛇毒的年轻人正是北崇大王的二子。善钰公主的胞弟豫荣王爷。这一次不知天高地厚的他坚持要随北崇的联军一起出征到西北。说是要体验一番征战沙场的快意。可底下的人哪里敢让这个“金疙瘩”亲自上阵杀敌。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回去大王一定也砍了他们的脑袋。于是阿布他们四位武艺高强的侍从便是二王爷的贴身护卫了。他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豫荣亦是烦不甚烦。却也无法摆脱他们。   145 解毒(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不想从希林河兜风回來之后。不知怎地豫荣王爷突然抽搐了一阵。便浑身无力像断了经脉似地。叫人匪夷所思。   “本王……”豫荣皱了一下眉头住了嘴。“小爷我倒是想动也动不了啊。哎呀呀。我说这位大夫你行不行啊。”   妘夕不动声色地继续施针。思忖着那人刚不慎走漏的口风。   “行了。再倒一杯茶水來。”妘夕说着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在布上倒了一些黄褐色的粉末出來。朝那人的腿上按去。   “你轻点啊。”豫荣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妘夕的眼睛却渐渐眯缝了起來。   妘夕手下却并沒留情。缠绕了几圈。用力扎住了布条。“放心。死不了的。”说完又取出另一个瓷瓶。倒出几粒黑乎乎的药丸子。对着床上的人命道:“服药。”   豫荣此刻觉得头脑已经不再昏沉。人也精神了许多。只是手脚还是不能自由行动。他鼻子里哼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阿布。这人是你请的。这大晚上的你还戴个斗笠蒙个黑纱。走路不怕撞墙啊。”   妘夕原本抬着的手缩了回去。这个人的嘴里果然说不出好话來。都这副德行了。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要不是发现他中的毒是“七日软筋散”。她才懒得搭理。她将那几颗药丸放在床头道。“服不服药随你。反正最多也就躺个七日。公子就当修身养性也好。”   “喂喂。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躺个七日……”豫荣下意识想拦住妘夕。无奈身体却丝毫也动弹不得。   妘夕和端茶而來的阿布点了点头。沒说什么便推门而出。既然人家不识好歹。她也懒得管闲事。   只是那遗失的包裹里装的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虽不至于致命。但碰到了若不及时解毒也是够头疼的事情。那时候走的匆忙。沒注意落下那包东西。现在想來定是叫那人捡去了。但至于他是如何中了“七日软筋散”就不得而知了。   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方才逐渐止了势头。妘夕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眼看凌河就在不远处。她的心却纠结犹豫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如果师父知晓了她的任性妄为。又不知该如何看她。   外头轻轻响起了一声扣门声 。“客官。您要的东西送來了。”   妘夕理了理衣襟。走过去将门打开。她从那小伙子手里接过一袋包裹好的酥饼。笑道:“有劳小二哥了。”   那店小二只是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摆手道。“公子客气了。您还需要点啥尽管吩咐。”   “不需要了。多谢。”妘夕说完将门轻轻关上。不想还沒转身离开。又听到拍门声响起。   她有些无奈地再次拉开门。“真的不需要……”   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妘夕有点错愕地看着门口那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竟是他。看來昨晚他还是服了她的解药。   “你來做什么。”妘夕被那男子灼热的目光盯得十分不自在。有些不悦地问道。见他不答话却一味看着她的脸。索**直接拍上门。   “哎哎。别……”豫荣见妘夕要关门直接抬手挡住。然后一猫腰闪入了屋内。   “你这人好生无礼。竟然乱闯别人的屋子……”   “我是特意來登门道谢的。多谢小兄弟相救之恩。”豫荣说着朝妘夕作了一揖。一对丹凤眼里透着笑意。   146 林中遇袭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见妘夕沒有搭理的意思。豫荣走近身耷拉起一张脸。“我好歹也是你的病人。这做大夫的总不能管一半撒手了吧。”   “你这不是能走能跳的。在下有事在身。恕不奉陪了。”妘夕说完拿起桌上的斗笠和包袱做出了请便的手势。   “哎。你真要走啊。”豫荣见状一把拦在了门口。嘻嘻笑道。“我还沒酬谢你呢。说吧。想要啥。只要你开口。小爷我这辈子最讨厌欠人人情。”   “我什么都不要。只请您别挡了我的道。我真的有急事在身。”妘夕侧过身绕过豫荣。一手搭上了门板。   “行行行。”豫荣无奈让开了身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妘夕道。“那可否告知兄台尊姓大名。在下……姓荣。”豫荣自然沒有说实话。   妘夕也不动声色道。“免贵姓墨。”   “哦。原是墨公子。墨兄弟年纪轻轻生得芝兰玉树。一表人才。又精通医理仁心仁术。真是……”   妘夕实在受不了那些恶心的恭维话。想來此人是个身份尊贵之人。言语里却偏有一股玩世不恭。她砰一下用力推开了门。“荣公子。告辞。”   妘夕月白色的清瘦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豫荣摸了摸下巴眼睛却一直追逐那道影子。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微笑。   “主子。您的药都凉了。”单风走过來垂手回禀道。   “改变行程。爷想再玩几天。”豫荣冲身后的四个黑影挥挥手。   阿布和单风不解地对看了一眼。豫荣抢在他们开口阻拦之前。急忙朝着前方闪去。   前行的路上不时有大型的车队经过。有的运载着粮草和食物朝北边而去。也有的拖着装满战俘的囚车反向而行。那些负责看押的士兵神情里充满了打胜仗之后的得意。妘夕偶尔听到他们的谈论。都是盛赞七王和骁王的言辞。   骑在黑花的背上。妘夕遥望着眼前似乎平静的凌河。白色的雾气轻笼着河面。使周遭的一切看起來显得有点不真实。她和赫承之间。仅仅隔着一条河了。   终究一声马嘶。妘夕掉转了方向。朝着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集镇奔去。   不知是否是她的多心。这两日总觉得身后有个影子在跟着。待她停下确定。却是什么也沒有发现。拉起缰绳。妘夕朝着前方那个小树林子奔去。   忽地头顶一阵冷风刮过。似乎有三两个黑影在头顶的树上盘旋着。速度太快。以至于她什么都沒看清楚。一把锋利的刀刃便朝她的右肩处砍來。   幸而黑花长鸣一声。霎时间高抬起前蹄。那人略一迟疑。妘夕已经翻落马下。脸上的黑纱斗笠也跌落在旁。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妘夕踉跄着从地上爬起來。看向举刀逼近她的人。一共两人。皆是黑衣蒙面。其中一人身后还背着一枚弓箭。眼神淡定。似乎是训练有素之人。   “姑娘莫怪。我等只是奉命行事。”那个持刀之人正欲挥手朝妘夕的脖颈挥去。一支白色的羽箭不偏不倚从两人的间隙里飞过。   147 林中遇袭(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紧接着周围突然又多出几个黑衣人。两伙人立即开打起來。霎时树林里一片肃杀的气氛。只听得耳旁不断传來短兵相见的声音。妘夕一下子沒反应过來。待瞥到某个黑衣人的脸时。才低低呼了一声。“阿布。。”   腰上突然被人搂住。不由她挣脱。人便被掳进了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里。“牧仁。加速前行。”妘夕此刻方才看清救她之人正是之前遇到的红衣男子。   “荣公子。怎么是你。”妘夕急忙推开他有意无意放在她腰间的手。使两人之间保持足够的距离。   “墨……现今不知该称呼你墨公子还是墨姑娘呢。”豫荣脸上依旧带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意。双目紧盯着妘夕的脸孔。   “随你。”妘夕低下头。心里烦闷着。想着方才來杀她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墨姑娘。你得罪人了。”其实在客栈里豫荣便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妘夕。他这人别的长处沒几样。单单对美人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是为了好玩。他当时沒有拆穿妘夕。只偷偷跟在她身后。他倒好奇这兵荒马乱的这个小美人儿究竟要去哪里。   “沒有。”妘夕苦恼地摇摇头。   “还说沒有。那两个可绝对是高手。如果真要杀你。怕是我也來不及出手。”豫荣仿佛还有点后怕的样子。摸了摸身后的箭筒叹道。   “阿布他们沒事吧。”妘夕听他如此说。担心阿布他们的安危。毕竟这无缘无故的受人如此恩惠。她只希望他们都平安无事。   “放心。我那几个属下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绝对不会输给人家的。”豫荣笑着摆摆手。   “你方才的意思……那些人并非想取我性命。”妘夕此时更加一头雾水。   “据我所看。正是。不然你今儿个已经香消玉殒了。啧啧。”豫荣有点不怀好意地将头凑近妘夕的脸。却被她警觉地抬手挡住了。豫荣也不是头一次吃这个小美人的闭门羹。呵呵一笑。却也并不恼。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得马车疾驰的声音。妘夕瞧了眼歪在一旁貌似打盹的人。轻轻叫了一声。“喂……这是要去哪里。”   豫荣自然是沒有真的睡着。但他故意眯着眼。却不答话。直到妘夕急了。拿脚轻踹了他一下。才皱着眉哭丧着脸叫起來。“哎呦呦。墨姑娘就是这般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妘夕现时可沒有开玩笑的心情。她猜不透方才林中杀手的真实意图。眼前之人怕也是惹不起的主。虽然目前看着他并无恶意。但她只想尽快摆脱他们。马车磕到一块石子。哐当颠簸了一下。妘夕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自己的腹部。胃里又开始一阵翻腾。   “别忘了。我也救过你一命。荣公子不是说不想欠人人情。这下我们算是两清了。烦请阁下命你的属下赶紧停车。我不想耽搁了公子的行程。”妘夕强行咽下一口酸水。语气清冷。   豫荣听完妘夕的言辞。嘴角向上扬了一下。忽然从身后的角落里翻出一个小包裹丢了过來。妘夕一看。正是当日她遗失在希林河畔的那包东西。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尴尬的表情。原來这就是他中“七日软筋散”的原由。   “看來墨姑娘还认得这个包袱。你可把小爷我害惨了。我就是一时好奇。不想中了什么劳什子奇怪的毒。居然全身不能动弹。不然我堂堂七尺男儿哪里沦落到要被一条小蛇欺负了去。哎哎。”豫荣说起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姑娘现在还认为我们两清了么。”   妘夕默默将那包袱收好。看着眼前有点无理取闹又孩子气的豫荣无奈道:“好吧。就算我还欠你一次。不过我真的有事在身。想來阁下也不会为难一个弱女子吧。我……”又是一阵颠簸。整个车身都明显晃动了一下。妘夕忽然觉得腹部有些隐隐的抽痛。微闭上眼睛。脸色越发苍白。   “牧仁。你怎么驾的车。”豫荣不由提高嗓门朝外头吼了一句。虽然沒什么回应。但马车的速度还是明显缓了下來。“你沒事吧。哪里不舒服。”豫荣刚想伸手却被妘夕拒人千里的眼神挡了回來。   “沒事……”妘夕挪了挪了身体。不想肚子却是一阵绞痛。直叫她痛得额上冒冷汗。她颤巍巍地举起手。就算在昏暗的马车里。她依旧看清了那道刺目的殷红。方才林中受惊坠马加上这一路的疾驰颠簸。终究还是动了胎气。她无力地垂下手。两滴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而下。   “血……你受伤了。。”豫荣也看见了异样。他吃惊地抬头看向妘夕。他记得林中的黑衣人并沒有伤到她的。可是这血从何而來。   “走开。走开。”妘夕突然情绪失控起來。拿起包袱就砸向豫荣。“停车。我说停车听到沒有。你放开我。开放……”   豫荣看着晕厥在怀里的人儿。脸色凝重起來。“停车。”   **   当妘夕缓缓睁开酸涩的眼皮清醒过來的时候。她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干净的床榻之上。屋子里忽明忽暗闪着一盏油灯。透过黄色的光晕。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正端着一碗东西。有点担忧地看着她。   见到妘夕睁开了眼。那姑娘赶紧走近前來。将手里捧着的碗递了过來。“夫人。您醒了就好。这药您趁热赶紧喝了吧。”   妘夕防备地推开她。这是哪里。这些又是何人。那女子居然称呼自己为夫人。來不及细想这些。她只想确定她腹中孩儿的安全。   “夫人……您先喝药吧。”那位圆脸的姑娘说着舀了口汤汁便要往妘夕嘴里送。   “拿开。”妘夕下意识地用手一挡。猝不及防的女子“哎呀”叫了一声。冒着热气的药汁便打翻在地。那姑娘呆呆立在那儿。手不安地搓着衣角。眼中闪过不知所措的表情。   此刻外头的门帐被撩开。豫荣进來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对那女子命道:“行了。下去吧。沒你的事了。”   “是。”那姑娘赶紧拾起陶碗退了出去。   148 久别重逢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豫荣走过去静静盯着妘夕良久。终究摇头叹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想你比把脉的大夫更加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为什么不喝药。”   妘夕想挣扎着下床。却觉得眼前一片晕眩。只得拉住了边上的帐子。身体才沒有滑下去。豫荣见她如此。不禁有点恼怒。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道:“你这是何苦。。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难道我脸上写着坏人两字。是是。我承认一开始对你有点意思。那是小爷我对美人儿一向沒有抵抗力。但现在情况不同。你都是**了。还怀着……我豫荣再无耻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想法的。你可别多想了。”   这一番直白的话倒叫妘夕重新打量了下豫荣。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好了好了。我叫人重新煎药去。你这次一定要乖乖喝下去。大夫说你身体虚。不适宜长途劳顿。”   豫荣刚要转身却被妘夕叫住了。“那个……荣公子。帮我一个忙。”   “墨姑娘以后便叫我豫荣吧。何事直说无妨。”   “请把我的包袱取來。里头有我需要的东西。”妘夕出门之时备了些药材以防不测。方才她虽是一时失控打翻了药碗。但毕竟还是她自己的方子万无一失。   豫荣不一会取來两个大小不一的包裹。对着妘夕愁眉道:“我可不敢再乱动你的东西。”   妘夕打开稍大的那个包袱。里头有一包包黄色油纸裹好的药材。她取出几包交给豫荣。“有劳了。”   豫荣接过來放在手心里掂了掂。然后眯缝起眼睛再次看向妘夕。他心下真的很好奇这样一个弱女子既会耍毒又会医人。孤身一人又怀着身孕來到这战火边陲究竟是为了什么。千里追夫。还是逃避仇家。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去熬药先。   约摸一个时辰后。之前的圆脸姑娘重新端了一碗药汤进來。妘夕凑到碗口嗅了嗅。努力把药全部喝光了。   那姑娘见了笑道。“这是甜梅子。夫人赶紧吃一个去去苦味。”   妘夕依言从罐子里取了一颗。向那姑娘道谢。   “夫人无需客气。这是小的应该做的。恕小的多嘴一句。荣爷可紧张您和孩子了。夫人可莫再生气了。”   妘夕一颗梅子差点沒卡在喉咙口。咳了几下面色有点涨红。恰好这时候豫荣提着一方食盒又推门而入。那姑娘自然识趣地又退了出去。   “不错。喝光了。來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豫荣说着在床头的案几上放下食盒。刚打开就有一股鸡汤的鲜香味溢出來。   “你……你和别人混说什么呢。”妘夕质问道。   豫荣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拿勺子舀起鸡汤來。“也沒什么啊。我只说你是我娘子。”   “你。。”妘夕气结。“谁是你……”   豫荣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放在边上。脸上嘻嘻笑着:“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忘记林子里追杀你的人了。你做我夫人。不是正好避人耳目。你若生气。不若告诉我你家相公姓甚名谁。我好寻了把你送回家。”   妘夕把头别过去。“不必劳烦了。”   “要的要的。所谓帮人帮到底。在沒找到你家相公之前。就委屈墨姑娘做几日荣夫人吧。其实做我娘子你也不吃亏的。我告诉你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这天下想做我娘子的女人可以从门口那棵榆树一直排到希林河对岸……”   妘夕简直哭笑不得。豫荣的口沒遮拦她一时还真难习惯。唯有正色道。“你莫再乱讲。”   豫荣却依旧我行我素。指着鸡汤说:“娘子你再不喝就冷了。还是要我亲自喂你喝。”   在妘夕那句“滚。”出口之前。豫荣竟已识相地拍拍屁股走人了。出门他扶着额摇头叹息:哎哎。自己八成中邪了吧。竟然调戏起一个少妇來。难道他的水准已经下降到如斯田地了么。   调养了几日之后。妘夕已经不再出血。她自己把脉亦觉得胎气已经稳固住。虽然豫荣一直來说些有的沒得。但她不愿提起之事。他也沒在追问。   这日清晨。妘夕收拾了东西。打算辞别。豫荣还是那句老话:“你去哪里。我送你。”   此刻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阿布和单风异口同声喊了起來。“公子。”   “知道知道。催命鬼一样……”豫荣嘀咕着。   “看來豫荣公子有要事在身。这几日多谢关照。雪墨铭记于心。告辞了。”妘夕说完向豫荣和阿布他们行了一礼。“有缘再会。”   阿布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叹道:“姑娘珍重。可惜我沒寻回姑娘的宝驹。真真可惜了。”   让妘夕沒有想到的是。三日后就因为失踪的黑花。让她见到了两个久违的故人。   一队只有十來骑的岚夏士兵中。妘夕一眼便瞧见了领头一个未穿盔甲的将领背影如此熟悉。而他座下的黑色骏马更是极似她的黑花……   车夫驾着马车与骑队擦身而过的瞬间。妘夕不由自主吹响了平日里和黑花互动的口哨。不想戏剧化地一幕发生了。只见不远处那匹黑马突然长鸣一声。接着她的马车便被赶來的十多人团团围住。   憨厚的车夫被眼前的阵势吓呆了。拽着缰绳努力安抚着受惊的马儿。   妘夕撩开布帘的一瞬间。眼眶便不由得红了起來。人群里。乌烈和黑花一并越入她的视线。那种从心底涌出的暖意就仿佛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嘴唇动了动突然猛地又拉上了帘子。   乌烈來了。那么他……也在附近吗。   良久。妘夕的心绪渐渐平复。她突然觉得四周变得鸦雀无声。等她疑惑地再次揭帘而出。发现原本包围他们的兵士全都退了下去。而且连车夫也一并不见了。   乌烈立在斜阳里。一手牵着黑花。静静地望着她。他的皮肤晒得黝黑。眉宇之间却更多了一份坚毅与成熟。他冲她微笑着。一如从前。   “乌烈……你好吗。”一开口。妘夕的声音便哽咽了。   乌烈点点头。看着憔悴不少的妘夕心疼地伸出手。却最终还是落在了黑花的脖颈上。   “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乌烈依旧熟练地打起手语。   还未來得及解说什么。远处突然奔袭过來另一队人马。扬起的尘烟里。妘夕只看到一片银灰色以及一点跳跃的火红。   149 久别重逢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沒等妘夕看清來者何人。一道影子翻身下马。然后流星般蹿到她面前。“墨墨。真的是你啊。”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让妘夕差点喘不过气來。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妘夕缓缓放开那对有力的臂膀。小八变化大的叫她简直难以置信。他长高了许多。甚至连声音也低沉了些。轮廓愈加明显的脸上再也寻不到一丝当年的小包子的影子。唯有那对琥珀色的眼眸里依旧闪动着她熟悉的光芒。 看來艰苦卓绝的战场的确是迅速让一个人成熟的地方。   “洛元……”妘夕瞧着小八亦是悲喜交加。   “我就说乌烈怎么突然连军令都顾不得。去追劳什子的什么马。原是你的黑花。”洛元伸手摸摸黑花的脖子。冲乌烈笑道:“放心。军粮已经筹措好。今晚就能运抵凌河。”   此刻头顶忽然传來一句拔高的音调。“呀。娘子。”   妘夕的脑袋轰地一声闷响。转身才发现不知何时一身红衣的豫荣正立在后头。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盯着她。   乌烈立即防备地将妘夕护在身后。洛元则一头雾水地看着豫荣。伸手在他直愣愣的眼珠子前挥了挥。“喂。我说太子爷你胡说八道啥呢。当心吓到我们墨墨。”   “她……她。你……”豫荣一时还真是糊涂了。只得感叹这世界还真小。不想才几日他与小美人又“再会”了。可是看方才洛元的热乎劲。他不会就是墨姑娘要寻的人吧。豫荣摇摇头。自己也笑了。这怎么可能八王子才不过十三四岁。转而看向一脸冷峻眼神满是敌意的乌烈。难道是他。   妘夕躲在乌烈的身后。小八的那一句“太子爷”叫她背脊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來。她之前已经猜测到豫荣公子來头不小。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是……这次北崇援助岚夏一起攻克凌河地带。听闻北崇大王的爱子都亲自督战。那么他就是善钰王妃一母同胞的双生弟弟。难怪。第一次见面就觉得那对丹凤眼似乎有点眼熟。现在看來姐弟俩的确面容相似。   豫荣的身份立即叫妘夕感到忐忑难安。他知晓她怀有身孕。如若真相大白。那对赫承极其不利。如果北崇此刻撤兵。那几乎已定的大好局面不知会起何种变化。她承担不起。更不能陷赫承于任何危险。   妘夕定了定心神。主动走近冲豫荣行了一礼。“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原來荣公子是北崇太子殿下。妘夕在此有礼了。”   豫荣脸上挂着笑。“原來墨姑娘骗了我。你叫妘夕。”   这下轮到小八吃惊了。他看看妘夕又看看豫荣。“你们……居然认识。”   “我在路上遭遇窃贼。幸得殿下相助。”妘夕抢在豫荣开口之前先发了话。她故意将事情说得轻描淡写。她遇到的岂是贼。而是武艺高强的杀手。不过幸好豫荣并沒有太在意。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妘夕一眼。然后冲洛元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大家都认识了。荣太子。墨墨是我七叔的爱徒。”   豫荣哦了一声又不解道。“你叫妘姑娘什么。”   “哈哈。”洛元朗声大笑起來。“反正墨墨就是妘夕。妘夕就是墨墨。今晚我先押送粮草渡河。乌烈你先陪墨墨在这休憩一晚。明日午时我们凌河对面的驿站相会。不知三哥和七叔归來了沒。三哥见到你……”   妘夕不由轻轻掩嘴咳了一声。洛元似乎比以前长了心眼。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着痕迹岔开了话題。   150 误会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夜色如水。明月高悬。微凉的风吹乱了妘夕的发丝。亦搅动着她的心。   身后微微响起一阵脚步声。妘夕回头。看见乌烈手里拿着一件月白色的大氅冲她点了点头。妘夕笑着接过來披上。这凌河边上的水气加上夜风。还真的有丝冷意。   “乌烈。你怎么不再问我为何來到这里。”妘夕的眼睛望着漆黑的湖面。在月光下偶尔泛起一阵涟漪。对面的景物却是一片模糊。   ‘等小姐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乌烈是个头脑冷静之人。但与妘夕有关的一切都会让他整个人失去理智。当他在某个小屯附近的林子里看见类似黑花的踪影时。他发了疯一般策马而上。最终只见马不见人。叫他心底惴惴不安四下寻访起來。所幸。小姐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他面前。   “乌烈。我想和你说一件事。但请你发誓不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妘夕正欲开口。眼角的余光透过树桠瞥见一抹暗红色的身影正朝他们走來。她赶紧住了口。突然解下身上的大氅。然后拿捏好分寸在某个合适的时机披上了乌烈的肩膀。   乌烈怔怔望着她。一时呆住了。   “我不冷。你穿的才单薄。可别受了风寒。”妘夕语气中透着关切。亲昵地为乌烈整了整领口。然后系上了披风的缎带。说完默默挽住乌烈的手臂。在看见地下那个靠近的人影之时。假装露出一丝尴尬和羞赧。急忙撤了手回头惊讶地看向來者。“呀。是荣太子。”   乌烈在怔愣过后自然看出了妘夕的把戏。虽然他不懂小姐为何要如此做。但她自有她的理由。他配合便是。   果然豫荣嘴角带着一抹笑。看向河边幽会的两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出來消消食。不想叨扰两位了。”   “殿下见笑了。”妘夕问道。“我还以为殿下随洛元先渡河了。”   “不急不急。八王子有军务在身。本王说白了就是闲人一个。打仗的事交予那些骁勇的将军们便是。”豫荣依旧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这督军说起來也真是极不负责。都不知道督到哪门子去了。   他顿了顿又抬头看向乌烈。眼中若有所思。“早就听闻乌副将是骁王麾下的猛将。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月影杀手’。改日有幸本王倒想亲眼见识一下你百步穿杨的好箭法。也不知你和我那英勇无双的姐夫若比试一场。会是谁输谁赢呢。哈哈哈。”   乌烈面上依旧是平静如水。举手朝豫荣做了一揖。   “夜深露重。妘姑娘还是多保重自己的身子。”豫荣意有所指地看向妘夕依旧平坦的小腹。将她眼底的一丝窘迫和慌乱收入眼中。   等那抹影子消失在月色里。妘夕回身重重叹了一口气。她应该表现的沒有什么破绽吧。   乌烈岿然不动地立在那儿。妘夕知道。她还欠他一个解释。   **   清晨的河面上白色的水气还未完全散去。船夫已经驾着几条船一字排开。   待到靠岸。豫荣在人群里扫了几眼却依旧沒有发现妘夕的身影。好不容易忍到驿馆。豫荣上前叫住了乌烈。“乌副将。怎么不见妘姑娘。她不是随你一条船么。”   乌烈只是立在那儿。他无法回答什么。昨夜的谈话依旧烙在他的心里。虽然心痛的快要滴血。但妘夕的话他永远不会去违背。   “哦该死……”豫荣拍拍自己的脑门。他一时情急竟忘记乌烈不能开口说话了。讪讪笑了笑。摆手走开了。   小八早已经在驿馆设下宴席。虽然身处战场。但这里早已经被岚夏和北崇的联军所控制。算是供给粮草的大后方。虽沒什么山珍海味。寻常食材倒是充沛的很。   “墨墨也真是的。留张纸给我就走了……”洛元一边抱怨。一边同乌烈吃酒。对面的矮几旁坐着豫荣太子。依次是他那四个属下。   “來來。我敬荣太子一杯。希望这次三哥他们一举扫平齐鸾。从此西北再无战祸。我们两国的百姓也得享太平。”洛元年纪小小。说起话來却已是头头是道。   “八王子说的好。大家满饮此杯。”豫荣举起酒杯。自然大家也纷纷响应。   乌烈平时甚少饮酒。今天却一反常态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小八瞧出些端倪。笑道:“乌烈。你可莫要饮醉了。叫三哥见了不饶你。”   豫荣瞧在眼里还以为乌烈是为了心上人之事所扰。三分酒意上脑。他起身拿着酒壶來到乌烈的桌旁。”我说乌副将啊。你何苦借酒消愁。本王知你为何事烦忧。这样好不好。等见了骁王我便让他成全你和妘姑娘的好事……”   乌烈突然打翻了酒壶愤然起身。把一旁的小八都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做什么。快坐下。”洛元赶紧把乌烈压了回去。然后对豫荣赔了笑脸。“荣太子莫要见怪。乌烈只是喝多了。”   “无妨无妨。”豫荣说着弹了弹衣服上溅到的酒渍。嘴角向上弯起一道弧线。   突然驿馆外一阵躁动。然后就听得一个士兵匆匆进來禀报。“八王子。骁王殿下來了。”   “什么。三哥这么快就回來了。看來事情比我们预料的还要顺利。”洛元激动地拍案而起。同乌烈、豫荣他们一起迎了出去。   此刻的赫承已经下了马。将手里的头盔丢给一边的将士。满脸风尘仆仆地走了过來。见了洛元。两兄弟立即互相碰了碰肩。   “哟。姐夫你眉头何时多了一道伤。不过沒关系。还是那般俊。不过若是姐姐知道。怕是要伤心难过了……”豫荣倒是一点也不见外。一口一个姐夫叫的亲热。   只可惜。赫承对他的话几乎沒啥反应。只淡淡回应道:“听闻太子爷殿下去希林河‘巡视’了一番。不知有何收获。”   “咳咳。”豫荣被赫承这么一嘲。脸上终究有点挂不住。转眼瞥见身后面色青白的乌烈突然拔高了嗓门道:“当然。。有意外的收获呢。遇到一位奇女子。”   151 真相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嘴角嘲弄的意味更严重。这个北崇太子也真是朵奇葩。别人都是來打仗建功立业的。他倒好一路吃喝玩乐。竟然还有心思去泡妞了。   洛元拉了赫承入座。“來。酒席是现成的。三哥來得巧。先吃些酒菜再话别的。”   赫承于是脱去沉重的铠甲。只穿了件寻常的便服。坐在了小八的上首。浓黑的眉心处有一道新生的伤口。虽不深却也在眉骨之上留下一道血痂。   众人举杯。庆贺骁王大捷而归。   豫荣之前已经多饮了几杯。此刻脸上热热的。泛出一丝微醺的红晕來。他放下酒杯冲赫承笑道。“姐夫可有兴趣听一听我方才所提的故事。”   言罢。也不等赫承开口便自顾自地说了起來。“绝世有佳人呐。可惜佳人已经心有所属。这位姑娘千里迢迢孤身一骑赶赴沙场。只为了见心上人一面……啧啧。你说这样的女子是不是勇气可嘉。”   一旁的乌烈和洛元自然知晓荣太子故事中的女子所指何人。面色不禁凝重起來。小八一脸疑惑地看向眉飞色舞添油加醋的豫荣。心想这家伙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   “所以说姐夫你可得成全了这对璧人。”豫荣嘻嘻笑着。   并沒有仔细听他胡扯的赫承此刻抬起头來。到有点一头雾水。“这又与我何干。太子爷替人说媒这倒是破天荒头一遭啊哈哈。。”   “乌副将。还不将你的好事回禀了骁王。也好不辜负了妘夕姑娘的情深一片啊。”   小八嘴里的酒突然“噗”一下全喷了出來。墨墨和乌烈。这……这扯得哪跟哪啊。   空气仿佛突然凝结了一般。诡异般静默了一刻。谁也沒有发声。赫承原本举在唇边的酒樽微微颤抖了一下。眼中涌动着一股汹涌的暗潮。   突然间。赫承摔了酒杯几步冲到豫荣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领。“你在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豫荣被赫承骇人的表情所吓到。怔楞了会儿才缓过神來。与此同时阿布、单风等四人皆警惕地立身而起。围向他们的主人。   “咳咳。沒事沒事。”豫荣挥手示意属下稍安勿躁。然后一屁股坐回了位子摇头叹道。“乌副烈啊乌烈。若是换做本王早就去追美人了。你倒还坐得住。就不怕妘姑娘有个什么闪失。她腹中……”   赫承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就在乌烈愤然起身的瞬间。耳旁悠悠传來一句。“她腹中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刹那间天旋地转。小八吃惊地长大了嘴。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他反应过來的时候第一个动作便是想按住赫承。可依旧还是晚了一步。只见赫承一把掀翻了乌烈面前的案几。一把长剑已然架上了他的脖子。   “她在哪里。本王问你她到底人在里。。说。”   “哎呀。姐夫你这是做什么。乌副将不是……不是不能说话么。”豫荣沒想到赫承竟然是这等反应。这一刻他似乎察觉到了哪里有点不对劲。   151 真相【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午后的斜阳里。榆树林的树木婆娑作响。这是个安静的小村落。只住着几十户淳朴的牧民。扎着小辫的孩子在追逐嬉闹着。似乎对外边的战乱一无所知。   原本的嬉戏声渐渐小去。孩子们结伴追向远处。四周安静下來。妘夕不期然她一个转身回眸。竟然就在不远处的林子口看见了那道魂牵梦萦、高大颀长的身影。   他一动不动立在风里。玄色素袍的下摆被风吹起。微微翕动着。   “赫承……”妘夕呆在那儿。一开口发现嗓音竟是颤抖的。她的眼眶不禁湿润了。心底有无数的声音在呐喊着。脚下却仿佛被施了咒一般。一步也挪不动。   静默一瞬。却仿佛过了一世。   直到那个她熟悉的怀抱再次将她紧紧抱住。直到她的脸再次贴上那擂鼓般有力的心脏。妘夕才敢相信。真的是他。她再也顾不得旁的。伸出双手用力环抱住赫承的腰背。感受那无比真实的体温。   “夕儿……”赫承一遍遍喊着妘夕的名字。相思之苦。他尝够了。捧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他忍不住俯身轻啄上了她的唇。   “夕儿。你瘦了。”赫承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怀中的人儿。他看着妘夕有些苍白的脸孔。眼中满是心疼。   “赫承。你怎么知道……”妘夕方才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这一刻才意识到。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赫承的双目灼灼盯着妘夕。不让她的视线躲向别处。“这话该我來问你才是。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既然來了凌河。为何又不肯來见我。”   “赫承。我……我……”妘夕不敢直视赫承的眼睛。她嗫嚅着却开不了口。   几名村妇和孩童路过此处。用好奇地目光不住打量着赫承。小孩子眼尖扯了嗓子嚷嚷。“阿妈。这人好怪。你看他的眼珠子。”   “走。”赫承只短促地说了一个字。便将妘夕整个儿打横抱起。榆树林外。黑花和无极正互相喷着气。仿佛谁也瞧不上谁似的。   赫承将妘夕抱上黑花的背。然后自己也一跃而上。双手拉起缰绳对着无极吹了声口哨。“跟上。”   只见一黑一黄两匹骏马渐渐消失在尘土飞扬的道口。   摇晃的渡船叫妘夕五脏六腑也翻腾起來。她拿着帕子捂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地呕吐起來。她冲出去在江风里吐了好久。直到嘴巴里满是苦味。再也沒有什么东西好吐的时候。全身无力地瘫软下來。   赫承上前将一件厚实的披风裹住那抹娇小的身子。他抬手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擦去妘夕嘴角的残留酸水。眉心紧紧揪在了一起。“难道豫荣说的都是真的。夕儿你……”   赫承隔着披风用温热的掌心抚摸上妘夕的肚子。“真。真的吗。”他的声音听起來有一丝颤抖。但他的目光中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狂喜。“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妘夕知道这时候再瞒着赫承也沒有任何意义了。他既然找到了她。不知道真相是不会罢休的。她微微一笑抬起头看向赫承。“想必你在荣太子那听闻的故事应该不是这样的。你就如此笃定我是寻你而來。……”   152 再见师父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手上稍一用力。然后将裹在大氅里的妘夕一把抱起。径直走入船舱内室。他放下她的时候眼中溢满了幸福的神情。“我只信你说的。你若是寻别人而來。我便杀了那个人。好叫他断了念头。”   妘夕摇头伸出手指掩上了赫承的唇。又摸上了他眉心那道新添的伤疤。“疼吗。”   赫承顺势捉住她有点冰凉的柔荑放在唇边轻轻啃着。他搂着她。又接连吻上她的眼角眉心。呼出的热气在妘夕耳旁掠过。“夕儿。我真是太高兴了……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妘夕再次紧紧贴着那温热的胸膛。依靠着这里她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什么都不怕了。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顿在这一刻有多好。如果船永远到不了彼岸有多好……   至今她还清晰地记得分别那晚。赫承见她喝下避子汤时眼底的失望和伤痛。而这次老天意外的成全。对于她和他。亦不知是祸是福。   她曾经瞻前顾后思虑重重。但她真的累了。这一刻她只想抱住眼前这个深爱的男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好好睡一觉。   “夕儿。这次回去我便同大汗说。我一定要娶你为妻。”头顶传來赫承低沉却坚定的话语。   妘夕沒有答话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赫承的衣襟揪得更紧了些。   再次遇到师父穆沙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黑夜。无星无月。外边一片电闪雷鸣。   妘夕一人住在这个离驿馆几里路远的苑子里。那是赫承特意给她安排的清净住处。平常除了两名沉默寡言的武将和一个名叫素莲的侍女。并沒有出现过其他人。赫承说过。少则三五日。多则半个月。他们就可以一起启程回岚夏了。   不想。一道白色的光亮中破窗而入的人不是赫承。而是一个黑衣蒙面人。   妘夕尖叫一声。还沒來得及作何反应。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似乎正朝着她胸口而來。   绝望地闭上眼睛。她本能地双手护住自己的腹部。等着那利刃划破身体的痛感。   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屋子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黑影。在千钧一发之际护住了她。两道黑影缠斗了一会。飞身又从窗户越了出去。妘夕抚摸着狂跳的心脏。跌跌撞撞來到窗口。飞溅的大雨被风吹进來。几乎一瞬间便浇湿了全身的衣服。   她根本看不清外头的情况。好像有两三人。又像是三四个人在对峙着。只听得一阵兵戎相见和几声含糊不清的低吼过后。院中渐渐平静……   到最后。唯剩风雨飘摇之声。   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划破天际。就在那一瞬间。妘夕看清了那人的侧脸以及手中那把正在滴血的青峰剑。   “师……师父……”再也顾不得别的。妘夕推门便奔了出去。 “师父你沒事吧。有沒有受伤。”   穆沙眼中的神色有一点骇人。似乎方才的杀气还沒有完全褪去。直到妘夕抓住了他僵硬的手臂。他才收起长剑。回头牵起她的手。“快进屋。你都湿透了。”   换上干净衣裳后。妘夕掌灯亲自煮着一壶热茶。她突然想起方才打斗中守屋的两个武士和素莲无一人惊醒。脸色一白。“糟糕。他们不会遭了……”   正欲去查看。穆沙伸手拦住了她。“放心。他们沒事。只是晕了。”   153 巴掌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这才停下脚步。迟疑了下还是转身回到穆沙身旁。她小心翼翼斟了一杯茶。端到穆沙面前。“师父。请用茶。”   穆沙却并沒有立即去接。抬头只是紧紧盯住妘夕的眼睛。直看得她心虚地垂下头去。端着茶水的手不由自主有点发抖。妘夕想起方才的黑衣蒙面人。看装束似乎和之前在林中遇到的是同一伙人。他们居然追踪到了这里……今夜若非师父及时赶到。此刻她怕是早已碧落黄泉了。   终于。穆沙还是接过茶杯饮了一口。他的目光渐渐柔和起來。突然伸手在妘夕湿漉漉的头顶上摸了摸。一如往昔。   “夕儿。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明白有些事可为。而有些则不可为。”穆沙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悲哀。现今这局。他倒真的不知该如何去化解了。牺牲和伤害在他穆沙的眼里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为达目的。他何曾为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心慈手软过。甚至连眉头都沒有皱过一下。可是若现在需要牺牲的人是妘夕呢。他是否一样毫不犹豫……   妘夕自然不知此刻穆沙心头的波涛汹涌。她单纯地以为师父只是生气她铸就的大错。妘夕慢慢俯身跪在穆沙身前。师父应该知道她的事了。朵雅姑姑想必已经将一切飞鸽传书呈上。   “师父。对不起……”妘夕的双手抓住了穆沙的袍子一角。虽语带哽咽眼神却是异常地坚定。“或许真的是我做错了。但是我不后悔。”   “夕儿你。”穆沙重重叹了一口气。有些话他现在还无法和她说清。但那丫头已经将自己陷入了一个危险的处境。方才同黑衣人的交手中他明白过來。汗王已经出手了。但他们并沒有索命的意思。说明对于这颗“棋子”汗王还有继续留着的意思。   “夕儿求师父成全。只要能留在赫承身边。我……我可以不计较别的……”还沒说完脸上传來一阵火辣辣的痛感。穆沙怒而从凳子上立起。扬手打了她一个清脆的巴掌。   妘夕呆滞在那儿。甚至忘了疼痛。记忆里这是师父第一次打了她。眼泪不觉顺着脸颊而下。因为她真切看到了师父眼中的哀伤。自己果真是叫他太失望了吗。可是。爱一个人又有何错呢。她不过只是想好好爱一个人而已啊。   “师父……”妘夕重新跪正了身体。垂眼看向青灰色的地面。“夕儿心里一直有个谜团。师父你这辈子就从未爱过一个人么。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   窗外的暴雨停歇了。这一刻。四周静谧地几乎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从來沒有。”穆沙冷冷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在离开屋子的一刻。他终于回头对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妘夕道。“收拾一下。天明之后有人会來接你。”   彻夜未眠。妘夕眼睁睁看着油灯的灯芯燃尽。然后“扑哧”一下摇曳出最后的花火。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微凉的空气里。   素莲揉着脑袋匆匆跑來。似乎对昨夜发生的事情并不记得。她见了妘夕行礼道:“小姐。八王子还有乌将军他们來了。”   妘夕眼中闪过一丝光。匆匆跑出去。却并沒有等到那个她期待的身影出现。   154 大捷而归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墨墨。七叔让我來接你。”洛元走过來冲妘夕笑了笑。将她眼底稍纵即逝的失落看在了眼里。“那个……三哥他有军务在身。”   “恩。”妘夕只是简短回了一声。抬眼朝乌烈看去。乌烈似乎想跟她说些什么。却被妘夕一个简单的手语制止了。“我都明白。”   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妘夕拿着个小小的包袱随小八他们出去了。唯有搞不清状况的素莲急急追出來。“小姐您这是去哪里。什么时候再回來。”   妘夕唇角浅笑。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塞到了素莲手中。“这几日多蒙你的照料。我也沒什么贵重的东西。这个香荷包就算留个纪念吧。多保重。”说完便弯腰上了那辆早已候在门口的黑色马车。   洛元和乌烈骑着各自的坐骑。一左一右分立于马车两侧。   扬鞭策马。车辙开始缓缓的滚动。这一路马车跑的并不是很快。妘夕的头靠着车内的软垫。仔细想來。昨夜发生的事情似乎太过蹊跷……可以断定黑衣人是冲她一人而來。不然素莲他们无可能毫发无损。而更加让妘夕感到害怕的是。昨夜的电光中她分明看见了师父有活捉甚至毙命凶徒的机会。但他的青锋剑只是刺向了那人的手臂。然后低吼了句。“滚……”   是她看花了眼吗。是啊风大雨大。一定是她看错了听错了。   揭开布帘。妘夕看见周遭是一片萧索的灰黄。她已分不清这究竟是向东还是朝西了。   “洛元。”妘夕突然在马车内朝着前方的影子喊了一声。   洛元和乌烈同时回身朝她看去。洛元扯了扯缰绳朝马车回身奔來。“墨墨。怎么了。”   “沒事……”妘夕微微抬起头。眉心微皱。“我们这是去哪里。”   “七叔吩咐我们先回去。他和三哥稍候也会赶來的。”洛元回道。   “回去。”妘夕心里一惊。“回哪里去。难道是……”   “我们打了大胜仗。凌河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自然是回去向大汗复命。这次三哥战功彪炳。想來父汗一定会重重嘉奖的。”洛元不是不清楚妘夕在担心什么。但既然墨墨已经是三哥的女人。三哥回去后自然会给她一个名分。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妘夕忽然激动地喊了一声。“停车。”   驾车之人有点为难地看着洛元。“八王子。这……”   洛元挥挥手。示意士兵们全体减速。原地待命。他扶住了从马车上跃下的妘夕。摇头叹了一口气。“墨墨。这是七王叔的意思。也可以说。。是命令。”   妘夕怔愣了一下。朝远处望了望无垠的天际。或许这天地真的很大。但却无处是她的归宿。她究竟该何去何从。是走一步看一步。还是真的听天由命了。   无论如何。她还想见赫承一面。   转身揭开马车的帐帘。妘夕重新坐进了马车里。   三日后。已经渡过凌河的洛元他们命将士们在附近的村落里按扎驻营。稍作休整。等候与七王大部队的会师。   依旧是充满水气的河面。依旧是一轮皎洁的明月。   一阵熟悉的马啸声。妘夕惊喜地回身。只见一人一骑正穿过树影朝她奔袭而來。   155 揭穿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夕儿。”赫承翻身下马。一把搂住了那抹月白色的娇小身影。   “赫承……”妘夕喜极而泣。她紧紧抱着赫承许久不肯松手。她真的很怕。她一放手也许以后再也不能触摸到这个温暖的怀抱。   “傻瓜。哭什么。”赫承一边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儿。一边刮了下她的鼻子。“你看。我把谁给你带來了。”   妘夕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放开赫承。她伸手摸了摸黑花脖子上的油亮鬃毛。“这些天你可乖乖听话。”   “一点都不听话。我费了好大劲才制住它的坏脾气。”赫承瞪了眼黑花。向妘夕控诉着这匹倔脾气马儿的种种恶行。   妘夕听着黑花和无极的“趣事”脸上是难得的轻松和快乐。   “外边凉。我送你回帐。再过三日我们就能回去。我都好久沒见到小十一了。不知道那小丫头现今长成什么模样了。”赫承伸出宽大的手掌。将妘夕的小手整个握在掌心。他的手因为战事的磨练生出了一些茧子。摩挲在细腻光滑的肌肤上。愈发明显。   “还是我自己回去吧。师父他……”妘夕话音未落。却看见不远处穆沙和豫荣太子一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她急忙想抽回正被赫承握着的手。却发现被牢牢固住任由她怎么动都无法挣脱开。   妘夕抬眼看向赫承。意思叫他赶紧放手。却得到赫承愈加用力的回应。他的目光坚定。看不出一丝慌乱的意味。   穆沙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并沒有过多的惊讶之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料想之中。只有妘夕瞧见了他眉心不自觉的一次抽动。   豫荣太子则挑高了一对丹凤桃花眼。眼神从惊讶到了然再到毫不掩饰的鄙夷。他冷冷哼了一声。凉薄的嘴唇向上扯了扯。“妘姑娘今天又是演的哪一出。不想本王竟也有被人耍的团团转的时候。”   赫承终于放开妘夕的手。然后挡在了豫荣的面前。“太子爷有何话便冲着我來。”   “骁王爷。怕是你该给我姐姐一个解释吧。北崇的长公主可不是这样任由人欺负的。”豫荣粗暴地推开了赫承。将低着头脸色惨白的妘夕从头至脚看了一遍。“美则美矣。亦不过是个喜欢勾三搭四的狐狸精。本王沒记错的话。不久之前你还与乌副将在此你侬我侬的……”   一拳挥來。豫荣的脸立即挂了彩。一声惨叫过后。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恼火地拔出腰间佩剑便要冲赫承刺去。   原本默不作声的穆沙飞步上前。青锋剑的剑柄回旋了一下。豫荣手中的长剑便被打落0在地。“荣太子莫冲动行事。”   豫荣看了一眼七王穆沙。终于愤愤然丢下佩剑甩袖而去。此番回去。他定要为长姐讨回公道。赫承越是维护那个女人。只会叫他的决心愈发坚定。   夜阑人静。风儿透过各个帐营。吹动着三头朱雀的旗幡。   156 痛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透过朦胧的帐纱。妘夕警觉地睁开眼。待那道悄无声息却熟悉的人影慢慢靠近时。她蓦地又将眼睛闭上。   穆沙将帐子轻轻揭开一个角。望着榻上呼吸均匀的人。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消失在如水的夜色里。   妘夕再次睁开眼睛。这一次却是再也无法入眠 。辗转反侧良久。窗外的光渐渐透亮了。   忽然有人拍门。妘夕批了衣裳方要起身。就听得门帘外传來赫承的声音。“夕儿。是我。”   也不等妘夕回应。赫承已经推门而入。他的手里竟还端着一个食盒。里头放着一碗热粥几个小菜还有一碗棕黑色的药汤。   妘夕坐在榻上瞧了他一眼笑道。“怎么还劳驾您这个王爷亲自送來了。你吩咐下人送來便是。”   “须得见你亲口吃下。我方才安心。”赫承放下东西。在妘夕身旁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怎么眼圈黑黑的。昨夜沒睡好觉么。”   “沒有……”妘夕伸手握住赫承温暖的手掌。垂首摇了摇。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碗药汁上。从散发的气味里分辨应是之前调配的保胎药。   “來。趁热喝了。”赫承抬起那碗药。拿起木勺舀了一口吹凉了些送到妘夕嘴边。“你身子虚弱。等回去须得好好滋补。这药可是本王亲自煎的。你可莫要嫌苦。”   妘夕看着赫承宠溺的眼神。心中一动。眼眶不由得一阵泛红。差点就落下泪來。   半口汤药下去。妘夕突然咳嗽了一声。她慢慢推开赫承的手不由哆嗦了一下。这药……   “夕儿。你怎么了。呛到了么。”赫承说着放下药碗。伸手拍她的后背。   “沒事。我……我想先喝点粥。”妘夕说完冲赫承笑了一下。脸色如常。   待吃完早餐。那碗药汤也凉的差不多了。“现在一点不烫了。來。赶紧喝了再好好睡一觉。”   “还是我自己來吧。”妘夕从赫承手里夺过药碗。拿着勺子重新搅了搅。“这药……真的是你亲自熬的。”   赫承笑道。“那是自然。我不放心他人。”   妘夕不再说话。默默喝了一口。一切如常。不是么。她方才只不过是幻觉罢了。   之后几日。每天清晨赫承都亲自过來陪她吃早饭。喂她喝药。妘夕觉得自己比之前更贪睡了。整个人慵懒混沌。   在马车里幽幽醒转。妘夕发现自己正躺在赫承的怀抱里。为了不吵醒她。这一路他的胳膊甚至都沒移动一下。   妘夕起身发现了赫承胳膊的异样。一面替他捏着一面抱怨道。“都麻了吧。你也真是的都不……”   话沒讲完。已经被赫承整个搂入了怀抱。他倾身向前覆上她的唇。便是一番缠绵悱恻的热吻。   “唔……”妘夕只有紧紧抱住赫承。努力回应他的热度。   “给个小小的奖励……看在这一路给你当人肉枕头的份上。”赫承意犹未尽地轻啄着她粉红色的唇瓣。起了茧子有点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耳垂又探向她细嫩的脖颈。   妘夕突然仰起头。双手攀上赫承的脖子。主动吻上他的唇。她甚至微微伸出她的丁香小舌挑拨着赫承刚刚压抑下去的情 欲。   156 痛(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赫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一声闷响。两人再次拥吻在一起。直到一滴冰凉的东西滑落至他的眉间。   “夕儿。你怎么哭了。”赫承放开妘夕。看见她的脸色很是不好。   “赫承。我……我突然觉得很害怕。”妘夕昨夜做了个不好的梦。梦里的情景叫她一想起便浑身战栗:师父不要她了。赫承也不要她了。甚至连她的孩子都不要她了……   想到孩子。妘夕不由轻抚上腹部。这几日她总觉得比以往更加倦怠。可是接下去要面对的事情哪一件都需要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赫承搂过妘夕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 “不要怕。一切有我。”   妘夕沒有再说话。只静静地靠着赫承温暖的身体。心底总有种不详的预感。这样的时光不多了。   “夕儿。”赫承看出妘夕眼中的凝重。又将她的手握住举到胸口。“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可是请你相信我。”   “赫承。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怕连累你。”妘夕这一路几次遭人袭击。她思前想后目前唯一能猜测到的可能就是那些黑衣人是善钰王妃派來的。出于给她警告也好。真的想除去她也好。都表示善钰王妃根本容不下她。   现今北崇和岚夏联盟。大汗自是十分看重这位北崇的联姻长公主。加上豫荣太子对她的成见。妘夕真的担心如果赫承坚持给她一个名分。会影响到大汗对他的看法。   “夕儿。以后你别想再离开我。”赫承将妘夕抱紧。下巴倚着她的秀发。目光深沉。“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妻。只是暂时。可能要委屈你……”   妘夕知道赫承话中所指。他只能有一个王妃。   “答应我。无论如何别违逆大汗的意思。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骊妃娘娘想想。”妘夕抱住赫承低语道。“娘娘现今唯一的指望就是你了。所以你千万不能有事。”   “我有分寸。”赫承闭上眼睛。将妘夕抱的更紧了些。   几日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回到岚夏。沿路的百姓都在欢迎勇士们的凯旋。议论着骁王的英勇事迹。私底下揣测汗王究竟会看中哪个儿子继承大业。   “骁王这次平定西北有功。肯定重得大汗赏识。要知道本來他就是大汗最喜欢的三王子。”   “我看不见得。你忘记德尔赛部落叛乱的事情啦。听说连骊妃娘娘都被幽禁失宠……”   妘夕此刻独自坐在另一辆马车里。听从师父的安排。先让乌烈送她回帐。   接下去的两天。不论是赫承还是师父都会很忙。各种应酬宴会在所难免。   远远看见一个人迎了出來。妘夕一看到那熟悉的影子鼻间不由一酸。“姑姑。”   “小姐……”朵雅激动地连连点头。这近一个月來她简直寝食难安。每天都在担心妘夕的安危。见她终于平安归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   夜晚的时候。朵雅端來一碗滋补的膏汤。看着妘夕苍白的脸颊关切道。 “这些天可有按时吃药。”   妘夕点头。安胎药每日都服用。可说也奇怪。她这几天倦怠更胜从前。下午的时候还突然一阵心悸。   “姑姑……”妘夕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将心头的一丝不安压了下去。药方是朵雅姑姑开的。药是赫承亲自煎了送來的。她最信任最爱的人又岂会害她。   “怎么了。”朵雅见妘夕有些心神不定。劝慰道 。“放心吧。一切自有王爷做主。”   妘夕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那个雨夜的一个巴掌已经表明了师父对此事的态度。他对她一定是失望至极了。   “今夜大汗设宴。所有有功绩的兵士将领不论出生贵贱都能入王帐同饮葡萄美酒。听闻大王还重赏了骁王殿下……”   油灯的火焰跳跃了一下。发出微弱的斯斯声。妘夕不知道明天等着她的会是怎样的结果……   **   第二日清晨下了第一场秋雨。雨后的天空滚着白色云朵将太阳时不时遮蔽。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很是清新。   妘夕因胸口发闷寻了个清净地方出來透透气。不想归去的路上竟碰上了独行的豫荣太子。   避无可避。妘夕唯有低头退到一边。   豫荣见了妘夕。冷笑了一声道:“妘姑娘好兴致。想着马上可以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当凤凰。心情不错吧。”   妘夕依旧低垂了头一声不发。   突然头顶传來一声嘲讽的笑意。豫荣强行抬起妘夕的下巴。强迫她注视自己的眼睛。“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本王打算在今日正午给你送上一份意外的惊喜。”   “妘夕不懂荣太子在说什么。如果太子沒有别的吩咐。恕奴婢先行告退。”妘夕挣脱豫荣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腰腹间却突然传來一阵酸痛。   “你真的就一点也不好奇。”豫荣双手横抱在胸前。看向几步之遥的纤弱女子。他见过善钰之后才知道。原來他的姐姐过得并不好。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眼前的女人造成的。   妘夕的额头开始冒冷汗。她踉跄了两步勉强立稳。冷不丁耳畔传來一句。“本王打算向大汗要一个人。你说大汗会不会答应北崇太子爷的小小请求。嗯。”   如同一记惊雷在头顶炸开。妘夕错愕地睁大眼看向豫荣。她当然已经明白过來荣太子的意图。   顾不得身体不适。妘夕跪倒在豫荣面前。月白色的裙边上满是草上凝露。“太子殿下。求您放过妘夕……”   “呵呵。放过你。那你怎么不放过我姐姐……”顿了一顿。豫荣居高临下地再次捏住妘夕的脸颊。”还有。。我的好姐夫呢。”   妘夕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怎么也不会想到。豫荣为了替善钰王妃出气。竟会如此下作。“你明知道我已经。。”妘夕的脸色变得惨白。说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   “你就等着好消息。随我一起回北崇吧。”豫荣丢下这句话便转身欲离开。   157 永失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下意识的拉住豫荣的衣袖。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如果豫荣太子真的执意如他方才所言那般。那她的下场如何不用别人提点。她心里就很清楚。   “放手。”豫荣皱起眉头。将妘夕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收入眼底。这不就是他想看到的表情么。可不知为何心头却并沒有之前想象的报复之后的快感。   妘夕沒有放手。但身体却缓慢地跪倒下去。下腹突然传來剧烈的绞痛。叫她眼前一黑。凭着本能她愈加拽紧了豫荣的手臂。   “你又想演什么好戏。本王再不会吃你这套。”豫荣太子使力一推。妘夕跌出一丈远。随着剧痛传來。意识已经慢慢模糊了。   豫荣看着白色裙裾上的鲜红一片。不由心下一惊。赶紧走过去摇了摇已然昏死过去的妘夕。“喂。你到底怎么了。妘夕。”   暗红的血不断蔓延开來。妘夕惨白的脸此刻看着仿佛死了一般。   “快來人。”豫荣一把打横抱起奄奄一息的妘夕。发觉自己的手竟是在颤抖。   再次醒來。已经是三日之后。妘夕只觉得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她拼命的奔逃。耗尽了气力。却怎么也无法摆脱身后如影随形的黑色烟雾。那烟气一会儿幻化做一个鬼怪的模样。一会变成一个泣血的婴孩。她无法摆脱。立定之时。眼前便是一个万丈的深渊。   她别无选择地闭眼越跳而下。然后一声惊叫之后。她便醒转了过來。腹部曾经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吓人的鬼怪都消失了。她眨了眨眼睛。看见床头一个熟悉的人影。   “赫承……”妘夕轻轻喊了一声。看见他眼中的猩红。伸手想摸摸他的脸。   “沒事的。夕儿。沒事的……”赫承捉住她发凉的手掌。轻轻在他脸上摩挲着。那天骇人的情景让他几乎发狂。他差点以为他将永远失去她了。也的确如此。若不是七王医术高超。及时施救。她在鬼门关怕是回不來了。   “小姐。您醒來了。真是太好了。”朵雅此刻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话一出口已经双目泛着泪光。   妘夕慢慢抽回自己的手。隔着被褥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从他们的神情她已经知道。她还是永远失去了他(她)。她的孩子。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妘夕痛苦闭上双眼。曾经她刻意不去多想。但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有她自己清楚。这次流产并不是所谓的意外。   “王爷來了。”朵雅端着那碗汤药。冲穆沙摇了摇头。“小姐她……”   “为什么不肯吃药。吃了药身体才会好起來。”穆沙接过药碗在床头落座。眼睛扫了一眼赫承。“这里有我。你还是先回去吧。外头已经有人在非议……”   这时候大帐外有一些动静。沒一会有人进來通报。“王爷。豫荣太子派人送了一些东西过來。”   赫承一听眉头皱了起來。暴躁道:“來做什么。还不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你喂夕儿吃药吧。”穆沙放下药碗看了一眼妘夕。见她还是紧闭双眼似乎不想看见他。心下凉了一截。也罢。她素來冰雪聪明。又通药理。想必今日已经猜到了真相。叹了一口气。他对來人挥挥手。“下去吧。让荣太子的人在偏厅候着。本王马上就出去。”   阿布在屋子里跺着步。见了七王赶紧上前行礼。“七王爷。这些是我家主人命我送到贵府的东西。还请笑纳。”   穆沙抬眼看去。大大小小好几盒的东西。他看也不看便说:“谢谢荣太子的好意。只是本王这儿啥也不缺。还是请带回去吧。”   “王爷自然不缺。只是这些都是给妘姑娘的东西。都是些上好的药材和补品。想來妘……”阿布是个习武之人。心直口快。见七王不收。言语之间有点急了。不想却被穆沙冷冰冰打断了。   “本王说了这里啥也不缺。朵雅。送客。”   阿布气的脸色有点发青。又不好发作。素知这个七王脾气古怪。却不想是这般不近人情。太子爷的好心怕是被当做驴肝肺了。只能提着东西悻悻然回去了。   “什么。他一样沒收下。”豫荣太子看着原封不动提回來的东西。眉头微挑。   “是。七王说他什么也不缺。太子爷您就别费心思了。我看人家也根本不领情。”阿布想不通主子干嘛要汤这趟浑水。要是骁王妃知道了來质问他。都不知如何解释。   “那妘姑娘现在如何。可有醒來。”豫荣问道。   “属下不知。七王根本无意多说。一句送客便把我打发了。”阿布不解地问道。“虽说主人和妘姑娘算是相识一场。但如今各自的身份摆在那。我看太子爷最好什么也不管不问最好。而且……而且她腹中的孩子沒了最好。否则对长公主不是有百害而无一益。”   豫荣有点怔愣的看着阿布。沒想到这个看着粗枝大叶的下属。心思却比他细腻多了。沒错。他现今的身份很尴尬。明知道骁王心里另有所属。却也只能装傻在姐姐面前什么也不提。更可悲的是。他居然对妘夕怎么也生不了恨意。甚至很愧疚那天自己的鲁莽导致她动了胎气。   “有些事。你并不明白。”豫荣喃喃自语。握着拳叹了一口气。“也罢。既然七王不收也不用再送去了。过几日我们也该启程回北崇了。你去准备一下吧。”   **   夜深人静。唯有油灯的光在睡榻前投下一抹光晕。妘夕睁着双眼。呆呆盯着屋顶。身体的痛已经渐渐消失了。可是心里的痛却是如同万蚁啃食。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对待她。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感受到身边有一抹黑影正在靠近。熟悉又陌生。她知道他來了。闭上双目。妘夕不知道此刻自己该如何面对。   一只略微发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摸了一摸。然后静静在她身边立定。   “夕儿。我知道你沒睡着。”穆沙的背影投在墙上。在斑驳中跳跃晃动。   “夕儿。你打算再也不和师父说话了么。”   妘夕眼角滑下两行泪水。猛然从床榻上坐了起來。直直盯着穆沙的眼睛。“好。那今晚就和师父好好把话说清。我的孩子怎么沒的。旁人不清楚。我想你是最清楚不过吧。”   穆沙看着她的眼中并沒有过多的情绪。他只将被子替她轻轻掖好。然后说道:“夜里凉。你身子还很虚弱。师父知道你现在还不能接受。但请你相信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呵呵。杀了我的孩子。却说是为了我好。”妘夕愤然难平。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下來。“其实我早该发现的。早该发现的。是我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问。因为我真的害怕这样的真相……我最信任的师父却要來害我。”   “你冷静点。夕儿。夕儿。”穆沙看着几乎发狂的妘夕。一把上去握住了她乱挥的双手。“我只是不想让你白白送了性命。虽然很残忍。但我找不到更好的办好。为师之前就提醒过你。不要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知不知道。赫承至今和骁王妃做着有名无实的夫妻。你以为北崇长公主真的是吃素的。”   “你的意思是……”妘夕一惊。猛然想起那些袭击她的黑衣人。难道都是善钰王妃派來的么。难怪那晚师父明明可以活捉。却又故意放走。   “你明白就好。北崇和岚夏的结盟关系是目前大汗最看重的。有些事情就算我看破也不能说破。那些人已经给了你最大的警告。”穆沙慢慢安抚着情绪有点失控的妘夕。   “师父。我可以走的。我可以带着孩子远远地离开这儿……”妘夕喃喃自语。   “赫承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天涯海角他也会把你给找回來。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大汗那里。北崇那儿。都是两厢不讨好。赫承现在军功卓著。重新得到大汗的赏识和重视。你愿意他为了你放弃大好的局面。放弃这片辽阔疆土么。”   妘夕的头慢慢低下去。双手抱着曲起的膝盖。师父说的沒错。是她太任性。赫承信誓旦旦回來之后肯定给她一个名分。可是这背后他需要承担多少压力和阻力。要冒着多大风险。自己居然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全然不顾。是她太自私了。   刚喝好朵雅姑姑送來的汤药。妘夕见她似乎面有难色。便问道:“姑姑有什么事情么。直说无妨。”   “小姐。北崇荣太子那边刚送了一封信过來。”朵雅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袖中的一封书信取了出來。   “给我的。”妘夕有点讶异。接了过來。正要打开。却看见朵雅还是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   “姑姑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妘夕的指尖挑开了那信笺。“沒什么事。姑姑就下去休息吧。”   一行小字映入眼帘:西山桦树林。但求妘姑娘一见。要事相商。豫荣。   158 豫荣告别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地上。光影斑驳。数日沒出过大帐。妘夕似乎有点不适应外边如此的明亮。拉低了斗篷的帽沿。朝着前方的小径走去。   她不知道豫荣究竟为了何事要见她。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想当面感激他一下。毕竟。他并沒有真的向大汗开口要她。沒有将她陷于绝境。   “墨……哦不。妘姑娘。你來了。”豫荣看着青黛色斗篷下面色苍白的妘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我原本以为你是再不会见我了。”   “不知太子有何要事”妘夕语气淡然。朝豫荣轻轻俯身行了一拜。   “你大病初愈。又何须行礼。”豫荣摆了摆手叹气道。“我是个藏不住话的。这些日子我也憋闷的难受。咱们也别那样扭扭捏捏的说话。这里清净。沒有闲杂人等。我只想说几句真心话。何去何从。你也自己决定。我不会逼你。”   妘夕有点费解地看着豫荣。她有点猜不透。他的话究竟是何意。   “那天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意只是吓吓你。沒想到发生了那样的意外……”豫荣一边说着。一边拿袖口擦了擦边上的大石。示意妘夕坐下说话。   “荣太子不用多想。是妘夕自己福薄。那天的事情与你无关。”妘夕说的是实话。豫荣太子那一推搡。只不过是提早引发了药力发作。她的孩子 。早在她喝下所谓的安胎药之时。便一天天离她远去。   说白了。豫荣只是个倒霉的替罪羊。至少在赫承眼里。他也以为是豫荣的过失害她小产。而事实的真相呢。师父也真是用了最残忍的办法。赫承每日亲自喂她喝下的居然是索她孩子性命的慢性毒药。   这个事实她不能也不想让赫承知道。所有的一切就让她一人承担吧。   “妘姑娘。既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或许……或许有另一种选择。你何不离开这个伤心地重新开始呢。”豫荣站在那里。绯红的锦袍依旧是那般惹人注目。   “荣太子还是想将我带回北齐么。呵呵。看來今日我的确是不该來的。”妘夕起身。拂袖意欲离开。   情急之下。豫荣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臂。解释道:“本王说过绝不会逼你的。只是你不觉得这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么。是。是。我承认这件事情上我存有私心。但如果我真的要给长公主出气的话。本王对付你的办法有一百种。我又何须來此婆婆妈妈地劝说于你。”   妘夕立定不动。转头看向豫荣的眼睛。他虽有点玩世不恭但心性单纯。如果不是碍于两人的身份。或许他们也会成为不错的朋友吧。   “到了北齐之后。天涯海角我不会阻拦于你。”豫荣忽而眯起眼睛歪起嘴角笑了笑。“如果。本王只是说如果哈。妘姑娘想随我入东宫的话也是可以的。房间随便挑。宫女随便选。我保证养你一辈子的。。咳咳。看在你救过我一命的份上。”   妘夕轻轻推开豫荣的手。也尽量以轻松调侃的语气说道。“殿下的好意妘夕心领了。只是殿下的追求者不是说已经排到希林河了么。恐怕宫殿再大也沒小女子的安身之所。殿下放心。妘夕明白该何去何从。”   “妘姑娘。你真的就不考虑考虑本王的建议么。我觉得……”豫荣在看见妘夕坚毅的目光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小王真是忧伤。看來我是白操心了。”   “沒错。”突然背后响起一道寒冰似冷冽的声音。随着一个黑影突然出现的还有剑出鞘的清脆声。不知何时赫承居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身后。一把将妘夕拉在身后。眼中是怒不可歇的两团火。“本王的私事就不牢太子爷费心了。”   豫荣看着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倒是毫无惧色。“沒想到还有人喜欢偷听别人说话。这个习惯可不好。我说姐夫。刀剑无眼。我这明儿个就要回去了。你这是特意跑來给我送行的么。”   “赫承。你怎么在这儿。快点把剑收起來。”妘夕赶紧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她真怕盛怒之下他做出什么吓人的举动出來。   “夕儿。你放手。”赫承的脸色难看的紧。那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居然敢出那样的馊主意。居然挑唆妘夕离开自己。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豫荣那幅有种你就砍我的死表情更是彻底激怒了赫承。想到他和妘夕的孩子就这样无辜夭折。扬起一脚便狠狠踢中了对方的胸口。   “啊!”随着一声惨叫声。豫荣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上。他好像听到自己肋骨脆生生的断裂声。可是还沒缓过神來。又一记拳头砸在了他的嘴角。瞬间满嘴都是血腥味。   “妈的!你还真要打死小王么。咳咳。”豫荣摇摇晃晃想从地上爬起來。沉重的剑柄又在后背击了下來。瞬间一口老血喷了出來。   “沒错。”赫承此刻犹如一头发暴的狮子。“今日七王叔不在这里。我看谁还能救你。”   “赫承。住手。别打了。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你冷静点。”妘夕企图上前扶起豫荣太子。可是她这样的举动却更加激怒了赫承。   寒光一闪。锋利的剑刃嗖一下往豫荣的颈间刺去。妘夕吓得大叫一声。如果这一剑真的刺下去。赫承的大好前程算是彻底报废了。   “不可以。”妘夕几乎沒有多想便整个人扑了过去。跌倒的瞬间她的身体挡在豫荣的面前。那把剑在她心口一寸处生生顿住。   “闪开。你这是做什么。”赫承气的眼睛发红。他还记得。上一次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冲出來维护的人是乌烈。那也罢了。可是这一次。她居然护着那个害她不浅的恶人。真不知道她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咳咳。妘姑娘你沒事吧。”豫荣一边擦着嘴角的鲜血。一边想扶起跌坐在地的妘夕。   “滚开。我警告你。不要再以任何方式靠近她。”赫承将手里的利剑恶狠狠插在豫荣太子身前的泥地上。随后一把将妘夕拦腰抱起。   “疯子。真他妈是个疯子。”只剩下豫荣一个人在那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跺脚。“真是丧心病狂。居然又打本王的脸……”   妘夕(洛都之回忆1)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大殷。元盛七年。八月十五。   洛央宫外。洛都城北。妘府。   “娘。娘亲。”一个小女娃跪在床头大声哭了起來。“娘亲醒醒。不要丢下夕儿一个人……”   “大小姐节哀。夫人她。。去了。”妘府的罗妈心疼地将妘夕搂在怀中。这个苦命的孩子沒了亲娘。将军又镇守边疆近來音讯全无。   旁边一个挽着飞云斜髻的圆脸女人夸张地悲鸣道:“哎呀。我的好姐姐呀。”   妘夕听见那抑扬顿挫的哭声。将头从罗妈的怀中抬了起來。她用手背将自己脸上的泪珠抹干恨恨地喊了句:“你走开。走开。”   “你这沒教养的丫头。胆敢这么和你二娘说话。”圆脸女人是妘战将军的妾室。以前是靖王府上的歌姬。她抚了抚袖口上那朵妩媚的红莲。抬手给了妘夕一个巴掌。   “莲夫人息怒。大小姐少不更事。又在悲痛之中。望莲夫人高抬贵手啊。”罗妈一把将妘夕搂在身后。跪地求饶。   “哼。死倔的丫头。”莲夫人扯了下嘴角。望见自己的女儿妘茱正在门口探头探脑。便喝斥道。“茱儿你來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走。晦气。”   妘夕白净的小脸上是个清晰的五指印。半边脸红肿了起來。   窗外。十五的圆月悬挂夜空。宛如银盘。   妘夕硬生生将含在眼眶中打转儿的眼泪吞了回去。从此。她讨厌那刺眼的圆月。那是娘亲永远离开她的日子。   而此刻的妘战将军正在千里之外的龙牙关奋战厮杀。风沙袭來。连睁眼都是困难之事。去年秋日挑起纷争的岚夏战败退兵不到一年。竟又联合了邻近的齐鸾和北崇两国再次进犯大殷。这次的突袭沒有任何征兆。敌军又來势汹汹。妘战的神武军措手不及。伤亡惨重。   “快。边疆紧急军情。”马不停蹄递送的情报正在通往洛都城的路上。   **   七七四十九日的祭拜仪式。妘夕和妘茱跪在灵前。一身素服。   洪莲夫人扭着腰肢缓缓走來。“行了。行了。都起來吧。”妘茱抬眼看看娘。又侧过脸看到一旁的姐姐依旧跪着一动不动。便低下头。也沒起身。   “听见沒有。”洪莲夫人看见两个小丫头居然都沒理自己。气不打一处來。上前揪住妘茱的耳朵骂道。“臭丫头。跪跪跪。等你亲娘死了再跪也不迟。”   妘茱被拉痛了耳朵。“哇”得一声哭起來。万般委屈。妘夕突然站了起來。拉起茱儿的手就往祠堂外走。她不想任何人打扰她的娘亲。尤其是二娘那张刻薄的嘴。   仿佛是看见了妘夕眼里的倔强。莲夫人最看不惯她那副神情。嫡出就了不起吗。今儿个就让你尝尝沒娘疼沒爹要的滋味。   “站住。”洪莲一声呵斥。“别说二娘不让你做孝子。你在这儿继续跪吧。跪到你觉得饿了。想吃饭了为止。”   “娘。”妘茱怯生生地拉拉莲夫人的衣袖。“茱儿想陪姐姐一起……”   “笨丫头。你拿人家当亲姐。人家不见得待见你呢。”洪莲拿指头戳着女儿的脑袋。才六岁的孩子。被训骂一通又呜咽起來。眼泪一窜窜往下掉。   “茱儿。你先出去。”妘夕回到娘的灵位前。双手伏地。深深拜下。   “听见沒有。”洪莲一把拉过哭哭啼啼的女儿。向外走去。   祠堂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闭拢。窗棂里透过的阳光洒在妘夕小小的身体之上。光影斑驳。   “爹爹。你在哪里。你不要娘亲和夕儿了吗。”四下无人的时刻。妘夕终究抱着娘的灵位嘤嘤而泣。“爹爹。我恨你。我恨你……”   直到晌午十分。妘夕依旧沒有走出祠堂。她不是不饿。只是不想看到二娘的嘴脸。她恨这个女人。甚至也恨起了父亲。她不明白娘口中那个情深意重的爹爹为何又娶了这个女子做妾。   “大小姐。”罗妈拿着一些糕点偷偷跑了进來。“快吃吧。孩子。这是你最爱吃的蝴蝶酥。”   “罗妈。”妘夕转身抱住了罗妈。终究是个孩子。太需要一个可以安心依靠的怀抱。   这一日。洛央宫中传來帝君圣旨:神武军妘战将军为国捐躯。特追封忠义侯。其妻妘姬氏追封德善夫人。   妘夕只看见那阴阳怪气的老太监嘴巴一张一合。然后就是妘府上下一片恸哭之声。尤其是二娘的尖锐喊叫:“将军啊。将军啊。”   汪公公脸上现出一丝不悦。有点尴尬地看着地上那个哭天抢地的女人。   “这位。莲夫人快点接旨吧。” 汪公公将明黄的圣旨双手托起。“君上天恩。能追封一品侯将军也不枉此生。留名青史了。”   洪莲抹了抹眼泪。颤巍巍接过圣旨。心里又怨又恨。好不容易。那个女人死了。眼见就可以扶正做将军夫人了。沒想到那短命鬼竟也随了去。这孤儿寡母外带一个拖油瓶的小贱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哼。一品忠义侯。德善夫人。一个虚名能当饭吃。   “莲夫人。节哀。咱家告退了。”汪公公手一挥。几个随从的小太监便退了出去。   “公公请留步。”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身后响起。   “哦。小姐何事。”汪德望停住脚步。看向眼前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娃。   “我爹爹……我爹爹的尸首在哪里。”妘夕的眼眶通红。却沒有哭出來。   “哎。。”汪公公长叹一声。“小姐请节哀吧。圣上已为将军设立衣冠冢。”   妘夕不再发话。她明白她再也看不见爹爹了。那么至少。娘亲不会再孤独了。不会每每临窗远眺黯然神伤。不会一遍遍抚着鸽哨却不敢稍带只言片语。念及此。她的脸上竟浮现出浅笑。   汪公公只当这孩子受了刺激。便躬了躬身。回宫复命去了。   “笑。这死丫头竟然在笑。”洪莲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叫你还笑得出來。”   妘茱哭着跑了过來。死死拉住她娘的大腿。   “好好抱着你的德善夫人一品侯。”洪莲将那道圣旨丢在妘夕的脸上。   妘夕(洛都之回忆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府在洛都城的屋宅虽也不小。但家业并不富庶。以前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也甚少应酬权贵。家中用度全都靠着一份俸禄几亩田地而已。   洪莲一身素服。坐在榻上发呆。过了半日。突然喊來管家凤伯。“将府上的丫鬟家丁都叫來问话。想走的都走吧。反正这边也用不起那许多人了。”   “是。。”凤伯在妘府多年。感情还是有的。“其实莲夫人多虑了。大家都沒有要离开妘府的意思。”   “哼。就算他们不要工钱。光这么多人吃饭穿衣。也是坐吃山空啊。”洪莲说着说着又抽泣起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养家的法子哦。”   “莲夫人。要不将平县的几亩田地卖了吧。也值一些钱的。”凤伯建议道。   “罢了。罢了。交给你去办吧。”洪莲蹙眉摆手道。   入夜。洪莲翻箱倒柜取出自己所有的金银首饰和绫罗华服。打成一个包袱。藏在橱子深处。   “娘。你这是做甚么呀。”被声响惊醒的妘茱揉着双眼不解地问道。   “沒事。沒事。娘找东西呢。”洪莲回到床边哄哄女儿。“再怎样。娘都不会让我的茱儿受苦的。”   洛都城内。繁华热闹。洪莲虽然穿着素净的衣裳却也满袖飘香。加上那天生的婀娜步伐。妩媚神情。引得一些男人频频侧目。   “掌柜的。你看一下。这几个首饰当得了多少。” 洪莲在一家当铺前止了脚步。   那老板将一个玉镯子拿在手里把玩半天。又拿起另一支簪子瞧了瞧。伸出两个手指头。   “行了。就二十两吧。”洪莲笑着将首饰放下。   “这位夫人真是说笑了。是二两银子。”当铺老板嘿嘿干笑一声。摸了摸下巴上灰白的山羊胡子。   “什么。你这不是欺负人。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是靖王府……”洪莲把脸一拉。终究还是沒有说下去。   “小店开门做买卖。夫人请便。”掌柜的一甩手。   “你。”洪莲正恼羞成怒之际。只听见背后传來一个温和的男声。“哎呀呀。如此通透之美玉当了岂不可惜。”   回首。竟是陆少楠。那个纨绔子弟和靖王爷的小公子成日里吃混在一起。洪莲做歌舞姬的时候经常來捧她的场。也算是故人相逢了。   “这翠玉还是戴在夫人手上好看。”那陆公子拾起柜台上的镯子。不着痕迹地套在洪莲略微丰腴的手腕上。   洪莲被他这么一逗弄。脸上微烫。收起东西就奔出了当铺。   不想那陆公子追了上來。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递与洪莲。又在她耳际轻喃道:“少楠可是对夫人的歌舞念念不忘那。这些年來。就算是清荻坊头牌姑娘的舞姿也无人能及当年的莲儿……”   洪莲的耳朵一阵酥麻。俯首嗔笑。“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眼中却是波光流转。这个陆少楠可是个有钱的主。说不定……   数日之后。凤伯还是听从主子的意思。遣散了一众奴仆。只留下罗妈和三两个莲夫人合心的使唤丫鬟。偌大的妘府。一时间。冷清了好多。   这天用过午膳难得天气晴好。妘茱吵嚷着要出去玩。罗妈拗不过二小姐。特來向莲夫人请示。洪莲品了口热茶。点点头答应了。罗妈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被唤住。“去。把大小姐也一起带出去吧。姊妹俩有个伴。”   罗妈不敢置信地望着莲夫人竟忘了回话。   “楞着干嘛呀。还不快去。”莲夫人是难得的不发脾气。   “是。是。”罗妈赶紧退下去找大小姐了。   “你们也退下吧。我要去祠堂为将军念佛抄经。沒有我的传话谁也不许进來。知道了么。”洪莲凤眼一扫。吩咐那两个丫鬟。   “奴婢知道了。”钟儿和灵儿也退出了房间。   ***   “茱儿。茱儿她……”妘夕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灵儿正从厨房里出來。   “二娘。二娘呢。”妘夕抓住灵儿的手。   “莲夫人在祠堂诵经呢。”灵儿一看大小姐拔腿就往后边跑急着喊道。“莲夫人不让人打扰。小姐你别……”可是转眼那个小身影已经消失了。   妘夕一把推开祠堂的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爹爹和娘亲的牌位安静地立在那儿。可是灵儿明明说她在这里的。退出了祠堂。后屋的竹林被风吹过。沙沙作响。突然。一阵细碎却奇怪的声音从竹林边上的厢房内传出。那里以前是给客人留宿的地方。长久沒有人入住了。怎么会有人声。   妘夕壮着胆子。慢慢挪去。将耳朵贴在在门缝之上。是个女人的声音。好像还有一个男人。在笑。又像在哭……妘夕试着推了一下门。那老旧的木栓咯吱一下。竟然开了。   循着那叫人起鸡皮疙瘩的人声。不堪的一幕出现在妘夕眼前。   一对男女。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   妘夕呆在那儿。甚至忘记了尖叫抑或掩面逃走。直到那个女人大叫一声从床上滚落下來。像头发狂的狮子般扑向她。   妘夕在那巴掌落下之前终于出声。“茱儿落水了。”   “啊。茱儿。”衣衫不整的洪莲冲了出去。留下妘夕一个人跌坐于地。   那个罗帐内的男子迅速穿好衣物。走近前來。仿佛什么事都沒发生。   “小姑娘。來。到叔叔这儿來。”陆少楠婉尔一笑。妘夕垂首不语。   “乖。叔叔带你去买好玩的捏面人儿。若是别人问起。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也沒见过叔叔。好不好。”   妘夕抬起眼眸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好听的声音、好看的脸孔、不俗的衣着。却是如此叫人作呕。她并不清楚二娘和他到底在做何事。但是她知道。那一定是苟且龌龊的。   “好。”妘夕抬起脸却是一脸的天真懵懂。仿若刚才她真的什么都沒看见。   妘夕(洛都之回忆3)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茱脸色苍白躺在床榻之上。一个白胡子郎中正在为其诊脉。   洪莲红肿着双眼。一把扯过罗妈的头发。“茱儿好好的怎么会落水的。说。是不是你们合计着谋害我的女儿。我就不该相信你的。你们……”   “莲夫人。饶命啊。二小姐是去拾一个纸鸢不慎落水的……”罗妈脸上已被抓出几道血痕。   “你让二小姐去湖边。”洪莲不解气地又是一阵脚踹。   “莲夫人。奴婢來不及阻止……奴婢错了。啊。”罗妈连连告饶。   “呃……咳咳。”那个郎中清了清嗓子。有点愕然地望着那个泼辣的夫人。“这位小姐已无性命之尤。不过天寒水冷怕感染风寒。老夫这就开几副汤药。驱了寒气。应无大碍。”   听了这话。洪莲才放过罗妈。命灵儿跟随大夫去抓药。   这时候。妘夕手里拿着个小面人儿出现在门口。她看见伏在地上的罗妈双目含泪。朝她用力摇了摇头。示意她赶紧离开。别闯进來挨骂挨打。   “死丫头!”洪莲刚想破口大骂。想起之前的一幕。终究心里有鬼气势低了下去。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置这个丫头。   “城南陆府。三公子。字少楠……”妘夕也不理罗妈。在一旁喃喃自语。   “大小姐。”罗妈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小脸。想这孩子不会是惊吓过度。中了邪吧。这自言自语些什么呢。   “闭嘴。胡言乱语些什么。”洪莲心中一惊。指尖止不住一阵发凉。这丫头怎么知道的。   “二娘。陆叔叔送我的小面人。你说好看不。”妘夕突然举起手中的面人。一脸灿烂地笑了。   “还敢胡言乱语!”洪莲一把将面人打落在地上。瞧着那张纯真无邪的小脸。她莫名地生出一股胆颤。笑话。这么个小丫头还怕治不了你。   三日后。陆少楠遣一个小童偷偷给莲夫人送信。相约黄昏时分。城南湖心亭相见。要事商议。   看着床上熟睡的茱儿。洪莲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戴了一个斗篷。悄悄从后门闪了出去。   “莲儿。”陆少楠看见了那婀娜的身影。走去捏住了佳人的胳膊。   “嘘。小声点。”洪莲回头看看四周。“当心隔墙有耳。”   “呵呵。怕什么。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不成。沒想到你当了妘府的莲夫人。脸皮子倒薄了不少呢……”   “你混说什么呢。何事紧急。”洪莲伸出食指点在陆少楠的眉心。那风流的男人便乘机捉住了那白藕般的手腕。放在嘴边轻轻啃咬。   “你真坏。”洪莲缩了手。往后退一步。看來这个男人是真的着了她的魔了。   “莲儿。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在陆府活得也不甚愉快。老头子只疼我大哥和二哥。我娘又对家里那个母老虎惟命是从。这回硬要我娶个满脸麻子的女人做正妻。说是替我爹的官运着想。哎……”那陆少楠说到动情处。竟双目含泪。眉头紧锁。直看得洪莲也不忍心起來。这陆三公子是庶出。洪莲又想起自己的茱儿。不禁也飞湿了双睑。   “所以。我想好了。叫我娶那个麻子女做妻是断无可能的。莲儿。不如你随我一起去平原郡吧。我们离开洛都城。作一对神仙眷侣可好。”陆少楠将洪莲搂入怀中。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平原郡……很远呢。不行。我还有我的女儿。”洪莲一时的意乱情迷。却在想到茱儿的时候清醒了过來。   “你的女儿自然是和我们一起走。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莲儿。莲儿。平原郡是我娘的祖籍。那边还有些宗族的叔伯好投靠。再说我已经变卖筹备了三千两。有钱傍身。还怕到了那儿过不上逍遥日子。”   “你。。让我回去想想。”洪莲一听心有所动。现在妘府除了那幢宅子。确实也沒什么好守的了。   “莲儿……”陆少楠抱住她将温热的唇凑了上去。   “你真的愿意带我走。”洪莲平复了一下喘息。盯住那双漆黑的眸子。   “我对天起誓。如果辜负洪莲。叫我遭天打雷劈。不得……”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里是一百两银票。你先打点一下。等茱儿身体大好了。我们就出发。”   ***   妘家祖籍远在西陲的江源县。因当年妘老爷为官才举家迁至洛都。妘战是家中独子。几个姐姐早年嫁人。如今在洛都城内的只有当年的妘二小姐一人。却因身体孱弱无所出不得夫家喜爱。听闻弟弟噩耗之后。更是旧疾复发一病不起。这日身上稍觉好些。便强撑着起來。托人去妘府传话。说是姑母思念外甥女。想见上一面。   小厮拜了莲夫人。说明來意。洪莲眼皮也沒抬一下。只淡淡道:“回去禀你家主子。就说多谢夫人惦念。但姑娘得了风寒。不宜出门。等病好了再去探望姑母。”   小厮走后。洪莲打定主意。为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得赶紧找出房契。她本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妘将军在世的时候连年在外。有时候一年半载也见不了一次面。心中已是万般忿恨幽怨。如今受了诱惑。便也抛却了礼义廉耻。   凤伯、灵儿和钟儿拿了赏钱。都來和莲夫人道别。只有罗妈不识好歹。死活都不肯离开妘府。说要一辈子伺候小姐。   “实话告诉你吧。这宅子我已经卖了。明日人家就來收屋。你不想走也得走。还是拿点钱。回老家养老去吧。”   罗妈呆在那儿。屋子卖了。那她的大小姐怎么办。   “不。奴婢求求您让我陪在小姐身边吧。我……我不要赏钱。只求夫人赏口饭吃。求您了。夫人。夫人。”罗妈长跪不起。声泪俱下。   “夫人。” 洪莲冷笑一声。心想这么多年这些下人们都只是称呼她“莲夫人”。今日倒肯改口了。“你的夫人早入了黄土。”   门后的阴影里。一个白色的身影瑟瑟发抖。   一阵疾风刮开祠堂的木门。那个小身影就扑倒在地上。压抑着的呜咽声在暗夜中如泣如诉。   妘夕伸出手。周遭是浓得散不开的夜。除了虚无还是虚无……   无边无尽。何时到头。   159 师徒决裂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回到大帐的时候。穆沙正从大汗处议事归來。看见赫承大白天如此不避嫌的抱着妘夕回來。眉头不由得又皱了起來。   “我知道七叔想说什么。你不必再劝我。我心意已决。”将妘夕轻轻安置在软榻上。赫承背对着穆沙。语气坚定。   “骊妃娘娘病了。我想你还不知道吧。”穆沙只一句话。便将赫承支走了。   “等你身子养好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穆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一切也许迟早都要面对。他和妘夕之间也迟早会有一个了断。   “是幽谷地牢那个药奴么。”良久。妘夕抬起头盯着穆沙的眼睛。她总是看不透师父深邃而冰冷的眼神。那似乎万年寒冰的神色偶尔的春风化雨。都叫她难以忘怀。但现在。他的眼中并沒有一丝暖意。   “我有时候真的情愿你不要这么聪明。”穆沙留下这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突然。一股寒意爬上了妘夕的四肢百骸。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着她的心。以至于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起來。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说不出那是什么。但她知道也许下一次再见师父的时候。也许一切都将不同了。   ***   幽谷的深秋很美。红黄相间的枫叶林将整个山谷点缀的仿佛世外桃源一般。这里曾经有她最开心的年少时光。有乌烈的陪伴。有师父宠溺的目光。有漫山的鲜花和蝶舞。有她肆意的欢歌和笑语。   可如今。为何一切看來恍如隔世。   变得从來不是风景。而是人心吧。妘夕缓缓走入那片黑暗的时候。甚至沒有点灯。只是凭着感觉。一路笔直地走下去。   果然。在黑暗的尽头。师父如约在等着她。   “夕儿。你來了。”穆沙左手提着他的青锋剑。指了指一旁的石凳。“坐下说话吧。”   妘夕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向地牢格栅里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灰色人影。“他怎么了。为何一动不动。是死了么。”   “他是我的药奴。自然还沒这么容易死。不过是方才蟾蛇之毒发作。我解药给的晚了些。他昏厥过去了。”穆沙坐着岿然不动。那语气到仿佛在闲话家常一般。   “这个人。。究竟是谁。师父何不赐他一死。我看他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妘夕立在那儿。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地上之人空空的左袖管。   “活着至少还有希望。不是么。都说蟾蛇之毒无解。可这些年他终究还是被我续命了。”穆沙起身从身上解下一把钥匙丢给妘夕。“把门打开吧。你好好看看他的脸。也许会记起些什么。”   妘夕的手不由颤抖了一下。但是无论如何。既然今天來了这里。那么任何真相她也只能面对。   哐当一声。铁索落地。妘夕用力推开门。有一些细小的石头碎沫被震下來。掉在她的头上身上。她不由轻轻咳嗽了一声。走进地牢。她先是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虽然不稳。但的确只是暂时昏了过去。看见挂在墙上的一个皮囊。她取下倒了一些清水在手心。   ”呃……咳咳。“受到冷水刺激的夏侯安慢慢睁开了眼睛。沒有面具的掩饰下。他看到一个姑娘正盯着他的脸。她的一个手臂竟还挽着自己的头颈。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你醒了。“妘夕一开口说话。那人竟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急忙往后躲去。用仅存的右手不断挥舞着。似乎是让她赶紧离开。   ”穆沙。你骗我。你骗我。。“夏侯安发疯一般吼着。像一头受了刺激的野兽。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妘夕每一次试图说话安抚或者想靠近。都换來愈加激烈的反应。她无奈转头看向穆沙求助。“师父……”   “你先出去吧。”穆沙说完弯腰也走进了地牢。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强行捏开夏侯安的嘴。让他吞了下去。良久。夏侯安终于平静下來。   空气的不流通使得摇曳的烛火时明时暗。偶尔发出一声丝丝拉拉的爆裂声。   夏侯安散乱着头发。已经生了好多白发。他的手不停颤抖着。唯有眉眼间还留存着当年的一丝英气。   “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妘夕突然伸手握住了夏侯安冰凉透顶的左手。那一瞬间。突然有种奇怪的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我……我……”夏侯安嗫嚅着。他不知道今日穆沙带着夕儿來此目的是什么。但看來。他是打算不隐瞒真相了。   忽而。一枚褪色的红绳从夏侯安宽大的衣袍领口露出。妘夕拽住那红绳轻轻一拉。一枚青褐色的鸽哨掉了出來。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旧物。就算时间变迁。她亦能一眼便认了出來。   ”这是你父亲临终之时托付于我的……“夏侯安缓缓闭上了眼睛。可惜。他什么也沒有做到。   ”夏侯叔叔……你是夏侯叔叔。“妘夕突然抱住夏侯安空洞的衣袖放声大哭起來。”你真的是夏侯叔叔……“   天上的云层突然翻滚起來。伴随着一阵阵疾风。金色的树叶开始在空中飘舞。旋转。一高一低两个人影立在山谷的高坡上。似乎是在对峙着。   ”沒错。算起來。你的父亲妘战当年也算死于我的手下。“穆沙逆风而立。玄色衣袍扬起。寒光一闪手中的青锋剑已然出鞘。”这把剑上有你父亲的血。也有夏侯安的血。想必你现在恨我入骨……“   随着穆沙一步步靠近。妘夕却只敢往后退去。不。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一点都不想。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妘夕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流淌着。”你当初救我就只是想拿我來要挟夏侯叔叔么。“   ”是。“穆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现如今。只有刻骨的仇恨才能让她离开吧。只有离开岚夏。她才能真正的安全。夏侯安已经在数日前将大殷的防布图交了出來。那么对于大汗來说。这颗棋子的作用也即将结束。棋子若沒有了利用的价值。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结局。   160 亲恩俱断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如若你觉得我还欠你一条命。那今天我就给你一个替父报仇的机会。”穆沙将手中的青峰剑朝下一转。锋利的寒刃已对准他自己的胸口。“拿着。你可以一剑杀了我。我绝不闪躲。”   妘夕吃力地握着那把玄铁锻造的宝剑。几乎不堪重负。纤弱的手腕在颤动着。甚至连指甲都泛了白色。   当一切原以为的美好都是镜花水月。往日的温情撕下面纱过后却是精心算计。波诡云谲的阴谋。妘夕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她的世界已经轰然坍塌。若说不恨。她又如何不恨。。   尤其是想到夏侯叔叔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受了那么多折磨和屈辱。她便心如刀绞……太多的情绪涌上心头。妘夕被风吹散的发丝在空中飘扬。扫过她的脸颊和眼睛。她甚至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那人眼中的表情。   ? “放了夏侯叔叔。现在。马上。”妘夕哭喊着双手提剑。抵上了穆沙的心口。   “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我放你走。但是夏侯安……不可能。”穆沙沒有任何的退缩。似乎是无视了那把寒光利刃的威胁。一如平常的语气道。“你也可以亲自问问他。看他是否愿意离开这里。”   “若不是你用我的性命要挟夏侯叔叔。他又怎么可能受你控制。。”妘夕一激动。手上多了一份力道。青峰剑已不觉刺破穆沙的玄色锦袍。   “夕儿。你确定你真的要我放了夏侯安么。他身上的毒离了我只能是死路一条。或许留在这儿。还有一线生机。”   是啊。蟾蛇之毒。所有的药典记录皆是无药可解。穆沙不知道用了何种办法竟能让夏侯安续命至今。这已经是个奇迹。就算她能带夏侯叔叔离开地牢。可是还沒离开岚夏。恐怕他就已经毒发……   一股绝望的情绪弥漫开來。妘夕咬着下唇泪如雨下。“为什么要让我恨你。”一声闷哼。穆沙的嘴角留下一丝殷红。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往后退了一小步。   妘夕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怔怔地看着那把已经刺入师父身体的青峰剑。玄色的衣服掩盖了鲜血的触目惊心。但空气中早已弥漫甜腥。   “夕儿。你刺偏了一寸……应该。在这里。”穆沙染了血的唇微微向上扬起。竟扯出一丝笑意來。琥珀色的眼眸闪着魅惑的光。一如从前。   妘夕拔剑的一瞬间。再也沒有了任何气力。她跪倒在穆沙脚边。哭得不能自已。“你早就看穿了我。不是吗。你早就知道我下不了手……是的。我根本杀不了你。”妘夕丢了青峰剑。勉强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也想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題。”   穆沙捂着胸口的窟窿。鲜血正汩汩从指缝间流出。他咳嗽了一声又一口鲜血喷溅在了满地金色的银杏叶上。“你说。”   “赫承知道么。还是说连我们的感情也是这场阴谋的一部分。”问出口妘夕却后悔了。她好怕。真的好怕……以至于她根本不敢去看穆沙的表情。   半晌。耳畔传來低沉的三个字。“不知道。”   妘夕微微侧身看向穆沙。“或许我该谢谢你。给了我最后的仁慈。”   ***   ? 豫荣换了个手支着下巴。微眯着狭长的丹凤眼看着不远处似乎已经睡着的黑色人影。三日前的那个雾气蒙蒙的凌晨。妘夕女扮男装蒙着面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只问了他一句话。“你那天说过的话还算数么。”   “算数。算数。”豫荣自然是连连点头。“妘姑娘是改变主意了么。”   “带我离开岚夏。我不在乎以什么方法。什么身份。”……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愿多言。他也不想多问。反正。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太坏。不是么。   蜷缩着的身影似乎在呓语着什么。一对秀眉紧蹙。很是痛苦的样子。   豫荣挪了挪身体想给妘夕盖上一件披风。不料马车忽然一阵颠簸。他整个人就那样直挺挺趴在妘夕身上。   “你想做什么。”惊醒的妘夕上去就是一巴掌将豫荣踢翻了下去。   “啊啊。痛死我了。”豫荣滚在一侧捂着胸口嚎啕大叫。“你下手能不能轻点儿。本王肋骨都要断了还能做什嘛。我死了。谁带你去北崇呀。我不过就是看你冷的哆嗦想给你盖件衣服。用的着又打我脸么。。”   妘夕看着还沒“消彩”的豫荣。有点过意不去。“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哼哼。天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快快给本王找个镜子來。”豫荣一手摸着脸。一手指着靠车窗那边的案几。“那边那边。就在你背后。”   妘夕有点哭笑不得地将那面铜镜搬到了豫荣面前。直言道:“左边脸有点肿。右边下眼睑裂了一个口子。鼻梁貌似还有一点歪……”   豫荣气的捶胸顿足。恨不得把镜子砸个稀巴烂。苦哈哈一张脸看着妘夕。“你就不能说一句好话安慰安慰我么。”   妘夕转身将铜镜重新放好。看着孩子气十足的豫荣。心里有一丝难得的轻松。“荣太子现在这副尊容怕是那些排队排到希林河的姑娘们要打退堂鼓了。”   看到妘夕嘴角不易捕捉的一丝莞尔。豫荣忽然觉得自己这顿打还是沒白挨。“很好。还会开玩笑。你知道么。我之前一直担心你会想不开。”   妘夕沒想到豫荣倒是如此直接。她自嘲地笑笑。“是啊。死是最简单的。我为何不挑这条捷径呢。”   “喂喂。我胡说的。你不许提那个字。”豫荣伸手捂住妘夕的嘴。刚碰上又闪电般缩了回來。他可不想再挨一巴掌。   “快到北崇了吧。”妘夕轻轻揭开布帘朝外望了一眼。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快了。最多不过半日的路程了。”豫荣看着一身男装的妘夕问道。“这马上就到咱北崇的地界了。不知道墨。。公子有何打算。”   “听说北崇有座奇峰叫做端砚峰的。不知在何方。”妘夕若有所思地问道。   “端砚峰。你问这个做什么。那不过就是个荒山除了几块破石头。沒啥好玩的。”豫荣拿起一个橘子往空中抛了一下。“那山离宫城倒是不远。骑马不过半日距离。”   妘夕哦了一声。问道:“那我随太子回宫。可否。”   “真的。”豫荣一口橘子差点噎在喉咙里。咳咳了两声嬉笑道。“可以。可以。再可以不过。”   161 东宫夜宴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北崇宫城东宫殿内。琴乐之声伴着轻歌曼舞。几个身姿妙曼的年轻舞姬长袖挥动。媚眼如丝。穿梭于两排宾客之间。   今日这个晚宴据说是太子为了提前庆贺他的生辰而设。至于为何要提前。那就真是天知道了。反正大家也早已习惯他们这位殿下的想一出是一出了。   妘夕自从以东宫客卿的身份随豫荣入宫以來。一直低调行事。但依旧沒能封住那些宫人的好奇窥探之心。此刻她一身月牙白的长衫配着简单的束冠。乌发上一支碧色簪子。略显清淡的装扮却在一众华服的贵公子中显得出尘独立。   妘夕对那些歌舞并沒什么兴趣。若不是不能驳了殿下的面子。她情愿这会儿躺在床上看看医书。而不是在这里应对那些王公子弟。   “在下司马远风。不知道墨先生可否赏脸喝一杯。”一声温柔好听的男音在头顶响起。   妘夕停下正在剥核桃的手。抬头看了一眼。是个瘦高个的白面公子哥。正举着一杯酒笑意盈盈地看向她。   “司马公子。请。”接过宫女斟满的琉璃杯。妘夕只能一口饮下。   “听闻墨先生精于医术和研香。在下不才平日里也有些小小的爱好。不知改日可否登门赐教一番。”司马远风倒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谈吐间甚是儒雅。   还沒等妘夕开口。边上一个高亢的男声响起。“登什么门呀。你不知道这位墨先生就住在东宫么。”说话的是大司马家的大公子霍麒。此刻显然有些喝多了。醉醺醺的喷着酒气。面色红润。   “墨……墨公子是吧。來來來。我霍麒也同你喝一杯。”霍麒摇摇晃晃着身体。也举杯上前。   妘夕本就酒量不好。方才饮下的一杯还在胃里烧着。看着此刻又是满满的一盏。脸上不禁挂起一丝为难。不想那霍麒见妘夕犹豫之色。当场发作起來。“看來司马远风的面子比本公子大呀。”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妘夕本想做解释。话刚出口。一杯冷冽的酒水便泼在了她脸上。滴滴答答流入脖颈之中。   现场原本欢愉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豫荣气急败坏跑过來。揪住霍麒的衣领便将他摔倒在地。“反了你了。在我东宫撒野。还不赶紧向墨先生赔罪。”   一众人也赶紧过來劝解。霍家二公子霍凌赶紧搀扶起霍麒。嘴里却道:”大哥何必为了这种來历不明。不男不女之人动气。简直是自降身份。”   “霍凌你怎么说话的。”司马远风心想这二公子平时里和霍麒各怀心思素來不对路的。这会子过來火上浇油。真不知安的什么心。   “都给本王闭嘴。”豫荣将妘夕拉到霍家兄弟面前。大声道:“赶紧给墨先生赔罪。”   “算了算了。殿下。霍公子想來也只是不小心打翻的……”妘夕沒想到事情突然演变成这样。好好的生日宴如果为了她闹得不欢而散。她岂不是罪过了。   “算什么算。这东宫谁说了算。”豫荣一点沒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意思。居高临下看着比他矮半个头的霍麒。   现场原本劝架的此刻也突然安静了下來。有些人倒是有看好戏的意思。这大司马一家战功彪炳。在朝中权倾一世。就连皇帝也要忌惮几分。霍家的几个公子自然也是嚣张跋扈一些。平日里很多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吃了不少哑巴亏。若是此刻那太子出头教训一番大公子。也等于是打了霍家的脸。虽然从理智上说。太子此招并不高明。但在场很多人的心里还是希望能打压一下霍家不可一世的气焰。毕竟那位是东宫正主。就算行事偏激了些。皇帝和霍家也未能怎样。最多责备几句罢了。   霍麒此刻看着一圈围观之人。更是拉不下脸來。借着酒气壮胆竟嘻嘻走到妘夕面前。”赔罪是吧。行。行……”他突然一把捏住妘夕的下巴。回头笑着对霍凌说道。“二弟你还真说对了。这滑不溜秋儿的还真像娘们的脸。哈哈哈。你若是娘们。我今儿个还真马上道歉……”   一记重重的拳头打在霍麒的脸上。立马鼻子里喷血。周遭的人们惊叫一声。心想这下事情还真的闹大了。   太监和侍卫们急忙赶來。却被豫荣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拔起一把剑丢给地上的霍麒。“不给墨先生面子。就是不给本太子面子。想打架是吧。好啊。本王正好想松松筋骨呢。”   霍麒此刻仿佛完全沒了理智。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头疼欲裂。周围那些摆着手的人嘴巴张张合合。仿佛都在嘲笑他丢了霍家的颜面。   大叫一声。霍麒持剑便从地上爬了起來。一时间宴会沒了丝乐之声。反倒是兵戎相向。霍麒红着眼睛。僵持了一会之后。突然发力一个侧身。本想借力打落太子手中的剑。但不知怎的一剑过去却刺入了太子的腋下。豫荣顺势倒下。一旁的宫女吓得大叫。“血。流血了。”   一时之间。东宫乱作一团。本來还面色淡定的霍凌此刻也着急起來。一把上前拉开霍麒。大叫着。“还不快宣太医。”他之前却有故意怂恿大公子的意思。那也是想霍麒做出些失德的行为。好在父亲面前打击一下。不想现在竟误伤了太子殿下。这罪责可大可小。大了说都可以是杀身之祸。就算霍家再势大。也是担待不起的。   “沒事沒事。只是擦破了一点皮。”此刻豫荣倒是沒事人一样站了起來。把剑丢给了侍卫。“无需惊动太医。墨先生你给我上点药就行。”   ***   半月后。太子寝殿。豫荣披着一件宽大袍子。盘着腿。煮着茶。吃着御膳房新做的点心。   “殿下。墨先生求见。”一个小宫女低低道。   “快宣。”豫荣把手里的糕点一丢。稍微坐正了身体。   妘夕进來的时候。手里提了一个食盒。看见豫荣案几上的东西道:”殿下这里好吃好喝的多着呢。干嘛还叫阿布通知我做糕点。”   “你做得可比他们做的好吃多了。”豫荣一边拿过食盒一边示意妘夕坐下说话。   ”我看殿下的伤也无碍了。这瓶药你留着吧。沒事的话在下先行告退了。”妘夕刚想转身。豫荣上前一把拉住了她。   “我看你憋着好多天。有话问本王吧。”豫荣笑嘻嘻的斟了一杯茶。“喝喝看。是好东西。”   162 肺腑之言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看向豫荣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讶异。以前只觉得他是个心思单纯之人。现今看來不是自己想多。东宫夜宴的事情果然另有隐情。她接过太子递过來的那杯茶。品了一口道:“果然是好茶。听闻前几日霍大司马府的小小姐从东岭回來了。这茶。。似乎只有东岭才有。”   豫荣笑了起來。“沒想到你人在这宫里。消息还如此灵通。本王倒是小瞧了你。”   妘夕有点无奈。她其实根本无心这些八卦。可是不知道为何东宫那几个丫头都是八哥转世。叽叽呱呱她不想听也听到了七七八八。也是灵儿姑娘无意的一句。“霍家小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美貌贤淑。听说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可现在霍家大公子和殿下闹得如此不愉快。不知道我们殿下是否心有芥蒂呀。”叫妘夕听者有意了。   太子赶在霍家小小姐归家之前提前举办了生日宴。而且借着”墨先生“的缘由和霍麒干了一架。最让她想不通的是那晚那一剑。他其实明明是可以避开的。种种因素连在一起。豫荣似乎是故意要挑起事端。开罪霍家。   “既然不见人家姑娘。人家送的礼物你倒收的快。”妘夕放下茶盏。稍稍坐正了身体。   “这你就错怪我了。礼不是我想收的。是底下的人不明所以。不过我想着既然送來了。不喝岂不是也浪费了。我这人最不喜欢暴殄天物的。”豫荣眉眼间依旧是嘻嘻笑着。然后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斜斜靠在一个软榻上。一手拿起一块妘夕做的糕饼。   “恕在下直言。殿下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伤了自己。去做一件在外人看來毫不值当。甚至有失体面的事情。是为何故。”这一点妘夕的确是想不通。按照豫荣风流倜傥的性子。也绝不存在为了哪位意中人坚决不立妃的可能。   豫荣突然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碎沫子。起身坐定看向妘夕。   “有很多话我憋在心里很多年。却一直无人诉说。人人都说我身份尊贵。一出生便是太子的命格。可你是否知道。我这尊贵的位份是用我母妃的性命换來的。”   妘夕心中一滞。“殿下的母亲……”   “一胞双胎。龙凤呈祥。可是我母妃却因此难产而亡。我和姐姐一出生便沒了娘。父皇不顾霍家势力的阻挠一意封我为太子。这么多年过去。霍家不是沒动过念头。只是父皇还顾念当初对我母妃的承诺。沒有废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太子爷。”   “霍家见无法改变皇上的心意。便开始转而酝酿让女儿入主东宫。以后母仪天下。霍家依旧权倾朝野。其实对我而言。娶谁做太子妃都无所谓。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反正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随心而为。”豫荣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突然仿佛变了一个人。陌生的叫妘夕有点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成天嘻嘻哈哈沒正经的荣太子。   “妘夕。其实我早已厌倦了这东宫的一切。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抽身而去。生在这座黄金牢笼里。就算再尊贵的身份依旧摆脱不了当一个棋子的宿命。姐姐如此。我亦如此。”   妘夕的手突然开始微微颤抖。长公主的不幸。也许是她的错……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命运将他们几个人纠缠在一起。她此刻竟说不出一个字。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豫荣眼底那抹平时掩饰的极好的悲凉落寞。   反倒是豫荣。突然上前握了下妘夕冰凉颤抖的双手。然后又递了一杯热茶过來。“你好像很冷。过來离暖炉坐的近一些罢。”   妘夕沒有去接。低下头。两滴硕大的眼泪突然滚了下來。   “妘夕。你知道么。我就是亲眼见了你的不幸。姐姐的不幸。我才愈加痛恨加诸于我们身上的身份……我既沒救国济世之才。也沒胸怀天下之志。更不在乎东宫之位。若是霍大司马知我心意。怕是得谢谢我拒绝娶他女儿。反正对于霍家。联姻的对象是未來的皇帝。而不是豫荣这个人。”   “对不起……”妘夕不知道最近自己的情绪为何这么容易失控。豫荣的一番话又让她勾起太多心绪。不知不觉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要哭。妘夕。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过几天我陪你去端砚峰。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去那儿做什么。但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陪你去做。我可以做到不问原因。不问结果。你随心就好。”豫荣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哭泣的妘夕。他扶着她微微耸动的肩膀。忽而俯身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太子殿下。不好了。不好了。”一个绿衣的宫娥突然急冲冲跑了进來。看见眼前的一幕傻傻呆在原地都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外边已经流言四起。说太子殿下为了墨先生和大司马家的公子干了一架。这眼前两人居然。。居然抱在一起。小宫女慌得不知道往哪里躲。只碎碎念着。“奴婢什么也沒看见。”一边往外殿退去。   “轻遥。站住。”豫荣此刻已经放开妘夕。理好了衣襟正经危坐着。“越來越沒规矩了。本王的寝殿都敢擅自乱闯了。看來是我平常对你们太好了。是不。”   “殿下赎罪。殿下赎罪。轻遥只是一时情急忘记了……”小丫头此刻跪在地上。白了脸。一双大眼睛瞬时噙满了泪水。   “行了行了。起來吧。慌里慌张的什么事啊。”豫荣摆摆手。   “那个……刘公公说宫外传來消息。霍家的小小姐坠湖自尽……”   妘夕一惊。抬眼朝豫荣望去。只见他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发一言。   “殿下……”妘夕看着依旧跪在地上待命的小宫女。不得不提醒一下豫荣。“轻遥还跪着呢。”   “那人。到底是死了沒死。”豫荣的口气炎凉。叫轻遥和妘夕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幸好施救及时。不过这天寒地冻的听说……”轻遥还沒说完。便被太子殿下打断了。   “沒死就好。你下去吧。告诉刘公公不管外边吹什么风。就当耳朵聋了。一概不知。一概不理。听明白了么。”   “奴婢听明白了。奴婢告退。”轻遥咬了咬下嘴唇。略带委屈地小步退了出去。   妘夕一言不发地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她真的有点看不透豫荣了。或许。自己从沒有真正认识过他。   163 废黜太子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新年伊始。北崇皇帝昭告天下:太子无德。废去东宫正主之位。贬为玧王。   同时岚夏彻底肃清了齐鸾的余党。占领了西北各部。宣告了齐鸾的正式覆灭。至此。月牙河以北只剩岚夏和北崇两国鼎立。   赫承一身铠甲肃立于几寸厚的冰河之上。望着眼前白茫茫空无一人的旷野。眉头紧蹙。岚夏的领土在不断扩大。大汗的心愿也在一步步实现。他的地位也日渐巩固。可是他却再也开心不起來……   妘夕。你到底在哪里。整整三个月了。他已经把整个岚夏都翻了一遍。几乎动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可是她就像从世上突然消失了一般。怎么也找寻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竟狠心到离开都沒有留下只言片语。   背后传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赫承沒有转身。背对着來人低沉道:“七叔现在肯告诉我真相了么。”   穆沙依旧是一身玄色的衣袍。手里拿着一把油伞。还沒开口便剧烈地咳嗽起來。   “七叔的脸色看上去很差。是身上的伤还沒痊愈么。”赫承看着他捂着胸口的手。这世上能在七王叔心口刺那么一个窟窿的人。应该沒有几个。可是穆沙却怎么也不肯说到底是如何受的伤。   “无碍。”穆沙顺了顺胸口的气。站在赫承的身侧。目光也随着他看向西北方。“你听说了么。豫荣太子被废了。”   “我对谁是新太子沒有兴趣。”赫承扭头盯住穆沙的眼睛。“七叔如果履行诺言。现在就该告诉我妘夕到底在哪里。”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夕儿在哪里。你是不是不信我。”空中飘落的雪渐渐密集起來。穆沙将手中的油伞递了过去。   “我当然不信。”赫承一把将伞打落在冰湖之上。他的耐心已经被磨光了。”乌烈已经查探了我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妘夕她根本就已经不在岚夏。七叔你究竟还要骗我到何时。。就算……就算你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请你至少告诉我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穆沙脸色越发苍白。突然喉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溅在白雪之上。尤为刺眼。   赫承急忙上前搀扶住几欲跌到的穆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七王精通药理平素身体一向很好。就算受了伤。也不至于衰弱至如此。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边风大。我还是扶你回大帐吧。”赫承叹了一口气。七叔这个样子他也着实放心不下。   “不……有些话回去不方便。”穆沙拉住赫承的手。慢慢从冰面踱到岸上的草垛边。“赫承。我答应你会把夕儿找回來。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   北崇。端砚峰上松柏青翠。风和日丽。   崇山峻岭的羊肠小径上。两抹天青色的背影愈行愈远。   “哎呀。吓死我了。”突然林中飞出的一只长尾巴山鸡把豫荣吓得差点瘫坐在地。   “殿下。你沒事吧。”妘夕看着地上留下的几根彩色羽毛。忍不住笑道。“堂堂男儿怎么还怕一只山鸡啊。”   豫荣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凑近妘夕轻声道:“谁说我怕山鸡了。我只是……有点怕鬼。”   “殿下别胡说八道了。若那只山鸡是妖精。我便拔了它的毛烤來吃。正好肚子有点饿了。”妘夕找了一块稍微平整点的石头。将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取了一只酥饼递给豫荣。   “呵呵。还真把自己当男子了。”豫荣也不客气。接过酥饼几口便吞下了肚。然后对着妘夕嚷道。“还沒吃饱。再來一个。”   妘夕把整个包袱丢了过去。“还有好多个。管饱。”   豫荣吃完半躺半坐在那儿晒着太阳。脸上满是轻松的神情。“若是以后就能过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我倒真是求之不得。”   妘夕正在喝水。听闻此言。拿着水囊的手顿了一下。“咳咳。”嘴角不小心溢出了水渍。   “喝水就好好喝水。看我作甚。”豫荣眉眼带着笑意。凑了过來。“是不是觉得本王最近又俊了几分。”   “殿下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换做以往在岚夏的时候。豫荣这些轻浮之言。妘夕只会嗤之以鼻。但现今听來却满是哀伤。她的心里竟有一丝隐隐的抽痛。   “喂喂喂。你眼睛红了。你哭了。”豫荣拿手在妘夕面前乱晃。“我都沒哭。你哭什么。被废的人是我好不好。难不成你原本是想当太子妃的。那我赶紧滚回去。就是跪个三天三夜也要求父皇不要废黜我。”   妘夕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听着也是开玩笑话。“玧王殿下。在下有一事不明。您是如何做到如此沒心沒肺的。”   豫荣拾起之前掉落在地上的一根山鸡毛。在妘夕鼻尖轻轻滑过。“因为。。我本來就沒心沒肺呀。哈哈。”   又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的山路。烟雾缭绕处隐约出现一座草庐。妘夕眼睛一亮。那里莫非就是单道长的居处。当日穆沙告诉她。北崇端砚峰顶住着一位老神医。或许可解夏侯安身上的蟾蛇之毒。就算只有一线希望。她也想尽力去试。这也许是她唯一能为夏侯叔叔做的事情了。   “我和你说了你非不信。这座端砚峰上除了有几只野味。压根就沒人住。”豫荣一边走一边捶着自己的大腿。   “前面那个草庐你看见了沒。我一定要找到单道长。”妘夕不顾疲乏。吸了几口气。继续朝峰顶走去。   “喂喂。搞半天你不是为了这个什么单老头子才跟我來北崇的吧。”豫荣有点后知后觉被人耍了的懊恼。   “殿下您觉得累的话还是到一边先休憩一下吧。我一个人去就行。”妘夕抬头看了看天色。几朵乌云正从头顶飘过。心里叹道可别突然下起雨來就糟糕了。这山上变天可真是快。之前还是阳光普照的。这会儿竟冷飕飕飘着阴风。   164 端砚峰顶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哎哎。我说你等等我。”豫荣见妘夕加快了脚步。只得赶紧跟上。抬头看了一眼越來越昏黄的天。叹道。“早知道应该带上阿布他们的。我看这山上好像马上要下雨的样子。要不咱们改日再來寻老神仙吧。”   妘夕眼看那草庐近在眼前了。怎会答应回去。双手用力分开那些足有半人高的枯草。艰难前行。因为心急。她都沒有在意自己的手早已被那些枝叶划破。直到手中忽然摸到一个软绵绵的冰冷之物。   “啊。有蛇。”妘夕惊叫一声。想赶紧甩掉那条青灰色的小蛇。不想受了惊吓的蛇还是猝不及防地在她虎口附近咬了一口。   豫荣冲过來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可是那青蛇早已不见了踪影。“沒事吧。沒事吧。蛇有沒有咬伤你。”   妘夕看着右手背上那两个隐隐渗血的牙印。皱起了眉头。对豫荣说道:“殿下的匕首借我一用。”衣袍内侧的锦帛被割裂。妘夕扯了一块。用牙齿咬住一端。   此刻豫荣也发现了她手上的伤口。“我來吧。”他扯下锦帛。用力缠在了妘夕的手腕处。不安地问道。“会不会有毒啊。还是我帮你把毒血吸出來吧。”   不由分说。豫荣捉住妘夕的手。对着伤口便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迹。妘夕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有点气急道:“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呀。”   “好心当做驴肝肺。我这不是在救你么。万一有毒你可就完蛋了。”豫荣抹了抹还留有一丝血迹的嘴角。又撕了袍子一角。“我再帮你包扎一下吧。你看你的手都割了好多小口子。这地方是人住的么。我看鬼都瞧不上。”   妘夕并不是气豫荣的“非礼”之举。而是后怕如果真是遇到剧毒之物。豫荣这样冲动的做法。怕是还沒救活她自己就一命呜呼了。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看來。手上除了有些疼并无其他麻痹胸闷的感觉。应该只是一条无毒的小蛇罢了。   豫荣拾起一根木棍。将杂草不停往两边拨开。给妘夕腾出一条小道來。一路上除了沉积不知多少年的腐化的落叶。秸秆。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偶有几个长得奇形怪状。人畜有害的模样。豫荣上前便是一脚剁死。最恶心的属几只正在腐化的老鼠。他干呕了几下差点将之前吃的东西全部吐出來。   好不容易。走出了那片荒草地。豫荣将手中的木棍一丢。半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谢谢。”妘夕走过去看着已然额头冒汗的豫荣。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他出身高贵。锦衣玉食。不知道是不是倒霉才遇到自己。竟然陪着她吃这些苦头。   一块素净的丝帕叠的方方正正。递于豫荣面前。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如碎玉般的牙齿。“真要谢我啊。那我只有一个要求。帮我擦擦汗吧。”   这一次。妘夕沒有拒绝。她上前拿起手帕。在豫荣的额上点了几下。一丝暗香传來。豫荣伸了手按住丝帕。“好啦好啦。还是我自己來吧。”   突然头顶传來扑簌扑簌的声响。瞬时间倾盆大雨便直落了下來。出门时候天气晴好。两人为了省事并沒有随身携带伞具。突变的天一下子将两人几乎淋成落汤鸡。   妘夕将包袱举在头顶。朝着草庐快速奔了过去。屋檐下。雨水滴滴答答。四周寂静一片。笼罩在苍茫雾水之间。“有人吗。请问有人在里面么。”妘夕壮起胆子在门板上拍了几下。除了掉落下几片黏糊糊的枯叶。沒有任何回音。   “我就说这里根本沒人住的。你要找的人怕是早就搬走了吧。”豫荣走过來用力拍了一下。门竟“吱呀”一声自动开了。   一股陈年的霉味散发出來。妘夕不由轻咳了几声。抬手在空中挥了挥。   小小的草庐并沒有太多玄机。一眼便能看到头。的确是空无一人。而且看上去年久失修。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摆设。一张小小的方木桌和两个石墩子。最里面有张已经看不清颜色的矮榻。沿墙是一排已经歪斜的竹架。上面零散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瓶罐。有个油灯掉在地上的青石板上。碎成几片。   “咳咳咳。这什么味儿。”豫荣拿袖子遮掩着鼻子。一边想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儿。   妘夕看着那石墩子还算是干净。用袖子拂去那上面的草屑。又拿出那方丝帕垫在了上头。“外边下着大雨也沒法赶路。委屈殿下先在这边稍作歇息吧。”   豫荣见了急忙走过去将丝帕收起放入袖中。“哪里就这么金贵了。别糟蹋了你的手帕。”说完指了指一旁另一个石凳,“你也坐下歇歇吧。这都跑了快一天了。”   “恩。”妘夕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失望。沒想到千辛万苦找到了这里。单道长却不知所踪。她甚至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沒有这样一个人。难道只是穆沙随口瞎掰骗她的么。可是想想他们既然师徒已经恩断义绝。七王又有什么骗她的理由。将她千里迢迢支到北崇呢。   想不出什么头绪。妘夕只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淋湿大半的衣衫贴在身上。只叫她瑟瑟发抖。“殿下。你的火石还在么。”妘夕看着一时半会不会停止的雨势。心想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豫荣摸了摸胸口。笑道:“还好还好。我这个沒淋湿。我去生个火。早知道真该把那只山鸡给逮着了。不然这会子我们就可以吃上香喷喷的烤鸡了。”   妘夕在屋子里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一些沒淋湿的枯草和树枝。两人生起了一个小火堆。因为湿气重。烟气很大。妘夕只得将一个窗户支起一角。   “你要不把衣服脱下來烤烤吧。”豫荣一边加着柴火。一面示意妘夕赶紧过來暖手。   “就这么点干树枝。我看沒半个时辰火就灭了。”妘夕开始重新打量整个草庐。希望能找到一些可以利用的东西。目光最终落定在那个已经坍塌的睡榻。底下的木架子倒是可以劈开了当柴火。“殿下。过來帮个忙。”   豫荣走过去看了一眼。明白妘夕的意图。可是他既沒有利剑也沒有斧子。只得双手一摊无奈道。“你别指望我能胸口碎大石啊。就算我手断了也劈不开这些木头的啊。”   165 雨夜遇狼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谁让你胸口碎大石了。”妘夕看了一眼豫荣摆摆手道。“殿下只要帮我扶着点就行了。”说完将一整排木架慢慢推了起來。   “扶稳了。”妘夕往后退了几大步。手持木棍卯足了劲大喝一声。“砰砰”两下床架子应声而裂。脆弱地仿佛是一张画纸。   豫荣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向妘夕。“喂喂。平时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有这等功夫啊。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妘夕上前用木棍拨弄了几片碎木。摇头笑道:“殿下真是说笑了。我哪里來的功夫。不过比起殿下來多了几分常识罢了。”   豫荣这才注意到。那个看似完整的床架子早已被虫蚁啃噬。实则不堪一击。于是上前几下子脚踹手劈。便理好了一堆柴火。   原本荧荧忽闪即将扑灭的小火堆。瞬间明亮起來。豫荣脱下外衣和鞋子。放在火上炙烤。一边哀叹着自己咕咕乱叫的肚子。   妘夕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里面用油纸包裹着的酥饼不知何时已经掉落了几个。仅剩一个还被雨水打湿。黏糊糊的看着毫无食欲。无奈。将水囊丢了过去。“真是对不住殿下了。已经沒有吃的东西了。”   豫荣咕哝咕哝喝了一大半。方才想起。他们好像也就这一囊水了。赶紧擦了擦嘴巴。收好水囊。豫荣穿起已经烘干的鞋子把身子又朝妘夕挪近了一些。   万籁俱静。天地一色。唯有沥沥雨声伴着柴火燃烧的嘶嘶声。   “把湿衣服脱了。换上这件。”豫荣将手中还留有温度的外衣披在了妘夕肩膀上。“赶紧的。别墨迹。过时我就转过來帮你脱了。”   等豫荣转过身的时候。妘夕已经端坐于篝火旁。略显宽大的衣袍将她小巧的身体衬托地更加瘦削。十个白皙纤细的手指正摊在火上取暖。一旁的竹架上正挂着她满是水汽的天青色外衣。   “算你听话。”豫荣也伸手去烤火。眼睛一瞥却发现妘夕的手上竟大大小小布满了伤口。眉头不由一皱。右手轻轻覆在她的左手背上。重重叹了一口气。“疼吗。”   妘夕将手缩回怀中揉搓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那跳跃的火光。神思有些飘忽。“不疼。比起曾经的痛。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豫荣眼中满是心疼。他不想勾起妘夕过往的伤心事。但对于那次意外他至今难以释怀。“说实话。你真的一点也不恨我么。如果不是我……”   妘夕打断了豫荣的话。“我现在对殿下心存感激。又哪里來的恨。我早说过。那件事情和你无关……不管有沒有那次意外。我的孩子都……”妘夕沒有再说下去。不知为何。她还是无法向外人诉说师父的任何坏话。恩断义绝。对那个早已视如父的人。她真的做得到么。   豫荣正欲开口。空旷山谷中突然传來一阵野兽的嘶吼。两人面面相觑。直到第二声狼吠传入耳中。妘夕起身大叫道:“殿下。快。把篝火烧的旺一些。”   豫荣一边手忙脚乱添加柴火。一边听着外头的动静。将信将疑道:“真的是狼叫么。我竟不知道这端砚峰居然还有野狼。”说完将随身的那把匕首持在手中。这是现在唯一的武器了。但愿不要那么倒霉叫野狼寻了过來。   “我听说狼是怕火的。”妘夕找到一根木条。裹了一些枯藤。燃起火把。透过窗户的缝隙。妘夕看见沥沥细雨中。一团黑影上闪着两点盈绿的光。正朝他们靠近。   妘夕将心中的惶恐强压下。忍住不发出任何声响。她几乎是颤抖着双腿爬到豫荣身边。手里紧紧握住了那根木棍。“殿下。妘夕怕是要拖累您了……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殿下不要管我赶紧走……”   “你说的什么混话。就算狼真的來了。本王也定将它宰了。”豫荣亮出手中的匕首。另一手紧紧握住妘夕冰冷发抖的手掌。   “砰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拍打着摇摇欲坠的窗框。伴随着呼哧的低沉声。一对爪子探了进來。妘夕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七王曾经告诉她。其实不是饿极了的狼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何况他们已经燃起篝火。居然还能引來野狼……这运气也真够背的。   她不知道如何做才能替豫荣赢得最大的生机。她死不足惜。如果白白害了殿下。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了。如果只是一头狼。殊死一搏或许还有生机。但如果是一群……他们就要命绝于此了吗。   豫荣感觉到手心的一丝疼痛。那是妘夕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扣紧的指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将匕首更握紧了一分。   窗外的兽似乎嗅到了什么。低吼一声。破窗而入。   “小心。”豫荣俯身护住了妘夕。只感到后背一阵生疼。似乎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皮肉。本能地将手中的匕首朝着那团灰黑色的影子刺去。一阵哀嚎之后。那头闯入草庐的野狼退到了一角。   豫荣的匕首划破了它的前腿。正流出一些殷红的血迹。野狼的肚子两侧深深凹了下去。褐色的毛发杂乱无章。呲着牙齿。泛出白森森的光。那对阴郁狡黠的眼珠子盯着豫手上的匕首。   “殿下您受伤了。”妘夕看着豫荣已经血肉模糊的后背。将他拉到一边。挥动着手里燃烧的火把。   那头野狼低低沉吟着。喉咙里发出呜呜之声。退了几步之后。突然弓起背猛然跃起死死咬住了豫荣的小腿。在翻滚中。带血的匕首掉落在地。豫荣痛的脸色惨白。不管不顾地赤手相搏。妘夕举着火把朝那狼身上挥去。却是几击未中。   “妘夕。你快逃出去。”豫荣以命令的口吻大喊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不走。”妘夕此刻看见了那把散落在枯草堆里的匕首。将手中的火把丢在一边。扑过去捡起了利刃。那一刻。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迸溅的鲜血还留着余温。腥臭得叫人作呕。妘夕的手举着匕首一下下插在那畜生的身上。而她满脸满身已经是血污一片。   “妘夕……”豫荣强忍着疼痛爬到妘夕身边。用力握住了她拿匕首的手。“它已经死了……停下來……”   此刻妘夕才仿佛清醒过來一般。丢了匕首嚎啕大哭起來。   166 死里逃生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沒事了。沒事了……”豫荣拿袖子不停地擦拭着妘夕脸上的血迹。但腿上钻心的疼痛叫他额头冒着冷汗。“你沒受伤吧。”   妘夕摇着头。然后尝试着扶起豫荣。但他几乎根本无法站立。全部重量压在她的肩上。沒走几步两人又一起跌到在地。   此刻草庐的一角突然冒出滚滚白烟。原是方才被妘夕丢弃的火把燃着了她架在竹架上的衣服。竹架倒地之后那些存放在上头的瓶瓶罐罐摔了下來。其中一个褐色的罐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黑色的液体。蔓延一地。火星只要遇到那黑水。便腾起火舌熊熊燃烧起來。   “殿下。快走。这屋子要烧起來了。”几乎是顷刻间。整个草庐已经是一片火海。   豫荣的腿早已血肉模糊。几可见骨。烟熏火燎之间。妘夕几乎是半拖半拉才将他弄到了室外。原本淅沥的大雨止了。东方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山谷的风刮过。叫衣衫单薄的两人都禁不住开始打着寒颤。   妘夕看着不远处那个燃烧着的火球。悲从心來。   玧王一夜未归。宫里竟也沒有派人來寻。真是世态炎凉。还是豫荣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以至于连阿布他们都不知道。   “殿下。殿下。你还好吧。”妘夕简单给豫荣包扎了一下腿。那个皮开肉绽的伤口看得她胆战心惊。眼睛也红了起來。如果不能及时施救。伤口感染。豫荣的性命堪忧。   “水……”豫荣此刻浑身发烫。意识开始模糊。水囊早已遗失在草庐。化为灰烬。妘夕扭头看看四周。山路崎岖。一时半刻更本找不到水源。   “殿下等我一下。”妘夕将豫荣的头靠在一棵树干上。朝着不远处一块大石头奔去。下了一夜的雨。希望那里能有个吭哇。有点积水就好了。   老天保佑。那个石头上果然有个圆坑。虽然雨水混着一些泥沙。但上面那层水看着还是挺干净的。妘夕将双手并拢。鞠起一捧水。一路小跑到豫荣身边却傻了眼。手里的水几乎都漏干净了。   无奈。折回去。又小心鞠起。这次她走的极慢。可不知为何那水还是从指缝里漏掉了一半。等到了豫荣身边。妘夕小心翼翼蹲下身子。喂他的时候又洒了一些。喝到嘴里的竟沒几滴。看着豫荣起皮干燥又苍白的嘴唇。妘夕急的快哭出來了。   再次來到那块大石边。洞里的水已经沒有多少了。妘夕俯身想再用手舀一点。却不小心触及泥沙。面上的水立即浑浊了。等了一刻。待泥沙重新沉淀下去。妘夕只得低头用嘴吸水。   豫荣只觉得唇上一片清凉之意。仿佛沙漠中遇到了甘泉。他用力汲取着那份甘甜。原本闭着的眼睛慢慢睁了开來。“妘……夕……你在做什么。”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妘夕下意识地赶紧别开脸。她也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殿下你醒了。”   “我口渴。还想喝水。”豫荣此刻脸色苍白如纸。依旧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來。   “真想喝么。那我再去取水。”妘夕并无犹豫之色。她这命都是殿下救得。别说此刻他想喝水。就是要饮她的血。她也心甘情情愿。   妘夕转身的一瞬间。豫荣却一把拉住了她。摇头道:“我与你开玩笑的……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殿下。对不起。都是妘夕害了您。”妘夕坐下。让豫荣的身子倚靠着她。“我一定想办法带您下山。”   豫荣摇头。这荒山野岭。他又折了腿受了伤。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背他下山。“你听我说。你赶紧下山。拿着我这块令牌回玧王府叫人來救我吧。”   妘夕却是摇头不肯接那块令牌。她心知那是豫荣支开她的借口。如果她一人离开。他怕是再也沒有活命的希望了。妘夕起身脱下那件本是豫荣的外袍。撕扯成很多条布帛。然后将豫荣的伤腿又仔细包扎了一番。又去草丛里找出一根勉强能当拐杖的树枝。用剩下的丝布将一头严严实实包裹起來。   “殿下。我是断不会一个人离开的。天色将明。我们一起向山下走。只要遇到一个樵夫或者猎人。我们就有救了。”妘夕将拐杖递给豫荣。“还能走么。”   豫荣看着一脸坚定的妘夕。不再说什么。一手接过拐杖一手搭住妘夕的脖子。每走一步。左腿都是钻心的疼痛。豫荣死死咬着牙齿。尽量不将身体所有的负荷都加诸于那个娇小的身躯。穿越了草丛。豫荣已经满头是冷汗。汗湿了背脊。两人几乎是一寸一寸在往前移动。   下过雨的山路泥泞不堪。又十分湿滑。在一处下坡路上。豫荣眼前一黑。整个人栽了下去。妘夕大叫一声。想拽住他。自己却也是脚下打滑。两人随即一齐翻滚了下去。   “殿下。殿下。你醒醒。醒來啊。”妘夕连滚带爬到豫荣的身边。发现他早已不省人事。双目紧闭。   晨曦破雾。点点光芒。妘夕抱着仿佛已经死去的豫荣。已经流不出眼泪。   也罢。如果这就是自己最终的命运。那就这样吧。她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   恍惚之中。远处两个黑影朝他走來。那玄色的衣袖。披散的长发。“师父……”妘夕不觉喃喃喊了一声。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吧。忽然一个黑影迅速朝她飞來。那身手那眉眼却是像极了乌烈。呵呵。自己难道已经死了么。怎么又看见乌烈了……   倒下的一瞬间。并沒有任何疼痛。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琥珀色的眼眸。黑色的长发。熟悉的麝香气味……师父。真的是你么。   ***   再次清醒过來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   干净整洁的床榻。一室淡淡的梅花香。妘夕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整个身体都酸痛无比。   床头那人眼睛一亮。冲妘夕轻轻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乌烈。真的是你……”妘夕紧紧抓住乌烈的手。无语凝噎。   167 师徒重逢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小姐,你终于醒了。”乌烈打着手语。   “玧王人呢?他怎么样了?”妘夕想起奄奄一息的豫荣,不由神情紧张起来。   “七王已经替他疗伤,性命无忧,你放心。”乌烈怕刚醒来的妘夕太激动,避重就轻。七王直言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他的那条腿怕是要废掉了。   “师父他……”妘夕开口才发觉,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愿意叫一声师父的,但她想起过往种种,想起夏侯叔叔遭受的折磨,便又恨起这样的自己来。   那个人,早说了恩断义绝。可这次,为何又突然出现在端砚峰,在生死一线间,救下了他们?   正欲起身去看下豫荣,门突然被推开了,随着七王穆沙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传来,妘夕呆呆愣在床榻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数月的时间,他竟削瘦苍白成那副模样,眼眶周围散发着一层淡淡的乌青之色,仿佛是得了一场大病未愈,甚至……像行将就木之人。   穆沙示意乌烈先退下,屋子里只剩下曾经的师徒两人。妘夕嗫嚅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双眼睛红着,渐渐盈满了泪水。   “夕儿受苦了……师父带你回家。”穆沙伸出清瘦如骨的手掌想去擦拭那泪水,动作却停滞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妘夕在那一瞬间还是看见了穆沙手腕上的伤口,那一道道红褐色的伤疤有新有旧,触目惊心。她一把抓住了穆沙的袖口,一点点往上褪去,那该是匕首反复割伤愈合又割破留下的疤痕,前前后后总共不下数十道。   “师父,你……”妘夕惊惧地睁大眼,不知道这几个月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手不停颤抖着,不敢相信地看着穆沙。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现在我不想说。”穆沙不着痕迹地把衣袖放下,冲妘夕温和一笑,那小丫头居然还肯叫他一声师父,的确叫他心中有所触动,“别害怕,我没事的。本以为,你是再也不愿意见我了。”   妘夕垂下头不再说话,良久才问道:“为何你和乌烈会来北崇?”   “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穆沙缓缓道,“赫承……他找你找得快疯了。”   听见那两个字,妘夕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她强迫自己再也不要想起那个名字,可是这一刻,她依旧心痛的不能自已。   “他还好么?”妘夕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   “不好。”穆沙简短的两个字,然后给她披上一个狐狸毛的坎肩,看到妘夕紧张又无措的表情,才突然轻笑道,“和你开个玩笑罢了。赫承答应了我一件事情,等他办完事情,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妘夕低低“恩”了一声,其实后边的路怎么走,她还真的没想好。原本只想尽快找到解蛇毒之法,救了夏侯叔叔的性命,她便能安心离开。如今非但没有找到老神医,还连累了豫荣,哎……   “我还是不放心玧王殿下,我想去看看他。”妘夕欲起身,却被穆沙拦下了。“他喝了药已经睡下,你还是明早去看他吧。”   妘夕抬头看了一眼穆沙,忽而摇头苦笑了一下,“你早知道我会来北崇,来端砚峰是么?什么单道长,什么老神医,都是你骗我的么?”   穆沙面对指责面色依旧平静如水,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放在床头却是答非所问,“一次服一颗,一日三次。你的身子很虚弱,不想落下病根的话就好好吃药。”   他不想回答的,一个字也不会解释。   第二日早晨,妘夕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天色已经大亮。屋里屋外都是静悄悄的。   “乌烈!”妘夕叫了一声,进来的人却依旧是穆沙。   “乌烈呢?我要找乌烈。”妘夕起身向外走去,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她转而推开另一个房间,榻上有人睡过的痕迹,床头一个喝完的药碗。她心中开始不安,大声问道:“豫荣在哪里?你把他弄去哪里了?”   “你别激动,乌烈已经护送他回府了。你梳洗一下,过半个时辰马车会来接你。”穆沙只是平静地交代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一路师徒无语,唯有穆沙苍白的脸色和偶尔抑制不住的咳嗽,叫妘夕难免又多看他一眼。   北崇最后的烟色消失在边境,妘夕没有想到,端砚峰一别,竟是和豫荣的诀别……   ***   一个月后,因为岚夏的一个贵族在边境死于非命,引起双方上百人的群殴,事情最后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原本交好的两国,竟在一夜之间兵戎相见。妘夕听说,大汗大为震怒,赫承作为主帅,发兵北崇,直指都城。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妘夕不相信,一个连亲王都不算的贵族,能值得大汗大动干戈。这一切只能说明,这是筹谋已久的事情。一统北方,一直是大汗,穆沙的心愿吧。之前七王说赫承答应他去办一件事情,应该就是此事吧。   “捷报捷报!骁王殿下神勇,在连山湾重创北崇军队,北崇太子重伤被俘!”妘夕听到的时候心里忽然登了一下,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豫荣早已不是北崇的太子。   “小姐……”朵雅手里拿着一件月牙白的披风,看着日渐清瘦的妘夕,默默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妘夕瞧了朵雅一眼,曾经都视为至亲的人,如今却不知如何越过心里的那道坎。顿了顿,她接过披风,别过头去,“姑姑进去吧,我只是出来透透气,如果七王不许,现在开始便囚禁我吧。”   朵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心痛的眼神。忽然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起身朝药庐的方向走去。   “夕儿,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何况,你现在连一眼都不肯看他!”   妘夕呆在那儿,看着朵雅渐渐走远的背影,心中忽然蓦地一沉。   “姑姑,等等我!”   168 王妃自尽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药庐虚掩着的门被推开,空气里是一股混着香腥的奇异味道。   一身玄色衣袍的穆沙端坐在那,昏暗的光线依旧难掩他苍白的脸色,听到动静,他猝然抬头,手中未及丢掉的短匕上还滴淌着几颗殷红的血迹。   妘夕冲过去,不可置信地看着穆沙和他伤痕累累的手腕,声音哆嗦道:“你……你在做什么?”   穆沙看了眼门外的朵雅,眉头轻皱了一下终究什么责备的话也没说出口,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如你所见,我在炼药罢了。”穆沙将匕首丢在一边,一边将一块白布缠上自己的手腕。   妘夕看着不远处正汩汩冒着热气的药罐,气味里混杂着一些清热解毒的药物,还有几味她无法识别的东西。   “你在用你的血做药引……究竟,究竟是什么药?……”太多的讯息闪过妘夕的头脑,但是她一时之间却懵在那里,什么头绪也理不出。   “王爷是中过蟾蛇之毒却唯一幸存的人。”门外飘来朵雅姑姑带着哀伤的话音。   那一句,犹如五雷轰顶,将妘夕定格在那,良久说不出话来。   想起离开岚夏前,穆沙断然拒绝了她要带走夏侯安的要求,还说跟着她只有死路一条,留在这儿或许还有一丝生机……难道那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以自己的血来炼制解药了吗?   “……你是在救夏侯叔叔么……”妘夕握住穆沙的手,那修长指节骨头突出,手背上青色的经脉尽显,清瘦的叫人心惊胆战,“为什么……要这么做?”抑制不住的眼泪一颗颗掉落在穆沙的手上。   “去看看他吧。”穆沙从腰间掏出一把地牢的钥匙放在妘夕的手心,“你也不用太感激我,我早就说过了我这人做事只管随心,没有什么为什么。”   “师父……”妘夕的话哽在喉间,很想回到从前,幽谷山花烂漫,彩蝶飞舞,她就那样被骗一辈子,倒也心甘情愿了。国仇家恨,与她何干?那个从未疼他爱她的父亲,她真的那么在乎么?   见妘夕只是握着他的手不动,穆沙忽然腾出另一只手,像儿时一般摸摸她的头顶的发丝,笑中带着一丝苦涩,“怎么,舍不得了么?如果我和夏侯安之间,必须要死一个,你会选谁呢?”   妘夕惊惧抬头,发现自己由于紧张指甲已经扣住穆沙的皮肉。她蓦然松了手,瘫倒在一边。   “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吓成这样,倒不像是从前的夕儿了。”穆沙熄了炉火,又拿起一旁的白色瓷瓶,“去给他服药吧,再过三个月,他身上的毒应该就差不多了。”   脸上拂过一阵风,穆沙已经转身离去。唯有寒刃上留下的那抹殷红,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抱着怀中小小的瓷瓶,妘夕失声痛哭起来。   ***   天色昏黄的诡异,大朵大朵的乌云翻滚着,本是春花绽放的时节却突然响起了惊雷。狂风呼啸过后,竟下起了大雪。   妘夕惊讶地抬头望着窗外,还未及挂上毛毡挡风,突然一阵悲戚的女音划破周遭的静谧。妘夕听的并不真切,寻思着声音的方向却像是骁王大帐那边。   “救命啊!快来人啊!……王妃自尽了!”   妘夕远远看到一个人奔过来,那身形有点像骁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不祥的感觉突然漫上心头。妘夕赶紧也朝着赫承大帐的方向跑去。   王帐已经乱成一团,一片哀嚎,几个小丫鬟跪在地上哆嗦着话不成话,两个滕妾拿帕子擦着眼角却并没见一滴眼泪,眼神不停地朝着内帐扫去。   妘夕顾不得这些人,径直揭开了通往内室的帘子,一根白绫垂落在地面,一个老嬷嬷跪在床榻边上,身体不停的哆嗦着。   妘夕赶紧上前探了探善钰王妃的鼻息,一手又捏住了她的右手脉搏处。气息尚有,并没断气,应该只是晕厥过去而已。她伸手用拇指在其人中处按压了几下,又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点墨绿色的膏油,轻轻涂在骁王妃的鼻孔两侧和太阳穴处。   “嬷嬷,麻烦你去倒一杯温水来。”妘夕让王妃侧身躺着,转头吩咐道。   “是,是……”老嬷嬷显然吓得不轻,嘴里答应着,腿却是一步也迈不动。大清早天气诡异的很,阿陶姑娘才吩咐要熬点补气的粥,不想没多久内帐就传出了惊天动地的呼声,众人一看王妃居然悬着一根白绫吊在屋里。手忙脚乱赶紧将人放了下来,人却是一动不动,阿陶喊了几声见没回应便急冲冲跑出去喊人求救。她个老婆子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王妃已经去了呢。   这时候门外一阵窸窣,仿佛有人进来了。妘夕寻声望去,却是穆沙和阿陶。   “……”妘夕还没开口,阿陶疯了一般扑过来。“你来做什么!你是不是嫌害我们公主还不够,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我要你给长公主偿命!”   穆沙皱起眉,只一下便捏住了阿陶的手腕,“你再胡闹,还想不想你家主子活命了。”   阿陶这才反应过来,跪在穆沙脚边不停磕着头:“都说七王爷医术高明,求您赶紧救救我们家公主吧!”   “她没事了。”妘夕理了理方才被阿陶扯乱的衣服。   说话间,原本躺着面色灰白的骁王妃突然咳嗽了几声,阿陶惊喜道:“公主您醒了?”   嬷嬷送来一碗水,阿陶欲服侍主子吃药,善钰却将头别了过去。半晌,她重新睁开眼睛,最后将目光定在了不远处的妘夕身上。“七王叔,我有几句话想同你的徒儿说,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穆沙冲妘夕点了一下头,示意在帐外等她。其他人便全部退了出去。   屋子一下子变得空荡,善钰挣扎着从榻上爬了起来,身形消瘦,面色无华,仿佛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朵。看的人难免有点心酸。她走到窗边,用尽气力撑开窗柩的一条缝,雪花夹着风透了进来,寒意却叫人愈发清醒。   “春花开的多漂亮,为何老天爷就要下起了雪?”善钰坐在那喃喃自语,慢慢从心口掏出一封羊皮纸封着的信笺,冲着一脸茫然的妘夕凄然一笑,“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169 噩耗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的心猛地一沉,这几天她都在药庐照顾夏侯叔叔,几乎不闻窗外事。她还不知该怎样面对师父,所以穆沙没提起,她也没有主动问起外边的战事。难道仅仅几天而已,外头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吗?   妘夕看着善钰王妃那绝望空洞的眼神,她的脸上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字。   “谁死了?......”妘夕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不想听到那个名字,不会的......   “我的亲人们一个个死去,死在我的夫君亲率的铁骑之下。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就像拿着一把刀,每一天在你心口剜一块肉!”善钰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却再无泪水流下来,她步履不稳地走到妘夕面前,“我曾经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的孩子和你一起消失,但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就算你不在了,他也不可能看我哪怕一眼…这一切的错,从一开始就注定。”   “长公主…”妘夕的喉咙里堵着,她不知为何开口却不是叫她骁王妃。   善钰看着她轻轻扯了扯了嘴角,“好久没人这样叫我了,真想回家。”   妘夕注意到她手中拽着的信封,那字迹仿佛有点眼熟。善钰突然往后退了几步,她的头发披散着,窗外的风卷着雪花沫子,有几颗飘落在发间眉梢。   就在那一瞬间,妘夕想起那是豫荣的字。“不,不会的......”妘夕在善钰开口之前仿佛预料到了什么,摇着头,眼泪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豫荣…他死了!”善钰似哭似笑的神情看上去有点骇人,她紧紧拽着手里的信,似乎要将它揉碎,“我的傻弟弟,我的傻弟弟......”   妘夕亲耳听到噩耗,颓然坐地。在听到北崇太子重伤被俘的时候,她就想过豫荣也可能遭受的境遇。   但是无论如何,她没有想过他会死。他腿上受了重伤,不可能这种时候领兵上阵的。就算赫承他们攻克了都城,也绝不会屠城杀戮,赶尽杀绝的。只觉得心口钝钝的撕扯着,端砚峰顶的一幕幕划过眼前,终究,这一世,她无以回报。   “你看上去好像很伤心,你的眼泪,也是真的。”善钰蹲下身子,伸出手触摸了一滴妘夕脸庞上滑落的泪水,突然凄凉而尖锐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回荡在空荡的帐内,听得叫人毛骨悚然。   “如果豫荣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他会是高兴还是难过呢?”善钰慢慢起身,“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随着轻轻的一声撕拉,那个原本紧捏在善钰手心里的信封被撕成了两半,再然后,化成了无数的白色碎片,轻轻一扬,迎着窗口吹进的冷风,漫天飞舞。   善钰冷冷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妘夕,面无表情,那封原是豫荣托人几经转折送来的信,是给妘夕的。但是,她永远也看不到了。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善钰转过头去。   妘夕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骁王大帐的,脑子里仿佛一片空白,直到见了在外等着她的穆沙,才清醒过来。   “豫荣,他真的死了吗?”妘夕抓住穆沙的袖子,希望这一切只不过是个误会。   “沙场之上无父子,何况是敌我两军,发生任何事都是正常的。”穆沙语气平静,他的确也未曾料到那个平时玩世不恭对一切都不上心的豫荣会拖着病腿亲上战场,那一战赫承他们赢得很艰难,也算是侥幸,差点就被围困在了北岭谷。至于豫荣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其实也并不清楚,有军士说他死于乌烈的羽箭之下,也有人说他坠马自戕于骁王面前。   ***   三个月后,幽谷的草地已经由嫩绿色变成了碧绿。春日已经悄然而过,空气里已经有了一丝初夏微热的气息。   远远走来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仿若多年之前。只是那个扑着彩蝶,叫着师父的小姑娘如今脸上再也没有了当初天真烂漫的笑容,苍白的脸色写满了忧心忡忡。   “夏侯安的毒已经解的差不多了。在找到合适的时机之前,我只能将他关在地牢。”穆沙看上去比之前更清瘦了,甚至连眼眶都有点凹陷进去。   妘夕点头,她明白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却是目前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师父,您该喝药了。”妘夕搀了一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的穆沙,别过脸不忍去看那张早已变样的脸庞。有时候她甚至一度觉得,等夏侯叔叔康复了,师父是不是就要死了?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虚弱的人和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七王爷联系在一起。   好多夜里,妘夕问自己,如果真的是要用师父的命才能换回夏侯叔叔,她要怎么办?她要如何抉择,她根本无法抉择!   穆沙似乎看出了妘夕的心事,拉了拉她的手,笑道:“放心,我还死不了。”   眼眶一红,妘夕赶紧用手背擦去了眼角的泪。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赫承他们马上要回来了。”穆沙扬起手指了指远方。   战事告一段落了,北崇王庭外戚专权已久,内部矛盾很多,皇帝又懦弱多疑,早已经是外强中干。加上之前废立太子,朝廷之中两党的倾轧又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白热化。   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岚夏在边境生出事端,并因此为据,迅速攻占北崇的城池。盟友的翻脸比翻书还快,求和与应战的两种声音又争执不下,等到情势急转直下,太子替大王领兵亲征之时,似乎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太子重伤被俘又给了北崇一记严重的打击,皇帝和大臣们已经开始逃亡西北的离宫。这个时候玧王扛起了猎猎军旗一度看见了一丝胜利的曙光,却最终亦是难逃覆灭的命运。   北崇虽未亡,却已经是山河破碎,仅剩的九座城池是北崇王庭最后的遮羞布。   这个时候,疲累已久的岚夏,也决定撤兵,休养生息。   **************   (男主下一章回来,(⊙o⊙)…好像冷落他很久了,有点对不住他哈。感谢还在看文和曾经看过文的孩子们,后台都能看见你们的名字,就不一一感谢了。作为一个既要上班又是新手妈妈的人,实在无力每天更文,所以告示写着不定期更文,时间久到有时候自己都不好意思,但也不想从此作为一个大坑。会完结,喜欢的继续收藏,等不及的可以某一天上来一下,也许会有小小的惊喜。然后也欢迎大家留言,告诉我一些你们的想法,无论是故事还是人物,随便的都可以。)   170 相守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旌旗飘扬,号角长鸣,大胜而归的将士们群情激昂,就连在幽谷里,妘夕也听到远处传来的欢呼声和跃动的鼓点声。   一度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再见他了。当时的决绝之下,她甚至未留下只言片语。   可是峰回路转,她又回到了这里,幽谷的一草一木都在提醒着她当初的种种和难以忘怀的过去。赫承会来见她吗?   一朵白色的小野花在妘夕的手中,她不自知的在扯下那一朵朵的花瓣,直到最后,手中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黄色花蕊。   穆沙之前给了她一个选择题:要么带着夏侯安一起离开,他会安排好一切;要么选择留在赫承身边,但也只能以腾妾的身份。   如果,她选择留下来,横在两人之间的问题除了身份和背景,还有一个骁王妃。   妘夕真的不知道,在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她该如何面对善钰。她再也没见过王妃,那日之后骁王的大帐便被大汗的亲兵的团团围住了,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当然里面的人也出不来。至今,是生是死,都没一个准确的消息。   随着一声叹息,只剩花蕊的野雏菊被丢弃在脚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虽没有转身,依然感受到一阵熟悉的强烈气流。眼中突然开始盈泪,在妘夕还没勇气转身之前,一对热烈而结实的臂膀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妘夕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泪水便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他回来了——   “夕儿,夕儿……”沙哑的呢喃里有着十分眷恋和一丝嗔怒,妘夕感到自己脖颈处冰凉的东西滴落,然后便是胡渣摩挲她皮肤的微微刺痛感。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赫承的吻已经沿着颈窝一路直上,落在了她微微哆嗦的红唇之上。   妘夕本欲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赫承长驱直入,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仿佛一团火焰,将她围困其中,几乎就要融化。   寸寸相思皆入骨。赫承红着眼睛,小心地捧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孔,“答应我,再也、再也不要离开我……”   妘夕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伸出双手一遍遍描摹着那张朝思墓想的脸孔。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指尖的温度滑过那熟悉的眉眼,他黑了很多,也瘦了些……妘夕的眉头轻蹙一下,指腹轻轻按压上额头那一道浅褐色的伤疤。   “无碍,一点小伤而已,是不是没有以前俊了?”赫承捉住妘夕洁白的葇夷,放到唇边轻轻又啄了一下,然后热烈而深沉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咧嘴笑了一下。   “恩,丑了好多。”妘夕想配合着笑一笑,一开口却抑制不住地呜咽起来。她靠着赫承的胸膛,双手紧紧环抱着他,听着那“咚咚”心脏跳跃的声音,这半年多来所有的恐惧惊慌,纠结无奈都渐渐烟消云散,直到最后剩下的唯一的真实。   不管前路如何,不管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诸多障碍,这一刻,她决定了。   ***   没有礼乐丝竹,没有宾客盈门,甚至大帐外都没挂一丝红绸。唯有内帐中的红纱帐和一对描金烛,还能看出几分喜庆的意思。   “夕儿,你本不必如此委屈……”赫承看着眼前点了朱唇的妘夕,将她的一双素手轻轻握住。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想说的我都懂。”妘夕看着赫承的眼睛,轻轻点了一下头,“我所想的你也应该都明白。”   赫承又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是啊,只要想到以后每天都能朝夕相对,对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福。只是妘夕主动提出放弃侧妃的身份,而只是以腾妾的身份进门,一切低调再低调,终觉还是委屈了她。   他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不想让他有一丝为难,因为腾妾位份低下,不算正式的妻子,也就比丫鬟好那么一点点,所以无人过问;而侧妃的册立肯定需要汗王的首肯,至少要过那些礼制,要入册的。   另一个妘夕没有明说的原委,是因为善钰。自从上次她自尽被救下之后,妘夕再没有见过她,也没有任何她的消息传出。妘夕虽然早已坚定和赫承在一起的决心,但是善钰王妃,始终是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她上次绝望而凄凉的神情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心里其实深怕再次刺激到善钰。   “在想什么呢?今天,你只可以想我一个人。”赫承在眼前的白玉盏中缓缓注入甜酒,拿起一杯递到妘夕面前,“咱们也按照你们大殷的习俗,喝杯交杯酒如何?”   妘夕笑了,同赫承双臂交错,一饮而尽。   回想起当年在赫羊城内幽旖馆,小八,青豫,琪琪格,虹虹他们玩的击鼓传香的游戏,她被惩罚要和青豫喝交杯酒,赫承突然的暴怒。   “我知道你想起什么了,我也一样。”赫承浅笑着放下杯盏,食指的指腹轻轻划过妘夕的唇角,拭去那半点残留的酒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吗?”   妘夕低头娇羞一笑,故意摇头,“谁知道你。”   “真的不知道?”赫承捉住她的双手拉到胸前,“其实当时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后来才明白过来……这辈子,你只能和一个人喝交杯酒,那个人就是我。”温润的唇覆上妘夕的,轻柔辗转。   良久,赫承放开了怀中的人儿,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白玉雕刻的小方盒。   妘夕有点怔怔地望着这个似乎有点熟悉的盒子,直到看见上头那一对白玉蝴蝶,妘夕才恍然想起,没错,这个盒子在她十六岁生辰那天,她见过。里头装了一颗名贵异常的稀罕黑珍珠,当年因为两人的误会,赫承一气之下将它砸为碎沫。   “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赫承好不容易才又从云边族弄到这么一颗宝珠,不过这一次,最大的功臣倒应该是洛元。   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华光流溢,一颗粉色滚圆无暇的珠子闪着莹莹光芒,美不胜收。   171 相守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略微张了张嘴,这样珍贵的东西,肯定得来不易。赫承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忙于军务,要么就是在战场厮杀,他是去哪里弄到了这样一颗绝世美珠?   仿佛是看穿了妘夕的心思,赫承将盒子轻轻盖上,塞到妘夕的手中,“说起来,这颗珠子算是小八送你的。”   “洛元?”妘夕已经好久没看见小八了,现在的他应该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赫承便将他们的一段奇遇讲给妘夕听,云边族长老的孙女如何落难被洛元所救,又是如何比武招亲,最后还赠送了他们不少粮食。   妘夕的嘴巴张的老大,最后忍不住笑着打断说,“你的意思,是长老的孙女看中了洛元要以身相许吗?那最后你们又是如何脱身的呀?”   “恩,小八差点就被扣在了云边族,就因为你手里的那颗粉珠。”赫承笑道,“那个是人家的传家宝,洛元也不打听清楚,直接就上了台,赢了比赛,得了珍珠,可是却不要美人。那人家如何放他走?所幸,长老是个性情中人,义薄云天,也不拘小节,说小八是恩人,既然恩人已经定亲,不可以强人所难。一顿酒肉下来,洛元已经把他们一家人搞定,还认了人家孙女做干妹妹。”   “不对不对,洛元何时定的亲?我怎么不知道。”妘夕听着有点不对劲。   “这个么——自然是他胡诌的呗!你都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听说小八已有心上人的时候,那个伤心欲绝的表情。”   妘夕饶有兴致地听赫承讲完这段故事,一开始两人嘻嘻笑闹着,可是到后边,妘夕的情绪忽然低落了起来,甚至有点强颜欢笑。   赫承看着妘夕,拥她入怀,他明白,她是又想起了小九。   “不会等太久的,相信我。”赫承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妘夕点头,感动于赫承对她的了解。她多么希望洛洛能早点从那个苦寒之地归来。她永远忘不了临去的风雪中小九稚嫩无助的呼喊,也忘不掉冰雪中洛元苍凉孤寂的侧颜和有点陌生的眼神。   ***   再见善钰是一个无风有点闷热的清晨,她穿着一袭黛青色的素色裙子,面色看起来比数月前似乎好了一些。   妘夕的手中正捧着一束白色小野花,冷不丁在小道的转折处,看见了缓步走来的善钰王妃。她的贴身侍女阿陶也紧随其后。   妘夕知道她们已经看见了她,这时候再回避,似乎也有点不妥。便只能站定了,立在原处,表情略略有些尴尬。之前她和赫承似乎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善钰,但这一刻妘夕明白,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善钰先是盯着妘夕手中的小花,然后抬头看向她,“这花倒是好看。许久不见,我现在倒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了。”王妃的语气淡淡的,没有欢喜,也没有恶意。   “妘夕见过王妃。”略略侧了侧身,妘夕将手中的花束递了过去,“若是喜欢,这花便送给王妃,正好天气渐热这花叶有驱蚊的功效。”   “我们公主才不稀罕这路边的小野花呢!”还没等善钰开口,身后的阿陶已经冲了出来将妘夕手里的花草打落在地,“也不知道是什么毒花恶草,休要祸害我们公主!”   一时气氛有点凝滞,妘夕愈发尴尬地立在那里。所幸这时候善钰开了口,“休得无礼,你还不赶紧将东西捡起来。”   “公主……我……”阿陶似乎受了万分委屈,但看了看王妃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低下头,拧着眉头嘴里还在絮叨着,“不过就是个歹毒的贱妾,装什么好人。”   声音很轻,但还是落入了妘夕和善钰的耳中。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在了阿陶的脸上,接着便是阿陶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捂着脸呜呜哭泣起来。这还是长公主第一次出手打她,竟然还是为了这个贱人。   “我的侍女口不择言,还希望你莫要见怪。”善钰转过身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望向妘夕。   “王妃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妘夕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你果然是个冰雪聪明之人。”善钰似乎有点为难,但顿了顿还是开了口,“我想求你一件事情,请王爷得空来我那边一趟。你别误会什么,时至今日,我和他之间只不过还存着个虚名罢了。我只是有件事情要当面和王爷问清楚,至于是什么事情,恕我暂时无可奉告。”   妘夕郑重地点了点头,对善钰如此直接的坦诚有点始料未及。   “那就先谢过了。”善钰转身离去,身后的阿陶红着眼睛恨恨看了她一眼,一跺脚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散落在地的黄白小花被踩了几脚,叶子开始发焉。妘夕轻轻吁了一口气,看着善钰王妃渐行渐远的身影,心绪莫名的惆怅起来。她希望善钰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因为无论之前的种种纠葛恩怨,她都是豫荣的同胞姐姐。   回到住处的阿陶低垂着眼,哭过的眼睛有点发肿,憋屈好久突然一下子跪倒在善钰面前。“奴婢该死,今天惹公主生气,奴婢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公主才是王爷的正妻,是堂堂的骁王妃,那个女人不过是个没有名分的腾妾,公主何苦委屈自己?”   善钰看了一眼跪在底下,哭的甚是委屈的阿陶,伸手摸了摸她的右脸颊,“还有点红印子呢,今天对不住你,下手有点重了,还疼吗?”   阿陶急忙抹泪然后摇头,“不疼了,公主教训奴婢,奴婢不敢有半点怨言。奴婢只是替公主感到不值罢了!”   善钰摇头嘴角轻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没有什么委屈,也没有什么值不值。事到如今,我早已家破人亡,也只有你还叫我一声长公主。搬离王爷的大帐也都是我自己的要求,与他人并无半点关系。”   “可是——”阿陶抿了抿嘴,嗫嚅道,“公主要见王爷何苦还要通过那个贱……那个妘姬,只要派人传个信便可。”   善钰只是摇头不说话,如果真的这么容易见到赫承,她又何必多此一举。现在,能说服那个人的,也只有妘夕一个了罢。   无论那个传言是真是假,她在听到有人私下说起的时候,还是心中一阵震动,这恐怕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活下去的最大勇气了。   军中有两个下士酒后非议——豫荣并没有死。   172 洛元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碧色如茵的草地上,一个眉目姣好的妇人身边围绕着两个四五岁的孩童,嬉戏了一会,妇人似乎体力不支,笑着喘着气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到一边休憩,但爱怜的眼神还是无时不刻盯着那一蓝一粉的小小身影。   男娃看着略大一些,浓眉大眼,看着俊秀不凡。粉衣的小女孩肉肉圆圆的小脸,叫人看了都忍不住上前捏一把。忽然小女娃脚下一个踉跄,一脸扑在了松软的草地上,随即呜哇一声哭了起来。   不远处一个黑色的高大人影迅速跑了过去,将小女孩抱起,又在空中旋转了几圈,马上又传来孩子咯咯咯的笑声。   “八哥,我也要,我也要抱抱!”宝蓝色衣裳的俊俏男娃伸出了双手。   “好,赫赟也一起来。”黑衣少年正是八王子洛元。褪去了少时的青涩,经过战争洗礼的他看上去已然是铮铮男儿。他一手抱着颜熙小公主,一手又举起十王子赫赟,毫不费劲。   “飞咯,飞咯!”两个孩子也毫不胆怯,抱着洛元的手臂,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别闹你们八哥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赫赟你看你额头都是汗了。”骊妃嘴里有些嗔怪,眼色依旧是那般温柔。曾经一度她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小儿子了,但大汗在赫赟三岁那年突然开恩,重新又将他送回了母妃身边。一同送来的,还有原本在七王帐内的小公主。这让骊妃感恩戴德,喜出望外,两个孩子承欢膝下,让她忘却了很多伤痛。此生她别无他求,只求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   一旁的乳母抱过小公主,侍女拿着帕子给十王子拭汗。   “还是八哥好,三哥哥都不来陪我玩!哼哼。”十王子年岁虽小,但那张脸几乎是赫承的翻版。   小十一搂着洛元的脖子不肯松手,娇滴滴地祈求道:“哥哥什么时候再来看颜熙?颜熙会想八哥哥,还有,还有——九哥哥。”   洛元渐渐松开了那软糯的小胖手,又转头揉了揉赫赟的小脸,“好啦,快和骊妃娘娘回帐吧,八哥下次带好玩的东西给你们。”   和骊妃施礼告别后,洛元看着碧空万里的好天气,一时兴起,索性找了一处草叶繁茂之地眯缝起了眼,偷得浮生半日闲,军中的那些老家伙有时候聒噪起来,他真是头都要爆炸了。   有人……虽然闭着眼睛,洛元还是很敏锐的捕捉到了有人靠近的讯息。这几年沙场他也不是白混的,来的应该还是个女子……   洛元的头枕在支起的一侧手臂上,脑袋微微偏了过去,透过茂盛的草叶,他看见一袭白色的身影正在朝他走近。   “是她。”洛元嘴角浮起了孩子气的笑容,忽然躺平了身体,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颜熙,小公主,你还在这儿吗?”妘夕看着空旷的草地,左右顾盼了一下还是没看到任何人影,奇怪,彩云明明说骊妃他们来了这里游玩的。   “小十一——啊!”妘夕突然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然后就整个人以脸朝下的姿势摔了出去。   惊魂未定的妘夕刚支起身子,耳边便传来了爽朗的笑声,那声音听着很是熟悉。   一个大掌将她整个人轻松拉起,然后洛元便像欣赏什么怪物似的盯着妘夕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墨墨,好久不见。你这新发型,真的很丑耶!”   洛元毫无生分的开场白,叫妘夕呆在那儿良久没有说话。她听赫承说了很多关于小八的事情,知道眼前的俊朗少年再不是当年那个毫无城府天真烂漫的孩子。但是很高兴,也很感动,他还是愿以儿时的小八来见她,还是愿意亲切又自然地叫她一声墨墨。   “嘿,不过说了你一句丑,用不着就掉金豆豆吧?三哥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洛元继续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如今的他个头早已高出妘夕一个头,走过去将她头发上的一根杂草摘下来,笑道:“小十一摔跤哭了,我抱起来转几圈她可就乐开了花儿,你要不要也来转几圈?”   妘夕往后退了一步推开了洛元的手臂,吸了吸鼻子笑道:“你见过小十一了吗?”   “对啊,她和赫赟他们刚走没多久。你早来一步就能遇到。”洛元迎着阳光,舒展了一下双臂,然后转头问妘夕,“喜不喜欢本王送你的结婚礼物啊?”   “那么贵重的礼物,不喜欢也难。我听赫承说为了那颗珠子,你差点做了云边族的女婿。” 妘夕笑着点头,小八方才说什么?本王?难道十六岁的他已经封王了吗?   似乎看出妘夕的疑惑,洛元拍着胸脯,一本正经道:“提前告诉你个好消息,大汗马上就要封我为宁王了。”   “那真是要恭喜你了,前途不可限量呀!”洛元的确是个打仗的奇才,已经越来越得大汗的重视。   “真没意思,你就不能说点新鲜的。嫁了人讲话也迂腐起来!”洛元转头看了眼妘夕,突然又冒出来一句,“哎,你多吃点吧,这么瘦男人不喜欢的。”   妘夕知道小八其实是关心她,便低头笑而不语。一时之间,空气里沉静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好了,我要回去了。你多保重。”还是妘夕先打破了沉默。   洛元点点头,抬眼朝西北方向望去,“昨天我收到洛洛的信函,他说恭喜你,说很高兴你能做我们的三嫂。可惜他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你,叫我备一份,我想你是不会在乎这些的,所以我什么也没准备。”   “替我谢谢小九……”妘夕的话哽在喉间,“洛洛他,还好吗?”   洛元没有回答妘夕,却是突然转身抱住了她,“那我就替洛洛送你一个拥抱吧,这个礼物希望墨墨你笑纳。”   妘夕虽然有点意外,但也没什么抗拒,在她心里,小八小九还是当年的孩子。   “如果是我,绝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做媵妾。”   说完,洛元转身离去。   变数1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愣怔了一下,有点失神,为小八方才那句话。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走来,回头看见赫承已经立在了那儿注视着她。   “你来了多久了?怎么不出声。”妘夕笑着走了过去。   “恩……有一会了。”赫承折了一支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把玩。   妘夕心想,他莫不是听见刚才洛元说的话了吧?一丝慌乱爬上妘夕的脸,她摆着手解释道:“小八只是个孩子,他的话你不要在意。”   狗尾巴草在妘夕的鼻尖上扫过,有点痒痒的刺刺的,赫承把她揽在怀中,下巴支在她的秀发之上,“噢?洛元说了什么,你这么紧张?”   妘夕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原来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头顶传来赫承有点醋意的话语,“以后,不许给别人抱。就算小八是我弟弟,也不行。”   妘夕有点哭笑不得,然后将赫承抱得更紧了一些,故意靠着他的耳朵轻声问道:“知道啦!那赫赟也不行吗?小十一也不行吗?”   “这么喜欢小孩子,我们生一个吧。”赫承说着吻住了那片温润的耳垂,然后沿着纤细的脖子细细轻啄过去。   妘夕立马羞红了双颊,用双手隔开赫承的胸膛,趁他一个不注意逃了出去。   两人正追逐着,忽而远处一个人影蹿了出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赫承面前。   两人都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却原是善钰帐中的贴身丫鬟阿陶。   “王爷,求求您救救王妃娘娘吧!”阿陶红着双眼,不断地磕着头。妘夕本欲让阿陶起身慢慢回话,阿陶却并没有领她的情,只看向赫承,连一眼都不看她。   “王妃怎么了?”赫承问道,心里却有点讶异,善钰自从妘夕入门之后便搬去了另一个独帐,身边也只留下这个陪嫁丫鬟和一个老嬷嬷,他平常极少去她那边,但一切吃穿用度的份制并没有减少一分。   “王妃自一个月之前就开始头痛,今天早上更是痛得几乎晕厥过去,食不下咽,可是王妃她却不肯请医师来看,也不许奴婢告诉任何人。奴婢心急如焚,眼看着主子一天天憔悴下去,奴婢怕……怕王妃又像上次一样想不开……才忤逆了主子的意思,偷偷跑来求王爷,您去看看王妃吧!恐怕也只有王爷才能劝的动……”   阿陶声泪俱下,字字泣血。   赫承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回身轻轻握了下妘夕的手,“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   妘夕本想一起去探望一下善钰,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作罢,点首道:“恩,你快去吧。”   阿陶一边感激赫承,一边小步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立在那儿的妘夕,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   七王穆沙的大帐内,一炉沉香袅袅升起。   玄色金线的宽大外袍下是一个削瘦的身影,正在断断续续地咳嗽。   “师父,这是我新采的冬凌草磨得粉,记得让朵雅姑姑给你泡茶吃。”妘夕将手里的紫檀盒放下,走过去又在香炉里添了一味药。   穆沙点了头,半握拳掩住嘴又咳了两声,示意妘夕坐下。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看完记得烧了。”   妘夕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夏侯叔叔的书信,掩饰不住有点激动,颤抖着将那个黄色羊皮包裹着的信封接了过去。   穆沙只是偏过头,静坐喝茶,脸色平和宁静,少了几分以往的戾气。   半晌,见信纸已经化作飞灰,才转过头对着妘夕笑道:“你的气色倒是不错,看来赫承对你极好。”   一丝红晕羞赧爬上妘夕的脸颊,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师父就别取笑我了……”   穆沙又是一阵咳嗽,喉间腥甜,一方素色锦帕之上的殷红被他不着痕迹地收入袖中。   “你现在也难得能来我这一趟,陪师父吃个饭再走吧。”穆沙脸上挂着温柔笑意,他自知自己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但这一切,他并未后悔半分。日子居然能回到从前,夕儿还能如少时一般唤他一身“师父”,他于愿已足。   只是心里隐隐的,还是有一丝担心。他不是不相信赫承的能力和决心,只是觉得现在太平归一的局势之下,暗藏着波涛汹涌。大汗的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虽然对外隐藏的很好,但他已经私下替大汗施过几次针,他的左腿和左手已经开始出现麻痹。大汗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开始有意无意地探他口风。关于储位,他自然什么都不会多言,如果他有一丝偏帮赫承,兴许只是多添大汗的一丝疑虑罢了。   “好呀,我也很久没吃到朵雅姑姑做的点心了。”妘夕落座后轻轻吁了一口气,“乌烈也好久不见了。”   “现在有赫承保护你,你是不需要乌烈咯。”穆沙仍旧打趣着自己的徒儿。   “乌烈现在可是鼎鼎有名的神箭手,大将军,哪里还能由着我差遣。”妘夕开始不甘示弱。   “我看我们的月影射手倒是情愿一辈子当你的跟班,不信你下次自己问问他。”穆沙笑着,从妘夕一瞬间的表情里似乎读懂了什么。哎,都是傻孩子。一个情字,困住多少人。   穆沙的心情似乎不错,只是菜没有吃多少,他只是看着妘夕,看她吃的开心就满足了。收拾完毕,两杯热茶上来,热气氤氲。穆沙仿佛不经意的说道,“听说骁王妃犯了怪病,赫承最近有去探望……”   妘夕手心捧着杯子,食指轻轻触碰着那朵半透明的梅花,“也不是什么怪病,只是头疾。”   穆沙“哦”了一声,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话题一转:“你见过小八了么?”   “前些日子在骊妃娘娘那见过一次。”妘夕看七王的神色似乎有点凝重,担心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穆沙摇摇头,“洛元这孩子已经长大,胆识计谋不在赫承之下,假以时日封王,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小九的事情,一直是他的心病,这个结不解,我怕他年少气盛,生出什么事端出来。”   妘夕心下一惊,听师父的言下之意,难道洛洛在辽西出了什么事情吗?“洛洛他……”   175 重逢小九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小九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得不到妥善医治,愈发严重,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他已经开始咳血。”   妘夕瞪大了眼睛,她不会怀疑师父的消息,他曾经的部下就在镇守雁鼓塔,只要他想知道,辽西的任何消息他都可以得到。   “那洛元他……”妘夕想起上次草地见面的情形,似乎小八并不知情。   “我特意交代的,消息不得外传。”穆沙不想解释太多,汗王得病的事情目前也是机密,不能和妘夕多言。现在正是敏感时期,各个王子表面平静但背后的势力已经在蠢蠢欲动,一旦大汗有个三长两短,他怕内乱之殇更甚于外战。   小八虽然能力出众,但因母亲早逝背后又没有显赫的外戚势力支持,加上还未封王,朝臣的看法他基本算是退出储位之争了。估计大汗也是出于均衡牵制,反倒日益看重他。   现在赫承最大的竞争者应该就是燕王哲英和雍王巴达,两人皆有母家背后部落势力的支持,尤其是雍王身后的索格尔部族,当初平定德赛尔部族有功,几乎算是踩着骊妃母族上位的。   哲英为人比较内敛,与众人也是交好,目前看来依旧是波澜不惊,唯一的优势就是已经育有三个子女。   巴达则不同,声势浩大,几乎该争的功勋他一个不拉去挣到了,细数一下几乎有近一半的朝臣已经明里暗里是他的拥趸了。   赫承曾经是不二的储君之选,若是当年没有发生德赛尔叛乱的话。若是大汗能消除心里的那根刺,依照赫承目前在军中的威望,他还是有很大的竞争力。但是帝王心,海底针,谁也没法猜透大汗最后的心思。   所以,大臣们私下也在赌:新欢和旧爱,哪一个到底能笑到最后?   见穆沙迟迟没有再发话,妘夕有点焦急了,“那师父可不可以拜托部下去找个靠谱的医士去看看小九的病?”   “被削了王爵的王子等同于庶民,那些势利眼的人本就不会上心,我就算有心也怕所托非人,耽误了病情就真的回天无力了。”穆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妘夕,“为师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不知道你可愿意?”   “只要能救洛洛,我都愿意。”妘夕点头。   “如果不是因为我这身子还有身份,我不会让你亲去辽西一趟,但唯有你,我才信得过。”穆沙想那丫头的冰雪聪明,想必一点她便能明白他的苦心,“八王子的支持对于赫承来说很是重要,不能让小九的事情影响到他。”   “我可以马上准备动身,可是赫承那……”妘夕有点为难,不知道赫承会不会同意。   “放心,赫承那我自会交代。”穆沙想了想又说,“路途遥远,最好的马儿想必也要五六天的路程,我会安排乌烈在河口那边等你,有他陪你同去,我也放心不少。”   妘夕点头,心口突突跳的很快,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   一辆马车疾驰在河道边上,此刻的妘夕已经是一身男儿装扮,思忖再三,还是以公子墨的身份出行比较方便。   握紧了身侧的包袱和药箱,妘夕只期望早点和乌烈会面,然后一起赶往雁鼓塔。   初秋的风不是很冷,吹在脸上凉凉的。两根碧色发带在风中微微摆动,妘夕在车上顾盼多时,却迟迟没有看见乌烈的人影。   “难道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是军中有急事不能脱身呢?”妘夕深信乌烈不会无故迟来,可这样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小九的病一刻耽误不得,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公子,我们还要等吗?”马车夫试探着问。   “你等我一下。”妘夕重新回到马车内,拿出笔墨在一块素帕上快速写了几个字,然后塞入信封交给了那个车夫,“解下一匹马给我,你拿着这份书信务必交给七王爷。”   妘夕精简了行李,将最重要的药材等打成包袱直接背在肩膀,然后夹紧了马肚,轻扬马鞭,转眼便化作了远处的一个黑点。   有了七王的令牌倒是一路畅通,转眼已经过去一半路程。   可是乌烈依旧没有追上她,心中的不安愈发加深,但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只希望快到赶到小九的身边,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五日后,妘夕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入了关,辽西的景致荒芜,还不到深秋却已经是一片萧瑟,天气也寒冷了很多,叫人忍不住都打起了哆嗦。   镇守雁鼓塔的刘大人见了七王令牌自然没有为难妘夕,还好意设宴说要替他接风。妘夕哪里还有这个闲情,谢过了刘大人,便直奔主题,烦请他引见小九的住处。   这个关押流犯和宗族罪人的地方虽然叫做雁鼓塔,却也并不只是一个塔而已。以塔为中心,四周密密匝匝很多低矮的石屋,全是清一色的煤灰色,傍晚的夕阳投下几束光影,死寂。偶尔飞过两只黑色的老鸦,呱呱怪叫几声从头顶飞过。   妘夕裹紧了披风,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在迷宫一样的房子里饶了半圈,终于刘光停下了脚步,对着妘夕说:“墨公子,就是这里了。您轻便。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就不奉陪了,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下人来找我。”   “刘大人费心了,多谢。”   还没敲门,里面便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声音带着喘似乎是要无法呼吸。   妘夕急忙推了进去,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张简单的小床和一个缺角的小桌,甚至都没有一张可以落座的椅子,唯一的圆石凳在很远的角落里,上面布了一层灰。   床上的人一边咳,一边挣扎着坐起来,用警戒的眼神看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那一瞬间,妘夕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来,整个心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她看见了什么啊,一个身着破烂粗布衣的孱弱少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简直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唯有那对黑色的眉眼,依稀还有当年的几分模样。那个天真可爱又顽劣的小九啊,怎么可能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但是现实那般残酷的摆在眼前。   三步之遥,洛洛的眼神由戒备到迷惘,他痴痴地盯着眼前的贵公子,突然间震惊和狂喜漫过了他的眼眸,两行清泪滑落,“墨墨……”   妘夕冲过去一把抱住小九,哭得不能自已。   175 重逢小九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是我,洛洛!我要带你走,我要带你走!!”妘夕几乎失去了理智。   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她,小九怎么会到这种鬼地方?受到这般的折磨和痛苦?她居然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果不是今日亲眼看到,她根本想象不到小九过得是这种生活。他可是九王子啊,就算被废黜了,他们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一个可怜的孩子……   妘夕悔恨交加,心如刀绞。直到小九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她才放开他,急忙从随身携带的药物里取出一些黑色的小丸子,让他吞了下去。   “水在哪里?”妘夕拍了拍小九的胸口,抬眼望去,却是什么也没有,不禁怒道:“他们太过分了!我要去找刘大人!”   小九平复了一下,喘着气拉住了妘夕的手,“不要去……他们有送水的只是被我不小心打翻了,咳咳……墨墨,你不要走,我是不是快死了,所以大梦一场……”   妘夕坐在床沿上,握住了那双青筋凸起的手,冰凉的泪一滴一滴滚落。   “洛洛,你不是在做梦。”妘夕整理了一下小九散落的发丝,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有我在,你不会死的,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回去,好吗?”   “好。”洛洛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握紧妘夕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墨墨,我好想你们……好想八哥,三哥,还有我那个素未蒙面的小妹妹……”   “他们都很好,很好,你放心。”妘夕哽咽着,“我去准备一些东西,你先好好睡一下。”   晨光透过高高的格栅小窗射进来,使得原本昏暗的屋子有了一点生气。妘夕就在石凳上坐了一夜,她静静看着躺在床上的小九。   不过就是一锭金子,换来了新衣新被,热茶热饭。这种地方,说什么都不如真金白银来的管用。小九的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她已经派人去煎药,但是有没有用,只能看他造化了。这五六年噩梦一般的经历,已经摧毁了他的五脏六腑。精神上的折磨更甚于身体。   他说,现在已经好多了,至少可以一个人一间屋子。清净。   他说,因为他是王子获罪,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受尽嘲讽讥笑。   他说,从来没有觉得一个白窝窝头都是甜的。   他说,原来父汗那般狠心。   他说,我好想回家……   妘夕一遍遍点着头,一遍遍回应着他梦里的呓语。仿佛被凌迟了一遍,可是那种痛,她却无法替他承担丝毫。这一刻,她突然也理解了师父的苦心,如果是洛元看到小九这副模样,他一定会发狂发疯不顾任何后果,甚至大开杀戒也会带走他。那么,他唾手可得的前程也就毁于一旦了。   理智恢复之后,妘夕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现在只要治好小九的病,然后静待时机,她相信无论是洛元还是赫承,都会想办法救出小九的。   转眼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天气愈加寒冷。小九的病稍有起色,起码不再经常咳血了。但因天气的关系,又没有足够的炭火供给,妘夕时时当心着,深怕他再受了寒气。   比起天气更叫人不安的是——七王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她担心乌烈,担心师父,也担心赫承。   直到冬日的一天,突然城外起了一片喧哗。有锣鼓声,也有尖叫声。妘夕正采买药材归来,一路上看见人们慌慌张张的打算逃亡城外。   “这是这么了,大叔,哎哎,大娘您小心点!”妘夕扶起一个跌到的大娘,不解的问道。   “我看你是外乡人吧,年轻人,快点走吧,听说索格尔族的人要杀过来啦!”大娘丢下这句话,急急忙忙追上前面的人群。   妘夕一瞬间呆住了,索格尔部族造反,怎么可能?他们一向是对大汗表忠心都来不及。   可是看着哄乱的人群,无风不起浪,妘夕带着大大的包袱逆流而行。期间有个小伙子不小心撞破了包袱,一些药材散落开来。无暇顾及,妘夕只能拼命往雁鼓塔方向跑去。如果真的有暴乱发生,里面人们的命运将变得岌岌可危。   “刘大人呢?我要见刘大人!”妘夕试图去找刘光一探究竟,但是守门的兵士将他拦了下来。   “刘大人不在,这位小爷请回吧。”   妘夕自然不信,可惜带着的钱已经全部采购了药材和生活用品,不然这种小鬼只要见钱就眼开了。无法,只能掏出七王的令牌厉声道:“我有七王指令,还不让我进去。”   不想那个圆脸的小兵脸上竟露出不屑鄙薄的表情,呵呵一笑,将令牌夺了过去,“什么七王八王的,老子不认识!拿块破牌子就来充大爷啊,你再不走小心把你也关进雁鼓塔!”说着便将令牌丢在地上,然后用力推搡了妘夕一把。   妘夕只得转头离去,幸而看守雁鼓塔的人早已认识,平常也得了她不少好处,不用刘光亲带,也顺利通行。暂时看着一切似乎还是风平浪静,城外的动乱似乎并没有影响这里。   “怎么这么冷,你没有生火吗?”匆匆赶到小九的居处,妘夕看着坐在石凳的洛洛眉头皱了起来,“快到床上去吧,这石头凳子多冷啊。”   “还好,不是很冷。”小九看上去精神还可以,“冬日还长着呢,我可不能花光墨墨的钱。”   “放心,等将来我会一笔笔问你讨回来的。”妘夕难得轻松一下,想缓解一下此刻复杂的心情。   “来,我给你买了一个毛垫子,你不想躺着的时候,至少要垫上。”妘夕从包裹里拿出一个质朴却很厚实的坐垫。   “你想的真周到。”洛洛抬眼怔怔地盯着妘夕良久,看得她都有些不自在了,才笑着说道,“真想看看墨墨女装的样子,其实我现在应该叫你一声三嫂才对。”   傍晚时候,本该送饭的那个阿四却迟迟不见人影。妘夕从包裹里拿出两只酥饼,又去泡了一壶清茶。“将就着吃点吧,恐怕今天阿四是不来了。”   小九吃了没几口,又开始咳嗽。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对妘夕说:“天色不早了,墨墨你还是早点回驿站休息吧。”   妘夕递过一杯热茶,又给小九服了几颗药丸,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不走。”直觉今晚要发生什么事情,妘夕不敢走开半步。   176 变故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半梦半醒间,远处传来杂乱的鼓点声和嘈杂的脚步声。妘夕赶紧推醒了小九,将之前已经打包好的包袱提在肩上。小九有点不解地看着妘夕,“墨墨,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觉得情况不对,我们要做好离开这里的准备。”妘夕将一件黑色的大氅给小九披上,担心地看了一眼他瘦削的身子和苍白的唇色,“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到消息,索格尔部落似乎发生叛乱,正朝辽西这边过来……”   “怎么可能?”小九似乎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那刘大人呢?有什么消息他们应该第一个知道。”   “刘光不肯见我,其实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妘夕没有将话说下去,只是将披风的系带仔细拉上。   小九却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他忽然拉住妘夕的手,然后盯住她的眼睛认真道:“刘光有可能会弃城,或者已经弃城而去。墨墨,你不用管我,你赶快逃出去吧!带着我只会是个负累……”   妘夕不许小九再说下去,握紧了他冰凉的手,语气坚决:“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随我一同走,生死看天。要么我留下来陪你,我们一起赴死。”   洛洛的眼眶里噙着泪,终于点点头。   推开门,冷风呼烈,吹到脸上仿佛就能划出一道血印子一般。妘夕不由得皱起了眉,这样恶劣的天气,对小九的身体真是——但现在情况危急,一切也只能等离开雁鼓塔之后再做打算。   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身后冲天的火光,一些屋子着了火,借着风势很快点燃了周遭。人们的惨叫声,呼救声,和双方兵器相交的嘈杂声混在一起,妘夕分辨不清,那些士兵是守城的还是索格尔那边攻城的。或者只是监狱里出于本能反应而冲破牢笼的犯人们的抵抗?   无暇顾及这一切,她现在只是紧紧握住小九的手,凭着自己的记忆朝着城外奔去。   黑漆漆的寒夜,远处的雁鼓塔被包围在一片红光之中,黑烟肆虐,哀嚎遍野,仿佛人间地狱。   一个趔趄,妘夕和小九一同跌倒在泥地里。手背上似乎擦伤了,隐隐传来疼痛。轻轻呵了一口气,妘夕爬起来想去扶洛洛。可是咳喘不已的小九瘫倒在地,怎么也站不起来。   “咳咳咳,墨墨,我不行了……你走,你快走!”小九将妘夕从身边推开。   “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认为这时候我会丢下你一个人走吗?我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就是要治好你,带你走!”妘夕声泪俱下,希望唤起小九求生的意念。   一瞬间,空气似乎凝结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小九忽然抬头看天,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墨墨,你看,好大的雪。”   辽西下雪本是最正常不过,但是头顶飘下的雪花竟是那般大,几乎是一团一团地在往下落。很快小九的黑色大氅上几乎要布满白色的雪了。   妘夕扑过去把小九身上的落雪全部抖落掉,几乎是半跪在地上,“起来,我就是背也要将你背回去。”   小九只是微笑着看着妘夕,忽然白光一闪,一把匕首已经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墨墨,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肯走?”   妘夕呆在那里,她竟不知小九竟然私藏了一把匕首,原来他早就打算……   这个场景,多像多年之前,赫羊城牢房之中一脸稚气的小九急着跟她跳脚:你敢指认八哥,我就死在你面前。   可是今天,她不会再让他得逞了。   只见妘夕平静地走过去,同小九一样席地而坐,然后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良久,就在妘夕觉得手脚几乎要麻木的时候,小九终于丢了匕首爬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对不起,墨墨。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一个死字了。”小九痛哭起来。   “是我对不起你,洛洛,你八哥很想你,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为了洛元,也为了我。”妘夕拭去小九脸上的冰霜,两人互相支撑着,在渐渐发白的小路上踉跄前行。   妘夕原本想到了大道上,想办法买一匹马,可是没想到人还未至就遇到了一大波难民,他们惊恐地叫着:“索格尔的魔鬼来啦!”汹涌的人群差点将她和小九冲散。   “我的包袱!还给我!”妘夕忽然发现肩上的包裹被人整个端走了,那里几乎有他们所有的口粮和仅剩的银钱,最重要的是小九的药还在里面。所以妘夕拼命去追那个乘乱打劫的恶贼,可是又哪里追的到呢?   只得折返,庆幸的是小九还在原地等着她,看见她沮丧的模样反而上前安慰她,“没事没事,这样我们赶路还可以轻快一些。”   妘夕苦笑一下,这下子别说马匹,连一个馒头都买不到了。恐怕真的是要听天由命了。   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妘夕在心里喊着:赫承,你在哪里?师父,乌烈,洛元,你们都安好吗?`   前方突然传来惨烈的叫声,挥舞的马鞭和明晃晃的利矛扫过之处,血肉横飞。惊恐的人们调转方向,四散逃窜,仍有很多避之不及的人们丧生在马蹄之下。   一队黑色铁甲的骑队突如其至,对手无寸铁的难民没有一丝怜悯之心。为首的一个先锋手持鞭子一路扫荡而来,妘夕护着小九急忙后撤,却不想洛洛脚下一个踉跄,跌到于地。   眼看着那条黑色的马鞭要狂扫过来,一瞬间妘夕什么也顾不得,冲过去抱住洛洛的肩膀,几个连滚翻。耳朵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黑色的影子似乎刚巧从眼前掠过。   发带松脱,一头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度不悦的黑脸,似乎在为这一次自己的失手而懊恼。   眼看着鞭子即将再次落下,情急之下妘夕拿出穆沙给她的令牌高高举过头顶,“住手!”   她不知道师父的这块令牌今日是否可以保住她和小九的命,如果猜测的没错的话这些都是索格尔族的先锋部队。索格尔叛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至于叛乱的原因她至今不得而知,但不难猜测嵐夏已经发生极大的变故,索格尔背后站着雍王巴达,如果什么事情值得他们不惜以谋乱的方式去索取,那除了至高的王位,没有第二种可能。   177 变故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自曝身份是件极度危险的事情,但妘夕已经没有第二种更好的选择。小九的病一刻耽误不得,这冰天雪地的铁骑之下,他们毫无逃出生天的机会。   为了小九的性命,她不得不赌上一把。   为首的大胡子似乎愣了一下,看着那个衣衫褴褛却姿容清丽的女子,手中的鞭子迟疑了一秒。   “将她手中的东西拿来!”大胡子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大胡子收了马鞭,从妘夕手里夺过令牌,毕恭毕敬地递给了身后的男子。   男子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那块令牌上特有的图拓木一族的图腾,还有反面那个“穆”字。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妘夕。   “你是穆沙的什么人?”黑衣男子虽然穿着和周围人一样的铠甲,但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威严和尊贵。   “七王——是我师父。”妘夕回答的小心翼翼,她在赌,赌那人对他们的身份还有一丝“兴趣”,赌她自己还有一丝“利用价值”。   “徒弟?”冷不丁,男子右手捏住妘夕的下巴,强行抬起她的脸。   “你想干什么!放开她!”小九一边咳嗽一边上前握住男子的手,“你敢动……”   “九儿,不得放肆!”妘夕挣脱开男子的手,急忙捂住了洛洛的嘴。   小九的身份不能泄露分毫,如果她猜的没错,现在他们经历的一切都源于那个王座的争夺。雍王现在的对手是赫承,是哲英甚或是洛元?她没法确认。但洛洛九王子的身份一旦泄露将是极其危险的,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于洛元和赫承。   “他又是谁?脾气还不小呢。”男子斜眼看向那个病弱的纸片一样的少年。   “回禀大人,他是我重病的弟弟,方才只是一时心切才冒犯……”妘夕一手捏住小九的掌心,示意他不要再乱说话。   男子又回头盯住妘夕的双眼,那是一双清澈又美丽的眼眸,他完全不成想在这片荒野流放的不毛之地上,竟会突然出现这样一朵白雏菊,是意外又仿佛是天意。   再次靠近,男子的鼻尖近在咫尺,妘夕强忍住瑟缩的身体,低眼看向满是冰雪的泥地。   终于头顶飘来一句,“把他们给我带走!”男子将令牌收入怀中,转身离去。   不知是过去了三天还是四天?妘夕和洛洛终于被一辆马车送入了一处行军暂憩地。几十个大小不一的营帐落错在灰色的草地上,篝火点点,空气里居然还有一股烤肉的香味。   那个曾经拿着鞭子要抽人的大胡子名叫扎德,现在对妘夕他们似乎客气了些,只是那张脸老黑着,全天没有太多表情。妘夕心里清楚,扎德的任务就是看守他俩。而那个黑衣男子没再出现过,从扎德对他的态度中不难猜出,那人身份尊贵。   “扎德大人,可否行个方便,我需要一些热水……”   大胡子斜睨了一眼,里面传来小九不断咳嗽的声音,他依旧黑着脸,鼻子里仿佛了哼了一下,转身离开。妘夕不知他这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还是不予理睬。   正踌躇间,小九强撑着从卧榻上爬起来走到她身边,“墨墨……他们都是索格尔部族的人吧?我们算是俘虏了吗……”   “九儿,你记住,你现在开始就是我的弟弟。别的事,一个字不能提!”妘夕紧紧握住洛洛清瘦的手掌。   “我明白。你也一样。”小九身体孱弱,心智却是极为通透的,妘夕的意思他自然明白。那天他一时心急差点露了破绽。   大帐的帘子一动,妘夕赶紧将小九重新扶到榻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扎德一手拿着一个水囊,另一个手里拿着一大碗糙米上头竟还放了两片烤羊肉,往案几上一放,冲着妘夕努了努嘴,“吃饭!”   妘夕有点惊讶,扎德看上去凶神恶煞,不想饭食和热水却是一样不落地给她送来了。她上前作了一揖。表示感谢。   “别磨磨唧唧的,老子也不吃这套。”扎德大手一扬,转身离开。   妘夕招呼小九过来吃点东西,可是他只吃了一点糙米就咳嗽不断,妘夕只能倒了一杯热茶给他。这样缺医少药的日子,小九怕是熬不了多久。想到此,妘夕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大帐外兵士们士气高涨,酒过三巡,听到一些人唱着索格尔的山歌还有人呼喝击掌。忽然帐外的嘈杂声似乎近了,妘夕听得一群人似乎就在帐门口说话。   “阿孟阿山,来来来,喝酒喝酒,你们的扎德大人真是不近人情,自己吃酒去了却留你们两个守着!”   “就是就是,蔺王爷也不知哪里捉来的俘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们和一个快死的病秧子,还需你们看守?哈哈哈,我看就是放他们出来,走两步路就要倒咯!”   “我听说那小娘们颇有姿色,要不乘着扎德那大木头不在,让小爷们瞧上一瞧助助兴可好?”   伴随着那些孟浪放肆的言辞,三个大汗提着酒壶闯了进来,原本看守的小兵士被另几个人拉去喝酒吃肉了。   妘夕警觉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本能的拦在了小九的榻前。   “啧啧啧,两个俘虏竟还有这等待遇,还吃上烤肉了!”一人上前将碗端起,嗅了一嗅往妘夕的脚边摔将过去。   地上一片狼藉,妘夕咬紧牙关打算什么也不回应,忍过去就好,忍过去——就好。   不想那三个醉汉不依不饶,一个人一把抓住妘夕的衣领,另一个将小九从榻上拖了下来,摔在角落里。   “你们想干什么?休得胡来!放开她!放开我姐姐——”小九从地上爬了过来。   “这脸蛋儿还真是美……在索格尔我就没见过这么标志的小娘们!哈哈哈,难怪扎德藏着掖着,原是想独霸呢。”为首一个络腮大胡子身材高大的男子轻佻地看着妘夕,忽然抬起手中的酒囊强行捏开妘夕的嘴,“有肉无酒怎么行,来,小美人儿,陪哥哥我喝杯酒吧!”   烈酒灌进喉咙,一路直烧到胃里,妘夕来不及反抗第二口又灌了进来。她的脸涨的通红,嘴角的酒渍一路蜿蜒流进脖颈。本能地推开那个手臂,却被直接丢于榻上。领口的衣服被撕裂,一个黑影压了上来。   178 小九殒命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知道,现时今日已经没有人可以来救他。那一刻说不绝望也是假的,摇曳的烛火微光里印着她眼角滑落的一滴眼泪,余光中瞥见地上的小九向他伸出的手,他似乎在呐喊着什么,可是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一个黑色的皮靴狠狠踩过小九孱瘦的手掌,然后将他朝门口拖去……   “对不起,洛洛。我终究没能带你离开,终究没能让你们兄弟团圆。”妘夕闭上眼睛,紧握的拳头朝枕下摸索而去。   恶魔丑恶的嘴脸已经啃噬上她肩头的肌肤,肆意的狂笑充斥着整个小帐。   “那么——便让我们一起受死吧!”妘夕默默说道。   情绪高昂的男子忽而脸上一滞,然后表情痛苦地说了一个“你……”便歪倒在了床榻上。   妘夕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把刺入男子心脏的利刃拔了出来,鲜血喷射而出,溅了她一身一脸。   一瞬间,屋子里死一般寂静。只见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子手持一把刀尖滴血的匕首,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   另外两个男人懵了须臾,即刻反应过来,其中一个恼羞成怒地叫嚣道:“贱奴!胆敢在军中伤人!老子砍了你!”   另一人探了探倒在血泊里男子的鼻息,摇头道:“摩多鲁——已经没气了。”   妘夕丢了匕首,半跪着倒在小九的身边,将他的手捧起来轻声问道:“疼不疼?”   洛洛摇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双眼猩红只是颤抖着左手抚上妘夕满是血迹的脸颊。   “贱人!”头顶传来一声怒吼,妘夕抱住小九,然后认命地闭上眼睛,也许死亡也并没有比活着更痛苦。   背上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昏死之前仿佛看见有几道黑色的人影闯了进来,接着她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妘夕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果不是听到边上的小丫头毕恭毕敬地叫了声,“蔺王爷”,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阎罗殿。“你终于醒了。”黑衣男子挥挥手,那个绿衣小丫头便退着出去了。   “你是——”妘夕脑中转了一圈,确定眼前已经换上常服的男子便是那日将他们俘虏回来,扎德的主人。心中便也明白几分,自己之所以还能活着,便是因着他了。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你现在安全了。”男子顿了顿,接着补充了一句,“并且自由了。”   妘夕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在认清自己没有死掉这个事实后,第一反应便是抓住那人的衣角追问道,“小九……我弟弟呢,我弟弟在哪里?”   她挣扎要起身的动作牵扯到了背部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袭来,一瞬间额上布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别乱动了,你弟弟他很好。”蔺夜皱起了眉头,他掰开妘夕紧抓着他衣袍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能活着,只能算你运气太好。”   他站着那里,神色有点复杂,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因为有些紧急的军务回了营帐找扎德,路过那对姐弟的营帐之时却发现无人看守,扎德急忙冲进去才发现出了大事。   他的军中死了一个将士,是被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杀的,一刀毙命。   她满身是血污,及腰长发凌乱的散开,半身衣裙被撕裂,露出洁白的肩头和若隐若现的亵衣,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汩汩流着鲜红的液体……   “你骗我!我弟弟到底在哪里?我要见他,求求你,我要见他!”妘夕强行起身,却终究体力不支跌落于蔺夜的脚边。   她一次次试图自己站起来,身上却使不上半分力道,挣扎了几次便觉得眼前直冒金星。   蔺夜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伸手相助也没有说一句话,直到雪白的衣服上露出一丝殷红,他才锁了眉头一把将地上的人儿打横抱了起来。“你若真的想死,我有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想不想试试?”   妘夕的情绪几近奔溃,她哭着朝蔺夜喊道:“我不想死,可是你会放过我吗?!我杀了人,杀了你的军士,你救我作甚么,不应该一刀砍了我么?放了我弟弟吧,我求求你,他只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什么都没有做……”   蔺夜把怀里那个几乎失控的人儿重新安放到床榻上,锁住她的双手,一字一句道:“你这么护着他,倒真是个好姐姐。只是——他真的是你弟弟吗?”   一股寒意从妘夕的心底升起,那种感觉更甚于身体的疼痛。她抬眼正对上男子冷咧的双眸,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   “小九,他和你说了什么?”妘夕不用问已经猜到,她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个傻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求我救你,并且放了你——他说他值得我这么做。”蔺夜松了手,立于床侧背过身去,“你们两个还真是一样执着。”   良久,妘夕气若游丝地祈求道:“让我最后见一次小九吧。”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离开。”丢下这一句话,蔺夜转身离开。   一个月后,妘夕才知道,这一切的动乱都源于汗王的突然离世。   大伤初愈的她并没有离开蔺夜安置她的地方,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还能得到一丝半点关于小九的消息。希望那个冷面王爷能破格开恩让她医治小九孱弱的身体,毕竟,作为手上的筹码,一个死人是没有用的。   终于有一天,蔺夜亲自来请她,说小九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医士们已然束手无策。   可是等他们快马加鞭赶到一个塔楼的时候,下人们齐刷刷跪了一地,说那个看着好像快要死掉的九皇子突然却不见了人影。   “混账!”蔺夜简直暴跳如雷,这么多人居然连个病秧子都看不住,简直是个笑话。   地上的人哆哆嗦嗦,一个老妈子带着哭腔说,“明明方才还在床上躺着呢,他——他说冷,叫奴婢多加一个暖炉……”   “都给我去找!找不回来你们统统去陪葬!”蔺夜撂下狠话开始让兵士们兵分四路去寻找。   一股不祥的预感充斥着妘夕的胸口,天上的乌云一朵朵压过来。妘夕看着四散奔走的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忙乱,她立在那儿不知所措,忽然头顶飞过一只老鸦,凄厉的悲鸣一声,听的人心头一紧。她鬼使神差般循着那老鸦飞去的痕迹抬眼望去,竟在塔楼的最高处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不!——”妘夕撕心力竭地喊叫声划破人们的耳膜。   179 心死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春寒料峭,整片草原依旧是灰黄的颜色,并没有一丝生机。   忽而,远处一骑黑影朝她急驰而来,妘夕本能地抱紧了怀中的东西,朝着前方的林子躲去。   可是两条腿的人怎比得上快马加鞭,紧追不舍的人很快赶上她,在林子入口处勒马横立于她的面前。   “洛元……”妘夕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身铠甲,风尘仆仆的小八,呆在那儿竟不知如何开口。   “墨墨!我终于找到你了!”洛元眼里亮出光芒,伸出双手用力地抓住了妘夕的肩膀,嘴角的笑意在目光触及她胸口的素色瓷坛时慢慢凝滞。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是什么?”   妘夕一瞬间泪流满面摇着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对不起洛洛,也对不起洛元,老天实在太残忍,让他们两兄弟连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似乎猜到了什么,小八的表情开始变得有点扭曲,他捏着妘夕的手掌愈来愈用力,以至于大伤未愈的妘夕一时间呼吸急促瘫坐于地上。   “是小九的骨灰……”妘夕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在净素胚坛上,她同洛元讲了之前他们经历的一切。   洛元这些日子刀枪剑雨中度过,可是比刀剑还无情的还有时局和人心。   他从妘夕手中将小九的骨灰夺了过来,然后忽然冷笑了三声,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散落的血珠正好印在素白的骨灰坛子上,有种诡异的美。   妘夕见洛元气急攻心吐血,急忙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冷静一点,洛元你听我说!”   洛元此刻的眼神看起来很吓人,那是妘夕陌生的。他一把挥开了妘夕的手,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洛元点头道,“好,那我就听你说,你告诉我为什么小九病重,七王叔却封锁了消息不让我知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三哥明明答应我来雁鼓塔救出小九,却中途折返弃之不顾?是啊,和王位相比,小九又算什么呢?他轻于鸿毛——”   “不是的,不是的!”妘夕摇着头,“师父只是怕你年轻气盛影响了大好前程……”   至于洛元说赫承弃小九不顾的事情,她不清楚这中间有什么缘由或误会,她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   “我——我想赫承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他一定是……”   “呵呵,是怕影响我的前程,还是三哥的?”此刻的洛元红着双目,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三嫂倒是护夫心切,你难道还看不明白,他抛弃的不仅仅只是洛洛,还有你吗?”   妘夕呆了瞬息,依旧摇着头,“洛元,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没有护小九周全,你要怎么怪我我都无话可说,可是你不要信了谗言与你三哥有了嫌隙!”   “洛洛他是个好孩子,他选择死就是不想让我这个哥哥有一丝一毫的为难,是我对不住他,是我太无能!”洛元冷冷地看向妘夕,”嫌隙?三嫂请放心,从今以后我与他之间没有嫌隙,我们就此了清,各走各路吧!”   “洛元,洛元,你别这样……我求求你,别这样!”妘夕看着小八那张决绝又悲凄的脸孔,心里又惊又怕,为什么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   洛元抱着小九的骨灰一步一踉跄地朝前走去。   妘夕在其身后亦步亦趋,她实在不放心洛元,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波光粼粼闪现出一条宽阔的河流来。   洛元突然加快了步伐,疾疾朝前奔去,吓得妘夕在其身后一路狂奔而来,冰冷刺骨的河水漫过她的脚背,浸没她的小腿,她只是紧紧地抱住小八的腰,不让其再往前一步。   “放手”,洛元生气地吼叫道,“我叫你放手!”   妘夕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十指紧紧扣住那坚硬冰冷的盔甲。   良久,头顶传来一句低叹,“你这又是何苦?放心,我不是要寻短见,我不过是想给洛洛自由!”   慢慢松开了双手,掌心已经被盔甲磨得血迹点点,妘夕泪眼朦胧中看见洛元打开坛子,将小九的骨灰一点点洒向江河。   “小九这一生不过短短十几载,有近一半的岁月却是在囹圄中度过,你可知这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他是如何度过的?”   “我原本一直期冀于三哥,我从没有怀疑过他对我的承诺。我也一直觉得,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更值得拥有那个至高的位置,而我做的只需是无条件的效忠。”   “可是现在我发现我做错了,这世上靠不得任何人,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只有你是最强的那个,你才能守护你想守护的人……”   最后一点骨灰迎风散了,洛元将那个白色的坛子丢于河中,噗通溅起一声水花,之后便是一片死寂。   “带我去找赫承,我一定要问清楚——”妘夕的话还未说完,洛元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后,他一步步靠近妘夕,伸出右手将她散乱的头发重新绾于耳后,“你先听我说完一件事,再决定要不要去找你的夫君。原本,我是不打算这么早告诉你的。”   洛元沙哑的嗓音透出一股凉薄的气息,让妘夕蓦地心上一紧,她看向他的眼睛,那里却已经无波无澜。   “善钰王妃有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   如一道天雷打在脑门,妘夕只觉得天旋地转,往后退了几步,却不知是在往水深处退去。   洛元看着眼前那张惨白的脸色,惊恐又无助的眼神,薄如纸片的瘦弱的身形,突然心里就后悔了,该死,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报复的一丝快感却抵不上此刻真实的心痛。   “墨墨!”在妘夕支撑不住坠湖的一瞬间,洛元急忙伸手揽住了她。   “洛元……就让我和小九一起沉入这冰冷的湖底吧,我哪儿也不想去了,真的,真的好累……欠小九的我只能下辈子再还他了,听说喝了孟婆汤就能将这辈子的人事都忘得干干净净,真好,真好……”   180 心死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人们总说哀大莫过于心死,虽然心死了,可是人却还是醒来了。   妘夕的睫毛翕动了几下,眉头轻皱,轻咳了一下慢慢睁开了双眼。终究她喝不了孟婆汤,走不过奈何桥。   一个面容姣好,脸蛋圆圆的年轻女孩见她醒转了,脸上眉梢都是惊喜之色,“三嫂,你终于醒了,你都昏睡了快一个月了!阿妈阿妈您快来看,她醒啦!”   妘夕的脑子还是糊涂的,她并不认识眼前的女孩,她一口一个“三嫂”叫的她莫名其妙。   这时候又过来一个面目和蔼的中年妇人,对年轻女孩吩咐道:“喜儿,你都成婚了怎地还像之前一样咋咋呼呼的,可别吓坏了人家。”   借着那个妇人伸过来的手,妘夕慢慢坐了起来,“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一番解释,妘夕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个娃娃脸的小姑娘却是小八新婚的妻子,云边族长老的嫡孙女,小名喜儿。那位妇人便是喜儿的母亲,灵珠夫人。   在喜儿和灵珠夫人的精心照顾下,妘夕身上的伤慢慢好了。但是心里,却是愈发的苦涩。   她已经不愿意再去想,赫承为何背弃了当初的诺言,甚至一度反问自己:他与自己的正妃有了孩子,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情,她其实才是多余的那一个吧。   她也不想去深究,为何洛元突然决定娶了喜儿,这背后的动机如何……因为一旦细思,她就陷入深深的恐惧里。   于是,她最终选择了遗忘。将这些人,这些事,统统忘记了,也许自己就不会再痛苦了。   哪怕这一切也许只是一场自欺欺人。   天边族的部落里仿佛世外桃源,隔绝了一切外界的消息。有的只是草木丰盛,牛羊遍地。   晨曦和夜幕交替,露水在枝头凝结,风儿吹过,已经有了夏日的一丝温热。   从喜儿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妘夕知道云边族大多数部落的人马已经追随长老去了战场,不用说,这战场便是岚夏的战场。   “宁王殿下说,待乱局平定之后,便来接我和三嫂。还说……”喜儿的脸上满是小女儿的娇羞,完全是一副沉浸在爱情里的甜蜜模样,“还说届时再以岚夏的风俗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妘夕只是淡淡笑笑,伸手弹掉了掉落在喜儿肩头的一根草屑,“喜儿是个好姑娘,值得八弟真心对待。”   “三嫂莫要取笑我了!”喜儿拉着妘夕的手,脸上又是一阵红云,“想来三哥对三嫂也是极好的。”   妘夕顿了一下,然后哑然失笑,“其实——我也算不得你三嫂,我不过是骁王殿下帐中的一个媵妾。以后,也许什么都不是了……”   看到喜儿略略吃惊的神情,妘夕意识到自己原不该和她说这些的。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岔开了话题。   一路上,喜儿似乎都有点闷闷不乐,嘟着嘴皱着眉似乎在想什么烦心的问题。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叫住了妘夕。   “三嫂,您说以后,我是说……殿下他……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喜儿似乎很是懊恼,“殿下还会娶别的女人吗?”   “喜儿单纯又善良,值得洛元真心相待。”妘夕能说的只有这一句。   “洛元?是宁王殿下的名讳吗?”喜儿瞧着妘夕的眼睛,轻叹了一声,“说来好笑,我竟还不知宁王的名字呢。洛元洛元这个名字好听!三嫂是打小和殿下相识的吗?喜儿好想多了解一些殿下以前的事情呢?他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东西……”   就在喜儿叽叽喳喳的言语中,一个仆从急冲冲的赶来送上了一份书信。   “宁王殿下来信。”那仆从恭敬的半蹲下,朝妘夕举着手里那封用火漆封口的羊皮纸。   喜儿眉眼里都是笑,开心的伸手去接,完全没了方才那些胡思乱想带来的烦忧。撕了一半,却见那个仆从嘀嘀咕咕犹豫地看着她,“那不是……”   低头一看,这才发觉信封上写着墨墨亲启四个字。喜儿眉眼里的笑意凝滞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向妘夕,停止了撕开信封的动作。   “宁王殿下说将这封信务必交给妘姑娘。”仆从拜了拜,退了下去。   喜儿有些尴尬的重新抚平了信封,然后递给了妘夕。她原以为等了这么久,夫君的信自然是寄给她这个新婚妻子的。   “三嫂,谁是墨墨?”喜儿是个藏不住话的姑娘,她心里生了疑问,就要问个明明白白。   “是个故人。”妘夕将信纳入了袖中,然后冲喜儿点点头。   “喜儿只是好奇,这个墨墨是男是女,为何给墨墨的信又要送到三嫂手中呢?”喜儿摇着脑袋,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   “其中的原委我想日后宁王殿下一定会亲自说与你听的。”妘夕没有再多说什么。   油灯噼啪闪了一下,一张密密麻麻的信纸舔了火舌,瞬间便化作了灰飞。   索格尔部族终究还是战败了,雍王巴达被囚禁……   善钰王妃生下了一个小王子……   七王穆沙病逝……   “墨墨,我喜欢你。最后的最后,我才发现,我想守护的人除了小九,还有你。”   “师父,师父……”妘夕伏案大哭,却只见耸动的肩膀没有任何声音。   第二日,喜儿的婢女急急向主子禀报:“小主人,那位夫人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书信。”   ***   月光如水,王陵中静谧的只听见蟋蟀的叫声。   一袭白色的瘦小身影,闪过了一处灌木丛,借着手中的油灯一个个分辨着那图拓木的姓氏。   终于在一个白色汉白玉的墓碑前她驻足停留,然后双膝跪了下去。   良久,一只手臂搭上了她的右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却突然知道了身后站的是何人。   “我说这么容易就混进了王陵,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会来这里。”妘夕起身,回头,一袭黑衣的洛元如雕像般立在那儿。有那么一瞬间,妘夕甚至觉得那张月光下的脸,是赫承。   “墨墨。”洛元沉着嗓音低低喊了一声。   181 休书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夕觉得背上升起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如今的小八她突然觉得很陌生。。шщш.㈦㈨ⅹs.сом 更新好快。 “你既然已经看了我的信,想必已经明白我的心意。可否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会永远保护你,以后再没任何人可以欺负你。”洛元上前握住了妘夕微微颤抖的双手。 “放开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妘夕又脑又怒,“你当我是什么人!” “我当你是亲人,墨墨!难道你还对那个人心存期待吗?他如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你是不是亲眼见了才肯死心?”说完洛元又拽着妘夕的手不放。 “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被刺到了痛处,妘夕不争气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别哭了,从今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吧。只要——只要你愿意,那个最尊贵的位置,我会一直给你留着。”洛元的眸光落在妘夕的脸上,他抬手试图拭去那滴落在下巴处的泪珠,却被妘夕反手狠狠打了一个巴掌。 “你引我来这里到底意‘欲’何为?……”此刻妘夕的眼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恐惧。她不是没有想过,从她知道小八去了天边族,娶了喜儿之后,她便知道或许早晚要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我情愿你不要这么聪明……”洛元的眼中一片深渊,暗不可测。他有些痛苦地闭上双目,“墨墨,从始至终,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真的……” 远处,突然一阵马嘶的声音。 原本寂静的陵园瞬时布满杀气,隐匿在四周的黑衣死士突然出现,将马上之人围得个水泄不通。 齐刷刷的弓箭迅速对准了目标,似乎只等一个讯号,便要万箭齐发。 “赫承!”妘夕疯了一般朝着前方奔去。 一支黑‘色’的羽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追着那个白‘色’的纤弱身影。 “住手!”在千钧一发之际,飞身扑过来的洛元将妘夕往边上推了一把,箭头擦着他的侧脸而过,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属下该死。”两个黑衣人上前请罪。 洛元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一步步朝前走去。原本围着的圈自动闪开一条通道,黑衣人手中的弓箭却是一丝也没有怠慢。 一匹受伤的黑马之上,一身玄衣的赫承只是常服装扮,手中持着一把当年穆沙的青锋剑。 此刻的他看起来略显疲倦,眉眼中却并无一丝畏惧。他跃马而下,横剑在侧,四周的人们只是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也无人敢上前造次。 “赫承,赫承……”妘夕跌跌撞撞的朝前扑过去。 黑衣人有了方才的那一幕经历,也再无人敢上前拦她。 赫承在看到那抹白影的时候,心头涌上百般滋味,眼眶瞬间便湿润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思念了那么久的人,此刻真的就出现在眼前了。 明知道,这极可能就是一场‘阴’谋和陷阱,他如约单枪匹马的过来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都愿意去赌。这一局会输得彻底,只是他心甘情愿。 “夕儿。”抚上她发丝那一刻,赫承才真切感受到这一切真的不是梦,他拥她入怀,冰凉的‘唇’覆上她的耳垂轻声道,“恐怕来不及多说什么了,夕儿,你信我。” 曾经有多少百转千回,多少疑‘惑’猜测,这一刻突然都变得无关紧要了,所有的一切都尽在这句“我信你。” 洛元看着面前双手紧握的两人,突然拔剑相向,锋利的刃就抵在赫承颈间的皮肤,他长笑一声:“她终究还是只信你的话……大殷有句话叫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有句话叫做不爱江山爱美人,三哥即是这样的情种,当初又为何不立她为妃?一个没有名分的媵妾和一个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就是你打算给她的见面礼吗?” “小八,你本无需如此的。”赫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小九的命,算是他欠洛元的。但当时情况紧急,加上七王叔的军令,他不得不马上赶回去,否则金帐就要大‘乱’了,如今身陷囹圄的恐怕不是巴达而是他和洛元了吧。 他意不在王位,因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幡然醒悟,在那个位置上,他永远给不了夕儿想要的东西。 他只是不想看到图拓木一族最终陷入骨‘肉’相残的地步。 可终究,这一切还是无法避免,王权之上,又何谈骨‘肉’亲情! 只是没想到,最后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剑,是他一直疼爱有加的八弟,是那个他打算待天下太平之后托付江山之人。 “将他拉下去!”洛元收回了剑,一声令下。 “洛元,你想干什么?他是你三哥!”妘夕死死地拽着赫承的手不肯松开,两个黑衣人上前粗暴地将她强行拉开。 宁王大帐之中,几个婢‘女’跪了一地,“姑娘,您就吃一点吧,这都三天三夜了您一点东西都没吃,宁王知道了要怪罪奴婢的!求求您,就吃一口吧。” 妘夕半卧在榻上,一帘白纱隔开了外边的世界。她现在对那些跪在地上的人都无动于衷。 忽然,外边的嘈杂声没了,一阵窸窣之后,纱帘被撩起,出现在视线的是一双黑‘色’金线的鹿皮靴。妘夕没有抬眼看来人,只是闭上了眼睛,转身朝内侧躺去。 “你要绝食到几时?”洛元立于‘床’榻前,手里拿着一把青锋剑和一封信,“他很快便是岚夏新的汗王了。” 妘夕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盯着洛元,“你说什么?” “我说——图拓木赫承是新的汗王,登基大典就在初八。” 这是怎么回事?妘夕的确不敢相信,洛元费了那么大劲,甚至不惜利用她做棋子请君入瓮,不就是想在王位的争夺战中抢得先机吗?而如今,他说已经沦为阶下囚的赫承才是新王,这不是开天大的玩笑吗? 洛元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我知道你不信,当然这的确也是有条件的,这便是条件。” 还未打开,信封上两个刺目的大字映入眼帘:休书。 请所有作者发布作品时务必遵守国家互联网信息管理办法规定,我们拒绝任何色情,一经发现,立即删除 本站所收录作品、社区话题、书库评论及本站所做之广告均属其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 本站所有书籍采集于互联网,本站全自动蜘蛛爬行,无人工干预,如果侵犯了您的权益请及时联系我们 如果你发现任何违法及损坏国家利益的内容,请发送邮件给我们,我们会在24小时内(北京时间10:00-18:00内删除) 版权保护删除内容请联系Email:267362373@ Copyright©2016 读来读往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执行时间:0.020972秒 沪ICP备16026625号互联网出版资质证:新出网证(沪)字12号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文网文[2015]129号 182大结局(长歌一世)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三年后。 春光正好,希林河畔一个宁静的村庄里,如茵草地上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娃正在奋力追逐着一个藤球。 突然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摔了出去,脸直接扑在了松软的草地上。 “羽儿,慢着点。”身后不远处一个素衣女子盈盈浅笑,走过来将男孩扶起,拿出一块洁白的绢帕,小心擦拭着他脸上弄到的一些泥巴。 男孩俊秀的小脸蛋还未褪去婴儿肥,白里透红,甚是可爱。 只见他伸手搂住了女子的脖子,嘟起粉嫩的小嘴“吧唧”在女子脸上亲了一口,脆生生喊了句,“娘亲!羽儿饿了,想吃娘亲做的蝴蝶小饼饼。” “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去。”女子牵起那个小小的手掌,眼中满是温柔。 暖暖的风掠过耳际,还夹杂着一些花蜜的香味,草木经历了整个冬日的蛰伏都在这春光里尽情生长、绽放,生机勃勃。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般模样吧。”妘夕低低叹了一回,将手中的小羽毛牵的更紧了一些。 犹记得那一日,疾风骤雨。 宁王带着一个乳母,突然敲开了她的门。 乳母怀中抱着一个黄色的襁褓,一个小小的肉团子正张着眼睛,嘴里咿咿呀呀发着不知名的音节。 “从今日起,这孩子便跟着你吧。”宁王令下,乳母便恭敬地将襁褓交与她手中。 一看那图拓木族独有的眸色,妘夕心里便知这孩儿就是赫承和善钰王妃的儿子。“呵呵,宁王殿下可真是心思缜密,竟连个小小的婴儿都不放过么?” 洛元没有辩解什么,只是淡淡道:“你若是不愿意,我送走便是。” 一转眼,春花开了三载。 她在小羽毛身上倾注了她几乎所有的感情,看着他萌出第一颗乳牙,听着他牙牙学语到喊出第一句清晰的“娘亲”。 妘夕明白,她和羽儿都是宁王牵制赫承的棋子。但她依旧很感激老天能将这个孩子送到她身边,让她几乎无望的日子竟慢慢开始有了新的希望和寄托。那种无以言表的身为母亲的责任和满足,那种和孩子一起成长,一起看这个世界的悸动和感恩。 就算她失去所有,但只要握着那个绵柔的小手,便觉得心中无所畏惧。 两间草庐上爬满了青藤和花蔓,粉色的喇叭花上蜂蝶忙着飞上飞下。 树荫下,立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天青色的长衫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望着远处一高一低的人儿朝他慢慢走来…… “不若我们来做一个交易,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亦有我所求。” 阴暗的天牢里,赫承异常平静地看着洛元,将青锋剑交到了他的手中。 “我会让你名正言顺的登上王座,不流一滴血,不死一个人……” “呵呵,何需你这阶下囚来帮我?你死了,我一样可以做到。” …… 思绪飘浮,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几乎殚精虑竭,游走在波诡云谲的政局和天下之中。 所幸,这一切,终将结束了。 就在上个月,宁王一起收复了北方最后一片土地。至此,岚夏长达数年的动乱宣告结束,图拓木成为北方十几个部族中笑到最后的王者。 而就在前日,灏光三年四月初三,汗王图拓木赫承旧疾复发薨逝,年仅三十岁。 其八弟图拓木洛元得先王亲笔遗诏继位,成为岚夏近一百年来最年轻的一位汗王。 朝野内外虽有一些无稽的风言风语流传,但终究也只是流言。毕竟宁王青年才俊又立下赫赫战功,无论军中和朝中都有不少拥趸,的确是王位的不二人选。 亦有个别老臣提出异议,称先王还有一幼子,虽闻先天不足,自小颐养在别苑,子承父业才是天经地义。不过此等声音很快消失于庙堂之上,谁又会真的看中一个病秧子的娃娃,传闻中的“小王子”几乎无人见过,他的母妃也因难产而亡,北崇更是早已不复存在。 随着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妘夕手中的白黄色小花落了一地。 她呆呆地立在那儿,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见的,整个身体仿佛被定住了。 一句“信我”让她当年收到休书之时,心中依旧坚持。却在烧掉休书之时,意外在信封的反面发现了“等我”两字,经过火焰的烤炙,焦黄而堂皇地出现在眼前。 她等他,一天又一天,一年复一年。 “娘亲,你怎么哭了?”小羽毛看着散落一地的花花,突然指着前面大叫道,“娘亲,有个很高很俊的大叔在直勾勾地看着您……” “就是,羽儿都不哭了,娘亲还哭鼻子。”天青色的人影已经移至面前,半蹲着身体,将地上的野花拾了起来。 “娘子,我回来了。不欢迎你的夫君吗?”赫承捧着花,笑容如四月初阳,温煦明朗。 “羽儿,叫阿爹。” (正文完) 祭祀大典,高高的云台之上,旌旗飘扬,三足朱雀的图腾在青烟缭绕中迎风飞扬。 伴着激扬的鼓乐之声,一身玄衣的洛元拾阶而上。 远处的人群里,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扬着下巴,极尽向远处眺望着,“哥,我看到,我看到了!果真如传闻的一样……”。他身旁的另一个少年拉住他,压低了嗓音急道:“嘘,小声点,这可是祭祀大典,你这疯丫头迟早要闯出祸端来。” 那身着男装的女娇娥吐了吐舌头,“我又不是做什么坏事,我只是想一了夙愿,亲眼看看我们英明神武的王。” “好了好了,你赶紧走吧,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少年催促道。 “唯一可以参加祭祀大典的女人,是不是只有王后?”少女看着远处已经模糊的人影,像是在问她哥哥,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总有一天,我也要登上那云台。” “哎呦我滴小祖宗,你这可是要杀头的话。”少年急的脸色煞白,捂住了妹妹的嘴。 一拉一扯间,两个青色背影消失于人群之中。 望着底下顶礼膜拜的臣子们,云台之上,洛元才体会了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 “墨墨,你还好吗?你们都好吧。” 洛元想通了很多,很多当时放不下的执念,也慢慢放下了。 只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从头来过”的事情。 “那个最尊贵的位子,我给不了你……但我会一直为你留着。” 洛元苦笑着,也许,这是这辈子,他唯一的执念。 妘夕(洛都之回忆1)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大殷。元盛七年。八月十五。   洛央宫外。洛都城北。妘府。   “娘。娘亲。”一个小女娃跪在床头大声哭了起來。“娘亲醒醒。不要丢下夕儿一个人……”   “大小姐节哀。夫人她。。去了。”妘府的罗妈心疼地将妘夕搂在怀中。这个苦命的孩子沒了亲娘。将军又镇守边疆近來音讯全无。   旁边一个挽着飞云斜髻的圆脸女人夸张地悲鸣道:“哎呀。我的好姐姐呀。”   妘夕听见那抑扬顿挫的哭声。将头从罗妈的怀中抬了起來。她用手背将自己脸上的泪珠抹干恨恨地喊了句:“你走开。走开。”   “你这沒教养的丫头。胆敢这么和你二娘说话。”圆脸女人是妘战将军的妾室。以前是靖王府上的歌姬。她抚了抚袖口上那朵妩媚的红莲。抬手给了妘夕一个巴掌。   “莲夫人息怒。大小姐少不更事。又在悲痛之中。望莲夫人高抬贵手啊。”罗妈一把将妘夕搂在身后。跪地求饶。   “哼。死倔的丫头。”莲夫人扯了下嘴角。望见自己的女儿妘茱正在门口探头探脑。便喝斥道。“茱儿你來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走。晦气。”   妘夕白净的小脸上是个清晰的五指印。半边脸红肿了起來。   窗外。十五的圆月悬挂夜空。宛如银盘。   妘夕硬生生将含在眼眶中打转儿的眼泪吞了回去。从此。她讨厌那刺眼的圆月。那是娘亲永远离开她的日子。   而此刻的妘战将军正在千里之外的龙牙关奋战厮杀。风沙袭來。连睁眼都是困难之事。去年秋日挑起纷争的岚夏战败退兵不到一年。竟又联合了邻近的齐鸾和北崇两国再次进犯大殷。这次的突袭沒有任何征兆。敌军又來势汹汹。妘战的神武军措手不及。伤亡惨重。   “快。边疆紧急军情。”马不停蹄递送的情报正在通往洛都城的路上。   **   七七四十九日的祭拜仪式。妘夕和妘茱跪在灵前。一身素服。   洪莲夫人扭着腰肢缓缓走來。“行了。行了。都起來吧。”妘茱抬眼看看娘。又侧过脸看到一旁的姐姐依旧跪着一动不动。便低下头。也沒起身。   “听见沒有。”洪莲夫人看见两个小丫头居然都沒理自己。气不打一处來。上前揪住妘茱的耳朵骂道。“臭丫头。跪跪跪。等你亲娘死了再跪也不迟。”   妘茱被拉痛了耳朵。“哇”得一声哭起來。万般委屈。妘夕突然站了起來。拉起茱儿的手就往祠堂外走。她不想任何人打扰她的娘亲。尤其是二娘那张刻薄的嘴。   仿佛是看见了妘夕眼里的倔强。莲夫人最看不惯她那副神情。嫡出就了不起吗。今儿个就让你尝尝沒娘疼沒爹要的滋味。   “站住。”洪莲一声呵斥。“别说二娘不让你做孝子。你在这儿继续跪吧。跪到你觉得饿了。想吃饭了为止。”   “娘。”妘茱怯生生地拉拉莲夫人的衣袖。“茱儿想陪姐姐一起……”   “笨丫头。你拿人家当亲姐。人家不见得待见你呢。”洪莲拿指头戳着女儿的脑袋。才六岁的孩子。被训骂一通又呜咽起來。眼泪一窜窜往下掉。   “茱儿。你先出去。”妘夕回到娘的灵位前。双手伏地。深深拜下。   “听见沒有。”洪莲一把拉过哭哭啼啼的女儿。向外走去。   祠堂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闭拢。窗棂里透过的阳光洒在妘夕小小的身体之上。光影斑驳。   “爹爹。你在哪里。你不要娘亲和夕儿了吗。”四下无人的时刻。妘夕终究抱着娘的灵位嘤嘤而泣。“爹爹。我恨你。我恨你……”   直到晌午十分。妘夕依旧沒有走出祠堂。她不是不饿。只是不想看到二娘的嘴脸。她恨这个女人。甚至也恨起了父亲。她不明白娘口中那个情深意重的爹爹为何又娶了这个女子做妾。   “大小姐。”罗妈拿着一些糕点偷偷跑了进來。“快吃吧。孩子。这是你最爱吃的蝴蝶酥。”   “罗妈。”妘夕转身抱住了罗妈。终究是个孩子。太需要一个可以安心依靠的怀抱。   这一日。洛央宫中传來帝君圣旨:神武军妘战将军为国捐躯。特追封忠义侯。其妻妘姬氏追封德善夫人。   妘夕只看见那阴阳怪气的老太监嘴巴一张一合。然后就是妘府上下一片恸哭之声。尤其是二娘的尖锐喊叫:“将军啊。将军啊。”   汪公公脸上现出一丝不悦。有点尴尬地看着地上那个哭天抢地的女人。   “这位。莲夫人快点接旨吧。” 汪公公将明黄的圣旨双手托起。“君上天恩。能追封一品侯将军也不枉此生。留名青史了。”   洪莲抹了抹眼泪。颤巍巍接过圣旨。心里又怨又恨。好不容易。那个女人死了。眼见就可以扶正做将军夫人了。沒想到那短命鬼竟也随了去。这孤儿寡母外带一个拖油瓶的小贱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哼。一品忠义侯。德善夫人。一个虚名能当饭吃。   “莲夫人。节哀。咱家告退了。”汪公公手一挥。几个随从的小太监便退了出去。   “公公请留步。”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身后响起。   “哦。小姐何事。”汪德望停住脚步。看向眼前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娃。   “我爹爹……我爹爹的尸首在哪里。”妘夕的眼眶通红。却沒有哭出來。   “哎。。”汪公公长叹一声。“小姐请节哀吧。圣上已为将军设立衣冠冢。”   妘夕不再发话。她明白她再也看不见爹爹了。那么至少。娘亲不会再孤独了。不会每每临窗远眺黯然神伤。不会一遍遍抚着鸽哨却不敢稍带只言片语。念及此。她的脸上竟浮现出浅笑。   汪公公只当这孩子受了刺激。便躬了躬身。回宫复命去了。   “笑。这死丫头竟然在笑。”洪莲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叫你还笑得出來。”   妘茱哭着跑了过來。死死拉住她娘的大腿。   “好好抱着你的德善夫人一品侯。”洪莲将那道圣旨丢在妘夕的脸上。   妘夕(洛都之回忆2)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府在洛都城的屋宅虽也不小。但家业并不富庶。以前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也甚少应酬权贵。家中用度全都靠着一份俸禄几亩田地而已。   洪莲一身素服。坐在榻上发呆。过了半日。突然喊來管家凤伯。“将府上的丫鬟家丁都叫來问话。想走的都走吧。反正这边也用不起那许多人了。”   “是。。”凤伯在妘府多年。感情还是有的。“其实莲夫人多虑了。大家都沒有要离开妘府的意思。”   “哼。就算他们不要工钱。光这么多人吃饭穿衣。也是坐吃山空啊。”洪莲说着说着又抽泣起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养家的法子哦。”   “莲夫人。要不将平县的几亩田地卖了吧。也值一些钱的。”凤伯建议道。   “罢了。罢了。交给你去办吧。”洪莲蹙眉摆手道。   入夜。洪莲翻箱倒柜取出自己所有的金银首饰和绫罗华服。打成一个包袱。藏在橱子深处。   “娘。你这是做甚么呀。”被声响惊醒的妘茱揉着双眼不解地问道。   “沒事。沒事。娘找东西呢。”洪莲回到床边哄哄女儿。“再怎样。娘都不会让我的茱儿受苦的。”   洛都城内。繁华热闹。洪莲虽然穿着素净的衣裳却也满袖飘香。加上那天生的婀娜步伐。妩媚神情。引得一些男人频频侧目。   “掌柜的。你看一下。这几个首饰当得了多少。” 洪莲在一家当铺前止了脚步。   那老板将一个玉镯子拿在手里把玩半天。又拿起另一支簪子瞧了瞧。伸出两个手指头。   “行了。就二十两吧。”洪莲笑着将首饰放下。   “这位夫人真是说笑了。是二两银子。”当铺老板嘿嘿干笑一声。摸了摸下巴上灰白的山羊胡子。   “什么。你这不是欺负人。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是靖王府……”洪莲把脸一拉。终究还是沒有说下去。   “小店开门做买卖。夫人请便。”掌柜的一甩手。   “你。”洪莲正恼羞成怒之际。只听见背后传來一个温和的男声。“哎呀呀。如此通透之美玉当了岂不可惜。”   回首。竟是陆少楠。那个纨绔子弟和靖王爷的小公子成日里吃混在一起。洪莲做歌舞姬的时候经常來捧她的场。也算是故人相逢了。   “这翠玉还是戴在夫人手上好看。”那陆公子拾起柜台上的镯子。不着痕迹地套在洪莲略微丰腴的手腕上。   洪莲被他这么一逗弄。脸上微烫。收起东西就奔出了当铺。   不想那陆公子追了上來。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递与洪莲。又在她耳际轻喃道:“少楠可是对夫人的歌舞念念不忘那。这些年來。就算是清荻坊头牌姑娘的舞姿也无人能及当年的莲儿……”   洪莲的耳朵一阵酥麻。俯首嗔笑。“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眼中却是波光流转。这个陆少楠可是个有钱的主。说不定……   数日之后。凤伯还是听从主子的意思。遣散了一众奴仆。只留下罗妈和三两个莲夫人合心的使唤丫鬟。偌大的妘府。一时间。冷清了好多。   这天用过午膳难得天气晴好。妘茱吵嚷着要出去玩。罗妈拗不过二小姐。特來向莲夫人请示。洪莲品了口热茶。点点头答应了。罗妈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被唤住。“去。把大小姐也一起带出去吧。姊妹俩有个伴。”   罗妈不敢置信地望着莲夫人竟忘了回话。   “楞着干嘛呀。还不快去。”莲夫人是难得的不发脾气。   “是。是。”罗妈赶紧退下去找大小姐了。   “你们也退下吧。我要去祠堂为将军念佛抄经。沒有我的传话谁也不许进來。知道了么。”洪莲凤眼一扫。吩咐那两个丫鬟。   “奴婢知道了。”钟儿和灵儿也退出了房间。   ***   “茱儿。茱儿她……”妘夕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灵儿正从厨房里出來。   “二娘。二娘呢。”妘夕抓住灵儿的手。   “莲夫人在祠堂诵经呢。”灵儿一看大小姐拔腿就往后边跑急着喊道。“莲夫人不让人打扰。小姐你别……”可是转眼那个小身影已经消失了。   妘夕一把推开祠堂的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爹爹和娘亲的牌位安静地立在那儿。可是灵儿明明说她在这里的。退出了祠堂。后屋的竹林被风吹过。沙沙作响。突然。一阵细碎却奇怪的声音从竹林边上的厢房内传出。那里以前是给客人留宿的地方。长久沒有人入住了。怎么会有人声。   妘夕壮着胆子。慢慢挪去。将耳朵贴在在门缝之上。是个女人的声音。好像还有一个男人。在笑。又像在哭……妘夕试着推了一下门。那老旧的木栓咯吱一下。竟然开了。   循着那叫人起鸡皮疙瘩的人声。不堪的一幕出现在妘夕眼前。   一对男女。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   妘夕呆在那儿。甚至忘记了尖叫抑或掩面逃走。直到那个女人大叫一声从床上滚落下來。像头发狂的狮子般扑向她。   妘夕在那巴掌落下之前终于出声。“茱儿落水了。”   “啊。茱儿。”衣衫不整的洪莲冲了出去。留下妘夕一个人跌坐于地。   那个罗帐内的男子迅速穿好衣物。走近前來。仿佛什么事都沒发生。   “小姑娘。來。到叔叔这儿來。”陆少楠婉尔一笑。妘夕垂首不语。   “乖。叔叔带你去买好玩的捏面人儿。若是别人问起。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也沒见过叔叔。好不好。”   妘夕抬起眼眸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好听的声音、好看的脸孔、不俗的衣着。却是如此叫人作呕。她并不清楚二娘和他到底在做何事。但是她知道。那一定是苟且龌龊的。   “好。”妘夕抬起脸却是一脸的天真懵懂。仿若刚才她真的什么都沒看见。   妘夕(洛都之回忆3) - 乱世妖娆:汗王的下堂妃 - 羽过天轻   妘茱脸色苍白躺在床榻之上。一个白胡子郎中正在为其诊脉。   洪莲红肿着双眼。一把扯过罗妈的头发。“茱儿好好的怎么会落水的。说。是不是你们合计着谋害我的女儿。我就不该相信你的。你们……”   “莲夫人。饶命啊。二小姐是去拾一个纸鸢不慎落水的……”罗妈脸上已被抓出几道血痕。   “你让二小姐去湖边。”洪莲不解气地又是一阵脚踹。   “莲夫人。奴婢來不及阻止……奴婢错了。啊。”罗妈连连告饶。   “呃……咳咳。”那个郎中清了清嗓子。有点愕然地望着那个泼辣的夫人。“这位小姐已无性命之尤。不过天寒水冷怕感染风寒。老夫这就开几副汤药。驱了寒气。应无大碍。”   听了这话。洪莲才放过罗妈。命灵儿跟随大夫去抓药。   这时候。妘夕手里拿着个小面人儿出现在门口。她看见伏在地上的罗妈双目含泪。朝她用力摇了摇头。示意她赶紧离开。别闯进來挨骂挨打。   “死丫头!”洪莲刚想破口大骂。想起之前的一幕。终究心里有鬼气势低了下去。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置这个丫头。   “城南陆府。三公子。字少楠……”妘夕也不理罗妈。在一旁喃喃自语。   “大小姐。”罗妈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小脸。想这孩子不会是惊吓过度。中了邪吧。这自言自语些什么呢。   “闭嘴。胡言乱语些什么。”洪莲心中一惊。指尖止不住一阵发凉。这丫头怎么知道的。   “二娘。陆叔叔送我的小面人。你说好看不。”妘夕突然举起手中的面人。一脸灿烂地笑了。   “还敢胡言乱语!”洪莲一把将面人打落在地上。瞧着那张纯真无邪的小脸。她莫名地生出一股胆颤。笑话。这么个小丫头还怕治不了你。   三日后。陆少楠遣一个小童偷偷给莲夫人送信。相约黄昏时分。城南湖心亭相见。要事商议。   看着床上熟睡的茱儿。洪莲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戴了一个斗篷。悄悄从后门闪了出去。   “莲儿。”陆少楠看见了那婀娜的身影。走去捏住了佳人的胳膊。   “嘘。小声点。”洪莲回头看看四周。“当心隔墙有耳。”   “呵呵。怕什么。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不成。沒想到你当了妘府的莲夫人。脸皮子倒薄了不少呢……”   “你混说什么呢。何事紧急。”洪莲伸出食指点在陆少楠的眉心。那风流的男人便乘机捉住了那白藕般的手腕。放在嘴边轻轻啃咬。   “你真坏。”洪莲缩了手。往后退一步。看來这个男人是真的着了她的魔了。   “莲儿。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在陆府活得也不甚愉快。老头子只疼我大哥和二哥。我娘又对家里那个母老虎惟命是从。这回硬要我娶个满脸麻子的女人做正妻。说是替我爹的官运着想。哎……”那陆少楠说到动情处。竟双目含泪。眉头紧锁。直看得洪莲也不忍心起來。这陆三公子是庶出。洪莲又想起自己的茱儿。不禁也飞湿了双睑。   “所以。我想好了。叫我娶那个麻子女做妻是断无可能的。莲儿。不如你随我一起去平原郡吧。我们离开洛都城。作一对神仙眷侣可好。”陆少楠将洪莲搂入怀中。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平原郡……很远呢。不行。我还有我的女儿。”洪莲一时的意乱情迷。却在想到茱儿的时候清醒了过來。   “你的女儿自然是和我们一起走。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莲儿。莲儿。平原郡是我娘的祖籍。那边还有些宗族的叔伯好投靠。再说我已经变卖筹备了三千两。有钱傍身。还怕到了那儿过不上逍遥日子。”   “你。。让我回去想想。”洪莲一听心有所动。现在妘府除了那幢宅子。确实也沒什么好守的了。   “莲儿……”陆少楠抱住她将温热的唇凑了上去。   “你真的愿意带我走。”洪莲平复了一下喘息。盯住那双漆黑的眸子。   “我对天起誓。如果辜负洪莲。叫我遭天打雷劈。不得……”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里是一百两银票。你先打点一下。等茱儿身体大好了。我们就出发。”   ***   妘家祖籍远在西陲的江源县。因当年妘老爷为官才举家迁至洛都。妘战是家中独子。几个姐姐早年嫁人。如今在洛都城内的只有当年的妘二小姐一人。却因身体孱弱无所出不得夫家喜爱。听闻弟弟噩耗之后。更是旧疾复发一病不起。这日身上稍觉好些。便强撑着起來。托人去妘府传话。说是姑母思念外甥女。想见上一面。   小厮拜了莲夫人。说明來意。洪莲眼皮也沒抬一下。只淡淡道:“回去禀你家主子。就说多谢夫人惦念。但姑娘得了风寒。不宜出门。等病好了再去探望姑母。”   小厮走后。洪莲打定主意。为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得赶紧找出房契。她本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妘将军在世的时候连年在外。有时候一年半载也见不了一次面。心中已是万般忿恨幽怨。如今受了诱惑。便也抛却了礼义廉耻。   凤伯、灵儿和钟儿拿了赏钱。都來和莲夫人道别。只有罗妈不识好歹。死活都不肯离开妘府。说要一辈子伺候小姐。   “实话告诉你吧。这宅子我已经卖了。明日人家就來收屋。你不想走也得走。还是拿点钱。回老家养老去吧。”   罗妈呆在那儿。屋子卖了。那她的大小姐怎么办。   “不。奴婢求求您让我陪在小姐身边吧。我……我不要赏钱。只求夫人赏口饭吃。求您了。夫人。夫人。”罗妈长跪不起。声泪俱下。   “夫人。” 洪莲冷笑一声。心想这么多年这些下人们都只是称呼她“莲夫人”。今日倒肯改口了。“你的夫人早入了黄土。”   门后的阴影里。一个白色的身影瑟瑟发抖。   一阵疾风刮开祠堂的木门。那个小身影就扑倒在地上。压抑着的呜咽声在暗夜中如泣如诉。   妘夕伸出手。周遭是浓得散不开的夜。除了虚无还是虚无……   无边无尽。何时到头。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