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益州平定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chūn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明杨慎 以词做头,话不赘述,故事就此展开。 首先从一个神奇的地方说起,河南。懂风水的都知道,此地乃绝对的龙兴之地,六朝古都洛阳更是有“四面环山六水并流,八关都邑、十省通衢,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之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此地不仅“地灵”而且“人杰。”――诸葛亮(河南南阳),司马懿(河内郡温县,今河南温县,作者注,同下),郭嘉(颍川,今河南禹州),黄忠(河南南阳),魏延(河南南阳),徐庶(颍川,今河南禹州),邓艾(义阳荆阳,今河南新野)。 群贤毕至,将领云集,也算对得起这块风水宝地了。 至于前面那些猛人,在三国末期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这里有必要提一下邓艾。笔者认为,邓艾应为魏国最后一员猛将,其在历史上做出的贡献完全不虚于他的任何一位前辈。曹cāo忙活了一辈子,才开辟出中原千里;刘备大部分在世的时间都在和荆州较劲,至于孙权,官二代,没什么好吹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平定川蜀之地,李白如果在世,肯定会惊呼邓艾为天人。 公元263年,魏大举伐蜀,兵分三路,邓艾率兵三万,由狄道(今甘肃临洮,此临洮应为临洮县,区别北部临洮,作者注)进军,以牵制姜维主力;诸葛绪进攻武都(今甘肃成县西北),以段姜维后路,钟会则领带主力十二万奔袭汉中,汉中以南将无险可依。如果以为钟会居中,其余两路为侧翼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当时三军是自西而东一字排开的。 东路军兵分三路,斜谷,骆谷,子午谷,进展神速,中路军诸葛绪也成功达到预期作战目的,唯独西路军迟迟不能前进,这实在不能怪邓艾,姜维此时正坐镇沓中(蜀末第一大将竟镇守这么个鸟不生蛋鸡都营养不良的地方,这还得拜阿斗所赐。)沓中距临洮有多近读者可以自己找地图看。(沓中作为古地名已不复存在,大概位于甘肃舟曲西,岷县南部地区) 不过,另外两路军的进展大大超出了姜维的预料,老家被抄,包饺子成了迟早的事。姜维迅速后撤,之后便有了这么一段记录,艾自yīn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山高谷深,至为艰险,又粮运将匮,频于危殆。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先登至江油,蜀守将马邈降。”(王毋丘诸葛邓钟转 《三国志》陈寿) 邓艾充分发扬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排除万难的jīng神,过yīn平七百里小道,直接出现在蜀军的后方的平原地区,这令蜀军大为惊恐,刘禅命诸葛瞻(诸葛亮之子)前去抵抗。诸葛瞻没有乃父之才,况且蜀国纵深地区已没有多少兵力。绵竹一战,诸葛瞻和儿子诸葛尚双双殉国(诸葛尚年仅十八岁!诸葛一门忠烈啊!), 姜维正和钟会主力对峙,不太可能抽调兵力驰援后方,蜀国的灭亡已近在咫尺。摆在刘禅面前的有三条路:其一,誓死抵抗;其二,向南方撤退,这一条很快被否决,南方是蛮夷的所在地,这些人经常闹反叛,可信度不高;其三,开城投降。 刘禅选择了最后一条,他下命蜀地所有军队停止抵抗,就地投降,蜀国就此灭亡。 此战第一功当归邓艾。 之后邓艾还做了一件事:为刘禅请王位。此乃为将者大忌!在那个年代,将的使命是领兵打仗,仅此而已。至于战利品该怎么分,打下来的地盘谁做主,论功行赏等等这绝对不是领兵者可以随便谈论的,自仗打完的那一刻起,军事就变成了政治。前一段时间各大卫视热播的《楚汉传奇》,韩信正是犯了这样的错误。邓艾的战友兼野心家钟会终于逮到了机会,以邓艾擅自承制为由将其押解回洛阳。之后邓艾就回洛阳蹲监狱去了,而且一蹲就是两年。 后人这样评价邓艾,善于带兵,却不善自保。 益州平定,为将者任务已经完成,至于什么时候打孙吴,这得看zhōng yāng领导的心情了,江东自古英雄出少年,等什么时候出个人才断层可能会好打一点。 无论怎么说,三国的时代已经过去,这一刻自邓艾军的先锋官把“魏”的旗帜插上成都城墙起,时间定格在公元263年。 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事,曹cāo的孙媳妇,曹丕的儿媳妇,魏明帝曹睿的媳妇郭皇后于洛阳病逝,按辈分,曹奂应该跟他叫一声堂嫂(曹cāo的两个儿子,曹丕和曹宇,分别是曹睿和曹奂的父亲),尽管俩人整整差了41岁! 钟会终于搞定了邓艾,之后给了先锋姜维五万兵,以期打回洛阳。姜维可能不想帮他,但为了恢复蜀国,他只能出此下策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钟会忽略了一点,他手下的将士都是北方人,再具体点,都是魏国人,两边军队一碰面,“对面的兄弟哪的啊?”“巧了,我也是那个村的。”“你认识某某吗?”“当然了,我俩小时候还一块儿偷过村头王大爷家鸡蛋呢。” 自己人打自己人,这仗怎么打? 干脆把发布这军令的缺德哥们儿杀了吧!反正死了你一个幸福全大家。 钟会姜维就此殒命,下场还不及邓艾,至于姜维,只能说看错了人。 川蜀之地上发生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因为千里之外的洛阳将会有一件影响决不在蜀国灭亡之下的事情发生。 公元265年,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进入十一月份,树枝上就挂满了一排排的冰棱,在初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虽然身在大殿,但曹奂还是感觉到高高的台阶面下传来的阵阵寒意。 “晋王自上任以来,呕心沥血,夜不能寐,皆为国之富强计。今益州初定,天下稍安,先王功不可没,况魏承汉之国祚,已四十有六年矣,兴衰之道,不可悖逆…” 贾充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四处回响,贾充的父亲贾逵,也曾在同样的地方宣读过内容相似的文章,只是有一点小小的区别,乃父是拥护曹丕即位,不知贾父泉下有知会不会气活过来。大家可能于这对父子不太熟悉,不过没关系,贾充还有一个女儿,其名字绝对如雷贯耳:贾南风,贾皇后的事迹以后会提到。 曹奂对贾充的家谱不感兴趣,他是皇帝,不是户籍民jǐng。 “兹事体大,还容朕斟酌一二…”曹奂哆哆嗦嗦地说出了这几个字,堂兄曹髦的下场就摆在那里,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否则,下一个就是他自己。魏国的旗帜,司马氏最畏惧的郭皇后已不在人世,钟会邓艾这些人也已不久前作古。他还能依靠谁呢? “敢问陛下要考虑到什么时候?!”司马炎抬起头,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盯着他,生于燕地,曹奂小时候经常和父亲出去打猎,他清楚地记得,父亲在搭弓shè箭时,看远处的鹿群也是这种眼神。 “那…”曹奂打了个寒战,身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差点从龙椅上跌落,“依卿…卿等所…所奏!” “陛下英明!此乃吾等之福!”伴着山呼海啸般的呼声,曹奂缓缓离开龙椅。 在中国历史上,对这种行为有一个清楚的定义:禅让。这本是中国早期原始社会部落联盟推选首领的方式,尧舜禹都是通过方式上台的,可禅让制进入家天下的封建社会就完全变了味儿。皇帝实在做不下去了,下岗吧。可又想给自个儿留点尊严,于是乎,美其名曰“禅让”。 这也是文人士大夫所能接受的底线,即便走,也要走得风风光光。 当然,这也不能怪那些实际上的“篡位者。”如果你是司马炎,你会怎么做?拥百万之众,却每天朝拜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高高在上的官二代?就这么子子孙孙的永世跪下去?就算你不同意,那小弟呢?小弟的小弟呢? 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会这么做:反他娘的! 史书上会这么记载: 公元256年,司马炎逼魏元帝曹奂退位,自立为帝,是为晋武帝。; 第二章 治世肇启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此时的司马炎,可谓chūn风得意,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父亲和爷爷梦想了一辈子的位置。三十而立,他却控制了整个帝国。 这里有一份司马炎同志的工作简历,很值得一看。 公元236年出生;252年封北平亭侯,历任给事中,奉车都尉,中垒将军,散骑常侍,中护军,中抚军(帝记第三,晋书,房玄龄)。265年任皇帝。官职之多令人眼花缭乱。前几个职务没什么好说的,给事中,虚衔;奉车都尉,给皇帝牵马的;重点在中护军这个职位,中护军是干什么的?为国家选拔军事将领的,且历来由皇族亲心中的亲信担任。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个位置,必有帝王之才。有人会说,这全是他老子和他爷爷的功劳,可当时司马炎仅叔伯就有八个,堂兄堂弟更是不计其数,而司马家族唯独选中了他,司马懿何许人也?超级算命先生。 话说司马炎虽登上皇位,但内部却并不太平。经过司马氏近二十年的屠杀政策(249-265),曹cāo的后人已所剩无几。高压之下人人自危,甚至连忠于司马氏的将领都恐慌不已。为了缓解这种局面,司马炎采取了若干修生养息的政策。 司马炎的政策可分为三部分,首先是底层民众,三国时期,战乱频繁,民生凋敝,摆在司马炎面前的首要任务便是发展生产。他首先解决了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们的温饱问题,方法很简单,给他们每人五斛小米。(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谷,人五斛)通常认为,三国时期的“斛”和“石”相通,一石约为60公斤。也就是每人600斤,这足以在短期内使他们衣食无忧。 第二条关于市集,“复天下租赋及关市之税一年。”就是说重新收取天赋,关税,摆摊费。这实在不能归于对百姓有利的政策,可后面还有这么一句,“逋债宿负皆勿收。”意思大概是如果你家地里没什么收成,或者做生意赔了,那么恭喜你(可能有点不太恰当),这年的收入你一分钱都不用上缴国家了。只是有一点笔者存疑,难道当年没有做假账的吗? 第二部分是关于高层的政策。上文我们提到,司马懿和他的几个儿子杀了很多(这俩字需强调)曹姓族人,虽主要是曹爽一脉,却足以令其他曹氏亲贵胆战心惊,为缓和两家人的矛盾,司马炎封曹奂为陈留王,还把曹家人都封了爵位(魏氏诸王皆为县侯)。算是解除了对曹氏一族的禁锢。毕竟江山是人家打下来的,墙角挖太深砸到自己就得不偿失了,事实证明,这一招颇有成效。 第二条是关于本族人的,司马炎觉得他之所以能够很轻易地篡位,是由于曹魏宗族实力不强所致(实际上,曹氏宗亲人人思平民而不得)。于是,司马炎决定大封诸司马,这里有一份清单。 司马孚,封安平王;司马干,平原王;司马亮,封扶风王(即邓艾为刘禅所求王位);司马柚,封东莞王;司马俊,封汝yīn王;司马彤,封梁王;司马伦,封琅琊王;司马攸,封齐王;司马鉴,封乐安王;司马几,封燕王;司马望,封义阳王;司马辅,封渤海王;司马晃,封下邳王;司马瑰,封太原王… 清单就到这里吧,第一批总计27个王,要是全写上估计读者不会买账。他们中的很多人以后还会出现。司马炎的子孙将会为这份清单付出代价。 至于公卿伯男此处略去若干人。司马炎还设谏官,广开言路,禁奢靡之风,厉行节俭。总体来说,西晋初年还是值得大书特书的,虽然埋下了乱种,但毕竟还没有发芽。 第三部分就值得商榷了。 自古以来,汉族就是一个兼容并包的民族,从张骞出使西域,到后来丝绸之路上的互通有无,汉族影响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中原地区的汉人和其他部落的关系也很微妙,中原一统,各部族内附;中原战乱,各部族反叛。这种现象自秦始,由清终,上演了两千多年的悲喜剧。 当时的司马炎也面临这种情况,由于西晋初年强大的军事实力,中原北部“蛮夷”yù图中原而不得:咸宁元年(公元275年),戊己校尉马循征讨鲜卑,大败之;咸宁三年,卫瓘征鲜卑,破之;泰康三年,安北将军严询于昌黎大败慕容廆(gui),杀伤数万人… 连年征战,多为败绩,西北各族不得不内附。所谓内附,就是实在打不过了,暂时投到敌人麾下休息一段时间。粗略统计,仅西晋前十年间,大大小小内附的外族势力就达三十多支。 这些人都不是吃素的,军民不分是他们的一大特点。和平时期放羊打猎,战争发生穿上盔甲就能上战场,只是猎物换了而已。即便如此,也没有哪一支能和zhōng yāngzhèng fǔ对抗,但三十多支队伍同时撂挑子呢? 西晋当时正忙着打孙吴,自然没有多少jīng力研究这些事情,加之司马炎执政初期的怀柔政策以及糟糕的国民经济,各部族的内迁水到渠成。 《左传》里有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尽管从今天看来,这三十多个部族都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皆为我族,但从历史后来的发展来看,此言一语中的。没能处理好和异族的关系,这是司马炎帝王生涯一笔不浓不重的败笔(因为还有更败的)。 时间进入公元280年,这也是司马炎执政生涯的分水岭:前期英明,后期昏聩。 暂时解决了内忧,司马炎心情不错,加之吴地终于出现了久违的人才断层,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就摆在眼前,是时候处理一下内患了。 一想到这个司马炎就热血澎湃激情不已。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无须再等! 吴国自孙权死后就一直以匀加速运动走下坡路。 先简单介绍一下孙权的后继者们: 孙亮,孙权第七子,吴国第二任皇帝,聪明人,图谋杀掉权臣孙琳,未果,被废。 孙休,孙权第六子,吴国第三任皇帝,守成之君,杀孙琳。好文,武功无建树。 孙皓,孙和(被孙权废掉太子位),末任皇帝,败家子。亡国君。 以上便是孙权后来的吴国三位皇帝。孙坚活了37岁(155-191),孙策26岁(175-200),孙亮18岁(243-260),孙休30岁(235-264),孙皓43岁(242-284)。只有孙权一人长寿,活过了70岁(182-252)。 吴国君主,竟如此短命,其中更不乏明君,悲哀!江东自古英雄出少年,今天看来,应该加上一句:少年英雄多薄命! 孙权之后,更无一人能扛起“吴”这面大旗。此时的吴国在孙皓的带领下,已如一盘散沙,昏昏然气数将尽。 孙氏一族的江山传到孙皓这辈,彻底断了念想。陆凯269年病逝,陆亢(陆逊次子)274年病逝,吴国几乎没了可用之将。孙皓在位15年(254-280)间,就做了一件事:大赦。改元,大赦;兵败,大赦;灾祸,大赦;天灾兵败大赦,求老天保佑,这本无可厚非。可封王大赦就不对了(天玺四年chūn,立中山,代等十一王,大赦。《三国志》 三嗣主转)。据查,孙皓共大赦14次之多。 笔者窃以为,吴地当时的治安情况肯定不咋地,要知道,大赦的对象可不是安民。监狱里那些穷凶极恶的小偷匪徒被一批批放出来,其中不乏干回老本行的。 司马炎之前的分化瓦解政策也起了很大作用,两国接壤的地方有不少山地,两边的将领时不时带几个人打点野味。去得多了,难免越过国境线。有时,被吴将打伤的猎物会跑进西晋的地盘,这时,晋将会把猎物归还到吴军大营。 如果你是吴国将士,看到面前本不属于自己的猎物,你会怎么想? 攻打吴地,统一全国的时机已经成熟。 关于这场战争,没什么好说的。 公元279年十一月,司马炎拜贾充为大都督,基本按照羊枯生前制定的作战计划进行:兵分六路,司马柚自下邳向涂中(今安徽滁州)进军;王浑出江西;王戎打武昌;胡奋出夏口;杜预打江陵;王睿和唐彬自蜀地顺流而下。 提到这套作战方案,就不得不提一个人,羊枯。; 第三章 乱世能臣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羊枯何许人也? 中国自古就是礼仪之邦,礼仪之邦。泱泱大国,音乐自然不可或缺。其中尤以四大名琴最为出名:分别为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以及蔡邕的“焦尾”。 琴以人名,而人又以琴为知己。这里要说的是最后一把“焦尾”。据传蔡邕一次经过吴地,恰遇一樵夫焚木煮饭,蔡邕听到木材燃烧的声音,认定这是一块奇木,于是请人做成琴,声音果然及其优美,因琴尾有烧焦的痕迹,故名之曰“焦尾”。 至于蔡邕痛哭董卓得罪王允等政治事件在此不予评说。正史有记载,大音乐家,书法家,画家,文学家蔡邕。蔡邕膝下有二女,长女蔡琰,又名文姬。读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此乃大才女一枚,要不怎能勾得一代枭雄曹cāo心旌荡漾。曹cāo一生阅女无数(儿子就有25个),独独对此女至死不渝。在1987年国际天文组织正式公布的水星环形山名字中,其中一个就是“蔡琰环形山”。扯得有点远了。 蔡文姬还有个妹妹,蔡氏(抱歉,笔者实在没能找到其名字)。蔡氏嫁给了当时的上党(今山西长治)太守。蔡氏生了一对龙凤胎,女儿羊徽瑜(司马师老婆),儿子羊枯。 羊枯有俩妈,上面提到的是后妈,还有一前妈(老爸前妻)孔氏(名字无从考证),孔氏的父亲是孔融。 绕了一大圈,相信大家对羊枯的身份有了一个比较清楚的认识。 蔡邕和孔融的共同外孙,蔡文姬外甥,当朝太后胞弟,皇帝舅舅,最不争气的老爸还是太守(一郡最高长官,相当于省委书记) 羊枯,公元221年生,小伙子不仅家世显赫,长得也很帅(身长七尺三寸,美须眉,善谈论)。很快被夏侯威相中了,并且将侄女许配给了他(不是自己的不心疼)。于是,羊枯又多了个岳父,夏侯霸,顺便赚了个爷爷,夏侯渊。 传说羊枯十二岁那年曾和叔父羊耽游汶水,遇到一位白胡子老头,老爷爷说道,“这孩子相貌不凡,在六十岁之前一定能立下大功。”老人说完便没了踪影,飘飘乎仙人。 后来,因为岳父夏侯霸被迫降蜀以及母亲去世的原因,羊枯开始以修道之人自居,这一道就是十几年,(这段时间正值曹cāo和司马氏争权夺势的高峰期,羊枯和双方都有姻亲关系,只好回避了)直到魏文帝曹丕征召。 羊枯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发生在咸宁元年(公元275年)。司马炎任命羊枯为征南大将军。两汉三国时期,关于将军的称谓有着很明确的规定: 大将军(最高军事长官);镇军大将军(不常设,地位次于大将军);骠骑将军(位列三公,司马懿即此职);车骑将军(位比上卿,掌管京城禁军);卫将军(正二品,次于上三者);辅国将军(节制四镇将军);“四征”将军(征南,征北,征东,征西将军,第二品);“四镇”将军(低于“四征”将军,正二品)。 其中资历比较高的在将军前加“大”字,如羊枯就是征南大将军。后面还有左将军,右将军,中护军等等,在此不一一解释。大概跟我们今天的军衔制度相当,可比后者要乱得多,其节制关系也不是绝对的。比如车骑将军某些情况下比大将军权力还大…麻烦吧? 总之,我们只需知道一点就行了:羊枯征南大将军的职位很高很高。 上任之初,羊枯首先上表分析了敌我双方情况对比,大意如下, 第一,晋已扫灭西蜀,吴蜀唇齿关系已不存在,吴军不再有援军;第二,吴国经常挑起事端,严重威胁到晋南部边境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第三,孙皓暴虐,国内怨声载道,上下离心,而陛下宽厚仁慈,民心所向;第四,吴国北依长江,战线长达千里,一旦我军突破一地,吴军将首尾不能相顾;第五,此时我大晋兵势正盛,宜果断出击。 司马炎表示赞成,可问题是,西北边界的青州和秦州的胡人怎么办? 羊枯再一次展现了他的远见卓识;“平定吴地,胡人自散矣。” 因为他深信,平定吴地用不了多长时间。随后他提出了具体作战方案: 梁益二州军队东下;荆楚之众逼江陵;豫州兵马出夏口;徐扬青兖诸军会师秣陵。吴军必分兵抵抗,彼时兵力会捉襟见肘,趁机突破一处,则吴军将首尾不能相顾,再各个击破之。 jīng辟!羊枯不愧为西晋第一战略家。 此作战方案即为贾充等人灭吴的战略方针。战事发展不出羊枯计策之右! 但羊枯并没有急于出兵,他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以确保把晋军的损失降至最低。 羊枯首先发布了一道命令:军中凡是想投吴军的,可自行离去。而后羊枯广开学校,发展生产,大有改行从政之意。 对面的陆亢(陆逊之子)纳闷了,这小子到底想干嘛?不开打铁铺反倒开学校,士兵不打仗改种地了。 这一年发生了一段很奇怪的小插曲。距襄阳七百余里的地方有个小城,石城,其太守经常犯边,羊枯很生气,然后莫名其妙的制服了对方,使后者直接放弃石城!守卒没没仗可打,便集体转行做了农民,硬是开垦出八百多顷田地。 《晋书》记载:“吴石城太守距襄阳七百馀里,每为边害,枯患之,竟以诡计,令吴罢守…”羊枯到底用了什么“诡计”,史书没记载,我们也不得而知。 可羊枯为何不对建业略施“诡计”呢?(笑笑) 陆亢到底没乃父之才,时间一长,逐渐松懈下来。直到一封信送入陆亢帅帐: “吾军将明rì攻城,约定擂鼓三通为号,望君提前做好准备!” “雕虫小技!”陆亢把信揉作一团,随手扔进大帐zhōng yāng熊熊燃烧的炭盆里,然后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爬上了城墙。 第二天,晋军的行军策略果如信上所言,吴军失利,险要之处亦不见晋伏兵。 陆亢大骇。 之后发生的两件事,使陆亢彻底放下了jǐng惕之心。 吴将陈尚,潘景攻晋,未果,被杀。羊枯盛赞二将气节并厚敛,其子弟前来迎丧,羊枯以礼相待,归之。 吴将邓香劫掠夏口,被擒,羊枯宽宥之,香感其恩德,遣众归降。 夏秋吴地多瘴气,陆亢不幸染疾,羊枯送来草药,陆亢想都没想便吃了下去。陆亢病好后,让人给羊枯送去了一封感谢信,顺便捎上几坛美酒。 边境线上奇怪的一幕就此发生了,有点类似二战时期英法对德宣而不战的景象,晋军烤肉串,顺便吆喝对面的吴军兄弟来两块;吴军盔甲坏了,找晋军的铁匠补补.。吴地多名胜,想必晋军组个团来个吴地七rì游也是可以的,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带回一吴地美女做老婆。 多么美好啊! 因为战争过,所以明白和平的可贵;因为经历过和平,所以了解战争的可怕。国与国之间的互相攻讦杀伐,不就是为了得到和平的局面吗? 可现在就是和平。 司马炎和孙皓真的应该来前线看看,吃上一块烤肉,干一杯美酒,不胜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吗? 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傻子都能猜出羊枯的真正意图,糖衣炮弹往往是最具杀伤力的。 不过后人有理由相信,陆亢宁愿冒着通敌的危险来享受这暂时的安宁——即便他猜出了羊枯的用心不良。 古书中有个成语“文人相轻”说的是文人之间互相轻视;但还有“英雄惜英雄”的说法,武将没有那么多的心机。手下的将士不再流血牺牲便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但这种用信义铸就的和平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羊枯病了,需要返回洛阳治病,毕竟国都的医疗条件会高些。 不过他回来的很不是时候。当他乘车到达洛阳城门时,他看到了一副场面,长长的送殡队伍从内宫一直延续到城门,灵车上立着一块大大的牌位,白底黑字,令他看得分外真切。 “章献太后之灵位” 羊枯于不久前得到了姐姐去世的消息,只是那时正领兵在外,无暇东归。姐弟俩终究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而现在姐姐,这个世上最亲的人竟要永永远远地离他而去! 此情此景,让人情何以堪! 一番恸哭之后,羊枯病逝加重(哀恸至笃)。以致武帝召见时,不得已乘輦入殿。 挣扎着陈述完伐吴之策,羊枯长出一口气。他只能为大晋尽忠到此了! 而司马炎还想让羊枯卧榻指挥军队!在反映出武帝对他信任的同时也暴露出统治阶层的贪得无厌:生是大晋人,死是大晋魂。 羊枯接下来的回答可谓荡气回肠(任何翻译都比不上这段原话铿锵有力):“取吴不必须臣自行,但既平之后,当劳圣虑耳。功名之际,臣所不敢居。若事了,当有所付授,愿审择其人。” 公元278年,羊枯病逝,享年58岁。 之后,杜预代羊枯伐吴。 至于具体的伐吴过程,可用秋风扫落叶来形容,江陵,夏口,武昌依次攻克,建业很快近在眼前。 孙皓惊悉晋军南下,胆都吓破了,立刻令丞相张悌指挥丹阳太守沈莹,护军孙震,副军师诸葛靓(jing)引军三万,过长江迎敌,为王浑所破,以身殉国。诸葛靓受诏去洛阳,因为父亲诸葛诞(被司马胡奋灭三族)的缘故,终身没有做官。 孙皓又命孙象率一万水军抵抗晋军,不料刚看到晋军的旗帜便赶紧投降了。 大势已去,孙皓双手反绑,车载棺木,向晋军请降。一代君王,竟落得如此下场。 公元280年,晋统一全国。; 第四章 户调法令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西晋统一,司马炎终于从边关战事中腾出手来。经过汉末至今半个多世纪的乱世,人民的生活早已困苦不堪,尤其是土地问题,更是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 之前虽有军阀采取过一定的土地政策,如曹cāo的屯田制等,但都是为战争服务的,谈不上国计民生。况大敌当前,他们也没时间研究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一直延续到西晋这个再度统一的封建政权出现。 关于土地制度,里面的文章大了去了,若要写本书详述中国封建制度的土地变迁,相信其厚度连新华词典都望尘莫及,但无论怎样的制度,其目的都一样:把农民牢牢地固定在土地上,心甘情愿地为统治阶层当牛做马。 至于汉末三国连年征战过程中给经济带来多大破坏,可通过人口数量窥其一斑:汉桓帝永寿两年(公元156年),中国人口约5647.6856万人(《续汉书晋国志五》),到西晋统一(公元280年)时,全国仅剩800万人!人口下降了86%! 封建社会,人口就是生产力啊!东汉版图和西晋大致相当,由此可以推测,西晋的人口密度堪比今天的俄罗斯,绝对的地广人稀!千里无人烟绝不是耸人听闻。这样的人口密度,就是给你一千亩地,你种得过来吗? 由是如此,社会底部的农民阶层还是没有多少土地,有人会问:土地呢?都被士族阶级蚕食了。这里先阐述一下士族这个概念。 “士”是统治阶层中知识分子的统称。一个人称为“士”,和该“士”有亲缘关系的一群人称为“士族”。至于士族的形成,还得追溯到两汉的人才选拔制度。 两汉时期,科举制度远未出现,但统治者必须找一些文化人来给他们打工,为了确保人才的可靠xìng,两汉都采取“察举”制度。即以道德行为作为评价标准,我们读两汉人物的传记,经常会看到,某某人,某某年,举孝廉。这里有一点区别,“举孝廉”是根据下面民的反映作为参考标准;察则主要依赖于上级官员的观察,有点指定的意思。 孝廉制度有个前提,即必须是同乡人。比如你是上海人,就不能由běi jīng人来察举,即使你品行再好,可本地名额已满也是没办法的事,反之亦然。 这种人才选拔制度在两汉倒也没多大问题,以此选拔出来的忠臣良将也不在少数,否则大汉帝国的国祚怎么会长达四百年之久。 可到了诸如汉末时期的乱世,这种方法就行不通了,原因很简单:大规模的人口迁移。比如河东打仗了,人民为避战祸,纷纷跑到河西,那河东年底的孝廉怎么找?兵灾过后千里断炊,好不容易找到个人还是来河东探亲戚的;河西也不轻松,突然涌入这么多人,要全是流氓地痞无赖也就算了,可其中偏偏有那么几个品行非常好的,察吧,不是本地人,不察吧,难以服众。 问题来了。 一个牛人用另一种制度解决了这一问题,牛人名叫曹丕。他创立的九品中正制一直沿袭了三百多年。(221-587)史书记载,“魏氏承颠覆之运,起丧乱之后,人士流移,考详无地,故立九品之制,粗具选举之本耳”(《卫瓘传 晋书卷三十六》)。 先从字面解释一下这个制度,“九品”:人的品级(区别品行)分上中下三等,这三等随意组合成九品(上上,上中…),“中正”是一个非正式官职,主要负责孝廉的察举。考察的对象主要分三部分:家世,行状(个人品行),品级(主要依据行状)。 这样以来,zhōng yāngzhèng fǔ就控制了人才的选拔,九品中正制成于曹丕即位之前,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各大家族的矛盾,但没有哪一项制度是十全十美的,九品中正制的弊端很快显现出来。 首先,司马家族肯定不会放弃“中正”这个肥差,掌握这个职位,等于掌握了国家的人才选拔,那些选拔上来的人大多数会效忠司马一族。前文我们提到过,司马炎曾出任中抚军,这也是接司马昭的班,本来军中就有许多司马氏的亲信,中正一到手,朝野几乎完全被其控制。曹丕能镇得住司马氏,曹睿曹芳也不是孬种,可再往后呢?如此一来,九品中正制反成了司马氏排挤曹氏的得力工具。 司马炎正是靠这些人登上王位的(当然了,不一定全是司马家族的人)。 随着时间发展,九品中正制被各大门阀势力绝对cāo纵,上面提到,品级主要以个人品行判断,到后来,则主要依据家世。这从根本上抑制了寒门士子进入zhōng yāng领导层。如果你祖宗八辈全是贫农,那么很不幸,即使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只能做到县令。 渐渐地,士族门阀几乎控制了整个国家。西晋那几个士族,扳着指头都能数过来:司马氏,曹氏,羊氏,贾氏,杨氏等。千万别小看这几个士族,其中有的甚至影响了中国长达几百年。 刘毅曾上书直陈九品中正制的八大罪状,最著名的当属那句“上品无士族,下品无寒门”。刘毅时任谏官,主掌吏治,是西晋时期为数不多的正直大臣,一生不畏权贵。一次司马炎郊游,要刘毅将他与汉代的皇帝做个比较,刘毅直言相劝:“陛下可与桓灵二帝相比!”司马炎竟大笑:“有你这样的忠臣在,看来我还是比他们强一些啊!”在石崇王恺斗富时,刘毅家里却穷得都揭不开锅了,连司马炎都看不过去,经常派使者送去钱财以及柴米油盐(是够穷的)。 司马炎点点头,表扬了刘毅,仅此而已。身为士族阶层的代表,他能怎么做? 西晋年间的耕地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为州县所有(国有);另一部分为豪强世族所有(私有)。由上面我们可以得知,士族阶层在西晋初年急剧膨胀,他们兼并了大量的zhèng fǔ耕地。zhèng fǔ难道不管吗?zhèng fǔ当然想管,但又不能管得太严,西晋就是靠这帮人发家致富的,撕破脸对谁都不好。 官田一再减少,老祖宗的屯田制已经于264年彻底废除,而新的制度尚未形成,底层的人民群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千百年来,中国农民的愿望一直很简单: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如果zhèng fǔ连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的话,其后果是相当可怕的,声势浩大的黄巾起义刚过去不久。 司马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开始着手解决土地问题了。 首先,zhèng fǔ把全国(包括番夷)人口按年龄分成了三部分:16岁至60岁之间男女为正丁;13至15岁,61至65岁为次丁;其余没有劳动能力的为老小。 内附的属国按距离也分为三部分:远的;很远的;远在天边的。 分人完毕,下面是不同人群的权利义务。 正丁男,耕50亩地,正丁女20亩,次丁男25亩,次丁女及老小不事耕作。(笔者算了下,按此分法,笔者家中当有170亩地,真真的想种萝卜中萝卜,想种白菜种白菜)。至于义务,丁男每年上缴捐三匹,棉三斤,丁女或次丁男减半。外族也有规定:远处不种田的每户上缴360斤米(米三石),很远的缴60斤(米五斗),至于远在天边的,运粮实在不易,每人直接缴28文钱。 前面部分的实施应当没多大问题,可后者恐怕没那么简单。 匈奴,鲜卑这些民族自古就是“马上民族”,逐水草而居,去哪弄小米去?他们要是有还犯得着抢吗?至于远在天边的,谁知道你大晋用贝壳还是刀币。 晋朝统治者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没办法,谁让你拿种庄稼的地放羊了? 这种分土地的制度称为“占田制”,其后上缴实物的制度称为“户调制”。 正当朝野的达官显贵名门望族想破口大骂司马炎这小子忘恩负义时,朝廷颁布了第三项发令: 品官占田荫客制度。官僚地主可以按照品官高地占有10顷(一顷合100亩)到50顷土地;占有佃户1到15户;占有衣食客1到3人,此外,他们还可以按官衔高低来庇荫亲属作为自己的依附农民。 不愧是晋朝的开国皇帝,司马炎这招太绝了!我们仔细研究一下这条发令,可以发现其中存在很多模糊辞令。尤其是最后一句,附属农民的上限是多少呢? 法令没规定,我们完全有理由推测:多者九族,少者三世。 此外,一名官员可占有10-50顷土地,要知道,这些人的亲戚也都是地主(中低层官吏不予讨论),亲戚的亲戚也不是农民(大族嘛)。 如此一来,说了等于没说,这条法令不仅没有上限,连下限也没有,拿现代话说:糊弄人。 此法令连同上面两条一起称为“户调式”,是西晋初年基本的土地政策。 忙活了半天,zhèng fǔ终于在基本不伤害大地主利益的情况下收回了一些土地,相对士族占有的土地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社会底层的农民终于不再流离失所四海为家了。 社会生产力也开始慢慢恢复。; 第五章 广陵一散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经过太康年间(280-290)的改革,晋朝繁荣之象初现,在外各族归顺,在内民心依附,一个治世再次出现了――史称“太康之治”。 连年征战,司马炎逐渐感到厌倦,洛阳城里的歌舞升平更加深了他罢兵的想法。况军费在封建zhèng fǔ开支中所占的比重一直都很高:少则三四成,多则七八成,这么做也是为黎民生计着想,而且还有一个好处:把军权收归zhōng yāng,防止地方zhèng fǔ作乱。 既然好处多多,那就裁吧!太康元年,即平定吴国之后不久,司马炎下诏书裁军。古代帝王,始终把强大的军事力量作为立国的保证(今天亦是如此)即便是文景如此治世,也保存着相当数量的军队,更鲜有裁军者。 司马炎裁军的初衷是好的:士兵放下弓箭,拿起锄头,浩浩荡荡地奔赴田间地头,事实证明,此举确实促进了农业的极大发展,也为zhèng fǔ减少了很大一笔开支。然而,省下来的钱却没用到正经地方。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上面所提仅是裁军的益处,和弊端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裁军的危害将会于不久后凸显。 诏书很快下达:“仿汉代旧制,解散州郡各军,悉令其归田,大郡设武官100人,小郡50人。此外,各封国也要相应削减军队。(仅有一个例外,司马攸)”笔者算了一笔账:晋朝共设173郡,就算全按大郡计,兵力也不过两万人。司马炎前后共封了57王,大**队5000,中国3000,小国1100,其总数不超25万人,加上zhèng fǔ军及州郡地方军,西晋的总兵力不超过40万! 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这40万人能守得住吗?你以为那些蛮夷番邦归顺了就成顺民了?40万常备军,连给人家打牙祭都嫌寒碜。关键是,真正打起仗来,有多少部队能够第一时间抵达战场? 陶璜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交趾国(今越南)相距洛阳千里,当地还有六万多户没有归降,真正服从zhèng fǔ的不过5000户,而且经常有人作乱,这些州郡只能靠军队驻守!” 山涛(竹林七贤之一)也表示反对:“这么大个国家,万一有点风吹草动,谁来保家卫国?罢州郡之兵,万万不可!” 内宫飘来《大风歌》,武帝突然想起,从吴地到来的五千名宫女今天说要为他奏吴乐颂德,吴越之地,自古多佳人,她们似水般的柔情总能化解武帝的心结。陶、山二人的话很快淹没在优美的旋律里。 宫门口的羊又开始叫唤,它们迫不及待地要品尝新鲜的竹叶了。武帝喜欢乘羊车巡视后宫,羊车停到哪司马炎就宠幸哪宫,羊喜欢吃竹叶,一些聪明的宫女便在门前放些新鲜的竹叶。其实宫女们完全可以养几只狼,羊看到天敌,自然狂奔不已,武帝肯定会摔个人仰“羊”翻,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笑) 武帝时期的**到底有多少人呢? 公元274年,司马炎曾发布一项命令:选百姓和公卿的女儿五千人进入后宫,以备皇帝选妃。离乡背井的少女们痛哭连rì,洛阳城几里之外都能听见,悲哉!“诏选公卿以下女备六宫…采择未毕,权禁天下嫁娶(《资治通鉴》晋纪二)。” 大意是,在选妃完毕之前,全国禁嫁娶之事。司马相如卓文君之流应庆幸早生了300年。也不尽然,因为当时选妃的是杨皇后。杨皇后讳艳,章献羊皇后的继任者,是惠帝司马衷的生母,此杨皇后区别于堂妹杨皇后杨芷。 皇帝选妃,最气愤的还是皇后,封建王朝没有“小三”这个说法,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是皇帝。可凡事都有个度,整天在老婆眼皮子低下泡妞,皇后能不生气吗?于是乎,杨皇后想出了一招,专挑那些长得白的(看来西晋以黑为美),个高的(卓文君大概得落选了)。司马炎看着这些歪瓜裂枣,实在没有什么食yù,可又不好发作,那就凑合吃吧。 加上后来从吴地征召的五千名宫女以及宫里原先的宫女,不多不少,刚好一万――和西晋宫廷禁卫军人数相当。顺便提一句,可能由于气愤过度,杨艳于当年病逝,谥号武元皇后。继任者是堂妹杨芷(大美女)。 “朕意已决,卿等毋需多言!”武帝言讫,拂袖而去。 羊车载着武帝向**缓缓逝去,陶、山二人气的直跳脚。这两人终究没能见到一语成谶的那一天。 山涛回到家中,心中充满了忧虑,事实上,自从他当官以来,没有哪一天是开心的,先是魏曹丕行篡逆之事,当时他年仅十六岁。不想成为篡逆者手下的鹰犬,所以选择归隐,然后结交了六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饮酒赋诗,不亦乐乎!那段时间,是他生命里比较开心的一段时光,不用分心国事,偶尔提及,也只是一曲高歌一杯美酒一带而过。 高平陵事件的发生终结了这一切。和曹氏家族不同,司马氏爱才,惜才,遍寻天下名仕(主要是为了拉拢文人阶层)。而好友嵇康等人却持不合作态度。在他们心中,司马一族是乱臣贼子,不屑与其为伍。还有一点,这些人都是“建安文学”的传承者,魏几代帝王都好文,和他们很合得来,出于感情,他们也不愿同司马政权合作。内心的忧郁无处排遣,便寄情酒水音乐,寻求老庄无为之道,长此以往,竟形成了独特的魏晋玄学。 山涛与之不同,古之贤者分两种:一种以国家荣辱为计,另一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我们不能片面讨论两者孰优孰劣,这是两种不同的人生态度,于民皆益。山涛属于后者,他的眼光不在篡位者身上,而是天下黎民百姓,能为他们谋福,个人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山涛还有一个身份:山涛的父亲叫山曜(这名字好)。山曜有个姑姑山氏,嫁给了张汪,并育有一女,前面几人姓甚名谁不重要,只要知道该女就行了:张女姓张名chūn华,张chūn华嫁给了司马懿,生司马师,司马昭两兄弟(俩皇帝)。 从而得出结论,山涛是司马懿内侄,司马昭表弟,连当朝皇帝司马炎都得叫声表叔(太猛了!) 不知司马炎任命山涛的诏书里会不会出现“皇叔”二字。 喝完最后一壶酒,山涛留下一句“兄弟们我去去就来”便没了踪影,这一去就是一辈子。期间它曾写信劝嵇康出仕,却被后者婉拒,嵇康在信中列举了不能做官的七条理由,很是奇特:一,我喜欢睡懒觉,当官后就得按时起床;二,我喜欢遍游四方,当官后就等整天坐着,不能到处乱跑了;三,我身上虱子多,得不停地抓挠,但还要随时准备迎接上级官员…(凡七条,不一一陈述,详见《与山巨源绝交书》)。 读罢此信,不禁感慨:原来做官有这么多坏处。 嵇康还在信中极为详细地分析了他个人,言辞恳切,于朋友之深情,于儿女之情,于国家之情一览无余,催人泪下。 嵇康到底做了官,后来得罪钟会司马昭,定死罪。行刑那天,三千太学生为他求情。嵇康劝告他们以国家为重,并随后向监斩官要了一把琴。 大风起处,旋律缓缓飘散,时而低沉,时而悲壮。三千太学生,掩面而泣,连监斩官都于心不忍。 是曲,名曰《广陵散》。嵇康道,“袁孝尼曾经向我学习《广陵散》,我没有教授于他,今天《广陵散》要失传了!” 山涛把嵇康妻子接来,算是对挚友所尽的最后一份责任。 太康后半段时间里,司马炎渐渐贪图享乐,进取之心丧失殆尽,甚至把朝政交由杨骏、杨洮、杨济三兄弟打理,时称“三杨”。 第六章 武帝归西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杨骏是杨芷的父亲,司马炎老丈人,典型的草包一个。因为女儿的原因,被封为临晋侯。司马炎在位期间大举分封王侯,仅王就57个,一个小小的临晋侯本不足为奇,可问题出在了他的国丈身份上。外戚干政,国家必有大祸。 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到足以影响武帝之后晋朝的国运:司马攸于283年病逝。 司马攸是司马炎的弟弟,生于248年,小司马炎12岁。自幼即表现出明君之相,德行才能都在司马炎之上,司马昭很早就有立其为世子的想法,无奈祖宗礼法所宥(自古立长不立贤),一直没能成功。 司马炎也非常喜欢这个弟弟,统一之初封为齐王,有心选他为接班人,而且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比白痴儿子强上百倍。由于司马攸太过正直,因此为许多佞臣所不容,其中就有荀勖(xu)等人,他们担心司马攸一旦继承大统,自己会地位不保,因此向司马炎上书,以正太子之位为由强迫司马攸回到封地。 上一章提到司马炎裁军,司马攸是唯一的例外。时任骠骑将军,理应罢兵,可手下几千人谁都不肯走,武帝只好从其所求。其仁厚品德可见一斑。 但这并不能改变哥哥的诏书,当时司马炎的身体每况愈下,司马攸很清楚,侄子绝对不是这帮大臣的对手。可诏书又不能违背,无奈之下,司马攸要求为母亲守灵,哥哥依然不许。司马攸忧郁成疾,传去的太医碍于权臣荀勖,只道司马攸并无大碍。司马攸只得抱病辞行。强撑着见完哥哥最后一面(死要面子活受罪啊!),司马攸终于倒在了距洛阳不远的地方。 逼死了亲弟弟,司马炎幡然悔悟,于是杀掉御医泄愤。 五年后,心灰意冷的武帝沉迷内宫,从此不问政事。 撒手朝政,标志着太康之治的终结。此时的司马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泡美妞。生活极度奢靡,执政初年的勤俭不复存在。 西晋盛产败家子,而且还是家传,这代败不完下代接着败,一代更比一代败。其中有两个败家子的杰出代表,王恺和石崇。王恺是司马炎的舅父,石崇是开国元勋石苞(外号“娇无双”)的儿子,这两个人的发家都很富有传奇sè彩。 先说石崇,石苞有六个儿子,史书没有记载其家境,应该尚可,西晋的臣子没几个穷的,像刘毅那样的绝对是凤毛麟角。石苞临死前给孩子们分家产,唯独没给最小的石崇,妻子为石崇打抱不平,石苞却说,“别看这孩子小,以后肯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此儿虽小,后自能得)。知子莫若父啊! 关于石崇是怎么富起来的,我们不得而知,倒是后来的一段记录能让我们略知一二,武帝死后,石崇出京任荆州刺史,“在荆州,劫远使客商,致富不赀。”中国之地有“九州”的说法,荆州即是其一,东汉末年,荆州下辖九郡:南阳,南郡,江夏,零陵,桂阳,武陵,长沙,襄阳,章陵,此为“荆襄九郡”(好大的地盘)。荆州的首府在江陵(《三国演义》中经常混淆这两个概念。)。历代都是中国南方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今天的荆州更是拥有“从此地发转的物资可在24小时内送达中国中东部任何城市”的能力(不算打广告吧)。 回过头来看,石崇靠劫掠过往商人暴富就很好理解了,可当时武帝还在,京官没那么大油水,就凭那点地租,根本没有和王恺斗富的资本。那么之前呢? 石崇曾做过城阳太守,之后随军伐吴,据此我们可以推测:石崇在此期间肯定干过强盗的勾当!关于石崇,有个小插曲,石崇在王恺府中曾救过俩人,刘琨和祖狄(闻鸡起舞者是也),至于细节,受篇幅所限,以后再说(况未到俩人出场时间)。 接下来该王恺登场了。王恺是司马炎的亲舅舅,官至龙骧将军,骁骑将军,这两个军衔看起来很威风,其实不然,西晋年间立有战功的武将比比皆是,可官衔就那么几个,只好在将军前加个名号,譬如如阿猫阿狗。于是各种将军应运而生,实际上都是杂牌将军,和前面的“四征”、“四镇”将军有着本质区别。 王恺成为富豪的主要原因应归于他外戚的身份,这个也不难理解,比如某某官员犯事了,趁月黑风高赶着马车去王家拜访一趟。王恺不认识人,难道还不认识车上明晃晃的金银财宝吗。第二天上朝,替该官员美言两句,皆大欢喜。 唯一纳闷的当属司马炎,“屁大点小官,能有几个钱?” “没办法啊陛下,有总比没有强!” “这么个攒法,就是攒八辈子都不及人家王恺一天挣得多!” “那怎么办?” “南海番邦进贡了一株两尺高的珊瑚树,赏给国舅爷吧!” 当天下午,王恺拿着珊瑚,气势汹汹地来到石府,还没开口,珊瑚就被砸了个粉碎,王恺非常气愤,正待发作,石崇的一句话彻底令他崩溃了:“这东西我家多得是,还你就是了!”边说边名人搬出几株珊瑚树,仅三四尺高的就有六七株。 关于二人的斗富的趣闻还有很多: 王恺用糖水刷锅,石崇就用蜡烛当柴火;王恺做了四十里长的紫丝布障,石崇就做了五十里的锦布障等等。(《资治通鉴》 卷八十一) 炫富不要钱的吗?布展示完了还可以再做衣服,糖呢?蜡烛呢?…以今天的观点来看,两人这种攀比纯粹是破坏生产力的行为。羊毛出在羊身上,即使再有钱,也是搜刮底层民众的,当中更是有很多人连基本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刘毅一死,再也没人镇得住这帮败家子了。 大臣攀比,做皇帝的不去制止,反而大加赞赏,这是什么情况? 说明一点:当时的社会已经奢靡成风,甚至连皇dì dū深陷其中。皇帝的所作所为往往能反应出一个社会的风气。 这样的统治自然维持不了多久,惠帝时期即将面临的很多社会问题,如国库空虚,吏治败坏等等即发源于武帝晚年。 由于纵yù过度,武帝的身体也同这个社会一样,正逐步滑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太康十年(公元289年),司马炎的病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病情恶化之快,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回光返照之际,司马炎想到了他的子孙,想到了他的臣民,这些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司马炎心里跟明镜似的。就这样把大晋江山交到儿子司马衷手上,他有一万个不放心。 首先是外戚势力。分两股(亲戚太多)。 司马炎前后共有两位皇后,杨艳,杨芷。 杨艳即司马衷的生母。杨芷是杨艳的堂妹,史书称其“美映椒房”(椒房:代指内宫)。大美女一枚。 西晋中期,外戚开始干政,如上文提到的王恺,但和杨骏比起来便是小巫见大巫了,杨骏是杨芷的父亲,杨艳的叔叔。一家两皇后,有如此权势,可谓外戚中的战斗机。武帝晚年,这架战斗机已经控制了西晋的大半个领空。此外,还有太子妃贾氏一族,其中以贾充为代表,后文再做详述。 其二是接班人的问题。 司马一族,人才多多。从司马懿到司马师,从司马昭到司马炎,都有君主之才,可到了武帝这一代,偏偏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司马衷。封建政权有“母以子贵”的说法,其实反向也成立。司马炎很早前就下过“这小子不行”的定论。司马衷能熬到皇帝的位置上,全凭他做皇后的妈和聪明绝顶的老婆(贾南风)。杨艳为巩固太子之位,在死前选择妹妹杨芷做了自己的接班人,两位皇后的枕边风更是不计其数。 此时的朝政已经为外戚控制。杨贾二氏相互勾结,毕竟白痴皇帝比较好控制,司马炎无奈,于是有了上面齐王暴死的一幕。 弥留之际的司马炎看到了司马攸,他的亲弟弟,一阵愧意随之涌上心头。司马炎挣扎着坐起身来,吃力地伸出手去。 “桃符,你来了。” 身边的侍卫一个个都吓得面sè铁青,胆子大的赶紧跑出去找杨大人。 司马攸面露微笑,一如在世。 “父母亲在世时,曾以曹丕曹植兄弟相残的故事来告诫我们,没想到…”话没说完,司马炎已是老泪纵横。 “你等着,哥哥一定要株那帮jiān臣的九族!…九族…”司马炎一时激动,竟没了气息。 “陛下,身体要紧啊!”不知何时,杨骏已经跪到武帝榻前。弟弟的面孔亦随之飘散。 “桃符,桃符…”司马攸的面孔正逐渐模糊,宛如一缕青烟,飘散在大殿里。司马炎环视四周,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侍从全是新面孔,司马炎立刻反应过来。 “杨骏何在?!” “陛下。”杨骏唯唯诺诺道。 “乱臣贼子!竟敢偷换朕身边的侍卫!” “臣见他们呆滞木讷,怕不能满足陛下心意,所以…臣罪该万死!” “拿纸笔来。”司马炎明白,他的时间不多了,没必要在这些琐事上浪费许多。当务之急是安排身后之事。 原诏书已无从查考,主要内容分两部分:诏汝南王司马亮(司马亮同志以后的戏份还会有很多)火速进京辅政,令诏朝廷有识之士辅佐太子(托孤)。 杨骏担心司马亮到洛阳后损害杨氏一族的利益,竟擅自修改诏书(当然是在司马炎死后进行)。 司马炎最后也没能见到司马亮。 公元290年,武帝司马炎于洛阳驾崩,享年55岁。 善始,却没有善终。 吕思勉把这一切归结于一句话:“帝所不幸者,则以仅足守成之才,而当开创之世耳。”(《两晋南北朝史》吕思勉); 第七章 乱世初现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司马炎带着无限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留给儿子一个危机四伏的大帝国。 公元290年,司马衷即帝位,是为晋惠帝。 太尉杨骏为太傅,辅政。“太尉”,“太傅”都是虚职,地位尊贵,却没有多大职权,关键在后两个字,“辅政”,即辅佐皇帝。 司马亮呢?“诏书”里只字未提,司马炎死后,司马亮甚至不能回洛阳奔丧。诏书呢?答案是被改了,而且改得面目全非。 历史上不乏篡改遗诏的行为,譬如秦朝赵高。这个问题一直到清朝也没能彻底解决,清朝皇帝的遗诏都放在光明匾后,即使这样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那时没摄像头,万一哪天晚上有人扛着梯子潜入乾清宫换了呢?至于皇帝身边那份就更好搞定了。 武帝去世,杨骏把家搬到了皇宫(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住的地方也很霸气:太极殿,皇帝rì常处理政事的地方。 很快,诸王纷纷奔赴洛阳奔丧,其中有一比较悲催的哥们儿,司马亮。他怕杨骏对他不利,不敢去侄子(注意辈分)棺木前哭丧,只好在大司马门外嚎哭,哭完了在城外扎营。亲人死了都不能前去奔丧,实在是皇族的悲哀啊!犹是如此,还是有人告他谋反,杨骏于是发建造陵墓的将士(武帝罢兵令弊端初现)前去征讨,手下的将军石鉴等人却不以为然,司马亮趁机连夜逃回许昌,才避免了一场灾祸。司马亮和杨骏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司马衷如愿以偿成为皇帝,贾南风也晋升为皇后,一个看似美好的开始。 杨骏执政,司马衷并没多大意见,他没有乃父之志,正好乐得清闲。可有人不愿意了,那就是皇后贾南风。 说起贾南风,可谓大名鼎鼎,谁人不知,无人不晓。随着前一段时间荧屏上**戏的热播,历朝历代的后妃也沾了点光,出镜的机会比以前大了许多,其中最猛的还数这位贾皇后。贾皇后是贾充之女,以丑和生活**闻名于世,“丑而短黑”(《晋书 列传第一》)。 乃父贾充是西晋的开国功臣,为司马炎篡位可谓不遗余力。此人曾杀害高贵乡公曹髦,古代篡逆之事多多,弑君之臣也不在少数,其中一大部分生活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贾充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先例。 贾充有一特点,惧内,俗称怕老婆。贾充一生娶了两个老婆(与司马炎那一万大军形成鲜明对比)。发妻李氏,李丰(区别袁术手下大将)的女儿,李丰诛杀司马师未果,反被灭了三族,看在女婿面子上,把李氏流放边地了,贾充后来续弦,即为郭槐。 郭槐,悍女泼妇一枚。一次,贾充逗儿子(贾南风弟弟)玩,nǎi妈恰在旁边,郭槐便认定二人有染,不由分说,拿起鞭子就抽,nǎi妈竟被活活抽死!儿子因此夭折。后来郭氏又生下一女儿,nǎi妈也是如此下场。简直就是活阎王。 没办法,贾充只好跑到司马炎处诉苦。司马炎好心安慰一番,越看杨芷越贤淑。君臣二人相顾无言,唯有垂头叹气。 “要不把李夫人迎回来吧!”叹完最后一口气,司马炎终于说话了。 “臣看行!”贾充满心欢喜。 贾充之前也曾和郭氏提起过这事,结果总是被暴揍一顿。这次是皇帝提出来的,圣旨!谁敢违背?除非活腻了! 结果依然是行不通,郭氏居然把诏书顶回去了:“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老娘当年跟你吃了多少苦?(贾家累世高官,有那么苦吗)。翅膀硬了就想把老娘踢一边?反了你个白眼狼了!还治不了你了!喵了个咪的!” “老…老婆大人的贤惠有目共睹,可圣意难违啊!” “扯!告诉你家主子,此事免谈!”此后,每逢贾充外出,郭氏都会派私家侦探全天候全方位监视贾充(包括上厕所)。 都说生女随母,这样的老妈,这样的家庭教育,贾南风就是想学好都没机会。 关于太子选妃,还有一段趣闻。 公元272年,司马衷年仅13岁,贾南风15岁。 司马炎本想选卫瓘的女儿为太子妃,可皇后偏偏想和贾家结为姻亲,郭槐和杨艳俩人很合得来(元后纳郭贾亲党之说)。史书记载杨艳,“少聪慧,善书,资质美丽,闲于女工”。应当归于贤妻良母一类,和郭氏勾搭到一起,这不科学啊!(大概想拜郭槐为师吧) 司马炎没见过儿媳(老公公哪能跑去看儿媳),杨艳应该也没见过贾南风,但是她从荀勖那里听说贾南风品行和她颇为相似(肯定吃了不少回扣)。心想应该仈jiǔ不离十。 成婚那天,看到贾南风的那一刻,司马炎和皇后那个气啊!肠子都悔青了好几次。岂止不离十,连二都还差很远!两人只好互相安慰:木已成舟,栽到地里也不会发芽了,何况儿子那副德行,凑合过吧! 丑女呆男,绝配。 贾南风绝不是简单的女人,上天是公平的,没有给她华丽的外表,却给了她善于玩弄权术的聪明大脑。虽然这副头脑给国家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巨大损失。 司马炎死后,大权全部落到了杨骏手中,这令贾南风极其不爽。你杨骏凭什么架空皇帝控制朝政? 贾南风很快采取行动了。是年,永熙元年(公元290年)。 史书把这一年作为“八王之乱”的开始,关于这段历史,《晋书》专门列为一章,名为“八王之乱”(其实不止八王)。自290年起,306年结束。司马一族的先辈们近半个世纪的努力在这16年里全部毁于一旦。司马炎的执政败笔在此期间显露无疑。历史上的创世之君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本朝国力雄厚,民能尽其责,但身后事却一塌糊涂。晋朝之前如秦嬴政,再如汉武帝刘彻;晋后如隋文帝杨坚,明太祖朱元璋。 其根本原因出在后继者的能力问题上。再简单点,看这些创世之君会不会册立皇储。 武帝多子,其中不乏贤者,纵使全白痴,不是还有一个司马攸吗?司马炎偏偏把一个最不成器的儿子扶上了帝位,自掘坟墓! 话不赘述,八王之乱正式开始(头疼)。 杨骏深知贾后的野心,于是派亲信掌管禁军。这下把贾后彻底激怒了。大不了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贾后想除掉杨骏,苦于手上没兵,内宫一万人散的散,殉葬的殉葬,不拖她后腿就感谢上苍了。 她拿出了武帝封王的名单,一番勾画,选中了楚王司马玮和汝南王司马亮。贾后在选人环节上很费了一番心思。 首先,王国分三等,要想保证政变的成功系数,必须在大国里面选,兵多。再者,年龄很重要,找豫章王(司马炽)那样刚断nǎi的娃娃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况且人家也没功夫理你(和小妹妹过家家呢)。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距离。古代交通没那么发达,自发兵至洛阳期间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真空期,难防事情败露。杨骏的禁军就在城内驻守,随时可以把贾南风大卸八块。 楚王司马玮和汝南王司马亮兄弟俩再合适不过了! 司马玮是司马炎的第五个儿子,为审美人(武帝小老婆)所生,时年21岁(与笔者周岁相同,惭愧!),正是敢想敢干大脑电流极不稳定的年纪,由于封地楚国,所以后人称之为楚王玮。 楚王玮很早就被之了国。所谓“之国”就是诸侯王回封地的意思,司马攸就是被逼“之国”,然后气死的。古代的王国高度自治,除了地盘小点人少点,其余和zhōng yāngzhèng fǔ基本没区别,他们也有自己的行政机构领导班子,三公九卿一应俱全。 但还是有很多王不愿回封地去。 因为离开国都,就意味着远离了政治中心,从此与国家的一切政治事务没了一毛钱关系。只要不打仗,王只能在封地待着,想回去探探亲?没门!前脚踏进国都,后脚就有人告你谋反。 去兄弟封国串串门行吗? 答案依然是不行,难保哥俩儿喝高了带兵耍酒疯。 总之,一旦被之了国,你就老老实实当土皇帝去吧! 楚王玮就是这样,就封楚国,国都在荆州,他没有石崇那么远大的志向,看着发往洛阳的稻米,他总是犯嘀咕,什么时候能去洛阳看看啊! 贾后很快满足了他。 至于司马亮,辈分很高,他是司马懿的第四个儿子,司马衷得称一声叔祖。司马亮比较有才,“少清jǐng有才用。”只是因为他的两个哥哥实在是太有才了,所以一直默默无闻。 司马亮回到许昌后对杨骏恨之入骨,想发兵攻打,苦于找不着借口。直到皇帝的诏书抵达许昌。; 第八章 二王进京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贾南风选定这两个人作为其联合对象。此时宫里发生了一件事。 杨骏虽然大权在握,却没什么人气值,朝野上下没一个人买他的账,只是碍于杨家的权势不敢有所动作。杨骏不但毫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飞扬跋扈久了,自然会招惹一些猛人。 首先发难的是孟观,李肇,这两人很不受杨骏待见,几乎濒临混不下去的程度。当一个人竭尽所能,却仍然不被看好时,就会思考这个社会,思考管理层。这两人很快得出一个结论:都是杨骏惹的祸! 两人当下写了一封密信,内容无非杨骏造反之类的,这封信很快送到了贾南风手上(杨骏情报工作不咋滴),贾南风没多想,派董猛联系二人,研究怎么干掉杨骏,顺便扳倒婆婆杨芷。 这三个人中有一个对事变起决定xìng作用的人:殿中中郎将孟观。“中郎将”是掌管皇家军队的军事主管,细分为五官中郎将、虎贲中郎将等等。为大家熟知的有“建威中郎将”周瑜,“军师中郎将”诸葛亮等。可见三国两晋时期,这个官职已经大众化,但孟观这个“殿中中郎将”则货真价实地掌管着皇宫卫队。 贾南风从这两个小角sè身上看到了大臣们对杨骏的极度不满,贾南风心想,时机成熟了。 她首先命李肇去联系司马亮。司马亮一把年纪了,吃的盐比贾南风吃的米都多,什么场面没见过?司马亮拿出算盘,噼噼啪啪拨了半天,得出结论:这笔买卖不划算,弄不好会掉脑袋,而且投资和回报也不成比例。他做梦都想杀杨骏,但他更想要脑袋。 李肇没和他磨叽,直奔荆州而去。 血气方刚的司马玮回答很干脆:“没问题!”然后上书请求朝见。 杨骏第一次表现出了他“二”的一面。 杨太傅一直想见见司马玮,这次终于等到机会了,于是没多想就答应下来。头脑还真是简单啊!身为已经“之国”的楚王,为什么这个时候朝见?他朝见的目的是什么?外地王侯带兵进京“清君侧”的事情还少吗?司马玮可以朝见,但手下的兵呢?他踏入洛阳城门后怎么安排? 杨骏统统没有考虑这些问题。 楚王玮就这样带领军队浩浩荡荡地向洛阳进发了,顺便拉上了司马允。下水这种事情,多一个总比没有强。是rì公元291年2月20rì。 楚王玮忙着行军,宫里头也没闲着,三月初七晚上,孟观和李肇连夜起草了份诏书(不知有没有加班费),告杨骏谋反。第二天清晨,司马衷立即戒严了皇宫。 杨骏正睡大觉,突然被门外乱哄哄的声音吵醒。杨骏揉揉惺忪的睡眼,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全副武装的士兵排排站,中间留出一条小路,孟观手捧诏书正向他走来。 “杨骏接旨!”孟观语气威严,缓缓摊开诏书。 “怎么回事?”杨骏一脸惊慌,差点滚下床榻。 “杨骏接旨!!!”宣旨人已经不耐烦了。 “臣...臣杨骏接旨!” “外戚杨骏,仗先帝恩宠,欺上瞒下,谋逆之心昭然若揭...今除去太傅一职,以侯爵位还第,等候发落。” 杨骏彻底懵了,司马衷昨天还褒奖他勤勉为国呢,才一夜功夫,就成乱臣贼子了?杨骏怎么也想不通。没关系,回家接着想吧! 关于杨骏谋反这件事,历史上争议颇多,笔者认为,以杨骏之才,不大可能行篡逆之事,他也许这么想过,甚至每天做梦都想取司马衷而代之,但他缺少一样东西:野心。 杨骏收拾完铺盖,拍拍屁股,往家里走去。 此时的楚王玮刚好兵临洛阳城下,司马衷(贾南风)令他于司马门处安营扎寨;又派司马繇带中军四百人讨伐杨骏,淮南相刘颂驻军皇宫大殿之中,负责皇帝的安保工作。 回到家,杨骏彻底没了主意,太傅主簿(掌管文书的官吏)朱振给主子出了两条计策:一,以焚烧云龙门(宫门)为要挟,逼皇帝交出事变的主谋;二,打开万chūn门(这个门以后还会出现),引导东宫和外营军队,拥护太子进宫,趁宫内大乱,诛杀jiān臣。 杨骏第二次表现出了他“二”的一面。 杨太傅反复衡量了半天,对朱振说道,“先帝为造云龙门,耗资颇巨,焚烧之,怕有不妥。”大难当头,杨骏还在为国着想,宁丢xìng命,不愿国家损失一分钱,真是傻得可爱啊! 至于第二条,“拥护东宫”,弦外之音就是“质太子”。万一事成,罢黜司马衷,拥太子即位,杨骏就是功臣;事败也无妨,手上有太子这个重量级人质,起码可以保证xìng命无虞,进可攻退可守。 可惜杨骏都没能采纳。 有人会问,杨骏不是掌管朝廷禁军吗?他的军队呢? 这还得拜司马炎的罢兵令所赐。上文我们提到,杨骏为了讨伐司马亮,连造陵墓的将士都叫上了,可见所谓的宫廷禁军,充其量也不过几百号人,且事发突然,杨骏也没机会调动他们。 正当杨骏犹豫之际,司马繇那四百人已经抵达太傅府,路上遇到了刘颂的军队――贾南风觉得不过瘾,干脆命刘颂带军援助司马繇。 两人分了一下工,司马繇负责找杨骏(杨府太大了),刘颂负责包围府第。 太傅府可不是寻常人家,里面有相当数量的卫队,贸然杀进去,鱼死网破也不是没有可能。 司马繇眼珠一转,心生一条诡计,只见他一声令下,大家搬柴火的搬柴火,浇油的浇油,放火的放火。太傅府很快变成了一片火海,期间不断有卫兵掩着口鼻仓皇逃出,然后被包成粽子(看来司马繇底子不薄)。 天上也开始下雨(箭雨),杨骏终于扛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不变成烤rǔ猪也得变成刺猬! 跑吧,刘颂已经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连苍蝇飞出去都难;不跑吧,那两只动物就在那等着。 此时的杨骏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表现出了“二”的一面。 马厩!那里有马,应该能挡住几滴雨。那么多房间不去,非找个四处通风的马厩,服了! 司马繇见火烧得差不多了,就带兵进去搜,搜到马厩处,隐约发现里面有人。 杨骏终于活到头了(骏逃于马厩,就杀之)。 此时的皇宫还不甚太平,因为有杨太后(升迁了)。一直认为,古代帝王的女人是最悲哀的,每次的升迁都伴随着最亲的人死去,父亲死去,由太子妃升为皇后;丈夫去世,成为皇太后;儿子死去,成为太皇太后。封建体制的悲哀啊! 杨太后(杨芷)得知父亲有危险,极为担忧,于是从内宫shè出弓箭,上面写上“拯救太傅者有功”。身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城外的将士们没能看到弓箭,因为已经被贾南风拔下来了。 结果很简单,杨太后被诬陷为杨骏同党,yù行谋逆之事。杨芷长达两年的非人生活就此开始,下章我们会提到。 杨骏被株,照理说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可对手偏偏是贾南风,这个凶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狠毒女人。 她要斩草除根! 杨骏的同党相继落网,这里有一份清单:杨洮,杨济,张劭,李斌,段广,刘豫,武贸,杨邈,文鸯(!!!),蒋俊。 皆夷三族。 关于三族这个概念,有两种说法,一为父、母、妻(依《周礼》);二为父、子、孙(依《史记》)。史书记载,贾南风的这次杀戮“死者数千人”。上至七旬老翁,下至待哺幼儿,无一幸免。 岂一个惨字了得! 第九章 美映椒房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这一章将会有两个人出场:杨芷和王衍。少了王衍,西晋会暗淡许多。 杨姑娘在前面已经出场很多次了,因此我们先来介绍王衍。 如果一个人不顾事实,对一件事物妄加评论,非要把牛说成马,把马说成羊,我们就会说他“信口雌黄”,“信口”即说话不经过大脑,“雌黄”是一种矿物,其作用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涂改液。 史上第一个“雌黄”的就是王衍。关于该人的成语有很多,下文会提到。 王衍小伙子长得很帅,“神情明秀,风姿详雅”,非常有气质。大概能和周瑜孙策有一拼,王衍有一个好哥们儿,潘岳(安)。就是“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中的潘安(西晋美男多多)。 王衍年轻时去拜访山涛,王衍走时,山涛目送王衍转弯后,说了一句话:“谁家的老太婆生了这么个人间尤物啊”(何物老妪,生宁馨儿!)后面还有这么一句:“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不幸的是,山涛竟一语成谶。 和羊枯一样,王衍也非常有才,只是前者把才华用在江山社稷上,而后者却用来说废话。王衍经常以子贡(孔门十哲之一)自比,喜欢谈论老庄之道(以儒家子弟自居,却谈论道教,不知何道理)。时间一长,王衍更是成了“清谈派”的代表人物。满口的仁义道德,兴衰之道朝政弊端却只字不提。“清谈误国”即来源于此。王衍有很多徒弟,传到明朝,便有了齐泰,黄子澄等一批出类拔萃的学生。 九品中正制里有一项是考察人的品行(也包括相貌),到王衍这一代竟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以王衍的品行相貌为标准。真乃滑天下之大稽!朝廷选官员和相貌有一毛钱关系?君不见晏婴庞统之流,相丑却以才名。于是乎,朝廷人才选拔大事俨然成了选美大赛。王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时间,朝政“清谈”之声四起。 王衍大喊冤枉:“长得帅也有错吗?” 长得帅没多大问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也没办法。可作为公众人物,却向社会灌输不健康的价值观,你王衍就有点罪不可恕了。 有才子,佳人自然不能少。 转眼间,王衍已经19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和今天的父母一样,乃父王乂(yi)很着急。孩子丑,找媳妇儿困难,但太帅了也不好,像王衍这样的,其相亲历史完全可以拍成一部电影:第99次相亲。(笑笑) “这个不好,那个不要,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第99次相亲回来后,老爸发威了,王乂曾任平北将军,战功赫赫,什么女人没见过。“你就不能学学你哥(王戎)吗!” “当世女子,皆庸脂俗粉,俗不可耐!”王衍一句一顿地回答父亲。 “老子不管了,你自己去找!” 王衍毫不含糊,第二天便带回去一美女,据王衍介绍,该女因避战祸,随父进京,途中走散,刚好碰到自己。 王衍就这样和杨芷相识了,杨芷年方二八(16岁),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早就听说过大自己三岁的王衍是个大帅锅,一见面就芳心暗许。其后的发展速度可用光速来形容。 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看似又要上演。 渐渐地,王衍对杨芷的身份渐渐产生了怀疑,寻常百姓家女儿怎会有如此端庄的举止,而且通晓礼数?非王侯之女不可能有如此风范! 不得已,杨芷只好自报家门:“家父杨骏,当朝临晋侯;堂姐,当朝杨皇后。” 王衍彻底懵了,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小芷芷,而是随便一个陌生人。王衍对杨骏的所作所为非常不齿,后者一直都是他痛骂的对象,可如今,自己竟爱上了他的女儿! 王衍受不了这等刺激,眼一斜,嘴一歪,疯了!(当然是装的)此后处处躲避杨芷,恨不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杨芷很快明白了七七八八,身为孝女,他们此生不可能在一起了,一段姻缘就此走到终点。王衍到底不是司马相如,杨芷也不是卓文君,才子佳人的故事不是每次都能上演。 王衍还好,可杨芷不干了。上了两回吊,跳了三次井,喝了四次毒药(小姑娘痴情啊!),无奈命不该绝,都没死成功。 堂姐杨艳实在看不下去了,狠批王衍一顿(要是贾南风早就灭王衍三族了),把堂妹接到了身边,好生看管起来。后来为司马炎相中,成了司马炎的妃子。 杨艳临死前,怕身后太子地位不保,请求武帝把杨芷册封为皇后,是为武悼皇后杨芷。 关于王衍和杨芷的关系,无论《资治通鉴》还是《晋书》,抑或《通典》,《北史》,均无记载。这些正史大都由后世官方修订,其修订过程中参校当朝史官记录。杨芷贵为太后,其轶事自然不上正史。但《晋书》里有这样的描述:“杨骏yù与女妻之,衍耻之,遂佯狂自免。”杨骏就那么几个女儿(无子),和王衍年纪差不多的只有杨芷一人,至于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王衍的装疯卖傻使他躲避了后来的灭顶之灾。 有兴趣的童鞋可以上网找“西晋王朝”这部电视剧看看。当然,电视剧而已,仅供参考。 王衍后来娶郭氏为妻,郭氏是贾南风的表姐,郭槐的侄女,由今天的遗传学观点来看,人品长相应该很成问题,这也印证了一句话,帅哥的婚姻往往很不幸福。 郭槐暴戾成xìng,而且很贪图钱财,和丈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王衍很看不惯,但也没办法阻止(估计没少挨过打)。郭氏很崇拜当时的大侠李阳,王衍便借李阳之口劝说妻子,郭氏果然收敛许多。这个故事教会我们,如果我们劝告一个人却没有成效时,可以在我们的话前面加上一句:某某(该人的偶像)说了,如此云云。 关于王衍的八卦新闻还有很多,在此略过N个字。 王衍曾做到国家宰相的位置,身为国家的二把手(仅次于司马越),却从不考虑国家的政事,恰逢乱世,不想着稳定政局,却想方设法自保。当时的荆州和青州是国家的军事要地,王衍任人唯亲,任命弟弟王澄为荆州刺史,族弟王敦(记住这个人)为青州刺史。并恬不知耻的对二人说,荆州扼长江水道,青州背靠大海,你们在外为将,我居京师,可谓狡兔三窟。”“狡兔三窟”此成语即发源于此。 至于八王之乱后关于王衍的部分,以后再作详述。 介绍完王衍,让我们再回到政变之后的西晋宫廷。 贾南风处理完杨骏,立即指使群臣上表告太后谋反,并随后把婆婆杨芷打入冷宫。杨芷年仅34岁(正巧和司马衷年纪相同,乱世多怪相,见怪不怪)。 杨芷囚禁的地点在金墉城,金墉城最初由魏明帝曹叡修建,与“滑台”、“碥礅”、“虎牢”并称河南四镇,他们分布在洛阳四周,在军事攻防上相互配合,是洛阳的一道重要的屏障。金墉城地处洛阳城西北角,魏晋时期被废掉的帝王皇后都被安置在这里,相当于高等级监狱(比明朝的“诏狱”猛多了)。 司马炎曾为儿媳贾南风大修过一次金墉城。 丑女的气量往往都很狭隘,黄月英(诸葛亮妻)、“林无敌”如此奇女子毕竟在少数,当时太子府里有一名嫔女怀孕了,贾南风醋意大发,竟“以戟掷孕妾,子随刃堕”(《资治通鉴》 卷八十二)。残忍至极! 司马炎得知后大怒,翻修金墉城,想把贾南风废了。好在杨芷等人为贾南风苦苦求情(自作自受啊!),才没能实行。其后杨芷多次劝告贾南风谨守妇道,却被后者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贾南风得势,杨太后首当其冲。杨芷在这次政变里失去了很多亲人,本来就孤苦不堪,这次又被关进金墉城,可谓彻底断了活路。但残酷的命运还不打算放过她。 上文提到,杨骏被株三族,其妻子按律当斩,只是碍于太后面子,暂且收监。此时连太后都被告谋反,这个老妇人还能活得下去吗? 杨芷亲眼看着母亲被斩,然后被废掉太后的封号,押往金墉城。一年后,贾南风命人将其门窗钉死,八天后,一生行善的杨太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杨太后曾生有一男,司马恢,不幸夭折,封渤海殇王。 这是一个怎么苦命的女人啊!公元290年,丈夫司马炎去世,同年,父母被杀,公元292年,自己被活活折磨而死。她从未招惹过任何人,事事以人为善。杨骏谋逆,身为孝女,她无法检举父亲;儿媳生xìng暴虐,处处为难,她每次都以宽容待之;断头台上,她切断自已的头发,不惜以命相搏,换得一片哭声。如此善良之女人,其结局竟如此悲惨。 金墉城的故事还没有完,因为不久后它会迎来一位新主人,姓贾名南风。 第十章 短暂安宁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清除完杨骏的残余势力,西晋朝廷获得了极为短暂的安宁。 公元291年三月十九rì,惠帝征召司马亮入朝,居太宰一职,和卫瓘共同辅政。太宰即太师,为了避讳司马师的名字,改称太宰,居百官之首。司马亮就此辅佐孙儿司马衷处理朝政。这一举措开创了司马诸王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先河。 司马衷是年32岁,常言道三十而立,可这位皇帝却没有任何自立的能力,后人评价他白痴一个。也难怪,三十岁还不具备dú lì处理政务的能力,其智商不得不让人怀疑。以今天来看,司马衷的一生无时无刻不被别人控制,忠于晋王室的大臣也不在少数,期间有很多摆脱控制的机会,比如现在。 此时的朝廷只有司马玮一股势力,而且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没有谋逆的意思(军权在握,想反早反了)。司马衷完全可以通过他把权力收回来,然后把其余的王请回封地去。可他没有珍惜(即便不是白痴,IQ也上不了三位数)。 当然,这是从司马衷的角度出发,只是一些美好的愿望,司马衷要有此等见识,怎么会有杨骏专权? 事实是:皇帝的权力由皇后贾南风代为执行,上面一切全盘否决。下面让我们把角度转向贾南风。 贾南风接下来发布了许多刀片般的任命书,多到足以把西晋朝廷千刀万剐。 秦王司马柬为大将军;东平王司马楙(mao)为抚军大将军;楚王玮做卫将军,兼任北军中候;下邳王司马晃为尚书令;董猛为武安侯。 这些诏书很显然出自贾南风之手,她心里明白,司马诸王肯定不会买她这个皇后的账,而且从辈分上看,只有司马柬和司马玮能尊她一声皇嫂(叫不叫另说),至于那两个司马都是叔叔辈的,司马亮甚至是祖父级的。因此,她企图利用加官进爵来安抚众人。 本来没兵没权的洛阳诸王这下发达了,擦枪走火的概率大大增加。 贾南风比司马衷聪明得多,既然自己无法控制这帮人,不如给他们兵权,让他们互相牵制,楚王玮实力最大?那就给他找个对手:司马亮。此外,这几个王都有着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例如:司马楙和司马亮关系不和,但和司马繇是铁哥们儿;司马玮生xìng豁达,不太喜欢这群人,但只有他和惠帝司马衷关系最近(亲兄弟),如此等等。 总体来说,贾南风构造的势力关系平衡图是稳定的,从表面而言。而且她还在其中预留了几个空位,用以安插贾氏一族的势力。 司马亮成了最大的受益者,没出动一兵一卒,却攫取了国家大权。这位祖父级的汝南王的首要任务是巩固自己的地位。 效仿贾南风,司马亮也开始大封诛杀杨骏的功臣,封了多少呢?100个?你低估皇爷爷了,500个?还不够多! 正确答案是1081个!还不带打折的! 司马亮果然大手笔。估计在杨骏家放火的那帮哥们儿都封候了。一把火烧出400多个侯爵来,这把火烧得太值了!至于封侯名单,史书上一个人都没记载(物以稀为贵)。房玄龄(《晋书》作者)写到这里肯定头痛了一番,一气之下:“此处省略N个字”。(笑笑) 贾南风开始安插自己的势力了,她要在尽量不破坏稳定的情况下完成从司马家族到贾氏家族的过渡。 首先,她任命族兄贾模(能臣)为车骑将军,郭彰为右卫将军,以及外甥贾谧为鲁公,与楚王司马玮,东安王司马繇共同参知国政。上文提到,贾充的儿子因失去nǎi妈而夭折,自然也没孩子,因此将贾谧立为其后嗣。 贾家无后,也算是贾充为恶一生的报应吧! 贾谧在政治上毫无建树,却以文名留世,为“二十四友”之首(主要因权势大),这里面有很多我们熟悉的人物:贾谧,郭彰,石崇,陆机,陆云,潘岳,崔基,欧阳建,左思,刘琨(河北无极县人)等等。关于这些人,我们以后再作介绍。 利用宗族势力相互牵制,看似稳定,实则不然,因为这种稳定是建立在皇族的强大势力基础之上的,好比车轮的轴心和轴辐,武帝在时,轴心牢固,轴辐能各尽其职。随着司马炎去世,皇族势力被削弱,已经不能起到稳定各轴辅的作用,因此,宗族势力会不可避免地向中心压迫轴心——西晋政局正是如此。 数学里有一种混乱理论,即处理庞大系统中的一些微小但很重要的问题时,稍有不慎,便会导致整个系统崩溃。 这个问题很快出现了。 问题出在司马玮的为人上。司马玮用法严峻(年少气盛嘛),属于那种谁不服就揍谁的主,所以提起他,大家都很怕怕。别人见了他也就算了,大不了绕道走呗,可司马亮不信邪,老人家很看不惯这个孙子(代沟害死人),于是想教训教训他。 司马亮先派裴楷接替司马玮北军中侯的位置,裴楷非常聪明,大族的博弈,自己没必要做炮灰,所以没接受官职。司马玮得知后却很生气。 司马亮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和卫瓘商量,想把司马玮赶回封地去,眼不见心不烦。司马玮这次彻底发飙了,我招你惹你了,何必如此相逼!司马玮立即清点兵马,目标:汝南王府! 长史公孙宏和舍人岐盛拦住了穿戴停毕的楚王玮,向他进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何况楚王如此年轻,楚王应该和贾后搞好关系,并以此来对抗司马亮,这才是正途。 司马玮觉得有理,于是乎换上朝服进宫面见贾南风,贾南风还不想和司马亮正面交锋,就把司马玮留下了(军队就在宫外,不留也不行)。但事情还不算完。 接下来该卫瓘出场了,岐盛属于那种墙头草类型的,谁做大就跟谁混。很为朝廷正直之臣所不齿,其中就有卫瓘。作为辅政大臣,卫瓘觉得是时候处理一下这个小角sè了。 岐盛马上和公孙宏商议,借司马玮名义诬告卫瓘,顺便拉上了司马亮,此二人密谋废立皇后,皇后您看着办吧! 卫瓘一生耿直,历事三朝,临退休(年届72),却在一个极不恰当的时候处理了一个错误的人(未遂)。有两种人万万不能得罪,小人和女人,卫瓘却统统得罪了。 贾南风本不想和司马亮摊牌,但事关后位,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贾南风令司马玮率领各军守卫宫门,然后发诏:司马亮、卫瓘yù行伊、霍之事。众臣速领兵诛杀之。伊尹、霍光都是历史上难得的辅弼之臣,贾南风这个比喻实在不甚恰当。 司马玮有心阿谀贾后,但他怀疑诏书的准确xìng。想给惠帝上书以得到确认,手下人却说此乃密诏,不宜耽搁多时。司马玮觉得言之有理,遂发兵讨伐二人。 危急时刻,司马亮犯了和杨骏同样的错误:优柔寡断。当时府中军队尚存,他本可以据王府与司马玮的军队相持,但他却选择了束手待毙,终为李肇所杀,儿子司马矩一同赴死。 司马遐同时发兵卫瓘府第,卫瓘属下也怀疑诏书的准确xìng,劝卫瓘一面抵抗一面上表确认诏书,卫瓘不听。 随司马遐行军的还有一人,荣晦。此人早年在卫瓘帐下任职,被老将军斥责过。司马遐仰慕卫瓘为人,无奈皇命在身,他只能暂时保住老将军xìng命。 可荣晦没想那么多,抓到卫瓘后第一时间杀了他,子孙九人无一幸免(最好不要得罪小人)!司马遐只有干瞪眼的份。 一代名臣卫瓘就此殒命。才比伊霍,却没有二人的美好结局。从司马亮的一生来看,他从未作出任何谋逆之事,相反,他一直以匡扶社稷为己任。贾后诏他诛杨骏,他没有同意;辅政后,更未行任何不尊之事,虽然以他的辈分声望,取惠帝而代之不是没有可能;卫瓘几次上书解职,他都没有同意。 只能说,司马亮是一个好人,却不是治世之臣。 司马亮死,西晋的车轮已经严重失去平衡,此时,摆在楚王玮面前有两条路:其一,趁势进宫诛贾后一族,扶正王室;其二,暂止兵戈,再图贾氏。前一种高风险,高回报,后一种风险低,收益也低。 楚王玮可以选择,贾南风则只剩除掉司马玮一条路。她知道,司马亮卫瓘一死,没有人可以和司马玮相抗衡,司马玮绝不会放过她。太子少傅张华托孟观对贾南风说了几句话:楚王大权在握,人主何以自安? 这更加坚定了贾后除掉司马玮的决心。 反,不反,反,不反…司马玮在路边摘了一朵野花,苦苦询问着上苍。到底是年轻啊!云龙门就在不远的地方,只要他一声令下,贾南风的项上人头可以马上出现在他面前。 贾南风没有摘野花,她令属下举着王旗出门宣旨:楚王玮矫诏擅杀大臣,其罪当诛!楚王玮身边的军队立马作鸟兽散(真好忽悠),只剩他一个人原地发愣,两秒钟之后,司马玮反应过来:丫的!被贾南风这婊子卖了! 一切为时已晚!一刻前的刀俎已经成为了一刻后的鱼肉。 司马玮终究步入了云龙门,只是旁边的威武之师变成了巡捕。 临终前,他拿出了贾南风的罪证:诛杀亮、瓘的诏书,留给了世人最后一句话:“幸拖体先帝,而受枉如此乎!” 后世有人评论,假使司马玮选择第一条路,这场宫廷政变会不会就此画上句号?笔者不以为然,司马玮即使不死,也难保为其他势力所杀,xìng格缺陷使然。当然,历史不能假设。 公元291年4月13rì,司马玮惨死狱中。年23岁。 给他殉葬的还有岐盛,公孙宏。夷三族(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第十一章 雪上加霜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之后晋朝进入了长达十年的稳定期。 朝中大臣诛杀殆尽,贾南风行事再也不用畏首畏尾了,普天之下,谁与争“风”。贾后自知才疏学浅,搞搞yīn谋还行,治理国家则万万不会,于是她把朝政托付给了张华,裴頠(wei)两人,贾后一生作恶多端,唯有此事,尚可一议。 《晋书》把卫瓘,张华,刘卞列为一卷(卷三十六),可见张华在西晋的崇高地位。如果把西晋的臣子排排序,第一当属羊枯,第二张华,第三刘毅,第四裴頠。裴頠之后,更无第五。 此时的西晋政局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上昏下清。贾后极尽奢靡,张华却力挽狂澜。贾后很多无理的要求法令,到张华这里统统变成了空气。贾南风一贯飞扬跋扈,唯独对张华十分敬重。 上面是八王之乱的第一阶段,即使再乱,也属于宫廷政变的范畴,西晋的国力未损耗多少,但之后的几年,太康年间的繁荣遭到了毁灭xìng的打击。 因为西晋发生了灾荒。 一些社会学家做过统计,历史上的灾荒具有周期xìng。但每一次灾荒都是对生产力的极大破坏,轻则内乱,重则亡国。上次大灾发生在王莽当政时期,据记载,“连年久旱,人相食,饥民死者十之七八。”(《汉书·王莽传》)二百多年后,这个可怕的周期再次降临。 公元293年,弘农(河南灵宝市东北)遭遇冰雹灾害,积三尺深(一米)。读者可以自行想象一下。 公元294年,全国xìng大饥荒,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惠帝“何不食肉粥”的故事即发生于此期间。 公元295年,东海(东南沿海地区)下冰雹,积五寸厚。同一年,荆、扬、兖、豫、青、徐六州发大水。九州大地,竟有三分之二地区发生洪灾,名副其实的大灾!同年,军火库发生火灾,历代奇珍异宝毁于一旦,几百万人的武器装备全部焚毁,要知道,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金属制品,竟然能融成铁水,可见火势之猛烈。 公元297年,雍、秦二州大旱,并发瘟疫。物价随之上涨,一石米居然卖到一万钱。古代银铜的比例一般为1:1000(宋朝除外)。也就是说,一两银子只能买12斤米,一斤约合当今社会300元人民币。 公元298年,荆、豫、徐、扬、冀五州大水。 五年灾荒,彻底摧毁了西晋的国力。一两次还好,可灾荒一旦成为一种习惯,zhōng yāngzhèng fǔ就只能大呼天要亡吾西晋了。何况此时的zhōng yāngzhèng fǔ还自顾不暇(297年,雍、秦大旱)。事情已经大大超出了国库储备的承载能力。 即使秦皇汉武在世,亦无济于事。 中原大乱,边境各少数民族亦不安分起来,他们没必要跟着老东家一块儿受苦。加之西晋分给他们的打发乞丐都嫌寒碜的红利,人心早就思变了。事实上,西晋之前(包括西晋),中原人民从没把他们当人看过。在后者眼里,他们是未开化民族,茹毛饮血,只配做“蛮夷”,只配做他们的奴隶——不久后,他们会见识到这些“蛮夷”比天灾还要强大的破坏力。 首先发难的是匈奴人郝散。赵王司马伦镇守关中时,不思治兵,却把心思都花在了镇压当地少数民族上,匈奴人不堪司马伦的血洗政策,推举郝散为首领(刘渊何在?),起兵反抗。 曹魏年间,匈奴人内附,曹cāo把南匈奴分为五部,左右南北中。在并州(大概位于黄河中下游地区)附近散居,并于每部设帅,由汉人担任,其中左部帅一万人由匈奴人刘豹统帅,刘豹有一个儿子,名曰刘渊(记住这个人)。匈奴人是天生的骑兵,其战斗力大概和今天的装甲部队相当。曹cāo一生yīn险狡诈,唯独这些骑兵,终其一生都不敢用。 郝散即隶属于匈奴左部。 296年,郝散和弟弟度元联合冯翊人兰羌,北地人(陕西甘肃宁夏一带)卢水胡,杀掉了北地太守张损,随后击败冯翊太守欧阳建(二十四友之一),一时间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到底是装甲部队)。他的第二个目标是雍州。 雍州刺史解系很不满司马伦的镇压政策,主张安抚。司马伦却把责任推给属下孙秀(小人),并以此挑起二人不和。张华对司马伦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于是调回了司马伦,以司马彤代之(糊涂啊!)。解系随后上书请求杀孙秀以平民愤。朝廷不准,解系和孙秀的个人恩怨就此激化,这也直接导致了前者的人生悲剧。 不久后,解系被郝度元打败,雍州重镇就此失去。所谓破鼓众人捶,秦州和雍州的氐人,羌人纷纷叛变,他们推举氐人齐万年为皇帝,挥师关内。 起义军的第三个目标是泾阳(今咸阳中部)。镇守泾阳的是西晋名将周处。这可是个牛人,该人年轻时祸害乡里,属于典型的地痞流氓无赖,与当地的蛟龙、猛虎并称“三害”。后来周处浪子回头,除蛟龙,杀猛虎,被人们传诵一时。 周处生xìng耿直,曾弹劾司马彤,这次栽到司马彤手里,自然凶多吉少。 齐万年率军七万,很快进逼梁山(后世唐乾陵所在地),齐军可以清楚看到泾阳城内的晋军埋锅造饭;个别力气大的,甚至可以把弓箭shè到周处饭桌上。只是碍于周处的勇猛,齐万年并没有急于发动进攻(连龙虎都能杀,况区区凡人!),两军就这么对峙起来。 但齐万年没有等太久,因为机会很快来了。司马彤以周处为先锋,率五千人出城迎敌。对面可是七万人!就是排排站让你周处当白菜砍也得累死。 傻子都能看出来,司马彤想借齐万年之手杀掉周处。周处自然也明白:如果不出战,会立刻以“抗命不遵”之罪被处死;出战的话,司马彤肯定不会派出后援,到时候也是死路一条;即使退兵,败军之将,司马彤也不能放过他。 周处慨然出战,结果可谓悲壮: 他率领五千孤军,与齐万年七万大军厮杀了一天一夜,最终弹尽粮绝。在砍下最后一颗头颅后,一支冷箭刺穿了周处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最后的时刻,周处仰天长叹:“是吾效节致命之rì也!”言讫身亡。 大敌当前,为将者不思退敌之策,却把个人恩怨放在首位,真是二到家了。 司马彤很混蛋,张华很着急。泾阳一丢,咸阳亦不保;咸阳以东就是长安,八百里秦川将无险可依。而占据长安,叛军便有了根基,其后果不堪设想。 关键时刻,张华罢免了司马彤职务,派孟观率军抵御齐万年军。 一般人看到弓箭飞来,会本能地避开;孟观不然,弓箭在他眼里仿佛金银财宝,竟“身当矢石”,其勇猛由此可见。他一上任便召集大军迎敌,大小仗数十次,居然无一败绩,齐万年叫苦不迭,眼看着打不下去了,便挑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开溜,刚走了几步,迎面撞上一队人,为首者正是孟达。后者挥挥手,齐万年立刻被包成了粽子,不久后成了粽子馅。 匈奴人的第一次反叛宣告失败,前后历时三年。值得一提的是,齐万年兵败被杀后,有一个人率领流民和一部分义军入蜀,此人即为李特。 江统以此为鉴,写了一篇名垂千古的《徙戎论》,系统论述了少数民族和汉族的关系,并建议朝廷把他们迁回原地去,可惜没有被朝廷采纳。以当时的情形来看,即使朝廷有心迁出各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中原地区水草丰美,物产富庶,气候也较为温和,比那些“蛮族”之前的居住环境不知要好过多少,对比之下,高低立见,zhèng fǔ总不能强制其搬家吧! 齐万年只是胡人反抗的开端。 第十二章 丑女无敌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历史的指针缓缓地滑向了299这个数字。 连年大灾,西晋的国家机器已经处于超负荷运转的状态,随时都有停车的危险。好在张华裴頠等一干能臣在内苦苦支撑,才延迟了大爆发的到来。 一时间,贾后反倒成了闲人,就朝政大事而言。百无聊赖之中,她开始营造自己的美好生活。老公呆痴,不解风情,贾南风便把眼光转向了其他男人。丑女都喜欢帅哥,贾后也不例外,只是她的这种“喜欢”颇有些过于畸形。她先是私通太医令程据(记住此人),渐渐地,她发觉此人很难满足她的yù望。 “光天化rì之下,竟敢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看电视剧时,经常听到这句话。一些童鞋可能会庆幸自己是爷们儿,那是因为你没生活在西晋。 贾南风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没事喜欢逛街找乐子,她对烟花之地不感兴趣,况且身为国母,出入也不太方便(哪个老鸨敢让她进!)。于是乎,她开始了漫长的寻找帅哥之路。前文提过,西晋盛产美男子,这些男子都很有风度,有点英国绅士的风度。他们受“魏晋风度”的熏陶,很注重举止言谈。 贾南风仔细寻找着,连卖柴的樵夫都不放过。很快,她锁定了目标: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该少年正想着怎么去和村西王屠户的女儿表白,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大姐,大姐肤sè很黑,脸上还有一大块青sè,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大姐此时正留着口水痴痴地望着他愣神。 少年哪见过这场面,哆嗦着说:“大姐你…你想干嘛?” “咳咳~”贾南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我家有病重之人,据巫师说,应当找个洛阳城南的男子来驱邪消灾,还望小哥不要推辞。” “好吧!”(比女人还好骗呐) 少年随后被贾南风塞进了一个马车里的大箱子,一个时辰后,马车驶入内宫。然后……à#@¥%*(此处省略N字) 贾南风后来觉得,这样做费时费力,不如雇一群狗仔帮自己找,可如此一来,数量上去了,风险也随之提高了,难防那些少年出宫后到处炫耀我睡过皇后。贾南风想了一个很简单的处理办法:杀了他们。 身为国母,也只有贾南风能做出此等“奇葩”之事。玩男人玩累了,贾南风开始找太子司马遹麻烦。贾南风生了四个女儿(不知道有几个是司马衷的),看到太子司马遹在她面前晃悠就上火。 司马一族多奇葩,到司马衷一辈更是把这一点演绎的淋漓尽致。 司马遹是司马衷的亲儿子(这点可以保证)。司马炎册立太子后,怕司马衷不懂男女之事,便令才人谢玖去东宫侍寝,教太子床第之事。“才人”属于内宫的等级之一,和官职差不多。西晋时期,内宫分为六等:皇后,夫人,九嫔,美女,才人,中才人。谢玖即属于才人一等。 老子把老婆送给儿子,司马炎真是不拘小节啊!内宫一万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时间一长,谢玖竟然有了身孕,东宫妃嫔怀孕,非同小可!东宫台阶上的血迹至今未干,谢玖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为了自身的安全,也为了保存皇家的血脉,她请求回到司马炎身边。司马炎没有犹豫,立即将谢玖接了回去(儿子不争气,做老爸的很无奈)。 不久后,谢玖生下了司马遹。三年后,司马衷拉着司马遹的小手,告诉司马衷:“这是你的儿子啊!”司马衷这才知道,他已经有后了。惠帝一生只有一个儿子,即司马遹。 每读到此处,总会为司马炎那种超越伦理的亲情感动,这里没有丝毫贬低司马炎的意思(作者审美畸形?)。司马炎的意思很简单,儿子没有能力保护老婆孩子,那就把他们暂时寄留在内宫吧,数年之后,我会还东宫一位明君。贾南风恨司马遹,却也无可奈何(公公不好惹啊!)。 司马炎确实做到了,司马遹自幼好学,颇有帝王之风。司马炎逢人边说,这个小孙子很像宣帝(司马懿),将来必是明君。宫里有一次失火,司马炎牵着小孙子登楼查看火势,司马遹拉住爷爷衣角,对司马炎说:“陛下应该到yīn影处而不是有光亮的地方,以防止有人看到陛下,行不轨之事啊”司马遹时年五岁,一个五岁的儿子就由此见识(比他弱智老爸强多了),确有明君之相。 然而,司马遹的良好表现没能持续多久。290年,武帝病逝,司马遹和母亲谢玖回到东宫,司马遹立即被册封为太子,子凭母贵,而且贾南风当时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做,自然没时间“关照”这母子俩。 司马遹时年13岁。没有了武帝的监管,太子立刻放纵起来。贾后不让谢玖和太子相见,司马遹便整天和宦官侍卫厮混,这些人有生理缺陷,心理不免有些扭曲,太子跟他们在一起,岂能学好?贾后不仅不加以劝阻,反而派一些流氓专门教他怎么学坏(是何居心?)。十二三岁,正是一个人心智品行养成的黄金时期,司马遹很快把前几年的老本吃光败净了。 司马遹的外祖父从事屠宰行业,许屠户的基因通过女儿许玖,完完全全的遗传到了外孙司马遹身上。该外孙最大的爱好是开集市,他让身边侍卫扮成客户,自己做老板。别人做生意用称,司马遹不用,他用手一掂就能准确说出肉的斤两。司马遹还属于典型的“rì光族”,东宫的俸禄(50万钱)经常不够花,预支一两个月是常事。司马遹想出了一个解决财政危机的好办法:在东宫种菜养鸡,顺便搞点手工业(与后世的明武宗朱厚照颇有些相似)。 至于收效如何,恐怕只有司马遹自己知道。 一代商业奇才,就这么埋没在东宫了。 老师呢?太子太保呢?东宫侍讲呢?中舍人呢?学生不懂事,他们做老师的就这样听之任之吗? 别急。时任东宫侍讲的正是贾谧,皇后外甥。贾谧自己的品行就很成问题,还能指望他教给太子什么治国道理?况且两人之间还有点小恩怨:王衍有两个女儿,司马遹很喜欢王衍长女,不巧的是,老师贾谧也很喜欢。贾后擅自做主,把大女儿赐给了贾谧,聘小女儿为太子妃。(之前王衍宁愿装疯也不和杨家联姻,此时却把女儿嫁给了同样专权的贾氏一族,岂不是伪君子吗?)司马遹怎一个“气”字了得! 由此看来,司马遹和老师贾谧还是情敌。贾谧这位老师无论如何指望不上了。好在司马遹还有一个老师:杜锡。 杜锡是杜预之子,此人继承了父亲良好的品行(父亲杜预是羊枯亲自指定的接班人),杜锡怕太子长期以往下去会地位不保,于是多次劝说司马遹。司马遹非但不听,反而在杜锡常坐的毛毡中安置针尖,令杜锡叫苦不迭。 贾谧很看不起太子,经常对司马遹进行人身攻击。这天,贾谧正在训斥太子(估计祖宗八辈全出来了),不料被经过的成都王司马颖看到,司马颖狠狠地批了贾谧一顿。 贾谧打小只有他骂别人的份,哪受到过如此屈辱?司马颖前脚走,贾谧后脚便找姑姑贾南风告状去了。 贾南风决定替侄子出这个头。她派司马颖做出京平北将军,镇守邺郡;另派司马彤担任大将军一职,任命河间王司马颙为镇西将军,守卫关中地区。关中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非亲者不能镇守,贾后完全忽略了祖先的规定。 当司马颖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贾南风为自己挖掘的坟墓也宣告完成。 第十三章 太子既殁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贾南风和太子的关系逐渐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贾南风担心太子即位后自己会被废黜,所以想提前动手,以绝后患。 事情传到东宫,中护军赵俊建议太子先动手,废掉贾后,太子不以为然。刘卞去征询张华的意见,张华治国很有一套,对yīn谋之事则一窍不通,他以毫不知情为由打发走了刘卞。贾后得知,把刘卞调到了雍州做刺史。京官外调,本不算多大点事,可这个刘卞心理素质实在不够硬,他以为事情已经败露,在劫难逃,干脆自杀了。 刘卞的做法很让人费解,镇守关中的是司马颙,司马颙素与贾后不和,朝廷人人皆知。司马颙爱惜贤士,刘卞的人身安全完全可以得到保证,而且他还可以和司马颙合作,以作东宫外援。 贾南风以皇帝生病为由把司马遹骗进了皇宫,她没有急于接见太子,而是令宫女陈舞把太子带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司马遹刚坐定,陈舞便把三升酒放在了太子面前,“这是陛下所赐美酒,还望太子殿下不要辜负陛下圣意!” 司马遹盯着大酒坛足足愣了五分钟,“本人不胜酒力,陛下也是知道的,这么多酒,恐怕喝不完啊!” “剩一滴就是不孝!”陈舞威胁道,“殿下难道怕陛下加害东宫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喝吧!司马遹一通猛灌,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酒,随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那可是六斤酒)。 陈舞的任务成功完成,随后进来一个叫承福的小婢女(连婢女的姓名都能记录得如此详细,蔡氏之悲哀啊!)。承福拿着潘岳写好的草稿,假借诏书,命司马遹依样抄写,司马遹醉得连自己都不知道谁了,迷迷糊糊地抄了一半,头一歪,再也不省人事。 贾后需要的正是这一半太子的亲笔信,其内容如下:陛下应当自我了断,否则,我将进宫了断他;皇后理应随陛下西去,否则,我将亲手相送。 不久后,皇后令人将这封信于朝会上呈报司马衷,这只是例行程序罢了,无论司马衷相不相信,太子谋反已成事实。 群臣立刻分为两派,以张华为首的大臣主张彻查此事,以免引起国家动乱,东宫废立需从长计议;以贾后为首的一派则主张立即杀掉太子,以免发生不测。双方的态度都很坚决,朝会从早上进行到中午,再从中午进行到rì落西山。双方仍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贾后不得不妥协,既然杀不了,那就废了太子吧!司马遹一旦搬出东宫事情就好办多了。张华等人也不再坚持,他们心里明白,贾后可不是吃素的,能保全太子xìng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公元299年12月30rì,太子司马遹被废。一家人全部被幽禁于金墉城,谢玖于当天被杀。沉寂十年的西晋政局再起波澜。 司马遹虽不成器,毕竟是太子,是司马一族的正支。东宫不仅是一座府邸,更是一片政治重地。所谓自古兴衰看东宫,只要太子尚在,皇族的旁支就不敢随便行僭越之事,这既是出于祖制,同时也迫于社会舆论的强大压力。 东宫悬空,局面就完全成了另一幅模样。上文提到,司马衷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现在连这个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也被打入了冷宫,另立太子则显得遥遥无期。朝中大臣对贾后废黜太子一事耿耿于怀,一时民怨四起。 这一切都被司马伦静静地看在眼里。他从群臣气愤的表情上敏锐地意识到:机会来了!他已经在洛阳看了三年电影,是时候上台演一次主角了。他要废掉贾南风这个丑女人! 然而,属下孙秀问他:“罢黜皇后之后呢?” 司马伦一时语塞。恢复太子的东宫之位吗?这儿子可没他老子那么好控制,玩火**就不好了;不理会太子?群臣都在那里看着呢,民心所向,司马伦一光杆司令能玩出什么花样?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贾南风迅速帮司马伦解决了这一难题:他派弄臣孙虑杀了司马遹。 贾南风这下犯众怒了! 司马伦立即发兵讨伐贾后。临动手前,孙秀派人劝告张华倒戈,张华由贾后一手提拔,贾南风对他不薄,即使后者背叛全天下,也终究是他的主子,出于道义,张华拒绝了孙秀,同时关上了生命的最后一扇门。 司马伦三更起兵,首先控制了司马衷,司马衷下诏书诛杀贾谧(惠帝唯一一份亲自发布的诏书)。之后,司马伦让惠帝起草诏书拘捕贾后,惠帝不肯。司马伦没和他磨叽,自己写了一份,交给了司马冏(司马攸之子)。贾后一生矫诏无数,最后竟栽于矫诏之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不久后,贾南风被司马伦毒杀于金墉城。八年前,她曾在此逼死婆婆杨太后;一个月前,仍是此地,她杀了太子司马遹。杨太后死后,贾南风怕杨芷的魂魄去找司马炎告状,居然将婆婆面朝下入葬,还在棺椁上贴满符文,意图让杨芷永世不得翻身。 最后的rì子里,不知贾南风有没有看到婆婆杨芷和太子司马遹的身影。 风光四世的贾氏一族就此被灭门。 司马伦为了篡位,杀了张华,裴頠等一干正直大臣,栋梁既折,西晋的宗庙社稷距轰然倒塌不远矣。 “八王之乱”的第一阶段就此结束,自290年始,由300年终。朝廷栋梁被诛杀殆尽,社会生产力急剧倒退。在此期间,无论皇权争夺有多激烈,毕竟属于朝廷政变。但接下来的第二阶段则是大规模的内战,zhōng yāngzhèng fǔ名存实亡。 公元300年,司马伦控制了朝廷。司马伦是司马懿的第九子,和司马亮属于同一辈分。司马懿一共九个儿子,就两个成器的(司马师,司马昭),其余的一个比一个废柴,祖宗的基业都被这群败类糟蹋了(儿子多也是祸害)。 司马伦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很多人看不下去。其中就有淮南王司马允,司马允是司马炎的儿子,论辈分,应尊司马伦为爷爷。司马伦清楚,这个孙子很不听话,于是想夺他兵权。司马伦任命司马允为太尉,西晋的太尉已经成了虚衔,司马允当然不干,他直接把诏书顶了回去。 第二封诏书很快来了:“司马允抗旨不尊,即刻收捕入狱…”御史宣完诏书,向身边的令史挥挥手,意为拘捕司马允。司马允接过诏书,竟发现是孙秀的笔迹(看来孙秀的字很有特点)! 事已至此,司马允唯有反抗一条路可走了。他立即杀了两名令史(御史见状不秒,溜了),随后集结兵马,杀向皇宫,宫内有太子老部下陈徽接应。 司马伦手下的乌合之众很快被杀散。司马伦后退至承华门,躲在树后面不敢露头。司马允士兵的军事素质普遍很高,他们只做了一件事:向宫内shè箭。从早上八点一直shè到下午两点,平均每棵树上都插着几百只弓箭(弓箭不要钱的啊?)。 内宫陈准(陈徽兄长)劝惠帝下诏停止抵抗。惠帝命令侍卫伏胤率领四百骑兵出宫宣旨。路上,他遇到了司马虔(司马伦第三子)。司马虔劝他说:“你若能趁机杀了司马允,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伏胤觉得这笔账很划得来,当下便答应了。 伏胤很快到达司马允阵前,拿着白纸圣旨,在司马允面前晃悠了半天,“我是陛下派来帮助将军的!” 司马允很是高兴,弓箭快shè完了,这边正缺少援军呢! 伏胤的四百人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冲入了司马允军中,然后亮出了明晃晃的屠刀。 毫无防备的司马允第一个命丧黄泉,两个儿子紧随其后。 一场叛乱,就此极富戏剧xìng的收场。 第十四章 草莽英雄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大权在握,司马伦还觉得不满足。每天早朝,他都要衣冠整齐地跪在大殿之上,向龙椅上的那个孙子行跪拜礼,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利索,尤其令他闹心的是,这孙子何德何能,有什么资本向他发号施令? 主子雨滴般的心思,一旦落到下属心里,都会变成一片汪洋大海;什么伦理纲常忠君爱国,对这些弄臣来说,全是浮云,他们在乎的只是自身的荣华富贵,幻想着主人哪天得道他们就能升天。 孙秀就是这些人中的杰出代表,毫不客气地说,司马伦成也孙秀,败也孙秀。前面所道,皆是这句话的前四个字,接下来,孙秀要生动具体地阐述后四个字了。 关于石崇,大家首先会想起他和王恺斗富的传奇故事,可能还会记得绿珠为他坠楼的那段缠绵悱恻的感人故事。造成这段感情悲剧的罪魁祸首即为孙秀。 贾谧死后,石崇政治失意,索xìng搬出了洛阳城,没了政治立场问题的困扰,石崇的小rì子过得有滋有味,他在洛阳西北修建了一座别墅,称为“金谷园”,其奢靡程度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厕所都比皇帝的卧室豪华。石崇新纳了一名小妾,名曰绿珠,能为石富豪相中,相貌身材自不用说。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孙秀耳朵里,孙秀也是好sè之徒,早就听说过绿珠的美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立即找石崇要人,石崇的答复很干脆:要人没有,要命一条! 这句话彻底把孙秀激怒了:老子连人带命都要! 趁司马允事败,孙秀上书诬告石崇和司马允有勾结,顺便给石崇拉了几个陪葬品:潘岳,欧阳建。 不久后,皇帝的批复下来了:所奏属实,立即交有司处理。 石崇等人就这样被灭族,绿珠自杀以谢夫君(一位美女,一位帅哥,一位传奇富豪就这样没了,没了…)。 当然了,这件事只是一根导火索罢了,即使没有绿珠,石崇也不会活得长久,因为他太有钱了!有钱到国人没有一个不为之眼红。富贵不可怕,可怕的是富豪的心,假使石崇积极投身慈善业,以国人皆富为目标,哪怕家财散尽,其结果又会怎样呢? 五百年后,一位名叫杜牧的诗人经过此地,触景生情,成诗一首,名曰《金谷园》: 繁华事散逐香尘, 流水无情草自chūn。 rì暮东风怨啼鸟, 落花犹似坠楼人。 石崇的巨额家产有多少能进入西晋国库,这里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可以肯定的是,孙秀和司马伦发达了(抢劫强盗很赚的)。 抄完了金谷园,孙秀立即提议加赐相国司马伦九锡之命。“九锡”指九种物品,包括车马,衣服,弓矢,斧钺等等(衣食住行全包了),是天子对功臣的特殊礼遇,地位极其尊贵。此礼节发源于周朝,到后来,反而变成行僭越之事的准备工作。历史上被加九锡的大臣有:曹cāo,孙权,司马昭,李渊等等,看出来了吧? 司马伦推辞了一番,表情比要他命还痛苦。无奈拗不过臣下,就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司马伦一边往家里运一边大喊冤枉:我这可是被逼的啊!其实心里却在想,弄这些虚礼干什么,直接拿刀架司马衷脖子上逼他退位不就行了嘛。 飞黄腾达之际,赵王没忘记他的傻孙子。司马伦给惠帝娶了个新老婆:羊婉容。这可是个传奇人物,什么杨芷,贾南风,绿珠之流,比起羊氏来简直弱爆了! 我们先预报一下该女子的传奇经历:此后十八年间,她被五废六立。之后嫁给了刘曜,创下了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两国两后在一身”之奇观。先在此埋个伏笔(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公元300年,一个整齐的年头,似乎预示着一切重新翻篇。当然,这个“整齐”是以后人眼光来看的,古代时期从不以耶稣的诞辰为纪年的开端(不认识)。 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安定与否,我们暂且不提;对于蜀地的李特李流兄弟而言,这一年确是他们人生转机的开始。 四年前,李特随齐万年起兵,苦苦支撑了三年,最终为孟达所破。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他暗下决心:这笔血债,我李特一定会替死去的兄弟们讨回来!言讫,他率领着无家可归的流民和一部分义军南下,经剑阁入蜀,投到赵廞麾下。 赵廞和贾家有姻亲关系,贾氏一族被灭门,赵廞内心极为恐惧。可他渐渐发现,zhōng yāngzhèng fǔ似乎已经忽略了他这个益州刺史的存在:贾后被杀,没人搭理他;司马伦加九锡,连个通告都没有。 既然领导不管,那就单干吧!赵廞开始好好治理这片地方,他招抚流民,开库赈灾,以此笼络人心。正在此时,一个人和一份诏命的到来打乱了赵廞的计划,他开始重新怀疑贾后灭门的惨祸是不是蔓延到了蜀地。 这个人是耿滕,他还带来了一份圣旨:任命耿滕代替赵廞益州刺史一职,赵廞改任大长秋。大长秋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负责传达皇后(不是皇帝)旨意,并且管理宫闱,统领宦官。看似官职挺大,实际上只是太监头子,此时的皇后早已没了贾南风的权势,能有什么旨意传达? 赵廞当然不干,耿滕刚踏入益州,便被恭候多时的李特等人干掉了。赵廞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自立为王,建元太平,还给自己加了大将军大都督等一大堆头衔。 史书习惯把304年李特建立成汉帝国作为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开端。笔者认为,这是不科学的,虽然太平王朝存在的时间较短(仅三个月),但毕竟是西晋末年第一个建立的dú lì于zhōng yāngzhèng fǔ之外的王朝。之后李雄等人建立的成汉帝国,只是取代了太平王朝而已。 司马伦惊闻蜀地叛乱,忙令西夷校尉陈总(这名字霸气)发兵征讨,陈总不是赵廞的对手,兵败被杀。至此以后,zhōng yāngzhèng fǔ再无力征讨。 读者会问:益州的其他军队呢?成都平原土地富庶,大城市不在少数,郡太守呢?郡里的士兵呢? 答案很简单:都被司马炎裁掉了。 一州只有一百武官,郡里则仅有可怜的五十人。别说打仗,就是平时打麻将还得喊半天人手。士兵也是人,士兵也要回家探亲的,张三过年回家,遇到前战友李四。久别重逢,哥俩儿自然要寒暄一番。 李四:“兄弟,还在部队混?” 张三:“没办法,头儿不放人。” 李四:“这回别走了,看兄弟我,老婆都娶了仨了!” 于是,假期过后,郡里再也不见了一大批张三的身影。这下可好,太守连打麻将都成了梦想。 就这样,太守们即使想平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征兵需要经过zhōng yāng的批准,古代没电话没email,只怕皇帝的诏书还没下来地盘儿就已经改姓了。最可怕的是,批准令是下来了,却落到了叛军的手上。 赵廞的太平王朝没能太平多久。 赵廞手下有一猛将:李庠(李特兄长)。此人为太平王朝的建立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赵廞出自官宦之家,阶级不同,和流民没有感情可言,但李庠不同,他本是流民出身,流民里有他的父老乡亲,他要尽量维护他们的利益,久而久之,李庠的声望甚至超越了赵廞,两人的矛盾亦渐渐加深。“功高盖主者身危”是也。 李庠为了缓和两人之间的矛盾,劝赵廞即帝位,赵廞却以李庠谋逆为由杀了后者。李家子孙十余人尽遭屠戮。 李特兄弟远在绵竹,听说大哥被杀,火速发兵成都,杀了赵廞。历时三月的太平王朝就此覆灭。 第十五章 司马不囧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赵廞虽死,但zhōng yāngzhèng fǔ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朝廷任命罗尚为平西将军,兼领益州刺史一职,与广汉太守辛冉(麻将打不成了)等人共同率七千人入蜀。 李特没有赵廞那么强大的实力,罗尚也不是单枪匹马的耿滕。听说罗尚等人即将到来,李特极为害怕,他派弟弟李骧夹道相迎,以此表示对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绝对服从。罗尚见状,也不好动手,于是先把军队安顿了下来。 到目前为止,李特尚未表现出反心,他只是从关中逃出的流民大军的普通一员,他没有项羽刘邦那么大的志向,能安安稳稳地过rì子就已知足,只是因为稍微有点威望,被大家推举为首领罢了。说到底,他们都是齐万年事件的牺牲品。 然而,就是这样略微安定的rì子,zhèng fǔ都不打算给他们。 公元302年,罗尚接到诏书,命令他把蜀地的流民全部迁回原地。罗尚没有犹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zhōng yāng的命令。但他忽略了几个问题:首先,关中依然动荡不已,这些流民早已把蜀地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谁会愿意回去?再者,七月份正值雨季,山洪爆发,道路泥泞,数万人出蜀,几人能平安回去?最后,这些人的生活几乎在死亡线附近徘徊,收获rì期未到,他们连路费盘缠都凑不齐,zhèng fǔ又不派运输机接人,他们怎么回去? zhèng fǔ是不管人民死活的,他们考虑的只是蜀地的安定,巴不得这些人全死干净。唯一在乎他们xìng命的只有李特兄弟了。 李特上书,请求暂缓流民的回迁工作,最起码等秋收后再施行。罗尚告诉他:不行! 事已至此,只能靠自己了,李特在绵竹修建大营,开始安置他流离失所的乡亲们,辛冉得知此事后,居然诬陷李特聚众谋反,然后写了很多通缉令,悬赏李特首级。李特撕下通缉令,更改了其中内容:但凡送来氐、叟(部落名称)首领的,一律重赏。 李特兄弟终于被局势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官逼民反的一幕已无法避免,通缉令都出来了,非要等刀架到脖子上才明白死期已到吗? 李特兄弟就此揭竿而起。李特和蜀郡人民约法三章,开库救灾,安抚民心,很得大家的拥护。民心所向,罗尚自然不是对手,他一面败退,一面向朝廷请求援军。 西南打得不可开交,东北地区也没闲着。 当时的东北地区“三国鼎立”,分别为鲜卑宇文部,鲜卑慕容部,鲜卑段氏部落。三部中以宇文部最为强盛,其余两部都很怕怕。宇文莫圭仗着自己兵强马壮,经常攻打另外两地(有点像曹cāo),这一年,他又盯上了慕容廆,后者击败了莫圭的前锋,这令莫圭极为恼火(胜败乃兵家常事,身体要紧啊),莫圭马上调集十万大军(估计连家底都翻出来了),包围了慕容廆的老家棘城(今辽宁义县北)。慕容廆也发飙了,他命令军队火速出击,一番激战,击败了莫圭军。 此役以后,宇文莫圭的老大地位受到了极大的撼动。慕容部逐渐强盛起来。 西北地区则显得相对平静,凉州刺史张轨(记住此人)平定了若干股叛乱,并以凉州为根据地,逐渐发展起来。 外族打得很热闹,洛阳城很“眼红”。 司马伦回到家,盯着“九锡”之物研究了大半天,总结出一结论:这些东西没一样值钱的!这孙子,竟敢糊弄我(其实是孙秀)。你要是真有诚意,干脆把龙椅送我算了! 正巧孙秀来相府串门,两人一合计,就这么着吧。孙秀被委任了一项光荣的任务:逼司马衷签署退位诏书,顺便准备天子车驾。 公元301年正月初久清晨,司马伦乘天子车驾进入宫中,即皇帝位(为老不尊啊!),司马衷搬到了金墉城居住(羊后第一次被废)。司马炎万万不会想到,他下诏大修的金墉城,竟成了他至亲之人的归宿:老婆杨芷;儿子司马衷;孙子司马遹;儿媳贾南风,羊婉容。 相信司马炎如若知道金墉城会迎来这些主人,他宁愿彻底焚毁此地。不,还不够,他要从地球上彻底抹去这片地方。 皇帝新承大统,普天同庆,司马伦立即大赦天下(不知蜀地路边的通缉令还有木有)。尔后大封功臣。 司马炎一生封了57个王,司马亮1081个,虽然有点多,毕竟还能数清。可到司马伦这,房玄龄估计要“以头抢地”了。因为司马亮封的爵位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古代官员的帽子都用貂尾做装饰,西晋的貂就那么几只,用完了国库的最后一根貂尾,秃帽官员的队伍还是望不到边,无奈之下,只好用狗尾续上(“狗尾续貂”即来源于此)。于是乎,满朝文武皆狗尾,狗尾更比黄金贵。 既然身为官员,官职是一定要有的,为了安置这些“官员”,司马伦下令,该年的孝廉都不委任官职。这还不算完,全国十六岁以上的太学生全部加入“狗尾”大军;太守,县令自动升级为侯爵;郡县内官职较高的人员全部举为孝廉。 封来封去,吃亏的还是黎民百姓,他们兢兢业业,努力读书,恪守孝道,就想通过举孝廉这个途径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司马伦的这道诏命关上了这些年轻人生命的最后一扇窗。一时间,民怨沸腾的都快蒸发掉了。 司马伦坐上龙椅,很多人都不服他,尤其是齐王司马冏。要不是杨艳的枕边风,他已经成了帝国的皇太子,哪会轮到你司马亮兴风作浪? 说干就干,司马冏派使者联系成都王司马颖(成都都改姓了)、河间王司马颙、新野公司马歆,并且传檄全国征讨。司马冏的檄文很奇特:“佞臣孙秀,迷乱赵王,应当群起而攻之,不从者,诛三族!” 司马冏把矛头指向孙秀,颇有些“清君侧”的意思。言外之意是赵王不必惊恐,我们只是冲孙秀去的。至于司马伦信不信另当别论。第二条:“有不从命者,诛及三族。”谁要不跟我们混就杀了谁!典型的强买强卖嘛,造反又不是旅游,弄不好要掉脑袋的,胆小的不愿去,这也可以理解,可逼着人家去就有点不地道了。 司马颖和司马歆很快响应,可檄文到司马颙处打了点折扣,他采纳张含的建议,拒绝了司马冏,并且把使者五花大绑的送给了司马伦当礼物,随后派张方出兵援助司马伦。张方率军到达华yīn后又被喊了回来,原因是司马颙听说二王声势挺大,转而占到了司马冏这一边(使者这笔账怎么算?)。反复小人,就是说的司马颙这类人吧。 人齐了,开打! 司马冏攻阳翟(今河南禹州);司马颖自邺(今河北临漳西南)出兵,兵力合计数十万。司马颙这一路还算顺利,在黄桥先败后胜,随后渡过黄河,兵锋直指洛阳。司马冏则在阳翟遇到了大麻烦。阳翟守将赵泓(史书无记载,应为一猛将)数次击败司马冏,之后渡过颖水,直接攻打司马冏大本营。司马冏情急之下派司马覃回救,经过一番苦战,终于击败赵泓。 赵泓退守阳翟,继续同司马冏对峙。直到政变结束,司马冏也没能前进一步。 司马颖兵临城下,司马伦慌了神,孙秀平rì里为虎作伥,得罪了不少人。他怕众人把他分尸了,干脆躲进办公室(中书省)当起了缩头乌龟。 常言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左卫将军王舆和司马漼率七百人杀入中书省,揪出了孙秀等人,杀了。王舆逼迫司马伦下诏退位。做了四个月皇帝的司马伦就此走下龙椅。二月初九,司马伦被赐死,九泉之下,不知司马伦如何向老爸和两位哥哥交代。 王舆从金墉城接回了司马衷一大家子,羊后复立。 几天后,司马颖和司马颙到达洛阳。司马颖没忘记他的老伙计司马冏,他派军讨伐赵泓(主子都死了还不投降),与齐军合兵一处,赵泓不能支撑,献城投降,司马伦的最后一支反抗力量就此覆灭。 历时六十多天的内战以司马冏等人的胜利宣告结束,双方共阵亡近十万人,伤者不计其数。 此时的洛阳城内,主要有司马冏,司马颖,司马颙三支势力,其中以司马冏最为强势,司马颖很识相,以母亲生病为由请求回到藩国,他辞去一切官职,拜谒太庙,随后直奔邺城而去,司马冏听说后,急忙出城相送,足足追了七里才看到司马颖的旗帜。 司马颖翻身下马,紧紧握住司马冏的手,把军国大事托付给了后者,不觉泪如雨下。 司马颖的撤军很可能是权宜之计,因为他深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道理,但我们宁愿相信,在那个尔虞我诈的时期,司马颖这么做完全是出自友情——至少两人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第十六章 手足相残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洛阳城的主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现在终于轮到司马冏做大了。是时,公元302年,距老爸司马攸去世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年(攸于283年去世)。 甫掌大权,司马冏也不能免俗,大家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你闹革命,现在革命成功了,不给点好处怎么行?关于对手下将领的封赏,我们略去不提,因为后面几个人的名气实在太大,篇幅所限,只好委屈前者了。 第一个人,刘殷,官职,军咨祭酒(原为军师祭酒忌讳司马师的字,改称军咨祭酒),相当于现在的参谋长,地位仅次于司马冏。 刘殷何许人也?这里有一份邀请他出山的人员名单:司马攸,羊枯,杨骏,司马冏,刘聪。简言之,历任当权者都以任用刘殷为荣。 刘殷每次都以奉养祖母王氏为由予以推辞,这在礼崩乐坏的西晋难能可贵,这里有一段传说: 王氏很喜欢吃堇菜(一种野菜,很像三sè堇),几乎餐餐都吃。可到了冬季,王氏犯了难,为此长达十天吃不下饭,刘殷很奇怪,老人家这是怎么了?在刘殷的苦苦询问下,王氏道出了事情的原委:没堇菜吃不下饭。刘殷马上跑出去给祖母挖堇菜,数九寒天,哪里还有堇菜?遍寻而不得后,刘殷跪地大哭:“我刘殷自知罪孽深重,可为什么要把灾难降临到老人家啊?!我身为人字,连祖母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还活个什么劲啊!”哭了足足半天(那可是大冬天!)。隐约中,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别哭了!”刘殷揉揉泪眼,蓦然发现,在他面前的土地上,竟长出了许多堇菜! 刘殷时年九岁。 后来,王氏病殁,刘殷这才响应征召,成了司马冏的参谋长。刘殷与妻共育七子两女,儿子皆有建树,两个女儿后来全成了后赵的皇后(看人家这家教,司马家族学着点)。 第二个人,苟晞。熟悉吧?西晋末年,群雄并起,外族纷纷入主中原,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几度攻陷洛阳,西晋几于亡国。 正在此时,一个人站了出来,他就是苟晞。他亲自迎回西晋宗室,重建社稷,并率领西晋残余部队与胡人展开了殊死搏斗,甚至数次击败石勒(石勒一生极为稀少的几场败仗都拜苟晞所赐),官至上将军,时人把他和白起,韩星做比。这哥们儿的出场机会还有很多,以后再作详谈。 第三个人,江统。大家对这个人应该也不陌生,著名《徙戎论》的作者。司马伦若接受江统的建议,何至后来的五胡乱华! 至于张翰、顾荣、王戎(竹林七贤之首)、王豹、嵇绍(嵇康之子)等人,也全是一干贤臣,顾荣和陆云陆机两人共称为“洛阳三俊”,为后来东晋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与洛阳的前几任主人不同,司马冏手下有很多忠臣良将,比孙秀等人不知要高出多少。当然,有很多人是他老爸司马攸的铁杆粉丝,他们看在偶像面子上才入仕司马冏的,无所谓,只要甘心辅佐司马冏就行了。 有这样一帮子猛人,司马冏这个傻帽却不知珍惜,他掌权后开始大兴土木,为了建自己的府邸,拆毁了数百家房屋,活脱脱一拆迁队长,直教洛阳城里人见人怕,花见花败。连鸡犬之流都要躲着相府走。 大家伙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不等洛阳被拆成平地,恐怕司马冏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孙惠等人轮番劝谏,他们苦苦哀求司马冏以江山社稷为重,被后者直接无视。王豹提醒司马冏时刻留意其余诸王的动静,反被司马乂诬陷离间他们兄弟关系,司马冏立即杀了王豹,王豹临死前长叹:我死后,一定要把我的头颅悬挂于城门,我要亲眼看着军队攻打齐国!(伍子胥托世邪?) 还没等王豹的头颅挂上城门,司马冏便大祸临头了。 司马颙联合成都王司马颖,新野王司马歆,长沙王司马乂,范阳王司马虓(xiao),共同讨伐司马冏。司马乂上书惠帝,请求废黜司马冏,司马颙同时调张方奔袭洛阳。阵势之大,全国皆闻。司马冏不甘心交出政权,况且即便他下野,司马乂也不会放过他,索xìng拼了。 战事发展很快,战火从洛阳城门一直延续到内殿,司马冏甚至令惠帝去阵前督战,百官为了保护皇帝,不惜以肉身替司马衷挡住飞来的弓箭,不久,司马衷面前就堆积了一大群忠臣的尸首。 司马冏不是吃素的,他命令军队誓死抵抗,以城内民房为掩体,和张方的大军(其余诸王部队尚未到达)展开了拉锯战,各部队相互切割,各自为战(刘参谋长只能望城兴叹了)。整整三个夜晚,洛阳城上空亮如白昼,洛阳城的百年繁华就此付之一炬。 战争进行了三天三夜,司马冏渐渐不支,终于被张方军打败。司马冏一直撤退到惠帝面前,司马乂随后率军赶到,立即当着惠帝的面杀了司马冏。属下捡起血淋淋的头颅,纵身上马,飞奔出宫门,传示六军。 司马乂是武帝第六子;哥哥司马衷是第二子;司马冏为司马攸之子,司马攸和司马炎是亲兄弟,这是一场没有胜者的战争——就亲情而言。 权力可怕的一面暴露无遗,它可以使兄弟骨肉相残,父子反目成仇。古往今来,那座龙椅一直都是极其凶险之地,上面的血迹从未干过,无数冤魂在龙椅上匆匆飘过,然后来到奈何桥,夺过孟婆汤一饮而尽,他们头也不回,为的是忘却兄弟父母的面孔,趁此一醉,逃避那边亲人的痛骂。 有四个字可以解释这一切:封建制度。 司马乂成了洛阳城的下一个主人。 让我们再次把视角转向西南地区。 司马颙接到罗尚的上书,立即派遣督护(相当于地方军政委)衙博增援罗尚,任命张微做广汉太守,同时向蜀中进军。可惜这些人里面没一个争气的,衙博在阳沔(mian)被李荡(李特之子)击败,与此同时,李特亲自率军攻打罗尚部将张龟,大败之。梓潼太守张演见势不妙,跑了,衙博只身一人逃回关中。 至此,梁、益二州全部落入李特兄弟手中。蜀地仅剩罗尚、张微两只西晋军队,这俩人的rì子很不好过。李特仗着儿子多,经常拿他们实战练兵,李雄李荡兄弟轮番上阵,一次演练出了点意外,张微不小心被杀了,罗尚彻底成了孤军。这令他非常头痛,援军恐怕不上了,在人家门前打群架,兵败成了早晚的事。 罗尚的头痛病没持续多长时间,因为李特不想陪他玩了。这天,李特命令几个儿子合兵一处,攻打成都,罗尚挑选出一万jīng英出战,结果被干掉九千。罗尚退进成都,再也不敢轻易出城。 第二年chūn,李特第N次偷袭罗尚,后者没出意外,第N次兵败,这次罗尚败得很彻底,连老家成都都丢了。罗尚退进太城(成都周围小城池,具体位置无从考证),向李特求和,李特兵马疲乏,也乐得接受,双方暂时停战。趁着这段时间,李特整顿内政,凡是归顺的人民,前者都与他们约法三章,且大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很得民心。 李特兄弟越做越大,zhōng yāngzhèng fǔ渐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xìng,于是第二次向罗尚派遣援军,这次入蜀的是孙阜和宗岱。 第十七章 成汉大业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公元303年,孙阜和宗岱率领三万水军驰援罗尚,李特命李荡和李璜抵抗,双方以德阳为中心对峙。 孙阜军队凭借人数优势,步步逼近,很多坞堡居民都有归降之意——这里解释一个新名词:坞堡。西晋末年,战乱极为频繁,战火引燃了整个社会的巨大恐慌,尤其是农村地区,基层组织几乎破坏殆尽,老百姓处于一种无人保护的状态。为了保护自身生命安全,一些大族自发xìng地修建堡垒,囤积粮食,训练民兵,逐渐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建筑——坞堡,平时村民种田生活,战时作为防御工事,有点类似福建的土楼(大概也是受此启发吧)。 罗尚部将、蜀郡人任睿敏锐地发觉了这一点,他向罗尚进言:“李特连战连胜,部卒陡生懈怠之心,应当趁机联合各坞堡,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李特。” 罗尚深以为然,他派任睿进城假投降,一来迷惑李特,二来探明城中虚实。 任睿拍拍屁股出发了,他一路小跑,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看到了地平线上的德阳城。守城士兵例行盘问:“干嘛的?”任睿脸不红气不喘,“来投降的。带我见你们大将军。”守城将士不敢耽搁,很快把他带到了李特面前。 “听说,你是来投降的?”李特打量任睿一圈,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没错,小人久闻将军威名,特来为将军效命!” “那我问你,孙阜军中怎么样了?” “城里穷得就剩钱了!” “哈哈,这样啊!那你先留下吧。”李特长出一口气,刚才的谨慎姿态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仿佛站在李特面前的不是敌方的降将,而是一堆金银财宝,直晃得他睁不开眼。 两军尚未开战,将领先降,对于这种人,一定要提高百分之二百的jǐng惕度,因为你无法判断他们忠诚与否,知人知面不知心,心到底向着哪边,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自盘古开天地以来,诈降之将比李特所有部队加起来都多。 李特没有想这些,所以他被划入了草莽一列。 几天后,任睿借口回家探亲,回到了罗尚军中,他把城中的所有情况悉数报告给了上司,并再次劝告罗尚等人进攻李特。 孙阜抓住机会,向德阳进军,各坞堡纷纷响应,李特遭遇了人生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败绩,而且败得非常彻底——连xìng命都丢了,李辅、李远亦被杀于乱军之中。孙阜之后的做法很是残忍:他砍下了李特的头颅,焚毁了李特的尸身,随后把头颅传回洛阳(太狠了)。蜀地大为震动,一时间人人自危。 一代枭雄李特,就此画上了生命的句点。 兄长李流和儿子李雄接过了血迹斑斑的战旗。两人收拾残军,撤退到赤祖(具体位置不详),罗尚乘势进攻,李流退无可退,拼死挡住了前者的进攻,形势急转直下,李流率军到达成都,罗尚又玩起了老把戏,干脆高挂免战牌。李流的士兵都是流民出身,打野战还可以,攻城是万万不能的。双方再次进入相持阶段。 在数次战斗中,李雄逐渐成长为一名出sè的军事将领,伯父李流自感才疏学浅,把军事大权全部交给了侄子李雄,这也意味着流民军对西晋的军事斗争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一个由李雄主导的一边倒阶段。 几个月后,李特向罗尚发起了总攻,罗尚弹尽粮绝,弃城而逃。孙阜独木难支,很快步了罗尚的后尘。值得一提的是,李流不久后病故。 历时两年,士卒阵亡无数的西南战争终于宣告结束,一年后,李雄自称“成都王”(不知远在邺城的那位正牌成都王有没有状告侵权);三年后,李雄称帝,国号成汉,五胡十六国时期正式拉开帷幕。 这都是后话了。 再来看打得最热闹的司马一大家子。 成都王最近很郁闷;司马颙也不开心。他们对司马乂掌权表现出极大不满。司马颖先是和司马冏联合攻打司马伦,结果司马冏成了最大赢家,他仅仅收获了一大堆毫无价值的虚名;后来和司马乂讨伐司马冏,损兵折将不算,最后一毛钱都没赚着。 司马颙之前的算盘是:司马乂被司马冏杀掉,然后他再收拾掉司马冏,最后和司马颖平分朝政。偏偏司马冏太不争气,直接被搞定了。司马乂反而掌握了大权,局面变得非常尬尴,洛阳空气中的火药味再次聚集——应该说,火药味从未散去过。 一个人的死点燃了这桶火药。 皇甫重被司马乂任命为秦州刺史,皇甫重的弟弟皇甫商是司马乂的旧臣。李含上书司马颙:皇甫商是司马乂的亲信,他不可能为王上所用的,应当趁他途径长安时结果了他(不能为你家主子所用的人多了去了,你杀得完吗?)。 皇甫商听说后火了,立即发兵讨伐李含,司马乂两边都不想得罪,于是降了李含的职,令他出京做河南尹(河南郡太守),以图平息皇甫重的怒火。同时下诏皇甫重罢兵,这哥们儿属于典型的愣头青,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诛他九族。他接到诏书,顺手扔进了身旁的火堆里,大喝一声,兄弟们跟我杀啊! 眼看局面失控,司马颙赶紧遥控李含等人诛杀司马乂,不料事情泄密,司马乂立即杀了他们。 打狗还得看主人,司马乂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杀了李含,司马颙不能再忍了!他立刻命张方率七万jīng兵自函谷关东进;司马颖同时率领二十多万军队南下洛阳,加上司马乂的军队,双方总兵力达五十万。八王之乱时期最大规模的内战一触即发。 洛阳被两面夹击,形势非常严峻。司马乂不得不胁迫惠帝撤出洛阳,大军在十三里桥(今河南信阳)驻扎,司马乂命皇甫商率领一万军队去宜阳抵抗张方,被后者大败(杀张含的勇气哪去了?),张方乘势攻入洛阳,他纵容手下烧杀抢掠,一旦遇到抵抗,就地杀之,仅平民百姓就死了一万多人(惨!)。 司马乂移师洛阳城东,双方大军隔着洛阳城墙对峙,战争陷入胶着状态。张方坐镇洛阳城,他完全耗得起,司马颖的二十万大军正在步步逼近,他只要等后者抵达,然后合围司马乂即可。 此时的司马乂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必须迅速解决张方,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万般无奈之下,他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皇帝司马衷。 这天,司马乂一反常态,他命令部队全体出击,目标直指洛阳城。张方立即出城迎敌(不善于守城),可当他到达阵前时,立马傻了眼:对面军中竟然高举着龙旗!他甚至可以远远望见皇帝的车驾。 天子出战,谁人敢挡?! 张方军立刻大乱,七万人如cháo水般向后退却,一发不可收拾。司马乂趁机进攻,歼敌五千多人。张方费了半天劲也没能稳住军心,只好撤退到十三里桥,就地防御。张方的军队一度出于崩溃边缘,对面可是天子的部队!刀剑无眼,谁不小心把皇帝杀了,这罪名可就大了——很多路人甲乙丙丁就是为此出名的,千百年后,人们翻看史书,会看到这样一句话:某某年,某某人弑杀君主… 那些士兵想到这遗臭万年的罪名,一股寒意不禁从脚底升腾而起,他们宁愿跑路也不愿冒犯天子的威严。 机会!机会啊! 可惜司马乂没有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几天后,等他再次进攻张方时,后者的营盘已经堪比铁坚。久攻不下,司马乂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司马颖身上。 司马颖大军经过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兵临洛阳城下。把部队安顿完毕,司马颖回到了中军帐,他刚坐下,军曹便拿着一封书信进来了。司马颖拆开书信,是司马乂的求和信: 煮豆燃豆萁, 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司马颖冷笑一声,心想: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杀司马冏?司马颖立即提笔回信: 退兵也可以,请把皇甫商的人头奉上(皇甫商杀张含跟你有一毛钱关系?)! 司马乂收到回信,差点气瘫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大帐徘徊,王牌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不管用了(张方属圣斗士的),这可如何是好?突然,大帐门闱开了,一个年轻人低喊一声:“将军!” 来人正是祖狄。; 第十八章 嵇侍中血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祖狄娓娓道来:“将军,雍州刺史刘沈乃忠义之士,其兵力足以牵制长安,若诏令他攻击司马颙,则张方必来救援,洛阳之围可解矣!” 刘沈就这么被祖狄拉下了水。洛阳之围能不能解先打上问号,刘沈此去凶多吉少是一定的:围魏救赵有一个大前提,即救援兵力的机动xìng要好;再者,兵力能够形成对敌人主城的绝对优势,否则敌方前线部队不会立即回援;最后一点,确保奔袭路线上不存在敌人的大军团。因此,围魏救赵是一个高难度动作,稍不留神就会被包粽子。 刘沈带了多少人呢?一万人,这还是联合关中七郡后的总兵力。若想急袭司马颙,这一万人必须快速到达河间地区,这期间还要经过冯翊(今陕西韩城附近)。前一点刘沈做到了,他渡过渭水,数次击败司马颙先锋,部将衙博(还没死啊)甚至抵达长安城下。 司马颙紧急调兵,最先赶到的是冯翊太守皇甫澹,他和司马颙前后夹击,合围了孤军深入的衙博部队,是役,刘沈损失五千人。胜利已经遥不可及,刘沈无奈下令退兵,前者乘胜追击,俘虏了刘沈。刘沈脱下战袍,仰天长叹:祖狄你个孙子,坑爷啊(笑笑)!骂讫从容就义。 洛阳城下。司马颖与张方合兵一处,二十七万人分成若干股,对洛阳城展开了车**战。从正月初八打到正月二十五。十七天里,联军损失了八万人,保守估计,司马乂的阵亡数目亦在五万以上。司马乂有皇帝这张牌,实在不行还可以把司马衷拉出去当盾牌用;联军有人数优势,也能耗得起,双方进入相持阶段。 洛阳城内粮食一天天减少,因为司马乂恪守君臣之礼,部下斗志反而很高涨,估计联军围上个十年八年的问题都不大。绝望之余,张方想退兵长安,在这个节骨眼上,洛阳城内发生了一件事。 司马乂家后院失火了。 东海王司马越(八王中最后出场的藩王)非常担心战争的前景。这哥们儿只看到了城内的粮食短缺,对于城外的情况则一无所知。他和惠帝身边的亲信逮捕了司马乂,并取代了司马乂的官职,把后者关到了金墉城。 城门大开。张方入城的一刹那,司马乂手下的将领们悔得肠子都青了,就这么几个残兵败将,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一些激进派将领甚至已经带人向金墉城奔去,他们要迎回司马乂,继续和联军作战。 司马越立即劝张方干掉司马乂。张方很听话,他带人去金墉城活活烧死了司马乂(金墉城又多了一缕冤魂)。司马乂时年28岁,生命的指针永远停在了304这个年份。 赵王司马伦篡位,为了晋室安危,他发兵征讨;齐王司马冏专擅朝政,他诛杀了司马冏;成为洛阳主人后,事无巨细,他都征询司马颖的意见;抵抗二王,城中严重缺粮,皇宫物资,他分文不动;政变被杀,敌军亦为之垂泪,百官有愧,竟无一人出城送殡。 错不在他,在这个混乱的年代;在于整个西晋的腐朽制度(君不见自古藩王多叛乱乎?)。 司马颖进入京师,被任命为丞相(打了这么多次,总算有了点实质xìng收获),他派大将石超率军五万,驻守各城门,然后把之前和他稍微有点过节的大臣侍卫全部杀了个干干净净(一刀切)。司马颖的倒行逆施引起了诸王的极大不满,他们万万没想到,数十万将士的生命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货sè。 东海王司马越联合右卫将军陈眕(zhen)、旧将上官巳等人,准备讨伐司马颖。陈眕首先率军接管了洛阳城,守将石超一路狂奔回邺城(澄明一点,成都王司马颖虽为丞相,但此时仍在封地邺城镇守)。 这样一来,司马越控制了惠帝,他胁迫皇帝发诏讨伐司马颖,诏书的内容很强大:全国所有部队立即向邺城方向出发,讨伐司马颖这个乱臣贼子。诏书效果很不错,等惠帝一行人北行至安阳时,陆续抵达的部队已达十几万。 以司马繇为首的部属都劝司马颖出城请罪(中国自汉起一直把儒家思想奉为圭臬,到魏晋时期,“孝道”已经根深蒂固,这种思想既包括对父母的孝顺,也包括对皇帝的绝对服从,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士卒都害怕天子的部队。),司马颖不是傻子,事情毕竟因他而起,献城投降对属下来说无非是换了一个主人而已;而成都王一旦交出兵权,等待他的将是和司马冏司马乂等人相同的下场——他将一无所有,包括生命。 司马颖决心誓死一拼。 他派石超率军偷袭司马越的部队,激战一天,天子的部队居然被打散了。司马衷面部被伤,全身中了三支箭,身边的侍卫大臣争相逃命,司马衷的车驾前只剩下了嵇绍一人。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 空旷的战场上,战死将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交叠在一起,刚刚凝固的血块在新鲜血液的冲击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sè彩;天子的龙旗无力的躺在地上,同样是一片紫红sè;敌军上一次冲击刚刚过去,寂静的战场正酝酿着一场新的血雨腥风。 惠帝奄奄一息地倚在车驾上,脸上的伤口还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巨大的疼痛感使他寸步难移——大军败退,他们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嵇绍穿着朝服,大步跨上车驾,开始尽力驱赶马匹。敌人的追兵正在逼近,君臣二人甚至能感觉到大地的震颤。 他们终究没能逃回军营。司马颖的军队很快赶到了,这些人从车上拉下了嵇绍,手起刀落,血花溅红了惠帝的龙袍。 一代忠臣,就此殒命。是时,公元304年七月二十八rì。生子如此,九泉之下的嵇康一定很欣慰。 一仗打完,陈眕赶紧回营查看各军损失,他发现了一件很要命的事:丢人了!丢大人了!本来是打着天子旗号讨伐司马颖,这下天子丢了。战争xìng质产生了质的变化:司马越等人的军事行动从“平叛”转变成了“反叛”。通俗一点,从官变成了匪。 十几万大军迅速作鸟兽散,没散的也都向司马颖一方倒戈。司马越见势不妙,收拾铺盖卷,准备马上走人。他先是跑到下邳,想到司马楙家里歇歇脚,不料被后者大骂一通后扫地出门。下邳没法呆了,他火速奔老家东海(山东地区)而去。陈眕和上官巳拥立太子司马覃守卫洛阳(老子不行了还有儿子)。 司马颖迎回了全身是血的皇帝,左右想把惠帝的衣服洗干净,司马衷这样对他们说: “这是嵇侍中的血,乃忠臣之血,朕要将这件衣服永远保留下来!(嵇侍中血,勿浣也!)” 之后司马颖的举动有点让人费解:他征召司马越入朝辅政。脑袋差点被人家拿来当球踢,这哥们儿居然还不醒悟(好像比司马衷还二)。大肚能容,是用来容可容之人的,对于司马越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货sè,还有什么好谈的? 好在司马越没接受任命(估计怕司马颖秋后算账)。他只派奋威将军孙惠进京帮助司马颖。苟晞趁机投奔了范阳王司马虓,司马虓命他做兖州刺史(为避免下文苟晞的经历发生混乱,此处略提一下)。 手上有了惠帝,司马颖摇身一变成了功臣,志得意满之际,他想到了司马繇劝他投降的事情。司马颖胸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他越想越气,干脆把司马繇杀了。 司马繇是司马一族的旁支,他有位兄长,名叫司马觐;司马觐有个儿子,名叫司马睿。因为司马觐早逝,司马睿继承了他琅邪恭王的爵位。司马睿还有一位好朋友,王导(旧时王谢堂前燕,是也)。 司马繇死后,司马睿怕殃及自身,想逃回封地。司马颖此时已经戒严洛阳附近地区,正在大肆搜捕司马繇的党羽。司马睿一行东躲xī zàng,好不容易抵达渡口,遇到了渡口官员。司马睿心头一紧,正在苦苦想办法时,该官员竟哈哈大笑起来(司马睿光顾跑路了,可能有些狼狈): “朝廷禁止重要人物同行,就你这要饭的,还真敢把自己当根葱!不用想了,赶紧走吧!” 司马睿就这样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那位官员不会知道:13年后,正是此人建立了东晋王朝,把晋朝的国祚向后又延续了一百多年。 第十九章 左贤称王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解决了司马繇,司马颖翻开了账本,他发现有一个人的债还没还:王浚(字同濬),当年讨伐司马伦时,王浚首鼠两端,随时打算当渔翁。司马颖已经看他不顺眼很久了,这次终于逮到了机会,他派和演做幽州刺史,命他刺杀王浚。 和演找了个同伙,乌桓单于(匈奴一支的首领)审登。两人密谋,想趁王浚外出旅游时杀了他。这个计划本身没多大纰漏,可问题出在了第二天的天气上。 正当和演招呼大家出发时,天空突降大雨。兵器被淋湿,作战xìng能受到了很大影响。和演想找个天气好点的时候再行动(你当这是旅游啊,杀人还要翻黄历?)。于是,大部队前队变后队,浩浩荡荡地返回去了。 七月的天气,下场大雨再正常不过,可审登却觉得这是上天在帮助王浚。雨刚停,这位乌桓单于便到王浚处通风报信去了,王浚听后大吃一惊,他火速召集部队,灭了和演,随后收编了他的部队。 如果有来生,相信和演一定会每天都看天气预报。 王浚本来就看司马颖不顺眼,这次终于忍无可忍了。他联合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于幽州起兵,南下进攻洛阳。司马颖派石超率军抵抗。 司马颖心里清楚,他的军队并没有多大胜算,王浚手下有相当数量的骑兵,现在又和匈奴互相联合,其战斗力比他手下这些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部队不知强过多少。正当司马颖犯愁时,刘渊来到他面前。 “太弟不必担心,请容臣下去募集胡人五部的勇士,则剿灭叛军指rì可待!” “好吧!那就有劳兄长了!” “只是,在臣离去的这段时间,太弟万万不要离开邺都,否则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嗯!” … 胡人聚居区,左国城。 “左贤王!左贤王!”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刘渊缓缓进入城中,他离开故乡已经整整四十年了。七岁那年,父亲接到朝廷的“任子”(一种制度,西晋zhèng fǔ规定:王侯的儿子都可以入朝做官)诏书,老左贤王亲自送他出城,殷切嘱咐他为国家效力,一定不要败坏祖先拿命换来的名声和尊严。在朝四十年,他谨记父亲教诲,逐渐成为一名文武兼修的将才,一个胡人的儿子,能有此才干,自然为朝廷不容。他们屡次上书皇帝,请求杀了刘渊,以绝后患。刘渊忍受着漫天的非议,终于走到了今天,回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故乡。 一晃,整整四十年了。 刘渊认真地打量着左国城的每一个角落,父老乡亲向他投来真挚的信任目光,四十年间,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洋溢着温暖的眼神。 右贤王刘宣飞奔到高处,激动地大喊:“我们的左贤王回来了!我们的祖先,呼韩邪单于,曾和汉室定下姻亲关系,皇帝许诺了我们大片土地,还有与汉人平等的地位。汉朝灭亡之后,背信弃义的汉人收回了这一切,族人竟然沦为奴隶。如今,司马氏骨肉相残,上天把大王又还给了我们,恢复祖先基业的伟大时刻到来了!” 刘宣转而面向刘渊:“你愿意做我们的大单于,带领我们恢复呼韩邪单于的事业,无论过程有多艰难,牺牲有多巨大,都不放弃这个信念吗?” 刘渊回答:“Yes,Ido!” 公元304年,赵国建立,建都离石(今吕梁地区),史称前赵,尊刘禅为先帝(这…)。刘渊重用刘曜、陈远达等人,大有席卷中原之意。 送走刘渊,司马颖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了。先是王浚大败石超,尔后在邺都附近发现了敌军的侦察兵。一时间,邺都人心惶惶,百官纷纷逃命,开小差的士卒更是不计其数。属下卢志建议司马颖趁城中还有一万多士卒,赶紧拥皇帝回到洛阳坚守。司马颖同意了。可在部队的开拔前一天晚上,司马颖的的老婆突然不想去洛阳了(千万别找任xìng的女人做老婆啊)!司马颖正在左右危难之际,一位将领告诉他:不用走了,由于军心涣散,士卒已经走了十之七八了。 司马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急忙召集了几十名卫队骑兵,保护着皇帝向洛阳方向逃去。这条路,司马颖走过很多次,但这次是人数最少的一回(上次可是二十万大军啊)。一路上可谓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因为走得匆忙,没带多少钱,一行人风餐露宿,天当屋顶地为床,好不容易才到达洛阳。 张方率一万人自芒砀山(汉高祖斩白蛇之地)迎回皇帝。司马颙就这样戏剧xìng的掌握了大权,分分合合很多次后,两人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趴到了同一战壕里,不知九泉之下的将士们会怎么想。 张方已经在洛阳城待了大半年了,这哥们儿打仗有一特点:走到哪抢到哪,什么军粮辎重统统的不用。时间一长,就是老百姓全变成石崇都扛不住,吃完军营的最后一颗鸡蛋后,张方下令东迁长安,皇帝不同意,那就逼着他去! 在这之前,张方彻底洗劫了洛阳城,自魏以来积攒下来的奇珍异宝全部被抢,连各宫帷帐都被拿来做了鞍鞯(为我多灾多难的古都洛阳一哭!)。 张方等人很快到达长安,司马颙已经恭候多时了。皇帝一到,他立即着手恢复西晋的宗庙社稷,其中当务之急是册封皇储,东宫绝对不能再悬空了。 连年内战,司马炎的25个儿子只剩下了4个。分别为二子司马衷;二十三子司马晏;二十五子司马炽;十六子司马颖(长子司马轨,二十四子司马恢早逝,如此一来,只剩了一个最大的,两个最小的,还有一个胡作非为的)。 司马颖直接排除;司马晏比司马衷还二,也不予考虑。司马炽,喂,看哪呢?就你了! 司马颙随后颁布了一系列法令,如废除苛刻政令,轻徭薄赋等;他还命皇帝向天下发布和解令,希望诸王能够达成和解,不再动刀戈。司马越被任命为太傅,却被他一口回绝了(因为他要做皇帝)。 忙完这一切,他和皇帝约定:天下不平,不回洛阳。 司马颙能如此,实为难得。打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人,这位皇叔终于累了,接下来的rì子里,他想向世人、向后人赎罪,即使不能奏效,最起码后人书写这段历史时,“司马颙”、“乱臣贼子”这七个字不要那么浓重。 是年,永兴元年,看似一个美好的开始。 第二十章 石勒登场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司马颙攫取了皇权,东海王司马越很不满意,他本来打算进攻长安,不料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把皇帝赶到洛阳去了。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司马越擦擦口水,打算去洛阳找张方要人去。他照会东平王司马楙、范阳王司马虓、王浚等人,即刻发兵长安。 战场如武场,谁力气大谁当头儿。几个人挽起袖子相互看了看,决定推举司马越做盟主。 中国有句古话,破鼓众人捶,而当他们把鼓皮捶成筛子时,往往会发现,其实原来的鼓声就挺好,公师籓就属于这类人。此人在西晋的舞台上,顶多算一个跑龙套的,和路人甲没什么区别,但他手下有一个人不得不提,那就是石勒。 石勒是羯人,羯族是匈奴的一支,后来沦为了匈奴的奴隶。西晋时期,匈奴逐渐成为汉人的奴隶,羯人从而沦为了奴隶的奴隶,其地位可想而知。事实上,石勒和族人从来没被当人看过,自魏至西晋初年的这段时间,汉人甚至以奴隶羯人为耻(羯人yù做奴隶而不得,悲哀!)。 石勒故乡在上党武乡(今山西榆社北),祖祖辈辈都是天生的奴隶,到了他这辈,由于匈奴的分裂和晋室的衰落,石勒终于有机会摆脱奴隶主的控制,十四岁那年,他和族人去洛阳做生意,路过王衍家,石勒突然仰天长啸,悲怆的声音里隐约透露出一种远大的志向。王衍听到后大为惊奇,立即对身边的人说:“赶紧把这个小孩子抓起来,否则他将来一定会扰乱天下!” 当侍卫出去抓这个小孩子时,石勒早已不见了踪影。 惠帝太安年间(302-303),并州发生大饥荒,司马腾居然卖胡人来换取军饷。石勒也在其中,他被贩卖给师欢为奴,师欢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奴隶的前途将来不可限量,因此非但没有难为他,甚至免去了他奴隶的身份。 在这里,石勒结识了马贩子汲桑,汲桑问他叫什么名字,石勒居然答不上来(奴隶的奴隶哪里有名字?),此时刚好有一个人扛着一筐胡瓜(后赵以后改称黄瓜)从他俩面前走过。 “石勒!”汲桑兴奋地喊道,“以后你就叫石勒吧!”石勒在古匈奴语言中正是“胡瓜”的意思。 奴隶石勒就这样有了自己的名字。汲桑不可能知道,正是这两个字,影响了中国将近两千年,直到现在;它的荣光,深深地渗透进了每一个中华儿女的血液中;而且,这种影响还会一直延续下去。 王阳,赵鹿等人仰慕石勒的为人,纷纷前来投奔,号称“十八骑”,正是这十八个人彻底把西晋这一页翻了过去。当然,此乃后话了。 此时,石勒当务之急是壮大自己的队伍。他率领几百人投到了公师籓的麾下,这年,公师籓从赵地(河北北部地区)起兵,声称支援司马颖。这几千人一路上势如破竹,直接威胁到邺都。司马虓着了慌,他急调苟晞保卫邺都,苟晞没和公师籓客套,迎头就是一顿胖揍。公师籓闷哼一声灰溜溜地跑路了(到底是跑龙套的,戏份确实不多)。 司马越也没闲着,他封琅琊王司马睿为平东将军,镇守下邳;自己亲率三万人,向西进军;与此同时,司马虓自许昌出发,驻军荥阳。司马越以皇帝名义任命司马虓为豫州刺史;原豫州刺史刘乔改任冀州刺史。刘乔当然不买账,于是联合司马楙调头进攻司马越部队(乱呐!)。 诸王打得甚是热闹,司马颙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无论哪一边胜利,下一个目标都会是洛阳。无奈之下,他发布了一条让诸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诏令,几个大王接到诏书,看都没看,直接扔火堆烧了。 这下彻底激怒了司马颙:“你们不是想打吗?那老子就陪你们玩个够!”他立刻命张方率十万jīng兵出兵许昌,相较刘乔而言,他认为皇族司马越的威胁更大些。 太尉刘宏写了一张表,交到了惠帝手上,这封信可谓全面分析了西晋由盛转衰的根源,笔者觉得非常有必要阐述一下该信的内容: “自陛下登基以来,王室成员之间互相猜忌,甚至逐渐成为一种风气。诸王之间的相互攻伐皆出于此。而战事一起,势必牵连到其他王,乃至皇族的许多后代;战事一旦结束,会有更多的人xìng命不保,许多股肱大臣、国家栋梁惨遭屠戮,从而埋下了新的祸种。诸王都是先帝的后代,何必骨肉相残啊!大家应该联合起来,不为攻讦,而是为了保卫皇室,保卫国家的江山社稷。大臣们为了个人利益,互相依附,置国家于不顾,这是臣子应该做的吗?况且当今海内外尚未平定,边境的外族蠢蠢yù动,却没有人来抵御他们。古语有云:猛虎相争,必有一伤,内战造成的巨大危害有目共睹。希望陛下尽快发布诏令,尽力阻止内乱,凡存不臣之心者,天下人当公击之!” 身逢乱世,能有如此见识,不愧为后世之楷模!刘弘一身正气,为将能征战四方;为朝能护江山社稷,一代名臣是也。由于他的功勋较为琐碎,难以一一列举,在此以四个字献给这位老人(时年69岁):辅弼之臣。 次年,刘弘于襄阳军中病逝,享年70岁。 1991年,中国十大考古发现里有一项便是刘弘墓的发掘,该墓位于湖南安乡县,当地zhèng fǔ设立了刘弘墓博物馆(出土78件文物均为国宝级),家在附近或者路过的朋友们可以去拜谒一下这位生于三世纪的西晋功臣。 言归正传,刘乔趁许昌兵力空虚,一举攻破了许昌,司马虓急令刘琨回救。当刘琨到达许昌城下时,却发现城墙上已经插满了刘乔大军的旗帜。至于司马虓,早就跑得没影了,刘琨转投友军司马越麾下。 时间进入冬天,司马颙的部队仍然毫无进展,立节将军(内宫的杂牌将军)谎称自己接到檄文,复立羊献容为后;洛阳令何乔杀了周权,再次罢黜羊后。经过这一场小小的动乱,司马颙决定杀了羊献容,干脆一了百了。诏书抵达金墉城,却被司隶校尉顶了回去,他以羊后无过为由抵触司马颙,后者大怒,想派人杀了刘敦。刘敦提前得到消息,连夜逃出了长安城,羊后因此躲过了一劫。 区区一个杂牌将军就能复立皇后,可见西晋皇族的正支沦落到了什么地步!诸王争雄,竟然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不放过,残忍至极啊。当初赵王司马伦立她为后,是为了笼络人心;陈眕复立她,是想和司马颖叫板;周权复立她,是为了捞取合法的政治资本;何乔杀周权,则是在向后者传达这样一条信息:你这种行为完全非法。每个人掌权后,都会以复立羊后来掩饰自己的篡逆之心。他们不敢轻易废立皇帝,于是,羊献容成了靶子。 充其量,羊献容只是诸王博弈的筹码,一旦谈不拢,这个筹码随时可以变成一个有力的工具。不管羊献容愿不愿意,她命该如此。 多么可怜的女人! 一个月后,司马颙部将吕朗、石超等人进驻荥阳;司马颖据守洛阳。司马虓派刘琨去幽州王浚处乞援。王浚毫不含糊,率数万装甲部队(胡人骑兵)与刘琨先败王阐;随后度过黄河,再攻荥阳,石超兵败被杀;之后三败刘乔,与司马越合兵一处,成为司马越先锋军(胡人骑兵果真天下无双啊)。 大敌当前,司马颙后院也失火了(君不见一把火烧了司马乂xìng命)。 数战失利,司马颙大为惊恐。属下劝他奉迎皇帝回到洛阳,司马颙大为心动,可他担心张方不会同意。张方的反对是有原因的,长安的地理位置比洛阳强许多,进可攻洛阳,退可守关中,有很大的回旋余地,况且主力尚存,迁都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期间不能保证军心稳固,司马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司马颙可不理这套,他只在乎自己的xìng命,此时投降还来得及,若等到长安城破,一切就都晚了。为这件事,司马颙和张方嫌隙陡生,但还不至于撕破脸。真正激化这件事的是张方的政敌们,张方为人残暴,且刚愎自用,平rì里把朝廷大臣几乎得罪了个遍,以前,他们碍于张方的战功,不敢有所行动,但今时不同往rì,这些人纷纷诬告张方拥兵自重,图谋造反。 司马颙不问青红皂白,把张方杀了,然后命人提着他的头颅去司马越处求和。 一员猛将,竟落得尸首两处。可怜,可悲,可叹。 张方该死吗?答案是肯定的,他一生作恶多端,几乎把洛阳夷为平地;在他屠刀下冤死的平民百姓更是不计其数。说他是民族的罪人都不为过。 只是,他不该如此死去,最起码不该死在司马颙手里。 第二十一章 大乱终结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司马越看着张方的人头,苦笑一声:“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二的人啊!”他立即整顿队伍,准备进攻司马颙。 司马颖的rì子也不好过,张方被杀之时,他正率领一千多号人(司马颙担心他尾大不掉,没敢给他兵权),苦苦镇守洛阳。平昌公司马模(司马越之弟)命先锋宋胄等人攻击洛阳,司马颖抵挡不住,向长安方向奔逃。 祁弘(王浚先锋)率军向西进入关中,大败马瞻,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把司马颙赶到太白山做野人去了。最能打的张方被他杀了,此仗若不败,天理何存?王浚随后接管了长安。 这下完了! 城中百姓和文武百官早就听说过鲜卑骑兵的残暴,易水惨案历历在目,他们趁城破之际,携家带口逃出洛阳,犹是如此,百姓仍被杀两万(洛阳,又是洛阳!),财物损失更是不计其数(估计皇宫都被鲜卑人用来养马了)。 马瞻等人集合剩下的兵士,攻下了长安城,然后带人去长白山接回了野人司马颙。河间王终于有了一片立锥之地。 你以为跑到洛阳就完事了?差远呢!司马越的部队很快到达关中地区,几场仗打下来,关中地区绝大部分都向司马越表示臣服。司马颙只剩长安一座孤城(若有张方在,焉能如此),“立锥之地”真正成了“锥地”——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再来看难侄成都王。关中已失,司马颖迫不得已奔襄阳而去,那里有刘弘主持大局,或许可以避避风头。当他风尘仆仆地到达襄阳时,却看到了长长的送殡队伍。人们告诉他:刺史刘弘刚刚病逝。 刘弘的部将很不友好,他们想把司马颖交到洛阳换钱。司马颖在刘弘灵前放了一排花圈,哭诉一番后夺门而出(再晚一秒就随刘弘去了)。但他没能跑多远,因为在前面的顿丘,冯嵩正等着他。几经碾转,司马颖终于在官差的押送下回到了封地邺都,司马虓不忍杀之,将他幽禁起来,一来防止他作乱,二来暂时保护他。 很不巧,两个月后,司马虓也死了(上天要亡司马颖乎?)。当天晚上,司马颖被朝廷赐死,两个儿子也双双被杀;与此同时,司马越征召司马颙为司徒,后者在赴洛阳途中被司马模暗杀。一个月后,皇帝司马衷被毒死于显阳殿,皇储司马炽即位,是为晋怀帝。 是年,公元306年。 长达十六年的八王之乱至此画上句点。我们终于可以盘点一下这场席卷全国的惨烈内战所造成的影响了,我们将从三方面来分析。 首先是死亡名单:凡阵亡被杀人员共计一百万余人;武帝司马炎二十五子(包括夭折的)只剩三人;八王死了七个;张华、陆机、陆云等一大批文人能臣死于非命;平民百姓就更难以计数了。至于七王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其所作所为,使后人有足够的理由把这两个字颠倒过来念。 张华等人是不该死的。张华以《博物志》流传于世,该书是中国第一部博物学著作,书中包罗万象,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风土人情,飞禽走兽,人物传记,神话传说,无所不有。牛郎织女的故事最初即来源于此;书中甚至提到了“石漆”(石油),连早期的地质工作者都参考此书。其文学、科学价值举世瞩目。《博物志》仅成书十卷,若假张华以天年,这本书的影响势必会更为深远。 陆机,大家不会陌生,此人是陆亢之子,陆逊之孙,以文名留世。一百多年后,钟嵘这样评价陆机:“才高词瞻,举体华美”(见《诗品》)。陆机还是一名伟大的书法家,他的《平复帖》是中国古代存世最早的名人书法真迹(现存于故宫博物馆)。这样一个大才子,竟死于司马颖屠刀下,可惜啊! 至于陆云等人,在此不一一列举了。 第二点:对国力造成了巨大损耗。军费开支在历朝历代的财政支出中占据着很大的比例(当今某些国家也是)。士兵也是人,士兵也要吃饭拿俸禄的,要不谁跟你干?如何养军,是帝王必须要面对的一项重要课题。秦朝曾经实行“包产到户”的政策,即每五户供养一名作战士兵,什么购置马匹的费用、打造盔甲的费用如此种种均有这五户人家承担;到了汉朝,汉武帝为征讨匈奴,组建了相当数量的骑兵队伍,打了十几年,总算把匈奴打怕了,外患也得到了解决,但为了供养这些骑兵,自文景之治以来积攒下的钱财全部散尽,武帝晚年时期甚至已经出现财政赤字了。 到了三国时期,曹cāo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屯田制。和平时期,士兵种田储粮;战争一起就可以带着之前储备的粮草上战场了。这些政策在当时确实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曹cāo虽然屡次被刘备孙权所败,但元气一直尚存,粮草供应充足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屯田制到武帝这行不通了,原因很简单,土地都被门阀士族侵占了,在仅剩不多的土地上,一些将领也变成了大地主,他们以兵士为佃农,变相侵吞着国家财富。庞大的军费开支渐渐成为国家经济发展的瓶颈。屯田制行不通,武帝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乎,罢兵令应运而生。 罢兵令到八王之乱时期已经比废纸还贱了。各王纷纷募兵,地方军事长官也没闲着,他们只要扯一张牛皮做成大旗,就会有成百上千的人来庸附,甚至连奴隶石勒都能聚集几百人的队伍。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因为农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为什么会活不下去呢?因为他们的财产都被zhèng fǔ或者军阀抢走养军了。而新组建的大军又会成为骆驼背上的新的稻草。如此一来,征粮——农民财产大量损失——加入军队求生——征粮成了一个恶xìng循环。 但这个循环不是无限的,因为耕地就那么多,耕地上的农民却在逐步减少,当减到生产出来的粮食不能满足整个国家的需要时,国家机器就会停止运转。 该内战时期的总兵力达数百万,这对国家财政,对社会生产的破坏无疑是毁灭xìng的。且不说军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千里断炊。 最后一方面,外族入侵。 胡人多居住在北部的蛮荒之地,这里的气候环境由于缺乏人为改造,往往非常恶劣。胡人们宁愿窝在家里睡大觉都不想扛着铁锹种点防护林,好解决一下土地荒漠化问题;西南倒没有太大风沙,可树林太多了,耕地少得可怜,这些人也没有烧林为田的想法,所以一直处于赤贫状态,但无论胡人也好,土蕃也罢,他们有一个特长:作战生猛。 中原地区物产富饶,宜居指数好,没事还能看看海景,捉几条鱼解解馋。可汉人实在是太强大了。那里从来不缺蒙恬刘彻孙策诸葛亮那样的奇人,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能倚在家门口向中原望两眼罢了。 但中原一乱,事情就不一样了。这些胡人土蕃已经寄人篱下很长时间了,对西晋这个主人兼邻居家里的情况早就了若指掌,家里那么多钱却不懂得珍惜,那就让他们失去后体会一下懊悔的痛楚吧! 于是他们揭竿而起,攻城略地,开始逐步蚕食西晋的地盘,中原打得火热,自然没时间搭理他们——当后者发觉时,他们往往已经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君不见李特之流,据成都而自立;王浚铁骑,溺汉人八千;石勒年方十四,便有吞并四海,包举宇内之心… 一言以蔽之,八王之乱给外族入侵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时机。 第二十二章 君子之营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龙套公师籓战死以后,汲桑与石勒等人又重新回到了当初起兵的牧马场,然后干起了强盗的勾当。渐渐地,他们发现强盗这个职业很没有前途,随时面临着被官军剿灭的危险。要想做大做强,必须给自己披上合法的外衣。 于是,汲桑打出了司马颖的旗号,自封大将军,扬言为成都王报仇。司马颖被杀,很多人都为他鸣不平,汲桑打出他的旗号,隐含的意思是:成都王是被冤杀的,我们这是在替天行道。这样一来,强盗军就捞取了足够的政治资本,任何想讨伐汲桑军的将领必须要考虑其身后的汹汹民意,司马颖的旧将甚至与之成了朋友。 汲桑派石勒为前锋,所到之处,郡县望风而逃,声势极为浩大。部队连战连捷,兵锋直至邺都。 镇守邺都的是司马越之弟司马腾,这个人非常吝啬,从来不给将士们发奖金,偶尔善心大发,给每人发几升米、几丈布。这些小恩小惠当然不能换来大家的衷心拥护,以致汲桑军攻城时,竟没一人听从司马腾的调遣。偌大的邺都,纵使司马腾有三头六臂都回天无力,司马腾只好只身逃出邺都。 汲桑进入邺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挖出了司马颖的棺材(司马颖已经死去半年多了,此时正值六月酷暑)。毕竟打着人家的旗号,总得意思一下吧!汲桑的意思很够意思:他把司马颖的棺木装裱一番,装在了车上,随部队出征。部队所有的行动都要报告司马颖之后再执行(九泉之下,司马颖肯定不止一遍大骂汲桑这个混蛋)。 然后,汲桑对邺都大加劫掠,实在没得抢了,就用一把火烧了邺都,大火整整烧了十天;城内百姓被杀一万多人(这也是司马颖的指示吗?),汲桑的强盗本质暴露无遗。再怎么说,邺都也是司马颖的第二故乡,汲桑却打着他的旗号挖了他的坟,烧了他的故乡,不知汲桑脑海里的忠恶仁义到底是怎么一番模样。 烧完邺都,汲桑渡过黄河,准备南下攻击兖州。在乐陵郡(今山东阳新县东南),他们遇到了一个极其强大的对手,苟晞。 石勒仍为前锋,率军向苟晞发动攻击,一战,败;二战,再败;三战,三败。久攻不下,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渐渐笼罩了石勒。自起兵以来,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可怕的对手,无论他的骑兵怎么冲击,敌军的阵营都坚如顽石,还能趁他后撤时发起追击。 败绩连连,汲桑几乎被打懵了,以至后来看到汲桑的旗帜就哆嗦。正面作战打不过,汲桑干脆在阵地前修筑了一条栅栏,在上面插满各种铁钩尖刃,就差搬出司马颖的棺材做挡箭牌了。 苟晞到阵前巡视了一遭,对手下的将士们说:“不用打了,全体原地休息!”苟晞话锋一转:“你们谁卖过豆腐?”话音刚落,一名士兵快步走上前:“报告将军,小人祖宗八辈都是做豆腐的,参军前,小人整天走街串巷卖豆腐。” “行,就你了!你去军曹那里要张劝降书,然后去阵前用你卖豆腐的嗓音冲对面喊出来。完事重重有赏!” 劝降书刚喊到一半,汲桑扛不住了。他担心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变成光杆司令,无奈之下,汲桑引军回城。 司马越本来打算让苟晞探探敌军虚实,不料苟晞太争气了,愣是把汲桑打成了缩头乌龟,大喜之下,司马越派军支援苟晞。 援军甫到,苟晞便发起了总攻,连破汲桑八座大营,歼敌一万多人;汲桑和石勒集合残余部队,打算投奔汉国刘渊。汲桑军途径赤桥,遭到了丁绍的截击,部队彻底被打散,汲桑逃回牧马场,不久后为大将田甄所杀;石勒一路艰辛,终于到达汉国。司马颖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 送走石勒等人,苟晞面临的严峻形势终于稍稍缓解,他把注意力放到了王弥等人身上。此时的西晋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各地叛军多如牛毛,王弥和刘灵就是其中比较有实力的叛军首领。苟晞派弟弟苟纯讨伐王弥;部将王赞攻打刘灵。这两股叛军没坚持多久便败下阵来(不是他们太弱小,而是敌人太过生猛)。 这两人也投奔刘渊去了。 当初,司马颖不听刘渊之言,兵败邺都。等后者率军赶到时,司马颖已沦为阶下囚。为时已晚,刘渊长叹一声,返回左国城,开始用心经营赵国。两年后的今天,赵国已积攒了相当的国力,刘渊渐生入主中原的心愿。 石勒王弥等人的到来,于刘渊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鼓舞。 他立即任命石勒为辅汉将军,封平晋王;王弥为镇东大将军;刘灵为平北将军。翌年,刘渊派儿子刘聪等将领南下占据太行山脉;石勒等人引军东进,攻打魏赵地区。 王弥集合残兵败将,经过一年的休整,实力得到很大恢复。由于刘渊的支持,王弥的部队竟然达到数万人之多。 抵挡他的依然是苟晞。王弥兵分四路,尽量避免和苟晞发生正面冲突,双拳难敌四手,苟晞这下没辙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是也。王弥没和苟晞过多纠缠,四路大军越过邺都,直接在许昌合兵,王弥的下一个目标是洛阳。 当王弥的部队到达洛阳城区时,遇到了凉州牧张轨的京城护卫军。张轨部将北宫纯组建了一支一百多人的敢死队,冲到王弥阵中就是一通狂砍。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王弥的部队被杀得大乱,北宫纯趁机进攻,把王弥赶出了洛阳城,后者渡过黄河,败退平阳。刘聪赶来支援,亦大败。刘渊越来越感觉,由于都城的限制,难以有力指挥关中的军队,于是下令迁都平阳(今河南信阳以南)。 石勒这一路进展相对顺利,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很快打到冀州最南端的赵郡(今河北高邑),镇守冀州的是西部都尉冯冲,此外,在赵郡蜀地中丘,还有一支乞活军(这名字很形象嘛),首领是田甄,正是这支部队于两年前击败并斩杀了汲桑。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大将孔苌(燕山十八骑之一)立即请缨:“请石兄给我一支人马,我立即去中丘取来田甄的头颅,为大将军汲桑报仇!” 石勒摇摇头,缓缓说道:“大将军的仇,我岂能忘记!只是现在还不能攻打田甄,否则我们将腹背受敌。” “何以腹背受敌?”孔苌不解地问道。 “若先打田甄,冯冲必会出于我军之后,到时候我军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 “那先打冯冲,田甄不会同样夹击我军吗?” “不会!田甄军从并州逃难而来,他们的目的只是简单地活下去,本来就对朝廷没多少感情——相反,他们甚至痛恨西晋zhèng fǔ,因此,我们若先打冯冲,田甄必不会来救,待击败冯冲后,再为大将军报仇不迟!” jīng辟!石勒不愧为一代名将! 结果正如石勒所料,石勒大军进攻冯冲时,田甄按兵不动,坐看冯冲为石勒所灭。后者马不停蹄,转身攻打田甄,乞活军自知不是对手,纷纷溃散。田甄被俘,之后被石勒斩杀。汲桑之仇终得以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捷报传到平阳,刘渊龙心大悦,他立即拜石勒为安东大将军,开府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等幕僚。 石勒接到诏书,一通狂喜后,他开始犯愁了:旁边的兄弟们全是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大老粗,自己更是一字不识,去哪弄长史司马去啊? 于是,石勒在常山专门设立大营,征召汉族的读书人,号称“君子营”。石勒的智囊团初步建立,这为他以后的胜利奠定了非常好的基础。 正是在“君子营”里,石勒结识了汉人张宾。 第二十三章 洛阳血战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后人评价张宾乃五胡十六国时期第一谋士,才比张良诸葛亮。自他加入石勒军后,石勒的十万大军才正式转变为一支夺取天下的武装力量,而不再是一帮强盗。毫不夸张的说,张宾乃后赵第一奠基人。 东方面军攻下巨鹿等地后,刘渊命石勒南下与刘聪王弥合军,四路大军合计三十多万,浩浩荡荡地向壶关方向进军,前锋永远是石勒。 司马越派遣淮南内史王旷、将军施融、曹超等人进驻壶关拒敌。壶关地理非常险要,境内多峡谷,北有老顶山,南有双龙山,而且最南端还有黄河天险,易守难攻。若据城坚守,刘渊军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三十万人真正能挤上战场的恐怕连零头都不到——战场太狭窄了。好比温泉关战役,斯巴达三百勇士面对数百倍于己的波斯军队,还能顽强地坚持三天。 可惜镇守壶关的不是列奥尼达。主将王旷比那位斯巴达国王有勇气得多,他率领数万军队度过黄河,想搞一个突然袭击,结果被刘聪包围于长平(昔rì白起于此坑杀降卒四十万),王旷和副将曹超力战身亡。壶关失守,洛阳已经无险可依,晋军将在平原上直接面对刘聪的装甲部队。 不久后,刘渊命儿子刘聪等人进军洛阳,反正洛阳就摆在那里,不打白不打。刘聪刘曜兄弟率领五万骑兵,急行军到达宜阳,宜阳和洛阳有多近?这么说吧,宜阳和洛阳的关系就好比běi jīng和燕郊——洛阳的小两口吵架,宜阳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到一周时间,刘聪便驻兵西明门外(汉魏称上西门,是洛阳城东面唯一的门户)。此时镇守洛阳的有两支队伍:张轨部将北宫纯;太傅司马越。 北宫纯趁刘聪立足未稳之际,率一千西凉兵夜袭汉军大营,汉军大乱,征虏将军呼延灏于乱军中被杀;三天后,汉营sāo乱,部将呼延翼死于非命,部卒全部逃散。 连续几场败仗打下来,刘渊大为震惊,他急令刘聪撤军,以图后计,最起码要请巫师卜个黄道吉rì再出战。 刘聪偏偏不信邪,他坚决要求留下来攻打洛阳。晋军虽胜,但洛阳城防的薄弱暴露无遗,刘聪坚信,城内的晋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稍加时rì,他一定可以把司马越的人头带回汉国当球踢。 刘聪大大低估了司马越军的战斗力,司马越明白,他已经退无可退了。司马越一生经历过无数场战斗,但没有哪一场像今天这么严峻——洛阳城一破,等待他的将是身死国灭,先帝的基业将毁于一旦,八王之乱中留下来的皇族会被斩草除根。司马越肩负的,不再是简简单单的皇权,而是西晋的整个江山社稷。 在非洲大草原上,生活着一种猎豹,奔跑速度最高可达每小时70千米,犹是如此,他们捕猎的成功率却不高,一些速度远不如它们的瞪羚常常从它们爪下逃出生天。有一次,猎豹问羚羊:你们为什么会跑的如此之快? 羚羊说:“如果我跑掉,于你而言,只是失掉了一顿美餐;但被你捉到,我失去的将是生命。” 如果把刘聪比作猎豹,那么司马越就是那只羚羊。 司马越决心誓死保卫洛阳,他下诏全国地方部队勤王,凡是手下有几个人的都去洛阳拱卫京师。远水救不了近火,城下的刘聪不会让敌军把场面撑起来。 这年(公元309年)十月三十号,刘聪下令攻城。冲车投石车纷纷运上前线,一个个火球携卷着巨大的热浪雨点般地砸向城墙,眼看洛阳不保,司马越急了,他一把推开亲兵卫队,抄起家伙便直奔墙头而去。有人做过统计,冷兵器的战场上将军和士兵的阵亡几率只在小数点后十位有区别——司马越要玩命了! 太傅督战,守城将士仿佛打了鸡血,战斗值成几何倍数增长,洛阳城终于艰难地守卫下来。西晋的国祚得以向后推延。 这仗打完,刘聪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从未怀疑过汉军的战斗力,也没想到西晋军队的防守竟如此之顽强。大军出征一次不容易,长期耗下去,己方后勤保障都成问题,而对方人数却越打越多。撤军,这个念头在刘聪脑中一闪而过,老爸刘渊本来就不支持这次军事行动,要不是自己死乞白赖地要求留下来,怎么会有今天这种局面?为了颜面,为了捞取政治资本,刘聪决定硬着头皮打下去。 这一打就是半个月,细心的汉军将士可能发现了:城墙上开始出现一些新面孔,前几天的疲态一扫而空,他们生龙活虎地往城下扔着石头——各地的勤王部队到达了。 玩过三国志的童鞋们都知道,前期攻城有一个条件:攻城人数要大于敌方守城人数,最起码要人数相当——当然,如果你把刘备曹cāo诸葛亮关羽等人编为一队则另当别论(笔者纯菜鸟,不喜欢造投石车,研究科技太费时间)。 新面孔天天换,刘聪军人数天天减。汉军大败已成时间问题。 大臣于修之决定挽救洛阳城下十万大军的xìng命,他向刘渊进言:劳师远征,却不能速战速决,此乃兵家大忌,楚王不敢撤军,是因为当初和陛下有言在先,怕陛下责罚。打仗可不是儿戏,哪能因为个人感情断送汉国十万jīng锐呢?陛下应火速召楚王回师,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诏书到达军中,刘聪的疑虑被打消,赶紧回师平阳。 不久后,刘渊病逝,享年60岁,谥号光文帝。刘渊虽为胡人,但在洛阳生活了四十年,汉化程度极高,其行为准则,道德价值观与汉人并无二样。这也决定了他不可能对汉人采取过激的行动。这一点和后继的后赵等国有着本质区别(记住这一点)。 关于对此人的评价,毁誉参半。当时司马炎说他:“仪容机鉴,虽有余、rì磹无以加也。”但房玄龄却认为他是五胡十六国大乱的罪魁祸首。 毁也好,誉也罢,不可否认的是,刘渊建立的成汉帝国,确实是华夏大地上一块较为安定的土地,胡人和一部分汉人得以躲避战乱,发展生产。刘渊之所以造反,是由于当时的混乱局势所迫,正所谓时势造英雄,要么造反,要么连人都做不成。 刘渊死后,嫡长子刘和继承大统,刘和生xìng猜忌,皇族的各种矛盾迅速浮上水面,刘渊妻妾成群,儿子也不少,这就注定皇位的交接过程不会很太平。寻常人家多子是福,皇帝却多子多灾。灾难起于一个叫呼延攸的人。 呼延攸是呼延翼的儿子,属于烈士子女,同时也是纨绔子弟,这哥们儿打小游手好闲,胸无大志,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刘渊清楚呼延攸的为人,终生没有录用他。呼延攸没办法,只好私底下问候刘渊父母。刘渊一死,呼延攸敏感地觉察到:chūn天来了! 这位烈属还有一个身份:现任国舅。于是,他撺掇刘和除掉刘聪等人,彻底收回兵权——一旦目的达成,呼延攸就成了大功臣,飞上枝头就能变成凤凰。但他明白,自己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去面见皇帝前,他拉上了对刘聪不满的侍中刘乘和西昌王刘锐。 刘聪的军队共十余万人,既可以对外攻城掠地,也可以对内搞政变。这股军事力量让刘和如坐针毡,他做梦都想除之而后快。正当他准备睡觉时,呼延攸等人在宫门外求见。 几个人有着共同的利益,在这件事上不谋而合。第二天,刘和询问安昌王刘盛的意见,刘盛比哥哥刘和明白事理的多,他劝说刘和:“楚王是成汉的股肱之臣,没有任何造反的迹象,陛下这么做是在逼楚王造反,皇帝新城大统,应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先帝尸骨未寒,实在不应擅动刀戈。” 刘和的回答很简单:“那你下去陪先帝吧!”言讫杀了刘盛。 刘和在释放一个信号:有敢不同意朕者,杀无赦!一时间,首鼠两端的诸王都站到了皇帝这边。皇帝清点了一下人数,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看来真理还是站在我这边嘛! 西晋“八王之乱”的一幕看似又要上演。 此时的成汉帝国分裂为两股势力:以楚王刘聪为首的实力派,阵营里有齐王刘裕(区别于宋武帝)以及鲁王刘隆;以刘和为首的皇权派,主要人物有呼延攸,刘乘等人。 刘和这招实在不怎么高明,自古搞yīn谋,没见过这么大张旗鼓的,项羽大老粗一个,还知道摆场鸿门宴。对方要是平民百姓也就算了,恰恰相反,对手是一个拥军十万,战功赫赫的将军,就是他想死,部卒们能同意吗? 你刘和就不能搞点暗杀捅黑刀之类的厚黑学? 战争很快开始,刘和军兵分三路,分别攻打刘聪、刘裕、刘隆三兄弟。刘裕和刘隆势单力孤,脑袋如同草芥一样被割了下来。可到了刘聪这… 刘聪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打到了刘和卧室(光极殿)。二话不说,直接砍了刘和。成汉帝国最jīng锐的十万部队都在刘聪手下,刘聪见过的死人比刘和见过的活人还多——只能说,刘和选错了对手。 这场不大不小的政变最终以刘聪的胜利宣告结束,十三个王死了五个,皇帝脑袋都搬了家。比“八王之乱”干净利落得多(刘渊的头七还没过去,不知老人家魂魄飘来会作何感想)。 摆平了刘和等人,刘聪以嫡子(太后之子)刘乂年龄太小为由登上皇位,成为汉国的第三位皇帝。; 第二十四章 国都城破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刘聪登基,标志着赵帝国进入后刘聪时代。 新官上任三把火,刘聪决定将第一把火烧在洛阳,一雪前耻。仿佛是为了迎接汉军,中原大地上再次发生席卷六州的大饥荒,连zhōng yāngzhèng fǔ都被包括在内,司马越下令各地向洛阳运粮,等了一个月,却无一粒米送到洛阳,并不是地方置zhōng yāng于不顾,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这是一次全国xìng的大饥荒,不多的粮食都拿来养兵了,用葛优的话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尤其令司马越头痛的是,石勒与王弥会师,进犯徐州等地,白马、南阳、襄阳相继失守,长江以西三十多座军营全部被破。不仅如此,刘灵在冀州大肆劫掠;刘曜军也兵临洛阳城下。 眼见洛阳城内的粮食越来越少,司马越待不住了,他请求率军出征。皇帝虽然不同意,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大军在洛阳停留的时间越长,饿死的人就会越多。哪怕城外是刀山火海,也比活活饿死强。 司马越就这样带领十万大军出发了,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大部队在许昌驻守下来,还没等他站稳脚跟,皇帝讨伐他的檄文就到了,司马越专擅朝政,司马炽已经忍了他很久了,他派苟晞等人征讨司马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事?)。司马越一气之下,死了。 后继者是王衍大帅哥。这是王衍这辈子最大的官职,可脸皮不能挡枪子儿,参加辩论赛找他还可以,让其统帅几万人上战场打仗简直就是送死。没办法,军中实在无人可用了,凑合上吧(张方啊,你怎么就死了呢?)!王衍很有自知之明,他把这个烫手山芋让给了司马范(司马玮之子),司马范也不敢接手。绕了一圈,又到了王衍手上。 之后这十万人的举动很让人费解,他们抬着司马越的棺材,向山东地区进发,以图让东海王早rì入土为安(堪称史上最豪华送葬队伍吧!)。 石勒听说后,果断决定率轻骑追击,追了半月,终于在苦县境内的宁平城赶上,由于没有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部队很快被打散,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晋军的尸体都摞成了一座小山(惨啊!),十万大军基本全军覆没。 王衍等人尽数被押到石勒的大帐中。 石勒看着这群人,用胜利的语气问王衍:“你可知道为什么会败给我吗?” 王衍答道:“太傅新丧,军内士气低落…” “错!是你们的将领,是你败给了我!”石勒不耐烦地打断了王衍。 “将军此言差矣,我王衍本来就没有做官的心愿,只是出于无奈,所以不得不在朝中行事。希望将军能放我归乡,也好做一个闲云野鹤之人。” “你年轻时就在朝为官,累至高位,国家之事糜烂至此,王太傅竟然说事不关己?”石勒挥挥手,“拉出去砍了!” 和王衍一同赴死的,还有晋皇室四十八人!!!本来是给司马越送葬,这下把自己也送进去了。 此战过后,晋室仅剩的主力部队基本被歼灭,这场战斗的地位和巨鹿之战,长平之战等同,是关乎到西晋生死存亡的决定xìng战役,史称“宁平城之战”。 主力被歼,京畿震动,司马炽忙令苟晞为大将军,统帅全**队。苟晞此时镇守兖州,洛阳已经成了一个空壳,他立即上表请求迁都仓垣(今河南开封东北),并派刘会迎接皇室,刘会等了大半天连皇帝的影子都没见到。 原因是皇帝遇到劫匪了,司马炽一行人刚走出宫门,迎面遇到一帮强盗(灾荒连年,百姓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就开始抢),这些强盗见这群人衣着光鲜,大有分而食之之势。皇帝见状不秒,又跑回了宫中。有人会问:朝廷禁卫军呢?答案是没了。皇dì dū快被饿扁了,哪有钱养禁军?(那时候还没纸币,风没法吹动铁板) 当他折回到大殿时,百官已经逃散了一半。司马炽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有整rì拜谒太庙,祈求先帝保佑。就算司马懿在世都难逃一劫,先帝又怎么保得了你?何况,西晋走到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 当下之计,唯求痛快一死。 刘聪没让司马炽失望,半月后,刘聪军围困洛阳,刘曜攻打西明门;王弥进攻宣阳门。旦夕之间,洛阳城破。司马炽想西逃长安,结果被俘。刘曜军入城后,照例大肆劫掠,凡是朝廷的官员,一律杀掉,百姓死亡三万余人;洛阳没得抢了,他们居然把目光移向西晋皇室的坟墓,连司马炎的峻阳陵都没能幸免。挖坟完毕,刘曜一把火烧了皇宫(名副其实的兽兵啊!!!)。 搜查内宫时,刘曜见到了一位美女,美女见到刘曜后大为惊恐,拿起地上的宝剑试图自杀以保全名节,如此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估计平时连只兔子都舍不得杀)。刘曜见状,扑哧一声笑了,他开始煞有介事地欣赏美女的窘态。 “咣当”一声,剑落到了地上,美女被看得又气又急,索xìng壮起胆子问:“你,你想干嘛?” “很明显嘛,想看你自杀啊!” “那你看够了吧!看够了赶紧滚出去!” “恩,我这就滚,不过,有件事得告诉你,门外还有好多胡人士兵呢。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他们这里藏着一位仙子般的女人。”刘曜说着便往门外走。 “等等,万一他们自己找到这里怎么办?” “那你就说,你是我的女人。”再往前一步,刘曜的身影即将消失不见。 “那我可以跟你走吗?” 就这样,前皇后羊献容成了刘曜的老婆。很多人会大骂羊献容不守妇道——千百年来,程朱理派的学生们也都是这么做的。但拿到今天来看,羊献容的做法无可厚非,她不仅是皇后,还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自她嫁入皇室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没有真正开心过。结婚那天,嫁衣突然莫名其妙的失火,这个不祥的开端一直伴随着她的皇室生活,丈夫司马衷连自己都保不住,更别说他的女人了。作为一个工具,羊献容频繁穿梭于金庸城和洛阳之间,整整过了十一年朝不保夕的生活。 唯一关心她的司马衷也已死去,刘曜的到来使她对生活燃起了新的希望。 对洛阳的最后一站胜利结束,持续三年的“永嘉之乱”画上句号。晋怀帝司马炽和皇室若干人被押送至平阳,怀帝先是被刘聪封为平阿公,两年后(313年),被刘聪毒杀。 由于洛阳独特的地理位置(正处国中),王弥劝刘曜上书迁都于此,刘曜则认为洛阳四面受敌,难以防守,拒绝了这一建议。王弥是xìng情中人,指着刘曜就是一通臭骂:屠各子(匈奴刘渊一部的蔑称),哪里有做帝王的心愿。刘曜一听火了,要不是左右拦着,恐怕一场火拼已经发生了。洛阳没法待了,王弥率军向东出洛阳。 洛阳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是年,公元311年。 都城虽失,西晋却没有灭亡,主力虽然被歼,皇帝也搬了家,但抵抗力量尚在。这些抵抗力量大致有三支,分别为:晋阳(今太原)刘琨;兖州苟晞;建业司马睿。 城破之际,豫章王司马端(太子司马诠之弟)只身一人逃出了洛阳,按原定迁都计划,他跑到了仓垣,苟晞尊奉他为皇太子,据兖州抵抗胡人。 第二支,刘琨。刘琨此时的官衔是并州刺史,驻守今山西东部,河北西部地区。这个地方四面受敌,北面是正在崛起的鲜卑代国;南面是后赵的地盘;西面是关中平原,无险可据;东面稍微好些,是王浚和鲜卑段部的盟军,这支部队虽然目前还不是敌人,但保不齐哪天变脸。 刘琨和代国的拓跋猗奇结为金兰,这样就免除了北面的威胁,有了代国的支持,他就有了和石勒作战的资本。兄弟有难,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第三支,琅琊王司马睿。上次提到他,还是在洛阳,八王之乱中,司马睿作战失利,回到了封地,驻守建业。这可是一片好地方。 建业是前吴国的都城,有长江天险。胡人都是旱鸭子,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长江,更别说组建水军了。别以为步兵上了船就是水军了,水军有着自己独特的作战方法,君不见当年曹cāo数十万骑兵,竟拿人数少得多的孙权一点办法没有。好不容易攻下江陵,请蔡瑁帮他训练水军,不料北方人一上船就跟喝醉酒似的。无奈之下,曹cāo只好把战舰捆到一起,这一捆不要紧,二十万大军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正是这一条长江,在很大程度上隔开了中原地区的战火,司马睿的小rì子过得非常滋润,要酒有酒要肉有肉。北方落难的大族纷纷前来打工,司马大老板也乐得接受。中原大乱,反而成就了琅琊王。 第二十五章 兼并王弥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洛阳被攻破,中原地区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石勒、王弥以及苟晞,石勒与王弥实力相当,出于谋士张宾考虑,石勒要比王弥强一大截.苟晞最弱,就兵力而言,远不是前两位的对手,但苟晞也不是没有机会,因为王弥和石勒虽然都为赵国将领,但互相不买账,都有割据自立之意,这一点彼此心照不宣。 苟晞的正确做法是激化两者之间的矛盾,争取一方虽然不太可能,但撺掇两者火拼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到时候苟晞提着袋子做渔翁就行了。 事实上,苟晞是怎么做的呢? 司马端被立为太子,西晋王室得以立足,苟晞是第一功臣。出于感激,司马端给了苟晞非常多的荣誉,出身低微的苟晞瞬间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所谓饱食思**,苟晞被突如其来的馅饼砸得找不着北了,他的贪奢之心迅速膨胀,xìng格中刚愎自用的一面逐渐站了上风。 苟晞大兴土木,老婆就娶了几十个,属下阎亨屡次劝告苟晞,苟晞一怒之下竟杀了他。苟晞用法严峻,后来发展到每天都要杀人的地步,被人们形象地起了个外号:“屠夫”。王室立足未稳,正值用人之际,苟晞这样做的后果可想而知。 石勒抓住机会,开始进犯兖州,并在阳夏(今河南周口地区)击败王赞军。此时正赶上苟晞军中发生瘟疫,天灾**齐聚兖州,士兵们早就对长官不满,这次终于彻底逃散,苟晞没有任何悬念的兵败蒙城(今安徽毫州北)。司马端一干人全部被活捉,这位太子仅仅当了七十天。 解决了苟晞,石勒的下一个目标是王弥。兖州远离平阳,石勒称雄的路上只剩下王弥这块绊脚石。由于忌惮王弥的强大实力,石勒与张宾打算从长计议。 此时发生了一件事:石勒的巡逻骑兵在东阿捕获了一个形迹非常可疑的官员,并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封信,士卒们不敢擅自拆开,连人带信火速送到了石勒军营里。石勒看到此人大吃一惊,这不是王弥的司隶校尉刘暾(羊献容的救命恩人)吗? 石勒拆开信,看了一遍,又交给了张宾(不认识字啊!),张宾阅毕大吃一惊,原来刘暾是去青州说服曹嶷(yi)的,目的是将石勒引到青州,继而夹击石勒部队。石勒怒不可遏,手起刀落处,刘暾瞬间尸首分离。石勒披甲提刀,想进攻王弥。 张宾拦住了他:“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王弥还有相当的实力,此时开战,胜负还很难预料;即便打胜,损兵折将,到时陛下兴师讨伐该如何是好?” “那怎么办?” “将军可邀他来我们的地盘,然后趁机杀之。” “那王弥肯来吗?” “这正是我要说的,这剂药还缺一个药引子。”张宾故作神秘道。 “张兄,你也知道我石勒大老粗一个,你就别卖管子了!” “王弥正和刘端僵持不下,迫切需要援军,将军可在此时帮助王弥,则刘端必败,王弥会非常感激将军,心头的疑虑自然化解,将军可趁此时邀请他赴宴,然后在大帐里埋伏刀斧手杀之。但是,刘暾被杀这件事千万要保密。一旦让王弥知道,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张兄放心,我这就去把那两个巡逻骑兵控制起来!” 一切如张宾所料(不愧为第一谋士),石勒先与王弥会师,杀了刘端。大战告捷,王弥屁颠屁颠地赴宴去了,正当王弥喝的七荤八素时,石勒趁其不备,拔剑杀了他。 可怜王弥一代猛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让你平时不看史书)。 王弥被杀,刘聪非常生气,他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狠批了石勒一顿:王浚再怎么说也是东莱公,岂是汝辈可以擅杀的?你小子以后给我老实点! 骂归骂,刘聪还是任命石勒为大将军,都督并、幽二州军务,兼领并州刺史(这些官职本来是王弥的)。刘聪不糊涂,他明白,石勒已经羽翼渐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西晋这个主要对手还没死,没必要为石勒这个叛将大动干戈(真要动,胜负很难难料)。 石勒这下发达了。中原地区只剩下王浚和连dú lì军事力量都称不上的刘琨。石勒把军队驻扎在葛坡,随时准备南下,正在此时,两个人和一封信被送到军帐。 来人正是石勒失散多年的母亲和弟弟石虎(救他作甚!)。原来刘琨为了劝降,特意在乡下找到了石勒的老妈和弟弟,信的内容无非是加入我们,咱们一块儿砍人之类的。亲人久别重逢,自然皆大欢喜,他命人给刘琨写了封回信:神马礼义廉耻匡扶社稷,那是你们汉人的迂腐礼节,我是胡人,不太懂这些;刘刺史送来母亲和兄弟,石勒非常感激,特备厚礼相谢! 如果石勒能看到未来,估计会大骂刘琨——正是这个弟弟,一手埋葬了后赵,后话。 打发走刘琨的使者,石勒准备南下进攻司马睿军团。一旦成功,西晋在南方地区将无容身之地,江东土地肥沃,粮草充足,正好可以犒军。 张宾告诉他:“不可以。中原地区尚未平定,进攻江东的时机远未成熟,将军应该回师邺城,经营河北;邺城有三座坚固的外城,西面和平阳相接,地理位置极其险要,以此为根基,步步为营,才是成就霸业的上上策!” 石勒茅塞顿开,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张兄所言极是!就依张兄之计!” 黄瓜到处攻城略地,忠于晋王室的大臣们则苦苦寻找着那一片容身之处。 皇太子司马端已经吃牢饭去了,那位正牌皇帝司马炽更没有指望。洛阳城破时,一同逃出来的还有秦王司马邺。司马邺是年只有十二岁,他向南逃到密县(今河南新密市),受到舅舅荀藩的热烈欢迎。密县是一个小庙,容不下太多人,荀藩等人拥护司马邺前往许昌。时间一长,他们发现,许昌四面环敌,亦不是久留之地。正当他们踌躇之际,一个消息传来,安阳王司马模兵败长安;五个月后,第二个消息传来:贾疋(pi)在长安击败刘曜,刘曜败退平阳。荀藩等人决定去长安落脚。 当时,西晋的军事力量还有五支:司马邺等人的“官”军(没兵,官不少);一直图谋自立的王浚;指望不上的司马睿;刚从天水跑回来的阎鼎;安定太守贾匹。 其中最靠谱的是最后一支力量。贾匹和扶风太守梁琮从凉州回师关中,一路上不断收集被刘曜击败的残兵败将,总兵力达到十五万。 既然有这么多人,那之前我们为什么说司马越的那十万人是西晋的最后主力呢?因为主力这个名词不是以人数来衡量的,司马越人数虽少,却是西晋最jīng锐的部队。好比解放战争,三大战役中,国名党军大部被歼,渡江战役时,长江对面的**虽然仍有四百万之巨,但战斗力却不可同rì而语(绝大多数是强拉壮丁拉来的)。 虽不是jīng锐,但人数多了终究是有好处的,这跟中学生打群架是一个道理。刘曜听说贾匹起兵,立即率军阻击,双方在黄丘(河南濮阳的一个小村庄)鏖战,晋军凭借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击败刘曜,关西地区的胡人、晋人一齐相应,前来投靠的络绎不绝,贾匹的部队人数居然逼近二十万!(誓把人数牌打到底) 相比贾匹等人的行动,王浚则不要脸得多,他和鲜卑段氏相互勾结,假称诏命(皇帝远在汉国,哪来的圣旨?),立司马邺为皇太子,大肆封爵百官:任命荀藩为太尉;司马睿为大将军(这个还用你封?);王浚自己为尚书令;裴宪和女婿栆嵩为尚书;田徽做兖州刺史,李恢为青州刺史。之所以说得这么详尽,是因为这几乎为西晋的全部家底了。 司马睿正和石勒在寿chūn纠结,没功夫搭理关中,就算没有石勒军的威胁,他能不能派军也是未知数,不提也罢。 以上是西晋几支军事力量的动向(假使七王仍在,猴子岂能称王!),这对于我们了解晋室的处境大有裨益。 许昌的形势rì益严峻,阎鼎劝司马邺西进长安,以此号令天下。不料司马邺一行人路上遇到强盗,不多的军队彻底被打散(与司马炽如此之像邪?有机会的话,作者一定要写本皇帝和强盗的故事),好在贾匹的先锋军及时赶到,这才把太子一帮人护送到长安。; 第二十六章 皆大欢喜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石勒久攻寿chūn不下,军粮即将告罄。眼见士兵们的不满一天更甚一天,石勒只好下令退兵。大军一路北上,沿途百姓听说石煞星要来,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石勒没能抢到一颗粮食。有一点需要说明,胡人作战是不怎么需要粮草辎重的,尤其像石勒这样的,连固定的根据地都没有,刘聪估计也不太管,去哪弄粮草去?所以往往是打到哪抢到哪,实在抢不到了,士兵们就自谋出路(往往是哗变)。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胡人们为什么都热衷于打劫。 没过多久,十几万大军再也无法坚持下去,部队人数开始锐减,除了一部分开小差的,大部分老弱病残都被吃掉了(军中饥甚,士卒相食),那些吃了人肉的士卒内心似火烧般胀痛,往往第二天就死去,石勒军走到了崩溃的边缘。为今之计,只有早rì到达邺城。 大军就这样沿着死亡路线一直北进到黄河边,黄河对岸是一支晋军部队,统帅是向冰。这哥们听说石勒要过河,赶紧召集了一支义勇军,并沿河建立了防线。看到对岸绵延几里地的军营,石勒非常头痛:以大军现在的战斗力,连给敌军当靶子都不配,别说渡河了。 张宾却不以为然,他对石勒说:“向冰的船只全部停在河面上,将军可以派一支骑兵偷渡黄河,然后控制这些船只,令大军迅速乘船过河。对面人数虽然不少,但都是临时拼凑的队伍,没什么战斗力,一冲即垮。” 石勒依计行事,果然击败了向冰。此战还有很大的意外收获:向冰军队的粮草辎重(这个向冰,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石勒大军的吃饭问题就这么戏剧xìng地解决了。 士兵们填饱了肚子,士气大振,继续向北长驱直入,终于到达邺城。石勒想要攻打三台地区。三台是指邺城附近的金凤台、铜雀台、冰井台,都为曹cāo所建。这里是“建安文学”的发源地,也是邺城的前哨,城池非常坚固;冰井台更是重要的物资储备基地。 张宾绕着三台反复转了几圈,劝石勒千万别打,即使打下来了也是赔本买卖,正确做法是越过邺城,据守河北,并以此为根据地,再图谋天下,邯郸和襄国(今河北邢台,赵襄子出生地)地理位置都不错,选个当都城吧。 石勒选择把襄国作为大本营,这标志着石勒的这支军事力量正式转型,从一支单纯的作战部队转变为一方割据势力――有了襄国,他就有了和后赵以及王浚对抗的资本。大军刚稳定下来,石勒就派军向邻居刘琨打了个招呼。 刘琨酷爱听歌,为人一向奢侈豪放,不太拒小节,手下将领离家出走、士兵撂挑子在他那统统不是事儿。那什么算事儿呢?比如有人要关他音响。部将令狐胜就是这么个不知好歹的讨厌家伙。属下徐润不学无术,骄奢yín逸,就因为弹得一手好琴,竟然做到了晋阳令的位置。令狐胜屡次劝刘琨杀了此人,刘琨非但不听,反而掉头杀了令狐胜(挡我赏乐者,杀无赦),令狐胜的儿子令狐泥连夜投奔汉国去了。刘母曾对刘琨说:你虽然能招徕英雄豪杰,却不能挽留他们,灾难很快就会来临的(知子莫若母)。 第一个小小的灾难不久后如约而至:石勒进犯并州。 自从上次被石勒着实忽悠一把后,刘琨胸中那口闷气一直没地方发泄,石勒反倒自己找上门来,他立即下令全体出击,不料中了石勒的埋伏,全军大败。晋阳眼看保不住了,刘琨只好撤到常山招募士兵,以图再战。 盯着晋阳这块肥肉的不止石勒一家。 令狐泥投靠赵国后,将晋阳城内的详细情况一丝不落地全部报告给刘聪,刘聪认为机会难得,派刘曜、刘桀进攻晋阳(此时刘聪已不再信任石勒)。经上次一战,晋阳守备非常空虚,太守高乔短暂抵抗十分钟后献城投降,刘琨火速从常山回援,但为时已晚。令狐泥没逮到刘琨,便杀了他的父母泄愤。 当今之计,唯有向把兄弟拓跋猗卢求援了! 拓跋猗卢很够意思,他带领三十万大军紧急驰援刘琨,在汾水以东与刘曜的主力相遇,经过一番激战,汉军大败,刘曜身上七处挂彩,一个支撑不住,跌下马来。 刘曜环顾左右,只剩下部将傅虎一人,面对越来越近的鲜卑骑兵,刘曜反而十分淡然,他对傅虎说:“我受伤已重,恐怕走不了了,你赶紧上马逃命吧!” 傅虎却说:“我承蒙大王赏识提拔,做到了讨虏将军的位置,您的大恩大德,我傅虎从来都不敢忘记,如今到了报效大王的时候了;况且赵室刚刚建立,国家没有我可以,但没有您是万万不行的!大王赶紧上马,只要渡过汾河就安全了。”傅虎不由分说,把刘曜扶上马。随着“啪”的一声,马一跃而起,向对岸狂奔而去。 傅虎手刃了几个追兵后阵亡(看来傅虎没曹洪命大)。渡过汾河,刘曜集结人马,一番劫掠后向平阳方向撤退,路上遭遇拓跋猗卢的追兵,再次大败,连副将刘丰都成了刀下鬼。 晋阳之难被解,刘琨心情非常激动,他一路步行到拓跋军中亲自拜谢,并劝说把兄弟乘势进攻汉国。 拓跋猗卢对刘琨说:“晋阳虽然保住了,但我们来得还是晚了点,没能救得了你的父母,兄长对此十分惭愧。大军出征一次非常不易,士兵都很疲惫;而且赵国还有相当的实力,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平定的,我先率军回去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然后资助了刘琨一千匹战马辎重,向北回到了代国。 晋阳暂时没法打了,恐怖分子石勒又相中了王浚和鲜卑段部联军。段氏部落的现任首领是段疾陆眷(一说段就六眷),驻守在渚阳(今邢台任县)。 石勒的根据地就在襄国,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渚阳对襄国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为了襄国的安全,他必须拆掉这颗定时炸弹。 拆弹行动开始,石勒率军攻击渚阳,段疾陆眷命大将末坯领兵抵抗,双方交锋N次,石勒败了N次。段疾陆眷见状,开始建造投石车,打算反攻襄国,这位首领很有意思,他不在城内建造,偏偏把地点定在城墙上,偶尔往下面扔两块石头试试威力。 这一试不要紧,襄国的老百姓们被吓得够呛,一些胆小的已经在收拾铺盖卷了。且不说那些攻城器械的质量怎么样(估计有不少不合格产品),仅凭这个阵势就足以威慑敌军了。石勒听从张宾的建议,率军回城,接下来的几天,大军再也没有踏出城门半步。 段疾陆眷大喜,他以为石勒等人都被吓成乌龟了,于是命令末坯带着那些大家伙砸城门。 可当末坯到达城门时,看似完好的城墙上突然出现了几十道暗门,敌军纷纷从里面涌出,他们没理会攻城部队,直奔末坯的中军而去。原来,在石勒当乌龟的这几天里,他就干了一件事:在城墙上挖洞,挖完了再用土掩上。 末坯大惊,迅速指挥部队向中军靠拢,孔苌等人经过一番苦战,见无法突破,便引军回城,末坯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结果被人断了后路,成了敌军的俘虏。主帅被擒,士兵们卖命的对象恐怕都要没命了,还怎么打?大军纷纷溃散,战场上只剩下一堆笨重的攻城器械。 石勒没有杀末坯,他以此为筹码向段疾陆眷求和。部将段文鸯认为本部目前和王浚处于联盟状态,擅自同敌军议和,怕有不妥。段疾陆眷没想那么多,他很愉快的答应了,并表示立即与王浚断绝联系。 失去了鲜卑这个强大的盟友,王浚的势力江河rì下。王浚非但不吸取教训,反而图谋自立,加之他本人反复无常,在辖境内横征暴敛,人们非常厌恶他。而鲜卑的背叛则令王浚彻底变成了光杆司令。 常言道,yù想取之必先予之,通俗地说,就是猪喂肥了再杀。石勒先用重金贿赂了枣嵩,继而表示要归顺王浚,王浚刚想做皇帝,马上就有人来归顺,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想都没想就接受了。王浚真该好好思考一下:实力比自己要强不少的石勒为什么要臣服于他?要想臣服也可以,先把段疾陆眷的头颅拿来!(王浚可没笔者这么聪明,嘎嘎) 总而言之,现在的局面皆大欢喜,石勒取得了外交上的双重胜利;王浚的虚荣心也得到了很大满足。; 第二十七章 西晋灭亡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公元313年,汉国,平阳光极殿。 刘聪大宴群臣,除了赵国臣子,座中还有不少西晋旧臣,一阵歌舞过后,刘聪示意酒席开始。几杯酒下肚,众人渐渐有些上头,刘聪摆摆手,一个青衣侍者拿着酒杯缓缓步入大殿,开始给大家添酒。当他走到王隽等人面前时,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看。王隽大吃一惊:这不是皇帝司马炽吗? 西晋旧臣们顿时悲感交集,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好好的酒宴,一群人哭爹喊娘的,这成何体统!一股怒气蹭地窜上了刘聪大脑,他大声呵斥道:“身为汉臣,却对晋室念念不忘,一群贰臣!你们不是想哭丧吗!朕成全你们!” 司马炽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享年三十岁,走过六年的帝王生涯,终究死于他乡(武帝司马炎三十岁建立晋国,气势何其恢弘!距今不过短短三十四年!)。笔者觉得,司马炽的死反倒是一种解脱,不用再屈辱地活着;不用在夜深人静时向着洛阳暗自垂泪;不用在街上为躲避旧臣的视线匆匆而过。至此,司马炎的二十五个儿子全部死绝。 相比接下来的这位,司马炽是幸运的,最起码不是亡国君。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长安,群臣素衣白布,面向平阳方向三拜九叩后,把年仅十四岁的司马邺扶上了帝位,改元建兴,是为晋愍帝(皇帝即位年龄渐小,实为社稷悲哀)。祭拜祖庙后,领导班子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起来。此时的长安已经和空城无异:百姓不满一百户;全城只有四辆车,连皇帝的车驾都凑不齐;大臣们虽然被封了不同级别的官衔,但连正式的官服印绶都没有,更别提办公室了;最惨的是皇帝,皇宫里的荒草比司马邺都高,连玉玺都没有(被刘聪抢走了),无奈之下,大臣们只好用石头刻了一方“玉玺”。 长安只剩一面布满破洞的龙旗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西晋的大臣们仍然苦苦坚持着。长安已是孤城一座,他们心里清楚,这样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没有一个人放弃。所谓大浪淘金,经过这么多次海啸般的国难,他们被选出来,与西晋共存亡,这实在是做臣子的荣誉!无论他们之后做了什么,至少现在绝对是忠于晋室的。 司马邺把一切军政大权都托付给了索琳。然后任命千里之外的司马睿为丞相,加大都督衔。 司马睿接到诏书,非常高兴,他把诏书往旁边一扔,重新端起了酒杯。他从八王之乱的尸身血海里逃出来,深知中原地区的险恶;江南吴侬软语,莺歌燕舞,岂是他可以甘愿离开的? 在司马邺苦苦支撑时,这位堂叔却在忙着封赏大臣。司马睿以三王制定的《己亥格》为指导方针,凡是有点名望的都被加官进爵,甚至普通士卒都人手一块虎符;家里的清洁工都享受着丞相的高级待遇。活脱脱一暴发户。 司马邺命他率军北上,和自己在中原汇合,意图攻打汉国,司马睿以江东刚刚平定,无暇出兵为由干净利落地拒绝了皇帝。不过,出于臣子的礼节(主要是一个小将领的一再坚持),他还是派了一支一千人的小小部队北伐,这支北伐军的将领是祖狄。犹是如此,司马睿仍不放心,连铠甲、兵器都没供给祖狄。 祖狄率领这一千老弱病残,渡过长江,向前线开去。好基友刘琨正在晋阳苦苦作战,他想尽快与之汇合。对此,只能说路漫漫其修远兮。 外交上的胜利大大刺激了石勒,他想趁王浚麻痹大意之时解决他,但碍于背后的刘琨,迟迟不敢动。关键时刻,张宾再一次站了出来,既然能和王浚,和鲜卑人讲和,为什么不能对刘琨用这招呢? 石勒于是派人质去晋阳,同刘琨议和,后者与王浚本来就有矛盾,就非常爽快地答应了(石勒这招屡试不爽啊)。正当刘琨幻想与盟友联合攻打平阳时,石勒向王浚动手了。 王浚率军抵达蓟城(今běi jīng)时,王浚竟异想天开的以为石勒是来找他喝酒的。石勒怕城内有埋伏,先放了几千只羊进去堵塞街道。可当他进入城中时,发现王浚一点jǐng戒措施也没有。闲着也是闲着,随着石勒一声令下:兄弟们给我抢啊!城内顿时乱作一团。石勒则率领亲卫队趁乱直奔帅府。 王浚得知外面情况后吓得脸都绿了,现在抵抗黄花菜都凉了,出于本能,他急忙向后室跑去。石勒很快把抖成一团的王浚揪了出来,他没有急着杀王浚,而是派重兵把他押回襄国,在刑场上当着老百姓的面,杀了。 至此,中国北方七州中有六州已经被石勒收入囊中,中原地区已无人与之抗衡。 刘聪享国rì久,逐渐变得凶残暴戾,他把国事都交给了儿子刘桀,自己开始变着法享受生活;每天除了打猎就是泡妞,仅皇后就册封了三个,重臣陈元达进谏,反被剥夺了实权。赵国一时民怨四起。 但这都不足以阻挡汉军进攻长安的脚步。 刘曜率军一路西进,先于北地(陕甘宁交界一带)击败鞠允;渭水以北各城相继被破;长安近在咫尺。 在攻破长安外城后,索琳、鞠允退入内城坚守。屋漏偏逢连yīn雨,长安城又闹起了饥荒,此时的国都已经被围了三层,别说粮食,就连苍蝇都飞不进来,饥荒之下,物价飞涨,一斗米很快卖到了二两黄金(读者们可以自行换算一下)。老百姓们买不起,只好趁晚上割新鲜的人肉吃,几万名士兵没几天便减员过半,只有张轨派来的一千名凉州兵还在坚守战斗岗位。 统帅索琳见实在无法支撑下去,便私下派使者向刘曜约谈投降事宜。索琳的意思很简单:只要许自己以高官厚禄,并保证不伤害皇帝,我马上开城门投降。 刘曜早已杀红了眼,他直接砍了使者,把后者的尸身还了回去。他还给索琳写了封信:必须无条件投降!其余一切免谈! 两天后,长安城东门打开,司马邺坐在棺材上,百官拉着牛车,向刘曜军缓缓走去。刘曜烧了棺材,命皇帝回到皇宫听从处置。索琳和几十位西晋大臣一同被杀。 西晋灭亡。 西晋自公元256年开国,传四代,凡52年;若以280年灭吴算起,则仅有37年,是中国历史上昙花一现的统一时期。时间虽然不长,却拉开了中国各民族大融合的序幕,史学家们习惯把西晋的灭亡作为五胡十六国的开始。关于西晋灭亡的原因,在此不赘述。 接下来是波澜壮阔的五胡十六国时期。 第二十八章 壮志未酬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这段历史从一个故事讲起。 周成王姬诵平定武庚之乱后,亲自率领军队来到岐阳(今陕西岐山县东北),大会天下诸侯和四夷首领。邀请函发出去后,客人们纷纷到达,其中有一个名为鲜卑的小部落首领也在其中,由于在夏商时期,这个小部落一直被中原人民排除在外,所以成王以为他们没有资格出席大会,就把他们派去祭拜山川和火神。 此后的一千多年间,这个小部落世代居住于匈奴人的东面,秦朝时,曾和冒顿单于统帅的匈奴人有过一战,战败后向两个小方向西迁:迁到乌桓山下的一支被称为乌桓;退居鲜卑山的一支便是鲜卑部落。 到西晋年间,这两个部落随着当时浩大的迁徙浪cháo归附中原,并逐渐分成若干股势力,比较出名的有段部、慕容部、宇文部、拓跋部等(十六国中有六国为鲜卑人所建),其中以鲜卑段氏最为强大。 晋武帝太康十年(公元289年),司马炎写了封诏书,封慕容廆为鲜卑大都督,管辖鲜卑各部。慕容廆为了讨好段部,娶该部落的公主为妻,生下慕容皝(huang)、慕容昭、慕容仁三兄弟。 我们这里要说的是两场内乱。 到了四世纪初,鲜卑段部在首领段疾陆眷的带领下,逐渐发展为除匈奴外的第一大部落,段疾陆眷在世时,部落内部整体还算和谐,但首领一死,内部的矛盾如火山般突然爆发了。大将段末坯(di)杀了继任者段涉复辰,自立为王,驻守蓟城的段匹磾想趁为哥哥奔丧之际篡位,因此带军队向都城进发。 几乎于此同时,鲜卑拓跋部也发生了内乱,拓跋猗卢比较喜欢小儿子比延,但长子六修最有人气,也最为猗卢忌惮,于是他派兵攻打六修,结果战败,被儿子反杀了;拓跋普根听说后发兵为父亲报仇,杀了六修,然后坐上了大单于的位置,六修的旧将怕新单于秋后算账,干脆率三万乌桓人投靠了邻居刘琨,刘琨瞬间实力大增(他本部的汉族士兵也不过几千人)。 关于第二场内乱,刘琨素于段匹磾交好,想借此巩固一下关系,于是派儿子刘群随军出征。段匹磾的yīn谋早被段末坯看得一清二楚,他率军攻打奔丧队伍,一番交战后,段匹磾败下阵来。这哥们儿拔腿跑回了蓟城,但他发现,兄弟的儿子不见了! 段末坯仰慕刘琨的忠义,早就有招降之意,他以刘群为人质,约刘琨一齐攻打段匹磾,不料书信在半路上被段匹磾的巡逻骑兵截获了。段匹磾把毫不知情的刘琨请到了帐中,然后拿出了书信。 段匹磾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刘公,之所以让刘公看这个,不过是想消除其中的误会罢了!还望刘公不要多想。” 刘琨接过书信,认出这是刘群的笔记,他慨然应道:“我刘琨一生光明磊落,绝不会做出此等置兄弟于不顾之事!我和单于结盟,是想恢复国家的社稷,这个信念绝不会因为一个儿子就有所改变!” 段匹磾一向敬重刘琨的为人,筵席散尽,天sè已晚。他承诺第二天会派人护送刘琨回晋阳。刘琨前脚刚走,段叔君就向哥哥进言:“我们终究是蛮人,晋人之所以能顺从我们,归根结底,是碍于我们人数众多,现在我部四分八裂,难保刘琨联合段末坯掉头攻打我们!” 一觉醒来,刘琨发现门前多了许多守卫,这些人护送着刘琨出门而去,转过第一个弯后,刘琨才发现,目的地不是晋阳,而是蓟城的牢房。 几天后,段匹磾杀了他。刘琨自知大限将近,在yīn暗cháo湿的牢房里写了最后一首五言诗,以此明志: 卧中有悬壁,本是荆山球,惟彼太公望,夕是渭滨叟。 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 重耳凭五贤,小白相shè钩。能隆二伯主,安问党与雠! 中夜抚枕叹,想与数子游。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 谁云圣达节,知命故无忧。宣尼悲获麟,西狩泣孔丘。 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矣如云浮。 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狭路送华盖,骇驷摧双辀。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这首诗的最后两句历来为人们称颂,刘琨带着无限的遗憾离开了他誓死保卫的百姓们,刘琨的故事就此结束,我们只能说,他是一个好臣子,却不是一个好将领。 鲜卑人闹革命,动乱病毒迅速蔓延到汉国。 刘聪的奢靡残暴一天更甚一天。以前,他还能出去打几只野兔,偶尔问及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可现在彻底泡进了女人堆里,为了追寻极乐世界,这位皇帝甚至把酒当水喝,醉上一两天更是常事,更别提出门了。 皇帝如此,汉国的一干正直大臣看不下去了,太宰刘易、御史大夫陈元达等人联名上书刘聪,劝诫他亲近贤臣,远离小人,并分析了赵国内外所面临的严峻形势,然后把斗争矛头直接指向王沈:国家之所以如此,全是王沈害的! 刘聪读完奏章,竟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联名上的刘氏诸王道:“你们这些孩子就整天跟着陈元达混吧!小心哪天把你们带沟里!”接着,他问相国刘粲奏折上所言是不是真的,刘桀摇了摇头,“王沈可是大大的忠臣!怎么能如此诬陷他?”刘聪听罢,直接给王沈封了官,陈元达等人反成了自讨无趣。刘易不久后就气死了,陈元达则杀身成仁。 股肱之臣接连离去,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绝对是不祥之兆。 皇帝昏聩,这无疑给臣下作乱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契机。刘和死后,刘聪以太子刘乂年纪太小为由登上帝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位皇太弟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待人宽厚,注重结交贤臣,颇有明君之范。当初刘聪即位时,曾许诺一旦刘乂年长,将还位于东宫,经过这么多年呼风唤雨的帝王生活,刘聪的想法渐渐起了变化,他开始害怕刘乂哪天逼自己兑现当年的诺言。 刘聪和刘乂的母亲单太后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刘乂曾就此事劝说母亲行为检点,单太后竟羞愧地自杀了。刘聪对此事极为愤怒,但也不好发作,就派儿子刘聪将东宫严密控制起来。 单太后一死,为刘乂遮风挡雨的大树轰然倒塌,刘乂的处境rì益危险,且不说皇帝想不想杀他,单是刘桀这关他就过不了。 此时的赵国皇宫宛如一个巨大的干柴垛,只等那一颗火星了。 这一颗火星很快来了,刘乂曾经得罪过两个小人,郭猗和靳准,单太后在世,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情势迥异,他们跑到相国府劝刘桀杀了皇太弟,刘桀虽然昏庸,但还是知道这件事的分量的,一时没了主意。 靳准对刘桀说,“太弟喜欢结交朋友,相国可以先把东宫卫队撤去,到时拜访太弟的必然会络绎不绝,随便抓其中的几个人,送到廷尉那里严刑拷打就行了。 ” 重刑之下,必有懦夫,经过刘桀这番折腾,还真有几个招供的,刘桀趁机派走狗王平拿着供词去刘乂那里“通风报信”,王平劝刘乂和东宫侍卫都穿上铠甲以防不测,刘乂听从了王平的建议,不料刚拿起武器,就被恭候多时的刘桀抓了个现行。 刘桀拿着罪证上报到皇帝那里,为防止夜长梦多,他派靳准第一时间杀了刘乂。平时稍微和刘乂有点关系的大臣全部被杀,一万多士兵被活埋。刘聪得到弟弟的死讯后,极为震惊,他没想到刘桀等人的屠刀竟是如此之锋利,无奈人已经死了,总不能再赔上亲儿子的xìng命吧! 一番恸哭后,刘聪下令以王侯之礼厚葬皇太弟刘乂。 (前赵和西晋有诸多类似的地方,譬如这件事,司马攸和刘乂人品xìng格很像,而且连遭遇都如此之相像,在皇储这件事上,司马炎和刘聪都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所托非人) 第二十九章 士行惜谷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公元300年,洛阳太尉府。 王衍大设宴席,邀请当时的名士,石崇、王恺、王敦、王澄和刘琨等皆在列。酒至酣处,王恺招舞姬助兴,正是美酒佳肴,美人在侧,好不快活。正当大家沉浸在醉人的欢乐之中时,王敦突然拔剑而起,向抚琴的艺伎砍去,琴声戛然而止,鲜血霎时溅满了整个房间。 众人大惊,王敦却神sè自若,跟没事儿人似的,“这个贱人把琴声弹错了,所以我杀了她,以示惩罚。”言罢拿起酒杯,将宝剑擦拭一番后回到了座位。 短暂的尴尬过后,石崇举杯向王敦道:“王处仲不拘小节,真乃大丈夫也!实乃吾辈之楷模!”(石崇好不要的脸)众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没有必要为一个草芥般的艺伎伤了和气。 王衍曾这样评价两个弟弟:阿平(王澄的字)第一,子嵩第二,处仲(王敦的字)第三,子嵩是庾敳(ai)的字,这哥们儿除了夸夸其谈什么都不会,王室大乱,就想着怎么明哲保身了,结果保来保去,还是被石勒请去给司马越陪葬了。 至于王敦两兄弟,正是我们接下来要说的。 宴席后不久,王澄被任命为荆州刺史,王敦则为青州刺史。之后中原大乱,王敦随司马睿奔赴江东,为稳定江东局势立下了汗马功劳;王澄则一直镇守荆州,北方无论谁打谁,都好像跟他没一毛钱关系,好在荆州暂时还算和平,王澄虽无大才,做个土皇帝还是绰绰有余的。 土皇帝没做多久,一个难题就摆在了他面前:很多来自巴蜀地区的流民(当时李特兄弟还在和罗尚等人苦苦作战)纷纷涌入荆湘地区,这些人穷得就剩命了,王澄非但不救济,反而视他们为社会不稳定因素,几yù除之而后快。万般无奈之下,这些流民只好建立武装力量来维护自身安全。 如此一来,流民和地方zhèng fǔ间的矛盾更为尖锐,王澄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向这些难民举起了屠刀,短短几天时间,八千多流民死于非命。 这不是官逼民反么? 于是,流民们推举杜弢为首领,正式起兵反抗。王澄听闻后亲自率军出击,部将王冲早就对王澄不满,想拉上司应詹单干,可是王冲的人品实在不咋滴(估计也就是一流氓加地痞无赖),应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由于担心王澄兴师问罪,撒丫子跑路了。王冲于是自立为刺史。 王冲的实力比及王澄,绝对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可正是这只小蚂蚁,竟把王澄吓了个半死,他率军一路狂奔,连老家江陵都不要了,在沓中短暂歇息后一路向东跑去,在部将郭舒的苦苦坚持下,王澄这才命他回师守卫屯口(今湖北武汉地区),自己则继续躲避蚂蚁的追杀。 司马睿得知后哭笑不得,他赶紧召回了狂奔中的王澄,给了后者一个作战参谋的虚衔,然后派周觊收拾荆州的烂摊子。 周觊到任后,流民傅密仿佛为迎接这位新上任的荆州刺史,造反了。傅密与杜弢相互勾结,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傅密见打不过,就向建业请援兵,司马睿派陶侃、周访驰援,王敦则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救火。 王敦刚把部队驻扎在豫章(今江西南昌),军中就来了一个人:王澄。两人虽为族兄弟,但关系一直不甚融洽,早在洛阳时,王澄的名声就在堂兄之上,没事经常拿这位大自己三岁的堂兄开涮(估计小时候一块儿掏鸟窝,王敦没少挨摔),王敦虽有怨言,却一直不好发作,今时不同往rì,王敦想和堂弟坐下来好好算算这笔账。 兄弟久别重逢,自然要叙叙旧的,王敦摆了场酒席,把门外的王澄请进了中军帐。可一进门,王澄就发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儿,杀气从酒杯中隐隐飘散开来,仿佛里面盛的不是美酒,而是毒药。王澄冲门外摆摆手,二十几个彪形大汉蜂拥而入,把王敦吓了一大跳。 王澄见状,道:“处仲不必惊慌,这几个勇士随我东征西讨,鞍前马后奔波许多年了,而今兄弟相见,正好借堂弟的美酒犒赏他们一番,不知堂弟意下如何?” 王敦只得答应下来:“如此再好不过,来人啊!赐壮士酒!” 酒过三巡,王澄的保镖们渐渐找不着北了,后来干脆趴在桌上不动唤了(这保镖当得…),王敦喊了几遍后,见没人应声,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刚才的醉意也一扫而空(王家子弟个个都是酒坛子,岂是那么容易醉的?)。 王敦大声质问王澄:“为什么要和杜弢密谋反叛?!”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王澄拔腿就跑,和帐外埋伏多时的士兵们撞了个满怀,然后被包成了粽子送到王敦面前,王敦下达了一个简单的命令:“杀了!” 王澄再怎么说也是司马睿亲自任命的参谋,俗话说,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最起码要向建业请示一下啊!王敦可能想到了,但是没做,因为他认为司马睿已经无力节制他,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搞割据。事实上,这为后来的建兴之乱埋下了一道伏笔,此乃后话了。 王澄时年四十四岁,消息传到了千里之外的晋阳后,刘琨(当时还没死)只说了两个字:“活该!” 杀了王澄,王敦催促各军进攻流民军,首先(也是最后)和杜弢交手的是陶侃,这里有必要提一下这位颇具传奇sè彩的将领。 陶侃,字士行,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陶家也没什么亲戚,全靠母亲湛氏一人辛辛苦苦拉扯大,家里自然非常贫穷。尽管如此,湛氏并没有放松对儿子的教育,这位坚强的母亲深知再苦也不能苦教育的道理,她发誓一定要让陶侃出人头地。长年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陶侃逐渐养成了坚忍不拔、自强不息的xìng格。 有一次,陶侃在路上看到有个人捡了一株前面车上掉落的谷子,就问这个人:“你捡人家谷子干嘛?”此人回答:“我见它被落在路上,所以就捡了。”陶侃听后非常生气:“你家有地不种,非要偷人家的谷子!我让你偷!让你偷!”一边骂一边拿鞭子开始往人身上抽。乡亲们得知这件事后,深受鼓舞,都开始好好种地了(打人都能打出这般效果…)。这就是“陶侃惜谷”的故事。 还有一次,好友范逵去陶侃家做客,但是家里实在是太穷了,连招待客人的饭菜都没有。无奈之下,陶母竟卖了蓄留多年的长发,然后拿卖头发换来的钱去街上买了一些菜。菜是买回来了,可拿什么烧火呢? 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陶侃这才发现,家里已经没有一根柴火了!正当母子二人发愁时,屋里的房柱进入了陶侃的视线,于是,屋里的柱子成了灶里的柴火(不知饭菜端上桌后,友人会作何感想!)。 就是这样一个穷孩子,后来竟做到长沙郡公的位置,治理荆湘八州,连王导、庾亮都要礼让三分。 魏晋以来的门阀势力极为强大,加之中原南迁的士族一向很瞧不起江东人,所以该地区的寒族士子基本上没有进入zhōng yāng领导层的机会,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陶侃。 这难度就和买彩票中五百万差不多。 陶侃生子陶弘;陶弘有一个孙子,其名字可谓世人皆知,这个人就是陶渊明。 让我们再把视角切回尚为王敦部将的那个陶侃。 陶侃和杜弢数次交战,双方互有损失。仅仅一个先锋官就能挡住大军的去路,杜弢自然非常着急,就派部将王贡去阵前叫阵。 陶侃查了查王贡的户口,发现这人祖宗八辈都是贫农,而且也没什么犯罪记录。陶侃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可以说降。 他远远的向王贡喊道:“杜弢本是益州的一个小官,贪污了巨额公款,是为不忠;杜父去世时,这个做儿子的都不去奔丧,是为不孝,你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何必为如此不忠不孝之人卖命呢?”陶侃怕这些话不足以打动王贡,就剪下了几根头发作为信物(这个礼节可不轻,古人尊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孝道,想当年曹cāo的马践踏了百姓的庄稼,曹cāo自杀不成,就以发代头,以正法纪)。 王贡觉得有道理,加之陶侃确确实实剪了几根头发,就降了。然后和陶侃合兵一处,回头攻打杜弢,杀得后者大败。杜弢率领残军跑路,不久后,脑袋被人砍下来换钱了。; 第三十章 奇女荀灌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杜弢一死,陶侃赶紧掉头,准备收拾王冲这只小蚂蚁,由于之前王澄跑得实在太快了,从江陵到屯口几百里地基本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趁着陶侃和杜弢掐架,王冲这厮占了不少城池(这就跟三国志打空城一个道理),而且他还找到了一个盟友:杜曾率领的流民军。 这可是个牛人,传说此人可以穿着几十斤的盔甲游泳,如果大家对此没什么概念的话,可以试着穿牛仔裤游上几米,记得带救生圈。 为避免双线作战,杜曾提前向襄阳方向打了个招呼,杜曾和襄阳守将第五猗(名字虽然个xìng,确是纯种的汉人)有姻亲关系——侄子娶了第五猗的女儿,他不指望第五猗能帮上忙,只要不在背后捅黑刀就行了。 陶侃认为王冲不足为惧,应该先打杜曾,只要灭掉杜曾,王冲军不攻自破。部将司马鲁恬进谏说:“但凡作战之前,必须要考虑对方将领,而我军没有一个比得上杜曾的,因此,万万不可轻易开战!” 陶侃没理会司马鲁恬,他下令攻击杜曾的大本营,石城。杜曾的军队以骑兵为主,有很强的机动xìng,正当陶侃猛砸城门时,一个部将从远处疾驰而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陶侃:“阵地后面出现了大批敌军!” 原来,在战争开始前,杜曾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陶侃的后方埋伏下了若干骑兵,他们开足马力,肆意地冲击着战场上的步兵,一阵砍瓜切菜,陶侃军倒下了一大片。 眼看着大本营要被端,陶侃急忙撤军。杜曾知道对手不好惹,所以没做过多纠缠,喊上守城军队向北走去,陶侃的步兵早被杜曾的“厨师”部队吓破了胆,他们站在路边,目送杜曾离开。 杜曾久闻陶侃大名,估计小时候经常被老妈晃脑袋:“你长大了一定要像人家陶侃那样!”。好不容易见到偶像,哪有不辞而别的道理?他翻身下马,向陶侃拜了两拜后随军一路北去。 大军一路北上,很快抵达宛城(今河南南阳)城下。像杜曾这样的流民军,对于地方zhèng fǔ来说,简直就是噩梦,战斗力强不说,打仗还不按套路出牌。这次倒霉的是宛城太守荀崧。杜曾没有急于攻城,而是把宛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向城内shè箭劝荀崧投降,荀崧当然不吃杜曾那一套。杜曾见没有效果,便带人上阵砸城门,一边砸一边扬言:“城破之后,凡是忠于荀崧的人一律灭三族!” 荀崧为官清廉,为将体恤士兵,很得大家拥戴,他率军拼死抵抗,士兵打完了马夫上;马夫死绝了百姓上,如此一来,杜曾反倒没了办法。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支撑双方士兵的只剩耐力了,谁能坚持得久,胜利就属于哪一方。不幸的是,城内的粮食渐渐不支了,荀崧意识到,在这样下去,不被杀死也得饿死。再一次打退敌人进攻后,心急如焚的宛城太守把所剩不多的士兵召集到了一起。 “敌军围困rì久,城内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为今之计,只有向外界求援,襄城太守高览以前在我麾下任过职,我待他不薄,如果把宛城的紧急形势告诉他,他一定会发兵来救,到时宛城之围可解矣!只是,谁愿去呢?” 是啊!谁去呢?城外全是敌军,这一去绝对是九死一生。 士兵们面面相觑,都不想揽这个要命的差事。荀崧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我将亲自突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望大家齐心协力,同仇敌忾!” “绝对不行!您是统帅,统帅一走,谁来指挥守城?况敌军围城rì紧,此去必定凶多吉少!”军曹断然否决了这个办法。 “是啊!将军万万不可出城啊!”众人也七嘴八舌地劝告荀崧。 关键时刻,荀崧十三岁的小女儿荀灌挺身而出,“小女愿替父亲走一遭!” “就你?开什么玩笑!你当外面都是些什么人?”荀崧摇了摇头,他虽然知道女儿自幼习武,颇习得一身好武艺,但她只有十三岁啊! “小女自有破敌妙策!” “嗯?说来听听!” “叛军攻城rì急,早已疲惫不堪,白天的包围还算严密,可一到晚上,jǐng惕xìng便一下子松懈下来,这几rì月光不甚明朗,我们可以趁此机会突围出去。” “好!”荀崧虽然嘴上表示赞同,但心里还是不放心,于是挑选了一支几十人的小队来保护她出城。 荀灌突围时,杜曾的大军正在睡大觉,等他们发觉有人突围时,荀灌一行人早没了踪影。荀灌连夜赶路,终于在天亮前赶到了襄城,高览得到通知后没敢过多耽搁,立即发兵救援。荀灌担心敌军过于强大,就以父亲的笔迹给南中郎将周访写了封信,然后派人紧急送到周访军中。 两路大军星夜行军,终于赶到宛城,大有反包围杜曾之意,杜曾再一次发挥了骑兵的机动xìng,他一马当先,向大家高喊:“弟兄们,跟我跑啊!”一时间,战马嘶鸣,烟尘遮天蔽rì,等战场重归宁静时,叛军已不见了踪影。 这场战争实在不太上规模,但笔者之所以还要提及,是因为这场战争中涌现出了一位伟大的民族女英雄:荀灌。这也是历史上最年轻的民族英雄。中国历史上正是因为出现了无数个荀灌,才不致于亡族灭种,五千多年的文化才得以延续到今天。无论何时何地,民族英雄都应该受到每一个中华儿女的敬仰,不是吗? 叛军向西一路狂奔,赶到了襄阳城下,他冲第五猗喊了半天,城门还是紧闭,杜曾心一横,下令攻城,什么姻亲关系,全成了浮云。可几仗打下来,襄阳纹丝不动不说,自己反倒损失了许多人。杜曾没办法,只好开溜(装甲部队的机动xìng到底不是盖的)。 我们读史书,经常会看到农民军到处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仿佛官军如纸糊的一般,其实,那只是起义军中的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而已,大多数情况下,失败是起义军中的主旋律,比如这位悲催的杜曾。战场如商场,我们经常可以在电视上看到商界jīng英们大谈成功之道,但那些占绝对比例的商海覆舟的人们则很少进入我们的视线。 陶侃被杜曾击败后一直闷闷不乐,王敦的宠臣钱凤嫉妒陶侃的功劳,经常向王敦说他的坏话,平时也就算了,毕竟军功章在那摆着,陶侃也不太在意,但一遇到败仗,陶侃就不得不提防这种小人了。 于是,他决定亲自去王敦处请罪,顺便消除王敦对他的猜疑。属下劝谏陶侃千万不能去,王敦虽然刚愎自用,但亦是爱才之人,他们料定陶侃此去,王敦必不会放他走。陶侃为人光明磊落,自然不在乎这些,他简单地收拾好行装,奔赴江陵。 果不其然,王敦数次挽留陶侃,都被后者拒绝了,王敦一怒之下贬了陶侃的官,“既然你不想待在我身边,那就去广州吧!” 读者可能会纳闷:广州是个大都市啊?何为贬职呢?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当时的西晋还没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历代的统治者很重视海防,他们总是不定期的实行海禁,凡是出海渔民皆以叛国罪论处,加之这个地方自古就是蛮夷之地,民风很是彪悍,杀人比杀鸡还简单。因此,这里历代都被用来流放犯人,和宁古塔差不多。 陶侃被“发配”到这里,王敦的意图显而易见:不跟我混?小样儿,整不死你! 荆州刺史郑攀,部将王隽等人不干了,他们素于陶侃交好,就给王敦写联名信,请求留下陶侃,“陶侃刚刚平定杜弢的叛乱,大功新立,将军这样做恐怕会让将士们寒心啊!” 王敦表示:“他不跟我干,这已经够让我寒心了,还想让他留下来?没门!” 郑攀回去后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干脆向杜曾军投诚了。他率领三千部属,想联合杜曾攻打王敦。 王敦认定郑攀这样做是受陶侃指使,他穿上盔甲,拿起长矛,径直往陶侃住处走去。陶侃见状,毫不畏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没有想象中的跪地求饶,陶侃的光明磊落反令王敦没了主意。为将这么多年,王敦杀人无数,可面对这样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他不忍下手。 “我懒得跟你解释!要杀便杀!何必如此犹豫?”陶侃说完闭上了双眼。从一个农民家的穷孩子一路走到现在,他问心无愧。 咣当一声,长矛跌落地上,王敦转身离去。因为在陶侃闭上眼的那一瞬间,王敦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人是不可能被打倒的! 何况,一旦杀了陶侃,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郑攀出现,王敦不可能杀尽天下忠义之士。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广州是一定要去的。 出发吧!陶侃,那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 第三十一章 力挽狂澜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陶侃离开后,荆州刺史一职空了出来,王敦就派堂弟王廙(yi)填补空缺。王廙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理门户,他率领荆州几万将士,向北攻击郑攀。郑攀见老东家要动真格的,十分害怕,便举白旗投降。他本是晋朝的官员,和官军没什么过节,当初造反也是意气用事,没必要拿命死磕。 杜曾不同,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拜晋朝所赐,他要报仇。把郑攀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后,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杜曾面前:打不过啊!怎么办? 既然打不过,那就投降!杜曾咬咬牙,再找机会就是了。 王廙兵不血刃地平定了两场叛乱,满心欢喜地宣布撤军,竟陵(湖北天门市)内史朱伺认为杜曾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万万不可撤军。王廙正在兴头上,哪能考虑这些,他很快率军回师荆州。 大军刚出发不久,杜曾果然再度反叛,骑兵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扬口(今湖北潜口),王廙这才明白,自己中了杜曾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火速下令朱伺回援,但还是晚了一步,朱伺和部将刘浚双双被围,救援变成了突围战。激战数rì后,刘浚阵亡,朱伺突围成功。 此人的突围过程可谓一波三折:城破之后,朱伺单枪匹马来到城南,护城河上正好飘着一只小船,朱伺赶忙上船,不料这一切都被叛军们看了个清清楚楚。眼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朝河边走来,朱伺情急之下竟砸破了船底,他一个猛扎沉入水底,游出五十多米后终于脱险,由此可见,掌握一门求生本领是多么重要!值得一提的是,朱伺时年六十,颇有黄忠老将军之遗风。 杜曾乘胜进军,一直到达沔口(今湖北汉口),兵锋所指,人人自危。战报传到建业,司马睿坐立难安,他苦苦思索着可用之将:王廙不靠谱;王敦不敢用;陶侃还在去往广州的路上。突然,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周访! 周访得到军令后立即率步卒八千迎敌,双方在沌阳(今湖北汉阳县西)大战,战争从早上八点开始,到傍晚五点,周访的左右两军依次被破,中路军也危在旦夕。只要杜曾的行军速度足够快,周访的中军必将面临被合围的命运。 战争进行到了最后一刻,这个时候往往能考验一个将领的真实素质,南北两面全是敌人的大部队,苦苦坚持的中军也正在缓缓败退,且不说战场的血腥,单是那种压力就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周访之后的行动向世人诠释了“名将”这两个字。他亲自挑选了八百人的敢死队,出发前,他对这些勇士说:“此时,你们只是为兵者,一旦得胜归来,这里将会站满凯旋的将军们!你们的子孙,都会引你们为傲!” 言罢,周访取来瓷碗酒坛,亲自为勇士们斟满,而后带头一饮而尽。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周访快速走到战鼓前。 一通鼓后,敢死队纵马跃入了敌阵,他们怀抱必死之心,一次又一次地挥刀砍去,战斗力强悍之极,岂止一人当十! 战斗进行了一天,杜曾军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却杀出如此一支不要命的队伍,叛军们连抵抗的心思都没了,抱头鼠窜者大有人在,他们只希望这群野兽不要找到自己。一通砍杀后,杜曾的敢死队居然生生把杜曾军切开了!战场上呈现出“三”字形结构,中间那一横正是周访。 事已至此,跑吧!杜曾再一次发挥了骑兵的特长,只是这次出了点意外,周访的“特长”要比杜曾长那么一丢丢。周访连夜追击,到天亮前斩获了一千多叛军首级。 南方地区先这样吧。 刘聪泡妞泡累了,想出去找点刺激,他点了几百号禁军,浩浩荡荡地向山区进发,临行前,刘聪突发奇想,何不叫上司马邺呢?于是,他写了封诏书,任命司马邺为代理车骑将军,在前面引路。我们前面说过,这个官职是禁军的头儿。司马邺久居中原,怎么可能熟悉汉国道路?刘聪这么做无非是想羞辱一下这位过气儿皇帝。 司马邺不敢违背,连忙穿上盔甲,提上长矛来到打猎队伍前面。路上遇到不少逃难来的西晋遗民,当中有些人早就在电视上见过皇帝,这次可算看到真人了,于是纷纷驻足观看。刘粲见状,就以周武王除掉纣王的典故来劝说刘聪。刘聪上次杀司马炽,收获了不少口水,所以想观望一下事态发展。 几天后,在同一个地点,刘聪大宴群臣,晋帝依然是主角。由于上次的教训,西晋旧臣们都噤若寒蝉,刘导演没有看到想要的效果,便临时加了几场戏:让司马邺洗酒杯。正当司马邺洗得起劲儿时,刘聪说话了:“怎么大殿之中如此闷热呢(当时可是十一月份!)?那个洗杯子的,给朕把华盖拿来!” 众臣再也忍不下去,纷纷掩面,个别人甚至冲上去抱住愍帝痛哭。 Cut! 刘导演的目的终于达成,他命武士把司马邺连同这些眼角带泪的不合格演员一股脑拖出去,统统砍了。是年,公元317年。至此,司马一族的正支彻底覆亡,中原地区的司马后人全部死绝(君不见当年五十七王!)。 丧报传到建业,司马睿如遭五雷轰顶,尤其令他痛心的是,司马一族竟落得如此局面!当年叔父司马炎在世时,家族何其鼎盛!仅仅传了两代,司马氏竟只剩自己一支血脉!司马睿穿上丧服,从王府搬到了倚庐(居父母丧时所住的小房子)居住,每天以馒头咸菜度rì。这不是作秀,而是实实在在的国破家亡的痛心之举。 司马炽被杀时,毕竟跑出来个太子司马邺,而司马邺一死,北方地区皇室血脉死亡殆尽。当今局势,除了琅琊王司马睿,谁还能号令天下呢? 百官纷纷进谏,请司马睿即尊位,司马睿死活不答应。其中言辞激进的是纪瞻,他上书司马睿: “中原皇室的香火从刘曜攻入洛阳的那一刻就已经断绝了,距今已两年有余。陛下应当继承帝业,以顺应百姓们的心愿,这才是先帝希望看到的。此乃上承苍天,下顺民意。纵观天下,除了陛下,谁还有资格号令百官?陛下万万不可逆天行事!晋室的社稷还在燃烧,宗庙已经为荒草覆盖,陛下却还在南面称臣,这是帝王应该做的吗?!” 司马睿对纪瞻说:“先帝新丧,臣子却称孤道寡,这难道是为臣者应该做的吗?!”言讫拂袖而去。 “给我把殿中的龙椅撤了!”司马睿头也不回,匆匆向倚庐走去。 纪瞻一听急了,他大声向司马睿喊道:“皇帝的御座对应着天上的星座,敢移动者,斩!”这句话分量可不轻,估计以后没有哪个不识相的敢随便搬龙椅了。 回到倚庐,司马睿反复思量着纪瞻的话,是啊!除了自己,谁还能收拾这个烂摊子呢?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行,自己再这么坚持下去,就是对臣民的不负责,对祖先的不孝。可自己毕竟是大晋的臣子啊! 司马睿想到了过去,当年他带领王导一干人渡过长江时,竟没有一个人来迎接,江东的士族与中原的士族更像是仇人,非但互不买账,见面就想掐架。司马睿和王导费了很大力气,总算得到了顾荣、贺循等大族的承认;立足初稳,却遇到石勒大军的攻伐;再之后是荆襄地区看似永远扑不灭的反抗火焰… 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啊! 称帝?称臣?司马睿苦苦衡量着。想来也是可笑,八王打了十六年,就是为了这把龙椅,时过境迁,这把龙椅竟成了烫手山芋,无人问津,悲哉! 司马睿终于做出了决定。 公元318年三月初十,司马睿称帝,改元太兴,是为晋元帝。这标志着西晋这一页被彻底地翻了过去,虽然时人都把此晋朝当作北方晋室的延续,但与晋武帝时期已不可同rì而语,最明显的一点:地盘小了许多。 史称东晋。 东晋建立后不久,司马绍被册封为太子,司马睿没那么多的儿子,在皇储这件事上也没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 第三十二章 黑色七月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杀害愍帝后不久(公元318年),汉主刘聪身患重疾,由于整rì在内宫厮混,这位皇帝早就被酒sè掏空了身子。刘聪自知大限将近,开始准备托孤之事,他下诏领兵在外的石勒、刘曜等人火速回师平阳,一来防止弄臣作乱;二来辅佐准皇帝刘桀。这两人深知宫廷险恶,死活不答应(他们长年领兵在外,懒得趟这滩浑水)。 刘聪接到两员大将的回信,急火攻心之下,死了。 太子刘桀接过了汉国的大旗,是为汉隐帝。 此时的大汉帝国内部非常不稳,刘聪一死,刘曜和石勒这两支主要军事力量彻底不受节制了。只是出于刘聪的知遇之恩,他们才没有为难恩人的儿子。上文提到过,西晋和汉国有诸多相似的地方,比如皇帝驾崩后的政局。 政权交接过程还算平稳(刘乂等人全死光了,刘桀成了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这令靳准这类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深感失望。靳准的职务是大司空,兼任司隶校尉,可此人还觉得不够,他要铲除刘氏一族自立。 靳准向刘桀上书:臣听闻,各辅政王侯yù行伊霍之事,望陛下早作准备为好!”刘桀很清楚靳准的那点花花肠子,便没有听从。靳准见没有效果,便令女儿靳月华吹“耳边风”。靳月华本是刘聪的皇后,刘聪死时,此女年仅十九岁,正值大好年华。寂寞难耐之下,与刘桀有了jiān情,虽然身为太后,实际上与刘桀的妃子没什么本质区别。 枕边风历来都是最有威力的,比神马飓风龙卷风要猛烈得多——后者只是造成有限的财产损失,而前者却足以吹动整个帝国的根基,尚未远去的西晋就是被这阵风吹跨的。 枕边风天天吹,效果渐渐显现出来,刘桀开始怀疑诸王,猜忌的种子在刘桀心中迅速发芽,很快占据了他整个内心,刘聪终于向兄弟们举起了屠刀。 刘景、刘骥等人空有虚衔,只得引颈受戮,一同被杀的还有刘逞等六王,辅政大臣转眼间只剩靳准一人。诸王一死,靳准马上把目标指向了刘桀,他率军围攻光极殿,杀了刘桀。刘聪在这间大殿里杀人无数,甚至怀、愍二dì dū惨遭毒手,报应终于降临到他儿子身上。这也印证了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靳准一不做二不休,把刘氏子孙杀了个干干净净,大臣凡有不从者,一律杀之,胡嵩、王延等一干正直大臣以身殉国,刘曜的母亲和兄长也没能幸免。刘氏两代积累下的家业除了地盘,连根毛都没剩下,刘聪本人亦被开馆戮尸。靳家累至高位,弟弟靳康官至大将军,两个女儿还是刘聪的皇后,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对汉国有这么大仇恨——或许只能用心理变态来解释了。 荥阳太守李矩惊闻汉庭内乱,他一面讨好靳准,一面上书司马睿,请求趁机迎回先帝灵柩,以还太庙。得到批准后,李矩写了两封信,里面详细介绍了靳准的谋逆过程,然后命人星夜兼程,一封发往长安;另一封发往襄城。 刘曜与石勒几乎同时发兵,各领十万大军,从两个方向逼近平阳,不妨把刘曜军称为西方面军,石勒军为东方面军。西方面军抵达赤壁后,刘曜登上帝位(刘曜是刘渊的养子,和司马睿一样,只剩他和王室沾点亲),由于东方面军距平阳较近,石勒此时已抵达平阳。 东方面军是汉军战斗力最强的部分,靳准自然不是对手,便向石勒求和,并许以高官厚禄。先帝刘渊有恩于他,石勒虽然不识字,基本的道德常识还是有的:这个人杀了恩人全家,必须要偿命! 靳准非常着急,和不能和,打又打不过;况且刘曜很快就到,自己杀了人家老妈和哥哥,这笔血债,刘曜肯定要连本带利讨回去的。怎么办?怎么办? 正当靳准在热锅上转圈圈时,靳康告诉他:“不用想了。”言罢杀了靳准——死人是不会思考的。靳康率领剩下的士兵,向西投靠刘曜。刘曜没有因此而宽恕他,靳氏一族惨遭屠戮,靳准的女儿长得很漂亮,刘曜有心纳她为妾,却被后者拒绝了:“靳氏的族人都死于陛下之手,为什么还要留下贱妾一人?”刘曜感其贞烈,遂长叹道:“带上你弟弟走吧!以后永远不要回到汉国!” 石勒进入平阳,例行劫掠一番后,他收敛了两位汉主的骸骨,之后离开平阳。李曜距平阳已经不远,他没必要和刘曜碰面,那可是二十万大军!即便再小的火花,都有可能引起一场巨大的灾难。但不打个招呼似乎也说不过去,石勒于是派左长史王修和副将刘茂去刘曜军中呈报战果。 王修家有一个门客,名叫曹平乐,这人一直在石勒手下任职,但一直得不到重用,心里十分记恨石勒。当一行人来到刘曜军中时,他偷偷地告诉刘曜:“石勒派人来,表面上一副忠诚的样子,其实是想窥探陛下的虚实,使者回去那rì,就是石勒发兵之时!” 汉军从长安长途跋涉到平阳,早已疲惫不堪,实在没有能力对石勒发动攻势。于是乎,刘曜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杀了王修,刘茂跑得快,逃出了刘曜的魔爪,他第一时间赶到襄城报丧。 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石勒目前还臣服于大汉帝国。王修的死讯传到襄城,石勒大怒,汉国的天下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狡兔未死,走狗先烹。石勒咽不下这口窝囊气,拥兵自立在所难免。 公元319年,石勒于襄国自立,国号大赵,史称后赵。这个后赵和汉国并不是时间上的承接关系,与东西两晋,后来的南北两宋有着很大区别。因为汉国虽经历了一场大规模的内乱,但实力尚存,汉军主力由新任皇帝刘曜统帅。 刘曜稳定住局势后,大军从平阳撤回长安,刘曜回到长安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元,顺便把国号也改了,新国号为大赵,这样一来,中原大地上出现了两个赵国。有一点需要强调,石勒虽然建立了赵国,却只是称王,所以刘曜的赵国应为正牌货,为表区分,历史上把长安赵国连同之前的汉国合称前赵;石勒赵国为后赵。不难区分吧?以后还会有南北西前后五凉国出现,先在这里打一支预防针吧! 石勒不仅是中国,也是世界上唯一的奴隶兼文盲皇帝,仅此一家,仿冒必究。刘邦地位再低好歹也是一介亭长;黄巢是一个落第书生;后世的开国帝王中,唯有大清**哈赤稍可以一比,但**哈赤老爸塔克世曾任建州左卫一职,底子厚,虽说以十八副遗甲起兵,私下拥护的族人却不计其数。 石勒则没有任何背景,从奴隶的奴隶成为今天的赵王,完全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石勒在称王的第六年(公元325年),采取了一系列修生养息政策,比如劝课农桑,求贤纳谏等等,其中有一项政策颇引人注目:在全国范围内设置学堂,学生们学够一定的时间后参加zhèng fǔ统一组织的考试。考试的内容是汉族的经义典籍(朱熹老先生还没出生,没有“四书五经”的说法),成绩优秀者会得到丰厚的奖励:粮食和布帛。而且还会获得入朝做官的资格。到赵国中期,这个制度几乎发展成国家选拔官吏的标准制度。 这条制度传到隋朝,隋文帝废除九品中正制后,在次基础上发展到“十科”考试,而不再简单地考察课本知识,后来,这套制度经过武则天、朱元璋等人的加工完善,逐渐形成中国古代特sè的“科举”制度。 关于“科举”制度的起源,史学家们习惯把隋朝作为科举制度的起源,对这一点,笔者存疑。石勒的选官制度虽然和真正意义上的科举制度有着很大区别,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制度的核心内容“考试”一直为后世沿用,为科举制度所承接。它使社会底层的学子们有了进入上流社会的机会,使他们得以改变命运。 当我们看到那些美丽的蝴蝶时,不应该忘记在树上缓缓爬行的毛毛虫。 再往后就明朗了:科举制度发展到新中国,“高考”制度呼之yù出。石勒与高考的关系就好比甲→乙→丙,则甲→丙。当我们讨论高考制度的弊端时,石勒是不是应该为“黑sè七月”承担那么一点点责任?(笑笑,赵王,hole住!) 第三十三章 慕容崛起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中原地区打得不可开交,边疆则显得相对安定,西南地区由李雄主政,小rì子过得还算红火;西北地区,张轨死后,其子张寔(shi)继承了凉州刺史的官衔,张氏父子一直对晋室忠心耿耿,无论汉国攻洛阳还是长安,都能在城中看到西凉兵的影子。西晋灭亡后,张寔屡次上书司马睿继承大统,刘琨覆灭之后,中国北方只剩此一支汉族势力向东晋称臣,难能可贵。 东北地区就不那么太平了。此时的东北是鲜卑人的天下,仍是一个三国鼎立的局势,三方此消彼长:段部由于发生了一场内乱,渐渐衰微;宇文部和慕容部几乎没有参与中原的战争。首领方面,慕容廆比宇文悉独官(《魏书》与《晋书》有出入,此处以《晋书》为准,姑且存疑)。的汉化程度要高得多,他借鉴中原的政治模式管理国家,优待中原逃亡士人,实力大增,比仍处于奴隶社会的宇文部强了一个重量级。 而且慕容廆生了几个好儿子:长子慕容皝;次子慕容仁;四子慕容翰;个个都是猛将中的猛将(儿子多是一柄双刃剑啊!)。后来的十六国中姓慕容的就有五个。 如果剧情按这么发展下去,鲜卑慕容统一东北是没有多大问题的,进而入主中原也不是没有可能,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至于慕容氏能否熬过上天设定的重重关卡,我们暂且拭目以待。先让我们看一下第一关。 这一关由平州刺史崔毖把守。此人是王浚的小舅子,也是北方不多的汉族官吏,西晋灭亡后,他认为自己是正统汉人,就以平州(今辽宁辽阳市)为根据地,企图号召流亡汉人,割据自立。可这位刺史名望不高,没人肯归附,大多数汉人都把平州当驿站了,他们吃饱喝足了,便拍拍屁股走人,往慕容氏的棘城进发。一来二去,崔毖赔了大笔粮食不说,邻居慕容廆非但不表示,反而照单全收。 崔毖当然没法忍,鸿门宴摆了很多次,好说歹说,慕容廆就是不来。软的不行,来硬的!崔毖找了三个盟友:鲜卑段氏;鲜卑宇文部;高句丽(今朝鲜半岛)。阵容不可谓不豪华。事实上,这是崔毖所能找到的全部帮手了。什么?落下rì本了?三世纪的rì本正处于古坟时代,顾名思义,忙着造坟,腾不出手来(就算腾出手也过不来)。 三路大军从西北南三方向同时进攻,仅宇文一部兵力就达三十万,大营首尾相接,绵延四十里,粗略估计,联军兵力达七十万以上。如此强大的攻势,国界线是没法守的,前线随联军的行军步伐一直推到国都棘城城墙下。 大军压境,慕容廆的几个儿子请求出城迎敌。慕容廆断然否决了这个计策,他对众人说:“联军兵势强盛,那只是外在表象;内部却如一盘散沙。首先,敌军没有一个稳固的领导核心,各部之间互不信任;其二,始作俑者崔毖是一个汉人,不可能得到大家的认同,我们只需略施小计,分裂势在必行;其三,敌军人数远多于我军,有坚城而不守,却贸然出击,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慕容廆的一番分析无可辩驳,手下的将领深以为然。慕容廆派使者给最先到达的宇文部送去酒肉,犒劳将士。其余两国见状,认为宇文悉独官必定和慕容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于是率军自行离开,战场上瞬间剩下只崔毖的几千号人和宇文部的三十万大军。 若坚守不出,慕容军守卫棘城绰绰有余,慕容廆怕生变,想尽快结束战事,万一段部和高句丽醒过神来就不好办了。他派人召回了远在徒河(今辽宁锦州)的慕容翰。不料这一举动被宇文悉独官得知,他素来忌惮慕容翰的威名,料定慕容翰在外一定会成为祸患,便率数千骑兵攻击他。 这几千人迅速出击,在路上遇到了一小股队伍,为首一人道:“我是段王的使者,我们段氏与慕容翰有不共戴天之仇,王上听说贵军要帮我们消灭仇人,十分高兴,便派我向贵军先行通报。王上已经准备好酒菜,就在前面不远处等候贵军!小人还要往高句丽处,代大王就此谢过!” 宇文部士兵们听说后非常高兴,个别兴奋过头的甚至已经脱下盔甲,就等着前面的好酒好肉了。正当他们高歌猛进时,突然听到一声号令,漫山遍野的慕容骑兵浩浩荡荡地从四面八方杀将而出,为首大将正是刚才的使者! 战争没持续多久,宇文悉独官的几千人死的死,投降的投降,一个都没跑掉。慕容翰清理完战场,给慕容廆去了封信,请求夹击敌军。慕容廆收到信后立即开门迎敌,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慕容翰带一千jīng兵趁乱突击宇文悉独官的中军,大胜。 宇文悉独官单枪匹马逃了回去,带来的三十万大军损失殆尽,鲜卑宇文部元气大伤。崔毖听闻战败,内心极其恐惧,于是派侄子崔焘前往棘城请罪,正巧遇到来棘城讲和的三国使者,慕容廆趁此机会劝崔毖投降,还派军队“护送”崔焘回去。崔毖没有听从侄子的建议,连夜奔高句丽去了,其部卒投向慕容部。 此一役后,东北地区已无人能与鲜卑慕容部抗衡。第一关,慕容廆顺利通过。 段氏一族从棘城撤军后,又投入了热火朝天的内战,段末坯和段匹磾打得不亦乐乎,段匹磾杀害刘琨后,大失人心,失去了刘琨的支持,段匹磾败下阵来,他联合汉人邵续,一番苦战后扳回了局面。 把兄弟家里打得很热闹,石勒也闲不住了,他坐镇襄城,命弟弟石虎出征,石虎一马当先,光速向厌次进军,连破邵续十一座军营,邵续本人亦被生擒。邵续被押送至襄城后,石勒念其忠义,没有为难他。 战场局势出现了微妙的一幕:石勒当年为了拉拢段氏,使弟弟石虎与段匹磾结为金兰,段氏因此一直依附赵国,段末坯已经战败,把兄弟的盟友也被俘虏,作战目标仅剩一个不是敌人的段匹磾。 石勒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吞并段匹磾的地盘,司马邺,苟晞,王浚,多少个强大的对手,都成了他称雄路上的垫脚石,再加上一个段匹磾也无妨,石勒不会被这份临时培养的兄弟义气挡住去路。自起兵的那天起,他的目标就是整个天下(石勒是第一支敢于向东南进攻的势力)。 连年内战,段部的家底早已消磨殆尽,石虎没费多大劲就平定了段匹磾。幽、冀、并三州划入赵国版图。 段匹磾连同弟弟段文鸯一同被俘,念在两家的兄弟情谊上,石勒不仅没杀他,还封了官,段匹磾不知感激,常常穿着朝服上殿,以东晋臣子自居,这不是找死么?表忠义要看时候的,哪有在赵国朝堂上穿东晋朝服的?纵使石勒的心胸再为宽广,也不能容下如此举动,不久后,石勒杀了段匹磾。段文鸯、邵续(终究没能逃过那一刀)一起受戮,鲜卑段氏随之退出历史舞台。 经过上面两战,中国北方的局势渐渐明朗:前后两赵占据中原;张寔镇凉州;东北慕容氏一家独大。 第三十四章 兔死狗烹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三州平定,后赵的版图大大扩展,前赵立国rì久,不是轻易可以吃掉的;慕容廆击败宇文部后实力大增,亦不可轻言战事。石勒想趁此机会修理一下内政,偏偏有个人不让他省心,这个人就是祖狄。 晋愍帝登基当年(公元313年),中原告急,司马邺命琅琊王司马睿北伐,无暇自顾的司马睿给了祖狄一千人,对他说:“我手头能用的就这么点人了,多了没有,你先拿来应急,渡过长江后自行筹措兵马粮草吧!”司马睿没对祖狄报什么期望,言外之意是:能打到哪算哪,死不了算你小子命大! 祖狄二话没说,带领这一千号人自京口(今属扬州)渡过长江,船只经过江心时,他指天为誓:“我祖狄若不能收复中原,永远不回江东!” 祖狄渡过长江,暂驻淮yīn,他一面招募兵马,一面建造军需工厂(司马睿没发武器铠甲),在极短的时间里招募到两千多士兵,随后移师芦洲(今安徽毫县),在这里,他整编了张平、樊雅等人的流民军,对抗后赵。 待石勒杀段匹磾时,祖狄已经收复了黄河以南的中原地区。后赵的都城就在河北襄城,祖狄大军可朝发夕至,这令石勒极为头痛。石虎率大军屡次讨伐,每次都以失败告终,祖狄不是据城固守就是搞背后偷袭,很少与敌军正面交锋,石虎一介武夫,岂是儒将祖狄的对手!所以往往是大军行军途中,一个部将气喘吁吁地跑来告他: “将军,我们的运粮部队被祖狄那厮偷袭了!” “将军,我军的前锋中埋伏了!” … 石虎灭不了祖狄,祖狄也不可能打到襄城去,一来二往,两军就这么对峙下来。石勒实在没办法了,就写信与祖狄交好(劝降显然不可能),请求双方互市。祖狄以不回信的方式默许。于是乎,祖狄手下的一万人(打了六年,从一千人发展到一万人)全体改行做了商人。 北方战马膘肥体壮;南方稻米满嘴生香。祖狄的大军源源不断地从江南运来大米、丝绸,转瞬之间变成货真价实的战马、盔甲。祖狄不但会打仗,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他以高出南方市场十倍的价格卖给胡人,创了不少外汇。胡人对钱没什么概念,以前这些东西都是拿命换的,而现在只用那些冰冷的黄金白银就能换来这么多好东西,还以为占了多大便宜。 祖狄文章写得好(“金谷二十四友”之一);带兵打仗也不虚;和平时期还能创外汇。全才! 祖狄军就这么一天天壮大起来,而且是在后赵的眼皮底下。这从根本上遏制了石勒的南下,为司马睿平定江东创造了极佳的外部环境。 北伐第七年,司马睿任命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等六州军事,兼领司州刺史,地位在祖狄(豫州刺史)之上。戴渊年轻时以抢劫为业,后来打劫陆机时,被狠狠地训斥了一番,戴渊幡然悔悟(打劫也要劫对的人),拿着陆机的推荐信过江投入琅琊王军中,由于司马睿的影响,此人对北伐一事一直不敏感。 祖狄担心戴渊对中原的局势不利,但也毫无办法。司马睿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对祖狄猜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用祖狄战斗力极强的北伐军对抗荆州王敦。祖狄不知道,这只是东晋这盘棋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刘隗(wei),刘隗被任命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事,这样就从两翼牵制住王敦。可事实上,王敦最忌惮的是祖狄,而非戴渊。 正在此时,祖狄得到一个消息,王敦和刘隗结怨,国内恐怕会有灾难,祖狄一来担心北伐大计,二来担忧国内政局,逐渐忧郁成疾,两个月后于雍丘(今河南杞县)病逝。祖狄素有英名,当地百姓为他建立了祠堂,世代香火不息。 祖狄病逝的第二年,王敦挥师东进。 王敦是丞相王导的堂兄,司马睿初下江东,当地的士族大户很不认同这位王爷,司马睿是司马氏的一个偏支,在王室中处于中等偏下的位置。在王导一干大臣的艰苦努力下,才站稳了脚跟,司马睿称帝后,王导的权力迅速膨胀,大有架空皇帝之势,民间甚至流传着“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 司马睿当然不能容忍,便重用江东人刘隗、顾荣等人,然后解除了王导丞相的职务,若不是王敦领兵在外,只怕王导早已xìng命不保。 司马睿这一系列的举动,无异于向王敦发信号:朕要对王氏动手了! 在这种形势下,王敦自武昌起兵,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兵建业。唯一忌惮的祖狄死了,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反叛这种事情,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一旦成功,拥护的人大有人在;万一失败,黄泉路上还能找人打打麻将。凉州刺史甘卓、建昌太守王循、广州刺史陶侃等人皆在王敦的邀请名单上(足足有十数人,但凡有名望的均在列)。 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拒绝了王敦的盛情邀请。他们甚至联合起来,撰写檄文,号召全天下人共同讨伐王敦这个乱臣贼子。王敦估计预料到了这个尴尬局面,他没有气馁,继续向东进军。 陶侃甘卓等人接到檄文后火速出兵,戴渊、刘隗亦接到皇帝旨意,南下护卫京师,一时间烽火四起。 江东地区一改往rì的安宁祥和,处处都是整军备战的景象;朝中大臣半数以上出城征兵,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每个人都有事做,除了王导。 王导恐怕是天底下最郁闷的人了,丞相干得好好的,突然被罢了官;堂兄表面上是为自己打抱不平,实际上想独揽朝纲。王导思来想去,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更现实的是,局势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而且王导的处境极为尴尬:劝王敦退兵肯定会被后者直接无视;向皇帝表明立场?表了还不跟没表一样?这场叛乱的始作俑者就是堂兄王敦,自己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王敦唯一能做的就是带领王氏族人rì夜待在办公室里,向先帝请罪,连刚满月的小侄子王羲之也没能幸免。小家伙还不会写字,就知道哇哇大哭。 盯着司马懿司马昭等人的画像看了半天,王导还是决定亲自向皇帝请罪。他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地向皇宫而去,等到了皇帝面前时,已经直不起身来。 司马睿亲自搀扶王导,长叹一口气。“丞相何必行如此大礼,赐座!” 王导没有起身,反而把头贴到地上,“臣实在无颜面对陛下啊!我们王家世代侍奉先帝,怎么传到臣这一辈,偏偏出了这么个败类,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们王家愧对陛下,请陛下诛臣三族!!!”王敦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接近哀嚎了。 “臣死后,请不要入土埋葬,请陛下将臣投入长江,任凭恶鱼将臣的尸首分而食之,即便如此,也不能偿还臣的罪孽啊!” “丞相这是说的什么话!”司马睿固执地扶起王导,“茂弘(王导的字),朕正想把国事托付于你,你怎么能先朕而去!” 苦情戏演到这个份上,司马睿也不好说什么,他之前可能确实想除掉王导,但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当年那份寄人篱下的苦楚。司马睿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或许,重用江东士族不太明智。 “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虽然把帝王的丑恶一面暴露无遗,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有它的理由,谁会容忍一个地位比自己还高的臣子独揽大权?难防哪一天来个“黄袍加身”。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帝不是心理专家,他们无法对臣子的心思做到洞若观火。 只是苦了王导这种大臣。 第三十五章 建业危机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王敦的部队进展神速,正月十四起兵,到阳chūn三月时已抵达石头城下(建业西面的军事要塞)。陶侃甘卓等人已经攻下武昌,两军总兵力只有一万人,后方的这点威胁对王敦来说只能说聊胜于无,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王敦还派表弟魏乂率两万人攻打长沙,这两万人对晋军的牵制作用非常明显。 关键时刻,司马睿不得不启用王导,他不仅恢复了王导的官职,还把虎符交给了他,令加前锋大都督一衔,节制前线所有部队;然后派周札驻守石头城,刘隗守卫金城(南京周围的军事要塞),以抵挡王敦的进攻。王敦这个军衔很有问题,名义上为总司令,实际上任何部队都不受他指挥;王敦也懒得管,一边是堂兄,一边是皇帝,两头都不好得罪。 在先攻哪城的问题上,王敦听从部将杜弘的建议,攻下了石头城。石头城失守,通往建业的最后一道屏障烟消云散,此时的建业犹如一个婴儿无助地暴露在强盗面前。元帝接到战报,极为震惊,他召集南京城里所有部队(包括皇宫禁军),交到刁协手上,命他和戴渊以及刘隗三路合击刘敦。 此三人都是文臣出身(戴渊接替祖狄之前,一直在朝为官),当然不是科班出身的王敦的对手,王敦毫不犹豫,分三路出击,用漫山遍野的尸体和四处流淌的赤sè血河,给三人上了一堂生动的军事实践课。 城外惨败,东宫司马绍坐立难安,他披上盔甲,率领东宫的护卫队,直奔城门而去,战马没跑出去多远,老师温峤喊住了他,温峤快步追上司马绍,劈头就是一通狠批:“你可是国家的储君!带兵打仗是你的职责吗?大敌当前,不思退敌之策,却要出去送死!” 温峤的一番话很有效果,它为东晋留住了一位明君。 刘隗等人经过一番拼死作战,好容易回到建业,他们顾不得清理沾满血污的盔甲,径直来到皇宫,司马睿面前。 “陛下!臣等作战不利,请陛下责罚!” “罢了罢了!”皇帝扶起两人,“叛军兵势浩大,不是你等可以退敌的。” 刘隗道,“陛下,王敦贼子是冲臣来的,请陛下赐臣一死,建业之围或可解矣!”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司马睿叹口气,“王敦发兵的目的是朕,是朕的天下!你就是死上一千次,一万次,王敦都不可能退兵!两位爱卿的忠心,朕再清楚不过,你们为臣者的责任已经尽到,车马侍从朕都给你们安排好了,速速逃命去吧!”司马睿挥挥手,大步踏入内室。 事已至此,跑吧!刁协行至江乘(今江苏句容北),被属下所杀;刘隗逃到后赵,官至太子太傅,后随石虎征前赵,战死于潼关,卒年六十一。 当初,王敦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发兵的,现在刘隗逃入赵国,如果王敦还咽不下这口气,尽可以去找石勒要人。假设单纯按照当初的意图,王敦应该撤兵才是,可他非但没撤军,反而纵容部下进入建业城大肆抢劫,不仅抢普通百姓,连朝廷官员也不放过。如果说王敦此前还披着一只羊皮,那么至此,这匹狼的锋利獠牙终于彻底暴露。 皇帝的xìng命完全掌握到王敦手上,做伊尹还是王莽,全在他一念之差。迫于王敦的巨大威胁,司马睿带领百官去石头城“拜见”王敦——臣下被皇帝参拜,千古奇闻!王敦终于看到了他期望的结果: 连皇dì dū向自己臣服,能有什么比这更刺激? 令他郁闷的是,这些人虽然表示服从他,却无一人面露谦卑之sè,羞辱了戴渊等人一番后,他认识到,司马睿杀不得,否则,他会成为全天下的敌人!既然皇帝动不得,那么皇太子呢? 众臣坚定地告诉他:“不行!” 盛怒之下,王敦杀了戴渊和周顗(yi)。 死讯传到武昌,甘卓极为忧虑,大军一时进退维谷,甘卓想驰援建业,却投鼠忌器,皇帝就在王敦手上,这次只是戴、周二人,甘卓挥师东进,一旦逼急王敦,下次就是司马睿。大军逡巡不前,从武昌到猪口用了足足四十天时间,猪口的具体位置不祥,据推测,应该离武昌不远,王敦用了两月时间从武昌打到建业,甘卓的优柔寡断可见一斑。 考虑再三,甘卓接受了王敦的建议,撤军襄阳,再作打算。从当时的局势来看,王敦的战线长达千里,甘卓完全有能力选择一个薄弱点,继而突破,将叛军一分为二,彼时,武昌和建业将失去联系,然后集合行军途中的各地勤王部队,叛乱旦夕可平。 甘卓担心皇帝,部属们则苦苦劝告他,千万不能西进襄阳,如此一来,晋室比之现在将更加危险!甘卓却一意孤行,史书记载甘卓,“为人有雅量,谦逊平和”。关键时刻,甘卓掉了链子,突然变得刚愎自用,强横暴虐。俨然一个人格分裂症患者。 甘卓刚到武昌时,建业尚未失陷,战机稍纵即逝,更何况长达四十天!当甘卓移师襄阳时,他得到消息:建业失守。因为担忧皇帝的安危,所以不敢冒进;如今却把皇帝推向了更为危险的境地。 除去甘卓,王敦的战线上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威胁:长沙。说不大,是因为从地理上看,长沙与建业相去甚远,也不在王敦的行军路线上;但是也不小,有这么一颗钉子楔在王敦后方,随时可以向北攻打荆襄地区,那可是王敦的老家! 因此,王敦分兵两万攻打长沙。长沙守将是王氶(cheng),长沙将士不多,粮食更少,城池也不坚固,一个城池,这最基本的三要素一个都不具备,怎么守?王氶赶紧派部将邓骞向甘卓求救,甘卓当时正在武昌附近转圈圈,不仅没搭理王氶,反而想留下邓骞(不带这么挖墙脚的)。 友军靠不住,王氶索xìng横下心来:大不了与长沙共存亡!他亲自带头修城墙,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抵挡住了魏乂的一**攻势,直到一封信shè入城中:建业失守! 王氶恸哭一番后,写了封信,并亲自shè入城下:上至本将军,下至百姓,长沙人誓除王敦反贼!魏乂看完信勃然大怒,大大加强了攻势,他把部队分成两拨,rì夜攻城。苦战一百余rì后,长沙终于告破。王氶等人尽数被俘,后被杀于押送途中。 武昌、长沙,王敦的两个心腹大患逐一被除去,他终于得以独揽朝政。司马睿成了一个空壳皇帝,无限愤懑之下,他干脆退居二线,让太子司马绍总领朝政,其实就是让儿子接替自己的傀儡位置,代己受过。 公元322年六月十一rì,年仅24岁的太子司马绍登基,史称晋明帝(对于明帝的即位问题,史书颇有争议,笔者认为明帝登基(322)先于元帝去世(323),故元帝应为禅让) 司马绍面临的情况比他爸登基时好不了多少。一个是江东士族的蔑视,一个是中原大族的逼迫没,都不好受。难父难子啊(明帝的苦难远甚于元帝)! 王敦没有因为新皇帝的原因有所收敛,反而有变本加厉之势。四方进贡的奇珍异宝全部进了他的腰包;而且擅自撤换百官,到处安插王氏族人,江南士族几乎被逐出朝野。王导身为丞相,却对此睁只眼闭只眼,王导的默许态度素为世人诟病。 东晋的江山虽然还姓司马,实际与王无异。 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不得不让人回想起王衍那段评论和“狡兔三窟”的故事。 第三十六章 王马之争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王敦率大军干脆住在了建业,想找一个良辰吉rì行篡逆之事,司马绍只能用不断为其加尊号的方法拖延时间。令王敦颇为恼火的是,群臣反对也就算了,连王家子弟都不支持他。族弟王彬rì夜劝谏,王敦竟起杀心,王彬干脆搬出哥哥王澄的遗像,王敦这才作罢。王家虽然人多,但也禁不住这么杀。 王导比堂兄清醒得多,他心里清楚:这个天下不是随随便便易姓的。王家势力再强,也不可能对抗全天下,皇室尚未失德,再由王敦这群人折腾下去,局面将无法收拾。因此,他劝王敦早rì离开建业。 王敦临走前,给一大家子都封了官,如王舒为荆州刺史;王彬为江州刺史;王敦加尚书令等,这些人虽然表面上接受了王敦的任命,但心都是向着皇室的。侄子王允之甚至自愿充当皇帝眼线——此时的王敦,已经众叛亲离。 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离开建业后不久,王敦突然得了重病,病情急剧恶化,不几rì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王敦自知大限将近,就把心腹钱凤等人叫道病榻前交代后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给出了上中下三条计策:上策,解散军队,命人到建业请罪;中策,撤回武昌,割地自立;下策:趁自己还没死,火速发兵建业,彻底废了皇帝。 这三条计谋传到钱凤耳朵里,彻底颠倒过来。王敦还活着,当然不能造反,钱凤于是和左司马温峤密谋:等王敦这个老小子死了再干!温峤正是司马绍打入敌人内部的间谍,他表面上点头称是,待钱凤走后,连夜赶回建业,向皇帝报告情况。 第二天,侍卫报告王敦:“温峤不见了!”王敦听后,大喊不妙,被这孙子卖了!他顾不上处置钱凤,立即发兵东下,上中两策完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也意味着王敦放弃了最后一次扔下屠刀的机会,史书会这么记载:王敦,东晋叛臣。 王敦,东晋叛臣。 在用将问题上(王敦连病榻都不能下,不可能带兵),兄长王含自告奋勇,请求率军出征。事情因王家而起,最后由王家人解决,再好不过。王含询问王敦:“一旦事成,天子当如何处置?”王敦说:“祭天仪式尚未进行,司马绍算什么天子!杀了便是!” 建业。 司马绍听完温峤的汇报,立即发兵讨伐。他任命王敦为大都督(虚衔一个);温峤防守石头城;祖约(祖狄之子)苏峻等人护卫京师;郗鉴为右卫将军,引军出征;司马绍则据守建业最后一道防线,皇宫。这可以算是司马绍所能组建的最豪华的皇家阵容了,至于效果如何,不妨让我们擦亮双眼。 既然人都到齐了,开打! 王含率领三万人,从水陆两方面行军,很快抵达秦淮河南岸(秦淮河就在今天的南京城内),温峤见状,烧毁了秦淮河上的所有桥,并派兵把守所有渡口。王含无法渡河,就地驻扎下来。温峤趁王含立足未稳,紧急招募了一千勇士,以夜sè为掩护向对岸突击,王含军大乱,被杀者不计其数。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千人的统帅正是段匹磾之弟,段秀。 王敦接到战报,急火攻心之下,死了。王应怕影响军心,隐瞒了王敦的死讯,并且将尸体就地掩埋(王敦一辈子叱咤风云,死后竟是如此凄凉)。做完这一切,王应假借大将军名义,命前线部队继续进攻。 主将一直不露面,将士们开始怀疑王敦是不是挂了,正巧寻阳太守周光带人来投靠,王应苦苦阻拦,不让他拜见王敦。周光更加确信王敦已死,他命人四处散发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到了王含军中。 王含手下的士卒有不少是慑于王敦的威严才拿起武器的,没几个人心甘情愿的替他卖命,而王含又没什么威望,“双管齐下”,秦淮河南岸的叛军迅速作鸟兽散。大势已去,光杆司令王含索xìng去荆州投奔刺史王舒去了。王舒率大军迎接,并没有把王含迎入府第,而是把他扔进了长江喂鱼,钱凤等人亦被灭族。有意思的是,王导因为平叛有功,受到重赏。 王敦之乱至此彻底平定——为时两年,若干王家子弟被杀。不妨让我们来回顾一下这场声势浩大的内乱。 王敦兄弟为东晋的建立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王敦在外,王导在内。两人的分工本来非常默契,但随着王导势力的膨胀,司马睿渐渐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为了对抗王家,司马睿重用江东士族,如刘隗等人。这极大地威胁到以王敦为首的中原士族的利益。在这种大背景下,王敦起兵反叛。 结果呢?看似皇室取得了胜利,实际上王导仍牢牢把持着朝政大权,而且有了王敦这个教训,明帝及其继任都不敢轻易挑战以王导为首的中原士族的权威。王导虽然身为平叛总司令,但在叛乱中可以说是毫无作为,尽管如此,司马绍还是厚赏王导,这也可以看做是皇族的妥协。 皇族、中原士族、江东士族,这三者矛盾一直伴随了东晋一百多年,终其东晋一朝,都没能得到彻底解决。 有点说教的意思了,别说读者,就是作者都觉得无聊,但又不得不说,这些东西虽然枯燥,但对于认清历史的本质大有裨益。读史使人明智,智在哪?就隐藏在一系列史事的背后。 王敦之乱平定后,陶侃迎来了人生的第二chūn:被任命为征西大将军,都督荆湘雍梁四州军事,兼任荆州刺史。看似威风,实则不然,雍梁之地早已划入前赵版图,这个任命有那么点自慰的意思。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升官了,陶侃身为吴人,能担此大任,可以说是中原士族向皇室妥协的产物。 又说教了,打住!下面说点有意思的。 前赵在刘曜的治理下,颇有些风生水起。人呐,一旦吃饱了就想找点事做,后赵石勒太强大了,此人的麻烦万万找不得。目光绕国界线转了一圈,刘曜大笔一挥,把目标定在了凉州。 张轨死后,张寔接了老爸的班,张寔在任期间,经历了一场叛乱,最后与叛贼刘弘同归于尽。张寔死后,政权交到了现任皇帝张茂(张寔之弟)手上。“皇帝”一词需要强调。张轨一直以凉州刺史自居,他死后,西晋旋即灭亡,儿子张寔于公元320年建立凉国,史称前凉,前凉虽然建立,但一直沿用晋朝年号,至今未改元。 刘曜亲率大军二十八万,于长安发兵,由陇上(今泛指陕北、甘肃等地)西进,攻打前凉。赵军前锋刘咸向冀城(今甘肃谷县)进攻;呼延晏出兵桑壁(疑山西永和县)。刘曜仗着人多势众,沿黄河排开阵势,兵营长达一百多里,一百多里,什么概念? 刘曜下令这二十八万人同时击鼓,河水被激起阵阵水雾。前凉的沿岸守军还以为地震了,纷纷逃命。刘曜放出口风,要兵分一百路进攻!平均每里地三千人。如此之强的攻势,不得不让人胆寒。 刘曜的前锋部队顺利渡过黄河,兵锋直指姑臧(今甘肃武威地区),姑臧可是前凉的都城!眼看凉州不保,不少人劝张茂让出姑臧以避其锋锐,凉州就那么大,能跑到哪去?说白了就是劝张茂跑路。 张茂却不慌不忙地安慰众人:“敌军虽然号称二十八万,但这些人十有仈jiǔ是临时拼凑的,真正肯替刘曜卖命的没几个人,此为其一,大军劳师远征,后勤军需必然无法供应,此为其二,我们只要固守成池,不出二十天,敌军不攻自破!” 自己有几斤几两,刘曜还是拿捏得很准的,正因如此,他一直不肯渡河,只是派前锋袭扰姑臧周围。 刘曜的粮草果然出现了供应危机,只是碍于面子,死活不肯撤军。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啊!张茂也开始着急,万一刘曜脑子一热渡河作战,到时候会很麻烦,无奈之下,他写了一封降书,派使者交给了刘曜。 刘曜好容易找到一个台阶,赶紧撤军。一场稀里糊涂的战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点到为止了。刘曜刚撤回去,就接到一份战报:后赵犯边。 第三十七章 炸营风波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前赵和后赵本来没什么过节,好比一棵树上的两个苹果,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当两赵都是小苹果时,由于汉国这株大树的节制,关系还算和睦,石勒和刘曜两人合力灭亡了西晋。随着小苹果的长大,他们发现,中原这株大树并不能同时满足两个苹果所需要的养分,随着帝国版图的扩张,战争只是早晚问题。 而且石勒有兼并天下的野心。 双方的摩擦起源于司州刺史李矩。随着后赵向西扩张,不可避免地侵犯到了前赵的利益。在两赵之间,有一片缓冲地带,司州。这个地方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镇守司州的是李矩,此人是刘渊的老部下,在前后二赵闹分家时,这哥们儿谁都惹不起,干脆占据了河南山西陕西交界的一大片地方自立山头,两边都不得罪,行了吧。 前后两赵都在忙自己的事,一个打西凉;一个打段氏,rì子倒也平淡。三者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渐渐地,石勒不再满足于这种平衡,他派儿子石生进驻洛阳,打起了李矩的主意。石生不敢大张旗鼓地开战,于是干起了老本行。黄河以南的广大地域都成了他抢劫的对象。李矩和搭档郭默率军抵抗,多以失败收场。 万般无奈之下,李矩向前赵示好,并把司州大片土地许诺给刘曜。小弟有难,做大哥的不能坐视不管。刘曜派刘岳率军两万紧急援助李矩;大将呼延谟同时发兵,意图和李矩汇合。 刘岳这一路进展顺利,数次击败石生,并把后者围困在金墉城。石生数次突围,都被刘岳顶了回去。前线失利,石勒非常着急,他命石虎不惜一切代价救出石生。这位中山王毫不犹豫,迅速点了步骑四万人,星夜驰援金墉城。经过一番苦战,被困的后赵军终于杀出重围,他们和援军击败了刘岳,并把刘岳围在石梁(坞堡名,在今洛阳东)。石虎的围城方法十分独特,他在四周挖了几丈深的壕沟,并在壕沟上设置栅栏,上面插满了各种利刃。还好当时没发电机,否则,不排除石虎在栅栏上挂电网。 刘岳出门时没带多少粮草,如今被围困在石梁这么个鸟不下蛋的地方,将士们叫苦不迭。粮食吃完了,士兵们不得不杀马以充饥。刘岳一边嚼马肉一边叹气,通讯兵被杀了一批又一批(不是摔死就是被shè成刺猬),这苦rì子啥时候算到头啊! 石虎之所以没有急于攻城,是因为他还有所顾忌,那就是呼延谟。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石虎四处派人打探,终于摸清了呼延谟军的动向,他把大队人马都交给了石生,自己率轻骑进攻呼延谟(后赵军从猎物瞬间升级成猎人,世事难料啊)。石虎不愧为前赵第一猛将,他一通狂揍,干掉了呼延谟。而后回师金庸。 就在去洛阳的路上,石虎遇到了前赵军,石虎刚想乘胜进军,突然瞥见了敌军中的大旗,金黄sè的龙旗! 石虎没看错,对面正是刘曜亲自率领的前赵jīng锐。 洛阳方面迟迟不见战报,刘曜早已猜出了七七八八,他果断率军出征,不料还没到达金墉城,先在路上遇到了石虎。 要是其他的前赵部队,石虎会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冲上去,可如果是刘曜,就另当别论了,这个人曾灭亡西晋,只此一举,就足以令对手考虑再三。石虎选择暂时撤军,一方面避其锋芒,二则集结军队,探明敌军虚实。 石虎喊来了远在国内的侄子石聪,加上本部人马,凑够了足足三万骑兵。检阅完毕,石虎下令迎敌。石聪为先锋;石虎居中军。 双方在一个叫八特阪的地方展开激战,这个小地方已无从查考,可能是古匈奴语。双方激战一天,石虎渐渐不敌,先锋官石聪差点被活捉。石虎只好鸣金收鼓,刘曜趁机驻守金谷(石崇故居)。 就在刘曜驻守金谷的当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很诡异的事: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士兵们突然醒来,他们纷纷拿起武器,向身边的战友砍去。几万大军,如同集体发疯了一样,看上去很像敌军趁夜劫营,事实上,大营里连敌军的影子都没有。很多人在睡梦中稀里糊涂的成了刀下鬼。那些活着四处疯砍着,他们的目标是每一个移动的物体,直到长矛刺穿自己的心脏为止。这种莫名其妙的厮杀在刘曜军中整整持续了一夜。 这种现象在历史上出现过很多次。 解放战争时期,解放军对国民军的最后一役――淮海战役中,孙元良的第十六兵团被围于陈官庄,孙元良率部经几昼夜苦战后突围,据孙元良发到南京的战报所述,当时兵团只剩四百多人(很多书上都是这么写的),但后来据亲历者还原当时情况,其实在突围战中,孙元良部损失并不大,下辖三军仍有四万多人。部队突围出去后,在萧县休整,当天夜里,解放军派出小股部队袭扰,之后便发生了和前赵军同样的情况。 因为是现代战争,其后果比冷兵器时代自然要严重得多,在那个夜晚,近四万人死在了朝夕相处的战友枪下。 关于这种现象,军事上有个专用术语:“炸营”。 军营重地,自古都是肃杀之地,古代军营里有“十七条五十四斩”,当兵的整天齐心吊胆的过rì子,战场上要提防敌军;平时也要小心再小心。而这两者一旦叠加,如大战之前,或连续作战时期,这种恐惧就更加严重。人人生死未卜,今天还能说话,明天这个时候谁知道是否还活着? 在这种极度压抑的气氛下,每个人的心理防线都处在崩溃的边缘,稍有风吹草动,便可能引发巨大的海啸,士兵们会突然变得疯狂,他们拿起武器,去攻击身边的每一个人。第二天清晨,营地里往往会出现遍地的尸体――心理学家把这种情形称为“集体催眠症”。(哀哉!为我子弟兵一叹!) 军中出现“炸营”,刘曜非常恐惧,此乃不祥之兆。刘曜顾不上饿肚子的刘岳,赶紧把军队撤退到渑池,在当天夜里,前赵军中出现了第二次炸营。两次炸营,刘曜军损失过半。连续两次炸营,刘曜几乎被吓破了胆,他率军火速跑回了长安。 这下刘岳彻底没跑了,石虎攻破了石梁,端了刘岳的司令部,稍微带点军衔的都被押送到襄国。至于那九千俘虏,石虎效仿白起,全部活埋了。石虎一不抽烟,二不泡妞,生平最大爱好就是杀降。 两支援军,一支全军覆没(呼延谟);一支被坑杀(刘岳),援军的援军炸了两次营,直接炸回长安了。此时的李矩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尤其令他恼火的是,手下的将士们都在商议投降的事情。李矩有心讨伐,苦于手头没兵。无奈之下,李矩只好向南逃窜,或许投靠东晋是一条明路。 途径鲁阳(今河南鲁山)时,李矩的坐骑突然受惊,狂奔不已,李矩从马上跌落下来,伤重不治。其余人全都投降了后赵。 至此,司、豫、徐、兖大部分划入后赵版图,后赵和东晋的地盘已经接住,两者只隔着一道淮河,之前祖狄苦心经营的中原南部地区再度沦陷。祖狄死后,其子祖约继承乃父北伐大业,可面对后赵的步步蚕食,却也无能为力,只能退保寿chūn(今安徽省六安市)。 即便如此,石勒仍不满足,他要把东晋的势力彻底打回长江以南,有长江天险,石勒不能奈东晋如何,但无限压缩其生存空间则绰绰有余。 公元327年,后赵再次攻打寿chūn。上次攻打,石勒军还属于流寇xìng质,时过境迁,石勒这个土匪头子摇身一变,成了皇帝。 后赵军的统帅是石聪,祖约虽然随父征战多年,却连祖狄游击战的皮毛都没领会。大军压境,祖约所做的只是向建业发电报(其实也不能怪祖约,北伐军的jīng锐都被戴渊带走当炮灰了)。 在是否出兵问题上;派谁出兵的问题上,东晋朝廷发生了分歧。 第三十八章 明帝托孤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有人会纳闷:寿chūn是东晋的领土,在出不出兵的问题上还用考虑吗?这还得回顾一下东晋建国以来对北方地区的态度。八王之乱中,司马睿好不容易才捡了条小命,北方的杀戮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yīn影,司马睿极不愿意趟浑水,当初祖狄北伐,司马睿就给了他一千兵,盔甲武器统统的没有。 司马绍在位时,单是一个王敦就够他折腾了,自然无暇北伐;更有甚者,戴渊把北伐军几乎全部带回了南方,王敦之乱虽然被平定,但这支军队再也没能回到中原。之后,东晋政局获得了极为短暂的稳定,司马绍一直有光复中原之意,无奈时不我与。 公元325年,年仅二十七岁的司马绍身罹重病。这位皇帝在位四年,颇有中兴之志。他常以怀、愍二帝被掳的耻辱来激励自己,是一位雄才大略的青年皇帝,与司马炎非常相像。局势稍安,他把下一个施政目标定为廓清中原。 不幸的是,心力交瘁的司马绍已经病入膏肓,此时已到弥留之际,司马绍强支病体,开始吩咐后事,他叫来了最信任的庾亮、温峤等人,对他们说了这样一番话: “朕自知大限将近,卿等皆为国之栋梁,一定要好生辅佐太子,东宫年幼,尚不能理事,朝政大事还望卿等尽心处理;王敦之乱的根源在于南北士族不和,卿等务必吸取教训,抛弃门户之见,为国家选拔人才;朕受命于危难之际,却没能完成先帝的基业,实在无颜以对,光复中原全仰仗各位了!” 说完这一切,司马绍把太子司马衍郑重地交到了庾亮手上,溘然长逝。谥号曰“明”。 这里有必要提一下中国的“谥号”制度。 所谓“谥号”,就是用一个或两个字对一个人的一生作出的评价,关于皇帝的谥号,里面有很大学问。谥号制度形成于西周,一般为“子议父,君议臣”,但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如开国君主一般为“太”,凡事无绝对,如汉高祖;好文的皇帝则多以“文”显世,如汉文帝。 这种制度到唐武则天时期时,被赋予了新的内容:皇帝生前为自己叠加谀字定谥,到明朝时,皇帝谥号已经发展到十六个字,清朝更甚,为二十二字。而最主要的那个字则由后人平定。在唐以前,谥号制度还是比较能评价一个皇帝一生的。 至于具体评定办法:刚强直理曰“武”;经天纬地曰“文”;“博文多能曰献”;照临四方曰“明”,等等,大体分为三类:表扬;中庸;批评。在此不一一列出(太多了)。 再让我们把重点放回“明”字上,历史上以“明”为谥的皇帝,扳着指头都能数清,如汉明帝刘庄,大家对这位皇帝可能不熟悉,但一定知道班固,班固正是刘庄派到西域的。这个字对司马绍的评价可谓恰到好处,清人王夫之曾感叹:“明帝不夭,中原其复乎!” 司马绍死后,年仅五岁的娃娃司马衍登上了帝位。正是和邻家小妹妹玩过家家的年纪,司马衍却接过了整个帝国(晋朝皇帝的即位年龄一再减小,非幸事)。 这位小皇帝连高高的龙椅都坐不稳,更别提临朝听事了。温峤等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在后院玩耍的司马衍,把玉玺交到了他手上,小家伙拿在手里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可能是觉得这个玩具不趁手,直接扔了出去。 群臣大惊失sè,慌忙俯身去捡,当他们直起身时,看到了一个女人:庾太后。众人纷纷向太后请安。说起这个庾太后,颇有些八卦新闻:庾太后名文君,她嫁给明帝时,已经二十三岁“高龄”了,大了司马绍整整三岁。 有人会问,才二十三岁而已,搁现在大学还没读完呢!可你要知道,太康年间,司马炎曾颁布了一道命令:女子满十五岁必须嫁人,如果到十七还没找到人家的话,官府强制嫁出去!到时候无论男方是聋是瞎都要上花轿的。庾文君二十三岁还待字闺中,估计实在是没人要了,连官府都没辙了(衰!)。 庾文君的长相应该没多大问题,能嫁入豪门,起码能对得起观众,庾文君之所以嫁不出去,是因为此女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史书记载:“少以圭璋特异,令仪淑美”。和吕雉差不多,相貌贵不可言。门不当户不对,就算娶了也得整天受气,庾文君对此一点也不着急,姜太公能用直钩钓王侯,我庾文君难道就不能钓个乘龙快婿吗? 等了十几年,终于有人上钩了,而且还是一头名副其实的“龙”:司马绍。 司马绍对女人不太感兴趣,老爸也不太cāo心,因此,司马绍二十岁时还是光棍一条,直到司马绍帮助老爸处理朝政时,司马睿才发现了这一严峻的问题,所谓病急乱投医,于是,剩女庾文君嫁到了东宫,没过几年,老公死了,庾文君便从皇后升级到了太后。 “衍儿又淘气了吧!”庾太后叹了口气,“给大家添麻烦了!”说着便拉过司马衍,二话不说就开始拍屁股。 皇帝挨揍,温峤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可温峤没心情欣赏此等壮观的景象,他立即跪下为小皇帝求情: “陛下年幼,不懂社稷之重,还望太后原谅!如果非要责罚,臣等愿代陛下受过,乞求太后降罪于臣等!”说着便拿头狠命望地上磕。 皇帝的面子可以不顾,但老师的话不能不听啊,庾太后放开了哇哇大哭的司马衍,赶紧扶起了温峤,再次长叹一声。 “晋室南迁,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先帝却撒手人寰,中原未平,我们孤儿寡母今后要多仰仗你们这些大臣啊!衍儿少不更事,你们不必拿他做皇帝,只要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孙就行了!朝政大事,各地上书,你们商量着办吧!”庾文君的一番话一般是试探,一半出自真心。 “臣等万万不敢僭越,今陛下年弱,臣等请求太后出来主持大局!”身为辅政第一大臣,温峤都表态了,身后的群臣自然齐声附和,除了庾亮。庾亮是庾文君的亲哥哥,为了消除外戚干政的嫌疑,他选择了沉默。 “哀家虽为太后,但也是区区女流之辈,况且,自古内宫不干政,军国大事,不由得哀家决定。” “太后此言差矣,昔rì窦太后力挽狂澜,才有了后来的文景之治,yīn皇后竭力辅佐光武帝,开创了一派盛世;太后为什么不能效仿她们呢?皇帝年幼,难免大权旁落,到时候出现王莽那样的臣子该怎么办?为陛下,也为社稷民生,请太后斟酌一二。”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庾太后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那好吧!待陛下到弱冠之年,哀家必还政于陛下。” 细心的读者可能发现了,拿玉玺的怎么不是王导呢?答案是,王导正在气头上呢!司马绍挑选的几个顾命大臣几乎都不怎么买他的账,王氏子孙居然一个没有!因此,在庾太后临朝听政的第一天,王导以称病不去的方式发泄闷气。 这正是司马绍的高明之处,他选的几个顾命大臣都很有特点:王导,丞相,没的说;庾亮,当朝权臣,势力仅在王导之下;温峤,帝师,自司马绍懂事起,就是他的老师兼玩伴;卞壼(kun),不畏强权,东晋第一正直之士;郗鉴,平乱功臣,更重要的一点,此人不拉帮结派,标准的和事佬。 看出猫腻了吧,这种安排就是为了削弱王导的势力,司马绍可谓用心良苦啊! 卞壼见王导没来,不禁怒火中生,他搬出了为臣礼节,请求撤了王导的职。由于群臣的一致反对,这才作罢。 对这份遗诏不满的人不在少数,除了王导,还有陶侃和祖约两人,陶侃的不满是很有道理的,他镇守的荆湘九郡极为重要;祖约则纯粹是没事找事,论辈分,摆资历,他和那些辅政大臣明显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叔父祖狄能不能进都不好说)。对朝廷不满,这种事供五脏六腑交流一下也就算了,可说出来就不好了,手握重兵,结怨朝廷,庾亮等人能不怀疑吗? 其直接后果就是当祖约求援时,朝廷断不发兵。留着你也是祸害,还不如借后赵之手清理门户呢! 第三十九章 又见硝烟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援军迟迟不到,寿chūn时刻面临沦陷的危险,石聪觉得寿chūn不太好打,就越过祖约,挥师南下,对长江北岸的广大地区施行了三光政策,一番劫掠下来,百姓被杀五千多人,财产损失更是不计其数。战报传到建业,庾亮大为惊惧,事到如今,不出兵也不行了,万一后赵军渡过长江麻烦可就大了。 朝廷于是任命王导为大司马,都督前线诸军事;王导一肚子怨气,虽然接受了官职,实际上屁事不管,只是把军队驻扎在江宁了事。屁股刚坐稳,王导得到了一个消息:石聪已经被历阳内史苏峻赶跑了! 苏峻对后明帝时代的东晋政局也心存不满,他十八岁就被举为孝廉,在王敦之乱中的表现亦可圈可点,但一直无法进入zhōng yāng领导层,而明帝选定的几个辅政大臣,没有一个是苏峻看得上的。 无限愤懑之下,苏峻渐渐萌生了割地自立的想法,他在外地广募士兵,大造兵工厂,势力急剧膨胀。但此时谋反还为时尚早,为了消除朝廷(主要是庾亮)的猜忌,他主动揽过了抵御后赵的责任。几个回合下来,石聪被打回了襄国。 王导见状,立即炒了皇帝的鱿鱼,大司马谁爱当谁当! 之后,庾亮联合各顾命大臣,发布了一项命令:在涂水南岸建造堤坝,以绝后患。也就是彻底放弃长江以北的领土。这里的“后患”有两层意思,首先是抵御后赵军南下(祖狄死后,后赵军队的活动范围已经扩展到江边);第二层,你祖约就在长江以北瞎蹦跶去吧!以后是生是死,再与朝廷无关。 让我们来分析一下这条决议。当时的寿chūn及周边地区尚可守卫,苏峻能击败石聪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退一万步讲,祖约虽然对朝廷不满,但还不至于到剑拔弩张的地步,这样**裸地出卖祖约,等于自挖墙角,这不是官逼民反吗?最后一点:一条堤坝就能挡住后**下的脚步?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结论:这种以出卖国土为代价,目的在于剪灭异己的做法不要脸到家了。 边患得到暂时解决,但苏峻的强大实力亦暴露无遗,庾亮发现:苏峻已经羽翼渐丰了,必须趁他会飞之前处理掉他。于是,庾亮决定把苏峻召回都城以监视起来,温峤等人苦劝庾亮,他问后者:“把苏峻召回来后,国舅真的有把握除掉他吗?苏峻在历阳(今安徽和县)的根基已深,就算杀了他,能保证他的部属不会作乱吗?!” “大丈夫行事,哪能如此畏首畏尾!”庾亮不顾劝阻,执意请苏峻入朝,而且给了后者一大堆官衔。温峤知道大祸将近,便请求率军北上,以抵抗苏峻,庾亮担心温峤会激化矛盾,于是严令温峤点到为止,万不可越雷池一步。 苏峻接到诏书,知道庾亮不怀好意,于是婉拒了朝廷的“美意”:臣自知才疏学浅,带兵打仗勉强还可以,辅佐陛下则是万万不能的,所以请陛下收回成命!” 热脸贴上凉屁股,庾亮还不死心,一封诏书不行,那就两封;官职不够高,这个好商量,外姓不能封王,封你个公侯该知足了吧?还不行?太子太傅,大司马呢? 苏峻回信说:“今中原未平,实在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历城贫弱,请陛下许臣青州之地,臣愿带兵北伐,廓清中原,彼时再谈入朝不迟!” 庾亮本来就嫌苏峻势力太大,当然不可能许他青州的广大地盘。他问苏峻:“不管怎样,你必须回来,这是圣旨!” 青州是西起泰山,东达渤海的一大片地方,当时已不受东晋管辖,东晋的这片领土早就名存实亡了。后赵虽然尚未吞并青州,但经常在这片土地上遛马打猎,反正也不是自己的,给他苏峻又何妨?!嫌历城小?那凉州、雍州之地够大吗?买一赠二,只要你够生猛,都拿去吧! 连这笔账都算不清,庾亮枉称顾命大臣。 苏峻回答他:“那你就不怕自己的位置不保吗!” 公元327年,苏峻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王敦之乱过去仅仅三年。王敦这个榜样做得实在不咋滴。后人这样评论东西两晋:西晋亡于皇室;东晋亡于权臣。自东晋建国起,各种以“清君侧”为名的内乱层出不穷,待此卷完结时,大家可能会对这句评论有一个更为深刻的认识。 苏峻模仿前辈们的做法,也找了许多同伙,其中最有分量的当属祖约。 祖约接到檄文后,立即拍板:入伙。这意味着北伐军的xìng质发生了根本xìng转变:从王师变成了叛军,祖狄万万不会想到,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北伐军竟会沦为叛臣的帮凶!早知如此,何必北伐! 和县距南京有多近?80公里!还不带打折的。苏峻的部队早上出发,傍晚就能到达,如果是骑兵的话,一个时辰绰绰有余。 如此近的距离,大军是不怎么用准备的,先头部队兵临建业城下时,后续部队再起床不迟。 庾亮自知建业兵力有限,根本无法抵抗叛军,就下诏各地勤王,接到出征的命令后,陶侃火速从荆州东进;宣城内史桓彝也率领郡兵北上;郗鉴正在徐州防备胡人入侵,便请求赶回建业,正待大军出发时,朝廷下令:郗鉴不必勤王,抵御胡人为重! 桓彝手下也就几千号人,其他勤王部队大抵如此,于是,平叛的重任落到了陶侃的身上。 庾亮命弟弟庾翼率重兵防守石头城;左将军司马流据守慈湖(区别于后来蒋中正追思蒋母的慈湖);左卫将军刘超全盘主持讨伐事宜,这几个人里就最后一个刘超还像那么回事,其余全是标准的炮灰角sè。值得一提的是,当建业城里的王公贵族纷纷外逃时,只有他立场最为坚定,刘超把家人搬到了皇宫居住,以此表明与建业共存亡的决心。 第一支与叛军交锋的队伍是桓彝,桓彝与苏峻的先锋韩晃大战于芜湖,无奈敌我力量悬殊(韩晃所部两万人),终为韩晃击败,桓彝退守宣城。叛军乘胜追击,而宣城的城防不甚坚固,于是退守广德。韩晃大肆抢掠一番后离去。 古宣城郡管辖着包括今宣城市、马鞍山市、芜湖市等在内的广大地域,是建业西北的一道重要屏障,叛军能在这一地区大肆劫掠,可见,建业周围已不再安全。不久后,桓彝惊闻建业陷落,感慨泣涕之际,他第二次挥师勤王,不料被苏峻包围于泾县,苏峻数次劝降,皆被桓彝严词拒绝,叛军恼羞成怒,攻破泾县,并杀了桓彝。 第二支交锋队伍由司马流统帅,此人是典型的怂包一个,前哨士兵报告敌军来袭时,司马流正在营帐内吃烤肉,听完汇报,这哥们被吓得面无血sè,甚至连嘴在哪都不知道了,竟拿起肉往鼻子上乱杵。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主帅如此,焉有不败之理?韩晃军一通狂砍后,这支部队上至统帅,下至作战士兵,全部成了刀下鬼。 韩晃肃清建业外围据点后,于中军汇合,准备向石头城发起总攻。苏峻率祖涣(祖狄之子,又一个祖氏子孙,悲哀)等两万人渡过横江,屯兵陵口(今属江苏丹阳)。刘超屡次讨伐,无一例外,全都以失败收场。 能打的全上了,叛军声势却一天比一天浩大,无奈之下,朝廷任命卞壼为大都督,率郭默等人与苏峻在西陵(南京周围的小城堡,具体位置不详)展开决战,卞壼为御史出身,半路出家成了将军,他显然不太适应这个角sè,在第一天的作战中就败下阵来,自己还中了一箭,好不容易才逃回军营。 冬天的天气,北风比较多,又一次将卞壼击败后,苏峻趁乱放了把火,大火从阵地上一直向南烧去,不多时,王军的营帐全成了灰烬。情急之下,卞壼召集剩下的人,企图向北反击,正在危急关头,卞壼北上的箭伤突然复发了,左右虽然竭尽全力保护他突围,但还是无能为力,经过最后一番苦战后,卞壼和两个儿子阵亡。 第四十章 锋芒毕露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卞壼阵亡后,庾翼所部不战自溃;温峤的几千号人打打游击还行,刚正面则约等于送死;郗鉴尚可一战,但远在徐州;最靠谱的陶侃正在行军路上,这两支部队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建业沦陷。司马绍机关算尽,却没有在建业屯寄一支强有力的zhèng fǔ军。 不久后,苏峻的大军进入建业城,建业经过元明二帝十数年的苦心经营,已经发展为全国第一大都市,江浙地区的真金白银通过漕运源源不断地送到国库——但也到此为止了。苏峻和其手下士兵疯狂地洗劫了这座繁华富庶的大都市,至于财产损失,这里有份清单:布二十万匹;绢数万匹;金银总计五千斤;铜钱数亿;其他实物损失则无法计量。 上面这些损失,若全部折算成当今社会的黄金储备,要比半数以上国家的国库储备还要多。 王敦虽然为人残暴,但多少有点主人翁意识,所以没怎么抢。苏峻与之相比,则为货真价实的强盗,苏峻手下的叛军也就五六万人,这些金钱足以使他们全都成为百万富翁——士兵们当然不会错过这个一夜暴富的机会,到后来,宫廷中除了给皇帝做口粮的几石米之外,其它一无所有。五六岁的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重要阶段,整天吃大米怎么行?不知道这与司马衍以后体弱多病,以致英年早逝有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就在戒严皇宫后不久,庾太后因担心国事,忧郁成疾,最后病重不治,享年三十三岁。有庾文君在,苏峻不敢对小皇帝怎么样,但失去了母亲的保护,司马衍的处境更加危险。 庾亮是这次灾难的罪魁祸首,苏峻肯定不会放过他,庾亮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这一点,苏峻入城之时,庾亮带领全家老小跑到了寻阳(今江西九江及附近地区)。在这里,他遇到了从北面撤回来的温峤,庾亮后悔当初不听温峤之言,以致今rì之祸。 一番自我批评后,他把大军的领军虎符交给了温峤。温峤却说:“峤自知才疏学浅,不堪当此大任,况且我军人少力微,远不是叛军的对手。如今能挽救狂澜于既倒者唯有陶侃了!不如把大权交予陶侃,共同讨伐苏峻。” 使者到了陶侃军中,好说歹说,陶侃就是不答应。原来,陶侃还在为没有进入顾命大臣的行列一事耿耿于怀,他对使者说:“我陶侃只是一个边将,责任只是抵御外寇,朝中的事还是你们自己处理吧!” 其实,在接到苏峻叛乱的消息后,陶侃是第一个出发的,若真把自己置于边将的角sè上,腿脚怎么可能这么利索?陶侃这么说无非是赌气罢了,顺便向庾亮等朝臣发发牢sāo。老实人温峤听完使者的汇报,还真以为陶侃不想救援建业,于是派使者通知他:“既然不想来,那就算了。老老实实地守你的边去吧!国家不需要你这样的臣子!” 所谓当局者迷,国家局势糜烂到如此地步,还惦记着个人得失,只能说,这俩人脑子进水了。 这一切倒是被局外人,温峤手下一个名叫毛宝的小官吏看得清清楚楚,他听说温峤的做法后,第一时间冲到了温峤的营帐中。 顾不得客套,毛包劈头就问:“使者走远了吗?” 温峤道:“军国大事,不敢有片刻耽搁,恐怕使者此刻已经抵达陶侃军中了。” “糊涂啊!”毛宝急得大叫起来,“陶侃素于庾亮不和,他之所以不肯接受官职,多半是出自气话,陶侃并非目光短浅之人,事关社稷安危,他陶侃能坐视不理吗?苏峻得势,对他有什么好处?既然一次请不来,那就两次,再不行三次,只要言辞足够恳切,不信他陶侃不来,温将军这么做无异于自绝门户!若陶侃真的平定了苏峻之乱,将军当如何自处呢?” 温峤听罢恍然大悟,无奈使者已经出发,“木已成舟,该如何是好啊!” “派使者去追!如果追不到,那就另派使者,晓以利害,无论如何,一定要让陶侃火速出兵!” 经过一番折腾,陶侃终于接受了联军统帅这一职务,他一改往rì慢吞吞的行军速度,不几rì便到达寻阳。庾亮害怕陶侃降罪于自己,便向后者负荆请罪,鉴于庾亮的认错态度还不错,陶侃原谅了他。 第二天,陶侃下令全军向建业突击。苏峻见朝廷军队声势浩大,于是把军队撤到石头城以作防守,临走前,苏峻带上了宫廷的全部人员,包括皇帝。王导苦苦劝阻,却无法令苏峻回心转意——沉寂了许久后,王导又上场了。 有意思的是,此时王导的职位比苏峻还要高——除了没兵权。苏峻进入建业后,几乎把朝廷重要官员来了个大换血,只有王导安然无恙。苏峻一向仰慕王导的为人,不仅没难为他,反而保留了他原来的丞相职务。属下屡次建议杀了王导,苏峻都一笑置之——若不是王导等一干正直大臣在内苦苦支撑,司马衍或许早就挂了(从王导这件事上,我们可以认识到,积攒人脉很重要,很重要)。 随帝出城的大臣还有刘超、钟雅、荀崧、华恒、荀邃、丁潭。他们的官位都很低,最高的荀邃才是尚书(皇帝的文书),其中大部分人在历史上出镜的机会很少,属于那种容易被遗忘的角sè,但之所以要一一列出他们的名单,是因为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忠臣。 所谓患难见真情,在皇帝被幽禁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在皇帝身边形影不离,时刻保护着司马衍的安全。刘超更是充当了帝师的角sè,无论外面打得多么热闹,内宫的读书声从来不绝于耳,在这里,司马衍被教授《论语》《孝经》,人生的价值观得到初步确立。苏峻极为厌恶这种不绝于耳的读书声,他做梦都想杀了刘超这些人,却不敢杀。 东晋朝廷正是在这一帮忠臣的苦苦守护下,才渡过了一个又一个劫难。他们的功劳与温陶等人相比,毫不逊sè。 正当苏峻为西面战事忙得焦头烂额时,前哨士兵向他报告:“会稽内史王舒派大将庾冰率一万人,自会稽西进,三吴之地纷纷响应,其前锋部队距我军已不足百里!”苏峻只好分兵抵御。如此一来,苏峻就陷入了东西两线同时作战的不利处境,这可是兵家大忌! 出人意料的是,东面军居然挡住了庾冰的进攻,而西线的陶侃也不能速战速决——东西两面双双陷入相持阶段。双线作战都能打成这样,不得不承认叛军的强大作战能力。 比之东面,陶侃军还算稍微取得了点战果,这支军队长期在荆州一带驻防,逐渐练就了一身水上本领,敌军则恰恰相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温峤严令士兵不得上岸,凡有违抗军令的,一律处斩。 祖约的军粮渐渐不支,苏峻打算向友军输送粮饷,但一直担心运粮队会遭受袭击。接到细作的报告后,苏峻的疑虑迅速被打消了,他立即准备了十万石大米,紧急运往祖约军中。苏峻得到的消息很准确,但他忽略了一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苏峻的运粮大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他们的行军路线很有特点:其中很大一段路在江边,而江中就是敌军的船只,颇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运粮士卒们不屑地望着水里的敌军,那眼神仿佛在说:“有本事你们来抓我啊!” 这一看,彻底把晋军激怒了,他们在毛宝的带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岸,抢走了祖约白花花的大米。消息传到军中,祖约头发都竖起来了,他立即披挂上阵,想把大米抢回来,毛宝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留下来等着挨揍,当祖约赶到江边时,地上只剩下遍横七竖八的尸体。 祖约当然不甘心,毛宝没逮到,便开始攻击湓口,湓口在今天的江西九江境内,是一处重要的沿江军事要地,湓口若失,晋军再登岸将十分困难。陶侃派毛宝迎敌,意思很明白:你自己闯的祸,自己看着办吧! 湓口在岸边,叛军的陆战优势渐渐发挥出来,几个回合过去,毛宝渐渐不敌。正当他奋力杀敌时,一支冷箭从天而降,毛宝避之不及,箭头穿过他的髀骨,牢牢插到马鞍上,整个左腿被死死钉住,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马背。部将双脚踏在马鞍上,费了很大力气才拔出来。 身受如此重伤(近距离贯穿伤),毛宝仍然在马上坚持作战,其重伤不下火线的jīng神深深激励了每一个士兵,在他们玩命式攻击下,阵地终于保住了。 第四十一章 切莫贪杯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祖约吃了大亏,心情非常糟糕,对部下的态度也蛮横起来,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统帅可以向部将发火;部将可以找小兵出气,但小兵们谁也惹不起,只能默默承受。他们怀念起祖狄老将军,怀念起和赵军打麻将的rì子,反心渐生。这些想法传到上司的耳中,将军们没有责备士兵们,也没有上报祖约,因为他们的想法亦是如此。 他们召集会议,派使者与石勒联系——祖约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卖了。苏峻之乱后不久,祖约死于后赵,东晋第一次北伐彻底泡汤,这都是后话了。 东路军与叛军相持了一个月,还是没能向建业前进一步,陶侃心急如焚,就差卷铺盖走人了。屋漏偏逢连yīn雨:温峤的军粮见底了。当温峤的使者提出借粮的请求时,陶侃心中的怒气终于如火山般爆发了,他快步走到温峤大帐,劈头就是一通臭骂: “当初派使者劝我入伙时,你信誓旦旦地想我保证:只要我能接受盟主之位,其余都不是问题,叛军旦夕可破。那现在我问你:军中的良将呢?后勤粮草辎重呢?仗打了一个多月,叛军仍牢不可破,倒是你温峤的军队先进入困境。粮食一颗没有,你自行想办法去,实在不行把部队解散,让他们回家种地去!北方胡人与西面的蜀贼rì夜窥视着荆湘之地,我回去了,平叛之事rì后再说。” 温峤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正暗自叹气,毛宝进来了,由于前几rì的箭伤,他只能躺在病榻上,士兵们将病榻平放到地上。 “温太傅莫急,叛军久攻不下,陶将军不免有些上头,这不难理解,大军费尽周折才到达建业,哪有轻易撤军之理?陶侃所言也不无道理,荆湘地区还不太平,大军在建业停留的时间越长,西面就越危险,但即使再危险,也不及社稷万分之一。温太傅放心,我这就去劝说陶侃,一定让他留下来。” “那就有劳先生了!”温峤向毛宝作揖。“箭伤不碍事吧?” “放心吧!我毛宝和阎王说好了,一定要死在苏峻后边!” 病榻由四个士兵抬着,一路往陶侃军营走去。 “陶将军可有回师之意?” 陶侃扫一眼病榻上的毛宝,道:“没错,叛军迟迟不平,大军留在这里徒劳无益,我刚接到战报,李氏和北方的胡人已经蠢蠢yù动了,你自己看吧!”陶侃把战报递到毛宝手中。 毛宝将战报狠狠地揉作一团,“臣不闻荆湘之灾,只知社稷之危!” “你…”陶侃正待发作,无意间瞥见毛宝腰上厚厚的绷带,内心百感交集,语气缓和下来,“箭伤好些没?” “托陛下,托社稷,托将军之福,已无大碍!”毛宝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在“社稷”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社稷,又是社稷!当前形势,非我陶侃不忠,实在是力有不逮啊,再耗下去,不仅社稷不保,只怕荆湘八郡也要易主,到时,天下之大,何处能容你我?” 毛宝淡淡地说:“如今能挽救先帝基业的只有将军你了,你若退兵,江山易主是迟早的事,你是陛下的臣子,陛下都不在了,还哪来的臣子!将军难道想学王敦、李特,拥兵自立吗?!” 陶侃大惊失sè,“我陶侃从一介布衣走到今天,全仰先帝器重,先帝之恩,陶侃rì夜思报,尚不能已,怎么会行僭越之事!”毛宝的话看似平淡,分量却极重,里面有两层意思:你陶侃若退兵,就是不忠;其二,皇帝一死,不管你陶侃有没有自立之心,都将成为既定事实。陶侃何等聪明,他听出了弦外之音,所以赶紧表态。 “苏峻比之杜弢如何?苏峻师出无名,时间一长,必然人心浮动,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将军应当把作战目标放在苏峻的粮道上,以此来加速敌军的溃败。既然外部暂时不能突破,那就在内部制造矛盾,如此一来,大事可成矣!” “就依你所言!”陶侃咬咬牙,“前几rì所劫军粮,仍有数万石,我会让人全部送到温峤那里,毛将军好生养伤吧,这几天不要来上班了。” 毛宝哪能闲得住,刚处理完联军的分裂危机,他就着手“解决”叛军的粮食问题,几天下来,战果颇丰,苏峻的粮草一半消失在天空中浓烈的黑烟里;一小半成了陶侃的战利品,陶侃见效果不错,遂彻底打消了撤军之心。 眼见就要喝西北风了,苏峻非常着急,建业已经没得抢了。皇帝那几石米等于杯水车薪,况且苏峻也不敢动,这么做和弑君没什么分别。都城抢不到,皇帝不敢抢,那就抢陶侃好了。 打定主意后,苏峻派韩晃等人攻击大业(京口对岸的军事要塞),大业只是一个靠军事起家的小城,城内没多少粮食,但该城还有一个身份:京口的屏障。苏峻真正的意图是大业背后的京口。 镇守该城的是郭默,韩晃所部强悍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郭默挡不住叛军的强大攻势,一面向友军求援,一面苦苦支撑。城中缺水,守军就收集战马及士兵的粪便尿液,以解决燃眉之急(苦啊!)。援军迟迟不到,郭默便下令突围,经过一夜苦战,郭默还真突了出去。 消息传到京口,郗鉴极为震惊,这样一来,京口便**裸地暴露在了敌人枪口下。郭默自知罪责难逃,早已不知去向,只剩曹纳在大业城喝粪汁,本来已经够苦了,郗鉴却还要治他守城不利的罪(谁让你没跑呢?)。 郗鉴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当初郭默求援时,京口距大业最近,郗鉴却以敌军包围太过严密为由安安静静地看了场电影。敌军的包围既然如此严实,郭默怎么还能逃出去?这只是郗鉴避战的理由罢了;再说,守军主将是郭默,主将的决定,一个作战参谋能否决吗?第三点,曹纳尚在城中,若不是他主持大局,恐怕京口早沦陷了。拿鸡蛋碰石头,碰碎了还要嫌鸡蛋不够硬,哪有这样的道理? 与此同时,陶侃亦收到了郭默的求援信,正待出兵时,长史殷羡对他说:“我军不擅长陆战,大业之围能不能解先打上问号,倒不如进攻石头城,此城是叛军的大本营所在,彼时,韩晃必然回军救援,大业之围自然可解。” 陶侃接受了这条围魏救赵之计,他命温峤、庾亮等人率一万人南下,与苏峻的八千人相遇,苏峻派儿子苏硕和大将匡孝迎敌,这两个人很是争气,把温峤等人打了个火花流水,然后回来报捷。 苏峻非常高兴,干脆在阵前摆起了筵席,宴请得胜归来的将士们,苏峻这人在酒桌上比较老实,抱起酒坛打了一圈,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正当一群人吆五喝六时,哨兵来报:“敌军再次来袭!” 人在喝醉酒的状态下会无比亢奋,更有甚者,会幻想自己就是玉皇大帝,李广等等一些个特别牛叉的人物,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苏峻就是这类人。 关于他当时到底把自己幻想成了哪位天兵天将,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苏峻看到迎面疾驰而来的东晋军队时,说了这样一句话:“匡孝都能轻易大败敌军,我武功天下第一的苏峻就不能吗?!” 苏峻的做法很让人费解,他撇下大军,率领身边不多的几个骑兵,纵马飞奔,向敌阵发起突击,古人打仗讲究排兵布阵,比较出名的如诸葛亮的八卦阵。温峤没有诸葛亮之才,但阵势再不济,也不是你苏峻区区几个骑兵可以突破的。 几次突击,都不能突围,苏峻酒醒了一大半,他赶忙回头向中军靠拢,在回去的路上,他的战马被绊了一跤(马亦被熏醉乎?),奔跑速度慢下来。温峤的部将彭世、李千二人快马加鞭,迅速赶上了苏峻,两人一左一右,把苏峻刺下马来,远处的匡孝等人虽然赶来救援,但还是晚了那么一点点。 等待苏峻的只有死亡了,苏峻的头被当场砍下来,连同尸体一块被运回大营,然后被剁成了饺子馅,骨头太硬,不好剁,那就烧了,烧完后向空中扬去——凌迟加挫骨扬灰,史上最惨死法就此出炉。 苏峻的故事告诉我们,酒这种东西,小喝怡情,大喝伤身,不能喝还强喝,弄不好会灰飞烟灭的。 苏峻之乱就这样极富戏剧xìng的收场了,与其说是陶侃、温峤等人的功劳,倒不如说是那坛美酒更为贴切(酿酒之人何在,封侯!)。 第四十二章 昙花凋零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大酒鬼苏峻死后,叛军顿时作鸟兽散,东晋政权得以苟延残喘。陶侃和温峤这两个老搭档双双位极人臣,陶侃率军回到荆州,温峤则在朝中辅佐小皇帝(与当年二王何其相似!),庾亮经此一战,地位下降不少,七个辅政大臣中死了俩,王导一直不受重用;郗鉴领兵在外,朝廷实际上由温峤主政。 介绍完后苏峻时代的初始政局,让我们把视线放回风起云涌的北方。北方地区基本为前后两赵平分,当年分家时,两兄弟平分秋s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后赵国力大大超过了前赵。刘曜的政权建立在征服羌、氐大族的基础之上,荀子有言:“兼并易而坚凝难。”刘曜始终拿不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治国方略。 后赵则不然,石勒在汉人张宾的辅佐下,施行了一系列富国强兵的措施,实力猛增,加之手下有一帮石虎、石聪等猛将,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要领先前赵一大截。 在这种形势下,石勒萌生吞并前赵的想法也就不足为怪了。公元329年,石虎率兵四万,进攻蒲坂(今山西永济县)。刘曜担心西凉张骏在后面放火,就派河间王刘述守卫关中,自己则带领前赵jīng锐东进救援。 前赵此番出征,把家底全带上了,刘曜更是摆出一副玩命的架势。石虎见状,急急向后撤军,以避敌锋芒。刘曜兵势正盛,岂能饶了石虎,他在后面一通狂追,终于在一个叫五侯原(今山西闻喜县)的地方追上了石虎。 石虎逃无可逃,只能硬着头皮与数倍于己的敌军展开决战。激战一昼夜后,石虎损失惨重,后赵军伏尸二百余里,大将石瞻被杀,粮草辎重全部成了对方的战利品,这里有必要提一下石瞻此人,石瞻本名冉良,石勒破乞活部时,冉良全家几乎阵亡殆尽,冉良当年仅有十二岁,石虎见他气度不凡,颇有大将之风,便收其为义子。冉良阵亡时,年仅28岁,膝下留有一子,冉闵。熟悉历史的读者可能会对这两个字大吃一惊,没听说过也无妨,由于冉闵小朋友还小(年仅五岁),我们rì后再说。 石虎召集残兵败将,向朝歌(今河南淇县)退去,刘曜乘势进军,兵锋直指洛阳。镇守金墉城的为后赵大将石生(与《仙侣奇缘》里面那个道士石生可谓松花江和松花蛋的关系)。 石生根本没有和刘曜交手的机会,因为刘曜掘开了千金堨(ai),千金堨是古代的一项水利工程,在洛阳市境内(今已不复存在),其地位不下于今天的三峡葛洲坝,该年的雨水比较充足,千金堨积蓄了不少水。古人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守着这么一颗定时炸弹,石生叫苦不迭。 刘曜仿照关羽,免费给敌军洗了个澡,滔滔黄河水以万马奔腾之势灌入洛阳城,城内地势低洼的地方迅速积起了一丈多深的水,石生一边搓澡,一边给老爸拍电报。趁此机会,刘曜分兵几路,向后赵国纵深地带行军,汲郡(今河南卫辉西南)、河内(今河南沁阳)等地纷纷失守。刘曜军的声势抵达巅峰。 石勒接到儿子的求援信,马不停蹄地奔赴洛阳。刘曜袭取洛阳后,被接踵而至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当石勒急行军时,他却在城内喝酒打牌玩女人,左右劝谏,刘曜非但不听,反而杀了劝谏之人。 人在将死时,会突然变得疯狂,即使谦谦君子也会突然变得暴虐凶残,民间对这种现象有一个专用名词;“催命”。洛阳又不是襄国,用得着这么兴奋吗? 石勒也很高兴,与刘曜不同的是,他看到了战机,出发前,他预想了三种局面:最坏的,刘曜把兵力集中在成皋关,成皋关是洛阳东面的门户,控制着洛阳的水陆交通,凡东面之兵西进洛阳者,必先取此关;其次,敌军沿洛河排兵布阵,前两者,刘曜无论选哪一条,石勒都将面临一场鏖战。 石勒想了想,刘曜再怎么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应该不会把大军驻扎在洛阳坐以待毙吧!石勒正想否决这一条下下策时,部将跑来向他报告:“赵王,成皋关和洛水沿岸均不见敌军影子!” 石勒一听,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非常豪放地大笑起来,一直笑到面部肌肉抽搐。部将不明所以,但也不好问赵王您是不是发烧了,于是战战兢兢地问道:“末将不解,赵王因何发笑?” “有坚关不守,有渡口不占,却在洛阳等死,我在笑刘曜小儿徒有虚名罢了!此乃上天助我!”石勒转身吩咐道,“传我军令,让士兵们带三天口粮,盔甲辎重统统留在原地,加速行军!一定要火速进军荥阳,占领成皋关!” 当石勒抵达成皋关时,刘曜如梦方醒,他扔下扑克牌,率大军倾巢而出,依洛河排开阵势,准备迎敌。刘曜的兵力达十数万,远远多于后赵,而后赵轻装上阵,必不能持久,刘曜的正确做法是集中兵力,重新夺回成皋关,再行石勒给出的中策。 放弃了这条计策,刘曜只剩死路一条了。洛河很长,也不甚宽广,就是再给刘曜一百万人,都不一定防得住。石勒没急着过河,而是趁机攻占了洛阳,如此一来,前赵军一旦战败,只能败退金墉城或者向西撤回关内了。 两天后,石勒下令全线进军:石虎率三万步兵攻打刘曜的中军;石聪、石堪率八千人攻击刘曜的前锋;石勒本人则和石聪夹击敌军。 接到战报时,刘曜正在营帐里喝酒,刘曜从年轻时起就喜欢喝酒,年纪越大酒量越大,为了表示自己的镇静,也为了壮胆,刘曜又喝了满满的几大斗,这才不慌不忙的出门迎战,平时骑的那匹战马好像有所预感,死活不迈腿。大敌当前,刘曜没工夫和一头畜生较劲,于是换了匹小马。 刘曜就这么摇摇晃晃地颠到阵前,士兵们见陛下亲自出战,乱哄哄的前线顿时安静下来,在刘曜的指挥下,他们向前赵军发起突击。前线的士兵玩命厮杀,中军刘曜的酒劲儿发作了,他觉得看电影不过瘾,便亲自上阵,想过一把主角的瘾。左右劝阻不得,只好掩护皇帝冲杀。毕竟御林军人数较少,为了保障皇帝的安全,他们举起了皇帝的龙旗。这样己方士兵多少能保护一二。 对面的石堪率先发现了那面金黄sè的大旗,只见他一声令下,后赵军放下了手里的活,纷纷向刘曜的方向猛攻,士兵们为了保护皇帝,阵型大乱,迅速败下阵来。前赵军如cháo水般向后撤退,刘曜酒后驾马,一时没控制好方向,在护城河的冰面上摔了个大跟头,苏峻只是打了个趔趄,刘曜则结结实实地在冰面上凿了个大窟窿,这哥们儿连人带马全掉进了冰窟窿里,刘曜身上受伤十几处,仅贯穿伤就有三处(怎么摔的啊!)。 当刘曜好不容易探出头时,他发现:旁边围了一群后赵军,他们正聚jīng会神地盯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前赵承的是汉国大统,石勒尚未称帝,即在名义上,刘曜仍是他们这些人的皇帝。皇帝掉进冰窟窿,百年难得一见啊! 主帅被俘,前赵军彻底没了念想,只能在前赵的追击下四散逃命,此战,前赵军被斩五万多人,石堪是一位身经百战的统帅,但也是一个有恻隐之心的普通人,面对尸横遍野的战场,他拒绝了部下赶尽杀绝的建议:“我们此战的目的只是刘曜一人,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不用株连无辜了!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刘曜被押送到襄国,石勒怀念起早年并肩作战的rì子,没有杀他,只是劝他给关中的太子刘熙写信,停止抵抗。刘曜还是有些骨气的,他写信给儿子和前赵大臣:“关中地区易守难攻,尚可抵御石勒,尔等一定要励jīng图治,上下齐心,振兴我大赵,朕自知劫数已到,尔等切不可以我为念,断送了赵国江山!” 石勒左等右等,迟迟没见到刘熙的降表,便令人去查,这才知道了信的内容,大喝道“这老小子居然敢玩我!”石勒一怒之下降低了刘曜牢房的等级,之后便是一降再降,待到不能再降的时候,石勒杀了刘曜。 九个月后,石虎在义渠(今甘肃庆阳西南)大败刘胤,乘势进军长安,俘虏刘熙和文武百官,前赵灭亡。 历史上通常把前赵和刘渊的汉国算在一起,亦称“汉赵”,汉赵自公元304年立国,329年被后赵灭亡,传五帝,凡26年,可谓昙花一现。 第四十三章 十里相闻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石勒这下赚大了,平定雍州之地后,后赵的版图扩张了近两倍。此时的前赵,西接吐谷(yu)浑和凉州;东临大海;北达蓟城,与慕容氏为邻;南抵长江,和东晋隔江相望――石勒已经基本统一中国北方地区。 为了保持帝国西部的稳定,石勒任命降将,羌氐二部首领,蒲洪、姚弋仲治理雍秦之地。另外,石勒为防止当地少数民族作乱,迁十余万羌氐民众到司冀二州,此举也是为了促进后赵腹地的经济建设。 还有一个小尾巴,刘胤。此人是刘曜的儿子,国家灭亡后,他跑到了江州,试图恢复前赵的社稷――当然,这只是刘胤为敛财而编造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他逃到江州之后,开始跟当地人做生意,赚了数以百万钱,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国库里连一匹完整的丝绢都拿不出来。 正在此时,郭默来到了江州,此人大家还记得吧?从大业城突围出来后,郭默不敢回去,就落草当了土匪,辗转多rì,终于到了江州。郭默对刘胤这只秋后的蚂蚱很是反感,就把他杀了,然后把刘胤的脑袋装在一个匣子里,命人送到建业。匣子里还有一封信,内容是请求做江州刺史。江州远离建业,郭默无非是想做土皇帝罢了。 王导等人觉得他平贼有功,就给了他江州刺史的官衔(温峤已死,大权重新落到王导手中)。陶侃却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他反问王导:“今天郭默请求做刺史,那明天请求做丞相呢?!”经陶侃一提醒,王导也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xìng,但郭默吞并刘胤的部众后,实力大增,已呈尾大不掉之势,便打算rì后再做商议。 那就rì后再说吧! 灭亡前赵后的第二年,石勒在群臣的一再劝说下,即皇帝位,一切礼节都按天子的待遇来――中国乃至世界上第一个亦是唯一一个奴隶兼文盲皇帝就此出炉(定语有点长)。在本书描述的三百年历史里,石勒是为数不多的完全靠着自己努力登上帝位的皇帝之一。他的民族――羯族,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民族,因他而在历史舞台上熠熠生辉。 石勒称帝后,照例是一番封赏,这里仅说明一下最猛的两人:首先是世子石宏,年仅十七岁的石宏被册封为太子;令加骠骑大将军衔,都督中外诸军事;称大单于;秦王。其中每一个官衔都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石虎:中山王;太尉;尚书令,没了。太尉,虚职;中山王,自石虎与哥哥团聚那时起就是了;尚书令,皇帝文书,正六品。 对比之中,高下立见。石勒明明就是偏心嘛!石虎随石勒南征北战,战功卓著,可全部官衔加起来都没娃娃石宏一个高。石虎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儿子石遂,差不多把一肚子苦水倒干净后,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待主上驾崩之后,石宏此种万不可留!” 石勒并非不知,亲弟弟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了,当刘琨把石虎送来的那一刻,他从石虎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预兆:此人将来必是祸患!当下便抽剑yù杀之,好在石母的苦苦阻拦,石虎才留下了一条小命,当年石虎只有十七岁。石勒虽然委以重任,但对这个弟弟的jǐng惕之心,从未松懈。 这就注定石勒不可能让石虎掌控国家大权。石勒明知石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却没有及时清理门户。这就好比在龙椅下埋了一颗定时炸弹,石勒归天之rì,即为炸弹的爆炸之时。 无论如何,此时的后赵还是一派歌舞升平。大局粗安,石勒大宴群臣,酒至酣处,石勒问谋士徐光:“朕可以与古代哪一类君主相比呢?” 徐光想了想,说道,“陛下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远远在汉高祖之上,可与尧舜齐名,而后世没有一个能与陛下相比的!” 石勒笑道:“爱卿言过其实了!人哪有不了解自己的,如果我遇到汉高祖,就向他称臣,与韩信、彭越等人比肩;假使遇到光武帝,就和他逐鹿中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大丈夫行事应当光明磊落,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万不可学曹孟德,司马仲达,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石勒在称帝后的第二年,身染重疾,于当年七月病逝,谥号明帝(又一个明帝!),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的唯一遗憾是没能统一中国。可能是因为石勒出身低下,且不是中原正统,都以“胡贼”蔑之。 清王夫之更道:“石勒起明堂、辟雍、灵台,拓跋宏修礼乐,立明堂,皆是也。败类之儒,鬻道统以教之窃,而君臣自绝于天,故勒之子姓,骈戮于冉闵;元氏之苗裔,至高齐而无噍类;天之不可欺也,如是其赫赫哉!” 古代的正统观念非常浓重,讲究“名不正则言不顺”,石勒乃一介蛮夷,而且间接灭亡了西晋,被后世冠以“窃国者”之名也就理所当然了。石勒生逢乱世,从奴隶的奴隶一步步走到今天,统一中国北方地区。在后赵政权的庇护下,北方经济得到复苏和发展,石勒对于历史的推动作用毋庸置疑。其采取的一系列治国方略,也很值得后世效仿。 因此,我们要为这位生于公元二世纪的伟大皇帝正名。这位皇帝的荣光,一直与我们同在。 好了,石勒的故事就此完结,但后赵的故事还要继续。 石勒病重时,旁边仅有石虎一人,石虎怕哥哥做出于己不利事,比如拿他陪葬之类的,因此派亲信全面接管了皇宫,连石宏都不能见。石虎假借诏命,召回了在外领兵的石宏和石堪,令石虎大惊的是,哥哥的病居然好转了! 看来石勒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趁石虎放松宫禁的时候,石宏见到了父亲,石勒非常生气:“不是让你在外戍边吗?怎么回来了?” 石虎急忙说:“恐怕有人矫诏,我一定查出矫诏之人!太子既然没有得到诏命,那就回去吧!”话是这么说,石虎当然不会放走石宏。 石勒的病情好转只是回光返照罢了,不久后,御驾归天。石宏接管的,将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大帝国。 首先,石宏连父亲的遗体都没能见到,石勒一死,石虎对兄长的不满终于得以宣泄,他把石勒的尸体简单装殓后,找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埋了。你活着,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但你现在死了,我要让你不得子孙拜祭,千秋香火?白rì做梦!老老实实地以一个奴隶的身份腐烂吧! 群臣朝空棺材拜了几拜后,把“石勒”埋葬于高平陵(《晋书》记载),对此,笔者存疑,高平陵是魏国曹睿的陵寝,石勒贵为国君,怎么可能与前朝帝王共处一地?高平陵在今河南洛阳汝县,地面建筑尚存,均没有石勒墓遗址。而后世对于石勒墓的地点也是众说纷纭。 石宏非常忌惮这位叔父,他以才能低下为由,请求让位于石虎。石宏温文尔雅,汉化程度很高,皇帝一职完全可以胜任,他这么做只是想保命而已。 没想到石虎并不接受,他说:“国君去世,太子即位,理所当然,如果你真的不能胜任,自有扭转乾坤之人,现在谈这些为时尚早。”石宏只好战战兢兢地穿上了龙袍,石宏不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他身上的龙袍将会变成寿衣。 石宏继位后,任命石虎为丞相,封魏王,加大单于尊号,赐九锡。石虎毫不客气的接受了任命,他当政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换血,程遐和徐光接连被杀,凡是忠于石勒的大臣一概清除朝堂,程遐是张宾的接班人,为后赵立国贡献颇多;徐光亦是一位杰出的汉臣,他编纂了《赵书》等史料,使后人得以了解当时史事,才高八斗。这两人都是后赵最重要的股肱之臣。 石虎的倒行逆施引起了皇室的极大不满,刘太后(名不详)联合石堪发兵讨伐,石虎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打仗,他干净利落地灭了击败石堪并生擒了他,石堪被绑在铁架子上,下面则是熊熊大火(烤人肉串,是也)。石堪的惨叫声十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石虎嫌他不禁烧,就给了他一个痛快的了断。 位极人臣,石貔貅仍不满足。 第四十四章 西去之马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公元334年,平定蒲洪之乱后,石虎正式向侄子亮出了寒光闪闪的屠刀,石宏及其母亲,弟弟石恢全部被杀。赵帝国的后石勒时代开启。有意思的是,石虎篡位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大兴佛教!佛教讲求宽容礼让,这两个字和石虎联系起来,总给人一种jì女立牌坊的感觉。 石虎这么做可不是良心发现,以他造的孽,就是打入十八层地狱都嫌浅——石虎这么做,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和尚。该和尚名曰佛图澄,佛家的弟子应该对这个人很熟悉,此人九岁出家,两次抵达天竺国(印度),对佛法甚为透彻。石勒生前,凡遇大事,必请教佛图澄,后者每言必准;石虎即位后,对他更为推崇,推崇到什么地步呢? 每次上朝时,太子和诸公亲自搀扶佛图澄上殿,待佛图澄坐定后,群臣高喊:“大和尚”,大和尚有得道高僧的意思,喊完这句,后面才是“陛下万岁”。不仅如此,石虎派大司空李农rì夜侍奉;每隔五天,群臣和太子都要朝拜一次(这简直就是佛的待遇嘛)。 皇dì dū如此,百姓更不用说了,许多年轻人见和尚这一新兴职业比较吃香,就纷纷转行:种地的撂下锄头,读书的扔掉书本,打铁的把火浇灭,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寺院开去。寺院的和尚都是有名额限制的,很多削尖了脑袋扔挤不进去的人干脆自己剃度,于是,后赵街头出现了一副奇观:满街尽是光头,明晃晃的直教人睁不开眼。 有人会埋怨,佛图澄简直就是妖僧!事实却截然相反,佛图澄确实是一位得道高僧,石虎是历史上出了名的暴君,佛图澄经常劝他宽容待人,从而在石虎的屠刀下拯救了很多无辜xìng命。佛图澄不是行森,石虎也不是顺治,这位高僧所能做的仅是减轻石虎的罪孽罢了。 佛图澄的轶事流传下来的有很多,最富传奇sè彩的是:这位高僧活了117岁(232-348),名副其实的高寿!佛图澄在石虎的资助下,修建了很多寺院,比较著名的有佛图寺,这座寺庙在今天安徽太湖县,对佛家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看看。 篡位后,石虎怀疑石宏和太后的鬼魂聚集于此,便以襄国yīn气太重为由迁都邺城(河北临漳西南)。邺城早年是成都王司马颖的首府,经过多年的战乱,城内的一半建筑都已被黄土掩埋,石虎迁都于此后,开始大兴土木。 为了把洛阳的大钟运来,石虎充分发挥他的想象力,制造了独特的四轮缠辋车,辋是车周围的栏杆,这种车行驶在路上,其车辙深两尺,宽四尺。不幸的是,经过一座桥时,桥被压断了,废了半天劲,大钟是捞上来了,可车报废了,石虎见状,又发明了一种能载一万石的巨型轮船(载货量600吨),这才运到邺城。要知道,一千多年后的郑和船队,最大的船只:宝船,载重量才800吨! 趁着石虎瞎折腾这段时间,我们去后赵的邻居,前燕家里串串门。 在石勒去世的同一年,慕容廆也死了。前文提到,慕容廆娶了段部的公主,生了三个儿子:慕容皝,慕容昭,慕容仁,此外还有一个庶出的慕容翰。与司马炎不同,慕容廆的这几个儿子都是jīng英中的jīng英,将军中的统帅。慕容皝因为嫡长子的身份,接了老爸的班。 慕容廆在世时,对这几个儿子都非常器重,基本一碗水端平。慕容皝没有乃父气量,对着这几个弟弟颇为猜忌,又是夺权又是监视的,处处加以提防。几个兄弟在坐在一起合计了一番:既然不能在一个屋檐下吃饭了,那就分家吧! 慕容翰最先出走,他和儿子一起投奔鲜卑段氏;慕容仁和慕容昭关系比较不错,他们决定效仿伯父吐谷浑,到一个远离国都的地方单干。 我们看两晋南北朝地图时,会发现,在今天甘肃青海一带,有一片非常大的国土,上面标着“吐谷(yu)浑”的字样。吐谷浑正是慕容廆的庶出兄长,这里面还有一个典故: 慕容涉归死后,鲜卑部落分成两个大部落,首领分别为慕容廆和吐谷浑,吐谷浑是庶出,弟弟慕容廆很看不起他。有一次,两部的马争斗,慕容廆指着两匹马骂道,“先王既然把部落分成两家,为什么还要赖在这里不走!” 这话正好被路过的吐谷浑听到了,他长叹一声:“畜生之间的争斗,为什么要迁怒于人呢?既然不想我在这里,那我现在就走。” 慕容廆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连忙向哥哥道歉,苦苦挽留。吐谷浑却说:“事已至此,全凭天意吧!”吐谷浑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这匹马,如果向东走,是在暗示我们兄弟和睦,共同守卫先王的基业,如果向西,则是劝说我离开。” 马儿甩甩头,头也不回地一路向西狂奔,慕容廆派人去追,却怎么也拗不过马的脾气。吐谷浑二世纪建国,直到六世纪为唐高宗所灭。吐谷浑的政权虽然不在了,但仍保留着本民族的特sè,最后融于汉族。 话题扯远了,再回到闹分家的慕容昭兄弟身上。这两兄弟可没有吐谷浑那么幸运,他们的密谋被人揭发,慕容皝于是赐死了还在都城的慕容昭,慕容仁跑得快,捡了条命。 慕容仁得到三弟被杀的消息后,料定大哥不会放过他,索xìng返回平郭(今辽宁盖州附近)驻守,他刚到平郭,慕容皝的讨伐大军便兵临城下了,慕容仁趁敌军立足未稳之际,开门迎敌,慕容皝被杀得大败,弟弟慕容军,两个儿子慕容幼和慕容稚(这名字,取得真心幼稚)也成了人家的战利品。 这一站的政治效果远大于军事,慕容皝的效忠者纷纷投降,慕容仁很快占据了辽东一大片土地,和鲜卑段氏遥相呼应,慕容翰很同情二哥,却也不好出手,便经常资助他。慕容仁和慕容皝各占据东北一半土地,呈对立之势。 辽东形势一片大好,段辽坐不住了,他派弟弟段兰和慕容翰攻打前燕柳城(今辽宁凌源县境内),守卫柳城的石琮很给力,他与慕舆泥密切协作,顶住了敌军一波又一波攻势。 柳城久攻不下,段辽发飙了,他拿枪指着段兰脑门,“丫的!再打不下来我要你命!” 段兰也急了,“都他妈别打了,给我造云梯,造投石车!老子不信砸不开城门!” 战报传到棘城,慕容皝更着急:“大军即rì起随我出征,目标:柳城!” 慕容皝带了一个人,慕容汗(不知道慕容皝以前怎么区分“翰”和“汗”这俩字,汗!)。此人脾气比较暴躁,抵达柳城后,他二话没有,抄起家伙就向敌阵冲去。段兰大军休整了二十天,早就憋得够呛了,看到慕容汗,段兰眼前一亮,“终于来送死的了!” 慕容皝一片好心,却帮了倒忙,只好暂时撤军。段兰想乘胜追击,却被慕容翰制止了,慕容皝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兄长,燕国的基业有很大一部分是慕容翰打下来的,他担心继续追下去,会灭亡燕国。在慕容翰的坚持下,慕容皝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不久后,慕容皝卷土重来,第二次讨伐辽东。在襄平(今辽宁辽阳)与敌军相持两个月后,慕容皝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渤海结冰了!说来也怪,这片海域以前从未结冰(与当时的气候有关),但自从慕容仁反叛的这两年里,年年结冰。 于是,慕容皝绕开陆路,自昌黎出发,在冰面上行军三百多里后,抵达历林口(今辽宁营口)。上岸后,慕容皝扔掉了所有的辎重,以轻装上阵。 当慕容仁的哨兵向他报告敌军动向时,慕容皝的前锋部队已经在撞城门了,慕容仁来不及作守城部署,只好出城迎战。可当他打开城门时,只看到了为数不多的敌军——那只是慕容皝的前锋。慕容仁却误以为这是敌军的全部兵力,他对左右说:“敌军只是小股部队来袭罢了!传我军令,马上列阵迎敌,这次绝对不会放敌人一匹马回去!” 当他列好阵时,慕容军突然临阵倒戈,转过身进攻慕容仁,慕容仁惊闻阵前之乱,马上来到阵前,可他看到的却是慕容皝的旗帜和漫山遍野的敌军。 慕容仁大喊一声不好,胡乱抵抗一番后,集合残兵败将,向鲜卑段部所在的方向逃去,慕容仁手下的将领见大势已去,便把慕容幼稚两兄弟放了出来,然后把慕容仁五花大绑的送到了慕容皝阵前。说不定功过相抵,升官发财也不好说呢! 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慕容皝不吃这套。慕容皝看着这些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二弟啊!看你都养了些什么人啊!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帮你清理一下门户吧!”言罢杀了众降将。 也是,人家两兄弟打架,你们一群外人,瞎凑什么热闹?! 杀完最后一人,慕容皝将一把剑扔到了慕容仁面前,淡淡道:“千年(慕容仁的字),你也随他们去吧!” 房间扫干净了,却没了主人。 第四十五章 无心插柳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慕容皝虽然杀了慕容仁,但心里那口恶气还是没能出干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三个弟弟为什么要背叛他。收敛完弟弟的尸体后,慕容皝把无名火发到了段辽身上,“都是那厮害的!收留四弟不说,还鼓动二弟跟自己作对!该杀!” 经此一乱,慕容皝的实力被削弱不少,为了对付段辽,他派使者去和石虎联系。石虎正吃饱了没事干,一听要打仗,立即来了jīng神,他亲自挑选了三万jīng锐士卒,把他们全部任命为龙腾中郎,对于这个官职,汉朝称为御林军;唐朝是千牛卫;清朝则是大内侍卫(尔康就是干这个的),他们负责保卫皇帝的安全。 段辽也没闲着,他派弟弟段屈云进攻后赵幽州地区,幽州刺史李孟无法御敌,就跑到易京(今河北雄县西北)去了。战报传到邺城,石虎正愁没理由进军呢,这下好了,他又增派了两支队伍:桃豹和王华率领十万水军自漂渝津(古渡口,今天津市东)驶入渤海;姚弋仲率步骑七万人从陆上行军——古代能有的兵种全上了,幸亏当时没飞机,否则闪击战就不是希特勒的专利了。 慕容皝看到了后赵的反应,便从西面响应。慕容皝洗劫了令支(今唐山迁安、滦县等地)以北的郡县,上至上至金银珠宝,下至一根草,什么都没留下。段辽对慕容皝的这种强盗行径非常头痛,便引兵拒敌。慕容翰却对他说:“万万不可!段王应当集中兵力对抗赵军,而不是慕容皝,设想一下,万一北面的战事失利,该如何抵御南面之敌?” 段辽狠狠地瞪了慕容翰一眼,“上次就是听你的,结果坏了大事,这次打死也不听你的了!”然后集合所有部队,向慕容皝的强盗军发起追击,慕容皝掐指算了算,觉得这仗能打,于是在段辽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埋伏。 段辽轻敌冒进,栽了个大跟头,被慕容皝杀得大败,段辽本人险些成了刀下鬼。他狼狈地逃回令支。 屁股还没坐稳,哨兵就跑来告诉他,渔阳(今天津蓟县)、上谷(今河北宣化)、代郡(河北蔚县西南)等地接连被后赵攻破,令支以南四十余城不战自溃,石虎现已进驻徐无县(河北遵化以西)。哨兵遗漏了一点,那就是驻守北平(今běi jīng)的阳裕,当大家纷纷开城投降时,此人放出口风:“誓与北平共存亡!”石虎感其忠义,就越过了北平。当然,此人rì后亦投降了后赵。 段辽知道,大势已去,石虎的那二十万大军,别说现在,就是段部全盛时都够呛打赢。段辽喊来了慕容翰,对他说:“悔不听君之言,以致今rì之祸啊!我罪有应得,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苦了你,再一次失去容身之地,段部和宇文部素来交好,拿上这封介绍信,投宇文去吧!” “段王的真诚相待,我慕容翰感激不尽,”慕容翰接过信,“不知段王有何打算?” “我决定带领宗族前往密云山避难,待敌军退去后再做计划。事不宜迟,赶紧走吧!”段辽言讫,召集全部族人,向密云山走去。 密云山在今天běi jīng密云县境内,有“北方黄山”之称,山中奇峰林立,云雾缭绕,于怪异中透出雄奇,是一处非常好的旅游胜地。 段辽不是来旅游的,他绕密云山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这里的宜居指数不高啊!野花虽美,却不能当饭吃;晚上睡觉,到处都是豺狼虎豹的叫声,听着怪瘆人的。没办法,尽量克服吧!山中即使再危险,总好过山下的后赵军吧!那只虎可不是普通的虎,吃肉不吐骨头。 段辽住了没多长时间,虎上山了。石虎派麻秋率两万轻骑,前往段辽的驻地,一番苦战后,段辽被杀了三千多人,老妈老婆儿子部将全部被俘,段辽单枪匹马地溜走了。一次比一次惨,段辽万念俱灰,于是向石虎请降。 石虎痛快地答应了,段辽接着问,“能许段部一块土地吗?段辽万不敢与陛下对抗,只求让族人繁衍生息。” 石虎怒目圆睁,“败军之将,凭什么同朕谈条件!凭你?还是你胯下的那匹马?!”段辽只得唯唯诺诺地退下,“慢着!你老婆孩子留在这里,除了浪费粮食,没一点用,你都带走吧!” 段辽带领一大家子,重新回到了密云山,开始了艰苦的造山工程(和鲁滨逊有一拼)。这一造就是两年。 细心读者可能发现了,慕容皝在干嘛呢?怎么不见他出兵?慕容皝大败段辽后,并没有按照约定,挥师南下,而是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回家睡大觉去了。石虎对慕容皝的行动非常不满,总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石虎越想越气,平rì里只有他卖别人的份,没想到这次反被慕容皝狠狠摆了一道。 这口恶气一定要出的。在发兵前,石虎做了很多政治工作,他在前燕境内到处发传单,传单的内容甚是强硬,大概意思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石虎的政治攻势颇有成效,前燕将领降者云集,比较出名的有崔焘(崔毖之子),宋晃,常霸等人。石虎兵不血刃,占领辽西三十六城。 半个月后,石虎的二十万大军集结于棘城下,用“旌旗蔽rì”这个词形容一点不为过。慕容皝知道自己不是赵军的对手,便想开溜,在部将慕舆根的苦苦劝阻下,这才作罢。慕舆根对他说:“赵军劳师远征,表面看似强大,其实内部非常空虚。我军只要坚守城池,趁对方疲惫时寻找破绽,然后派死士突击,赵军必不能坚持!” 石虎架设云梯,大军攀援而上,远远望去,好似蝗虫般铺满了城墙,甚至无法看到墙上的青sè石砖。慕容皝不敢马虎,他把几个儿子全部派上了战场,自己更是亲临城墙督战。燕军凭借顽强的意志,把赵军牢牢地固定在城下,长达半个月。 时间一长,赵军的粮草供应出现了问题,而攻下棘城仍显得遥遥无期。无奈之下,石虎宣布撤军。 机会来了!慕容皝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派儿子慕容恪率两千人果断出击,石虎万万没想到,被围困十多天的燕军居然还有能力还击,赵军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仅被砍头的士兵就达三万人! 1:15!绝对空前绝后的大胜仗!这个比例还是在不包括前燕阵亡士兵的基础上。 慕容恪,慕容皝第四子,年仅18岁,当我们还在教室忙高考时,这哥们儿就已经开始砍人了。 按照惯例,每当有猛人出场时,我们都应该详细介绍一番,但这次例外。因为慕容恪是猛人中的猛人,现在介绍的话,读者们的印象不会太深,待慕容恪走完人生旅途时,我们再做阖棺定论,在这里埋下一个伏笔,只知道他是一个大帅哥就行了。 石虎撤回邺城后清点人马,他发现,只有冉闵的几万人毫发无伤。石虎重重奖赏了冉闵,并通报全军。 这场战斗涌现出两位天才般的军事将领,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棘城不下,还被两千人逼得够呛,石虎非常郁闷。为了卷土重来,他给了曹伏三百万石粮食,派他戍守长岛等岛屿;派王典开辟海滨地区;另外联合高句丽,准备夹击燕国。准备归准备,石虎暂时还没进攻燕国的能力。 北方地区暂时安定下来。 第四十六章 北伐大业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这个“暂时”相比之前的和平期,不长不短,刚好一年。打破这段和平期的正是段辽。段辽在密云山生活了一年,再也不堪忍受这种缺衣少食的生活了。在彻底变成野人之前,他再一次投降石虎,这回的降表与上次相比,言辞要恳切得多,段辽表示,他愿意带领全部段氏族人,加入后赵的大家庭。 石虎给他回信:热烈欢迎!怕你不认识路,特令麻秋等人率军三万,前去密云山迎接。石虎担心段辽玩花样,特意叮嘱麻秋:“受降如受敌!尔等万不可大意,一旦发现段辽有反心,就地杀之!” 降表送出去后不久,段辽莫名奇妙地后悔了,当使者把回信带回来时,段辽眼前一亮,何不将计就计?他吩咐使者:“你再去棘城跑一趟。”使者带上信就出发了,信的内容与第一封无异,只不过换了个受降者的名字而已,后面又多了两句:“段部愿倾全部之力,与大王前后夹击麻秋,讨伐后赵。” 慕容皝接到信,也非常高兴,他任命慕容恪为主将,负责讨伐事宜。慕容恪率领七千骑兵,在密云山埋伏起来。待麻秋经过时,慕容恪一马当先,向毫无防备的赵军突击,赵军本以为是来受降的,没想到半路竟杀出燕军,阵型顿时大乱,首尾不能相顾,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麻秋费了好大劲才突围出去,清点人马,带来的三万人死了两万一(1:3),前文提到的那个阳裕也被俘了。在后赵将领纷纷投降时,唯有一人稳如泰山:鲜于亮。此人在冲杀时,不幸跌下马来,面对燕兵的步步紧逼,他大声呵斥道:“士可杀不可辱!我鲜于亮作为带兵之将,绝不会向你们这些小人屈服!要杀便杀,不能杀就滚开!”燕兵们非常害怕,便跑去通知慕容皝。在慕容皝的百般请求下,鲜于亮这才站起身来。慕容皝见他是个人才,就留在了身边,委以重任。 段辽随慕容恪回到燕国,向慕容皝称臣,这标志着鲜卑段氏的政权彻底覆灭;次年,段辽意图谋反,事发后,为慕容皝所杀,这意味着鲜卑段氏一支彻底淡出了历史舞台。 公元339年,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年份,不仅北方地区风起云涌,南方东晋也不太平:庾亮患病;王导去世;郗鉴去世。 王导生于公元276年,二十岁即在朝为官,历任西晋惠帝、怀帝、愍帝三朝;辅佐东晋元帝、明帝、成帝三代,堪称六朝元老,与他同时代的司马诸王,王敦祖狄等人早已作古。历事六朝,这在中国历史上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更为难得的是,王导是一个辅弼能臣,才能堪比伊霍。 司马睿只是司马氏的一个旁支,之所以能在江东立足,主要是王导的功劳,可以这样说,王导是东晋的实际缔造者,当然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的政治污点我们曾经提到过:对族兄王敦的反叛举动姑息纵容。 如果要为东晋权臣排排序:第一王导,第二陶侃,第三庾亮,第四郗鉴。第二名陶侃在五年前就死了,如今王导也死了,庾亮自然而然地成为第一名(这件事提醒我们,当我们竭尽所能,仍不能超越比自己强的人时,我们只需努力吃饭,好好睡觉,然后活活熬死对方)。平定苏峻之乱后,庾亮引咎辞职,在陶侃的一再劝说下,这才复出。庾亮在这件事上得出了一个深刻的结论:自己不是玩政治的料。于是,他请求戍边,镇守武昌,伺机北伐。 庾亮可能感觉到了大限将至,于是抓紧时间准备北伐事宜,他上书皇帝,请求率领十万大军,进驻邾城(今山东济宁市南),第一和第四当时还没死,两人一致反对这个计划:“邾城孤悬江北,与后赵相连,一旦遭受攻击,将很难支援。即使后赵不攻,这座孤城也不可能作为北伐的跳板;上述因素暂且不论,朝廷能负担这么庞大的开支吗?!” 当庾亮成为第一后,把两人的话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经皇帝同意,他任命毛宝为豫州刺史,进驻邾城。庾亮坚持北伐,还有两个重要原因:石虎正忙于对付段氏,无暇南顾,而慕容皝还是亲晋势力,荡平山东后,可以与之联系,夹击后赵。 这只是北伐的东线,西线绵延两千里,一直到陕西子午谷(今陕西长安市境内),跨越了大半个中国。两千里的战线,兵力总和不下五十万(仅邾城一地就达十万),这么大规模的北伐,不仅在东晋朝,在中国历史上也是第一次。由此可以看出庾亮的决心。 为防止成汉偷袭后方,庾亮派参军李松向西出击,攻占了成汉边境的巴郡(今chóng qìng及其周边地区)和江阳(今隶属四川泸州);令派桓宣坐镇襄阳(今湖北襄樊)。 太常(掌管礼仪,为九卿之首)蔡谟面对如此庞大的军事部署,内心非常担忧,他一阵见血地提出,“古之兴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石虎虽然为人暴虐,但治兵有方,赵国国势正值巅峰,岂能毕其功于一役?北伐时机远远未到!” 蔡谟的一番话到底没能浇灭庾亮心头熊熊燃烧的火焰,地球都已经不能阻止他了,况且人微言轻的蔡谟!好在群臣极力劝谏,庾亮把大本营安置在石城的意图才作罢。 陶侃曾对部下说,“邾城易攻难守,战略价值不大,派军驻守这里,只能引起赵军的注意,除此之外,别无它用。”一块破石头,庾亮却当成了宝。 北伐尚未全面展开,朝廷果然接到了前线战报,石虎平定段部后,迅速挥师南下,赵军前锋由冉闵挂帅,在沔水以南击败晋军,蔡怀阵亡;接着攻下白石(古县名,疑安徽境内),晋将郑豹等人阵亡。 至于后续战争进程,据《通鉴》记载,毛宝与赵军鏖战数rì后,终因寡不敌众(后赵军队的人数,从与段部之战中可见一斑,而石虎此次更是举全国之兵),被迫撤军。邾城旋即告破,晋军陷入了赵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毛宝突围后溺水而死。 笔者有一点想不通,邾城远在山东,沔水古城汉江,即便是最北端,仍距山东很远,赵军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打到青州,这很不合逻辑。因此,笔者大胆推测:后赵攻下沔水以南后,切断了毛宝的后路,毛宝孤军深入,庾亮支援不及,这才造成了毛宝军被合围的悲剧。 前线接连失利,北伐军不得不向南收缩,北伐大业转变成一场保卫江东的战争。后赵继续南下,把前线一直推进到江夏地区。 眼见江东不保,庾亮内心那团火烧得更加猛烈了,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落下来,这些rì子里,他收到了很多战报,无一例外,都是败讯。再这么打下去,武昌迟早不保。武昌一失,帝国西部的版图将不复存在。彼时,赵军可以随时顺流而下,后果将不堪设想! 正如蔡谟所道,“自古兴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还不打算抛弃东晋,他给东晋派去了一个人,李阳(笔者可没有玩穿越,巧合,纯属巧合)。 李阳时任竟陵(今湖北天门)太守,在这里,他挡住了后赵数万大军的进攻,并斩首五千余级,这是北伐军取得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胜利。 石虎打了很长时间,也没能攻下这座顽强的城池,只好撤军。 北伐失利,庾亮简直郁闷到了极点,他又得出了一条结论:自己也不是打仗的料。于是上书请求解职,在自己到底还能干什么这个问题上纠结了一年后,庾亮病逝。 接替他的是庾翼,论气度,比才能,这个弟弟都在庾亮之上。庾翼不仅接过了武昌,把兄长的北伐事业一并揽了过来,他在兄长平定中原的基础上又加了一条:剿灭成汉。庾翼刚上任便开始准备北伐事宜:一是储备军用物资;二是联系燕国。 慕容皝非常忌惮后赵这个强盗邻居,听说东晋有心联合,心里跟吃了蜜一样。慕容皝尊东晋皇室为正统,东晋给他的职务是镇军将军,一个杂牌将军而已。慕容皝想趁机捞取政治资本,便派使者刘翔(巧合,依然巧合)为自己争王位。 庾亮死后,朝中大事基本由庾冰、何充两人决断,他俩商议了一番,认为慕容氏不是皇族,按照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异姓不能封王,便拒绝了刘翔的请求。刘翔苦口婆心地嘚嘚了半天,还是没能改变朝廷的决议。 后来,刘翔搬出了韩信、彭越的例子,以此说明:对于功勋特别卓著的大臣,可以破格封王,朝廷也不含糊,“彭越等人都是汉臣,而慕容皝是胡人,哪有胡人称王的!” 正在此时,庾冰收到了慕容皝的奏章,慕容皝的措辞很是严厉,“庾氏兄弟专擅朝政,混淆视听,其罪当诛!” 苏峻借“清君侧”之名发兵建业的往事历历在目,庾冰想想就脊背发凉,不得不同意慕容皝的请求。 从今天起,慕容镇军有了一个新的称谓:燕王。; 第四十七章 高丽既平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东晋朝廷惜刘翔之才,便任命其为代郡太守,想留下他,刘翔十分厌恶江南士大夫奢侈放纵的风气,最终拒绝了任命,临走前,他对中护军谢广说:“晋室决不可偏安一隅,要时刻以北伐为目标,即使不能扫清中原,最起码要平定巴蜀。石虎对巴蜀之地虎视眈眈,巴蜀之地一但落入赵国,晋室的江山社稷必将不保!” 事实上,第二次北伐失败后,正如刘翔所言,东晋的战略中心开始向巴蜀偏移。巴郡和江阳两城已然收复(北伐的唯一成果),这两座城的军事价值比邾城大得多,完全可以作为西进的踏板。 接下来说几句题外话,以此简单介绍一下东晋皇室情况。 继庾亮死后,东晋的第三代君主,司马衍驾崩,享年22岁,谥号成帝。这位皇帝五岁登基,在位十七年。司马衍在位期间,面临的形势稍好于乃父。更为有利的是,陪伴司马衍的都是一干忠臣,在刘超等人的教导下,小皇帝渐生明君之相,无奈享国rì浅。成帝死去时,子嗣都还年幼(刚满月),为了维持国家稳定,群臣把琅琊王,司马衍之弟司马岳扶上了帝位。 司马岳不太争气,21岁即位,做了两年皇帝就死了;继任者是年仅两岁的司马聃,这位小皇帝比他大伯当年还小,司马衍好歹能拿起玉玺,这个小娃娃别说玉玺,拿nǎi壶都费劲,基本除了吃nǎi啥都不会。皇帝不能理事,大权自然落到朝臣手里(东晋一朝,大臣势力远大于皇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朝廷的决议与皇帝没了一毛钱关系。 再来说说慕容皝,这厮接到皇帝任命后那个高兴啊!蹦的那叫一个高哇!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慕容皝俗人一个,自然不能免俗。在第一把火烧到哪的问题上,大臣们出现了分歧,有说打宇文部的,也有说打高句丽的,吵得慕容皝头都大了,关键时刻,慕容翰站了出来。 咦?慕容翰不是在宇文部吗? 慕容翰虽然身在宇文部,但心一直向着燕国,慕容翰刚到宇文部时,宇文部的首领是宇文乞得龟,此人和慕容翰还算合得来,把后者待为上宾。宇文逸豆归(名字很有特点)篡位后,一切都变了,这人心眼比针尖还小,容不下慕容翰,处处刁难他。慕容翰装疯卖傻,这才保全xìng命。在宇文部的这段时间里,慕容翰爱上了旅游,把宇文部辖地的山川形势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正当慕容翰装疯卖傻时,一个名叫王车的商人来到宇文部,他找到抽搐不已的慕容翰,对后者说,“燕王rì夜想念您,特让我前来探望,燕王还让我托话:当年是燕王把事情搞错了,慕容将军对我大燕的忠心,rì月可鉴。什么时候有时间,回家看看吧!” 慕容翰顿时停止了抽搐,他把手放到胸前,点了点头。王车立刻会意,马上回去向慕容皝报告:“慕容翰有归国之意。” 慕容皝非常高兴,他命人造了一把三百多斤的大弓,让王车埋在慕容翰归国的路上,接着去同慕容翰联络。 慕容翰趁月黑风高,偷了宇文逸豆归的专用坐骑,然后招呼上两个儿子,开足马力向祖国奔去,宇文逸豆归发觉后,急忙派一百多人去追,一直追到王车埋弓箭的地方。慕容翰取出弓箭,转身对追兵说道:“我去意已绝,不是你们这些人可以阻止的,你们先王有恩于我,我不想杀他的士兵,这样吧,你们在一百米外竖起刀,如果我能shè中,你们就回去复命,如果shè偏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慕容翰引弓搭箭,刀刃部分应声断为两截。追兵们于是四散逃去,慕容翰得以回到朝思暮想的故国。 “臣弟在宇文部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对其国内形势知之甚多。宇文逸豆归气量狭小,资质平庸,废柴一根,境内百姓都不服他,上下离心,此为其一;且军备废弛,将领不能尽其责,此为其二;臣弟非常了解宇文国内的山川形势,可以助王兄一臂之力,此为其三,综合这三点,仗怎么打怎么赢,想赢多少赢多少。” “但是,”慕容翰话锋一转,“高句丽与我国毗邻,他们明白,宇文部一旦覆灭,下一个就是他们,所以,高句丽必会趁大军出征时袭取我国后方,如果为了防御他们而留下相当数量的士兵,则前线部队的攻势将大为削弱;留得少了,又不能保障后方安全。因此,应首先攻打高句丽,再图宇文。” 慕容皝一拍桌子,“就这么办!” 在燕国与高句丽的交界地带,有南北两条路,北路是一条大路,平坦开阔,很适宜行军;南路则是一条山路,道路狭窄难行,两侧都是悬崖峭壁,别说人,就是山中的野兽都要绕行的。 在走哪条路的问题上,慕容皝再次听从了慕容翰的意见,他亲率四万大军,自南路小道行军,年仅十七岁的慕容霸(又名慕容垂)自告奋勇地接过先锋官一职,为保险起见,慕容皝特派慕容翰紧随其后。 高句丽王王钊满以为敌军会走北路,便派弟弟王武率jīng锐五万人前往北面迎敌,自己则带领少数人防守南路。王钊万万没有想到老狐狸慕容皝会反其道而行之,他手下那点人数少得可怜的老弱病残自然不是燕军的对手,胡乱抵抗一番后便跑路了。燕军趁势进攻,很快打下了一大片地方,前锋慕容霸甚至进军到丸都(高句丽的都城;丸都古城至今尚存,是长chūn有名的旅游景点) 战报传到北军,王武急忙后撤,可是燕军的行动速度太快了,后路已然被切断,王武只好就地列阵,与燕军对峙。慕容皝正思破敌之策,有一人突然进入帐中,来人正是鲜于亮,向主帅行完军礼,鲜于亮道:“亮只是一个俘虏,却被燕王待为上宾,燕王的大恩大德,亮感激不尽,如今报效燕王的时刻到了,亮愿为马前卒,率敢死之士,突击敌军阵地!” “好!”慕容皝点点头,“需要多少人尽管说,拨给你就是了!” “数骑足矣!” 慕容皝虽然对鲜于亮的勇猛早有耳闻,但还是觉得几个人也忒少了点,于是驳斥了鲜于亮的请求。鲜于亮急了,“兵不在多而在jīng,王武的部队已是惊弓之鸟,我自己完全能搞定,之所以还要带几个人,是路上打牌用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慕容皝只好给了他几个人(估计打牌水平都不低)外带一副扑克牌,望着鲜于亮远去的背影,慕容皝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是你非要去送死的,不赖我。” 令慕容皝大跌眼镜的是,这几个人仿佛天神下凡般,走到哪杀到哪,他们在敌阵中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鲜于亮不是傻瓜,他专挑敌军防守薄弱的地方突击,待敌人调兵围剿时,鲜于亮早已没了踪影。 一阵砍杀后,高丽军的防线竟被撕得七零八碎,燕将韩寿、慕容霸等人趁机发动进攻,大破王武军。不久,先锋军在慕容霸的率领下,攻入丸都城,王钊兄弟见大势已去,弃城而逃,不料在半路上遭遇了燕军的截击,王钊的兄弟、老妈、老婆都被抓了回去,王钊孤身一人逃进大山之中。 高丽既平,慕容皝便下令撤军。韩寿上书慕容皝说,“如今王钊还在山中,我军一旦撤去,高丽民众必会重新聚集作乱,不如把王钊父亲的骸骨挖出来,连同王钊的母亲一起带回棘城,以此为筹码,迫使王钊向燕王称臣。” 慕容皝觉得有理,就照做了。燕军撤退后,王钊果然向燕国俯首称臣,慕容皝于是把老高丽王的骸骨还了回去,留下王母做人质。 在如何处理高丽这件问题上,慕容皝采取了打一棒子再给一甜枣的政策,好让王钊明白:跟着哥混,有肉吃。 慕容皝的政策效果不错,经此一战,王钊充分见识到了这个大哥的厉害,终其一生,都没有再与燕国为敌。之后的rì子里,王钊励jīng图治,在朝鲜半岛上逐渐强大起来。朝鲜半岛当时为新罗、百济、高丽瓜分(在朝韩历史上称为“三国时代”),高丽在王钊及其后任者的经营下,渐渐发展为第一大势力。 第四十八章 流芳百世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前几天由于回家探亲,更新速度很受影响,在这里和读者朋友们说一声抱歉,以后的更新速度会渐渐提上来,如果把这部小说看做一个人,那么现在的进度只不过是刚学会走路而已,作者坚决不会让其夭折的!再次谢谢亲们的支持!历史小说么,既非穿越,更非架空,所以难免出BUG,希望大家多多提出宝贵意见!话不赘述,继续更新。 慕容皝的下一个目标是鲜卑宇文部。 慕容皝倾全国之兵南下高丽时,宇文逸豆归没动静;慕容皝与王钊大战丸都时,宇文逸豆归仍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当慕容皝得胜回朝时,宇文逸豆归这才意识到自身的累卵处境,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宇文逸豆归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发兵扣燕。 第一个越过燕国边境的是莫浅浑,此人是段部的宰相,为人自高自大,智商远没有官位那么高。他见燕军没有迎击,自以为敌军慑于自己的英名,不敢出战。慕容家族人才济济,慕容翰慕容恪哪个是好惹的?岂是你莫浅浑可比的?慕容皝之所以没有立即下令出击,不过是想诱敌深入,然后合围罢了。 莫浅浑很配合,大军走了几百里,骄纵之心渐生,后来干脆把燕国当成了自己家,寻了处非常茂密的树林,打猎去了。而慕容翰就隐藏在树林里,他也是来打猎的,猎物正是宇文军。 是役,宇文部全军覆没,莫浅浑只身一人逃回国都紫蒙川(今辽宁朝阳西北)。 远在紫蒙川的宇文逸豆归很不甘心,他把全**队都交给了大将涉夜干,第二次踏进燕国土地,涉夜干是宇文部第一猛将,好比吴国孙策,蜀国关羽,魏国许褚——当然,仅就地位而言,涉夜干属于那种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典型代表。 他的对手依然是慕容翰,这次慕容翰又找了个副手,慕容霸。这就注定涉夜干很难讨到便宜。慕容翰永远是身先士卒的第一个,他从正面发起猛烈突击,涉夜干率军抵抗。正当双方鏖战之际,慕容霸从侧面切入了战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涉夜干。 涉夜干惊奇的发现,这支部队一不杀人二不放火,而是向着帅旗奔来。涉夜干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成了刀下鬼。士卒们见主帅阵亡,顿时大乱,正面的慕容翰抓住战机,一举全歼(注意这个词)敌军。尔后,燕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平辽西。 宇文逸豆归只得带领族人逃亡漠北,不久后病逝,宇文氏就此彻底覆灭,鲜卑宇文部随之退出历史舞台。至于以后的西魏宇文氏,据笔者考证,应当是鲜卑宇文与其他民族经过一百多年漫长融合之后的产物。大臣凡自立者,都会找一个很厉害的祖先,那些家谱被人们拿来当报纸传阅的除外(曹cāo),比如刘备,愣是找了个八辈子打不着的祖宗刘胜;再如朱棣,为当皇帝连亲妈都不认了。而宇文泰从不以宇文逸豆归的后人自居,若有这么现成的政治资本,宇文泰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总之,一切都成了浮云,事实是:鲜卑慕容部结束了“三国鼎立”时代,统一了中国东北地区,前燕随之进入鼎盛时期。是年,公元344年。 在这场战斗中,慕容翰身受重伤,在家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伤情终于好转。身为武将,他开始在家里做一些骑马shè箭之类的康复xìng治疗,这也无可厚非,但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看来,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他们罗列罪状,诬告慕容翰有谋反之心。 慕容皝虽然重用慕容翰,但打心里忌惮这个有勇有谋,而且声望丝毫不在自己之下的兄弟,于是命人送去了一杯毒酒。临死前,慕容翰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我本来就是戴罪之身,到现在才死,已经是上天眷顾了;我慕容翰自不量力,想为国家驱除羯贼,进入中原,无奈时不我与,以致死不瞑目!” 慕容翰绝对是没有反心的,从其一生的作为来看,他的志向只在匡扶社稷,恢弘燕国之威,且为人光明磊落,为燕国立下赫赫战功,却因此功高震主,竟死于非命!要怪只能怪慕容皝识人不明了。 东北一平,中国北方地区又呈现出三足鼎立的局面:占据中原广大地区的后赵;西北凉州张氏;东北慕容氏。这三家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有点“三角恨”的意思:前燕经常去后赵家里打劫;石虎吃饱了饭就去找张骏的麻烦;慕容皝和张骏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无奈离得较远,摩擦只能体现在嘴皮子上。 该打打,该骂骂,这三家暂时还没有能力吞并对方,大摩擦没有,小摩擦不断。这与南方形势迥然不同。 司马岳死了,年仅两岁的司马聃接过了皇位,朝中由庾冰、何充一干能臣做主,外面有庾翼戍边,小rì子过得倒也平静。但是这份平静没能延续多长时间,因为东晋死人了。而且还是扎堆死的: 公元344年,庾冰病逝;345年,庾翼病逝;346年,何充病逝。东晋的第三代领导集体在短短三年内死亡殆尽。死者已矣,东晋还要延续下去,于是,第四代领导集体很快顶了上去,其中以殷浩、桓温两人为代表。殷浩在内主政,桓温在外戍边。这亦是东晋最强一代领导集体,更为难得的是,这代人始终把北伐作为国策来执行。 桓彝年轻时和温峤是铁哥们儿,初为人父,桓彝非常激动,便以好友姓氏给儿子取名,桓彝不可能知道,“桓温”这两个字以后会为国家带来多大的荣耀和灾难。 桓彝战死那年,桓温年仅17岁,接到父亲的死讯后,桓温“枕戈泣血,志在复仇”。隐忍一年后,曾经参与杀害桓彝的泾县县令江播病故。在其儿子守灵期间,桓温闯入灵堂,手刃了长子江彪,并追杀其二弟于道,杀父之仇终得以报。 仇虽然报了,但桓家的经济情况并未因此好转,桓母不久后得了重病,要用一头羊作为药引入药,可桓家已经家徒四壁了,为了给母亲治病,桓温竟然把弟弟桓冲典押给了卖主,这才换来了一头羊。 桓温为人豪放不羁,结交了很多朋友,如当时的名士刘惔等人,在这些人的极力推荐下,桓温娶了明帝司马绍的女儿,南康公主,地位因此得以上升,但还不足以独当一面,桓温的人生转折点在345年,因为在这一年,权臣庾翼死了。桓温在一片争议中接过了安西将军的虎符。 群臣之所以反对,是因为桓温本人的长相,当时的很多主流名士都断定桓温长有“反骨”, 反骨是指人脑后的枕骨,人皆有之,但桓温的这块骨头长得有些特别:长长地向外凸了出来,非常不雅。因为这块骨头,桓温颇受非议,桓温也很苦恼,锯又锯不得,不锯人家还说你造反,难啊! 无论桓温以后做了什么,至少现在他没有造反的动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哪能把造反当成自己的人生动力?况且他老婆还是公主,小舅子的面子能不给么? 中国历史上有这样一群臣子,他们既能为国征战,立下不世战功,从而流芳百世;大功告成之后,开始居功自傲,拿军功章威胁朝廷,甚至灭亡故国,以致遗臭万年——桓温就是这种人。只是现在反心未露。 桓温接过庾翼的北伐大旗后,在具体作战方针上,他在前任的基础上加以了补充,把平定成汉作为头等大事。笔者认为,西进应是北伐的一部分,因为平定西蜀的最大目的就是扫除后方隐患,桓温的荆湘守军担负着三方面的责任:首先是稳固帝国西部;再者防备成汉东进;最后是抵御后**下。 经过王敦陶侃两代人的努力,荆湘九郡内部已然稳定,长江尚可守卫,汉军顺流而下,麻烦就大了,因此,若想北伐,必先西进。 东晋的第三次北伐即将拉开序幕。 上次提到成汉,还是刚建国的时候,弹指一挥间,四十年过去了。成汉的地盘很大,仅次于东晋和后赵,但是位置比较偏僻,两个邻居一直没工夫搭理它,随着东晋和后赵国内渐趋稳定,成汉难免成为靶子。成汉谁都惹不起,所以偏安一隅,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的小rì子——直到桓温上任。; 第四十九章 歪打正着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当然,这个“平静”是对外战争而言,其内部自建国起就一直为腥风血雨笼罩,李雄去世后,李班即位,不久便被李期赶下了龙椅;李寿为堂兄鸣不平,起兵废了李期;李寿勉强称得上一代英主,但在位时间仅有五年;李寿死后,政权交到了现任皇帝李势手中。 这可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昏君加暴君,李势不太能生,群臣便建议立李广为皇太弟。李势最烦别人议论自己没能力,大臣们无疑是在揭他的伤疤。一怒之下,李势发兵讨伐戍边的李广,后者闻讯自杀,被株连的大臣不计其数,其中最著名的要数解思明和马当,此二人素有贤名,都是成汉的股肱之臣。 成汉四代积累下来的国力就这样被李势挥霍殆尽,即使没有桓温,成汉能延续多久也要打上问号。 桓温虽然政策已定,朝中却没几个人支持,反对派的理由很简单:蜀地山高路远,地势险要,境内地理环境极为险恶,孤军深入,万一兵败怎么办?曹氏三代都没完成的任务,你桓温凭什么这么自信? 当然,支持的人也有,比如只剩一口气的何充;再如刚刚上班的殷浩,还有刘惔——这就够了,朝中就这几个人说话有分量。 刘惔是当时的名士,人们都把他比作诸葛亮,刘诸葛的话很耐人寻味:“我以前经常和桓温打牌,深知桓温是一个大赌徒,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桓温的态度不会如此坚决,由此可见,此战必胜!”散朝之后,刘惔又对旁人说出了这样的话:“但蜀地平定后,朝政难免招来内贼啊!”刘惔没有点破,但这个“内贼”…呵呵。 公元346年,东晋第三次北伐正式拉开序幕,北伐的第一步是剿灭成汉。 三个月后,桓温的大军到达青衣县,此地亦称青衣羌国,是成都以南的一片区域(也有人认为此地就是四川青神县)。李势这才慌了神,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用蜀道天险御敌的意图碎得跟玻璃渣似的。李势急忙命叔父李福、兄长李权、昝(zan)坚等人率大军自山阳(今四川彭山东)赴合水(今四川乐山东南)拒敌。 大敌当前,汉军内部却出现了分歧。 绝大多数蜀军将领主张在江南列阵,以逸待劳。昝坚偏偏不听,他催命似的督促部队过江迎敌,李福等人果断否定了这一建议。昝坚一个人虽然无法调动全部军队,但手下那部分汉军还是听他的。 李昝带兵自鸳鸯碕渡江,很快抵达犍(qian)为,如此一来,汉军分成了两部分。一些东晋将领建议桓温分兵两路,各个击破。桓温微笑着点点头,把目光转向了参军袁乔:“袁参谋,你怎么看?” “劳师远征,而不能速战速决,此乃兵家大忌;况且我军在人数上不占优势,一旦分兵,力量将更为薄弱,两路中如果有一路被破,汉军就有实力合击我军,到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如果恰恰相反,我军破其一路呢?” “汉军完全可以重整旗鼓,继续同我军作战。将军别忘了,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汉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那依你之计呢?” “将兵力集中一处,效仿楚霸王,破釜沉舟,直取成都!” 袁乔的这句话可谓一语中的,桓温是谁?大赌徒一个!既然赌博,那就不能怕输,一个不怕输的赌徒才是好赌徒! 说干就干,晋军砸烂了所有吃饭的家当,桓温命士兵们带足三天干粮,其余兵甲辎重全部留在后方,为保险起见,桓温派部将孙盛、周楚率领一些老弱病残守家——其实,这是很不保险的,孙盛等人面临的将是最jīng锐的汉军主力,彭模肯定是不好守的。 从桓温的赌徒本xìng来分析,他根本就不想守卫后方,之所以要留下一支弱旅,只能用一个原因解释:他要让孙盛等人吸引敌军火力,再直白点,这支部队根本就是用来做炮灰的!! 桓温率主力头也不回地向成都奔去。 得知晋军的动静后,汉军做出了相应的战略部署:分兵。李福率军攻击彭模;李权在成都平原上抵御晋军主力。孙盛手下那点老弱病残自然不是汉军的对手,他且战且退,把汉军逐渐引到了远离成都的地方。 再说第二路:两度分兵,这使桓温的压力减轻不少,即将和他展开决战的将是三分之一的汉军主力。对付这几个人,晋军绰绰有余。一战,晋军胜;二战,晋军大胜;三战,晋军大大胜,之后,桓温乘势兵临成都城下,镇军将军李位见势不妙,投降了。 另一方面,当催命的昝坚到达犍为时,他惊讶地发现:走错路了!晋军根本就没把他当盘菜,而是越过犍为,直接向成都开去!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直把昝坚劈得天旋地转,清醒过来后,他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向成都狂奔而去,当他满头大汗地到达终点时,又一道闪电如约而至:成都被围了足足三层!汉军士兵备受打击,军心散的跟沙子似的,不消一刻钟的工夫,终点只剩下了昝坚一人。 至此,汉军主力损失三分之二,唯一还能抵抗的李福还在和孙盛玩躲猫猫,估计连身处何地都不知道,这三分之一不提也罢。 李势到底是李特的后代,兵临城下,祖先的血液在他血管里重新沸腾。他集合了国都内的全部青壮男子,发给他们每人一把长矛,然后出城迎敌。李势心里可能也清楚,蜀军大势已去了,只是,为了祖先的荣耀,他必须誓死一搏! 双方在笮(ze)桥展开了最后的决战。在必死之心的鼓舞下,这支临时拼凑的汉军居然发挥了超乎寻常的战斗力!他们击溃了晋军的前锋部队,参军龚护战死;桓温胯下的战马也被流矢shè中,众人非常惊恐,想要撤退。 撤退分为两种:一种是有秩序的撤退,我们称之为战略撤退,在这种撤退中,部队阵型不会乱,纵使遭敌军追击,亦可就地列阵迎敌;第二种是由于前线失利造成的溃退,在这种撤退中,士兵们只是想着怎么保命,阵型大乱在所难免,而一旦遭受敌军追击,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晋军此时面临的就是第二种,人群中已经能闻到鲜血和死亡的味道。桓温好不容易换了匹马,他抓了一个意图逃跑的小兵,让他击鼓撤退。这个小兵急急忙忙地向战鼓奔去。 然后战场上响起了一通鼓,不是撤退鼓,而是进军鼓! 正当士兵们纳闷之时,只见一人拔剑而起,率领左右向对面冲去,嘴里还大喊着:“兄弟们,跟我杀啊!” 这个人就是袁乔,看到总参谋长身先士卒,士兵们的疑虑一扫而空,他们重新拿起武器,跟随袁乔向敌阵冲去,一时间杀声大作,刚才还想跑路的晋军士兵好像打了鸡血,个个奋勇杀敌,竟把汉军杀得大败。 晋军乘势杀进成都,李势先是趁乱逃了出去,不久后负棺请降。 成汉自此平定。 一个小兵,一通错鼓,灭了一个国家…当然,那通鼓很值得怀疑,我们从袁乔的反应来看,完全可以怀疑是袁乔故意为之,否则,袁乔不可能在鼓响的第一时间里跃入敌阵,这明显就是早有准备嘛! 平定蜀地后,桓温把李势的妹妹纳为小妾,要知道,桓温的正室可是堂堂的东晋公主!哪个正室希望自己老公找小三?在公主和驸马的关系上,驸马应该属于弱者才对,具体参见唐朝高阳公主,此女给房遗爱带的绿帽子,数都数不清,而驸马房遗爱只能忍气吞声。 公主尚可以忍,东晋皇室呢? 只能用一点解释:东晋皇室忌惮桓温,害怕激怒他。 第五十章 二十必反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第三次北伐的第一阶段暂时告一段落,现在的晋军还无力北上,后赵的生命力还很顽强——这主要指石虎的军事素质,因为后赵早已上下离心了,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石虎为人荒yín暴虐,两个儿子石宣、石韬丝毫不在他之下。 石宣喜欢打猎,而且每次打猎的排场大得惊人,动辄就是几万士兵一齐狩猎,石宣打猎的方式也很特别:先在狩猎区的四周设置长达百里的“人墙”,组chéng rén墙的既有将军,也有士大夫。然后命“人墙”逐渐向中心靠拢,最后把猎物包围在一片极为狭小的地方。 这时,石宣上场了,他领着一群老婆,坐在特制的车子上,让几百名肌肉发达的士兵围捕猎物,往往要整整一夜才能把包围圈里的猎物赶尽杀绝。狗急了还跳墙呢,这么大的包围圈,难免有猎物跑出去,其中不乏老虎野猪之类的猛兽。 当一只老虎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向你奔来时,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当然是跑路了。但侥幸虎口逃生的人下场也好不了多少。如果你是将军,那好,将军不用做了,明天打猎,你别骑马了,拿两条腿追捕猎物吧!如果你是士大夫,还有爵位,那么只能回家养老了。 至于什么都没有的普通士兵,则鞭打一百下。乍一看,感觉不太重,可事实上,如此规模的狩猎行动,每次都要死一万人以上!其中以士兵为绝大多数。 养儿如此,石虎不但不加以劝说,反而大肆褒扬,在他看来,这是勇士的象征。为此,他还把最宠爱的小儿子石韬派到关中,加以锻炼。石韬毫不含糊,搞的排场比石宣还大。两个儿子的关系本就不甚融洽,几番攀比下来,石宣杀心顿生。 但是还不到动手时机。 一件事,彻底引爆了这场动乱。石韬在太尉府修筑宣光殿,这座宫殿很大,仅房梁就达九丈,古代的一丈约合2.3米,总长近20米,真是名副其实的“长”梁!太子府的房顶也就仈jiǔ米高,石宣那个羡慕嫉妒恨啊! 当恨到无以复加的时候,石宣带人砸了建筑工地,不仅如此,他还杀了全部工匠,并把大梁拦腰截断。石韬得知后,气得牙根直痒痒,他用一种独特的方式羞辱了大哥一番:重新找了根十丈长的房梁,工匠队伍比原来还要壮大。 石宣忍无可忍了!趁着月黑风高夜,石宣派刺客潜入石韬住所,杀了石韬。这个刺客很猖狂,杀完人后,连作案武器都没收拾就走了。 第二天上朝,石虎接到了这一噩耗,旋即晕死过去。在大臣们七手八脚的抢救下,石虎终于醒来,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祭奠爱子。司空李农以贼人未除,陛下不宜出宫为由苦苦相劝,石虎这才稍稍醒悟,当务之急,应是捉拿贼人。 照理说,石宣杀了人,本应老实点才对。可他居然堂而皇之地去太尉府吊唁,见到石韬尸体,石宣一不哭二不闹,竟然抚掌大笑,以他和石韬的关系,怎么也不至于因为悲痛而得失心疯。那么,石宣大笑的原因只有一个。 负责办案的官员立即回去复命:太子石宣有很大作案嫌疑! 那就好办了,把石宣叫来问问不就行了? 于是,石宣被软禁在皇宫,石虎还没来及问,一个叫史科的人前来求见。史科不知从哪得知了事情的内幕,他将石韬被害的细节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石虎,但石虎仍然不太相信,他把被供述的太子府幕僚,赵生喊了来。赵生软骨头一个,把所有的事都招了。 石虎听罢,头发如钢针般竖起,他大吼道,“朕定要石宣逆子不得好死!” 他确实做到了: 石虎将石宣囚禁在仓库里,用铁环穿透石宣颚骨,把他拴在铁柱子上,四肢用同样的方法固定住。然后在石宣面前放置了一个木槽,让其像猪一样进食,石宣的惨叫声震撼了整个皇宫。 群臣虽然同情石宣的遭遇,但无人敢谏,石虎正在气头上,没必要为一句话被灭三族,做忠臣也要分时候的。 除了佛图澄,他是佛家弟子,济世救人是他的本分。佛图澄劝谏石虎:“石韬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望陛下节哀顺变。宣和韬都是陛下的儿子,兄弟相残,这是大难临头的前兆,陛下如果能宽容石宣,则国运还能长久;若杀了石宣,他的魂魄一定会幻化成天上的扫帚星,横扫整个邺宫!” 如此强硬的话语,与其说佛图澄在劝谏,不如说他在用赵国的江山社稷来威胁石虎。石虎没有迁怒佛图澄,别的事情,一切都好说,唯独这件事,石虎杀心已决!别说你一个得道高僧,就是佛祖都无法改变! 石虎杀宣的方法非常令人发指:石虎让石韬宠幸的宦官拔光了石宣的头发,然后割其舌头,断其双手,挖其双眼;石虎仍不解气,命人将石宣开膛破肚,把肠子铰成一节一节的,取“肝肠寸断”之意。石宣低沉的“呜呜”声犹如一阵惨烈的风,拂过刑场上每个人的心头,然后转了个弯,向赵国的锦绣江山吹去。 做完这一切,刑场上架起了熊熊火堆,当刑场上只剩一堆灰烬时,在宫墙上驻足观看的石虎缓步而下,在灰烬上践踏一番后,他让人把灰烬收了起来,然后发到各个衙门。不久后,在各个zhèng fǔ机关门前的台阶下,有了一层细细的灰。 纵然如此,仍难解石虎心头之恨,他下令夷石宣三族。石宣有个才几岁的小儿子,石虎平时甚为喜爱,便想留下这个小孙子,不料被左右从石虎手中一把夺走了,他们当着石虎的面杀了这个小孩子。 小孙子不懂事,他非常惊恐,苦苦喊着爷爷,直到头颅滚落到石虎脚下。 经此巨变,石虎心力交瘁,身体很快垮了下去,石宣已死,再立太子的事被提上了rì程。下面来盘点一下石虎的儿子们: 石虎一共有十三个儿子,其中比较出名的除了上文那两个,还有石邃,石遵,石斌,石世等人,石虎的儿子们颇有乃父之风,和上文死的那两个没本质区别,长子石邃更是出了名的变态狂(若读者们正在吃饭,建议把腹中的东西消化完了再看): 珍馐佳肴吃腻了,石邃就把府中稍有姿sè的女子叫到厨房——当然,不是让她们来做饭的。石邃把这些美女的头颅统统砍下来,然后洗干净。剩下的躯干部分则下锅做菜。 饭熟了,石邃开始大宴群臣,那些被砍下来的头颅则被当做花瓶,被放在玉盘中,供诸位食客欣赏品评。 这个儿子死得早(337年病逝),我们之所以还要提他,是因为他很好地反映了石虎一堆儿子的本质。 除此之外,比较有希望接班的还有三个,分别为燕王石斌;彭城王石遵;齐王石世。石世年仅九岁,难以支撑大局,首先被排除。石斌颇有战功,有勇有谋,是一员战将;石遵为石虎篡位出力极大,群臣建议石虎从这两个人中选择。 这俩人和石邃也是一路货sè,为人都非常暴虐,石遵要稍好些。 言归正传,这两个儿子的出身都不太好,燕王石斌的母亲是一名地位低下的宫女;彭城王石遵的母亲曾被废掉,难免对石虎有怨言。石虎只好把视线重新放到那个首先被排除的孩童石世身上。 石世的母亲是刘氏,刘氏本是刘曜的妹妹,后赵攻破长安后,石勒把此女送给了石虎,渐渐地,刘氏竟成了石虎最宠爱的妃子。 都说母凭子贵,有时候也可以反过来的,比如现在,石世被立为太子。石世入主东宫的原因还有一个:他还小。 按照石虎的理论及实践,他的一帮儿子到二十岁肯定要弑君自立的,石邃和石斌两人都已过了这个年纪,随时可以反,所以石虎万万不敢立。石世才九岁,等到他二十岁时,石虎恐怕已经作古了——立石世的话,石虎还能多活十年。 立太子还有这样奇葩的理由,长见识了,真长见识了! 还是那句话:石虎前生得造多大孽,这辈子才能生出这么些极品儿子啊!这些极品居然把二十岁必反当成了石家的“优良”传统。 悲哉!; 第五十一章 内乱初现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东宫事件还留下了一个小尾巴,石宣部将高力。石虎杀人杀到手软,便留了此人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高力被发配到西北边境戍边,和他同行的还有原东宫侍卫仆人等一万多人。 高力一行人一路向西,走到雍城(今陕西凤翔西南)时,接到了朝廷的大赦令。正当他们欢欣雀跃时,雍州刺史张茂(与西凉张茂没一毛钱关系)率领一支部队赶来了,张茂告诉高力,你们不在赦免范围之内,我奉陛下之命,特来护送你们。 高力一听傻眼了,一股怒气腾地窜上心头:“护送?!我们对陛下忠心耿耿,对东宫事件更是毫不知情,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绝了,你们还想怎样?!” “你难道想造反不成?!”张茂对高力冷冷道。 “…”高力yù言又止,正所谓yù加之罪何患无辞,此处远离国都,就算被扣上谋反的帽子,也是没办法的事,高力决定咽下这口窝囊气。但张茂后面的举动令他淡定不了了。 “身为戴罪之身,不戴枷便是优待,居然还有车盖战马相随,这是何道理?!”张茂说完,朝左右挥挥手,“车盖马匹一律没收!自今天起,你们有了一个新的任务:为边境部队运输粮草!” “徒步?” “徒步!” “确定?” “确定!” “NND,欺人太甚!老子不干了!”高力手起刀落,张茂瞬间身首异处。一万多人齐声响应,七手八脚地杀光了张茂的“护送”部队,高力拜督军梁犊为晋征东大将军,尊晋室为正统,起兵反抗。 高力的部队人人彪悍,皆能以一当十,所到之处,赵军纷纷开城投降。甚至连边境守卫军都投入了高力麾下,一时间,西北边境处于无人可守的状态。高力等人横扫西北后,率军东进,待打到长安时,军队人数已达到十万,短短几月,数量翻了十番!长安守将石苞集结所有赵军,妄图坚守,但仅仅一战过后,这支抵抗力量便灰飞烟灭。 大军越过潼关,兵锋直指洛阳。 洛阳可是赵帝国统治的核心地区!洛阳一丢,半个河南就没了。病榻上的石虎急忙派司空李农引军十万,向洛阳急行军。大司空相当于国家最高法院院长,李农处理典狱事务很有一套,打仗则是外行。李农没坚持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十万大军先败于新安,再败于洛阳,最后退守成皋。 接连而至的败讯让石虎非常恼火,要是早十年,石虎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披挂上阵,御驾亲征,可如今廉颇老矣!危急时刻,石虎想到了两个人:老战友姚弋仲;养子冉闵。 领兵在外的姚弋仲第一时间赶到了石虎病榻前,没有君臣之间的虚礼,姚弋仲劈头就是一顿痛骂: “儿子死了吧?兵败了吧?心情不好了吧?早干嘛去了啊?!事到如今,都是你自找的!孩子小的时候,不教他们治国之道,非让他们跟你上战场砍人,从来没听说过在战场上能培养出明君,现在可倒好,你身患重病,死不了还好;万一死了,赵国必将大乱,你好自为之吧!” 姚弋仲的一番话让人大跌眼镜,姚弋仲是何许人?竟敢对皇帝如此说话? 姚弋仲是石虎的战友,石虎为人虽然暴虐,但对姚弋仲极为尊重,两人曾经并肩战斗过,有着很深的战斗情谊,而且两人私下的关系也不错,姚为人耿直,对赵国也是忠心耿耿,但一直在外戍边,所以前面很少提到他。 石虎长叹一声,没有说话,如果不是无计可施,他不可能把姚弋仲请来。知子莫若父,那帮儿子的德行有目共睹,把他们派往战场,无异于自毁江山。 “梁犊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只因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聚众谋反,你放心养病吧!前线战事,我一定替你摆平!” 石虎拧成疙瘩的眉头终于舒展,他拜姚弋仲为征西大将军,派给了他两个副手:冉闵和石斌。 攻取洛阳后,叛军有两条路可走:其一,继续东进,将赵帝国一分为二,再联合东晋,攻下河南大片土地,以此为根据地,与占据河北的zhōng yāngzhèng fǔ对抗;其二,直接北上,与燕国联络,南北夹击赵国。第二条比较激进,高投入高回报,第一条比较稳妥,实在不行还可以过江,把部队带入东晋,这样一来,“征东大将军”就实至名归了。 遗憾的是,这两条都没有被采纳。攻下大都市洛阳后,梁犊的强盗本质渐渐暴露,他纵容部下四处抢劫,抢完就跑,荥阳、陈留等郡深受其害。就这样,十万大军,以洛阳为中心,到处流窜作案,什么战略部署,作战目的完全被抛之脑后。 姚弋仲带着两个副将,向西迎敌,在荥阳遇到了杀人放火的叛军,到底是正规军,姚弋仲没费多大功夫就击溃了这支部队,尔后一鼓作气,很快打到洛阳,梁犊就是凭着一口气高歌猛进的,而今锐气尽失,自然不再是训练有素的zhèng fǔ军对手。洛阳之战,梁犊全军覆没,高力等人尽数阵亡。 这场叛乱虽然声势浩大,但失败的也很快,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姚弋仲因为战功被封为西平郡公,部将蒲洪为车骑大将军,镇守雍秦之地。 石虎的病情逐渐加重,于是开始吩咐身后之事,石世年幼,石虎给他物sè了几个辅政大臣:彭城王石遵;燕王石斌;镇卫大将军张豺。不久后,张豺联合刘后,把石遵排挤出朝廷;石斌刚回朝即被严密监视起来,甚至连上厕所都得有人陪着。 四天后,石虎驾崩,我们终于可以盘点一下这位皇帝了。石虎在位十五年,这期间杀人无数,先是杀侄子石宏自立;死前不久灭了儿子石宣三族,其杀害石宣的手段令人发指。千百年来,这位皇帝一直被人们作为暴君的典型代表,士大夫们劝谏皇帝,动辄就是石虎当年做了什么什么事,为人如何残暴。 客观上说,石虎还是有那么点历史功绩的,不可否认的一点,正是此人把后赵帝国推向了巅峰,他推崇佛图澄,客观上促进了佛教的发展。 正如姚弋仲所言,石虎一死,赵国大乱肇启,具体原因上文已经很详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挑起第一场内乱的正是谶语的主人:姚弋仲。 平定梁犊之乱后,姚弋仲班师回朝,在河内,他遇到了郁郁不得志的石遵,石世年幼,大权由李后和张豺**,而姚弋仲手下都是战功等身的一等一的大将,他们自然不服李后。于是,他们劝说石遵以奔丧为由赴邺城,继承大位。 支持石遵的都是重量级元老,其中有姚弋仲、冉闵、蒲洪等人,赵国能打的全在这里了,他们拥护着石遵,向邺城进发。张豺等人一无兵权;二无声望,很快被驱逐出邺城,石遵随后废了石世,登上帝位。刘后、张豺尽遭屠戮。 石虎尸骨未寒,赵国就遭此大乱,而且,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 第五十二章 棋盘博弈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就在同一年,东晋耽搁两年的北伐计划重新启动。桓温派出jīng兵,驻守湖北安陆,并往北方派去很多将领,这些将领的任务只有一个:策反赵军。将军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比如姚弋仲,属于极品将军之列;但更多的是草根将军,比如边境守将,他们的待遇很不好,以前,迫于石虎的yín威,他们不得不同晋军作战。 石虎一死,形势陡然变化,第一个投降的是扬州刺史王浃,他给东晋带来了一份大礼:寿chūn,东晋派陈逵前去接管。算一下,这应是东晋第三次占有此地了,祖狄北伐恍如昨rì,转瞬间,三十年白驹过隙。 晋军把大量的军用物资都囤积在寿chūn,想效仿祖狄,以此为根据地北伐。镇守寿chūn这么重要的任命,竟然交给一个无名小卒,这为后来的军事失利埋下了伏笔。 接下来投诚的不是一个,而是一批:鲁郡郡民五百多户。为迎接这批百姓,也为促进北方的招降工作,东晋朝廷派来了一个人:褚裒(pou),褚裒属于激进派,这个人来头很大,他是现任皇帝的老丈人,尊羊枯为叔父,和桓家是世交。 褚裒甫上任,就雷厉风行地向北攻城略地,赵彭城、下邳守将纷纷投降,北伐军抵达泗口(今江苏清江西南),褚裒接到鲁郡消息后,派部将王龛、李迈二人率军三千前去迎接,此二人在鲁郡边界遇到了一支赵军。 东晋声势浩大,后赵举国皆惊,要知道,石遵当皇帝之前的封号正是彭城王,老家都被人抄了,石遵不发飙才怪呢!他给了李农两万人,让他打回老家去。李农接到命令,匆匆出发了,然后在鲁郡遇敌。 在李农看来,这只是一支小股部队罢了,两万打三千,平均六个打一个。只要对方不是慕容恪那样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军事奇才,相信只要是人就能打赢。 李院长在代陂大破晋军,王龛、李迈双双阵亡。上面那个陈逵见状不秒,弃城而逃。为了不让辎重粮草落入敌手,陈逵逃跑前焚烧了整座城池。褚裒全面收缩兵力,退守京口。 值得一提的是,当他率军回到京口时,迎接他的竟是一片哭声!褚裒大惊,问起原因,人们告诉他:他们在为代陂中战死沙场的亲人而哭。褚裒惭愧至极,不久后得了重病,于当年年底去世。 北伐计划陷入僵局。 仅仅一败,就能引发如此巨大的连锁反应,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东晋的军事实力。褚裒所部不过是北伐的先锋军罢了,东晋主力还远在荆州。身为先锋,却想扮猪吃虎,妄图完成主力应当完成的任务,东晋zhèng fǔ难免过于乐观了。 这只是北伐的东线。 再来看一下西线。西线主将为司马勋,此人的经历可谓一波三折,他是司马恂的玄孙,司马恂是司马懿之弟,论辈分,应遵司马睿一声堂兄,其关系类似于东汉灵帝和刘备。刘曜攻破长安时,司马勋被俘,成了令狐泥的养子,令狐泥本是赵将,因为父亲令狐胜被杀,转而投奔刘琨,后来杀了刘琨父母,刘琨报仇后,司马勋辗转流离,终于到达江南。受家庭教育的影响,此人对东晋也不甚忠心,当然,此乃后话。 西晋→前赵→东晋,司马勋的人生经历还真是丰富多彩啊! 司马勋出兵骆谷,在这里介绍一下这一地区的地理概况: 从巴蜀之地进入关中,有五条路可走,亦合称秦岭古道,自西向东分别为陈仓道,褒斜道(斜谷),子午道(子午谷),骆道(骆谷),裕谷道。陈仓道和褒斜道由连云栈道相连。五道中,最主要的是中路三道:诸葛亮当年北伐,走的正是子午道。 三道中斜谷最好走,子午谷其次,骆谷最为凶险,全长二百多公里,两侧都是万丈悬崖,稍有不慎即粉身碎骨。所谓高投入高回报,这条路直通关中腹地,因为难走,关中守军在道口的军事力量也最为薄弱。 胜利只属于那些敢于冒险的人,比如司马勋。 司马勋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抵达关中平原。赵军怎么也不会想到,晋军竟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所以来不及调军。司马勋趁此空当,越过长城,进驻悬钩,此地距长安只有二百里。 兵贵神速,司马勋马上令治中(州刺史秘书)刘焕发兵长安,赵京兆地区很快失守,京兆太守刘秀离阵亡;接着攻下贺城(西安郊区),长安近在咫尺。当时距晋军最近的赵军为石苞所部,石苞颇明大义,他当时正在攻打邺都,这是后赵的一场小规模内乱,具体表现为两兄弟掐架。外敌当前,石苞马上停止与zhōng yāng对抗,转头抗击晋军。 石苞派麻秋(这厮还没死呐!)迎敌。与此同时,石遵派王朗率领两万jīng锐骑兵,火速救援长安。这支部队到达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绑了石苞。解决完这个叛将,王朗和麻秋兵分两路,直奔长安。 一个经验丰富(麻秋);一个人多势众(王朗),司马勋哪个都惹不起,只好选择撤退。在北方转了一大圈,司马勋回到梁州。 仗打完了,是时候开个军事总结会议了。 相比褚裒,司马勋的动静要小得多,但军事意义却远大于前者,一支不足两万的部队就能轻易打到长安,这令东晋朝廷大受鼓舞――这从侧面反映出,赵国的军事力量已大不如前。 有人会忍不住问:褚裒等人在前线作战时,桓温在东晋主力在干什么?我们说过,桓温是一个赌徒,若非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绝对不会下注,上面两支部队,只不过是桓温北伐棋盘上的两颗不甚重要的落子罢了。好比盲人探路。 确实,桓温的目的达到了:东线之战,他认识到北伐的准备工作还远远不足;而且赵国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乱。令他振奋的是,司马勋探明了赵军虚实,这坚定了桓温廓清中原的决心。 仿佛是上天帮助桓温,后赵的第二场内乱即将拉开序幕。 这要追溯到石遵起兵之时,为了拉拢冉闵,石遵许诺后者:“好好干吧!等我当上皇帝,一定立你为太子!”太子是什么?那可是帝国的接班人!口头支票又不费钱,到时候还不是皇帝说了算? 冉闵当真了,而且把这张支票作为自己的奋斗动力,每次上战场,他都不忘YY一番,幻想着哪天成为太子,然后坐上龙椅。 冉闵万万没有想到,石遵当上皇帝后,把这张支票狠狠地撕碎,并优雅地扔进了垃圾桶:他居然立娃娃石衍为太子! 冉闵十分不满,但也不好发泄,他向石遵上书:太子之位泡汤了,给个宰相之类的官总可以吧?” 石遵的答案仍是不行,他甚至怀疑冉闵对他有贰心。于是乎,石遵和兄长石鉴、大将王鸾等人私底下商量,想解除冉闵兵权。 间谍石鉴回到家,马上派人快马加鞭通知冉闵,冉闵对石遵这种不守信用落井下石的行为忍无可忍,便绑架了司空李农、右卫将军王基等人,紧接着同石鉴联络,打算废了石遵。 石鉴已经二十多岁,按照石虎的理论,到造反的年纪了。果不其然,石鉴极其痛快地对造反行动表示支持。京城卫戍长官已经被冉闵绑票了,部将苏彦、周成等人都是石鉴的心腹,他们率军包围了皇宫。 石遵当时正和MM下棋,一阵短暂的惊慌过后,石遵镇定下来(石家的基因里都有着很高的赴死觉悟),他对周成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朕尚且如此,石鉴能长久吗?!”言讫伏诛。王鸾等人亦成殉葬品。 第五十三章 杀帝冉闵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在信义方面,石鉴和弟弟石遵差不了多少。龙椅还没坐稳,石鉴就开始排除异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收到了一份请愿书,关中人民要推举蒲洪为首领,而且请愿人数多达十几万。石鉴看完请愿书,非常纳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不就是你们的主人吗?还要推举什么蒲洪! 石勒兄弟灭掉前赵后,把很多当地居民迁到中原,石虎死后,诸子争权,朝政乱成了一锅粥,渐渐放松了对这些人的控制,他们摆脱后赵繁重的徭役,拖家带口地回到故乡,身为前赵将领的蒲洪被选为代言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这件事,石鉴愤怒到了极点,稍稍冷静下来后,石鉴还是给了蒲洪征西大将军的职务,因为大臣们劝他:“蒲洪从未把陛下放在眼里,造反是迟早的事,如果顺从了百姓的愿望,陛下失去的仅是西部半壁江山;如果让蒲洪继续留在都城,那么整个国家就危险了! 孰轻孰重,石鉴还是能掂量出来的,他决定把蒲洪这颗定时炸弹踢出去,他马上写了封圣旨,命宦官连同征西将军符节一齐送去。 宦官一路小跑,到了蒲洪家,令他意外的是,蒲洪既没接旨,也没拒绝,他把使者请到内庭,好吃好喝地伺候起来。使者不知道,在离他不远处的议事厅里,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辩论。 辩论的题目是要不要接受任命――这只是个例行程序罢了,要不要接,蒲洪心里早有数了。会上,一半人主张接旨;另一半人则主张抗旨。“主接派”以主簿程朴为代表,他认为现在不宜与朝廷对抗,不如占据关中地区,与石鉴以函谷关为界,平分赵地。 这与蒲洪弑君自立的想法截然不同,他大声质问程朴:“难道我蒲洪不可以做天子吗?什么叫‘平分赵地’?!”程朴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侍卫拉出去砍了脑袋,本来还想发言的“主接派”顿时成了哑巴,集体失声。 但是,蒲洪的造反计划被一件事打乱了:石鉴要诛杀冉闵。石鉴先派石苞、李松等人夜袭冉闵,冉闵晚上睡觉比较轻,听到动静后,他第一时间叫醒众人,指挥作战。激战一夜,石苞等人被杀;石鉴不骄不馁,总结完失败原因后,他派出了第二支部队,这支部队由石启等刺客组成,不料仍被冉闵杀了个干干净净。 杂牌军不行;刺客军不行,宫廷禁军呢?石鉴第三次派出的正是这样一支部队,而且这支部队全部由羯人组成。冉闵到底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面对如此jīng锐的士卒,冉闵身先士卒,愣是把三千禁军砍得一个不剩。 砍下最后一颗头颅,冉闵擦干了额头上的汗珠,矗立在他面前的,是皇帝接受大臣朝拜的地方:琨华殿。那是石虎征发全国最好的工匠,历时月余才建成的,宫殿的台阶被鲜血浸透,已经分辨不出上面的雕龙画凤。 “我将是这里的下一个主人!”冉闵自言自语道。 公元349年,冉闵控制赵国。 冉闵掌握朝廷大权后,下令大开城门,并在都城贴满告示:“从今天起,凡是愿意为国效力的,尽可以留下;与朝廷不同心者大可以自行离去。对每个人的去留,zhèng fǔ不加干预。” 告示贴出,邺城沸腾得快要蒸发掉似的。有趣的是,汉人纷纷涌入城门,胡人则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汉人和胡人的长相有很大区别,在装束上更是有着天壤之别。两者之间形成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看到这一幕,冉闵长叹一声,“胡人到底还是不肯为我效力啊!”面对着逃难似的胡人出城大军,冉闵xìng格暴虐的一面显露了出来,“我冉闵得不到的东西,他人也休想得到!”不久后,第二条法令彻底覆盖了第一条: “自今天起,胡人是本国的最大敌人,汉人尽可杀之,凡是把胡人头颅送到凤阳门(宫门)的,文官连升三级,武将直接授予牙门将军的职位。” 石勒建立后赵之初,重用汉人张宾,采取民族平等政策,汉胡两族倒也和睦。但石虎篡位后,彻底废除了原先宽容的民族政策,石虎及其继任者都把汉人视为奴隶,经常拿他们实弹演习。赵国多战事,每次打仗,死的最多的是汉人;战争经费出的最多的还是汉人。 处于赵高压政策下的汉人,一直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rì子,终于,他们等到了冉闵,等到了冉闵的灭绝胡人的法令。一场席卷全赵国,震惊全中国的汉人复仇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仅法令颁布的第一天,就有五万胡人被杀。冉闵身体力行,亲自带领汉人挨家挨户的搜索胡人,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待哺婴儿,皆是汉人复仇的目标。一些激进分子甚至挖了石虎的坟墓,原赵国皇室也没能幸免于难。很多混血儿因为在长相上有胡人的特征,被错杀的不在少数。 一月之内,被杀的胡人总计二十余万,凤阳门前的头颅垒得比城墙还高。 这条法令,被后人称为“杀胡令”,冉闵因为这件事,被后人取了个很形象的绰号:杀帝。冉闵在人类史上犯下的罪并没有随滚滚长江东去,相反地,在民族大融合的当今社会,一提到冉闵,人们总会想到“杀人狂”三个字。 第二年,冉闵废除了赵国年号,建立大魏帝国,史称冉魏。这标志着后赵灭亡。后赵于公元321年开国,共历五帝,凡四十年。这是五胡十六国时期第一个统一中国北方地区的胡人政权。 冉闵是一位特立独行的皇帝,古之篡位者必有一些蚁附之臣,毕竟是通过非法手段上台的,通过这些大臣笼络人心,宣传一下即位的合理xìng很有必要;再者,必须优待前朝皇室,安抚忠于前朝将领,他们兵权在手,即使不能招降,也要确保他们不会难为新zhèng fǔ;三者,与邻国搞好关系。而此三者都不在冉闵的考虑范围之内。 最后一点,冉闵是一位汉人皇帝。这里有一点需要说明。西晋灭亡后,外族纷纷入侵,一些失去家园,但是不愿为胡人效力的汉人,组建了一支农民军,名曰“乞活军”(顾名思义),他们奉东晋为正统,在黄河沿岸抵抗胡人。 冉闵的出身就是乞活军,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汉人,而且冉闵也奉东晋为正统。 这就注定他不可能为胡人接受。而他颁布的“杀胡令”则从根本上否决了前面提到的三点。冉魏和邻国的关系可以参照一下以sè列和阿拉伯国家。 所以,不难想象,冉魏这个“奇葩”国家将会面临如何艰难的处境,无论国内还是国外。 先说国内,蒲洪、姚弋仲、麻秋等大将拒不承认冉闵的皇帝地位,其他小将领也没有示好的意思;后赵皇室更是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率先起兵的是石琨,石琨和王朗等人率军七万,攻打邺都。接到消息时,冉闵正在朝堂盘点杀胡令的战果,冉闵来不及调集大军,仅率禁军一千多人迎战。 1:70的比例啊!就是七十个人排排站,让你当黄瓜砍,也能把你累得够呛。况且,这七万人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只能期待奇迹发生了。 可奇迹真的发生了。 冉闵的一千人不但击溃了七十倍于己的敌军,还杀了三千人。这绝对是世界军事史上的超级奇迹。 在冉闵之后的征战生涯中,这样的奇迹还会经常发生,姑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第五十四章 绞肉机器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第二卷完工了,昨天在一个起点大神那里听说了一些事,心情颇为沉重,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此书的初衷是让大家了解一下那段风云变幻的历史,在接下来的章节中,笔者会致力于还原当时的情境,打造出自己的写史风格。求亲们的点击、收藏、推荐,再次感谢亲们的支持!!!) 石鉴还没死,他被软禁在邺城一个叫御龙观的高等级监狱。冉闵派数千士兵严密把守,连食物都要经他们过目——有时,天堂和地狱只隔着一层纸。石鉴自然不甘心,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向外界送了一封信,收信人是大将张沈,内容是讨伐邺都。 在冉闵的眼皮子底下玩这套小把戏,石鉴真是活腻了。石鉴盼星星盼月亮,结果勤王部队没来,冉闵的屠刀却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冉闵不但杀了石鉴,还把国都的后赵皇室全部送上了黄泉路。仅石虎的子孙就被杀28人,其中有很多尚未成年的孩童。 皇帝死了,自己的位置该怎么摆成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冉闵以晋臣自居,他首先想到的是向建业发文,向东晋zhèng fǔ请命;冉闵甚至想迎接皇帝还都洛阳。尚书胡睦的几句话话打消了冉闵归附东晋的念头: “大王功高德劭,足可以做天子;晋室衰微,偏安江南,早已失去驾驭天下的能力;退一万步讲,东晋皇室都以正统汉族自居,即便上书称臣,他们能接纳这样一片危机四伏的土地吗?” 冉闵点点头,“那就单干吧!” 冉闵一称帝,中原地区顿时陷入大乱:后赵各派系从原先的勾心斗角全面升级为火拼;燕国对中原地区垂涎yù滴,其基本国策就是平定中原,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东晋北伐的时机业已成熟;连势力最弱的西凉都想分一杯羹。 很多事情即将发生;很多人将会死于非命;很多新生势力将会登场。历史是禁不住捋的,如果细细思考,我们会把这些事捋成四股:外逃的后赵皇室抗击冉魏政权;后赵大将姚弋仲、蒲洪等人争夺关中平原;燕国挥师入关;东晋北伐。 这就清楚了,之后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这四条线上的绳结罢了。 首先是关中争夺战。冉闵雷厉风行的灭绝行动完全打乱了蒲洪的计划,他不得不向西进入关中,当时坐镇关中的是姚弋仲,关中土地肥沃,进可攻退可守,他自然不想让旁人染指,于是,他派儿子姚襄率军五万“迎接”蒲洪。 蒲洪和姚弋仲曾经并肩战斗过,按辈分,姚襄应当喊蒲洪一声叔叔。蒲洪没有因此手软,他狠狠地揍了侄子一顿,姚的五万人连杀带俘,共损失三万多。经此一役,姚弋仲再也无力对抗蒲洪。 关中争夺战最后以蒲洪的胜利告终。蒲洪采纳军师麻秋(又是这厮…)的建议,称王关中。同时,他以“艸付应王”的谶语改姓“苻”,从此以后,中国历史上多了个新名字:“苻洪”。谶语这个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秦王初立,蒲洪照例大宴群臣,蒲洪那天很高兴,喝了不少酒。酒席散尽,蒲洪突然得了一场重病,而且显露出中毒的迹象。儿子苻健马上派人去查,很快得知是麻秋所为,重刑之下,麻秋坦白了一切:他要侵吞秦王的部队。苻健立即杀了麻秋(这厮终于死了)。 但苻洪中毒已深,已经无法挽回。临终前,他把儿子苻健叫到了跟前:“我先前之所以没有入关,是因为我以为能平定中原,没想到现在竟然被小人算计!姚弋仲那老贼已经被我打败,暂时无力于我们为敌,我死后,你一定要入主关中(苻氏当时尚在关右),万不可轻图中原之地!待关中基业稳固后,再伺机东进不迟。”苻洪说完就咽气了。 苻健很听话,除了乃父嘱托,他还去除了秦王尊号,然后以叔父为使者,赶往建业,一来报丧,二来请命。 料理完父亲后事,苻健头也不回地向西进发,经过几次短暂的战斗,苻健占领了长安。叔父那边一直没有动静,苻健干脆自立为帝,改元皇始,国号大秦。苻氏的霸业就此开始。 再说第二根线,后赵宗室与冉闵之间的对决。石琨兵败后,在襄国休养了一段时间,次年,石琨再次集合十万大军,进军邯郸,不久即为冉闵所破。 两个月后,后赵将领第三次吹响集结号,这也是两者之间最大规模的会战。赵将张贺度、刘国等人集合全国部队,各路联军多达三十余万人(笔者存疑,风雨飘摇的后赵不大可能征集如此数量的军队)。 针锋相对地,冉闵把乞活军收归了麾下,四万乞活军加上七万汉军,冉闵方约十一万人,四十多万人在苍亭(今河南管县东北)小城展开激战。战役结果:冉魏军伤亡过半,联军被全歼。 这场会战没有俘虏,联军士兵全部血洒疆场。(写下这几个字时,笔者的指尖都在颤抖,那可是三十万条活蹦乱跳的生命啊!他们上有父母,下有儿女,本应该在家享受世间欢乐。就因为这场战役,这一切都远离了他们,犹如一片黄叶,他们的生命被秋风吹向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战争对于士兵和下级军官来说,就是一部绞肉机。 ——朱可夫 经过这三场战斗,赵军的有生力量被消磨殆尽,石氏不得不采取守势。他们立石祇为皇帝,死守孤城襄国。一时间,中原仅存的不多的胡人全部涌入襄国,同胞尸骨未寒。他们心中的仇恨在襄国爆发了,这些胡人誓死守卫襄国。 冬去chūn来,冉闵打了三个多月,襄国仍稳如泰山。即便如此,石祇心里还是非常焦急,他明白,由仇恨激起的顽强士气无法维持长久。本**队已经打完,思来想去,石祇决定向邻国慕容氏求援。为求得援兵,石祇扔下了皇帝架子,他甚至把传国玉玺都交给了使者,想拿这个作为燕国发兵的筹码。 慕容俊(慕容皝之子)没有令石祇失望。三万燕军,在御难将军悦绾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与此同时,姚弋仲照会派儿子姚襄领兵三万,火速增援襄国。依姚弋仲和石虎兄弟般的关系以及他的忠臣xìng格,他不可能坐视不理。在距襄国不远的地方,姚襄与悦绾会师,两人还得知,石琨也正向这里赶来,这支军队无论在人数还是战斗力上,都和前两者差很多,但有总比没有强。 数次征战,冉闵虽然歼敌甚多,但自己的损失也不小,他的部队是不弱于其中任何一支部队的,可面对两面夹击,多少有些吃不消。部将王泰建议坚守营垒,静观其变,再伺机歼敌。冉闵刚要下令停止进攻,一个名叫法饶的道士站了出来(一个佛图澄,一个法饶,从这两人身上可以看出,当时的世外之人都是很不甘寂寞的,青灯黄卷的理想生活,只能在非穿越的历史小说里找了),他不好好炼丹,反而催促冉闵迎敌。 冉闵早已被接踵而至的胜利冲昏头脑,他表扬了法饶一番,把停战休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大敌当前,不采纳科班出身的部将的正确建议,反而把一个半路出家的道士当成知己,这绝对不是吉祥之兆。 冉闵刚刚和敌军接上火,前线士兵就跑来向他报告:“我们被包围了!”士兵们没有骗他,冉魏军的确陷入了联军的包围圈:姚襄、悦绾、石琨从三面围攻;正面石祇亦出城迎敌,胡人们眼里冒着火花,不顾一切的向冉魏军队砍杀,一副玩命的架势。 冉闵迎来了他军事生涯的第一场惨败,数万围城部队损失殆尽,冉闵仅带领数十骑逃回邺城。冉闵回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法饶算账,法饶父子(这个道士居然还有孩子!)被肢解。 襄国之围既解,各怀鬼胎的联军第一时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玉玺都送给慕容俊当礼物了,石祇实在没有高价抵押品让诸侯和燕军替他卖命了,无奈之下,石祇兼并了石琨的部队,然后召集城内的所有胡人,好不容易才凑齐了七万大军。 因为石祇要打回邺城去。 第五十五章 壮士解腕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刘显和冉闵在邺城激战,赵军被击溃,冉闵一直追到阳平,斩杀敌军首级三万有余,刘显败退襄国。 打了败仗,刘显的心情非常糟糕,而石祇仍催命似的催促他再次出发。于是,刘显把一肚子的邪火全发到了石祇身上,这可不是简单地骂一顿了事,刘显杀了石祇这个落魄天子,自立为帝。 冉闵砍人砍累了,暂时对襄国失去了兴趣,刘显过了几天安稳rì子。好景不长,刘显记吃不记打的xìng格本质暴露出来,打了那么多次仗;死了无数人,刘显仍不知悔改。他纠集人马,挑了个月黑风高的杀人夜,雄心勃勃地向常山发起攻击。 冉闵当时正在睡大觉,巡逻士兵好不容易才把他叫醒,冉闵揉揉惺忪的睡眼,跳脚大骂道:“刘显这个贼小子有完没完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骂归骂,起床指挥战斗才是正事。冉闵把朝政交给了太子冉智,让大将军蒋干(这个人可不是周瑜老同学)打下手。 安排完这一切,冉闵点了八千士兵,火速救援常山。 刘显的士卒早被打怕了,他们听到冉闵御驾亲征,吓得一个个跟筛糠似的。冉闵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刘显的军队打了个七零八落。刘显这次可没有那么幸运了,冉闵在他屁股后边追了整整一路,一直把刘显赶回了襄国。 襄国的大臣们本来就不服刘显这个假冒皇帝,听说刘显大败,他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投降冉闵,城门热闹的跟赶集似的。武将们早已打开城门,一些没来得及出城的文臣们则在城内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刘显活到头了。冉闵怕他在黄泉路上感到孤单,就给他找了许多作伴的:石鉴全家。石琨跑得快,捡了条小命,他带着老婆孩子出奔到东晋。东晋的大臣们商议了一番,认为后赵是东晋的敌人,留着石琨早晚是个祸害,就把石琨全家杀了。 至此,石氏一族绝种,风光一时的羯族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沦,令人震惊的是,后赵一国除石勒、石虎兄弟善终外,其余皇室尽数死于非命:石宏是第一个,石琨是最后一个。这是一幕极其罕见而又无比残忍的现象,在中国五千年历史长河中,亦是空前绝后的。 笔者将这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产生归咎于一点:胡汉民族的融合使然。 在胡人尚未踏入中土的很久之前,胡人部落的生产力很低,处于半开化的奴隶社会甚至公社社会,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胡人没有那么强的尊卑观念,子承父业是一件深入人心的事,因此,在政权交接过程中,没有那么多的杀戮和鲜血,酋长和部落成员之间虽有贫富差距,但远没有汉族皇帝和平民那么大。 后来,他们接受了一种全新的、先进的文化:汉文化。从汉人的典籍中,他们知道了什么是“尊卑有序”;同时把“能者居之”的观念植入脑海。而本民族自身的杀伐本质远未蜕去。进入中原后,两种价值观发生冲突,落后的生产力难以接受先进文化,大规模的流血事件接踵而至。 换句话说,石氏的汉化程度不完全,这直接导致了这种现象的发生。不久后,我们还会就“汉化”二字展开讨论。 石氏被灭族的同时,姚弋仲亦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位年过古稀(73岁)的老臣和石氏的关系非同一般,如同上天注定般,他的身体与他效忠的后赵皇族一同走向了毁灭。 临终前,姚弋仲把儿子们叫到了病榻前,四十二个儿子排排站,把姚弋仲的卧室围了个水泄不通,儿子们报完数,开始聆听父亲的遗嘱。 “石氏待我不薄,”姚弋仲一字一顿道,“我本想尽力守卫赵国江山,无奈能力有限,如今赵国已亡,汝等切不可觊觎中州之地,我死后,你们一定要率领族人,南下归晋,然后效忠晋室,助陛下早rì还都洛阳!”姚弋仲勉强把话说完,很快就一命呜呼了。 姚襄是这群儿子中最有威望的,却不如人家苻健听话,姚弋仲死后,姚襄秘不发丧,而是打出父亲名号进军关中,秦国根基已稳,苻健轻易化解了姚襄的攻势,并且斩杀后者三万余人。 关中是待不下去了,中原更是去不得,姚襄只得率军南下,在荥阳作短暂停留后,姚襄带领族人,开始了长途跋涉,一个月后,姚襄踏入东晋土地,但苻氏和姚氏两家的恩怨远未结束,若干年后,他们的子孙还会重逢。历史之神总让人琢磨不透,他有时候像一个充满激情的少年;有时又像一个恶作剧的孩童。 有后人评说,姚弋仲和苻洪的两份遗嘱,分别决定了两个民族的命运。 冉闵挖塌了他赖以起家的后赵,自以为大局已定,便率领一万多人到常山、中山诸郡打猎。哪成想,冉闵的一举一动都被燕国慕容恪看在了眼里。两人上次交手还是在十四年前(公元338年),时过境迁,当年初出茅庐的两个傻小子都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猛将。 两人混得都不错,慕容皝死后,其子慕容俊即位,慕容恪成为第一辅政大臣。在他的经营下,燕国的地盘大大扩展,甚至把幽州北部纳入了帝国版图。燕国把都城搬到了蓟城(今běi jīng西部),吞并中原之心昭然若揭。 当冉闵指哪打哪战无不胜之时,慕容恪也在悄悄准备着,他的目标是冉闵主力。机会终于来了。慕容恪听说冉闵外出打猎,马上调集十四万大军,消无声息地抵达常山郡。当冉闵发觉时,已陷入燕军的重重包围。 冉闵的一万人虽然都是步兵,但都是冉闵的最jīng锐部队,这支部队自冉闵起兵时就随其左右,经历过无数场恶战,这一万人都是大浪淘沙淘出来的黄金。战斗力是相当的猛,冉闵为人残暴,那是对敌人而言;对于麾下士兵,则完全是另一副样子,冉闵经常走到士兵中间,和他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完全没有皇帝的架子,士兵们都愿意为他卖命。 冉闵虽然身陷重围,但士兵们都没有跑路的想法,他们跟随主帅四处冲杀,当燕军如蚂蚁般扑上来时,冉闵就把军队集合到一处,集中一点突破。双方大战十数回合,每次都以冉闵的胜利告终。 冉闵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数次作战亦把步兵的弱点暴露无遗:机动力太差;禁不住大量骑兵冲击。这很好理解,双拳还难敌四手呢,更何况是两条腿对人家六条腿!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冉闵想把部队带进山区。 这样一来,步兵的优势就没有了,大量的战马反而会成为累赘。 慕容恪一眼识破了冉闵的动机,趁冉闵还没进山,慕容恪立即下令缩小包围圈,并派军切断了通往山区的道路。 大军久久不能取得实质xìng进展,慕容恪沉不住气了,他脱下将袍,到阵前仔细研究了一番,然后发现了久攻不下的原因:骑兵的包围圈远不如步兵牢靠,战马再训练有素,毕竟是畜生,听不懂人话,当战争开始后,由于马匹乱跑,包围圈会不可避免地产生空隙,冉闵的步兵就是从这些空隙里溜出去的。 于是,慕容恪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将战马用铁链子连到一起。为了防止步兵从链子下面逃走,慕容恪又在上面加了一条。我们不妨称之为“铁链军”。仅围是不够的,还要打,慕容恪又挑选了五千名擅长骑shè的弓箭手,让他们坐在马上,一面前进一面shè箭。 慕容恪这一招很有成效,冉闵左突右冲,就是跑不出去。而且随着铁链军的前进,冉闵的发挥空间越来越小。正当冉闵左右为难之际,他远远地望见了慕容恪的帅旗。帅旗在包围圈内,冉闵想都没想就向中军冲去(包围圈内出现敌军帅旗,不是敌军统帅大脑短路,就是有诈)。 这时,冉闵的两翼又出现了两支燕军,两边夹击之下,冉闵被结结实实地狠揍了一顿。关键时刻,冉闵的坐骑“朱龙”突然累死了。燕军见状,迅速蜂拥而至,活捉了冉闵。 冉闵被捆成一个大粽子,送到了蓟城。不久即为慕容俊所斩,一代军事奇才就此殒命。 冉闵的故事终于画上了句点。 前几rì,和一个爱好历史的朋友聊到冉闵,我问他对冉闵的看法是什么,他想了想,问我:“你是问史书上的还是我自己的看法?”我说,史书我看过不少,你就说你自己的看法吧! “汉族的民族英雄。”朋友如是说。 心中顿时充满了温暖,时隔千年,还有人记得冉闵。 无论是《晋书》还是《通鉴》,冉闵大都被人当做桀、纣那样的暴君,各种历史教科书甚至刻意抹去这个名字。直到近年,才有人为他平反。 从一生作为上看,冉闵和后来的铁木真没有本质区别,为了恢弘本民族,他们都选择了杀戮。铁木真较冉闵更甚,冉闵杀人不足百万,而铁木真却杀人逾千万(一说三千万),整个大金国被其灭种。 铁木真被称为伟大的“成吉思汗”;而冉闵却被称为“杀人狂”,这很不公平。 冉闵不是先知,他不可能知道后来的民族融合大势,他只知道,胡人是外族,而且为汉族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因此,他们该杀。 在此,我们为这位生于四世纪的军事奇才正名:他是一个拯救了汉族却被历史遗忘的人。 最后,以诗作结: “雄烈才同楚霸王,破胡灭羯建新邦。 朱龙一蹶神矛折,遏径山前吊夕阳。” 第五十六章 桓殷之争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冉智压根没想到他爹会打败仗,所以没在邺城作什么部署。慕容评带着一万人很快兵临城下。冉魏在城外驻扎的士兵全部投降了燕军,冉智只好紧闭城门,坚守不出。没过多久,烨中地区闹起了大饥荒,邺城的粮仓也见底了。 士兵们没东西吃,就抓城里的女人充饥。饥荒蔓延到皇宫,朝廷再也没有能力供养石虎留下来的四万多美女,接到消息的士兵们纷纷涌入皇宫,可怜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被无力保护他们的男人们分食了(在冷兵器的战争里,女人永远都是弱者)。 很快,邺城的女人被吃光了,再这样下去,男人们该互相撕咬了,女人的反抗力度远没有男人大,如果真到这个地步,一场大规模的暴乱将无法避免。 实在没办法,冉智只好派蒋干向东晋请降,并向驻扎枋头(今河南浚县)的谢尚求救。谢尚见到使者后,第一反应不是询问城中情况,而是索要传国玉玺和氏璧。使者不能做主,就回去向蒋干报告。蒋干表示,只要你东晋肯发兵救援,无论邺城之围能不能解,冉魏都会把玉玺送还东晋。 谢尚想了想,觉得邺城不太好救,就命戴施带着一支一百多号的炮灰部队进驻邺城。戴施忽悠蒋干说,“如今大军压境,玉玺的安全问题很成问题,不如把玉玺交给我得了,我将马上派人向陛下汇报,到时候龙颜大悦,邺城之围就可以解啦!” 蒋干比周瑜的同学还老实,他没多想,就把玉玺交给了戴施,戴施验明玉玺真假后,当着蒋干的面喊来了督护何融,“你快马报告陛下,就说玉玺已到手,请陛下速发粮食援兵!” 当然,这一切都是做给蒋干看的,戴施回到住所,第一时间找了匹快马,溜回了枋头。蒋干发觉后大喊戴施骗子。 被东晋狠狠地卖了,冉智不得不趁男人之间的撕咬行动开始前出城迎敌。冉魏的最后五千死士就此踏上不归路。他们曾是国家的jīng英,可如今连拿驾驭战马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即将与两倍于己的燕军展开最后的决战――差点忘了,还有东晋那一百多号人。 这一战,慕容评彻底击败了冉魏主力,仅首级就收获四千余级。蒋干逃到仓垣,为苻健部将所杀;尚在邺城的冉智则成了燕军的战利品,皇宫里的一切用具都被搬到了蓟城。 冉魏灭亡。 在这件事中,东晋的所作所为完全对得起“不要脸”这三个字。冉闵是汉人,冉魏政权也是一个汉人政权。东晋zhèng fǔ不仅不施以援手,反而挥起锄头挖墙脚。以致冉魏这株北方汉人政权“独苗”惨死风中。东晋这种毫无作为的作为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 其实,东晋完全有能力向邺城派出一支强有力的援军,邺城之围一解,东晋可以立即接手冉魏的大片国土。然后以邺城为根据地,平定中原指rì可待矣。 小小的以sè列仍有美国撑腰,作为汉人正统的晋室反倒如此! 一个如此短视,如此软弱,如此不要脸的zhèng fǔ,你还指望它拿什么去廓清中原? 面对着堆成小山的皇室用品,慕容俊打起了歪主意,冉智是用不着了,扔掉也蛮可惜的,何不自己用?! 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传国玉玺。那可是皇帝吃饭的家当。慕容俊决定撒个谎,他放出风去,称缴获了玉玺。当事人死得七七八八了,唯一知情人冉智正在吃牢饭,连阳光都见不着,别提拆穿谎言了(就是能拆,也不敢拆啊!)。 公元352年,在灭掉冉魏的同一年,慕容俊自立为帝,国号大燕,史称前燕。这标志着鲜卑慕容的政权正式dú lì,并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 燕国彻底dú lì了,东晋zhèng fǔ一时不知咋办了。 每次提到东晋,总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忠臣不少,良将多多,却总是在江东一亩三分地上瞎折腾。好不容易灭了李势,桓温人气值猛增,掌控了朝政大权。另一名皇室重臣司马昱担心桓温尾大不掉,就让殷浩和他唱对台戏。 桓温和殷浩都是**,家住一个胡同,小时候经常在一起尿尿和泥。由于桓彝比殷羡的官职要高一点点,所以桓家比殷家有钱(当然,多年后由于桓彝战死,桓家没落)。一次,桓温买了个小竹马玩,玩得不稀罕了便扔在了地上,殷浩见状,捡起来接着玩。桓温于是就看不起这个吃人家剩饭的小玩伴。 小朋友玩游戏,不算数的。但这种情感却伴随桓温了很多年,一直到他去世。 殷浩对玄学非常jīng通,他人与之交谈,总有一种清风拂面的感觉。从本质上讲,殷浩和王衍之流是一类人,但殷浩更加务实,不但能说,做的也不错。殷浩有个好朋友,名叫王羲之(就是那个写字很好的王羲之)。 王羲之也有一个好朋友,桓温。而桓温和殷浩的关系很不咋滴。王羲之就在中间做和事佬,他劝桓温应当以国事为重,不要与殷浩结怨。赵国大乱,桓温上书请求北伐,但朝廷却一直没有回音,桓温怀疑是殷浩从中作梗,两人关系更加恶化。 桓温并没有殷浩掌权而有所收敛,相反地,荆湘八州的税赋再也没有进入国库,桓温以军事储备为由,把这些粮食布匹统统截留了。 屡次上书北伐,都不为朝廷同意,桓温决定采取更为激进的做法:率军顺流而下,逼朝廷同意。东晋内战一触即发。 殷浩慌了神,他连夜赶制了几支驺虞幡。驺虞幡是一种画有驺虞(一种仁兽)的旗子,也是朝廷的解兵令。将军接到驺虞幡后,无论在进行什么样的军事行动,都必须停止,否则将以谋反罪论处。 ――这是一种极其严厉的息兵手段,堪称圣旨中的圣旨。 由此可见,东晋形势已经到了如何危急的关头!内乱已经箭在弦上了。 驺虞幡到底没能送出去,因为司马昱来到了殷浩家,他劈头就是一通臭骂:“别瞎忙活了!没事出去散散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桓温还能吃了你不成?!你的辞职信我看了,简直就是狗屁不通!桓温不反也就罢了,一旦建业失陷,第一个死的就是你殷浩!” 殷浩只得作罢。 从殷浩家里走出,司马昱又做起了桓温的工作,在他的软硬兼施下,桓温终于退兵。但桓温的退兵也是有条件的:朝廷同意北伐。 历史有很多矛盾的地方,比如现在,殷浩本人是赞同北伐的,朝中只有桓温和殷浩两人权势最重。北伐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后赵大乱,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东晋却寸功未建。直到冉魏灭亡,桓温才从西线北伐。 矛盾之处在于:东晋在这几年里都干了些什么?那些阻止晋军北上的因素都有哪些?桓温的北伐请求不获批准的原因呢? 东晋最强一代领导集体,皆以北伐为己任的集体,竟然还不如孤军祖狄有所作为。着实令人生疑。 有人说,东晋的准备工作不足。江南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桓温更是把荆湘九州的八州赋税充作军粮;用两年时间训练陆军,足矣。 笔者认为,所谓的历史疑云,根本就是东晋zhèng fǔ不思进取,软弱偏安所致! 不管怎么说,又耽搁了两年的北伐还是启动了。第一步,桓温派谢尚驻守枋头,在这里,他用一百人换取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石头:和氏璧。 接下来,姚襄和谢尚进攻许昌,这是个无厘头的举动:许昌是前秦重镇,不图一片混乱的中州,反而攻击根基已深的苻健。 镇守许昌的是秦将张遇,他打过不谢尚,就向主人苻健大喊救命。许昌是关中的东大门,苻健不敢有失,火速派兄弟苻雄、儿子苻菁救援。这两人在颖水河畔的诫桥与晋军会战。谢尚被杀得大败,战死一万五千人。 第五十七章 咄咄怪事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从前线撤下来后,姚襄将部队驻守在历阳。仗暂时没得打了,不甘寂寞的姚襄开始在淮河两岸大搞军事演习。殷浩不太喜欢这个没事抽风的降将,就擅自克扣姚襄军队的粮草,部队没东西吃,姚襄只好停止演练,让士兵们开垦土地,种田产粮。姚襄本人也在帅府里开辟了一小块土地,身体力行。 这年的粮食获得了大丰收,姚襄再也不用担心吃完上顿没下顿了。姚襄还把吃不完的粮食送给友军,再加上姚襄体恤士兵,爱护人民,从而积攒了很高的人气值。 殷浩当时驻军寿chūn,他看姚襄愈加不顺眼了,就扣押了姚襄的几个弟弟。殷浩还派去了好几个刺客,想把姚襄不明不白地整死。好在姚襄命大,总能化险为夷。 这次,殷浩又找了个刺客,此人素来仰慕姚襄的为人,就把实情告诉了姚襄。姚襄大吃一惊,再也不买殷浩的账了。殷浩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当时正赶上安北将军魏统去世,其弟魏憬来向殷浩报丧。 殷浩没向朝廷请示,就让魏憬接管了兄长的部队。作为交换,殷浩密令魏憬攻打姚襄,反正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死无对证。魏憬接到命令,拍拍屁股就出发了。 殷浩高估魏憬了,一阵短暂的战事过后,魏憬阵亡,手下的五千士兵全部投入了姚襄的麾下。殷浩满肚子的邪火,却也不好发作,向朝廷报告?在没有得到朝廷许可的情况下擅诛大臣,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殷浩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就找了个借口,把姚襄“发配”到梁国一个叫蠡台的小地方做内史。魏憬的儿子们纷纷联系殷浩,密谋想干掉杀父仇人。姚襄自知处境险恶,就让参军权翼到殷浩军中请罪。殷浩嘴上占了便宜,就稍稍减轻了对姚襄的迫害。 除了整姚襄,殷浩多少还是干了点正事的,比如,他派重金贿赂前秦丞相雷弱儿,唆使他诛杀苻健,然后与东晋把秦国的地盘分了。雷弱儿名字虽弱,智商却一点都不弱,他把殷浩送来的金银珠宝尽数上交国库,然后把殷浩卖了。 苻健决定将计就计,他把辅国将军黄眉调离长安,造成一副国君被杀的假象,以此诱敌深入。可怜的小殷同志,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殷浩任命姚襄做前锋,姚襄一眼看出了事情有诈,死活不愿去。在殷浩的威逼下,姚襄怀着十二分的不情愿出发了,他向北走出了很远,直到再也听不到殷浩营中战马的嘶鸣声。随着大军距秦国越来越近,姚襄心中的不安亦渐渐加重。 不能再走了!为将的直觉告诉他。 与此同时,殷浩的催促他火速与雷弱儿会师的信件如雪片般飘进姚襄营帐。姚襄脾气很好,但不代表没脾气,他想到了殷浩之前的种种小人作为,想到了那名刺客的话。横竖都是一死,索xìng反了! 于是,姚襄停止前进,他将部队在殷浩的必经之路上埋伏起来;同时派部分人假装为逃兵,四散奔走。 迟迟不见前锋动静,殷浩心中不禁生疑,多方打听之下,他得知了姚襄的企图,豆大的汗珠从殷浩额头上滚落下来。殷浩稍微稳了稳神,决定清理门户。 他顾不得同雷弱儿联系,马上带兵北上,一直把姚襄追到了山桑(安徽蒙城县北),姚襄所部大部分都是他从关中带回来的jīng锐,个个都是打仗的行家,他们抄起家伙,向殷浩大军发起冲击,不多时,便把殷浩的军队杀得大败,殷浩阵亡一万多人,狼狈地逃了回去。 姚襄渡过淮河,把部队驻在了盱眙(xuyi),把部队安定下来后,姚襄便开始向朝廷请罪,顺便倒一倒满肚子的苦水:“我姚襄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啊!都是殷浩那孙子逼的,仅刺客就派了一个加强排…”姚襄捎带着把东晋大臣骂了个遍,总算出了口恶气。 骂完人,姚襄率众北上,在许昌落脚,他做了一面大旗,上面写上“秦”的字样,自称大将军大单于,盘踞在前燕、东晋和前秦交界地带,谁的话也不听。 姚襄这支竹筒子把殷浩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全都倒了出来。朝廷派人一查,句句属实,而且还得知,那个雷弱儿丞相做得好好的,一点没有弑君的意思。 但司马昱还没有要处罚殷浩的意思,北伐失败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桓温不干了,他狠狠地踹了殷浩一脚,逼迫朝廷免去殷浩官职,朝廷无奈,就把殷浩贬为平民。至此,桓温得以只手遮天。 殷浩这年都51岁了,早过了退居二线的年纪,再混个七八年就该退休了。要是换做别人(比如陶侃),肯定乐得接受,不管辞职还是免职,其结果都是一样一样的,反正都是在家颐养千年,儿孙绕膝不亦乐乎! 可殷浩是有大志的人,他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意老死家中。被免职后,心情简直郁闷到了极点。殷浩不善于表露,平rì里装出一副自命风流的样子,在旁边没人时,就拿中指指着天空,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咄咄怪事”四个字。桓温对这个落魄玩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在众人的推荐下,桓温请这个老同学出山,给了他尚书令的养老闲职。 终于出山了,殷浩怀着激动无比的心情给桓温回了一封信。信本来已经装进信封了,殷浩疑神疑鬼地担心信中出现错别字,就打开信封仔细检查了一遍,如此往复十几次。送信的等不及了,便催促殷浩动作快点。殷浩一阵紧张,甚至忘了把信塞进信封里。 桓温收到一个空信封,以为殷浩涮他,勃然大怒,就与殷浩绝交了。殷浩当官的最后一丝希望宣告破灭,殷浩这才知道,自己寄给了桓温一个空信封。殷浩又气又急,竟然一命呜呼了。 消息传出去,东晋官员都笑掉了大牙,他们创造了一个新词:咄咄怪事。每当有人多疑时,幕僚们就会笑话他;“你怎么这么殷浩啊!”然后这个人会狠狠地瞪幕僚一眼:“你才是殷浩呢!你们全家都是殷浩!” 不管怎么说,殷浩对中华民族多少有些贡献,他错就错在以中人之才,担上人大任。 公元四世纪中期,中国陆地上出现了四个并立的大帝国,东晋、前秦、燕国和前凉,四个国家的领导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们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在中华大地上演绎了一幕幕的悲欢离合。 这正是历史的迷人之处。 殷浩彻底垮了台,东晋已无人能阻止桓温了。 北伐! 公元354年二月,桓温统帅步骑共计四万余人,自江陵出发:水军自襄阳沿水路,自襄阳进入均口(今湖北均西县),由汉水逆流而上;步兵则从淅川前往武关;司马勋也没闲着,他这次换了条路,从子午道出击前秦,这正是当年魏延建议诸葛亮走的那条路。可惜诸葛亮带兵过于谨慎,痛失良机。 桓温这次把家底全带上了,连桓冲(被赎回来了)也随军出征。桓温带领主力部队,向前秦发起极其凌厉的攻势。上洛、青泥接连失守,晋军前锋已抵达长安郊区。 东晋这是要动真格的啊! 长安的苻健坐不住了,再由着桓温的xìng子来,秦国迟早得完蛋。苻健于是带着五万人迎敌,苻苌、苻生、苻雄、苻菁等苻家子孙能打的全上了。双方在蓝田展开会战,战争进行到胶着阶段,桓温甩开膀子亲自上阵,桓冲掩护着兄长左右砍杀。 第五十八章 坚壁清野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秦将苻生见状,挥动长矛向敌军冲去。苻生是苻健的儿子,打娘胎里出来就只有一只眼睛。由于长相问题,苻洪很看不起这个孙子,有一次,苻洪调侃苻生:“听说瞎子的眼睛不会流泪,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苻生一听,立即拿刀子把那只瞎眼挖了出来,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顺着脸颊一直落到地上,很快积起一大摊血。 众人大惊失sè,都不知道该怎样收场,只见苻生笑着对爷爷说:“这不是流泪了吗?”这句话把处于震惊中的苻洪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抄起鞭子就是一顿狠抽。苻生嬉笑如常,对苻洪说:“我是天神下凡,你抽不死我,想杀我得用刀斧。” “你天生就是一幅贱骨头!只配做奴隶!”苻洪咆哮道。 “再贱能贱得过石勒吗?他都做皇帝了!”苻洪被顶得哑口无言,扔下鞭子气桑桑地走了出去。走到门口,苻洪转身对苻健说了句话,“这孩子将来必成大患!” 苻生年纪稍长后,逐渐成长为一员猛将,他能与猛兽搏斗,和战马赛跑,千斤重的大弓一拉就开。此次抗晋,苻健把他带在了身边。 苻生在数万晋军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颇有当年赵子龙的气魄。赵云的十进十出与曹cāo手下留情有很大关系;苻生则是货真价实的无人能挡。晋军费了半天劲也没能逮住苻生,就集合军队,向秦军的中军发起攻击。 苻健抵抗不住,败象渐生,桓温抓住时机,扩大战场优势,一举击溃了秦军。 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一战,秦军遭遇了自苻洪起兵来的第一次惨败,jīng锐士卒损失过半,晋军一鼓作气,又在白鹿原痛击秦军,尔后移师霸上,苻健不得不退守长安。三秦人民见形势大好,纷纷向晋军示好。 西晋灭亡时,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尚未出生,很小的时候,他们从父母口中得知,自己是大晋子民,值得他们效命的真龙天子远在南方。年轻人对传说中的故国没有概念,那些西晋遗民大都白发苍苍,见到官军,再也抑制不住对故国的思念,他们痛哭流涕,“陛下终究没忘记我们啊!” 这是一幅何等感人的画面! 桓温安慰了众人一番,然后让他们回去,该上班上班,该种田种田,并发给他们一人一颗定心丸:“中原定会有光复的一天!” 前线惨败,长安城内乱成了一锅粥。苻健甚至把迁都的计划提上了rì程。当时城内尚有甲兵三万余人,苻健把这三万人全部交给了太子苻苌,让他把苻氏宗族全部带出长安,在城南布防,自己则带着五千老弱病残死守长安。 ――苻健实在没辙了,就想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仔细思考一下,我们不难发现其中的端倪:五千老弱病残,对抗城外的十万晋军jīng兵简直是痴人说梦!只能说明一点:苻健没根本没指望守住国都长安! 在这件事上,苻健表现出了一个父亲和国君应有的承担。他知道,苻苌的三万人已是国家最后的抵抗力量,如果留在长安,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到时,秦国必亡;倒不如由太子带出去,以保存国家最后的火种,我苻健可以死,秦国万万不能亡啊! 大军出发前,苻健反复叮嘱苻苌:“无论长安形势有多危急,你们切不可草率回援,当以国事为重!” 苻苌自然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但他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父亲的心愿,于是趁着月sè,把三万人带出了城,苻苌没走多远,在城南驻扎下来。 长安被围多rì,渐渐处于城破边缘,苻苌沉不住气了,他违背父亲的心愿,把部队带到了白鹿原,在这里,他与桓温展开了最后的决战。当然,“决战”二字是相对于秦军而言,秦军一败,长安将成为晋军的囊中之物。 秦军终于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亡国灭种的压力激发出了前秦士兵强大士气;而晋军由于长途跋涉,再加上水土不服,早已不复先前之勇。在秦军的自杀式攻击下,数倍于己的晋军竟然开始退却。 桓温这次可没有攻打蜀地那么幸运,救火队长袁乔在八年前就去世了。三通鼓声过后,晋军如cháo水般退却,秦军趁机追杀,将晋军被分隔成若干集团。在这种危急时刻,统帅的素质往往成为战争的决定xìng因素。 桓温没有冉闵之才,无法逆转战场局势;但把部队平安带出去则绰绰有余。桓温坐镇中军,指挥各边军向他靠拢。秦军攻势虽然猛烈,毕竟人数少,只要把晋军集合到一处,秦军是毫无办法的。 经过一番努力,桓温终于把部队带下火线,清点人马,晋军损失一万余人;粮草辎重无法计数。桓温不得不暂时采取守势。 晋军的攻势得到了遏制,长安局面亦稍稍好转,苻健本来打算狠狠教训苻苌这个不听话的儿子,捷报传来,苻健长长地松了口气。与苻苌的捷报同时送达的还有一份战报:苻雄在子午谷击败司马勋,迫使晋军退守女娲堡(陕西平利县东)。苻健抚掌大笑道:“贼军可平,贼军可平矣!” 经此一败,桓温意识到秦军的战斗力丝毫不在晋军之下,因此不再轻易进攻。从此两军开始了长达四个月对峙。八万人与三万人对峙这么长时间,这是很不正常的。桓温在这四个月里到底干了什么? 后世有人评说,桓温带兵过于谨慎,错误估计了当时的形势,以致错失攻下长安的大好时机,更有人说桓温北伐不积极,根本就是为了扩大个人声望! 我们不妨来分析一下当时形势:秦国虽然人少,但由于苻健的多年经营,国内民心依附,和当年成汉的国内形势截然不同。关中有很多羌人和氐人(苻健是氐族酋长),他们仍然效忠于苻氏。战争三要素“天时地利人和”一点都不占,贸然进军,很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至于扩大声望之说,更是无稽之谈。殷浩倒台后,桓温独揽朝纲,个人声望达到了顶峰,没必要拿北伐为自己造势。 桓温是一个赌徒,拿不准的事他不会做。 时间进入六月份,桓温大军的粮草供应出现了问题。八万大军一天的粮草支出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更何况四个月!既然指望不上后方,桓温决定就地解决。 关中平原沃土千里,本身就是一个天然大粮仓,此时正值麦收季节,黄澄澄的麦子一眼望不到边,微风拂过,金黄sè的麦浪一波接着一波,涌向天地交接的地方。一眼望过去,蔚为壮观。 桓温打起了这些麦子的主意。 与此同时,在长安坚守的苻健也已经饿了许多天,他赶在晋军前面,把所有成熟的未成熟的麦子统统收了回去,只给晋军留下遍地的麦茬。 被苻健抢了个先手,桓温是又急又气。长安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攻下来的,而军中的粮食却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桓温不得不考虑撤军的事宜。正在此时,一个人来到了桓温的中军帐。 确切地说,来人是一个乞丐。 第五十九章 三羊五眼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这个乞丐身穿一身粗布长衫,上面沾满油污,明晃晃的,都能照出人影来;头发也非常杂乱,被汗水打湿,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一阵风吹来,士兵们纷纷掩鼻,连接近他都是一种煎熬,更别说轰他走了。 王猛也不理他们,径直步入中军帐。桓温正在油锅上转圈圈,见到此人大吃一惊,桓温以为这个叫花子是来讨钱的,便挥挥手,想打发他走。 “桓将军,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乞丐发话了,说到“待客之道”四个字时,乞丐故意拉长了声音,既是强调,亦是提醒。 桓温愈发震惊,想他桓温权倾东晋,连皇dì dū要礼让三分,区区一个叫花子,竟如此傲慢,桓温细细打量一番面前的这个人,只见一股英气从眉宇间透出;衣衫虽破,但眼神中没有一丝低人一等的感觉。 直觉告诉桓温:此人绝不是乞丐那么简单! 桓温连忙站直身子,作揖道,“敢问先生大名?” “北海王猛是也。”乞丐淡淡道,然后开始自顾自地抓虱子。 桓温早就听说过王猛此人,北海大名鼎鼎的隐士,自幼熟读诗书,为人不拘小节,拥有鸿鹄之志,只因不为后赵所容,隐居北海。百闻不如一见,桓温万万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到王高人。 桓温把王猛请到上座,开始向他询问当今大事,王猛一边捉虱子,一边娓娓道来: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晋室南下江东,距今三十又五年矣,中原群雄趁机并起,纷纷抢占中州之地,以致形成‘三足并立’的局面。慕容氏起于东北,先后兼并段氏、宇文氏,声势正值巅峰,为天下一足;苻健志在关中,得到氐族豪强的拥护,虽然大兵压境,仍不显乱象,亦是一足;凉州张氏自凉州刺史张轨以来,已传五代,张重华治国有方,无奈英年早逝,其子张祚不能驾驭群臣,乱象已生,但仍不失为一足。” 寥寥数语,把天下大势分析的无比透彻! “先生之才,堪比南阳诸葛孔明!”桓温击掌道,“有一件事,还望先生指教一二。此次北伐,王师入关已经四个月了,为何关中豪杰不来归附呢?身为晋臣,不协助王师,这是何道理?!” “这要问你桓温自己!”王猛态度严肃起来,道:“十万大军,距长安只有一步之遥,桓将军不渡过灞水(灞水是长安东门户,上面有一座桥,是进入长安的必经之路),却在白鹿原打转转,豪杰不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没人来归附。” 王猛深知桓温的赌徒xìng格,继续说道:“苻氏根基已深,若非攻下长安,秦国不会灭亡,之前的大好时机,桓将军不知道把握,非要坐等秦国内乱,再从外击之。请问将军,等了四个月,您等来了什么呢?” 几句话正中要害,桓温默不作声了,过了好长时间,桓温才说:“江东没人有人能出先生之右,先生既是汉人,希望能为国家出力。军中现有军咨祭酒一职,不知先生感不感兴趣?”军咨祭酒,相当于军队的总参谋长,这个职位历来盛产猛人:西汉蒯彻;曹魏郭嘉;祖狄的正职也是军咨祭酒。 王猛对这个职务不太感冒,但毕竟身在晋营,贸然拒绝,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于是应允下来。 王猛来得迟了点,因为此时的晋军只剩退兵一条路可走。当地的麦子没指望了,后勤供更是不靠谱,东晋群臣认为这是一个无底洞,谁都不愿把白花花的大米往洞里填。他们甚至怀疑桓温这个不受君命的外将想串通秦国,搞武装割据。 再不回去家里就着火了! 桓温的第一次北伐无疾而终,粗略统计一下,这应当是东晋第四次北伐了。也是到目前为止,成效最大的一次。桓温把关中百姓三千多户带回了东晋,也算稍稍挽回了些面子。(有人认为,桓温退兵是出于个人考虑,与其在关中徒耗兵力,丧失与朝廷对抗的实力,还不如早rì退军;秦国即便能打下来,终究姓司马不姓桓,没必要为他人作嫁衣裳。关于这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历史就是这样,我们应当以自己的看法来读史,切不可人云亦云。) 苻健见敌军退兵,很够意思地“欢送”了桓温一路,从长安城一直欢送到潼关,潼关一战,晋军被杀一万多人。这一战,秦军也遭受了重大损失:太子苻苌身中流矢,回到长安后不治。 桓温想带走王猛,被后者拒绝了,王猛趁晋军不备,逃出军营。 关中平原上,伤痕累累的秦国国祚得以延长。桓温不会知道,这为东晋留下了怎样巨大的隐患,二十九年,即桓温病逝十年后,双方将会在一个叫做淝水的地方大战,一个叫谢安的文臣将会接替他的位置。 苻健开始着手治疗战争给秦国带来的巨大创伤。苻苌战死,苻雄心力交瘁,不久后死在讨伐叛将的路上。苻雄是苻健的小弟弟,为人有勇有谋,是苻健手下第一战将。苻健十分痛心,以致最后“泣中带血”,都哭不出声音了。 身边亲人接连去世,苻健身心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苻雄下葬的第二天便身染重疾,病情发展极为迅速,不久即到了弥留之际,苻健不得不吩咐后事,首先是立太子。 有个算命先生曾给苻健卜过一卦,留下了“三羊五眼”的谶语。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估计算命先生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迷信蛋苻健却把他当成了圣旨。算命先生走后不久,内宫小丫鬟跑来向他报告:小苻生呱呱坠地了。 苻健看到这个小家伙,嘴巴张成了“O”型:这不就是谶语所指吗?!三只羊,应该六只眼,谶语却少了一只,这不正是指面前这个小孩子吗? 苻健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子,但因为算命先生的四个字,一直把苻生当成上天派来的使者,在他的百般保护下,苻生才从爷爷的魔爪中“茁壮”成长到今天。 弥留之际的苻健想到了那句谶语,于是把苻生立为太子;至于年仅十六岁的侄子苻坚(由此看来,古人取名是没有那么多忌讳的,远没有今人那么讲究,前一段时间,姐姐喜得贵女,让我给取名,名字找了一大堆,不是跟七姑同名,就是和六姨同音,实在无奈,便开玩笑让姐姐把她家家谱找来…唉!),苻健让他袭了其父东海王的爵位。苻健仍放心不下,就找了九个托孤大臣,分别为:大司马苻安,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左仆shè梁安,右仆shè段纯,吏部尚书辛牢。苻健一朝能干的大臣几乎都在这里。临了,苻健对苻生说:“这些人都是国家的栋梁之臣,但如果他们不听从你的号令,尽可以杀之!”苻健的最后一句话,为秦国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待遣散众人,恍惚中,苻健听到了门外的兵刃声,其间夹杂着呐喊声,惨叫声。紧接着,病榻旁边的苻生告诉他:前东海王之子,苻菁造反了,正带兵向皇宫杀来。 原来,苻菁以为叔父死了,便想赶在新君即位之前诛杀苻生自立。苻健强支病体,登上城门,部署士兵准备迎战。苻菁看到了城墙上的苻健,小脸都吓绿了(情报工作很重要啊!),他苻菁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和叔父作对,他急忙跪在城门前,哆哆嗦嗦地向苻健请罪。一同谋反的士兵见状,一溜烟跑没影了。 苻健逮捕了苻菁,罗列他的种种罪状,然后就地把他杀了,其余人员一概不加追究。放下宝剑,苻健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苻生接过了秦国大旗,开始了他两年的暴君生涯,潘多拉的魔盒被苻健亲手打开了。 国君未死,手下人就开始作乱,这实在不是吉祥之兆,难道前秦要步赵国后尘吗? 第六十章 秦凉同乱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从苻生小时候的作为来看,这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事实上,这盏灯差点把秦国烧成灰烬。 苻生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改元。苻健是六月十五rì死的,苻生六月十六就改元寿光。按照礼法,老皇帝去世后,继任者必须居丧三月,此期间不得行礼乐,不得沾荤腥;待来年chūn天才可改元。苻生的做法很不合礼数。 苻生一改元,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几个辅政大臣以不合礼数为由,请求皇帝收回成命,其中以右仆shè段纯态度最为强硬。兴头上的苻生被泼了一盆凉水,心情非常不爽,于是在朝堂上杀了段纯泄愤。 事情远没有结束,散朝后,苻生回到内宫,皇后正和妃子们有说有笑,她们远远地望见满脸郁闷的苻生,纷纷逃窜。皇后虽然预感到事情不妙,但不好走开,就上前向皇帝行礼,不料礼未行完,苻生就举起了宝剑,皇后躲闪不及,脑袋被砍了下来。 苻生提起剑,一路向内宫杀去,妃子们被截肢的,斩首的,剖腹取胎的(孩子还是自己的),总共达五百余人。 丞相雷弱儿xìng情刚直,经常在朝堂上劝说苻生亲贤臣远小人,佞臣赵韶和董荣忌惮他,就向皇帝诬告雷弱儿谋反,苻生一直对雷弱儿这个倚老卖老的前朝重臣不满,就伺机杀了雷弱儿,其九个儿子、二十七个孙子尽数伏诛,雷家被灭族。 苻健死后不到一个月,长安起了一场大风,皇宫里的百年古木被拔地而起,房屋倒下去一片,宫中有人谎报贼兵来了,消息蔓延开来,长安城人人自危,连白天都紧闭大门,整整折腾了五天,事情才平息下来。 苻生不干了,非要揪出散布谣言的人,士兵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抓到那个倒霉蛋。苻生当时正在宫殿中和群臣喝酒,趁着酒劲儿,苻生挖出了此人的心脏下酒。国舅强平从座位上站起来,劝说苻生不必和一个平民如此计较,身为皇帝,应当宽宏大量才对。苻生非但不领情,反而用锤子把舅舅的脑袋开了瓢。 在这件事上,苻生充分认识到,杀人工具不全,严重影响了他的杀人效率,强平本可以在十秒钟内解决掉的,但找锤子就用去了五十秒。 此后,苻生无论走到哪,随身都带着六件武器:砍刀,斧头,锤子,弓箭,锯子,钳子,但凡有忤逆他或者看着不顺眼的,轻者拔牙,重者枭首。 没过多久,毛贵、梁安、梁楞等人被不明不白地干掉了(苻生杀人还要理由吗?)。王堕被指有贰心,全家被灭族。 在不远处的凉州,亦在酝酿着一场狂暴的腥风血雨。事实上,凉州上空密布的yīn云在十几年前就形成了。 张轨入主凉州时,仅有孤城一座,因为地盘小,周围邻居吃饱了没事干就拿他开刀,前赵刘曜、后赵石虎都想吞并这片土地,来为自己造势。前凉谁都惹不起,只好采用向其称臣的方式自保。 到张骏这辈,石虎领导下的后赵已现颓势,张氏趁机南下,蚕食了不少地盘。前凉政权在张骏手中得到了极大发展,境内分置沙、凉、河三州,下辖十一郡。石虎当然不愿意张氏做大,就派麻秋、王擢等人进攻凉州。 是年,公元345年,张骏去世,世子张重华即凉王位。时局把这位年仅十九岁的年轻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张重华征发全国所有的适龄男子入伍,抵抗赵军。但由于后赵攻势过于凌厉,凉军节节败退,前线郡县接连失守,将领也被俘虏了不少。征南将军裴宣迫于赵军强大攻势,迟迟按兵不动。 关键时刻,一个叫谢艾的人进入了张重华的视线。谢艾时任主簿,只是一个掌管文书的小官吏,此人是个慢脾气,无论干什么都要比别人慢上半拍,逢年过节,凉王给大家发礼品,谢艾总是最后一个到。大军压境,众官吏纷纷惊慌失措,唯有此人谈笑风生,该干嘛干嘛。 张重华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小官,但毕竟是文臣出身,要不是别无他法,张重华不会给谢艾军权。张重华紧急召见谢艾,向他询问破敌之策,谢艾是个慢xìng子,话没说一半,张重华就等不及了,等他说完,只怕自己脑袋早搬家了。张重华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问谢艾:“你就直说把!给你多少人能打退赵军?” “与臣七千人足矣!” 张重华大喝一声:“好!就给你七千人!”――张重华从谢艾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 谢艾尚未出发,军中突然飞来了两只大喊大叫的乌鸦,军中见到乌鸦,自古都是不吉利的象征,不料谢艾指着两只鸟道:“赌博的时候,如果有乌鸦在枝头叫,那是赢钱的预兆啊(谢艾平rì里肯定不太老实)!这预示着我们要打胜仗了!” 众人听到主帅如此说,士气大振,果然击败了麻秋,而且斩杀五千多赵军。 捷报传到姑藏,张重华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不再怀疑谢艾,甚至把主帅的位置交给他,然后派给谢艾三万人,让他去临河(今内蒙古西部城市)救火。 谢艾不紧不慢地出发了,他把自己打扮成诸葛亮的样子,摇着羽扇,坐着小车,兴致勃勃地去打仗。 在距离赵军不足三里地的时候,麻秋发现了儒生打扮的谢艾,一股怒气窜上心头:“张重华竟然派来一个读书人羞辱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定要把这个臭小子的脑袋拿来当球踢!”言罢,麻秋一马当先地冲杀过来。 谢艾不着急,可手下的士兵们慌了,他们顾不得主帅,拔腿就跑。左右建议谢艾上马指挥战斗,毕竟站得高看得远。谢艾点点头,从车子上走下来,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谢艾居然换了把摇椅! 蜂拥而至的赵军不明所以,他们在一米开外,愣愣地盯着谢艾的一举一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麻秋以为谢艾有埋伏,也不敢轻易进攻。 仇深似海的凉赵两军就这样不可思议的对峙了一刻钟。谢艾突然道,“还愣什么,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前凉士兵最先反应过来,他们挥动长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近在咫尺的赵军发动攻击。一万多没搞清楚状况的赵军顿时成了刀下鬼。麻秋单枪匹马地逃到大夏(今阿富汗巴尔赫地区,麻秋这厮跑得够远的!) 这战过后,石虎再也没力气找前凉的麻烦了,趁后赵内乱之际,张重华趁机开疆拓土,逐渐控制了整个xīn jiāng地区,甘肃北部以及内蒙古西部的辽阔地域。 九年后(公元353年),张重华病逝,年仅十岁的世子张曜灵成为新一任凉王,张祚(张骏庶子)和权臣赵长狼狈为jiān,废掉张曜灵,自立为王。张祚荒yín无道,先杀嫂子斐氏,再杀重臣谢艾(一代儒将,竟含冤而死),众人不服,纷纷起兵反抗,凉州就此陷入长达十年的内乱。 这与邻居秦国颇为相似,不同的是,后者有一个能人苻坚。 第六十一章 千古奇闻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张祚得志后,就知道在宫闱厮混,整天与张骏未出阁的女儿们昼夜**,对国事则不闻不问。大臣们怀念张重华,便密谋复立张曜灵,不料被张祚得知,张祚立即杀害了十二岁的张曜灵。 谢艾的继任者张瓘远在枹罕(今甘肃临夏东北),他听到张曜灵被杀,火速起兵讨伐。张瓘的弟弟张琚、儿子张嵩尚在国都奔丧,张祚就派人抓这叔侄俩,想以此为人质,逼张瓘退兵。 张琚不是傻子,坐以待毙的事他才不干。张琚早年是一个商人,经常来往于凉州赵国两地,结交了不少商人朋友。关键时刻,这些朋友派上了用场,他们团结在张琚周围,组建了一支五百人的“商人军”。这时,他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将军宋混前来奔丧,已抵达姑臧城下。古代将领奔丧,身边必带大军,若国都有变,可立即率军入城;如果权力交接仪式平稳,大军则在城外驻扎。 张琚眼前一亮,宋混素于张瓘交好,何不向他借兵呢?于是,五百人浩浩荡荡地向城门奔去,守城将士没有作过多为难,打开了城门。 宋混马上率军入城,不多时便接管了皇宫。张祚民心尽失,士兵们不愿为他卖命,纷纷投降宋混,佞臣赵长见大势已去,便想拿张祚的首级赎罪。张祚拿短剑抵挡,被赵长一剑刺中面部,顿时血流如注。张祚狼狈逃窜至万秋阁(皇宫食堂),厨子徐黑挥舞着两把菜刀,切菜一样把张祚砍了(菜刀挥得好,不如菜刀挥得巧)。 宋混和张琚尊张重华年仅七岁的儿子张玄靓为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去皇帝尊号, 凉王爵位待rì后重新向东晋申请。其实,自张寔以来,凉主对官位的争论一直没有中断过。张轨临终前,曾为子孙立下“永不称帝,世代效忠晋室”的基本国策。张祚僭越,随即被乱棒打死,张玄靓的官职和天祖张轨一样,都为凉州牧。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 苻生听接到凉州易主的消息,就派阎负和梁殊出使凉州。不料刚进入姑臧,就碰了钉子,张瓘大义凛然地对二人说:“凉州是晋朝的土地;我们都是晋朝臣子,哪有臣子擅自接见外国使臣的道理?你们来错地了,应当去建业才对。” “我们此次前来,目的只有一个,恭贺凉州铲除暴君,新立明君!” “那是我们晋朝的国事,与你们秦国有一毛钱关系?我们忠心效忠晋室,已经有六世了,与你们通使,一来违背先祖意志,此为不孝;置陛下于不顾,此为不忠。”张瓘挥挥手,“你们自便吧!” “晋室衰微,偏安江南,早已无法号令诸侯。凉州何不撇弃晋朝这个名存实亡的政权,向我们秦国称臣,永葆福禄?”阎负两人开门见山了。估计再扯没用的就该被人家扫地出门了。 “当初石虎也如是说,可使者刚走,边关就传来赵军犯边的消息,你们氐人和羯人一样,都是说话不算数的主,实在不值得信服。” “中州各族的教化各不相同,赵国是出了名的jiān诈;秦国则以信义著称,不信你去问张先、杨初(此二人曾在关中对抗苻健,后投降,被赐予爵位)。” “假如真如你所道,秦国恩威无人相比,那何不南下江东,平定建业,反而在这里徒费口舌呢?”张瓘有点心动了。 “陛下雄才大略,认为南方必须靠军队才能攻下来,而凉州则可以用信义怀柔。因此,主上派我们出使贵国,是不想动刀戈的原因。”不知不觉中,秦使已掌控了谈判的话语权。 “我们拥三州之地,尚有带甲士兵十万人,且山川险固,百姓归心,足可以抵御秦国!” “山川险固?”阎负大笑道,“比之崤山,函谷关又当如何?” 一句话,说得张瓘心中发虚,自己有几斤几两,张瓘拿捏的再准不过了。谈话就此结束,凉州向秦国称臣,张玄靓仍以凉州牧自居,鉴于其年幼,暂由抚军将军张瓘辅佐。 从客观上说,秦国把凉州纳入了版图,苻生十分高兴,杀起人来也更带劲儿了。没高兴两天,苻生得到了姚襄犯边的战报。 姚襄的地盘在东晋、秦国、燕国的交界地带。不大的地盘还是从邻国抢来的,姚襄很不安分,经常去两个邻居家里“串门”,往往是早上出发,中午到达目的地,待rì落西山时,率军满载而归。 邻居们很不满,但也没办法。因为姚襄的地盘太敏感了,比如燕国,慕容俊经常派军追击,但稍不留神就进入了秦国或者东晋,如此一来,事情就上升为两个国家严重的外交争端。燕国不想同其余两国开战,只好敕使去解释情况。 上一次,姚襄抢的是晋国,桓温终于忍无可忍了,他亲率大军,来围剿姚襄,一直把姚襄追到秦国内境。姚襄被打得没有办法,就派使者对桓温说:“我姚襄何德何能,竟劳驾桓将军亲自讨伐,罪过啊!不如这样,你把军队后撤十里,让出道路,好让我拜于道路左侧。” 桓温回话:“要拜便拜,哪来这么多废话!”不等姚襄回信,桓温身先士卒,向敌军冲去,姚襄无法抵抗,阵亡数千人,只得跑路。姚襄虽然屡战屡败,但士兵百姓们都非常拥护他,无论姚襄跑到哪,都有很多人竟相跟随。 在北芒山休整了半年,姚襄的元气得以恢复,邻居们又该倒霉了。 这次是秦国,与上几次不同,姚襄这次要动真格的了,他准备了两口棺材,一口放老爸姚弋仲的尸体,另一副则是为自己预备的,姚襄带着两副棺材,驻扎在杏城(今陕西黄陵西南),兵势威震长安。苻生急忙派苻坚、邓羌、黄眉等人迎敌,其中以东海王苻坚(年仅二十岁)为主将。 苻生虽然为人残暴,但识人颇准,尤其后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优秀将领,让他们对付姚襄,再合适不过。 姚襄自知不是对手,于是坚守营垒,高挂免战牌。双方对峙一个多月,军士渐渐疲乏。邓羌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建议苻坚撤军,自己带领少数人诱敌深入,然后大军合围姚襄。 苻坚觉得这办法可以,就给了邓羌三千人,令他在姚襄营垒前rì夜挑衅。邓羌骂功非常了得,他把姚襄的祖宗十八辈骂了个狗血淋头。姚襄受不了了,一气之下率军迎战,邓羌胡乱抵抗一番,向后方跑路。 姚襄正在气头上,他带人一路狂追,一直追到三原县。姚襄突然意识到,追得有点过于深入了。但是,姚襄终究没来得及撤军,因为秦军主力已经从侧面包抄过来,并很快切断了姚襄的退路;正面邓羌也停下脚步,转身杀将过来。 姚襄成了瓮中之鳖,屋漏偏逢连yīn雨,姚襄胯下坐骑突然倒地。秦军趁机包围上来,把姚襄剁成了肉酱。最先赶到的是黄眉,他把姚襄的残肢断臂收拾一番,装进现成的棺材里。姚苌见父亲战死,抵抗之心全无,带领剩下的士兵投降了秦军。 可怜了姚襄一代枭雄! 出人意料的是,苻生以王侯之礼安葬了姚弋仲父子;对立下战功的黄眉等人却恶语相向。黄眉受不了这种待遇,就与部将商议,想废了苻生。消息走露,苻生灭了黄眉三族,躺枪的不计其数。 苻生想不通,自己是通过正规渠道当上皇帝的,即位后平西凉;灭姚襄,对国家贡献良多,为什么反对他的人却多如牛毛。自己想不通,苻生于是发了一份很奇葩的诏令,大致内容为:朕自即位以来,四海归心,而诽谤之声不绝于耳,朕才杀了不到一千人,就说朕暴虐,街上的行人也不见少啊!朕用严厉的刑法除去小人,驾驭人民,难道这也算错吗?!” 没有人回答他,不是无法回答,而是不敢回答。 只有一群野兽回应他:自潼关至长安,豺狼虎豹们纷纷跑出山林,聚在一起为害,它们不吃牲畜,专以人为食。于是,百姓们白天都不敢出门,更别提种地了。大臣们把这件事上报皇帝,苻生竟说:“这是上天在帮助我消灭有罪之人啊!” 真乃千古奇闻!野兽要是通人xìng,恐怕第一个吃的就是你苻生! 第六十二章 如鱼得水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此章是试验章)苻坚在王府里不安地踱着步,下人叫他吃饭,却遭到了一顿不明不白的斥责。六月份的天气,苻坚的心里却冷得如同冰窖。苻生愈加的喜怒无常了,每天都会有人死于非命,光极殿门前的台阶上,鲜血从未干过。 太师鱼遵因为“东海大鱼化为龙,男皆为王女为公”的歌谣被灭族;辛牢仅仅因为宴席上劝酒不力就被砍了脑袋。辅政九忠臣只剩大将军苻安,他是苻洪的弟弟,苻生兄弟的祖父,为人与世不争,平rì里深居简出,这才能保住xìng命。 刚才被呵斥的那个仆人又回来了,他唯唯诺诺地向苻坚报告,尚书吕婆楼前来求见。苻坚忙道,快请!吕婆楼是苻坚的“死党”,也是他在朝廷的耳目。无事不登三宝殿,苻坚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吕婆楼告诉他,“苻生要对清河王和东海王下手了!”。吕婆楼是从安插在苻生身边的奴婢口中得知的,苻生在昨天夜里仿佛呓语般说道:“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当除之!”阿法是指清河王苻法,是苻坚的同母兄长。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苻坚头顶炸裂开来。苻坚虽然想到了这一天,但没想到竟来得如此之快!苻坚急忙向吕婆楼请教避难之策。 不料吕婆楼推辞道,“臣只是一介莽夫,难以成大事,但臣有一个汉人邻居,为人放荡不羁,少有大志,大王不妨请教他。” 没过多久,王猛便被请到了王府。王猛其貌不扬,且年过而立(33岁),苻坚尚不敢将诛杀苻生的大事托之,只是和他谈论当今时事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但话没说几句,苻坚彻底改变了先前的看法,“这不就是我的张子房吗!” 想到这里,苻坚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苻生为人残暴,还乞先生救我兄弟!” 王猛给出了上下两策:“下策,投奔江东或者慕容氏,待时局平稳之后再作打算;上策,带兵进宫,诛杀苻生,另立有德之君!” 东晋和秦国刚打完仗,不值得信任;燕国虽有慕容恪,但山高路远,路上很容易遭到秦军追杀,可行xìng亦不高。思来想去,苻坚采纳了第一条。 趁着月sè,苻法率先杀进云龙门;苻坚和吕婆楼带着五百人,紧随其后,苻坚发给他们每人一张大鼓,让他们击鼓前进。士兵们没受过声乐指导,就知道抡圆膀子乱敲敲,一点节奏感没有。杂乱无章的鼓声震天动地,其间还夹杂着苻法军队的杀喊声,把宫廷禁军着实吓得不轻;吕婆楼的儿子吕光,手持双刀,一马当先地向禁军杀去。 很多人在错愕中稀里糊涂的掉了脑袋;那些还有动作的,一看形势不妙,乖乖放下了武器,一千多人热热闹闹地杀到了皇帝卧室。站岗侍卫看到来人是苻法,心里顿时明白了七七八八,他们打开房门,目送着苻法兄弟走了进去。 苻生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了,感觉很糟糕,他问床边侍女,“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报告陛下,是刺客入侵了!” “刺客?那见到天子为何不跪?!”苻生咆哮道,“难道不怕朕杀了你们吗?!” 话音刚落,大厅里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刺客要是向皇帝下跪,那还是刺客吗?干这一行的人从来就没把死当成一回事――苻生这两句话着实逗人。 正在此时,苻法和苻坚两兄弟到了,苻法喝住众人,摆摆手,示意把苻生关押起来。第二天,苻生被废为越王,不久后被杀,谥号“厉”,即秦厉王。 极品暴君苻生终于被除去,关中又恢复了往rì的安宁。第二年,苻坚改元永兴,册封长子苻宏(跟他曾祖名同音…)为太子,其余儿子尽数封王;苻法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立有大功的吕婆楼为司隶校尉,其子吕光升为鹰扬将军;王猛担任中书侍郎。 所谓虎父无犬子(除了苻生这种基因突变的),苻坚以贤著称,几个儿子丝毫没给老子丢人,其中人气最高的当属苻融、苻丕兄弟。苻融文武兼修,是苻坚的一员得力干将;苻丕更是出了名的老实人。 秦国新一代领导班子就此确立。摆在君臣面前的,除了濒于崩溃的社会经济,还有后赵残余势力的不断侵扰。比如张平,此人在后赵时代,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领,后赵灭亡后,张平盘踞在山西上党地区,势力渐渐壮大。 这要得益于张平认了一个好儿子:张蚝。此人是chūn秋鲁国重臣叔弓的后代,力大无比,可以拖着牛倒退(中国第一大力士);一丈高的城墙一跃而过。张蚝为人不拘小节,有时简直到了令人抓狂的地步:有一次,张蚝与养父张平的小妾行不轨之事,不料被张平逮个正着,张蚝抄起佩剑,竟以自宫谢罪! 虽然少了男人的命根子,但张蚝作战愈加英勇了。接到秦国讨伐的消息后,他立即翻身上马,率军迎战。前锋邓羌数次出击,都不能战胜,只好把部队列于汾水河畔,与张蚝对峙。 一个月后,苻坚亲率秦军主力赶到,在铜壁(小城名)驻扎,张蚝闻讯,撇下对岸的邓羌,火速救援张平。无论从战斗力还是人数上说,秦军都要远胜于赵军:秦军是身经百战的jīng锐之师,而张平连杂牌军都称不上。 邓羌向主帅报告张蚝的事迹时,苻坚颇不以为然,一个阉人,还能翻天不成?于是击鼓进军。 张蚝虽然没有逆天的能力,但仅凭一人之力喝退数万敌军却是绰绰有余,他在秦军中一边大喊,一边砍人,一边砍人,一边大喊,声势颇为吓人。在张蚝的必经之路上,秦军纷纷撤退,眼看就杀进中军了! 苻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此等猛将,在他不长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出现。苻坚召集众将,问他们谁愿意出战,将领们纷纷退让,只有吕光挺身而出。鹰扬将军吕光表示,他愿意挺身出战。事不宜迟,苻坚即刻命令吕光迎敌。 吕光在阵前与张蚝大战数十回合,都无法分出胜负。渐渐地,张蚝气力不支,吕光寻出破绽,挥动长矛,将张蚝刺于马下。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邓羌抓住时机,纵马上前,终于把张蚝制服了。 张蚝是赵军的士气所在,士兵们见到张蚝被擒,顿时作鸟兽散。张平见大势已去,投降秦军。 在如何处理张平父子的问题上,苻坚充分表现出其大度的一面:他把张平封为右将军;张蚝为虎贲中郎将,重用此二人。苻坚还把张蚝留在身边,随时听从调遣,平rì里买烟买酒之类的事都喜欢让张蚝跑腿。 张蚝和邓羌两将被时人并称“万人敌”。 经过这场战斗,秦国君臣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磨合,苻坚不但得到了一员猛将,还收获了四夷百姓的民心。 解决了外患,苻坚的下一步任务是稳定国内形势,恢复民力。在这方面,苻坚重用汉人王猛,军国大事,国计民生,事无巨细,苻坚都要亲自询问王猛的意见。苻坚逢人便说“我遇到王景略;好比刘玄德遇到诸葛孔明啊!” 王猛虽然有经天纬地之才,但资历不深,而且出身也不高,氐族的一些将领渐生不满,他们都是随先王入关的功臣,如今地位却在王猛之下。其中态度最激进的当属樊世,每次遇到王猛,樊世都要羞辱后者一番。 这次,樊世又在太极殿门前遇到了王猛,樊世态度倨傲地说:“我们辛勤地在土地上耕耘,你王猛有什么资格安坐而食?”言外之意是:你王猛窃取了革命果实。 王猛不卑不亢地回答:“因为是我教会你怎样耕耘,不仅如此,我还要教你怎么把粮食煮熟!”王猛针锋相对:没有我,革命就不可能胜利! 樊世哑口无言,就恨恨地威胁王猛:“我要是不把你的脑袋挂在长安城门上当灯笼,我就不姓樊!”说完就回家磨刀去了。 身为一员杀人不眨眼的悍将,樊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王猛无奈,只好跑到苻坚那里倒苦水,苻坚一听,这还了得!于是,在下一次上朝时,苻坚罗列了很多罪名,最奇葩的一项居然是威胁中书侍郎! 罪状宣读完毕,樊世被拉出去砍了,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樊世的脑袋被挂在了长安城门上示众! 只是吓唬人而已,至于把命搭进去吗? 苻坚不是暴君,他不像苻生,以杀人为乐。苻坚这么做是杀鸡儆猴,为了接下来的工作能够顺利开展,王猛的威望必须要确立起来。苻坚这么做是在向国人传达一个信息:和王猛作对,就等于反对我苻坚!对于这些人的下场,具体参见城门上的那颗脑袋。 苻坚没看错人,在王猛的辅佐下,战争创伤很快得以恢复;秦国国力蒸蒸rì上,不几年便跻身北方第一强国。从这点看来,樊世的死还是很有意义的。; 第六十三章 木犹如此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就在苻坚称霸关中时,燕国慕容俊南下。 横在慕容俊面前的,是鲜卑段氏的残余势力,段辽族侄段龛。段龛趁后赵大乱,重新占据青州一带,青州是华北地区的一道重要屏障,时刻威胁着蓟城侧翼的安全。燕军yù取中原,必须清除段龛势力。 燕国在慕容俊、慕容恪兄弟的治理下,国力达到顶峰,已经具备争夺中原的雄厚资本。与当年慕容廆孤城一座不可同rì而语。 公元356年正月,太原王慕容恪亲率大军,抵达黄河北岸,以探明敌军虚实。慕容恪的策略是这样的:若段龛北上渡河,就避其锋芒,转而进攻野王(今河南沁阳);如果敌军坚守南岸,则迅速过河,攻段龛于不备。 大敌当前,段龛却犯了和许多将领同样的错误:畏首畏尾,逡巡不前。其弟段熊建议兄长过河迎敌,被后者一口否决。慕容恪趁段龛犹豫的空当,派工匠制造了数百艘小船,然后一举渡过黄河,如此一来,战争的主动权转移到了燕军手上。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慕容恪给燕军的命令只有简短的“进攻”两个字。段龛一撤再撤,终于在淄水河畔被燕军截住,段龛只得硬着头皮迎战。战斗甫一开始,段钦率领的前锋便被击溃,段钦、随军右长史袁范被俘,多米诺效应就此产生,段龛三万人被彻底打散,后者集合残余部队,撤退至广固(今山东青州西北)。 顾名思义,广固是古代青州地区的一座坚城,慕容恪从阳chūn三月一直围到六月酷暑,到后来,燕军干脆在城外住下了,这令城内守军叫苦不迭。燕军还在外围构筑城墙,把广固围了个密不透风。 从当时的兵势来看,燕军要远强于段龛所部,就因为这一点,慕容恪的部将们纷纷建议攻城,而主帅却对他们说:“打仗亦分轻重缓急,兵法有云,若我军五倍于敌军,则攻之;若十倍于敌,当围之;今段龛部众甚多,如猛兽被困笼中,贸然攻城,只会为我军带来不必要的伤亡!” 在“围而不攻”战略方针的指导下,燕军一直在城下待到金秋十月。十五万燕军,在远离国境线的敌境内能够围城长达九个月,燕国的雄厚国力可见一斑! 守军的忍耐终于到达极限,城中开始出现了“人相食”的恐怖现象,段龛不得不引军出战,侥幸没被成为食物的士兵们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自然不是燕军的对手,一番激战过后,段龛全军覆没,只身一人逃入广固,不久后,实在过不下去的段龛出城请降。 处理完广固的善后事宜,慕容恪率军班师。侧翼的危险解除了,燕军不久即扫平冀州诸郡;次年,慕容俊把国都迁到了邺城,吞并中原之心昭然若揭。 桓温敏锐地发觉了燕国南下的企图。姚襄这个后顾之忧已经被干掉了,进军河洛,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北伐之前,他将军队带到江陵休整,路过金城时,桓温看到了一片十分熟悉的柳树林,参军告诉他,这是将军早年带领士兵们种栽种的。 桓温脑海中关于这片树林的记忆迅速复苏,当年的小树苗已经成长为粗达十围的参天大树了,桓温不禁感慨道:“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想到中原沦陷已五十余年,而新一代年轻人几乎已不知道故国为何物,桓温不禁潸然泪下。 击败姚襄的第二rì,桓温乘势光复洛阳。这是东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收复洛阳。洛阳当年的车水马龙早已不在;司马先帝的陵墓也已破败不堪;宗庙更是毁坏殆尽。旧rì皇宫甚至成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偶尔能看到一两只獐子一闪而过,消失在丛林深处。 故都不堪回首啊! 洛阳百姓听说官军到来,纷纷出来迎接,五十年了,当时的孩童已经白发苍苍,半个世纪的光yīn,可以抹去一个朝代存在的痕迹,却无法磨灭其子民的赤胆忠心。 桓温马上组织士兵们恢复晋室宗庙,先帝的陵寝也得到了修葺(其实也没几座了,司马懿的保存最为完好,地面建筑尚毁损一半,司马师、司马昭、,司马炎、司马衷四帝的陵墓经过多年的人为破坏,几乎无法修复)。 做完这一切,桓温向建业方向去信,请求还都洛阳,东晋大臣除了桓温,都过惯了安逸的小rì子,谁都不愿意挪窝。皇帝司马聃才十七岁,对故国根本没有一点概念。群臣们碍于桓温的权势,都选择了沉默,最后由廷尉孙绰出面,给桓温回了封信,信中详尽阐述了迁都的种种弊端,认为中原未平,实在不宜迁都。 收到信,桓温气得直跳脚,想自己费尽周折,不好容易才攻占洛阳,而zhōng yāng仅用“不宜迁都”这四个字就把自己打发了!桓温虽然不甘心,却也无计可施,只好派扬武将军沈劲驻守洛阳,自己则回师荆州。 东晋最后一丝复国的希望破灭了,令人痛心的是,亲手浇灭这丝希望火焰的,不是他人,正是东晋zhèng fǔ自己! 与沈劲同时接受任命的,还有谢万,谢万被桓温任命为西中郎将,监司、冀、豫、并四州,同时兼任豫州刺史。安排完这一切,桓温回到荆州。 沈劲为人耿直,而且能与基层士兵打成一片,很得拥护;谢万恰恰相反,没什么真本事,而且自高自大,对于带兵之事一窍不通。朝廷对军队的赏赐,多半进了谢万的腰包,一些明白人劝说他,谢万就把将军们召集到一起,仅以一句“诸将皆劲卒”敷衍。将军们出门后,连黑掉谢万的心都有了。 谢万是谢安的兄长,亦是王羲之好友;“群贤毕至”的“群贤”之一。王羲之对桓温的任命深感焦虑,就用天下无双的潇洒行书给桓温去信,建议后者不要把军权交给谢万。可能是王羲之的书法太过飘逸,其光芒远远盖过了书信的内容,桓温读完信,把王羲之的建议撂在了一边。 不久后,桓温将尝到所托非人的苦果。 东晋的迁都行动虽然没有成功,但这件事深深刺激了一个人:慕容恪,他意识到:洛阳的战略价值非常重要,进可攻退可守,必须尽早拿下! 于是,慕容恪召集大军,带上小弟慕容霸,浩浩荡荡地向洛阳杀去。当时距洛阳最近的晋军有两支:一是驻守下邳的郗昙,此人是郗鉴之子,时任北中郎将;另一支则是谢万。桓温命郗昙攻高平,牵制燕军,谢万则带兵援救洛阳。 不巧的是,郗昙生病了,为保险起见,郗昙暂时后撤,不明所以的谢万见友军后撤,还以为打了败仗,仓皇撤退,洛阳援军不攻自破。撤退路上,诸将领一直想干掉谢万,碍于谢安的面子,这才留了谢万一条小命。 回到建业,谢万立即被废为庶人。为了挽回败势,也为了振兴谢家的名望,谢安出山了。谢安当时已经四十一岁了,不惑之年才做官,在谢家这个盛产高官的家族中,年过二十还没有做官的,除了傻子就是白痴。如此算来,谢安已经“傻”了二十多年了。 谢安,字安石,“少有盛名”,但为人非常个xìng,一直在会稽山做世外高人,朝廷屡次征召,都被谢安以各种奇葩的理由拒绝,大家都知道谢安有济世之才,就编了一句顺口溜:“谢安石不出山,只怕晋室江山要玩完!” 要不是谢万丢尽家族颜面,只怕谢安会老死山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谢安的出仕意愿像一阵风一样传到了桓温耳中,桓温大喜过望,立即任命谢安为司马(后勤部长兼军事法庭庭长),非常器重他。 但洛阳形势已经是积重难返,桓温对朝廷偏安江东的态度极为愤慨,干脆赌气不管了。半年后,洛阳失守,沈劲以死殉国。燕军顺势攻占许昌,河南诸郡尽皆失守,桓温第二次北伐的战果全部失去。 一个小小的谢万是无法造成如此大影响的,东晋明明有半年的时间调集军队,却对洛阳危机作壁上观,犹如一个母亲,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被贼人掳去。究其根本,贪图富贵的东晋zhèng fǔ无疑是罪魁祸首。 倘若明帝司马绍仍在,只怕东晋早把国都迁到洛阳了,王夫之那句“明帝不夭,中原其复乎!”更突显其价值。 第六十四章 谦如周公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占据洛阳后,燕国以此为根据地,大举西进,把疆域扩展到崤山和函谷关,苻坚不得不亲自率军进驻陕城(今河南三门市西),以防备燕军。 形势一片大好,雄心勃勃的慕容俊甚至把南下江东提上了rì程。公元360年,慕容俊在邺城展开了规模空前的阅兵仪式,检阅完毕的士兵在各部将领的统帅下,立即南下攻晋。(有点前苏联四十年代红场阅兵的意思) 不幸的是,慕容俊突然得了一场重病,关于慕容俊的病,古代没有病历,之前也丝毫没提到过,我们只知道慕容俊正月二十阅兵,当晚便到了弥留之际(很有可能是心肌梗塞或者急xìng中风);二十一rì,宣布不治。 毋庸置疑,慕容俊是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在他的统治下,燕军走出辽东,踏进了中原,最终占据关右,与前秦毗邻;更为难得的是,在其当政期间,燕国从未发生皇室流血事件,弟弟慕容恪,慕容霸都是一等一的战将,对于后者的决策,慕容俊极少过问。相比于后赵与前秦、前凉等国的骨肉相残,政局要稳定得多。 古代帝王分四等,上等是创世之君,如刘邦司马炎,中等是守成之君;如刘庄司马绍;三等是庸碌之君,毫无作为,如刘询朱厚熜;最下一等即为亡国之君,如胡亥苻生之流。慕容俊其功略输创世,稍强守成,当处二者之间。 由于病情发展过**速,慕容俊只安排了四位辅政大臣,其余一概没来得及吩咐。其实只要这一条就够了,因为辅政四臣为:太原王慕容恪,权臣羊鹜;司徒慕容评;领军将军慕舆根,此人在慕容廆时代就已是肱骨之臣。 堪称燕国最豪华阵容! 四天后,年仅十一岁的太子慕容暐(wei)即位,尊生母可足浑氏为太后,这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人,与贾南风颇有一比,不同的是,贾南风没有遇到如此强悍的辅政阵容,后者对手都是一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 不久后,慕容恪改任太宰,专权朝廷一切事务,位列三公之上(按照惯例,三公直接对皇帝负责,慕容恪官位在三公之上,却不是皇帝,有意思);慕容评为太傅;羊鹜为太保;慕舆根最不济,官拜太师——简称“四太太”。当然了,后面三位太太都是偏房,只有参知政事的权力。 新皇帝登基后不久,可足浑氏便插足政事,专政意图非常明显。时间一长,各辅政大臣都心怀不满,其中辈分最高的慕舆根态度最为激进,而且,慕舆根同其他的托孤重臣关系都不咋滴,尤其是慕容恪,树大招风就是这个道理。 无论谁执政,对慕舆根都不利,慕舆根咬咬牙:那就都除掉算了!在这之前,慕舆根决定试探一下慕容恪的心意,于是跑去同慕容恪商议,建议后者废掉幼帝自立。 慕舆根这招非常毒辣,慕容恪若是接受,就会被安上乱臣贼子的罪名;若不接受,慕舆根则马上倒向太后,利用皇帝这块招牌干掉慕容恪,待两败俱伤之时,自己再收渔翁之利,岂不快哉! 慕容恪一眼就识破了慕舆根的诡计,慕容恪大声呵斥道:“你难道喝高了吗?!赶紧回去醒酒去,待酒劲过去再向朝廷请罪!”慕舆根碰了钉子,只得唯唯诺诺地退下,在门口,他碰到了来串门的慕容霸。 慕容霸见慕舆根脸sè不对,就向哥哥询问事情原委,不问则已,问出慕舆根的小伎俩后,慕容霸立即建议兄长杀了慕舆根。慕容恪缓缓道,“今陛下初立,国内尚不团结,而秦晋两国窥伺我大燕rì久,若太宰此时与三公擅动刀刃,与国不利啊!” 慕舆根贼心不已,就向太后报告,诬陷慕容恪与慕容评相互勾结,想把太后废掉,请求带兵诛杀此二人,可足浑氏虽然工于心计,但碍于慕容恪兄弟的巨大声望,一时不能下定决心。正在此时,小皇帝慕容暐进入内宫,他见母后愁眉不展,就问母后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啊? 母亲对孩子是毫无戒心的,她把情况告诉了慕容暐,慕容暐人小鬼大,对妈妈说:“恪叔叔是先帝最信任的忠臣,先帝把我们托付给他,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与其相信太师的话,倒不如认为他别有用心!”一个十一岁的孩童能说出这般深明大义的话,着实不简单,可惜的是,慕容暐并没有按照我们预想的那样,把燕国推上另一座巅峰。 可足浑氏遂打消了诛杀慕容恪的念头。慕舆根反倒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在朝廷实在混不下去了,慕舆根干脆请求镇守故都龙城,想在燕国背后放火。 事已至此,慕容恪不得不痛下杀心,为了国家稳定,慕容恪没有大张旗鼓地进行抓捕行动,而是趁着月黑风高,悄悄地把慕舆根黑掉了,动作之快,令人瞠目。每一个大jiān大恶之人,其背后必有大批陪葬品,慕舆根也不例外。关于对其同党的抓捕行动,一直延续了很长时间(历世三朝,其同党肯定少不了)。到最后,大街上甚至出现了被杀之人的遗骸。 百姓们不明所以,只当朝廷里发生了政变,一时间,举国上下一片惊慌。为了安抚民心,慕容恪开始在公共场合频繁出现,和百姓们谈笑风生,脸上没有一丝忧虑之sè,而且身边没有一个保镖。 由于慕容恪采取了种种安定人心的做法,才没有酿成大乱。肃清朝政后,慕容恪开始了最后六年的周公生涯。慕容恪虽然身居要职,但从来不居功自傲,凡遇国家大事,总要和另外两位太太商议;在用人方面,慕容恪礼贤下士,最大程度做到人尽其能;治军方面,慕容恪是极少数主张“从宽治军”的将领之一。手下的将军们一旦犯错,慕容恪首先反思的是自己,每次都自降官职,主动承担本不属于他的过错。 到后来,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带兵将领,行事都极为小心谨慎,生怕牵连了太宰。偶尔有一两个不长眼的,不待廷尉找上门,先被同僚们胖揍一顿:“你看你,又要牵连太宰降职了!” 建业接到慕容俊去世的消息,都以为中原可平,唯有桓温不以为然:“燕果尚有慕容恪,不可轻言战事!” 能凭一己之力威慑一个国家,慕容恪的人格魅力可见一斑。 就在慕容俊病逝的第二年,晋帝司马聃去世(死也扎堆),这位皇帝五岁登基,在位十七年,二十二岁死在龙椅上,谥号“穆”,穆帝的统治生涯乏善可陈,前半生的时间不懂事,稍稍长大后,朝政又为桓温所制,属于皇帝中的第三等。 由于英年早逝,穆帝子嗣都很年幼,难堪大任。群臣拿出家谱,好不容易选中了二十一岁的琅琊王司马丕。司马丕在琅琊山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深受方家的耳濡目染,这位新皇帝对朝政不感兴趣,整天宅在内宫炼药,类似于当代的科技工作者,司马丕颇具献身jīng神,经常拿自己试药,要知道,那些药丸可都是铅汞之类的重金属! 嗑完这些剧毒品,司马丕难掩心中的燥热,就开始在宫中裸奔,岂止一个“爽”字了得!到后来,司马丕甚至把自己当成了祖天师张道陵的代言人,不食人间五谷,专以黑漆漆的药丸当饭吃。 如此折腾了没几年,司马丕的身体轰然倒塌,从此一病不起。群臣无奈,只好请褚太后出山,临朝听政。褚太后讳蒜子,是康帝司马岳的皇后,这是一位非常命苦的女人,青年丧夫;中年丧子。现在又要为这个不争气的侄子收拾残局(女人不好做,皇家的女人更不好做啊)。不久后,司马丕病逝,谥号“哀”。 在此期间死去的,还有前凉张玄靓,虽然死的最晚(公元363年),但年纪也最小。 第六十五章 英雄气短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最近貌似扎堆死人…唉!) 相比于前两位君主的平安离世,张玄靓则完全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随着张瓘成为前凉权臣,其yīn险暴虐的一面亦渐渐暴露,祖宗留下的章法被他统统丢进火炉,在处理政务时,仅凭自己的喜好来判断。 这就触动了另一个利益集团:宋混。上文提到过,宋混诛张祚,立张玄靓,功在张瓘之上。但宋混为人耿直,为了顾全大局,他极不愿意与张瓘过招,不料,宋混的隐忍反被张瓘当成了软弱可欺。到最后,张瓘甚至想除掉宋混,然后废张玄靓自立。 有了这个意图,张瓘开始在姑臧集结兵马,短短数天,数万人涌向姑臧,姑臧小城顿时热闹非凡,只是,这份喧闹无非是战场厮杀的前奏罢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宋混兄弟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自己成了人家案板上的肥肉。宋混立即召集府中的侍卫,总算凑够了四十多号人。这几个人是远远不够的,趁张瓘不注意,宋混溜出了城。 宋混来到城南,开始策反张瓘的军队(宋混只是辅国将军,没有直接指挥戍边部队的权力),为了增加策反的筹码,宋混搬出了太后的懿旨:“臣受太后之托,特来召集大家诛杀逆臣张瓘,想为国立功的随我来!” 士兵们听到要诛杀张瓘,顿时来了jīng神;又听说是太后的命令,于是,挽起袖子纷纷表示愿意加入,不多时,宋混身边聚集了两千多人。人数虽然不多,但政治目的达到了,本来,城外的将领们对城内的情况一无所知,宋混一通忽悠让他们疑惑了,到底哪个才是逆贼啊?万一押错宝就赔大了! 于是,他们采取了比较稳妥的观望态度,几万大军从当事人瞬间变身观众。趁此机会,宋混率领两千多人直奔城内。张瓘手头没多少人,但无论他怎么喊,城外部队就是不进城, 宋混的士兵很快包围了张瓘府第,张瓘和兄弟张琚被捕,不久后被灭族。 宋混得以执掌大权,此人对张氏忠心耿耿,处理政务也很有一套,凉州获得了极为短暂的安宁,但好景不长,宋混身染重疾,凉州上空的yīn云又开始聚集。张骏遗孀马氏非常着急,就带着小孙子去府中探视,希望宋混把后事托付给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宋混说道:“臣随先王征战多年,深受先王似海恩情,不料而今rì暮西山,若太后不嫌弃,就让臣弟宋澄接替臣的职位吧!宋家当尽心辅佐皇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太后点点头,流着泪答应了宋混的请求。 宋澄虽然没有乃兄之才,但处理政务倒也清明,但不久即遭人妒忌,其中就有右司马张邕,张邕是张瓘的弟弟(怎么留下了这么个祸患!),与宋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以宋澄“专擅朝政”为名,起兵征讨。 宋澄虽然身为领军将军,但对打仗不太感冒,很快为张邕所杀。张邕比宋混狠得多,宋混还留了根独苗,张邕则吸取前者教训,将宋家斩草除根(讽刺啊!)。宋澄死后,大权落在了皇叔张天锡手中。 马太后急火攻心,不久便去世了,张玄靓尊庶母郭氏为太妃。凉州的政局更加混乱了,各种矛盾相互交织,剧烈震撼着前凉的根基。这些矛盾主要由两派主导:以郭氏为首的后派;其次是以张天锡为首的实权派。 两派不断发生摩擦,逐渐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首先动手的是郭氏,她和大臣张钦相互勾结,密谋铲除张天锡,不料风声走漏,郭氏等人反而被杀。随着最后支持者的死去,张玄靓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不久后,张玄靓被暗杀,张天锡自立为王,时年十八。前凉前后为期十年的动乱宣告结束。这是一场横扫全凉州的大动乱,张祚、张曜灵、张玄靓三位凉主被杀,无数股肱之臣死于非命,对国力的消耗更是无法计算,前凉不可避免的衰落下去。 但凉州的命数还有整整十年。待十年后再说罢! 公元367年,由于常年的为国cāo劳,慕容恪处在了灯枯油尽的边缘,但是,燕国的锦绣江山还离不开他,慕容恪已经成为了一面旗帜,一种象征,只要他活着,前秦和东晋就不敢染指燕国土地。但现在,大旗即将倒下。 慕容恪对国内形势了若指掌,也正因为如此,他对身后事深感担忧:慕容暐无实权;而拥有实权的慕容评为人多疑,不堪大任;羊鹜终究是外人,也不可能给与他皇族权力。于是,慕容恪向皇帝举荐了一个人:慕容霸。并反复嘱托慕容暐,一定要重用此人,燕国江山全系于此人身上了! 说完这一切,慕容恪猝然长逝,年仅四十七岁。 慕容恪生于公元321年,就在同一年,祖父慕容廆被东晋zhèng fǔ任命为辽东公,燕国踏上了近半个世纪的强国路;十八岁那年,石虎发兵三十万进攻棘城,燕军苦守半月,最终撤军,慕容恪以两千士卒,痛击十余万敌军,并斩首三万;同年十二月,慕容恪率七千骑兵,于三藏口击败麻秋三万众,斩首两万一;341年,慕容皝发兵高丽,胜利后以慕容恪为渡辽将军,威慑高丽;三年后,慕容恪扫平宇文部,随后与冉魏在中原展开大战,将冉闵斩杀。 …… 慕容恪在大大小小的战争中无一败绩,再加上慕容俊的信任,逐渐使燕国从一个边陲小镇发展为能与东晋比肩的大帝国。 当之无愧的十六国第一名将! 明代《广名将传》如此记载: 燕慕容恪,深沈有略。皝授以兵,从征参酌。使镇辽东,寇不敢作。嗣隽亲之,立功不薄。隽死暐孤,复以后托。有谋中原,桓曰大错。慕容恪存,忧方如昨。慕舆根诛,内外错愕。恪独安之,使人把捉。罢朝而归,养亲为乐。临死荐贤,报恩急着。忠孝若斯,才应兼学。 慕容恪一死,前秦和东晋马上调集军队,打算进攻燕国。在这种背景下,桓温开始了此生第三次亦是最后一次北伐。北伐之前,桓温还要解决一下内患,确切地说,是一场小小的内乱。 内乱的始作俑者是司马勋,司马勋从关中退回来后,把军队驻守在梁州(司马勋每次作战失利,都把部队拉到这里整顿),桓温忙于战事,一直没工夫搭理他。梁州经过司马勋的数年经营,兵强马壮,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时间一长,司马勋割据自立之心渐生。但由于周抚坐镇益州,司马勋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但这一年,周抚去世了。 周抚去世的第二天,司马勋自称梁、益二州州牧,加成都王,举兵反叛。司马勋经剑阁古道入川,不久即包围成都,坐镇成都的是周抚之子,周楚。周楚一面坚守城池,一面向桓温求救。 桓温于是派鹰扬将军朱序支援成都,次年,击败并生擒司马勋,后者被押送至荆州,不久被杀,川蜀之乱遂平。 这场战争规模不大,但涌现出一位颇具传奇sè彩的将领:朱序。正是此人,在多年后的秦晋淝水之战中,以一种很奇特的方式立下不世战功。 接下来是桓温第三次,亦是东晋最后一次北伐,北伐的目标是前燕。 第六十六章 情何以堪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公元369年,阳chūn三月,正是柳絮纷飞的季节;唐古拉山的经年积雪沉寂了整整一冬后,开始缓缓消融,一条条小溪不断形成、汇集,逐渐勾勒出一条大江的轮廓,江水翻腾着,咆哮着,欢乐地奔下山去。 经过数千里的长途跋涉,它来到一座名曰姑孰(今安徽当涂县)的古城——在这里,它遇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士兵们都称其为“桓将军”。仿佛打招呼般,江水突然激起了小小的漩涡,漩涡急速旋转,撞到岸边,形成一朵朵浪花。 桓温可无心欣赏滔滔江水,他已经58岁了,行将就木的年纪,而年少时的志向还未兑现,两次北伐,都无疾而终,整整十五年间,东晋疆土没能向前扩展一寸,而晋王朝已同他一样,也在缓缓滑入垂垂暮年。 “兄长,部队集结完毕,下令吧!”桓冲一身戎装,从远处大步走来。桓冲随桓温军征战多年,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与乃兄不同,他更能以大局为重,rì后为调和朝廷各族矛盾贡献颇多。 “好!”桓温从沉思中醒来,“传令三军,即刻出发!” 四月初一,桓温和豫州刺史袁真、冠军将军郗愔,率五万人从姑孰出发,半月后抵达汴水河畔,这时候,部将郗超就劝桓温了,“道路太远,而汴水太浅,实在不适宜水军长途奔袭。”郗超是郗鉴的孙子,还有个字写得很棒的姑父,王羲之。 桓温根本就没理他,下令部队继续前进,到六月份,桓温的大军已经到达清水。这年气候不好,发生了大旱,黄河各支流普遍干涸,清水早已“清可见底”。没有水,水军就无法通行,情急之下,桓温命冠军将军毛虎生挖运河。 毛虎生是毛宝之子,他接到命令后,二话没有,扛起铁锹就做起了工兵,士兵们昼夜奋战,仅用了半个月,就挖通了相隔三百多里的汶水和清水。晋军继续前进,由于清水河道较窄,战舰只能单道行驶,数万人的战舰沿清水排了长达几百里。 郗超又有意见了,“如此长的战线,很容易被敌军拦腰切断,届时,北伐将功亏一篑啊!”桓温拍拍胸脯,无比自信地对郗超说:“慕容恪已死,唯一能想到这点的慕容霸还不受重用,大军快速通过就是了!”大军通过运河后,这条行军路线自然成为后勤补给线,来自建业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黄河前线。 清水的尽头就是滔滔黄河,只要进入黄河,晋军这条水蛇便可蛟龙出渊。为了确保以后的军粮运输,桓温又派袁真进攻谯郡和梁国,以打通水上生命线。 桓温的判断很准确,燕军对晋军的行动果然没有采取任何对策,直到晋军攻下湖陆并俘虏慕容忠后,慕容评才如梦方醒,他立即派慕容厉率两万燕军,进攻湖陆。桓温对这支部队根本没放在眼里,只派檀玄迎敌。 晋军士气正盛,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这支燕军,主将慕容厉单枪匹马逃回邺城;与此同时,晋军前锋朱序、邓遐于临渚击败燕将傅颜。 在此情况下,桓温有两条路可走:一,直接进攻邺城,听从郗超的建议,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二,与袁真汇合,稳步前进。桓温采取了第二条。 慕容暐彻底慌了手脚,急忙派慕容臧迎敌,慕容臧到前线巡视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这仗打不了!于是向慕容暐提出辞职,慕容暐只好派人向前秦求援。前秦懒得趟浑水,随便几句话就把使者打发了。 使者回到燕国,如实向皇帝报告,慕容暐和慕容评叔侄俩大眼瞪小眼,想逃回旧都龙城避难,但被慕容霸阻止。慕容霸表示,他愿意为国一战。慕容霸与皇室的关系很僵,唯独和慕容恪关系最好。慕容恪死后,慕容霸一直在家赋闲,要不是燕国处于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只怕要老死家中。 慕容暐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连连表示同意。于是,派慕容霸接替慕容臧的大将军职务。即便如此,慕容暐还是不太放心,为保险起见,他向前秦派出了第二个使者。 慕容暐这次开出的筹码比上次要丰厚得多,他许诺,只要秦国出兵,燕国愿意拿虎牢关以西的土地答谢秦国。虎牢关位于洛阳以东,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慕容暐能开出此价码,足可见燕国形势已经到了如何危难的境地! 但苻坚仍不愿意插手,一来,他不想与东晋为敌;二来,燕国不讲信用,难免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在使者抵达长安的当天晚上,王猛悄悄来到皇宫,因为,有些话不适宜拿到台面上讲。王猛道,“燕国迟早要完蛋,如果让桓温攻下中原,他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关中。如果桓温在崤山,函谷关一带囤积重兵,那我们进军中原的计划就全部泡汤了;不如发兵救援燕国,趁机占据关右的大片土地,一旦击退晋军,可趁机进军邺城,则中原唾手可得;就算救不了也没关系,反正我们占有关右,随时可以向东攻取。” 苻坚恍然大悟,这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啊!兴奋之余,苻坚派王猛出征,顺便喊上了邓羌、苟池两员大将。张蚝还要留在身边跑腿,没舍得用。 王猛一行人来到颍川,与从洛阳赶来的苟池汇合。王商人明白,现在还不到出兵的时候,等到晋燕两败俱伤时再动手不迟。 随着晋军战线的迅速推进,桓温遇到了一个大难题:不认识路。桓温自幼生活在江东,对北方的地形很是生疏,手下的将领和他差不多,也是两眼一抹黑。当时没有GPS,也没有侦察机,桓温只好找了一个燕国降将做向导。 不幸的是,在一次作战中,向导被杀了(这等宝贝疙瘩应该供起来才对啊,怎么能轻易派上战场呢!),没有了眼睛的数千晋军四处奔逃,前锋李述死于乱刀之下。 这场战斗的规模不大,但影响深远,对于燕军来说,其地位大概相当于抗rì战争中的平型关大捷,此役使他们认识到:晋军并非不可战胜。 桓温之前的战略部署都基于一个大前提:慕容霸不参战。而今,慕容霸不但参战,而且成为燕军统帅。慕容霸一眼看出了晋军的薄弱环节:漫长的后勤补给线。 于是,慕容霸果断派人偷袭桓温后方,不久便把晋军的清水——汶水这条补给线切断(慕容暐若早用慕容霸,只怕晋军现在已经被分隔包围了)。 如此一来,数万晋军只能依靠袁真这条线了。想到这,桓温马上派人同袁真联络,但桓温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燕军已经抵达梁国境内,袁真正陷入苦战,这条补给线无法投入使用。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对于桓温这种劳师远征,军粮短缺的后果无疑是灾难xìng的。晋军要么速战速决,要么退军。 桓温不甘心就此放弃,而且,这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踏进中原了,万般无奈的桓温开始寻找燕军主力,以期决战。 事到如今,慕容霸反倒轻松了许多,他坚信,桓温支撑不了多少天了,与其冒险正面迎敌,倒不如静待晋军撤退,然后伺机歼敌。慕容霸还四处散布秦军将要到达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到桓温耳中时,已经变成秦军要南下攻晋。 撤军吧!桓温最后向北望了一眼,缓缓道。 士兵们对这场前途不明的战事早就心灰意冷了,撤退令一下,士兵们纷纷丢弃营帐、铠甲,轻装跑路。 慕容霸并没有趁机追击,而是带领八千jīng锐,悄悄地跟在晋军屁股后边。几天后,晋军人乏马困,慕容霸逮着机会,把晋军杀得大败,斩首三万有余;秦军趁火打劫,再败晋军,斩首两万,这两战过后,桓温带来的北伐军死伤殆尽。 一个月后,桓温狼狈逃回江东。大赌徒桓温这次输了个干干净净,差点连脑袋都输没了。这充分验证了一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第六十七章 天地良心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桓温退回荆州,第一件事便是撤了袁真、邓遐二人的职。客观上说,北伐的失败与此二人并无多大关系,没办法,总得有背黑锅的吧。桓温很快为自己不地道的做法付出了代价:袁真一气之下造反了,同时给前燕送去了一份大礼:寿chūn。桓温虽然气得直跺脚,却也无计可施。 不久后,桓温移师广陵(属今江苏扬州),晋军在这里修筑工事,来防备燕军可能的南下举措。不巧的是,军中瘟疫开始肆虐,被征发的劳工死者十之四五,老百姓们都怨声载道,私下里经常问候桓温父母。 在这种背景下,一个名叫孙盛的正直史官,他把桓温第三次北伐的详细经过如实记录下来,并整理在《晋阳秋》里(这是一部记载东晋史实的断代史,史学价值非常高,可惜没能传下来)。 这就触动了桓温那根敏感的神经,此次北伐无疑是他军事生涯的最大败笔,桓温巴不得所有人都忘记,而这个孙盛竟然要让这段历史永远流传下去,要让自己把人丢到后世去,这还得了! 于是,桓温喊来了孙盛的儿子,对他说:“北伐是出了点问题,可远没有你父亲说得那么严重!回去告诉你家老头子,赶紧把这段删了重写!否则…”桓温冷笑两声,威胁道:“小心本将军诛你九族!” 消息传到孙家,孙盛的儿子们苦苦央求父亲,让他为孙家一百多号人着想,一定要重新修史。不料孙盛眉头一拧,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这群没骨气的儿子。孙盛已经68岁了,老人一生正气凛然,史德彪炳千秋,他怎么可能糊弄后人呢? 孩子们无奈,就偷偷地修改了父亲的著述,并交给桓温,这才令孙家躲过一劫。但他们不知道,这本史料,只是父亲写的第二本罢了,第一本已被孙盛友人带出晋朝。 若干年后,孝武帝司马曜在全国求购孤本典籍,孙盛的《晋阳秋》重新面世,可惜的是,不久即在战乱中佚失。南朝梁人萧方整理部分佚文,作《三十国chūn秋》(原文亦佚失),我们这才得以了解当时的实际情况,最后收于房玄龄《晋书》,司马光《资治通鉴》。 齐庄公五年(公元前698年),崔杼杀庄公吕购,另立新君,把持齐国大权。齐国史官如实记录道:“庄公五年,崔杼弑君”,崔杼得知后大怒,遂杀了史官;该史官的弟弟接替了兄长的官职,继续写道:“庄公五年,崔杼弑君,杀史官。”崔杼随即杀了第二个史官。 接下来是前两位史官的小弟,安葬好两位兄长后,他在竹简上写道:“庄公五年,崔杼弑君,杀史官及其弟。” 崔杼无奈,只得打消杀史官的念头。史官是杀不完的,崔杼每杀一人,其罪孽就会更深一层。 在中国历史上,从来不缺少像孙盛那些正直史官,他们不畏强权,一笔一划地向后世描绘出一副当时的社会长卷,他们不能带兵打仗,也不能像御史那样对当朝帝王口诛笔伐,他们能做的,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记录下朝堂上发生的一切,而不带任何个人情感。这些人,虽然经常为世人忘却,但为人类文明作出的贡献不可磨灭。比如司马迁,再如班固,孙盛…是他们,把中国历史上升到“宗教”的高度。 没有人去监督,更没有人告诉他们该怎样写,著史者,天地良心(在这个浮华的年代,真为我们现代史感到心忧)。 再来说桓温,惨重的损失,并不能从根本上动摇其根基,东晋的军政大权仍被他牢牢掌握,一rì,满心郁闷的桓温四处游荡,无意间来到王敦的安身之处。王敦死后,其头颅被悬于朱桁门,昭告世人。后经郗鉴的求情,司马绍才准王家子孙收殓,由于叛臣身份,王敦不可能得到厚葬,只以平民之礼下葬。 坟茔不大,上面长满荒草,若不是墓碑上有“王敦”二字,谁也不会把这个小小的土包和一代权臣王敦联系起来。桓温祭奠一番,最后抚摸着墓碑,竟喃喃道,“王处仲,可惜!可惜啊!” 由这件事可以看出,桓温的下一个目标已从中原转移到东晋了——他赖以起家,并为之奋斗毕生的地方。 …… 击退了晋军的进攻,秦燕两国进入了极为短暂的蜜月期,两国互通使节,关系打得火热,估计炼铁都没问题。为燕国立下大功的慕容霸,又做起了冷板凳,慕容霸对自身的不公待遇倒也处之泰然,唯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手下的大将竟也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 为这件事,慕容霸不止一次和慕容评起争执,最后险些大打出手,慕容暐坐在龙椅上,愣愣地看着两位重量级元老PK,心里叫苦不迭。慕容恪去世时,慕容暐没有重用慕容霸,导致如今慕容评只手遮天,唉,自作自受啊! 有一点需要澄清,慕容评是慕容廆的小儿子,慕容暐的皇爷爷,但无论多小,年纪还是比慕容霸大不少,虽然慕容霸也已经45岁了。慕容评打不过慕容霸,就跑去太后那里诉苦,可足浑氏也看慕容霸不顺眼,两人一拍即合,立即决定干掉慕容霸。 慕容恪的儿子慕容楷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遂告诉了霸叔叔。慕容楷和慕容霸是一条船上的,他建议后者提前动手,灭了慕容评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 慕容霸最见不得苦肉相残的悲剧,就以大局为重,拒绝了这条建议。为了摆脱慕容评等人的迫害,慕容霸决定去龙城戍边,临走前,慕容霸带上了两个儿子:慕容令和幼子慕容麟,事情就出在了这里。 慕容麟平时不受父亲宠爱,属于被忽视的那类人。平rì里老爸分苹果,慕容令总能得到最大的那个,而慕容麟的不但最小,里面还有小虫子。一行人向龙城走去,抵达邯郸的时候,慕容麟偷偷溜回邺城,这个逆子把父亲的计划和盘托出,还添油加醋了一番,诬告父亲和兄长谋反。 慕容评马上派大军征讨,慕容霸不想制造内战,于是跑到秦国避难,慕容霸的儿子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隆,以及慕容楷等人觉得大难临头,一股脑全都跑到秦国去了。换言之,燕国能打的全部出走了。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下子损失如此多的jīng锐,偌大的燕帝国只剩下了空架子。 其严重后果不输于一场内战。 秦国突然间涌入这么多能人异士,苻坚笑得都抽搐了,他率领秦国的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前往郊外迎接,摆出一副迎佛的架势。进入朝堂,慕容霸立即被封为冠军将军,令加宾徒侯;慕容令等人尽数被委任军职。 看似皆大欢喜,只有一个人暗暗捏了把汗,那就是王猛。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些人看似臣服,其实是迫不得已,只要燕国不亡,他们不可能忠于秦国,尤其是慕容霸。慕容家族多贤,慕容翰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消除后顾之忧的最好方法便是斩草除根! 但是,在这件事上,苻坚拒绝了王猛的提议,苻坚为人忠厚,对敌国将领往往能宽以待之,也正因如此,很多怀有不臣之心的小人混入了秦国朝堂(暂不包括慕容霸),为后苻坚时代的秦国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做人,不能太老实。 随着众多股肱之臣的离去,家大业大的燕国已经不堪一击了。在这点上,苻坚可谓一语道破:“燕国强盛,全赖慕容恪兄弟之力,今慕容恪已死,慕容霸业已为我所用,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但两国尚缺一个开战的正当理由。 第六十八章 东进洛阳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按照两国约定,燕虎牢关以西应割让给秦国,可战争一结束,燕国不认账了,苻坚逼的急了,慕容评干脆耍起了赖皮:“可能是贵国听错了吧!评只闻函谷关,不闻虎牢关。望贵国重新确认一下。”函谷关以西本来就是人家秦国的,慕容评敷衍得确实不太高明。 苻坚发飙了,一泱泱大国,就这么点信誉吗?既然你不给,那我自己来取! 次年,苻坚任命王猛为主帅,大举伐燕。王猛上表苻坚,请求任命慕容令为参军,随军出征,苻坚很痛快地答应了。 因为王猛还有一个心结尚未解开。临出发前一天,王猛来到慕容霸府中串门,于是乎,慕容霸大摆筵席,为王猛践行。席间,哥俩觥筹交错,好不快活。王猛越喝越激动,竟提出义结金兰的想法。慕容霸到底是胡人,论心机,比谋略,哪里是汉人王猛的对手?慕容霸酒酣耳热,没多想就答应了。 王猛趁势说:“我明天就要出征了,从此天各一方,兄长是读书人,最喜这块镇纸,不如送给兄弟,以睹物思人吧!”慕容霸一听,热泪盈眶,“我这里也有一柄祖传宝刀,送与兄长杀敌吧!” 镇纸是写字作画时压纸的东西,不值几个钱,而慕容霸的宝刀则是货真价实的黄金,慕容霸还真是大方。要是他知道刀的用处,恐怕肠子得悔青好几回。 第二天,王猛率军出发。担任向导的正是慕容令。在慕容令的带领下,秦军出长安,不久便抵达洛阳。伐燕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达到。趁大军休整的时间,王猛买通了慕容霸的亲信金熙。在王猛的指使下,金熙拿着慕容霸的传家宝刀,来到慕容令面前,对慕容令说道, “我是吴王派来的信使,吴王让我带话给世子: ‘我们来到秦国,是为了逃避国人的追杀,不料竟遭到王猛小人嫉妒,处处为难我们父子。长此以往,只怕你我要客死他乡啊!邺城传来消息:陛下与可足浑氏正在互相检讨过失,颇有中兴之意,不如回到燕国,为国效力!此乃机密大事,尔见到使者,一定要火速出发!” 当然了,金熙只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王猛才智过人,不输于张良诸葛孔明,但这些人一旦干起坑蒙拐骗的龌龊勾当,自然狠毒无比,那是绝对的杀人于无形,吃肉不吐骨头(好人一般不干坏事,一旦做起来,要比坏人狠得多)。 慕容令对使者的话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回去询问。在洛阳耽搁一天后,慕容令率领数十亲信骑兵,投东而去。 rì暮时分,慕容令越过秦燕边境,终于回到故国。燕将慕容臧不敢私自接纳,便快马上报皇帝。慕容暐以为慕容令又要玩什么花样,就把他流放到远离国都的沙城完事。 悲催的慕容令这才幡然醒悟:被王猛这个孙子卖了!慕容令不甘心,于是组织人马,想杀回邺城,正巧沙城有大量的流放人员,其中不乏职业军人,他们听说要回到故乡,纷纷拥护慕容令。 慕容令迅速组织起一支数千人的部队,没几天便打到了龙城。龙城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此城一下,慕容令就可以号令辽东,与邺城分庭抗礼。关键时刻,家贼慕容麟又狠狠地摆了哥哥一道,他急忙告诉镇守龙城的慕容亮,让他早作准备。 慕容令久攻不下,家里又失火了:一个叫涉圭的小将领暗通慕容亮,举旗造反了。此人联系慕容亮,将慕容令打了个措手不及,慕容令的士兵全部逃散,自己也成了刀下鬼(rì防夜防,家贼难防呐!)。 慕容令刚离开洛阳,王猛就上表苻坚,诬陷慕容霸父子谋反。慕容霸闻讯,当真是祸从天降,连辩解都不敢,马上逃出长安,走到蓝田时,被追兵押了回来。证据确凿,慕容霸只求速死。 不料苻坚却安慰道,“人各有志,慕容令心怀故国,想要为国效力,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人各有志嘛!爱卿不必太过自责。”苻坚胸怀天下第一的帽子不是白扣的,只用寥寥数语,便化解了一场可能的腥风血雨(今天看来,苻坚极有可能知道王猛的小算盘,但王猛是秦国第一大臣,苻坚不可能过多追究,只好当了一回和事佬)。 慕容令有勇有谋,比慕容暐等人强过不知多少倍,时隔若干年,慕容霸复国后,后燕一度处于后继无人的状态,无奈立混蛋儿子慕容宝为储君,以致葬送了后燕的大好江山。王猛此举虽没能置慕容霸于死地,却间接灭亡了一个国家! 王猛一生光明磊落,唯独此事,耻笑于后人。 在长安整顿了四个月,王猛开始第二次东征。苻坚亲自为王猛牵马(还有比这更高的礼节么),送大军于霸上。大军即将出征,苻坚仍放心不下,他再次询问王猛,要不要朕御驾亲征。王猛道,“用不着劳陛下大驾,燕国早已是强弩之末,臣虽不才,但扫平邺城,却是绰绰有余!” 六万jīng兵,向东旖旎而行,出函谷,进关右,前面便是壶关天险。王猛急令秦军昼夜疾驰,抢占壶关。与此同时,部将杨安令率一支秦军,猛攻晋阳——一个钳形攻势形成,若杨安得手,位于潞川(浊漳河,位于今山西境内)的三十万燕军处境将变得极其艰难。首先,燕军的两翼会受到巨大威胁;而且后路很容易被切断;若秦军速度足够快,只取邺城也不是不可能。 慕容评心急如焚,他下令,要燕军不惜一切代价守卫晋阳。军令一下,数万燕军源源不断地向晋阳开去。杨安使尽浑身解数,晋阳城就是纹丝不动。按照杨安的估计,至少需要半年才能破城。 镇守壶关的王猛坐不住了,他明白,自己的六万人相对倾巢而出的燕军,力量过于单薄,唯一取胜的希望在于部队的灵活xìng和机动xìng。半年?黄花菜都冻成冰坨坨了! 安排好壶关守城部署后,王猛亲自分兵支援杨安。绕晋阳城转了一圈后,王猛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晋阳的城防太坚固了!(其实,这还得拜刘琨所赐呢)即便攻下来,六万人恐怕只剩一个零头了。 王猛一拍脑门,既然地上不行,那就搞地下动作,挖地道! 于是,张蚝很荣幸的成为了工兵。挖地道动静很大,又不能让燕军发觉。颇具想象力的王猛又想了一个办法:他给士兵们每人发了一张大鼓,晚上睡觉,到了白天,一边击鼓一边前进。城墙可以不爬,鼓不能不敲。 这下轮到燕军郁闷了,干打雷不下雨,秦军这是要闹哪样啊! 热闹了不几天,张蚝灰头土脸地跑来向王猛报告:“地道挖通了!” “好!事成后,当计张将军大功一件!不过,还得麻烦你进城一趟,你带领三百人,通过地道,悄悄地埋伏于城内,待夜半时分,在城内制造混乱,越乱越好!然后与城外大军里应外合,火起为号,切记!” 当天晚上,随着城外燃起冲天火焰,晋阳城内乱作一团。王猛趁机攻城,黎明时分,秦军终于攻下晋阳坚城,俘虏燕并州刺史慕容庄。 战报传到潞川,慕容评被吓得魂飞魄散,于是坚守潞川,并加强两翼戒备,想以此拖垮孤军深入的王猛。 王猛由于分兵两路,起初的攻势渐渐减弱,而直取邺城风险又太大,便同燕军对峙起来。除了秦军偶尔sāo扰一下燕军侧翼,基本没有大战事发生,战场上获得了极为难得的安宁。 慕容评为人吝啬的老毛病又犯了。 第六十九章 亡也忽焉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慕容评身为三军统帅,不思退敌之策,竟见钱眼开,和士兵们做起了“生意”,而且是只赚不赔的那种:他派人把后山和泉水封锁起来,士兵们要想上山打柴、挑水做饭,必须拿钱买。这就有意思了,且不说主帅玩忽职守,山水又不是你慕容家的,凭什么收费?简直就是敲诈勒索嘛! 三十万大军,慕容评狠狠地赚了一把,瞬间摇身为燕国第一富豪。相对的,士兵们怨声载道,做梦都想揍慕容评一顿。 燕军的动静传到秦军营中,王猛大笑道,“慕容评这货,真是守财奴啊!这种人,即使有一亿士兵也不足为虑,更何况区区三十万人!”当天晚上,王猛派五千骑兵,悄悄地绕到燕军背后,放了一把火,把燕军的军用物资烧得干干净净。 数十吨的粮草辎重被付之一炬,熊熊烈火映亮了整个夜空,连数百里之外的邺城都看的一清二楚。那天晚上,邺城居民纷纷出来观看,如此壮观的景象,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慕容暐也出来了,一种不祥之感牢牢攫住了他的心。前线肯定失利了,否则,就凭秦军那六万人,就是全火葬了也烧不起这么大的火。那可是三十万jīng锐啊!此战一败,燕国铁定完蛋了! 忐忑不安了一整夜后,前线战报传来。慕容暐派使者臭骂了慕容评一顿,“此战关乎燕国生此存亡,你不但不体恤士兵,反而行敲诈勒索之事,这是统帅该干的事?府库里囤积的钱财,朕与你共用,还怕没钱花吗?赶紧把坑人家的钱退了,再想如何退敌,这才是正事!” 钱可以退,但燕军的粮草万万回不来了,一场大暴动正在军中酝酿,慕容评毫不怀疑,士兵们实在没得吃了,就会拿他自己填肚子。 慕容评被逼得没办法,便给王猛写了封信,请求两军交战(评大惧,遣使请战于猛)。王猛接到信,大笔一挥:不见不散! 第二天一大早,秦燕两军准时出现在战场上,开战之前,王猛登上点将台,对士兵们说道,“我王景略深受陛下隆恩,有幸带领大家深入敌境,建立不世功勋;诸位都是秦国百里挑一的勇士,只要大家尽心竭力,没有战败的道理!此战过后,整个国家,你们的家族,都会以你们为荣!” 秦军士兵们静静地聆听着主帅慷慨激昂的动员令,当王猛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呐喊:“不世功勋!”这句话宛如一颗火星,迅速引燃了秦军的斗志。他们在邓羌、张蚝等大将的率领下,如猛虎般向燕军冲去。 这场仗打得非常艰苦,双方从早上一直厮杀到正午。燕军人多,秦军士气盛,双方互不相让。张蚝、邓羌在乱军中左突右杀,都有数百颗人头进账;战事过于胶着时,王猛甚至亲自到阵前督战。当太阳稍稍偏西时,燕军终于支撑不住,开始缓缓后撤。 王猛马上下令全线追击,燕军的后撤很快演变成一场大溃退。慕容评根本无法重新组织防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十万大军被分隔、包围… 太阳落山之前,战场上终于恢复了安静,秦军伤亡过半;燕军被杀五万,被俘十余万,其余士卒被打散。慕容评只身一身逃回邺城。 此战过后,前燕主力被歼灭,再也无力阻挡秦军东进的脚步,仅仅三天,王猛就兵临邺城。正是这时,王猛接到了苻坚原地待命的信函。 苻坚及时地感觉到,仅凭王猛不到三万人的兵力,攻邺城仍有很大困难。十几年的帝王生涯,没有磨灭他对于战争的敏锐直觉:王猛虽然从未在捷报上记录秦军伤亡,但这个数字一定不会小!必须火速驰援前线! 两个月后,苻坚率领十万秦军主力,与王猛会师邺城。慕容暐自知大势已去,连守城都免了,带着一千多号人出城跑路,不料路上遇到强盗,慕容暐的卫队被冲散(虎落平阳被犬欺呵),接着便遇到了苻坚的追兵,慕容暐只得束手就擒。前燕随之灭亡。 公元337年,慕容廆于棘城建立燕国;慕容皝在位期间,燕国平高丽,灭段氏,兼并宇文,逐步统一中国东北地区;其后是慕容俊、慕容恪,在此二人的努力下,燕国进军中原,前燕达到极盛。不料,慕容恪死后仅三年,燕国即宣告灭亡。 正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把一个国家的命运交给一个人,从来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 就在苻坚进入燕国朝堂的同一天,旧燕太史黄泓与好友赵秋闲聊,发出了这样的感叹:“燕国中兴,必在吴王!可惜我老了,恐怕见不到那一天了。” 赵秋接话道,“不出十五年,秦国一定会亡于燕之手!” 世间风云变幻,沧海转瞬成桑田,十五年,太久了。 燕国已经灭亡;前凉仍在苟延残喘;东晋政局动荡——前秦最大的三个敌人都无力与之抗衡,前秦迎来了一个黄金发展机遇。苻坚在这一期间励jīng图治,逐渐将前秦发展为当时的中国大陆上的头号强国,甚至连东晋都甘拜下风。 老东家燕国完蛋了,驻守寿chūn的袁瑾很自然地倒向前秦。袁真死后,儿子袁瑾接了老爸的班,袁瑾有心回归故国,无奈东晋zhèng fǔ一直不予理睬。因此,这个北伐遗留问题一直拖到了现在。 桓温在荆州休养了一段时间,元气渐渐恢复。桓温虽然年过花甲,但jīng力丝毫不输于年轻人,这不,老头子又打起了寿chūn的主意。袁瑾打也打不过,降又降不得,只好向苻坚求救。老实人苻坚接到消息,马上派张蚝率军两万援救寿chūn。 桓温打了四十年仗,他手刃父仇的时候,张蚝和苻坚等人都没被老妈生出来呢!桓温干净利落的把张蚝打回了老家;倒霉蛋袁瑾被绑到建业,然后掉了脑袋。 本来由于北伐失利,桓温的声望下降不少。借着这次胜利,桓温志得意满地问郗超:“依你看,寿chūn大捷能一雪前耻吗?”郗超想了想,说:“不能。”听到郗超如此说,桓温非常失望。 过了几天,郗超夜访桓温,桓温非常欣赏这个晚生,就留下他住宿。夜深人静时,郗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可能是桓家的床太硬了,桓温虽然权势倾天,但对自己的要求非常苛刻,用“家徒四壁”这个词形容桓家甚为贴切)。 于是,郗超喊醒了桓温,想跟他聊会儿天,好酝酿睡意。 “明公难道什么都没想过吗?” 桓温不解,就问郗超,“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公权倾朝野,为国征战四十余年,如今六十岁的高龄,却在北伐中惨败,俗话说,能者多劳,明公若不能建立旷世功勋,后世谁会记得你?即便记得,也不过是连连败绩罢了!” “那我该怎么办?”郗超饱含深意的话,正中桓温下怀。桓温揉揉惺忪的双眼,干脆坐起身来。 “成伊尹、霍光之事,以此满足人民期望!” 伊尹是中国第一名相,地位甚至比姜尚还要高;霍光尽心辅佐汉室,为西汉的中兴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实在不明白,古代怀有不臣之心的坏家伙居然都以这两人为榜样,动不动就拿人家说事,天大的冤枉啊! 桓温大喜,他早就看透了晋朝皇帝和那群臣子:他们尸位素餐,平rì里满口的仁义道德,一到关键时刻,就知道明哲保身。想当年北伐时,这些人三番四次地暗中掣肘,巴不得自己为国捐躯。 “既不能流芳百世,不足复遗臭万载乎?!”桓温长叹道。 第七十章 遗臭万年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刘贺荒yín无道,不顾江山社稷,这才被霍光废掉;而司马奕自即位以来,勤勤恳恳,恪守孝道,虽然没什么文治武功(大权都在桓温那,即便司马奕有心,也是无力),但万万不到废立的地步。 这就难坏了桓温,理由是一定要有的,皇帝也是一定要废的。桓温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条很奇葩的理由:皇帝搞同xìng恋! 司马奕当时和相龙、计好等大臣关系不错,晚上经常留他们在内宫住宿,这件事传到桓温耳中,皇帝就成了“同xìng恋”。这个实在有些无厘头啊!按照桓氏理论,当年刘备和诸葛亮“出则同车,卧则同寝”,两人也是同xìng恋咯。往近了说,你桓温前两天不是还和郗超一起睡过么… 为了支持这个理论,桓温买通了御医,让他们制造皇帝阳痿的谣言(关于阳痿患者能否搞基这一艰深问题,在此不做研究)。这下问题大了:皇帝既然不能行房事,那三个儿子是怎么来的?!更可怕的是,司马奕居然要册封来历不明的“野种”为储君,这不是企图颠覆大**山吗? 司马奕做梦都不会想到,留几个人在内宫睡觉,居然会睡出这么多事来。 既然政策已定,接下来就是照章行事了。废立皇帝此等大事,必须经由太后之手,司马奕亲政后,褚太后随之退居二线。好景不长,残酷的现实第三次将老太太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在桓温的逼迫下,褚太后不得不在提前准备好的诏令上签字。但老太太提出了一个条件:在诏书上加几行字,也是表露她心情的几句话: “未亡人不幸罹此百忧,感念存没,心焉如割!” 还有比这更令人痛心的吗? 老太后的痛苦,桓温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自己废立皇帝的心愿即将达成,古往今来,没有几位大臣能做到的事,他桓温做到了;进出朝堂时,连谢安都要行三跪九叩礼;只要他愿意,晋朝的江山甚至可以改姓桓。 不久后,司马奕被赶出朝堂,随即被废为东海王。司马奕身着素衣;头戴白帢帽——东晋只有天子才能戴的一种帽子,这是唯一能表明司马奕身份的穿戴,独自一人从西门走出皇宫,前来送别的大臣从太极殿一直排到神虎门,碍于桓温的权势,他们yù哭而不得,只能掩面目送司马奕出宫门。 这里有人会问了:司马奕为什么不抗争呢?桓温不是诬陷自己xìng无能吗?站出来澄清就是了。我们不妨设想,若司马奕果真如此做,其结果呢?无非是激怒桓温,然后人头落地罢了!司马奕再聪明不过,好死不如赖活这条道理他非常清楚。 于此同时,桓温准备好銮驾,亲自去琅琊王府接司马昱进宫。一切仪式按照新皇帝即位cāo办。是年,公元371年,52岁的司马昱登上帝位。司马昱是晋元帝司马睿的小儿子,晋明帝司马绍的小弟弟(司马昱做梦都不会想到,天命之年还能坐上龙椅…)。 桓温向司马昱宣读完废立诏书后,司马昱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地流泪。桓温做贼心虚,于是草草了事。 司马奕虽然被废,好歹留了一条命,但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司马奕的妃子们和三个儿子全部被杀;忠于司马奕的庾家几乎被灭族;东晋朝堂几乎被大换血。 司马昱对桓温的做法非常不满,他直截了当地对桓温说:“晋室的国祚如果还能延续,还望桓公以天下社稷为重;若不能延续,朕请求逊位,明公大可以另立有德之人!”几句话,把桓温惊出了一身冷汗,不得不放松对旧臣的迫害。 桓温不是王莽之流,他必须顾忌天下人的心愿,或者说,他还没有做好篡位的心理准备。 至于被废掉的司马奕,一贬再贬,最后以海西县公的身份被软禁。经此大变,司马奕心灰意冷,再也不过问政事,安安稳稳地过完15年的余生后,于公元386年病逝(善终,最好不过的结果)。 有意思的是,废完皇帝,桓温却上书皇帝,请求前往姑孰镇守;司马昱百般劝说,求他留下来辅佐政事,甚至给了他丞相、大司马等一大堆官衔,但都被桓温拒绝了。不久,桓温率军回到姑孰,做起了边将。 辛苦半天,最后还是一个边将,桓温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桓温不仅是一个权臣,更是一位将军,戎马半生,他已经习惯了枕戈待旦的军营生活,猛然让他与宽袖长袍的士人共处一室,桓温会感觉不自在;二者,桓温深受儒家忠君爱民思想的熏陶,剥开华丽的权势外表,桓温打内心里为自己的不臣行为感到不齿,更何况司马氏待他不薄呢?;三者,桓温对司马昱这个老朋友心里多少有些感情,不忍心夺他的位。 当然,前两点是笔者擅自揣测的,桓温当时的真心想法,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是第三点,即将得到印证。 在这种情况下登上帝位,司马昱心里很不好受,毕竟,没有人愿意当傀儡。· 心情对健康的影响很大,更何况司马昱已经知天命了呢!皇帝还没做三个月(没出三包期),司马昱即身染重病,弥留之际的司马昱,开始提笔写遗诏: “朕百年后,太子昌明(司马曜字)即帝位,大司马桓温当效仿周公,尽心辅佐。天子年幼,大司马代行天子之事,负责处理国家政事。”写完遗诏,司马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补充了两句:“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 耳熟吧?刘备病危时,也是对诸葛亮这么说的,刘禅在诸葛亮的辅佐下,将先帝基业发扬光大,成为一支足以和曹魏并驾齐驱的力量。可惜的是,司马昱不是刘备,桓温亦非诸葛孔明。 写完遗诏,司马昱就死了,这位傀儡皇帝享国rì浅,没啥好说的,不久后,东晋群臣为其上谥号,曰“简文”,是为简文帝。 桓温本以为老朋友会将龙椅送给自己,没想到竟找了个十岁的小娃娃顶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桓温的怒火爆发了,火焰从姑孰一直烧到建业。群臣得知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得把遗诏压下去完事。 但皇帝死了,皇位悬空着也不是个事啊!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际,有人说:“将大司马请回来吧!反正诏书规定了两种内容,不如让大司马看着办!” 在这个节骨眼上,尚书王彪之挺身而出:“天子驾崩,太子即位,此乃天经地义的事,他桓温有什么理由反对?!诸位都是晋室的臣子,怎能为了自身安危,置天下于不顾?太子即位一事不可再拖了!” 有了这句话,群臣不再犹豫,立即尊司马昌明为天子,即rì行加冕礼。按照遗诏,桓温应当入朝辅佐,可谁请呢? 一大群人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了谢安身上:“就你和桓温关系比较不错,你不去谁去?”谢安躲不过,就以朝廷的名义给桓温写了封信,请后者回朝辅政。 桓温正在气头上,接到这封信,便料定是谢安搞的鬼,偷偷把诏书改了。想到这,桓温暴跳如雷,立即发兵建业,想找谢安等人的麻烦。由于谢安在信中提到了王坦之,这哥们儿也跟着倒霉了。 桓温很快到达建业,然后把东晋大臣们喊到一块儿,率重兵包围起来。一般的大臣哪见过这种架势,吓得都尿了裤子,只有谢安这个不是一般人的人泰然自若。 桓温很奇怪,就问谢安,“你就不怕我砍了你?” 谢安面不改sè,“朝廷养兵千rì,没想到竟用在这一时,不防备外敌入侵,却加以忠臣斧钺,这是何道理?” 桓温笑道,“言之有理啊!”于是撤去了军队。没有了军队的参与,谢安长出一口气,紧张的氛围也随之缓解。 “早上吃的什么啊?” “米粥” “…” “…” 两人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间,桓温竟打消了对谢安的猜疑。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东晋的国祚竟居然靠着谢安不可思议的人格魅力得以延续。(谢安号称东晋第一大帅哥,不排除桓温老头子搞基的嫌疑,还诬陷人家司马奕,哼哼) 桓温本打算马上返回姑孰,不料生了一场病,就在建业多待了十四天。病情稍稍好转后,桓温回到姑孰,之后,桓温的病情加重,一rì不如一rì。 桓温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就要求皇帝加赐九锡,企图让子孙篡位。谢安等人心里清楚:桓温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个字:拖,直到拖死桓温为止!因此,凡是桓温的表章,谢安和王坦之一律拖延:回信写了改,改完重写,一连拖了十几天。 灯枯油尽的桓温是禁不住拖的,四个月后,桓温病逝。 第七十一章 复国大业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一代权臣桓温,竟走得如此匆忙,于匆忙中隐隐透出一种凄凉。桓温一生戎马倥偬,为国征战四十余年,连最后的栖息之所都是在营帐中。忠也好,jiān也罢,都逃不出冥冥之中的运数。不可否认的是,在桓温当权的二十余年间,东晋一直处于攻势,仅大规模的对外战争就爆发过四次。而平蜀之战,更是将东晋版图向西扩展了将近一倍。 令人扼腕叹息的是,桓温终究没有成为周公、姜尚那样的完臣。而其临终前的所作所为,更是将累累战功打了不小的折扣。 这是一位集流芳百世与遗臭万年于一体的矛盾老人。 桓温一死,其军权的去向成了至关重要的问题。桓温生前最喜长子桓熙,无奈桓熙才疏学浅,无法担当大任,不得已将军权交给桓冲。桓冲忠于晋室,与兄长迥然不同,他刚上任便对晋室表现出了十分的忠诚。 这就激怒了桓熙、桓秘、桓济等人。桓济是桓温的二儿子,也不太成器;桓秘则是桓温的兄弟,此人和桓温等人素来不和,一直不被重用,这三个人都是一丘之貉,有着共同的利益,那就是扳倒桓冲,夺过大权。 桓秘等人在灵堂内布置下刀斧手,想趁桓冲奔丧时杀之。桓冲得知,立即率大军包围了灵堂,把桓秘等人捆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押回建业,任凭朝廷处置,谢安顾及桓冲的情面,就把三个yīn谋作乱的桓家子孙废为庶人,让他们给桓温守灵去。 桓温的时代至此结束。 但以谢安为首的士族仍对桓冲放心不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权倾一时的桓家呢?为了对抗桓冲,谢安把司马曜的堂嫂,褚太后搬了出来,请她临朝称制,以此制衡桓冲。(已经数不清这是褚太后第几次出山了) 东晋很热闹,苻坚很兴奋。桓温活着时,他不敢拿东晋怎么样,可现在英雄已去,苻坚南下的心思开始蠢蠢yù动了(桓温和慕容恪的影响差不离),王猛则清醒得多,他认为统一天下的时机远远未到,没有了桓温,还有桓冲谢安,这俩人都不是小角sè。王猛好说歹说,苻坚就是不听,王猛无奈,遂上书苻坚:“若陛下心意已决,臣等不敢忤逆,但首先应攻下川蜀,再谋江东,切不可取道豫、兖!” 王猛的意思是,要打也可以,必须从西线进攻,那里是晋朝的防守薄弱点;再者说,可以通过此战摸清晋军虚实,再作打算。面对群臣一浪高过一浪的反对声,苻坚做出了些许让步,于是听从了王猛的建议。 这年冬天,秦国兵分两路,大举南下,秦益州刺史王统和秘书监朱肜(图书馆馆长)率军两万,自汉川入蜀;鹰扬将军徐成、前禁将军毛当以及杨安带三万人,从剑门关进攻。前一路用来牵制晋军,后一路则担任主攻。 梁益二州的自然环境不太好,基本上种什么长出来的都是杂草,唯有成都平原稍显富庶,却也是地广人稀。正因如此,东晋没在两州部属多少军队,梁州早先由司马勋驻守,尚可一战,司马勋死后,川蜀彻底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 秦军一路南下,竟没有遇到什么顽强的抵抗,晋梁州刺史杨亮到处募兵,好不容易凑够了一万人,其中大多数是巴獠族,巴獠族是当地的土著居民(很有可能是汉人对人家的蔑称),从名字就可以看出,尚处于茹毛饮血的未开化社会。 杨亮的一万人没抵抗多久便败下阵来,朱肜随即攻占汉中,汉中太守赵长阵亡;另一路,杨安占领梓潼,太守周虓被俘。远在荆州的桓豁(桓温弟)接到战报,火急火燎地派人支援汉中,援军走到半路上,听到了赵长的死讯,广汉已经失守,再去支援也没甚意思了,大军又一窝蜂地按原路折回。 川蜀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杨安等人仅用半月就接管了东晋的西半壁江山,此时,距蜀汉灭亡尚不足二十年。苻坚在新开辟的土地上设置了三个刺史:益州牧杨安;凉州刺史毛当;宁州刺史姚苌。 桓温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这样被轻易葬送。令人奇怪的是,对于川蜀这块地盘,东晋似乎并没有将其作为本国领土,却更像是秦晋之间的一片缓冲地带,不然怎么会占而不守?川蜀一失,其战略地位的重要xìng迅速凸显:秦军随时可以顺流而下,直接威胁江陵。也就是说,东晋将会面临西北两方面的压力。东晋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的北伐了。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 好在秦军都是北方人,不熟悉水战,加之北方未平,苻坚只能点到为止(倘若苻坚从此刻开始,加紧训练水军,或许数年之后的淝水之战就会是另一幅景象了)。 苻坚不仅取得了巨大的实质xìng的胜利,更为重要的是,他摸清了东晋的底牌:晋军再也不复当年之勇了!对进军而言,包围长安已经成为黄粱一梦——尽管桓温去世还不到一年。 此时的大秦王朝,傲视群雄,已然成为当时中华大地上的第一强国,北方地区统一,现在又将川蜀纳入版图,天下四分,前秦独占三分。北方仇池等小势力根本就不值一提。 苻坚龙颜大悦,给了第一功臣王猛一大堆耀眼的官衔: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司隶校尉等等,并将秦国起家的六州土地全部交给王猛打理。这就有点离谱了,当时的秦国加上梁益二州总共才十个,王猛一人就占去一大半! 王猛此时的权势已经超越了皇帝苻坚!王猛深知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怠慢,凌晨一两点睡,早上五六点起床成了家常便饭。犹是如此,仍不能避开“关东王”的嫌疑,苻氏子孙对此颇有怨言。 王猛是个聪明人,他心里很清楚:万一苻坚哪天蹬腿了,他王猛殉葬的命运在所难免。苻坚用人不疑,可其余宗族呢? 于是,远在治地的王猛向苻坚上书,请求辞职。苻坚知道了王猛的心意,非常感慨地对后者说,“王景略真乃大忠也!”苻坚拿起朱笔,批示道,“爱卿的良苦用心,朕已知晓,朕与卿虽名义上是君臣关系,但从私人情感上比兄弟还要亲,爱卿只管放手去做,不必顾忌流言蜚语!”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猛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接下来的rì子,王猛把jīng力全部放在推行“新政”上,“新政”的最大特点是推行教化,为国家选拔人才,并完善秦国的各项制度,简言之,王猛要把前秦彻底带入封建社会。 公元372年六月十二rì,苻坚终于决定把王猛调回长安,接替王猛的是苻融,办理完交接仪式,王猛兴冲冲地出发了,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rì子了。在外地做了十个月的“关东王”后,王猛终于回到长安。 可手头的工作却没减轻多少,因为王猛被授予了一个新职务:丞相。负责协助皇帝处理政事,苻坚对王猛非常放心,干脆把国事推了个干干净净,偶尔有大臣进京汇报,苻坚总是说:“去找丞相去啊!他管这事。” 自从王猛做了丞相后,苻坚一下子清闲起来,在此期间,无聊的苻坚喜欢上了打猎,动辄几千人,浩浩荡荡地直奔城外密林而去,往往十几天后满载而归。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以“秦扫**”为毕生目标的苻坚已经不在了。 看似歌舞升平,其实内部危机正在酝酿,只是尚未显现而已,跟月明星稀是一个道理,但是,危机的形成竟于苻坚没多大关系,危机由两个家族造成:姚氏和慕容氏,姚苌没有真心臣服,而慕容氏一直都在想着复国,慕容桓的小儿子慕容凤才十一岁,就整天嚷嚷着复国,其余人大抵如此。 出人意料的是,苻坚虽然心里清楚,却一直不闻不问。如果执意追究,两家人难免反叛,一场大动乱很可能就此发生,苻坚是个善良的老好人,他不想再看刀光剑影了。 第七十二章 一触即发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这种复国征兆,秦国的有志之士几乎都看到了,长安就像一个大杂烩,只有生活在里面的人,才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那份燥热。苻坚太过宽容了,无论姚氏还是慕容氏,除了在战场阵亡的,其余人等均受到了非常隆重的礼遇。 有时,这种礼遇根本就是过度纵容,举个例子,慕容评官至给事中(谏官),为人飞扬跋扈,骄奢yín逸,和在燕国没什么区别。连慕容霸都看不下去了,便对苻坚说,“叔父评乱臣贼子一个,没必要对他这么客气,干脆杀了算了!” 王猛更是不止一次提到杀鲜卑的事,苻坚每征服一个民族,就把当地区民迁到长安,这样一来,边境是没反抗能力了,可国都成了“联合国”,其中以鲜卑人居多数,这些人给长安的社会治安造成了巨大的潜在隐患。 王猛“机关算尽”,连占卜、谶语、天象之类的奇门遁甲都用上了,可慕容氏的待遇却越发优厚,王猛索xìng赌气不管了。 由于长时间的超负荷运转,王猛过早地衰老了,调回长安没多久,这位实际意义上的前秦“皇帝” 身患重病,一夜之间须发皆白。苻坚亲自替他向上天祷告,频繁地来往于各种祈福场合;并派人到三山五岳求神庇佑。王猛才五十岁啊!前秦还离不开这位掌舵者,苻坚更舍不得好兄弟离去。 说来也巧,王猛的病情竟稍稍缓解,苻坚非常高兴,以为自己的诚心起了作用,遂赦免了全国死刑犯还愿。王猛得知后,就上奏皇帝:“臣的病并非一时使然,生死有命,怎么能为了我去干扰天地间万物运行的规律呢!猛又多了一条罪行啊!” 寻遍名医,拜遍诸神,王猛的病仍不见好(主要是积劳成疾)。六月患病,到八月,王猛开始陷入昏迷状态,且昏迷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王猛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就开始托付身后之事。 五个月前,建宁烈公李威过世,如果说吕婆楼是王猛的伯乐,那么李威就是王猛仕途上的领路人。李威还有一个敏感身份:苻坚母亲,苟太后的情人,正因如此,苻坚非常敬重他(嬴政和苻坚的处境差不多,但嬴政远没有苻坚的宽广胸怀,曾不止一次拿剑指着母亲赵焉,大声质问:“你为什么是我的母亲?!”最后酿成了赵焉的人生悲剧)。 王猛经常去探视,两人对秦国的未来非常担忧,经常谈到泣不成声。李威是看着苻坚长大的,对其可谓了若指掌,他更加担心苻坚会为自己的宽容带来祸患;王猛则关心秦国的未来,确切地说,王猛百年后,谁能挑起这副重担。 李威在时,苻坚尚可以找个人倾诉。李威一死,其中的无奈与苦痛只能由王猛独自承担。苻融虽有明君之范,可惜不是储君,名不正言不顺,若执意委任大权,很可能导致骨肉相残;太子苻宏名正言顺,为人却太过文弱;其余大臣没有一个能独当一面。 事情还没想完,王猛感到一阵巨大的眩晕,随即向后仰倒在病床上,王猛再次陷入了昏迷。几个时辰后,王猛终于有了一丝知觉,当他吃力地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竟是暗自垂泪的苻坚。 “陛下!”王猛轻轻喊道,声音细若游丝,苻坚却听得格外清楚。 “爱卿,你终于醒了!…”苻坚yù言又止,他本想问王猛对后事的嘱托,但他更相信王猛会痊愈。 “猛承蒙陛下不弃,跟随陛下多年,如今就要离去…”王猛顿了顿,“晋室虽然偏安江南,然而正统相继,国祚甚长,猛死后,陛下切不可进攻江东,倒是长安的鲜卑、羌人才是我国最大的仇敌,必须要尽早除掉他们!” 问及对子孙的安排时,王猛道,“给他们每人二十头牛,五十亩地,让他们自耕自食,无饥饿冻馁之忧即可。” 吩咐完国事、家事,王猛与世长辞,享年50岁。是年,公元375年。从王猛死到下葬期间,苻坚三次拜祭,他哭着对太子苻宏说,“上天难道不想我统一天下吗?为什么这么早就夺取朕的景略!” 后人评价王猛:“功盖诸葛第一人。” 王猛一死,苻坚的清闲rì子过到头了。经过王猛多年的努力,秦国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治国方略,苻坚成了国策的忠实执行者。苻坚在此基础上又加了两条: 一是开设讼狱,秦国的文武百官,上至他本人,下至县令,但凡有不合百姓心意的,大家可以随时都可以击鼓喊冤,苻坚每五天值一次班;二是奉儒学为“国教”,严禁老庄学说,严禁图谶,凡是有违反的,一概杀头。为这件事,尚书郎王佩都丢了xìng命。 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苻坚“亲政”后,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更别提打猎旅游之类的消遣活动了。 用苻坚自己的话说,“朕听说做君主之人,遍寻贤才时很辛苦;而找到后却很安逸,这句话太灵验了,王猛在世时,朕觉得,这天底下没什么比君主更好干的了;可王猛去世后,朕才发现,天底下还有比帝王更辛苦的工作吗?简直就不是人干的!” 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做帝王者,能体会其中辛苦,实乃国家之福,百姓之福啊! …… 经过苻坚的一番折腾,前秦再上一个新台阶,是时候处理一下前凉这个小邻居了! 当然了,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因此,苻坚派阎负、梁殊出使前凉,俩人对此早已轻车熟路,他们拿上苻坚亲笔信,很快抵达姑臧。 两人上次来,只是劝张玄靓向秦国称臣;这次不同,他们的目的是劝说张天锡入朝,也就是除去凉的国号,张天锡不但要称臣,凉州百姓也要改换国籍。 张天锡犹豫不决,便想听听群臣的意见,很出人意料的,绝大部分人主张抵抗到底,誓不降秦,他们的态度很强硬,“我们世代侍奉晋朝,忠节著于海内,怎么能作出如此寡廉鲜耻,辱没祖宗,不忠不义不孝的事!” 唯有禁中录事(负责宫廷文案的官吏)席仂(le)持不同意见,他劝张天锡,不如派世子入朝为质,再以重金贿赂秦国高层,先稳定住当前局势再说。席仂话刚说完,立即招来一顿口水,差点被淹死。 有时,真理确实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比如现在,大多数人勇气可嘉,但他们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凉国的那点家底早被折腾完了,现在拿什么御敌?勇气和战斗力之间没一毛钱关系。有人提出,可以联合匈奴人和鲜卑人啊! 想法很好,可行xìng不高。匈奴和鲜卑早被苻坚打怕了,谁愿意蹚浑水? 此时的姑臧,走到哪都是死战到底的呼声,这种情绪显然感染了张天锡,张天锡撩起袖管,振臂大呼,“就这么定了,自此以后,敢轻言投降者,杀无赦!” 然后,张天锡问阎负、梁殊:“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阎负两人有两条选择:一是留在凉国,背叛秦国,这样做xìng命无虞;二是恪守臣节,即便死也不出卖自己的祖国,自己的灵魂。 两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他们把张天锡骂得狗血淋头。张天锡恼羞成怒,马上把两人绑到军营门前,对士兵们说,“他们昨天是秦国的使者,今天却是诸位的靶子!赶紧给我shè,只要shè不中,就代表不与我同心!” 阎负和梁殊面不改sè,仍破口大骂,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张母亲眼目睹完这一切,不禁痛哭失声,“如果投降秦国,凉州的土地尚能够保全,可如今,只怕姑臧城要尸横遍野,流血漂橹啊!”十年内乱,给老太太留下了巨大的心理yīn影。 使者被乱箭穿心的消息传到长安,苻坚怒发冲冠,立即发兵。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第七十三章 兵败祁连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公元376年8月初,苻坚在秦凉边境集结军队,梁熙、姚苌、王统、李辩等人纷纷前往,半月间,秦军共集结步骑十三万。大军从河西渡过津渡河(约今永靖北黄河上),抵达河会城(今永登南湟水入黄河处),前凉骁烈将军梁济不战而降;缠缩城(今甘肃永登南)随即失守。 前来支援的马建接到战报,不禁大惊失sè,差点从战马上跌落下来。他赶紧撤退至清塞(今古浪境内),然后向张天锡要援兵,张天锡惊闻前线吃紧,就把征东将军掌据喊了去,掌据率领三万人,驻扎在金昌城(今甘肃金昌境内);张天锡还是放心不下,干脆自带五万人御驾亲征。 这八万人,几乎是前凉的所有兵力。 秦军士气正盛,于是趁热打铁,派前锋姚苌进攻清塞,姚苌所部人数不多,只有三千骑兵,可装备jīng良,士兵们都身着三四十斤的重甲,堪称骑兵中的装甲兵。这种部队上战场,几乎不用砍人,只需用撞就行了。 一看这阵势,马建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急忙穿上盔甲,出城投降。马建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可尽管如此,手下的士兵仍散去一万余人(反应更快呵)。 姚苌稍作休息,继续前进,下一个目标是掌据,掌据扛不住重甲骑兵的冲击,刚一接火即发生溃乱。三万人自相践踏,死者无数,马建亦被剁成了肉泥(也算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吧)。掌据从马上跌落,千钧一发之际,部将董儒快马赶到,董儒把缰绳交到掌据手上,让他速速离开。 不料掌据正sè道,“我掌据曾经三次督军;两持黄钺;八统禁族;十总禁军,宠任极矣!现在不幸为贼人所困,此乃先王要我报效大凉啊!”说完,掌据摘下头盔,向西而跪,向着姑臧行臣子之礼,然后拔剑自刎;随军军司席仂亦战死。 掌据真乃一代忠臣也! 由于清塞兵败之速,张天锡根本来不及支援,为了阻挡秦军,张天锡又派司兵赵充哲率军四万迎敌,赵充哲的职务是司兵,平rì里掌管部队的兵器制造,连杂牌将军都称不上,张天锡派他上战场,说明前凉几无可用之将了(十年内战的必然后果)。信心满满的苻坚甚至开始为张天锡修建府邸。 赵充哲的下场比前面几位还惨:不仅自己战死,四万人被杀了三万八,剩下的两千残兵侥幸逃回金昌——至此,前凉的八万主力损失殆尽。秦军随后逼近金昌,光杆司令张天锡不得不亲自出战。 张天锡前脚踏出城门,后脚便传来城内大乱的消息,凉军仅剩的最后一丝士气如轻烟般散尽。张天锡顾不得城内,仓惶逃回了姑臧。 几天后,秦军攻陷姑臧,凉主张天锡载着棺材请罪,随之被押回长安,前凉灭亡。是时,八月二十七rì,距苻坚出兵尚不足一月,如果从十七rì两军交战之rì算起,则只有短短十天。能在十天内灭亡一个国家,秦国的雄厚国力可见一斑。 前凉314年建国(若从张茂改元算起,则为320年),在62(或56)年间,共传四世八主,前凉虽有十年内乱,但总体上是稳定的,为中国西北地区的安定做出了巨大贡献。其向西开辟的疆域,一直是后世朝代的最西端,直至今天。 上文提到过,前凉是一个很矛盾的国度,就归属问题而言。张轨定下的国策是永远效忠晋室,张寔虽然改元,但仍以晋臣自居(矛盾…),其后的六位凉主一直徘徊在自立的边缘,张祚称帝更是将这种矛盾发挥的淋漓尽致。笔者认为,凉主有心称帝,却戴不起“篡逆”的帽子,与燕国不同,张氏是血统纯正的汉人,一旦有人想称帝,其下场必会像张祚那样,被乱棍打死。 而邻国对这点的看法却出奇的一致:凉州是晋朝的土地,张氏几代人只不过是晋朝的代言人罢了,从后赵、前秦迫使其称臣就可以看出(若前凉是dú lì政权,他们不会白费口舌,打就是了)。 有意思的是,东晋也把凉州作为本国领土,颇有点自慰的嫌疑。桓冲听说凉州战事后,还派朱序、石秀北上,企图支援凉州,可惜出发没多久便接到了姑臧沦陷的消息,只得撤兵了事。 张天锡收到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苻坚把其封为归义侯,安置在预先准备好的大别墅里。张天锡在秦国生活得很不错,几年后,他和儿子张大豫随军攻晋,淝水之战时,父子二人趁机逃走,张天锡投靠东晋(这是十六国里唯一投降东晋的君主),被授予金紫光禄大夫的官衔,列朝议事。一直活到61岁(公元398年)才去世,比前秦的国祚还长;张大豫远走河西,几年后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复国运动,以后还有不少戏份。 …… 东晋。 小皇帝司马曜已经15岁了,在谢安等人的主持下,司马曜讨了个老婆:王穆之,当朝名士王蕴之女;然后把司马曜塞进了学堂,请徐邈教授其儒家学说以及治国之道。东晋步入了一个非常罕见的,没有权臣当道的时代。 当然,权臣还是有的,比如桓冲,桓温死后,大权基本移交给桓冲,按照东晋的发展规律,桓冲应**朝政才对。遗憾的是,桓冲对晋室极为忠诚,连军中的人事变动都要上报朝廷处理。 桓冲的实质xìng职务是扬州刺史,扬州是京畿重地,直接扼守着建业水陆交通,向外可以作为北伐基地,对内可“清君侧”,要挟皇帝。谢安碍于桓氏的恐怖势力,有心委任桓冲丞相之职,入朝辅政。 桓冲却推辞,“臣自知才疏学浅,在外征战勉强凑合,对政治则是一窍不通,所以,丞相一职万不敢受,不仅如此,臣还请求辞去扬州刺史一职,为国戍边。” 中国最富之地莫过江东,江东富庶还看扬州,放着好好的扬州刺史不做,非要去边境吹风沙,桓冲这是闹哪般?桓氏宗族纷纷跳出来反对,郗超更是苦口婆心地劝桓冲吃药。 桓冲没发烧,也没说梦话,他和王敦等前辈们比起来,缺一样东西:野心;多一样东西:大局观。桓冲深知,谢安的声望已达到顶峰,他所以让出丞相的位置,是因为忌惮自己的军权;如果他只算自己的小九九,**朝廷,将会给国家带来深重的灾难。 以匡扶社稷为己任的桓冲绝不可能如此做。 朝廷批文很快下来了:准其所奏!桓冲接到命令,头也不回的离开扬州,离开了权力中心。没有大量的随行军队,也没有金银珠宝,一匹坐骑,一纸文书,桓冲直奔京口而去,相比于建业,那里更需要他。 桓冲结束了一个旧时代,同时开启了一个新时代。 东晋的第四代领导班子随后确立:谢安、谢玄在内主政,桓冲在外戍边——这是东晋最为忠心的一代领导集体,没有那么多的利益纠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次人事变动中,王羲之被委任为右军将军,这不过是一个闲职罢了,此时的王羲之早已隐退会稽山,整rì以诗书自娱,偶尔喝点小酒,与儿子王献之讨论讨论怎样写汉字。 王羲之一生有很多官衔,如江州刺史、会稽内史等等,唯有“右军”二字,陪伴了王羲之一千多年,而且还会继续被这么叫下去:书圣王右军。 第七十四章 谢庭兰玉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这一章开始前,先介绍两个小部落。由于鲜卑人南迁,其活动范围和匈奴人渐渐有了交集,两族开始互通有无,乃至联姻。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况愈加频繁,以致到东汉末年时,诞生了一个小部落,铁弗部,他们的祖先是鲜卑人和匈奴人,而本身又具有一个民族应有的所有特sè(有点类似于今天的美利坚民族)。 “铁弗”一词很形象地反映出其民族渊源:父为匈奴,母为鲜卑,其子曰铁弗。有意思的是,翻开家谱,铁弗部有据可查的第一人竟是汉人!而这位汉人的来头还不小:汉光武帝刘秀!!! 刘家二小子名叫刘辅,封沛县王,这是一个在东汉历史上很不起眼的皇子,扔到人群里基本就找不着了。刘辅传到六世时,有一个叫刘进伯的后代,此人被封为渡辽将军,带兵北击匈奴,不料中途被捕。刘进伯遂定居匈奴,娶妻生子,成了半个匈奴人。 刘进伯一支继续向后延续,有了一个叫刘去卑的二世孙。至此,时间已进入三国初期,铁弗部落已然形成,刘去卑死后,其孙刘乌路孤(yuan)接过大旗,正式对外宣称“铁弗部”(公元309年)。这个混血民族从此踏上历史舞台。 刘乌路孤有个小孙子,名叫刘卫辰,算起来,刘卫辰应是刘秀的十三世孙,如果加上西汉的话…算了,作者不是查户口的(主要是数学不太好)。 刘卫辰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说的,刘卫辰这个家伙比他的身份还有意思。铁弗部本来是依附于代国(和刘琨关系不错的那个代国)的势力,随着秦国在关中兴起,刘卫辰改换门庭,转而依附秦国,chūn天带人来帮忙种地,秋天回到故乡。 刘卫辰对这种生活还算满意,转眼间,又到了年终进贡的时候,刘卫辰舍不得花大价钱,就在边境抓了几十名美女,进献给苻坚做礼物,结果被苻坚臭骂了一顿。刘卫辰不干了,他立即倒向代国。 代国比秦国穷得多,连代国大臣都是家徒四壁,举目望去,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刘卫辰过不了这种苦rì子,就干起了拦路打劫的勾当,代国首领拓跋什翼键多次jǐng告,没一次起到丁点效果。拓跋什翼键没法子,就把刘卫辰赶跑了,捎带着抢了后者一大笔。 刘卫辰极其狼狈地逃到秦国,苻坚不计前嫌,不但宽恕了刘卫辰,还给了他很多钱,派军队把他送了回去。待铁弗部立足渐稳后,秦军撤去。 秦军一走,老冤家拓跋氏又找上门来,刘卫辰打不过,只好向南跑路。跑来跑去,结果族人越来越少,刘卫辰咬咬牙,再次拉下脸,向苻坚求救。 苻坚本来就有吞并代国之意,打瞌睡碰着枕头,焉有不用之理。他立即发布动员令,北上伐代。秦军兵分两路,幽州刺史苻洛率幽、冀二州十万军队;邓羌、朱肜等人发兵二十万,两路在上都和刘卫辰汇合。 拓跋什翼键派刘库仁迎战,此人是拓跋什翼键的外甥,还是刘卫辰的同族。这是个典型的莽夫,有勇无谋,在他的带领下,十万代军几乎全军覆没,把什翼键气出了一场大病。为了避敌锋芒,代国北迁至yīn山以北,待秦军稍稍退却后,回到云中城。 由于拓跋什翼键不能亲自理事,拓跋氏为争夺首领之位,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政变。拓跋什翼键早年有一个弟弟,拓跋孤。什翼键非常喜欢这个弟弟,曾许诺与其平分代国。不料拓跋孤死得早,拓跋什翼键就再没提这事。 债主死了,不代表账就能一笔勾销。承袭拓跋孤爵位的是拓跋斤,他把账本牢牢地记在了心里,经常对伯父旁敲侧击,但都每次都被后者一笑置之。当然,拓跋什翼键不是不讲信用的人,只是他觉得侄子为人残暴,不敢委以大任。 因为这件事,拓跋什翼键没急着立储,嫡长子拓跋寔的早逝更给了他充足的理由。这样一来,拓跋什翼键的庶长子寔君有意见了,经常在私底下埋怨父亲不厚道(一碗水端平,难呵),这些话被拓跋斤全都记在了心里。 秦军入侵之前,代国倒也算平静,各种矛盾虽然纵横交错,但远不到爆发的时候。随着代军节节败退,各种矛盾如雨后chūn笋般,破土而出。 秦军在大漠旅游了几天后,重新组织进攻,不久进驻君子津(黄河上中游一处古渡口),于代军对峙。为防止秦军袭营,一到晚上,代国都会派出几个巡逻兵。军营里戒备森严,在正常不过的事。 不巧的是,拓跋寔君的营帐距栅栏较近,巡逻兵经常在其门口经过。这天晚上,拓跋斤悄悄溜到了拓跋寔君的营帐里,对拓跋寔君故作神秘道,“你知道这些人是干嘛的么?” “巡逻呗!防止敌军偷袭。” “错!大错特错!”拓跋斤摆出一副很焦急的表情,“我听说,大王将要册立他的嫡子,又怕你造反,所以想派人黑了你,这几个人就是来干这个的,只怕兄长一睡下就起不来了!”拓跋寔君也是一二货暴脾气,头脑一热,居然信了!(就不能抓个巡逻兵,严刑逼供一下吗?) 拓跋寔君马上抄起砍刀,冲向门外,拓跋什翼键和几个儿子还没搞清状况,就稀里糊涂的掉了脑袋。拓跋孤的小儿子拓跋珪,年仅七岁,因为不懂事,勉强留了条小命,其他儿子除年幼的窟咄外,尽数死于非命。 拓跋什翼键的几个儿媳连夜逃出云中,向秦军报信。张蚝等人接到消息,火速赶往云中,代国顿时乱成一盘散沙,士兵们纷纷撂挑子,向着更北的方向逃去。何氏带着儿子拓跋珪,投奔了兄长贺讷。 张蚝没费多大力气就攻下了云中。拓跋寔君和拓跋斤被押到长安,后被车裂。苻坚把代国剩余部众全部迁到了长安,还把拓跋窟咄送进太学(算是仁至义尽了吧!)。苻坚接下来的动作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把代国土地一分为二,分别让刘库仁和刘卫辰管理。 刘卫辰反复无常,刘库仁也是有勇无谋,秦国猛将如云,随便派个人去都比这俩货强。苻坚的本意是利用两人不和,使其互相牵制,达到稳定代地的目的。可苻坚没想到,刘库仁远不是刘卫辰的对手,不久后,刘卫辰发兵攻库仁,并杀了后者,刘卫辰成了代地实际意义上的领导者。苻坚不但不加以节制,反而封其为“西单于”,统帅河西各族。 公元376年,苻坚统一中国北方,连新罗、百济等国都接受其册封。这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北方地区的非汉族政权。由于王猛二十年的努力,前秦汉化程度已经非常高,为十六国之最(苻坚所以宽容治国,与接受儒家学说有很大关系)。 在前秦的强大压力下,东晋不得不采取守势,这是东晋自建国六十余年来,第一次采取守势。以前虽有后赵压境,但东晋仍有北伐的实力,如今只能偏安一隅了。桓冲甚至把军队撤到长江以南。 谢安颇为忌惮前秦,就向全国下令,征召有志之士为国征战。 侄子谢玄毛遂自荐,请求出镇外地,谢玄是谢家第四代很有才能的子孙。谢安早年考谢家众子侄,问他们如何治理朝政的事,其余侄子默默不言,只有小谢玄答道,“”譬如芝兰之树,yù使其生于庭阶耳!”谢安大喜,愈发地喜欢这个小侄子了。 谢安于是任命谢玄为建武将军,出镇京口。 谢玄甫到京口,就开始在江北广募兵勇,积极备战。在他的征召下,刘牢之等一批优秀将领纷纷投入麾下,刘牢之出身将门,英勇善战,谢玄与之相见恨晚,任命其为参军,在随后秦晋之间的一系列战事中,逐渐崭露头角。因为东晋称京口为“北府”,桓玄征募的这支战功赫赫的部队亦被称为“北府兵”。 这是东晋晚期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没有之一。有人评论,北府兵是东晋的“胆”,而北府兵的“胆”,正是刘牢之。 第七十五章 前奏前奏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正当大家忙着抗敌时,郗超不分适宜地死了,享年43岁。郗超和桓温有一腿,桓温造反与郗超的煽乎有着很大关系。郗愔老爷子对晋室忠心耿耿,郗超不敢把结党桓温的内幕和老父亲说。 临死前,郗超把一大木箱子交给门生,对门生说,“里面都是我和桓温交往的信件,老爷子年纪大了,如果因为我的死哀伤过度,就把信件给他看。”说完就死了。 郗愔痛失爱子,哭得撕心裂肺直教rì月无光。门生想起郗超的遗言,就把书信交给了郗愔。郗愔阅罢信件,顿时停止嚎啕大哭,破口大骂道,“逆子!混蛋!我郗愔一生光明磊落,怎么就生了个这么个东西!这小子现在才死,死的太迟了!”(郗超颇具黑sè幽默呵) …… 消灭代国后,苻坚把目光转向了江南,王猛的遗言正被他逐渐淡忘,接踵而至的胜利唤醒了他一统天下的决心。从川蜀攻防战中,苻坚更是从骨子里看透了东晋的腐朽与软弱。秦晋两国早已不可同rì而语。苻坚深信:平定江南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公元378年二月,苻坚兵分四路,围攻襄阳,淝水之战的前奏奏响:苻丕与苟苌等人率军七万,自长安出发;杨安、石越等率骑兵一万,从鲁阳关逼近;慕容垂(慕容霸)和姚苌引军五万,自南乡出发;最后一路是毛当和王显,率四万人从武当进军。兵力总计十七万。 四路大军在汉水北岸会师,开始排兵布阵。 东晋方面,朱序镇守襄阳,守军不足两万;桓冲拥七万之众,坐镇上明。朱序认为有汉水天险,而襄阳城高墙固,秦军不可能打过来,便回去睡大觉去了。朱母(韩氏,出身将门)听说后,狠狠地骂了儿子一顿,朱序无奈,只好登城巡视。 石越趁晋军松懈,给每人发了一个塞满棉花的大包裹,带领前锋浮过了汉水。朱序大吃一惊,急忙把部队撤回中城(古代的坚城都分外中内三层),石越趁机攻下外城。因为晋军撤退匆忙,没来得及凿沉船只,这就让石越占了个大便宜。他一面率军围城,一面四处搜罗渡船,一番忙碌后,秦军竟找到一百多艘船。 对岸的秦军迅速渡河,十七万大军源源不断地抵达襄阳城下。朱序连忙指挥守城,朱母见秦军声势浩大,便冒着箭雨,亲自视察城墙,很快发现:城墙西北角不坚固。于是带领一百多女子重新筑墙,在韩氏的jīng神鼓舞下,城中百姓纷纷出力,只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两千人赶到,两天后,一道邪墙(墙角处的斜墙)矗立在西北角,人称“夫人墙”。 这是这道墙,顶住了前秦十余万人的进攻,朱序明白,仅凭城内越来越少的守军,想守住襄阳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待秦军攻势稍弱后,朱序派人向桓冲求援。 桓冲一直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之前和朱序一样,他也认为秦军不可能渡过汉水天堑,所以没派出援军,可是现在,增援襄阳显然晚了。桓冲如果贸然进军,就会与秦军正面相遇,而慕容垂、姚苌、杨安等人都是一等一的名将,结果必然凶多吉少。 于是,桓冲决定静观其变,襄阳可以丢,七万生力军无论如何不能搭进去!只要建业不失,这七万人随时可以反击。 从桓冲作出决定的那一刻起,襄阳的失陷成了板上钉钉的事。至于什么时候沦陷,完全取决于朱序所部的顽强程度了。 朱序不知道领导的决策,仍率军苦战,给秦军造成了重大伤亡。主将苻丕非常困惑,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守军。十七万人,围攻一座只有两万人的城池,居然打了四个月。 也许,苻丕应该好好请教一下韩氏。 正当苻丕无可奈何时,苟苌来到中军帐,“将军,不能再打了,我们不能把秦国的勇士们无限地填进襄阳这个无底洞!否则,即使拿下襄阳也是得不偿失!兵法有云,五攻十围。我军的粮草堆积如山,只要切断襄阳的运输线,相信晋军坚持不了多久的。” 苻丕深以为然,就把周围百姓全部迁往北方,然后在襄阳周围修筑高墙,以期围死晋军。 这个“多久”有多久?答案是七个月!秋去冬来,转眼间,第二年的chūn天来了。而襄阳城仍没显出乱象。 苻丕可以等,苻坚等不了,他要迅速拔除襄阳这颗钉子,然后挥师南下,进军建业;而长安群臣也对苻丕出师一年,寸功未建感到不满。李柔认为十七万大军竟拿一座小小的襄阳城无可奈何,苻丕是不是跑洞庭湖钓鱼去了? 苻坚很生气,派使者给苻丕送去一把剑,并让使者带话说,“明年这个时候,你如果还打不下来,就自杀吧,别回来了!” 苻丕收到剑,被吓得不轻,立即加紧了攻势,他把军队分为两拨,rì夜轮流攻城。当然,苻坚只是说气话罢了,他可舍不得为一座城杀了亲骨肉。为了早rì拿下襄阳,苻坚想御驾亲征,这可把群臣吓坏了,苻融、梁熙等人好说歹说,总算打消了苻坚的念头。 东晋终于有反应了,谢安派冠军将军刘波率八千人驰援襄阳,刘波是典型的怂包,他见秦军势大,就不敢接近襄阳,一直在距离朱序一百余里的地方打转转。 但七个月仍不是晋军的极限。朱序甚至开始出城作战,每次都能有所斩获。正面攻城收效甚微,苻丕开始动歪脑筋了,他派人潜入襄阳城,以重金贿赂朱序部将,想从城内攻破。朱序平时体恤将士,响应的人不多,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苻丕还是钓到了一条大鱼:襄阳督护李伯护。 李伯护悄悄地派儿子前往秦军军中,表示愿意为秦国效力。苻丕大喜,命令各路军队一齐攻城。李伯护趁乱打开城门,迎秦军入城。(都说堡垒最易从内部攻破,此言不虚)为其一年的襄阳攻防战拉下帷幕。 朱序和李伯护被押回长安,苻坚表彰朱序的坚贞,封其为度支尚书(闲职);颇为讽刺的是,卖主求荣的李伯护反被杀了头(从这里可以看出,苻坚的宽容多少还是有些原则的)。 在进攻彭城的同时,兖州刺史彭超、后将军俱难、右禁将军毛盛、洛州刺史邵宝等人率军七万,进攻晋徐州地区。东晋主力正忙着救援襄阳,顾不上东线战局,只有毛虎生拼凑了一支五万人的队伍,镇守姑孰。由于西线胶着,两边都无力发动大攻势,呈对峙状态。 襄阳失守,东晋举国震惊;无论出于军事还是政治上的考虑,彭城决不能再失了。朝廷将桓玄的北府兵火速派往战场,当桓玄抵达徐州时,秦军已经渡过淮河,攻陷盱眙,距重镇广陵不足一百里。 五月,秦军围困三阿(今江苏高邮市三阿镇),三阿以南就是长江,渡过长江,建业将**裸地暴露在秦军火力范围内,三阿的重要xìng不言而喻。谢安甚至给谢玄下达了死命令:“三阿一定要守住,否则,你谢玄杀身成仁吧!” 谢玄也急了,他给了刘牢之一万人(这也是北府兵的全部家当),让他前去迎敌。北府兵经过一年的训练,已经具备相当强悍的战斗力,他们拿着最锋利的长矛,穿着最坚固的盔甲,向秦军发起突击。 刘牢之身先士卒,接连手刃数人,在他的带领下,北府兵如猛虎下山,所到之处,秦军纷纷退却,经过一番苦战,秦军大败,彭超撤至盱眙防守。 谢玄继续进攻,再败彭超于盱眙,把后者逼进淮yīn城内。谢玄派人烧了淮河上的桥,企图把秦军围歼于淮河以南。 桓玄屡战屡胜,困守彭城的戴逯却毫不知情。谢玄想把援军到达的消息告诉戴逯,苦于找不着路(都被秦军封锁啦),这时,小将田泓主动请缨,表示愿意走一遭。田泓水xìng很好,他在水中凫了数百米,终于抵达城墙下。 “水人”田泓好不容易爬上岸,立即被秦军包围了(一串串气泡沿河而行,秦军不生疑才怪呢)。秦军没杀他,而是用重金贿赂他,让他向守军喊话,援军被打垮了。田泓想了想,说,“这个好办嘛!” 当田泓被押到城下时,不料演员换剧本了,他冲着守军一通狂喊,“我是谢将军派来的使者,大家放心,援军正在路上,不rì即到,请兄弟们坚守城池,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大晋!” 秦军恼羞成怒,立刻把田泓斩作两段。 有了援军的消息,守军士气涨了一大截,戴逯马上率军出城,与谢玄会师。先前被击败的各路晋军纷纷投奔谢玄,谢玄的部队顿时壮大到五万人。 在君川(盱眙北),秦晋两军展开了最后的对决。战争结果:秦军全军覆没,主将彭超只身一人逃回淮河以北,没有阵亡的秦军全部成了俘虏(淮河上的桥被烧断了,不习水xìng的秦军无法过河)。 秦晋两国的战事就此拉下帷幕。双方势均力敌,秦军攻占襄阳;伤亡亦极其惨重。倒是谢玄的北府兵,四战四捷,锋芒毕露。 第七十六章 缓急语谁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大战完毕,该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将士们浴血奋战,等的就是这一天。好比辛辛苦苦地干了一年,终于到了发年终奖的时候。照理说,有苻坚这么个好打交道的老板,员工的奖金福利应该不会少,事实上,苻老板也没让大家失望。 毛当升任徐州刺史,管理泰山以东直到东海的一大片土地(山东);毛盛为兖州刺史,主要镇守湖陆;王显担任扬州刺史,主要镇地在下邳(扬州是人家东晋的地盘,这个刺史有些徒有虚名了);苻重任镇北大将军,镇守蓟城;苻洛出任幽州刺史,兼领征北将军。 有赏必有罚,作战不利的俱难被贬为平民;彭超则移交军事法庭。彭超心理素质不太好,在囚车上一头撞死了(其实按照苻坚的xìng格,彭超问斩的可能xìng不大)。 做领导的,很难一碗水端平,苻坚也不例外。比如苻洛、苻重两兄弟。幽州位于秦国的最北端,西起蒙古中东部;东至渤海湾(包括今天běi jīng),气候非常恶劣(要不燕国怎么一直向南迁都?),蒙古草原更是人烟稀少。苻洛对自己的治地很不满意,自然环境倒在其次,关键是此地远离长安这个政治中心,苻洛不能尽情地“施展拳脚”。 于是,苻洛经常向苻坚抱怨,请求调回长安,实在不行,给点开府仪同三司的小权利也成。“开府仪同三司”是国君对大臣的一种高级礼遇,从字面上理解,“开府”,就是住大别墅;“仪”是礼节,包括大臣的车盖,穿着,保镖的数量等等;“三司”,即三公。连起来读,意思是享受三公那样的待遇。这不是一个官职,而是大臣地位尊贵的象征,理论上,连庶民都能“开府仪同三司”,只不过无职无权罢了。 平心而论,苻洛在灭代一事上立有大功,给他虚衔又何妨!可苻坚偏偏较真了,苻洛口舌费尽,苻坚就是不答应。实在逼得急了,苻坚干脆把苻洛调到了南方,给了他征南大将军的衔,把他“发配”到了四川。 四川的自然条件,比起幽州有过之而无不及。苻洛是苻坚的堂兄弟,他对堂兄的做法深感气恼,一气之下造反了。部将平规煽风点火,“由于兄弟争权,最终成就霸业的,齐桓公,晋文公就是其二。当今陛下穷兵黩武,百姓中十家有九家心怀不满,他们都盼望着明公去解救他们呐!” 平规还给苻洛想出了一条妙计,“明公应当接受陛下的诏令,率军南下,经过常山时,阳平公苻融必会出城迎接,可趁此时杀了他,然后兼并苻融的部队,以冀州为根据地西进,则天下唾手可得矣!” 看似头头是道,其实是痴人说梦,试问苻洛,你的原轸、管仲在哪里? 苻洛头脑一热,竟深以为然,不久后,他率领幽州七万众南下,不久即抵达中山,在这里,他遇到了堂兄苻重与其麾下的八万大军。 远在蓟城的苻重对苻坚的安排也不满意,和苻洛“心有戚戚焉”。他听说苻洛发兵,立即跑去和他汇合。哪成想,苻重结结实实地帮了回倒忙。 因为平规的计策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苻坚和苻融毫不知情。苻重在没有得到军令的情况下,擅自调动八万军队,苻坚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两人要干嘛。苻重的到来,无疑是在向长安发信号,我们兄弟要动手啦! 苻坚收到信号,吓得脸都绿了,他急忙调苻融和吕光前去平叛。吕光之前任职的部队正是苻重所部,因为官职比较小(步兵校尉,充其量算个大校,与苻重的集团军司令相差何至十万八千里!),而且素与苻重不和,便一直没被当回事。 吕光接到命令,屁颠屁颠地出发了(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一人,一马,足矣,兵都让总司令带走啦!),他跑到中山,成了苻融帐下的先锋官。 箭在弦上,苻坚却犹豫了,他实在不忍心手足相残,于是派使者劝苻洛二人返回戍地,之前的事一概翻篇;不仅如此,苻洛还会成为“幽州王”,子孙世代相传。筹码简直重到了极点。 如此重的筹码,依然撬不动那头秦国的锦绣江山。苻洛干净利落的回绝了使者。为了制造声势,苻洛照会高丽、新罗、百济、扶余等属国,请求发兵支援。这些小国碍于前秦朝廷的巨大威慑力,没一个敢答应(大哥间的掐架,受伤的永远是小弟)。 苻融和吕光的部队总共才四万人,苻融给了先锋吕光和窦冲两万人,让他们打探一下叛军虚实。这两人带上部队,出发了,他们在常山城外遇到了苻洛的主力,窦冲一激动,抡着砍刀就冲了上去,在他无厘头的冲击下,叛军竟四散逃散,苻洛当场被俘;苻重被吕光一直追到蓟城,最终丢了xìng命(十六国名将辈出啊!)。 苻洛被押回长安,之后与苻坚展开了一段很奇葩的对话: 苻坚:“为什么造反?” 苻洛:“我乃皇室至亲,为何将我发配边地,以致朝廷小人当道?” 长达十分钟的沉默。 苻坚:“言之有理啊!那好,朕念你一片忠心,去凉州做西海郡公吧!长安就不要待了。” 古往今来,造反的成本都很大(貌似除了朱棣,还不见有善终的),一旦造反失败,动辄就是诛三族,谋反者本人的死法可参照石宣。而苻坚彻底颠覆了这条准则,在前秦,造反成了一件时髦的事,而且零成本,收益却是整个国家。 不久后,大司农苻阳、员外散骑王皮、尚书郎周虓联合谋反,企图颠覆朝政,不料中途事情泄露,被移交廷尉处理,因为三人的来头都不小:苻阳是苻法之子;王皮是王猛之子;周虓世出名门,一向忠贞不渝。廷尉不敢自作主张,遂将其带到苻坚面前。 苻坚先审苻阳,苻阳道,“我父亲本不该死,我这是为父报仇!”苻坚有愧于兄长苻法,默默不言。 接下来是王皮,王皮说:“我父亲官至丞相,为大秦作出的功绩天人可鉴!而王家现在穷得连饭都吃不饱,我只不过想图谋富贵罢了!” 苻坚感到很冤枉,“你父亲临死时,只是让朕给王家子孙每人五十亩地,二十头牛,知子莫若父,你父亲没有替你求官,自有他的道理!”一想到王猛,苻坚不禁热泪盈眶,王猛兢兢业业,为秦国付出了毕生心血,怎么能难为他的子孙呢? 最后一个是周虓,周虓不是第一次了,平rì里经常搞点谋反的小动作。别人都是在暗地里进行,只有他,经常把造反挂在嘴边,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人。苻坚念其忠义,就对其睁只眼闭只眼。 “你怎么又造反了?”苻坚无奈道。 “虓世代蒙受晋室恩泽,生是江东人,死是江东臣,有什么好问的!”(造反都能造得如此理直气壮,牛人)。 苻坚下令把这三个人全部放走(要是搁石虎身上,这三个家伙不定死多少回了)。 一系列的叛乱,令苻坚心有余悸,连最亲的亲人都不能信任,他还能指望谁呢?为了防止祸起萧墙,苻坚把苻晖调任洛阳;苻丕外镇邺城。关中的氐人大部分遣散外地,氐人世代居住关中,不愿离开故土,三步一回头,纷纷落泪。 苻坚听说族人不愿离去,就亲自送苻丕到霸上。一个叫赵整的宦官(史上难得的好太监)接着酒劲,抚琴高歌一曲,同时也是为了劝谏苻坚: “阿得脂,阿得脂,博劳舅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 博劳,即伯劳鸟,据说此鸟的舅父是一种不能飞的仇绥鸟,全句大意是:把族人都迁往外地,一旦关中有事,该和谁说呢? 苻坚听罢,笑而不语。 据统计,在这次迁移中,约有四十万氐人被分散到全国各地,长安的氐族势力大为削弱,前文提过,苻坚每平定一地,必把当地人迁往关中,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人都是国家的不安定因素,不迁他们,却迁本族人,苻坚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不久便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其后的五十余年里,因为氐族过于分散,很快淹没在汉族的汪洋中,氐族的所有印记被抹得一干二净。可以这样说,苻坚这一做法间接地埋葬了本民族。 第七十七章 投鞭断流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送走苻丕后,苻坚把邺城的铜驼、铜马等祭祀之物运回长安(石虎当年为了运这些物什,破费周折,天晓得苻坚是怎么弄回去的)。举行完祭天仪式后,苻坚在太极殿召开高级军政会议,议题是征讨江南,一统天下。 苻坚带头发言,他说,“孤继承大统,距今快三十年了,四方大略都已平定,唯有江南悬于版图之外,没有沾到王者之气,孤粗略统计了一下,我们共有九十万士兵,我将率军亲征,一举荡平江南,诸位爱卿意下如何啊?” 苻坚终于要对东晋动手了! 话音刚落,群臣大惊失sè,他们可没跟着苻坚一块发烧,纷纷发表反对意见,尚书左仆shè权翼的话最具代表xìng,“以前商纣王倒行逆施,残暴不仁,尚有微子、箕子、比干三位贤人在朝,因为这个,周武王不得不一再推迟出兵计划;如今,晋朝上下齐心,百姓安居乐业,谢安、桓冲的才干丝毫不在微子等人之下,贸然举兵,只怕要遭遇大败啊!” 石越也跟着附和:“左仆shè所言极是啊!当年晋武伐吴,是因为孙皓荒yín无道,国内人心思变,而今晋室虽微,尚无大恶,不可贸然攻之!望陛下三思啊!” 苻坚本来心意已决,认为这次会议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没想到竟然没得到丁点支持,这让苻坚心里很不痛快,他不耐烦地说,“卿等的心意,孤知道了!照你们的说法,大业无时可成!要不要发兵,孤自己决定好了!你们都走吧!” 会议散去后,苻融迟迟不走,他劝谏父亲,“现在攻打晋,有三点困难,天道不顺,此为其一;晋国无衅,二也;我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综合此三点,此战绝难取胜,望父亲再三斟酌啊!”苻融的分析头头是道,很有道理。 不料苻坚勃然大怒:“连你都这样,我还能指望谁啊!秦国有强兵百万,物资堆积如山,拿下一个苟延残喘的晋国还不简单吗?!” 苻融见父亲一意孤行,急的都哭了,他扯着苻坚的衣角,苦苦哀求道,“不能打啊!上面这三点都在其次,我最担心的是关中各族,他们与您貌合神离,唯一能镇住他们的族人也已迁到外地,融担心他们会趁机作乱啊!王景略才比孔明,您难道忘记他的遗言了吗?就算人走茶凉,那赵整呢?请父亲好好想想他的话。” “不用多想!伐晋之事势在必行!”苻坚言讫,拂袖而去,只留下在原地发怔的苻融。他不明白,平时温文尔雅、纳谏如流的大秦国主,竟突然变成这样。 群臣对秦国的未来深感担忧,他们对苻坚展开了车**战,苻宏等人轮番上阵,远在邺城的苻丕甚至回到国都;苻坚最敬重的法师道安也以利害关系晓之。苻坚听得耳根发麻,索xìng躲进深宫,想图个清净。 深宫高墙之中,依然有人反对,比如郭夫人,她劝苻坚一定要承天应命,最好接受臣下的谏言。苻坚却说:“军国大事,不是你们妇人可以议论的!自古内宫不干政,你难道想人头落地吗?!” 若一两个人也就罢了,国君的决定,竟招致如此巨大的反对声浪,很能说明问题,要么是群臣集体搞yīn谋,要么是国君的决定的确不可行,秦国不是jiān人当道的国家,第一点几乎不会发生。 有些人,平时为人随和,言行举止皆如谦谦君子,但在某些事上,他们会突然变得狂躁不安,不计后果,笔者把这种现象定义为:“死前综合症”(具体原因笔者正在研究中)。民间俗称:催命鬼来了。 当然,支持的也有,而且是一大批:以慕容垂为首的慕容家族;以姚苌为首的姚氏家族(都是些什么货sè!);拓跋氏。 慕容楷与叔父慕容垂的对话解释了其中原因:“苻坚已经狂妄到了极点,这是死前的征兆,我们的复国大业指rì可待了!”慕容垂笑道,“Yes!让我们姑且静观其变。” 既然决定了,那就着手准备吧! 苻坚下令:国内每十个成年男子中,征兵一人;其中年龄在20岁以下,政治清白,长得比较帅的编入羽林军(皇帝亲军),担任军官,一共有三万人应征,他们衣着光鲜,士气高昂,看上去煞是好看,秦州主簿赵盛之负责管理这三万帅哥。 经过苻坚的一番折腾,竟募集了六十万大军!(秦国国内反战呼声高涨,百姓们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儿子送去当炮灰,难免隐匿人口,犹是如此,尚能征集六十万,秦国的强大国力真不是盖的!粗略估计,秦国当时的人口在两千万以上,比汉末全国人口还多!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强国!),那个降将朱序也随军出征。 人数虽然上去了,战斗力却不敢让人恭维,首先,这些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没见过尸横遍野的惨烈战场;再者,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外族,没人肯为苻坚卖命,一旦失利,跑得比兔子还快,而赵盛之也是文官,别说上战场,提剑都费劲。 不久后,苻坚任命苻融为先锋,制慕容垂、梁成、张蚝,率兵二十五万先行(这是秦国最jīng锐部队);苻坚自己带着六十万步兵,十七万骑兵,随后启程,兵力总计一百一十万(世界军事冷兵器史上最大规模的单方面军队,欧洲的坎尼战役号称规模最大,双方总人数也不过十三万)。 临出发前,苻坚像往常那样,为东晋大臣提前修建了府邸。连官职都安排好了:司马曜为尚书左仆shè;谢安管人有一套,吏部尚书最合适了;桓冲受点委屈,做侍中吧!(苻坚想得倒挺周到) 公元383年八月初二,七十多万军队出发了,大军逶迤一千多里,东线部队抵达长江北岸,后续部队才刚出发。从四川到河南,部队经益、梁、兖、豫等州,绵延一万多里,横跨大半个中国,仅运粮船只就有一万多艘。 东晋方面:大臣们听说秦军声势浩大,吓得面如土sè,倒是谢安临危不乱,他任命尚书仆shè谢石为征虏将军;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大都督,率领八万人前去迎敌;龙骧将军谢琰胡彬率领水军五千,援助寿阳。 做完这一切,谢安就去下棋了,谢玄不知道谢安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急忙跑去谢府,请教叔父破敌之策,谢安神sè自若道,“朝廷自有安排,尔等无需多虑。”(其实也没什么安排) 谢玄叹口气,想去巡查军务,不料被谢安一把拉住,“杀鸡焉用牛刀,你就留下来陪我下棋吧!”(够淡定的) 谢安臭棋篓子一个,以前从没赢过谢玄,可今天却一盘没输。谢玄担心前线,心思不再棋盘上,输棋理所当然。谢安胜之不武,觉得没意思,便收起棋盘,出门旅游去了。琅琊山中多隐士,谢安和他们很合得来,往往一去就是月余。 桓冲担心建业安危,就派三千人加强建业的防守,不料谢安挥挥手:“建业安全得很呐!这三千人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桓冲摇摇头,对手下人说:“谢安石有丞相的雅量,在打仗方面却是一个大菜鸟,大敌当前,正经相没有,就知道玩,只怕我们要换国籍啦!” 十月份,秦军集结完毕,苻坚扬言,“我们秦军兵强马壮,拥百万余众,投鞭长江,足断其流!统一天下,指rì可待矣!” 一场中国古代史上最大规模(也是最为莫名其妙的)的战役即将展开,一百一十万对八万五千人,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双方第一战,寿阳。 第七十八章 草木皆兵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寿阳即现在的安徽寿县,雄踞于淮水较大支流,淝水西岸。秦军的计划是夺取寿阳,继而渡过淝水,彻底占领徐州,如果战略目的达到,那么横亘在秦军与建业之间的,就仅剩一条长江了。 十月初,苻融率领的十五万大军开始攻城,因为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再加上东晋的战略放弃(一共八万人的部队,没必要在这里徒耗军力),秦军只用半月时间即占领寿阳,晋守将徐元喜被俘;分兵出去的慕容垂亦攻陷郧(yun)阳;梁成则率军五万进至洛涧西岸,沿河布阵,防止晋军可能的偷袭。 胡彬听说寿阳失守,急忙向西撤退,大军尚未渡过淝水,胡彬又接到秦军发兵洛口(洛涧河入淮河处,在淝水以东)的消息,晋军yù退而不得,只得向北渡过淮河,驻扎在硖石(今属安徽淮南市)。硖石孤悬淮河以北,与重镇荆州相距甚远,胡彬这五千人无异于羊入虎口。(话说,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正面迎击秦军?) 胡彬刚撤入硖石,后路立即被苻融切断了,十五万大军,将硖石围得密不透风,紧接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幕发生了:秦军对硖石小城围而不攻,而是与胡彬打起了消耗战。(那可是30倍于晋军的兵力啊!竟然连一个小小的硖石城都拿不下来?秦军难道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吗?灭前燕,扫西凉,定代国的气势哪里去了?) 苻融的消耗战很有效果,硖石只是一个小城,没有储存多少物资,胡彬渐渐没得吃了,就派人向谢石求援。使者刚出城门,便被等待多时的秦军捆成了大粽子,然后被押到了主帅苻融那里。苻融读罢求援信件,心中狂喜,遂向苻坚报告说,“硖石城内的守军快支持不住啦!我部决定即刻出击,父亲放心吧!” (十五万人与五千人对峙这么长时间,苻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向苻坚“报捷”,好厚的脸皮!) 那边苻坚坐不住了,立即率领八千骑兵,与苻融会师,同时派遣朱序去谢石军中劝降。 时隔多年,朱序终于踏上了故土,他见到谢石,顿时泪流满面,因为情势危急,朱序顾不上叙旧,开门见山道,“秦军虽然兵势震天,但各路军队尚未完全到达,将军可趁此时发起攻击,如果击败其前锋部队,那敌军的士气就会大受影响,到时再伺机而动,一定可以把敌军彻底击垮的!”(转眼间就把自己的使命忘得一干二净,苻坚怎么找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谢石初次上战场,除了长得帅,对于战争的认识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小学生阶段,他早被秦军“投鞭断流”的说法吓破了胆,朱序的一番话,并不能打消他心中的疑惧,谢琰好说歹说,谢石才答应出兵。谢石为了稳妥起见,只派出了刘牢之的五千北府军,临行前,谢石反复嘱咐,“你此番前去,只要在洛涧附近钓几条鱼就行了,千万不要动真格的!” 刘牢之带上钓竿,出发了。 距离洛涧只剩不到十里时,刘牢之远远地望见了对岸的秦军,只见秦军沿洛涧一字排开,阵容极其严整,梁成觉得晋军人少,不太可能挑战自己五万大军的权威,就没怎么把刘牢之放在眼里,而是把部队向后稍微撤退几里,给晋军腾出了一片滩头阵地(梁成想击晋军于半渡)。 刘牢之毫不犹豫,马上率军渡河,待秦军围上来时,北府军已经全部渡过洛涧(梁成大概算错时间了吧),刘牢之身先士卒,第一个踏上岸,迅速解决了几个秦军士兵,身后的晋军深受鼓舞,纷纷跃上岸,与秦军展开了非常激情的肉搏。 北府军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竟把五万秦军打得落花流水,转瞬间杀到梁成面前,刘牢之手起刀落,将梁成斩于马下,梁成的脑袋在地上打转转时,脸上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北府军趁机追杀,收获了一万五千多颗头颅。(颇有名将慕容恪之遗风啊!) 谢石在家都准备好烤鱼的家伙什了,就等着拿毛笔刷酱了,没想到刘牢之竟然带回这么多圆溜溜的东西。虽然没吃成烤鱼,但谢石也没有责备刘牢之,因为他决定亲自前往洛涧钓鱼。 梁成被杀的消息很快在秦军中传开,消息越传越玄,到最后,完全成了另一个版本:梁成在洛涧遇到了天兵天将,他们是来帮助晋军的,秦军都是凡人,自然不是对手。 苻坚登上城墙,想见识一下所谓的“天兵天将”。 映入眼帘的,是东晋壮丽的山光水sè,淝水河波光粼粼,偶尔有一两条鱼一跃而出,然后落入水中,激起一朵朵水花。因为战争的缘故,淝水附近的居民都往他处避难了,否则,苻坚一定会看到拉网的渔民,旁边的田野中,一定有许多忙碌的身影。 苻坚没雅兴观光,他是来打仗的,再直白点,是来杀人的,是来毁掉这一切的,上面的一切只会加深他的罪恶感。苻坚把视线移向远处的八公山,一阵微风吹来,山间掀起了一道道相互追赶的绿sè波浪。 微风拂过城墙的时候,苻坚身子不由得一震,那不是晋军士兵吗?怎么漫山遍野都是晋军?晋军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军队? 苻坚回过头,对苻融道,“晋军如此强大,怎么能说是不堪一击呢?”(苻坚还好意思问,出师前,满朝文武都说不能打,唯有你苻坚轻敌自大,晋军不堪一击不正是出自你苻坚之口么?)不待苻融回答,苻坚踉跄着走下城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苻融不明所以,以为父亲只是因为梁成的死感到悲伤而已。 苻坚开始意识到,或许王猛是对的,群臣也是对的,错的只是他自己。为了弥补错误,苻坚采取了一个更为错误的做法:让军队迅速在淝水西岸集结,然后迅速过河,以期尽早结束战斗。 可为时晚矣! 钓鱼的谢石已经驻扎在淝水东岸,谢玄闻讯,立即率领晋军主力东进,不rì便与谢石会合,两支军队加起来不足八万人。人数虽少,却个个都是jīng英,其中大部分都是桓玄一手调教出来的北府军,在上一场战斗中,这支部队得到了很好的磨合,与秦军的一百多万人有天壤之别,面对数十倍于己的秦军,士兵们的脸上毫无惊惧之sè。 晋军沿淝水一字排开,在关键的渡口派重兵把守,对岸的秦军士气低落,都不敢擅自渡河,只好与秦军隔河对峙。 谢玄心里明白,这绝不是长久之计,秦军还在源源不断地抵达对岸,若百万大军集结完毕,淝水无论如何都守不住,原因很简单:晋军人少,只能重点守卫某几处,而秦军却可以一字排开,到时候,晋军的防守就会捉襟见肘。 桓玄经过一番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点子,他派使者对苻融说,“贵军深入我国,却不能速战速决,长期以往,贵军必然不会持久,不如这样,贵军稍稍后撤,给我军腾出一片地方,好让我军渡过淝水,与贵军决战,愿赌服输,谁都怨不得。” 苻融歪头想了想,做不了主,就去找老爸商量。苻坚手下的将领们都不赞成后退,事实就摆在那里,晋军肯定不是秦军的对手,桓玄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而桓玄这么做,肯定是在耍花样,想yīn我们!不如等我军集结完毕,再商议对策不迟。 关键时刻,苻坚又一次拒绝了臣下的建议,他对将军们说,“我军人多,料他桓玄也不敢耍花样,我们正好可以趁晋军渡河时,击其半渡!”(老实人也有不老实的时候) 苻融忠实地履行了父亲的决定,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秦军开始撤退后,竟再也无法停止,如失控的战马一般,在淝水西岸的千里原野上狂奔,后面的秦军士兵不明所以,以为前线战败了,纷纷逃命,这更加速了秦军的溃乱。 秦军溃退,最兴奋的莫过于朱序了,他在后面撒欢似的大喊,“秦国的军队失败啦!大家赶紧逃命吧!要不就死翘翘啦!”因为他的这嗓子,秦军的溃退演变成了溃乱,并逐渐成为一股无法阻挡的巨大海浪。 对岸的桓玄见状,火速渡过淝水,对阵型大乱的数十万秦军展开疯狂的屠杀。苻融为制止溃乱,纵马疾驰,来回穿梭于军阵中。秦军士兵大部分都是初上战场,很多人连帅旗都不认得,更不会听苻融的话。 秦军越来越乱,开始出现自相践踏的情况,并很快演变成一场巨大的灾难,苻融的战马由于跑得太急,栽了个大跟头,苻融被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后面晋军追上来,只一刀便结果了苻融的xìng命。 正在向淝水进发的后续部队接到消息,顿时作鸟兽散。 晋军一路尾随,直杀得天sè血红,尸横遍野,淝水都被鲜血染红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淝水上再也没出现一个渔民,据传,捞上来的鱼“遍体通红”,鱼的胃囊里还有人的指甲和毛发);从淝水到颖口,甚至长安郊外都出现了秦军的尸体。 苻坚本人也被流矢shè中大腿,逃跑的路上,苻坚听到风声、鹤的啼叫声,都以为是秦军追来了。他挣扎着到达淮北地界,环顾左右,身边只剩爱妃张夫人一人(患难见真情),两人又累又饿,就到当地的一处百姓家里讨饭吃(堂堂的大秦天王,竟沦落到如此境地,悲哉!)。 苻坚亮明身份后,这家的主人立即杀了一头小猪,并给二人做了一锅米饭,苻坚感激不已,便赐给他十斤帛,十斤绵。主人也是通晓大义之人,他谢绝了苻坚的好意,并说道, “陛下抛弃安稳的生活,非要自寻危险,以致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是秦国的子民,陛下就是我的君父,哪有儿子向君父索求回报的?!” 苻坚听罢,沉默良久,对张氏缓缓道,“吾今复何面目治天下乎!”张氏唏嘘不已。 晋军人少,怕再生枝节,便停止了对秦军的追杀(再追就到长安了)。 淝水之战拉下帷幕。 粗略估计,秦军的阵亡人数在七十万到八十万之间,(苻坚到洛阳时,只剩十余万人,其余秦兵约有二分之一死于晋军之手;四分之一死于己方的马蹄下,另外四分之一失散到全国各地。)粮草辎重损失无法估计。秦国积蓄四十余年的国力毁于一旦;连秦国的股肱之臣苻融都战死他乡。 关于这场秦晋两国之间的战略xìng决战,有很多存在争议的地方,比如,苻坚为何要举全国之力南下呢?对付一个总兵力不足二十万的“小国”,有必要出动九十万大军吗?再如,梁益二州的秦军士兵在此期间都干了些什么?等等… 历史,有时像一片晴空,游云千变万化,让人心旷神怡;有时又像雨天,抬头仰望,看不到雨滴,却能确确实实地感受到眼眶传来的丝丝凉意,看得久了,再低头,这些雨滴会像泪水般滴落,让人心痛。(这次更新的不算少吧!) 第七十九章 霸业启程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苻坚一路北逃,途中重新聚集了一千多人,局势稍稍稳定后,他派出一批使者,去打探各路军队的消息,除慕容垂外,其余诸路尽皆覆没;苻融的中军损失最大,上至主将,下至运粮士兵,几乎全体阵亡;姚苌的西线军因为推进缓慢,躲过一劫。 苻坚带着一千多人,与慕容垂会合,慕容垂的世子慕容宝劝说老爸,杀了苻坚,然后恢复燕国国号,挥师入关。慕容垂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他觉得苻坚待他不薄,不忍心动手,不仅如此,还把三万部卒全部交由苻坚指挥。 有了这三万人,苻坚心里稍稍放松,于是向南派使者,聚拢溃兵,抵达洛阳时,已经有了十余万人,天子车盖,仪仗队等也略具规模(和来的时候相比,除了人少点,其余五脏俱全)。 慕容垂护送着苻坚,转而西行,路过渑池时,慕容垂不肯走了,他向苻坚提出为帝国镇守北疆的请求,只道国家新近遭遇大败,北方士兵急需稳定军心,而自己也可顺路去邺城拜祭宗庙。苻坚觉得有理,就答应了。 慕容垂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极其恭敬地向苻坚行臣礼(最后一次了呵),然后急急地退出门去,不料与权翼撞了个满怀。 “慕容将军这是干什么去啊?竟如此着急?”权翼很是诧异地问道。 慕容垂没理他,径直向军营走去。 权翼从苻坚口中得到了答案,当听到“北去”二字时,权翼急得大跳大叫,“糊涂啊!如今王师新败,四方民众都有离散之兆,慕容垂本来就是鲜卑慕容氏的一个降将,只因情势所逼,才投靠秦国,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就是想恢复燕国。譬如猎人饲养老鹰,它饥饿的时候才会听人话;每当有狂风到来时,老鹰都会忍不住飞上高空,那才是它的归宿,因此,必须牢牢地拴紧才对啊;而慕容垂就是鲜卑族的一支雄鹰,陛下放虎归山,必定贻害无穷!”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况且是国君呢!如果天命如此,谁都改变不得。” “只怕秦国要亡于燕之手啊!” 慕容垂隐忍三十余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这只羽翼丰满的雄鹰已经不再需要猎人的施舍,复国大业已深深地浸透进他的灵魂,即便死,他也要将五升热血,全部浇在燕国的宗庙前,祭天,祭族,祭祖。 向苻坚发出请求前,慕容垂早已做好一切准备,与其说是请命,不如说是辞行,不论苻坚同不同意,慕容垂决计没有留下来的道理。慕容垂为秦国征战多年,并在危难关头帮助苻坚站稳了脚跟,他对秦国算是仁至义尽了。 启程! 当仆人向谢安报捷时,谢安正在乌衣巷的家中与客人下棋,他安安静静地读完军报,随手放在了床沿上,跟没事人似的,客人看到是军报,非常好奇,就问谢安,“信的内容是啥啊?赢了还是输了?” “娃娃们终于打败了贼人。”谢安像是对客人说,又仿佛喃喃自语。客人可没谢安这么淡定,一步三跳地跑出去报捷了,谢安苦笑着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收起战报,朝内室走去,行至长廊时,谢安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跨门槛的时候,甚至把鞋底的木屐磕断了(这就是断屐齿的由来,最早见于《莺啼序・登高咏怀》一词)。 淝水之战后,谢玄率军北上,趁机收复了淮河以北的广大地域(这一收复失地的过程一直在进行,待宋武帝北伐时,东晋的北部疆域已从淮河拓展到黄河,扩张了近三分之一) 因为淝水之战以及后续收复失地等一系列的战功,谢安的个人声望达到了顶峰,可谓是“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好在谢安“在其位不谋其政”,整天就知道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倒也没人说闲话。但没过多久,姑爷王国宝(王熊猫,嘿嘿)对老丈人有意见了。 名字虽然俗的可以,但其人际关系可谓错综复杂,他首先是琅琊王氏的一个偏支;还是谢安之女谢瑶的丈夫;还是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小舅子(王谢两家的子孙,随便拔出一个,都能带出一大堆泥土)。 王国宝缺少士人节cāo,品行不端,谢安非常讨厌他,就不给他官做,不但自己不给,也不让别人给。王国宝打内心里忌恨老丈人,便跑去向会稽王诉苦,司马曜已经23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叛逆年纪,他也对谢安的掣肘感到不满,于是重用司马道子,意图牵制谢安。 即将出场的司马道子是东晋末期一位非常重要的大臣(也是帝国的埋葬者)。他本是简文帝司马昱的幼子,年方二十,比司马曜小三岁,小伙子最大的爱好是喝酒,无论到哪,身边必带一大酒坛子,受他的影响,司马曜也深深地爱上了喝酒,哥俩儿经常喝到天昏地暗,关系自不必说。 为了削弱谢家的权势,司马曜任命谢安为太保,太保位尊职虚,司马曜这么做,是想架空谢安;太傅司马道子则被委以重任,进入zhōng yāng领导层;王国宝也跟着升了天(真不明白这货怎么会成为谢家的姑爷)。 事已至此,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举步维艰的谢安不得不请求外调,司马曜巴不得谢安早点滚蛋,朱笔一挥,“完全同意!”,同时任命谢安为督军,督江、扬等十五州诸军事(北部州郡基本全了),假黄钺,代天子征讨四方(无论外表有多豪华,都无法掩盖“流放”谢安的本质)。 谢安离开建业时,城中万街空巷,百姓们争相送别谢安这个帝国拯救者,与谢安同龄的垂垂老者甚至痛哭流涕, 六十六岁,在东晋已经是高寿了,本应儿孙绕膝、颐养天年,谢安却再次拿起长剑,披挂上阵,现实对这位功勋卓著的老臣未免太过不公了。 第八十章 慕容盟主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慕容垂顶着严寒一路疾驰,不久到达安阳。慕容垂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派参军山修(怀疑是山涛后人)快马加鞭,向邺城苻丕打招呼:我是来拜祭祖陵的,没啥别的想法,兄弟你千万别误会啊! 苻丕觉得慕容垂行动可疑,就向左右征询意见,石越撸起袖管,激动地大喊大叫,“还考虑什么呀?直接杀了完事!慕容家族哪个不是狼子野心?慕容垂现在不反,不代表以后不反,让他进邺城,无异于引狼入室。” 侍郎姜让反驳道,“慕容垂反迹未露,贸然杀之,怕引来天下人耻笑啊!不如迎他进城,然后派人严密监视起来,万一慕容垂不老实,再杀不迟。” 苻丕觉得姜让的话更有道理,便穿上朝服,亲自去城门迎接慕容垂(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苻丕没能继承苻坚的雄才大略,却把后者的“宽容忍让”全盘学了去)。 城外的争论比城内一点不弱。和前者差不多,慕容垂麾下的一干大臣也正在讨论要不要趁机杀了苻丕,军师赵秋劝主子趁苻丕不备时,干净利落地收拾掉他,然后占据邺城,号令中原,慕容垂对苻氏多少有些感情,不忍心下黑手。 伴着盛大的欢迎仪式,慕容垂入城了,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就此走到了一起。初回故都,慕容垂百感交集,想去拜谒前燕宗庙,苻丕一听,认为他心念故国,内心非常厌恶,死活不答应。慕容垂勃然大怒,就趁夜杀了守卫,潜入宗庙,直到天亮才离开(前燕已经灭亡14年之久,慕容垂身为慕容氏的最后希望,当他见到“燕太祖慕容皝”的灵位时,相信其内心必定是波涛澎湃的,如果把慕容垂当时的想法记录下来,一定会荡气回肠)。 因为这次小摩擦,苻丕愈加地怀疑慕容垂,石越再劝苻丕除掉后顾之忧,而苻丕则不以为然,苻丕自有他的道理:慕容垂手下就几百号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慕容垂这只小丑鱼掀不起多大的风浪。苻丕的想法很有道理,可他忽略了一个潜在因素:站在慕容垂背后的,是整个前燕的残存势力。 但是为了控制慕容垂,苻丕终究采取了一些手段,他给了亲信苻飞龙一千氐人,安插在慕容垂身边做副将(二把手)。并给后者下达密令:慕容垂一旦有谋反的苗头,立即率兵解决他! 这一安排令慕容垂郁闷到了极点,虽然自己是名义上的统帅,但大部分军权都掌握在苻飞龙手中(慕容垂本部人少,而氐人又不听他使唤),遇到大事小情,必须经苻飞龙同意才行(举两个简单的例子:慕容垂想征召鲜卑士兵入伍,而苻飞龙不同意,征兵计划只得泡汤;而大军移防时,氐族士兵更像是押着鲜卑士兵到处走,卧榻上有这么颗锋利无比的钉子,别说慕容垂,换做谁都不会很爽)。 慕容垂郁闷了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机会:丁零人翟斌举兵反叛,进攻洛阳苻晖。战报传到长安,苻坚第一时间想到了慕容垂,命其火速发兵征讨。 有了苻坚这张王牌,慕容垂兴冲冲地向苻丕辞行,顺便敲诈了一大批武器粮草,苻丕虽然不情愿,也没有办法,这可是老爹的命令啊!他哪里敢抵触! 送走慕容垂后,苻丕还不忘自慰一番:“慕容垂在邺城,就好比把一只猛虎养在家里,危险系数太高了,不如打发慕容垂早点滚蛋,反正出了门就不是我家的了,爱咬谁咬谁去!”(苻丕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贻害无穷啊!) 慕容垂离开邺城,朝洛阳方向行动,为了打探消息,慕容垂特意把儿子慕容农、侄子慕容楷、慕容绍留在邺城。 出了邺城,慕容垂顿时觉得天更蓝了,水更绿了。当慕容垂走到安阳时,闵亮、李毗(两个忠于慕容氏的秦臣,也可理解为间谍)从邺城跑来,把苻丕和苻飞龙的yīn谋和盘托出,慕容垂只知道苻飞龙是来牵制自己的,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如此小九九,顿时怒发冲冠、七窍生烟。 慕容垂的第一想法是征兵(自己手头那点人少得可怜)。没有了苻丕的掣肘,慕容垂迅速拉起了一支一千多人的队伍。 苻晖正在洛阳苦受煎熬,慕容垂非但不援救,反而大肆征兵,这令苻晖非常愤怒,他派使者狠狠地骂了慕容垂一顿,捎带着把慕容垂的祖宗八辈问候了一遍。 慕容垂也不抗争,对苻飞龙说,平原公骂得好啊!我的兵征得差不多了,大概能和叛军一决雌雄了,现在丁零人距我们不远,不如白天休息,晚上行军,以攻其不备,你觉得怎么样? 苻飞龙拍手道,好啊好啊!就这么干! … 夜幕降临,月亮悄悄爬上了枝头,照耀着古老的洹阳河,河边偶尔闪过几点亮光,那是巡营的士兵,月光照在铠甲上,闪出点点寒光。 亮光渐渐多了起来,并逐渐汇聚成两条光带,当光带包围了整片营区时,一通凄厉的鼓声划破了夜的宁静,随后传来人的喊杀声,惨叫声;火光冲天而起,吞噬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天明时分,慕容宝跑来向父亲报告:“氐人已经全部伏诛,苻飞龙也死于乱军中,只剩下些为秦国效力的一些他族将领,依父亲看,当如何处置?” “罢了罢了!”慕容垂挥挥手,“苻坚带我不薄,若非苻丕小儿苦苦相逼,又何至于此!给那些人分发盘缠路费,放归故里吧!” 拭净刀锋上的最后一滴血,慕容垂向苻坚去信,详细解释了诛杀苻飞龙的原因(无非是给苻飞龙扣上谋反的帽子,反正死无对证,苻坚不信也得信,如果非要较真,倒是苻丕有过在先)。 慕容凤、前燕旧臣王腾、段辽等人听说翟斌起兵,纷纷前去投奔,叛军队伍壮大了不少。苻晖派大将毛当前去镇压,被慕容凤击溃,毛当本人也被杀,慕容凤缴获了一万多人的武器铠甲(古代当权者对铁器的管理相当严格,君不见当年陈胜戳起一根竹竿当大旗,砍下树干做武器。叛军最缺的就是武器,有了武器,人不是问题,换言之,一万多兵器,约等于一万人的战斗力)。 几天后,慕容垂向北渡过黄河,与丁零人合兵,部队总数达到了三万余人。慕容垂没忘记留在邺城的那仨“探子”,他命此三人迅速逃出邺城,与大军汇合,慕容农等人得到指示,趁着夜幕,悄悄地溜出邺城,跑到列人县(在邺城东北)歇脚。 苻丕觉得大事不妙,就派人去找,三天后,才知道那三货跑到列人县了(对于慕容农这些极其重要的“人质”,苻丕不加以看管,反倒放任他们乱跑,糊涂啊!假使这三个人在自己手上,慕容垂敢不敢反就得打上问号了,再往大了说,中国历史可能就是另外一幅模样了!)。 慕容凤、王腾和段延都劝翟斌尊慕容垂为盟主,翟斌觉得自己人气不高,就听从了众人的建议,想做个顺水人情(丁零人和慕容氏世代交好,翟斌很可能是出自真心)。不料慕容垂反倒不领情了,翟斌的士兵鱼龙混杂,占大多数的丁零人还不是本族,能不能驾驭是个很大的问题;而且翟斌的身份是叛军,而自己是“官军”,是来“平叛”的,处于对立关系,翟斌这是想拉自己下水啊! 慕容垂觉得不靠谱,就婉拒了翟斌,“我本意是来揍你的,看在咱两家关系不错的份上,就不找你麻烦了,你要成就霸业,我也不拦你,能不能攻下洛阳,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与我无关!” 慕容垂虽然身处敌营,却没忘记自己的身份,他向苻晖喊话,说敌军势大,不好打,想进入城内,再作打算。苻晖当然不敢收留这个捣蛋鬼,干净利落地拒绝了慕容垂的进城请求。 翟斌见状,又派人劝慕容垂,“你看你看,连你效忠的秦国都把你拒之门外,这哪里是对待援军的做法,简直就是把你当成了敌人嘛!”紧接着,使者抛出了一句分量极重的话,“将军难道不想恢复大燕吗?!” 谈话到此为止,慕容垂半推半就地成为了盟主(每看到“盟主”二字,笔者都会想起那个yīn险毒辣的左冷禅)。 这也意味着慕容垂正式脱离了前秦阵营,开始了复国的霸业生涯。 (第三卷到此结束); 第八十一章 白手起家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慕容垂到底采纳了赵秋的意见,邺城是前燕故都,是供奉先祖灵位的地方。这里是他的根,燕国的魂,与上次的寄人篱下完全不同,他此番前来,是要成为邺城的主人。(即使从实际情况考虑,洛阳四面环敌,绝非久留之地,打不如不打) 慕容垂坐上盟主之位后,其下辖部队达到了恐怖的十二万,几近慕容皝时期的举国兵力。大军一路北上,行至荥阳时,部下再也不肯前行,他们强烈请求慕容垂即皇帝位,恢复燕国国号,这样,即使战死,也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不然,他们只能以“叛军”的身份埋尸荒草间,燕国臣民连个祭奠的地方都没有。 慕容垂拗不过,便效仿司马睿,称大将军,大都督,燕王,承奉诏制,代行皇帝职权,水涨船高,亲信大臣们也被任为将军,子侄尽数封王:从列人跑出来的慕容楷被封为太原王(继承了老爸的衣钵),加征西大将军衔。慕容农因为远在列人,无法取得联系,便将其王位暂时搁置,他rì再议。 慕容农面临的形势比慕容垂严峻得多,慕容农在列人起兵后,旋即遭到苻丕重兵集团的追剿,城内缺衣少食,士兵就几十人,基本的武器盔甲通通的没有,慕容农不得不学着陈胜,撕下衣服前襟做军旗;把树干的一头削尖,做成简易标枪——名副其实的白手起家。 虽然如此,士兵们的气势仍然高涨,慕容农心里清楚,就凭这几十号人,给人家打牙祭都不稀罕,当务之急是募兵。于是,他派赵秋去联系匈奴各部以及鲜卑各部。匈奴和鲜卑有着共同的利益;乌桓与鲜卑同宗,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赵秋不辱使命,不久即招到数千人,慕容农任命鲁利担任建威将军;张骧为辅国将军,统帅三军。部队虽然初具规模,但比起苻丕的数万大军,仍是杯水车薪,可巧的是,慕容垂的使者来到列人,他问慕容农需不需要援军,慕容农颇有大将风范,大手一挥,不用了,父亲现在比我更需要兵卒,我这边暂时没多大危险,父亲放心便是! 慕容农的自信有着充足的理由,那就是馆陶,此地军资充裕,苻丕财大气粗,没把这点家当放在眼里,城内没几个守军。慕容农没费多大力气就攻下了馆陶,慕容农利用这些抢来的武器盔甲,组建了一支三万人的队伍,然后发兵康台。 康台(今邱县东南)是前秦的第一大牧马场,随着前秦的国力衰弱,秦军对这一大片牧场渐渐放松控制,这就给了慕容农可乘之机,和馆陶之战差不多,慕容农空手套了数千匹战马,紧接着,骑兵部队组建。 慕容农治军很有一套,他与士兵们约法三章,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凡是欺辱百姓的,一律就地斩之。因此,很得百姓们的拥护,一些热血青年甚至直接报名参军,这进一步增长了慕容农的实力(一个良xìng循环就此展开:打胜仗——声望提高——严于治军——百姓拥护——实力大增——下一次胜利)。 当然,苻丕不会让这个循环持续多久,他见慕容农渐成气候,懊悔不已,急忙派石越率领一万多步骑,前去征讨。石越有勇有谋,是苻丕手下第一大将,此番征讨,更是有备而来。 慕容农远远地望见石越的旗号,愤愤道,“哼!苻丕这个小人,打不过老子,就找小子的麻烦!” 行军打仗,主帅固然重要,起最主要作用的还是士兵。石越虽然生猛,但手下的士兵一个比一个怂,他们慑于敌军的声势,畏畏缩缩不敢前进,石越用临阵脱逃的罪名相威胁,依然没人理他。 无奈之下,石越在阵前筑起栅栏,与慕容农遥遥相对。慕容农知道石越军心不稳,就在夜幕的掩护下击鼓进军,前锋刘木率四百骑兵,迅速跨过栅栏,绕过秦军骑兵,直接向步兵发起突击,步兵禁不住骑兵的冲击,很快被冲散;骑兵见状,纷纷逃命。 慕容农跟在后面,向秦军发起了总攻,石越全军覆没,本人被慕容农亲手斩杀(一代名将,竟落得身首异处,可悲,可惜,可叹)。 石越一死,苻丕军中再无可用之将,以苻丕的才能,守城勉强,攻城则万万不能。慕容农大摇大摆地绕着邺城转了一圈,奔荥阳而去。 不久,慕容垂带着十几万大军兵临邺城,苻丕打不过,就派姜让劝降,姜让见到慕容垂,对后者说,“你本是秦国之臣,为何与贼人勾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啊!只要你放下武器,明公保证不予追究!”(苻丕也是病急乱投医,劝降也是需要资本的,邺城沦陷只是个早晚问题,人家慕容垂胜券在握,凭什么向你投降?) 慕容垂哭笑不得,就说,“那得请你们主公先把邺城归还了,我将会亲自护送他会长安,并保证其士兵的人身安全,然后恢复先祖的基业,与秦国世代交好。如果你们仍执迷不悟,那只好在战场上决胜负了!” 面对慕容垂咄咄逼人的架势,姜让反唇相讥,慷慨陈词: 姜让怒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邺城本来就是秦国的土地,何来‘归还’一说?将军不能为慕容氏所容,才投奔大秦,燕国即使有尺寸之地,和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倒是陛下真心待你,为此还得罪了不少宗族大臣,现在秦国稍稍遭遇挫折,你就嚷嚷着复国,扪心自问,你慕容垂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大秦吗?如今竟恬不知耻地要求邺城之地,好厚的脸皮!陛下怎么就养了你这只喂不熟的狼!” 邺城是大秦的国土,不可能送予你,你要攻打,尽管来就是了!何必多言!掐指算算,你慕容垂也是年逾古稀的人了,可惜啊,你的头颅会被悬挂于邺城城门之上,和慕容皝一样,不得善终! 左右受不得此等屈辱,都跃跃yù试,恨不能把姜让剁成肉馅,慕容垂心中有愧,遂喝止众人,道,“他只不过是苻丕的传声筒而已,何罪之有?尔等不可造次!快去准备厚礼,送使者回城!” 被姜让痛骂了一顿,慕容垂更加不愿与苻丕过招,于是写信给苻丕和苻坚,请求撤回邺城守军,并指天为誓,自己只想恢复先帝基业,绝不染指关中! 苻氏父子收到信,双双拒绝,前燕的疆域与秦国接壤,慕容垂活不了多久了,谁能保证他的子孙不会进军关中?!(事已至此,苻坚仍不想放弃中原地区,苻坚只想到了邺城是秦的领土,却没有考虑到当时的形势:中原群雄四起,关中危机重重。接受慕容垂的建议,退保关中,如此一来,中原虽失,关中可保无虞。) 既然谈不拢,那就战场相见!几天后,慕容垂率军攻城,邺城守军虽不具备出征的能力,守城却是绰绰有余,邺城军民齐心协力,打退了敌军的一次次进攻,慕容垂亲自上阵,这才好不容易拿下外城,将苻丕逼进内城。 攻打中城时,燕军遭遇了重大的挫折,苻丕仗着城墙坚固,给予了敌军巨大杀伤,慕容垂亲自上阵,却换得死尸一片。面对如此顽强的防守,慕容垂再度征兵,企图凭借人数优势摧垮秦军的意志。丁零人和乌桓人从四面八方汇集,燕军人数一度达到二十二万! 即便如此,邺城仍是稳如泰山,燕军架云梯,秦军就用礌石滚木予以还击;燕军挖地道,秦军浇开水;燕军撞城门,秦军干脆将城门堵死。 这下轮到慕容垂望城兴叹了,然后采取了一个不得以的办法:围。二十万大军停止攻城,开始在周围修围墙,高达数丈,企图隔绝秦军。 在慕容垂围城期间,各族纷纷起兵,丁零、鲜卑、乌桓争相登台表演,慕容垂见状,就派慕容绍去统一战线,慕容绍大肆宣扬民族主义,统战工作风生水起,数十万鲜卑和乌桓人投靠了慕容氏,慕容绍从中选取壮丁十余万,派往邺城前线。(从区区数千人,发展到拥兵数十万,慕容氏的号召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第八十二章 困守长安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此时的大秦帝国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北地长史慕容泓听说叔父起兵,在关东响应,大批鲜卑人前来投奔,不几rì,便发展到数千人,苻坚派强永讨伐,不克,慕容泓声势愈加浩大;慕容冲亦起兵于平阳,率两万人进攻蒲坂;慕容德进攻枋头。 如果说慕容垂和慕容泓的目的是恢复燕国,那么后两人的意图就是关中了,蒲坂是关中通往中原的要冲,蒲坂一失,秦国将会被一分为二。 四慕容的发难,令前秦形势雪上加霜,苻坚对权翼无奈地叹道,“当初悔不听卿言,使鲜卑至此,关右的土地,随慕容垂去罢!但蒲坂万万不可再失啊!” 于是,苻坚任命苻熙为雍州刺史,镇守蒲坂;令派苻睿、窦冲、姚苌率军五万,讨伐慕容泓,窦冲中途接到讨伐慕容冲的新任务,便分兵前往。 为了防止慕容垂支援,苻坚让阜城候苻定防守信都(今河北冀县);高城男苻绍坐镇高城(今河北盐山);高邑候苻亮、重合侯苻谟防守常山(今河北正定);固安侯苻鉴镇守中山(今河北定州)。四个城市基本呈一字排开,苻坚可谓搭用心良苦。 苻坚想靠“苻家班”在河北南部组建起一道稳定的防线,以遏制慕容垂的北上势头,而且还可以把慕容泓等人隔开,然后各个击破。以秦国的实力,消灭慕容垂虽不可能,将其余慕容氏逐个歼灭却是游刃有余。 慕容垂一眼看穿了苻坚的把戏,他当然不可能对子侄的困境作壁上观,于是派前将军慕容温(垂小弟)进攻最靠南的信都,因为苻谟等人的驰援,信都久未攻克,慕容垂不得已,派慕容麟(就是那个贼小子慕容麟,慕容垂舐犊情深,到底没舍得杀他)前去相助。 趁南面战事胶着,苻睿加强了对慕容泓的攻势,苻睿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未免有些cāo之过急,他下令全军突击,打算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干掉慕容泓。老成持重的姚苌第一个反对,他认为正面攻击,不如在后面尾随,制造混乱。燕军由于恐惧,会自相逃散,所谓狗急跳墙,急于求成,反而会激发燕军的强大战斗力,得不偿失。 苻睿年少气盛,哪里会听得进去,他跨上战马,带头向敌阵冲去,慕容泓自知大难临头,横竖都是一死,索xìng掉头迎击,果如姚苌所料,燕军在国破身亡的压力下,个个以一敌十,竟将数倍于己的秦军杀得抱头鼠窜,苻睿被一刀斩于马下。 这下麻烦了! 战败事小,主帅事大,那可是苻坚的亲儿子啊!就是十个姚苌,都抵不上半个苻睿。姚苌集合残军,迅速派使者向苻坚请罪(何罪之有哪?),苻坚又气又痛,直接把倒霉蛋使者杀了(不该宽容时乱发慈悲,该宽容时意气用事,唉!)。 姚苌害怕遭到同样的下场,干脆造反了。他向北渡过渭水,在北地举旗自立,四方族人纷纷投奔,原先迁往关中的羌人,有五万多户举家来投,姚苌给自己上的尊号很有意思: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比苻坚地位还高);建元白雀,国号为秦,史称后秦。——至今为止,“五胡”全部建立了自己的国家,这下热闹了。 前往平阳讨伐的窦冲取得了很大战果,慕容冲的两万正规军被打成了游击队,不得不投靠慕容泓,慕容冲心里憋屈,就给苻坚写信挑衅, “你们秦国蹦跶不了多久了,吴王已经平定了关东,我们过几天就去接皇帝(慕容暐)回家,麻烦你先帮忙照顾几天啊!照顾好了,燕国和秦国永远都是好朋友,如果秦王没意见,就以虎牢关为界吧!” 这就苦了长安的慕容暐,苻坚读完信,气的火冒三丈,立即把慕容暐喊来,劈头就是一通臭骂,“你们慕容家没一个好鸟,个个都是人面兽心的东西!后悔当初没把慕容氏杀干净!” 慕容暐不敢吱声,只是不停地磕头谢罪,请至深处,头都磕破了,地上积起一大摊血。苻坚看得真切,不忍再责怪,便长叹一声,“罢了罢了!都是慕容垂、慕容泓、慕容冲这三个混蛋小子惹的祸,跟你没啥关系,该干嘛干嘛去吧!” 慕容暐回到府第,自知难以逃出去,就提笔修书三人,“我身在长安,犹如笼中之鸟,决计无法活着回去;暐是戴罪之身,葬送了燕国的锦绣江山,不值得同情,你们一定要拥立皇叔垂为相国,振兴祖业,待听到暐的死讯后,再即位称帝。” (慕容暐虽为亡国君,仍不失为气节之士,身陷囹圄,却能说出如此慷慨激昂之大义,不禁令人唏嘘,平心而论,燕国的灭亡与慕容暐并无多大关系,只不过暐猜忌错了人,用错了人而已) 接到“皇帝”的旨意,慕容泓迫不及待地称王改元,并向长安进发。 慕容麟势如破竹,很快攻陷信都,俘虏了苻定;苻绍见势不妙,举城投降;苻亮兄弟还算有骨气,多少抵抗了一阵;最后一城中山,苻鉴支持的时间最长,无奈独木难支,最终城破被俘——至此,河北四镇全部沦陷。 慕容垂被邺城弄得焦头烂额,就向臣属询问对策,右司马封衡建议掘开漳河大堤,引水灌城,慕容垂一听,觉得有理,就亲自巡视大堤,苻丕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命人在长堤周围埋伏下士兵,待慕容垂经过时,万箭齐发,差点把后者shè成大刺猬,慕容隆拿自己做挡箭牌,才救下慕容垂一命。 经过这场惊吓,慕容垂再也不敢轻易攻城,便老老实实地继续围城。 邺城暂时顾不上了,苻坚开始解决姚苌(老实人苻坚就认死理,谁称帝打谁),苻坚亲率领两万步骑,往北地征讨,数次击败姚苌,迫使后者退进赵氏坞。苻坚把城堡周围的水源切断,妄图渴死守军。 城中没有水井,羌人一个个嘴唇干裂,眼看支撑不下去了。正待苻坚沾沾自喜时,天空突然飘来一片乌云,随着一声惊雷,大雨瓢泼而至,后秦军中积水达三尺,而相隔不远的前秦军中却滴水未落(倒是一个很奇异的天象)。姚苌军凭着三尺积水,士气又振作起来。 苻坚仰天长叹道,“天亦佑贼乎?!”(与当年孔明困仲达如出一辙,孔明那句“天不助我而助贼”引得多少壮志未酬的仁人志士长泪沾襟!) 叹罢,苻坚得到慕容泓兵指长安的战报,来不及总攻,苻坚匆匆撤军。姚苌劫后余生,内心恐惧,便向苻坚递降表,并把儿子姚嵩派去做人质,请求议和。 慕容泓尚未攻城,军中却发生了叛变,事情起缘于一个叫高盖的谋士,高盖属于那种恐天下不乱的危险分子,慕容泓用法严峻,曾因一件小事对高盖大加责罚,高盖怀恨在心,慕容冲的到来,使他看到了复仇的希望。高盖收买了几个敢死之士,趁慕容泓不备,悄悄杀了他,然后尊一头雾水的慕容冲为皇太弟,代替慕容泓行皇帝职权。 后秦王姚苌经过短暂休整,又拉起了七万多人的大军,降表墨迹未干,便开始进军长安,苻坚派杨璧、徐成、毛盛等人前去御敌,被姚苌狠揍了一顿,一干武将被一锅端。姚苌觉得杀这几个小鱼小虾有辱英明,就好吃好喝地招待了几天,毫发无损地送回去了。 关中危急,苻晖在洛阳待不下去了了(洛阳四面环敌,没人愿意啃这根鸡肋,所以苻晖在洛阳的小rì子倒也不错,最起码比苻丕强多了,要不是老家快被人端了,苻晖在洛阳养老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率领七万守军,火速增援长安。 苻晖一走,前秦在中原地区只剩下苻丕一支孤军。 苻坚此生指挥的最后一场战役,长安攻防战,即将拉开帷幕。与之对阵的,将是慕容氏和姚苌两支势力。而两支部队的主帅,都曾受到苻坚宗室般的礼遇。 苻坚即将为自己的“宽容”付出代价。 第八十三章 仁之所至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苻晖屁股还没坐稳,就被老爸苻坚拉去打架,苻坚命他为前敌总司令,率军五万,前去迎敌,令派高阳公苻方镇守骊山,以保护苻晖的侧翼。慕容冲听说苻晖来了,顿时两眼放光,连忙组织部队进攻,苻晖刚从洛阳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被慕容冲一阵穷追猛打,五万人死了两万八。 苻晖还算幸运的,最起码保住了小命,接下来这两位可就没这么好命了:苻坚听说苻晖战败,忙派苻琳、姜宇出战,千万别被苻琳文弱的名字蒙骗了,史书记载,“能引弓五百石,shè犁洞穿”,标准的肌肉男。 苻琳发达的四肢并不能掩饰住简单的头脑,他刚一出城,就被慕容冲团团包围在阿房(秦朝阿房宫所在地),苻琳力战不逮,最终血洒疆场;姜宇也以身殉国。慕容冲趁势兵临长安。 最后的家底都搭进去了,苻坚愁肠百结,就登上城墙查看情况,远远地,他望见了慕容冲,遂愤然道,“这个奴隶从哪冒出来的?竟然来送死?” 慕容冲不卑不亢道,“因为做过奴才,才知道做奴才不易,但是今天,情势囧变,我是来取你而代之的!”(关于苻坚和慕容冲二人之间,还有一段趣事:燕国灭亡时,慕容冲和姐姐清阳公主一同被掳到苻坚禁宫,姐弟俩都是天姿国sè的金童玉女,苻坚sè心大发,干脆照单全收,与二人享尽鱼水之欢,慕容冲年纪渐长,苻坚觉得影响不好,便解放了慕容冲,所以慕容冲甘以“奴才”自称。话说慕容冲还是中国十大美男子之一呢…) 苻坚不提倒罢,一提这事,一阵屈辱感涌上慕容冲的心头,慕容冲回到军中,立即加强了对长安的攻势,苻坚抵抗不住,就派人送去一件锦袍,想让慕容冲念及旧情,放过他。慕容冲看也没看,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还让使者带去一句话:“一统天下之人,岂能为此小惠动心!” 慕容冲一番话,彻底惹火了苻坚,而接下来这件事,宛如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彻底打醒了苻坚。 当时的长安城中,尚有一千多鲜卑人,其中就有亡国君慕容暐,慕容垂的小儿子慕容柔,慕容宝的儿子慕容盛,慕容绍的哥哥慕容肃,外面打得很热闹,慕容肃不甘落后,便同其余几人商议谋反,正赶上慕容暐的儿子大婚,于是请苻坚喝喜酒,想在酒席上杀之。不料消息泄露,苻坚绝望之余,认清了慕容氏的真面目,盛怒之下,苻坚把长安慕容氏灭门,一千多鲜卑人也成了国君的陪葬品。(苻坚终于下定决心动手了,可为时晚矣,为时晚矣!) 因为慕容暐有言在先,他一死,慕容冲迫不及待地称帝,建元更始,慕容冲想用九五之尊的威严,来洗刷那段屈辱的岁月——是年,公元385年,西燕建立。(因为慕容冲的西燕太过弱小,存在时间也不长,只有短短十年,所以不在十六国之列) 慕容冲称帝的消息传到邺城,慕容垂气得七窍冒烟,翟斌来问他攻城事宜,却被慕容垂生生骂了出去。 慕容垂能有今天,与丁零人的拥护有着牢不可分的关系,如今邺城未下,慕容垂却想落井下石,翟斌也是xìng情中人,他越想越气,就想一脚踢开慕容垂,自己做大。(慕容垂心情烦躁,话可能说过了头,翟斌小肚鸡肠,竟延伸出这么多幺蛾子想法来,真是想多了)。 说干就干,翟斌指使手下人联名上书,劝慕容垂任命翟斌为尚书令,总理朝政。慕容垂火眼金睛,一眼看穿了翟斌的小计俩,于是托辞道,“以翟王的功劳,本可以做丞相,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尚书令呢?而今尚书台(zhèng fǔ办公场所)尚未建立,尚书令一职还需从长计议!” 翟斌碰了个软钉子,心里很不爽,便做出了一件令慕容垂更不爽的事:他秘密联合苻丕,打算掘开堤坝(就是慕容垂开掘未果的那个),效仿关云长,水淹七军。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不巧的是,慕容垂突然巡视三军,发现了军队的异常情况,翟斌的计划随之泡汤。慕容垂可没有苻坚那么好说话,他一声令下,把翟斌和两个弟弟,翟檀和翟敏,拉出去统统喂狗;侄子翟真跑得快,白捡了一条小命。翟真一路上集合丁零人,打算投奔苻丕,结果在途中遭到慕容隆和慕容农的截击,翟真只好逃往邯郸。 苻丕先是听说翟斌的计划;不久又听说计划泄露,翟斌被杀。,心情如过山车般,从谷顶直接滑落谷底,令他更为郁闷的是,邺城内出现了大饥荒:人把马的饲料都吃完了,喂给马吃的松枝也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人吃人的惨剧是无法避免了。 奇怪的是,邺城军民却不以为苦,他们向苻丕宣誓效忠,人人抱必死之心。苻坚父子坚持仁义,无论处境怎样艰难,始终不抛弃秦国子民,两人一生苦苦追寻的“仁义”,终于在邺城,在苻丕身上得到了回报。 但城外的慕容垂比他更着急,一个邺城就拖住大军长达半年之久;而邺城之后,还有整个中原。慕容垂没办法,就劝说苻丕回到长安。好话说尽,就差给苻丕跪下了,可后者仍不愿动身,大有在邺城养老的打算。慕容垂年近六十,上天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拖不起。 慕容垂长叹一声,撤去了邺城的包围,给苻丕留出一条西归长安的路。(慕容垂仍幻想苻丕回到长安,可关东已为慕容冲占据,你慕容垂同意,可慕容冲呢?路倒是有一条,那就是死路。苻丕一旦出城,士兵必然会逃散,苻丕一个光杆司令,怎么回去?苻丕自然清楚这一切,所以死守邺城,是唯一的出路) 慕容垂撤出邺城,开始休整部队,顺便解决一下后顾之忧:翟真在邯郸聚集了数千丁零人,经常在慕容垂背后干点偷鸡摸狗的勾当,今天截粮道,明天埋地雷,令慕容垂十分头疼。 慕容垂派慕容农和慕容楷去中山,与慕容麟会合,然后攻打翟真。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丁零人虽然打仗不要命,但翟真却为人懦弱,慕容农率jīng骑出战,大破翟真前锋,翟真带头逃命,没了主帅,丁零士兵顿时成了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慕容农乘势进攻,翟真所部全军覆没,翟真跑到中山附近,打起了游击。 虽然解决了翟真,慕容垂的头疼病却无好转,老冤家苻丕非但不走,反而四处募兵,粮草源源不断地运进邺城,前秦军瞬间壮大不少。慕容垂见状,又把邺城围了起来(慕容垂实在拿苻丕没办法了)。 与此同时,谢安也开始像前辈那样,率军北伐,北方烽烟四起,苻坚顾不得河南,刘牢之趁机占领了不少郡县,桓冲之前曾说过谢安“大敌垂至,方游谈不暇”的话,可晋军不但击败了秦军,而且向北收复了不少失地,便自以为说错了话,心中惭愧不已,渐渐地,桓冲积郁成疾,竟一命呜呼。 桓冲死于荆州,按照他“永伴帝左右”的遗嘱,灵柩将运往建康,一千多里路程,沿途百姓纷纷前往江边送行,皆掩面而泣,滚滚长江因此变味。司马曜念其一生功绩,追赠为太尉,谥号“宣穆”。 接替桓冲职位的,将是一颗冉冉升起的璀璨将星:谢玄。 然而,北伐军名义上的统帅却是谢安(谢玄争也争不得)。叔侄两人率领北伐军,一路向北攻城略地,不久便占领了淮河以南的大部分土地,刘牢之的先锋部队甚至攻下碻磝(在今山东茌平西南),距邺城只有一步之遥。 苻丕听说晋军北伐,便派部将桑据前往黎阳(今河南浚阳)御敌,晋军趁夜sè偷袭桑据,把后者打回了邺城,进而占领黎阳。 屋漏偏逢连yīn雨,一个慕容垂尚吃不消,如果再加上谢玄,邺城铁定要完蛋。苻丕没办法,就默认了谢玄的侵略行为,并向谢玄求援。 第八十四章 长泪沾襟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长安打得难分难解,这就便宜了姚苌这厮,姚苌趁机占领了以华yīn为中心的广大地盘,在秦燕相争的问题上,群臣都认为,苻坚和慕容冲都已坚持不下去,不如先取长安,顺便搞定那个冒牌燕国。 面对唾手可得的猎物,姚苌保持了高度的冷静,他对大家说道,“苻坚的灭亡迫在眉睫。燕人兵势虽胜,可志向在于故土而不是关中,秦国灭亡后,慕容冲必会东归,到那时,长安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与其在长安损兵折将,不如廓清岭北,再图后计。” 说完,姚苌继续安安分分地做起了看客,岭北只剩新平(今陕西彬县)孤城一座,新平是关中通向陇西的咽喉要道,苻坚之所以敢死守长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手中还有新平,实在不行,就跑回青藏高原氐族的发源地。 新平多望族,他们相互勾结,竟形成了独具特sè的“新平集团”,该集团与zhōng yāng的矛盾素来尖锐,甚至屡次干掉苻坚派来的郡将,苻坚一气之下,拿剪刀毁坏了新平人的衣角,以此来羞辱新平人。(苻坚好可爱哦) 所以姚苌刚到,新平太守苟辅就主张投降,新平集团的重要成员:辽西太守冯杰;莲勺县令冯羽、尚书郎赵义、汶山太守冯苗等四人却主张顽抗,他们劝说苟辅,“大敌当前,当以国事为重,岂能计较个人得失?当年田单能以孤城振全齐,而今秦国的郡县尚有一百多座,哪能轻言放弃?” 左右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深深地刺激了苟辅,最终使他下定决心,誓于新平共存亡。在前秦军强大的战斗意志前,占据主动的姚苌反而没讨到便宜。紧接着,一场中**事史上经典的攻防战拉开序幕: 姚苌在城外挖地道,堆土山,想凭借全方位立体化攻势拿下新平。苟辅的应对策略很是奇葩,他没有像前辈那样,泼开水筑城墙,而是你姚苌做什么,我就跟着做什么。姚苌挖地道,苟辅也挖,往往挖到一半,两军就相遇了,然后打得热火朝天;姚苌在城外堆土山,苟辅就挑来挖地道的土,在城内堆。在这场经典的攻防战中,战场被分为三部分:地下,地面和空中(一千五百多年后,德国某狂人才发明了类似的战法),三个战场同时开战,打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后来,苟辅借口不能再坚持,给姚苌写了封降表,并在城外的大道两侧设置伏兵。姚苌收到信,内心乐开了花,赶紧带部队进城。当他走到城门时,突然觉得事情不太对头,急忙掉头返回。(古往今来的名将,大多有一种对战场的直觉,他们能够嗅到危险的气味,即“杀气”,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科学无法解释)。 姚苌刚一转身,看似平静的道路旁突然冒出大批伏兵。姚苌可以临危不乱,可手下的士兵都慌了神,被秦军杀得大败,战死一万余人,姚苌差点成了俘虏。 姚苌死里逃生,再也不敢寻苟辅的麻烦,他派几个部将留下来继续攻打,自己则带领主力攻打安定,守将苻珍几乎没怎么抵抗就投降了,安定城一下,再加上原来的华yīn,姚苌基本扫清了岭北地区。 新平守住了,苟辅却犯起了糊涂,他觉得新平是一座孤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固守价值不大(此等大事,苻坚竟没有交代清楚),就带领全城一万多百姓前往长安。姚苌听到消息,立即发兵追击,以苟辅的兵力,守城尚可,野战不能,况且还有一万多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呢? 是役,苟辅所部全军覆没,为了报仇,姚苌把一万多百姓全部杀死。新平就这么戏剧xìng的失陷了。 新平失陷,意味着苻坚彻底成为笼中之鸟。苻坚大惊之余,派女婿杨定率军出击,企图打开一条通往陇西的生命线,如此一来,秦军必须通过西燕地界。 慕容冲刚刚打下骊山,杀掉苻方,兵势正盛。值得一提的是,主帅苻方死后,慕容冲任命其部将韦钟为冯翊太守,号令三辅百姓,这一地区的百姓深受苻坚君父之恩,迫于强大的舆论压力,韦钟自杀殉国,韦氏后人辗转流离,到达江东,在刘宋时期,还涌现出一位大将,韦叡,此人的事以后再提。 慕容冲趁势进攻,再败前秦军于骊山,杀秦将苟池;再之后,慕容冲遇到了杨定。派他上战场,说明苻坚实在无可用之人了。石越战死;张蚝虽有勇名,但兵困晋阳;邓羌已于淝水之战前夕病逝;吕光正在西域乐不思蜀,不愿回来。 数了一圈,就你了,杨定。 客观地说,杨定作战骁勇,不失为苻坚手下的最后一员猛将。杨定一路西进,不久便遇到西燕军,杨定指挥若定,大破西燕军,俘敌一万余人,杨定把这一万鲜卑人全部活埋了。 杨定打了大胜仗,自己为天下无敌,竟带着寥寥数人巡视前线,不巧与出来打猎的慕容冲撞了个满怀,燕军驱马上前,把杨定活捉了,慕容冲拿着杨定的亲笔信,颇具灰sè幽默地调侃了苻坚一顿。 苻坚情急之下,把苻晖派往了战场,苻晖屡战屡败,被老爹狠狠地骂了一顿,苻晖xìng情刚烈,竟然自杀了。苻坚本意是找个人发发牢sāo,哪成想逼死了亲儿子,心中懊悔不已。 最能打的杨定被俘,比较能打的苻晖也见了阎王,苻坚真正成为了孤家寡人——也不尽然,毕竟三秦百姓还在拥戴他。百姓们推举赵敖为平远将军,组建义军,并且在关中募集粮草物资,运往长安。西燕军对这些运粮队的态度,从来就只有一个字:杀。 尽管如此,许多人仍愿意与长安共存亡——可以说,苻坚完全在靠着自己巨大的人格魅力苦守城池,苻坚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前秦君主,他还是一面旗帜,一面正义与仁义的旗号。 仿佛上天要遗弃前秦,中华大地上闹起了全国xìng的大饥荒,连曾经最富庶的关中都出现了千里断炊的悲惨景象。古代守城,最怕的就是粮草不济,士兵人少,还可以用强大的士气凑齐战力;而缺粮则是城破的前兆。 危难关头,苻坚开始病急乱投医,他找人卜了一卦,谶语显示:帝出五将久长得。(苻坚从来不信占卜谶语那一套,为这事还杀过人,可现在不得不出此下策,可见长安已经危急到何种程度!五将山在今天的陕西礼泉县境内,关于此山,还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感兴趣的读者不妨找一下) 苻坚语太子苻宏道,“上天要朕前往五将山,天意难违,但长安是秦国的命数所在,不可轻弃,朕决定留你守城,军中粮草辎重,朕分文不带,有道是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你一定要与城中百姓同仇敌忾,固守长安!” 苻宏心里清楚,这次分离很可能就是诀别,他劝说父亲带上全部守军,被苻坚一口回绝,只带走了数百骑兵,以及张夫人、两个女儿(苻宝和苻锦,苻宝嫁杨定,苻锦尚待字闺中)、中山公苻诜等家眷。(这哪是出城作战,简直就是搬家嘛!苻坚征战多年,一定知道此番出城,必然凶多吉少,他不忍心家眷在城内受辱,干脆一起带上了黄泉路) 一切收拾停当,苻坚打开城门,带领数百人朝西而去,长安百姓纷纷出城相送,数千人哭作一团,苻坚对苻宏道:“燕军就在附近,时刻窥视着长安,你赶紧遣散百姓,布置守城。”这也是苻坚留给儿子的最后一句话。 城门缓缓关闭,同时关上的,还有苻坚四十八岁的人生之门。苻坚刚到五将山脚下,便被姚苌的重兵集团包围,前秦军纷纷溃散,军营里很快只剩下苻坚一家人。面对敌军的步步紧逼,苻坚谈笑自若,甚至吩咐厨子准备饭菜。 不久后,苻坚被俘。 姚苌把苻坚押到营中,派人向他索要传国玉玺,苻坚正sè道,“羌贼人竟也称天子,岂不贻笑大方乎?传国玉玺已经送到晋国去了,你们不可能得到!” 姚苌虽然恼羞成怒,却也不杀苻坚,因为前秦是正统,自己的“后秦”不过是个冒牌货,他还幻想着从苻坚手中得到政权的合法xìng。 苻坚只求一死,就故意激怒姚苌,姚苌念及苻坚恩情,一直不忍下手,苻坚寻死未果,苻坚干脆杀了两个女儿,然后给姚苌去信,想彻底断了姚苌的企图。 姚苌觉得从苻坚那里得不到一点有用的东西了,就送给苻坚三尺白绫,让他自尽。 公元385年10月26rì,苻坚自杀。 第八十五章 少年天子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一代枭雄苻坚,终于走完了58年的人生旅途。这是一位在中国历史上留下卓越功勋的君主,他受命于危难之际,不仅很好地收拾了苻生留下的烂摊子,并且开疆拓宇,诛姚襄,灭前燕,定代国,扫前凉,统一中国北方;他重用汉人王猛,劝课农桑,推行教化,使前秦成为当时世界上的第一强国。 如此雄才大略之主,竟为小人姚苌算计,悲哉! 关于苻坚失败的原因,我们已经说得很详尽了:宥该杀之贼,行妇人之仁。苻坚缺少曹孟德“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狠毒;在厚黑学上也不及汉高祖刘邦,一言以蔽之:苻坚生于乱世,却想做守成之君。 苻坚的故事到此结束,但他的大秦帝国还在延续。 此时的前秦气息尚存,主要有两支力量在苦苦支撑:长安苻宏;邺城苻丕。先说长安,苻坚出城后,长安很快失陷,苻宏带领部卒逃至下辨(今甘肃成县境内),想投奔姐夫杨璧。杨璧是南秦州刺史,他怕留下苻宏会招致祸患,于是紧闭城门,拒不接纳。走投无路的苻宏只好南下归晋。这一支抵抗力量随之烟消云散。 最后一支,苻丕。 苻丕被逼的没办法,就向东晋送橄榄枝,谢安觉得这买卖划算,便越级指挥刘牢之接收邺城。北府兵的战斗力真不是吹出来的,燕军在邺城的防线顷刻间土崩瓦解,刘牢之趁势掩杀,大败慕容垂。 慕容垂一边逃命,一边对左右说,“秦晋乃一丘之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军是骑兵,晋军是骑兵,步骑协作上肯定有空隙,我们只要抓住空隙歼敌即可。” 果不其然,刘牢之见燕军大败,狂追二百多里(这可是步兵呐!),见燕军留下不少宝贝,纷纷开抢,战场乱作一团(北府兵军纪严明,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慕容垂瞅准时机,果断掉头突击,晋军阵型大乱,战死数千人,幸亏苻丕及时赶到,才救下刘牢之一命。 经此大败,东晋朝廷被吓得半死,于是把刘牢之召回完事,之后再也不敢染指黄河以北。(晋军以步兵为主,燕军却多骁骑,灵活多变的骑兵战术是慕容垂的拿手好戏,慕容垂总能充分发挥骑兵的速度优势,用在东晋身上,那是屡试不爽)。 大饥荒从关中蔓延到中原,大有席卷全国之势,邺城再也无法坚守。正在此时,他收到了张蚝的邀请函,苻丕带领邺城全部人员,前往晋阳落脚。晋阳距关中较近,消息也比较灵通,在这里,他得知苻坚已经过世;还得知长安失守,兄长苻宏下落不明。 恸哭过后,苻丕接过了前秦这面大旗,向西拜祭完父亲,苻丕正式登上帝位,改国号为大安。(“大安”与北方的“大乱”,多么鲜明的对比!)苻定、苻绍等一群不成器的苻家子孙接到消息,纷纷派使者前来请罪。 苻丕终于搬家了,慕容垂毕竟对苻氏有愧,任由苻丕自行离去,燕军终于占领了一片废墟的邺城,慕容垂拜过天地,祭过祖先,正式称帝,史称后燕。(由于慕容冲提前称帝,慕容垂之前尚属西燕,但从此刻起,鲜卑人的第二个国家,后燕建立了,大燕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复国) 慕容垂觉得邺城太破,就把中山作为陪都,不久后,把国都迁到中山。 此时的中华大地上,旗杆林立,各山头并立,只要扯块布,拿毛笔写上自己的姓,就能自成一家。造反或者火拼,大家忙得不亦乐乎,但最悠闲的,要数吕光了。 这厮本来奉苻坚之命,征讨西域。古代的西域比今天要大得多,近到玉门关,远至伊拉克,甚至阿联酋都被归属于西域。西域的风土人情与中国大不相同,因为生产力低,大家都过着小康生活,倒也没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吕光久居此地,竟然深深地爱上了这份安宁,甚至想在此安家落户。 当时的龟兹(西域大国,在今xīn jiāng西部,注意读音,龟读qiu)城内恰好有一位过路的僧人,名叫鸠摩罗什,这是一位得道高僧,三十刚出头,修为却不在佛图澄之下(事实上,他与佛图澄都在十六国三大高僧之列,还有一个释道安,比前面两位稍显逊sè)。 他劝说吕光:“龟兹并非久留之地,佛祖昨晚托梦给我,说你只要向东走,途中一定会有比这好上千百倍的地方!”吕光不是善男信女,不太信这套,就去问属下,结果得到了一个出奇一致的答案:回家。 吕光一听,只得打消了迁户口的想法,带领十万人,以及搜刮来的各种奇珍异宝,浩浩荡荡地向长安方向出发了,仅驮运的骆驼就有两万多峰,骏马更是不计其数。那个鸠摩罗什也被带走了。(如果他知道以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稀奇事,恐怕宁可撞死也不上这条贼船) 龟兹王听说吕光要走,以为佛祖显灵了,送瘟神似的把吕光送走了。 十万人一路观光,晃悠了一年才到达宜禾(今甘肃安西境内),再往前走,吕光惊奇地发现:前面有一帮拦路匪!他们封锁边境,非要吕光放点血才行。 吕光好不容易才弄清楚:这帮“匪徒”原来是凉州刺史梁熙的部队,吕光随手抽出两块玉石,打马虎眼道,“兄弟,误会啊!我们也是秦国部队,只是换了身洋装而已!快快通报你们刺史,就说征西将军吕光东归,让他速速迎接!” 边将不敢擅自决定,就跑去向梁熙报告。梁熙见关中大乱,早有自立之意,卧榻旁边,岂容他人安睡?便打算封锁边界,打消吕光南下关中的企图。高昌太守杨翰急忙劝道,“不,这还远远不够,应当火速率军占据边境要塞,然后控制水源,逼吕光回去,以免夜长梦多!” 如果说杨翰的劝说是关于军事上的部署,那么张统的话则是政治上的考虑,他建议梁熙尊没落皇族,行唐公苻洛为盟主,以此牵制吕光。 梁熙优柔寡断,一时不能决定,趁此空当,吕光兵临高昌(今吐鲁番市东,是进入凉州的必经之地),杨翰感觉梁熙难成气候,便投降了吕光,后者一鼓作气,很快拿下了整个凉州,梁熙一族几乎被杀尽。 吕光没费多大力气,就占领了凉州一大片地方,不禁心花怒放,他想起了水深火热之之中的苻坚,便派兵救援长安,大军行至凉州南边界,发现前面换主人了,新主人名叫乞伏国仁,他占领秦、河二州,在这片巴掌大的地方,乞伏国仁竟也过得有滋有味,他自称皇帝,国号大秦。(又一个秦国啊!看来这名字比较抢手)并在境内修筑了一座城堡,名曰“勇士堡”,把吕光南下的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吕光想去长安意思意思,又不想与乞伏国仁动手,正在踌躇之际,他得到了长安陷落的消息。吕光仿佛得到了解放,一路小跑,颠回了姑臧,既然前秦完蛋了,也就说不上叛逆了,吕光立刻在姑臧称帝,国号凉,史称后凉。 与此同时,被刘卫辰赶到yīn山居住的刘库仁病逝,其子刘显早就看拓跋珪不顺眼,老爹尸骨未寒,他便开始对拓跋珪母子动手了,年仅十五岁的拓跋珪躲到马厩里,待到月明时分,偷了匹马,投奔舅舅贺讷,贺讷见外甥来了,心下大喜,联合附近大大小小的部落,推举拓跋珪为代王,一年后,拓跋珪迁居于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并将国号改为“魏”,史称北魏。 原先跟随刘显的一帮大臣纷纷倒戈,投向了魏国,刘显见大势已去,又怕拓跋珪秋后算账,灰溜溜地跑路了,拓跋珪兵不血刃,基本恢复了前代国的领土。 拓跋珪虽然年仅十六岁,在行事上却表现出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与老练,他积极开疆拓土,劝课农桑,励jīng图治,没几年就把代国从奴隶社会带入到封建社会,很得百姓的拥护(拓跋什翼键一辈子没完成的任务,竟然被一个rǔ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完成了)。 相比于西燕,后凉等国的建立,拓跋珪兴魏的意义更为深远。 第八十六章 方圆大阵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怎么很少见亲们的评论呢?历史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大家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供大家揣摩讨论嘛) 截至目前,中华大地上八国并立,自强而弱分别为:东晋帝国司马曜;鲜卑后燕慕容垂;羌族后秦国姚苌;氐族后凉吕光;鲜卑西燕慕容冲;氐族前秦苻丕;鲜卑西秦王国乞伏国仁;鲜卑代国拓跋珪。 这八个国家互不买账,经常发生打架斗殴事件,最老实的东晋也不消停,虽然遇到克星慕容垂,但仍妄想着哪天天上能掉下一块大馅饼;其中闹腾的最欢的要数西燕了。 慕容冲的小算盘是在关中起事,然后回到中原,可长安是打下来了,中原却有了另一个燕国,彼燕比此燕要强得多,慕容冲不敢找叔父的麻烦,就赖在长安不走,他在一片废墟的长安召集鲜卑人,大兴土木,大有定居于此的势头。 经过他的号召,有四十多万鲜卑人涌入长安,一片死气的长安城又重新焕发了活力,渐渐地,他们开始对慕容冲的定居想法心生不满,鲜卑人有着很深的故土情结,关中虽好,却不是他们的久留之地,怨气一天天加重,终于到了临界点。 左将军韩延利用汹汹民意,趁机攻打慕容冲,把他杀了;继而拥立慕容冲的部将,段随为燕王,改元昌平(慕容冲就不是什么好鸟,也算对得起这个死法了)。段随既非宗亲,也没什么战功,鲜卑人更加不服,在他即位的第二天,便为慕容桓、慕容永所杀,两人立慕容凯为燕王,由于前车之鉴,慕容恒将四十余万鲜卑人带出长安,一路向东前行。 慕容凯没啥气场,上不能慑宗族,下不能驭百姓,没几天就被慕容恒的弟弟,慕容韬干掉了,慕容恒对小弟的行为非常不齿,索xìng赌气离开,慕容桓是慕容皝的小儿子,资历不浅,也颇有战功,是西燕唯一能hold住场的元老级人物,他一走,西燕彻底乱了套。 慕容永和走狗刁云以“弑君”之名,发兵征讨慕容韬,慕容韬战败,灰头土脸地投往大哥慕容桓营中,请后者出山,收拾烂摊子。慕容桓长叹一口气,尊“正统”皇室慕容瑶为皇帝,慕容冲死的时候不过二十几岁,慕容瑶也就几岁而已,小瑶瑶并没有年纪小而躲过一刀,慕容永不久后随便寻了个借口,把慕容瑶送去和老爹相会,拥立慕容泓的儿子慕容忠为皇帝。 短短数月间,西燕竟换了五个皇帝(创了中国历史上帝王更迭频繁的新纪录),如果这么发展下去,屠刀迟早会架到慕容永的脖子上。 事情在这里突然发生了转折,慕容永竟然良心发现,开始好好治理西燕,他立下法度,提倡依法治国,采取了一系列富国强兵的政策,使西燕获得了暂时的安宁,在慕容永的苦心经营下,西燕的国祚居然延续了十年之久。 四十多万人继续向东进发,走到山西闻喜时,慕容永得到消息:慕容垂已经在中原称帝,再也不敢前行(慕容垂才是正统燕国,假李鬼自然不敢和真李逵过招),慕容垂听说族人来了,赶紧派人迎接,他提出了鲜卑东归的条件:慕容忠去皇帝尊号,向燕国称臣。 西燕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自然不肯拱手送人,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慕容垂的条件,并就地筑燕熙城(今山西闻喜县西北),作为国都,与后燕对峙。 此时的慕容永,已经收获了很高的人气值,他嫌慕容忠碍事,就偷偷地把他杀了,慕容忠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国人对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慕容永终究是惧怕后燕的,于是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慕容垂的条件,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河东王等等,向后燕称藩属(不是称臣)。 鲜卑人走后,长安一下子清净了不少,姚苌顺理成章地接管了长安,乔迁新居,照例要请客吃饭,酒过三巡,姚苌兴致大发,醉眼朦胧地问群臣:“你们以前和我一样,都对秦国北面称臣,现在却和我成了君臣关系,是不是有些太无耻啊?” 群臣大惊失sè,以为姚苌要找下酒菜,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一个叫赵迁的小官说道,“上天都不因有你这么个贼儿子为耻,我们又何必以做你的臣子为耻呢?” 姚苌不但毫无愠sè,反而拊掌大笑道,“你比朕无耻啊!”(从这一问一答就可看出,后秦朝堂简直就是贼窝,姚苌心中从无忠孝二字,谁做大就跟谁,老东家玩完了就扯旗单干,打仗的原则也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就这么个货sè,居然成了皇帝,世风rì下,人心不古啊!) 姚苌过得挺滋润,有人看不下去了,比如晋阳的苻丕。苻丕虽然来到晋阳,但形势却没有好多少,他向全国发布勤王令,打算赶走姚苌,回到长安。勤王令一出,各路人马纷纷响应,苻丕清点人马,麾下竟有数万人。(大家虽然响应,可谁都不愿动真格的,稍稍有点智商的人都会发现,秦国迟早要玩完,没必要做殉葬品,可他们毕竟是大秦的臣子,不表示一下面子上过不去,那就响应吧,反正jīng神上的支持又不花钱) 远在狄道(今甘肃临洮)的苻登也收到了勤王令,苻登是前秦的一个没落皇族,到苻登这一辈,他和苻丕的关系已经远的八竿子都打不着,苻登把众人召集到一起,请大家拥立他为王,响应苻丕。苻登五十多了,一大把年纪却没混到什么威望,众人心中不服,就用沉默的方式予以拒绝。 苻登见状,急了,他撸起袖管,扬剑出鞘,指着众人道,“干嘛都耷拉着脑袋?有什么异议尽管提出来!凡是有不同意见的,一概处死!”众人见这架势,哪里还敢反对,于是战战兢兢地同意了。苻登靠着这种不太光明的方式实现了上位。 接到苻登响应的信,苻丕热血澎湃,立即准备讨伐事宜。(其实也不怎么用准备,手下就五千人,还得打个折,直接开城门走人就是了) 正在此时,苻丕收到了第二封信,署名是燕国慕容永;内容是向苻丕借过,想回到故土,南方行不通,慕容永便想通过晋阳抵达东北地区。苻丕从没听说还有第二个燕国,于是随便敷衍几句,把使者打发了。 使者可以轻易打发走,慕容永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他见苻丕不想挪窝,便效仿慕容垂,把苻丕团团围起来,苻丕见慕容永这个跑龙套的也想炸刺,就想开城教训他一顿。 苻丕率军出城,在襄陵河南睢县与燕军会战,结果主角的戏份被龙套抢去了大半,苻丕大败一阵,逃往洛阳。 殊不知,洛阳比晋阳还要危险。镇守洛阳的是扬威将军冯该,谢安北伐虽然没有成功,但多少取得了一些战果,比如洛阳。冯该听说苻丕要来,率领军队出城“迎接”,苻丕的几千残兵败将彻底得到了解脱,苻丕本人被斩杀;剩下的苻宁、苻寿等人被打包送到建业。(东晋怎么说也是八国之首,况且之前和苻丕交好,没道理落井下石,袭击秦军很可能是冯该的个人意思) 司马曜把苻宁等人交给苻宏,也算对前秦有了个交代(此一时彼一时,苻家的落难兄弟竟在建业相会,天意自在冥冥之中啊!) 苻登听说苻丕战死,嚎啕大哭,一直嚎到没了力气。他没急着称帝,而是为祖父苻坚做了一块灵位,放在车上,派三百勇士rì夜保护,部队走到哪,车开到哪;他还在士兵们的头盔和铠甲上刻下“死”和“休”两个字,表示为了报仇,至死方休。与苻丕不同,苻登自起兵这天起,目的只有一个:消灭后秦,干掉姚苌。 苻登的五万人是当年征讨前凉留下的jīng锐部队,经过苻登数年调教,战斗力相当强悍,苻登还创造了独特的“方圆阵”:最外层步兵拿着盾牌层层布防;中层设置弓箭手和长槊兵,最内层是少量的骑兵部队,主将坐镇大阵中心,统筹指挥,从外面看,简直就是一个大刺猬(有点类似“鱼鳞阵”,这是古罗马军团的主要阵型之一,苻登很可能活学活用,当然,这种阵型的防御力虽然高,但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缺乏机动xìng,打赢了还好说,打败了逃命都费劲) 和这种部队对阵,无疑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事情了,姚苌以骑兵部队为主,当大部队靠近阵型时,外层步兵能很好地抵消掉骑兵的冲击力,圆盾还会不时地打开,伸出一杆杆长枪或者下一场弓箭雨。 第八十七章 稍纵即逝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有先进的阵法做保障,前秦军令人抓狂的战斗力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所到之处,敌军闻风而逃,苻登兵临上邽(今甘肃天水境内),镇守上邽的姚苌的小弟姚硕德,他刚与苻登军交锋,就感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杀气,这是以前的秦军身上所没有的,姚硕德不敢大意,赶紧向兄长求援。 姚苌的后秦军都是身经百战的jīng锐骑兵,可面对苻登这样一只铁刺猬,却也无处下口。姚苌大败一阵,灰溜溜地逃回长安,苻登趁机占领了上邽附近的大片土地,将此城与长安隔绝开来,姚硕德坚守不出。 初战告捷,苻登的心里稍感安慰,随后正式称帝,成为秦国第四任皇帝(俗话说,富不过三,到苻登这代,前秦已经从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帝国沦落为流窜势力),苻丕的儿子苻懿尚在军中,如果按皇族亲疏远近排序,怎么都轮不到苻登做皇帝,这就让宗族一些居心叵测的小人有机可乘,苻纂(苻坚的族孙,也是偏到不能再偏的旁支)借题发挥,认为应当尊苻懿为正统,为此,大吵着要分家。 家产只剩那么几毛钱了,再分就没了,苻登无奈,只好册封苻懿为皇太弟;大臣们也纷纷进言,这才避免了一场分裂危机。经过这么一番闹腾,苻纂居然声名鹊起,匈奴、氐族各部纷纷前来投奔,苻纂一跃成为拥兵十万的统帅(能不能指挥得动暂且不论)。 有了这支规模空前的大部队,苻纂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于是联合冯翊太守兰椟,兴师攻打长安,腰杆硬了,苻纂的弟弟苻师奴便劝说兄长踢开苻登,自立为帝。苻纂不愿意,苻师奴干脆痛下杀心,趁着月黑风高,送苻纂见了阎王。 兰椟与苻纂关系不错,此番前来,就是为了照顾苻纂的面子,接到死讯,兰椟臭骂了苻师奴一顿,并表示与他绝交,率军返回冯翊。 兄弟阋墙,看笑话的姚苌笑得嘴都歪了,他立即清点人马,要帮苻登清理门户。左右都劝他:“苻登就在附近,攻打长安,恐怕这厮要在后面放火啊,还望陛下三思!” 姚苌拍着胸脯道“苻登与我军势均力敌(姚苌自以为吧!),短时间内不可能有个了断,不如把jīng力移到他处,此为其一;苻登老小子优柔寡断,行事犹豫,火烧眉毛都不感到疼,只怕待苻登抵达时,我军已经高奏凯歌了!” 在一片质疑声中,姚苌出发了。 两个月后,前后两秦接上了火,在具体战术安排上,姚苌和慕容垂差不多,都是利用骑兵的机动xìng,急速穿插。姚苌拿苻登没办法,对付苻师奴却是绰绰有余,苻师奴人数虽多,却没有统一的号令,而且各部心怀鬼胎,无法团结起来,这样的部队,自然挡不住骑兵的冲击,苻师奴的大军很快被切割为若干部分。 这时,姚苌不知在哪找了一个大喇叭,向阵中的前秦军道,“你们已经被包围啦!缴枪不杀!胆敢有反抗的,一律碎尸万段!” 经过姚苌一通高分贝的叫喊,前秦军斗志全无,争相举白旗,姚苌来者不拒,俘虏并改编了数万大军,苻师奴见势不妙,去投奔鲜卑人去了,不久为慕容永所杀。 此战过后,姚苌实力猛增,人数大大超过了苻登。姚苌趁机攻城略地,在河西击败慕容永;生擒秦州刺史兰椟;雍州刺史徐嵩也被俘。 徐嵩一身正气,指着姚苌的鼻子大骂道,“姚苌你这个乱臣贼子!当年秦国朝堂都主张杀掉你,只有先帝力排众议,待你如初,没想到你竟恩将仇报,颠覆大秦的宗庙社稷!就是阿猫阿狗都知道向主人摇尾巴,你姚苌真是连畜生都不如!赶快把我杀了吧,和你多说一句话都是煎熬!” 姚苌被气得半死,便反复杀了徐嵩三次(难道这个徐嵩有三颗脑袋不成?)。将徐嵩的士兵全部活埋;把徐嵩的儿子们降为奴仆;女儿们统统充作军jì(后世有个叫朱棣的人,在此方法上加以创新,炮制了铁铉惨案)。 姚苌还嫌不解气,把苻坚的尸体挖出来,除去衣冠,一直鞭笞到不chéng rén形,然后拿荆棘条做成的草席包起来,草草掩埋(永远不要得罪小人,因为小人一旦丧心病狂起来,就会除去人的外表,变得不是人) 此时的后秦,已经占据了长安东北的辽阔土地,兵势滔天。不几天,姚苌迎来了他的六十岁寿辰,古代的医疗水平低下,平均年龄只有三十多岁,在兵荒马乱的十六国时期,能活到五十岁就烧高香了。 而姚苌年届六十,算是高寿了,为了表达对上天的感激之情,姚苌决定暂休战事,举国庆祝一番。 但有些人,仍是该干嘛干嘛,比如魏揭飞,这是一员名副其实的小将,原本是前秦的镇东将军,后来依附于姚苌,心底里一直不服姚苌,他趁着姚苌过生rì,起兵造反了,他嫌秦王叫的不够响亮,自称“冲天秦王”,誓把姚苌冲上天。 叛军首先进攻后秦杏城(今陕西黄陵西南),杏城守将姚当成屡战屡败,遂向姚苌求援。 姚苌一听,马上丢下酒杯,清点人马,打算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不识相的小东西。群臣不解,问道,“魏揭飞与我军相距六百里,陛下为何不担心六十里外的苻登,却非要攻打六百多里外的魏揭飞呢?” 姚苌耐心解释道,“苻登大军虽然防御力强,但都是步兵,行动迟缓,一时赶不过来;魏揭飞本身不值得忧虑,可如果他与北面雷恶地勾结,再加上东面的董成,三面夹击我军,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雷恶地有勇有谋,一直是姚苌的心腹大患。 姚苌说完,钦点一千六百名骁骑,前去迎敌。 与此同时,魏揭飞已经与雷恶地会师,附近的氐人、匈奴等小部落远远不断地到达,叛军壮大到数万人。 姚苌远远地望见敌军赶来,不禁喜上眉梢。左右很纳闷,就问姚苌因何发笑,姚苌对大家说:“魏揭飞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仅凭三寸不烂之舌招徕一群乌合之众,他的士兵们种类繁杂,没战斗力可言。如果分开打,很难全部消灭,可是现在他们都聚集到了一起,也省去了朕的奔波之苦,正好来个一锅端。” 魏揭飞听说姚苌来了,心中大惊;又听说姚苌只带了一千多人来,立刻转惊为喜,马上组织军队进攻。 姚苌不出战,只是在原地修建堡垒,龟缩不出。魏揭飞以为姚苌不敢应战,便召集所有人马,全军出击。 姚苌的示弱,就是为了等这个战机,他派儿子姚崇率领数百人,悄悄地绕到叛军后方,待魏揭飞冲到阵前时,从后面突入敌阵,魏揭飞猝不及防,战场顿时大乱,姚苌趁机从正面攻击,前后夹击之下,数万叛军纷纷逃命,姚苌纵马上前,将魏揭飞斩于阵前;雷恶地见大势已去,乖乖投降了。 打扫完战场,姚苌运来了许多树苗,营地每一个栅栏孔对应一棵树,来彰显战功,然后带领军队返回。 一年后,姚苌偶然间问起姚当成,那些小树怎么样了。姚当成答道,原来的营地太小,现在已经扩大了好几倍,小树苗都在营地中间茁壮成长着,长势非常喜人呐! 姚苌非常感慨,“朕从二十岁起兵,四十多年间,朕打过的大仗、恶仗不计其数,从来没有一次像一年前那样,用一千多人大破数万敌军,行军打仗,以以少击多为荣,哪能因为部下士兵众多而骄傲呢?”(姚苌虽然人格低劣,战略头脑却不容小觑,杏城之战是其军事生涯的代表作,这场战斗证明,姚苌的作战艺术已rì臻成熟) 当姚苌凯旋而归时,后知后觉的苻登才猛地醒过神来: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白白放过去了。 第八十八章 大厦将倾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公元385年,谢安于北伐途中抱恙,被孝武帝司马曜召回建业。谢安因弟弟谢万兵败出山后,二十多年间一直在为国cāo劳,很少像现在这样乘着舆车,悠然地端详这片热土;静静地回溯自己的一生。 舆车不久后进入西州门,再往前,便是建业的门户,石头城。在这里,谢安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个梦,梦中的谢安乘着桓温的车驾,一直走了十六里地,然后被一只大白公鸡拦住了去路。 从简文元年到孝武十五年,正好十六年;乘坐桓温的车驾,暗示代桓温掌权;白鸡是酉,而今年的太岁星正好在酉…这一切加起来,大凶兆啊! 想到这些,谢安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催促士兵尽快赶路,当车驾进入石头城时,军中金鼓突然毫无征兆地爆裂,巨大的响声惊彻云霄,谢安应声倒地,当士兵们七手八脚地将主帅抬上车时,谢安已经神志不清。 大部队一路疾行,终于在rì落时分抵达建业。翌rì清晨,谢安在乌衣巷的家中安然辞世,享年六十六岁。 司马曜赐给谢安一方棺木,并准予国葬。到了下葬那天,司马曜率领文武百官,亲扶谢安棺木,为其送行,送葬队伍从宫门蜿蜒到墓地。纸钱纷飞,如大雪飘扬;素衣翩翩,恸哭之声不绝于耳。 谢安有个叫羊昙的外甥,一向敬仰舅父,谢安去世后,羊昙整rì在西州门外哭泣,留下了“西门洒泪”的典故。羊昙的泪水,不仅是为挽救狂澜于既倒的谢安所流,更是为前途未卜的晋室江山。 谢安一死,朝中再无人能镇住场,而两年后谢玄的病逝,则彻底为东晋这批烈马脱了缰,东晋此后一rì不如一rì,渐渐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以司马道子、王国宝为核心的第四代领导集体走马上任。这也是东晋最为昏庸的一代人,王敦、桓温等人虽有野心,多少有些能耐;道子等人则是活脱脱的一帮败家子。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将东晋带入了垂垂暮年。 司马曜亲政后,原本想大干一场,不料用人失误,被司马道子生生毁了前程。在司马道子的引诱下,司马曜渐渐蜕变成了昏君一枚,他沉迷酒sè,把国事完全交由司马道子处理,司马道子嫌麻烦,也找了个帮手,王国宝。 于是,兄弟两人整rì在宫闱厮混,往往一醉就是好几天,正直大臣们好不容易找到醉醺醺的司马曜,往往没说几句便被乱棒逐出。渐渐地,群臣索xìng撒手不管了,朝中尸位素餐者比比皆是,他们搞得东晋乌烟瘴气。 司马道子本来信仰道教(从名字就可看出),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改信佛教了,于是经常召和尚尼姑们入宫,这些人还没得道,不具备佛图澄的觉悟,就知道引诱皇帝干坏事。一些小人见状,便用重金贿赂之,竟谋得一官半职。 上梁不正下梁歪,大臣们卖官鬻爵,贪腐成风,当时的东晋有这样一个群体:他们的母亲都是地位低下的宫女(也可理解为宫廷jì女),她们与宫中侍卫们苟合,因为关系比较乱,他们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是一头雾水,所以从母姓。就这样一群杂种,都能沐猴而冠,成为东晋的“栋梁”,可见东晋乱到了何种程度! 一些正直之士看不下去了,比如尚书令陆纳,此人少有清明,且为人正直,连桓温都要避让三分,他经常望着烟雾缭绕的皇宫,对左右叹息道,“好好的宫室,就这么被一群小孩子给毁了啊!” 会稽人许营也上书皇帝:“当今小人当道,正直大臣屡遭排挤,以致法令不明,盗匪居然在白天公然行凶;陛下重用的和尚、尼姑都是些不守戒律的佛门败类,借佛祖之命,横征暴敛,欺辱百姓,再这么下去,迟早将国不复国,家不复家啊!” 司马曜正喝得起劲儿,连正眼都没瞧,就把许营的奏折扔进了垃圾桶。 群臣的劝谏,司马曜可以不管不顾,但有一件事,他必须得提防,那就是司马道子势力的急剧膨胀。某天,司马曜酒后醒来,突然有了一个新发现,宫中的侍卫,包括宫女在内,都没司马道子大换血了。 然后,一个陌生面孔向他报告:王国宝等人求见。不待司马曜说话,王国宝已经大步踏入,手上还拿着一封奏章。司马曜阅罢,倒抽一口凉气,奏章的内容是建议他任命司马道子为丞相,加扬州牧,赐黄钺,重点在落款上:八座尚书。 东晋的尚书令,尚书仆shè,六尚书,合称“八座尚书”,这是朝廷的权力中心,随便拎出一个,地位都不下于九卿。能纠集全八座尚书,说明皇帝的权力已经被完全架空了。 司马曜以尚需三思为由,匆匆打发走了王国宝,然后急诏护军将军车胤议事,车胤大惊,“这哪是上书,简直就是逼供嘛!这些礼仪是周成王孝敬周公的,会稽王何德何能,敢将自己与周公相比?!” 听完车胤的话,司马曜怒不可遏,先不提司马道子的功劳,周公是谁?那是周成王的“君父”,而司马道子小自己三岁,母亲死得早,自己怕小弟受委屈,才把他带到宫中,给予厚待,没想到竟以周公自居!这还了得! 可司马道子已成气候,根基不浅,cāo之过急,很可能危及大晋社稷,为了对抗司马道子,司马曜重用范宁、徐邈、王恭等人。(古代的昏君虽然不务正业,但都是有底线的,那就是自己的皇位,一旦有人触及这条线,昏君也会清醒许多) 范宁推崇儒学,每rì“三省己身”,不仅经纶满腹,治国也很有一套,在他的主持下,东晋勘定国界,厘清土地;他还把国人的成年岁数从十六岁提高到二十岁,并颁布了一系列保障未成年人权益的条文(算是《未成年人保护法》的雏形吧),大大增加了晋国的人口。 虽然不久后范宁被排挤出朝,担任豫章太守,但他的政策还是坚持了下来。值得一提的是,范宁后来有了一个叫范晔的小孙子,小范晔长大后,写了本书,名曰《后汉书》,位列二十四史第三部。 司马曜在地位不保的强大压力下,居然做出了一些人事儿,这是令司马道子始料未及的,遗憾的是,他不思悔改,竟把手伸到了太后李陵容身上。 李陵容是司马昱的老婆,司马曜的亲妈,儿子都二十五岁了,用“人老珠黄”四字形容李陵容毫不为过,而且李陵容肤sè黝黑,长相也不咋滴,就这么个中年妇女,竟然很得司马道子的胃口,趁司马曜喝醉时,司马道子经常潜入深宫,与李陵容厮混。李陵容青年丧夫,正是xìngyù比较亢奋的年纪,**一相逢,结果可想而知。 事情传到司马曜耳中,司马曜气得肝都炸了,便痛下决心,差廷尉问罪。命令刚下,李陵容就跑来哭求儿子,请司马曜饶了他的小情人。司马曜虽然昏庸,对母亲却恪守孝道,只得不了了之。 有了这件事,司马曜彻底与司马道子决裂,主相之争愈演愈烈,逐渐发展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正当晋国处在亡国灭种的边缘时,晋帝国的西陲重镇荆州,一个叫刘裕的小武将却在悄悄地积攒着实力,当然,他现在还没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他的首要任务是讨好上级刘牢之,以便在下次胜仗时多分得一些战利品。 第八十九章 既登何苌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苻登和姚苌仍在关中进行着拉锯战,尽管厮杀了三年,双方都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关中原本就是羌、氐二族的天下,羌人再怎么说也占有一半的土地,后来虽然被苻健赶出关中,但故土在此,姚苌为故国而战,天经地义;苻登更是和姚苌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没理由退缩。 前秦军战斗力强;后秦军灵活多变,谁都不能奈对方如何。 我们说过,这几年气候大旱,又到了一年收获季,苻登却没能收到一粒粮食(就北方七国这么个折腾法,就是风调雨顺,能不能征到军粮且需打上一个问号);姚苌凭着一身的流氓习气,靠抢流民和百姓的粮食,小rì子居然过得不错。 苻登灵光一现,战场上不是留下了成堆的尸体吗?何不以此暂解燃眉之急呢?他对大家说:“只要我们白天能打胜仗,夜晚就能吃上肉了,好好努力哦!” 于是,以后每次打完仗,苻登总是让士兵们把敌军的尸体认真收集起来,做成“熟食”,让大家一饱口福;尸体尚是如此,更别提俘虏了。 因为有充足的尸源作保障,苻登不但渡过了粮食短缺的危机,而且仗越打越jīng神。逼得姚苌急诏长安的姚硕德:“你丫再不回来,我们就要被吃光了!”(战争会引发一个人心底的兽xìng,此言非虚,毕竟,在活着下战场都是一种奢望的情况下,谁顾得了那么多?) 双方从长安打到平凉,再从平凉打到安定。苻登占领苟头原(今甘肃泾州西北),姚苌便偷袭苻登的军需库,大败前秦军,俘虏数十名大将,连苻登的皇后毛氏都成了战利品。毛氏是毛兴的女儿,将门之后,为人有勇有谋,经常协助丈夫训练军队。姚苌见毛氏长得漂亮,sè心大起,不料被毛氏臭骂一顿,姚苌恼羞成怒,杀了毛氏。 赔大了,这下赔大了! 消息传到前秦军中,苻登又急又气,遂决心与姚苌决一死战。临行前,苻登命功曹写了一篇颇有气势的祷告词: 维曾孙皇帝臣登(苻登身为皇帝,对苻坚称臣),以太皇帝之灵恭践宝位(我托您在天之灵坐了这位子)。昔五将之难,贼羌肆害于圣躬,实登之罪也。今合义旅,众馀五万,jīng甲劲兵,足以立功,年谷众穰,足以资赡。即rì星言电迈,直造贼庭,奋不顾命,陨越为期(不战到死势不罢休),庶上报皇帝酷冤,下雪臣子大耻。惟帝之灵,降监厥诚。 宣读完祷词,启程。 与前几次不一样,苻登这次把苻坚的灵位置于军前,士兵们饱含热泪,击鼓前进。姚苌听到外面的巨大动静,还以为地震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苻登来拼命了。 姚苌出去一看,看到黑压压的前秦军,正向自己缓缓涌来,姚苌立即翻身上马,向两侧迂回(经过姚苌的不懈努力,后秦军基本全部被武装成骑兵了),双方大战数十回合,直杀得天昏地暗,rì月无光。姚苌虽然败多胜少,主力却没有受损。 这场旷rì持久的战争没有结束rì期,士兵们打累了就地扎营入梦,睡够了拿起武器继续砍人,直到再也拿不起武器为止。 一些依附于姚苌的豪强大户,纷纷倒向苻登;苻登的损失也不小,刺猬身上少了好多刺――双方都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苻登心生绝望,便对着后秦军嚎啕大哭,士兵们也跟着落泪,一时间哭声震天,哭得姚苌心里直发毛,他对士兵们说:“他们哭,你们也哭啊,反正咱们人多。” 于是,后秦军也开始鬼哭狼嚎,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两秦战争居然发展为一场哭战,也算战争史上的旷古奇闻了! 姚苌嫌不过瘾,就命营中木匠做了一个苻坚木像,放在阵前。姚苌一边干嚎一边喊道:“陛下啊!你怎么就死了啊!你死了,谁还能为苌做主啊!求陛下把苌带走吧!”(苻坚怎么死的,你姚苌还好意思问别人?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苻坚要是有那能力,不用你废话,保准带走!) 当前晚上,姚苌的军中炸了营,姚苌以为是苻坚显灵作祟,就把苻坚塑像的脑袋砍下来送给苻登。 姚苌屡战屡败,于是派使者向苻登传话,表示愿意和他化干戈为玉帛,重新投入前秦阵营。苻登大喜过望,急忙大开城门,要迎接姚苌进城。(苻家子孙一个比一个头脑简单,姚苌何许人也?老狐狸!他会轻易向你苻登投降?只怕示好是假,诈降是真) 眼看苻登即将跳进陷阱,突然有个人闯入了营中,来人正是雷恶地,这是个令姚苌又爱又恨的角儿,姚苌爱的是他的才,恨的是此人总和自己对着干。他拦住了满脸天真的苻登,对他说,“姚苌诡计多端,你千万别上了这个老狐狸的当啊!” 苻登这才幡然悔悟,再不提纳降之事。姚苌听说雷恶地跑到苻登营中,长叹道:“这个老羌油子去苻登那里串门,只怕我的计谋要失败啦!”雷恶地终究是后秦的臣子,他自知罪责难逃,连夜向姚苌请罪,却被后者待为上宾,并被任命为镇军将军。 后来,姚苌终于在安定西边打了场胜仗,为了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姚苌大宴群臣,席间,众将都说,“假使魏武王(指姚襄,一直搞不懂,姚苌怎么上了这么个四不像的谥号,且不说后秦与魏国毫不沾边,魏武王这个称号还是人家曹cāo的专利…)还活着,绝不会留苻登贼寇到今天!” 姚苌满饮一大杯,笑道:“朕与兄长相比,有个不如:兄长身高八尺五寸,高大魁梧,手垂过膝,不怒自威,别人见了他就怕怕,论相貌,朕不如他;大哥打仗勇往直前,敢用十万人与拥兵百万的苻坚逐鹿关中,论勇气,朕不如他;手不释卷,网罗四方人才,且能人尽其用,论修养,朕不如他;手下的将士都愿意为他效死命,论人格魅力,朕不如他。一般人若想建功立业,只要具备一点,足矣!” 群臣心服口服,都举起酒杯,山呼万岁。 …… 从386年起兵到现在(392年),苻登已经与姚苌死磕了七年。高负荷的战事,已经摧垮了姚苌的身体,当年的青丝万缕,早已被岁月染上了一层浓重的霜sè,姚苌终于病倒了。他把军事全盘交由太子姚兴打理,自己则深居城中养病。 消息传到前秦营中,苻登还以为老冤家死了,不仅喜上眉梢,他以为是苻坚显灵,连忙去灵位前报告,并大赦全境,群臣一律官升两级;还命工匠冶炼兵器,准备趁火打劫。 一个月后,姚苌病情稍好,于是亲自带兵迎战,他绕开苻登的主力,直接出现在苻登的老家,缴获了不少东东。老家被抄,苻登大喊一声不妙,急忙撤军回营,当他回到家时,姚苌早已无影无踪了,前面派出的侦察兵跑来告诉他,姚苌的大营里空空如也,连个鬼影都没有。 此时,天已大亮,苻登回头一看,只见身后全是姚苌的旗帜,旗帜隐约勾勒出苻登的回师路线。 原来,姚苌抢劫一番后,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途中,他遇到了苻登的大部队。姚苌命人熄灭火把,给战马的四蹄上裹上布,悄悄地尾随了苻登一路。后来实在困得够呛,便率队折返,临走时,姚苌和苻登开了个玩笑,在路上插了很多旗帜。 不明就里的苻登还以为姚苌插翅膀飞了呢!只好一边摇头一边嘀咕:“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朕也不知道。不是说死了么?怎么突然又活了?!朕和这个人活在同一个时代,真是太不幸啦!” (原话是这么说的:彼何人也?去令我不知,来令我不觉,谓其将死,忽然复来,朕与此老羌同世,何其厄哉!因为这件事,后人效仿诸葛孔明与周瑜的故事,长叹道:“既生登,何生苌”…) 其实,能克制苻登的又何止姚苌一人?! 第九十章 可悲可叹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公元394年,姚苌一病不起,临终前,他把众人叫到跟前吩咐后事,对于为政之道,姚苌对太子姚兴提出了四点要求:以恩德对待兄弟;以礼节接纳大臣;以诚信对待普通人;以仁慈治理百姓。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姚苌的为人虽有待商榷,但提出的这四点治国之道倒是像模像样,姚苌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建立了后秦,他是时代的产物,像苻坚父子那样的老实人注定不得善终,如果用一句话予以评论,许劭那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jiān雄”再合适不过了。) 小儿子姚晃担忧前秦,便问父亲如何对付苻登,姚苌笑道,“苻登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以姚兴的才智,搞定苻登绰绰有余!” 紧接着,姚苌挑选托孤重臣,仆shè尹纬、尚书狄伯支、将军姚大目等人榜上有名,大浪淘沙,这些人都是后秦的元老,当年随姚苌一起打天下,姚苌对姚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想不通的,问这几个人;如果有人诋毁他们,你万万不可相信!”(姚苌用人不疑,这点比苻健不知强了几百倍) 安排完一切,姚苌安然而逝,终年六十四岁,谥号武昭;庙号太祖。 关于姚苌的死,坊间有“吓死”之说,传说苻坚死后化作厉鬼,“将天官使者、鬼兵数百突入营中”,带一帮小鬼来收拾姚苌,姚苌内心惊惧,就在宫中到处狂奔,宫人帮他“刺鬼”时,误中姚苌下体(这个…),然后被苻坚带走了。 在大家的印象中,乱臣贼子貌似就该是这么个死法,但将其传的这么玄,就有点无稽之谈了,中国不是还有“好人不长命,长命非好人”的俚语么? 姚兴为人宽厚,行事风格与乃父迥然不同,他秘不发丧,紧急召回了戍边大将,将战线暂时收缩。消息传到姚硕德那里,众人都建议他先去投奔苻登,待国内形势稳定下来再做打算,说白了就是劝他自立,姚硕德斥责道:“太子姚兴有雅量,待人随和,如今关中未平,怎么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姚硕德当即回去复命,表示愿意服从姚兴的领导;姚苌也承诺跟我混,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谈判结果皆大欢喜,姚兴在一片拥戴声中接过了皇位。 苻登听说姚苌死了,又动了趁火打劫的歪念头,他从来没听说过姚家还有这么个人(也难怪,姚苌每次出征,都留姚兴守家,苻登自然没见过他),打听到姚兴才二十九岁后,苻登高兴地对众人说:“这次朕一定要把姚兴小娃娃打回娘胎里去!” 姚兴也没闲着,他把主力部队拉到马嵬堡(就是后来杨玉环上吊的地方),这是前秦军的必经之地。姚兴在这里设置路障,深挖壕沟,构筑了严密的防御阵地;并派尹纬防守附近的废桥(桥名就是这个)。 待苻登赶到时,尹纬拒不出战,而是将河水堵起来,不准前秦军喝水,当时正值六月酷暑,前秦军渴死的多达三成。苻登心里着急,便狠命地攻击尹纬,姚兴派狄伯支传话说:“苻登这是要狗急跳墙啊!你们万万不能与他死磕,能守就守,不能守就撤。”(姚兴随父征战多年,深得其战术jīng髓,在具体作战上,姚兴采取的也是大规模运动战) 尹纬却说:“今先帝初丧,若坚守不出,会让人误以为我军怯懦,于民心不利啊!”他也不管姚兴同不同意,指挥守桥部队发起总攻。后秦军见河水开堵,纷纷凑到岸边喝水,方圆大阵成了一字长蛇阵,尹纬趁机进攻,大败前秦军。 当天夜里,苻登营中发生了溃乱(疑是小规模的炸营),苻登孤身一人逃到雍城,却发现城里早已是空无一人。原来苻崇听到前线失利,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苻登拨转马头,向平凉进发,却发现这里已经失陷;万般无奈之下,苻登收集残余部众,进入马毛山(平川以北的大山,俗称毛毛山)避难。 完了,这下连本钱都搭进去了,苻登那个沮丧啊!休整了一个月后,苻登想起了乞伏乾归,此人早年效忠苻坚,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为了表示诚意,苻登把苻宗派去做人质;还娶了人家的妹妹做皇后;并封乞伏乾归为梁王(小部落都很认这个的)。乾归觉得苻登还算够义气,就派去一万骑兵接苻登出山。苻登接到消息,连忙率游击队下山,与西秦军会师。 游击队满心欢喜地出发了,苻登看看rì期,觉得西秦军快到了,于是派骑兵打探,接受命令的小骑兵没走多远,远远地望见了一支大军,便回去报告苻登,梁王到了! 等游击队走到面前时,才惊奇的发现,这哪是盟友的部队!这是姚兴的大军! 方圆大阵已不复存在,打这样一支游击队是不费多大功夫的,游击队死的死,逃的逃,很快只剩苻登一个光杆司令。姚兴没和他废话,直接挥刀砍了。 苻崇听说老爸死了,再次发挥了跑路的特长,他一路狂奔,竟跑到湟中,投奔乞伏乾归,乾归对他毫无兴趣,干脆踢开苻崇自己做秦王。苻崇混不下去了,便跑到姑父杨定那里讨饭吃,杨定虽然人品不咋滴,但他也对乞伏乾归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感到不齿,于是和侄子商议,想去找西秦的麻烦。 这年秋天,两人纠集了两万人的大军,向西秦发起进攻,结果碰上了一个猛人,翟瑥。翟瑥的职务是司马,而西秦军的主帅为乞伏轲弹。轲弹出师不利,狼狈败退,结果被翟瑥提剑拦住,翟瑥训斥道: “将军是皇室宗亲,又身为三军统帅,应当誓死效国才对,现在虽然初战失利,而实力尚存,怎们能听到风声就想开溜?我虽为司马,却也可以审时度势,杀掉将军,然后先斩后奏!”(一个小小的司马竟然敢杀主帅,不简单呵!) 在翟瑥的刺激下,轲弹居然血xìng大发,率军杀了回去,结果干掉杨定一万八千人,苻崇和杨定双双殒命。(杨定这厮终于死翘翘了) 这下,太子苻宣彻底无家可归了,放眼中华大地,北方群雄并起,但无一例外,以前都是受过苻坚重恩的。苻宣不愿意和这些白眼狼共处,遂带领子孙投往关东,与苻宏一支团聚,终其一生,再也没有踏入关中一步。 至此,苻氏的抗争宣告结束,前秦灭亡,自352年苻健称帝起,到苻宣投江东止,传六主,凡四十三年。 前秦是十六国时期第一个统一北方的非汉族政权,氐族亦是五胡中汉化程度最高的民族,这些都要归功于苻坚的不懈努力。而前秦的亡国无疑给苻坚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蒙上了一层悲剧sè彩,仅仅十年间,前秦从一个富庶的大帝国沦落到被瓜分的境地,可悲,可叹,可惜。 … 十六国时期,真正统一中国北方的只有两个国家,前秦和北魏,前秦玩完了,下面让我们把视角移向魏国。 魏国好不容易建了国,还恢复了前代国的疆域,可依然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国,实力甚至不及西秦,打个比方,如果说慕容垂的后燕是一头大象,那么魏国就是一只还没断nǎi的小老鼠。 尽管如此,年少气盛的拓跋珪居然还想算计后燕,他派九原公拓跋仪出使后燕,想一探虚实,顺便涨涨身价。慕容垂对拓跋珪摆架子的做法很不满意,于是诘问拓跋仪:“你们主公为啥不亲自来?” 拓跋仪娓娓道来:“魏燕两国以前都是晋朝的臣子,世代以兄弟相称,我现在奉命出使,道理上并无缺失。”如果拓跋仪的话不太好理解,那可以参照当今国与国的关系,比如外国官员来访,那么接待者必须为同级,魏国是后燕的属国,而拓跋仪身为公卿,却与人家国君平起平坐,慕容垂当然不买账。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能比么?”慕容垂面有愠sè,反问道。 “燕国不讲仁义,想通过兵威彰显强大,那是将军们该研究的事,和使者无关。” 慕容垂觉得有理,便默许了拓跋仪的说法,如此一来,魏国的国际地位大大上升,虽然国力较弱,在政治上却不输大国。 第九十一章 振兴之路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前两天由于考英语六级,没顾得上更新,在此诚挚地向大家道声抱歉,以后会保持每rì至少一更的速度,话说这次六级估计要开挂…唉,重在参与嘛!) 细心的拓跋仪还发现,后燕除了慕容垂,其余人等几乎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他劝说拓跋珪先熬死拓跋仪,再收拾那群废物。拓跋珪二十岁不到,自然比年近七旬的慕容垂要能活的多,他采纳了拓跋仪的计策,暂时放弃了对抗后燕的想法。 这年年底,拓跋珪准备了许多好东东,向名义上的宗主国进贡,可能因为拓跋珪的礼物比较值钱,后燕竟然绑了魏国使者的肉票,并以此为要挟,向魏国勒索马匹。拓跋珪不肯答应,便发誓与慕容垂断绝关系。 事后查明,慕容垂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原来,后燕的那帮大臣见魏国富得流油,于是瞒着慕容垂打起了歪主意。(为了区区几匹马,竟然不惜与魏国为敌,可见后燕的领导层确实如拓跋仪所道,早已腐朽不堪,支撑后燕社稷的,只剩慕容垂一根即将垮塌的栋梁而已) 没了后燕的束缚,拓跋珪把矛头指向了魏国北面的一些小部落。 这些小部落分布在今蒙古一带,左起xīn jiāng西部,东至渤海湾,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其中以柔然和高车两部实力最为强盛,高车因为距魏国较近,最先被摆平;而柔然因为位置偏僻(主要分布在茫茫大漠),魏国一直鞭长莫及。 经过拓跋珪的数年努力,魏国渐渐有了远征的能力;而与后燕交恶,更加坚定了拓跋珪出兵的想法,反正肉就摆在桌上,即便拓跋珪不动手,慕容垂也不会干流口水,不打白不打!况且柔然一旦与后燕联手,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不久后,魏国正式出兵,这是魏国自建立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地对外用兵。拓跋珪为一饱口福,把家底全带上了。柔然打不过,只得向大漠深处狂奔,竟然一口气跑出六百里。 拓跋珪跟在柔然屁股后面一通狂追,粮草渐渐供应不上了,众将都建议魏军回师,以后再做打算,他们不敢擅言退兵之事,便请求战功卓著的张衮面见皇帝。 拓跋珪面sè凝重地问他:“如果杀了多余的战马,能够三天口粮吗?” “足够!”张衮信誓旦旦地回答,“可是…” “好!传我军令,军中的盔甲辎重一律丢弃,加快行军速度,一定要在三rì内赶上柔然!” 拓跋珪此举可谓破釜沉舟了,三天时间,追到柔然还好说,万一追不到呢?大漠里天气炎热,动辄五六十度的高温;而且没什么果腹的东西,如果失败,魏军全军覆没的命运将无法避免——这就是一场赌博,而结果却是存亡两重天。 第三天傍晚,死亡线上的魏军终于发现了许多杂乱无章的脚印。大漠里多风,早上的印痕,不消半天工夫,就会被沙风抹得一干二净,而脚印如此清晰,说明柔然人尚未走远。 魏军快马加鞭,终于在南床山下的一片湖泊边发现了柔然的大部队,魏军拼尽全力,大败柔然军,并且俘虏其所有部众,拓跋珪把这些人全部迁徙到云中(属今内蒙古托克托县)居住。(柔然姓氏很杂,其中有一个姓“斛律”的贵族最为有名) 在一片欢呼声中,拓跋珪兴致大发,得意洋洋地问众人道:“你们知道我留三rì军粮的用意吗?” 见群臣不解,拓跋珪更加兴奋,他接着说:“柔然人是举族迁徙,速度远远赶不上我们骑兵,此为其一;这样的大部落行走在茫茫沙漠中,必然会寻找水源,速度会更加减缓,三天的时间差,足矣!”(年纪轻轻,就能有此见解,魏国之福啊!) 帝国北部虽然平定,魏国的形势仍不容乐观,南方的刘卫辰趁魏军人疲马乏,派儿子直力鞮(真不知道刘卫辰怎么给儿子取了这么个“智力低”的名字)率军八万,大肆进犯魏国南部。 时隔这么多年,曾经与刘卫辰公事的慕容垂,乞伏乾归等人早就称孤道寡,而刘卫辰仍然只是一股流窜势力,只有河套平原一块根据地还不用心经营,就知道找邻居的麻烦。 刘卫辰还为自己的侵略行径找了个理由:为讨伐贺兰而来,与你拓跋珪无关。贺兰是拓跋珪的亲舅舅,哪能没关系?刘卫辰的借口可不怎么高明。 拓跋珪刚回到盛乐不久,rì益紧迫的战事再次将他催上了战马。刘卫辰九月犯边,拓跋珪十一月奋起还击,他根本没把直力鞮放在眼里,仅仅率领五千多人迎战。三天后,两军在铁歧山(今内蒙古yīn山以北)相遇。 这下直力鞮纳闷了:一个小娃娃,带着五千多人,来对抗自己的八万大军,这是闹哪样啊!纳闷完毕,直力鞮叫嚣道:“大家伙儿都给我上,一定要把这个小娃娃活捉喽,我要拿柳条狠狠地抽他的屁股!” 直力鞮终究没等来拓跋珪,因为两军刚交锋,铁弗军便显露出败象,魏军虽然人少,但纪律严明,战斗力极强,刘卫辰的强盗军平rì里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还行,遇到魏军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本来只是前锋失利,大军远没到溃散的地步,若冷静地组织防线,铁弗军还是有希望的,可问题出在直力鞮这里,他见势不妙,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独自开溜了!士兵们见主帅逃命,以最快的速度一哄而散。 拓跋珪乘胜追击,一直打到刘卫辰的老巢,直力鞮的八万人几乎是铁弗部的全部家当,刘卫辰无法守城,带着族人弃城而逃,拓跋珪派轻骑追击,不久便赶上了他。刘卫辰在乱军中被部下所杀,直力鞮被逮回盛乐。 刘卫辰的宗族五千多人全部被杀,只有刘卫辰的小儿子刘勃勃侥幸逃脱。小家伙才十一岁,他一路风尘,好不容易逃到薛干部避难,这是一个依附于刘卫辰的铁弗小部落,小到连部落名称都没有,只好以酋长薛干的名字代指。 拓跋珪属于那种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人,他吸取苻坚的前车之鉴,派使者到薛干那里要人,薛干部虽然人少势微,却颇将仁义,他把刘勃勃带到使者跟前,哭诉道:“小勃勃因为国破家亡才投靠于我,我怎么忍心把他送到魏国呢?麻烦告诉你家主人,就说薛干愿意归顺大魏,而勃勃一事请不要过多追究了!” 怕拓跋珪不同意,薛干连夜把刘勃勃送到老朋友莫奕干那里,莫奕干非常喜欢这个小孩子,就把女儿嫁给他(11岁成亲,会不会有些太小了…),并严密保护起来。 拓跋珪转念一想,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料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如果非要赶尽杀绝,反而有损他的英明,于是大发慈悲,饶了小勃勃一命。 随着将河套地区纳入版图,魏国达到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截至目前,拓跋珪把那些能打的全打下来了,综合实力从末位上升到第四,在北方,仅次于姚兴的后秦和慕容垂的后燕。拓跋珪暂时还不想招惹这两个狠角sè,况且连年征战,国家已不堪重负。 前文提到的那七个国家(前秦已亡),该重新排排序了,它们从强到弱依次为:东晋帝国司马曜;鲜卑后燕慕容垂;羌族后秦姚兴;鲜卑魏国拓跋珪;氐族后凉吕光;鲜卑西秦乞伏乾归; 而慕容永的西燕很荣幸地成为末位,不是燕国衰落,而是前几国的实力有了很大的提升,所谓弱肉强食,想西燕这样的小国,若非效仿魏国中兴,迟早有一天会步入后秦的老路。 慕容永没有拓跋珪那么大的志向,自西燕建立之rì起,它似乎只是将恢复前燕作为国策,从来没有惦记邻居家里的好东西。后来遇到后燕这块巨大的绊脚石,便开始固步自封,毫无作为。 第九十二章 台壁之围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慕容永外战不行,内战却是行家,他是燕国的偏支,向来瞧不起以正统自诩的慕容垂。有一次,慕容永喝大了,便把心中的yīn暗全盘发泄了出来,西燕的慕容俊和慕容垂子孙全部遭了秧,一个人都没剩下。 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慕容,慕容永饱受冷眼,心中积怨也不难理解,可如此大规模地对宗室大动刀戈,就有点不可理喻了。慕容垂正忙着和翟辽作战,没工夫搭理西燕,就派使者狠狠地臭骂了慕容永一顿,并与之断绝往来。 翟真兵败后,族兄翟辽收集残众,投奔东晋。像这样的危险分子,到哪都不会消停,翟辽不久叛晋自立。当时距翟辽最近的是晋将朱序的部队,朱序有心联合翟辽,攻打西燕,却被后者一口回绝。朱序碰了钉子,心里非常厌恶(他早年好像也是干这个的,结果把人家前秦搞垮了),于是把他赶到了淮水以北的山东地区。 在这里,翟辽遇到了两个“知己”:齐涉和张愿。齐涉是山东的变民领袖;张愿则是后燕的公务员,三人一拍即合,就差桃园结义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翟辽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勾搭到一起,可见也不是什么好鸟。 有了二人的支持,翟辽找来一根大葱,开始装象。他以黎阳(金河南浚县)为中心,竟鼓捣出一个小国家,名曰魏国,为了与拓跋珪的魏国区分,被后人称为“翟魏”,因为太过弱小,自然不在十六国之列。 翟魏建国后,兵锋直指后燕。翟魏根本就不在慕容垂的作战地图上,为了杀鸡儆猴,慕容垂派儿子慕容绍进军山东,结果大败丁零人,开国功臣齐涉父子被杀。翟辽被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大脑稍稍清醒一些,赶紧派人向后燕请罪,慕容垂懒得计较,就原谅了他。 过了没几天,东晋的刘牢之前来兴师问罪,淝水之战后,北府兵基本处于半休假的状态,刘牢之吃饱了没事干,就拿翟辽发泄多余的jīng力。北府兵的战斗力不下于燕军,再加上一个浑身是胆的刘牢之,结果可想而知,翟辽的丁零军被打散,儿子翟钊逃亡河北;大将军张愿入晋请降;翟辽本人被吓出一场病,不久便死去了。 继任者翟钊的德行和他老子差不多,也是记吃不记打的主,他刚一即位,便想通过进攻后燕来树立威望。慕容垂对上蹿下跳的丁零人早就忍无可忍,于是亲自率军讨伐,翟钊败退滑台(今河南滑县),此地距西燕较近,翟钊向慕容永求救。 对于要不要救这个问题,西燕朝堂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慕容永想趁两败俱伤时坐收渔利,便不打算救。主救派以中书侍郎张腾为代表,他反驳道,“渔翁得利也要分情况而言,而今慕容垂远比翟钊强大,城池旦夕可破,结果一定于我们不利。不如立即发兵救援,到时丁零人必然会依附于我们,即使不能战胜,也可以向东发展势力。” 诚如张腾所言,这的确是西燕扩张的大好机会,十六国时期不乏这样的势力,如刘卫辰,刘库仁等等,他们虽然反复无常,却仍是各大国争相拉拢的对象。不管服不服,先将其纳入版图再说,这不失为帝国扩张的一条捷径。 可惜的是,慕容永最终选择观望,翟魏的灭亡近在眼前。 慕容垂将部队驻扎在黎阳附近,依河北岸扎营;翟辽针锋相对地在南岸防守。慕容垂在西津集结部队,暗地里却命慕容镇率军从黎阳津(陈胜当年即于此北上伐秦)渡河。慕容垂的声东击西之策非常成功,待天亮时,南岸已经遍布后燕营寨。 翟钊慌忙进攻南岸之敌,后燕主力趁机渡过西津,丁零军收到两面夹击,首尾不能相顾,淹死者不计其数。翟辽带领妻儿老小躲进深山避难。 慕容农乘胜追击,一直追到山脚下,见山势艰险,易守难攻,便对士兵们说:“翟辽仓促进山,没带多少粮食,必然不会坚持多久,但如果层层包围,翟辽宁愿饿死也不会下山,不如撤兵,待丁零人下山时再收拾他们!”慕容农说完,在大山周围留下了一大批哨兵,自己则带兵返回。 没几天,翟辽带的粮食就吃完了,于是下山找吃的,哨兵赶紧向慕容农汇报,后燕军火速集合。新遭大败的翟辽不是对手,老婆孩子都被抓走了,自己孤身一人逃往西燕。 慕容永待他不错,封其为东郡王,兼领车骑大将军,兖州牧,一年后,贼心不死的翟辽还想造反,结果被慕容永了结,那个翟魏小国和主人一同进了棺材。 丁零人的反抗火焰被扑灭,慕容垂稳定了帝国内部,对外只剩那个冒牌燕国和拓跋小屁孩儿的魏国,随着年纪的增大,慕容垂逐渐感到力不从心,上次的绑架事件就是一个有力的佐证。尽管众将都劝他不要穷兵黩武,慕容垂还是决定在所剩无多的岁月里解决掉这两个祸患。 慕容垂对身后事很不放心,慕容家的一帮子孙里,不肖者居多,嫡长子慕容令颇有明君之范,无奈英年早逝;次子慕容宝为人残暴,不可托以军国大事;三字慕容令倒是有勇有谋,可惜因为排序靠后,不合正统观念。 只有慕容宝支持老爸的做法,他说,“慕容永原本是我们宗室的偏支,如今僭越帝号,混淆视听,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慕容垂调动司、冀、青、兖州军队,人数共计七万。后燕兵分三路:镇西将军慕容瓒、龙骧将军张崇自井陉出发,攻打晋阳慕容友(慕容永之弟);征东将军平规攻段平于沙亭;慕容垂坐镇中军。 慕容永给慕容友和平规去信,狠命地激励了二者一番,然后派刁云和慕容钟率军五万进军潞川,准备随时充当救火队员的角sè。 慕容垂的主力部队在邺城附近集结,连年征战,再加上此次的长途奔袭,后燕军早已疲惫不堪,慕容垂初来乍到,想静观其变,于是放了将士们的假,而且时间还不短,一月有余。 慕容永见后燕迟迟不动,还以为慕容垂要耍花样yīn他。西燕属太行山脉,各种蜿蜒曲折的山路纵横交错,而大路只有一条。慕容永担心后燕从这些山路经过,便把潞川主力派去把守各个路口,如此一来,后燕正面之敌只剩台壁(壶口关)孤军。西燕在台壁构筑堡垒,严防慕容垂偷袭国都长子(今山西长治)。 从战略上来看,西燕的一系列举动均出自防守,殊不知,最好的防御却是进攻。西燕与后燕相较,兵力相差不多,而且占据地利,这样分兵把守,只能给进攻方创造可乘之机。 果不其然,慕容垂趁台壁空虚,果断率军来袭,大军从滏口(滏阳河之源,在今河北峰峰矿区)出发,经天井关(属今山西晋城),不rì抵达台壁。西燕守军自知不是对手,赶忙向慕容永写信求援。 慕容永接到战报,急忙召集各路兵力,赶往台壁救火。慕容永先派大逸豆归出战,被平规击败;接着派小逸豆归收拾局面,结果又被揍了一顿(这俩兄弟…)。慕容钟和刁云两员大将见敌军势大,吓得向慕容垂交了械,毕竟是一大家子,慕容垂没难为亲戚,还给他们发了两套军服,命他们掉头进攻慕容永。 慕容永那个气啊,他把两个叛徒的家眷全部抓来,统统砍了头。 第九十三章 大势已去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慕容垂并不急于求战,而是在台壁附近布下一千多伏兵。等西燕军赶到时,慕容垂佯装败退,同时密令伏兵做好出击准备。头脑简单的慕容永不知是计,兴冲冲地在后面追赶,直到进入伏兵的埋伏圈。随着战鼓齐鸣,后燕伏兵四起,切断了西燕的退路,慕容永受到两面夹击,大败一阵,阵亡八千多人,其余四万多人中凡是能动的,都成了俘虏;光杆司令慕容永只身逃回长子。 晋阳守将慕容瓒见势不妙,立即开溜;原先听命于慕容永的鲜卑宗室纷纷向后燕投橄榄枝,西燕转瞬间只剩长子一座孤城。慕容垂乘胜进军,兵临长子城下。 长子的失陷成了时间问题,慕容永杀了不少后燕宗室,觉得慕容垂不大可能饶了他,就不再考虑投降事宜,而是向东晋求援。雍州刺史郗恢不敢擅自做主,于是向司马曜报告。司马曜正和司马道子打得不可开交,没工夫搭理郗恢,就随口问郗恢的想法。 郗恢到底是郗家子孙,多少有些见识,遂上书道,“如果慕容永灭亡,难保慕容垂不会南下攻晋,不如让二者并存,我们也好坐收渔翁之利啊!”司马曜觉得有理,便给了他两个帮手:兖州刺史王恭;豫州刺史庾楷。 从名字上不难看出两人官二代的身份,手下的晋军与北府兵相比,只能算杂牌军。哥俩接到军令,怀着一百个不情愿,慢吞吞地出发了,与其说救人,倒不如说是观光。 慕容永左等右等,援军迟迟不到,便派人去催,原来晋军还没渡过淮河呢!慕容永以为晋国嫌自己上供的东西少,便把儿子慕容亮送到建业做人质。 屋漏偏逢连yīn雨,慕容亮走到半路上,被后燕骑兵捉住了。慕容永心里一咯噔,转而向魏国大喊救命,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拓跋珪决定帮慕容永一把。实诚的拓跋珪没做过多耽搁,立即派侄子拓跋虔率军五万,星夜开拔,无奈路途遥远,大军走到国境线时,接到了西燕内乱的消息。 慕容永为人吝啬,治军无方,早就惹得众人不满,一个名叫伐勤的小将见大势已去,趁月黑风高,大开城门,引后燕军入城。厮杀整整进行了一夜,待天明时分,长子城头换上了慕容垂的军旗,慕容永和刁云、大逸豆归等三十多员大将尽皆命丧黄泉,东晋和魏国的救援行动不了了之。 开国仅十一年西燕宣告灭亡,时间虽然不长,皇帝却有一大堆,从慕容泓起,自慕容永终,共达七位之多,平均一年多点换个皇帝,开创了中国历史上帝王更换频率之快的新纪录,之后一千五百多年的封建社会,再无能出其右者,堪称空前绝后(慕容泓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国家竟会以这种方式让后人记住)。 虽然慕容永罪大恶极,慕容垂并没有为难他的子孙们,甚至说相当宽大:慕容亮等人都被封了王,原先忠于西燕的鲜卑宗室也得到了原谅(毕竟是一家人呵)。 …… 与燕国决裂后,拓跋珪整饬军队,积极备战,在他的带领下,魏国陷入了一种疯狂的扩张状态,拓跋珪对于土地的渴望,远远大于同时代的任何君主,这种渴望也可以理解为对嗜血的狂热追逐——年少气盛的拓跋珪有这个资本,经过他数年的励jīng图治,魏国已经完成了从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蜕变,国内积攒了相当雄厚的实力(北魏早期的封建化是建立在汉化基础上的,这逐渐成为拓跋珪及其继任者执政的标杆,对北魏社会的影响极为深远)。 国内的柔然等部都已臣服,拓跋珪本想将下一个目标定为西燕,却被慕容垂占了先机。再行扩张,必然会触及到后燕的利益,拓跋珪没想那么多,他的毕生目的只有一个:统一北方,然后实现天下一统。 从西燕灭亡那天起,拓跋珪开始尝试对后燕用兵,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魏燕边境上一些臣服于西燕的小部落。 慕容垂被拓跋珪的再三sāo扰弄得发狂,加之早有讨伐魏国的想法,便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麻烦。他派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麟等人率八万燕军前去讨伐,另给慕容绍一万八千人,作为预备队。 慕容垂的举动遭到了大臣们的一致反对,尤其是散骑常侍高湖,他的反对理由大致有三点:刚打下西燕,军士疲乏不堪,不适宜用兵;拓跋珪有勇有谋,年纪轻轻却久经沙场,不可小觑;况且燕魏结有姻亲关系,拓跋珪讨伐也是因为自己有过在先,再找人家麻烦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慕容垂平时纳谏如流,很有肚量,但在这件事上,他却狠狠地训斥了高湖,并将其发配到了田间地头。大家的意思,慕容垂都明白,但他还要一意孤行,是因为有一个心结:自己已是行将就木,燕国的未来呢?交给慕容宝?知子莫若父,这小子远远不是拓跋珪的对手,燕国迟早要被魏国吞并,不如趁自己还活着,堵上一把。 大军还未出发,太原王慕容楷病逝了,他生前也不支持叔父的用兵举措。在鲜卑人的心目中,慕容恪是他们永远的神,他们将这份敬意寄托在慕容楷身上,为他举办了盛大的葬礼,一时间,邺城被一片白sè笼罩。燕军在一种悲伤的气氛中踏上了征途。 大军未行,大将先逝,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拓跋珪听说后燕大举来攻,急诏群臣商量对策,张衮说,“燕国刚打下长子,兵势正盛,况且慕容垂此番前来,可谓举全国之兵,因此,我们决不能从正面迎击,不如将部落集体迁移,一来避敌锋芒,二来向敌军示弱,再找机会破敌。”(这不是骄兵之计嘛!这个张衮肯定熟读《孙子兵法》) 拓跋珪采取了他的建议,渡过黄河,将国内的有生力量统统迁徙到一千多里外的地方。魏国国土面积不小,周旋的余地也大。 由于拓跋珪的计策,燕军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直接将部队开到了五原(今蒙古五原县),尚未搬走的三万多户居民都表示臣服。 慕容垂不能速战速决,就在当地筑城,打算长期居住,正赶上麦收季节,燕军把地里的小麦全部入仓,解决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军粮问题;燕军还在河边大造船只,准备渡河。 拓跋珪乔迁新居,心情不错,反正蒙古大草原方圆数千里,在哪住都一样,时间久了,拓跋珪不免有些寂寞(当时一没报纸二没网络),于是派骑兵拦截来往于邺城和五原的信使,想听他们说说国内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不听则罢,一听大喜:慕容垂患病了,而且rì益严重,估计老东西活不了多长时间啦! 拓跋珪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增加了骑兵的数量,专门拦截信使,然后买通使者,对慕容宝说:“老爷子不行了!你不赶紧回去奔丧,还在这磨蹭什么?” 燕军与邺城方面已经很久不通音讯,消息传开,燕军心中人心惶惶,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士兵甚至准备开溜,慕容宝没什么威信,加之他本人对父亲已死的消息深信不疑(真好骗呐!),士兵们开始sāo动不安,个别意志不坚定的甚至开始往脚底抹油了。 比军营sāo乱更严重的,莫过于后燕宗室之间的相互猜忌。 慕舆嵩等人确信慕容垂已死,yīn谋作乱,慕舆嵩是慕容麟的部将,属于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他企图拥立慕容麟为帝,这样一来,自己就成了功臣,美女钞票自不必说。 慕舆嵩这个小龙套终究没能掀翻后燕的天,慕容麟虽然有夺位之心,但碍于另外三位兄弟的情面,还是将慕舆嵩杀了。经过这件事,后燕几位大将开始互相猜疑,毕竟皇位的诱惑要远大于手足之情。(对这些人来说,兄弟有很多,皇帝却只有一个) 第九十四章 弹指挥间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燕军动乱的消息传到千里之外的魏军营中,拓跋珪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率领大军南归,伺机攻燕。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进入农历十月份,就开始吹起毛毛风。慕容宝久战不利,加之接到父亲病逝的“噩耗”,心生撤军的想法,魏国不是一两天就能搞定的,当务之急是稳固自己的新皇帝地位。 燕军士兵们接到撤兵令,都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历史上有许多无法解释的现象,我们姑且称之为“天意”,当然,历史本来是唯物的,但除了上天,似乎没有任何能左右这一切的人或者物。 这一幕于慕容宝撤军的当天夜里发生,那天晚上,气温骤降,凛冽的西北风整整咆哮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燕军走出营帐,见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昨rì波涛汹涌的黄河,居然全部冰封!坚冰达三尺之厚!(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这句老话被彻底颠覆了)。 慕容宝的十万大军已经前进至参合陂(今中国内蒙古凉城以东的岱海),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十月份的天气,黄河过早竟会过早结冰,因此并没有在黄河东岸设置殿后哨兵——慕容宝此时尚不知晓黄河已停止流动。 经过数rì的急行军,魏军抵达黄河西岸,见黄河结冰,都以为是神仙在帮他们,顿时士气暴增,拓跋珪趁热打铁,急忙率军渡河。他觉得行军速度太慢,干脆撇下大军,挑选了两万jīng锐骑兵,星夜疾行。 与拓跋珪的急行军相对比,慕容宝却在慢悠悠地向东晃荡,他觉得魏军远在一千多里外,怎么也不可能赶到这里,于是放由士兵们尽情地打猎游玩,自己则到处搜刮沿途居民。 不久后,参合陂掀起了一场猛烈的沙尘暴,狂风裹挟着黄沙,铺天盖地地袭来。远远望去,燕军仿佛被一阵黑气淹没。 燕军中有一个随军参谋,昙支猛,同时也是一个和尚,此人可不简单,他对此相当jǐng觉,因为他通过“望气”和“风角”之术以及以往经验,断定这绝不是自然界普通的风,其中的“黑气”极有可能是魏军骑兵搅起的尘土,支昙猛的这种“望气”和“风角”是古代术士常用的占卜之术,具体cāo作方法是通过观察天象来给军事行动提供参考,玄得很,有点类似现代军事的一个分支:气象军事学。 昙支猛连忙赶到中军帐,对慕容德说:“风云突变,这是魏军将至的征兆,殿下应早作打算啊!” 慕容宝正和慕容德、慕容麟两人喝酒,你一杯我一盏,好不痛快。慕容垂让他做主帅,是想磨砺一下帝国未来的掌舵者,同时也是一个确立威望的好机会,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表示知道了,然后打算把昙支猛轰出去。 支昙猛催得急了,慕容麟竟率杯而起,怒斥道,“殿下英明神武,而且我们燕军兵强马壮,拓跋珪小儿岂敢轻举妄动?!你蛊惑军心,按律当斩!” “我支昙猛死不足惜,只怕燕国江山即将易主啊!当年苻坚拥百万之众,兵扣淮南,却因骄傲轻敌招致大败,最后落得国破身亡,殿下不可不防啊!” 眼见支昙猛人头不保,慕容德站出来开始和稀泥,“支昙猛的话不无道理,我觉得还是谨慎为好,不如将大军分置两营,万一魏军来袭,也好有个呼应。” 昙支猛的话可以不管不顾,叔父的面子不能不给啊!于是,慕容宝分给慕容麟三万骑兵,留在主力后方,以保不测;同时派出哨兵小分队,去后方打探魏军消息。慕容麟带上三万人,飞一般地出发了,他可没殿后,而是带领士兵们进山打猎去了。 至于那支小分队,他们本来应该去狂欢的,却被派到后方吃沙子,心里自然不痛快,于是刚走出十几里,便睡起了大头觉,结果被魏军稀里糊涂地绑成了粽子。 从哨兵口中,拓跋珪得知了燕军的jīng确位置,立即下令部队衔枚疾进,不消一刻钟,即抵达参合陂西面,与东面的燕军只隔着一座小山坡。燕军在明,魏军在暗,形势于燕军极为不利,更危险的是,燕军竟毫无防备。 魏军登上山头,放眼望去,山下尽是黑压压的燕军。面对唾手可得的猎物,没有哪个猎人不心动。拓跋珪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组织军队进攻。 按照燕军的行军进度,今天应该继续东行。大军即将开拔时,燕军不经意地望见了山头上的魏军,只见他们阵容齐整,一副猛虎下山的势头。 燕军开始出现sāo动,不知谁喊了句:魏军来了,大家快逃啊!十万燕军立即乱作一团,拓跋珪乘机进攻,燕军争相逃窜,被践踏和压死的,有一万余人;其余燕军乖乖地放下了武器,慕容绍稍微清醒些,率一万多人奋起反击,结果被魏军全歼,慕容绍被杀。 慕容宝在众人的掩护下,左右冲杀,等杀出重围时,唯有一人一马而已;慕容麟因为在山中打猎,侥幸逃过一死;慕容德带领数千人奋力突围——这是燕军主力仅剩的火种。 拓跋珪清点战果,除四五万燕军俘虏外,还有数千文官武将,拓跋珪挑选当中有才能的,留作己用,那个昙支猛也留在了拓跋珪身边;对于那些俘虏,拓跋珪打算发给他们粮食物资,将他们全部遣送回国。 拓跋珪这么想可不是出于政治考虑,他没那么高觉悟,这些俘虏不可能被收编,魏国虽然养得起,可留着他们糟蹋粮食也不是个事,干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一个叫王建的大臣劝谏道,“这些人都是燕国的jīng锐,不如把他们全杀了,这样,燕国的军力就会十分空虚,我们如果再图中原,就变得很简单啦!” 拓跋珪头脑一热,竟然采纳了王建的建议,将四万多俘虏原地活埋,手无寸铁的燕军士兵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参合陂俨然变成了人间地狱。在那个傍晚,至少四万条鲜活的生命消逝。(拓跋珪雄才大略,功勋彪炳史册,唯有此事,被后人广为诟病,这宗极其严重的战争罪,是任何功绩都抵消不了的) 一千六百多年后,共和国的开创者,**先生读到此处时,用铅笔批注道:“王建庸人,不知政治。” 杀完俘虏,拓跋珪集结军队,准备进攻后燕。 慕容宝等人狼狈地逃回邺城,被“诈尸”的慕容垂臭骂了一顿,“我慕容垂怎么就生了你们这群不争气的儿子!早知道你们指望不上,还不如当初朕御驾亲征!” 慕容宝检讨道,“儿臣自知罪孽深重,但事出有因,胡虏小儿竟诅咒父皇病逝!臣愿意领兵再战,一雪前耻!不把拓跋珪的人头带回邺城,誓不罢休!” 慕容垂正在气头上,大手一挥,“行了行了,没你事了,给朕回家面壁思过去!” 打发走慕容宝,慕容垂召见慕容德,商量对策,慕容农远在东北,当下只有慕容德最能明白他的心意。 慕容德说道,“魏国由于参合陂一战的胜利,必定会轻视太子,这对燕国的未来极其不利啊!陛下应当亲自出征,彻底解决拓跋珪,以免给将来留下祸患。” 于是,慕容垂收拾民心,大造铠甲兵器,计划第二年讨伐魏国。参合陂一败,后燕虽然损失惨重,但仍有能力对魏国发起大规模攻势(后燕的雄厚国力真不是吹出来的,此时的魏国与后燕相比,仍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冬去chūn来,时间来到公元396年,71岁的慕容垂最后一次踏上征途,339年,14岁的慕容垂随兄长慕容恪击宇文别部,初露锋芒;在慕容恪的言传身教下,这个小弟逐渐成长为一员胸怀千策的战将,并最终光复燕帝国。 五十七年,弹指一挥间。 第九十五章 五谷不分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参合陂之战,燕军赖以起家的十万jīng锐死伤殆尽。慕容垂七拼八凑,好不容易组建起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其中大部分都是没见过屠刀的新兵蛋子。慕容垂心里发虚,于是调遣龙城守军慕容隆和兰汗前来助战,有这两支部队作支撑,慕容垂才算稍稍有了点底。 慕容垂留下慕容德镇守中山,自己率领大军挺进云中。为保证突袭的成功率,慕容垂越过青岭,经过天门山,专挑魏军没有驻军的偏僻地带行军。经过数rì急行军,燕军抵达重镇平城(今山西大同)。 镇守平城的是拓跋虔,拓跋虔仍沉浸在上次大胜仗的喜悦中,根本没把燕军放在眼里,此刻见燕军来袭,果断引军出城,准备教训一下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们。燕军的新兵蛋子们见魏军锐不可当,都快被吓尿了,只有慕容隆和兰汗的龙城守军拼死作战。 龙城守军也是慕容垂的起家部队之一,战斗力相当强悍,于是,战场上出现了很奇特的一幕:前面的燕军浴血奋战,后面的慕容麟等人一边筛糠一边观战,仿佛这仗和他们没关系似的。 慕容麟没看多久,因为老爸慕容垂来了,他给看恐怖片的那些儿子们下了死命令:但凡逡巡不进者,杀无赦!你慕容麟要不做榜样,要不做鬼魂,自己看着办吧! 在老爸的驱赶下,慕容宝、慕容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砍架,拓跋虔正和慕容隆打得难解难分,见到燕军大部队出击,心里惊惧不已。趁着拓跋虔留神的空当,燕军占去了上风,魏军大败,拓跋虔逃命不及,稀里糊涂掉了脑袋。魏军见主帅阵亡,顿时作鸟兽散。 平城一丢,北魏举国震惊,平城是魏国第一重镇,也是魏国进入中原的跳板。很多小部落连投降后燕的心思都有了,拓跋珪甚至想把家搬到蒙古大草原,可又不甘心放弃中原,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关键时刻,老天又帮了拓跋珪一把。 慕容垂占领平城后,继续向西进军,不久便到达参合陂。在这里,他看到了凄惨的一幕:只见燕军将士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早已凝固,给黄sè的土地覆上了一层细细的痂;在一些新翻动的土地下面,掩埋着数万燕国子弟;偶尔有一两只秃鹰滑过天际,它们在寻找已不甚新鲜的食物。 伴着秃鹰的鸣叫,慕容垂一个支撑不住,跌下战马,醒来后,慕容垂做的第一件事即是祭祀燕军阵亡士兵。祭祀仪式上,数万大军哭作一团,撼动着整个参合陂。慕容垂想起当年的蹉跎岁月,又想到如今后继乏人,不禁万念俱灰,数口鲜血,染红了苍苍百发。一代英雄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第二天,燕军继续行军,才走出不到三十里,慕容垂再也无法支撑,不得不返回平城,在平城停留十天后,慕容垂下令修筑燕昌城,然后率军回家。到达沮阳(今河北怀来县)时,一代雄主,一位战功赫赫的军事天才病逝,享年七十一岁,为十六国时期最长寿的君主。 他从十三岁起,就随兄征战;二十岁即出任前燕先锋官;桓温北伐时,拯救国家于危难,却因功高盖主被排挤出朝;后来恢弘燕国,却因时不我与,出师未捷身先死。怎能不教人扼腕叹息?! 失去了主心骨的燕军,在一片悲怆的氛围中回到中山,拓跋珪不确定慕容垂到底死了没有,任由他们自行离去。 太子慕容宝顺理成章地登上了帝位,慕容宝面临的形势可不咋滴,首先是兄弟们的“围剿”,为了便于大家对后燕宫廷争斗有一个清楚的认识,我们先介绍一下后燕的宗室情况: 慕容垂娶了不少老婆,仅皇后就有仨:第一位是先段皇后,生慕容令和慕容宝哥俩,后来被第二任皇后可足浑氏(前面那位专权的可足浑氏的妹妹)害死了;可足浑氏没留下子嗣(估计在慕容永那次大屠杀中遇害);第三任是后段皇后段元妃(元妃是她的字而非尊号),这也是现任皇后(现在是太后了),生慕容朗、慕容鉴、慕容倭奴等几个较小的孩子。 此外还有个段贵嫔,是慕容麟的养母(慕容麟的生母因故被慕容垂处死),慕容宝其他的兄弟都是由妃子们所生,地位不高,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有勇有谋的慕容令不能委与重任。 除慕容农和慕容德外,其余的慕容氏一个比一个混(燕国似乎有一条铁律:每传一代,都会出一个很特别的牛人,从慕容翰到慕容垂,再到慕容农) 段元妃曾对慕容垂说:“慕容宝做守成之君还勉强,却不是济世的君王,陛下应当从辽西王和高阳王二选其一为好,那个慕容麟为人jiān诈,且刚愎自用,将来一定会成为国家的祸患,宜早除之啊!”辽西王指慕容农,高阳王是慕容隆。 慕容垂听罢,怒斥道,“你难道要朕做晋献公吗?!”晋献公当年宠幸骊姬,最后逼死申生,而段元妃则纯粹为国着想,她感觉受了委屈,就跑到妹妹那里哭诉,“太子无才,连卖烧饼的老大爷都知道,我为国家进言,竟被陛下当成骊姬,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们燕国估计要被慕容宝玩完了,如果上天还不想抛弃大燕,希望大概在范阳王身上吧!” 段元妃的妹妹是范阳王慕容德之王妃,段元妃的算命水平可不低啊!若干年后,正是慕容德将后燕的运柞向后延续了十几年。 慕容宝和慕容麟听说了段元妃的预言,恨得牙根直痒痒,慕容垂一死,慕容宝立即派人兴师问罪,慕容麟威胁段元妃:“你这老不死的还不赶紧上吊,非要等着满门抄斩吗?”段氏大怒道:“你们兄弟不以逼死母亲为耻,还能指望你们守住先王基业吗?!燕国的灭亡近在眼前了!”言讫自杀。 (段元妃比那个可足浑氏能干多了,只可惜摊上这么一群不孝子,如果她能辅佐朝政,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代女政治家,说到底,段元妃没有可足浑专擅朝政的野心。八十多年后,有个女人融合了两者的优点,将国家推向了鼎盛,这个女人就是北魏冯太后) 段元妃自杀后,慕容宝连葬礼都不想办,于是怂恿群臣废除她的尊号,在中书令眭邃的据理力争下,这才将段氏以太后之礼安葬。 从皇陵回来,慕容宝正式称帝,他刚一即位,就采取了一系列政策,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将军营的荫户分给地方。这些荫户本来是军队的奴隶,承担着军营里最下等的工作,比如清马桶、筑城墙等等,这就得罪了军中的将领们,他们选慕容麟做代言人,想推翻朝廷自己干。 慕容麟还没来得及造反,拓跋珪就找上门了。拓跋珪得知慕容垂确实已死,一阵狂喜,立即改元称帝,然后发兵四十余万进攻后燕。慕容宝显然没预料到事态的严重xìng,只是派慕容农带着数千残兵败将前往并州拒敌。 慕容农是慕容家比较有才的孩子,面对四十多万如狼似虎的魏军,毫不惊慌,而是坚守并州不出,拓跋珪一时倒也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关键时刻,老天爷帮了他第三次忙(真搞不懂老爷子为何如此青睐这个毛头小子):这一年的霜下的出奇的早,早到树叶还是绿油油的,大地就被一片洁白覆盖。八月份,正是秋收的季节,因为这场早霜,并州的农业损失惨重。 慕容农没收到一颗粮食,他以为是百姓们把军粮私吞了,就派人将他们严密监视起来。百姓们无缘无故地收到怀疑,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找魏军说理。拓跋珪安抚众人一番,表示官军一定会解救他们的。 慕容宝还以为并州安全得很呐,在邺城的一片歌舞升平中,他开始研究立储之事,慕容垂死前留下遗言,要慕容宝立庶孙慕容会为太子。慕容会由于常年镇守帝国东北,无暇朝中之事,这就给了慕容麟、长子慕容盛等人可乘之机,他们都认为慕容会是庶出,名不正言不顺,劝说慕容宝立慕容策为太子。慕容盛是慕容宝的庶长子,自然不会甘心屈居慕容会之下。 慕容策年仅十一岁,长相呆滞,五谷不分,IQ和司马衷是一个级别的,令人诧异的是,慕容宝竟然非常喜欢这个傻儿子,起初,他还顾忌慕容会,在慕容麟等人的怂恿下,慕容宝终于下决心立慕容策为太子。一场更大的灾难被埋下了种子。 第九十六章 逐鹿中原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慕容隆本来和慕容会一起共事,后来慕容隆被喊回去掐架,因为走得比较匆忙,大量隶属于王府的私人部队没来及带走,战事稍安后,慕容隆被派往中山,召集部属回中山的事情被提上rì程。 当时正赶上慕容宙护送先帝慕容垂和段元妃的灵柩回龙城(期间还有一段小插曲,慕容宙在路上遇到小股晋军,还好慕容宙指挥有方,没造成严重后果)。慕容会虽然不买老爹的账,对爷爷却是毕恭毕敬,慕容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完祖父最后一程。 (慕容宙是慕容垂的小儿子,基本属于被遗忘的那个,而慕容垂生前最喜爱的慕容宝、慕容麟等人却无一人前来送葬,他们宁愿逼老妈自杀,也不愿意抽空拜祭一下祖陵,如果慕容垂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关上陵门,慕容宙拿出了诏书,要调遣慕容隆的王府军前往中山,与主帅团聚。提起那个糊涂老爹,慕容会顿时怒气冲天,他撕毁诏书,大声训斥道:“主帅?哪个主帅?从今天起,我就是这些人的主帅!” 不容慕容宙辩解,慕容会便将其赶出王府,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干脆把慕容宙当成了出气筒,经常给大自己一辈的宙伯伯穿小鞋,处处刁难,甚至以污言秽语辱之。消息经过小道传到龙城街头,百姓们都议论说,“这小子要造反了!” 慕容宙终于忍无可忍,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回到邺城,结果屁股还没坐稳,就被慕容宝派去救火。 ……. 在并州百姓的协助下,拓跋珪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慕容农赶跑了,然后四处分兵,不久即占领并州除晋阳外的全境,这是早期北魏一次极其重要并且成功的扩张,北魏的国土增长了一倍,也标志着北魏正式插足中原,与晋灭蜀之战有异曲同工之妙。与此相对应的是,后燕则被迫退回河北,仅管辖冀、幽两大州以及豫州北部,形势由攻转守。 拓跋小地主摇身一变,成了大地主,兴奋的简直快要死掉了,在群臣的“逼迫”下,拓跋珪改元称帝。今非昔比,以前小地主的那套政策自然不适用了,新的措施呼之yù出。 所幸的是,拓跋珪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建立了一套颇为完善的用人制度,规定太守、尚书这些封疆大吏必须由读书人担任(少数民族大多数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这些读书人八成都是汉人,他们为拓跋珪带来了先进的封建制度及生产力,这是北魏汉化的重要一步),如果你想应聘魏国的公务员,必须带齐毕业证、学籍证等有效证件,只要你不姓拓跋,少一样都不行。 更离谱的是,这些文官有相当大的zì yóu,大到令人咂舌:他们可以随意出入军营,如果觉得将军的排兵布阵有问题,随时可以面见主帅,直陈利弊。有皇帝撑腰,武将们自然不敢吱声。(到底是年轻人啊!有魄力!) 当然了,两军对阵,有没有不要命的书呆子敢来完全是另一码事。 在农业方面,拓跋珪召集流亡百姓,劝课农桑,鼓励大家使劲儿种田打粮,拓跋珪身体力行,经常在散朝之后直奔田间地头,小伙子力气大,一个萝卜一个坑,一点不含糊。于是,魏国形成了一种风气:军人以建立战功为荣;读书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老百姓们则比谁家的粮食多,一个农业大国稍现雏形。 经过拓跋珪的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魏国上下焕然一新,都可以拿到市集上卖了。 忙完这一切,拓跋珪励兵秣马,准备进军河北,同时派大将封真进攻幽州。并州和冀州毗邻,拓跋珪不久便来到孤城晋阳,这是燕军在并州的最后一块立足之地,镇守此地的正是那个吃了败仗的慕容农。 拓跋珪没着急攻城,而是挑选了一批嗓门大的骑兵,绕晋阳城转了一圈,向慕容农喊话道:“我拓跋珪又来了!”,然后大摇大摆地回营了。(一代雄主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呵呵)。 喊声传到城中,慕容农又气又羞,马上出城迎战,结果大败一阵,灰溜溜地跑了回去。慕容农惊奇地发现,城门被关上了!无论他怎么喊,城门就是不开,墙头上的燕军兄弟告诉他,这是慕舆嵩(与上文那个死鬼只是重名而已)将军的命令。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慕容农咒骂一声,直奔中山而去,魏将拓跋肥(后来改姓氏为长孙,话说这是唐初名相长孙无忌的老祖先呢!)在屁股后边一通狂追,终于在潞川赶上倒霉蛋慕容农。 这战过后,慕容农输的血本无归,连老婆孩子都被人掳了去,慕容农只带着三个人狼狈逃回中山。 并州失陷的消息不啻于一场大地震,猛烈震撼着整座邺城,面对魏军的步步紧逼,后燕朝堂乱成了一锅粥,有人主张坚壁清野,有人主张防守险关要隘,慕容麟则建议固守中山,等魏军折腾累了,自然会撤军。观点虽然各不相同,本质却是一样一样的,就是一个字:拖,反正这是燕国的地盘,首先占据地利。 慕容宝无法决断,干脆将大家的建议汇总了一番,高筑墙,多积粮,不到迫不得已,坚决不与魏军正面交锋。慕容宝还任命慕容农出镇安喜(今河北定州市区东),任前敌总指挥;慕容隆镇守中山;慕容德任邺城守城主帅。(慕容家能打的全上了) 拓跋珪击败慕容农后,继续东进,再也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不久便到达常山城下。常山及其以东的郡县长官见势不妙,纷纷投降,只剩中山、邺城、信都三座城池还在死命固守。 这几座城互为唇齿,在先攻哪城的问题上,拓跋珪颇费了一番脑筋。考虑了大半天,拓跋珪决定全面开花,分兵攻打三城,重点在中山。邺城是后燕的都城,也是后燕的政治文化经济等等一系列中心,城池最不好打,信都较小,拓跋珪根本没放在眼里。 魏军全面出击,拓跋仪率军五万,进攻邺城;冠军将军王建、左将军李栗攻打信都;拓跋珪亲率中军,围攻中山。 令拓跋珪郁闷的是,他的大军根本没能接近中山城墙,在南城即被慕容隆阻挡。这里聚集了后燕最能打的部队,魏军久攻不下;其余两路情况大抵如此。拓跋珪只得撤军,把重点定在邺城,南下与拓跋仪会师。 拓跋珪刚到邺城城墙下,后燕就送上了一份大礼,慕容德趁魏军立足未稳之际,夜袭军营,拓跋珪遭遇了出兵以来的第一次败绩,被迫向后稍稍撤军,慕容德因为人少,亦不敢轻易追击。 慕容德好不容易得到喘息之机,赶紧向西秦求救,乞伏乾归不愿意掺合,干净利落地拒绝了。(这不明摆着拉人家当替死鬼嘛!) 在这个节骨眼上,拓跋仪的营中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叫马建的小司马暗通后燕,想搞死拓跋仪。此次出征,拓跋仪身为副帅,地位在贺赖卢之上,贺赖卢仗着外甥拓跋珪的权势,从不把副帅放在眼里,两人的小矛盾在马建那里得到了无限放大,他以为魏军要分家,率部投降慕容德,并建议后者攻击拓跋仪。 慕容德觉得这是个机会,便率军追击撤退中的拓跋仪,斩获颇丰。战报传到中军,拓跋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慕容德还留有这手。 邺城不能打了,拓跋珪又把重点放到不起眼的信都。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拓跋珪再也不敢攻城,而是将信都团团围住,而且一围就是两个多月。 信都城小,粮食也不多,守将慕容凤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找了把梯子,翻城墙溜了出去,信都毫无悬念地沦陷了。 与此同时,慕容宝在魏军后方烧了把火。 第九十七章 弃守中原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慕容宝趁拓跋珪围攻信都时,悄悄地向魏军大后方进军,很快攻下深泽(今河北深泽县)。后燕的主力都在邺城和中山,慕容宝自知不能长久,便召集附近的强盗土匪帮忙守城。为了收买这些人,慕容宝洗劫了魏军留下的府库,把看不上眼的金银珠宝和漂亮美眉统统赏给大家当红利,两全其美,两边都乐得接受。 这些强盗在拓跋珪后面杀人放火,搞的他疲惫不堪,打吧,会严重迟滞攻城进度;不打吧,多少是个祸患,真是烦人。 打下信都后,拓跋珪终于腾出手来,想解决一下后方的“绿林军”。拓跋珪担心燕军趁机进攻,就给慕容宝写了封信,要求双方停战,言辞那是相当强硬。慕容宝一看,心里老不高兴了,你当邺城是你家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拓跋珪来我家大肆劫掠一番,如今就这么轻易的走了? 拓跋珪还想讨价还价,不料得到魏国内乱的消息,这是一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乱,大概是一个小武将脱离大军,回去闹革命去了。拓跋珪此次出征,可谓举全国之力,国内没留下几个兵,拓跋珪一反强硬态度,派丞相涉延和慕容宝交涉,还把弟弟送到邺城当人质,低三下四地请求慕容宝不计前嫌,并保证以后再也不来了。 魏国内乱的消息也传到了慕容宝的耳朵里,这下子,他更不愿意谈和。慕容宝把拓跋珪骂了个狗血淋头,并表示血战到底。 慕容宝还觉得不解气,于是调集全**队,企图向魏军发起反击。嫌声势不够大,慕容宝将那支绿林军也带上了,这支流氓部队在金钱的号召下,竟然滚雪球般的发展到数万人,他们与后燕正规军会合,组建起一支步兵十二万,骑兵两万七的庞大部队。 (无论前燕还是后燕,都有着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慕容垂的骑兵更是有“十六国第一骑”的称号,慕容垂才死没两年,骑兵的家底就被慕容宝这个混小子败光了,仅剩的两万余人还是在慕容德、慕容隆的麾下得以保全) 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自然不是久经沙场的魏军对手,可奇迹偏偏发生了。这要归功于当时的天气,确切的说,是一场北风。(老天爷毕竟不是拓跋家的亲戚啊!) 拓跋珪听说燕军来袭,立即在滹沱河南岸排兵布阵。慕容宝见难以渡河,就在北岸驻防,当天晚上,北风乍起,慕容宝派一万多人偷偷渡过滹沱河,然后,强盗们干起了老本行:放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时间,南岸火光冲天。 拓跋珪正在睡觉,听见外面人声嘈杂,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光着屁股指挥作战。可为时晚矣,魏军经不住烟熏火燎,近八成士兵逃散,拓跋珪本人也被熏得够呛,只好仓皇逃命。他前脚刚走,一小股燕军便杀进拓跋珪的中军帐,他们找不着拓跋珪,就将拓跋珪的衣服鞋子拿回去复命。(拓跋珪逃跑时的窘相如果被战地记者拍下来,肯定能上各国报纸的头条) 拓跋珪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跑出大老远仍心有余悸。当他回顾战场时,居然发现燕军在那自相残杀呢! 原来,燕军打了大胜仗,收获了好多战利品,强盗们见钱眼开,早把魏军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们清点完战利品,开始坐地分赃,这些强盗分属于不同的山头,难免出现分赃不均的情况,为此大打出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拓跋珪一边穿衣服,一边饶有兴致地看强盗们狗咬狗。等衣服穿好,魏军也集合的差不多了,魏军此战并没有遭受多大损失(除了个别跑得慢的被熏死或者被围殴致死的)。 拓跋珪率领满脸焦黑的魏军,举着火把又杀了回去。强盗军猝不及防,都往北岸狂奔,淹死了不少,慕容宝赶紧在北岸吆喝大家过河。 拓跋珪整顿了数rì,大军又恢复了活力,吸取上次的教训,拓跋珪准备了一套备用衣服,走哪都带着(笑笑)。 慕容宝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手下的绿林军很多都是第一次上战场,觉得打仗没想象中那么好玩,纷纷打退堂鼓,士气低落到冰点,要不是两万骑兵在那戳着,早就跑得没影了。 慕容宝见这帮怂人没指望,匆匆回师中山。拓跋珪在后面一路欢送,替他解决了不少逃兵。大军开拔没多久,天空中突然yīn云密布,鹅毛大雪顷刻而至,燕军被冻死的多达一半人,慕容宝一路上草木皆兵,把武器辎重统统丢弃,只求迅速返回。等慕容宝抵达中山时,十几万人几乎损失殆尽,最jīng锐的骑兵部队亦伤亡过半。 最先传到盛乐的消息,不是魏军大捷,却是滹沱河之战的败讯,这是由逃散的魏军士兵带回来的,这些人是因为没找到拓跋珪,才不得以返回国内。一时间,国内舆论哗然,云中守将拓跋顺为了安抚民心,决定代行天子之事,其实就是自立。 在群臣的劝说下,拓跋顺这才作罢。拓跋珪听说国内民心不稳,就派安远将军庚岳率军一万回去辟谣。庚岳一边行军,一边拿着大喇叭吆喝前线战况,拓跋顺接到第二条战报,惊出一身冷汗。 慕容会听说老爹打了败仗,心里暗道活该,但身为将军,慕容会还是向邺城请示,询问要不要帮忙,慕容宝说,那你来吧! 慕容会压根就不想离开龙城,只是派部将库傉官伟(好绕口的名字哦)和余崇率领前锋五千多人先行,这五千人晃悠了一个月才抵达卢龙。见主帅不动身,库傉官伟亦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在卢龙原地驻扎。 这一待就是三个月,军中的马匹、牛羊都吃完了,慕容会却仍在龙城稳如泰山。拓跋珪安定了国内形势,再次包围邺城。慕容宝顶不住魏军的强大攻势,便派人诘问慕容会。后者以还没准备好为由,轻易打发走了使者。 “准备”了一个多月,慕容会终于决定启程了,距他上书已经过去半年。由于战乱,龙城与邺城之间的交通已不甚通畅,慕容会想派人去前面探路,顺便侦查一下魏军的行踪。手下的将领们畏敌如虎,没一个敢吱声,只有余崇振臂高呼:“现在魏军兵势强大,邺城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艰难,我们做臣子的不思报国,却只想着怎样保全自己,覆巢之下无完卵?国都没了,要家何用?我余崇愿为大燕打头阵!” 余崇一路前行,果然遇到了魏军的小股部队,余崇借助阵地狭窄的地形,大败敌军,“手刃十数人”,打通了前往邺城的道路。 在慕容会观光的同时,慕容宝召开高级军事会议,商讨下一步的行动。慕容隆道:“拓跋珪在外征战一年,军士早已疲乏不堪,再也无力发动大规模攻势;而我军经过半年的养jīng蓄锐,士兵们都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出城作战,我们一定要趁此时出击,否则,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士气将会涣散,到时候悔之晚矣啊!” 慕容宝点头称是,于是派慕容隆主持出击事宜,紧急关头,那个慕容麟又出来坏事了,他素来讨厌慕容隆,无论哪件事都和前者对着干,这次也不例外。大军本来已经排好阵势,就等战鼓擂响了,慕容麟三番四次地前去捣乱,竭力阻止燕军出城。 慕容宝拗不过慕容麟,只得作罢,大好的机会,就这样被慕容麟折腾丢了(真不知道这个慕容麟是何居心!)。 眼见邺城再也熬不下去,慕容宝遂生撤军之意。中原地区只剩邺城、中山两城,再撤,就该回龙城老家了,士兵们不甘心就此离去,便越过主帅向慕容宝上书,请求留下来御敌。 慕容宝去意已决,听不进大家的苦苦劝谏。经过数rì准备后,慕容宝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大搬家。 第九十八章 算命先生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昨天寝室停电,没能更新,对不住各位了!话说昨晚的雷好大啊!半夜三更,居然被一声惊雷劈醒了,我都怀疑那道闪电劈阳台上了) 后燕要搬家,最不情愿的要数慕容麟了,当年就是他怂恿慕容宝册立慕容策的,龙城可是慕容会的地盘,他肯定会找自己秋后算账。(要不是他当初万般阻挠燕军出击,慕容宝也不会撤出中原,不愿抵抗,也不愿逃跑,真不明白这个慕容麟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慕容麟准备已久的造反yīn谋终于得以实施。他联系北地王慕容jīng,此人和正统燕室不过是拐弯抹角的油瓶亲,慕容宝见他老实,才给了他车骑将军的衔,统领禁军。慕容麟想借助他手上的皇家卫队向慕容宝逼宫。 慕容宝没看错人,慕容jīng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慕容麟。慕容麟恼羞成怒,又怕慕容jīng揭发他,于是杀人灭口,然后逃出中山,做了强盗。 没了慕容麟这个害群之马,慕容宝的搬家计划还算顺利,慕容农、慕容隆、慕容盛三人率领一万骑兵作为先遣队,慕容宝带着一大群老婆坐镇中军,后面还有相当数量的步兵。大军没走多远,慕容隆突然发现:慕容熙、慕容鉴等人还在中山呢!这几个小孩子因为年幼,没能随大军出城。慕容隆立即调转马头,费劲周折,才将几个小娃娃带出来。 慕容德不甘心将祖宗的土地拱手让人,率军南下滑台(今河南滑县东),继续号令百姓抵抗。 半路上,慕容宝遇到了丧家犬慕容麟,话说慕容麟出城后,竟聚集了不少丁零残部,丁零人自翟斌以后屡战屡败,一直处在灭种的边缘(恐怕是十六国时期混的最惨的一个民族了),见到慕容麟就跟见到救星一样,也乐得跟他到处作案。 真是冤家路窄啊!慕容宝见到慕容麟,气不打一处来,便令慕容农出击,慕容麟自知不是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一眨眼溜得无影无踪了。慕容麟一路狂奔,在蒲yīn(大名鼎鼎的紫荆关所在地,在今河北易县西北)又遇到了慕容详,结果老婆孩子都被人抓了去。 慕容宝一走,中山城内顿时乱了套,百姓们失去了主心骨,仿佛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守城将士们心灰意冷,连城门都没关。 拓跋珪当即决定入城,却被王建制止了,王建的理由看似很充分:现在天sè已晚,只怕我军入城后,大家会抢夺燕国的府库,可能会引发大乱,不如等天亮再入城。真是莫名其妙,魏军打打撤撤,在中山已经快折腾一年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竟因为此等小事延误战机,庸才啊!王建这么做,只不过想把城中的财物据为己有罢了! 拓跋珪觉得有道理,就回去睡大觉了。 因为和慕容麟纠缠了些许时rì,慕容详没能追上后燕大部队,只好撤回中山,再作打算。中山的后燕宗室大部分已经出城,慕容详摇身一变,成了中山的最高军事长官。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就是这个道理。 慕容详关闭城门,慰问了守城将士一番,打算固守中山。城中百姓鉴于参合陂的惨痛教训,都同仇敌忾,决心与中山共存亡。 拓跋珪起了个大早,招呼魏军入城。可他发现,中山城门已经紧紧关闭,一盘散沙的中山城,才经过数个时辰的休整,竟固若金汤!拓跋珪打了好几天也没能敲开城门。拓跋珪郁闷的不行,就向城中喊话:“你家主子都逃命去了,你们老百姓何苦白白送死呢?!” 城内答话说:“我们都是没文化没知识的草民,不懂什么忠孝大义,只是担心像参合陂那样被活埋,所以誓死守城,以此换取十数天的活头罢了。” 参合陂一战造成的恶劣的政治影响终于显现出来,拓跋珪回头狠狠地白了王建一眼,呸了他一脸唾沫星子。然后派长孙肥、李栗等大将追击慕容宝,未果,于是打下范阳(今河北涿县)的一座小城泄愤。 慕容宝辗转多rì,终于到达蓟城,大军一路逃散,只剩慕容隆的数百骑兵担当护卫。慕容会率领两万骑兵,在蓟城以南迎接。 经过这么多磨难,父子二人本应抱头痛哭才对,可两人却是心怀鬼胎,这从慕容会的态度上不难看出。慕容会因为太子一事,还在心底怨恨老爹,就拿风凉话刺激慕容宝,动不动就给老爹甩脸sè看。 慕容宝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儿子又到处炸刺,简直郁闷到了极点。于是找慕容农和慕容隆倾诉,二人异口同声地打圆场,说慕容会还小,只因**一方久了,不免养成傲慢的坏习气,如果假以时rì,相信慕容会一定会改好的。 慕容宝可没那耐心,于是草诏解除慕容会的军权,并打算交给慕容隆。慕容隆担心生变,死活不接受任命,慕容宝无奈,便改动诏书内容,将慕容会的一部分兵分给慕容隆和慕容农。 在蓟城待了两天后,慕容宝继续向东进发,在夏谦泽(通州东侧的一处大湖泊)遇到了魏军。慕容宝早被拓跋珪打怕了,便死守不出,慕容会上书说:“养兵千rì用兵一时,臣训练的龙城军的使命就是杀敌,父皇想要搬迁,却一再为敌军所阻,士兵们心中窝火,纷纷请求上阵杀敌,现在魏军自己送上门来,岂有避战之理? 兵法有云:回去的军队不要阻拦(其实就是穷寇莫追,慕容会当然不肯自称为寇);还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我们二点都具备,怎么可能失败?!” 于是引军出城,慕容会兵分三路,将慕容隆和慕容农分置左右,自己率领中路。三路齐进,魏军果然大败,后燕一口气追出一百多里,杀掉数千人;慕容隆又单独追击数十里,总算出了口恶气。(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慕容会虽然不肖,打仗倒是一把好手) 慕容会打了胜仗,更加飞扬跋扈,慕容隆免不了从旁训导。慕容会分析了一下形势,认为慕容隆和慕容农都曾镇守龙城,而且威望都在他之上,一旦回到龙城,只怕地位不保;而那个糊涂老爹仍没有改立太子的意思,于是想趁热打铁,逼慕容宝退位。 再说慕容会分出去的那部分将士,他们虽然在慕容农和慕容隆手下干活,但心里还是向着老东家的,借着此次胜利,他们上书慕容宝,请求回归清河王麾下,然后挥师邺城,解除国都威胁。 慕容宝身边的亲信都非常厌恶慕容会,向慕容宝吹耳边风道:“慕容会有勇有谋,而且善于收买人心,如果放他回到邺城,就好比放虎归山,后果将不堪设想啊!”慕容宝于是对众人说:“慕容会的才能比不上慕容农和慕容会,无法担当还都的重任,而且现在有朕统帅六军,就不劳清河王大驾了!” 敷衍走众人,慕容宝心里更加没底,便对慕容农和慕容隆说:“如果任由慕容会折腾下去,这小子迟早得造反,不如先把他杀了,以绝后患!”两人一听,急忙劝说慕容宝:“如今强敌入侵,国家危如累卵,且正值用人之际,而清河王虽然骄狂,但战功赫赫,擅自杀他,不仅有损父子关系,对大燕声威也是不小的损害!” 慕容宝怒道:“清河王造反几乎已成板上钉钉的事,你们如此偏袒他,这小子造反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你们,然后杀朕,到时候你们千万别后悔!” 慕容宝要对慕容会动手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个叫仇尼归的大臣早就看昏庸的慕容宝不顺眼,于是投靠慕容会,对他说:“陛下怀疑将军谋反,正和二王商议收拾你呢!不如趁早诛杀二王,自立为太子才是上策!” 慕容宝一听,怒不可遏,马上命令仇尼归率敢死队诛杀二王,慕容隆稀里糊涂地做了刀下鬼,慕容农武艺高强,虽然身受重伤,仍抓了仇尼归当人质,进山了。(慕容家个个都是算命高手,此言非虚啊!) 慕容会担心事情败露,于是连夜赶往营中,诬陷二王造反,慕容宝刚想差人去拿,却得知慕容会早已动手,只得悻悻道:“朕怀疑二人已经很久了,杀得好哇!杀得好哇!” 第九十九章 九品之祸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慕容农终于体会到了养虎为患的绝望。在他看来,慕容会一直是个小孩子,无论做出多出格的事,都不能出离过家家的界限——直到现在,他才彻底清醒过来,因为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娃娃居然想要他的命! 无论慕容农愿不愿意,他必须得动手了。 于是,在山中养了几rì伤,慕容农带着仇尼归回到营中,第一件事便是控诉慕容会。慕容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吗?”慕容农还未辩解,就被投进了监狱。慕容宝心里可不糊涂,慕容会手握重兵,一旦撕破脸皮,免不了一场大灾难。 接下来,话题自然转到如何将慕容农治罪上来。慕容宝先是举办了一场鸿门宴,宴席上,慕容宝询问大家如何处置慕容农,大臣们两边都惹不起,只好缄默不语,唯有慕容会力主以谋反罪论处。 慕容宝见状,举起酒杯,向慕容会身边的卫将军慕舆腾递了个眼sè。说时迟那时快,慕舆腾立即拔剑而起,向慕容会劈头砍去,慕容会本能地躲开,仍被砍中头部,鲜血顿时喷涌,慕容会强忍疼痛,挣扎着回到营中。(慕舆腾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事情彻底无法挽回了,慕容会大难不死,急忙调集大军围攻老爹,慕容宝虽然贵为皇帝,却无兵权,有点兵权的二王一个死了,一个身陷囹圄,于是慌忙出逃龙城。因为走得比较匆忙,慕容宝只带了二百骑兵。 这就便宜了慕容会,他把老爸的一整套天子家当全部留作己用,加冕为皇太子,实际权力却与皇帝无异;还把慕容宝的一大堆妃子赏赐给手下将领。(老爸的妃子,那不就是自己的老妈么?) 慕容会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储君之位,虽然手段有些见不得光。不久后,志得意满的慕容会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挥师龙城,“君侧”自然指慕舆腾。慕容宝站在城墙上,大声斥责慕容会狼子野心,眼中无君无父,慕容会无言以对,就叫士兵们大喊大叫,以掩盖心虚。 龙城守将心里都憋着一股气,趁夜幕降临,率军出击,大败慕容会一阵;两个时辰后,一个叫高云的小官率领一百多人的敢死队,夜袭慕容会,将其彻底击溃,慕容会只带着数十骑逃出,辽东是待不下去了,慕容会一行人逃亡中山。 慕容详早就得到了慕容宝的照会,只待慕容会一进城,立即派刀斧手杀之。慕容家的混小子终于活到头了;母亲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儿子被慕容宝尽数斩杀。(慕容氏的亲情观貌似都很淡薄,慕容会造反,与孙儿们有何关系?何必赶尽杀绝!) 慕容宝救出了奄奄一息的慕容农,亲自为其包扎伤口,并任命为左仆shè,代行丞相之事;含冤而死的慕容隆被追赠为司徒;高云因为平叛有功,被授为建威将军,并成了慕容宝的义子,改姓氏为慕容。 从此,中国历史上有了“慕容云”这个名字,尤其令人诧异的是,慕容云是一个纯种的高丽人!慕容云为人寡言少语,一直不受重用,若非一战成名,几乎没有位极人臣的可能。只有一个人了解他,那就是汉人冯跋,即后来北燕的开国皇帝。两人皆视对方为知己,不知情的,还以为俩人玩断背呢! 历经数年大乱,后燕终于因慕容会的死重新归于宁静——当然,这份宁静只是相对辽东半壁江山而言,后燕在中原的两座孤城随时有沦陷的危险。 秋去东来,转眼间,拓跋珪的远征又过去一年,数千里的补给线渐渐出现问题,拓跋珪不得不撤去邺城的包围,让拓跋仪四处筹措军粮。慕容详误以为拓跋珪已是强弩之末,便率军四处袭扰魏军,结果无一例外,都被击败,还被俘虏不少人。 对于如何处理这些俘虏,拓跋珪又犯难了:杀不敢杀(参合陂的恶劣政治影响就摆在那里);养又养不起,干脆好吃好喝地伺候了几天,统统放了回去。 拓跋珪在城外,没吃的还可以到处找;城内的慕容详则只能饿肚皮了。百姓们实在过不下去,就跑到城外挖野草充饥,慕容详得知后,以“通敌卖国”的罪名杀了这些擅自出城的百姓,导致城内死尸枕藉,十室九空。一时间民怨沸腾,都快把整个中山城煮熟了。 对此,慕容详居然不闻不问,而且用法rì益严峻,凡是不服他的,一律处死,车骑将军可足浑谭本无大过,只因政见与慕容详不和,就被满门抄斩;官职稍低一些的更是不计其数。 慕容详终于尝到了暴政的苦果:慕容麟(yīn魂不散呐!)趁慕容详的主力外出征粮时,打进中山城。中山军民都不愿意替慕容详卖命,纷纷倒戈相向,慕容详死于乱军之中。慕容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中山的新主人。 慕容麟很大度,任由百姓们出城寻找食物,当时人们主要采食一种叫“稆”的野生稻谷,百姓们吃饱了,就向慕容麟请求出城作战,慕容麟怕失去既得地位,断然否决了这条正确建议。时间一长,城外的稆谷被挖得一干二净,老百姓们又没得吃了。 时间进入九月份,天气炎热难耐,魏军中闹起了大瘟疫,士兵和牲畜损失过半,拓跋珪掐指一算,觉得还是有胜算的,于是趁中山内讧,派长孙肥率军七千偷袭中山,慕容麟眼见中山再难以守下去,索xìng硬着头皮迎战。 结果两军一交手,慕容麟的两万乌合之众被杀九千多,其余一万多人还没开战就不知所踪了。慕容麟一路狂奔,先到新市,再奔邺城,最后在滑台落脚。拓跋珪终于占领了围困两年之久的中山。 重镇中山失守,后燕被拦腰截为两段,北面是慕容宝;南面则只剩慕容德一支抵抗力量,慕容氏几代人打下来的江山,全部为拓跋珪做了嫁衣裳。(后燕数十年才得到中原,仅仅数年便宣告沦陷,真是守业更比创业难啊!) 慕容德与zhōng yāngzhèng fǔ失去了联系,为了号令群臣,他沿用慕容垂的旧例,自称燕王,并改元,实际上就是皇帝。是年,公元398年,南燕建立。贼心不死的慕容麟还想造反,结果被慕容德不费吹灰之力地干掉了(这货要是早点死也整不出那么多幺蛾子,恐怕后燕已是另一番模样了)。 慕容宝在龙城很是过了几天快活rì子,慕容宝不甘心将偌大的中原拱手他人,心生反攻之意,想打回邺城去。慕容农和慕容盛没跟着一块儿发烧,他俩齐声反对,都说将士疲惫,不应再与魏国为敌。 慕容宝想想也是,遂放弃兴兵之举。不料慕舆腾却说:“现在军队已经集合,陛下应果断下令,切不可被他人左右啊!”慕容宝一听,耳根子又软下来,于是下定决心,出兵中原。慕容盛被留下来镇守龙城;慕舆腾作为前锋先行;慕容农负责中军;慕容宝自己则率领后军。三军隔三十里扎营,共达一百多里。(后燕的举**队不过十万,而三军相隔如此之远,难以前后呼应,此乃兵家大忌啊!) 慕容宝雄心勃勃,手下将士却不以为然,理由很简单,反正不是你慕容宝上火线砍人,士兵们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哪来的力气打仗?于是,开小差者不计其数。士兵们可以跑路,将军们呢?他们可是手握兵权的人。 内乱就此爆发。段速骨和宋赤眉两个位于后军的小军官联合发动政变,逼迫(注意这两个字)慕容隆的儿子慕容崇自立为帝,并且杀了慕容宙等一大批宗室王公。慕容熙因为和慕容崇关系不错,在后者的苦苦哀求下,才保住xìng命。 段速骨的军职是长上,这是一个九品武官,比七品的芝麻官还小,手下也就二十几号人,连龙套都算不上,顶多算个群演,宋赤眉大抵如此,就这两个小武官,竟能擅杀后燕宗室,逼迫天子,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可见后燕乱到了何种地步! 第一百章 屡见不鲜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慕容宝听说后军大乱,一时搞不清状况,连忙率领亲信数十骑向西逃去,三十里外,便是慕容农的中军。慕容农远远地望见后军大乱,也是如坠云里雾里,又得到慕容宝到来的消息,于是迅速披挂上鞍,要迎接皇帝回营。 左右都觉得形势混乱,不可轻易出营,万一有人假托圣谕该如何是好。慕容农心急火燎地踢开众人,这才将慕容宝护接回来,慕容宝当即命令慕容农出兵征讨段速骨。 岂料,燕军见又要打仗,扔下武器一溜烟跑没影了,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哥俩儿。慕容宝无奈,只得向龙城撒丫子狂奔,半路上遇到前来迎接的慕容盛,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龙城。慕舆腾的前锋亦自行溃散。 声势浩大的讨伐行动至此告一段落。十万大军,竟被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搅得天昏地暗,慕容宝真该好好面壁思过一番。 …… 无论北方谁打谁,久居深宫的司马曜照样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司马道子遭到一系列的打压,稍稍收敛些,倒是王国宝上蹿下跳,惹恼了不少人,他修建的小别墅比皇家宫殿还要奢华。司马曜非常生气,就派人去质问他,王国宝属墙头草的,觉得风头不对,立马倒向皇帝,后来竟被视为心腹大臣。司马道子怒火中生,便用刀背砍他(干嘛不用刀刃啊?),还表示与他绝交。 这事多久没过去,司马曜终于把自个儿玩死了。事情源于一个小小的玩笑,司马曜一高兴就喝酒,而且一喝就高,然后开始说胡话。这天,他又喝得酩酊大醉,他最宠幸的张贵妃前来伺候,司马曜醉眼朦胧,嘻嘻哈哈地对张贵妃说:“你都三十岁了,人老珠黄啦!朕要废了你,再娶个年轻漂亮的。”说完就进去睡大觉去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张贵妃一听要被打入冷宫,自然惊恐万分,于是心生弑君之意。当天晚上,她轮流向侍卫宦官们敬酒,贵妃敬酒,臣子岂有不喝之理?一番觥筹交错后,张氏居然把他们全灌醉了!(皇帝能喝,贵妃老婆也不是吃素的) 趁众人酣睡之际,张氏悄悄来到皇帝床边,指使宫女们一齐动手,用棉被闷死了睡梦中的司马曜。孝武帝三十五年的荒唐人生终于画上了句号(其实叹号更贴切些,太昏庸了!!!东晋灭亡,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司马曜居然做了二十五年的皇帝,是东晋帝王生涯最长的一个,与西晋司马炎齐平! 照理说皇帝死了,宫中应该乱作一团才对,可事实却是:宫廷内外内外静的如同太液池的那潭死水。因为司马曜平时比较混蛋,大臣们都觉得他死有余辜,连凶手都懒得抓,随随便便就下了定论:司马曜因喝酒过度,突然殡天。(这皇帝做得忒失败了) 接班的是司马德宗,虽是司马曜的长子,年纪不过十五岁而已。而且这小子还是十足的白痴,如果说司马衷仅仅是智力低下,那司马德宗则是纯粹的傻子,都十五岁了,还不会说话,连冷暖饥饱都不能分辨,饮食起居都要由小他四岁的弟弟司马德文伺候。 司马道子急于控制朝政,也乐得立个傻子做皇帝,大臣们虽得不妥,碍于道子的权势,只能忍气吞声。如此一来,司马道子凌驾于皇帝之上,俨然成了东晋的“天”。 那个墙头草王国宝又来了,此人没什么真本事,就凭着一张嘴周旋于司马曜与司马道子之间,现在靠山倒了,他自然想到了老东家。他一番阿谀奉承,竟说得司马道子心花怒放,并被后者待之如初。王国宝和王绪狼狈为jiān,成了道子最得力的干将,经常替主子诬陷大臣,排除异己。 但有一个人,他们是万万不敢动的,就是司马道子都得避让三分。此人便是前将军、国舅爷王恭,他为人正直,与昏暗的朝廷格格不入,声誉甚高。一次,王恭去拜谒先帝陵墓,想到如今豺狼当道,民不得安,不禁长叹道:“宫室虽然是新的,国家却即将入土了!” 这话被王绪的耳目听到了,就跑去报告王绪,王绪本来就厌恶王恭,yù杀而不得,于是借此机会,劝司马道子杀了王恭。王国宝坏事做尽,这一刻突然良心大发,竭力阻止此事;司马道子也怕招来众怒,不敢轻易杀之。 既然不能杀,最好的方法是为己所用,打发走王绪后,司马道子便装来到王府,想尽最大努力争取王恭。结果热脸贴上凉屁股,被王恭臭骂一顿,然后扫地出门。司马道子情知事情已不可挽回,于是暗中部属兵士,只待王恭不备时送他上黄泉(王恭身为前将军,手底下是有兵的,司马道子断不敢贸然行事),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认了! 面对愈加严峻的形势,王恭非常不安,于是上书皇帝,请求北伐。司马道子隐约地感觉到,王恭此番北上,只怕北伐事假,清君侧为真,便以大军出征妨碍农耕为由予以拒绝。 王恭索xìng横下一条心来,连夜通知荆州刺史殷仲堪,劝其发兵建业,廓清朝宇。殷仲堪原本是谢玄帐下的一名小参军,才智平庸,只因擅长清谈被谢玄视为知己。谢玄死后,殷仲堪居然混到了荆州刺史的职务。他在任的几年间只干了三件事:禁止生儿子不报告;父母死了要早rì下葬,否则治罪;禁止把父母独自留在家里,自己出去逍遥快活。 殷仲堪听使者说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桓玄来串门了,此人是桓温的小儿子,老爹造反时,桓玄还小,不懂事。当他出落成一位仪表堂堂的少年时(史书记载“形貌瑰奇,风神疏朗”并且“博综艺术,善属文”,非常有才),叔父桓冲病逝,再之后,桓家仿佛彻底消失在皇帝的视野里。 朝廷因为其父的恶劣行径,再也不敢重用桓家子孙。桓玄二十多岁了,才谋得义兴太守一职,照理说官职已经不低了,可桓玄的志向在于王侯将相,干了不几天,就满腔愤懑地跑回荆州去了。 没了官做,桓玄整rì游手好闲,于是结交当地豪杰,经常干些打家劫舍的发泄jīng力的勾当。殷仲堪碍于桓温兄弟的声威,也懒得管他,渐渐地,桓玄成了荆州一霸。 桓玄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他添油加醋道:“王国宝这些小人一向看你不顺眼,恨不得把你灭了才好呢!现在小人得志,会给你好果子吃吗?而且大家都认为你没有一州长官的才能,一旦他把你调回zhōng yāng,不玩死你才怪呢!” 桓玄的一番话,句句敲在殷仲堪的心坎上,殷仲堪哆嗦着问:“那该如何是好啊?” “派使者回话,就说荆州兵愿意作为内援,拯救社稷于危难之中!我桓玄虽然资质平庸,但愿意率领荆、楚的豪杰,建立像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功绩!” 殷仲堪虽然赞同,但骨子里的懦弱不允许他这么快决定,于是联系雍州刺史郗恢,动员臣下做好出兵准备。不料,殷仲堪刚挑起话头,便遭到众人的一致反对,大哥殷觊说:“我们做人臣的应当恪守本分,朝廷的是非,哪里是我们地方管得了的!”殷仲堪急于得到支持,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殷觊。 被逼的急了,殷觊终于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怒斥道:“这是你自己寻死,赖不得别人!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我决计不会上报朝廷,你好自为之吧!”回到家,殷觊索xìng称病不出,再也不管那个糊涂小弟了。 老参军江绩也坚决反对,有人劝他中庸一些,却被怒斥道:“我江仲元年近花甲,早已不在乎死,只是还没找到死的地方!” 群臣都不支持;外面的郗恢也不买殷仲堪的账,王恭的使者倒是来了一大批。盛情难却,殷仲堪终于做出了出兵的“伟大”决定。王恭得到信,立即上表列出王国宝的罪状,兴师讨伐。 一幕在东晋屡见不鲜的“清君侧”眼看就要上演,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稍微有那么点正义的意思,因为王国宝确实是一个佞臣。 第百零一章 免费灯泡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不过说实在的,东晋自立国以来糊涂仗就没消停过,今天姓赵的打姓钱的;明天姓孙的打姓李的,打来打去,最后埋单的还是老百姓,东晋的国力就被这么一群败家子给败光了。 相比于刘隗等前辈,王国宝连怂包都算不上,听说殷仲堪要发兵建业,七魂被吓丢了六魄,王国宝的第一反应是率兵抵抗,可将军们都不听话,而他又不是打仗那块料,慌乱中只带着数百人奔往城西。至于这几百号人能干什么,估计连王国宝自己都不清楚。 当天夜里,一场大雨骤然而至,士兵们借着惊雷的掩护,尽皆四散逃命,第二天一大早,只剩下了王国宝一个光杆司令,不得不灰溜溜地回到建业。倒是豫州刺史庾楷率军出城,与王恭的前锋在建业城下对峙,王恭担心事情无法收拾,并不擅自出击。 司马道子则要清醒许多,他心里明白,王恭和他一无冤二无仇;殷仲堪纯粹是凑热闹,他们之所以兴师动众,只不过是为了那个王国宝,这俩叛将和自己的关系绝对超不过一块钱,换句话说,就算是冲自己来的,不是还有挡箭牌王国宝嘛! 有了这个安全底线作保证,司马道子喊来了王珣,此人与王恭算是油瓶亲,当年颇受桓温器重,与郗超并称二杰。 桓温死后,王珣的处境和桓玄差不多,都不受重用,孝武帝在世时,偶尔让王珣出宫打酱油;司马道子则对其完全看不上眼,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王珣在家闲得难受,就经常去叔叔王羲之那里串门,久而久之,居然耳濡目染出一手好字,还被后人冠以书法家的称号。(详见《伯远帖》) 若非王恭作乱,王珣能不能见到司马道子都得另说。道子开门见山道:“王恭和殷仲堪联合造反,这事你知道吗?” “我已经在家赋闲很久了,对朝政大事知之甚少,因此不知。”王珣坦然应道。 现在王殷两人之事闹得满城风雨,连咿咿学语的孩童都知道,你王珣岂能不知?王珣这话只不过是发牢sāo罢了,司马道子暗暗思忖着,嘴上却道:“王国宝和王恭都是你的族弟,身为兄长,你应该多加劝说才是,你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王珣自然明白,这个“止”为何意,王国宝是司马道子的亲信,如果由他亲自出面,反而不妥,不如找个能和两边都能搭上话的人,在中间说和、谈条件——这个角sè,王珣再合适不过了。 出了相府,王珣径直往乌衣巷走去,王敦的那座大宅子,现在由王国宝做主人。王家传到这一代,当年的辉煌已折去大半,只剩下此人,通过祸国殃民的另类方式企图挽救家族的颓势。 宅子坐落在建业最繁华的地带,要是搁在平rì,会有很多衣冠巍峨的士大夫出入王府,正因如此,正门两旁侧门的门槛被用铁皮加以包裹;自王恭发兵以来,王家甚是冷清,王国宝转瞬间成了一块腐肉,路过之人纷纷掩鼻。 走到巷口,王恭突然想到一件事,确切的说,是一个好友,车胤。车胤年少时家境贫寒,买不起油灯,待夏rì到来时,便出去捉萤火虫,做成简易灯泡,隐约照亮书上的字(这就是车胤囊萤的典故)。 就是在这种极其艰苦的条件下,车胤懂得什么是忠孝礼仪,什么是忧国忧民,只是因为出身寒门,一直不得重用,在国子监博士(太学里的老师)这个不是官职的官职上,一干就是二十年,后来略有升迁,也不过骠骑长史而已(骠骑将军的秘书)。与其官职形成鲜明反差的是,他的名望却誉满天下,为世人敬仰。 王家大院的深处,王绪和王国宝正紧急商量对策,王绪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不能先发制人,我等必为敌所擒!”也不管王国宝的反应,王绪继续说下去,“王珣和车胤都是忠义之士,不可能为我所用,宜早杀之;然后挟持丞相和陛下御驾亲征,王恭不是要清君侧吗?那就把皇帝搬出来,他王恭还敢对皇帝动手不成?!” 王绪的计策不可谓不毒,可他忽略了一点,王国宝本人的小人xìng格,小人就是小人,陷害忠良,为虎作伥才是他们的本分,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等轰轰烈烈的大事怎么也无法和王国宝沾上边。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王国宝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 说曹cāo曹cāo到,话音刚落,仆人就跑来向他报告,门外王珣和车胤求见。王绪最烦这哥俩儿,于是赶紧躲进后堂。 见到王珣和车胤的一刹那,王国宝犹豫了,如果真要杀之,不免落得残害忠良的骂名,王国宝虽然脸皮厚,但较秦桧还差那么几米,莫须有的卑劣行径实在是做不出来。正在他犹豫的空当,王珣先说话了:“王恭和殷仲堪和你并无深仇,不过是因为争夺你的权势罢了!不如早点罢官,或可避祸。” 王国宝愤然道:“你是要我做曹爽吗?”(当年蒋济劝说曹爽释权,结果曹爽一脉被司马懿斩草除根) “这是什么话!你哪有曹爽那样的罪!再说,王恭也没有宣帝(避司马懿名讳)的神谋!” 王珣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曹爽竭力维护曹氏政权,与司马氏展开了血腥的斗争,虽然最后国破家亡,但其作出的努力有目共睹,比乱政搅局的王国宝不知强了多少倍。 王国宝本来就无杀心,又觉得王珣确实在为自己着想,便彻底放松了对两人的jǐng惕。他转头又问车胤道,“你怎么看?” “现在王恭坐镇京口,估计殷仲堪业已在路上,京口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打下来的,如果殷仲堪再抵达建业,后果将不堪设想,不如暂时辞去官职,忽悠殷、王退兵才是上策,只要他们退兵,一切即可从长计议。” 王国宝大惊失sè,赶紧上书辞职,然后跪在宫门等待发落,可谓演足了戏份。在等待降罪的这段时间,王国宝算了一下,觉得晋朝的权臣下场都不好,于是便反悔了,可辞职信都发出去了,司马道子不是猴,哪能让你随便耍? 万般无奈之下,王国宝想了个很大胆的办法:矫诏。他跑到皇帝的办公室里,写了封圣旨,内容是自己的辞职请求不被领导批准。(辞职信可在司马道子手上呐!王国宝的小动作被看得一清二楚) 司马道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立即下令逮捕王国宝,投入大牢。当然,矫诏一事不过是根导火线罢了,面对迫在眉睫的战事,司马道子必须摆出姿态,对殷、王二人有个交代才行。 几天后,王国宝被赐死,这个跳梁小丑终于活到了头;王绪次rì被杀于闹市。殷仲堪得到消息,飞一般地跑回荆州了;王恭以为除去这两个蛀虫就天下太平了,也不再追究。于是皆大欢喜。死了王国宝,幸福全东晋,这笔交易太划算了。 只有一个人深感担忧,那就是司马道子的世子司马元显,他劝说父亲,一定要将殷仲堪和王恭两人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司马道子好不容易才平息事端,不想再生枝节,仅以一笑了之。 好景不长,王恭果然又回来了。 事情起源于两件事:头一件,豫州刺史庾楷的辖地被司马道子无端割掉四个郡,送给王愉做礼物;第二件,司马道子忌妒桓玄的相貌学识,于是将他“发配”到广州与蛮人打交道。 庾楷心头郁闷,便去找王恭诉苦,王恭对后国宝时代的朝政也不满意,上次被忽悠回去后,朝政并没有按他预想的发展,一切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是少了两个佞臣而已。王恭决心改变这一切。 他派使者同殷仲堪联络,与上次不同,殷仲堪痛快地答应了,桓玄也在旁边煽风点火,于是众人推举王恭为盟主,约定rì期进军建业。(王恭一直以忠臣自居,以廓清朝宇为己任,殊不知,他的屡次威胁京都,给国家造成的混乱绝不输于王国宝和王绪,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其情可原,其行可榷) 第百零二章 日月可鉴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殷仲堪拿定主意,下一步就是联络王恭举兵了。因为事关重大,在如何将书信送达王恭的问题上,殷仲堪颇费了一番心思,他把信写在绢上,塞进掏空的箭杆中,然后派庾楷前去送信。 庾楷rì夜兼程,没几天便来到王恭面前,照理说王恭接到信,应该和殷仲堪同时起兵才对,可他偏偏是那种认死理的人,因为字写在绢上,早已褶皱不清,王恭硬是不承认是殷仲堪的亲笔信,非说是庾楷伪造的。 王恭又想起上次荆州兵逡巡不前,不禁怒火中烧,索xìng赌气先行出发。临行前,司马刘牢之劝谏说:“差不多就行啦!将军身为国舅,当以皇室为重,你已经逼死了王国宝和王绪,还想干什么?司马道子虽无大才,亦无大错,何必赶尽杀绝呢?!” 刘牢之接着说下去:“事情起因无非是庾楷那四个郡罢了!给他王愉又何妨?!如果连这尺寸之地都不能割舍,恐怕晋室千里沃野将要易受他人啊!请将军三思!” 刘牢之的话不无道理,但无论他怎么摆活,都不能阻止一颗送死yù望强烈的心。 司马道子这下彻底没辙了,两块挡箭牌都被shè穿了,王恭的目标显然是自己的项上人头,他虽然手握重权,却毫无军权,东晋最强的两支部队,荆州兵在殷仲堪手里,北府兵听命于王恭,都不受他节制,正面发生冲突显然不智。 那就只好从叛军内部寻求转机了。王恭派人对庾楷说:“我以前待你如何?在军营中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岁月难道你忘了吗?现在结交新朋友,倒把老朋友忘了!你交朋友我不反对,可王恭是啥货sè,你还不清楚?” 庾楷可不吃这一套,他怒道:“去年王恭兵临城下,要不是我庾楷率兵抵御,只怕你早就小命不保了!你打不过王恭,就杀王国宝和王绪泄愤,如今反怪我背信弃义,实话告诉你,我们此次的目标就是你司马道子,好自为之吧!” 庾楷没有吓唬司马道子,打发走使者,他立即调集部队,响应王恭。当然了,他的部队都是杂牌军,无论是战斗力还是人数方面,都和前两支部队明显不在同一档次上,但威胁兵力空虚的建业,却是绰绰有余。 面对rì益严峻的形势,司马道子索xìng放手不管了,把大权统统交给儿子元显,自己整rì闷在家里喝酒耍酒疯。司马元显在历史上是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有人说他为人聪慧机jǐng,文武双全,颇有明帝司马绍之遗风(司马光);也有人说他骄奢yín逸,只知道横征暴敛,搞的东晋民不聊生(房玄龄)。 殷仲堪没得到出兵rì期,以为王恭因上次拖延一事迁怒于己,于是一改慢吞吞的作风,派部将杨诠期和桓玄率两万人星夜驰往建业。这里有必要说一下这个杨诠期,他是东汉名臣杨震的后人,虽然隔了祖宗十八代,但在门阀观念极重的东晋朝仍是可以炫耀的资本。 杨诠期本人没什么可说的,早年随司马睿渡江,一无才干二无人品三无人气,扔人群里就找不着了。而且杨家兄弟长相都比较挫,老大不小了还打着光棍,为这事,众人都看不起他们,处处加以排挤,都说他们兄弟拉低了晋朝的平均长相指数(司马、王、谢、桓、庾五家盛产帅哥,这话实在没冤枉杨家兄弟)。 一百多年后,杨家还出了个光耀门楣的牛人,就是后来统一中国的隋文帝杨坚。因为这厮,杨家祖坟何止冒青烟啊,简直就是浓烟滚滚。 杨诠期不是先知,不大关心一百多年后的没影事,摆在他面前的首要问题是在哪砍人,怎么砍更多的人,如何让官军少砍自己的人。 最先倒霉的是那个白赚四郡的王愉,杨诠期于正面攻击,桓玄在侧面迂回,将其击败,并在临川活捉王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多半都是出了保质期的) 朝廷见殷仲堪这次要动真格的,赶紧请司马道子出山,还授其斧钺,代天子征讨。道子直接把圣旨和斧头一股脑全塞给了元显,说老子要喝酒,你看着办吧! 司马元显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办法,他派王珣、谢惔讨伐王恭;王尚之(王国宝的叔叔)讨伐庾楷。 王尚之还算给力,在牛渚(今安徽马鞍山市采石镇)大败庾楷。庾楷召集残兵败将,灰溜溜地逃往桓玄营中。王尚之因功官至豫州刺史,他把水军分出来,交由弟弟王恢之统率。(他们和王献之都是同辈,均属王家“之”字辈) 牛渚是长江岸边的一处战略要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后来李白路过此地时,还留下“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的磅礴诗句。桓玄集合部队,立即向牛渚发动攻击,企图夺回这一重镇。 桓玄的荆州兵不愧是东晋末期两大主力之一,战斗力确实了得,三下五除二便搞定了王尚之的陆军,王恢之的水军亦全部覆于江中。这一路战事以zhèng fǔ军的失败告终。 再来看另一支主力,北府兵。 谢惔和王珣接到战报,立即撤退至宣阳门,宣阳门是建业城的正门,谢惔撤退至此,可见建业城外已无险可守,谢惔门外构筑了最后一道防线,防备叛军随时可能的袭击。此时的建业城就像一个无助的婴儿,**裸地暴露在两匹饥狼的视野中。 建业唾手可得,北府兵内部却出现了裂痕。应该说裂痕早就存在,只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往其中添了好些愤怒、高官厚禄而已。 上次讨伐成功后,王恭恃才傲物的xìng格被胜利加以无限度地放大,愈发地唯我独尊了,他虽然器重刘牢之,但仍以莽夫之礼待之;工资也少得可怜,养家糊口都成问题。时间一长,刘牢之内心极为愤懑,经常在梦里将王恭大卸八块。 这条重要情报不知怎么被司马元显知道了,于是派庐江太守高素前去策反,说只要刘牢之弃暗投明,事成之后,朝廷一定让他接替王恭的位置。怕刘牢之顾忌,高素还拿出了大酒鬼司马道子的亲笔信。有了这封信,高素的劝降几乎水到渠成,刘牢之等的就是这个。 高素走后,刘牢之对儿子刘敬宣说:“这个王恭,身为国舅爷,却一直挖外甥的墙角,上次兴师动众,是为了清除王国宝和王绪,那这次呢?真搞不懂他要干什么!”将王恭数落一番后,刘牢之终于切入正题了,“如果继续替王恭卖命,进城后谁能保证我飞黄腾达啊!不如投靠朝廷,白纸黑字,他司马道子推脱不得!” 刘敬宣附和道:“父亲所言极是,您和王恭并无手足之情,父亲为他出生入死,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当今朝廷虽然没有周成王、康王那样完美,比之幽王、厉王却要好很多,跟着王恭闹革命,完全没必要嘛!” 父子俩的对话无意中被参军何澹之听到了,此人素于刘牢之不和,听到两人如此云云,觉得抓到了把柄,如一阵风一般,兴冲冲地跑到王恭那里告状。王恭也知道何澹之与刘牢之关系不咋滴,觉得何澹之是在排除异己,就没当回事,气得何澹之直跳脚。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王恭还是设宴款待刘牢之,酒席上,王恭认刘牢之为兄长,将北府兵的jīng锐全部交由他节制;还送了不少金银美女,以此来拉拢刘牢之。王恭多留了个心眼,任颜延为帐下前锋,实为监视。 王恭临时抱佛脚的举动终究晚了一点点,刘牢之回到军营后,首先斩杀了颜延,紧接着,一方面联络朝廷,一方面派刘敬宣回攻王恭。王恭此时正在城外耀武扬威,对刘敬宣的突然袭击猝不及防,士兵们纷纷溃散,王恭只率亲信数人,往城内逃命。 城内守将对主帅也相当不满,于是紧闭城门,拒不接纳。王恭无奈,纵马向桓玄营中疾驰。文官出身的王恭受不了马上颠簸,腿股都被磨烂了,到达曲阿时,再也无法前行,只得乘船,不久后被俘。 对于如何处理王恭,朝廷的命令相当明确:杀。临刑前,王恭泰然自若,对监斩官说:“我王恭识人不明,才落得这般田地。但我对于国家的忠心rì月可鉴,如若不信,待我死后,将我的心剖出,一看便知! 最后一句话,希望后世能记住历史上还有王恭这么个人!” 王恭是矛盾的,他身为文官,却带兵两逼建业;他忠于王室,却发动了两场内乱;他器重刘牢之,却不能推心相待… 茂也好,盾也罢,一切已成过往云烟,倒是他的最后心愿达成了:一千五百多年后,一个叫陈邵轩的笔者和他的热心读者们记住了这俩字:王恭。 第百零三章 柳絮之才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司马元显说话算话,接到王恭死讯后,立即任命刘牢之为征西将军,都督兖、青、冀、幽、并、徐、扬等州军事,刘牢之从而实际掌握了东晋的军权。他的倒戈意味着东晋两支最jīng锐主力部队开始火拼了。 首先发难的是杨诠期和桓玄,他们联名上书,以刘牢之擅杀大臣为名,请求杀刘牢之。司马元显看到上表,差点笑喷了,这不是恶人先告状么?你们千里迢迢来到建业,不就是想要我们父子的人头吗?还不要人正当防御啦? 桓玄见朝廷没搭理,便率领荆州兵进驻石头城,摆出一副随时攻城的姿态。司马元显心里非常着急,一边组织百姓守城,一边催促刘牢之拱卫京师。后者不敢大意,立即率军回援,不rì抵达建业。 另一方面,殷仲堪的主力部队也赶到――东晋的全部家底都在这里了。论战斗力,北府兵要比荆州兵高一丢丢;论人数,荆州兵却比北府兵高出许多。司马元显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展开决战,于是,他又动起了歪脑筋。 那就再次从内部击破好了。 司马元显喊来了桓修,这人是桓冲的儿子,自幼在荆州长大,对荆州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他对元显说:“荆州兵我在了解不过,殷仲堪材质平庸,纸老虎一个,他之所以敢起兵,完全依仗桓玄和王恭,现在王恭已死,只要搞定桓玄,一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就这么办!” 于是乎,东晋朝廷发出了若干封任命书:桓玄为江州刺史;杨诠期任雍州刺史;桓修为荆州刺史;殷仲堪则被贬为广州刺史,即rì启程赴任。朝廷还送给桓玄一大群美女和成山的金银珠宝,派刘牢之带一千人欢送。 殷仲堪当然不愿意,他催促桓玄和杨诠期赶紧攻城,并写信威胁两人:“你要是敢联合朝廷出卖我,我就把你在荆州的老婆孩子统统杀掉!”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桓玄绝对是那种顾家好男人,他担心家人的安危,急忙撒丫子跑路,终于在半路追上殷仲堪,逼他交出儿子做人质。这下好了,你要敢杀我老婆,我就敢做掉你儿子! 杨诠期也怕殷仲堪说到做到,也赶来汇合(如果他决意不回的话,或许就没有后来的大隋王朝了呢),他与桓、殷重新订立了盟约,并宣布拒绝朝廷的任命;同时上书朝廷,为王恭和殷仲堪讨说法。司马元显无奈,又把荆州还给了殷仲堪。 三人一路无语,默默回到荆州,经过建业之旅,哥仨的关系更加微妙了:桓玄有官职;殷仲堪有兵权;杨诠期啥都有,啥都不多,三人互不买账,互相玩心眼,直到玩死为止。 随着殷仲堪等人踏入荆州地界,这场无厘头的内乱画上了句点,总结为一句话,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说雷声大,是因为这场内乱将东晋五大家族全部卷了进去,最终桓家以微弱的优势胜出;而王、庾等几家无法避免地走向了衰落;而雨点却很小,没死几个人,真正的战场冲突几乎没有,东晋朝廷格局没有发生实质xìng的变革。 当然,东晋zhèng fǔ还是有收获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收回了京口和扬州大部,消除了建业周围的威胁,尽管如此,其实际控制范围还是小得可怜,唯有三吴之地而已。但是现在,就连这块巴掌大的地方都要保不住了。 王恭之乱后没几天,司马元显又收到了孙泰企图造反的消息。 孙泰的身份很有意思,他是五斗米教的忠实信徒,也是现任教主杜子恭的坐下大弟子,杜子恭其人名不见经传,他临死前悟出的那句“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倒是很有名。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僧人道士都不老实,杜教主却是一个例外,他对官场不感冒,就知道埋头炼丹。 乃徒孙泰正好相反,他热衷官道,靠着贿赂宫廷宦官,居然做到新安太守的位置。王恭之乱使他敏锐地感觉到,晋朝的国祚不会太长了,为了防备即将到来的亡国之灾,他利用五斗米教的影响力,到处蛊惑民心;聚集从前线逃回来的溃兵,俨然已成气候。 司马道子(内乱平息后,这老小子又回到了台前)对此深感担忧,便请孙泰喝酒,宴席上把他杀了,然后杀了孙泰的六个儿子,侄子孙恩勉强捡了条小命,跑到海上兴风作浪去了。百姓们还以为孙泰已经得道成仙,在海上帮助孙恩呢! 孙恩喝了几天海水,又重新爬上了岸,令他诧异的是,百姓们居然都以神灵对待他,所到之处,大家纷纷响应,在极短的时间内,收获了非常之高的人气值。 这一切,与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暴虐统治有很大关系,司马元显因为平乱有功,被朝廷委予重任,他的贪腐之心也急剧膨胀,不仅逼退老爹,自己任扬州刺史;还在三吴地区横征暴敛,导致这一地区的百姓“家无余财”,甚至“卖儿鬻女”,这也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何敬孙恩为神明了。 孙恩利用百姓们对zhèng fǔ的仇恨,到处招兵买马,很快募集到一支数万人的队伍。他的首要战略目标是会稽,原因很简单,离海最近,便于向内陆发展。 镇守会稽的是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他的书法也相当了得,仅次于老爹和兄长王献之,而且他还有个有名的老婆,谢道韫,这可是东晋第一才女(那句“未若柳絮因风起”的作者,甚是了得)。 王凝之虽然艺术造诣比较高,但在打仗方面简直就是大白痴,和孙恩一样,他也是五斗米教的忠实信徒,他既不抵抗也不投降,整rì在家求神拜佛,嘴里还念念有词,跟仙魔附体似的。部将请求迎敌,他却神神叨叨地说:“我已经和张天师说好啦!他会派出天兵帮我们守城的!” 结果鬼兵没来,会稽倒是先丢了。王凝之孤身一人逃出城,几个儿子都去见张天师了。谢道韫倒是淡定的很,她命婢女们去找轿子,自己则奋力抵抗,手刃数人。虽然最终被俘,但足以羞死那个不争气的老公了。 孙恩以会稽为根据地,势力不断向北发展,逐渐控制了三吴之地,东晋zhèng fǔ的直接管辖范围,只剩下孤城建业及其附近郊区。孙恩的前锋甚至可以抵达宣阳门下。 孙恩小人得志,自称为征东将军,开始在三吴地区胡作非为。他的人生信条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凡是有反对他的,一律灭族(注意这俩字儿),上至耄耋老人,下到待哺婴儿,都在孙恩的杀人名单上。 孙恩平生最痛恨那些中饱私囊的官吏(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于是把会稽的县令统统杀了做成肉酱,送给他们的老婆和儿子当午餐。这还不算完,孙恩派人监视他们,只要不愿吃的,立即当场肢解(孙皓、石虎也不过如此吧!)。 于是乎,三吴地区哀鸿遍野,这片曾经最富庶的地方几乎变成了人间地狱。 东晋zhèng fǔ极为恐慌,赶忙派司马元显平叛。与此同时,刘牢之也率军南下,所到之处,捷报频传,不久即抵达会稽地区。为了摸清敌情,以便确定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刘牢之派部将刘裕前去打探。 刘裕带着十几号人,拍拍屁股出发了。没过多久,这支哨兵小分队遇到了孙恩数千人的大军。 第百零四章 心腹大患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在描述这场众寡悬殊的战斗之前,让我们不妨先来介绍一下刘裕,因为他将是接下来二十年间历史的主人。 公元363年,一个极其普通的年份,这年没发生几件大事:北方的前燕帝国老大慕容俊去世,慕容恪总摄朝政;前凉张天锡杀张玄靓自立;西方的罗马军团与波斯帝国正在竭力厮杀...... 而在千里之外的东晋,也发生了一件事,比之上面几件,犹如蚂蚁比之大象:刘裕在京口的一个村子里呱呱坠地。 小公务员刘翘可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看着这个已经哭得没了力气的小婴儿,刘翘不禁愁上眉头:妻子在分娩时不幸因难产撒手人寰,而家里穷得就剩四座墙壁外加一个屋顶,自己的一rì三餐尚无着落,拿什么去请rǔ母呢? 刘翘叹了口气,抱起小刘裕向村头走去,村头有一片坟地,那里专门用来丢弃早夭的小孩子。不料刘翘刚出家门,就与小姨子赵氏撞了个满怀,问清原委后,赵氏一把夺过孩子,狠狠地臭骂了姐夫一顿,咬牙道:“这是姐姐的骨血,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拉扯大!” 就这样,小刘裕被这个善良的女人抱走了,赵氏nǎi水不足,无法同时哺育两个孩子,便早早地断了亲生儿子的nǎi,专心喂养小刘裕。 在姨母的jīng心呵护下,小刘裕健康而快乐地成长着,而他的表哥刘怀敬,却因断nǎi过早导致体弱多病,大脑发育也不太正常。 二十岁那年,刘裕被姨母送往北府军,成了刘牢之麾下的一名马前卒,因为没有显赫的家世,刘裕一直不受重用,混了十多年,才做到刘牢之帐下亲兵的位置,刘裕没有抱怨,而是兢兢业业地尽量做好领导吩咐的每一件事。 这次也不例外,刘裕带着几十个哨兵,一路上小心翼翼地前行,据可靠消息,孙恩的叛军就在附近,而且已经发展到十余万人,后半句是刘裕听刘敬宣亲口说的,临行前,他嘱咐刘裕一定要加倍小心,切不可与叛军硬拼。 又往前走了数里,大地突然毫无预兆地颤抖起来,战马的嘶鸣声隐约从前方传来。刘裕意识到,前面一定有相当数量的敌军,可能是数千,亦有可能是数万。不待刘裕做出反应,地平线上赫然出现了一堵人墙,如洪水般,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们逼来。 刘裕赶紧指挥众人后撤,可他的话很快就被淹没在刀枪的撞击声中,刘裕掉转马头,火速逃命,却因慌不择路,连同战马一块儿跌到了河里,叛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将落汤鸡刘裕团团围住。 刘裕饱饱地喝了几大口水,好不容易才探出头来,环顾左右,带来的几十个人都被剁成了肉酱,只剩他自己和数千叛军。个别水xìng好的叛军,正提着砍刀向自己游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刘裕大喝一声,从水中一跃而起,只一刀便把游得最快的倒霉蛋砍成了两段,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岸上的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趁他们发愣之际,刘裕翻身上岸,砍人、夺马、再砍人一气呵成,然后开始了个人秀。 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遇到刘裕这种又愣又横还不要命的,孙恩的乌合之众就只有逃命的份了。于是乎,战场上出现了奇异的一幕:一个人追着几千人疯跑,那个人一边追一边大喊,活脱脱一阎王。 刘裕从早上杀到中午,再从中午杀到傍晚,一直到月悬中天才作罢。至于他到底杀了多少人,后来据他的回忆,“朕以一人之力,击溃数千之师,手刃数百贼。” (突然有一种写武侠的感觉,萧峰三兄弟破契丹大军也不过如此吧?如果细分析作战过程,不难得知,刘裕这小子肯定在江湖上混过,首先,在水中“一跃而起”,那不是铁掌水上漂么?以“大喝震慑敌军”,此乃传说中的狮吼功;在作战过程中,同时挡住八面之敌,能做到毫发无伤的,只有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了...) 刘裕砍人砍到手软,坐镇军营的刘敬宣却很着急,他还以为刘裕挂了,于是派人去寻,然后见到了一身是血的刘裕。刘敬宣搞清状况后,差点乐抽筋了,大肆褒奖刘裕一番,接着亲自带人追击,俘获了一千多人,满载而归。 遇到刘裕这样的狠角sè,孙恩只能大呼生不逢时了。 与此同时,刘牢之的主力进展也极其神速,北府兵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打得孙恩哇哇直哭,孙恩开始时的“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至建业”豪言壮语不得不缩水成“我割浙江以东,不失作勾践。”很识趣地把目标从整个东晋降格为浙江一省。 可刘牢之连这块地方都不想给他。刘裕的那次大追击后不久,北府兵渡过钱塘江,直逼孙恩的老窝浙东根据地。孙恩吸取上次的教训,见到zhèng fǔ军就跑路,还恬不知耻地说:“孤不羞走”。百姓们早受够了孙恩的残酷剥削,都不愿意再替他卖命,孙恩觉得很丢面子,于是气急败坏地逼着大家跟他下海。 就这样,二十多万无辜老百姓被孙恩带到了海岛上,刘牢之旋即光复会稽全境。刘牢之自恃有功,便放纵军纪,任由士兵们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在刘牢之看来,会稽百姓们助纣为虐,那是罪有应得,不杀光他们就算宽宏大量了。 经刘牢之这么一折腾,三吴之地遭到了毁灭xìng的破坏,各郡县空无一人,帝国东南出现了方圆千里的“无人区”,说千里断炊一点不夸张(惨啊!),刘牢之这种在伤口上抹盐巴的行为正在酝酿着一场新的暴动。 好在东晋朝廷及时发现了这一点,于是赶紧调回刘牢之,任命谢惔为会稽太守,一来替刘牢之擦屁股,二则防备孙恩卷土重来。 就在孙恩喝海水的这段时间,帝国西部也开始不稳定。这应该是王恭之乱的遗留问题,经过上次内战,桓玄和杨佺期的地位迅速提高,他们对殷仲堪的只手遮天渐渐心生不满,而殷仲堪没啥文化,又不能很好的协调与两人的矛盾。 随着矛盾的逐渐累积,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殷仲堪先动手了:他的第一步是拉拢杨佺期,和后者结成了儿女亲家,有了杨佺期的支持,他的腰杆硬了不少。杨佺期也确实给力,刚站到殷仲堪这边,就提出干掉桓玄,殷仲堪虽然结交杨佺期,但内心里仍十分猜忌。担心杨佺期倒打一耙。 桓玄不是傻子,面对二人的强强联手,赶紧向朝廷求助,说殷仲堪要黑我了,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司马元显当然不会让桓玄死,荆州兵在他眼里和孙恩差不多,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荆州兵动不动就带兵逼宫,能受人待见么?)他还要利用桓玄制衡殷仲堪呢!荆州越乱,司马元显心里越高兴,荆州兵死完或者解散神马的最好了。 于是,司马元显任命桓玄为荆州刺史,还让他哥桓伟接替杨佺期他哥杨广(与隋炀帝杨广好比松花江和松花蛋的关系)南蛮校尉的职务。殷仲堪倒是没啥意见,反正兵权在握,给他桓玄虚职又何妨?! 杨广远没有这么淡定,一听要被夺权,连忙跑去请殷仲堪做主。殷仲堪却说:“此乃朝廷任命,远非我等可以左右的,你还是安心上路吧!”(你殷仲堪抗旨的次数还少吗?)怕激怒杨佺期,殷仲堪到底给了杨广一个宜都太守的白菜官衔。 但杨佺期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他偷偷地集结军队,以北伐为名,行讨伐桓玄之实。大军临行之际,那个殷仲堪又来捣乱了,说什么也不让杨佺期出兵。好话说了一箩筐,杨佺期仍不为所动,殷仲堪只好摆出领导架子:“违抗军令者,斩!” 话都说这份上了,杨佺期只得恨恨作罢。一个叫罗企的小参谋听说后,叹息道:“殷侯疑心太重,只怕要招致大祸啊!从道义的立场出发,我们一定会为他而死!” 第百零五章 内忧外患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屋漏偏逢连yīn雨,这一年,荆州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水灾,老好人殷仲堪只得把搞蔫桓玄的事往后放,然后把军粮都拿出来赈济灾民,最后弄得士兵们都快没得吃了。殷仲堪的做法感动天感动地,却感动不了桓玄,这斯趁他缺少军粮,马上撸起袖子准备开干。 桓玄的借口很有意思,也是北伐,动身之前,桓玄给殷仲堪写了封信,说,“杨诠期深受国恩,却不思报国,吾辈应共击之!我已陈兵江口,只待殷侯下令,可立即渡过沔水,讨伐杨诠期;否则的话,大军必出江陵!”桓玄的意思非常清楚:如果你殷仲堪同意呢,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海盗;不同意呢,你和杨诠期就是一条船上的,而我会立马掀翻这条船,把你们统统淹死。 与此同时,桓玄通知兄长桓伟,让他作为内应,做好随时倒打一耙的准备。常言道,鸡生九蛋个个不同,桓伟可没有兄弟那么能干,接到桓玄的信儿,吓了个半死,于是跑去问殷仲堪该怎么办。 完了,这下全露馅了!殷仲堪先是大惊,继而大怒,然后把桓伟投进了号子。消息传到江口,众将都劝桓玄去解救老哥,不行就把打仗的事放一放。桓玄却说:“殷仲堪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一定不敢杀我大哥,诸位尽管放手去打,千万不要投鼠忌器!” 殷仲堪没有被吓倒,他派弟弟殷遹引军七千,进攻江口桓玄。桓玄毫不含糊,立即命部将郭铨和苻宏抵御。这两员大将比桓玄北伐的借口更加有意思:郭铨本来是梁州刺史,回建业探了趟亲,途经夏口时,被桓玄强行留住了,属于临时工;苻宏就不用多说了吧,前秦国显赫一时的太子,他爹和桓玄老爹桓温是死对头。三十年河西,如今,这俩仇人的后代又趴到了同一战壕里,真是造化弄人呐! 这哥俩儿相当给力,一通穷追猛打,把殷遹的七千水军赶回了老家。殷仲堪赶紧派杨广和侄子杨道护前去救火,桓玄这次亲自带兵出击,把两名救火队员打得落花流水,接着乘胜追击,到达零口,距江陵不足三十里。 眼见火势越烧越大,殷仲堪不淡定了,火速派人向杨诠期求援,杨诠期深谙为将之道,对眼下局势的认识还算清醒,他开门见山地道:“江陵的军粮都被你用来救灾了,现在拿什么守城?!贼军势大,不如放弃江陵,北上襄阳,再作打算!” 杨诠期的建议很不错,可对方听不听就完全是两码事了,殷仲堪担心一旦弃守江陵,将很难有回来的那天,为了把杨诠期喊来,殷仲堪决定撒一个小谎,他骗杨诠期说:“近rì来,已有军粮送达,而江陵城防坚固,固守完全没有问题!” 主帅如是说,杨诠期心头的疑虑稍稍缓解,于是乎,八千荆州兵数rì后抵达江陵。出乎杨诠期意料的是,殷仲堪竟然拿胡麻饭招待他!这个胡麻饭可不同于今天的武夷山小吃,由胡麻壳连同其他的野菜籽混合而成,连猪都嫌难吃。杨诠期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殷仲堪这小子骗了。 事已至此,再回去显然不太现实,杨诠期只好痛骂殷仲堪一顿泄愤。骂归骂,骂完了还是要干活的,趁着大军还有三天口粮,杨诠期急忙率军出城,为挽救荆州危亡展开了最后的努力。 可惜的是,这个时代并不属于他,真正属于杨家的时代一百多年后才会到来。当然了,更不属于桓玄,他顶多算是一个过渡。 次rì,杨诠期和桓玄展开了最后的血战。最先与杨诠期相遇的,是郭铨和苻宏率领的前锋军,杨诠期几乎拼尽全力,才把郭铨击溃,还差点活捉了他。正当此时,桓玄率主力赶到了。 杨诠期已再无余力抵抗,不得不选择后撤,就在后撤的路上,桓玄拦腰截住了他,杨氏兄弟力战不逮,血洒疆场。(这本来是一场荆州兵内部的狗咬狗大战,但从后来桓玄的行动来看,殷杨二人的行动更像是锄jiān,如此一来,杨诠期就成了为国捐躯,不愧忠臣之名,尽管从来不被始作俑者东晋zhèng fǔ承认) 在杨诠期浴血奋战的同时,坐镇江陵的殷仲堪不去想怎么派援军,却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跑路。由于殷仲堪人气不咋高,几乎没人跟着他逃命。殷仲堪毫不气馁,带着一大家子出城了,他把目的地定在了长安,结果在半路上就被桓玄逮住了。 桓玄对老领导毫不手软,赏给他三尺白绫,好歹留了殷仲堪一个全尸。 两个重量级对手杨诠期和殷仲堪都去见阎王了,笑到最后的桓玄得以控制荆州全境,不仅如此,他还不断将触角向东伸展,逐渐控制了帝国的整个西部,实际控制的领土多达东晋国土的三分之二! 司马元显虽然感受到了来自西面的强大威胁,但也是有心无力,东面孙恩虽然盘踞海岛,但隔三差五地回陆上找麻烦,相比于桓玄,孙恩的威胁来得更加直接,更加实际。孙恩的起义军一直在会稽附近晃悠,随时都有兵临国都的可能。 孙恩的rì子也不好过,由于谢惔严密防守海边,起义军的补给相当困难,更要命的是,军队中出现了瘟疫,由于缺乏必要的药材,瘟疫病毒在海岛上肆意传播着,二十万百姓死亡过半;部队减员严重。 在死亡yīn影的笼罩下,孙恩不得不冒死上岸。在数年的征战中,起义军的战斗力早已不可同rì而语(久病还能成良医,更何况是打仗这种要命的差事),死亡的威胁更加激发了每个人血战到底的决心,他们可能不买主帅孙恩的账,但心里都清楚,要想活命,必须一直挥刀砍下去。 在这种信念的支撑下,义军先败后胜,斩杀谢惔,挥师临海,兵锋直指建业。司马元显赶紧派辅国将军孙无终,冠军将军桓不才,宁朔将军高雅之抵抗。 有趁手的北府兵不用,非要把杂牌军送上战场做炮灰,司马元显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刘牢之的反复无常是出了名的,有nǎi便是娘,其固然可以平叛,但事成之后呢?万一上演一场逼宫闹剧谁来负责? 孙恩打北府兵不行,欺负这仨杂号将领的杂牌军倒是绰绰有余。桓不才屡战屡败,孙无终屡败屡战,打到最后,zhèng fǔ军减员率高达十分之八。(估计是名字取坏了,一个无终,一个无才) 眼看着叛军就要攻进建业,司马元显顾不得许多,赶紧请刘牢之出山,刘牢之已经够可怕了,而他手下的刘裕简直就是起义军的噩梦。 此次出击,刘裕并没有充当先锋官的角sè,而是驻守沿江重镇句章(今属浙江宁波),这是义军重要的海上通道。 北府兵延续以往的作风,三两下赶跑了孙恩(主要孙恩被打出心理yīn影了,见到北府兵就脚底抹油)。在句章,孙恩硬着头皮和刘裕打了一架,结果胳膊没人家粗,被打掉了好几颗牙,孙恩也只能和着血水往肚里吞。 望着句章墙头上“此路不通”的牌子,孙恩万念俱灰,向南狂奔数十里后,终于找了个地方下海了。刘裕在句章大修城墙,还在自家院子里开辟了几亩菜地,打算常住于此。 这可急坏了孙恩,海岛上一没粮食二没超市,连必需的淡水都奇缺,只能由岸上补给,刘裕这是明摆着不给人活路嘛! 既然句章碰不得,孙恩打起了海盐的主意,这也是一座临江小城,要不是战事告急,这座位于帝国大后方的小城怎么也不可能成为前线。 刘裕告诉他:“海盐也不是尔等乱臣贼子可以染指的!”接到战报的当天晚上,刘裕只带着少数部队移师海盐,属下都劝他多带点人撑场面,刘裕却不以为然,说我刘裕当年一个人打败了好几千人,怕什么? (名将们好像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总嫌自己的士兵多,慕容恪和冉闵那是迫不得已,刘裕则是故意为之,话说回来,就算刘裕把家底全带上,人数上仍远少于叛军) 第百零六章 鏖战海盐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以孙恩的xìng格,是万万不敢在刘裕头上动土的,但目前形势很明朗,两座沿海重镇,句章和海盐都在刘裕手中,若非孙恩插上翅膀,必须要经过刘太岁的地盘。所以,孙恩很是消停了几天,在张天师的牌位前烧了好几捆高香,只求刘裕赶紧滚蛋。 结果刘裕没走,义军的粮仓倒是见底了。于是乎,孙恩咬咬牙,拍拍屁股,又带着农民军上了岸,横竖是个死,战死总比饿死的名声强。 孙恩这次学乖了,在攻打海盐之前,先派出了一支侦查小分队,以探明城内虚实以及守军的布防情况。 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刘裕的火眼金睛,他见来袭的只是小股敌军,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赶紧把守城部队撤回城内,临时招呼城内的老百姓上城。百姓们没打过仗,不了解其中的可怕,在城头该干嘛干嘛,丝毫不理城下的敌军。 城头风景独好,城下的侦察兵沉不住气了,他们向“守军”喊话说:“你们主帅呢?!” 按照事先编排好的剧本,百姓们齐声道:“孙将军已连夜出城了!” 小分队屁颠屁颠地回去了,如实向孙恩报告军情,孙恩听说刘裕不在,顿时心cháo澎湃,眼中泛出了晶莹的泪花。他急忙向天师灵位猛磕几个响头,嘴里喃喃道,信了您老大半辈子,可算显灵啦!待攻下海盐后,弟子一定给天师烧一车香! 撞完最后一次地,孙恩带着他的农民军出发了,不一会儿就敲开了城门。城头的老百姓提前得到了命令,一旦叛军攻城,他们可自行散去,坚决把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放在第一位。打一座近似于空城的城池,自然费不了多长时间。 打开城门的一刹那,孙恩和他的小伙伴们惊呆了:只见刘裕横刀立马,置于阵前,身后是乌压压一大片蓄势待发的北府军。(其实也就千把人,后面的都是群众演员,刘裕不仅会演戏,做导演的天分也不低) 战场上出现了短短数秒的寂静,随后是刘裕的滚雷般的大喝声,以及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的呻吟...... 一顿组合拳打下来,起义军很快被赶出了海盐城,刘裕意犹未尽,率领数百骑兵跟在孙恩后面就是一通穷追猛打,义军以步兵为主,无法抵挡骑兵的冲击,如cháo水般向后退去。(这里有一点需要说明,谢玄当年白手起家时,北府军那是清一sè的步兵,后经刘牢之,主要是刘裕的发展,才有了少数的骑兵,这些宝贝骑兵都是军中的jīng锐,而北府军又是晋军的主力,所以,这支骑兵在晋军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刘裕砍人砍到手抽筋,便决定暂绕孙恩一条小命,班师回城。何况,以他那点可怜巴巴的兵力,不可能一劳永逸,他的战略预期只是保住城池,可没想到叛军竟如此草包,这才出城追了几里。 再回到海盐时,刘裕已经成了百姓心目中的神,因为战场主要在城内,大家有机会一睹刘将军的风采,在他们看来,刘裕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的天使,虽然连根羽毛都没有。 海盐县令鲍陋也征集了一千名吴兵,请求为先驱,鲍县令毕竟年纪大了,于是请求让儿子鲍嗣之充当先锋,继续追击。 刘裕没被胜利冲昏头脑,这一千新兵蛋子着实让他犯了难,这些人留在阵后造声势还行,一旦遇敌,那是标准的炮灰角sè,刘裕不好驳鲍县令的一片好心,便委婉地提出:“令郎勇气可嘉,但战争非儿戏,为了令郎安全,我觉得留吴兵在后压阵为宜。” 岂料鲍陋非但不领情,反而怒气冲冲地质问刘裕是不是怀疑吴兵的战斗力。 刘裕还想辩解,一个士兵急匆匆地冲进营帐,带来了一个消息:鲍嗣之已经率队出发了!刘裕暗道大事不好,也顾不得和鲍陋磨叽,火速带人去增援。 当北府兵赶到时,前锋已经和敌军交上火了,这令刘裕倒抽一口凉气,这个鲍嗣之到底是哪路神仙,竟敢带一千人主动找人家数万人的麻烦!情急之下,刘裕给每人发了一面大鼓,命士兵击鼓前进,鼓声越大越好。 前头孙恩被突如其来的鼓声搞得一头雾水,又听说是刘裕带人增援,犹如被霜打了一般,战意全无,再加上无法辨明增援部队的规模,只得撒丫子跑路。 照理说,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刘裕此行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救人,并不想与敌军发生正面冲突,万一孙恩回过味来就麻烦了,所以派人通知鲍嗣之,鸣金收兵。前去送信的士兵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也很简单:鲍嗣之乘胜追击。 刘裕这下彻底火了,一面骂鲍嗣之不知好歹,一面组织部队继续救火。 孙恩也很恼火,技不如人,被刘裕欺负也就算了,你鲍嗣之哪里冒出来的,竟如此苦苦相逼,当我孙恩是冤大头啊?!于是乎,孙恩停下了狂奔的脚步,立即指挥义军发动反攻,结果全歼了一千吴兵,鲍嗣之当场阵亡。 打了一场小胜仗,孙恩终于回过神来,决定向心中那个巨大的yīn影发起攻击。 刘裕自知众寡悬殊,见孙恩要和他玩命,只得且战且退,敌军却如同橡皮糖一般,紧紧黏在身后,令他叫苦不迭。眼见部队越打越少,刘裕急中生智,命大家脱下阵亡士兵的盔甲,绑在马背上,夜sè掩映下,远远望去到处都是晋军。 在义军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动作,只要对方主帅不是白痴,绝对没有蒙混过关的可能,刘裕也明白这一点,为达到吓唬敌军的目的,他开始施展独步天下的狮吼神功,至于具体喊的什么,谁也清不清楚,反正声音大得吓人。 刘裕的一番胡闹还真起到了效果,敌军居然被吓得七荤八素,纷纷驻足观望,不知对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趁这工夫,刘裕迅速解决掉身边几名义军,仿佛被打了激素一般,张牙舞爪地向孙恩扑来。 孙恩见这架势,又想起上次刘裕一人鏖战千人的场面,以为天神再次附体,吓得赶紧逃命。 就这样,刘裕带着几十号残兵败将,大摇大摆地回到了海盐城,当然免不了一顿臭骂。 经此一战,义军内部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今后但凡遇到刘裕,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能避则避。孙恩内心的yīn影更加浓重,这几乎影响到他之后一切的战略举动。 (每位名将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作战风格,比如慕容恪,擅长以少数骑兵来回穿插,以冲乱敌军阵型,再伺机歼敌;冉闵打仗纯粹靠一往无前的不怕死jīng神;刘裕则是制造声势的行家,总能把一张纸糊成一堵墙,其狮吼神功,更是无人能破——至少目前如此) 要说孙恩的心理素质真是过硬,“胜不骄,败不馁”这句强者的名言在他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主要是后半句)。起兵数年,辗转数省,败绩一箩筐,胜仗屈指可数,换做其他人,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可孙恩不会,每次战败,他总有能力拉起一支人数更多的队伍。 他的办法就是拉壮丁,三吴之地自古富庶,遍地炊烟,虽然遭受了数次劫难,但元气尚存。孙恩的流窜作案还不至于毁灭整个江南汉文明。(真正有能力的拓跋珪正在北方忙得焦头烂额) 在孙恩的威逼下,一支庞大的农民军呼之yù出——只不过这一次人数多了点,十几万。 第百零七章 千帆过尽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这次不同,孙恩没有第一时间把部队拉上去,而是开始了庞大的造船计划。数次鲜血淋漓的惨痛教训告诉他,绝对不能再碰刘老虎的屁股。孙恩下一步的战略部署是沿海北上,以远远绕开句章。 我国古代的造船业非常发达,而且在三国孙权时代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大将卫温甚至有能力率领万余人的海军去夷洲旅游,而孙权的统治中心就在吴地,所以造船对孙恩来说不是难事。于是,十几万人叮叮当当了一阵子,一支豪华的舰队横空出世,史书记载:“楼船千余艘”,蔚为壮观。 孙恩率领着他的无敌舰队,一路北上。至于目的地,估计孙恩也不清楚,反正离刘老虎越远越好,这样一来,纵使你刘裕本领通天,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刘裕巴不得送走这群捣蛋鬼,打心底里高兴;可朝廷却被吓得够呛,建业城就建在长江沿岸,如果孙恩长驱直入,大晋朝肯定得完蛋。 东晋zhèng fǔ又一次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生死存亡之际,朝廷各派的举动可谓千差万别。 “太上皇”司马道子整rì求神拜佛,请求上苍庇佑;刘裕有心杀贼,无力下海,干脆在家收拾起了菜园子,眼不见心不烦。这两人一个没权,一个没兵,不提也罢;实力派刘牢之屯兵山yīn,接到朝廷诏令后,这才慢吞吞地启程;倒是桓玄满腔热忱地上表,询问需不需要帮忙,尽管司马元显数次jǐng告他不要瞎掺和,但还是不能阻挡荆州兵东进的步伐。 至于建业城中的那帮士大夫,一个比一个熊,听说叛军要打进建业,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秦淮河两岸更是寂静地可怕。(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自从谢惔兵败被杀后,王谢子孙算是彻底淡出了朝廷,以王谢为代表的士大夫们除了歌功颂德,几乎再无别的本事) 唯一有点作为的当数手握重权的司马元显,他立即宣布戒严京师;派冠军将军高素、辅国将军刘袭等一干杂牌将军镇守建业外围及长江各口岸;同时急诏刘牢之回防。 当刘牢之赶到江边时,发现孙恩早已千帆过尽,直扑建业而去。刘牢之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xìng,于是想起了他骑马的救火队长,刘裕。让他不惜一切代价赶在叛军之前抵达建业。 刘裕接到命令,赶紧撂下锄头,清点人马,开始和时间赛跑,终于在丹徒(今江苏镇江)附近的江面上嗅到了孙恩的踪迹。 进入丹徒城,刘裕首先召集守军,令他伤心的是,守军早已逃散大半,剩下的小半也在收拾铺盖,准备随时开溜。这样的守军,这样的士气,战斗力几近于零,而自己带来的千把弟兄,因为长途跋涉,亟待休整,而对面可是十几万人啊!就是拿尸体筑台阶,也能够得着城头。 刘裕急忙向上司刘牢之求援,却接到固守待援的军令。刘裕苦笑一声,在心底里问候了无数遍刘牢之的父母,然后开始研究怎么守城,当他爬上城头的那一刻,敏锐地觉察到:敌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威胁却不大,大多数是扛着扁担当砍刀的老百姓。(都是万恶的战争,将老实巴交的老百姓们推上了历史的风口浪尖) 相信见到这些衣不蔽体的可怜的人,刘裕心底的某个部位肯定颤动了一下,但理智告诉他,绵羊没有怜惜猛虎的资本,如果不杀退这些没有牙齿的猛虎,他和他一心效忠的大晋朝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刘裕索xìng横下一条心,率军出击。而农民军再一次令人大跌眼镜,十几万大军稀里糊涂地被不及自己零头的北府军杀得抱头鼠窜,狼狈至极。孙恩好不容易寻得一条小船,跑得飞快,勉强捡了条小命。 孙恩还想集结部队,负隅顽抗,又遭到了刘裕的毁灭xìng打击,郁洲之战,义军损失殆尽——这场惊世赌博,孙恩输光了赖以起家的资本。不久后,心灰意冷的孙恩跳海自尽,为这场持续数年,伤亡不计其数的巨大病灾划上了逗号。 妹夫卢循被定为接班人,从事着孙恩未竟的事业,但不久后被桓玄招安,并被任命为永嘉太守,扛着荆州兵的大旗继续小打小闹着。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直到最后一刻,仍有数百人誓死效忠孙恩,这些人尊孙恩为“水仙”,和偶像一同赴死;沿海的百姓们都不相信孙恩已死,还认为他“羽化成蝶”了。(宁愿祭祀一个给他们带来灾难的死人,都不买大活人司马元显的账,东晋zhèng fǔ真该集体面壁思过去) 刘裕因为平叛有功,被任命为下邳太守,官职不大,但从一系列战事中积攒下来的声望,足以使他成为北府军的二把手,只要刘牢之一倒台,他随时可以走上前台唱大戏。绕了一圈,刘裕反而成为孙恩事件的最大受益者。(本来桓玄也有可能,但在司马元显的三令五申下,终于撤了兵) 此时的东晋zhèng fǔ如同散沙一盘,再也没有能凝聚人心的力量。西部桓玄虎视眈眈;东面刘牢之拥兵自重,不听指挥;三吴地区孙恩之乱尚未完全平息。好在北方的拓跋珪正忙着开疆拓土,暂时没工夫琢磨东晋的一亩三分地。 ...... 十六国历史俨然过去一大半了,如果非要将南北方分个伯仲出来,我们会发现,南方的比起北方,多了些无厘头的王八拳;少了些雄浑与苍茫,北方各族在这段时间里都在忙着开国,开国之君,自然有青史留名的方式(不管是英名还是恶名);而东晋的国史几乎由若干段权臣作乱衔接而成,孙恩则是权臣作乱的副产物,一个绝对的例外。 而东晋接下来还会出现两位权臣,第一位首开篡位之先;第二位则直接改朝换了代,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趁两位扛把子还没上拴时,我们把视角移向北方,这也是该时期最后一次去北方旅游了.... 第百零八章 英雄悲歌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段速骨这厮终于风光了一把,一个九品小武官,居然逼得当朝皇帝上蹿下跳,玩弄皇子于鼓掌之间,也算千古奇闻了。可好景不长,段速骨就嗅出味道不太对,以他手底下那点可怜巴巴的兵力,起哄还勉强,断然不能走T台。 于是,狡猾的段速骨找了个大靠山,顿丘王兼尚书令兰汗。这两块臭肉一拍即合,率军直驱龙城。 此时的龙城已没有多少守军,慕容盛征发城内青壮男子,好容易凑齐了一万大军,龙城的紧张局势稍稍缓解。 守城力量大为增强,而城内尚有慕容农、慕容盛等一干jīng英主持军事;皇帝慕容宝主持大局,足可一战。 关键时刻,最让人放心的辽西王慕容农掉链子了。慕容农为国征战一生,辅佐慕容垂建立了后燕,可谓功勋卓著,光军功章就有好几斤,这样一员大将,居然投向了兰汗的怀抱。制造了后燕不长历史上的一桩疑案。 当年慕容会造反,其声势比兰汗大多了;而且是慕容垂亲自指定的接班人,正统xìng比兰汗和他的傀儡主子慕容崇强得多,而慕容农却丝毫不为所动,尽管城破被俘,仍忠贞不渝,以致身负重伤,“头可见骨”,可谓九死一生。 慕容农,请给后人一个变节的理由。 这件事的政治影响很快显现,城内军民士气跌落到了冰点,连万人敬仰的辽西王都投敌变节了,他们再也不相信生活了,纷纷撂挑子走人。 兰汗成功策反了一员猛将,赚得盆满钵满,他不指望慕容农领兵上阵,只要在阵前露个头就行了。谁让“慕容农”这三个字的招牌那么值钱呢! 慕容宝还想顽抗,结果被兰汗逼着搬了家。 应该说搬出去了,但没找着新家。 兰汗在段速骨等一帮投机分子的前呼后拥下进了城。怎么处理慕容农成了一个很棘手的难题,慕容崇还是个小娃娃,比较容易摆布;兰汗可不想把文韬武略的慕容农扶上帝位——别说皇帝,最好连军权都不要给。 倒是段速骨眼疾手快,把慕容农扔进了监狱。段速骨刚会跑的时候,就听说过辽西王慕容农是鲜卑的大英雄,于是,他采纳军师阿交罗的建议,想把慕容农立为皇帝,踢开兰汗单干,反正到时候手上都有皇帝,谁怕谁?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段速骨的计划很快传到了让、出力犍的耳朵里,这俩人是慕容崇的亲信,都是愣头青,一听说主子的地位受到威胁,二话不说,提刀把慕容农砍了。可怜后燕一代名将,竟死得如此窝囊! 为他殉葬的还有那个狗头军师阿交罗,故将宇文拔遁出龙城,亡命辽西。 段速骨的一系列小动作,被兰汗看得分外真切。他非常感激段速骨,替他解决了一块烫手山芋,然后带领一帮弟兄,送段速骨下去陪慕容农了;顺便废掉了冒牌皇帝慕容崇。这小子被仇家逼着和老爹唱对台戏,这下终于解脱了。 兰汗奉立正派太子慕容策,然后派人寻找慕容宝。使者一路风尘,终于在蓟城附近四处游荡的落魄天子。 慕容宝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甚至忘了是谁让他沦落到这般无家可归的境地。慕容宝下诏表彰了兰汗的忠诚,打算率众归之。临行前,慕容盛拉住了他的马鞍子,苦苦劝说道:“兰汗忠jiān未辨,陛下若仓促进城,万一兰汗心怀异志,悔之晚矣!不如南下投奔范阳王,与其合兵一处,谋取冀州;即便大事弗成,彼时再回龙城不晚!” 慕容宝总算有了点主意,虽然国事维艰,但他内心里从未放弃过中原,儿子的一番话正中下怀。于是,他率领全部人马,向南而去,大路不敢走,就专拣偏僻的小路行军。白天有魏军出没,只好昼伏夜出。 经过数月的风餐露宿,慕容宝终于抵达邺城附近,故地重游,慕容宝可没有闲心发感慨,他赶紧派太监赵思南下,联络慕容德。百姓们认得皇帝的车驾,纷纷请命,要陛下留下来,带领他们坚守邺城,重拾江山。慕容宝知道魏军的厉害,哪里还敢留下来! 百姓们还告诉他,范阳王慕容德早已在滑台称帝了,是大燕国的“二皇帝”。反了反了,慕容宝气呼呼地大喘粗气,差点被活活气死。 赵思刚进邺城,就被慕容德客客气气地请进了监狱。这货对于慕容德而言简直就是催命鬼。慕容宝当年于滑台承制,可没通知正牌皇帝,只是因形势所迫才穿上了龙袍,换言之,他这个皇帝本来就来路不正,不受法律保护。要是大侄子追究下来,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尤其令他沮丧的是,自己苦心经营的南部疆域,就要为他人作嫁衣裳了!(慕容德的处境和后世赵构、朱祁钰有得一拼),慕容德心里非常忧惧,茶饭不思,晚上做梦都是大侄子拎着砍刀找自己玩命。 于是,慕容德一脸委屈地向大家询问对策:“当初我不要当皇帝,你们非把我按到龙椅上。我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才从了你们,以皇帝名义收拾民心,现在可倒好,陛下活得好好的,你们说怎么办吧?!” 群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糊弄老皇帝,汉人张华说道:“今天下大乱,非雄才无以宁济群生,嗣主昏暗,不能绍隆先统,陛下代之,乃天经地义!”张华的话看似有理,实则不然,拿“主上昏庸”来掩饰自己的篡位之举,幼稚得可以。 还是慕舆护有办法,他引经据典,一阵见血地提出:“嗣帝弃守国都,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终至如此落魄,纯属咎由自取!昔卫剻聩出奔,其子卫辄不纳,《chūn秋》对卫辄的做法也予以肯定。以子拒父犹可,况以父拒子乎?!” 厉害啊!慕舆护的说法为慕容德即位找到了法律依据,这样一来,他的即位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事。慕容德转念一想,是哦,我是皇叔,谁敢和我叫板? 慕舆护还提出,赵思的来历本来就不可靠,万一是魏国派来的使者怎么办?拓跋珪可是有前科的,不如让我带人去打听一下真实情况,再作打算。 慕容德点了点头,给了慕舆护数百人。慕舆护告诉赵思,要他带路去迎接皇帝,然后两人欢天喜地出发了。慕舆护拿定主意,万一遇到慕容宝,立即诛杀,然后带回赵思乃魏国间谍的信息。慕容德为人忠厚,有些事,他下不了手,但慕舆护不同,他愿意替主子背黑锅,而且从大局考虑,慕容宝必须得死! 慕舆护走了大半天,也没能见到慕容宝。原来,慕容宝担心慕容德对他不利,早就向北逃命去了。慕舆护押着赵思,又回到了滑台。 事已至此,慕容德也懒得隐瞒了,他将实情告诉赵思,并请他留下来。赵思倒有些骨气,大骂慕容德就是燕国的赵王伦,然后把脖子一横,但求一死。慕容德见此情形,索xìng成全了他的忠节。 慕容宝不甘心就此离开,于是派慕容盛召集冀州失散的将士,皇帝的金字招牌就是值钱,河北的英雄豪杰纷纷响应,表示愿为慕容宝的马前卒,助大燕收复冀州之地。 慕容宝几乎被拓跋珪打出了心病,只求赶紧回到东北。这时,他又听说了一件事:兰汗拜祭先祖,大有浪子回头之意。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久后,兰汗的使者到了。使者竭力表明顿丘王的忠心,百般请求慕容宝回到龙城。慕容宝非常心动,急忙招呼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慕容盛认为其中有诈,苦苦劝说老爹,却被严厉地训斥了一顿。慕容宝为人优柔寡断,很少自己拿主意,这一次倒是吃了秤砣,任凭儿子说破天,非要回去不可。 慕容盛拦不住一心送死的老爹,只得留了下来。 兰汗听说皇帝真的回来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想出城负荆请罪,结果被一帮兄弟们死死拉住。箭在弦上,只好反了!兰汗亲率五百人出城四十里相迎,第一时间缴了慕容宝的械。慕容宝几乎被押着回到龙城。 在龙城郊外,兰汗痛下杀心。慕容宝享年四十四岁,谥号为“灵”。太子慕容策和王公贵族一百多人尽皆死于非命。太原王慕容奇乃慕容楷之子,也是兰汗的外孙,侥幸逃过一死。值得一提的是,弑君之臣不是兰汗,而出自其弟兰加难的一手安排。兰汗一不做二不休,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掌握了后燕的实权。 第百零九章 先祖遗风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无家可归的慕容盛决定回龙城奔丧,慕容盛不仅是后燕宗室,还有一个身份:兰汗的女婿。(这个兰汗真是厉害,妹妹嫁给了慕容皝;两个女儿,分别嫁给慕容楷和慕容盛,这样算来,慕容盛娶了他nǎinǎi辈的姨,慕容家的关系真是乱呐!) 有了这层关系,慕容盛大言不惭地说:“老丈人念在姻亲情分上,必然不肯杀我,只要给我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我一定会搞垮这个伪政权!”(当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说的) 慕容盛刚到龙城,朝廷就分成了两派:兰加难和兰堤(兰汗的兄长,弑君这事他也有份)坚决主张杀掉慕容盛,以绝后患;老婆和女儿则整天哭哭啼啼地为慕容盛求情。这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兰汗头都大了。 两位女同志知道是叔伯从中作梗,便跑去兰堤和兰加难那里抹眼泪去了。争论的结果:亲情战胜了理智,慕容盛不但活了下来,还被任命为侍中和左光禄大夫,被兰汗待之如初。 虽然不得已投入仇家的麾下,慕容盛时刻没忘记自己的使命,整rì穿梭于兰汗和两位兄弟家里,挑拨三人关系;同时暗自培植自己的势力,兰汗身边的近侍,李旱,卫双、张豪等人都甘心为慕容盛卖命。 慕容盛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找到慕容奇,让他潜出龙城征兵,以便里应外合。龙城只剩下两个姓慕容的,除了大侄子,慕容奇小娃娃还能相信谁呢? 于是,慕容奇很听话地征兵去了,很快聚集到数千兵士。兰汗一面骂这小子忘恩负义,一面派兰堤前去征讨。 这时,始作俑者慕容盛又来了,他向老丈人进言道:“慕容奇只是一个小孩子,不可能办成这么大的事,莫非是朝中有人指使?我看那个兰太尉就很可疑,他向来不把大单于放在眼里,坚决不能委于重任。还望大单于三思!” 还思什么,直接调回来不就完了!兰汗早已把慕容盛当成了心腹,只大手一挥,便解除了兰堤的军权,改派抚军将军仇尼慕带兵征讨。兰堤吃了哑巴亏,肺都快气炸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在账本上狠狠记了兰汗一笔。 这年(公元398年),我国东北地区大旱,从立夏到秋至,滴雨未下,田里的农作物几乎被晒干。兰汗以为遭到了报应,整天去后燕宗室拜谒,并把弑君之罪全部推到兰加难二人身上,只道自己是如何忠心云云。 事情传到兰加难那里,哥俩实在忍不了了,决定先下手为强。两人密谋一番,召集部队,对兰汗发起反戈一击。最先倒霉的是仇尼慕,这厮正在前线与慕容奇激战,冷不防从后面杀出一支人马,毫无悬念地溃败了。 兄弟的造反行动早在兰汗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竟来得如此突然。情急之下,派太子兰穆领兵出战。兰穆比糊涂老爹强多了,他早就看出,慕容盛绝非善类,慕容奇就是受他指使的! 经儿子如此提醒,兰汗也觉得事情不大对,兰堤早就可以动手,为何被夺权之后才扯起大旗?于是,兰汗急召慕容盛觐见,想摆一场鸿门宴。 所谓rì防夜防,家贼难防,这一切都被兰妃偷听了去。兰妃第一时间通知了丈夫,慕容盛称病不出,躲过了一场大劫,这件事让他意识到,必须要动手了! 兰穆雷厉风行地摆平了二兰,得胜回朝,免不了一场犒赏酒席,李旱等人全部在列。唯独没有慕容盛。兰汗临去赴宴,还在惦记着那个慕容奇,派侄子兰全接替仇尼慕的班,继续讨伐。 酒过三巡,兰汗父子喝得醚酊大醉,李旱等人按照事先的计划,一刀砍了兰穆,然后举火为号,进攻兰汗。慕容盛见东宫火起,急忙赶去汇合。外面的士兵们还未解散,其中不少是慕容盛的老部下,他们拥着慕容盛,浩浩荡荡地向兰汗杀去。 可怜的兰汗,就这样被剁成了肉酱。 三天后,慕容盛告祭太庙,庆祝重新夺回后燕政权,慕容盛自知后燕大势将一去不返,也不称帝,而是以长乐王的名义代理朝政,自王以下的后燕宗室降格一级。然后将老爹改谥为“惠闵”,庙号烈宗,算是为慕容宝正了名(虽然名声本来就不咋滴)。 大局粗定,四海稍平,慕容盛想起了小叔叔慕容奇,这小子被自己坑得不轻,不知道现在咋样了。一打听,才知道慕容奇还活着,于是赶紧下罢兵令,让慕容奇回龙城。 慕容奇此时正与兰全激战,在丁零人和乌桓人的帮助下,辛辛苦苦打败了兰全,部队规模发展到三万人。(这还得归功于他爷爷和他老爹打下的良好基础) 慕容奇毕竟年纪小,辨别是非能力差,没多久便被严生和王龙带坏了,这俩人分别是丁零和乌桓的小头目,他们合起伙来怂恿慕容奇和慕容盛对着干。 所以,慕容奇无视慕容盛的命令,带队继续行进,不久即开进到横沟,距龙城不足十里。慕容盛jǐng告无效,亲自带兵上阵。 慕容奇的三万人简直就是大杂烩,鲜卑人,丁零人,乌桓人,甚至还有少量的汉人。严生和王龙更是投机倒把的行家,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能奢望他们掀起多大的浪花呢? 果不其然,战争刚打响,三万人死的死散的散,很快就消失在战场上,慕容奇被生擒,两位坏叔叔第一时间丢了xìng命。慕容奇不久便被赐死,党羽们被杀得干干净净。半年后,慕容盛即帝位,成为后燕第三任皇帝。 慕容盛颇有伯父慕容令之遗风,做事很有分寸,每十天亲自处理一次讼狱之事;对于犯上作乱的大臣,慕容盛也很少连坐,基本都是勒令谋反者本人自杀了事,很能服众——除了一件事,对兰妃的处置。 可以说,没有兰妃,就没有他慕容盛的今天。而慕容盛却把对兰汗的刻骨仇恨转移到了她身上,屡次想杀她,在生母丁氏的强烈反对下,这才作罢。摊上这么个冷血丈夫,善良的兰妃只能徒呼遇人不淑了。 当年十月,慕容盛称帝,但仅做了三个月龙椅,就废除了皇帝尊号,改称“庶民天子”,即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治理国家。 好景不长,慕容盛得了一场类似于xìng格分裂的jīng神疾病。具体表现为刻薄猜忌,不再相信任何人,也许是长期的心理压力,终于击溃了慕容盛的心理防线。总之,一个从没有前科的人忽然变得极其疯狂。 他常常没有任何理由地诛杀大臣,动辄夷灭三族。许多人早上还是忠臣,傍晚就成了“逆贼”,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张旱等人就是这样踏上黄泉路的。当陪他打天下的大将们死亡殆尽时,慕容盛的末rì降临了。 最后一员大将,慕容国再也不堪忍受朝不保夕的生活,奋起反抗,战火很快蔓延到皇宫,慕容盛最后一次率亲兵出战,本来已经取胜,不料被一个小贼用暗器伤到了脚,伤势发展迅速,当晚,慕容盛便到了弥留之际。 临终前,慕容盛和太后丁氏商议,继立慕容垂的小儿子,十七岁的慕容熙(就是那个被慕容隆救回来的小娃娃)为天王。 这可是中国历史上出了名的荒唐皇帝,他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慕容熙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不是因为他有多大本事,而是他和丁氏有一腿。按辈分论,慕容熙和丁氏为叔嫂关系,这个小叔子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嫂嫂的风情万种,他哪里抵挡得住,一个不小心,爬上了丁氏的床。(也有人说慕容熙为了当皇帝才主动勾引丁氏的,也有道理,想想丁氏都一把年纪了,人老珠黄,不大可能入慕容熙的法眼) 慕容熙刚坐上龙椅,就杀了本来很有希望即位的哥哥慕容元,然后一脚踢开了丁氏。 第一百一十章 身死国灭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关于慕容盛被杀及慕容熙即位的一史事添加于109章)慕容熙很喜欢女人,而且对女人的渴望远远超出一般男人。不久后,他娶了中山尹苻谟的两个女儿:苻嫆娥、苻训英。苻嫆娥被封为昭仪;苻训英为贵嫔。慕容熙把这对姐妹花视为掌上明珠,经常带她们微服出巡,享尽人间极乐。 这引起了丁氏的强烈不满,丁氏遂联络侄子丁信,想废掉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改立慕容定。不料事情败露,慕容熙逼丁氏自尽,尔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灭了慕容定的门,并杀光慕容宝的儿子们,慕容宝这一支算是断绝了。 没了丁氏的掣肘,小变态更加无法无天了,整天与苻氏姐妹厮混。为了讨好美人儿,慕容熙大兴土木,《晋书》记载,“大筑龙腾苑,广袤十余里,役徒二万人。起景云山于苑内,基广五百步,峰高十余丈。又起逍遥宫、甘露殿,连房数百,观阁相交。凿天河渠,引水入宫。又为其昭仪苻氏凿曲光海、清凉池...” 崔鸿的《十六国chūn秋》也记载:“是月苻后起太华殿,高承光一倍,负土于北门,土与谷同价。”因为大兴土木,黄土的价格堪比稻谷! 时值炎炎酷暑,被热死的征夫不计其数,百姓们怨声载道,只盼小变态早点完蛋。典军杜静觉得皇帝做得有点过,于是拉着棺材冒死进谏,结果被慕容熙遂了心愿。与杜静相比,中卫冯跋则要幸运许多,他一看苗头不对,赶紧带着一干亲信进山了。 苻贵嫔嘴刁,喜欢吃反季节食物,冬天吃生地黄;夏天则钟爱冻鱼,慕容熙发全国大臣去找,凡是交不了差的都被处死。于是,百姓们都诅咒苻氏姐妹早点死。 诅咒终于在苻氏姐妹身上应验了。宫殿还未盖好,苻昭仪便病逝了;慕容熙把苻贵嫔册立为皇后,千般宠爱集于一身。还不待慕容熙从悲痛中走出,苻训英也身染重病。 慕容熙遍寻天下名医,都不见效,最后一个叫王温的大夫前来应征,结果没开几服药,苻后就病死了。慕容熙当即把王温抓来,大骂王温吹牛皮,还觉得不解气,便将其肢解后焚尸。 苻训娥一死,慕容熙顿时失去了人生的方向,整天疯疯癫癫地到处瞎跑,一边跑一边痛哭流涕,“如丧考妣。这哪里是死了老婆,简直是死了老娘。他把苻后的尸体揽在怀里,嘴里喃喃道,“体已就冷,命遂断矣。”大意是你死了,我还怎么活下去啊?因为伤心过度,慕容熙居然昏倒在地,好久才醒过来。 闹剧演完,慕容熙将尸体收殓入棺,接下来发生了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大敛既讫,复启其棺而与交接。”大敛已毕,小变态居然打开棺材盖,在众目睽睽之下jiān尸!皇帝的颜面荡然无存。 然后,小畜生让百官披麻戴孝,为皇后哭丧,但凡不掉眼泪的,一律殉葬,群臣没有办法,只得含着辛辣的东西,刺激泪腺。于是乎,朝堂之上,尽是一片鬼哭狼嚎般的干嚎声,一派亡国的悲哀气氛。 慕容熙把苻皇后的尸体搬到内宫,一直睡到发臭才作罢。(慕容熙的所作所为,真真地诠释了一种另类的爱,可惜“庸俗”的地球人不懂,不懂...) 付训娥终于风风光光地下葬了,同时入土的,还有后燕二十几年的国祚。慕容熙可能有所预感,所以在接见修筑陵墓的工匠时,对他们说:“善为之,朕将随后入此陵。” 由于连年挥霍,后燕百姓早就不堪重负,就差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这根稻草很快到来了。 冯跋等人趁苻氏出殡时,悄悄潜入龙城,联合旧rì的部属,发动了政变。大家伙早就恨透了慕容熙,于是群起响应;禁卫军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四散奔逃,冯跋很快控制住了局面。冯跋认为自己终究是外族,恐怕难以服众,便把好基友慕容云推到了前台。慕容云假惺惺地推辞一番,登上天王宝座。 此刻,苻氏的灵车刚驶到后花园。慕容熙听说城内大乱,一点也不惊讶,还大言不惭地吹牛皮:“这几个小老鼠还能翻了天不成?待我回去收拾他们!”说完,慕容熙穿上盔甲,带领士兵们向北门杀去。 慕容熙这支队伍的主要用途是送葬,都穿着素衣麻布,连基本的武器装备都没有,打了老半天,城门纹丝不动。转眼间,夜幕降临,慕容熙就地安营扎寨,打算第二天继续攻城。 禁军们听说皇帝还活着,急忙赶来集合,请求皇帝夺回城池。不知为何,慕容熙竟“惊走而出”,发疯似的狂奔起来,左右拦都拦不住。大战在即,主帅乱跑可不行,大家伙分头寻找,结果只找到慕容熙的衣服和帽子。 主帅玩失踪,将军们只好找到副帅慕容拔,请他指挥战斗。慕容拔也不客气,带上两千壮士对着城门就是一通猛砍。禁军就是厉害,没几回合便杀退了守军,眼看就要突入城门。 胜利在望,士兵们开始犯嘀咕了:皇上呢?怎么一直不露面? 很快,他们得到了一个十分沮丧的消息:皇帝不知所踪。于是,壮士们呼啦一下全退回了龙腾苑,不久后集体开了小差,慕容拔无法制止,只好率领亲兵死战到底,以身殉国。 不得不说,这是一场很奇葩的内乱。 最后,大家在一片小树林中找到了慕容熙,这小子穿着百姓的衣服,正瑟瑟发抖呢。慕容云细数了他的几大罪状,当即下令处死。慕容云如法炮制,灭了慕容熙满门——至此,后燕境内的宗室被诛杀殆尽。只剩一个姓慕容的,还不是鲜卑人。 后燕虽然还有一面大旗,不过也仅此而已,慕容云不久后恢复“高”的姓氏,算是与慕容氏划清了界限。高云(应该改口了)虽然贵为天子,却没有实权,朝廷的机要部门几乎被姓冯的垄断了。 这里列举数人以为证:冯跋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冯万泥为尚书令;冯素弗为昌黎尹;冯弘为征东大将军。 高云既无功劳也无苦劳,虽然坐上了龙椅,但心里虚得很,总担心有人抢他的位子。于是,高云豢养了一大批保镖,就连上厕所都要带着。高云对这些人极为信任,出手也非常阔绰,曾创下每月数千万赏钱的记录。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终送他上黄泉路的,正是这些亲信。 公元409年,高云被侍从杀害于东堂。关于他的死,有人认为是高云平时作风不检导致,也有人认为是冯跋下的黑手。无论如何,后燕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后燕的鲜卑宗室都死绝了,冯跋顺理成章地坐上了龙椅。为了与前几个燕国作区分,冯氏政权被史家称为“北燕”,这是一个汉人的政权。 (高云到底是后燕的末任皇帝,还是北燕的开国皇帝?《十六国chūn秋》将其录入后燕;《晋书》则称其为北燕,都有道理。只是,还没有听说过哪国的开国皇帝竟是一个受人摆布的傀儡...) 后燕的故事讲完了,有些搞笑,有些无厘头,也有些沉重,有些惋惜。身为北方第一大国,竟然能在不到三十年间土崩瓦解,不得不令人深思。 接下来,是鲜卑慕容氏的最后一个国家:南燕。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刀太子 - 乱世晋隋 - 陈邵轩 () 邺城沦陷时,曾有人做出预言:大燕亡国则矣,如若不亡,希望必定在范阳王或高阳王身上。 光yīn荏苒,高阳王慕容隆死于慕容会之乱中,燕国复兴的最后希望自然落到了慕容德的肩头上。 慕容德是他们这辈最小的弟弟,要说慕容皝真是厉害,居然生出了一支梦幻般的皇帝队伍:慕容俊,慕容垂,慕容德,一个比一个生猛。而慕容恪更是十六国第一军事家。与几位兄长相比,慕容德明显不在同一重量级上。但此人也相当有才,能在战火连天的北方立锥,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 慕容德称制后,先从内部着手,先后平定了苻广(苻登之弟)和李辨的叛乱。就在讨伐苻广时,叛将李辨趁滑台空虚,杀了守将慕容和,举城向北魏投降。拓跋珪白捡了个大便宜,心里十分高兴,便把滑台纳入北魏版图,顺便打出人畜勿扰的标语。 慕容德丢了根据地,局面陷于被动,当务之急是找一块容身之所,毕竟南燕作为一个国家而非流窜势力。身边的将领们纷纷出谋划策,有人建议回攻滑台,有人说攻彭城,双方互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 这时,谋士韩范就说了:“以前我们是主人,魏国是客人;现在人家占据滑台,我们反而成了客人,魏国的军力要远胜于我们,强攻滑台,惹恼拓跋珪就麻烦了,不如另寻出路。” 尚书潘聪也说:“滑台四通八达,北有魏,南有晋,西有秦,难保一rì平安;而彭城四周都是平原,无险可据,况且还是晋国的重镇,也不好打。依臣看,不如进军青州,那里沃野千里,jīng兵十余万,左有负海之饶,右有山河之固,足为帝王之都!再者,当地守将辟闾浑本是燕臣,后来投机倒把,才成为晋国的挂牌刺史,如果我们先礼后兵,必如探囊取物那样简单!” 潘聪的分析入情入理,称得上一条良策,可慕容德仍犹豫不决。既然不听人谋,那就叩问苍天吧!卦面显示,大军应前往兖州,至秋,则齐地可平。上天怎么说,还不是由算命先生决定?幸运的是,这位先生名叫竺朗,和潘聪关系不错,算是一位小高僧。 会议散去,大家又私下问起竺朗大燕的命数。竺朗根据《周易》,推算出了十二个字:“燕衰庚戌,年则一纪,世则及子。”庚戌年,即公元410年;古时以十二年为一纪。巧的是,后燕于公元398年立国;亡于公元410年,而亡国君正是慕容德侄子慕容超。 这年才是公元399年,能将十几年后的燕国运数算得分毫不差,这个就有点神了。(有时间一定要用心拜读一下《周易》,真乃占卜神器) 慕容德顾不得身后事,但他明白,如果不去青州,大燕恐怕连一纪都熬不过去。于是,大军南下兖州,向着青州进发。慕容德约法三章,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得到了百姓的热烈拥护,兖州以北的州县纷纷响应。 慕容德兵不血刃,没几个月,便得到了徐、兖、青三州的大片地方,兵锋直指广固(今山东益都西北)。广固是辟闾浑的大本营,面对燕军强大攻势,辟闾浑首先想到了东晋zhèng fǔ,结果只得到一张“渤海太守”的空头支票。 情急之下,辟闾浑征发附近八千余户居民,帮忙守城,同时派崔诞、张豁迎敌。这支大军还没遇到敌军,就被南燕的政治攻势瓦解了。大势已去,辟闾浑带领全家老小,全部投向了北魏。 之后,慕容德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平了山东半岛。是年,慕容德正式称帝,定都广固。为了方便百姓们避其名讳,慕容德改名为慕容备德。(不过世人好像对这个名字不太感冒,知名度比慕容德仨字差远了) 南燕的生存空间极其狭小,只保有山东以及河南一部分,回旋余地不大。就连这片巴掌大的土地,还时时面临着两个方向的威胁:北魏对河南虎视眈眈;而青州一直是东晋名义上的版图,是淮河以北重要的战略缓冲地带,只要建业腾出手来,青州岌岌可危。 所以,称南燕为夹缝中的国家,毫不为过。慕容备德深知这一点,所以南燕自建国之初就摆出一副防御xìng的姿态,闭口不提恢复故土或南下攻晋之事。(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面对新生的北魏和老牌强国东晋,南燕空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一次,慕容备德大宴群臣,又问及那个老掉牙的问题:“朕可以和古代哪位帝王相比呢?”青州刺史鞠仲溜须拍马道:“陛下可与周少康帝、汉光武帝这类中兴之君相比!” 慕容备德高兴道:“好!赏鞠刺史帛千匹!”鞠仲连连推辞,表示赏赐太过厚重。 慕容备德接着说道:“卿知道调侃朕,就不许朕调侃卿邪!卿不说实话,因此朕也以虚言赏赐你,有啥好推辞的嘛!” 正当鞠仲不知该如何收场时,韩范站出来,对着两人就是一顿狠批:“天子无戏言,你俩这番对话,君不像君,臣不像臣,成何体统啊!”慕容备德虚心接受批评,然后赐给韩范五十匹帛了事。 两个邻居,北魏忙于平定关中各族;东晋国内打得热火朝天,暂时都没工夫搭理南燕。慕容备德小rì子竟过得风生水起,整天吃饱了没事干。于是,慕容备德想起了竺朗那一卦,开始研究身后事,尤其想看看,大燕的亡国君究竟长得什么样。 慕容备德自己没有儿子,和他血缘关系最近的是同母兄慕容纳的儿子慕容超。这可是一个传奇人物。 慕容兄弟早年效忠于苻坚帐下,慕容纳还做到了广武太守的位置,数年后罢官,携家人投靠慕容备德,慕容备德时任张掖太守,在凉州居住。没过多长时间,慕容备德便被召回关中,随苻坚南下伐晋。 慕容备德隐隐觉得,这次兄弟一别,很可能再无见面之rì。所以临行前,慕容备德解下随身所佩金刀,交予母亲公孙氏,以便让老人家睹物思人。 再后来,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淝水之战”,慕容垂揭竿而起。留在张掖的慕容氏被诛杀殆尽,天无绝人之路,这场灭门惨案仍有两人活了下来:公孙氏因为年老没被处决;慕容纳的老婆段氏因为身怀六甲,也侥幸逃过一死。 一个叫呼延平的狱官,以前在慕容备德手下做过事,他觉得这两个女人实在可怜,便将两人藏匿在青藏高原的羌族部落。不久后,段氏诞下了慕容超。为了报答恩人,段氏给儿子娶了呼延平的女儿做老婆。 慕容超十岁那年,段氏病重不治。临终前,段氏取出了一个大包裹,里面正是慕容备德留下来的金刀。 老人家断断续续地说道:“孩子啊,这是你叔叔慕容德留下来的,现在娘亲交给你。听说他在邺城已经飞黄腾达了。我命休矣,待我死后入土后,你一定要伺机东归,寻找你失散多年的叔叔,你见到他后,只要拿出这把刀,他一切都会明白。”公孙氏说完就咽气了。 不久后,呼延平也死了,慕容超成了孤儿,只有小媳妇儿呼延氏与他相依为命。前秦早就完蛋了,没人再追杀他们。慕容超带着他的小媳妇,随着迁徙大军一路向东,历尽种种磨难,终于抵达长安。长安在姚兴的治理下,俨然成为西部第一大都市。 慕容超年纪小,什么也不会干,只得靠乞讨度rì,为此,长安的百姓们都看不起他,觉得他是个废物。倒是小妻子呼延氏从来不嫌弃丈夫,死心塌地爱着他。 慕容超的事迹传到姚兴耳中,遂有了“妍皮不裹痴骨”的定论,慕容氏和姚氏之间没什么过节,姚兴也不难为慕容超,城管们从来不去找小两口的麻烦。 后来,一个叫宗正谦的算命先生路过市集,见到了乞丐慕容超。宗正谦看到慕容超的一瞬间,顿时呆住了,连连赞叹道:“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于是,也不通知小呼延氏,顺手拉着慕容超浪迹江湖去了。 两人一路风尘,终于到了后燕境内,慕容超这才以实言相告。当天,慕容超拿着金刀,混进皇宫寻亲。 慕容备德听慕容超叙述完身世,又看到金刀确实是当年那一把,顿时老泪纵横,抱着侄子就是一番痛哭,当即给了他一个新名字:慕容超。并封其为北海王兼骠骑大将军,一跃成为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慕容超之前为避祸,一直以他名居之,直到今天,才得以认祖归宗。慕容超十岁起就开始漂泊四海,一个未成年人,能在兵荒马乱的北方生存下来,实属不易!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也是慕容超命中当有此帝王运)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