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人一狼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扑面而来的浓烈的腥臭味熏人欲呕,伴随着骇人的杀气。 躺在地上的人蠕动了一下猛地睁开眼,扑面而来一张血盆大口,森森獠牙林立――狼!本能地举起左手挡在面前,小臂上传来的剧痛顿时让她出了一身冷汗,全身有一瞬间的脱力。 狼咬住那只手臂后迅速开始摆头想把肉撕下来,疼痛感反而让她的头脑格外清醒――她的肉可比不上狼的牙齿结实,力气也没有狼大,硬碰硬只会让她在反击前就遭受重创,少了一条手臂加大出血,她也就只剩下一个死字可言了。于是她放松肩膀的关节让手臂顺着狼头摆动的动作左右摇晃,右手在地上摸了块石头高高举起,看准狼的眼睛猛力砸下去。 野兽的反应速度惊人的快,第一下竟被它避开,石头砸到坚硬的头骨上发出一声闷响,也磕到了她的手指,钻心的疼,但石头依然紧紧攥在她手里。狼也被砸疼了,往后缩了一下,却依然不肯松开嘴。她被狼的动作带着失去平衡往前一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在堪堪摔倒前又站住了,顾不上别的,她只发狠地把石头朝着狼眼的方向再次砸下去。 暗红色的血浆四处飞溅,分不出是自己的还是狼的,糊了她满脸满头。狼终于哀嚎一声松开嘴踉跄地后退。她弓起身体呲着牙,从喉咙里挤出恶狠狠的咆哮声。瞎了一只眼睛的狼看着面前这个拿血红双眼恶狠狠盯着自己的怪物,既不甘心放弃这顿久违的大餐,又不敢再轻易发动攻击。它不明白为什么不久前还只会逃跑的猎物怎么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她没有给狼思考的机会,纵身扑上去。这一扑竟让狼瞬间没了战意,吓得转身就跑,却在扭头的时候被扑倒在地,一人一狼在地上滚作一团。她张开嘴照着狼脖子连毛带皮地咬下去,感觉到剧烈跳动的脉搏,她咬得更紧了几分,一边猛猛地甩头,一边举着右手的石头没头没脑地一通猛砸。狼拼命挣扎,硕大坚硬的爪子在她身上又磴又挠,但此刻她已感觉不到疼痛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杀! 不远处的男人拍拍身下焦躁不安又是喷气又是刨地的坐骑,望着不远处在地上翻滚得尘土飞扬的两个身影,嘴角露出个玩味的笑:狼都要逃了还追着打,有点意思。他将拔出一半的箭丢回箭筒里,想再看看这个小小个子的家伙能打出个什么结果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发觉狼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挣扎,手脚并用地把自己压住自己半边身子的狼推开,她仰面摊在地上呼呼喘气,嘴里黏糊糊都是血的腥味和动物皮毛的骚臭味,狼毛绞缠在她的舌头和牙齿上,感觉说不出的恶心就算了,还阻碍她呼吸!她侧着头呸呸吐了几口,又伸手到嘴里去抹,抹了一下感觉不对劲,拿出手一看,满手半干的血糊着厚厚的泥沙,还有狼毛,简直比嘴里的状况更惨烈。 **!她懊恼地闭上眼睛啐了一声,手在衣服上胡乱蹭了几下,看看蹭得差不多了,这才又把手伸到嘴里抹了几把。 啪的一声,一个水囊掉在她旁边。顺着水囊掉落的方向瞟了一眼,一匹高大的马背上坐着个人,背着光看不清长相。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坐起身抓过水囊揪开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口,仰起头咕噜噜漱了一通,吐出一大口灰褐色的浆子,连漱了两三次吐出来的水才清了,嘴里也没那种恶心的感觉了。她又灌了几口水下肚,恢复了些力气。 “谢谢。”她站起来将水囊递回给坐在马背上的人,顺便打量了一眼,那人个子生得极高大,如墨的长发随意绑了个马尾,脸上蒙着防沙尘的头巾,只露出一对飞扬的剑眉,和一双微微弯着的狭长凤眼,墨色的眼眸里折射着星星点点的光,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渊,宽肩窄腰,裤子绷在弓起的大腿上勾出一个结实好看的线条。 那人没有伸手去接水囊,而是跳下马走到她身边蹲下,撕下衣摆给她包扎左臂上的伤口,那个伤口依然在流血:“穷寇莫追,它已经有了退意,若是不追上去,你既不会死,也不会受更重的伤。” “杀红眼了。”她嘶嘶吸着冷气,怒气冲头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平静下来才觉得疼得她几乎想要晕过去。她恶狠狠地又瞪了那匹狼的尸体一眼,什么穷寇莫追,咬得她这么疼,这会儿再扑上去补几口的心都有。方才跟狼打架的时候她没顾得上想,这会儿才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一睁开眼就遇到这样的情况?之前她在做什么?她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脑子里面空荡荡的,仿佛她是凭空出现在这头狼的面前,而且以前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那个凶恶的回答落在男人的耳中,惹得他轻轻一笑,这小孩蓬头垢面的看不出模样,倒是那对眼睛生得极好,颇有神采,这股狠劲他也喜欢:“你不问我为什么不救你?” 这个问题打断了她的思维,于是她甩甩头把对记忆的疑惑暂时抛到脑后,因为这个男人的问题比她的记忆的问题更让她疑惑:“你为什么要救我?你认识我么?” “不认识。”男人看了她一眼,打好最一个结,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我的帐下缺一名侍从。”平平的语调,不问从哪里来,不问是什么人,就这样直接开口招徕。 “好。”这样简单的方式,她喜欢。而且那双眼睛好像有种魔力,让人瞬间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男人站起来取下蒙在脸上的围巾:“我叫司寇宇铮。” 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坚毅的下巴,明明是硬朗的组合,却偏偏隐约透出种邪魅的味道。他笑,她也笑:“风宁路。”这是她脑子里面毫不迟疑蹦出来的答案,那这就是她的名字了。 第二章 捡回来的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跟司寇宇铮共乘一骑,司寇宇铮的马十分健硕,驮着两个人也跑得迅疾如风。不多时视野里出现一片营房,司寇宇铮朝着营房直奔而去,守卫的兵士远远看见便一边大喊着“主帅回来了”一边打开门。司寇宇铮放慢马的速度,经过门口的时候将挂在鞍上的几只狍子兔子之类扯下来扔过去:“今天晚上烤了吃。” 将守卫的欢呼声丢在后面,马一路跑到营房中间最大的一座帐篷门口才停下。司寇宇铮翻身下马,风宁路也有样学样地往下跳,半空中被司寇宇铮伸手托住,饶是如此落地的时候她还是因为腿上传来的剧痛狠狠打了个激灵。 吴呈福从自己的帐篷钻出来,一眼看到司寇宇铮身旁被干涸的血混着泥糊得面目全非的风宁路,叫了声“主帅”就说不出其他的话了,一双眼睛惊疑不定地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 吴呈福打量风宁路的时候,风宁路也不回避地看着吴呈福。这是个体型十分壮硕的男人,粗糙黝黑的皮肤满是风霜的痕迹,让他看起来有三十出头的样子,但实际年龄应该比这个年纪要小些,又粗又黑的眉毛下面是一双眼神十分坚定的眼睛。特别让风宁路留意到的是吴呈福的那双手,蒲扇那么大的手掌十分厚重的样子,握起来绝对可以配上那句台词:砂锅那么大的拳头你见过没有? 暗暗在心里咧了咧嘴巴,吴呈福这一身的硬派军旅气息倒是十分对风宁路的胃口。 “阿福,叫人备些热水给她清洗一下,再找一套兵士的衣服,洗好了带来我这里。还有,送一些伤药和包扎物品过去。”司寇宇铮一边吩咐吴呈福一边拍拍坐骑的脑袋,那马亲昵地就着他的手蹭了蹭,极为乖巧地退到一边,却不肯走回帐篷后面它休息的地方去,而是绕着风宁路转悠,不时拿个鼻子去拱她。风宁路也挺喜欢这马的,乌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十分漂亮,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于是伸出手指在马鼻子上方挠了挠,引得那马又是甩头又是喷气,十分开心的样子。 “疾风,等她梳洗好了再来跟她玩。”司寇宇铮失笑地在马头上拍了拍,马嘶鸣一声,这才不情不愿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疾风极有灵性,性子又不好,除了司寇宇铮外谁都难近它身,以至给它喂食洗澡都是司寇宇铮自己一手包办,可是它竟然对这个不知来历的人大示其好?!吴呈福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司寇宇铮拍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急忙带着风宁路去了一旁的帐篷暂时安顿了,自己又一溜烟地跑回司寇宇铮那里去:“主帅……这……” 司寇司铮已经脱下轻甲换了身常服,正挽了袖子掬水洗脸,也不急着回答,不慌不忙地拿帕子把脸上的水擦了才开口:“刚才打猎的时候疾风突然撒腿就跑,拉都拉不住,你猜什么着?” 吴呈福一肚子关于风宁路的问题想问,这会儿主帅开了这么个头,倒也提到了另一件事的点子上,天知道主帅这一跑把他们给急得,疾风的脚程普通的马哪里追得上,眼看着主帅就跑了个没影,他们周围找了一圈找不着,就在他们回来准备拉大队出去寻的时候主帅回来了。于是他噤了声继续往下听。 司寇宇铮绕到矮榻边大喇喇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光,伸长双腿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疾风把我带到了她那儿,当时她正跟一头狼打架。” “哈?!”吴呈福眼睛都瞪圆了,那家伙看起来又瘦又小,竟然跟狼打架?且不论输赢,这个胆子都着实不小,况且,“就只有她一个?” “嗯,就她一个。没旁人了。”司寇宇铮点点头。 “所以主帅就把她给救回来了?” 司寇宇铮摇摇头:“她打赢了,我才把她捡回来的。” “……”吴呈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司寇宇铮又忍不住勾了嘴角:“而且她手上的武器就是一块石头,一人一狼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地互相又抓又咬,打得昏天黑地。”说到这里他不禁笑出声来,“你知道嘛,那头狼本来都想逃了,她还追上去继续咬,我问她为什么要追,她说她杀红眼了。” 吴呈福听得一头冷汗,杀红眼了……方才看风宁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样子,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这“杀红眼”了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如此说来倒也不难想象为什么风宁路会是那样一副蓬头垢面面目全非的德行出现――这样跟狼打一架,能全胳膊全腿地站着已经是奇迹:“可是……这……她姓甚名谁,身份来历……就这样捡回来……” “哦,她叫风宁路。”司寇宇铮笑够了,又喝了杯茶。 “那身份来历呢?”吴呈福最担心的是这个,“什么人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荒野里,还这么恰恰好的就让您发现了呢?” “不是我发现的,是疾风发现的。”司寇宇铮从杯子口上抬起眼睛,“来历有什么紧要,我正缺个侍从,她也答应了。” 吴呈福不赞同地皱起眉头:“看她的衣着不像是穷苦人家的落魄之人。这人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恳请主帅容属下先去查一查,方才妥当。”想打司寇宇铮主意的人多了去了,想尽办法想往他身边贴的更是不计其数,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还一来就放在侍从这么个近身的位置上,实在令他不放心。他一脸恳切地望着自己那神思莫测的主子,只希望他这回惦念惦念他一片苦心,不要太过天马行空。 可疑之处么当然不是没有,司寇宇铮拿拇指的指腹摩挲了一下杯沿,吴呈福所说的他自然都想到了,但是看着吴呈福那百般纠结的模样儿他就忍不住想捉弄捉弄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于是司寇宇铮冲着一脸急迫担忧的吴呈福笑吟吟地丢过去一句话:“我相信疾风的直觉。” 可司寇宇铮的回答让吴呈福直想捂脸哀嚎,可司寇宇铮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挑挑下巴道:“去看看那小子弄干净了没有,弄干净了就带来见我。” 吴呈福无法,只得领命而去。 看着吴呈福垂头丧气无可奈何的背影,司寇宇铮轻轻一笑,垂下眼。杯子里剩下的小半杯茶映着他的眼睛,幽幽的看不出情绪。 第三章 凭什么信你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一边洗一边数着身上的伤口,嘴里嘶嘶吸凉气,心里骂骂咧咧,靠靠的啊,虽然破皮流血的地方不多,可全身上下都疼得要命!等着吧,明天身上怕是找不出几处不淤青的好地儿来。 伤得最重的是左手小臂那一处被撕咬的伤口,皮肉都翻开了,风宁路忍着痛细细摸一遍方松了口气――千幸万幸没骨折。 洗完澡擦干水,风宁路坐在桶边上打开伤药瓶子闻了闻,然后抠出一坨药膏先小心地涂沫到左臂的伤口上,拿布条细细地绑了,再去处理其他那些,直把一瓶子药膏用了个七七八八才勉强把身上破皮流血的地方给处理完。这药膏初上到伤口上时火辣辣的烧人,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凉丝丝的感觉,疼痛感也减轻不少。 风宁路吁出口气,把衣服抖开穿上――有点大了,不太合她穿,不过也不要紧,把衣袖卷两圈,裢腿扎一扎就是。头发拿帕子绞个半干,就着手指梳通了编成辫子,塞到背后的腰带上扎住。低头看看自己没什么不妥了,把帐篷帘子挂起来,弯腰去挪水桶。 满满一大桶水哪里是她能轻易挪得动的,何况她现在身上又有伤,又刚刚打完颇耗力气的一架,又推又拉地挪了半天那桶水才堪堪移了一尺来远。 风宁路靠在桶边上直喘气,照这样下去她的澡怕是要白洗了。 安排帮她提洗澡水的兵士正好还了桶回来,见帐篷帘子已经挂起来了,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差点没认出风宁路来,也是,谁让她没洗之前已经连肤色都看不清楚了呢?好在他还记得她脸上有两道伤口,于是笑着打招呼:“洗好了?” 风宁路点点头还了一个笑容:“嗯,给小哥添麻烦了。”说着就继续推那个桶。 兵士急忙止住她:“我叫许三山,叫我阿山就成。吴统领说让你洗好了就去寻他,我先带你过去,这边儿等我们来弄。”说着招呼几个兵士进来搬桶,自己带着风宁路去了吴呈福的帐篷。 吴呈福正在发愁要怎么说服司寇宇铮别把风宁路一来就往身边放,听得有人在门口喊报告,抬头一看也有点迟疑:“风宁路?” 风宁路只是简短了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她不是感觉不到吴呈福对她的疑虑,索性什么也不说,大大方方地站在那由得他去看。 洗干净后还是挺像模像样的。个子小了点,还是个没长开的孩子,不过一身气度不错,腰背挺直,不卑不亢,吴呈福暗暗点点头,尤其是坦荡的目光让他心中的顾虑稍稍减轻了一点。 不过光是这样还不能让他完全放心。他站起来走到风宁路面前,有意放出一些沙场征战的杀伐之气,绕着风宁路走了两圈,如炬的目光钉子般将她从头到脚扎了一通――吴呈福有个外号叫“黑面神”,不难想象这个外号怎么来的,他这一副威压即使是上过战场的兵士也会有点发怵,但当他站定到风宁路面前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畏惧之色,甚至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分毫变化。 “跟我来。”吴呈福丢下三个字就走,风宁路一句话没说默默跟上。 “主帅不问,不代表我不问。你的身世来历,报一遍。”吴呈福拿出统领的语气说话,这是命令。 “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方才她洗澡的时候就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却依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睁眼就是一张狼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更想不出自己的来历。 看自己的衣着和身体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有过去的,绝对不会是凭空出现――这种不靠谱的事她当然也不会相信,她又不是孙悟空。可是看到狼口之前的记忆却是真的丝毫也不存在。唯一记得的依然只有那三个字,“风宁路”。 “你知道你的职务是什么吗?”吴呈福皱起眉头,显然对她的回答十分不满意。玩失忆?哪有这么容易失忆。 “知道,主帅的侍从。” “你觉得我会答应让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在主帅身边服侍?!”吴呈福站定,居高临下瞪视着才堪堪到他胸口高的风宁路。 风宁路也站定,离吴呈福一步远的距离让她不得不昂起头,她耸耸肩膀:“决定的人是主帅。” 吴呈福在军中相当有威信,被一个小毛孩子这样不咸不淡地顶撞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当下牛眼杀气腾腾地鼓了起来。风宁路却不怵他,笑道:“去留也好,做什么也好,悉听主帅决定。话说这里谁又不是这样?对吧?” 吴呈福噌地往前逼近了一步:“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你?” 风宁路这下得把头仰成九十度才能看见吴呈福的脸了,她可不打算做这种“仰人鼻息”的事,于是干脆省点力气平视着面前吴呈福的胸口,他的胸口起伏得相当厉害,头顶上感觉得到热乎乎的气息猛猛地吹动着头发――看来自己把这位大叔气得不轻:“理由?即使我现在说出一万个理由,你就会真的相信我吗?” 吴呈福看着眼前毛茸茸的脑顶有点发愣,这是个没长开的小毛孩子会有的应对?那这个小孩子是不是太可怕了一点?如果风宁路真的来者不善,不是该藏拙示弱,或者装得乖顺听话一点么?往往这样更容易博取他们的信任吧?等等,如果她的目的就是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以便尽快得到重用呢? 吴呈福被自己脑子里的猜测搞得稀里糊涂,觉得眼前这个人他越发看不透了。他甚至开始怀疑风宁路是不是真的如他所看到的一样是个小毛孩子。“是有反常必为妖”。吴呈福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风宁路完全不晓得自己的话竟然起到了这么强烈的影响,因为她压根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妥――她是这样想的,就这样说了,只是感觉到吴呈福周身散发出来愈发深厚的纠结气息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唉,看吧,果然说是没用的。 风宁路绕过吴呈福往前走了两步,见他还愣在原地若有所思,忍不住轻轻咳了一下:“咳……要不……咱们先去见主帅?” 第四章 观察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吴呈福和风宁路进到司寇宇铮的帐篷的时候他正靠着矮榻一手支着下巴看书,面前两个人迥异的脸色让他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吴呈福明显脸色有些发黑,而风宁路则是满脸的神清气爽――看来吴呈福在风宁路手上吃了个小亏啊? 司寇宇铮了然的眼神让风宁路有点不好意思,她不自觉地抬手挠了挠鼻尖。其实她觉得挺无辜,不过说了两句实话而已,这大叔气性也够大的。 “阿福,你先下去吧。”司寇宇铮摆摆手。吴呈福看看司寇宇铮又看看风宁路,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几经纠结挣扎后还是退了下去,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与其在这里耗着还不如找军师商量商量!也是他气糊涂了,早该这么做的。 司寇宇铮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也不拦他,冲风宁路招招手:“过来我看看。” 风宁路老实地走到司寇宇铮面前一言不发地站定,眼睛看着榻边:司寇宇铮的一只手正搭在那里,手指的关节狰狞有力,这是一双擅握兵器的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说明这是个很讲究整洁卫生的人。 风宁路刚得出这两个结论,就看见搭在榻边的那只手食指动了一下,紧接着司寇宇铮有些戏谑的声音响起:“好看吗?” 风宁路愣了一瞬,这人还真是……不知道是太自信还是太臭美,不过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好看。” “过来坐下。”司寇宇铮拍拍身边。 “谢主帅。”风宁路眨眨眼睛,绕过桌子坐到榻上。 “‘主帅’是军中的称呼。虽然你是我的侍从,但不算是军中的人,所以不能跟着他们叫我‘主帅’,要叫我‘主上’或者,‘爷’。”司寇宇铮纠正。 “是,主上。”总之是她的上司,怎么称呼无所谓,于是风宁路从善如流。 “很好。”司寇宇铮点点头,把一盘肉干推到风宁路面前,“饿了吧?” “谢主上。”风宁路不打算客气推辞。刚才打那一架消耗了她不少体力,这会儿正觉得肚子饿得发慌,那盘肉干来得刚好是时候。不过肉干是整块的,比她巴掌还大些,盘子里又没有刀具之类。风宁路也不在乎那么多,试了试能撕得动,便一条条撕取着吃。 司寇宇铮手肘放在桌子上撑着下颌不着痕迹地打量起来:明明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并不狼吞虎咽,也未发出丝毫咀嚼声。 再看看持着肉干的手:皮肤细致,指节纤瘦,一看便知即不是劳作之人,也不会功夫。 “你可识得这两个字?”司寇宇铮在一张纸上写下两个字递到风宁路面前。 风宁路咽下口中的肉:“识得,司寇。” “可会写你自己的名字?” 风宁路放下肉干,接过司寇宇铮手中的笔,在他的名字下方端端正正写下“风宁路”三个字后将纸笔双手奉还。 司寇宇铮点点头,示意风宁路继续吃,自己拿了纸打量起风宁路的字来:横平竖直,笔划流畅。写字非一日之功可成,能写这样一手字的人应当是读书念过学的。 种种形迹加在一起,忽然令他觉得得仿佛方才看见风宁路与野兽凶残肉搏的景象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倒是有点意思。司寇宇铮一声轻笑,引得风宁路抬起头。 “既然你从今天起跟着我,少不得要跟你讲讲我这里的规矩。”司寇宇铮慢条斯理地开口。 风宁路立即做好了听长篇大论,记一堆条条框框的准备,却没想到一番严阵以待,等到的只有极简单的一句话。 “但凡我有令,需立即执行,不得有违,亦不得有误,否则军棍侍候。” 闻言风宁路便是一愣。这规矩听起来简单明了,实则晦暗模糊,说白了就是司寇宇铮叫她做什么,她就得马上做什么,做得慢了或是做得错了,都可能会挨打。 “当然,做得好也会有相应的奖赏。”司寇宇铮又补了一句。 听起来像驯兽……不过风宁路点点头表示同意。反正她既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眼下算是被司寇宇铮收留,有了个容身之所。规矩么,哪里都有,赏对罚错,听起来还算公平合理。 司寇宇铮对风宁路的乖巧顺从还算满意,伸手到一旁的架子上?e啦?e啦拨弄了一通后拿出个小小的瓶子放在她面前:“这个用来涂抹你脸上的伤痕,每天晚上洗完脸后敷上去,薄薄一层便可。其余时间不可沾水。小心照顾着应该不会留下疤印。”这也算是给她个小小的奖励吧。 “谢主上!”风宁路也知道自己脸上必是破了相的,能得了好药医治自然高兴,她可不想在脸上留下伤疤。 扯到伤口上司寇宇铮才想起来:“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呢?都处理过了?”风宁路一直跟个没事人似的,令他几乎忘了她刚被捡回来的时候那模样有多惨不忍睹。 “还好,就这个稍微严重一点,别的都是皮外小伤。”风宁路举举左手。 好歹司寇宇铮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七八年的人,当时给风宁路包扎又亲眼看过,自然知道伤口的情形并非只是“稍微严重一点”的程度。她是习惯了还是见惯了还是……简单的神经大条没心没肺?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风宁路的下一句话让他再次忡怔。 “不过最好还是找针线来缝一缝。”风宁路微微皱了皱眉头。那伤口的样子,若是不缝必定很难恢复。 第五章 缝合之术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缝一缝?司寇宇铮想了想,朝外唤了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许三山就从外面跑进来报到。 “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提。”司寇宇铮冲许三山挑了挑下巴。 风宁路想了想:“针,绵线,一坛烈酒,布条,剪刀,一盆水,炉子。” 虽说不明白风宁路为什么要这么多东西,但见自家主帅都没表示异议,许三山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了几个人将风宁路点名的东西放到她面前。 风宁路把针线碗帕子布条之类丢到水里去煮着,筷子的一头也扎到水里一起煮,直等水沸了半刻钟的时间才用筷子将碗捞起来放在桌子上,滚热的碗不一会儿就干了,继而她又把针捞起来丢到碗里去,再夹着线提起来晾干,一并放进碗里,打开酒坛倒了满满一碗烈酒,将碗里的物品完全浸泡起来。 看看盆子里的布条和帕子,风宁路随手拿了一旁的木托盘过来,挑起布条和帕子后就这样挂在筷子的一头,筷子的另一头用木托盘压住,这样布条和帕子也晾好了,然后把盆子从火炉上端起来放到一边。 等她把袖子卷起来,布条拆掉,药膏擦掉后,水也凉些了。风宁路拿皂角洗了手,倒掉水,再倒烈酒到盆子里,然后将手也泡进去浸了会儿。 一切准备就绪,风宁路从碗里捞出针和线,穿好,看着伤口吁了口气,咬紧牙关,端起碗把酒倒在伤口上。霎时的剧痛让她不禁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喉咙好像被一只手卡住了似的,有一瞬的窒息。待那一阵的疼痛缓解了些,她用牙齿咬住线尾,挑着伤口处的皮肤将针横穿过伤口,拉回来绕过咬在嘴里的线尾打个结,绞紧,咬断线,隔了约两分的距离,再重复一次刚才的动作。 伤口原本的疼痛加上针扎的疼痛再加上拉线时扯动伤口的疼痛让风宁路眼前一阵阵发黑,脸上不多时便满是细密的汗珠――疼出来的冷汗,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一层。停下手头的动作用袖子拭去汗水,她继续一针针地缝着。每一针缝过都要打成一个紧紧的死结,再到下一针,同时要注意伤口是否有对齐,否则要么影响伤口愈合,要么就得拆针重来。幸好这也就是手臂上的皮外伤,即使缝合得不那么完美也没太大所谓,大不了往后伤口长拢时样子难看些罢了。风宁路在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缝完一个伤口她已经疼到虚脱得拿针的手指都在发抖,几乎捏不住那枚小小的针了。闭上眼睛等这一阵的疼痛感稍稍过去,咬断线,再把线尾重新咬在嘴里,准备继续去缝下一个伤口。 风宁路满头的汗水足以说明这个过程的痛苦程度,司寇宇铮看着那一臂血淋淋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么?” 令司寇宇铮惊讶的是,风宁路疼得脸都白了竟然一声不吭,还能冲他笑:“嗯,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先洗手,用酒泡一泡,然后帮我扶着伤口,让两边对齐了合在一起。” 司寇宇铮二话不说照办,通过刚才一番观察他大概也明白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对,就这样,捏住伤口。”有人帮忙自然好办许多,缝合的速度也加快不少。 好容易缝完所有的伤口,风宁路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 司寇宇铮也是一身的汗:“这样就行了?” “没。”风宁路打起精神,笑得发虚,声音也有些发虚,好在刚才她还吃了点肉干,要不经这一遭怕是得直接晕过去不可,“不过也差不多。” 接下来就是用晾好的帕子沾着烈酒把伤口上缝合时溢出来的血渍清理掉,上了药膏,用布条重新包扎过,至于身上的那些需要重新包扎的地方,等她缓过气来再说吧,这会儿她实在是没力气去理会。 司寇宇铮摆摆手让人把东西收拾出去,双手往后撑着坐在软榻上看着风宁路:“缝伤口要做这么多准备工作?东西一定要煮过,用酒泡过才能用?” 风宁路没忙着回答,伸手指了指软榻下面的地板:“我能在那儿坐一会儿吗?”方才缝合的时候她一直坐在个独凳上,现在她连坐的力气都没有,只想找个东西靠着。 司寇宇铮看着那张惨白的脸默了一瞬便站起身,直接把风宁路给扶到了软榻上让她躺下,自己坐在软榻旁边,想了想,又倒了杯茶,扶着风宁路坐起来让她喝了,又把她放回榻上。 看不出来这人还挺体贴的,风宁路感激地笑了笑:“其实不光是缝合,所有的外伤在包扎的时候都需要对用品进行尽量充分和彻底的消毒。” “毒?”司寇宇铮变身成为好学的好孩子。 “嗯,简单来说,就是清洁,弄干净。很多脏东西很微小,小得看不见。有时候有的伤口明明上了药也包扎了,但还是会烂,就是因为这些脏东西。”风宁路尽量把话说得简单明白。 “用烈酒洗还不够?” “不够,煮也要用滚水煮半刻钟以上才行。越严重的伤口越需要小心处理。”风宁路觉得有些奇怪,甚至有些惊奇为什么司寇宇铮会这样问,“你们的医生不是这样做的吗?他们不会把包扎后的布条用水洗一洗或者用酒泡一泡后就又拿来继续用吧?” 得到司寇宇铮肯定的答复后风宁路捂着眼睛哀嚎了一声,“拜托……这样会出事的!记得跟他们说一声,往后用过的包扎物品,在再次使用前一定要全部用沸水煮半刻钟才行!” “你懂医术?”司寇宇铮实在忍不住要问,因为风宁路所说的事几乎闻所未闻。 “嗯……好像不懂……”风宁路有点犯困,“就这个……懂一点……”折腾了这一天把她累得够呛,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两句她就睡着了。 司寇宇铮摩挲着自己的手指陷入沉思:缝合的事他听说过,约四年前,据说是南云关守军的某个军医无意间发现的法子,可是这个法子也就是掌握在各个大营最在经验的军医手中,在有军士受了大伤的时候会使用。可是近两年边关平稳,并无多少大伤大患出现,所以用这个法子的时候并不多。 在边关这样的军机重地,这种快速治愈的方法跟新型布阵一样属于不外传的机密,每个大营也只有少数几个军医掌握技术而已。风宁路看起来对这个法子十分熟悉,她是在哪里学会的?莫非她竟是与军中有关?! 第六章 晚饭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卫兵进来通报晚饭已经准备妥当的时候,司寇宇铮本来还纠结了一下要不要把风宁路叫醒起来吃饱,结果风宁路就赶着这点上自己醒了,时间掐的特别准,一醒来就眼巴巴地看着司寇宇铮,那眼神红果果地三个字:我饿了。 司寇宇铮有点哭笑不得:不论是恢复力还是对食物的渴求本能,这孩子十足一野生动物! 勾勾手指,他当先往外走,风宁路眉开眼笑地翻身爬起来立即跟上。 营地中间点起了十数堆篝火,火堆上已经有些肉食在烤着。 风宁路跟在司寇宇铮身后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众军士搬酒的搬酒,拿食物的拿食物,运柴禾的运柴禾,忙忙碌碌,井井有条,见到司寇宇铮的时候都会立即放下手头进行的事立正大声问候,等司寇宇铮点头后才继续干活。不难看出这是一支纪律性极强的队伍,而且对司寇宇铮十分敬畏。 风宁路看了看司寇宇铮,当然现在她能看到的就是一个背影而已:走路的姿势很随意,一只手松松负在身后,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没有什么架子,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几乎可以说得上有那么点懒散的味道……但就像一头黑豹在悠闲地散步一样,你可以感觉到它的惬意,也可以觉得它很优雅,你却绝对不敢跳上前去行挑衅之事。 感觉到追随在身后的视线,司寇宇铮回头,正迎上风宁路不避不闪地看着他,充满好奇的眼睛瞠得圆圆的。 司寇宇铮微微有些诧异:他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目光:欣赏,臣服,仇恨,算计谋划,爱慕痴迷――来自诸多不同的人的不同的目光却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多少都带着点忌惮和惧意。奇怪的是在风宁路的眼睛里竟然没有这个共同之处。 而且风宁路不管是身份还是身高,对他都只能仰视,但她做着“仰视”的动作,却丝毫没有“仰视”的意味。 倒是有点意思。司寇宇铮轻笑一声,冲前面不远处的火堆抬了抬下巴:“喏,到了。” 风宁路伸长脖子去看,那个火堆边上已经坐了几个人,正执着酒碗边喝边聊,一群人中她就认识一个――白天见过的“气性大”大叔――要是吴呈福知道他被安了这么个绰号估计又要瞪牛眼,另外几个看起来比较年轻些,除了一个人身穿长衫外其他都是短衣打扮。 司寇宇铮顺着风宁路的眼神看过去,用下巴点了点那个穿长衫的:“那是军师,澹台秋。” 说话的功夫坐在火堆边的人已经看见了司寇宇铮,纷纷放下碗站起来:“主帅。” “吴统领好。”风宁路主动打招呼。 吴呈福的表情有点僵硬,到底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这就是你新找来的小侍从?”澹台秋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风宁路,个子本来就矮小的风宁路站在司寇宇铮旁边显得格外袖珍,有点圆的脸颊挺讨喜的,尤其是配上那两道花猫胡子似的伤疤更是逗乐,他忍不住伸手在那粒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摸了摸,“今年几岁啦?” “小的风宁路,请澹台先生安,小的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风宁路有点无语,给人摸着脑袋问几岁感觉挺怪异的,何况澹台秋看起来不过也就二十左右的样子。可她是司寇宇铮带出来的侍从,这时候要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就是丢了上司的脸……唉……算了。 “小心点,这小东西野着呢,当心她咬你。”司寇宇铮瞟了一眼风宁路,只看见个脑顶,风宁路立在那里一声不响地埋着头。 “不怕,我向来挺招动物喜欢。”澹台秋笑嘻嘻地接了这么一句。 风宁路眉角直抽抽:怎么说话的? 澹台秋却仿佛丝毫没察觉风宁路的不悦似的,十分自来熟地揽过她的肩膀给她一一介绍:“这个是护军营吴呈福吴统领,你已经认识了,这位是屯骑校尉林木森,这位是步兵校尉张讷知,这位是越骑校尉许远,这位是长水校尉韦平,这位是谢声校尉邵孟清。” 澹台秋每介绍一人,风宁路就问一次好,一边心里暗记各人的名字和所属军部,这五个校尉身高体型几乎差不多,衣着打扮也极相像,乍一看跟五兄弟似的,只能凭每人的模样来区分。好在人不多,暂时不会记得太费力。 人陆陆续续到齐,司寇宇铮端着酒碗站起来,原本闹哄哄的营地霎时间安静得只听到呼呼的风声,无数目光落在他身上。只见他环顾一周,提高了两分声音道:“从咱们把祁门铎川一线收回来起,多久了?” “三年了!”全营上千号人声音整齐划一。 “你们吃饭的家伙还没生锈吧?” “天天擦,光亮着呢!”有人带头大喊了一声,惹来哄笑声一片,有附和的,有打趣的,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司寇宇铮等大家笑闹了一通后才继续开口,他的声音一响起,营地里立即又安静了:“知道咱们为什么来这儿?” “关外那几个鞑子好了伤疤忘了疼!”众人又咋呼起来,有的叫着“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有的喊着“把他们赶到扎尔干沙漠里去”,更有甚者叫嚣“灭了他们”,“多拿几块好草场回来”,而且这一呼声很快就占了主流。 风宁路很惊讶,按之前司寇宇铮的说法来看他们应该是来平定边界的,可话怎么说着说着就变了味道,倒更像是来开疆拓土搞侵略的?于是她拿眼睛去看司寇宇铮,想着这个主帅怎么着都该纠正一下大家的思想方向吧? 司寇宇铮扫了风宁路一眼,平静地点点头:“好,就这么定了。今晚酒肉管够,不醉不归,明天开拔到洛河。” 风宁路虽然目瞪口呆于司寇宇铮的战意,但也受到这番说话的激励,不由得有些热血澎湃起来。司寇宇铮三言两语作了总结,一仰头将碗里的酒尽数喝干,翻转碗口朝下,营地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如雷呼声:“骁骑营威武!主帅威武!” 风宁路看着司寇宇铮施施然坐下,紧接着一只空碗递到她面前:“愣着干什么?” 她回过神来,赶紧捧起酒坛给他满上――自己好歹是个侍从,怎么能在当职的时候发呆呢? 此时正好听见有人喊了一嗓子“肉烤好了”,风宁路立马找刀子:“属下给主上拿肉去,您想吃哪一块儿?胸肉够大块,肚腩软和,还是腿腱?腿腱有嚼头。脊肉也不错,活肉有弹性。” “挑一块你喜欢的。”司寇宇铮答得言简意赅。 风宁路歪着头想了想,噔噔噔跑上前,手起刀落卸了条腿捧到司寇宇铮面前:“主上请用。” 司寇宇铮刚要说话,一个爽朗的女声响起:“吃肉也不等我一起!” 第七章 来客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回头,只看见一道火焰随着声音一阵风似的卷过来。 “乌日公主。”司寇宇铮站起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么见外,宇铮哥哥好像不太欢迎我啊。”乌日娜双手叉腰仰起下巴,一袭红衣艳如骄阳,比跳动的篝火还要耀眼,看似挑衅的动作,语气却是不折不扣的娇嗔。 司寇宇铮明明白白表示出客气却并不亲近的态度,她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似地不等司寇宇铮发话就自动自觉地挨着他身边盘腿席地坐下。 风宁路眨眨眼,这个乌日娜公主生得蛮不错,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微厚的嘴唇略略翘起,十分性感,窄袖的骑射服很好地勾勒出她的纤腰长腿……还有胸前壮观的峰峦…… 乌日娜也发现了风宁路,不过并没有在意,相比起这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小个子,倒是那条腿肉更吸引她:“哟,正好有肉吃!”说着就伸手去拿。 司寇宇铮的酒碗微微往前一探便将她的手挡了下来,下巴往篝火堆上的架子一指:“要吃自己去那边取。” 乌日娜被驳了回来却也不恼,毫不在意地笑笑,爽快地起身去架子上撕了一块肉,又坐回司寇宇铮身边,从腰间摸出匕首削下一片放进嘴里,边嚼边含含糊糊冲司寇宇铮笑道:“宇铮哥哥,有肉没酒啊?” 司寇羽铮看了风宁路一眼。风宁路会意地把腿肉放下,用帕子擦去手上的油后倒了一碗酒双手奉给乌日娜。 乌日娜接过酒碗大大地喝了一口,就着袖子擦去顺着跟角流下来的酒汁:“这位小兄弟眼生得很,以前好像没见过?”能被司寇宇铮带在身边的都是有几分本事的人,但这个小个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小兄弟?风宁路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借着低头的动作偷偷瞄了瞄自己的胸部。呃……好吧……其实不瞄她也知道自己那一马平川的状态跟乌日娜的奇峰峻岭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风宁路,我的侍从。”司寇宇铮没有留意到风宁路的郁闷,淡淡地答道。 “侍从?!”乌日娜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她认识司寇宇铮少说也有三四年了,从来没见他身边有过侍从。虽然以他的身份来说有几个侍从都不奇怪,奇怪的是竟然挑了这么个豆丁似的小毛孩子当侍从。 主上跟他的客人讲话没有她插嘴的余地,虽然听出乌日娜语气中的不以为然,风宁路还是很有规矩地跪坐在一边低眉顺眼一声不吭,专心拿小刀将肉切成片装到盘子里双手奉给司寇宇铮:“主上请用。” “你先吃。” 司寇宇铮一句话让风宁路有些惊讶,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司寇宇铮却没看她,神色淡淡地喝着酒,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一样。风宁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捧着盘子愣住了。乌日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开口:“不太合规矩吧?侍从比主人先吃?” 司寇宇铮晃着酒碗:“这是她猎回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乌日娜哈哈笑了两声,又削了一片肉塞进嘴里,冲风宁路道,“既然如此,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风宁路一头雾水地看着司寇宇铮,她猎回来的?她猎什么了? 司寇宇铮冲她一勾嘴角,风宁路了然――是那头狼。 打猎这个话题乌日娜喜欢,她也是个打猎的好手,于是饶有兴趣地问风宁路:“猎了多少回来?” 司寇宇铮悠悠然喝酒,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不出在想什么,见他明显没有说话的打算,风宁路回答道:“一头。” 她那呆头呆脑的样子令乌日娜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下:“一头?你那脸上的伤不会就是打猎的时候弄的吧?从马上摔下来了么?”她身后的随从们闻言也发出一阵哄笑。 风宁路耸耸肩膀,低下头没吭气,手指头不自觉地就往脸颊上的伤疤上挠,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因为有点痒痒。手指刚摸到伤疤就挨了司寇宇铮一个冷眼,想起他说的话赶紧把手指拿开――到时真留了疤痕就惨了,得让人笑上一辈子。 “打个猎都能弄成这样,还只猎了一头回来。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次少说也能猎个七八头了。”乌日娜挺挺胸脯,好像小孩子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等着人夸奖似的。她身后果然响起一片赞叹声。乌日娜得意地瞄了风宁路一眼,胸脯挺得更高了。 风宁路偷偷瞟了瞟她胸前绷得紧紧的衣裳:那衣服的布料可真好啊……这样都不破。她有点遗憾地收回目光。低头的时候她顺便偷偷又瞟了自己的胸部一眼: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不过太大也不好,累赘,好看不好用,跑个步都容易摔跤――风宁路发现自己保持心理平衡这活儿干起来驾轻就熟,为此十分欣慰。 她自以为做得隐蔽,却不料尽数被司寇宇铮看了个清清楚楚。司寇宇铮眼角跳了跳:被人又是小看又是嘲笑的,还有心思拿眼睛揩油?!真不晓得是太沉得住气还是好色过头…… “宇铮哥哥,你帐下有本事的儿郎何止百十,怎的偏偏挑了这么个又瘦又小,连猎都不会打的?带着这样的人在身边不但不是帮手,反而是累赘吧?”乌日娜撇了撇嘴巴,忽而一笑,挨着司寇宇铮的胳膊摇了摇,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宇铮哥哥,你真想要侍从,我把我手下最好的两个给你,保管比这个好一百倍。” 她身后的侍从听到这话都挺起了胸脯,谁都希望自己是最好的那个,也希望能跟着司寇宇铮――怎么都比跟着个公主做侍从强,好歹更有机会建功立业不是? 乌日娜的心思也很简单:当初她的父王几次想把部落里的几个勇士好手给司寇宇铮当侍从以拉近关系,可惜都被他用“不需要”统统回绝。如今他有了个侍从,总不能再拿“不需要”当借口了吧?若是她能完成父王想做的事,不但可以更得父王宠爱,也表明她在司寇宇铮眼中与众不同,最重要的是,她跟司寇宇铮的关系就能更密切一些…… 各人的心思虽有不同但也殊途同归。乌日娜和她身后的一群人眼巴巴地望着司寇宇铮等他答复。 风宁路闻言微微抬头瞟了乌日娜一眼,但也就是一眼,她又若无其事地将头低了下去,似是乌日娜所言与她全无关系一般。 第八章 结下梁子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司寇宇铮却不急着出声,悠然地喝着酒,仿佛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似的,其实他在等风宁路表态:这个小东西从见面起就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经历完与狼生死一线的打斗时,决定跟他走时,缝伤口时,被人嘲笑时……一直都是淡淡然,让他有点看不透。他很想看看被人逼迫到这份上了,她会不会有少许正常少年该有的反应。 ……寂静…… ……还是寂静…… 司寇宇铮已经喝了三口酒了,乌日娜和她身后的人都耐不住开始皱起眉头蹭动着发出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风宁路那头竟然还是一点声息都没有。借着喝第四口酒的动作,司寇宇铮暗暗瞄了风宁路一眼,愕然发现这个被人抢饭碗抢到头上的家伙竟然在神态安然专心致志地吃肉! “风宁路。”司寇宇铮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力。这家伙还真是不上心啊? “是,主上!”风宁路立即放下手中的肉抬起头来,“主上有何吩咐?” “……拿上盘子去澹台秋那边吃!”司寇宇铮心下一转,别过脸淡淡然地丢下一句话。 哈?怎么突然就赶人了?风宁路表示十分摸不着头脑,不过……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就是让她换个地方吃东西么? “是。”风宁路很是干脆地端起盘子站起身走人。 司寇宇铮的这个命令于她而言非但不糟糕,简直称得上是天籁:瞎子都看得出乌日娜那双眼睛里面啵啵翻滚的粉红色桃心,即使她低头不看,还是能感觉到空气中暗潮汹涌的电流,炸得她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掉。 唔?难道他不高兴就是因为自己很没眼色地杵在那儿当电灯泡么?风宁路越想越觉得十分可能。 乌日娜也很高兴――她也认为木头一样杵在旁边的风宁路十分碍眼。司寇宇铮将这根木头赶走,令她多了许多自在。同时她也颇有几分看不起风宁路:被她挤迫到这个份上,竟然一声不吭! “这个下人,一点男儿的血性气也没有!”乌日娜看着风宁路的背影嗤了一声。 风宁路这时候已经跑到澹台秋旁边坐下了,抱着盘子继续一边吃肉一边不时观望司寇宇铮那边。 “你在看什么?”澹台秋凑上去小声问。 “看着主上有没有要吩咐什么。”难道她会说自己是在看热闹么? 但是很明显澹台秋这个军师不是白当的,被澹台秋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后,她只好偏过头去压低声音从实招来,当然还是要说得隐晦一点:“乌日公主的身材很好,主上挺有艳福的。” 眼看着乌日娜半个胸脯都贴到了司寇宇铮的手臂上了,让她忍不住有点小兴奋。看来自己走得很对啊!“往后再有这样类似的情况我应该早点找借口清场。” 澹台秋看出司寇宇铮的僵硬,心里笑翻天了,嘴里却一本正经地充分表示赞同:“嗯,我也这样觉得。” 风宁路和澹台秋那点小动作当然没能逃过司寇宇铮的火眼金睛,尤其是澹台秋,压根就没有遮掩一下的意思,或者说他还就怕司寇宇铮没发现,那双闪烁着八卦和幸灾乐祸的眼睛要是有实质的话早在司寇宇铮身上挠了无数遍。 司寇宇铮丢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你的眼睛不想要了就明说!我成全你!――当然他的警告惹来的只是澹台秋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甚至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乌日娜看了看司寇宇铮绷得发臭的脸色,瞄了一眼对面,正好见到澹台秋冲她温和地一笑,旁边的风宁路却是依然低着头吃得不亦乐乎,她表面上冲澹台秋微笑还礼,心中更笃定风宁路这一走必是让司寇宇铮也看不起甚至反感。 软下声音摇着司寇宇铮的胳膊,乌日娜趁热打铁道:“宇铮哥哥,不过是个庸鄙的下人而已,不要也罢。我的侍从个个都比她强出百倍,随你挑。” 这回司寇宇铮还真转头看了身后那群精壮的侍从们一眼,一群少年儿郎立即个个挺胸抬头暗暗绷紧了身上的筋肉,希望给司寇宇铮留下个好印象。 “哇……”风宁路忍不住发出小小的一声惊呼,那些儿郎哪个都不差啊,结实饱满的肌肉隆起优美的弧度,光影交错间更是显得轮廓分明,黝黑的皮肤在篝火映照中反射着古铜色的微光。如果只有一个的话她还不至于这么惊讶,但是有一群的时候,那个视觉震撼效果可是成几何倍数地往上升啊! 澹台秋原本等着跟司寇宇铮继续“暗送秋波”,不期然被风宁路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怎么了?”那边没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啊?难道是他看漏了么? “那些人……身材好好啊……简直就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风宁路咋咋嘴唇赞誉有加。 看着乌日娜用眼睛揩油就算了,连男人也……这家伙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难道有断袖之好?司寇宇铮的眼角抽了抽――风宁路一不小心没压住声音,而刚才又正好处在上风位。但这并不是关键原因。关键原因是司寇宇铮本就耳力过人,再加上一直用内力凝神听着,其实风宁路他们的对话从一开始就没被他听漏一个字。 澹台秋的脸部肌肉也有瞬间的僵硬状态,因为他想得比司寇宇铮还重口味一点:他怀疑风宁路是个男女通吃的。 乌日娜没有发现两人的异状,她在忙着推销自己的侍从:“宇铮哥哥,要是你喜欢的话,全给你都行。” 面前还有个乌日娜要处理,司寇宇铮选择暂时忽略风宁路那令他感觉诡异异常的目光,转过头冲乌日娜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非同小可,可谓一石击起千层浪,各相关人员都迅速对此作出反应:各少年觉得这是司寇宇铮对他们十分满意的表示,因而更加精神抖擞;乌日娜觉得自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成功的大门,所以心花怒放;风宁路不知道是基于直觉还是因为旁观者清,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澹台秋这个跟司寇宇铮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知情人士则赶紧别开脸假装自己不在场。 两人相识多年,澹台秋自然再清楚不过:司寇宇铮板起脸的时候只是黄色警报,风声大雨点小;面无表情的时候是橙色警报,要小心;而露出这个笑的时候……那最好不要招了他的眼。 司寇羽铮微笑:“果然都是难得的好儿郎。” “宇铮哥哥喜欢就好!”必要的时候含蓄一下,这一点乌日娜还是十分清楚的。 “不过我有一个侍从就够了,乌日公主娇贵,身边自然少不得忠勇之人随行保护。”司寇宇铮说罢便不再看乌日娜。经这一试他也看出来了,风宁路确是真的不在意有没有人跟她抢侍从这个位置。 这一句话让乌日娜有些傻眼,虽说字字尽是温和体恤,但语气却将她的心思驳得毫无转圜的余地。 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思,乌日娜只是碍着面子草草吃了些酒肉便告辞离去,临走前愤愤地瞪了风宁路一眼: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贱奴而已!如今是运气好占了侍从这个位置,往后自有机会再见分晓! 以她乌日娜的身份和本事,要给一个小小的风宁路吃些苦头,把她赶走,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风宁路没有料到,她才担上这个小小的侍从之职仅一天不到,就已经因此与人结下了梁子! 第九章 入医署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虽说头天晚上宴饮至深夜,第二天早上却是卯时一过众人便已经起身整理行装。 辰时刚到,骁骑营准时开拔。 司寇宇铮领着轻骑兵打头先行,午时四刻停留一次吃中饭,戌时初扎营起灶,亥时四刻熄灯就寝,其他时间片刻不停地行军,作息非常规律。 骁骑营在行军途中十分安静,除了传令兵定时跑前跑后传令的声音外,竟然只有脚步声和风声而已。这样的安静有时候让风宁路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好像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一样。 这一走就是三天。 三天后,队伍到达洛河,一路平安无事,连流寇土匪都没遇着一个。 守洛河大营的武将快步迎出来:“末将参见主帅。” “杜统领请起。最近可有敌扰?”司寇宇铮单刀直入。 “西北边打了四次,西南边打了七次,我方伤三十二人,死两人,折损战马四匹。”杜景山脸上有一道长长的肉疤,膀大腰圆,壮得跟头熊似的,声音粗嘎,回答的内容却细致而且井井有条,与粗犷的外表极不相同。 “你觉得这些都是什么人?”司寇宇铮沉吟了一下继续问。 “看似都是流匪之类,但末将觉得有些蹊跷之处。” “说来听听。” “每次遭遇的匪寇皆是衣着杂乱,兵器非统一制式,乍看之下似乎与一般匪寇无异,但末将发现有两拨匪徒进退皆有安排,且十分听从号令,其他几拨中也各有几人,神情与别的匪徒不同。他们并不太参与打斗,而是留在后侧观望居多,退走的时候也是他们走得最快最整齐。” 司寇宇铮听完笑着拍了拍杜景山的肩膀:“辛苦你了,我先去看看伤员。”显然他对杜景山细致入微的观察非常满意。 杜景山口称“不敢当”,让到一边请司寇宇铮先行。 跟在后面的风宁路看看杜景山,又看看司寇宇铮,老实说,接触这几天下来,司寇宇铮给她的印象是有点老神在在的样子,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但是他手下带的人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是这样,咳,除了澹台秋…… 风宁路忍不住看了一眼司寇宇铮的背影:她的直觉告诉她,司寇宇铮必然不会像她目前为止所看到的这么简单,也就是说,她目前看到的只是司寇宇铮的冰山一角罢了。 一路上司寇宇铮自去与兵士们寒暄慰问,风宁路无所事事跟在后头,待得进到医署,她才动了动神色:浓浓的药味中掺杂着腥臭。 风宁路不由自主地去观察那些伤员,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包扎伤口的布条很多都已经有些发灰,甚至有点点黑斑。上面渗出的血浆分明表示伤口不但没有结痂,而且已经在溃烂化脓。 “想说什么?”司寇宇铮发话。 “属下想帮忙给伤员包扎治疗。”风宁路直奔主题。 为首的军医已经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主帅,这位是……”他有点分不清风宁路是男是女。小孩子没长成形的时候都分不太清,要说是姑娘吧,没有女儿家的那种矜持纤弱,要说是男儿吧,又长得格外清秀。 “哦,这是我的侍从,风宁路。”司寇宇铮对陈大夫十分客气,又对风宁路介绍,“这是陈之栋陈大夫,三十多年的老军医。” “陈大夫好。”风宁路赶紧拱手行礼。 哦,既然是侍从,而不是婢女,那就是男孩子了,陈之栋也拱了拱手:“不知风小哥从医几年?所擅为何?” 小哥……小哥就小哥吧。风宁路默了一默,摇摇头:“抱歉,小的自己也不知道,之前许多事都忘记了,唯记得怎么处理伤口而已。” “这……”陈之栋面带犹疑地看了看司寇宇铮。且不说前尘尽忘令他不知如何应对,单是风宁路自承识得如何包扎,他也不能凭一句话便相信,何况风宁路还是司寇宇铮的侍从,是以他得向司寇宇铮求个意见。 昨天晚上司寇宇铮还看过自己的伤口,赞了一句“恢复得不错”,风宁路料想司寇宇铮应该不会怀疑自己处理伤口的能力,却不成想司寇宇铮此时竟顺着陈大夫的话接了下去:“既没有从医的经验,要我们如何相信?” 不帮忙就算了,还给她增加难度……风宁路叹了口气,关键时刻还是要拿事实说话啊。 风宁路卷起袖子拆掉绷带亮出手臂上还没拆线的伤口:“这是四天前被狼咬的撕裂型创伤。”然后指着伤口一道道说明长度,宽度和深度。 一群医生围上来捧着她的手臂看得目不转睛,不时交头接耳啧啧有声。相比起刀伤整齐的切面来说,撕裂型损伤因为创面不规则更难处理和愈合,但眼前的伤口创面整齐,竟然比病床上那些伤员的伤口恢复得还要好! 这是……缝合之术?陈之栋看着那排均匀整齐的线头颇有些惊讶:“是你自己处理的?” 风宁路点头。 “不知小哥师从何人?学艺几年?”看风宁路的年纪,若能做到如此熟练的地步,实在难得。 “小的都不记得了。”风宁路摇摇头。 陈之栋这才想起风宁路头先已经说过她前尘尽忘,略有些遗憾地捋了捋胡子,思索片刻后点头道:“小哥处理伤口的功夫确实不错。若是能在老夫这里帮忙,自然极好!” 就像不同的功夫自成门派一样,医者也是,切脉用药的手法自承一脉。司寇宇铮带风宁路来见陈之栋,其实存了让陈之栋掌掌眼,看看她的路数的心思。没想到陈之栋竟然也没能看出来。许是单从一个缝合之术上还不够看清楚? 司寇宇铮旋即笑道:“既然陈大夫都认可了,那你便留下来帮忙吧。” 风宁路刚要应是,就听司寇宇铮话锋一转,“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是在军中,你要医治的是军士,医好了是职责之内,医不好要论军纪受罚,至少也是一顿军棍。” 哈?!风宁路有点难以置信,自己主动提出帮忙已是好意,伤兵能尽快恢复,重返沙场,对司寇宇铮来说也是莫大的益处吧?没奖励就算了,还要被这样威胁?何况先不论有没有人敢保证一起医疗事故都不出,哪个医生又敢担保一定能药到病除?这不是变相鼓励下属“不作为”么?反正不做不错,做多错多! “主帅……”陈之栋瞄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风宁路赶紧上前打圆场:这可怜的娃,都给吓傻了。当然他更担心的是风宁路给这一吓之后就打退堂鼓。 司寇宇铮打断陈之栋的话头:“陈大夫不必多说,虽然她是我的侍从,但规矩就是规矩,必不能例外。” 抛下这句话,司寇宇铮负着手施施然离去。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他心里想的却不是所谓的规矩:风宁路要医治的是他的手下兵士,即使是他要试风宁路也不能拿自己手下的人作牺牲。有这句话放在这里,风宁路要出什么阴暗手段也得掂量掂量。 “风小哥,这……主帅他虽然严厉了一些,但赏罚分明,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有我等在,必不让你受罚,你且尽管放心施为。”陈之栋等司寇宇铮走远了,赶紧小声安慰风宁路。 风宁路确实有一瞬间想甩手不干了,倒不是因为怕了司寇宇铮的威胁――他要真想打她板子,随时可以诌出十个八个的理由不成问题――她气的是好心帮忙还要让人这么对待。 但看看周围那些躺在病床上的伤员,她又把那口鼓到喉咙口的气咽了回去:斗气归斗气,总不能放着这一众伤员不管。她提出帮忙本就不是为了自己受赏或是出风头,也不是为了司寇宇铮,而是为了减轻伤员的痛苦,没理由耍个小脾气就连自己的初衷都放弃了。 医署里的一番对话让杜景山满肚子的疑问,刚一出医署便不由得立即拿眼睛去看吴呈福,后者皱着眉头给了他一个同样疑惑且明显不赞同的眼神,同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就在两人暗暗交流之时,走在前面的司寇宇铮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忽然回过头来。这一回头的动作看似不经意,速度却极快,杜景山和吴呈福来不及收回各自的目光,脸上的神情自然被司寇宇铮看了个一清二楚。 吴呈福也没有隐瞒想法的意思,趁着这机会索性开口直言:“主帅,属下认为如此似乎不太妥当。” 杜景山也跟随司寇宇铮七八年了,自然知道风宁路是突然冒出来的。本来他疑惑的是风宁路看起来是个毛孩子,不清楚她到底有什么本事,听吴呈福如此一说,杜景山才感觉风宁路连来路似乎都有点问题,当下更是惊疑。 看着两个下属都一副疑惑且不赞同的样子,司寇宇铮停下脚步,笑道:“放心,我自有定夺。” 风宁路想有所施为,他便给她机会。东西不拿出来亮亮,怎么知道究竟是什么? 第十章 回来听差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一门心思泡在医署里帮伤员处理伤口。 这些伤其实都并不严重,只是医疗用具没有严格消毒所以导致伤口感染化脓久治不愈。风宁路组织众人将所有绷带床单水煮暴晒再拿来使用,配合缝合包扎,医署里的郁气很快消散一空。 眼看半个月的功夫已经过去,风宁路自己的伤口也已痊愈得七七八八。 “切记要保持医署内所有物品清洁,绷带之类的物品在使用后必须煮了晒干好好存放,使用之前也要再煮一次。伤口需每天拆除绷带晾一晾,特别是在天气炎热的时候,务必保持伤口干燥。”风宁路擦擦头上的汗,将最后一根线头拔出来扔到一旁的盘子里,“因为每个人愈合的速度不同,拆线不能只看时间,关键要按伤口愈合的程度,大概愈合到这个程度就可以拆线了,关节部位则要愈合得更好一些的时候才可以拆。” 说话间有人扶着几个伤员进来:“大夫,大夫!有伤员!” 风宁路闻言一惊:“怎么回事?又打了一仗么?” “咦?你怎么在这里?”送伤员来的其中一个军士正是第一天奉吴呈福之命接待安置风宁路的许三山。 “主上命我在这里帮忙照看伤员。”风宁路也认出他来了,“情况如何?赢了没有?” 许三山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言语中掩不住的兴奋和得意:“今天主帅带着我们出去例行巡逻的时候遇上一群匪徒,足有二百来人,个个都十分彪悍,我们这边才五十来个。那可是一番恶斗啊,不少人都挂了彩……” 司寇宇铮带队?风宁路皱起眉头:“那主帅呢?情况如何?” “这次巡逻我没跟着去,只看到主帅回来的时候身上有不少血迹,却不知道有没有受伤。看起来似乎无碍。”许三山挠了挠脑袋。他方才也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而已,详细的情况并不知道。 无论是看这几个新来的伤员的伤势还是双方人数的差异都说明这场遭遇战绝不轻松。风宁路咬咬下唇:“主帅现在何处?”两方交战,为了稳定军心,主帅常常是有小伤便佯作无事地瞒下来,自己偷偷处理作数。是以她到底要去看一看才放心。 “看他方才去的方向,应该是书房那边。”许三山被风宁路的脸色带得也有点紧张起来。 风宁路顾不得包扎自己拆了线的伤口,急忙催着许三山带她去找司寇宇铮――她一来洛河大营就扎在医署里,竟是连司寇宇铮的书房所在都不知道。 许三山不敢怠慢,领着风宁路一溜小跑地到了书房。 书房有里外两进,司寇宇铮并不在外间,只是桌上扔着染了新鲜血迹的盔甲。风宁路四周扫视一圈,耳尖地听到右侧内室似乎有些响动,赶紧拔脚往内室过去,却不想在内室门口跟刚刚收拾完兵器出来的司寇宇铮撞了个正着。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司寇宇铮看着风宁路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稀奇地挑了挑眉头,“你不是在医署么?难道是惹了什么祸事?” 司寇宇铮身上穿的衣袍是黑色,看不出血的颜色所以没有那么强的视觉冲击,不过衣服上不少地方都浸湿了,且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跟被人拿血泼了似的。脸大致擦过,但也还留着不少干涸的血块,连披散下来的头发都有几束被血糊在了一起。 风宁路一双眼睛往司寇宇铮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又绕着他转了一圈,没有见到衣服有破开的地方,料想是没有个么外伤,稍稍松了口气,但如此也不排除有内伤的可能:“有没有哪里疼?” “……没有。”司寇宇铮看着风宁路连绕着自己转了两圈,又看看她手里拎的医疗箱,心里大概明白了她急吼吼跑过来的原因,不自觉抽了抽嘴角:打仗就有伤亡,从他十二岁初上战场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战事中所受过的大大小小的伤多得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以至于到现在即使受了伤,只要还能站着他就觉得这伤算不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怪他淡漠,而是连死亡都司空见惯后,伤又算得了什么呢?――见到点伤痛就大惊小怪,那还怎么打仗?当然澹台秋他们看到他受伤的话也会着急,可相比之下风宁路的反应似乎有点过头了,过头得有点好笑,甚至有点……假。 “真的没有?可不许瞒着,小伤也得治,不然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风宁路正色道。 “真的没有。”司寇宇铮忍不住笑出声。且不管是真担心还是假着急吧,风宁路的外形配上那老成的表情,活脱脱就一装大人的小孩儿,连“不许”都用上了,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呼,没有就好……”风宁路没把司寇宇铮的笑放在心上,看司寇宇铮的样子也不像说谎,这才彻底放松了,放下死沉死沉的医疗箱,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随后又去看桌上那个还没来得及擦的头盔,边看边皱眉头:“下回出去还是多带点人吧,到底安全第一。” 这会儿司寇宇铮忽然就笑不出来了:看风宁路那样子他九成以上确信她是真在担心自己有没有受伤,可当初风宁路自己身上那伤呢?那会儿她可是一点儿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说话间风宁路也歇够了,站起来抻抻衣角,又拎起医疗箱。 “去哪儿?”司寇宇铮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看着风宁路的动作就下意识地问了句。 “咳,既然主上安然无恙,属下就先回医署继续帮忙了,刚才又来了几个伤员,这会儿正需要人手。”风宁路嘴里答着,一只脚已经迈出了书房门。 “站住。” 风宁路回头:“主上还有什么吩咐?” 司寇宇铮沉吟了一下:前些日子他正私下找了陈之栋打听风宁路的行事,陈之栋捋着胡子对风宁路赞誉有加,称她心细手巧,勤恳尽责,经她手处理的伤员恢复得尤其好,连之前伤势最重的那个也已经能自如活动。看他那意思几乎已经把风宁路当成自己的弟子一般。 但当司寇宇铮旁敲侧击地问起风宁路的疗伤手法时,陈之栋还是依然摇了摇头,道是他熟知的人当中并未见过有人用这样的法子。 “该教给医官的东西都教了?”司寇宇铮话锋一转。 “嗯,都教了。”风宁路不知司寇宇铮为何有此一问,不过还是老老实实作答。 “你的伤呢?好了没有?” “……好得差不多了。”风宁路更感怪异,司寇宇铮怎的挑了这个时候问个不休?“医署里正忙着呢,若是无事,属下……哎?您说什么?” “我说,忙完这一轮就回来这边听差。”司寇宇铮神色风清云淡。既然从医术上看不出端倪,那便不用继续放在医署了。 第十一章 疑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回到司寇宇铮这边,说是当差,其实就是跟在司寇宇铮屁股后边转,他练功的时候帮他递递毛巾端端水,他看书的时候……帮他递递书端端水。司寇宇铮带队操练巡逻之时不需要她跟随,风宁路便去医署,有事帮忙,无事则借医书来看。医署的大夫们对她印象本来就不错,她有什么问题都乐意回答,一来二去竟然还让她识得了些许药材药理。 日子轻松自在得让风宁路偶尔有种在“养老”的错觉,看着军营里忙忙碌碌的众人衬托得她就是一吃闲饭的米虫,她有时候也暗暗提醒自己是不是过得太颓废了一点,可再看到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在院子里洒下的细碎光斑随着鸟啼声愉悦地跳来荡去,她就立即心安理得地放任自己继续过上了毫无目标的生活――也不能说她完全没有目标,认真说起来她还是有目标的。她的目标就是尽情享受轻松自在的每一天。 在医署的院子里第n次霸占了陈大夫的太师椅跷着腿晃悠着脚尖把《奇症集》当故事书看的风宁路并不知道隔了三道回廊两个院子的司寇宇铮的书房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关于她的谈话。 “她又在医署那边?”带队巡逻回来的司寇宇铮一边解盔甲的带子一边问。 “嗯,你一走她就过去了。”澹台秋上前接过他卸下来的盔甲挂到一旁的架子上抻平,笑道,“伤员都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她现在在医署也越发的没事干。今天就帮忙捣了捣药材,然后看了阵医书。” 此时若是风宁路听到澹台秋的话必定十分讶异,因为连日来澹台秋压根就没有在她眼前出现过,以至于她以为澹台秋压根没有在这个营地里。可澹台秋的话却分明表示他不但一直都在,而且一直在离风宁路不远的地方不动声色不露痕迹地观察着她! “你这‘贴影’的功夫看来是真学成了。”司寇宇铮卸完盔甲后把窄刃长刀取下来挂到墙上,然后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顺手给澹台秋也倒了一杯。 “那是!也不看看我当年花了多少功夫!”澹台秋扬扬下巴挺得意,转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取了司寇宇铮帮他倒的茶有滋有味地呷了两口。别的功夫他是比不过司寇宇铮,可这“贴影”的功夫嘛却是他当仁不让的取了个“先”字。 司寇宇铮睨了一眼尾巴翘得老高的澹台秋,懒得跟他打嘴皮子仗,往椅背上一靠:这小子连“贴影”的本事都祭出来了,看来是对风宁路的来历真上了心。 司寇宇铮不接澹台秋那茬,澹台秋得瑟了两下就没了兴致,默了一阵忽然道:“今天最后两拔人的消息也回来了,达尔多那和赤乌那边也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噢。”司寇宇铮哼哼了一声表示听到了,跷着二郎腿有意无意地晃着脚尖,姿势极是随意自在,落在杯子上的眼睛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眸子幽幽暗暗的显然在想什么。 看了看司寇宇铮,澹台秋也去看自己的杯子。一套茶具里面的杯子自然都是大同小异,他是完全没看出来着杯子沿儿上有什么奥妙,偏偏司寇宇铮一琢磨事情就喜欢看那杯子沿儿,好像能从上面看出个什么答案来一样。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呼吸又都极轻,书房里一时间静得甚至有了那么点诡异的意思。 司寇宇铮没出声,却是把澹台秋的话听了进去。风宁路的言行举止并不似普通人家的下人,换言之,如果有风宁路这样的人走失了,那一定会有迹可寻,但目前为止收到的消息来看却没有任何迹象,而风宁路又是在北边出现的,身上穿的也是当地的服饰。如此看来,风宁路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那里似的。 澹台秋想了想又道:“这段日子你不在的时候她也全不踏入书房一步。” 书房历来是个极私人极敏感的地方,出于礼貌也好,避嫌也好,没有主人的允许,书房都是不好随便进入的,尤其是在书房主人不在的时候。特别是上位者的书房,甚至连书房所在的院子都最好是绕开了走。原因无他,里面十有**藏有某些信息。这是司寇宇铮和他这类官宦人家出身的人从小就明白的道理。换言之,如果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出来的人,不会对书房有这样的敏感度。 澹台秋学着司寇宇铮的样子伸长双腿往椅子背上靠,望着屋顶呼出一口气。当然,还有另外一类人,跟他们出身不同,却对书房同样的敏感,那就是为他们这个圈子服务的人。这一点他清楚,司寇宇铮比他更清楚。 不管风宁路是真对书房没有兴趣,还是假装没有兴趣令他们放松戒备以图后动,还是借此表白自己谨守规矩,澹台秋都不能不以阴谋论来对待风宁路的这一行为。 “除了医署她还有没有去别的地方?”司寇宇铮终于结束沉默问了一句。 澹台秋摇了摇头:“没有。连聊天的对象和话题都很局限,在医署里极少说起跟医疗不相关的话题,简直跟立志从医的学徒似的。感觉她似乎并不对医署以外的任何东西感兴趣。” 相较于风宁路的突然出现而言,这是他更为在意的一点。任何人做事都有所“图”。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要知道对方的目的,那反推应对之策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反言之,如果连对手的目的都看不明白,那自然难以落下下一步棋。 偏偏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情形:他看不出风宁路所图为何,至少目前看不出。如果风宁路真的一无所图倒还好,他也希望是这样,否则小小年纪便能将意图掩饰得滴水不漏,这样的城府实在有些可怕。 忽的头上给什么东西轻轻一砸,澹台秋惊了一跳,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摸摸头顶一看,地上一粒花生滴溜溜打着转滚到他脚边停下,想来这就是方才袭击他的暗器。 偷袭得手的司寇宇铮丢了一粒花生进自己嘴里,挑着眉满是戏谑地笑道:“你明明跟我认识更久,却怎的越来越像吴呈福了?” 看着司寇宇铮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光华流转,澹台秋蓦地失笑,自嘲地摇摇头不再多说,上前一步飞快地从司寇宇铮面前的碟子里抓了一大把花生米转身就跑。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管他风宁路是什么来历,有什么打算,他也想看看,在司寇宇铮和他的手里,她风宁路能不能翻出花儿来讨得了好去! 第十二章 书店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完全不知道三天前在司寇宇铮的书房里那一番由一粒花生米结束了的谈话,依然悠悠然享受着自己的安宁生活,外带不大不小的福利――司寇宇铮到附近的洛河镇巡视,准确地说是暗巡,要带她一起去。虽说天天窝在大营里也没什么不妥,但能出去走走总是开心的。她心里对洛河镇的风貌也隐隐有些好奇和期待。 既然是暗巡,那便是微服低调出动。司寇宇铮穿了身靛青色的窄袖长袍,袖口用银灰色的织暗纹袖带束了,腰上束了条跟袖带同样款式的腰带,头发随意绑了个马尾,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哥儿,随行的两个侍卫俱是一身鸦色短衣打扮,至于风宁路么……不用扮了,怎么看怎么就是个书童小厮的模样。 一行人从洛河大营出发,坐着马车行了一柱香的时间,洛河镇的轮廓便出现在风宁路的视野中。看形状便知这洛河镇的规模并不大。 马车很快行进到洛河镇的城墙前。城墙由硕大的石砖砌成,那些石砖在经年的风沙磨砺中显得有些斑驳沧桑。风宁路凑到窗边透过帘子的缝隙好奇地往外张望:嵌着铜钉的厚重城门此刻大开着,许多行人,骡车和驴车穿过城门进进出出,门口的哨兵只是稍事检查便通通放行,令洛河镇看起来不像是边塞小镇,倒更像是内地的行商中心。 驾车的侍卫递了表明身份的证物上去,守城门的哨兵往马车上看了一眼便立正放马车通过。马车驶进城内,沿着最宽阔的主通道慢慢前行。缓慢的行驶速度让风宁路有充分的时间东瞄西瞄。 这是个聚居的市镇,街上行人熙来攘往,服饰以边塞风格为主,占了约六成,剩下四成都是各种中土款式。店铺的类型也十分丰富,从卖面饼油茶的街边小档到大小不一的酒馆食肆茶楼,从卖各种小玩意的地摊到货架三面环墙而立的店铺。 “真热闹呵……”风宁路呐呐地念了一句,话音未落注意力就被一间兼供文房四宝的书店给吸引住了,眼睛缀在那店面上怎么都挪不开。那间店面不大,名字十分有意思,明明是堆满了书的地方,店名却偏偏叫“一页”。 司寇宇铮顺着风宁路的视线瞟了一眼,笑道:“想去看?” 风宁路赶紧点点头,司寇宇铮倒也松快,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她:“去吧,看中哪本想买就买。我在前面茶楼里喝茶,你看好了来寻我便是。” 风宁路顺着司寇宇铮的手指认清茶楼的位置,目送他带着侍卫离开后便一头扎进书店。 待进得书店一看,风宁路不觉略有些失望。这家书店到底是小了点,藏书量多但种类并不丰富,绝大部分是启蒙教育类,还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与宗教有关的经书典藉,剩下的是诗词散文话本,游记志异类是数量最少的。 不过对于这样的边塞地区来说,这样的安排倒也实在,启蒙教育自然是首重,基础知识上去了才谈得上品诗赏赋,博闻广识;经书的需求量大,自然也少不得。 风宁路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捡了几本游记翻看,没看到什么新奇有趣的,便又放下了。书店掌柜倒是热心,见她在游记志异书前逗留时间最长,笑着开口道:“这一类的书不太好卖,所以小店入手也少,小爷若是有什么想看的,可列出书名,小店下次去入书的时候可试着帮小爷寻来。若是不太偏的书,快则一月,慢则三月,大抵也到了,小爷到时可以再来看看。若是不方便过来,也可留下地址,小店着人给您送过去。” 风宁路听着这话笑了:“贵店看似不大,服务却是极好。” 掌柜合上手中账册拱了拱手:“多谢小爷夸奖。小店是在洛河镇新开的分号,故而店面小了些,书类也少了些。往后日子长了,书类必然也会尽力收得更全,以期不负各位主顾所望。” “分号?总店又在何处?” “总店在南云城,小爷若是去了南云城,也可以去总店逛逛,总店的店面比小店大得多,书类自然也全得多。” 风宁路点点头。 没有找到想买的书,她空着手出了店门。回头看看店铺的牌匾,近看才发现在店名“一页”的旁边还落了两个极不起眼的小字:三潼。 掌柜送风宁路到门口,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牌匾,笑着解释道:“‘三潼’是小店老板的名字,这匾也是老板手书。” 这个店主的名字挺有意思,写的字笔画间透着股恣意,想来大抵是个随兴不羁的主儿。风宁路点点头,跟学问有关的事物,不论书店还是书房,通常都会取个让人觉得有学问或者有意境的名字,偏偏这个“三潼”就这么随便地取了两个字当作店名,实在是随兴得紧。 “贵店店主必定是与众不同之人。”风宁路笑道。 “蒙小爷夸赞。”掌柜双手拢在袖中一躬身,低眉顺眼却并不卑微的姿态将原本傲然自负的两个字变得谦逊诚恳。 这个掌柜也是个人物啊。风宁路笑着拱拱手辞了掌柜,抬脚往司寇宇铮指给她看的茶楼走。南云城,一页,三潼……有趣的店名,有趣的店主名,加一个不一般的掌柜,勾起了她的好奇和兴趣。有机会她还真想去南云城看看总店是个什么模样,更想一瞻这个店主三潼的风采。 脑子里面想着东西,走路自然就没那么专心,等风宁路发现迎面有人过来的时候已经避让不及了,只听“哎哟”一声,风宁路就觉得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扭头一看,一个身穿粉蓝色窄袖劲装的姑娘,原本牵着马的右手正捂在左边肩膀上。 风宁路停下来拱了拱手:“对不住。” 大街上人挤人的,磕磕碰碰哪少得了,一般都是各退一步就算了。所以她也没太往心里去。谁知道这个姑娘却捂着肩膀皱着脸好似十分痛苦的样子。 以她的身板和走路的速度,就是撞一下又能有多疼呢?风宁路看着这状态眉心就是一跳,心知此事八成是不能善了了。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排除那姑娘肩膀上本来就有伤?于是风宁路耐下性子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疼死了……”那姑娘边说边转过头来。这一转头不要紧,饶是淡定如风宁路也吃了老大一惊,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住自己没往后退,也没发出尖叫! 第十三章 丑女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原本对着风宁路的左半边脸还好,虽说不是十分漂亮明艳,倒也清丽可人,但这一转过来就把右边半张脸也露了出来,就见从被刘海遮住的额际开始一直到脸颊,一大片好像烫伤后又化了脓的肿包,褐色紫色间杂着占了右边脸的整整三分之二有多! 风宁路愣了足足有三秒钟才回过神来,急忙收回注视在那块伤疤上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姑娘你没事吧?”还好还好,她的声音虽然有点发干发紧,但好歹还能听得过去,她也暗暗希望对方没有注意到她刚才的失态。 可惜老天不会总是如人愿,就见那个姑娘一步紧逼上前,张口就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丑很吓人?!” 这一步来得突然,姑娘又是一身咄咄逼人的气势,风宁路差点就要后退一步,幸好在脚动之前堪堪控制住。唉,好好的一个姑娘,脸上却有个这么大的缺陷,想必也吃过不少苦头受过不少委屈,心思敏感脆弱一点也情有可愿,何况她刚才还真就盯着人家的短处看了几秒钟呢?风宁路如是想着,稳住气息让声音尽量舒缓:“我并不这样觉得。” 风宁路其实说得挺诚恳的,但那姑娘却并不依,猛地伸手抓住风宁路的手腕,厉声道:“胡说!你必定觉得我十分丑陋吓人!” 嘶!风宁路吸了口凉气。这姑娘看起来体格纤细,手上的力道却是大得吓人,抓住她手腕的手跟铁钳似的,捏得她生疼,下意识地扭动手腕,无奈却动不了分毫,只能强忍着疼痛道:“我没有胡说。”开玩笑,看这姑娘的架势,要是她敢直说“您的尊容很丑很吓人到了让人不忍直视的地步”,估计她今天就别想竖着离开了。 那姑娘还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尖声叫道:“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风宁路只觉得一阵气苦:这姑娘一看就不是个好侍候的主儿,她要是真敢说可怜,八成和说她“很丑很吓人”也是一样的下场。 周围围观的人不知道是被姑娘的脸吓的还是被气势吓的,早就退开冲突中心,自动形成了一个以姑娘和风宁路为圆心,半径五米的圆形空白地带,站在一旁指指点点叽叽喳喳,虽然听不太真切,却也可以从只言片语中听出是在指责这个姑娘十分蛮横无理,但指责归指责,那个真空地带里就没出现过第三个人,也没人敢让自己的声音作了出头鸟。 圆心中的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周围的嘀咕声自然十分扎耳,那姑娘飞快地扫视一周,只用一个升调的饱含杀气的“嗯”就让周围的议论声瞬间消失于无形,并且空白地带的半径立马又增加了两米。 姑娘不屑地哼了一声,回过头来继续料理风宁路。许是方才恐吓的效果令她十分满意,她的声音也不似头先那么尖锐了,甚至还隐隐有了放风宁路一马的意思:“既然你说不是胡说也不觉得我可怜,那好,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我就信你。” 呼!妈哎,终于有完了。风宁路心头暗松一大口气,低着头闭上眼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又深吸了一口气后,这才抬起头来准备用一句话结束这件倒霉事。可老天再次不遂她愿,就在她睁开眼睛打算开口的瞬间,那个姑娘呼的一声把脸凑到了她面前,几乎就是鼻尖碰鼻尖的距离! 这么张溃烂得跟僵尸一样的脸突然在自己面前不到一寸的距离出现,谁还能保持风清云淡?于是乎,风宁路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和已经到了喉咙口的那句话,就这么华丽丽的变成了一连串的呛咳,直咳得她眼泪都快出来。 风宁路若不是手被人死死抓着,几乎就想拉着那个姑娘哭喊:拜托,吓人不带这么吓的啊姑娘!你要存心找我麻烦,不如来个痛快的吧! “还说不是胡说!”姑娘果然被风宁路的反应激得暴怒,“本姑娘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叫你满口胡言!”说着一拳就朝风宁路的脸招呼过来! 虽说之前心里还在求着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痛快,但看到拳头带着呼呼的风声真的招呼过来的时候,风宁路还是吃了一惊,身体先于她的大脑作出了反应:脖子往左边微微一动避开,那一拳刚刚好贴着她的右耳擦过去。 呼,好险!风宁路暗自庆幸躲得及时――光凭她听到和感觉到的拳风她就知道,若是那一拳她没避开,八成现在已经断了鼻梁。同时她心中也响起了警报,这一拳说明对方是真打算好好揍她一顿的。 看着风宁路躲开了第一击,那姑娘愣了一下,微微眯起眼睛飞快地打量了一通风宁路,轻哼一声,松开抓着风宁路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得了自由的风宁路可没觉得高兴,反而暗暗叫糟:看那姑娘的架势不是打算放过她,而是为了打得更顺手!果不其然那姑娘腰肢一扭抬腿就踢! 这是一记高鞭腿,力量极大而且速度非常快,直接奔着风宁路的脑袋来的。这一招她可不敢硬碰硬的接,飞快地一矮身,就觉得头顶上嗖的一下。 擦!好在她闪得快,那一下要是踢中了,脖子不断也跑不掉个脑震荡!风宁路也有点火了。你妹啊,下手可真够狠的! 姑娘一踢不中,看着风宁路的姿势又愣了一下:沉腰曲膝,两腿一前一后,上身微微前倾,两手半握拳举到头的两侧耳际左右的位置……这是个什么功夫的起手势?她从来没听说过哪门功夫是这样摆架势的。不过也就是有点疑惑而已,她对自己的功夫颇有几分自信,况且通过刚才的交手她已经知道风宁路并没有内力在身,力量也不如她,所以她突然就来了兴致,想看看风宁路这个硬实力绝对远不如她的人,用这个奇怪的功夫会玩出个什么样的效果。 姑娘心里想什么,风宁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在飞快地盘算着当前的局面: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她当然清楚,挨一下所受的伤都够她喝一壶的,所以要尽量避开不能被击中,至少在得到有效打击对方的机会前不能被实打实地击中。 中场休息的时间以姑娘的一记弹踢宣告结束,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来来回回十数招后,风宁路虽然极力控制但也免不了挨了几下,好在每次都是连消带挡之下被打中的,疼是疼却并无大碍,只是她却一次也没有打中过对方。 又过了十几招后风宁路就有点吃不消了,倒不是她的体力真那么不顶事,而是被打中的次数太多,因为格挡的原因,手臂和腿上几块主要发力的肌肉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肌肉一痛就有点使不上力气。 趁着打斗的间隙,风宁路努力调节呼吸尽量尝试忽略痛感,她的手脚都有点发抖,说明整个身体的状况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怎么样才能打中她呢?风宁路气喘如牛,一双眼睛牢牢盯着那姑娘眨都不眨,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先发制人是不可能的,她只能以静制动,待对方发作时顺势而为。 第十四章 原来是她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阿路!” 一声低喝打断了两人的对峙。风宁路扭头一看,司寇宇铮不知何时已经带着两名侍卫到了她身后。她这才想起自己是跟司寇宇铮一道出来的。风宁路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之前在书店耽误了一阵,现在在这里又不知道耗了多少时间,司寇宇铮八成是在茶楼上等得不耐烦了才出来寻她的。 “哟,还有援手啊?”姑娘见了司寇宇铮,收起架势一挑下巴,“看起来都是会功夫的嘛,怎么,想一起上?” “这本是你我之间的事。”援手……风宁路摇摇头,叫一群大男人出来打一个女人?这事她可做不出。何况,“这位是我家主上。”风宁路捏了捏胀痛的小臂解释。哪个下人敢搬自家主上出来帮自己打架? “哦!这样啊。”姑娘一根手指挑起一缕头发绕了几圈,那动作端的是娇俏十分――如果她的脸上没有那块疤的话……“既然你的主子来寻你了,那本姑娘便放你一马。”姑娘说完一甩头发很是轻灵地跃上马背,拍了拍身下的坐骑又回头看了司寇宇铮一眼,冲风宁路一咧嘴,“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就会那么点花拳绣腿的皮毛本事,真没见过这么没用的随从!”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自顾自地打马跑了。 风宁路一直看着那一人一骑消失在街角,这才摇摇头吐出一口气。这事糟心得。啧,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可这么奇葩的姑娘都让她遇上了,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不好?唉,手手脚脚都这么疼,接下来怕是逛不成什么了。 风宁路一边惋惜着一边回头,抬眼就看见司寇宇铮面色沉沉地看着她,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幽幽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绝对跟心情好搭不上边就是了。风宁路心里就喊了声糟糕,那边儿走了一尊大神,可这里还有尊更大的呢! “主上……”风宁路嘿嘿一笑,“抱歉劳您久等。咱们走吧?” “你还走得了?”司寇宇铮挑眉。风宁路那缩手缩脚的德性他再熟悉不过了,他自己刚开始练功的时候也没少受过这种罪。 “还行,没多大个事。”风宁路活动了下手脚,疼是疼,走还是肯定能走的,就是走起路来姿势不会太好看罢了。 司寇宇铮闻言只是哼了一声,背着手转身便手,一大步跨出去,几不可见地顿了顿,再跨第二步的时候两脚之间的间距就小了很多。风宁路一边暗暗地嘶嘶吸气,一边庆幸好在司寇宇铮的速度不快,要再走快一点儿她跟起来可就真吃力了。 好在方才起冲突的地方离茶楼也不远,也就是三四十步开外的样子,饶是这么短的距离对现在的风宁路来说也相当难捱,一步的距离比往常走二十步还费力。七扭八拐地跟着司寇宇铮上了二楼的包间蹭到角落坐下,风宁路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司寇宇铮一行人并没有发现在他们离去之时,人群中有一双眼睛不着痕迹地在风宁路身上打量了好一通才悄悄隐去。 “袖子卷起来我看看。”司寇宇铮的语气丝毫不见好转。 风宁路缩缩脖子,老老实实把袖子卷起来。小臂上一片红肿,完全可以预想得到明天起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一大片紫色的淤血绝对跑不掉。 司寇宇铮伸手从上往下捏按了一遍,语气松了些:“算你运气好,只是些皮肉伤。”说罢看了一眼一旁的侍卫,收到他眼神的那个一声不吭抱了抱拳便折身出去,一盏茶不用的功夫又转了回来,将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放,躬身退到一边。 桌上是个小瓶子,肥嘟嘟的看起来蛮可爱。司寇宇铮见风宁路光是好奇地看着瓶子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暗骂一声“笨蛋”,抬抬下巴:“这是活血散淤的药。拿去抹在伤处。” 啊?原来刚才司寇宇铮是让那个侍卫去帮她买药了啊!风宁路急忙向两人道谢,然后从瓶子里倒了药油出来在手板里,看看越来越肿的手臂,心一横用力搓上去。 药油一沾到皮肤就是一阵火烧火燎的烫,再加上伤处本来的疼痛,风宁路刚干了没一会儿的脑门儿瞬间又布了一层细汗。可也没办法,药油得用力搓散,渗到皮下去效果才好。风宁路叹口气,认命地忍着疼继续用力搓。 司寇宇铮睨着呲牙咧嘴的风宁路语气凉嗖嗖的,“没那个本事还跟人硬顶着干。自讨苦吃!” 风宁路闻言一愣,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半拍。自讨苦吃?可不是么。她不是不知道那姑娘比自己厉害许多,低个头认个输,至不济还可以逃。偏偏她竟是一丝儿都没曾这样想过。风宁路偏头一笑:“主上说得是。属下就是打红眼了,一时没想起来跑。” “个子不大,脾气倒不小。不是杀红眼就是打红眼,我看你说不定哪天就得把一条小命搭在这‘红眼’病上。”司寇宇铮不咸不淡地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理会风宁路,转头吩咐上菜。 这边厢司寇宇铮众人酒足饭饱起身准备离开茶楼,另一家酒店里桌上的人还在埋着头猛吃。 菜已经上到第五个,桌上一溜四个盘子已经见了底,里头一片狼籍,压根看不出之前装的是什么菜,他只知道这五道菜没一个是不带肉的。店小二暗暗咋舌。 他不是第一天干这活,能吃的人也见过不少,照理说他是无论见着什么样的客人都不该有除了笑以外的多余的表情的,也不该盯着客人猛瞧,特别是女客,但见到如此能吃且吃得如此没有形象的姑娘却还真是头一遭,算是让他开了眼,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看定了神。 “看什么呢?没见过人吃饭啊?”姑娘差不多吃饱了,终于从盘子里把头抬起来。她一早就发现小二在瞧她了,只是之前太饿忙着吃东西没心情理会而已。 她这一抬脸不打紧,吓得小二倒吸了一口凉气:右边脸上那一大片疤痕随着姑娘挑眉的动作尽现狰狞――正是方才和风宁路打了一架的那个丑女! 第十五章 师姐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小二心头打了个突,也亏得他专业素质过关,在这紧要关头一低头打个千儿,吸了一半的凉气吐出来立马成句:“姑娘恕罪,小的无心冒犯。姑娘侠骨英姿真真令人折服,小的景仰不已,所以看得出了神。” 这话说得漂亮,即不提相貌也不提能吃,只说侠骨英姿令人景仰得看呆了去,只要不是故意找碴的,仍谁听了心里也舒坦。 坐在那姑娘对面的还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见状急忙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扔给小二道:“你家的菜品不错,赏你了,下去吧。” 那姑娘似笑非笑地看了书生一眼,没再说什么,端起茶慢慢喝着。心知安全过关,小二松了口气,谢过赏便急忙低头退出雅间,顺手把门关上。 待听不到外头的动静了,姑娘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十分得意:“如何?逼真吧?我弄了好久才弄出来的!” 这话要是让风宁路听到了不知会是什么反应,至少肯定会替自己觉得十分不值:这个害她被揍了一顿的可怖疤痕,竟然是人家故意弄出来的,是假的! 那书生一听便忍不住抚额,只觉得一阵的头疼:“我的姑奶奶啊,您把脸弄成那样,谁看了不吓一大跳?下次就不能弄副好点儿的样子么?胆子小一点的都能直接给你吓死!”就连他刚看到的时候都给吓了一大跳,好在那一身功夫他是极熟的,这才没吓得拔脚逃走。 “哎,我顶天也就是你师姐,你叫我姑奶奶,我可担不起,折寿的!”姑娘嘻嘻笑。见到书生脸色一黑,十分满意,又扭了扭身子娇怯怯道,“我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走动容易招坏人呀,弄个这样的脸才方便不是?” 书生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牙疼似的咧咧嘴,没敢接这话茬,心里嘀咕道:你就装吧。这话唬谁都好,可唬不了他。按着他这师姐的功夫,等闲人压根近不了她身,再加上那一肚子的坏水,近她身的人也讨不了好。 他澹台秋也算是个有主意的主儿,跟别人打交道鲜少吃亏的,可就是在这师姐手上从未赢过。也是他师姐有这分本事,要不师傅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能放心放她出来满地乱走? 想到自己之前在师姐手上吃的种种挂落,书生一阵纠结,忍不住嘴里就咕哝了一句:“是,方便。可不是方便你不被别找麻烦,是方便你找别人麻烦吧。”眼前现成的就有一个被找了麻烦的例子。 虽说师姐只是小试一番,压根没出真本事,但看样子也挨得不轻。不知风宁路晓得了这个中原委后会作何感想…… 似是看出他的心内所想,姑娘摆摆手:“放心,我出手的时候留了心眼,有分寸的。况且也把伤药给她了。擦了药很快就会好。”说着话锋一转,“这人没内力,只是会一点皮毛的拳脚功夫而已,看起来有点呆。这样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哎,我说阿秋,阿铮他打哪里找来这么个人的?” 风宁路此时若是听到这话肯定又会再吃一惊,倒不是为这个突然出现跟她打了一架的姑娘看似与司寇宇铮极为熟悉,却是因为那个其貌不扬的书生原来竟然是澹台秋!澹台秋现在的模样,就算与她面对面撞上,甚至说上几句话,她也认不出来!岂止是模样并不相同,连说话的声音也不一样! 说回这姑娘,姓温,是名满天下的武学大家温知更温老先生的女儿,得名颜玉也是十分名符其实:容颜如玉,不但生得漂亮,皮肤更是如玉般光洁无暇,是位十足的美人胚子。 说来她乔装出行还是温老先生的示意,虽说温老先生知道自己女儿功夫不错又狡黠,但人外有人,再加上有自己这么个容易招来是非的父亲,他倒极乐见温颜玉出门的时候?意恋迷胶?自胶谩?p>  温老先生与司寇宇铮早年的时候机缘巧合下偶遇。司寇宇铮投了他眼缘,他又觉得这孩子武学天分极好,便收了司寇宇铮作弟子,澹台秋是后来跟着司寇宇铮拜入温老先生门下的。 温老先生看出澹台秋的资质只是略好于常人而已,本不太愿意收这个徒弟,澹台秋便坦呈自己意不在成为武学大家,亦知道自己并非武学天才,但为了与司寇宇铮比肩而立共进同退,愿花十倍百倍于司寇宇铮的精力尽心学习。 温老先生感念澹台秋待朋友的这份情义,又看他练起功来十分刻苦,也就真心实意地收下了这么个弟子。 因此温颜玉,司寇宇铮,澹台秋三人便成了同门师姐弟,一起在温老先生指点下习武,性格又十分相投,时日长了自然情分非比寻常。 澹台秋想起自己之前给师姐传的信上确实只是说了司寇宇铮身边新近出现了这么个人,并附了画像,却并未细呈风宁路的由来,于是又把风宁路出现的经过并着这段日子调查的结果三言两语交待了一遍。 他这个师姐人脉极广,又有自己的一套主意和法子,当初传信给她也是存了让师姐帮忙探查一下风宁路来历的意思,不成想她就这么突然地自己跑过来了,还亲自跟风宁路打了个“招呼”。 “想着法子往阿铮身边贴的人何止百十,赶走一个风宁路,还有李宁路,张宁路。我也知道一味地避并不是办法。尤其是事有蹊跷的时候,留下这小子引蛇出洞也是常策,可留作贴身侍从,放在这么近的位置上,我却觉得有点不妥。”澹台秋摇摇头摆出自己的看法。 温颜玉听着澹台秋的话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眼珠一转心里暗笑一声,拈起啃剩的一块鸡骨头就朝澹台秋的脑门儿扔过去。好在澹台秋警醒,急忙一偏头躲过,心里暗呼幸运:这张面具可是他用得最顺手的一张,而且面具打理起来极麻烦。谁料那头刚刚躲过骨头,一转头温颜玉的手指就戳上他的眉心,生生在额头上留了个油乎乎的印子:“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跟个小老头似的,至于么?” 澹台秋在心里哀叹连连,认命地摸出帕子小心地拭去额头上的油印子,叹口气道:“阿铮你是知道的,一味的天不怕地不怕,我能不操心么?”他一花样年华的大好青年,若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搞得自己跟个老妈子似的? 想到此他不由得投给温颜玉一个怨念的眼神:司寇宇铮那性子,不领他这情他也认了,可竟然连温颜玉都奚落他? 温颜玉看着澹台秋那哀怨的眼神不由失笑,却没有安慰他,自顾自地掏出帕子来边擦手边想:这个小子虽然是笨拙了一点,但看起来还算磊落坦荡。 她轻轻一撞之下小题大做,风宁路应该也是知道的,却并没有逃避麻烦想办法开溜,而是留在原地与她交涉,后来明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也没有逃跑或者搬救兵,这让她对风宁路生出几分好感,所以她才特意送了伤药让那个侍卫带回去。 想着想着温颜玉忽然忆起了些往事:当年司寇宇铮刚拜入她父亲门下的时候功夫自然不如她,而她刚开始的时候并不喜欢这个出身显赫的孩子。司寇宇铮那副淡漠的模样落在她眼里便成了拽得二五八万,所以她父亲让她陪司寇宇铮喂招练功的时候她可没手下留情,心想最好让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屁孩输的颜面尽失自动求去,所以司寇宇铮在她手上吃过不少苦头,简单来说就是隔三差五被她逮着机会一通胖揍。 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无论输多少次,无论被揍得多惨,司寇宇铮都没有恼羞成怒,甚至没有对她发过脾气,更从未认输逃跑,眼神始终专注执拗。她也是因此才对这个少年改观,而后成为朋友,直至今日情如姐弟。 忆及此处温颜玉嘴角一勾,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司寇宇铮会把风宁路留在身边了。这个孩子的坦荡,尤其是那种不服输的执拗劲儿,可不是像极了当年的司寇宇铮?在她看来风宁路本身的实力对司寇宇铮构不成什么威胁,何况司寇宇铮看似大大咧咧,心思却极为缜密,凭着风宁路的本事想在他手下搞小动作玩阴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再者嘛,温颜玉心里嘿嘿一乐,她直觉这件事会发展得很有趣!而她向来对自己的直觉十分自信!于是她站起来拍拍衣摆冲一脸纠结的澹台秋道:“别瞎操心了,这孩子放在阿铮身边也没什么。阿铮愿意,那就留着呗。”说罢再不理会一脸愕然的澹台秋,抬脚就走,她还有事要去办呢,既然已经得出结论,自然无谓在此多留。 澹台秋没想明白为什么向来为司寇宇铮着想得几乎称得上好管闲事的温颜玉会对风宁路的事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所以对温颜玉“留着也无所谓”的结论完全不得要领。 可惜温颜玉一点跟他解释的意图都没有,跟被鬼追着似的转眼就跑了个没影,留下澹台秋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以往涉及司寇宇铮的事,温颜玉一般都是和他一个鼻孔出气,偏偏这回温颜玉和司寇宇铮的意见和态度出奇的一致,这令澹台秋十分郁闷。 郁闷归郁闷,他也只能把温颜玉的意见原原本本地跟司寇宇铮转述一遍,司寇宇铮听罢没说什么,只给了澹台秋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又让心情本来好转少许的澹台秋郁闷了,而且一郁闷就郁闷了好几天。 这之间的故事对于风宁路这个直接当事人来说自然息息相关,但偏偏这个当事人依然从头到尾毫不知情,也没受到什么影响,至少表面上没受到什么影响――她还是当着司寇宇铮贴身侍从的差,照旧过着她淡如止水混吃等死般的生活,直到司寇宇铮收到一张邀请函。 ----------------------------------- 《欲宁不能》小剧场 温颜玉盯着澹台秋直撇嘴:这张脸不好。 澹台秋(抚着面具作不解状):师姐何出此言呐? 温颜玉(杏眼一乜):丢在人堆里翻都翻不出来,一点都没有创意! 澹台秋(瀑布汗):姑奶奶,顶着张让人一眼就注意到的脸还怎么暗地里搜集情报啊? 温颜玉(竖手指表示鄙视):借口!明明是你功夫不到家! 澹台秋(内牛满面地转过头来):各位看官,看在小可被欺负得如此可怜的情况下,点个推荐权当安慰吧…… 第十六章 又见乌日娜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邀请函是乌日部发过来的,说是要举办博纳图了,请司寇宇铮去参加。 “博纳图?”风宁路眨眨眼睛。 司寇宇铮看着风宁路疑惑的样子开口解释:“博纳图是这里每年春天都会举行的盛会,各个部落齐聚参加,通过比试决定这一年草场的分配――各部落比试成绩的排名决定了他们选择草场的顺序。” “嗯。”这个她倒是知道,可是“博纳图不是一般四月中才举行么?这才三月二十六呢?” 司寇宇铮看了风宁路一眼,伸出食指弹了弹邀请函:“今年天气暖得早些,所以博纳图也提前了。” 风宁路点点头,心道这也在理,早些决定草场的分配,就可以早些赶过去开始放牧劳作。草原上的人都是靠着天时地利谋生的,自然一切都得随着气候安排。这头正想着,就听司寇宇铮道:“收拾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出发。” 风宁路得了令马上回自己的小房间包了两件换洗衣裳,捆了个小包袱。老实说要见到娇蛮的乌日娜她暗暗有些牙疼,不过参加博纳图还是挺有意思的事,于是她很快就把那些负面的想法丢到了一边。 当风宁路以最快地速度拎着包袱冲到营房门口的时候,司寇宇铮早就骑着疾风在那里等着了,同行的还有澹台秋和另外两个人。风宁路认出来那是越骑校尉许远,还有长水校尉韦平。 “慢吞吞的。”司寇宇铮斥了一句,抬起手里的马鞭指指空出来的那匹马,“喏,骑上去试试。” 那匹马的肩高比疾风矮了足有半个头,比澹台秋他们骑的马也矮了一个拳头左右,饶是这样偏矮的马也还是比风宁路高出不少,站在它旁边风宁路只能露出大半个头让人看见。 澹台秋看着绕着马走了两圈还在找地方下脚的风宁路忍不住噗嗤一声喷笑出来:这能成吗?光是要骑上去都成问题,跑起来的时候还不得给摔下去? 这一嘲笑激起了风宁路的劲头,当下也不犹豫地,拉着马鞍双手发力,脚下踩着马蹬同时使劲,竟然给她一气呵成地骑到了马背上。 司寇宇铮看风宁路在马背上坐稳当了,拨转马头喝了声:“出发!”带头催动马往营地外走。 风宁路夹了马腹催马跟上。初骑上马时高度突然变化,视野自然随之转换,加上马行走时的摇晃,让她有些微微的眩晕和不真实感,但只是很短的时间她就适应了,适应之后这种有韵律的摇晃带来的眩晕就变成了快活的催化剂,令她止不住地嘴角上扬――她喜欢这种感觉,骑在马背上的感觉,迫不及待地想要扬鞭飞驰。 司寇宇铮回头看了风宁路一眼,几不可见地勾勾嘴角,猛地抬起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的一响,疾风立即撒开蹄子猛地蹿了出去。 风宁路的马虽然矮,但脚程也并不慢,紧紧追着前面三匹马扬蹄如飞。她的头发今天没有编成辫子,只是绑了个马尾,此刻被风扯着四散飞扬,不时有几缕散落的碎发刮在她脸上,好像有许多微小的针划过似的,疼,但是飞扬的心情令她完全不把这种程度的疼痛放在心上。 周围的草倒退成一片模糊的影子,远处的地平线好像在不停地向她靠近其实又一直停留在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吸引着她不停地往那里跑。 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好像她曾经无数次试过这般驭马飞奔,又好像她其实极少感受到这样的乐趣所以一直心有向往。这般矛盾的心情令风宁路有些疑惑和茫然。 正当她开始走神的时候,耳边隐约传来一阵胡琴的旋律,顺着胡琴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视野中出现了一排排帐篷的影子,前面司寇宇铮他们也已经放慢了马速――看来目的地到了。 四个人策着马慢慢走进营地不久就迎面碰上了一团热烈的火焰――乌日娜。她今天也是一袭红火的衣裳,不过下装在外面配了一条四幅裙摆的裙子,头上戴着金链编着宝石的头饰,额头当中坠了一粒红宝石吊坠,腰上也佩戴了同样款式的腰链,一长一短两条细细的金链带着闪闪发光的宝石顺着腰侧垂下,令她看起来少了几分飒爽,多了几分妩媚。 “宇铮哥哥!”乌日娜甜甜地唤了一声,在离司寇宇铮十来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偏了头望着他笑,模样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乌日公主。”司寇宇铮淡淡地还了一个笑容,轻巧利落地翻身下马。 手脚并用揪着马鞍滑到地上的风宁路耳尖地听到一声细微的“噗嗤”声,扭头一看,毫不意外地见到乌日娜掩口娇笑。风宁路耸耸肩,好吧,在司寇宇铮的反衬下她下马的姿势确实够搓的,有什么办法呢?身高是硬伤啊!滑下来虽然不太好看,但总比逞强往下跳却当众摔个四仰八叉要好得多。 “其其格,不得无礼!”随着浑厚的声音响起,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留着络腮大胡子的大汉,身上斜披着一件镶了兽皮边的外套,腰间跨了把弯刀,刀柄上嵌着几粒硕大的宝石,有红的有蓝的,映着落日的余晖折射出绚丽的光华,光彩夺目。 “父汗!”乌日娜迎上去娇嗔了一声,挽着乌日多尔刚的手臂亲昵地依偎着一同走到司寇宇铮面前,无限娇羞和期盼地望望司寇宇铮又扭头去看她爹,乌日多尔刚则轻轻拍拍她的手还以慈爱的一笑。 这情景让风宁路小小地寒了一下,正低头努力把溢到喉头的那声咳嗽给憋回去,不想又听见乌日多尔刚的声音响起:“尊贵的七皇子殿下,您的大驾光临令扎喀沁草原的夜晚都亮了起来,请允许我代表乌日部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噗……风宁路被这个问候雷到了。 “你在偷偷乐什么?”澹台秋落后两步与风宁路并肩同行,小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被那个乌日汗王的问候搞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那个七皇子殿下是什么反应?”估计也不会好受就是了。风宁路偷偷搓搓手臂。 “要不待会儿问问他?”澹台秋提议。 “嗯?你跟他很熟么?”风宁路有些意外。 不多时风宁路就知道了,不光是澹台秋跟那个七皇子殿下熟,说起来这人她也认识――因为那人就是司寇宇铮――当今灏国的七皇子,铮王。 第十七章 招惹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酒宴很快开始,风宁路坐在司寇宇铮侧后方默默地撕肉吃――她到现在都没能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一直觉得司寇宇铮气场强大,但却没有料到他竟然是皇子。这让她心里有点小小的打鼓:她最不想的就是把自己折腾进什么麻烦里,但天家亲贵身边最不缺的也正是麻烦。 早知道司寇宇铮是这么个来头,她就不跟着他走了。风宁路暗暗有些后悔。 风宁路一直没有问过司寇宇铮的身份,他还以为她知道,可现下风宁路的反应竟是头一次知道他的来历般。如此说来似乎风宁路对他全无畏惧流露也是情理之中。可司寇是灏国天家之姓,正常人会连这个也不知道么? 司寇宇铮一边暗暗思忖着一边打量了一下风宁路,只见她埋着头只顾吃肉,脸上木木的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待他要细细观察时又总有人来找他喝酒,这时候的敬酒不能拒绝,司寇宇铮只能将此事暂且放到一旁。 风宁路也偷眼打量了一下司寇宇铮。至今司寇宇铮已经喝了不少,脸颊有点微红,眼神却清明得一丝醺意都没有。 看来他的酒量挺不错。风宁路正想着,忽然就听司寇宇铮问道:“你能喝多少?” 问这个做什么?风宁路摇摇头:“不知道。” “那这里喝酒的规矩你知道不知道?” 风宁路想了想:“好像是人家敬的酒不能不喝?” 司寇宇铮端起碗喝了口酒,两只眼睛越过碗沿似笑非笑地看看风宁路,又往旁边飞快地扫了一眼。 风宁路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顺着他眼睛瞟过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见到乌日娜正在一边和身旁坐着的人交头接耳一边不时瞄她。 嗯?怎么回事?风宁路傻了一瞬,就见那几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已经端着酒碗站起身,直直地朝她走过来。 自己什么时候招惹到乌日娜了?一来就找自己开刀?风宁路眉角抽了抽,想起上次吃饭的时候乌日娜便对她几番奚落,八成不太待见她,但她却没想到乌日娜这么直接地就跟自己杠上了。 就这一堆篝火的距离,几步路而已,不等风宁路回过神来,那一行人已经到了面前。为首的那个男人先冲司寇宇铮行了个礼,声如洪钟地道:“七皇子殿下,听说您手下新添了一位十分出众的侍从,不知可否与他共饮一番,交个朋友?” “这是乌日汗王第十子,乌日阿古达木,与乌日娜是同胞兄妹。”澹台秋的声音悄悄响起。 难怪乌日娜推了他出来。风宁路心中了然,自然不会真当对方是要跟自己交什么朋友,只是脸上却不能不笑得客气:“蒙乌日王子抬爱,在下莫敢推辞。”既然对方来找的是她,那她自然不能躲在后面,没得让人从头到尾都小瞧了去。 乌日阿古达木上上下下打量了风宁路一番,眼中隐隐泛起轻视的笑来,坐着的时候还不十分明显,这一站起来可就藏都藏不住了:就这么个小不点,还不到他的胸口高,身形又单薄,肚子想必也就拳头大而已,又能装几两酒?想放倒还不容易么?哪用自己出来?光是其其格一人的酒量便已足够。 乌日阿古达木心下有了计较,从容地举起酒碗:“幸会,在下先干为敬。”说罢一仰头将满满一碗酒喝个精光,然后翻转碗口朝下示意自己喝完了,他身后的几个人带头叫好,周围也立即跟着响起一片叫好声。 一碗酒而已。风宁路等叫好声平息下去了才将自己那碗酒贴到唇边,碗不离唇地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然后也将碗口翻转朝下,淡淡一笑。 乌日阿古达木喝完便退到后面,第二个人上来照样满满一碗,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澹台秋和许远韦平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忧色和不满:一群大男人竟然对一个小孩子群起而攻之,未免也太过分了点,就不怕喝出事来么? 澹台秋心下一横端起酒碗就想站起身,却看见风宁路身侧的手朝他轻轻一翻,那意思是让他“稍安勿躁”。澹台秋心有犹疑,却还是又将碗放了回去:等喝完这一轮再说。 等那七个人终于走了,风宁路缓缓坐下,舒了一口气:撑死她了! “你怎么样?”澹台秋按捺不住悄声问道。 “暂时还没问题。过会儿就不知道了,酒劲上头也要一点时间。”风宁路不打算逞英雄,“但是若他们不招惹你们,你们决不要主动站出来。” “我看他们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乌日娜今日必定是想把你彻底灌醉看你出丑。难道你真要与他们死拼到底么?” “他们有多少人,咱们有多少人?你要是站出来就只能把你自己也搭进去罢了。”风宁路咧咧嘴,“能喝多少喝多少呗。要真醉倒了他们还能把我的嘴撬开了往里硬灌不成?醉我一个总比醉咱们一群好。”说着拿眼睛瞟了瞟司寇宇铮,意思是:你们还要“留得清醒在,保护这位主”。 澹台秋和许远韦平拿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均点点头。许远沉声嘱咐道:“明白了,你多加小心,实在不行就装醉。”话音刚落他自己就先红了脸。 风宁路忍不住笑了,一看这就是个特实诚的人,难为他给自己出这样的招。 “若是喝不了,直说不喝便是,规矩什么的想守便守,不想守便当它不存在好了。”司寇宇铮淡淡地说道。 喝酒的规矩归喝酒的规矩,能不得罪人当然是最好,况且他也有心借这个机会试试风宁路的酒量,但风宁路未出口的话他也猜到了,心中不由微微一动:他要说一句“不喝”,谁还能强来不成?谅在座的人没一个有这个胆子。 “谢主上挂心。属下自有分寸。”风宁路放下这句话,瞟了一眼乌日娜那边,那小妞已经开始在策划第二波攻击了。拍拍身边的酒坛子,她忽的冲乌日娜笑了笑。 这一笑让乌日娜有点摸不着头脑又有点警惕,但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风宁路已经站起来冲乌日娜高声道:“在下久闻乌日娜公主女中豪杰,英姿飒爽不逊于男儿,上次未能与公主共饮令在下一直十分遗憾,难得今日有机会,不知公主可愿赏脸?” 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擒贼先擒王啊!风宁路一挑嘴角:乌日小妞,我一味让你,你倒越发欺上头来。既然你要招惹,我便让你看看,泥人也有两分土性! 第十八章 泥人的土性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乌日娜也是有几分酒量的,何况今天晚上她暂时还没怎么喝过,而风宁路却已经喝了七大碗酒下去,如此情形之下她当然不会怯了场子,不假思索地站起来朗声道:“当然愿意!说来我也十分敬佩你的胆量呢!”说着举起酒碗笑盈盈地望着风宁路,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让风宁路栽在自己手上。 上次在司寇宇铮扎营的地方她可是好不容易赶过去的,却得知司寇宇铮收了这么个待从,而且还拒绝接受她手下的人。虽然这是司寇宇铮的决定,但她把这笔账算到了风宁路的头上――不然算在谁身上呢?难道算在司寇宇铮身上么? “公主且慢。”乌日娜正打算豪爽地先喝,一句话适时响起止住了她的动作。 风宁路不慌不忙地把酒碗放下拎起酒坛捧到面前:“对公主这样的女中豪杰来说,用碗喝未免太小家子气。既然要喝便喝个痛快,不如直接一次喝一坛吧。”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风宁路也不着急,就这么捧着酒坛子等着乌日娜的答复。乌日娜要是接她的招,她就赌一把拼了;要是乌日娜这回驳了她的意不接这酒,那打后再来找她就没了由头――现在人家敬你你不喝,那你还好意思来劝别人喝? 乌日娜瞪着风宁路脸色有点难看:这人疯了吗?一次喝一坛,不醉死也得撑死! 围坐在篝火边的人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有的说一次喝一坛太多了,也有的说这样喝很有气魄。乌日娜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议论,如果持反对意见的声音比较多的话她就可以明正言顺地拒绝。虽然拒绝了挺没面子,但这那酒坛子落到她眼里还是让她止不住地有点心虚。 眼看着女儿被架上台,乌日多尔刚也有点着急。他方才没太留意这边的动静,也不知道乌日娜什么时候跟司寇宇铮那边的人杠上的,但无论前因后果为何,这杠上了总不是好事。 就在乌日多尔刚思索着怎么开口救场,司寇宇铮打算一锤定音的时候,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不大不小的声音顿时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咦?不是说敬酒不可以不喝吗?刚才乌日公主的侍从去敬酒的时候,那位小哥可是全都喝了呀?”声音中一派的天真好奇。 风宁路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隔着几个人开外坐了个眉目精致如画的少女,一身粉红色的齐胸襦裙,梳着飞燕髻,刘海贴着额头斜梳到一侧,额头上一排细细的花钿顺着刘海缀了个边,交叠着摆在膝盖上的双手隐约露出几根嫩藕般的指尖,端的是娇俏可人,她正朝着司寇宇铮点头致意,感觉到风宁路的视线后抬起眼睛冲风宁路友好地一笑。 风宁路愣了愣,一边还礼一边在心中了然地“哦”了一声。她就说嘛,哪有这么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呢?就算有这样的好事按着她目前为止的经验来说也不会落到她头上。 可这一拔刀,也相当于把她的另一条路给堵死了。照着乌日娜的性格,若是被人这么一激,哪里还会退却?乌日娜不退,她也就只能顶着上咯。 风宁路暗暗摇头苦笑,她可没算到有这样的意外。 这边的视线交流落到乌日娜眼中让她感觉相当不美好,尤其是当司寇宇铮朝那个少女还以点头致意的时候,她几乎被肚子里汩汩涌出的酸水给淹死,偏偏司寇宇铮在冲那个少女笑完之后再看向她时便没了笑意,还微微皱了皱眉头。 司寇宇铮这一皱眉其实不是因为乌日娜,而是因为有点暗恼那少女的多事。有她这样横插一手,现下怕是不能指望乌日娜自己主动退让,而是要乌日多尔刚发话了。 可惜乌日多尔刚和乌日娜两父女见司寇宇铮皱眉都误会了其中的意思,以为是他不高兴乌日娜不给他的侍从面子。乌日多尔刚叹了口气咬咬牙站起身发话:“其其格,怎么可以失礼于客人呢?” 乌日娜一口气顶上来,把手一伸:“把酒坛递给我!” 她身后的侍从们大惊失色,互相对视一番后七嘴八舌地反对:“公主!”“公主不可!”“公主三思!” “闭嘴!”乌日娜低斥一声,甩开众人的阻拦自己弯腰抓起酒坛凑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风宁路脸上挂着一派云淡风轻的微笑,仿佛求仁得仁似的,只有天才晓得她心里叹了多少口气。澹台秋无可奈何的声音传入她耳中:“看来这回你可真招了不少人恨了。” 风宁路眉角抽了抽:可不是么?乌日娜的侍从们看着她的眼神要是有实质的话早把她扒皮拆骨了。 “公主已经喝了,你怎么还不喝!”“快喝啊!”众侍从一边叫嚷着一边卷起袖子,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话风宁路毫不怀疑他们会冲上来胖揍自己一顿。 风宁路的气性也上来了,勾起一边嘴角还以一个冷冷的讽笑,而后拎起酒坛。笑话,不就是喝个酒么?她风宁路可不是怂蛋!who怕who啊! 两人豪迈的喝法砰的一声点燃了全场的气氛,叫好声加油声此起彼伏,还有人大声嚷嚷着“比比谁先喝完”。 乌日娜喝了一阵就撑得实在受不了了,停下来喘着气瞪着风宁路,一边就着袖子抹去嘴角流下来的酒渍――此时她早忘了自己今天要展现出温婉一面给司寇宇铮看的初衷,满脸戾气只想着能赢了风宁路,再好好收拾她一顿! 风宁路却是酒坛片刻不离唇地喝着,不疾不徐,除了偶尔有一两滴酒顺着嘴角滑落外其他的都尽数落入她腹中,反观胸前已经湿了一大片的乌日娜,那造型就不是一个狼狈可以形容了。偏偏方才出声的那个少女还生怕别人没留意到似的掩着嘴惊叫了一声:“哎呀,乌日娜公主的衣服湿得好厉害。待会儿可得换件衣服,不然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一句话又成功地把众人的眼神引到了乌日娜**的前襟上。乌日娜气得脸色黑如锅底,恨恨地瞪了那个多嘴多舌的少女一眼,再喝的时候果然漏出的酒少了许多。 好容易喝完一坛酒,澹台秋立即凑上去关切地问道:“如何?你还好吧?” “还好,就是撑得慌。”风宁路长舒一口气后舔舔嘴角,这酒的味道还不错,而且装酒的坛子并不大,要不然她也不会提出直接拎坛子上。可再小的坛子装的量也在那摆着不是,一口气灌下去也把她给撑得够呛。 反正乌日娜还在努力与那坛子酒搏斗中,她乐得站在那边看边等着酒被吸收掉――这会儿就是给她一个再舒服的沙发她也不想坐,因为她怕自己现在动一下就会吐出来。 抬手摸摸下巴,湿漉漉的,可自己没带帕子。正在风宁路懊恼着失策的时候,澹台秋极有眼力劲地掏出自己的帕子递上去。 “谢啦。”风宁路也不跟他多客气,接过帕子擦去酒渍后顺手收进自己怀里,“洗干净了再还你。” 难怪人家不当她是姑娘,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像姑娘了,哪有姑娘家身上连张手帕都不带的?赶明儿可得找一张来带着才行。 风宁路无所事事地胡思乱想打发时间:乌日娜喝得实在是慢,这会儿还在努力举着那个坛子奋斗呢。 第十九章 南云若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乌日娜喝完的时候很有霸气地把空酒坛叭叽一声摔碎在地上,红扑扑的脸蛋鼓得圆圆的,本就壮观的胸脯在急促的呼吸下愈发波澜壮阔。风宁路才刚刚拍手说了个“好”字,她就毫无征兆地往后倒了下去,随后被一干侍从们抬着离场回去休息。 也好,省了自己还要想台词再应付她一番。风宁路摸摸鼻尖,很是含蓄地拱手团团致意后落座――呼,谢天谢地,她这会儿终于没有那么撑,可以坐下来歇一歇了,而酒劲这时候也开始上头――喝了这么多要想没事?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看看乌日娜的现状就知道,她能撑到现在才开始头晕已经相当不错了,而且她还感受到了某种生理需求的召唤:“洗……呃,净室在哪儿?我想更衣。” “那头,三十步左右开外,三个白色的小帐篷围在一起的地方就是。”澹台秋指了指大概的方向,“我和你一起去吧。” “谢了。”风宁路撑着地面站起来,摇晃了一下,拍拍澹台秋的肩膀咧嘴一笑,“上个厕所还要人陪?又不是小孩子。” 澹台秋看着风宁路三步一摇五步一晃的背影觉得有点牙疼:“这孩子喝大了……” 风宁路一边胡乱哼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边踢踏着往厕所走,半路上迎面碰到了那个一句话害她和乌日娜大喝一通的小姑娘,看样子刚从厕所出来,身边跟了个身材高大气质沉静的男子,一身的军旅气息,看来也是个武将。 出于礼貌风宁路站住脚步让他们先过去。那小姑娘却是笑眯眯地朝她迎上来:“这位小哥哥真是好酒量,喝了这么多竟然还神志清醒。” “小姐过奖,其实在下也已经喝高了。”风宁路笑着拱了拱手。 “小哥哥真是谦虚。”小姑娘掩唇一笑,又道,“未请教这位小哥哥如何称呼?” “在下风宁路。”虽说对方是因着司寇宇铮的关系对她客气,而她不但内急且本身并不耐烦应付这些人,但也不能失了礼数。 “原来是风小哥哥。我叫南云若。这是家兄,南云驰,南云关的守将。”南云若落落大方地介绍。 “南云将军,南云小姐,幸会。”风宁路抱拳,这两兄妹站在一起给她的感觉有点怪怪的,尤其是一身靛青长袍的南云驰,宽肩窄腰,衣着简洁,沉稳内敛,长相也蛮不错,照理来说是她喜欢的类型才对,但却让她莫名的有种排斥感,虚瞄了一眼后便垂下眼睛不再看他。 “风小哥哥不必多礼,叫我若儿便好。若儿素来最是景仰如风小哥哥这般磊落豪爽的大丈夫。若儿有心想与风小哥哥交个朋友,风小哥哥不会嫌弃吧?”南云若笑出两个小酒窝,一双眼睛眨啊眨,巴巴地望着风宁路。 “岂敢。蒙南云小姐高看一眼,风宁路三生有幸。”风宁路才发现原来自己说起场面话来也十分顺溜。 “太好了!改天我去洛河大营那边找你玩,可不许不理我。”南云若拍着巴掌笑道,一派的小女儿娇憨之态,似是十分高兴结交了风宁路这个朋友的模样。 南云若的样子生的本就甜美可人,这副言行自然显得越发可爱。若风宁路是男人的话说不定真就就范了,可惜风宁路跟南云若同性,南云若的举止落到她眼里便带了几分矫揉造作的味道。 风宁路这头正想着,忽的就听南云若转了语气,低叹一声道:“也不知风小哥哥你哪里招了乌日公主的眼?她此番来意不善呐。” 这话却是不好答了,虽然明明能将缘由猜出个**不离十,但风宁路可不想掺和到两个姑娘的争斗之中――她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南云若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只摇头笑道:“此事在下却是并不知道。”这话有两层意思,既可理解为风宁路并不知道乌日娜为何针对她,又可说成是并不知道乌日娜来意善或不善。 南云若略一沉吟便皱起眉头道,“不过她也实在是过分了些,竟纠结一众人以多欺少,竟不觉得难为情么?” 这一席话似是十分为风宁路打抱不平,但许是因为已经对南云若这人有了些许反感之故,风宁路总觉得她这番话背后似乎还藏了其他的意思,于是只露出个有些无奈的笑,但看她还要说些什么。 南云若等了一会儿不见风宁路回答,笑了笑又道:“你且放心,但凡有我在场,必会镶助,绝不会坐视你被她欺负了去!” 这一番立场摆得干脆利落,风宁路不能再沉默以对,遂拱手笑道:“南云小姐豪情仗义令人钦佩,在下十分感激。” 风宁路和南云若说话的时候,南云驰站在一旁好像一座雕像似的,稍有不留心便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暗暗瞟了低眉垂眸的南云驰一眼,风宁路心道这一双兄妹模样倒都是不错,只是给她的感觉颇有些怪异,让她着实喜欢不起来。但因着对方身份的关系,她却是不好将这情绪露出半点。 风宁路的刻意掩饰加上夜色的掩护,南云若丝毫没有察觉她的不喜,接着又跟风宁路闲说了两句,直到南云驰提醒她该回去了才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向风宁路道别,走之前又跟风宁路约好有空去南云关玩,看风宁路应了方随着兄长离开。 看着南云兄妹的背影,风宁路微微偏了脑袋:连对她这个小小侍从也客气拉拢,不能不说这个南云若手段比乌日娜要高明许多。然而两相比较,她却是觉得乌日娜还要好一些。 原因无他,虽然乌日娜是娇蛮了点,但好在直率,喜欢也好讨厌也好都写在脸上,压根不用费脑子猜她在想什么。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比较容易――要是讨厌你的话,动手前都已经用表情明明白白告诉你“我要揍你了”,要防备也好,要应对也罢,都容易许多。 反倒是南云若那样生了副七窍玲珑心,心思比九曲流水还多弯弯绕的人让她只想敬而远之:说一句藏三句,走一步埋十步。这样的人打起交道来实在累得慌。 前有乌日娜的针对,后又有南云若方才那一番话,风宁路忽然有种感觉,这次的博纳图,怕是不能如她所期望般只是一次简单愉快的外出游玩了。 第二十章 取笑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从净室出来,风宁路的酒劲也彻底上来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索性在外面歇了一会儿散去些酒气方回转,此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 澹台秋拉着风宁路在身边坐下,嗔怪道:“怎的去了那么久?我都差点去寻你了!” “喝多了点,在外面散了散酒气才回来。”风宁路没想到澹台秋会这么担心她,心下有点不好意思。 司寇宇铮默了默,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才得罪完人就敢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晃荡。”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叫怕么? 敢?有什么不敢的?风宁路满不在乎地嘿嘿一笑。托了身边这位殿下的福,她还真不怕。 那帮家伙要找她麻烦应该也不会是现在顶着风头就来,当然,这是在他们不算太蠢的前提下。就算真的蠢到那个地步,他们能怎样?最多不就是打一架么?酒劲上头,风宁路这会儿胆气足得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酒壮人胆。说的就是她现在这个状况。 风宁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让司寇宇铮小有惊讶,然而更令他意外的却是风宁路对他的态度。若说之前是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对他没有畏惧,如今已是知道了,却依然故我?且不说一般的平民百姓,哪怕是王公亲贵,除了他为数不多的几个知交好友外,谁又能在他面前如此恣意言笑? 不过转念一想,风宁路现在正醉着,人酒醉之时总不会如清醒时一般小心谨慎。如此司寇宇铮便将此事又一笑揭过:他并不在意手下的人对他是否敬畏有加,况且风宁路的随兴也并不令他讨厌。 “方才南云若过来很是夸了你一通,你遇见她了?”司寇宇铮换了个话题。 风宁路撇撇嘴:“托主上的福,南云小姐说是想跟我交个朋友。” 看出风宁路神色中的不以为然,司寇宇铮轻笑一声:这小家伙,年纪虽小,看得倒是明白,也并未因为一时荣宠便昏了头。这个小试验风宁路算是过关了。 笑声未落,就听那头风宁路的声音又响起来:“一个乌日娜,再来一个南云若,主上如此受人爱慕,属下也与有荣焉啊!” 一句话让司寇宇铮噎住,愕然地抬头看去,毫不意外地在风宁路眼中看见满满的戏谑笑意。 “不知所谓!”司寇宇铮低声斥了一句,风宁路真是喝高了,竟然有胆量放着规矩不要调笑起他来! “哦,是,属下知错了,请主上息怒。”风宁路话是这样说,语气里可完全没有丁点“知错”的意思。 司寇宇铮不置可否地“切”了一声别过脸去,他倒不是真的恼了风宁路的玩笑话,不过是被调侃起女人的事一时脸上有点挂不住罢了。 既然起了这个话头,又难得一见司寇宇铮脸上现出窘色,凑热闹堪称一把手如澹台秋,哪里肯就此放过他?顺势便追问下去:“不知主帅喜欢哪一个?” 司寇宇铮白了澹台秋一眼:“什么喜欢哪一个?!”言下之意实在是要澹台秋打住。 偏偏澹台秋像是完全没听明白似的,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八卦”两个字嘻嘻笑着问道:“阿呀!就是乌日娜和南云若咯!两个都长得不错,不过风格完全不同。哪一个比较对你的口味?” 这一问让风宁路也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等着司寇宇铮回答。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越发不成体统了!司寇宇铮哼了一声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被澹台秋和风宁路牵着鼻子走。 单看身份与相貌的话,南云若和乌日娜都不错。但真要让他说,他却是哪个都不喜欢。他不是看不出两人各出手段一门心思往他身边靠,换作别人可能会十分高兴,但放在他身上,他只觉得心烦罢了。 女人一多就事多!司寇宇铮想起自己每每回京城要应付的那一堆烦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在这头烦闷不堪,那头风宁路和澹台秋却正聊得火热。 “哎,我是比较喜欢乌日娜一点。”风宁路说着她把自己头先关于两个人的评价和分析都摆了一遍,末了总结道,“对于我这种单细胞的人来说,比较适合跟直肠子的人相处;不过对于你们来说,应该南云若更合适一些,且不说出身,光是那分玲珑心思与处事的手腕就能帮上不少忙。话说你能娶多少个女人?” “按制来说,一妻,可再加一平妻,妾与通房另算。”澹台秋见风宁路瞪了眼,摆摆手道,“我这算什么?主帅他那才叫厉害呢,正妃一个,侧妃两个,滕妾五个,不计贱妾通房就已经有八个!” “八个?!”风宁路咋舌,看向司寇宇铮的眼神中竟带了同情,颇为语重心长地建议道,“有那么一两个就够了,真的。”三个女人一台戏,齐人之福哪是那么好享的?一个天天都热闹非凡的后院带来的烦恼绝对远多于快乐。 其实风宁路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主上的女人越多,底下的人受的罪也就越多――上面的人较劲难道会自己卷袖子单挑?还不是拿下面的人当枪使当替罪羊用? 司寇宇铮本身会碰到的麻烦已是不少,若是再加上女人,风宁路简直不敢想象其复杂程度会上升多少个等级。只要她一天在司寇宇铮手下当差,便绝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还好,目前司寇宇铮身边也就只有一个南云若加乌日娜在较劲而已。风宁路暗自庆幸。“哼,看来你们玩得很是尽兴么。”司寇宇铮冷笑,“既然已经尽了兴,那博纳图不参加也罢。营中还有许多事务,不如明天我们便启程回去!”一句话让澹台秋和风宁路都有些傻了眼:澹台秋自然是明白这一回去又要被司寇宇铮用一堆差事砸个体无完肤,风宁路则是多少不情愿错过这一次盛会。虽说博纳图年年都有,这次不能参加还有下次,可既然人都已经来了,也是带着一览盛况的希望来的,现下突然改变行程打道回府,总有点到嘴的熟鸭子又飞了的感觉,好不叫人失落。澹台秋和风宁路两相对视,默契地闭了嘴偃旗息鼓,用实际行动告诉司寇宇铮:你赢了。司寇宇铮得了清静,自然不再与两人多计较,只嘱咐他们在博纳图中都老实消停点,否则他随时开拔回营!风宁路闻言松了口气。她此时尚不知道,短短数日后她再思及今日,竟会觉得或许这一趟还是提前回去了的好。 第二十一章 赔礼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一众人刚刚聊完便见到乌日多尔刚快步迎上来:“七皇子殿下。” “乌日汗王。”司寇宇铮打了个招呼,在看向乌日多尔刚的时候瞬间恢复了一本正经风度翩翩的王公贵族形象。他身后的众人也立时敛去嬉色,风宁路更是摆出作为侍从应有的姿态老老实实站在司寇宇铮身后。 乌日多尔刚的脸色有点尴尬:“七皇子殿下,方才小女多有失态冒犯之处……”说着他叹了口气,吞吞口水艰难地接着说道,“其其格她……唉,也是小王一直娇惯,把她的性子养得娇纵了些,还望您千万别与她计较。等她酒醒了小王即让她来向您赔罪。” “阿路,你怎么说?”司寇宇铮不忙着回答他,却转过头去看风宁路。 这是把决定权扔给她了?虽然这本来就是她和其其格之间的事,要让她发言也无可厚非,可现下毕竟是人家身为汗王的老爸亲自出面,她一个小小的侍从却是不合适开这个口。 看了看司寇宇铮,风宁路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指示,心下略一盘算便按着自己的意思束手低头道:“乌日汗王言重了,本来只是喝酒助兴而已。说来还是在下行事太过唐突,竟令公主醉酒,实是不该。” 乌日多尔刚闻言自然一番客气,捡着诸如“不懂事”“待客不周”“有失仪态”这一类错往乌日娜身上安。虽说挑的错都是避重就轻,但好歹也认了个“错”字,两厢说话都客气,气氛便不那么尴尬了。 虽然乌日多尔刚暗暗满意风宁路的识相,也因为她给了自己这个下墙的梯子而高兴,甚至心怀感激,但到底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司寇宇铮身上,于是他一边与风宁路说话一边还是不停地拿眼睛去看司寇宇铮的反应。 司寇宇铮见状笑了笑:“既然阿路都这样说了,那这件事便就此揭过罢。” 乌日多尔刚听了这话才真正大松一口气,脸上堆起的笑便真心实意了许多,拣着好听的话把风宁路夸了好一通,并再三留他们在这里观看博纳图大会。 司寇宇铮闻言几不可见地挑了眉,这个乌日多尔刚也真是个人物――他们之前闹腾那一番极有分寸地并未大声张扬,是以乌日多尔刚应该并不知道他们的聊天内容才对。虽说他方才只是玩笑,但心中确实是生了去意。没想到乌日多尔刚竟像是看出他的心思似的,这就巴巴地赶上来特意挽留。 瞟了眼低眉顺眼的风宁路,司寇宇铮已经放出去的话自然不会不作数,当下应了乌日多尔刚,道自己本就是因博纳图而来。 “多谢七皇子殿下成全!您的帐篷已经准备妥当,小王这便引您过去。”乌日多尔刚大喜过望,欢欢喜喜地作出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边聊边走,乌日多尔刚一路上将给其他几人住的帐篷一一指给他们看,又着人引各人进去,待到得给司寇宇铮住的帐篷前时,已是只剩下司寇宇铮,风宁路,同他自己三人而已。 风宁路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帐篷:从外表看倒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里面定然不会如外表这般普通,看乌日多尔刚的神情便知道他必是作了精心准备的。 对于帐篷内情况的猜测在进到帐篷的时候立即便得到了证实――地毯,床榻,被褥,全套起居用品整整齐齐,无一不是精致美观,空气中均匀地弥漫着淡雅的熏香味,显然已经熏了有一阵子。最让她眼前一亮的还属榻前的那两个侍女,立在帐中袅袅婷婷,举手投足翩若蝶舞,腰身轻软似绵柳,真真是让人惊艳! 两个侍女原本正持着熏香炉在榻前熏香床榻,听见有人进帐的声音回头,一眼便看见司寇宇铮。她们之前并没有见过司寇宇铮,但司寇宇铮那身气度一看就知道是贵人,再加上由乌日多尔刚毕恭毕敬亲自送进来,除了七皇子殿下也不作他人想,于是赶紧放下熏香炉跪伏在地向司寇宇铮行礼。 她们身上穿的都是宽领的叠襟长袍,一个是红褐色,一个是深天青色,用一条带子束出不及一握的纤细腰身;长发在靠近发尾的位置用带子扎起来,显得慵懒而妩媚;随着她们伏地行礼的动作,衣领略略散开,颀长的脖颈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在漆黑如墨的长发掩映下若隐若现。尤其是胸前衣襟下那一片呼之欲出却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雪白风光,更是令风宁路忍不住小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奴婢诺敏/宝力德,参见七皇子殿下,愿七皇子殿下福寿安康。”两人细声细气地行礼问安,声音甜甜软软,叫人一听就骨头都酥了一半。 不愧是叫诺敏和宝力德,果然人如其名,都是如碧玉清泉一般的美人儿。风宁路暗道。 乌日多尔刚满意地暗暗点头:诺敏和宝力德是双胞胎姐妹,虽然是奴隶出身却生了一副比许多贵家小姐还漂亮的模样和身段,这两朵姐妹花一早被他挑出来当作送给贵人的礼物豢养长大。如今长成了,再加以打扮,令他看了都有点舍不得送出去。不论司寇宇铮多挑剔,这两个出众的美人儿也该能入得了他的法眼才是。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司寇宇铮却是就跟入定了似的站在那里半天没吭声。 诺敏和宝力德对乌日多尔刚的这番安排是有喜又有忧――喜的是这个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竟然落到了她们姐妹的身上,这可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忧的是她们自然也听说过以前送来的美人的遭遇:没一个能留在帐中过夜的。 来之前她们便被万般叮嘱必须打动司寇宇铮,博得他的欢心,若不成功便要遭重罚。在见到司寇宇铮之前她们很是互相鼓励了一番,又提醒自己须处处留意,要将最美的一面展现在司寇宇铮面前,但当她们真的见到司寇宇铮的时候,只是被他轻轻地瞟了一眼便大脑便瞬间一片空白,只本能地急忙低下头去行礼。 紧张,激动,喜悦……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四肢百骸,令她们的手即使贴着地面都控制不住地颤个不停,心口像是揣了只小兔子似的――什么叮嘱什么鼓励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司寇宇铮不出声,一帐的人要么站在他身后,要么低着头,都看不见他的神情,自然也就拿不准他的心思。两个姑娘没听见司寇宇铮叫“起”,她们再紧张再忐忑也只能维持着伏地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额头贴着地毡大气不敢出。一时间帐篷里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 维持优美的跪礼姿势相当累人,不多时两个姑娘便四肢发麻身形微晃,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乌日多尔刚鼓起勇气扯出个干巴巴的笑开口打圆场:“七皇子殿下,这两个姑娘是咱们乌日部最拔尖的美婢,如今奉予七皇子殿下,聊表小王寸心,也权当作先前其其格无状的赔礼,还望七皇子殿下笑纳。” 第二十二章 美色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司寇宇铮还是没出声。 乌日多尔刚进退不得十分尴尬,想了想还是趁早开溜的好:“想必七皇子殿下也累了,还请早些安歇。小王告退。”话音未落脚已经往后挪。风宁路见状赶紧跟上――不走难道留下来当电灯泡? “且慢。”司寇宇铮的声音在乌日多尔刚的手指刚碰到帐篷门帘的时候恰恰好地响起。乌日多尔刚就此僵在原地,连带着跟在他后面的风宁路也没能走脱。 乌日多尔刚年轻的时候就膀大腰圆,这会儿加上中年发福横向发展,壮顺的身形将帐篷门堵得只剩两边各一条细缝,那缝细得风宁路就算是侧着身子都挤不过去,只得放弃偷溜的念头,暗叹乌日汗王该减肥了。 乌日多尔刚两个深呼吸后才堆出个笑转回身来:“七皇子殿下还有何吩咐?” 司寇宇铮的眼神清明得让乌日多尔刚直想叹气,说出来的话也是平静却不容拒绝:“乌日汗王的心意本王心领了。乌日公主一事本王已经说了就此揭过,赔礼更是不必。” 司寇宇铮的反应没出乌日多尔刚的意料之外,所以乌日多尔刚只是遗憾这礼没能送出去。风宁路则是吃惊不小,看着司寇宇铮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看到的:如厮美人当前竟然无动于衷至此?! 反应最大的自然还是诺敏和宝力德两姐妹,出师未捷身先死,当下就红了眼圈,泪如滚珠也得强忍悲声,纤细的双肩瑟瑟发抖,怎一个“我见犹怜”了得?偏偏司寇宇铮只是漠然地瞟了两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一眼便收回目光――出门看见天上下雨了还会皱个眉头,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两个姑娘如何甘心就此被赶出去?膝行两步靠近司寇宇铮,在离他恰恰好一臂远的距离停下,哀哀地抽泣。 “七皇子殿下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尽管提出,奴婢一定改!” “七皇子殿下要是不高兴了,打骂都好,但请不要赶奴婢两姐妹走。” 说着二人仰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痕蜿蜒成两道清澈的小溪,看得风宁路都生出上前去安慰一番的冲动,好在她还知道这会儿该出手安慰的不是她,没做出越俎代庖的事。 无论乌日多尔刚如何劝说,诺敏和宝力德如何哭泣哀恳,最后两姐妹还是跟着乌日多尔刚出了帐篷。看着诺敏和宝力德低头抽泣的柔弱身影消失在落下的门帘后,风宁路暗暗地叹了口气:两人脸上难掩绝望与畏惧之色,想必这一回去没有好果子吃,偏偏她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司寇宇铮走到榻边解开外裳,听身后半天没有动静便回头去看,只见风宁路面无表情望着犹自微微飘摆的门帘一动不动。 “怎的,你喜欢她们?”司寇宇铮松开解了一半的外衣似笑非笑地调侃。 风宁路闻声转过脸,默默地摇了摇头。司寇宇铮站在橙色的烛光中,身上铺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墨发披肩,裳服半解,凤眼斜睨,剑眉微挑,一身杀伐的邪气变作三分慵懒,竟然还有一丝妖媚的味道? 他果真生得好看。风宁路心想,她天天看着司寇宇铮,此刻也觉得他好看得让人几乎忘记呼吸,难怪那两个姑娘一眼便折了进去。 司寇宇铮看了看风宁路的脸色,印象中风宁路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要么是瞠得大大的,要么就是笑得弯成了两弯半月,亮晶晶的像是盈了许多波光,又像是缀满了星子,十分讨喜。至于这般幽暗沉静得有点失了焦距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同情她们?” 同情?风宁路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好像是同情,又好像是惋惜,还好像是无奈。 “过来替我宽衣。”司寇宇铮微微打开双臂命令道。将人赶走后已是松了口气,并不打算再拿这件事给自己多添纠结。 风宁路垂着眼睛上前,伸出手指轻轻搭在那两道滚着宽边云纹的前襟上,将系着的带子一对对拉开,露出里面白色的交领中衣。 司寇宇铮的胸膛结实饱满,原本应该是宽松的中衣穿在他身上却刚刚好的贴合着躯体的线条。胸口因为绵长的呼吸规律地起伏,撑得中衣的领微微交替开合,衣领开合处,小麦色的肌肤时隐时现。 风宁路手上顿了一下,眨眨眼,忽然觉得脸颊有点发热。方才神思不属的时候倒没发觉,这会儿发觉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感官瞬间变得十分敏锐:她感觉得到头顶上司寇宇铮微暖的呼吸喷洒在头顶上,几根头发被吹拂得一晃一晃的;鼻间闻到司寇宇铮身上与周围暖闷的檀香比起来清爽干净的皂角香;甚至连手指尖都仿佛可以感觉到半寸距离开外传来的缕缕温热。 下意识地将眼睛牢牢盯在自己正解着的衣带上,风宁路一星也不敢再看别处。所以她不知道司寇宇铮也在看着她。 风宁路平素的表情常常大开大合,十分率性,让人一眼看过去看到的尽是她的情绪。此刻安安静静地收敛了表情,司寇宇铮才发现原来自己似乎从没有真的看清过风宁路的模样:几丝碎发搭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淡淡的眉毛显得有点怯懦,长长的睫毛直得十分执拗,鼻子有点扁,略翘的鼻尖上有一层薄薄的细细的汗珠缀在柔软的茸毛间,至于嘴巴……司寇宇铮挑了挑眉,原来风宁路不咧开嘴大笑的时候嘴巴竟是十分小巧的! 帐篷里静得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以至于风宁路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似乎有点太过响亮,顿时有点?澹?乱馐兜卣业慊疤庵圃斓闵?簦骸爸魃衔?裁床皇樟四橇礁龉媚铮俊?p>  “为什么要收了她们?”司寇宇铮的视线胶在风宁路那两排如小扇子般几不可见地微微颤动着的睫毛上,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暗沉低哑了两分。 “收了也没什么不好?贵人身边不都是大把人侍候着的么?何况主上贵为皇子?”风宁路一开口便习惯性地微微歪了歪脑袋。 “我没那么多地方要人侍候。”贵人?想起京中那帮入则妻妾成群出则随从列队,剑只能挂在腰上作装饰,一拿在手上就嫌重的窝囊废,司寇宇铮的语气中隐隐带了些不屑。征战在外风餐露宿是常事,怎么可能屁股后面跟着一堆侍从?他早就习惯了亲力亲为料理自己的生活起居。 “她们长得那么漂亮,留着看看也是好的。养眼。再说主上不是可以至少娶八个么?”风宁路没话找话。 “军规有令,营中不随女眷。”司寇宇铮毫不犹豫一句话顶回来。这规矩是他定的,他当然要以身作则。 不随女眷?风宁路缩了缩脖子,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干巴巴地挤出个笑:“属下去给主上打水洗脸。”言罢不等司寇宇铮出声便哧溜一下出了帐篷。 第二十三章 迷惑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军中不随女眷……唔,好像司寇宇铮他们一直都是当她是男儿身的?风宁路提了桶往河边走,边走边在心里暗自嘀咕。 自己没有纠正过他们的想法,也并不打算纠正。倒不是怕被司寇宇铮知道后要赶她走,只是她莫名地觉得还是让他们以为自己是男儿更好些。再说她也怕现在突然坦白,司寇宇铮不知道会不会大怒而罚她,哪怕只是一顿军棍,那对她来说也是够呛。 如此……还是继续瞒着吧。风宁路心下作了决定。 司寇宇铮披着外衣斜靠在榻上,手里持了本书却半天都没有翻过一页,眼睛看似落在字里行间,眼前看到的却不是字,而是方才眼前闪过的一幕:粉红色的舌尖有点犹豫地小心翼翼地在下唇上舔过,带出一道潋滟水光,衬得饱满的嘴唇像是刚刚从水里洗出来的尚未熟透的樱桃;即使脸快埋到胸口也拦不住那一片胭脂霞色从脸颊一直铺到耳朵,直到把小小的耳朵染成两片晶莹温润的通透红玉;视线不知道放哪里好只能慌乱无措地四下逃窜。 就在眼神越来越幽黯的当头,司寇宇铮耳尖地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登时清醒过来。往一侧的帐篷壁看了看,他伸手从碟子里拈了粒杏仁“啪”地弹过去。这头小小的影子才飞闪而出,下一刻帐篷壁上就发出了“卟”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帐篷壁外一声压抑的痛哼。 澹台秋捂着脑门气势汹汹地挑开门帘冲进帐篷,迎接他的是司寇宇铮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故意的吧!明明知道是我还弹得这么用力!”澹台秋揉着脑门嘶嘶直吸凉气:疼死他了!这家伙下手可真黑!“要不是我反应快,这脑门上顶着个包你让我明天怎么见人?!” “那是提醒你功夫不过关就别冒冒失失偷听,可不是人人都跟我一样只会用杏仁弹你。”司寇宇铮老神在在地把书扔到一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脸上就差明明白白写上一句话――“你看我对你多好”。 澹台秋“嘁”了一声表示十分不以为然,继而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这才发现帐篷里只有司寇宇铮和他两人而已,当下奇道,“咦?怎么?这次你没收到‘礼物’?” “你那儿也有?”司寇宇铮双手往后撑在榻上,跷起二郎腿,不答反问。 “有,还一次送一对。”澹台秋压根不用司寇宇铮招呼,径直走到榻边一屁股坐下,翻起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 “**一刻值千金。” “少来了,你第一天认识我啊?”澹台秋抓了一把杏仁一粒粒抛到空中再用嘴接住嚼得嘎嘣嘎嘣响,“话说你怎么处理的?”方才司寇宇铮一个“也”字便让他确信其实司寇宇铮收到了‘礼物’。这并不意外,虽然司寇宇铮从不接受,但乌日多尔刚还是每年都会来这么一出,而且送出的礼物一次比一次卖相更好。 司寇宇铮一向不喜欢也不擅于处理这一类礼物,几乎每次都硬塞给他让他搞定,弄得他苦不堪言。难得这次他大发善心主动过来帮忙,哪晓得他竟然已经自己处理掉了,没帮上忙倒没什么,可是竟然给砸出个包?澹台秋摸摸脑袋相当地替自己不值。 “除了扫地出门还能怎么处理?”司寇宇铮说起这个就没了好声气。 听出司寇宇铮的烦躁,又抽着鼻子闻了闻,澹台秋便是“嘿嘿”一乐:“这回的量下得可比往常重了些。” 司寇宇铮当然明白澹台秋在说什么,一说起这个他眉头揪得更紧,从茶壶里倒了一杯冷茶出来一口气灌下肚后长出一口气:方才甫一进帐篷闻到熏香的味道他便知道其中另有内容,诺敏和宝力德身上涂的香料里也加了东西。他一直不出声便是在暗暗运功散掉迷药的效力。头脑清醒之下自然不会为魑魅所惑。 这些让别人意乱情迷的物事落在他眼里却是拙劣得令他嫌恶的伎俩,有了坏印象在先,两个姑娘随后的举止更让他觉得只是在惜惜作态。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把这些讨厌的东西清扫出门。大概是清理完垃圾后心情放松便失了警惕,一时疏忽便差点中了熏香的后招,做出失态的事来! 风宁路没功夫底子抵挡不了迷药也就罢了,而他当时竟然鬼使神差地想伸手去抬风宁路的下巴?!头疼似地皱起眉头捏了捏眉心,司寇宇铮暗道好险:想他司寇宇铮一世英名差点被掺了料了熏香生生抹上“断袖”“娈童”的污点,他心头一簇火苗便“哧”地燃了起来:乌日多尔刚,这笔账本王跟你记下了! 乌日娜坐在梳妆台前握着自己的一束头发用力地梳着,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的侍女乌玛站在一旁有点手足无措地劝道:“公主,您先消消气,当心气坏身子。时辰也不早了,奴婢给您热碗奶茶,喝了便安歇可好?” “你让我怎么喝得下!”乌日娜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手下梳头的动作又重了两分,几根梳断的头发飘落到地上,看得乌玛一阵心疼:“公主,别梳了,仔细梳坏头发。” “走走走!一边去!别来烦我!”乌日娜一挥手扫落梳妆台上的一个妆盒,妆盒摔得大开,里面的珠宝首饰噼里啪啦散了一地,其中有几样正好滚到刚刚走进帐篷的乌日多尔刚脚边,碰到他的靴子,咕噜噜打着转停下来。 “其其格!”乌日多尔刚看着满地狼藉和女儿的狼狈之姿,忍不住皱起眉头喝了一声。 乌日娜扭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眼圈又酸又胀。她本是最怕父亲这样严肃的脸色,此刻心情激荡之下竟然也不怕了。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乌日娜推开侍女扑上去扯着乌日多尔刚的衣襟哭道:“父汗!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二十四章 乌日娜的心意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乌日多尔刚拍开乌日娜的手,压低的声音威严中带着隐隐的怒气:“放肆!你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 从司寇宇铮的帐篷出来后,乌日多尔刚遣了诺敏和宝力德回去,他则回了自己的帐篷。不料很快有人来报,说是乌日娜在半路上截住诺敏和宝力德,二话不说将两人拉到河边推到冰冷的河水里很是折磨了一通,又命两人跪在那里,她不让起来就不许动弹,否则便要让两人尝尝更厉害的滋味。诺敏和宝力德被吓得要死,连他亲自前去让她们起来她们也是只会哭着摇头,除了“请汗王饶命”外什么都说不出。 乌日娜的脾气和手段没有人比乌日多尔刚这个当爹的更清楚,他也知道即使今天是他放了诺敏和宝力德一马,转头乌日娜就能找着别的理由再收拾她们一顿。这两个人是他精心挑选培养的礼物,还指望着她们派上用场,怎么能就这样被乌日娜毁了呢?无奈之下乌日多尔刚只能放着两人在那里,先来说服乌日娜。 乌日娜少有被如此严厉地对待,加上想起方才侍女说的话,又委屈又着急,捂着脸哭喊道:“您为什么要送她们过去?您明明知道……”说到这里她却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乌日多尔刚看着女儿抽动地肩膀和顺着手指缝不停落下的泪水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道:“其其格,你的心意阿爸当然知道。” 乌日娜不仅是他最小的一个孩子,还是十三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儿,自小便最得他宠爱和关注,更何况乌日娜对司寇宇铮的爱慕全都写在了脸上? 抬手抚了抚乌日娜的头发,乌日多尔刚接着叹道:“你要记住,司寇宇铮首先是灏国的七皇子铮王,其次是镇北军主帅,最后才是你喜欢的人。他的身份和地位,注定了他的身边不会只有一个女人。如果你要做他的女人,就必须要学会和其他的女人相处,至少表面上要做到。” 乌日娜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番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实在不愿意接受。她心里十分想能嫁给司寇宇铮,哪怕只是想象也让她止不住地欢喜,但若是嫁给她便要接受他身边不会只有一个女人这个现实,一想到他与别的女人温声笑语,她就心里妒忌得不行,偏偏在这样的时候她还必须忍着…… 乌日多尔刚看着乌日娜兀自喜忧参半,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心思翻转的样子心里大为不舍,但脑子里也依然再清醒不过:诚然,如果乌日娜能够得到司寇宇铮的欢心,在他身边持有一席之地,这对他乌日多尔刚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但是乌日娜毕竟不同于诺敏和宝力德,乌日多尔刚做不到把自己的女儿当作棋子一样对待――不问感受,只问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其其格,就如他给她取的这个小名一样,那就是他捧在手心里的一朵娇嫩的花朵。 乌日多尔刚爱怜地将乌日娜搂进怀里:“其其格,听阿爸说,跟着司寇宇铮,你会有快乐的时候,但与之相伴的一定是同样多,甚至更多的痛苦――那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如果可以的话,阿爸真不希望你喜欢的是他。咱们乌日部也好,别的部落也好,草原上有多少英俊勇敢的儿郎,随你喜欢哪个都好,这样你就永远都是最受宠爱的其其格公主……” 乌日娜闻言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可是阿爸,女儿只喜欢他。” 虽然在乌日娜的脸上再明白再坚决不过地写着她的心意,但乌日多尔刚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其其格,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如果司寇宇铮也喜欢乌日娜就好了,乌日多尔刚心想。可他隐隐地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乌日娜喜欢司寇宇铮的日子不短了,他也制造过许多两人接触的机会,但司寇宇铮却是从未表现出对乌日娜有一星半点的兴趣来。只是因为司寇宇铮尚未娶亲,再加上乌日娜自己一直不肯放弃,所以他才保留了一点期望。只要司寇宇铮没有明明白白地拒绝,那乌日娜就多少还是有点盼头的。 乌日娜用力点点头:“阿爸,您说的话女儿都明白,可是女儿的心早已经给出去了,女儿管不住它了。” 乌日多尔刚细细端详乌日娜的眼睛,如小鹿般明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还闪烁着孩童的单纯无畏,又有少女恋爱时的喜悦,痴迷,朦胧,彷徨,有一点忐忑,更多的是坚定和向往,这个神情很多很多年前他也看到过,那是在其其格的母亲看着他的时候。 女儿长大了。乌日多尔刚既欣慰又惆怅,重重地叹了口气:“既然你选了这条路,阿爸就会尽力帮你,你也要改改自己的脾气,遇到什么事要冷静思考,要多和阿爸商量。知道了吗?”这件事有多大把握成功他也不知道,唯有尽力一试了,“还有,七皇子殿下身边的人你也要笼络笼络才行,决不可像今天宴会上这样针锋相对,更不可寻衅刁难。” “阿爸!我没有!是她先……”乌日娜撅着嘴申辩,乌日多尔刚摇摇头打断她:“你以为阿爸不知道?阿爸问过了,是你先唆使着阿古达木和你的侍从去找她喝酒的吧?” 乌日娜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虽然乌日多尔刚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但眼中的神色却让她不敢再嘴硬狡辩。 “你啊,”乌日多尔刚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今天我为这件事去向七皇子殿下道歉的时候,七皇子殿下竟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转过头去问那个侍从是否愿意不再计较,你知道这说明什么?” 乌日娜不服气地嘟起嘴:“不就是让她喝了点酒么?何况她也灌我酒了,让我在床上躺了这好一阵子不说,到现在头还疼着呢!要道歉也是她来跟我道歉才对……”说着就往乌日多尔刚身上靠过去。以往父亲发脾气的时候,她这样撒撒娇,父亲就什么气都消了,马上来安慰她。但这次乌日娜的招数却没有生效,乌日多尔刚伸出手按住乌日娜的肩膀,阻止了她撒娇的行为。 自己的这个小女儿真是给宠坏了,已经十五岁快要十六的年纪,竟然连这样简单的事也看不明白,如此也越发让他忧心往后她在高门大宅中的生活……乌日多尔刚摇摇头,虽然无奈但还是耐心地解释给她听:“由此可见那人在七皇子殿下眼中并不仅仅是个无足轻重的普通侍从。何况七皇子殿下带在身边的人都代表着他的脸面。所以但凡是他看入眼的人,你便要留个心眼去相处,哪怕不能与之交好,至少也不能交恶,更不能得罪。” “可是她那德行,一点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她再怎么得脸也不过是个区区侍从,是个奴仆,我再怎么说也是堂堂乌日部的公主,是主子!”乌日娜不服气,风宁路看她的眼神完全没有恭敬可言,看她的时候竟敢大大咧咧地直视,让她一见就心头哧哧地冒烟。 “其其格!”怎么说到这份上还不明白!乌日多尔刚低斥了一声皱眉道,“你是主子,可却不是她的主子!即使要与她计较也要等到你成为她的女主人以后!且不论与他们交好后说不定可以让他们助你在你与七皇子殿下之间牵线搭桥,至少也万万不能拂了七皇子殿下的面子,令他对你生出厌恶之心!” 乌日娜嘴唇蠕动了两下,终究低下头没再驳嘴。再怎么不喜风宁路都好,若是因此令司寇宇铮讨厌她就糟了。 一次说得太多也没用,过犹不及,关键是他女儿这个当事人要想清楚。乌日多尔刚摸摸乌日娜的头发:“好了,早点去睡吧,阿爸留了七皇子殿下参加博纳图大会,他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 “啊!博纳图大会!他真的答应留下来参加?!”乌日娜欣喜地叫了出来。 “嗯!这可是你极好的机会,记住阿爸刚才说的话,好好想想怎么赢得他的心。” 乌日娜高兴得不停地转圈,然后一头扑倒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闷了一阵子,直到快憋不住了才侧过头大大吸了一口气,将软软的被子团起来搂在怀里,她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不知道是转晕的还是缺氧导致的,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被雪白的云雾包裹着飘在空中般,眩晕,轻盈,周围的一切都美好得有点不真实。 “公主,赶紧睡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精神。”看着乌日娜的心情好转,乌玛松了口气,笑着拉开被子给她盖上。 是啊,她要养好精神才行,接下来的几天她要好好打扮,将最好的姿态呈现在司寇宇铮面前!乌日娜如是想着,赶忙闭上眼睛。 乌日多尔刚看着乌日娜喜不自胜的样子也心下松快不少,笑着摇摇头退出乌日娜的帐篷,抬头看看天上的繁星,他在心里默默念道:珠兰,你在天上也要保佑咱们的女儿,让她永远都像现在这般快乐。 第二十五章 较劲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随着时间越来越临近博纳图,乌日部营地里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每天都有新面孔出现。整个营区从大清早开始就热闹非凡,一直要到月上中天才安静下去。 这时风宁路才知道没有收下诺敏和宝力德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汗王之间互送美人拉关系仿佛是这里的习俗,每个汗王的车马到的时候都有那么两驾是捂得牢牢的,里面的人并不像车队中的其他人一般一待停车就下来透气或是与别人打招呼,而是要等到宴会的时候才会亮相,这时候其他的汗王便开始从中随意挑选自己中意的姑娘拉到身边陪坐喝酒,宴会结束后直接搂回帐篷。 这些姑娘有个好听的称呼,叫做“明珠”。一开始的时候风宁路还以为这是某个姑娘的名字,后来才知道其实是这一类姑娘的统称――因为与“明”相对的,还有“隐”――另一类姑娘,叫“隐玉”。 每天晚上都会有几拨汗王到司寇宇铮的帐篷来“打招呼”,每个身后都有两三个侍女随行,这些侍女与别人不同之处在于都蒙着面纱,浑身也是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一直到进了帐篷宾主双方都落座之后她们才会把披风打开,面纱除下,以真容示人。 宴会上见到的“明珠”,确实人如其名,是宝珠,个个都是出挑的美人儿,但晚上来的这些“隐玉”才是每个汗王压箱底的宝贝,是极品。在这些“隐玉”中风宁路还见到了几个高鼻深目的番邦姑娘,有的肌肤白皙赛雪,有的则是柔润的蜜色。披风下的着装也是五彩缤纷,大多数都是性感暴露的风格,毫不保留地展现出这些姑娘最动人的曲线和最骄傲的资本。 有个汗王甚至带了一支小型的乐队过来在司寇宇铮的帐篷里面上演了一段肚皮舞。那个舞娘的腰身纤细柔韧,随着慵懒的节奏和迷幻的旋律扭动出各种高难度姿势,或妩媚,或妖娆,令人眼花缭乱血管贲张,让风宁路大饱眼福。那个汗王也大方,待一曲舞罢了,直接说如果司寇宇铮中意的话便将舞娘带乐队一并送给他。可惜饶是如此司寇宇铮也是笑着婉拒了,令风宁路暗自里好不惋惜。 在里面送礼的汗王心内忐忑,在外面等着送礼的人更忐忑――每个汗王在司寇宇铮的帐篷里和他“把酒言欢赏美人”的时候外面都候着几个其他部落的汗王。几拔人进进出出总免不了撞见打个招呼,双方对视一眼都各自摇头叹气。 年年送,年年都是一样的结果。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猜是不是自己带的姑娘不合司寇宇铮口味,后来发现竟然所有人都是带几个人进去便原封不动地带几个人出来,于是猜测就变成了“七皇子殿下的取向”。后来真有那不怕死的带了美男献进帐内,气得司寇宇铮差点没把那个汗王并美男一块儿毙于掌下。 久而久之这往司寇宇铮帐篷里送人就变成了个例行项目:别的汗王都送,自己不送好像说不太过去,意思意思也得走这么一趟;再者也不能不说他们还抱着个侥幸的念头,说不定哪回就真有那么个姑娘能得了青眼呢? 汗王们的心情挺复杂:谁都希望拔了头筹的人是自己。看见别人没送出去肯定松了一口气,可那也说明司寇宇铮依然水火不侵,这讯号给他们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压力。 汗王之间自然都憋了股气较着劲,但要论较劲的程度,犹有人在他们之上。 南云若一直暗中观注着司寇宇铮帐篷这边的状况。她官家出身,自然知道司寇宇铮身边按制便少不了八个女人,就算司寇宇铮再怎么冷情嫌麻烦,一个正妃两个侧妃那是最基本的配置。 这些歌姬舞娘在南云若看来是极不上道的卑贱之人,即使进得了司寇宇铮的七皇子府也就是个偏院的通房贱妾,对她构不成威胁。但若是真让这些贱人先于她得了司寇宇铮的青眼,她自然极不甘心。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是心上人眼中的唯一呢? 无独有偶,乌日娜也是同样的心思。这两位一旦狭路相逢,那情景直让风宁路想给她们配一曲《十面埋伏》――如果她会的话。 “听闻南云小姐前两年身子不太爽利,夜间风寒露重的,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的好,免得着了凉。”乌日娜先声夺人,直点南云若的痛处。 乌日娜虽说有个“公主”的名号,且乌日部是当地最大的部落,其他部落的公主她可以不放在眼中,但南云若却不同。自己在草原上再尊贵都好,却输在与军营毫无关系,自然不能随意进出军营重地。而南云家世代是守边重臣,不论是因着这出身,还是给南云驰面子,司寇宇铮的营房大门对南云若关得可没那么紧。 其实前几年南云若都因为身体不好极少出现在人前,以至于乌日娜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人,却对她完全不了解,甚至以为她对司寇宇铮并不觊觎之心。然而这次南云若不但突然冒了出来,并且还是挑着博纳图的时候,又处处表现出对司寇宇铮志在必得的架势,令乌日娜不能不将南云若看作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乌日娜不知道,其实南云若也防着她。毕竟之前少了许多与司寇宇铮相处的机会,南云若不知道乌日娜占了多少先机,所以这次不顾大病初愈身体犹有不适便强央着南云驰带她过来,为的就是抓住一切机会在司寇宇铮面前露脸,同时打探敌情。乌日娜嫉妒南云若被司寇宇铮和颜悦色以待的时候,南云若也在因司寇宇铮和乌日娜说话的态度更随意而暗恨于心。 乌日娜踩得中南云若的痛脚,聪明如南云若又如何不知乌日娜的心病?当下微微一笑:“托乌日公主的福,本小姐的身体现下已是好了。终于可以出来走动走动,本小姐可不愿再在屋子里憋闷着。”这就是明明白白地说“我要逮着机会就去见司寇宇铮了,你能如何?” 再如何温声软语谈笑晏晏也掩不住浓浓的火药味。风宁路捂着嘴巴小心翼翼地打了第十个呵欠后泪水涟涟地望着帐篷顶:这两位小姐可真会挑地方,别的地方不去,就杵在她的帐篷门口,令她想去打水洗个澡都难以成行! 如今还只是觊觎司寇宇铮呢,便已经让她尝到了麻烦的滋味。风宁路扁着嘴摇摇头,尚不知道与她即将面对的麻烦相比,这一点点烦扰实在是再细微不过。 第二十六章 狭路相逢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把耳朵贴在帐篷壁上细细听了一阵,确定两位爱情剧女主确实已经鸣金收兵撤离战场,这才长舒一口气,拎起水桶一溜小跑去提水。 这时候营地里大部分人已经睡下,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围着篝火边喝酒边聊着天。这几天风宁路跟着司寇宇铮进进出出在不少人面前混了个脸熟,大家看在司寇宇铮的面子上对她十分热情,一逮着她就免不了一通说话喝酒。若是在白天她倒并不排斥,可这会儿她困得不行,所以只远远地瞄了一眼便直接往河边跑。 猫下腰把桶往河里喂的时候风宁路忽然觉得胸口一勒,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直起腰来摸摸胸口,又试了试深呼吸,果然一吸气便是一阵闷痛。这是怎么回事?风宁路有点郁闷:她天天往胸口上缠布条,松紧拿捏得已经很熟练了,要说今天突然绑得紧了一点,这可能性不太大,而且今天一直都没觉得有什么呀? 四周瞅瞅没人,风宁路小心地躲到草后面脱了外衣把手伸进内衫里,一阵悉悉嗦嗦后把布条松开。按按胸部,之前一摸一排搓衣板的部位,如今入手已经有了软软的触感。风宁路就叹了口气,唉,果然是发育了。八成是这段时间吃得太好的原因,不只是胸部,腰上也比以前有肉些。只是胸部变“胖”的趋势特别明显一点。 风宁路一边调整布条缠绕的松紧度一边有点犯愁:女孩子发育的时候顶顶重要,虽然她不羡慕乌日娜那样的波涛汹涌,可也不想当太平公主啊,女生该有的还是要有吧?但是不缠布条呢?照这样下去八成很快就瞒不住了。尤其是再过段时间天气热起来衣服再单薄一点的时候。算了,暂时还是先缠紧一点吧。 这头风宁路还在系布条,那头就耳尖地听见草丛后面传来一阵刷刷声,听那频率像是有人走过来了,而且脚步不太稳的样子?风宁路吓了一跳,赶紧一边往草丛深处缩了缩,一边加快动作把布条系好,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衣,草丛后面就转了个人出来,看起来还挺眼熟。 风宁路就着月光定睛一看心头就呼了声糟糕――这人她不单认识,认识的过程还不太愉快――她才到这里第一天就跟这人打过交道了,不是帮乌日娜来找她喝酒的那个哥哥又是谁?叫什么来着?是了,好像是叫乌日阿古达木。 就见乌日阿古达木摇摇晃晃转过来,两手搭在腰带上,看样子是过来方便的。 狭路相逢,又是迎头撞上,总不能假装看不见。风宁路一边暗自无奈一边拱了拱手打招呼:“阿古达木王子。”脸上笑着,心里却是打起十分精神留意着对方的动静:那天乌日娜醉得不轻。她可不担保这阿古达木没有把她灌乌日娜酒的事给记在心上。 乌日阿古达木喝了不少,酒劲又上了头,这会儿看什么都不清不楚的,盯着风宁路看了两眼也没看清楚到底是谁,只是觉得有点眼熟而已,但他正好内急,于是胡乱地摆了摆手让风宁路该干嘛干嘛去,他懒得搭理。 不管是没认出她还是认出了懒得跟她计较,离这个喝醉了的乌日阿古达木远一点总是没错。风宁路见状松了口气,拎上水桶和外衣便从乌日阿古达木的身后往河的上游走:总不能在他尿尿的地方的下游处打水吧? 刚打了水要离开风宁路就听见身后“叭叽”一声,回头一看便见到乌日阿古达木往后仰摔在草堆上,正努力挣扎着想用手撑着站起来,可试了几次也没成功,他现在醉得别说站了,连坐直了都成问题。 风宁路有点哭笑不得:幸好他是往后摔的,要是往前摔那可就好看了。她倒是想上前去帮帮忙,可乌日阿古达木那块头比她大了足足一倍,再加上醉酒的人一摊烂泥似的特别沉,她还真没那信心可以搬得动他。 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叫人来帮忙把他弄回去,反正看他这样子也是不能再喝了。 风宁路正准备去篝火那边叫人,就听见乌日阿古达木含混不清地叫了一声。 “啊?您说什么?”风宁路没听清楚。 乌日阿古达木不耐烦地招招手:“傻,傻站着做,做什么!过来!扶,扶我起来!” 得,要怨只能怨自己动作不够快。风宁路叹口气,只得把桶放到一边,转回去扶地上那滩烂泥。刚一近乌日阿古达木的身便被一把抓住手臂,吓了风宁路一跳。好在乌日阿古达木抓住她后既不看她看没有更多的动作。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风宁路吁口气,用力扯着乌日阿古达木坐起来。 乌日阿古达木虽然醉得不轻,好在还有几分意识在,一番动作倒也没太费风宁路什么力气,只是她的手一从乌日阿古达木背后松开他就有往后倒的趋势。 风宁路无奈,只得维持着扶着他的动作问道:“阿古达木王子,您还好吧?要不您先在这儿躺一会儿,我去叫人来送您回去?”乌日阿古达木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安全没有松开的意思,她想走也走不了,只得好声好气跟乌日阿古达木打商量。 乌日阿古达木没有回答,忽的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盯着风宁路好一通看,接着来了一句:“我认得你。” 风宁路一听这话便是眉心一跳,有点吃不准乌日阿古达木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地想抽身又发现自己的手臂还牢牢地捏在乌日阿古达木的手里动弹不得。 “阿古达木王子,河边湿气大,又凉,还是赶紧回去吧。”风宁路想不出除了这样说外还能说什么――难道跟乌日阿古达木叙叙旧套套交情?她可不觉得那是个好主意。她突然有点后悔:他醉酒关自己什么事?她刚才就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直接走掉!现在好了吧,跟一脚踩进烂泥潭没两样,问题还不是不小心踩下去,是自动自觉地踩下去的! 乌日阿古达木一手撑着地慢慢地站起来,抿着嘴巴,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暗沉沉锁住风宁路的眼睛。两人的距离极近,何况乌日阿古达木原原本本继承了乌日多尔刚的壮硕体魄,随着他站起来,越发衬得风宁路就像是一头牦牛旁边的一棵狗尾巴草。 看看百来步距离之外的篝火,围坐在那里的几个人正聊得兴起,没人留意到这头;周围是高高的草丛;身后是不宽不窄的一条河;耳边只有偶尔的几声虫鸣和两道呼吸声……风宁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不是因为体形差距带来的压迫感,而是因为她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离开!赶紧离开!风宁路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若是无事,我便先行……唔!” 风宁路剩下的半句话没能说得出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背上已经传来撞击的闷痛! 第二十七章 危险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没有料到前一刻看起来还呆呆愣愣的乌日阿古达木会突然间发难,毫无防备之下被他一个绊腿摔摔翻在地。 若是两个体型相仿的人,这一摔倒也没什么,可风宁路不但体型和乌日阿古达木相差太多,而且又瘦又轻,再加上乌日阿古达木突然出手没有控制力量,所以风宁路简直就是被抡起来凌空给掼到地上的。 还没等从撞击和?]晕中回过神来,风宁路的肚子上又受了一下重击,顿时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乌日阿古达木一只膝盖压着风宁路,一手按着她的脖子,将风宁路牢牢钉在地上。 其实他就算不这么用力风宁路也逃不掉――她现在浑身散了架似的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疼,头部受到冲击震荡,加上被掐住脖子缺氧,脑子里只得一片混沌翻腾,完全丧失了思考力。 窒息的时间一秒都好像一年那么长。风宁路此时的感觉很奇妙――好像可能随时死去,又好像这种痛苦的状态会永远持续下去似的。 乌日阿古达木看着一团破抹布般摊在地上完全失去抵抗力的风宁路,轻蔑地哼了一声,松开对她的压制。 胸腔在失去外力压迫的瞬间重新扩开,将空气猛地抽了进去。风宁路嘴里我血也一并被抽进气管里,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整个身体蜷成一团。 前两天还得意得不得了的人,如今就这般蝼蚁似的伏在他脚下呢。这番狼狈的模样取悦了乌日阿古达木。他站起来摇晃了一下,然后伸出一只脚踩着风宁路的肩膀推了推。 风宁路此刻除了咳嗽什么也顾不上,她的胸口到喉咙好像着了火似的灼痛不堪。 她的马尾在混乱中散开,柔软的长发在地上开出一朵妖异的颤抖的黑色曼珠沙华,挣开的衣领下半掩着纤细的肩膀,灰色的粗布衣料衬得光滑的皮肤细腻洁白如刚做好的奶冻,单薄的背弯曲成一个脆弱的弧度――风宁路毕竟是女孩子,此刻属于女孩子特有的柔弱之姿毕露无遗。 这番姿态落在乌日阿古达木的眼中,令他的下腹有些灼热:乌日阿古达木并不是未经人事的少男,但他所尝过的都是草原上的姑娘,她们热情大胆,丰满结实。今晚他从父汗那里得了个“明珠”,与之前他尝过的姑娘完全不同,柔软纤细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特别是当她伏在地上用绵软的声音带着几分泪意和颤抖说“请王子怜惜”的时候,让人直想将她揉碎了吞下去。可他才刚刚解开腰带就被弟弟乌日巴托打断了,硬要拖他出来喝酒。 真像啊……乌日阿古达木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一样的纤细,一样的柔弱。他下腹的灼热感越发重了。 渐渐找回意识的风宁路没有来留意到乌日阿古达木的神情变化,她在想着该怎么办。硬拼是绝对不行的,两人的实力也好体格也好都相差太远,而且无论手里还是手边,她一样可以用来做武器的东西都没有。 等人来救?何时才能等到人来?这种赌运气的事太不靠谱。唯今之计还是找机会给他狠狠一击,然后趁他吃痛的瞬间尽力逃跑。风宁路暗忖。若是乌日阿古达木清醒的时候她就算一击得手也未必能起什么作用,但眼下不同,乌日阿古达木喝多了,连站着都是摇摇晃晃,说不定追不上她。 风宁路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各种方案的可行性和成功的几率。现在的情况对她来说实在不太妙,她也并不是很有把握能在乌日阿古达木喝醉的时候从他手里讨得了什么好去,但她却不能再抱着“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对自己有没有杀心”这样犹豫和侥幸的心理,在这里和他耗的时间越长,对她来说越不利。而且她也不能再这么趴着,连对方下一步的动作都看不见,太被动了。 风宁路如是想到便试着用手撑着坐起来,可手刚发力便是一软,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还得耗上一阵子,要逃也得等她的体力再恢复一些才行。 她本就想先以弱示人,令乌日阿古达木放松警惕后再伺机下手。这会儿倒免了她装,整个转身加坐起来的动作从头到尾她都无法控制地发抖,完成得十分吃力。 风宁路不知道的是,当她的脸转过来落入乌日阿古达木眼中的时候,却非但没有将她的情况往好的方向稍微扭转,反而是往危险中更推了两分:她的脸因为刚才的咳嗽泛着潮红,猩红的血给苍白的嘴唇上涂了一抹妖艳夺目的胭脂,微阖的睫毛上挂着细细的两滴泪水,像极了沾了露水轻颤不已的蝶翼。凌乱的长发贴在颊边,引着人的视线从下颌一直延续到精致的锁骨。 乌日阿古达木早前听说,中原中有的贵人喜欢男子更胜于美姬,因着有些男子的滋味比美姬更加让人欲罢不能。他当时无法理解,只觉得又好笑又恶心。男人粗手粗脚,如何比得过女人?此刻他却是信了。 风宁路此刻视线还有些模糊,看不清乌日阿古达木越来越晦暗幽深的眼睛。她微微压低了声音,作出一副十分无辜且茫然的样子道:“王子这是何意?”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乌日阿古达木的回答,风宁路又道:“王子殿下若是有事吩咐,只说便是,却如何突然摔我?” 这般微哑虚弱的声音带着糜软,入耳一片酥麻。乌日阿古达木的喉咙越发又干又痒,提步上前:“本王子,确实有事要你来做。” 看着乌日阿古达木壮硕的身躯往自己逼近,风宁路立即本能地往后缩,心想保持一点距离总是好的,若是有个什么状况好歹能避一避,就算不能完全躲开,至少能让过锋芒。方才那一摔的教训要是还不能让她学乖,那真是白挨了。 只是风宁路却不知道此刻乌日阿古达木的心思,更不知道自己这一退,会引发怎样的反应和后果。 气氛有点诡异,风宁路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事即将发生,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一定很不妙。 “王子要我做什么?”风宁路顺着乌日阿古达木的话问出这个问题,想借此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同时制造一点声音缓和一下气氛,但回应她的是更加诡异的沉默。 风宁路脑中警报一声响似一声,催得她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然后在看到乌日阿古达木双眼猛地瞠大的时候突地爆发:跑! 什么恢复体力,什么寻找机会,通通顾不上了,风宁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得越快越好!她也这样做了,飞快地从地上弹起来,快得她自己都难以相信,前一刻还连坐起来都吃力得发抖的身体此刻竟能爆发出这么强的力量,做出这么迅速的反应和动作。 她的动作快,可惜乌日阿古达木的动作更快,她只蹿出一步便再也前移不了半分,上身因为惯性重重摔在地上。这一蹿本就是一口气的力量而已,此刻被生生掐断,气一泄便溃不成军。 扯着风宁路的脚踝将她拖回来,乌日阿古达木一手抓紧了她的后衣领。 风宁路回头,只看见他的脸背着光隐在一片暗影中,唯一双眼睛亮得骇人,里面仿佛有火随时会喷出来将她烧成灰烬,咧开的嘴里两排森冷的牙齿仿佛随时会啮上她的颈项。 完了!风宁路咬紧下唇,闭上眼睛掩去其中的恨意和绝望。 第二十八章 不知者不罪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若我不死,今天的屈辱必定要讨回来!风宁路攥紧拳头心中暗暗发誓。 布料撕裂的声音并没有如预期般响起,响起的是一道低沉的声音:“听闻乌日王子少年英雄,却不想也有强人所难的时候。” 风宁路急忙张开眼睛。她的视线被草和头发挡住,什么都看不清,但这道醇厚的声音让她莫名地有种安全感,她直觉这个人的出现或许便可破了眼下这死局! 乌日阿古达木的兴头被人打断,心中十分不耐,待看清来人后却不得不把火气压下去。他再是醉酒冲动,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在:眼前这个人是他不好随意发作的。但压得住火气压不住脾气:“不过是个卑微的贱民!” 从乌日阿古达木的态度看来这来人必定身份不低!这对风宁路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讯息。可那人听了乌日阿古达木的话后却沉默了。风宁路感觉到他的犹豫,心微微往下一沉:两人身份的差别一亮出来,谁轻谁重一目了然。聪明的人都不会为了救一个贱民而得罪一个部落王子。但要风宁路放弃眼下的生机她却万万不甘。这人既然先前出声制止乌日阿古达木,必定也有几分侠义心肠,风宁路心中一转,决定赌一把:“出身卑微又如何?行事卑劣才令人不齿!” 这一出声所引发的反应又出了她的意料之外。一阵风声后,压在她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那阵风贴着她的背过去,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声音,紧跟着她便被人扶了起来。 突然改变体位让风宁路的大脑一时间供血不足而昏昏沉沉的,扶她起来的人好像说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楚。不等她回过神来,又听到一声咆哮,紧跟着她被甩了一头一脸的水。 冰凉的河水让风宁路打了个寒战,立即清醒过来。定睛瞧去,眼前两人拳来脚往打得正欢:一个是乌日阿古达木,此时浑身**的,另一个是她不认识的人,想来就是方才出声救她于危崖边上的人了。 突然被人一脚踹进河里的乌日阿古达木气极。那一脚踢在他身上虽然不怎么疼,但却极伤他的自尊。想他堂堂乌日部的王子,何时吃过这样的亏?!气怒之下出手当然不留情,加上他本来功夫就不错,打得那是虎虎生风。可他的对手身手犹在他之上,非但应付自如,甚至还有点让着他的意思,简直就像在说“你这点本事我懒得跟你计较”似的,让他怎能不羞恼非常?! 这一方的动静把篝火边上其他的人也引了过来。乌日巴托跑得最快,冲上来就想将打在一处的两人拉开,可惜打红了眼的乌日阿古达木哪里肯罢手?一抡膀子便把乌日巴托甩了出去。看自家哥哥两眼血红失去理智的样子,乌日巴托顾不得摔疼的屁股,爬起来又去拉架,却是冲上去几次便被摔出来几次,只能围着打在一处的两人团团转。 这一架直到随后赶到的其他人合力将乌日阿古达木抱了个结实后才算结束。 “阿哥,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打起来了?”乌日巴托气喘吁吁累得不轻,一边用力箍着蛮牛一样挣扎不休的乌日阿古达木一边问。乌日阿古达木胸口急剧起伏着,布满血丝杀气腾腾的双眼压根看都不看乌日巴托,只死死瞪着面前他怎么打都打不中的人,恶狠狠道:“你问他!” “赤那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乌日巴托只得去问看起来还很理智冷静的另一人。 “这位大哥是为了救我才跟阿古达木王子打了起来。”风宁路平平地开口,把事情的重心拉回自己身上的同时也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人家已经为了救她得罪了乌日部的王子,她该担待的时候自然不能做缩头乌龟。 乌日巴托这才留意到旁边不远处还坐了个一身狼狈的人,定睛一看,顿时傻了眼:“阿哥!你……”父汗再三叮嘱他们没事千万不要招惹风宁路,他没有想到自家哥哥竟然偏偏就找上了风宁路的麻烦。而且一看风宁路那样子便是在乌日阿古达木手上吃了大亏! 父汗若是知道必定会大怒,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风宁路背后的司寇宇铮。打了风宁路,那不就是打了司寇宇铮的脸么?乌日巴托顿时觉得脑仁儿都肿了起来。好在他也不是个笨的,眼珠一转便陪着笑脸冲风宁路道:“风小哥,我家阿哥有得罪之处,我先替他赔罪,还请你多多见谅……” 乌日阿古达木一听乌日巴托给风宁路陪笑脸当下就不乐意了,粗声粗气地打断乌日巴托:“赔罪?!赔什么罪!她才该赔罪!” 乌日巴托一听头都炸了,急忙就想去捂乌日阿古达木的嘴巴:“阿哥!别说了!” 乌日阿古达木脖子一拧,牛眼瞪得滚圆:“她给其其格受了多少委屈!她凭什么?!她是什么东西!” 乌日巴托直想哀嚎:他本打着主意一口咬定乌日阿古达木是没认出来风宁路才对她动的手,虽说赔礼道歉少不了,可挂着个“不知者不罪”的由头,再加上看在乌日部的面子上,司寇宇铮想必也不会太过追究,可乌日阿古达木的话却是让他再也不能用这个借口息事宁人了。这下倒好,让他上哪再去找个更好的借口? 风宁路明知故问:“哦?我给乌日娜公主受了什么委屈?” “害她醉酒!害她被父汗责骂!不都是你害的!”风宁路脸上的嘲讽落在乌日阿古达木眼里,令他恨得直想冲上去把风宁路撕成碎片再嚼烂了吐到地上。 “这话好笑,既然喝酒,那便是各凭酒量喝个尽兴。”风宁路说到这里挑着下巴一笑,“都道乌日娜公主女中豪杰,阿古达木王子少年英雄,想来也不是输不起的吧?” 草原上的人最不愿意的就是被人说输不起,最看不起的也是输不起。乌日阿古达木被风宁路一句话说得脸色紫涨,但他本就不是个善言辞的,再加上现在脑子被血气冲得发热,嘴巴几开几合也没说出只言片语。乌日巴托倒是有点脑子,但也不知道如何回应:想说他们不是输不起吧,可哪有输得起的人背后找人麻烦的?乌日阿古达木想的比乌日巴托还要多一层:要是就这么认了输,那他们的面子往哪儿搁?其其格所受的委屈岂不是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他是决计不甘心的。 风宁路睨了眼乌日阿古达木和乌日巴托两兄弟脸上各异的神色,没打算留时间给他们想出说辞:“何况,当日是乌日娜公主先来找在下喝酒的。如王子所言,公主身份尊贵,在下只是个区区侍从,公主想和在下喝酒,怎能不给公主这个面子,陪公主喝个痛快?” 你们想找我喝酒,我是面子也给了,酒也喝了,自己酒量不好喝不赢,就来怪人不该给你们这个面子?风宁路两手一摊,极为无奈无辜:“唉,说来在下也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之前没和公主喝过酒,不知道她的酒量。可王子公主都是大度之人,想必不会怪责在下这‘不知之罪’吧?” 乌日阿古达木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进不得也出不得,乌日巴托的笑直接僵在了脸上。风宁路冲乌日巴托眨眨眼:不知者不罪,这个借口确实不错,那先借我用用呗。 第二十九章 似曾相识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看着乌日巴托众人架着乌日阿古达木深一脚浅一脚离去的背影,风宁路闭上眼睛松了口气。朝面前伸来的手摇摇头,她现在是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怎么在这里。”孛儿帖赤那心中有许多问题纠结不已,问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这样。 “出来打水。”风宁路看看眉头紧锁的孛尔帖赤那,有些讶异于他眼神中的复杂,不过总归是被人救了一命,她总该先道谢,“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在下风宁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孛尔帖赤那的眉头揪得越发紧。风宁路的声音极像他认识的一个人,他便是因为听到风宁路的声音才会情急之下一脚将乌日阿古达木踢开,甚至没能控制住力量直接踢进了河里。 想到那个人,孛尔帖赤那又忍不住看了眼风宁路的脸:模样也有几分相似。不过细看之下又有许多不同之处。他知道这世上有易容之术,但易容容易,易声难。那人的声音他极熟,要说世上有两个人声音完全一模一样,他实在难以相信。 真正让他吃不准的是风宁路对他的态度,先前因着有外人在而不与他相认,倒也说得过去,但现下只剩他们两人,就没有再假装不认识的必要了。可风宁路却依然是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那人当初离开他便是因为有事要做,而且不希望将他牵扯到那件事中。改头换面,甚至假装与他不认识也不出奇。 孛尔帖赤那想起那日看到的空空的帐篷心中又是一痛,他只知道那人回来必是有目的的,眼中的决然之色让他直觉那件事必定凶险,本想留那人在身边多待两日打听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再作决定,若是那事可行,他便陪她一起做;若是不可行,他便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劝阻她。不想那人竟然一声不响地就走了,从此竟是人间蒸发般音讯全无,凭他多方打听也没有收到半点消息。这如何不令他即担忧又气恼。 风宁路看着孛尔帖赤那神色不停变幻,心头便是一动:难道自己长得像他认识的什么人?还是说……他认识自己? “你是不是认识我?”风宁路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在话将出口的时候堪堪停住:这人虽然刚刚救了自己没错,但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却没有遇见熟人时的那种惊喜和热切。这让她热起来的脑袋瞬间冷却下去:她并不清楚这人的来历,敌友不明,更关键的是她看不懂这人眼中的复杂神色到底都包含了些什么意思。 这样的情形下不宜暴露自己过多,还是先试着从对方那里获取些情报才对。想到这里,风宁路换了一个问法:“阁下可是觉得在下的模样似是故人?” 凭两人的交情,什么事不能摊开来说?孛尔帖赤那将这句话在口边转了几转又吞了下去。就如同风宁路不清楚他的底细而有所保留一样,他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风宁路就是那个人,何况那人还刻意掩藏自己的行迹,他更不能轻易走漏关于那人的风声。 当务之急是确认风宁路到底是不是那人。孛尔帖赤那闭了闭眼睛:也是他急得昏了头,若是认识的人,再怎么伪装容貌和表情,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于是他仔细去看风宁路的眼睛。一看之下便找出了端倪:风宁路的眼神中找不出一丝半点可以称得上是“熟悉”的东西,而看他的神情也确实不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孛尔帖赤那因为这个发现颇为失望,原本激荡的心情顿时平复了不少,此时再观察风宁路便客观得多了,很快又让他找到了更多不同的地方:比如坐的姿势,风宁路是两腿弯曲,左腿平放在地上,右腿支起来,将右臂手肘处搭在膝盖上,左臂往后撑着地面。这个姿势十分随意舒展,而那人无论如何疲累狼狈也绝不会坐成这个样子。再比如说话,风宁路开口的同时脑袋会不自觉地往左边微微偏一点,而那人则是习惯在说话前先垂一垂眼睛,好像在斟酌到底要不要说,要怎么说似的。 人可以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但非一日之功,尤其是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更是难以改变。况且风宁路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十分自然,显然这些是她本来就有的习惯性动作。而最不同的还是两人的性格。像是风宁路先前讽刺乌日阿古达木时的说法,两手一摊的动作,到最后故作无辜之态眨眼睛,这些风格都与那人截然不同。 种种迹象似乎越来越清晰地指向他非常不愿意接受的那一面:风宁路确实不是那个人。 好不容易出现的一点希望就这样破灭了。孛尔帖赤那暗暗叹了口气:阿允,我知你不想令我涉险,但你可知道,我更不愿让你独自面对难关啊。 既然确定了风宁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孛尔帖赤那顿时失了再和她说话的兴致:“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说罢扭头就走。 看来是认错人了。风宁路暗道。孛尔帖赤那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没有问她一个问题求证,风宁路不知道他那为什么作出这个判断,但结果相当明显。这个结果对风宁路来说有好有坏。好处是孛尔帖赤那因为认错人而误打误撞地救了她,坏处是她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不过也不算很坏,至少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 风宁路很阿q地甩甩脑袋,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急忙出声叫住孛尔帖赤那:“阁下请留步!” 孛尔帖赤那闻声回过头,看看站在原地的风宁路,恍然道:“倒是我疏忽了。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便示意风宁路跟上他。 风宁路却没有提步上前,而是说出了一句令他十分意外的话:“今晚的事,还请阁下守口如瓶,不要与任何人说起。” “自然。”孛尔帖赤那点头应下。他本来不是多话的人,即使风宁路不嘱咐他,他也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若是我家主上问起,也请阁下只是说,阿古达木王子邀请在下玩摔跤,在下不自量力应战,输了个底掉。”风宁路继续说道,“也请阁下将在下方才那番话转告两位王子,免得被人问起的时候说错了。” 孛尔帖赤那闻言挑起眉头:不想让别人知道还勉强说得过去,毕竟吃了这么大个亏,被人知道了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但对自家主上也要说这番假话却又是为什么?看方才的情形不难猜出风宁路身后有一位令乌日部不好得罪的主上,再看她和乌日阿古达木的关系,她不告乌日阿古达木一状已经很令人意外了,更何况刻意替他隐瞒?难道怕是在自家主上知道了觉得丢脸? “你应该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孛尔帖赤那忍不住好心提醒。命到底比面子重要。将此事告知主上,主上多少会多顾及一下她的安全。难道,“你担心你家主上会因此责罚你?”倒是这样比较说得通些。但如果真如这般进退两难,为何她脸上没有丝毫恐惧担忧? “倒不是。我家主上应该不会因此责罚我。”风宁路摇摇头。若是让司寇宇铮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办呢?不出面敲打乌日阿古达木?自己的侍从被人欺负了都笑笑就算了,那他皇子的面子往哪儿搁?出面敲打?且不说会不会在他和乌日部之间落下嫌隙,光是对她风宁路而言便不是件好事。 与乌日娜的事让她跟乌日阿古达木的梁子已经结下了,让今晚这事在旧帐上多添一笔,乌日阿古达木指不定得有多恨她。风宁路对孛尔帖赤那的好意还以一笑。这一笑她的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显得暖意融融十分可人,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孛尔帖赤那后背有些发凉。 “若是阿古达木真的会看在我家主上的面子上就不为难我的话,今晚的事也不会发生了。在这草原上要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毁尸灭迹也是轻而易举。”风宁路看了眼一侧幽静的小河,淡淡地说道:“比如打晕后溺死在河里。” 若是她死了……风宁路望着沉沉的河水,敛去了笑容。就算司寇宇铮知道是乌日阿古达木杀了她,那又如何?她只是个小小的侍从,而乌日阿古达木是乌日部的王子;她的背后只有一团迷雾似的过去,而乌日阿古达木身后是草原上最大的乌日部。 乌日阿古达木说得还真是一点没错啊,她是什么东西?她凭什么?凭什么让司寇宇铮为了她,一个小小的风宁路,与乌日部的王子计较?若司寇宇铮真的为她跟乌日部计较,那又如何?人都死了,计较能让她活过来?想到这里风宁路不禁摇头失笑。她在想些什么呢? 既然没出大事,那命就确实比面子重要多了。所以嘛,这事还是不要让司寇宇铮知道的好啊。风宁路伸了个懒腰,不小心牵扯到身上的伤,疼得她嘶嘶吸了两口气。 孛尔帖赤那看了看一脸轻轻松松无所谓的风宁路,皱着眉头垂了眼睛。 “我以后多加小心些,尽量不要落单就好了。”风宁路笑眯眯地总孛尔帖赤那摆摆手,叫他不要担心。 这家伙竟然反过来安慰起他了?孛尔帖赤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嗔道:“姑娘家自是应该多些小心的。” 嘎?!风宁路有些傻眼,她没听错吧?“阁下何出此言?!在下可是男儿!”她不会暴露了吧?没理由啊?这人怎么看出来的? 终于在风宁路脸上看到些自然的情绪波动,孛儿帖赤那心头蓦地松快不少:“你叫我赤那便是。”说着用下巴示意风宁路自己往下看。 顺着孛尔帖赤那的指示低头,大开的衣领下缠胸的白色布条十分醒目!风宁路登时目瞪口呆!一边手忙脚乱地将衣领拉拢一边巴巴地拿眼睛去看孛尔帖赤那:“这……那个……赤那大哥……” 孛尔帖赤那看着风宁路皱成包子似的脸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不是这个意思……”风宁路都快哭出来了,这事可比先前那件破事的机密度高多了呀!但她要怎么说服孛尔帖赤那替她守这个秘密呢?要是孛尔帖赤那问她理由,她怎么说呢? “大家都是男人,看就看了,有什么好扭捏的?”这话说着怎么感觉有点奇怪呢? 风宁路闻言却是大喜过望,望向孛尔帖赤那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笑得跟巴儿狗一般,就差在屁股后头安条摇来摇去的尾巴了:“多谢赤那大哥!赤那大哥你真是大好人呐!” 孛尔帖赤那被风宁路白晃晃的两排牙齿闪得愣了一瞬,脸颊顿时有点发烫,赶紧用拳头掩着嘴轻咳了一声,“好了,赶紧回去睡觉。再不走我可不等你了。”话是这样说,却是等到风宁路走到他身边了才迈步。 瞄了眼跟在他旁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风宁路,孛尔帖赤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若是此刻跟在他身边笑得如此开怀的是阿允该多好……阿允,你到底去了哪里?你要做的事又是什么? 第三十章 开幕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孛尔帖赤那将风宁路送回去后叮嘱她万事小心,又叫她若有不便向司寇宇铮说的事便去找他,然后才转回自己的帐篷,隔天又一早给风宁路送了伤药过来,种种体贴细致让风宁路大为感动。 第二天就是博纳图了,司寇宇铮挂了个名誉主持者的头衔,要应付的人和事一大堆,压根没时间理会风宁路,如此一来也给了风宁路不少方便,她尽可以大大方方窝在自己的帐篷里哪也不去,安安静静地养她的伤。好在她受的大部分伤都不在显眼的位置上,唯一扎眼的就是脖子上的几道青紫色的指痕――那是被乌日阿古达木掐出来的。淤血没那么容易消散,风宁路只得求孛尔帖赤那给她寻了条围脖来戴上,勉强遮一遮。 这两天天气越发暖了,加上大家都跑来跑去的直冒汗,不少壮硕的人甚至穿上了短衣,风宁路脖子上那条围巾便显得特别打眼。她窝在房间里的时候没人见着倒还好,可她总也得出去不是,一路上招来不少人好奇的眼光和询问,风宁路只得打着哈哈说自己体寒特别怕冷,为了配合这个借口她甚至特意多穿了件衣裳,天知道她后背都被汗濡湿了好吧?也就是幸亏她脸上鼻子上不怎么出汗,不至于让人一眼看穿她蹩脚的借口而已。 风宁路不自在地动了动,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背后潮呼呼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那难受别扭劲就别提了。再加上还要承受众人的调笑,说她身子骨太弱了,得多吃些肉多骑骑马跑一跑,把身体练得壮实些。风宁路打着哈哈一一应了,心里把乌日阿古达木又骂了一遍。 白天里她倒是也见着了乌日阿古达木,离得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她还提防着那家伙会不会又上来找她麻烦,他却是神思莫测地看了看她便扭头走了。大概是孛尔帖赤那已经将她的话转告给了乌日阿古达木,后者以为她脑子给摔傻了吧?她这样决定对乌日阿古达木来说好处是立现的,对她自己而言好处则没那么容易看出来。 风宁路摸摸鼻子,罢了,她可没指望乌日阿古达木那个肌肉男能理解她。只盼他别以为自己怕了他,更加肆无忌惮地来找自己麻烦就好。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博纳图开幕的时候。天还没亮营地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今天风宁路可不能再窝在帐篷里了,作为贴身侍,哪有主子在外面社交应酬,自己躺被窝里睡大觉的道理?于是赶紧翻身起床。待她急吼吼穿戴整齐跑到司寇宇铮那里报到的时候,人家早就整装待发了。 一看到司寇宇铮,风宁路眼前便是一亮。既然是节日,当然不能穿得太随便,可也不能喧宾夺主。司寇宇铮今天穿的是一件鸦色织锦暗花长袍。锦袍的暗纹是用银丝织成的,却极巧妙地隐在面料之中,只在行动间随着角度的变化隐隐约约显露出流畅的水纹,等角度一变,那花纹也跟着改变,仿佛真的有极细的涓流在衣袍上流动般,让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啧啧,什么叫低调的华丽?这就是活脱脱的写照啊!风宁路暗暗咋嘴。 司寇宇铮本就腰窄腿长,此时一身挺刮的长袍将本就完美的身材衬得更是饱满挺拔。黑色人人都能穿,能穿出夺目效果的也不在少数,但能把黑色穿得不但夺目,还要是闪闪发光那种夺目,这就不简单了。 虽说人靠衣装,但好衣服也得看是穿在谁身上,要是这么身衣服往她风宁路身上一挂……风宁路不由自主地低头瞄了瞄自己那比搓衣板厚不了多少比豆芽高不了几分的小身板,叹了口气……那就绝对不是“人靠衣装”,而是“衣被人毁”。 司寇宇铮瞟了眼风宁路耸成八字的眉毛,视线在她的围脖上几不可见地停了一瞬,抬步就往帐篷外走:“走了。别磨磨蹭蹭的。”风宁路“哎”了一声连忙收起心思跟上。 赛场早已布置妥当,榻几,糕点,酒水齐备,只待宾主入座。司寇宇铮一行当然是坐在看台的中央位置,左手边是主办方乌日部汗王的坐席,其他各部落汗王的位置分列两侧。入席时自然又少不得一番寒喧招呼,直到悠长的号角声宣布入场式开始众人才纷纷告辞回到自己的位置。 入场式的声势比风宁路想象中的要宏大热闹得多,光是开场的那个舞蹈就蔚为壮观,众多的少男少女们身着盛装围成一个内中外共三层的巨大圆环载歌载舞,然后人墙从一个地方开始向两边散开,让第一组比赛的参赛选手进场――选手们缓缓策马而来,个个昂首挺胸气势非凡。 “不愧是一年一度的盛会,果然热闹非凡!”风宁路赞叹道。 “众多好手齐聚一堂一争高下,当然气势恢弘!等会儿比赛开始的时候比这个还有看头!”澹台秋摇着扇子摇头晃脑,虽说博纳图他也观看过好几届,但始终看不厌。这类热血拼搏的赛事对男儿来说有着不变的吸引力。 风宁路想着自己还不知道今天的比赛项目都有些什么,忍不住好奇便向澹台秋询问。 这事澹台秋不但清楚,而且他挺乐意当解说员,当下细细跟风宁路道来:既然是草原上的比赛,当然主流是骑马,比速度的,比技巧的,比灵活的……各种在马背上能玩出的花样几乎都列进了比赛的项目名单。 特别是障碍取物最有看头:选手们不但要骑着马跨过栅栏,壕沟,火堆之类的障碍物,在全速奔跑的过程中穿过几道用两根竿子立起来形成的窄门之类,还要不停地取得赛道上或放在地上或悬在空中的各种物品。最令人热血沸腾的是在行进过程中竟然还会突然从地上升起一道绳索,选手须及时操纵马从绳索上越过,否则就会被绊个人仰马翻,十分危险。 这样的绳绊障碍每个选手都会遇上两次,并且每次出现的位置和时间都各不相同,也就是说,后面参赛的选手并没有从前面选手的行动中吸取经验的机会,从而令比赛的难度和公平性都相应增加。 “不是吧?这么危险的比赛项目谁想出来的啊?!”风宁路忍不住脱口喊了出来。 澹台秋立马用扇子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不危险怎么够刺激?” 许远喝了口酒,一抹下巴笑道:“看样子阿路也跃跃欲试哦?”跟风宁路混了几天,许远倒还满喜欢这个总是一笑就露出八颗牙的小家伙。 “很带劲啊!”风宁路捏了捏拳头,随即又耷拉了脑袋,她倒是想试――只是“想”而已,“就是难了点儿。我肯定不行。”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连素来沉默内向得跟面瘫似的韦平都笑弯了眼睛。 “这比赛对各个部落来说很重要,是他们争夺草场的战场。”司寇宇铮也回过头来加入谈话,“再者,别看这些选手完成起比赛来动作行云流水就觉得很容易,他们私下里个个都下苦功夫练过。能在这些比赛中出场的都是各部落最拔尖的好手。” 风宁路一边听司寇宇铮说话一边打量着场地里的各个选手,忽然眼前就是一亮――刚刚进场准备比赛的那个人有点眼熟?再定睛一看:哎?!那不是赤那么?! 场中的孛尔帖赤那上身一件黑色的无袖短褂,露出健硕的臂膀和小麦色的肌肤,一只手戴着皮手套,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裤子,饱满的大腿肌肉将裤子绷得紧紧的,勾勒出充满力量美的曲线,裤腿收在靴子里,从头到脚都透着精悍武勇,他跨下的骏马也是通体全黑,块块筋腱隆起,好像就快要包不住里面包含的力量,随时可能大爆发一般。 “好威风啊!”风宁路忍不住赞了一声。 顺着风宁路的视线看了看,又瞟一瞟风宁路两眼放光,哈喇子都快从大张的嘴巴里流出来的恶心模样,司寇宇铮不自觉地皱了眉头:“你跟他很熟么?”这个问题他憋了两夜一天了。 第三十一章 比赛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专心致志地拿孛尔帖赤那的好身材养眼睛,压根没嗅到司寇宇铮话里隐含的味道,只下意识地答了一句:“算不上吧,才认识。”紧跟着又补充道,“不过挺投缘的。赤那大哥人很好啊!” 才认识?司寇宇铮眼睛微微眯了眯:才认识就能合作,那还真是挺投缘的。 风宁路要是这会儿没那么激动的话应该完全能发现自家主上的表情有点不妙,可那头孛尔帖赤那的视线正好扫到看台这边,风宁路立即冲他猛挥拳头示意支持他替他加油。 司寇宇铮沉凝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顺着风宁路视线看去的方向朝孛尔帖赤那微笑着点头致意。 风宁路没留意,孛尔帖赤那可是看得清楚,极短的沉吟了一瞬便有了主意,迎着司寇宇铮的目光回了个礼便拨转马头自去做他的准备。 这一场比试便是障碍取物,各部落的骑手轮番上阵,一道道彩色的闪电在场上呼啸驰骋着变幻出不同的轨迹成完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动作,引得观众席上的尖叫和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气氛越来越热烈。 孛尔帖赤那是这轮比赛最后一个出赛的,他甫一出场周围便响起极为热烈的欢呼声,其中姑娘的声音隐隐占了多数。 风宁路却没留意到那些,她在暗暗为孛尔帖赤那捏把汗:前面的选手赛绩都十分不错,有几个更是遥遥领先于其他人,受到这些成绩的影响,越是后面出场的选手越是有压力,但压力大未见得是好事,有时候越有压力越容易发挥失常。好在孛尔帖赤那神色十分轻松,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样子,想来是极有自信的,这让风宁路放心不少。 选手出发的位置离看台这边不近,风宁路也不管孛尔帖赤那听不听得见,双手拢在嘴边一个劲大喊:“加油!!加油!!!” 人声鼎沸的喧闹中孛尔帖赤那竟然听见了风宁路的声音般将视线投了过来,冲她咧嘴一笑,扬了扬手中的鞭子作为回应,然后拨转马头用力一夹马腹,黑色的骏马得了主人号令立即撒开蹄子腾空跃出,眨眼间便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 风宁路看得目瞪口呆:什么叫技惊四座?孛尔帖赤那就是最好的说明。他的坐骑几乎全程都保持着同样的速度跑得飞快,而孛尔帖赤那取物的动作更是快得让人看不清,尤其是他那手鞭子的功夫堪称出神入化,凡是可以用鞭子卷住的东西他都直接用鞭子取了了事。别的选手因为只能用手去够所以要跑出不少弯道,对于他来说这些弯路则可以完全省略,而且他好像对于距离和速度全都了然于胸了似的,就在经过的瞬间看似极为随意地“啪”的那么甩手一鞭子,跟着东西就到他手里了,连减速瞄准都不用。 全场的气氛被孛尔帖赤那的功夫更往高处带了几分,他每完成一个动作,每取到一样东西,赛场周围就爆发出比上一轮更响亮和狂热的吹呼声,很快欢呼声就汇集成有节奏的呐喊――他们喊的不是孛尔帖赤那的名字,而是“黑色闪电”。风宁路心道这四个字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他这会儿可不就是一道黑色的闪电么?不仅仅是有着闪电一般的速度,更有着闪电一般的力量――所有的障碍在他面前如若无物。 孛尔帖赤那跑完一圈回来后将取回来的物品悉数往裁判桌上一放。其实不用数也知道结果,场上压根一样物品都没剩下,但为示公正裁判还是拨拉着数了一通,又看看计时用的那支香――他不是唯一一个取回所有物品的人,但即使是之前最快完成的一个选手也比他多用了足足半指香的时间。毫无疑问孛尔帖赤那成了这一项比赛的冠军。裁判宣读完用时和取回物品的数目后,全场炸雷般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鼓掌声。风宁路也兴奋得一蹦老高,大喊大叫地,简直就跟她自己赢了比赛一样。 伸手在裁判桌上抓了个什么东西,又与裁判说了两句话,孛尔帖赤那便朝看席这边走来。风宁路早按捺不住迎了上去,一双眼睛望着孛尔帖赤那一闪一闪全是小星星:“你好厉害啊!!压倒性优势获胜!!”她对孛尔帖赤那是有信心,但没想到他竟然能赢得这么彻底。 风宁路喜笑颜开的模样让孛尔帖赤那有些恍惚――这模样与阿允像足了十分,每一次他赢了比赛,无论比赛是大是小,阿允总是第一个迎上来祝贺他,每次都是这样欢喜的表情,仿佛赢了比赛的是她自己般。 可惜在他第一次参加博纳图之前便与阿允分开了,每次他参加比赛都遗憾着没能带阿允一起来看看。原本这次阿允突然回来,又正正好赶在快到博纳图前的时候,他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心想这回终于可以带她来,结果却还是没能如愿。 这次见到阿允的时候他便想着要在比赛中给她带一样战利品回去作礼物的……孛尔帖赤那捏了捏手里的小东西,把几乎叹出来的气咽回去,将手伸到风宁路面前:“喏,这个给你拿去玩。” 风宁路双手接过来一看,那是一把小巧的匕首,不论大小和重量对她来说都是刚刚好,银制的握柄和皮革的鞘身上均刻着简朴的纹路,正是她喜欢的风格,握柄上的防滑纹令抓握起来质感十足且非常稳当。风宁路喜欢得不得了:“哎,这个真的可以给我吗?是你刚刚取回来的物品之一吧?”鞘身上还带着些许尘土呢。 “嗯,说给你就是给你了。”孛尔帖赤那看着风宁路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心想自己这小礼物挑得还蛮好的,若是阿允拿到这个礼物,应该也会这么开心吧? “谢谢你!”风宁路笑得眉眼弯弯地,把匕首紧紧握在手中,又抬起头道,“我听说你有个外号叫‘黑色闪电’,威风得紧!我往后也这样叫你吧!” 孛尔帖赤那笑了笑:“叫什么‘黑色闪电’,一大串也不嫌麻烦?叫我‘阿嘎’吧。”说罢伸手在她头顶上轻轻拍了拍,转身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风宁路捧着匕首站在原地看着孛尔帖赤那的背影有点忡怔,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感觉到孛尔帖赤那身上传来一股沉重的悲伤,直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但随即她便自嘲地摇摇头:瞎想八想的,人家明明刚刚才大赢了一场比赛耶,怎么会悲伤呢?而且,“阿嘎”在这里的方言中其实就是“哥哥”的意思吧?她不是都管他叫“赤那大哥”的么?有什么不同? 风宁路却是不知道,“阿嘎”是关系极亲密的人才会用的称呼,孛尔帖赤那身边至今也只有阿允一人这样叫过他而已。 第三十二章 邀请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孛尔帖王给了你什么?”风宁路一回到座位上澹台秋就好奇万分地凑上去问。 风宁路把匕首给他看。 “这么小。”澹台秋入手掂了掂,又拔出来用拇指指腹上的纹路在刀锋上横向扫过,“嗯,倒是蛮锋利的。” “是吧?我用着刚刚好,挺趁手的。”风宁路把匕首的刀锋用袖子小心地擦拭一遍,又细细看过,确认上面没留下指纹了才小心地还入鞘内贴身收好。 “宝贝成这样!”澹台秋失笑。因为手指上多少有汗,如果是非常好的刀剑的话确实需要在摸过后仔细擦拭保养以防生锈。这把匕首虽说也不错,但远远不到需要这么精致对待的地步。 “这可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风宁路下巴抬得高高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一把匕首就能把你收买了,你就那么点出息。”司寇宇铮睨了风宁路一眼,觉得她那喜不自胜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碍眼,还有之前对着孛尔帖赤那那副谄媚的德行。 不就是赢了一个小小的障碍取物赛么?孛尔帖赤那动作确实不慢,但要是他骑着疾风参赛,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司寇宇铮十分不屑。 “礼轻情义重啊!而且这可是战利品哎!”风宁路既不满众人的轻视态度,又有些不解:这把匕首只是小东西,司寇宇铮的兵器她见过,随便一样拿出来都比这个好太多……噢!肯定是因为他们不能参加比赛,只能坐着看别人出风头,所以心里不乐意了! 想通这个关节之后风宁路嘿嘿一笑,唉,罢了罢了,虽然不是因为实力原因所致,但总归原还是逃不过“板凳客”这个称号,于是她大度地表示理解:“没关系,等回了大营,找天咱们也办个军营版的博纳图。” 这个想法立即得到澹台秋他们一致赞同。 司寇宇铮心中亦是被这个点子拨得一动:他带了这么多年兵,从来都是走的严酷铁血路线,偶尔换换口味似乎也不错。 “既可以练兵,又可以鼓舞士气,这点子不赖!”许远说着拍了拍风宁路的后背。他其实没用什么力气,可不巧正拍在风宁路之前给摔出来的旧伤上,差点没把她的小心肝给拍出来。 风宁路有苦说不出,只得皱着脸嘶嘶吸气:“阿远哥哥,您明知道我皮包骨头没几两肉,千万手下留情啊!” “就你最是该练练,又瘦又小得跟豆芽菜似的,草原上不少姑娘长得都比你结实。”许远嗔了她一句,手下却放轻了力道。 “我尽力。这些日子已经长了些肉啦。”再长下去该露馅了……风宁路讪笑两声在心里偷偷补充。不过许远这番话却是提醒了她,她确实得再长些力气才行,虽然她有一些格斗的技巧,但在悬殊的力量差距面前大多数技巧都只是摆设而已,要不然也不至于在乌日阿古达木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看来要在这里混下去,要自保,增强力量才是王道! 几个人正闹腾着怎么办军营版博纳图,代表第二场比赛的锣声敲响了。隔着两个座席的孛尔帖赤那又活动活动脖子站起身。 “咦,这场比赛阿嘎也要参加吗?”风宁路马上被吸引了注意力。 司寇宇铮刚刚好转一点的心情又因为风宁路这个哈巴狗一样的动作阴云密布:这家伙到底是谁的侍从?! 可惜正顾自兴奋着的风宁路压根没发现她的行为已经得罪了自己的靠山加衣食父母。 孛尔帖赤那个角度刚好那把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得心里暗自好笑:传言中司寇宇铮是个冷面煞神,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冷静,有时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冷酷,而且极难猜透他的心思,可眼下却完全不是这样,彻头彻尾一个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心里想什么脸上一览无余。而且现在司寇宇铮的反应令他觉得十分有趣,就跟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子似的,那酸味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孛尔帖赤那突然起了捉弄司寇宇铮的心思,笑眯眯地摸摸风宁路的脑袋:“是啊,等着阿嘎再给你拿一个战利品回来。” “好!阿嘎一定能旗开得胜!”风宁路笑逐颜开。 孛尔帖赤那耳尖地听见“嘎巴”一声,故做惊讶地把风宁路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七皇子殿下好像心情不太好?”这个音量以司寇宇铮的功夫绝对能听见,好吧,他故意的。 风宁路赶紧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上:“嘘!”然后偷偷瞄了司寇宇铮一眼,见他视线正落在赛场上,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想来在这么吵闹的地方应该听不见才是,心下松了口气,伏在孛尔帖赤那耳边小声道:“我家主上看你们比赛看得手痒,可是又不能参加,正郁闷着呢!” 司寇宇铮面无表情,只在心中暗暗嗤了一句:胡说八道!这种比赛谁稀罕参加! 澹台秋坐感觉到身边的寒意,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这人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怪怪的。难道他真的因为不能参加比赛而郁闷?可他以往对这种活动一向没有什么兴趣啊? 澹台秋正打算关心一下他的上司兼好友,可惜嘴巴刚张开就被司寇宇铮一个冷眼将话都堵了回去。 此时催促选手准备的第二遍锣生响起,风宁路赶紧推了推孛尔帖赤那:“比赛快开始了,赶紧赶紧!” 孛尔帖赤那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扭头看着司寇宇铮,突然咧嘴一笑:“素闻七皇子殿下身手了得,何不下场一展风采?” “咦?”风宁路瞠大眼睛,看看孛尔帖赤那又看看司寇宇铮――之前司寇宇铮不是说这个赛场是各部落的战场么?怎么孛尔帖赤那突然邀请司寇宇铮这样一个外人加入?于是她看着司寇宇铮来了一句:“你可以吗?” 不止司寇宇铮,所有人闻声眉心都是一跳:这话问得可真有水平!虽然不难猜出她想问的是司寇宇铮可不可以参加比赛,但这味儿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在质疑司寇宇铮的本事可不可以上场见人。 一众人闷闷地憋着不敢笑出声来,司寇宇铮好容易才压住一脚踢飞风宁路的冲动,憋气憋得几乎内伤。 偏偏风宁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表情各异的众人一脸茫然,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捅了马蜂窝。 “如果有人邀请,七皇子殿下也愿意应邀的话,另当别论。”孛尔帖赤那定力挺好,开口的时候竟然没带笑意,而且不着痕迹地帮风宁路缓了场子,“如何?七皇子殿下愿不愿意来松松筋骨?”这话听起来是委婉的邀请,但有了风宁路之前那句话的铺垫,却不是那么好轻易拒绝了。 司寇宇铮沉吟了一会儿没有回答,风宁路倒是觉得这个机会难得,而且司寇宇铮之前不是也心痒难耐么?于是赶紧附和着推他道:“就是,就是,去玩一下也好。” 这个胳膊肘只会往外拐的败家子……司寇宇铮不咸不淡地哼笑一声,站起来一掸袖子:“那就承孛帖儿王盛情。” 哎?风宁路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再次呆住:“孛……孛尔帖,王?”她没听错吧?那是说的孛尔帖赤那吧? 澹台秋睨了风宁路一眼证实了她的猜想:“是啊。” 风宁路瞪着澹台秋,一时有点难以接受。从乌日巴托的态度她便猜到孛尔帖的身份必然不低,可能是王子一类,毕竟孛尔帖赤那十分年轻,而她目前为止见过的汗王都是胡子一大把的叔叔伯伯级人物。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如今突然知道孛尔帖赤那竟然本身就是汗王自然挺受冲击。 澹台秋再度认真地点头:“孛尔帖赤那,孛尔帖部的汗王,也是众部落汗王中最年轻的一位。”说罢冲风宁路奇道,“你竟然不知道?我看你跟他挺熟的呀?” “他没跟我说过啊。”风宁路好不容易从冲击中缓过来,但还有点迷迷瞪瞪的:原来她捡了个汗王阿嘎啊? 第三十三章 改变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因为司寇宇铮要临时去找衣服来换,裁判特意将比赛的准备时间稍微延长了些,但众人并没有因此不耐烦或不快。风宁路不知道,别人可是都清楚,没看过至少也听说过,司寇宇铮的功夫相当不错,以往的博纳图里偶尔露过两手。所以一听说他要出场,那简直是万众期待。众人一边等一边兴味盎然地讨论起谁的赢面更大些,甚至还有人偷偷开了赌局下注。当然对此关注度最高的还是姑娘们,个个都是一副面红心跳伸长脖子翘首以盼的模样。 风宁路早上急着往司寇宇铮那儿赶,什么都没吃,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只是之前看比赛太兴奋没顾得上而已,这会儿安静下来当然无法再忽视本能的召唤,只觉得饿得一阵阵发慌,正好榻几上有点心,她便伸手取了来,给众人分着一起吃。 澹台秋其实也饿了,三口两口吃完一块酥油饼,把落在衣服上的碎屑拨拉到一边后马不停蹄地把第二块抓在手里。 风宁路看了看立在场地中央的那一排靶子――这场比赛是骑射,顾名思义,骑着马一边全速奔跑一边往靶子上射箭,中途不可以停下,而且也有障碍要过,以射中点数最多的人为胜。 风宁路一边嚼着点心一边冲澹台秋和许远他们含含糊糊地问道:“你们觉得这一盘谁会赢啊?” “不太好说。”澹台秋想了想回答。本来对司寇宇铮射箭的本事他相当有信心,如果没有孛尔帖赤那参加的话他可以肯定获胜的会是司寇宇铮,至少在军营里他还没见过比司寇宇铮箭法更厉害的,可是孛尔帖赤那也参加的话他就没那么有把握了――孛尔帖赤那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而不盲目下结论是澹台秋最恪守的行为准则。 “唔,这样……”风宁路知道司寇宇铮有张弓,虽然不晓得司寇宇铮的箭法好不好,但他那张重弓极沉,她使出吃奶的劲也才拉了一小半左右而已,能用得了这样的弓,想来司寇宇铮应该也不是个庸手。 看席一侧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潮水般的尖叫声,风宁路吓了一跳,一口酥饼噎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好不难受,拼命连灌了两杯茶才把它咽下去,等她缓过气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司寇宇铮穿着一身靛青短打劲装牵着疾风走进场内。 司寇宇铮身着长袍的时候虽然也极好看,但长袍给人的感觉比较沉稳,加上他一身隐隐不怒自威的气势,姑娘们也不敢太过造次。换了轻省的短打后那身威压随之减轻不少,此刻的司寇宇铮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阳光少年。于是一群女人大胆地围上去,尖叫与娇唤齐飞,桃心共媚眼乱舞。风宁路不由得一头冷汗,司寇宇铮的外形确实很具有观赏性,可那些女人至于这么疯狂么? 这时候孛尔帖赤那拿着两副样式很普通的弓箭和箭筒过来,又引得女人们的尖叫声提高一倍。不过被围在粉红色包围圈中的两人看来都已经对此见惯不怪了。这令风宁路有点替姑娘们小小的惋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 孛尔帖赤那把两副弓箭递到司寇宇铮跟前:“七皇子殿下没有带自己惯用的弓箭吧?” 司寇宇铮随便挑了一副引开弦试了试手感,这样的重量对于他来说太轻了,有些不习惯,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于是他毫不在意地一笑:“无妨,用这个便好。” 孛尔帖赤那回以一笑,也摆弄起手中剩下的那副弓开始习惯不同的硬度和重量。 “孛尔帖王不用自己的弓箭么?”既然决定了要参加这场比赛自然会带惯用的弓和箭,毕竟陌生的弓箭手感,重量,硬度都不同,肯定会影响发挥。 “要比试自然要比得公平。”孛尔帖赤那不屑于占那一点点的小便宜,何况他对自己的箭术也相当有信心。 “不愧是孛尔帖王。”司寇宇铮这句话赞得真心实意。孛尔帖赤那的磊落和坦荡很对他胃口,这样的对手无论输赢都值得尊敬。两人对视一眼即明白彼此都是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老手――只有这样的人才对武器有极高的适应力,因为在长时间的拼杀中很多时候需要随手捡起手边的兵器继续投入战斗,毕竟没有谁会在出战的时候随身带着所有自己用惯的武器,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武器能坚固到支持完整场拼杀。 旗?相当,这样的比试才有意思!司寇宇铮既然答应了参加比赛自然会尽力而为,但老实说他在此之前也都保持着心平气和(说得难听点就是漫不经心)的状态,毕竟只是一个游戏性质的比赛而已,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燃起了斗志,竟有了种沙场相见必争胜负的**。 “哦!阿铮很有干劲啊!”澹台秋合拢扇子在手上“啪”地一拍。 “唔,确实难得一见。”韦平点点头附和。 风宁路看看左边的澹台秋,又望望右边的韦平,觉得他们这么郑重的表情有点夸张。她确实没见过司寇宇铮对什么事表现出上心或者认真,可是她认识司寇宇铮的日子很短嘛,没见过也正常。如今听他们这样说好像司寇宇铮平时就是个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自闭儿似的?“那主上对什么事会有兴趣?” “打仗。”澹台秋的回答只有两个字,神情不像开玩笑。 风宁路给噎了一下:“就这样?” 澹台秋摊手:“就这样。” 风宁路:“哈?!” 司寇宇铮没有听见某些人喊加油的声音,不满地扭头一看,赫然见到应该为他加油的人正吃吃喝喝打屁聊天得好不快意,当下眉头一皱。澹台秋被司寇宇铮的眼刀扎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死了,光顾着跟风宁路聊天,竟然忘了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此时应尽的职责!他连忙双手拢成扩音喇叭状大喊加油,同时不忘扯了扯身边另外两个人一起加入拉拉队的阵营。 风宁路看着场地里斗气熊熊燃烧的司寇宇铮,呆呆地举起一只爪子摆了个共青团员入团宣誓的造型,只觉得黑线加无言以对:原来这家伙就一战争狂人啊!守边守边,人家都指望着平平安安没仗打,这家伙却是巴不得有人来挑衅他吧? 她正暗自腹诽着,就见孛尔帖赤那冲她笑着招了招手,春风和煦的笑容瞬间将笼罩在风宁路头顶上的阴云一扫而空,风宁路神清气爽地还以一个大大的笑容――跟司寇宇铮那咄咄逼人的战争狂人比起来,还是笑得既阳光又亲切的孛尔帖赤那要可爱得多啊! 司寇宇铮见状大怒!见到他就那副死人脸,见到孛尔帖赤那就笑得跟朵花似的! “七皇子殿下?”孛尔帖赤那心情愉快地跃上马背,还好心地提醒司寇宇铮比赛就要开始了。 司寇宇铮上马前恶狠狠地再瞪了风宁路一眼:你给我等着! 风宁路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有点莫名其妙:刚才还意气风发地,突然间就又闹脾气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小孩子么?不过……嘛,皇亲贵族么,哪个没点怪癖?这样一想也就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了。 许远摸摸下巴:“最近主帅好像有点不一样……”韦平也严肃地点头表示同意。 哎呀,原来不是只有自己发现了哦,连一向迟钝的韦平都看出来了,这说明司寇宇铮的变化确实相当明显呐……只是不晓得阿铮自己有没有发觉呢?大概是没有吧?澹台秋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在风宁路身上蜻蜓点水地溜了溜,然后拿扇子掩着嘴,只露出一双笑得眯起来的桃花眼:“hoho,这样不是挺好么?” 第三十四章 某位小姐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澹台秋那风情万种的笑容让许远想起了京中那位素有“京城一姐”之称,闺名澹台熏的大小姐――也就是澹台尚书的嫡长女,澹台秋澹台军师大人的嫡亲妹妹。每当这位大美人露出这样的笑容的时候就意味着又有某人要被她“小小地开个玩笑”了,但正因为她喜爱时不时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虽然户部左尚书搁在天子脚下并算不上多大个官,但京城中上至皇子公主下至权臣富商没谁愿意招惹澹台这一家子。而且这位小姐的“玩笑”他本身也深有体会……许远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连忙转过头“认真”看比赛。 ------------------------我是千里分隔线---------------------- 京城户部尚书府 尚书夫人吕文慧揭起茶杯盖叹了口气:“你哥哥他又是一年半没回家了……” 澹台熏正站在吕夫人身后拿着美人锤给母亲捶背,闻言软语安抚道:“阿娘不必担忧,哥哥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会照顾好自己。何况他跟着的可是司寇宇铮,司寇宇铮这人您还不知道嘛?最是护短的。必不会让哥哥吃亏受委屈。” “没规矩,要叫七皇子殿下。”吕夫人嗔了女儿一眼,在她手上一拍――那力气别说拍蚊子了,连挠痒痒都嫌太轻。 说来,就是因为跟着的是司寇宇铮她才更担心……吕夫人脑门上滑下一排黑线。澹台秋从三岁认识司寇宇铮开始就整天跟着他跑,能跟个皇子亲近任谁看都是天大的荣宠和福气,可这事搁她家里她还真不乐意,原因无他,皆因司寇宇铮这小子实在太尚武,自己练的天昏地暗就罢了,搞得她的阿秋近……朱者赤,也跟着练,细皮嫩肉玉雪可爱的小粉团子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十次有八次是鼻青脸肿的模样,差点没把她这个当娘的心疼死!刚满十三岁的时候因为司寇宇铮请命去西疆守边,他也死活闹着非去不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理所应当啦,什么身为臣子要忠君爱国为主分忧啦,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任她哭湿了十条手帕都没能留住这根独苗,只得咬牙让他去。给他安排个随从贴身照顾一下他吧,他又说什么“人家司寇宇铮身为皇子都没带人照顾”而抵死不从……从此以后这个儿子就像不是她的了一样,两年三年不着家不说,每次回来也是待不多一会儿就跑了,宁愿住在大营里跟那帮子大老粗混在一处。要不是每次回来还给她带个礼物什么的,她都要以为这个儿子早就不记得她这个娘了…… “礼物什么的就罢了,可有可无,只要他多些在家待着,比什么都强!”吕夫人提起这事就伤心得不行。 得,又来了……澹台秋那小子倒是一拍屁股躲得山高水远,可怜她三天两头要被这样洗一次耳朵。澹台熏眉脚抽了抽,把吕夫人手里湿哒哒皱巴巴的手帕接过来,换成自己那条干的再递过去:“阿娘,您也别难过,仔细哭坏眼睛。” 吕夫人大感欣慰――幸好她还有这么个贴心的女儿。擦擦眼泪,她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眼睛明显不如以前好使了:“熏儿说得对,我还得留着眼睛给你找个好夫君呢!阿熏啊,我说你也不小了……” 澹台熏浑身一哆嗦,急忙抢过话头:“阿娘,前几天我让朋友们帮着收集些适龄姑娘的画像,正好昨天都送过来了,我已经看过一遍,挑了几个无论家世人品相貌都挺不错的出来,要不拿来给您瞧瞧?” 一句话成功转移了吕夫人的注意力,她的头才刚刚抬起来还没点下去呢,澹台熏已经脚不沾地地冲出吕夫人的起居室,噼里啪啦连走过两处?廊才放慢脚步:呼,再次死里逃生啊……她才十五岁出头,人都没长开,大把好地方没去过,大把好玩的没玩过,她的灿烂幸福人生才刚刚开始,让想让她放弃一切去给人当煮饭婆带孩子?饶了她吧! 澹台熏的贴身侍女绯雪掏出自己的手绢递上去:“小姐。” 澹台熏接过手绢擦擦额头鼻尖上渗出来的那层绒毛汗,忍不住看了绯雪一眼:同样是疾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她自认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可到底也有些气喘,反观绯雪吧,脸色如常,跟个没事人似的,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让她无限羡慕嫉妒恨呐! “婢子练过功夫。”绯雪面无表情地第n+1次安慰自家小姐,且无视澹台熏过往n的n次方的叮嘱继续自称“婢子”。 澹台熏叹口气:绯雪eq极高,而且话极少,这些都是她十分喜欢的,就是面瘫加固执了一点。可人谁没点毛病不是?这些个小问题她就忽略不计了。 “小姐,少爷不就是因为相亲才逃的吗?”绯雪直点重心。 这个她当然知道!老实说她也挺想不通的,吕夫人虽然在她面前是个唠唠叨叨的爱哭鬼,在她老爹面前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女人,但一个只会唠叨和抹眼泪的小女人能把尚书府治得滴水不漏么?要知道偌大的尚书府里可是一个姨娘小妾都没有!别的官员哪家能做到这样?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老娘竟然没有因此落下任何如“妒妇”之类不好的名声,反而成为官家太太们暗中羡慕的对象。她家老娘的精明和手段由此可见一斑!可精明如厮的老娘偏偏在她老哥跷家一事上好像死活看不明白一样!澹台熏撇撇嘴:“不是我不想拉他一把,娘那态度你也看见了。” 绯雪:“……”所以,既然拉不住索性推一把? 澹台熏耸耸肩膀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谁让他是哥哥。”这时候不拿澹台秋出来当挡箭牌更待何时?正所谓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嘛。“他年纪不小啦,再说,找个老婆来绑着他,他也就不会老是乱跑了。我这算是在做好事呢!”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澹台秋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不如给七皇子殿下介绍个姑娘。”绯雪提议。这样不是更直接么?澹台秋就是司寇宇铮的跟屁虫,司寇宇铮往哪跑他就往哪跑,绑住了司寇宇铮,澹台秋自然也就跑不掉了――这叫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 “这法子我也想过,不过我发现操作的可能性不大。”澹台熏摸着下巴面色沉凝。 “为何?”绯云难得好奇一回。 “安全起见,最好不要算计司寇宇铮。”澹台熏回答得极其严肃,她对自己的“危险嗅觉”相当有自信――这可是她经常闹腾却一直平安无事的重要依仗――而且,“我怀疑他压根不喜欢女人。” “噢。”绯云恍然,“原来七皇子殿下喜欢男人么?”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答案。 正准备放出最后一箭的司寇宇铮也打了个喷嚏,于是那支原本应该正中红心的箭华丽地射到了靶杆上――光荣的唯一没中靶心的一支。 第三十五章 我做错了吗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七皇子殿下要重射一箭么?”孛尔帖赤那看着扎在靶杆上犹自颤动不已的箭尾问道。这一箭若是放在正式比赛中是会被当作有效成绩计入总分的――失误就是失误,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不过之前司寇宇铮与他比了个平分秋色,参加这么多届博纳图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他之所以提议司寇宇铮重射一箭,一是不愿意因为对手非技术原因的失误而胜出,二是因为比赛规定胜者只有一人,若是两人成绩完全一样,还可以再加赛一局。 “不必了。”司寇宇铮捏了捏还有些发痒的鼻子,他的身体一向极好,这个喷嚏打得可真是时候,不过也算是运气的一种吧,且不说比赛的规定他清楚,以他的性格来说他也不喜欢给结果找借口,于是婉言谢绝孛尔帖赤那的提议道,“胜负已定,这次是孛尔帖王技高一筹。孛尔帖王的技艺果然精湛,本王改天必再登门请教。” “不敢当,若能再与七皇子殿下切磋,在下亦乐意之极。” 比赛毫无疑问以孛尔帖赤那胜出为最终结果。众人除了对司寇宇铮最后的一箭表示惋惜之外,也为看到这样一场精彩的比试而报以经久不息的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两人一齐向观众抱拳致意后相视一笑,策马步出赛场。 男人的交情果然是打出来的啊……风宁路抿着嘴巴严肃地点头。经过这一场比赛后两人看对方的眼神中都明显有了种“英雄惜英雄”的味道。 司寇宇铮经过观众席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风宁路急忙迎上去:“主上,您不要紧吧?可是哪里不舒服?”刚才他打喷嚏她也看见了,老实说她也觉得挺惋惜的,要不是那个喷嚏的话那支箭应该也会正中红心才对。 司寇宇铮看着风宁路没接话,沉默了一会儿后把手里的弓往她怀里一塞。 “嗯?”风宁路双手捧着弓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眨眼间她就了然了――男人嘛,总是有脸皮薄又要强的时候。想通了关节的风宁路冲司寇宇铮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点点头:放心,我懂的! 司寇宇铮脸上有点发热,不过风宁路这个反应还是让他相当满意,所以他哼了一声表示认可,然后骑着疾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司寇宇铮换好衣服回到观众席的时候正见到风宁路又跟孛尔帖赤那站在一处说话,且孛尔帖赤那的手正好放在风宁路的头顶上,风宁路则仰着头笑得十足乖巧温顺,这副场景怎么看怎么扎眼――自己的侍从在别人面前露出一副巴儿狗的姿态任哪个当主上的看见了都不会高兴。 因为在这趟往返的路上遭遇了无数女人围追堵截而疲惫不堪外加心情恶劣的七皇子殿下头顶“哧”地冒出一股青烟。 孛尔帖赤那似有所感地朝司寇宇铮的方向瞄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又在风宁路的脑袋上揉了揉便撤退了。背过身时孛尔帖赤那垂下眼睛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 “主上!您回来啦?如何?感觉好些了吗?”风宁路直到司寇宇铮走到她身后才发现,司寇宇铮这时已经离她相当近了,她得努力把头昂高才能看见他的眼睛,老实说这个身高差距让她挺有压力,她怎么个子就这么矮呢? “不要紧。”司寇宇铮看了看风宁路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座位那边,眉头皱了起来:“我给你的弓箭呢?” “报告主上,已经好好地物归原主了!”风宁路立正,大声回答。 “哈?!”司寇宇铮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还了?刚才她不是很高兴地收下了吗?! “嗯,虽然属下相信这件事大家不会太放在心上,或者即使不满也不敢来质问主上什么……”风宁路觉得还是有必要统一一下口径以免穿帮。 “什么?”司寇宇铮有生以来极少遇到这样一头雾水的状况。这个风宁路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或者说她的脑瓜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是这样的,属下归还东西的时候说,主上因为身体略有不适,需要休息一下,所以由属下代为归还比赛用具。”风宁路觉得这个理由还不错,前因后果都蛮顺理成章的,毕竟司寇宇铮打喷嚏那一下众所周知嘛! 司寇宇铮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深吸了好几口气后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休息……是,他是需要休息,再不好好休息一下降降火气他会忍不住把面前这个混蛋生生掐死! “主上……您……不要紧吧?还是我陪您回去休息一下……”风宁路追上去扶着司寇宇铮的一条手臂――他现在的脸色有够难看的,该不是真的身体很不舒服了吧? 你陪我?就是你在我才不舒服!司寇宇铮猛地抽回被风宁路拽着的手,脚下生风走得更快了,留下风宁路站在原地看着司寇宇铮的背影很是不得要领:这是……又发上脾气了?可是为什么呀? “我做错什么了吗?”风宁路一脸茫然地转向澹台秋寻求解答,原谅她吧,侍从这活儿她是个实打实的新手,而谦虚好学是所有新手的行为准则加致胜法宝。 澹台秋早已经憋笑憋得快内伤了,拼死咬着脸颊内侧的肉才没有笑出来而已,此刻司寇宇铮一走,他便再也忍不住弯下腰抱着肚子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开口:“没……没什么……” 风宁路莫名其妙地看着澹台秋实在找不出笑点在哪里,于是决定不去管他,自顾自地挠着下巴认真地重复检讨了一遍:“嘶,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对,他意外输了比赛不好意思去还东西,我帮他还了;那个理由我自信也找得还不错呢。或者是还可以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么?” 澹台秋抚着肚子:好疼啊……一个是不会送东西的,一个是单细胞得人家不挑到明就不会懂的……这凑在一起戏剧效果不是一般的强。他认识司寇宇铮这么久,别人被司寇宇铮绕得云里雾里有气发不出的情况司空见惯,可司寇宇铮落入如此境地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那话怎么说来着?一物降一物?幸好风宁路不是司寇宇铮的敌人,若不然的话大概更有戏看。但是最让他乐不可支的还是司寇宇铮方才那笨拙的模样,这可是比他吃瘪还要少见的稀罕景色。 风宁路看着澹台秋那张扭曲得诡异的脸有点怕怕:大家都怎么了?难道是捡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吃下去了吗?一个个都这么怪怪的。 澹台秋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能以相对正常的语调说话,他拍了拍风宁路的肩膀:“没事,你没做错什么。不用在意,他么,一个月总有那么两天,你懂的。” 噢!原来这样!风宁路恍然大悟,心理期也分高低谷,只是女孩子的心理周期一般和生理周期比较同步而且比较明显罢了。澹台秋的这个说法还真不是一般的浅显易懂。只是……她这位主子的心理状态感觉难捉摸了点儿吧?虽然风宁路自认开明大度向来是自己的一大优点,可理解归理解,接受又是另一码事。当这么个人尖儿的侍从还真不是件轻省的活计呢。风宁路摇摇头,替自己多难的前途叹息。 刚喝了一口茶的司寇宇铮再次响亮地打了个喷嚏,满口的茶一滴不剩全喷了出来。看着衣襟和地毯上的斑斑水迹,某位一向对自己的强健体魄很有自信的皇子殿下沉默良久后终于不能不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打上个问号:难道真的感冒了? 第三十六章 一坨奶油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不管结果如何,司寇宇铮在第一天的比赛上大出了一把风头,然后再次印证了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句话是有道理的――本来大家都知道司寇宇铮没有收女人的习惯,只是意思意思送两个过去走走场面活而已,虽说每天少不得有那么两个,但也算不上烦。眼下情况却是完全不同了――因为他比赛时的英姿猎获芳心无数。 送来的女人还好说,毕竟没有自主权,搞定她们的主人就可以把她们拒之门外,但自发型的就不同了,人家想追求谁可是全凭自己说了算,而草原上的姑娘们热情似火不说还个个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劲。最要命的是主动追求的几乎都是各部落的公主之类有些头脸的姑娘,自然不能拒绝得太过生硬直白――总得给人家当汗王的爹一个面子不是?更何况身为皇子还要注意天家的教养风度。司寇宇铮表面上应对得十分淡然从容,可跟在他身边的风宁路却没看漏他频频在袖子下泛白的指节,其真实心情不言自喻。 痛苦的不只是司寇宇铮,乌日娜和南云若也不好过――两人都打算利用这个大会的机会跟司寇宇铮好好“发展”一下,可惜一场比赛之后她们多出无数竞争对手,搞得和司寇宇铮说话的机会都大大减少。尤其是南云若,因着官家小姐的身份,她总要自矜些,不能像其他姑娘一样主动往司寇宇铮前面挤――就算是她想这样做,她的身子骨也没那力气。反观乌日娜,凭着乌日部公主的身份,身体又好胆子又大,总能在别的姑娘那里占一些先机,这让只能远观的南云若气恼得几乎绞烂手中的丝帕。 每天的比赛重头都在前面,下午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是一些娱乐型的赛事,为的是让部落里参赛选手以外的人也有上场一展身手的机会,这也是博纳图的另一个目的――少男少女们可以借此交流认识。所以这些娱乐比赛不限制参赛的单位人数,完全可以两个人搭档上场。 这正是乌日娜盼望的时刻。 “宇铮哥哥,坐了大半天,下来活动活动如何?我的红雪可是一直想跟你的疾风比试比试呐!”乌日娜一身红火的骑装,拍拍身下通体枣红色的骏马冲司寇宇铮笑得娇艳明媚。 司寇宇铮看了看红雪,笑道:“果然是匹好马。”却是对乌日娜的邀请没有说接受,也没有说不接受。 南云若粉面含霜,咬了咬嘴唇。 南云驰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若儿,可是身体不舒服?” 南云若面色沉沉地摇了摇头。南云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知道她必定心情不好,这样的活动对乌日娜来说得天独厚,对南云若来说却是种可望不可及的煎熬,那又何苦在这里自寻不快呢?“你身子才好些,不宜过度劳累,我先陪你回去歇歇吧,养好精神,晚上还有宴会。”说着伸手去扶南云若。 聒噪死了!南云若不耐地一抽手臂,冷冷地横了南云驰一眼,又飞快地转回去继续朝司寇宇铮那边继续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站起身来:“哥哥陪我过去说说话吧?”说着朝一侧的南云驰柔柔一笑。话是问句,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南云驰却是没有立即动弹,他直觉南云若这一行必不是只是想说说话那么简单。南云若眼珠一转,双攀上南云驰的袖子摇了摇,拖长声音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哥哥~~~~~你就陪我过去嘛!” 罢了,就算自己不陪,她想过去还是会过去。南云驰摇摇头站起身。南云若见他遂了自己的意,十分高兴,拖着他急急往司寇宇铮那边赶。 风宁路看着场内两对小情侣互相较劲正看得有趣,忽然就听一道甜甜糯糯的声音响起:“风小哥哥看得如此专注,何不也亲自下场去玩玩?”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风宁路嘴角抽了抽:她倒是想下场去玩玩凑个热闹,可也得身体允许呀。这会儿她动作大了都扯得伤处生疼,哪里还能骑马玩闹?可她又不能明说自己有伤,只得打个哈哈:“在下能骑在马上不掉下去就不错了,这点蹩脚功夫可不敢在大家面前献丑,没得惹人笑话。” “这有什么?本来就是个游戏,寻寻乐子罢了,也不在乎输赢的。” “南云小姐您就高抬贵手,给在下留两分面子罢。”风宁路心想这妞儿可真会挑时候来事儿。同时又觉得有点奇怪:乌日娜在这里跟司寇宇铮谈笑风生的时候南云若坐不住来掺一脚很正常,可她不是该直接跟司寇宇铮说话,破坏乌日娜接近司寇宇铮的机会么?怎么反倒跑来盯着自己不放啊?难不成她是想着让自己代替司寇宇铮去陪乌日娜?这样一想倒也想得通,要是她身上没伤,下场玩一玩也不错,可她现在却是即不想帮这个忙,更帮不了哦。风宁路给了南云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瞟了一眼司寇宇铮,示意她还是直接找那位主儿比较靠谱。 南云若没有看漏风宁路频频拿眼角示意她找司寇宇铮的意思,却是视而不见地继续说服风宁路,神情十分坚定,大有不推她下场绝不罢休的势头:“先前听宇铮哥哥说风小哥哥是身手了得的勇士,若儿早就想一睹风小哥哥的英姿为快,风小哥哥可不要吝啬哦!”得,又拿那场架说事儿!她其实赢得很险好吧?其实只是堪堪从狼嘴里捡了条命回来好吧?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好像她是轻轻松松就把那头狼给摆平了似的? 风宁路只觉得黑线在自己脑门上一排接一排地不停滑落。 司寇宇铮看着风宁路的难色心中便是冷冷一笑,其实他只需一句话便可让风宁路从这境地中脱身,却故意袖手旁观一声不出:他等了两天,风宁路却是一个字也没对他说,直到现在都没有向他和盘托出的打算。真当他不知情么?他不过是在等,看风宁路什么时候会老实交待而已。吃了这么大的亏,竟然向一个刚刚认识的人求助也不来找他,当他是什么?既然风宁路要瞒,那便自己解决吧! 以下瞒上,风宁路这回着实惹恼了司寇宇铮,他打定主意要让风宁路得个教训。 司寇宇铮恼着风宁路,却不知道风宁路也在恼着他:你自己的滥桃花,却把我给牵扯进来,带伤担险地帮你挡驾! 可惜恼也没用。这边南云若紧紧咬住自己不放;那头司寇宇铮又一声不吭,看样子是要她趟这趟浑水的意思。风宁路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这可怎么办呢?要真下场去,一个骑不住从马上摔下来,旧伤叠新伤,想想就觉得疼。 看看司寇宇铮,又看看南云若,风宁路忽然觉得这情形很像一种食品:奥利奥。而她就是夹在两块饼干中间的那坨从头到尾不得不饱受压迫的奶油――难道今天她跑不掉要吃一通苦头么? 第三十七章 推子过河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就在风宁路苦哈哈不知如何化解这局面的时候,司寇宇铮竟然还帮着南云若踢了她一脚:“既然南云小姐盛情相请,你也别太小家子气。” 啊?!风宁路难以置信地看着司寇宇铮:主上,你没看出来我都在认真考虑舍身帮你了吗?相煎何太急啊! 司寇宇铮却是将头扭向一边看也不看风宁路:谁让他是个“不知情”的呢?那推推波助助澜也不奇怪。 有了司寇宇铮发话,连乌日娜也掺和进来,挑着眉头激风宁路道:“就是,宇铮哥哥盛赞你是勇士,那你就拿出点勇士的样子来,可别掉了份儿啊!”言下之意“推辞就是给司寇宇铮丢脸”。司寇宇铮心下有些不喜乌日娜抬自己出来压风宁路,可一看风宁路此时竟是皱着眉头自顾自地思索,连看都不看他了,一着恼便索性由着乌日娜去自由发挥。 唉,看来是避不了了……风宁路暗叹一口气,点点头应了众人的邀请,心想玩就玩吧,反正她也不在乎输赢,大不了骑慢一点,保着不摔下马就成。 见她点了头,乌日娜来了兴致,马鞭朝着障碍取物的场地那头一指:“难得有机会与你一较高下,咱们便玩那个吧!” 啊?!你还临时换项目?!风宁路傻眼了:姑娘,你这是知道我身上有伤,故意的是吧?! 风宁路那傻愣愣的样子落在乌日娜眼中,令乌日娜心中暗暗发笑:她还记着风宁路害她醉酒出丑的事,虽然乌日多尔刚再三警告她不可再挑衅风宁路,但邀请她参加比赛却并无不可啊。这也是尽地主之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至于风宁路身手不好出了丑,那也是风宁路自己没用,可赖不到她头上。在她看来风宁路这回出丑是出定了,乌日娜为自己有机会扳回一城十分自得。 听乌日娜忽然将普通的赛马换成难度系数高了数倍的障碍取物,司寇宇铮不禁也挑起了眉头,但也就是挑挑眉而已,并未出声制止。他虽然知道风宁路身上有伤,却不知她伤得如何,看她应下赛马,心道也许她的伤不是太重,赛马还可勉力一为,所以没有向他求救,但障碍取物却是连她身体无恙时也颇有难度的项目,这回总不能再硬撑了吧?司寇宇铮如是想着,便施施然抄着手等风宁路向他低头。 可惜司寇宇铮忘了风宁路的性子如何:风宁路扫视一圈众人各异的脸色,一拍膝盖站起身:“承各位盛情,风宁路却之不恭!那便献丑了!” 此话一出众人反应又是各不相同:南云若和乌日娜自是欢喜;司寇宇铮咬了咬牙;一旁的澹台秋也是个知情的,当下就替风宁路着急――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比被人平地上摔一摔,伤筋动骨自是少不了,风宁路这瘦瘦弱弱的小身板可吃不起那一摔,若是再不走运被马踩上一脚踢上一下,丢了性命都不出奇!可是看司寇宇铮那架势似乎是铁了心要让风宁路走这一趟险行?澹台秋知道司寇宇铮是气风宁路到现在还抵死瞒着他,但又不好当场拆司寇宇铮的台,只得拼命向风宁路打眼色,让她别逞这个强。风宁路却看都不看澹台秋,她也是气性上来了,暗暗咬着牙活动活动手脚,抬步就往场下走,坚定得一丝回头服软的意思都没有。 孛尔帖赤那一直暗中关注着风宁路这头的情况,他并不讶异于风宁路会是这样不服软的性子,反倒是司寇宇铮的决绝让他有点意外。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风宁路这一趟是走定了。孛尔帖赤那站起身来打算陪风宁路走一遭:护着风宁路不受伤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取胜也是轻轻松松。 孛尔帖赤那这头一动,司寇宇铮的视线马上扫了过来。孛尔帖赤那却是不怵他,不避不让地看回去:怎的?我乐意陪她走这一趟,而且我走定了。你待如何? 算漏了孛尔帖赤那!司寇宇铮微微眯起眼睛:我的属下要你来多事! 两人这边还没分出个高下,又被南云若的一声惊呼吸引了注意力:“哎呀!风小哥哥,你受伤了?!” 南云若甫一出声,风宁路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暗叫了声“糟糕”,下意识抬起手把围巾牢牢捂住想反驳,可惜那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将众人的视线一齐引到她的脖子上,反而让她这个动作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等风宁路开口,南云若一脸着急地上前一步:“既是受了伤,怎的不好好休养,还要应下参加什么比赛?”说着颇自责地低下头绞着手指,“也是我不好,要是早知道风小哥哥受了伤,便不提议让你下场子了。” “你受伤了?伤在哪儿?”乌日娜看看南云若又看看风宁路――只见风宁路好手好脚站在那里,面色也是自然极了,哪里有半分受过伤的样子?可看南云若的样子又不像说谎。 “无妨,一点磕碰而已。”风宁路尽量把事往轻了说: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人越多越容易把水搅浑,她可不想再起什么风浪,只想平平静静待到博纳图结束,安安稳稳回去过她的小日子。 “还说无妨?那伤看起来好严重的样子!”南云若急急开口,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还回头去找同盟,“哥哥,你方才也看见了吧?那伤可不像一点磕碰那么简单。”南云驰却没有开口,他方才确实看到了围巾下露出的一小块青紫,但即使是他这个见惯各种外伤的习武之人也看不出那青紫的来历和严重程度,若真要说可能性,甚至不排除是欢爱后留下的痕迹,要用围巾遮羞也是极自然。这两天送到司寇宇铮那里的姑娘必定不少,司寇宇铮赏那么一个两个给下人也不出奇。想到这里他有点脸红,轻咳了一声道:“若儿,伤势程度如何风小弟自己最清楚,既然他说无妨,那大概就是无妨吧。” 南云若不依地一跺脚:“我看得真真切切的!风小哥哥,你把围巾拿下来给大家看看嘛!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嗯?风宁路眉心一跳:即便看到那淤痕,用不用这么大反应?有点过头了吧? 南云若嘟着嘴,清秀的眉心拢在一处,担忧道: “若是带着伤去比赛,输了事小,弄得伤上加伤可怎么办?” 乌日娜不耐烦这样扯来扯去的,皱着眉头插道:“严不严重看看不就知道了!若真是严重,自然不会为难她。”说着直接上手去扯风宁路的围巾。 风宁路捂得更紧了,后退一步避开乌日娜伸过来的手:“真的不妨事。” “看看而已!怎的比女人还婆妈!”乌日娜不耐道。 这叫什么话?我本来就是女人好不好!而且我不让你看是在帮你,你偏偏要来添乱!风宁路简直无言以对。最该往后缩的那一个偏偏往前蹿得最凶跳得最高,两个原本极不对盘的人如今却默契非常,一唱一和把她推到一个越来越难转圜的境地,让她直觉得哭笑不得。三个女人一台戏?她真是小看了女人的战斗力。这会儿两个女人就能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来! 司寇宇铮似笑非笑地瞟了眼风宁路,又看了看乌日娜,心道看来是他表态的时候了,谁叫他是风宁路的主子呢? “把脖子露出来,给大家看看。”语气平平的一句话把风宁路这颗小卒子彻底推过河。 风宁路看着司寇宇铮心中嘭嘭敲起小鼓。她看清楚了他脸上的神情,却看不懂那神情的意思――唯一肯定的是:其中绝没有丝毫“好奇”可言。 难道他早知知道自己身上有伤的事不成?! 第三十八章 那人是谁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每次看着改好的封面我都心中窃喜――果然是有强迫症==! 月底超级忙,天天加班。不过为了各位到访的大大,包子会努力不要断更哒! 也请各位一如既往地支持包子哦!你们的认可是包子最大的动力~~~*^^* ------------------------------------------------------------------- 司寇宇铮发了话,风宁路只能照办。 慢慢取下围巾,露出几块浓墨重彩的淤斑,耳边不出意外地响起两道抽气声:南云若捂着嘴往后退了一步,似是惊吓不小;乌日娜的反应算是比较正常的吃惊,原因倒不是那伤痕看起来多严重多可怕,而是因为形状――一看就是被掐出来的。 “真过分!竟然下这么重的手!”南云若说着眼睛就红了,两颗泪珠在眼眶里滚啊滚的。风宁路看得又是一阵无语:她这个受伤的都没哭,这位大小姐的金豆豆能不能跟她的身份一样值钱一点?何况这伤她自己也在洗脸的时候照着水面看过,哪有那么吓人哦。 “你又得罪了谁啊?”乌日娜似笑非笑地睨着风宁路,没发现自己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出来。 一个是你,一个是你哥哥。你希望我说哪一个?风宁路看着这傻愣愣把脖子往刀口上送的妞,有点无言以对。 不用风宁路多想,南云若已经帮她作了选择――伸出葱白的小手直直指向乌日娜,提高音量喝道:“还说得罪谁?谁不知道就是得罪了你?” “我?!”乌日娜指着自己的鼻子柳眉倒竖,“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说错了吗?你那天晚上强拉着风小哥哥喝酒的事可是大家都看见的!”南云若双手叉腰,扬着下巴,说出的话虽强硬,样子却是十足娇俏可爱,不像是吵架,倒像娇嗔,让人看了生不出厌恶。相比之下乌日娜就没那么有观赏性了,双颊涨红两眼圆瞪胸脯急剧起伏,颇有几分狰狞。 “你!你竟敢冤枉我!”这事乌日娜无法反驳,又气又急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南云若,可惜南云若身边还站着个南云驰,一手把南云若往身后一带,另一手轻轻往前一格,轻轻松松把两人分开。 乌日娜抓不着南云若,又自知穿不过南云驰这道防线,只得作罢,气哼哼地收回手。 南云若躲在南云驰身后嘟起嘴:“你们看她,我不过说了句她不喜的话,她便要出手伤人。那天喝酒输给风小哥哥,指不定心里多记恨呢!” 乌日娜这才发现方才的行为竟是变相加深了自己动手打过风宁路的嫌疑,一边懊恼起自己的冲动一边想怎么样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可她本就是个心思简单的,此刻加上满腹的气恼和委屈,哪里还能冷静地想什么应对的法子?真是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不出。乌日娜两手垂在身侧死死捏成拳头,只拿一双红猩猩的眼睛恨恨地瞪着南云若。要是视线有实质,只怕南云若这儿已经被剥皮拆骨了。 “哥哥,她好凶哦,好吓人。”南云若说着又往南云驰身后缩了缩。 南云驰低下头瞄了一眼缩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南云若,不赞同地皱起眉头:“若儿。” 南云若却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吐吐舌头:“她是很吓人嘛!” “不是我!”乌日娜憋了半天终于吐出三个字。 “不是你还能是谁?”南云若闻言马上从南云驰身后伸出脑袋反问了一句,竟是一口咬定就是乌日娜干的好事了。 “不是我!”乌日娜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再说不出别的。 风宁路叹了口气,看这孩子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虽说她受的罪确实是因乌日娜而起,但毕竟真正动手的人不是她。罢了罢了,自己还是出来顶了这风头吧,反正借口她也早就想好了。 “不是我有心想骗你,是逼到这份上我不能不骗你。总不能冤枉人不是?”风宁路在心里对司寇宇铮道了声对不住,清清嗓子开口:“南云小姐误会了。这确实不是乌日公主所为。” 一句话出口,收获注目礼无数。 乌日娜两眼放光地看向风宁路,待嘴巴张开的时候突然又变了脸色,怒道:“那你干嘛不早说!看我被冤枉你很高兴是不是?!” 风宁路看着乌日娜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想想自己之前多激动,几乎可以说是自己挖个坑,自己跳下去,再顺手把自己给埋了,而且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毅然决然得让人拉都拉不住。这会儿不但不谢谢她出手拉她一把,反而还怪她拉得不及时?也真好意思啊!好吧,就算她确实出手得晚了一点,可这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跟主子讲假话不是好事。接不接受全看主子高兴不说,无论原因为何,被揭穿了一般落不了什么好,所以她才是能避就避,能不讲假话就不讲。而且司寇宇铮的神色一直让她心里有些惴惴,猜不出他到底想拿这件事怎么办不说,也担心自己一个应对不当反而把事情弄得更糟糕。这才是她一直保持沉默的最大原因。不过好歹自己也是冒着得罪司寇宇铮的风险站出来帮她说话了好不好?好人有没有这么难当哦? “不是乌日公主啊?倒是我错怪了。”南云若叹口气,随即眼珠子一转,秀气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似是十分疑惑,“那还能是谁啊?风小哥哥性格这么好,怎么会轻易得罪人呢?” 司寇宇铮嘴角抽了抽:你跟她很熟吗?你才认识她几天啊? 风宁路有点受宠若惊:我看起来性格很好嘛? 她性格好?!我怎么看都觉得她一副欠扁相!乌日娜别过头冷哼了一声,好在没笨到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头南云若却是好像完全没有看出听众的种种疑惑和不适,又开口道:“风小哥哥必定是性子太软和才被人欺负了去。” 这话越说越严重了啊。风宁路暗暗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摇摇头:“南云小姐言重了,大家对在下都极好,并没有人欺负在下。” “风小哥哥不用怕。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谁欺负你,你尽管说出来,我们必会给你讨回个公道!”南云若挺挺小胸脯站出来,义正辞严,“这个人害得我错怪了乌日公主,害得乌日公主险些蒙受不白之冤,实是可恶!必定要找出来严惩不贷!” 一席话引起乌日娜十足共鸣,当下目光灼灼地望向风宁路:“南云小姐说得极是!那人是谁!快说!” 风宁路被两人的同仇敌忾噎了一下,很想拍拍乌日娜的肩膀,把刚才心中对司寇宇铮说的话再重复一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姑娘! 就在风宁路刚要开口的时候,突然一旁有人说了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却得到了极大的关注度。 风宁路惊讶地扭头,发现乌日阿古达木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他看了看乌日娜,又极快地扫一眼南云若,视线最后落在风宁路脸上,直直看进她的眼睛,目光复杂,却又无比坚定。 好么,人到齐了,这是准备开锣唱戏的节奏么?风宁路无语。 所有人的视线随着那几个字都集中在乌日阿古达木身上,没有人留意到南云若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 第三十九章 捉棋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哥,你刚才说什么?”乌日娜瞠大眼睛看着乌日阿古达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准确地说是不愿意。 “那人是我。”乌日阿古达木别开脸又重复了一次,乌日娜脸上的表情让他心里不太好受。 乌日娜马上去看司寇宇铮。在他脸上看到的表情并不令她意外,她的心也理所当然沉了下去。 “哥!”乌日娜带着哭音喊了一声,后面质问的话再也说不出。乌日阿古达木为什么要找风宁路的麻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也想在风宁路身上找回场子,但没料到哥哥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直接揍了她一顿。乌日娜咬住嘴唇不敢看司寇宇铮。 怎么办?司寇宇铮必定已经讨厌她了。乌日娜如是想着,忽然就看见地上开起深色的小花来,一朵接一朵地开在她的脚尖前面。那些小花乌日阿古达木也看见了,每多开一朵就让他的嘴唇抿得更紧一分。 “竟然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风小哥哥哪里得罪了你,你要下这么重的手?”南云若的声音软软的,落在乌日阿古达木耳中却让他觉得格外刺耳。 同时这话落在南云驰耳中也让他眉心一跳,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天晚上南云若拉着他散步,期间突然对他说起先前风宁路和乌日娜拼酒一事,当时二人正好经过乌日阿古达木身边,他正想提醒南云若不要说下去,以免招人记恨,不想南云若紧接着便笑道:风宁路此番令乌日娜在司寇宇铮面前大醉,实在是令乌日娜出了个大丑。 南云若当时声音不小,他担心乌日阿古达木听见,下意识地看了乌日阿古达木一眼,正看到后者闻言转过头来看向他们。 虽然当时乌日阿古达木眼中不乏愤恨之色,不过也只是看看而已,并没有说什么,而且很快又回过头去了,所以他便没太放在心上,也只当南云若是小孩子心性,故意当着乌日阿古达木的面提起乌日娜的丑事图个嘴上痛快。 到这里南云驰不禁低头看了南云若一眼:若儿自小是个主意多的,但心地十分善良,不会为一己私利陷害别人。而这次,他却是很难说服自己继续相信南云若当时的举动并无他意。 冷冷地瞟一眼皱着眉头一脸愤愤不平的南云若,乌日阿古达木不回答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好像下定决心般转向司寇宇铮:“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与其其格无关。” 喂!这跟咱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风宁路一听这开头就觉得不对劲,立马看向孛尔帖赤那:我的话你转述给他了吧? 孛尔帖赤那迎着风宁路的视线几不可见地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点头是他转述了。摇头是他觉得既然乌日阿古达木想实话实说,那风宁路也无需再替他掩饰。 风宁路看得一愣,没看出其中要领,但这会儿没时间让她多想,一看乌日阿古达木又要开口,她急忙抢着喊了一声“乌日王子”,同时暗暗向他打了个眼色。 乌日阿古达木瞅了眼风宁路:脖子上那几片淤痕明明白白提醒着他当时的杀心。他想了两天也没想通为什么风宁路要隐瞒,更没看懂为什么明明眼下就有个告状的机会她却瞒得更紧。最让他大皱其眉的还是风宁路现在的表情:他下了多重的手自己当然清楚,换成自己是挨打的那个,早扑腾着冲上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偏偏风宁路的神色淡淡的,好像曾经被掐着脖子按在地上几乎送命的压根不是她? 不过是个小小的侍从!乌日阿古达木心中隐隐有种受了侮辱的感觉:我堂堂乌日部王子,难道胆识气魄还不如你么?! 司寇宇铮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将众人眉眼间的颜色尽收眼底,心中冷冷一笑:他不出声便当他是摆设,真的拉开台子唱戏给他看? 一个个都以为自己知道得最多,以为知道“真相”便可以把“过程”随意揉捏,可以把不知道的人当傻子玩弄于指间?司寇宇铮忽然觉得这情景颇像捉棋对弈:只是对弈的人多了些,而棋子偏偏只有一个。谁都想拿到这粒棋子为自己所用,甚至连棋子本身都想掺一脚下一局。 倒是有点儿意思。司寇宇铮姆指指腹在食指关节上抚了两抚,垂下眼掩去里面一闪而过的笑意:也好,左右闲来无事,你们想玩,我便陪你们玩玩。 “说吧,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司寇宇铮睨了风宁路一眼:既是他的侍从,又是这一众人中最没有资格跟他玩花样的,不从她开始动起又要从谁下手?何况人人都把这颗棋子推来抢去玩得不亦乐乎,他这个棋子的主人也来推一把又何妨? 啊?这怎么看吃了亏的都是她吧?风宁路看不懂司寇宇铮的路数,只隐隐觉得事情越来越往她的预想以外发展,情形似乎不妙。有这种感觉的不只风宁路一个,在场的几个“知情人士”都变了脸色。 这一个个的,不是不知道就是忘记了司寇宇铮有多惹人忌惮,为什么惹人忌惮。澹台秋闭了嘴心中暗叹:这会儿饶是他也只有观棋的份了――观棋最要紧的是什么?眼看嘴勿动!只看经由这次小惩大戒,几个人能不能学乖些,往后长个记性。特别是风宁路。 南云驰对司寇宇铮虽然不似澹台秋那么熟悉了解,但多年共事边防自然知道他的手段,何况他也是在场所有人中为数不多的旁观者之一――旁观者清。 司寇宇铮向来心思难测,这一番作态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更不知道他想借这题作出番怎样的故事?南云驰想着,微微皱起了眉头。若儿从中动的手脚做得不差,可说是有意亦可说是无意,总算是没落下硬把柄。此事司寇宇铮不知道的话自然是好,若是知道了,看在南云家的面子上应该也不会太过计较为难,只是若儿的心愿只怕是不能得了:在司寇宇铮与乌日娜之间划下壕沟的同时,她也将自己从司寇宇铮身边推开。 就在南云驰暗暗思度的时候,偏偏南云若还添了一句:“宇铮哥哥这话好没道理!一看就是风小哥哥在别人手上吃了亏吧?” “若儿!”南云驰略为提高了音量。若儿还以为主动权掌握在她手里,却是不知道无声无息间局势已然改变:要拿风宁路当棋子借刀杀人,可也得考量考量这颗棋子的主人知不知道乐不乐意――要知道除了“难搞”外司寇宇铮还有什么名声特别响亮,非“护短”莫属! 第四十章 你跟的主子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原本看起来只是起于两个姑娘争风吃醋的一件简简单单的事,谁料越到后来越诡异,越发展越混乱。 风宁路原本以为只要抛出她一早想好的借口便可以轻轻松松化解于无形,最料到最后她说出那个理由时却丝毫没有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 司寇宇铮的决定与她所想的看似无不同,实则效果相去甚远。几句话像是兜头一盆水泼在刚刚烧起两分劲头的火上,哧的一声只留一团青烟。大家都还没回过神品过味来,他已经盖棺定论拍拍手走人。好像谁都不是输家,可走的时候谁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外加带着惶惑――这个结局对谁来说都是意料之外。 反应最快的还是乌日多尔刚,这头司寇宇铮带着她才刚回帐篷,那头他带着一双子女一堆礼物杀上门来,不容分说就是一通道歉加赔罪,当面斥责了乌日阿古达木一通,骂是骂得挺响,罪名却是挑得极好,不过是“喝醉酒便失了分寸”“小孩子不懂事”之类让“大人”们不好计较的名头。 刚被司寇宇铮一通神兵鬼招收拾懵了的风宁路顶着颗比腊八粥还浑的脑袋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专心致志装哑巴。 司寇宇铮挑着个笑无论乌日多尔刚如何口水浇花就是不开金口。最后乌日多尔刚的腰越来越弯,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僵,直到他不多不少擦了第五次汗,司寇宇铮才轻飘飘几个字把他放了,整个过程不能说不客气,但也丝毫没有给多一分面子的意思,连座儿都没给乌日多尔刚备一个。堂堂乌日汗王进帐篷的时候还步履生风,出帐篷的时候就成了个佝偻的老头。 一出帐篷,乌日多尔刚身边的随从迟疑了一会儿便忍不住上前:“汗王,七皇子殿下这是何意?”并着一旁的乌日阿古达木和乌日娜也是摸不清头脑,依着他们看,司寇宇铮对乌日部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脸色发灰的乌日多尔刚摆了摆手,示意此地不宜多说,带着一众人匆匆离开。 司寇宇铮听着帐篷外的动静,冷冷一笑:人人都以为自己不能不给乌日部一个面子,却都是忘了,乌日汗王的信印正是他亲手交到乌日多尔刚手中。乌日部这两年确实壮大不少,其中又有多少是仗着他给的脸面?需知这份脸面他给得,也收得;给得他乌日多尔刚,也给得别人。 乌日多尔刚不过是他养在这里的一条牧羊犬,是他做出来的一个正例:让别的汗王看看,守规矩知本分便有好酒好肉。但乌日多尔刚近来有点自视过高,他正想着借个什么机会敲打敲打他,他的一双儿女就巴巴地把机会送了上来,正好让他拿来做成个反例:若是敢妄自尊大,贪心不足,那便别怪他翻脸无情。 乌日多尔刚现下该是明白了,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本分。奴大欺主,这种事可能发生在别处,却不会发生在他司寇宇铮身上。司寇宇铮一根手指懒懒地自额头而下抚过眉心,眼神睃到一脸茫然的风宁路身上,略一停顿,又往榻几前面的地上看了看。 风宁路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那地儿刚刚乌日多尔刚站过。这是让自己站那儿去听审?风宁路不敢有违,麻溜儿地往前两步――该来的躲不了。 司寇宇铮喝了口茶再抬眼,见风宁路直直站在那,也是愣了一愣,杯子沿还贴在嘴唇上,他懒得开口,于是又拿眼睛往地上看。 我这不是已经站过来了么?风宁路不明所以。 司寇宇铮的眼睛眯了起来。 风宁路急忙认真往地上看了一通,却越发茫然:地上也没什么东西啊? “跪下!”司寇宇铮放弃了,再这样用眼神示意下去,只怕到他眼睛抽筋风宁路也不会明白。 风宁路愕然地看看司寇宇铮,又看看面前的地板,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心里挣扎了好一阵子才不情不愿别别扭扭地屈了膝盖跪下去,眼睛看着地下,嘴巴抿得紧紧的。 司寇宇铮看着风宁路挺得笔直的后背,眼中的讶色一晃而过,紧接着是两分恍然,开口的时候却说的是:“你可知错?”声音懒懒的带着几分沙哑。 “属下知错。”风宁路老老实实点头,这事儿司寇宇铮要问责,她还真不好意思否认。 “错在哪儿?” “不该对主上隐瞒。” “还有呢?” 还有?风宁路想了想:“那天晚上的事,属下没说实话。”好吧,这个是比隐瞒更严重一些。 可司寇宇铮还没放过她:“接着说。” 还来?风宁路叹口气,把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通也没想出什么特别出错的,结合着方才司寇宇争对乌日多尔刚的态度,她试探着道:“不该替乌日王子遮掩?” 司寇宇铮还是摇头。不过摇头归摇头,却是没再在这个话题上面纠缠下去,而是换了个问题:“说说你替他遮掩的理由。”这件事他早前和澹台秋谈论过,风宁路那点小心思左右也走不出他们的手心,但推测毕竟是推测,他想听风宁路自己讲一次。 风宁路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当时的考量全盘托出,只挑着“维护大局”,“退而求全”之类说,末了道:“这样的小事,况且本就是属下和王子公主之间的私怨,属下心想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无谓拿来烦扰主上。”风宁路说完便住了嘴,她依然不知道司寇宇铮的心思,那便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更好。 小事?司寇宇铮皱皱眉头,目光沉沉落在风宁路身上,一时没有说话。手下是拿来帮主上分忧的,不是添麻烦找事儿的。风宁路的这番应对还真挑不出错来。司寇宇铮的手下不养废人,在他面前有点头脸的都是有本事的,加上他不是个不放权的主子,手下人做事也就自有一番规矩:大事报上来让他定夺,中事解决了知会他一声便可,小事处理完了压根不用向他报备。而风宁路这回这件事,还真就是件小事,依着他的规矩和惯例,确实不用报上来烦他。可是这规矩他还没跟风宁路讲过。 所谓规矩,是上头的人定的。他开口告诉她怎么做,那才是他的规矩;风宁路自己估摸着来,即便与他的规矩并无二致,那也不是“他”的规矩,而是风宁路小聪明自把自为了。 风宁路跪在地上,身上的伤隐隐又痛起来,一会儿觉得好像才跪了不久,一会儿又觉得好像已经跪了一个时辰那么长。她的脑袋有些昏沉,脑门儿上不知何时已经布了一层细汗。 澹台秋见风宁路时不时晃一晃,眼神也有些涣散,忍不住开口替她求情:“主帅,阿路她虽说处理得自专了些,结果倒也不坏,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心智已是难得,更难得是为主帅着想的心思。请主帅念着她身上还有伤的份上,让她起来吧。”还是个孩子呢,想得不周到也是难免。 司寇宇铮打的主意本就是让风宁路得个教训而已,也没想真把风宁路怎么样,澹台秋一开口正好给了他台阶,他便顺势点点头:“既然澹台军师都这样说,你便起来吧。” 风宁路木木呆呆地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司寇宇铮说了些什么。动了动麻痹的膝盖,一阵酸胀刺痛让她吸了口冷气,挣扎了几下才勉强站起来。 “回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司寇宇铮看风宁路那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的小身板皱了皱眉头。 风宁路应了是,蹭着往帐篷外面走――真疼呵,两条腿抖抖索索的,要再让她站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直接瘫倒了事。就在她手刚摸到帐篷门帘的时候,司寇宇铮一声“站住”又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 司寇宇铮坐在榻上,手撑着膝盖,随意得慵懒的姿势,眼神映着烛火却是灼灼逼人,晃得风宁路不禁微微眯了眼睛。 “你最大的错,是你不知道自己跟着的是我。”我,司寇宇铮,不需要下人在别人面前忍气吞声为自己求一个“全”字! ……望各位亲看文的时候能给包子留下富贵的意见和建议哦,包子在此先行谢过!*^_^* 第四十一章 小心南云若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拖着两条灌了铅似的腿蹭出来,慢慢蹭向自己的小帐篷,脑袋里面像是塞了许多东西,可又什么都抓不住,一片的混乱。 刚走到帐篷前打算撩帘子进去,帐篷后面突然转出个人来。木木地一看――乌日阿古达木。 “跟我来。”乌日阿古达木上上下下看了风宁路两眼,丢下句话转身便走。 风宁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懒得多想,费力地转了个身木木地跟上。乌日阿古达木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见风宁路跟是跟上来了,就是走得格外吃力,于是站住脚等她,然后一同慢慢走,竟是又把风宁路带到了河边。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目的地风宁路什么也没问直接溜到地上去坐着――她是真站不住了,两条腿酸麻得她眼泪汪汪的。 乌日阿古达木呆立了一会儿,也挨着风宁路坐下来。两人又望着泛着星星点点亮光的河水一声不吭发了一阵子呆。 还是乌日阿古达木先开了口,清嗓子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特别突兀:“你被罚了?” 风宁路抱着腿下巴放在膝盖上呆呆地望着河水木木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跪了一阵子。” 难怪走路别别扭扭的。乌日阿古达木瞟了瞟风宁路的膝盖,一言不发从怀里摸出个瓶子抓过风宁路的手塞进去。 捏捏手里那个犹带着体温的瓷瓶,风宁路眨眨眼,这是……伤药?但瓶子又大了点。说是酒瓶吧,又小了点。盖子盖得紧,她什么也闻不见,只能猜。 “这是活血去淤的药。”乌日阿古达木摸摸鼻子,有点不自在,想了想又补充道,“你那膝盖也是抹得的。” 用不用这么大瓶?掂着这份量都够她当润肤霜全身上下抹一遍了。风宁路抓着瓶子有点黑线。不过好歹也是人家一番心意,再挑剔就说不过去了,当下道了谢就想收起来。 乌日阿古达木不依了,一把将瓶子抢了回去,又扯过风宁路的腿捋起裤管露出膝盖:“这药早抹早好。”说着往手心里倒了些药油,吧唧拍到风宁路的膝盖上用力搓起来。 风宁路疼得嘶嘶吸气,偏偏脚脖子被乌日阿古达木抓得紧紧的收也收不回来,只能颤抖着声音道:“轻……轻点儿,疼!” “哪来那么多娇气!”乌日阿古达木白了风宁路一眼,粗声粗气地表示鄙视,但手下却是轻了几分,又道,“这药得用力搓匀了效果才好。你自个儿搓的时候也得这么来,别光顾着怕疼。” 膝盖一阵阵发热,酸胀的难受随之渐渐缓解,药油的味道虽然有些刺激但闻起来让人莫名的放松。风宁路舒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应了声:“知道了。”然后闭了嘴享受乌日阿古达木的按摩服务。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乌日阿古达木低着头认真地搓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当直弱得紧。连其其格都比你结实。往后多吃些肉好好长长。”风宁路的脚腕子细得好像用力一点就能捏碎般,皮肤也是细腻得不像话。他手掌搓过的地方一片发红,衬得周围的皮肤跟上好的瓷面似的,又白又光滑。果真像个姑娘,哪有男儿长成这样一副皮相? 风宁路听得直想翻白眼,她跟其其格比?其其格是吃肉喝奶长大的,是马背上练出来的,她可是……咦?她可是什么?自己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在草原上,难道自己不是骑在马背上吃肉喝奶长大的么?但看自己这体形又确实不像。一时不禁有些忡怔。 乌日阿古达木半天没听到风宁路回答,一抬头正迎上一双瞪得圆圆的眼睛,吓了一跳:“瞪什么,我又没说错!” 风宁路给唤得回了神,挥挥手赶苍蝇似地把脑子里那些问号赶跑,应了声:“晓得了。”一扯上回忆的事她直接投降,丢到一边懒得计较。 乌日阿古达木闷闷地低下头,又默了一会儿才翁声翁声地道:“我想过了,你说得对。” “嗯?我说什么了?”一句话在风宁路头上又布了层云雾。好在乌日阿古达木没让她多费脑子:“冤家宜解不宜结。”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风宁路转念一想便“哦”了一声,想来是孛尔帖赤那的手笔。想起孛尔帖赤那那双看着她笑吟吟的眼睛,风宁路的嘴角止不住往上翘――她这个阿嘎真真是极好的。 风宁路这头正神游,那头乌日阿古达木突然话题一转,让她小惊了一下。就听乌日阿古达木道:“那个南云若,你小心她些。” 咦?怎么又扯到南云若身上去了?风宁路挑眉。 乌日阿古达木顿了顿,接着道:“我是听了她的话后气不过才,才,揍了你一顿的。”然后把那天晚上和南云若“偶遇”的事又说了一遍,末了皱起眉头,“我可不是推卸责任啊。原本我也没多想,可今天她的样子实在有点可疑,所以……”所以了半天,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气恼地挠挠头,索性丢下一句“你自己想吧”便不说了。 原来如此!风宁路恍然。她也觉得南云若今天的表现有可疑之处,之前想不通关节所在,所以便没再多想。这会儿听乌日阿古达木提起来,前前后后一下子就连上了。 不能不说这招使得还真不坏,先煽风点火,再来个借刀杀人。就算她风宁路只是个小小的侍从,可也代表了司寇宇铮两分脸面。这个结不大不小刚刚好:只是小辈之间的打打闹闹,不至于影响到乌日部和司寇宇铮大层面上的关系,但乌日娜一个“跋扈且睚眦必报”的名声必定在司寇宇铮心里留了案底。 最关键的是,就算知道是她一句话引发的后续,但她也没说错不是?醉酒一事评论的人多了去了,哪里少她一个?而且若是乌日阿古达木性格不那么冲动,与乌日娜的关系不那么亲近,那岂不是什么事都没有?所以绕了一圈问题还是在别人身上,却是与她南云若没什么牵扯。 环环相扣,几个发动点都安排得极巧妙,且能把自己最大程度上摘干净。若不是在草原上她手边没那么多人和资源可用,风宁路毫不怀疑她能把这件事做到与她一点边都沾不上。要是吃亏的不是她风宁路本人,她简直都想拍手叫好。 “你今天找我出来,就是想说这个?”风宁路忽然明白了。与这么一个心机城府深重的人对上,可不是得小心么? 乌日阿古达木点点头,要是只为给个药道个歉,在帐篷门口两分钟就能搞定,哪用专门跑来河边这么僻静的地方。 “谢谢你,我晓得了。”风宁路冲乌日阿古达木粲然一笑,谢得真心实意。其实乌日阿古达木可以不提这件事的,提了,是真的帮了她,有了防备之心,往后自然吃亏的机会就少些。 乌日阿古达木挠挠脑袋,有些脸红:“不过是看在你今天极力帮我隐瞒的份上,还你一个人情罢了。我乌日阿古达木可不是恩怨不清的人。” 看来这个结是真的解了。风宁路笑眯眯用力点头。又听乌日阿古达木道:“顺手帮你把身上的伤给擦了吧,你自己回去也不好弄。”说着手就往风宁路的衣领来了! 风宁路大急,赶紧揪住衣领摆手:“别!今天出了一身汗,等会儿我回去擦洗过了再上药!要不现在上了药,回去一擦洗,那就白上了!” 乌日阿古达木手停在半空,眼睛盯着风宁路揪在衣领上的手带了几分疑惑,不过也没坚持,又闲说了两句便跑了。 风宁路松开揪着衣领的手,也松了提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呼,吓死她了,差点穿帮! -------------------------------------------- 《欲宁不能》小剧场: 乌日阿古达木:那个风宁路真矫情,我要帮她上药,她揪着衣领好像我要把她怎么样似的。 乌日娜:男人怎么会做这样的动作?她该不是个女人吧?要不我们去把她扒了验证一下? 乌日阿古达木(牛眼一瞪):不用!她绝对是男的! 乌日娜:你怎么那么肯定? 乌日阿古达木:因为我不打女人! 第四十二章 初生去意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没有急着回去,恢复了双手抱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的姿势继续望着河水发呆。 就像南云若借她收拾乌日娜一样,司寇宇铮也借着她敲打了乌日多尔刚。白天的时候还没留意到,现在静下来想想之前帐篷里那一番情景,明摆着司寇宇铮绝对不是个“不知情”的。南云若有心把她架到火上烤的事不是乌日阿古达木说出来她如何得知?她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又怎么晓得这其中有没有司寇宇铮的一份力? 她一直知道司寇宇铮是不她能抗衡的人物,如果说司寇宇铮是一头大象,她就是大象脚边的一只小蚂蚁,大象动一动,她就得跟着震一震,大象一个心情不好,她就可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可是她一直没有怕过,直到今天。今天她才觉得,司寇宇铮哪有大象那么良善,他是一头焚风浴火的麒麟,靠得近了都可能被烧个精光。 南云若,乌日娜,还有那些别的姑娘们,迎着火也要往上扑,她们自有她们的凭仗;澹台秋,吴呈福,他们可以和司寇宇铮同道而行,也有他们的本事。可她风宁路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也许,跟着司寇宇铮并不是个那么好的主意。风宁路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阿……路,你在想什么?”孛尔帖赤那差点脱口喊成了“阿允”。阿允也是极爱这样的姿势坐在河边望着河水发呆,脸上挂着一副他看不懂的神情。 “阿嘎。”风宁路不想动,只是招呼了一声,下巴在膝盖上蹭了蹭,看着孛尔帖赤那挨着她坐下来。 孛尔帖赤那看看风宁路的样子,知道司寇宇铮没有真的为难她,否则她哪能全手全脚地坐在这里发什么呆?心下松了口气:“看来他对你还不错。” 不错吗?风宁路自嘲地一笑:“对一颗无足轻重的小棋子来说,确实是挺好。”对着孛尔帖赤那,她没那么多藏藏揶揶的防备之心,想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 “被人随着心意捏扁搓圆,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且连说个‘不’字的权力都没有,更谈不上防御反击。这还真是小人物的悲哀啊。”风宁路把脸埋到膝盖上,只觉得浑身的伤都同时痛了起来,痛得她鼻子直发酸。 一只温厚的大掌落在风宁路背上轻轻拍了拍。“跟阿嘎走吧。”孛尔帖赤那轻声道。要让风宁路不再委屈害怕,这是最好的法子。 风宁路没说话。 “阿嘎明天再找他比赛,激他打赌,输了便把你让给我。这个法子可好?”孛尔帖赤那摸摸风宁路的脑袋。 风宁路还是没说话。 “难道你信不过阿嘎的身手,觉得阿嘎赢不了他?”孛尔帖赤那佯装生气。 风宁路这才摇了摇头:“阿嘎的身手阿路自然相信。只是阿嘎不能这样做。阿路也不能这样做。” 她其实想答应的,跟着孛尔帖赤那绝对比跟着司寇宇铮来得好。可是她不能。看看乌日多尔刚就知道了,那么大的乌日部司寇宇铮都没放在眼里,更何况比乌日部小了不知道多少的孛尔帖部?若是真惹怒了司寇宇铮,到时候有麻烦的不只是她,还得牵扯上孛尔帖赤那,再搭上孛尔帖部的一干人。这个代价太大了。孛尔帖赤那是她清醒以来第一个无条件对她好的人,她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的安宁连累他,她不能这么自私。 孛尔帖赤那明白风宁路的担忧,叹了口气,又道:“那让他知道你是女儿身呢?”知道风宁路是姑娘,兴许多少会再顾念一点,怜惜一点?起码可以少让风宁路吃这些皮肉之苦。 风宁路还是摇摇头:“扮成男孩子行走方便些。”最主要的是她心里有股子劲,不愿意用这样近乎于示弱的方式求一个安稳。 何况就算司寇宇铮因为她是女孩子放她一马,那些虎视眈眈盯着司寇宇铮的姑娘们呢?向来不近女色的司寇宇铮身边突然多了个侍女,她们会不会相信自己不是她们的敌人,又会怎么对她?这也不是她能控制和防备的。而且,她压根不想一直寸步不离地待在司寇宇铮身边,靠着他的庇护过日子。 “眼下是男儿,是女儿,没有什么分别啊。”风宁路终于把脸从膝盖里抬起来。她现下所有的无奈都是因为她没有自保的能力,却偏又置身于一群比她实力强大太多的人当中。性别的事再瞒也瞒不了两年,唯今之计,她只能尽量先保自己平安,同时在尽量短的时间里给自己找到退路,然后在性别暴露之前寻一个机会干干净净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孛尔帖赤那想了想,觉得还是风宁路的法子比较妥当。而且他今天有意试探之下发现,发现司寇宇铮对风宁路的态度似乎不同于普通的主从,而是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独占欲,就像是一个新得了玩具的孩子不愿意将玩具与别人分享一样。因着这层关系,至少短时间内风宁路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司寇宇铮既是风宁路最大的保障,同时也是最大的危险。因为风宁路的安危系于司寇宇铮一念之间,若是哪天司寇宇铮突然对风宁路厌了的话,那风宁路的日子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可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他只能祈祷司寇宇铮对风宁路的新奇感和在意能尽量保持得久一些:“那你凡事多加小心,与司寇宇铮相处也要留神。若是情形有什么不对便赶紧想办法送信给我,或是逃出来。” “阿嘎放心,我晓得的。到时候若是要去投奔阿嘎,阿嘎不要嫌弃我就好。”风宁路终于挤出一抹笑来。 “只要你到时候还记得有我这个阿嘎。”孛尔帖赤那笑着在风宁路的头上揉了揉。 回到自己的帐篷,风宁路没骨头似的摊开手脚往榻上一躺,望着帐篷顶看了许久方长叹一声:没了过往的记忆是轻松,可也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啊。若是知道自己的来历,知道自己的归属和去处,大概今日就不会如这般每走一步都倍觉茫然了。可自己的过去……罢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风宁路不愿多想,翻个身沉沉睡去。 熟睡中的风宁路自然不知道有人悄悄掀开帘子钻进她的帐篷,立在床头细细看了她一阵后掏出一个小瓶子在她鼻子下放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朝她脸上摸。 那人在她脸上蜻蜓点水般按了按,而后又在脸颊到耳朵的位置摸索一遍,便轻轻地“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小瓶子打开,用手指在瓶口沾了些液体想抹下去。 手才走到半空,帐篷外响起几声极细微的虫鸣,那人立即停了动作,飞快地收起瓶子退了出去。来去均无一丝声息。 那人走后不过片刻时间,门帘再次被掀开,出现在门口的却是司寇宇铮,看了看躺在床上呼吸绵长显然熟睡中的风宁路,又看了看静无声息的四周,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第四十三章 意外收获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接下来的日子风宁路每天老老实实跟在司寇宇铮身后,不问到她头上就不出声,不叫她看眼睛绝不乱瞟。 这规矩守得一分错也挑不出来,可所有人,包括司寇宇铮在内,都觉得总有什么地方别扭――一个整天神采奕奕的人突然间变得跟个闷葫芦似的,反差确实有点大。 第一天当她是才挨了批心里不舒服,司寇宇铮也有心让她自个儿好好反省反省,于是没理她;第二天还是闷声不出,司寇宇铮就有点火了――挨了批还敢跟他甩脸子?第三天连司寇宇铮的脸都开始有点黑――没见过这么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 两个人就这么赌气似的杠上了。澹台秋一见这阵仗又好气又好笑,司寇宇铮毕竟是主子,所以他还是只能去找风宁路。 一通苦口婆心的循循善诱,风宁路冲他奇怪地眨眨眼:“我可是又有哪里做得不对?” 你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对,而是凡事都做得太对了。他能这么说么?澹台秋铩羽而归。转到司寇宇铮那里,一看他那硬得跟铁板一样的脸,算了,拉倒吧,跟这位主儿更没法说。 澹台秋和许远韦平蹲在一块儿边喝酒边商量,三个人都觉着这情形怎么看怎么怪异,可又面面相觑找不出解决的法子――不怪他们束手无策,他们跟了司寇宇铮也有些年头,这样的事还真是第一次见识,最后一致决定静观其变――闷头喝酒的三个人没留意到他们此刻竟是站在风宁路那边更多些。 博纳图怎么结束的风宁路也不晓得,只知道司寇宇铮吩咐打点回营,她便打好自己的小包袱跟上。 送行的人一大堆,把司寇宇铮围的水泄不通,风宁路默默退到一边等着,却不想竟然也有人来送她。 乌日阿古达木牵了一匹半大小马过来,套头马鞍备得齐齐整整:“这是我那匹马的儿子,叫望月,以后长大了肯定是匹好马。送你了。” 风宁路看看望月,通体栗色的毛发油光水亮,身材饱满结实,尤其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风宁路,好像带着笑意似的别提有多讨喜了。风宁路心下十分喜欢,却摇摇头不肯接:“这么好的马,你留着能派更大的用场,给我有点浪费了。” 乌日阿古达木不耐烦地把缰绳往她手里一塞:“说送你就是送你,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记着好好照顾它就成!”望月也似附和乌日阿古达木的话般拿鼻子讨好地蹭了蹭风宁路的脸,一阵酥痒逗得风宁路笑了出来,拍拍望月的脑袋:“那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乌日阿古达木看着风宁路终于露了笑脸,心下松了口气。这几天风宁路闷闷的样子落在他眼里也让他止不住的别扭,心想风宁路的憋闷到底他走不脱责任,便想送她点什么补偿补偿,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特别好的礼物,最后索性把望月牵了出来。望月本来是他打算留着养大了自己骑的,现下也不枉他把望月送给风宁路了。 整理一下马鞍,乌日阿古达木推风宁路骑上去试试。风宁路踩着脚蹬跨上去,果然高度刚刚好,骑着舒服极了。 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风宁路,乌日阿古达木拍拍望月的脑袋:“它这会儿还没长大,等它长大了,各自还能高出不少。到那时你也长高了,骑着也合适。” 乌日阿古达木的坐骑她见过,那可是匹高头大马,体型跟疾风差不多。想来望月八成也会长成那样的大个子,风宁路暗暗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怕我还没长高,它就已经高得我骑不上去了。” “那你就加把劲好好长!”乌日阿古达木见不得风宁路那副怂样儿,当下牛眼又瞪了起来。 “说得厉害!你当长个子是想怎么长就怎么长的啊?”乌日娜也走了过来,闻言嗔了自家哥哥一眼,扭头递给风宁路一张弓:“回去骑着望月多打打猎,我可等你练好了再来比试比试。” “乌日公主……”风宁路没想到竟然连乌日娜也来送她。 “我朋友都叫我其其格。”乌日娜甩甩辫子把脸扭到一边。风宁路眼尖地发现她的颊上飞起了两片可疑的霞色。 “哎!其其格!”风宁路接过弓背到背上。乌日娜脸上的霞光照到了她的心里,洒下一片明快。 乌日兄妹告诉风宁路他们今年分到的草场就在不远的科拉多尔,嘱咐她有空了就骑着望月来找他们玩,看着风宁路一连声地应了,这才挥手目送风宁路离去。 南云兄妹一行也是今天离开,正好与司寇宇铮他们同行。 其实南云关在洛河大营的北面,离了也有百来里地。虽然大方向相同,但同路的话肯定会兜上个弯子。 看看那驾青布马车,风宁路垂下眼睛任由望月慢慢地走,悄悄拉开距离缀在整队人马的后面。 “阿路。”一声带着笑意的招呼让风宁路回头,果不其然见到孛尔帖赤那驱着他的坐骑赶了上来。 “阿嘎!”风宁路见到孛尔帖赤那,脸上又扬起了笑。 “这回博纳图你的收获可不少啊。”孛尔帖赤那笑着瞅了一眼望月,眉头挑了挑,这可真是匹好马。 “嗯,托阿嘎的福,阿路这回运气特别好!”风宁路点点头,一个阿嘎,两个朋友,再加上望月,都是意外之喜,可不是运气好么?“阿嘎分到了哪个地方?” “阿达木拉草场。”孛尔帖赤那悠然地随着马的步子一晃一晃地。运气好?嗯,一半一半吧。乌日兄妹会由一开始的敌对变成亲近之意,看似出人意料,但细想来又觉得似乎合情合理。风宁路好像有种本事,很容易让人想亲近,对人是这样,对动物也是这样。好像望月,一匹有旧主的好马竟然不用驯就心悦诚服地跟着风宁路了,不能不让他惊讶。这一特质似乎风宁路自己还未发觉,他也只是略有所感,具体怎么回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暂时先按下不提。 “哎?阿达木拉草场,这个地方我好像有点印象,虽然不错,但是听说不怎么大啊?”风宁路头顶上冒出个问号,孛尔帖赤那毫无疑问是本次博纳图最大的赢家,完全可以选个更大更好的地方啊? “我们的部落还没有那么大,目前来说阿达木拉草场足够我们用了。”孛尔帖赤那毫不在意地一笑,没有必要白白占据自己用不到的资源,那样太浪费,“再说,博纳图年年都有,需要更大的草场的时候再选就是。” 风宁路看着孛尔帖赤那自信的笑容用力点点头,是啊,以孛尔帖赤那的实力,整个喀拉沁草原的草场还不是随他挑的么? “况且,阿达木拉草场离你所在的洛河大营不太远,骑马一天就能到了。” “哎?这样?太好了!”风宁路眼睛刷的亮了起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以后要互相走动也很方便呐! 谈笑的声音落在司寇宇铮耳里,令他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南云洛河两个大营的方向确实大同小异,同路走一段无可厚非。只是孛尔帖赤那又是怎么回事?他的属地与两个大营方向差得远了去了,又没有马车女眷拖累,此刻竟然也优哉游哉跟着他们?那孛尔帖赤那不是向来对他最不假颜色的么?还有风宁路,对着他就是副又臭又硬的石头脸,对着别人就笑得跟朵花似的。阿秋还说她是真心情不好,不是跟自己甩脸子?这不是甩脸子给他看又是什么?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就在司寇宇铮往后一瞥的时候,正好孛尔帖赤那也向他看来,两道目光空中相接便有火花啪的一闪。孛尔帖赤那倒是挑眉一笑,司寇宇铮的眼睛不自觉地就眯了起来:你又想个玩什么花招? 第四十四章 上一课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司寇宇铮没发觉自己是在迁怒,风宁路顾着跟孛尔帖赤那讲话也没发现自己又成了被迁怒的对象。 而此刻令司寇宇铮郁闷不已的罪魁祸首正在马车里细声细气地跟司寇宇铮说着话。 南云若看着车窗外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司寇宇铮微微皱了眉头。她刚才说了一大堆话他都没有反应,不晓得到底听到没有。南云若心中懊恼,暗暗捏紧了拢在袖子里的手指:真是……好不容易才有一些独处的机会。 离开乌日部的营地的时候很多人来给他们送行,其实几乎都是冲着司寇宇铮来的,尤其是那一群姑娘,一来就一窝蜂地冲到司寇宇铮身边直围了个水泄不通,真不像样子。不过这样的举动倒挺合她意――老实说那些女孩子单个看上去都长得挺不错,但赏美人就像赏花一样,忽然置身在一大丛姹紫嫣红的花丛里,各种颜色和香味浑在一处,最可能就是落个“乱花迷人眼”的结果罢了――哪个都好看,反而哪个都不显眼。相反,如果一片绿叶中只有一朵花,哪怕那朵花并不十分美丽,也会给人留下十分惊艳和深刻的印象,更何况她自信以她的姿色来说绝非“并不十分美丽”之流。 南云若想到这里暗暗撇了撇嘴,抚平有点发皱的裙摆:她今天穿的是一套粉紫底色绣白兰图案的衣裙,外面罩了层极薄的纱,看起来即清爽又有点梦幻朦胧的感觉;唇上点的是淡粉的胭脂,用同色的脂粉在眼角处也晕了一抹。这个桃花妆是她的得意之作,既显出少女的清纯娇嫩,又不失成熟女人的妩媚风情。 这一身妆扮她暗暗地琢磨和练习了很久,包括衣服的搭配,胭脂颜色的深浅掌握,化好这个妆后以哪个角度示人更好看,甚至笑的时候嘴唇要勾几分弧度,无一不烂熟于心,一切只为在这样的时刻充分而完美地展现在司寇宇铮面前。这个妆容连素来冷清的南云驰看了都有一瞬的失神,相信司寇宇铮也应该会被打动才对。可是她刚才看司寇宇铮的反应,好像就跟没看到她似的?南云若十分不甘心,咬咬牙试探地出声叫道:“宇铮哥哥?” 司寇宇铮回过神来,微微勾了勾嘴角:“抱歉,本王好像有点疲累,一时走神了。”因着南云若的家世,他不好对她太过冷淡。 “呀?累了么?”南云若掩着小嘴小小地惊呼一声,继而不满道,“唉,真是的,这两天夜夜晚会闹到深夜,那些人又总是缠着宇铮哥哥喝酒闲聊,害得宇铮哥哥一直不能好好休息。也就是亏得宇铮哥哥身子骨强健,要换成其他弱一点的,累得病了都说不一定。” 说得好听。你这会儿少说两句便是帮我大忙了。司寇宇铮压下心中的不耐,微微一笑。 风宁路丝毫没有感觉到那边诡异的气氛,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个小东西递给孛尔帖赤那:“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孛尔帖赤那接过来一看,手中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一面刻着一个狼头的形状,另一个刻了“赤那”两个字。 “阿路身无长物,不知道送什么给阿嘎好,便用阿嘎送的匕首刻了个小东西,手工粗了些,阿嘎别嫌弃呵。”风宁路挠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 这木牌刻的手工明显生涩,但边角却都磨得极平滑,一根木刺也没有。孛尔帖赤那笑着把牌子收了,这份心思他十分窝心受用,哪里会嫌弃。 看看低着头两只腿丫子挂在半空晃来荡去的风宁路,又看看前面的马车,孛尔帖赤那忽然压低声音道:“阿路知不知道南云家的来历?” 风宁路茫然地抬起头摇了摇,不晓得孛尔帖赤那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果然。孛尔帖赤那有些哭笑不得。风宁路这性子他也发现了,什么都不打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什么都晓得,一问才发现原来她是什么都不晓得。这样的性子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厮仆从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跟在司寇宇铮身边却万万不能惫懒至此。 南云若不似乌日娜那般好相与,可风宁路日后必少不得跟南云若有所交集。 幸好他走了这一趟。孛尔帖赤那暗吁一口气,把来龙去脉向风宁路娓娓道来:“南云家世代武将,祖上就是灏国的开国功臣,差点就要封异姓王,据说是当年的南云家主坚辞不受,口称安一方天下是武将的宿命和职责,于是只是封了个一品威武大将军并开国郡公。” 风宁路细细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这小家伙,不打听是不打听,可别人要说她也听得蛮乐呵!孛尔帖赤那忍住敲她脑瓜子的冲动继续讲:“南云家的子孙们未见得代代都有人杰,但却忠诚如一,且十分恪守本分,所以打破爵位‘不过三代’的传统代代承袭爵位和俸禄。何况从先代南云老将军开始南云家的子孙就越发单薄起来,几兄弟都英年早逝,没有留下子息,先代南云老将军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便是南云若,可惜还没来得及添个儿子就在三十几岁的大好年华上于追袭扰边的流匪时旧疾复发撒手人寰,留下话说因为女儿上不了战场,对国家没什么贡献,所以没有理由拿一品威武大将军和郡公的俸禄,倒是他的养子南云驰有几分本事,请求让南云驰顶替他的位置。灏国皇帝感念于南云老将军的忠诚耿直,而且南云驰前两年在边关上确实很有些成绩,所以把一品大将军的封号让南云驰袭了,南云若则封了个乡君。” “原来她还有这样的背景。”风宁路点点头,“阿嘎知道得真多!”如果说对司寇宇铮的背景了解得清楚她还能理解,毕竟司寇宇铮也算得上是他的顶头上司,可竟然连南云家的经历都如数家珍,好像他自己就是南云家的人一样,这不能不令她惊叹。 孛尔帖赤那淡淡一笑:“要想在这片地方好好地活下去,怎么能不清楚这里的一草一木?尤其是都有些什么样的邻居?”说罢深深地看了风宁路一眼。 风宁路恍然:难怪孛尔帖赤那能年纪轻轻便受封汗王,他是勇武没错,可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彪悍的力士,真正令他制胜的法宝不是他的身手,而是这份精明――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如此?司寇宇铮身边汇集的人绝不会少,所谓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她若是想好好地活下去就少不得要多了解一些人和事。风宁路看着孛尔帖赤那璨星般的眼眸冲他甜甜一笑:“谢谢阿嘎!”孛尔帖赤那这是在给她上课呢!她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也是该改改了。 这个小家伙确实是单纯直率了一点,好在脑瓜子挺好使,一点就透。孛尔帖赤那哈哈一笑,又探出手揉了揉风宁路的脑袋,接着话锋一转,提高音量笑道:“说来,阿达木拉草场上有两条河蜿蜒而过,四季都水量充足,且又清又缓。”他此行所为两件事,风宁路那边的已经办完,剩下的就是司寇宇铮了…… 第四十五章 再试探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哎?那不是很适合建几个露天浴场吗?”风宁路眼前一亮。 “是啊,我打算一去就着手准备这件事。而且因为水草丰沛,所以有不少动物聚集在那里,不但是个好牧场,也是个好猎场。打完猎在河边烤来吃,然后在露天浴场里舒服地泡个澡,不错吧?”孛尔帖赤那得意地挑挑眉毛。 “当然!夏天的时候还可以在河边乘凉和露营!”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吹草叶笛,四周点缀着白白的咩咩叫的羊群,安宁祥和得好像时间都停止了一样……风宁路望着天空沉浸在想象出来的美好画面里。 “如何?想不想去?”孛尔帖赤那笑眯眯地提议,“我还可以教你套羊套马噢!” “想!”风宁路想都不想地一口答应。骑着飞奔的骏马,甩出长长的套杆,飒爽的豪气令她神往不已!迫不及待形容的就是她现在的心情。 出息!那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牧民生活罢了!司寇宇铮脸颊上的咬筋鼓起,脸色也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南云若看了看司寇宇铮黑如锅底的脸色,心道他是真累得狠了,终于鼓足勇气小意地开口提议:“宇铮哥哥,若是累的话……不如……不如上车来歇息一会儿……车子里挺宽敞的……”说着她就红了脸颊,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干巴巴的,藏在袖子里的手也不停地扭来绞去:话一出口她有点后悔,担心这样主动邀请司寇宇铮同乘一车会不会给他留下个轻浮的印象,但这实在是一个拉近两人关系的大好机会,若是白白放过的话她又不甘心。 她本来想更自然一些说出这番话的,出门之前她就再三提醒自己要时时保持理智冷静以确保不出半分差错,可这时候她就是止不住地慌乱,尤其是在想到可能要与司寇宇铮两人共处一个小小的空间内,彼此近到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时……南云若又喜又羞,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只得赶紧垂下眼眸盯着窗框。 等待是件让人感觉很漫长的事,南云若小心翼翼地等着,等得她都快喘不上气来了也没有听见司寇宇铮的回应,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偷偷抬眼看,却不期然和司寇宇铮的视线对个正着,一下子就被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吸了进去。 南云若生得确实很好看,大大的眼睛水汽萦绕,小而翘的鼻子,粉嘟嘟的脸颊,雪白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娇嫩的嘴唇像是初放的桃花瓣……这样的模样即使放到京城里也是出挑的。 被这样娇俏可人的姑娘用痴迷的目光仰望着,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件求之不得的事吧?司寇宇铮勾了勾嘴角,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某人那张明显有点营养不良的脸。那个人也会露出这种仰望的表情,比如现在。 看了看不远处跟孛尔帖赤那笑成一团,聊得手舞足蹈的风宁路,司寇宇铮觉得有点无语:风宁路的皮肤没有这么白,肤质没有这么好,眉毛有点粗鼻子有点塌,一笑准露出八颗以上的牙齿,无论从哪个方面哪个角度看都没有观赏性可言,跟眼前的风光更是几乎没有任何的可比之处,更关键的是风宁路是男儿,但为什么他还是觉得风宁路那张脸更顺眼一些? “南云小姐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本王还有军务要处理,先行一步。”司寇宇铮语气平淡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后不等南云若答复便转头冲随行的几个人吩咐道:“快马加鞭回营。”话音刚落人已经跑了出去。许远和韦平莫名其妙对视一眼急忙打马跟上,只有澹台秋猜出个大概,顿时有几分哭笑不得。 “风宁路,走了。”司寇宇铮骑着马直接插到孛尔帖赤那和风宁路中间,冲风宁路丢下个命令句后才回头朝孛尔帖赤那拱拱手道,“抱歉,本王突然想起还有些急事要办,先失陪了。” 哈?在乌日部悠悠然玩了这好几天,突然间有急事?风宁路瞪大眼睛有点将信将疑。一路上也没见过有谁来报告的,他从哪里收到消息知道有急事的啊? “七皇子殿下请便。”孛尔帖赤那毫不意外司寇宇铮的神来之笔,或者说这便是他乐见的,当即大度地一笑,忽然紧接着跟了一句,“是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司寇宇铮勾引嘴角,笑意却不到眼中:“孛尔帖王请讲。” 就听孛尔帖赤那不疾不徐地道:“如七皇子殿下所见,在下与阿路十分投缘,想邀请她到本王那里去,不知七皇子殿下意下如何?” 司寇宇铮看了一眼风宁路。风宁路早在他过来的时候便恢复了低眉顺眼一声不吭的闷葫芦造型,只眼里还有没来得及掩下去的期盼在一闪一闪的。 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司寇宇铮在心中哼了一声:“不巧风宁路要在本王身边听差,怕是一时半刻抽不出这个空闲来。” 听差?听差就是站在你身后扮木头桩子。风宁路知道司寇宇铮这是不放她走人的意思,有点无奈,但也并不失望――因为她没抱希望嘛。 “想必七皇子殿下身边不会缺了这么一个侍从吧?”司寇宇铮话里的不善之意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偏偏孛尔帖赤那笑眯眯的,好像完全听不出司寇宇铮的语气有什么不妥一样。 “不巧本王只有这一个侍从。”司寇宇铮冷冷一笑,敢这样跟他较劲,这个孛尔帖赤那也算的上是个人物了。 “阿嘎!阿路是真走不开,等阿路得空了一定告假去找阿嘎的!”风宁路见孛尔帖赤那还要开口,当下急了,他们不是说得好好的么,厉害关系都摆明在那里,司寇宇铮得罪不得! “闭嘴。我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风宁路向孛尔帖赤那一连串地打眼色,司寇宇铮如何看不见?这个胳膊肘只会往外拐的!斥罢转向孛尔帖赤那一拱手,却是不欲多说了,“既是如此,本王有事在身,就此别过。” 风宁路闷闷地看了眼司寇宇铮的背影,冲孛尔帖赤那做了个“放心”的口型,这才在司寇宇铮的催促声中催着望月转头跟上。 孛尔帖赤那冲遥遥回头的风宁路挥挥手:看来另一半的心也可以暂时放下来了。 若不是洛河大营实在难混进去,他大可以遣个人就近看顾着风宁路。想到这里他突然眼睛一亮:怎的忘了!前些日子听人说起“勾月”是个极有能耐的人物,接过几单极难的委托都办得妥妥的,说不定托这个“勾月”能想到什么法子呢?他得赶紧回去多打听一些关于“勾月”的情报。 他却是不知道,风宁路已经让人给“看顾”上了。 ***************洛河镇**************** 一页书店的掌柜在铜盆里净了手,拿袜布擦了水,放下卷起来的袖子。端起水盆绕到里间将盆里的水倒进了便桶。顺着水流流下,那水竟泛着红色。 “阿公,此事……”一旁眉毛粗黑的少年拱了拱手,话才出口便被掌柜一抬手打断了。 “先不必惊动主上,等看清楚些再说。” “那是否要再探?” 掌柜绕到桌前端起茶喝了一口,沉吟着摇头:“此事不能操之过急。”那晚若不是走得快,追来的又不是司寇宇铮本人,只怕他们不是两道伤便能走脱,还不知道要折损多少。自己到底是上年纪了啊。 一口气叹罢,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立在一旁等他发话的两个少年,他心下更是笃定几分:要探也不是不行,只是此事凶险,这几个孩子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好苗子,要是在这样扑云捉雾的事上给损了,实在可惜。 “费些时日也不要紧,等她出来的时候多留意些便是。”掌柜放下茶杯做了决定。两个少年立即抱拳应是,丝毫没有犹豫。 满意地点点头,掌柜让二人下去休息,又琢磨起来:那张脸,摸起来与易容不同,但又与真脸有异,到底是个什么路数?看看自己的手,他对自己的手极有自信,没想到却也有这双手定夺不下来的时候?想到这里他摇着头笑了笑,倒是有几分意思了。 ……非常感谢各位亲的支持,你们的认可是包子最大的动力哇!*^_^* 第四十六章 怨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司寇宇铮对风宁路的怨气视而不见,一劲催着疾风快跑。望月到底是没长大的小马驹,撒着蹄子拼命追还是被渐渐落下。 被无视的还有南云若。小女儿柔肠百转的神情瞬间冻成冰棍,怔怔地扒着马车窗看着消失在远处的司寇宇铮檀口微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一阵才感觉到眼眶烫得像着了火一般,紧接着泪珠就成串成串地跌落。 南云若的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想上前安慰,可手还没碰到南云若的衣袖就被用力拍开。南云若瞪大了眼睛厉声喝道:“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南云若双眼通红,凌利的眼神仿佛燃着两团随时可能把周围的一切焚烧成灰烬的业火,两个侍女也是刚拨到南云若身边不久,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脸色苍白浑身抖得跟筛糠般缩成一团。 这副怯弱的模样落到南云若眼中更是让她心烦意乱,涂着丹蔻的指甲用力掐向两个侍女的手臂,边掐边尖叫着:“贱人!滚出去!滚出去!我叫你们滚出去!听见没有!”随后不理会两个侍女苦苦地哀求,也不管马车还在行进中,南云若竟打开车门将早已瑟缩着退到车门口的两人猛地推了出去! 南云驰一直默默地策马走在马车另一侧,虽然尽力不去听,但司寇宇铮和南云若的对话还是细细碎碎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 南云若的情绪越激动他越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抚――现在怕是不论说什么都只会令她觉得更难堪罢了,何况如此歇斯底里的状况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当下也吃惊得有些忡怔,心想大概让她哭出来,发上一通脾气就好,却没想到她竟是把人从行进中的马车上推了下来。 变故突生,饶是南云驰身手再好也救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侍女尖叫着跌落马车,在地上滚出去好几圈才停下来。 车夫也吓了一大跳,急忙停下马车就想下去看两个侍女摔伤没有。南云若却猛地拉开帘子露出一张寒霜满布煞气十足的小脸冷声喝道:“不许管她们!” 车夫闻言怔怔地停下步子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看倒在地上哼哼着蠕动的两个侍女又看看南云驰。 “若儿!”南云驰低低地呵斥了一声。南云若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过分。 “区区两个贱婢,竟敢顶撞本小姐,没立时杖毙已是格外开恩!”南云若看也不看慢慢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的两个侍女,漠然地从袖袋中摸出一面精巧的雕花小银镜照着瞧了瞧自己的脸。看到精心画的桃花妆早已被泪水冲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她烦躁地拿帕子把剩下的胭脂尽数擦掉,然后把镜子随手往旁边一扔。 小镜子咕噜噜地滚到角落里在车厢壁上碰了两下,然后弹出车门掉到草地上。 摔在地上的小镜子安安静静地反射着一层略有点朦胧的白光,并不刺眼,却看得南云驰眼睛生疼。南云若见南云驰下马去捡那面小镜子,撇了撇嘴:“那面镜子我不想要了,扔了吧。”说着拉上车窗帘,“我累了,想快点回去休息。” 两个侍女此刻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扑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到车窗边哭着向南云若求饶:“小姐,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开恩!” 南云若发完这一通脾气后已经不那么难过,抚平方才折腾一通弄得有点皱的衣摆,南云若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又恢复了淑女端方的仪容。可惜心情略微的好转并没有令她生出放两个侍女一马的心思:“留你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好歹有机会走上活路,再吵的话我不介意立即送你们一程,顺便帮你们祈祈福,求上苍保佑你们来世投个好人家,别再当奴才。” 少女娇媚的声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沙哑,本应是听起来极令人愉悦的,但听见这番话的人只觉得透心的凉。 南云驰忡怔地望着重新启动的马车,手里握着那面小镜子――那是他一年前返京述职的时候给南云若带回来的小礼物。南云若捧着笑弯了眼睛,爱不释手,从此随身携带。有一日他路过书房,听南云若和侍女说话: 侍女道:“这面镜子好看是好看,就是普通了些。听说京城大把好东西,小姐怎的不让少爷带些稀罕的物事回来?” 南云若笑道:“这话休得再说。哥哥清廉正直,余钱又多花在了抚慰伤兵遗属身上,我再提要求岂不是令他为难?何况礼物重在心意,这面镜子又很衬我用,极好。” 言犹在耳,人却已是大为不同。南云驰握着镜子的手指节泛了白色,紧紧闭上眼睛:那个凡事为他着想,得他一个再小的礼物也视若珍宝的阿若呢?她去了哪里? 风宁路皱着眉抚了抚胸口。之前被摔伤的时候胸口便疼了有一段时间才慢慢好转,现下又是闷闷地疼了起来。难道是骑马颠簸得太厉害,又把旧伤给翻起来了? “怎的,就这么想去他那里?”司寇宇铮误会了风宁路皱眉的原因。 一句话让风宁路回了神,茫然地看了司寇宇铮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她想高高兴兴地去,却不想去给人惹麻烦。风宁路不知这话如何说,索性闭了嘴不回答。 “你最好趁早打消了那个心思。没我的同意你就得乖乖待在大营里,一步也不许出去!” “是。”风宁路的声音平平的,绝对不是心悦诚服欣然领命。 司寇宇铮眯着眼睛看了看风宁路跨下的坐骑,忽然甩出鞭子缠住风宁路的腰用力一扯,竟是将风宁路凌空扯了过来:风宁路这模样跟匹没驯服的野马有什么两样?要知道驯马他可是好手! 风宁路只觉得一阵失重的头晕目眩,紧接着肚子便重重地磕在了什么**的物体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儿似的,一阵反胃。闭紧嘴巴把那阵恶心忍下去,她才发现自己竟是像个麻袋般被挂在了马背上,不远处望月甩着头越加发力地想追上来。 “望月!望月!”风宁路顾不得颠簸的恶心,奋力大喊。 “跑丢了就算了。”司寇宇铮冷哼,催着疾风又加快了速度。 “你!”眼看着望月被拉得越来越远,风宁路怒极。那是乌日阿古达木送她的礼物,她喜欢得不得了,司寇宇铮凭什么自作主张要丢了它?何况望月是马,有灵性的生物,又不是不会喘气不知冷热的石头,被丢弃了该有多难过? 迎着风宁路怒意喷薄而出的双眼,司寇宇铮竟然咧出个笑。这笑落到风宁路眼中刺得她双目生疼,恨恨地低下头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跋扈?!她怨司寇宇铮,但更怨自己:她怎么就这么弱?怎么就非要忍受这样的恣意摆布? 倒挂在马背上,血直冲进大脑,胀得太阳穴突突地疼,眼前的事物都带上了红色。要离开!一定要离开!越快越好!风宁路心中重复着这个念头。 看着安安静静挂在马背上再不动弹的风宁路,司寇宇铮满意地一笑:果然对野物只能来强的。折腾到跳不起来了自然就老实了。再烈的马他都驯过,何况一个小小的风宁路? 打完棒子还得给根胡萝卜。司寇宇铮胜券在握,语气轻松不少:“你想要马,回去给你挑一匹就是,我的马不会比你那匹差。” 话说出去了,等了一阵子不见风宁路有反应,司寇宇铮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勒停疾风将风宁路翻过来一看,才发现她脸色煞白,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 第四十七章 驯服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一页书店的掌柜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多月也没再见着风宁路。 带队检巡回来的司寇宇铮伸长腿摊在椅子上,一条胳膊支着扶手,半眯着一双凤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风宁路拧毛巾的背影:回来这么些日子了,这伙的态度一丝儿都没变过。 跟澹台秋吴呈福他们倒是该说说该笑笑,一转到他面前就成了根木头。说她目无尊上吧,偏她现在跟之前比规矩不知足了多少倍。要说她得了当下人的要领吧,哪有冲着主子笑脸儿都吝啬给一个的? 当下人当成这样,反正他是没见过。司寇宇铮爬了一下头发,爬出一手的细沙粒:啧,今天的风沙还真大。 “我要沐浴。”司寇宇铮活动活动肩膀站起来。 风宁路刚拧好毛巾转身便差点撞上身后那堵肉墙,当下木了一瞬,旋即低头应了声是,转进里间去收拾替换的衣物,再无多话。 司寇宇铮看一眼风宁路,转身进了居室一侧的浴室,三两下扯掉衣物跨进浴池,将整个人从头到脚完全浸没在温热的水里,泡了一会儿才冒出头来,舒服地喟叹一声。 外间一通悉悉索索的响动,不多时便传来风宁路的声音:“主上,衣服放在门口了。” “拿进来。” “是。”风宁路下意识地答了,低着头跨进浴室,却在下一秒目瞪口呆石化当场: 浴池中的司寇宇铮被若有似无的水汽环绕其中,精壮的上身露出水面,一条胳膊搭在浴池边上,从上臂到肩膀隆起流畅饱满的弧线,几滴水珠蜿蜒而下勾勒出肌腱完美的轮廓。 风宁路两眼发直,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尤物啊……” “嗯?你说什么?”司寇宇铮挑眉。声音慵懒沙哑。被水汽洇湿的狭长凤眼轻飘飘睨过来。 风宁路猛然惊醒,腾地一下脸红过耳,脚下立即转了一百八十度毫不犹豫往门外跨! 脑子被门夹了么?她竟然大喇喇拿眼睛吃司寇宇铮的豆腐?还说他是尤物?天雷滚滚啊! “站住。” 两个字把风宁路钉在原地。 “你要去哪里?” 风宁路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四下瞅了瞅,发现手上还捧着衣服,这才省起自己是拿衣服过来的:“我……我把衣服放外边……” 我?把衣服放外边?司寇宇铮突然很想笑:“我刚才让你把衣服拿进来。” 是……是哦?风宁路左瞄瞄右看看:咦,旁边有张矮几!赶紧背对着浴池蹭过去将衣服放下。 “那……您慢慢洗,我先出去了。”这人,衣服都脱了还叫自己进来!有没搞错!男女大防礼义廉耻白学了?风宁路脑子里七搅八想的,脚下片刻不停往门口溜。偏偏就在她快逃出生天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一句话。 嘎?错愕至极,风宁路忘了“非礼勿视”,难以置信地回头:她没听错吧? “过来伺候我沐浴。”司寇宇铮努力将向上翘的嘴角扳成一条直线。 你不是一直都自己洗澡从不要人伺候的吗?!风宁路很想问他今天哪根筋突然抽了,却被下一句话给噎得出不了声。 司寇宇铮长眉一挑:“你又不是女人,害什么羞?” 哦,对哦,他不知道我是女人……对,我是男人!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风宁路清清嗓子,一边往浴池蹭一边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脸却随着脚每向前一步便红上一分,简直红得要滴出血来。 说是男人,可实际真是男人么?好不容易蹭到池边的时候风宁路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一双眼睛只敢死死盯着自己脚尖,一寸也不敢往远了看。 蹲下,捡起一边的皂角,放到紧实的肌肤上,作横向来回运动,数五声,放下皂角,捡起帕子,再作来回横向运动。风宁路感觉到自己的手越来越抖得厉害,就像在摸着块烧红的碳似的,好几次想扔了帕子夺门而逃。 风宁路的脸极烫,手却极凉。指腹掌心上有一层茧,那是这个月刷马拎草料磨出来的。 当初望月没真跑丢,那是托了澹台秋的福――他把望月给带回来了。风宁路喜出望外,只要有空就跟望月腻在一处。要是别的地方找不到她,上马厩一准能找着。望月的洗刷喂食一应事务风宁路都自己包办。后来司寇宇铮干脆把疾风也给了她照顾,风宁路又兼上了马倌的职务。 马倌这职务要是青壮男子来做自然不在话下,可对风宁路的小胳膊小腿来说却是实打实的重体力活,一天多半的时间都得花在马厩里。 过了几天浑身酸疼得连觉都睡不踏实的日子,风宁路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结实起来。一双手也从开始的满手水泡到满手痂直至变成满手茧。 司寇宇铮承认他是故意的。扔风宁路去马厩,让她从轻松又得脸的贴身近侍变成干粗重活的马倌,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慌张会不会服软会不会来向他认错求他开恩。偏偏风宁路好像完全没把这些当回事,不管是精神上的压力还是**上的辛苦好像全没放在心上似的,每天跟望月疾风一起啃胡萝卜啃得眉开眼笑。 他收不服风宁路。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司寇宇铮着实吃惊了一回。并不是因为没有他收不服的人,司寇宇铮还不至于那么自负,而是因为风宁路是个矛盾的结合体――明明是依附于他的存在,喊着他一声主上,却又把他的脸色看得比云还淡风还轻。 第一天见到风宁路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小家伙是个与众不同的,如今风宁路的反应便令他一半意外,一半又觉得情理之中。 “你还在恼我罚你?”话出了口司寇宇铮才意识到自己竟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风宁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当下愣了一瞬,随后默默地摇摇头:她不是恼,是心里不舒服。每次看到司寇宇铮,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就提醒她,自己现在有多弱小。 司寇宇铮是她的衣食父母,她的日子好坏全仰仗司寇宇铮对她的好恶,她心里明白得很。风宁路飞快地看了一眼司寇宇铮,又把眼睛垂了下去:她就是一对着司寇宇铮便扯不出笑脸来。 司寇宇铮想了想,忽然开口:“上次你不是说南云城有家书店好像很有意思么?明天我要去趟南云城,你随我一同去吧。我办事的时候你可以去逛逛。” 一页书店!风宁路耷拉着的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谢主上!” 司寇宇铮攸地回头,果不其然见到风宁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当即噎了一下:嘿!又让澹台秋说中了!敢情这家伙还真是个只吃软不吃硬的啊?!难不成往后有什么事他都只能用哄的不能用打的?他这是收了个下人还是请了个活菩萨回来? 风宁路自然不晓得司寇宇铮的心思,这会儿她高兴还来不及,什么不满不甘的通通忘到了九霄云外,笑眯眯地又是给他洗头又是给他头部按摩。 享受着头部不轻不重刚刚好的按压,司寇宇铮惬意地闭上眼睛:看不出这家伙按摩的手法还挺上道。罢了罢了,虽说只吃软不吃硬,但带她出个门儿就能哄得开心成这样,也就是个没长大的小毛孩子,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要教等再长大些也不迟。 此刻二人都不知道,一趟看似简简单单的南云城之行将会悄悄地改变些什么东西。 第四十八章 南云城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南云城挂了个城字,规模自然比洛河镇大上许多。 刚到城门就迎面碰上了南云驰,骑在马上立于门外,一身靛青色的长袍,衣摆随风微微摆动,见着司寇宇铮一行人马,嘴角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这一路澹台秋细细述说南云城的事给她听,大抵与之前孛尔帖赤那所说的差不离,只一件事是孛尔帖赤那没有说到的――南云城便是当年灏国开国皇帝以南云的家姓命名。莫大的荣宠,南云家几乎有了占城为王的所有资本,但南云驰就这样守着臣子的本分出城相迎,口称主帅不急不徐地下马行礼。身后灰黄的城墙衬着他温润得不像一个武将,倒更像一个文士。 风宁路看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南云驰身后不远处还有驾马车,待司寇宇铮一行进到离城门还有三十来步远时,马车门帘一挑,里面钻出个人来――南云若。 “宇铮哥哥,你来了。”南云若一身粉黄襦裙,梳着双平髻,钻出车门站定在南云驰身后。一阵风恰恰好吹来,吹落两缕碎发在她颊边飘摇不定。她抬起葱白小手将碎发抿到耳朵后面,随即朝司寇宇铮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盈盈一笑,然后才低眉敛目地曲膝福礼。风牵着她轻盈的裙摆一圈又一圈地扬起层层叠叠的细浪,像是无意中吹得一朵迎春花柔柔弱弱地绽了瓣吐了蕊,不胜娇羞。 虽长在边塞,又是出身武将之门,这一身气度一番举止却是与京城的名门淑媛也不相上下,曼妙优雅,赏心悦目。她风宁路决计相去甚远望尘莫及。即使有了博纳图那一次领教,她也不能不承认南云若确实是个令人心折的淑女美人。 司寇宇铮微微一笑,抬手免了南云驰一行人的礼,向南云若道:“南云小姐大病初愈,以后不必特意外出迎接。” 南云若几不可见地垂了垂眼眸,随即微侧了脸,扑闪着两排密密的睫毛掩口笑道:“宇铮哥哥怜惜,若儿感激不尽。可七皇子殿下大驾光临,若儿怎能怠慢?” “末将备了热奶茶,不若先到末将舍下喝一碗,去去乏。”南云驰及时出声。他出门的时候南云若便执意要跟着一起来,他坳不过,只得允了她坐马车同行。城外风大,且犹带寒意,南云若这一身装扮美且美矣,却是不暖和的。要是一不留神着了凉,又不知道要吃一番怎样的苦头。 司寇宇铮借着南云驰的话头答应得十分爽快:“南云将军府上的奶茶极合本帅口味,只可惜几个月才能喝上这么一次。这回要好好喝个过瘾。”说罢不再接南云若的话头,带头往南云城里走去。 原本说走的南云驰闻言却是脚下一顿,暗暗抿了抿嘴才提步跟上。幸好这一顿并无大碍,刚刚好地让了司寇宇铮走在前头罢了。 甫一进南云城的城门,风宁路便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胸中立时充满了南云城的味道,一又眼睛津津有味地梭巡着沿街的店铺建筑。 南云城的街道比洛河镇的宽了不少,店面的种类也丰富得多,光是街边卖的小吃花样就不知道多出几倍去。风宁路的视线被街角的一家卖炸??的小摊牢牢吸住,正揣测着那肥嘟嘟圆滚滚金灿灿香喷喷的??里面是什么馅儿,忽的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 街边不知从哪里忽然跑出来一个身着粗布衣服,鼻子下面还挂着两条鼻涕的小男孩儿,一双小手不知刚刚在哪里玩过泥巴,又黑又脏,却是牢牢揪着南云若的裙摆,仰着一张小脸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嘴里一叠声地道:“阿若姐姐!这都好久没看到你啦!我们都可想你了,你怎的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呀?” 南云若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直退,却被南云驰挡住,只退了半步便停在原地。 南云驰绕过南云若上前蹲下,一双大手扶上小男孩儿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从南云若的裙摆上隔了下来,温言笑道:“阿若姐姐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家里休养。等若儿姐姐身体好些了,自然会来和你们玩。” 南云若终于从那双黑乎乎的小爪子里解脱出来,轻拍胸口舒了口气,视线不经意往下一落,登时舒展的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嫩黄的漂亮裙摆上此刻爬着两块无比醒目的黑印,简直就像一朵娇花上溅了两块污泥,怎么看怎么刺眼! 这是她最喜爱的一套衣服,而且是在司寇宇铮的面前!南云若大怒,一双杏眼瞪着小男孩儿几乎喷出火来,嘴唇一动便要喝骂出声。 小男孩儿被南云若眼中的怒火吓得一张小脸登时没了血色。 南云驰不用回头便知道身后是个什么情形,急忙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铜钱:“你阿若姐姐吓你呢,你也知道,她最爱开玩笑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司寇宇铮看得有趣,瞅瞅南云驰和那个小孩儿,又睨睨南云若。 收到司寇宇铮的视线,南云若猛地一惊:她竟然差点在司寇宇铮面前失态!好在南云驰那头给她做了个下墙梯,也好在她反应快收得及时。涌到喉咙口的喝骂变成了一声娇嗔,南云若强压着心头的不适弯下腰又递了两个铜板到那个小男孩儿手里:“咳,阿若姐姐跟你玩笑呢,看把你吓得。喏,拿去买糖吃。姐姐还有事,改天再来和你们玩。”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风宁路垂了眼睛在心里冷笑:不过是在裙子上抓出两块泥印,洗洗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也值得发这么大脾气?真枉费那小家伙这么喜欢她! 风宁路自以为心思收得密实,哪知道在司寇宇铮的眼睛里面她的不满和不屑都一清二楚地写在了脸上。司寇宇铮在心中暗笑着摇摇头,摸出钱袋子扔给风宁路:“你不是说想逛逛南云城么?去吧。逛完了到南云将军府上来寻我便是。”说罢不等风宁路的反应催着南云兄妹快走。 南云驰自是松了一口气,南云若也如闻大赦求之不得。 这是放她自由行动了?风宁路抓着沉甸甸的钱袋看着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眨眨眼睛,又看看一旁抓着几个铜板红着眼眶吸着鼻子木木呆呆望着南云若背影的小男孩儿,虎头虎脑的样子挺得她喜欢,于是冲小男孩儿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自然而然地牵起那只黑乎乎的小手,朝街角的炸??摊一指:“走,吃??去!我请你!” 第四十九章 盯稍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捧着装了几个羊肉馅儿和几个牛肉馅儿??的油纸包沿着街边溜达,眼睛溜着街边的店铺,脑子里却想着方才在??摊上听见的对话。 小男孩儿叫虎头,他扑了南云若两个爪印的事满街的人从头到尾都没看漏,待人走远后便开始低声议论。 一个大嫂说:南云小姐跟以前比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另一个阿婶脸上就挂了几分忧色,道:许是前些日子病得狠了。 几个大嫂大妈叽叽咕咕议论几句后,都双手合十祈祷好人有好报吉人有天相,希望老天保佑南云若快些好起来,快些恢复原样。 风宁路摇摇头:什么病能这么厉害?须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她相信病一场便像换了个人似的,那可真心有难度。她宁愿相信南云若以前装得特别好,是个影后级的大神。要不就是另外一个人易容成了南云若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乐了:这段子倒还有点意思。只不过那南云若的来历底细又关她什么事?就算现在这个南云若是妖怪变的也与她无甚相干啊。 风宁路打开油纸包,从里面挑啊挑的挑出一个色泽深些的??丢进嘴里喀吱喀吱嚼了,满意地点点头:这家摊子的??真心好吃,特别是牛肉馅儿的,尤其合她口味。 这一吃就有点收不住嘴,手里的油纸包不多时便瘦了不少,眼看着牛肉味的??就没剩两个了。 本来还说多带几个回去给司寇宇铮和澹台秋他们尝尝呢,眼看也就只能一人分一个尝尝味道而已……风宁路挠挠脑袋,嘶地吸了口气。正好旁边有人叫卖肉馅饼,热乎乎的香气绕着风宁路的鼻子飘啊飘地打转,风宁路滴溜溜转上前去,心想先试试味道,要是好吃的话买几个肉馅饼也好,毕竟光是??也及单调了些――她是绝对不会承认主要原因是她自己嘴馋的。 眼巴巴望着锅里的肉馅饼在翻动间变得越来越金黄诱人,风宁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就在这时忽然听见身边刚刚叫了两个馅饼的人转过头冲她打了一声招呼:“咦?小哥?” 风宁路扭头一看,哟,这不是洛河镇里一页书店的掌柜么?“掌柜先生。”风宁路拱了拱手。这老掌柜笑得慈眉善目,像是邻家阿公般,令风宁路倍觉亲切。 “许久不见,不想在这里碰上,可真是巧了!”掌柜赶紧拱手还礼。 不想在这里碰到风宁路是真,巧却不是。早在一条街外他已经一眼见着风宁路,当下心头便是一动。谨慎地跟了半条街,确定风宁路确实是只身出门,这才寻着她停在馅饼摊前的机会蹭上来搭话。 “嘶,有些日子不见,小哥似是清减了些?”掌柜指指风宁路的下巴,跟之前在博纳图的时候相比明显尖瘦了几分。 风宁路摸摸脸:她瘦了吗?好像是吧?摸着脸上的肉似乎是薄了些。不过身上却是饱满了不少――她现在好歹也有那么点肌肉了不是? “脸是瘦了些,却是更显着精神了。看小哥的年纪应该是在抽条的时候吧?我那孙子也是这样,一个月不见就变了副模样呢。”掌柜乐呵呵地捋捋胡子,十足一副安乐老翁的神态,“这时候顶顶要紧了,可得多吃点儿,那才长得高长得结实!”说着又一指锅里那两个正翻着的馅饼,“他呀,最爱吃这家店的馅饼了,每回我回来都顺路给他带两个。” 老掌柜一开了话匣子便收不住,风宁路不知道怎么答,好在听着也不觉得烦,她又正好有空,便笑眯眯地站那儿听着。就听老掌柜话锋一转:“是了,小哥可去过咱们书店总号了?” “我刚到这儿,还不曾去过,正准备吃饱了去逛逛。”风宁路这句倒是大实话,虽说这一路她光看吃的去了,到底还是记着一页书店的――这本就是她此行最大的目的。 老掌柜捋着胡子笑着刚要开口,眼神无意间瞥到离二人不远处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转过脸去在街边卖皮具的小摊上翻翻捡捡,那只拿起面具又放下的手指节粗壮,却不是惯拿农具马鞭的形状。 从他看到风宁路的时候这人就在风宁路身后不远处,极其普通的路人甲一名。街上行人走走停停,这人埋在人堆里本是极不显眼,可他那老江湖的鼻子却极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不同的气味。老掌柜笑得眯成一线的眼睛里光芒微微一闪,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便转了个个儿:“那便不急,待吃饱了再慢慢去看不迟。” 正好这里两人的馅饼都出锅了,老掌柜便拎了自己那两个馅饼冲风宁路又是一拱手,“叫小哥笑话。小老儿还要去总号交账本,早些交了早些回去跟家里人多说说话,也好把这饼趁热给孙子带回去不是?先失陪了,得罪之处还望小哥多多包涵。” 风宁路当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掌柜先生客气。挂念家人乃人之常情。掌柜先生请自便。”送了老掌柜离开,风宁路咬了两口馅饼,果然味道不错,于是又点了几个不同口味的让摊主烙上,等着跟??一并带回去。 老掌柜这厢辞了风宁路便头也不回地奔着总店而去,晃着手里的油纸包看似走得极惬意,脚下速度却不慢,没两下便转过街角不见了踪影。那面具摊前的年轻男子眼角飞快地瞄了一眼老掌柜离去的方向,又蜻蜓点水地扫过专心致志盯着馅饼的风宁路,须臾间已经收回面前的面具摊上,继续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在一堆面具里慢慢挑拣起来。 老掌柜一路边走边细细留神身后,却又不好查看得太明显,这样的境况令他几不可见地微微皱了皱眉。不是他大意,他之前的确细细查看过四周,他自己的本事自己清楚。是那人功夫实在了得,若不是他经验老到,只怕也要在这年轻人身上栽一回。 真是江山代有人材出,一山更比一山高呵。老掌柜苦笑着摇摇头,看来他真是老了啊。 只是有一件事他想不明白,看那年轻人的举动不像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便是冲着小哥咯?他瞄上风宁路是因着风宁路无意间露的一丝痕迹让他对她的来历起了疑,可那个年轻人盯上风宁路又是为了什么呢?盯得这么紧,却又感觉不到什么恶意,似乎单纯只是在盯梢?啧……这个小哥到底是何种来历?那个盯他的年轻人又是哪一头的人? 老掌柜满心的疑问找不到丝毫头绪解答,当下先抛到一边不提,他本是想把风宁路引回去好好探查探查,但如今被那年轻人横插一脚,却是要再斟酌斟酌下一步如何走才好。自己与风宁路碰了头,说不定也把风头招到了自己身上,他又有打算待自己查清楚了再报上去,如今也不能再自专独行,得立马报上去提醒店里其他的人打起精神多留意些。 无论如何,小心些行事总是没错的,别没解决一个问题,却招来更多麻烦。老掌柜如是想着,脚下步子又快了两分。他并不确定是不是一定摆脱了那年轻人的追踪,但却没有特意绕路,反而是挑着最近的路直接往总号赶――一是他本就是在明面上走的人,要查他明面上的来历易如反掌,他也不怕人查;二是那人就算跟踪盯人的本事再厉害也绝不可能跟进总号的账房,只有进了账房他才能放心地说话行事;第三,他不知道风宁路在馅饼摊那里还要待多长时间,他早一刻赶回总店,便多一刻时间与众人说明情况定好对策;而第四么,那却是老江湖惯用的小手法了――此刻绕路,岂不是明摆着发现了盯梢的人,且心中有鬼? 捧着两个油纸包的风宁路可不知道她一不小心引发的种种故事,更没发觉她身后缀着的小尾巴,她正踱着小方步优哉游哉地奔着一页书店而去。 第五十章 美人三潼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先向大家道歉:包子最近加班比较多,之前的存粮又吃完了,每天只能下班回去后现码当天的章节,所以原先一天的两更最近变成了一更……实在对不起大家>_ 第五十一章 勾月旧事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感冒了,更得晚了些…… 足足的三千字送上,还望各位大大原谅则个~~ -------------------------以下是正文------------------------- “主上可知咱们是否有人手安排在司寇宇铮身边?”古明全一来就点了他最关注的问题。 “没有,也没人向我报过。”三潼听出这话后面另有意思,心头微动,答得却是毫不迟疑。 这一句回答非但没把古明全心中的疑云和担忧吹散,反而更加重了两分。 时间有限,他三言两语从对风宁路起疑开始把事情经过讲了个大概,言辞简略却没漏了一个重点,且未加个人评论,以免干扰了三潼的个人判断。 司寇宇铮树大招风,被人盯上不足为奇;风宁路易容潜伏也很正常;甚至她身无内力功夫都可以理解。怪就怪在她用的外家功夫――这功夫正是风宁路当时在洛河镇上跟温颜玉过招的时候使的招数。 三潼盯着扇子柄上刻的那个小小的“潼”字思绪渐渐飘远: 那天“那个人”跑来说自己更新了煮奶茶的方子,要让他品鉴品鉴。就在鼓捣着奶茶的时候,他眼尖地发现虎头踮着脚尖从院子门口偷偷溜过去,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不晓得又在哪里去钻了狗洞。 他以为虎头又背着他偷鸡摸狗,当下把虎头提溜进来一通问,虎头架不住,只得承认他是跟人打架打输了。 “那个人”便奇怪道:“你功夫这么好,怎的不教虎头?让他学个一招半式的,也不至于在外面让人欺负了去。” 虎头抓抓乱蓬蓬的头发,有点脸红,说不是三潼不教自己,是三潼的功夫招式太多太难学,最简单的一套拳法也有十八招,自己记不住。 这时候奶茶也鼓捣出来了,“那个人”将奶茶往他手里一塞,抓着虎头跑到院子中间:“我教你个简单的,包你一看就懂,一学就会!” 他却是不晓得“那个人”会什么功夫,当下也来了兴趣,端着奶茶好整以暇地往椅子上坐了,翘起二郎腿看“那个人”认认真真一拳一脚地打起来。 那套功夫招式极为简单,也没有固定的套路,打的时候随机将各种散招组合起来。不用内力辅助,全靠拳脚力道和反应速度,十分容易上手。这种功夫他闻所未闻,更没见过。“那个人”神秘兮兮地说,这是自己的独门秘技,名字就叫“散打”,至今没教过别人,虎头可算是首席弟子,要好好练习,以后再跟人打架可不能丢了师门的面子。 ――那天,就是在这个院子里,也是在这棵樱桃树下,他喝着又香又滑的奶茶,看“那个人”顶着一脑门儿细汗跑回来,不问自取地抽了他的帕子满脸一通乱抹,然后将帕子收进怀里,说是洗净了再还他,可最后帕子是送还回来了,却不是“那个人”亲手还回来的。 古明全看看三潼没了焦距的眼睛,暗叹一口气:“东家……”他不想提醒,却不得不提醒,这会儿不是回忆的时候。 三潼收回思绪,手掌在膝盖上摩挲了两下。“那个人”走后不久,古明全和另外几个分把头来“交账”,当时虎头还在院子里练着拳,众人都看着新鲜,他便又演示了一遍。 这功夫真用起来的时候非常不显眼,最特别的反而是不出招的时候――这时必定颔胸曲膝,双手举起护住头部和两肋,摆出的是防守的架势。他们习武之人讲究一个“气势”,就算处于下风,防也是暗暗加紧戒备,却是不会摆出这么一副怕被打的怂相来长对手威风的。为此他们还笑过,说这姿势太怂。古明全正是凭这个姿势辨认出风宁路使的是“那个人”的招数。 从这种功夫被他们知道算起,至今不过短短数月时间,虎头自己都没练出个模样来,哪里当得了师傅;他是个没耐心教人的;几个分把头么,当中不乏习武之人,这种功夫自然一看便能得其要领,而风宁路又不是古明全的属下――种种条件加在一起,难怪古明全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其实也不排除“那个人”教了虎头后又收了别的弟子的可能性,但那天之后发生的事连二连三,这种可能性却是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三潼微微眯起眼睛。 “东家,老奴以为,还是谨慎些好。”古明全用“老奴”这个自称的时候便说明他的态度相当慎重了。 三潼点点头:“我明白。”他虽然一副凡事漫不经心的样子,但门下规矩却是极严格的,楼里的人接的单子都归到分把头手里由分把头定夺受或不受,然后分把头再分机密度和重要度上报给他。报的速度又视单子不同而各有缓急:寻常单子半月一报,大单子立时报,最紧要的单子更需要先报给他知道再决定接或不接。 不怪他凡事先往坏处想,这里还有个原委:一页书店其实只是明面上的幌子,这一门人实际上的名字却叫“勾月”。 然而“勾月”也是这两年才起来的新叫法,在“勾月”的背后还有另一个名字――“燕翎”。照着“燕翎”的纪事,三潼该算是“燕翎”的第四代当家。他的顾虑便是由自“燕翎”而来。 即便现在提起“燕翎”这个名字,在中原的官家和**上依然有不少人知道。在过去几十年里,“燕翎”一直占着情报和军火买卖的头一份儿,游走于各国之间,却又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的治下。达官贵人们对“燕翎”是既爱又恨:爱他们只要拿了钱便替人消灾,通常只要接了的单子便没有办不下来的,信誉极好;恨的是――你请得动“燕翎”,别人也请得动。而且“燕翎”的规矩是一但接了单子便不反悔,哪怕你出双倍的价钱也别想让他们倒戈反水。 官家的人当然想把“燕翎”握在自己手中,“燕翎”岂会就范?所以官家早就有了“不服便杀”的心思。而三代经营下“燕翎”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要想找个由头把“燕翎”灭了,谈何容易? 然而不易归不易,却不是办不到。第三代“燕翎”当家便是在一单沾了“官”字的单子上吃了大亏,只那一跟头便将勾月前三代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底子摔丢了一多半。三潼是第三代当家的养子,第三代当家当时是舍出命去才堪堪保全他,让他得以率残部远走西疆。 “燕翎”绝大部分财产被官家清收了,且斩草哪有不除根的道理,一段时间里面明查暗访盯得相当紧,三潼即使有自己的小金库也不敢动,就怕招了官家的眼。一大帮子人总要吃饭,迫于无奈他只能将手下打散了隐姓埋名混到市井中。 当时明面上的人都被端了个七七八八,而他带出来的人基本上都是“暗子”,也就是专司刺探谍报的一群人,也是托了露脸少的福才幸免于难。可这帮人干惯的是暗地里的活计,暗杀刺探什么的一个比一个厉害,但一放到明面上,谋生能力实在不敢恭维。风头是躲过了,可那几年的日子之艰难可想而知。 当年“燕翎”的名头响亮,这几年不少人借着“燕翎”的势做起了类似的生意,三潼这才把旧部拢起来。旧部中绝大部分的人还是愿意干回老本行,他便顺势而为不显山不露水地带着这帮人开始重操旧业――他一直觉得当年那一单坑惨了“燕翎”的案子内有蹊跷,不查个明白他死了也没脸去见他的养父。 但有了那个血淋淋的教训摆在那里,三潼可谓十分小心,凡是沾了“官”字的单子他都要求立时上报,何况司寇宇铮身上不单带“官”字,更带着“皇”字?这样的单子照例来说是要先报给他,由他来决定的。可现在风宁路到司寇宇铮那里已经至少两个多月了,他却一直没有收到报告,如果风宁路确实是他们这边安排过去的,不管目的为何,都已经极严重地坏了他的规矩。 说到目的,他忽然想起来:“古叔,你说她到咱们店里,还盯着牌匾看了一阵子?” 古明全点点头,这事他也觉得奇怪,要风宁路真是他们门里的人,又是被私自安排到司寇宇铮那里的,如何还要刻意到他面前晃上一晃,如今更大喇喇地跑到总号所在的南云城来,好像跟“勾月”完全没有关系似的?还有她身后那条尾巴,她是真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还是两人根本就是一伙的? 想到这里古明全悚然一惊:最近他们的动静有点大,该不是又招了官家的眼,而风宁路就是官家派来打探虚实的吧?! 古明全把想法跟三潼一说,不想三潼却反而露了笑脸:“想这么多也没用,既然人家都上门了,咱们作为主人家,怎能不好好接待?”说着起身拂平衣摆。“那个人”说了,“顾客就是上帝”嘛。 三潼边走飞快地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极熟练地往脸上抹,待跨出院门的时候妩媚惹眼的容貌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庸黯淡,行走间的婀娜之态也变成了斯文中带着几分孱弱。掏出一条布带将头发随意绑个马尾,一个倾城绝色的美人摇身一变成了个瘦弱的斯文书生。 他迈着读书人特有的四方步,矜持中带着几分腹有诗书的孤傲,一手背在身后,扇子插在腰间,往前院而去:“那个人”还说过,凡人做事必有其目的,知道了目的,想对策又有何难? 须臾间店铺的后门已在眼前。三潼脚下一顿,负在背后的手微微蜷了蜷手指,复又摇头失笑: “那个人”说:“顾前顾尾也才两顾,你却叫‘三顾’?不好不好。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么婆妈。” 他说:“那什么名字才好?” “那个人”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笑道:“我听说有个地方叫潼关,号称‘雄居关中,四镇咽喉’,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这样镇得住场子的气势不是?不如你叫‘三潼’呗!一个潼关就够霸气了,你有三个,多厉害!”一脸痞笑让人直想掐上去。 而他竟是想也不想地就说了“好”。从此世间少了个楚三顾,多了个三潼。 “潼关雄踞”。如今他便叫“那个人”看看,他当不当得起这个“潼”字。三潼微微扬起下颌,轻松自如地迈过眼前那道门槛。 第五十二章 借给你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古明全跟在三潼身后转过两排书架,一眼看到立在书架边正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的风宁路,急忙上前招呼:“呀,小哥,你已经到啦?” 风宁路循声扭头,只见面前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跟他打招呼的老掌柜却是站在一个年轻书生的后面,十分恭敬的样子,难道这个年轻书生就是一页书店的老板三潼? 她正猜度着,就见那年轻书生朝自己拱了拱手:“幸会。在下三潼。不知这位小哥如何称呼?” “在下风宁路。”风宁路一边还礼一边心中暗道:果然这人就是三潼,比她想象中年轻了许多,她还以为能开上连锁书店的怎么着都该是个三十上下的人呢。 眼角余光扫过店门外熙来攘往的路人,三潼脸上的笑又加深了一分:“风小哥。听说风小哥对游记志异特别偏好,可巧在下也对这一类书籍情有独钟,书房里有些许收藏,兴许其中有几本能对风小哥胃口。若是风小哥不赶时间的话,随我去看看如何?”说着手便往里面一比。 他要带风宁路去的地方正是在他之前过来的路上,一个专门用来接待特殊客人的小院。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旦绕过这两排书架就脱离了外界的视线范围。 “那便叨扰店主了!”风宁路笑眯眯一口答应,这么大方直接的人让她蛮有好感,而且书店老板的藏书肯定很有意思! 风宁路的爽快让三潼微微怔了怔,不过也就是几不可察的一瞬而已。三潼笑得颇有点“士逢知己”的欣喜味道,侧身让出路来,连对风宁路的称呼都改了:“风兄弟这边请。” 风宁路顺着三潼让出来的势毫不犹豫往里走。三潼微微垂了眼睑跟在后面。从他开口相邀到挑了门帘进到里院,风宁路的神色一径的轻松愉快,没有丝毫局促不安不说,也没有丁点回头观望的动作。 这份从容,若不是敞亮得没有一丝猫腻,便是个已有了相当成色的暗子。 看着身带三分稚气,举止却似成人,两相结合起来颇有点儿滑稽的风宁路,三潼微笑不变,上前两步推开书房门请她进去。 干他们这一行,得能演,更得有耐心。现在才刚刚开始。他不着急,因为这会儿要急的不该是他,也自信自己多年来练就的本事和眼力――是兔子就不会看成狐狸,是狐狸就能抓住尾巴。 古明全没有跟进内院。目送两人穿过那道后门便来到柜台前面与当值的掌柜聊起天来。 书店是东西朝向,店门开在东侧,柜台摆在北面。总店里当值的掌柜是他的大徒弟古亦德,三十来岁的年纪,性格十分沉稳,最是眼力劲得了他的真传。 古亦德恭恭敬敬双手奉茶:“师傅一路辛苦。” “还成,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两年。”古明全呵呵一笑,左手接了茶平平端在胸前,右手抬起捋了捋胡子。就在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左手手指已在右手衣袖的遮挡下飞快地打出几个手势,待右手放下时,左手已恢复端着茶杯的姿势,连捏着指位都几无偏差,仿佛那几根手指从未动过似的。 古亦德接着古明全的话头笑道:“师傅一向康健硬朗,徒弟瞧着起码还能再折腾个二十年。”说着转身从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纸包又双手奉上,“徒弟新近得的君山银针,给师傅口渴的时候润润唇齿。”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是微垂了眼眸的恭敬神色,手指却在古明全的手一摸到纸包的时候在纸包上轻轻一敲。 古明全笑眯眯接了茶,又闲话了两句便背着手出了店门,目不斜视地沿着街边溜达去小酒馆买卤牛肉――那可是他每次回来必买来解解馋的。 里院中风宁路正在参观三潼的书房。 书房不大,纵四米深五米,四四方方,窗户开得极敞亮,是以并不显逼仄。书房里书架书桌小几椅子,一应物什置备得十分齐全,都是柳木质地,式样简朴大方,淡淡的褐色透着沉稳。 风宁路的视线很快落到书架上。与她想象中不同,书架只有两个,普普通通的大小,上面的书也不是挤得一丝儿空隙都不留。每一层上面都有几块薄铁板隔在书的中间,厚约一分,数量不等。待走近一看,书果然被这些薄铁板井井有条的分了门类。 那铁板被弯成两个面,一面与书架平行,压在书下面,另一面与书架垂直――书立。 这个物什十分好用,但好像司寇宇铮的书房里没见过?风宁路回忆了一下,印象中他那书架塞得挺满的,不用书立书也不会倒下去。于是很快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专心地去看书名。一看之下发现她站的位置刚刚好就在游记那一列前面,倒省了她再找的功夫。 没两眼她便被一本书吸引了注意力,食指点在书棱上轻巧地往外一拨,把书抽到手中翻看起来,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三潼的神色。 三潼站在风宁路身后七八步远的地方,一双眼睛盯着风宁路的后脑勺,脸上有少许讶色:他不是故意不上前指引,而是刚巧地看见书桌上的盆栽叶子有点干了,所以先给叶子上弹了点水。可也就是这一会儿的时间差让他看着了这一幕有意思的光景。 需知每个人看书用书的喜好习惯各不相同,书所收纳的位置自然也不一样。风宁路竟是不需他指引便走到了放游记的地方――确实这书房进过的人不在少数,来过的人知道书的位置不出奇,但风宁路这张脸可是第一次。巧合?还是她真的知道?想到这里三潼的眼中起了一丝玩味。 风宁路埋首字里行间,跟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三潼径直往书桌后面坐了,二郎腿一跷,双手十指相交放在膝上,笑吟吟地看着:你不出声,我也不说话――他在等。 哪知这一等便等了足足三盏茶的时间!风宁路依旧看书看得不急不徐。 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三潼摇摇头:“风兄弟若是喜欢那本书,不如坐下来细看?”你不动,我便逼你动一动。 风宁路从书里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暗叫声糟糕,把人家的书房当图书馆不说,还在外面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多谢店主好意,不过时候不早了,在下得赶紧回去。” “这就走?”你还什么都没说,我也还什么都没问呢。这就鸣金收兵了?三潼脸上的讶色这回可是真真的没有半分作假,没料到这一推会推出来个“退”的效果。 “这本书在下看着挺好,不知有没有多的可以卖一本给在下?”风宁路举举手中的书。 “这书只此一本,却是不卖的。”三潼摇摇头。 唉,自己可真会挑。风宁路心里跟有几只猫爪子在挠似的。但人家都这样说了,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就在风宁路准备把书放回去的时候又听三潼补了一句:“不过可以借给你。”有借有还,有来有往,这招才过得起来不是? 风宁路大喜,笑得见牙不见眼;三潼则笑得温润。宾主尽欢。 司寇宇铮端起手边的奶茶喝了一口。这奶茶喝着味儿不对,跟他之前喝过的相比差了点什么,可又说不出来,总之是与寻常奶茶一般无二。于是只一口便把杯子放下,视线落到杯子旁边的油纸包上,眉脚又忍不住抽了抽。 等这油纸包到他手上的时候天都黑了一半,里面的东西不用想就知道冷了个透心,??的皮儿都回软了,味道能好得到那里去?亏那家伙还能笑眯眯地奉上来,说是好吃的东西带给大家尝尝。好意思?! “在书店里面待了有近一个时辰,跟人同行而出,模样与之前引她进去的人无二,于店门口分开,那人回店里,她自行回来,路上未去别处。”屋子中间有人禀报,说的竟是风宁路的行程。 “查查这个一页书店的来路。”司寇宇铮动动手手指抛下一句话,屋子中间的人立时应了声“是”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起的风吹得烛火微微摇了摇,令司寇宇铮拖在地上的影子有一瞬的飘忽。 近一个时辰,就带回来一本书,还是借的――有借自然就有还。司寇宇铮想着想着觉得有点饿了,看看油纸包,心想有聊胜于无,拈了个??扔进嘴里,嚼着软趴趴的??托着下巴望着杯子沿儿琢磨起来:他是把“还”放在这两天好呢,还是放在一段日子之后好呢? 第五十三章 烦闷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惯常这样的例行议事一般都不会耽误太久,若是遇着军情特别多的时候才会适当延长。眼下照理来说风平浪静,两天怎么着都富裕了,但实际上却有点破了这例。 澹台秋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皱着眉头:“南云驰这回不太对劲啊。” 司寇宇铮没答他,心里想的却是一样:照着他对南云驰的了解,平时人是木讷呆板了点儿,但一到议军事的时候就变了个人般,提供的情报巨细无遗,分析得头头是道。凭着这本事屹立西疆不只,在整个军中乃至朝廷上都越发得脸,有军中后起新秀之称。但这回议事的时候却反而变得比平时更木讷了,不但提供的消息有限,分析也是平平无奇。往常讨论的时候对答如流,胸有成竹,这回竟然好几次都是支吾过去的。 南云关是西疆重镇,南云驰的速度一慢,整个议事会的节奏也就给拖慢了。虽说他也有心多留两天,可这自愿留和被迫留到底不同。 不过人么,谁没个高低起伏的?司寇宇铮摆摆手:“许是心情不好,或者身体不适吧。” 这话说得敷衍,澹台秋“嘿”了一声撑起身子,可盯着司寇宇铮看了两眨眼的功夫又软了回去:得,这会儿还是别烦他吧。 司寇宇铮确实够烦,方方面面的事都烦:风宁路从一页书店回来后也不出门了,天天捧着本书看得巴不得变成一条书虫住到那书里面去似的;老掌柜古明全第二天就回了洛河镇,整个过程挑不出一丝儿错来;店主三潼几乎称得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还深居简出。 总而言之,也就第一天的事搅起了那么点水花,而且这水花还立马就没了。剩下的就是磕磕巴巴的议事会,想想就让人憋闷。 澹台秋对此很是无言以对:人出门你怀疑人家有猫腻,不出门你还嫌起人家太消停了?多大的人啊,还迁怒撒气?至于么? “要不咱们出去巡遛巡遛?”司寇宇铮提议。正好给风宁路点空间动弹动弹,也让他憋得不得劲的骨头舒活一下――他当然不会承认,也不愿意承认后者才是重点。 澹台秋正要回答,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先响起:“宇铮哥哥想出去散散心透透气?我倒是知道个极好的地方。”南云若袅袅婷婷走进花厅,从侍女手中端过托盘,上面两碗奶茶还带着丝丝缕缕热气。 又是奶茶!澹台秋嘴角抽了抽,偷偷瞄一眼司寇宇铮,暗暗佩服他竟然还能如此眉目舒展:因了他一句“这回要喝个过瘾”,南云若一回来就亲手煮了奶茶送来。 当着南云若的面大家当然都说“好喝”,有人再加一句“南云小姐心灵手巧”之类的奉承话,司寇宇铮也不可能落了南云家的面子,遂点头表示同意。之后就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这奶茶一天几顿的送来,有时候偏苦,有时候太甜,有时候茶重了涩得慌,有时候奶多了腻胃。 不晓得今天又是什么口味的……澹台秋如此想着,但他也就想想而已,可没真打算试试味道,立即起身拱手:“主帅,属下突然想起来手头还有两件事没办。” 司寇宇铮下巴才刚刚抬起来,澹台秋已经丢下一句“是,属下告退。”转眼跑了个没影。如今花厅里这位才是真正惹司寇宇铮烦躁的主,他可不想当炮灰。 你哪儿看出来我是同意了?枉称两人多年交情。这个只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的王八蛋!司寇宇铮微微闭了会儿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又是一片云淡风轻。 南云若极为满意澹台秋的“识相”,笑意吟吟地曲膝福了个半礼算是送澹台秋,然后转向司寇宇铮,抬起一双春水美目:“南云城东面山上有座拂云寺,里头的桃花十分有名,据闻今年开得格外好,如今又是花期最盛的时候,何不去那里转转?花下温一壶酒,惬意自在,也不负了这大好春光。” 拂云寺的桃花的确十分有名,开起来一片绚烂,上次去看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司寇宇铮半垂了眼眸一时没有回答。去看桃花倒没什么,他本来就想着离开南云府一阵子,也打算跟澹台秋去拂云寺转转,只是这会儿同行的人由澹台秋换成了南云若,他便有些不情愿了。 南云若巴巴地望着司寇宇铮等他回答。 博纳图之后她便提出想到洛河去探望风宁路的伤势,其实就是打着这个幌子去找司寇宇铮,南云驰以她身子尚弱为由拒了,气得她咳了两天。南云驰心疼她,说反正一个月后到了议事会司寇宇铮要来,劝她不急在那一时。她趁机提出要南云驰将司寇宇铮多留两日,南云驰也答应了。这是她独有的良机,怎能不好好把握? 南云若却不晓得,这时间拖长了,四分是南云驰有意,却有六分是无奈!她更不晓得,此刻南云驰在书房里眉头深锁暗暗叹气。 以往议事会十分顺利,议事中众将领,特别是司寇宇铮提出的议题,大多他都与若儿聊过,思路早就已经整理好了,到议事的时候自然信手拈来。 “南云将军!”窗外探出个毛茸茸的脑壳,一句话打断了南云驰的思路。 “风小哥。”南云驰展出个笑。 “小人想借贵府厨房一用,可好?随便一间小厨房也行。”风宁路露出八颗牙齿,“小人想煮碗奶茶喝。” 原来只是借个厨房,他还以为是司寇宇铮遣来找自己的呢。一个议事会而已,自己何时如此忧虑小心过?南云驰暗暗笑罢,抬手一指:“那头转左,过一个圆门后再转右就是。风小哥需要什么尽管取了用。” 风宁路得了南云驰的话,高高兴兴地跑了。 此时整个南云府里最乐呵的恐怕就是这个一心只想着奶茶的小东西了。南云驰望着风宁路颠颠的背影一时有些怔神。 阿若喜欢煮奶茶。那时两人闲来便在院子里坐了,阿若一边煮茶一边兴味盎然地听他说起军中之事,间或插两句言,又说些自己听到的消息,往往令他茅塞顿开心中敞亮。 他有时笑言,阿若不似寻常姑娘,不爱红妆女红,却对这些儿郎的事津津乐道。 阿若便答,谁叫自己出身将门呢?家里有什么样的长辈,可不就有什么样的晚辈么?嘴里说着的是嗔,眼中却是狡黠笑意和孺慕之情。 那时他真以为阿若是受了父亲和他的影响,所以爱听他们说些军中的事而已。现在他突然发现,当初那些他在议事会上张口就来的情报,好像不是他说与阿若听,而是阿若说与他听的?那些他以为是自己想通的关节,似乎也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当初……他为什么要说当初呢?好像那时距现在也不是很久啊?数个月而已,他却觉得像数年一般长。 南云驰的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右手指上的玉扳指,突然“咦”了一声:这玉扳指他时常抚摸,手感温度俱是了如指掌,此时摸起来似乎稍有不同?急忙举到眼前对着光细细审视,只见一道极其微弱的莹光萦绕在扳指周围! 南云驰生怕是自己看错了,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可这一睁眼便是失望:那玉扳指依旧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玉扳指,哪里有什么莹光流转? 放下手叹口气,南云驰松松握了拳头敲着额心:他真是魔障了。这扳指怎么可能再发光呢? 第五十四章 人面桃花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司寇宇铮到底还是跟南云若一同出去了。澹台秋很不厚道地大松一口气,感叹没了低气压盘旋后今天的天气还是很不错的。 “咦?你书看完了?”澹台秋一眼瞥见正坐在院子中双手捧着个碗眯着眼睛晒太阳晒得好不惬意的风宁路,滴溜溜地转过去。 “没呢,不过也快了,还有小半。”风宁路拍拍凳子,那本书就在她手边放着呢。 澹台秋这会儿看清楚风宁路手里捧着的是什么了:“奶茶?”怎么今天到哪儿也能碰见奶茶呢?黄历上有“奶茶日”这一说么? “嗯,热呼着呢,我喝着味道还行。来一碗?”风宁路挺大方。 澹台秋抽着鼻子闻了闻,好像跟他之前喝过的不太一样,不过也没敢立时接受风宁路的好意――原谅他吧,这两天他喝奶茶是真喝怕了:“谁煮的?” “我呗。”风宁路心情好,没把澹台秋那一脸提防往心里去。 那倒可以试试。澹台秋放了心,也不劳风宁路动手,自动自发地倒了一碗,往旁边的石凳上坐了,跟风宁路排排坐喝奶茶。 这奶茶入口极滑顺,馥郁的奶香和清爽的茶香在口中似乎融合得密不可分,又似乎各自分明。澹台秋眼睛“叮”的一亮,冲风宁路竖起大姆指:“这茶煮得好!极好!”说罢竟是像品清茶香茗一般地啜饮起来――若是这样的奶茶,给他一天到晚当水喝他也愿意啊!看不出来风宁路还有这本事。 他要不要跟司寇宇铮说呢?澹台秋考虑得很认真:不说,让司寇宇铮天天喝南云若版的茶,够损;但是说了吧,喝过风宁路版奶茶后再喝南云若版的……嗯,还是说吧。 澹台秋正想着司寇宇铮,那头风宁路就问了:“怎么你今天没有跟主上一起?”这两人就跟穿了连体衣似的,除了上厕所睡觉外几乎一直处于焦不离孟的状态。 “他同南云若一道出去了。”澹台秋挑挑眉。 “嘎?!”风宁路给惊着了,这是出去约会的节奏么? 澹台秋看风宁路的表情看得真真的,那里面就只有“惊”,绝对找不到丁点儿“喜”的意思。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天气这么好,你不出去遛遛?” 风宁路摇摇头:“我得赶在回去前把书看完,好还给人家。”她估摸着在这里待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也就再两天左右的功夫而已。三潼肯把书借给她是信得过她,这书在走之前肯定要还的,下次再来南云城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她可不能把人家的东西压在手里那么长时间。 “看了多少了?”澹台秋好奇。 风宁路把书递到他手里翻开夹了一张纸的地方:“喏,看到这里了。” “看得挺快么。”不厚不薄的一本书,两天来时间竟然已经看了近八成。澹台秋把纸拿开来看看,又随意翻翻前面,再往后翻几处――一本书常被翻动的地方和少被翻动的地方肯定有差别,虽然可能极细微,但也不是看不出。不过这本书每一页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一本普普通通的游记而已。澹台秋扁扁嘴,把书合上还给风宁路:“还剩这一点,很快看完的。咱们没那么早回去,看这样子起码还得再留个三五天。” “嗯?开个议事会要这么久么?”风宁路奇道。 “这回有点不同。”澹台秋不欲在这事上多说,扯着风宁路站起来,“得啦,小小年纪就这么看书,会把眼睛看坏的。好天气就该出去活动活动。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风宁路一路被澹台秋拖着,拖到马厩牵了马出来,她也动了心,骑着望月跟在澹台秋后面出门,两人打马一路往东边跑,竟是出了南云城的东门。 “咱们这是要去哪啊?”风宁路的话一出口就被风扯了个支离破碎。 “去了就知道了!”澹台秋卖了个关子。 拂云寺的桃花确实开得特别好,司寇宇铮看着满园子,准确地说是满坡的桃花,在他的视野里铺满了如云似雾的绚烂霞彩。 不远处的树下有个极清瘦的男子,一身浅灰布衣,坐在一张椅子上,正仰头赏花赏得极入神。那张椅子很怪,不但有四条腿,两侧还各有一个轮子?司寇宇铮头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椅子,不由得有点好奇:这椅子是用来做什么的?难道还能用牲口拉着走不成? 就在他思索这椅子怎么动的时候,忽然听那男子极轻地开口,声音如泉流于玉,清而润:“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 “宇铮哥哥!到了么?” 南云若的声音一响起,那头的声音便断了。司寇宇铮不由得皱了皱眉,相比起方才这一声,他倒更喜欢那个男子的声音,而且他颇想听听这诗的下厥。 南云若却不知道司寇宇铮的心思,也没听到那句诗。她低头撩了帘子从马车里出来,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车,姿态轻柔优雅。甫一站定她便顺着司寇宇铮的视线看到了桃花树下那抹灰色的身影,一片嫣红中,那抹灰色的确显眼,而且对方也直直地看着她,薄唇微张,直看得呆了去。 南云若急忙微微侧了脸。要说那个男子的模样也是十分好的,清秀温雅,被这样一个俊秀的公子如此入神地看着,放在平时倒也称得上是佳话,可这会儿当着司寇宇铮的面却是叫她有些消受不起。 真要说起来,这也算是唐突了她呢。南云若想道,此时若是司寇宇铮出声喝斥那人便好了。想到司寇宇铮为了她立于马上马鞭一指喝斥他人的样子,她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红,连忙微微皱起眉头嘟起嘴巴,作出颇为窘迫为难的模样。 司寇宇铮把南云若的表情落在眼里,又看了看那个年轻男子,确实开口了,却不是朝着那年轻男子,而是朝着南云若:“你们认识?” 南云若咬住下唇,眼中起了恼色:“谁认识他!”这话放在当下非但起不到澄清的作用,反而更增添几分欲盖弥彰的暧昧。南云若也发现了这一点,是以话一出口便立即后悔了。只可惜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哪有后悔就能收得回来的道理? 还是南云若的侍女倩儿机灵,此时连忙插话道:“那呆书生八成是看咱们家小姐人比花娇,一时看迷眼了!”一句话玩笑话,夸了南云若,更解了她的围。 南云若十分受用,嗔了倩儿一眼,伸出葱白玉指在她脑门上一戳,嘴上说着:“就你贫嘴!”眼中却是赞赏的意思。 倩儿看得真切,知道自己这一举合了小姐心意,笑着抿了嘴巴立到后头去了。 司寇宇铮懒得理会一侧的主仆两人,反而下了马朝那个年轻男子而去。南云若主仆的话他应该也是听了个一字不落的,却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脸上也没有半分窘迫之色。一番坦然已是最好的说明。 可是待一直走到那年轻男子面前,那人依然安坐,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就这么仰起脸回望着他。 看来是个斯文的读书人,怎的如此行为?司寇宇铮有些不解,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被灰色衣袍盖着的双腿上。 年轻男子似是看出他的疑惑,微微一笑:“小可双腿有疾,无法起身见礼,还望兄台见谅。”这一笑若皎月当空,宁且静。 “是在下唐突了。”司寇宇铮连忙收回落在那双腿上的目光,谦谦君子如玉,这句话便是因为有这样的人物才存在的吧?“方才阁下作的那句诗,可否作完?” 年轻男子笑着摇摇头:“这诗却不是在下作的,而是出自在下的一位友人。在下确实不认识那位小姐,方才有冒犯之处,乃是看着那位小姐思及故人罢了。还请兄台莫怪。” 待作完这番说明,年轻男子侧了脸,清润的声音再度响起:“下厥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念罢朝司寇宇铮轻轻拱了拱手,径直用手在轮子上一拨,转了个方向往桃林深处去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司寇宇铮立在原地默念一遍,仿佛看到一位极清丽的女子,白衣素雅立于缤纷落红中,启红唇皓齿,吐幽兰气息,作冰玉相击声,念了这首四言诗。侧眸,勾唇,旋即翩然转身,化作一缕清烟消散。 不由自主地抬手,司寇宇铮没有看到男子转过身去时滑落脸颊的那滴清泪,却似乎看到了一捧掬在手心的寂寞悲伤。 摇头失笑于自己也有如此伤春悲秋的时候,司寇宇铮负手回身,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这样一个如玉君子偏偏要受腿疾之苦;有一位才女佳人的红颜知己却又只能睹物思人。叫人怎能不叹一声“天意难测”? 抬眼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小土坡后面一个马脑袋一晃而逝。司寇宇铮登时挑了眉:那马……看起来有点像望月啊? -------------------------------------- 本来想把紫渊放到后面一点再出场的,可惜包子等不及了,让他提前出场。叮叮!撒花!(呃……剧透了……) 温柔的谦谦君子紫渊呐~~虽然不是主角,却是这部书里包子的大爱哟~~叮叮!再次撒花! (咳,某懒人渊,放心,我知道你是强势攻……) 以及,将紫渊跟萌弱受画上等号的亲们,请自动面壁去!包子不忍心把他掰弯了弄成男下位啊啊啊~~~o(>□ 第五十五章 轻歌曼舞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那马确实是望月。它正歪着脑袋看风宁路冲澹台秋用唇语咆哮,一只手还指着土坡后面,它看见了,土坡后面那人就是之前欺负它,差点把它丢了的那个男人。 风宁路一个头两个大:你没搞错吧!!人家约会咱们来凑什么热闹?待会儿撞见了多尴尬啊! 澹台秋摊手:我哪知道他们会来这儿? 风宁路没胡子可吹只能瞪眼:这附近还有别的地方可以约会么?! 澹台秋挠挠脑袋:啧……好像还真没有……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拼了一会儿眼刀,默契地偃旗息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换个地方再说。 “哟,真巧啊,你们也来了。”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令澹台秋和风宁路提到半空的脚步顿时僵住,上不得半分,也下不得一厘。 回头干巴巴扯出个笑,澹台秋嗓子有点痒:“呵呵,是挺巧的。不过我突然想起来……” “来都来了,不如一起赏花,人多也热闹些不是?”司寇宇铮脸上挂着笑,说的是邀请,语气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命令。同一个招想用两次?门儿都没有! 澹台秋暗暗瞅了眼风宁路,只见她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地装孙子装得无比虔诚,当即垮了肩膀:“是……主帅有命,莫敢不从。” 南云若看着司寇宇铮一个人过去却翻了三倍的人数回来,气得差点没把下唇咬破:还说澹台秋眼力劲好,知道别杵在她和司寇宇铮旁边碍眼,真是抬举他了!竟然回头就巴巴地跟了来,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哟,南云小姐今天真是容光焕发,人比花娇啊!”澹台秋一看见南云若那气得不行又不能不生生忍着的样子,立即腰不弯了肩不塌了,腿脚也有劲了,还抽出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在胸前摇了两下,跟见了美女的登徒子有什么两样? 这话方才倩儿也说过,可此刻从澹台秋嘴里再听到一次,她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不说,反而想甩袖子走人。 风宁路别过脸,不忍直视。 司寇宇铮好像丝毫没看出南云若的脸色已经比锅底还要黑上两分了似的笑得一派和煦。他说要两人加入,南云若还能说“不”么? 澹台秋取代了她的位置走在司寇宇铮旁边,不时用扇子指指这边点点那边,两人有说有笑,端的是花好人俊赏心悦目,可南云若却无心赏这番美景:好端端的约会转眼间变成锵锵四人行(倩儿不算),她郁闷还来不及呢! “小姐……”倩儿暗暗扯了扯南云若的衣袖,呶着嘴要她看风宁路:澹台秋走在司寇宇铮左手边,不能把他挤开,可右边的位置却不能让风宁路占着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现在不是气的时候!南云若一个眼神示意倩儿上前把风宁路挤开,自己不着痕迹地占上去:“宇铮哥哥,若儿觉得那处景色特别好,不如咱们就去那里坐坐如何?” 有何不可?司寇宇铮点头。 倩儿动作十分麻利,拿地毡取食盒,一通滴溜溜地跑,风宁路也自动自觉上前帮忙,不多时便将一应物什都准备停当,酒也架到炉子上温了起来。随着酒壶温度升高,四周的花香中渐渐弥漫开丝丝缕缕的酒香。 南云若温婉地一手执了酒壶,一手拿方雪白的帕子托了,袖子滑落,恰恰好露出纤细的皓腕。颀长的壶嘴起起落落三点头,一道银线高悬低注,给司寇宇铮杯子里斟了酒,不多不少八分满,颌首笑道:“宇铮哥哥请用。” 风宁路接过澹台秋递给她的巴达木“啪嚓”一声捏碎外壳,抠出果仁扔进嘴里,有点后悔自己没把书带出来。 酒过三巡,南云若站起身:“有花有酒,岂能没歌舞?若儿新近刚学了一支舞,给宇铮哥哥助助兴可好?”重头戏这才要上场呢。 也没什么不好。司寇宇铮还是点头。 “那若儿便献丑了。跳得不好,宇铮哥哥可别笑若儿。”南云若说得谦虚,笑得却极自信。命倩儿取了两条绸带团成的绣球,莲步款款行至毡前一处开阔的空地上,侧身曲膝朝司寇宇铮福了一礼,倩儿已经取出一支竹笛架在唇边。 清越的笛声在空中抛出一条细线,南云若手中的绣球瞬间松开,化作两道绿虹直追着笛声缠了上去,紧接着开始在空中追逐翻滚,带着无数花瓣分分合合蹁跹相应,像是一朵曼珠沙华忽然在众人眼前盛开。 忽的笛音由高转低,两道绿虹像失了依托般软软坠落,缓缓将被遮挡在后面的婀娜身姿让到台前。少女软糯的嗓音靡靡响起,和着婉转的笛声唱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速狻j?墒苜猓?托??狻?p>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一曲舞罢,南云若小步跑回来,一张小脸一半是因为才动了一通,一半是因为害羞和兴奋,显得红扑扑的,水汪汪的眼睛亮得出奇,巴巴地望着司寇宇铮:“宇铮哥哥,若儿舞得可好?” “你怎么说?”司寇宇铮竟然先回过头来问风宁路。 “南云小姐人好看,歌唱得好听,舞也跳得极好。”风宁路一连给了三个“好”字,真心实意的。现在的南云若只是个坠入爱河的少女,希望得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注意和赞美,是以楚楚动人,是以单纯美好。 司寇宇铮挑了挑眉,很好么?好到观看的时候一双眼睛比古井还平静无波,像看着全无一物的荒漠般焦距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罢了。回过头来冲南云若一笑:“阿路说得极好,我正是这个意思。” 一句话令南云若原本懊丧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挨着司寇宇铮坐了,执起酒壶继续给司寇宇铮斟酒,连带着给风宁路也斟了一杯。 一片桃花瓣打着转儿落到风宁路的酒杯中,点起几圈涟漪。风宁路忽然想起一首诗。 “你刚才说什么?”澹台秋问。 风宁路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不自觉地把那首诗念了出来,但是又觉得这首诗太悲了,不应这个景,于是摇摇头改口道:“没什么,我就是说这桃花开得真好。” 司寇宇铮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微微撇了撇嘴角:是说的桃花开得好么?他怎么听着像是念了那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呢? 当司寇宇铮在桃林里吃酒赏花看歌舞的时候,他安排的人正尽心尽责地蹲点守着小小的一页书店。 至今为止他们依然没有发现书店里的人有什么异常,却不知道几道指令早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秘密地发了出去,也有消息无声无息地传了回来――专司情报买卖的老手自然有一套避人耳目的法子――只是目前传回来的情报却没有给整个调查带来长足的进展。 三潼弹了弹手里的一叠小纸片,上面七歪八扭的连写带画,放在普通人眼里那就是几张鬼画符,偏偏三潼能在其中看出道道来。那是勾月传递情报用的暗语,防的就是这些纸片被人半路截获。 “奇了怪了,是人就有来历,怎么可能查不到?”不止勾月,包括燕翎的纪事里也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古明全只运用他自己的人手没能查到还情有可原,他调用了其他的人马来查,也没有消息。 虽说现在风宁路挂着跟勾月有关联的嫌疑导致他有相当一部分人不能用更不能惊动,但也不应该查出这么个结果啊? “难道是地里长出来的?天上掉下来的?”三潼被自己这不着边际的想法逗笑了,点起火折子一把烧了那几张纸片,看着烧得一丝不剩才转过脸端起茶。茶水刚沾湿嘴唇就听古亦德的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东家,刚有人下了张单子,想请您过目。” 哦?三潼一听就把茶杯放下了:竟然来了张要“报先于接”的单子?还是赶在司寇宇铮在南云城的时候直接送到了总号?该不会真的与司寇宇铮有关吧? ……上面那首是《诗经-陈风》中的《月出》。在桃林里似乎用《国风-周南》里面的《桃夭》更合适,不过《桃夭》是贺女子出嫁的诗,而这一首《月出》则是示爱的情歌,包子又尤为喜欢,所以最后还是选了它。《诗经》中有不少情歌,有的很市井,有的很优雅。不像唐宋时期的诗词般悱恻,而是十分大胆直白,其程度不输现代的情歌,读起来很有意思。 第五十六章 委托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单子接到手里一看,三潼“嘶”了一声:真被他说中了,不过只中了一半――单子确实跟司寇宇铮有关,但目标不是司寇宇铮,而是他身边的人――风宁路。 单子的内容很简单:就近看顾风宁路,特别是在有性命之忧的时候要助她逃脱,然后护送到下单子的人那里去。 “孛尔帖赤那?”三潼看着委托人的名字,条件反射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孛尔帖赤那的信息。 过目不忘是他打小苦练出来的本事,所有的信息经他的眼过一次便都进了脑:孛尔帖赤那生平与司寇宇铮并没有特别的交集之处,除了在西疆下属司寇宇铮管辖之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毫无瓜葛,既没有矛盾,也没有过人的交情。 三潼细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开始分析这张纸后面的信息: 如果单从字面上看,似乎说明风宁路在司寇宇铮那里地位很不稳固,至少不被信任。这中间的原因最可能的就是她是被别人安排过去的,带有某种目的,而且很可能是对司寇宇铮不利的目的。这个安排的人可能是孛尔帖赤那,但理由不太充分,更大的可能性是孛尔帖赤那对风宁路的目的有所了解,所以担忧她的处境。 如果是这样,他就需要先了解是谁派风宁路过去的,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然后才能决定要不要接这个单子。毕竟要是风宁路打的主意是干掉司寇宇铮的话,这趟水他肯定是不踩为好。 可现下他却不能只凭字面上来看。原因无它,自然是因为风宁路身上若隐若现透露出的和勾月的关系,以及她主动和勾月有所接触的行为。简简单单两次造访一页书店,便令整个案子都布了一层迷雾。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司寇宇铮。老实说若是放在平时,看着司寇宇铮的名字这张单子他就会拒了,眼下勾月刚刚喘回口气,最好少跟这些天字头的人打交道。 何况司寇宇铮这人向来喜欢兵行诡道,做事虚虚实实极难揣摩,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如果风宁路是他刻意安排来对付勾月的,那自己手头这张单子都可能是个饵――想到这里他不禁眯了眼睛。如果风宁路身上带的是“燕翎”的记号倒还好些,可是竟然带的是勾月的标记那就大大不妙了,因为这说明司寇宇铮已经对勾月有了相当的了解,那他是从哪里了解的? 情形一下子变得令三潼甚觉艰难:这个了解的途径很有可能是勾月的致命伤,必须顺着风宁路这条藤把这个瓜给摸出来!毕竟勾月后面还有“燕翎”。即使这些年过去后看似已经风平浪静了,他也不得不多这个心眼。要是把勾月也给折进去,那“燕翎”可就算是真给一锅端全乎了。他三潼就是以死谢罪也没脸下地见义父。 说来说去最后的重点还是落在风宁路身上――只因为搞不清风宁路的底细,一切后继都由一个可能性分出两个分枝,甚至更多个分枝,从而逐渐形成一棵树。 现在他立的位置是树腰,往上看自然难以着手,那便往下看,直接追源!三潼眼中精光一闪,满身的妩媚顿时化作森森凛然杀气。 这张单子对他来说真正有用的信息其实只有五个字――孛尔帖赤那。他正苦于找不到切入点开始查风宁路,这就巴巴地有一个送了上门。要知道孛尔帖赤那的生活背景和人际关系相比起司寇宇铮来可单纯多了!司寇宇铮个头大了不好下嘴,那就从孛尔帖赤那动起。 三潼理出思路,飞快地提笔在几张纸片上写下符号,随后唤了古亦德进来将纸片交给他。古亦德接过纸片二话不说扭头进了库房准备传递消息。 三潼往椅背上一靠,望着屋顶抿了抿嘴唇: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其实他也想过直接把风宁路关进这地下的暗室里各种刑具轮流上一遍直接逼问,但这个想法只是在脑中闪了一闪就被他抛了开去――因为他不确定能不能从风宁路口中得到有用的情报。一个人要是想死可以有很多种办法,防不胜防。若是风宁路骨头太硬,宁死也要保守秘密,那结果可不是件好事。 摸着石头过河,肯定是摸自己已经知道的石头更有把握。在没有找到其他的石头前,风宁路这块石头是唯一的线索,所以这块石头,不能轻易丢了。 那头古亦德很快准备好数量不等的几堆书,叫了几个伙计来让他们各带一堆派到分号去。几个伙计应了,捆包的捆包,装车的装车,装马的装马,须臾间已准备停当络绎启程。 等最后一拨书也出发后,街角小面摊上吃着面的年轻人三口两口吃完面,丢下两个铜板起身离开。 古亦德站在店门口一边扬声叮嘱出门的伙计“小心着别把书弄坏了,快去快回”,一边不着痕迹地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随即负着手踱回柜台,冲柜台后面的小伙计道:“哪些书,各有几本去了哪家分号,可都写清楚,写完再复查一遍,千万别出了错啊。”又听小伙计脆声应了,这才绕过书架去了里间,整个一挑不出错的书店掌柜行事。 年轻人绕过两条巷子后留意观察下四周,确定无人跟来,这才使出轻身功夫悄无声息地翻身进了院子。院墙的那一头便是南云府。 脚方沾地已经有人赶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开口,一直待走到院子中间才开始以极低的声音交谈――这个位置才是最安全的,四周一览无余,绝不可能有第三双耳朵藏身之处。 年轻人道:“出了六拨人,看样子每一拨都不下百数,最多的有三百左右。” 出的量比上次又多了。接应的人一听便皱了眉头:“这个数量不可能城门检查,即使半路上截下来,细看完所有的书也要花太多时间。” 年轻人脸色也不太好:“而且半路截下来就把事做到明面上了,而爷的意思是暗中办。”这样的时候却不能借用明面上的力量,一下子把他们的路变窄许多。 两个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色。 三百是不好查,可即使是三本也不怕你查。要是这么容易就给揪出小辫子,“燕翎”那几十年怎么活下来的?这三百之数不过是前辈跟新手们耍着玩的一个小招呼罢了。 古亦德坐在柜台后面细细吸溜了一口铁观音,眯起眼睛看着洒在店门口的一地阳光舒服地喟叹一声:今儿又暖和了不少呐! 第五十七章 模糊的记忆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最快传回来的是内部的调查结果。 三潼盯着手里的两页纸抿了抿嘴唇:他们是直到最近才开始接单子的,也只挑了些看起来风光其实没什么危险的委托,可谓牛刀杀鸡,没有人员损失也是情理之中。 “东家,这难道不好么?”古亦德没想到自己整理出来的这份单子非但没能让三潼露出满意之色,反而表情更沉了几分? “没人员损失自然是好事。”可也是件麻烦事。三潼把纸放到桌上,手指又哒哒地敲了起来。古亦德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双手拢在身前躬了腰退后一步不再作声。 若是有人员损失,那风宁路便有可能是其中之一,身上有勾月的标志也就顺理成章,剩下的只是清理门户而已;但若是没有人员损失,风宁路的来历便依然成谜,他就依然得把这个猜谜的游戏继续下去。 不过么,也好,起码已经排除了一种可能性。猜谜游戏不就是从排除开始的么?等把那些迷惑人的假条件都排除光了,那他离真相也就不远了。 想到这里三潼笑了笑,把这件事先放到一边转而问起另一件:“孛尔帖赤那那头有没有什么消息回来?”命令虽然才发出去两天,但玩他们这一行要的是消息灵通,“灵”可是在“通”的前面,足见速度之重要。 “回来了一些,怕是还不全。”古亦德闻音知意,已经从袖口里掏出另一个纸方呈上。 不愧是古明全最器重的大弟子,沉着稳重却不失机敏。三潼毫不吝啬地流露出赞赏,古亦德笑得谦逊,本分地又躬身退回原位。 三潼一目十行看得极快,但一个字也没看漏。 消息确实不多。第一张纸上写的是乌日部那边的探查结果:孛尔帖赤那和风宁路在博纳图上相遇,两人看似十分熟络,这一点之前古明全就已经查到了,只是这次的报告再增加了一些细节,也正是这些细节让三潼敏锐地嗅到一丝异样。 一个是堂堂汗王,一个是小小侍从。怎么说都该是风宁路巴结孛尔帖赤那吧?可事实却更像是孛尔帖赤那向风宁路示好? 难道是孛尔帖赤那想通过对下人示好拉近和司寇宇铮的关系?那也该找澹台秋啊?他在司寇宇铮那儿的分量可比风宁路重多了。至不济还有两个校尉。为何偏偏是地位最低的风宁路? 再看第二页从孛尔帖部回来的消息,三潼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第一,孛尔帖部的人是在博纳图之后才得知风宁路这个名字。第二,孛尔帖部近三年都没有风宁路上下年纪的人失踪或死亡。 “一个都没有?”三潼似是自言自语。 “孛尔帖部十三到十七岁的人中,男六十四,悉数在部落中;女四十一,其中十七个外嫁他部,也均已确认过行踪。”古亦德答得极流利,未了补充道,“递消息的探报是属下的五师弟,四年前开始在那边做行脚商人。” “唔。”三潼点点头。古明全带出来的人打探的消息自然靠得住,“不过风宁路的体型模样都不太像本地人。让他顺着这个方向追一追,同时时间上也往前面再挪几年。把孛尔帖赤那这条线查得越透越好。” “是。”古亦徳领命而去。 三潼仰靠在椅背上推得椅子前腿悬空后腿着地地摇了几下:不知道孛尔帖部这条线是直接通向真相,还是也会被排除呢? “……路。风宁路!” “啊?”风宁路回过神,茫然地看了看,对上司寇宇铮皱着的眉头,“主上您叫我?” “你在发什么愣?” 风宁路这才惊觉水早就从司寇宇铮的杯子里满了出来,而自己手里的茶壶还在不停地往里面注着水。 放下水壶,风宁路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去擦,哪晓得袖子一按上去,原本一尺方圆的水渍面积立马多了一半有余。亏得司寇宇铮动作快,在她手放到桌面上之前已经一把将桌上的书函抄起来,这才令风宁路闯的祸没扩大影响。 待风宁路好不容易把桌上那堆乱摊子给收拾完毕,司寇宇铮摆摆手:“出去吧,这儿不用你侍候了。” 风宁路自知犯了错,怏怏地束手应了退出门外,在走廊上跟迎面而来的澹台秋撞个正着。 “这是怎么了?”澹台秋奇道,风宁路这副垮脸的光景似乎还是头一回见。 “闯祸了。”风宁路扁扁嘴,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澹台秋挑眉。从拂云寺回来的路上他就发现风宁路开始不时地走神,刚开始是没事做的时候两眼发直,现在已经发展到做着事的时候都开始神游天外了? “你发呆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啊?”跟得了失魂症似的,“难不成犯相思了?”澹台秋挤眉弄眼地拿手肘捅了捅风宁路。 “什么跟什么呀!?”这一挤兑,风宁路的表情总算有了变化,虽然面部肌肉抽搐得颇有几分狰狞,但到底比如丧考妣好处不少,起码有些活人气儿不是? 澹台秋步步为营,引着风宁路开口:“那你说说你都想了些什么?” 说起这个,风宁路又有些恍惚。 南云若跳舞的时候,她忽然有种感觉,好像以前看到过类似的画面,也是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林里,也是跟几个人一起;不过那时她看到的不是一堆背影侧脸,而是正面。可要去细看那些脸的时候又怎么都看不清,那些脸上都是一片空白。 “要是不开心的事不记得就算了,可是连开心的也不记得……”风宁路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了记忆或许是少了束缚,可是也没了牵绊记挂,蓦然回首却发现身后只有一片虚无,好像偌大的世间只有自己一人孑然而立。 “这才多大点儿呢?就这么老气横秋的!”澹台秋拿扇子在风宁路头上敲了一记。 “嗯。”风宁路还是提不起精神来。 “这不是已经有想起来的苗头了么?放心,老天自由安排,该你想起来的时候自然就会都想起来了。说来你的书看完了没有?昨儿议事会已经开完啦,我估摸着这两天就该回去了。” 澹台秋话音刚落风宁路就跳了起来,脸上阴郁之气一扫而空,瞬间原地满血复活:“呀?!要回去了?那我得赶紧把书给人还回去!” 原来哄小孩子还是用转移注意力这一招比较有效啊……澹台秋额头上滑下一滴汗:“去吧去吧,阿铮那儿我帮你说一声就是。”爽快地拍完胸脯又冲着风宁路的背影喊了一句,“到时候想起来了你别又哭着喊着埋怨自己记得太清楚啊!” “我是那么当不起事儿的人嘛?!”风宁路回头做了个鬼脸,脚下却是片刻不停,一溜烟地跑回自己屋子取书去了——她不知道,此时两人的玩笑话在不久的将来竟会一语成谶。 --------------------------------------------------- 一边等着修复系统一边码字==!阿弥陀佛观音圣母马莉亚,请让我明天能用它正常上班吧!!! 请假条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连续加班,包子感冒了,请假一天。还请各位大大见谅……包子会尽快把欠的文补上来的。《乱君心》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惊疑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揣着书一溜小跑地到一页书店还书,刚一进店门便有一名面生的小执事迎上来拱手笑道:“这位可是风宁路风小哥?先前东家就说估摸着这两天您该过来了,果不其然。您这边请。”说着朝店内一比,将风宁路引到店面一侧的耳室里,上了一杯新沏的云顶绿茶,请她少坐片刻,又躬身退了出去。 风宁路才端起茶喝了没两口,那小执事又颠颠地转了回来,请风宁路到内院书房,向着大开的书房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小的还要照看店面,便不送您进去了。” “不妨事,您自去忙。”风宁路摆摆手,目送小执事抄着手沿原路返回,自己提步进了书房。 三潼正在书桌边画着一幅水墨山水,待描完那几片竹叶才放下笔抬头笑道:“这就看完了?” “嗯!”风宁路点点头,从怀里小心取出用布包着的书递上去。 三潼接过布包极为随意地放到一边,取了只茶杯斟了茶递给风宁路:“才几天的功夫,倒是看得快。” “这两天我便要走,若是不在走之前还你,这本书就不知道要在我那里压多少时日了。”风宁路笑着接过茶在手里,一口饮尽,将杯子底下剩的一点茶汤并着细碎茶叶末随手倒进茶碗下方的瓷盘里,把杯子还回盘中。 三潼笑了笑,捏了小盅准备再往杯中注茶的时候,突然手在半空微微顿了顿。他心中有一阵怪异感油然而生,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只得先将这种怪异感压下,倒了一杯茶再递过去。 风宁路依然是饮酒般将茶一饮而尽。 三潼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明白这种怪异感是怎么回事了,但他没有作声,而是从红泥小炉上拎了铜壶,手法熟练地又冲了一道茶,再将满了茶的杯子递到风宁路面前:“这本书风兄弟看着可觉得有趣?” “嗯,很有意思,各地的风光描写栩栩如生,令在下好生向往!”提起书中的内容风宁路两眼亮晶晶地用力点头,“待他日有机会,在下也要到书中写的地方亲身游历一番!” 小心地分两口喝完极烫的茶,风宁路舒服地喟叹一声,倒尽残渍放下杯子。 本是意在暗中观察风宁路的三潼此刻再顾不上掩饰,目光直直落在风宁路刚刚放回来的杯子上挪不得半分:这回的茶刚冲出来,茶水极烫,带得杯子也十分烫手。风宁路却拿得十分轻巧,只见她用姆指和食指轻轻捏了杯口,无名指浅浅托住杯底凸起的底沿,姿势极是随意自然! 须知这套茶具与当下惯常用的茶具极不相同:惯常见的茶具,一壶配四杯或六杯,杯宽近两寸,高两寸余;这套茶具却是多出不少器具,不但有碗,盅,杯,夹,且尺寸也与众不同,杯身宽高各一寸,与其说是杯,不如说更像袖珍的小碗,一杯只可装一口茶的量而已。 茶具不同,冲茶的手法也不一样。现在常见的乃是泡茶,一撮茶叶往水里一丢,从头到尾泡在水里,若是喝得慢了,不但茶汤变凉不能再喝,且茶叶在水中泡的时间过长,茶汤也会由清香甘冽变得浓厚苦涩。哪怕是极讲究的喝法也就是烹制,那是真的把茶叶烤过之后捣碎了放到米汤里煮。 但他这种喝茶的方法却不是泡也不是煮,而应该叫作“冲”。将滚水冲入装了茶叶的碗里,盖上碗盖心中默数几声,然后盖子并碗一同捏起悬于盅上,将碗中的茶汤悉数注入盅内,再用盅将其中盛的茶汤分注到几个茶杯中,趁热饮尽。待一轮喝完后,再注水冲下一轮,如此反复。随着冲泡的次数增加,水在茶碗中停留的时间也渐渐加长,如此便可令一撮茶叶从头到尾呈上的都是浓淡相宜的滚热茶汤。 他自谓并非井底之蛙,可也并不曾在别处见过这样的喝茶方式。他是听“那个人”说起,才偷偷着人寻了上好的陶土釉料,好一番折腾后才做出来一套像样的器具。饶是比他更加见多识广的古明全也在初见这套茶具和这种冲茶手法时大感新奇。而风宁路那三杯茶,从取到饮到放,动作流畅随意得竟似是早习已为常般?! “先生?三潼先生?”风宁路见三潼只是盯着那只杯子发呆,又看不出那只杯子有何不妥,只得出声唤他。 三潼回过神来,几乎就想冲上去揪住风宁路把心中的问题尽数问个明白,却听门口有声音道:“东家,您有客人。”正是头先送风宁路过来的那个小执事。 就在三潼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他拢在身前的手忽然微微动了一下:覆在上方的右手无名指和小指极快地互相交叠又分开——那是有委托人上门的意思。 偏偏在这个当口!三潼心下不耐,正欲拒说自己不在,风宁路已经起身笑道:“既然三潼先生还有客人,那在下便不多叨扰了,告辞。”说罢转身便走。 三潼心思电转,赶紧叫住风宁路,回头在书架上抽出一叠书来递给她:“这些书也是新奇有趣且各有千秋,想必你也会爱看。” 风宁路虽然心喜但也没伸手去接,为难道:“可是我这一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给阁下了。” 三潼笑道:“无妨,你看完后只管还到一页书店,说是问我借的书,店中的人自然会送还给我。你若是有其他想看的书也可一并告知他们,到时我着人送去给你便是。” 既然三潼这么大方,风宁路也不再推辞,高高兴兴地接了书,又跟着那个小执事出去了。 风宁路一边走一边随手翻着手中的书,在经过头先她待过的耳房时,那耳房中突然走出个人来,她一时反应不及差点撞到那人身上,幸好对方反应快,急急刹住脚步,这才免了一番曲折。 “对不住。”风宁路说着让到一边,请对方先过。 那耳房里出来的是一前一后两人,两人明明听到了风宁路的话却没有即时动作,而是愣了一瞬。 看这两人都十分高大健硕,虽说穿着普通布衣,那样子却绝不是中原人。风宁路正想着是不是双方民族不同以致表达沟通有点障碍,那小执事已经端着讨喜的笑脸上前拱手道:“二位还请少坐片刻,小的送完这位客人后便来招呼二位。”说罢又引着风宁路往外走。 两人看看风宁路的背影,又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疑惑之色。然而从耳房到店门口也就几步路的距离而已,片刻后小执事已经回转,二人来不及说什么,只好先把心中的疑惑压下,待办完事情再议。 两人并未在店内停留太久,很快便拿着几本书出来,跟送他们到门口的小执事道了声“留步”后匆匆离去。 一直到走出两个路口,两人匆忙的步伐才缓下些许,不着痕迹地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的人叫卖的叫卖闲聊的闲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其中年轻些的那个忍不住扯了扯另一人的衣袖:“大哥,方才那个……” 年长些的那人微微皱起眉头没有出声。他们兄弟二人是孛尔帖赤那的心腹手下,跟随孛尔帖赤那已是多年,所以这番孛尔帖赤那才着了他们兄弟二人来与勾月联络。在博纳图的时候因着孛尔帖赤那对风宁路的态度,他对风宁路留了个意。虽说只是一个月前远远地看了那么一眼,但他自信自己的眼力不至于看错。 年轻些那人等不到兄长的回答,自顾自地低语起来:“嘶,她怎么会到那里去?难不成她跟勾月……”他所说的正是自家兄长的心中所想。 “许是她不知道那书店的蹊跷。再说那门主已经知晓了咱们的委托,事先想法子与她接触以作了解,再决定是否接受委托也是情理之中。无论如何这回勾月点了头,好歹也算是咱们把事情办妥了。剩下的便是赶紧回去报知主上。”年长些的那人也不知是在用这话安自己弟弟的心,还是在安自己的心。 但年轻些的那人听罢便真的释然了,笑道:“大哥说得是,此番总算没有无功而返。”说着转了话头,“不过那风小兄弟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啊?下巴都尖了,看起来越发像陆小姐。若是先前是神似,现如今却是连模样都像了四五成!”旁人未必知道孛尔帖赤那缘何对风宁路多有留意照拂,他们却是知道的。 “嘘,噤声。你忘了主上的吩咐么?陆小姐之事不可在外面提起,更不可对别人说!”年长那人低声喝斥。 年轻那人被自家哥哥的严肃吓了一跳,慌忙捂住嘴巴。 年长那人小心地四处看了看,只见离他们最近的一处人也是二十来步开外的几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乞丐,心道只是几个乞丐而已,且他们说话的声音极小,不凑到嘴边几乎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应该不至于被人听了去才是,这才松了口气:“好了,赶紧回客栈收拾行李吧。” 年轻那人自然没有异议,咧开嘴笑了笑,率先往巷子外面走。年长些那人却又回头往一页书店方向看了一眼,脸上虽是毫无表情,眼中的疑惑却似是比先前更深了些。 两兄弟离去片刻后,巷子深处那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中便有一个动了动,伸出污浊的手将遮在脸上的破烂毡帽掀开少许,往两兄弟离去的方向看了看后又把毡帽盖了回去。 若不是掀开毡帽时露出的那双眼睛精光四射,这人几与普通乞丐毫无二致。 ------------------------------------------------------------------- 关于茶道 爱喝茶的朋友大概都晓得茶的起源和发展。古人饮茶,把茶叶做成团或饼,喝的时候先烤后捣碎成细末,放在火上煎煮。看现在日本的茶道似乎跟这种喝法十分相似。虽然包子也不晓得这样喝到底味道怎么样,只是一想到一喝一嘴茶叶渣子的口感……呃,各位可以发挥想象力体会一下……反正包子个人而言更喜欢喝冲的清澈茶汤…… 中国古代的茶经和茶文化发展包子也是略知一二而已,就不在这里献丑贻笑大方啦!大家有兴趣可以查一查看一看,蛮有意思的。 这一章里提到的是功夫茶的冲泡方法,其实也是简化了的居家喝法。包子大学的时候学校篮球场边有个潮汕人开的小士多,每次打完球去买水喝,店主都会邀请包子喝上一轮功夫茶,包子喝功夫茶的生涯便是由此开始。渐渐习惯了闲来无事的时候烧水冲一泡茶,打开音响,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喝,大脑完全放空,十分轻松愉悦呐~~ 包子娘:有时间喝茶还不速度去给我把地拖了碗洗了袜子晾了!! 包子:是……T^T 第五十九章 争执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孛尔帖赤那遣来的人离开后不一会儿,三潼走到墙角,手伸到书架后面拨弄了两下便又自顾自地回到书桌前提笔继续画他的山水。 书架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哒”响动后缓缓转了个角度,露出后面掩着的暗门。一道人影在暗门内立了一会儿,目光沉沉地落在三潼身上,三潼却是浑然不觉般自顾自地细细端详着面前的画作,不时落笔这里添一画,那里补一点。 那人眯了眯眼睛,从门后走出来,几个大步站到三潼前面,姣好的面容板得硬如金石,咬着嘴唇在两尺开外的地方继续瞪视。 三潼视而不见。 “你到底怎么想的!”还是那人先开了口。 “你看看这处要不要再加两笔?我总觉得这块山石的质感还不够味道。”三潼提了笔顿在空中微微歪了脑袋,眼睛盯着那块被他称为不够味道的石头左看看右看看。 那人火了,出手如闪电去扯那幅画。三潼却是像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干似的将手朝前一格,看似极轻极随意的一个动作,却将那人的手挡在半道上再进不得一分。 那人手上也是下了力的,而三潼这一挡却没有任何缓冲,仿佛她的手是推在了一座雕像上般。她怎么可能服这个输?手如灵蛇般转了个方向继续向画作探去。三潼的敏捷却犹胜她两分,眨眼的功夫两只手已经翻转出十几招,但不论她的手如何变幻动作都只能停留在同样的位置,可上,可下,可左,可右,可退,就是不可前。 “好了,我不取你的画就是,你先好好答了我的问题,我自然不扰你。”那人想起三潼的脾气,叹息着先收了手。脸上少了怒色,语气却更肃穆了几分。 “什么问题?”三潼问得漫不经心,眼睛瞄向窗外。窗外桃花开得正好,一阵风吹过,吹落粉色细雨绵绵。 这番景色他试了多次,却无论如何也画不出呢。三潼也叹了口气。 那人看着三潼这副不上心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气恼,只可惜再气恼也没用,她认识三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知道这人吃软不吃硬,毛只能顺着捋,且自己又年长他几岁,总没得跟他置气计较,再说当下也不是置气计较的时候。于是耐着性子好声好气问:“这桩单子你为何要接?” “我为何不接?”三潼笑得几分无奈几分有趣几分好奇,像是极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眼中却是冷硬如铁。 “你舍不得燕领的家底,这说得过去;之前接的几笔单子极有分寸,我便也由你去了。”那人转到一边坐下,似是有些无力地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好看的纤纤玉指捏上眉心,“可这一单……” “这一单,我觉得也接得很有分寸啊。”三潼将笔在手指间转了两圈,笑得比雪还纯净。 一句话让那人把椅子扶手捏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三潼十分担忧:“轻点儿,别捏坏了我的椅子!这是上好的硬柳木做的对椅,捏坏了可没地儿补去!”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明知道这事要扯上阿铮……”那人呼的一声站起来,柳眉倒竖。不是她爆脾气,是这个三潼总有法子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听得那两个字,三潼挑起一边嘴角冷冷一笑。这一笑令原本极普通的脸瞬间光华流转,但也令一室温度荡然无存。 那人顿时咬住下唇,心中暗暗叫了声糟,可惜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阿顾……” “温姑娘。”三潼止住她的话头,“是‘三潼’,可别叫错了。” “三潼……”温颜玉少有低头服软的时候,比如现在,“你知道,阿……七皇子他……” “温姑娘却是多虑了,小可有多少本事自己心里清楚,想必温姑娘也明白得很,我三潼能拿七皇子殿下如何?” “你……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我是担心你!” “哦?你担心我?”三潼像是听到什么极为难以置信的事情毫不掩饰惊奇之色,“原来你担心的是‘我’啊?!”说着腰身一扭,侧眸笑道,“小可何其有幸,能得温大小姐关怀?不过小可粗鄙之人一个,可万万当不起。”担心他?温颜玉极少如此失了分寸。如今先是张口一声“阿铮”,转头又来说担心的是他?唬谁? 从温姑娘到温大小姐。温颜玉黯然:“你……竟是连一声‘姐姐’也不肯再叫了么……”她与司寇宇铮情分深厚没错,但对三潼又岂有半分作假? 楚仟墨尝对她道:“三潼的性子是别扭了些,但人却是极可爱的。”她点头,她也觉得三潼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孩儿。 他又说:“三潼就是我的亲弟弟,你往后替我多照拂他些。”她又点头,既然楚仟墨拿三潼当亲弟弟,那三潼就也是她的亲弟弟。 当初有多少是爱屋及乌?十几年下来,她不知何时已经真的对这个弟弟上了心放不下了。 三潼眼中霎时迸发出的恨意让温颜玉胸中一片苦涩,就听他道:“我彼时叫你‘姐姐’,是因为哥哥!”如今姐姐倒是越发容颜娇美风姿绰约,可哥哥安在?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却已用眼睛问得分明。 三潼口中的哥哥便是楚仟墨,是燕翎第三代当家的亲生儿子。为人是冷清了些,但对三潼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却极为疼爱。六年前燕翎事发,五年前楚仟墨不知所向。 楚仟墨向来做事极有交待,丢下一句“有事要办”便一去五年亚无声息,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不寻常。三潼每次见了温颜玉都要问她,她虽有一套说法,但脸上的神色却令三潼不能不疑。 温颜玉被一句话砸得心口一窒,喉头泛起苦味,满眼的物事仿佛蒙了层雾,其中浮现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却是十分清楚。那张惯来木雕石刻一样的脸极难得地没有皱起眉头,而是冲她笑了一笑,说“如此便拜托你了”。 以往都是她求他,唯一一次反过来,本该令她高兴万分,事实却令她从答应那刻起便多尝了多少苦涩酸楚。可那张木头脸偏偏为此对她绽了笑颜。 还真让楚仟墨说得分毫不差,三潼这家伙,果然极敏感,无论说得多么缜密,他也能凭直觉从中嗅出编造的味道;且为人极固执,一旦让他起了疑,他便绝不再轻易相信。 仟墨啊仟墨,咱们这弟弟可真心难带,你也真放心把他就这样丢给我了。温颜玉心中苦笑连连。 第六十章 非查不可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由你罢,一个称呼而已。许你不叫我‘姐姐’,我要叫你‘弟弟’,你又奈我何?”温颜玉勾了嘴角笑得无赖,丢下一句话甩甩头发就走。这一招连素来水火不侵油盐不进的楚仟墨都莫可奈何,料想三潼这个弟弟也反不出天去。 三潼看着温颜玉的背影面颊几番抽搐,却直到温颜玉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好一阵子也没能说出句话来。 若是楚仟墨还在的话,燕翎也好,勾月也罢,当家的都该是这个第三代当家的亲生儿子。他心里有句话不敢说,也不能说,可天知道比起当这个“东家”,他更愿意要自己的哥哥,自己在哥哥的手底下当个分把头,作哥哥的臂膀便是最好。 胸口一阵剧烈起伏,三潼恨恨地一把将笔用力掷在地上,冲着那溅了一地的墨汁咬牙道:“不说清楚哥哥去了哪,永远别想我叫你姐姐!” 温颜玉将背后那声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听得真切,咬了咬嘴唇,脚下顿了一顿,却没停。一边往外走,一边脑子里飞快地转动起来。 方才她置身的暗室有一个从外面极难发现的小孔,不但可以将外面的话听得清楚,更可以看见书房内的情形。风宁路来的时候她便进了暗室,是以将两拨造访的人都看得真切,也将三潼要做的事摸得清楚。 她与楚仟墨和三潼相识多年,且自己本也是行走江湖的人,如何不知道这桩单子要如何做,其中风险又有多大?偏偏三潼不但是接了,还要亲自出马! 司寇宇铮身边高手如云,哪怕三潼功夫再了得也难讨得了好去。且司寇宇铮因着往事,对潜伏在自己身边的人向来手下绝不留情。三潼是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自己绝不能看着他又巴巴地送上门去自寻死路! 她知道三潼心里怨她,可要是真的把她当外人,又如何要让她进自家院门,不但进了,还让她躲在密室里旁听?虽然嘴上不管她叫姐姐,心里情分却是在的。 这个别扭孩子。温颜玉摇头苦笑,世间哪有做姐姐的跟弟弟置了点气便真的撒手不理不闻不问的呢?这事她少不得要插一回手。 温颜玉正埋头边走边琢磨着这事该怎么办,忽然听到一道懒洋洋腻歪歪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这位好心的小姐,在下看你衣着不俗气度不凡,必是有大福之人……” 温颜玉眉脚一跳,侧了眼,就见一旁的巷子口处站了个衣衫破烂的乞丐,一只黑漆漆的手端了个破碗伸到自己面前。温颜玉看着那破碗一时没作声。 说了这句算命神棍的开场白后,那乞丐又嘻嘻一笑:“小姐是有福之人,必定也是菩萨心肠。随便赏两个小钱儿罢。小的三天没吃上饱饭,三个月没尝过肉味……” “是三年没洗过澡吧?!”温颜玉眉脚抽了抽。眼前那只手饱满厚实,哪有半分食不果腹营养不良的样子?只是确实黑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找了些什么污浊东西抹出来的。抢白一句后还是掏出一锭碎银子扔进那个碗里。 温颜玉抱着双手看那乞丐乐滋滋地捡起碎银子往怀中揣了,挑起眉毛——钱也收了,便看他这回又能说出个什么道道来。 “谢姑娘赏!小人也不能白拿姑娘银子……”那乞丐摇头晃脑。 “说重点!”温颜玉懒得听他废话。 乞丐扁扁嘴巴道:“方才小人听说了一件蹊跷事,姑且说来给姑娘解解闷:道是有个男儿明明姓风,生得却与一个姓陆的姑娘足有五分相似哩!偏偏好的那姓陆的姑娘又找不着人了。你说,是陆家姑娘女扮男装呢,还是这二人本是同胞连襟呢?”语气十足八卦,眼中却是精光隐现。 温颜玉心中一动:“你听谁说的?” 乞丐挠挠脑袋嘻嘻笑道:“方才听两个男人说的,一个有这么高,手上有道疤,老吓人了。你说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竟然也似长舌妇般议论自家主子,真真是没规矩!若我是他们家主子,知道了必定重重罚那二人!” “这事倒是新鲜有趣。”温颜玉甩手又是一锭银子,这回是足足的五两。 “谢姑娘!姑娘真是大好人!菩萨必定保佑你长命百岁,越生越漂亮!”乞丐又鞠躬又是作揖,一副千恩万谢喜不自胜的模样。 温颜玉嗤了一声:“得了吧,我又不是妖怪。倒是你,那身衣服也该换换了。”次次看见都是这一身,糊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不说,还极破。她毫不怀疑这身衣服只需轻轻一扯便会烂成拼都拼不回去的破布条。 乞丐漫不经心地咧咧嘴巴:“不用,这身衣服躺哪儿都能睡,方便!” 这纪家小子。温颜玉笑着摇摇头,不再与他多话,摆摆手自顾自地走了。 她至今并未查出风宁路的来历身世,但也未查出她与京城中的人有何牵连。本想着自己与司寇宇铮和澹台秋说一声,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不要太为难风宁路,如此便也可以保得三潼不必以身犯险。但现在她却不能轻易如此开口。 纪逍行的话有一句令她十分在意:风宁路与一个姓陆的女子有五成相像?她才方在密室中看到风宁路的时候便觉得她模样与之前相比似乎变了不少,但又想着她的年纪正是模样变得厉害的时候,加上瘦了些,看起来相差多几分也不出奇,此刻细细一想便觉出蹊跷来:三几个月的时间,这变化无论如何也太大了些! 想到这里温颜玉猛地一惊:她查风宁路所用的画像是根据她当时见到的模样画出来的,回想起来风宁路现在的样子与那画相差可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风宁路与那姓陆的姑娘确实为同一人,那着实令人头痛。进来的时候是一个模样,到了再换一个模样。西疆地广人稀,查人行踪本就诸多限制,更何况这人还改了容貌,换了名字,甚至扮作异性?不过纪逍行给她的线索中也给她指了条路——这个姓陆的姑娘与孛尔帖赤那有旧。 温颜玉眼瞳眉头微皱:风宁路,风宁路,你到底是姓风,还是姓陆? 如此行为,要说没有丝毫目的只是为了好玩,怕是连三岁小孩也不信。偏偏她自诩眼力尚佳,却并未看出风宁路有丝毫歹意。 然而司寇宇铮的身份摆在那里,再加上她这段日子在京中听到的风声,由不得她掉以轻心。要保司寇宇铮和三潼平安,势必要将风宁路的底给翻个透不可。…… 这一番得了新线索的却不只是温颜玉一人。 温颜玉走后一阵子,三潼叫了古亦德进书房,目光沉沉扫了眼桌上的茶具,道:“在我这里喝过茶,见过这套茶具的所有人。全部查一遍!”古亦德领命而去。 在她身后发生的这一切,风宁路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有一双眼睛盯着她走到南云府门口,一直到她跟澹台秋在门口说完话一同消失在门内之后才悄悄隐去。 所以她更不会知道,温颜玉,三潼,加这一双未知的眼睛,将会很快剥去如今尚覆盖在她身上的宁静面纱。 ……求票嘞求票嘞!新鲜热乎的票票来一张了喂~~ 第六十一章 来了“大”客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澹台秋在门口候着风宁路,跟她说了句:府里来了“大客”。不是“贵”,不是“稀”,一个“大”字搞得风宁路半天摸不着头脑。 不过当她走到花厅的时候就看出来道道了:花厅里端坐了一位妙龄女子,与南云若相比,衣着精美相仿,容色少几分精致甜美,胜在端庄恬静。南云若陪坐一旁,时不时说句话。春光静美,好花佳人交相辉映,别有一番景致。 暗流涌动。风宁路却得出这四个字的结论。 澹台秋扯了她绕开花厅走:“那是巫老将军的女儿,闺名清雅。巫家与南云家世代交好。南云老将军故去后巫老将军一直对南云驰多有照拂。这回他要告老还乡了,临行前特意过来拜望南云家兄妹。” 唔,原来如此。“那两人是打小的姐妹交情咯?”风宁路摸出油纸包的炸馉饳递上——她琢磨着快回去了,特意又去买了一些。 这回倒是新鲜热乎着。澹台秋摸了一个丢进嘴里,香喷喷嘎嘣脆,直吃得他眉开眼笑。吃得开心,自然话匣子又打开了:“据说当年巫老将军还有意把女儿嫁给南云驰呢。这回来八成也有这个意思在里面,趁着机会把亲事给定了。” “嗯?那两人是定了一半的姑嫂啊?可怎么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风宁路自己也摸了一个吃。她可没看漏:南云若说话时眉目含笑,待巫清雅垂眼作答时,南云若便趁机看她,眼中带着些许探究和防备。 “起因还不是你家主上。”澹台秋馉饳一个接一个往嘴里扔,没打算给司寇宇铮留——谁让上次那一整包都给他全吞了,自己一个没捞着呢? 风宁路听得挑起眉毛,这话明里暗里只有一个意思:巫家小姐让南云若引为情敌了。“可她不是已经暗里许了南云驰了么?” “咳,其实也就是巫家小姐第一次见着阿铮,打招呼的时候脸红了一下。”澹台秋耸耸肩,巫清雅这一脸红,南云若当场脸色就有点沉了下去。 “这都要定亲了呢。八字只差着一撇而已。”风宁路不以为然,“再说姑娘家,见着陌生人红个脸什么的,不是再自然不过么?”南云若实在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不怪她担忧。巫家德高望重,巫清雅的两个哥哥,巫清海和巫清泓也在南面的军中有些名头。按着身份,要嫁南云驰自然门当户对一桩佳话,可要是她有那个意思,在司寇宇铮那里争个妃位也说得过去。这两人可谓旗鼓相当的对手。”澹台秋跟着风宁路去了她的房间,大喇喇往椅子上坐了,推着风宁路去煮奶茶。有好吃的馉饳,再配上好喝的奶茶,那才全活儿不是? 自从喝过她煮的奶茶后,澹台秋还真跟上了瘾似的,逮着机会就往她这里跑,一来就吵着要喝奶茶。风宁路摇摇头,放下手中的书自去准备。自己煮的东西得人赞赏到底还是件让她挺有成就感的事。 澹台秋看着那一叠的书挑了挑眉:去的时候带了一本,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堆?“这书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想这两天看完这么多?”哪怕一目百行也看不完吧?何况看书哪有这样看的? 风宁路回头看了眼,见澹台秋正拿了本书在手里翻着,出声提醒道:“小心别把手上的油印子弄书上了。这回可以慢慢看,三潼说看完了还到一页书店就成。” “噢,那倒是方便。”澹台秋含含糊糊应了一句,将手中那本游记合上放到一边,又捡了另一本来翻,这一本是讲民间传说的,看着是有趣,可在他看来那都是些不靠谱不着调的东西,半虚半实,叫人分不清真假,典型的闲书之流。不过倒也合风宁路这样半大小子的人的胃口,总比诗词学经来得有趣。 风宁路煮奶茶驾轻就熟,不用花脑子看火候,左右闲来无事又问道:“我听说主上可以娶八个老婆呢,这么多位置,南云若也不用那么紧张吧?” “八个是没错,可正经能叫妃的也就三个,其他的五个都只能叫夫人。叫法不同,那地位也差得远了。”澹台秋翘起二郎腿给风宁路普及知识。 也是,这个姑娘个个心高气傲的,谁不是奔着那个“妃”字去?风宁路暗暗点头。 那头澹台秋又道:“别看你家主上现在身边没什么女人,那是你没见着,他在京中行情好着呢,哪次回去不给人围追堵截一番?王公大臣们都较着劲呢,上门提亲的人能把铮王府的大门挤破。” 她倒是没想到京城那一头。想想司寇宇铮的身份相貌,被人追得满地跑倒也是情理之中。王公大臣家的适龄女子何止百数,这么多人争三个位置,那情形即使比不上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估计也差不离了。如此看来南云若紧张得也不无道理。 风宁路端着新鲜出锅的奶茶小心翼翼转回来,端了一碗往澹台秋面前放了。饶是烫得两手直搓耳朵,嘴里还不忘打趣道:“我听着你那口气,像是很羡慕呀?” “别!”澹台秋连连摆手,“你是不知道姑娘们争起来有多可怕,明争暗斗拈酸吃醋,五花八门什么招都有。那光景胆子小点的看一回就能给吓得逃之夭夭,我可消受不起。” 风宁路听着就想起之前在博纳图的遭遇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回还只有两个姑娘呢,就把她给折腾得好一通难过。别说翻上十倍了,哪怕只翻上一倍,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小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澹台秋看着风宁路那苦哈哈的样子哪里不晓得她想起了什么?咧嘴一笑安慰道:“反正在南云府上也就再待个一两天功夫而已。” 这话不错,只要小心着些把这两天撑过去,等回了洛河,那两个姑娘在这里要掐架也好,还是成了姑嫂其乐融融也好,不就都不干她什么事了么?想到这里风宁路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相视一笑,端起奶茶享受悠闲的下午茶时光。 一口奶茶才刚喝进嘴里,门就给推开了。司寇宇铮面无表情地劈头一句话,让两人愕然地抬起头来,一口奶茶噎在喉咙里半晌吞不下去。 “通知下去。回程的日子延后。”司寇宇铮丢下一句话,瞟了眼锅里还热乎着的奶茶,觉得有点口渴了,“给我盛一碗。”这味儿闻起来似乎还不错。 风宁路很想问他自己能不能先走,可这话放脚趾头上想也知道不能问。垮了脸放下自己那碗奶茶,给司寇宇铮盛了一碗,顺便把自己的座儿也让给他,风宁路垂手立在一旁很是郁闷。她觉得这一回自己怕是又要遭一回罪了…… 第六十二章 反悔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回程的日子一延就没了准信。风宁路夹着尾巴做人,整天不是关在房间里看书就是跟澹台秋混在一处,倒也暂时保了个平安。 同在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打照面的时候总是少不了,风宁路又不是瞎子,自然把众人,特别是两个姑娘的脸色都看在眼中。只是看见归看见,她却是越发看不明白了。 巫清雅出身不低,举止进退有礼有度,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也不出奇,可也着实让人看不出她对南云驰到底有意无意。反倒是一见着司寇宇铮必定先红个小脸。如此一来自然比见着南云驰的时候多了分暧昧,不过也就仅限于红个小脸而已,多的举动是一步也没有。 风宁路看不明白,南云若也没看明白,不过她不像风宁路可以只是看热闹猜着玩儿,心里的弦一丝也没松过。 巫老将军整天乐呵呵的,不听他提巫清雅和南云驰的事,也不见他向司寇宇铮言及自家女儿如何如何。 司寇宇铮和南云驰这两个本该是主角的反倒尤为沉得住气,颇有心情地闲来便下个棋,讨论讨论兵法,好像一府的暗流潜潮跟他们一丝关系都没有般。 一晃半个月过去,大家依然维持着抬头笑容满面,关门不知动静的日子。 偏巧这几日都是布了云却又透着几缕阳光叫人分不清阴晴的天色。抬头看看,风宁路心想这还真应了府里的景。 “清雅,你跟爹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巫老将军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花白的眉毛一皱,不怒而威的气势丝毫不减当年。 巫清雅侧着身子斜签着在桌子另一头坐了,垂着脸没吭声。 “原本是打算住个三五天,把你跟阿驰的亲事定下来就回去准备,你却说反正生辰也近了,不如在这里过完生辰再走,为父也依你。”巫老将军眯了眯眼,“为父是老了,但眼还不花。你到底是我的女儿,心里想什么别以为不说为父就不明白。” 听着父亲的声气沉下去,巫清雅的脸白了白:自家父亲的脾性她知道,从来不喜举棋不定左顾右盼的作风,更讨厌出尔反尔之人。 “来之前为父便跟你提过和南云家结亲之事,你当时可没反对!”巫老将军大掌拍在桌上,一根青筋隐隐跳动。 “可我也没答应!”巫清雅忍不住抢白一句。话一出口她自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当下红了眼眶别过头去咬了下唇不再出声。 对话就此僵住,父女两人一时都没有出声,屋子里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巫老将军嘴上不说,心中不知多少纠结。虽说是武将,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可他到底是过来人。他与夫人几十载恩爱相守,即使与妻子聚少离多,妻子年近三十才诞下长子,又在十年前亡故,他却是从未起过纳妾的念头。如此怎会不明白儿女间的事,情之一字犹为重要? 南云驰的为人和性子他了解,也信得过,只要娶了巫清雅,必是实打实的一心一意好好对待,他也放心将自己膝下唯一的女儿交给他。如此良人,可女儿此番却不愿嫁了! 女儿的婚事他做得了主,心却不能。若是巫清雅心有旁骛,即使嫁了南云驰,且不说对南云驰不公平,那日子也绝过不出个好样儿来。 巫老将军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罢了。你的事,你自己作主。为父只提醒你,七皇子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人品相貌也是拔尖儿,可却未必是良人。” 巫清雅一听父亲松了口,泪水盈盈的眼中止不住透出喜色,巴巴地望向巫老将军,却被巫老将军接下来的话兜头淋了盆冷水。 “要为父替你提亲,你就别想了。此番过来,为父要提亲也只对阿驰一人提。若你想跟七皇子殿下,除非他先开口!”巫老将军神情语气俱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两句话说完站起身便要走,临到门前又回过头来,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掷下一句话:“只你需记着巫家的家教家规,若是做出有损门楣的事,巫家便再没有你这个女儿!” 不是他心狠,是他实在担心。少年人哪个没干过轻狂的糊涂事,他实在不愿自己的女儿一时头脑发热便毁了一生。 巫清雅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两滴珠泪霎时顺着粉腮滚落而下。她还以为父亲松了口会帮自己一帮,哪晓得父亲却丢下这样的话。 要司寇宇铮先开这个口?谈何容易!她苦苦央求留多这几日便是争取在司寇宇铮面前露脸的机会,期盼自己的端庄贤淑能搏了他的青眼。可她本就是个矜持内敛的性子,每每一见到司寇宇铮,话还没说就红了脸不说,心里一慌更是连说什么都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别说进展了,连话都没能说上两句。司寇宇铮也是,见了她只是一笑,温和是温和,但也丝毫看不出有好感的意思。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心中发苦。 要是哥哥们在就好了,还能帮她出出主意,但这会儿可叫她上哪里找人帮忙? 巫清雅揪着帕子愁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不论如何,还是先把握机会,像南云若那样,多些到司寇宇铮面前走动走动吧! 南云驰在院墙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沿着来路折返。他这两天想出个排兵布阵的新法子,正想来请巫老将军去看他沙盘演练,指点一二,不想却听到这样一番对话。 难过么?他与巫清雅相识多年,情分自然有,但也说不上多喜欢。这桩亲事他是略知一二的,多年前南云老将军和巫老将军喝酒的时候还拿这事打趣过他。当时他就想过,这番话要是作数,他不反对,要是成了酒后笑谈,也无妨。 那他是不是一点也不难过呢?南云驰苦笑着摇摇头。哪怕是原本只有五成定下的事,眼睁睁地看着灰飞烟灭了,如何能真的一笑置之?何况还是两相比较之下自己输了?虽说他和司寇宇铮放在一块,孰高孰低一看便知,但这样的结果真放到眼前,身为堂堂男儿,又如何能心平气和全不在意? “南云将军。” 南云驰抬头:“风小兄弟。” 点头打完招呼,继续各走各路。南云驰脸色看来不太好,可风宁路也没有多嘴过问的打算。偏偏就在快要错身而过的时候,两道细细的声音响起,堪堪让两人同时顿住脚步。 “你说我家小姐属意谁?”其中一道声音道。 另一人想也不想便答:“那还用说么,肯定是七皇子殿下啊!” 头先那道声音又响起:“可我觉得南云将军也不错呢。” 另一人嗤了一声:“有得比么?且不说身份相貌,光是看一身的气度,七皇子殿下便胜出不是一星半点。” 两道声音都停了一会儿才复又响起,还是那个嗤笑的人开口:“南云将军嘛,也不是不好,就是太呆板木讷了,一点都不出彩。” “可是……反悔总是不好。” “这有什么?不过是口头的约定。要我是小姐呀,哪怕是婚事订下了,只要还没过门,也得反悔。你想想,若是嫁了七皇子殿下,那是多大的荣光和福份?” 两人接着这话头便开始叽叽喳喳说起嫁给司寇宇铮的好处来。听声音不像是这府里的下人,那便是巫清雅那边的人了。 南云驰一脸的平静无波,笔直的腰身纹丝不动,似是压根没听到这番对话般,只是一对眸子垂了,叫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一阵风吹过,卷着一片不知从哪里刮落的叶子贴着他靛青色的袍角打了个转儿落到一旁的花坛里,转眼没了踪迹。唯有那片袍角还被风逗弄着,一翻,又一翻。 风宁路心中莫名的一揪。从那片袍角上收回目光,仰起脸笑道:“我刚刚煮了奶茶,想请南云将军尝尝,也帮我评点评点,可好?” 第六十三章 女儿心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两人正往客院走,司寇宇铮半路杀出来把南云驰截到书房去了,吩咐风宁路把奶茶送到书房来。 风宁路一面去端奶茶,一面在心中暗暗祈祷那两个小婢女所说的只是她们闲来无事自断猜测而已。可惜当她端着奶茶到了书房门口的时,房中那抹粉紫色的倩影让她赶忙退了一步藏身门后,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的祈祷怕是不会应验了。 巫清雅也端了茶来,不过不是奶茶,是清澈的绿茶:“这是奴家从家中带来的上好碧螺春,汤色极佳,请……请七皇子殿下……”说到这里巫清雅顿了顿,“和南云将军慢用。” 幸好反应及时,把南云驰也加了上去……巫清雅心跳得飞快,暗道好险。 一番话说得坑坑巴巴,不过好歹还是说全了,只是一张俏脸红得快滴出血来,微微侧了脸,一双如扇的睫毛半垂着,不停颤动,好不娇羞可怜。 司寇宇铮看了看茶,又巫清雅一眼。巫清雅的脸更红了。 到底是纤细娇弱的女儿家,这样维持举着托盘福礼的姿势着实吃力,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她举着托盘的手便酸涩得发抖。偏偏司寇宇铮还没接她的茶。 出声帮她解围的竟是南云驰:“谢巫小姐好意。”说着端起茶喝了一口,赞道,“确实好茶,一啖即口齿留香。” 见南云驰端了茶,司寇宇铮才端起自己那杯,浅啜一口,微微勾了勾嘴角:“嗯,不错。”言罢即将茶放到一边。 巫清雅没看出司寇宇铮的疏远之意,只顾着两只手扭着托盘一个劲儿想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南云驰垂了眼静坐一旁,司寇宇铮也没出声。 风宁路咬咬牙,低头端着奶茶迈进书房,抬头问了一圈安,然后才状似惊讶道:“呀,巫小姐已经送了茶来?那我这份儿可重了。” 巫清雅连忙摆摆手:“不,不妨事,我,我也是刚到。” 前言不搭后语……风宁路暗叹,往前把奶茶往桌上放了,偷眼看看司寇宇铮的脸色,果不其然在其中看到一丝不耐。风宁路清清嗓子正要说话,门口又响起一道声音。 “哟,今天人可真齐。” 南云若也来了,可巧手里也端了奶茶。 风宁路的太阳穴突地跳了一下。巫清雅更是慌乱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讷讷地打了招呼,手足无措地立在那里。 南云若眼睛往巫清雅脸上一扫,将尚未消褪的红潮尽收眼底,眸底一黯,旋即把奶茶回手交给身后的倩儿,脸上却是巧笑着,迈了莲步轻巧上前,探头看了看司寇宇铮面前的那杯绿茶,皱了皱小巧的鼻子:“真香!清雅姐姐可是偏心,这么好的茶,也不说给我尝上一口?” 巫清雅又慌又窘,连连摆手:“不是,我,我没想到若儿妹妹也会过来,我……我只是……”大家都是女儿,南云若对司寇宇铮有意思她又不是看不出,如今她向司寇宇铮讨巧却正被南云若撞见,令她生出种横刀夺爱的羞耻感来。 何况……巫清雅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南云驰身上瞄。 南云驰垂了双眸专注地吹着手中那杯绿茶,好似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般。这副淡如水的神情落到巫清雅眼中却给她一种早已了然于胸,不屑一顾的感觉,当下令她越发羞窘,几乎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巫清雅无法自抑地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送茶的时候没想到南云驰也在,更没想到后面过来的南云若。此刻她只觉得仿佛脚下踩着烧红的碳,让她站立不住。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走都想不起。 南云若看着巫清雅一脸的心虚,心中冷笑连连:还真让她猜对了!巫清雅这个贱人! 这乱得……风宁路闭了闭眼睛,赶在南云若开口之前扯出个笑:“差点忘了,方才属下过来的时候遇到澹台军师,说寻主上有事来着。” 司寇宇铮皱起眉头:“如此怎的不早说!”言罢起身冲南云驰道:“方才那事,晚些再议不迟。” 南云驰自然拱手应是,目送司寇宇铮带着风宁路大步流星出了书房。 这头两人一走,巫清雅也反应过来,急忙告了声罪逃之夭夭。 两个主角都走了,南云若也没有留下的理由,方才还挤挤攘攘热闹非凡的书房眨眼间的功夫安静下来,只剩南云驰一人端坐其中。 司寇宇铮迈着大步疾走如风,风宁路劳动两条小短腿一溜小跑跟在后面。连走过两道回廊司寇宇铮才放缓了步子,侧头睨了风宁路一眼,似笑非笑道:“总算机灵了一回。” 风宁路气喘如牛,断断续续答了句:“谢主上夸奖。”除了这句她还能说什么? 司寇宇铮冷哼一声:“竟敢站在外面听墙脚,也不知哪里学来的坏毛病!” “哈?!”风宁路瞠目结舌,你当我愿意听呐?这样的事我躲还来不及好吧?天知道她这横插一脚,是给司寇宇铮解了围没错,可保不齐又给她自己招了眼呢。南云若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要是知道南云若会来,她早该一溜万事休的! 司寇宇铮一看风宁路那神情就把她心里的小九九猜了个七七八八,当下冷笑道:“你敢溜试试?下回给我早点进来!” 风宁路垮了肩膀应“是”,只觉满肚子有苦难言。 “奶茶还有么?”司寇宇铮突然想起方才那杯奶茶来:闻着还挺香…… 风宁路耷拉着脑袋转个方向往自己房间走:“有,您爱喝多少都成,管够。” 南云若带着倩儿回了自己房间,一进门就摔了两个茶杯。倩儿急忙去把房门关上,又从南云若手里把第三个杯子救下来:“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呢?仔细气坏身子,又要咳了!” 南云若气哼哼地坐下来,使劲揪着帕子:“巫清雅那个贱人!我就知道她在这里一留再留准没安好心!果然吧!还说什么这回来是来看哥哥的,放屁!” 这事南云若看出来了,她倩儿怎会看不出?瞅了瞅南云若那双涨了血丝煞气十足的眼睛,倩儿嫣然一笑,绕到南云若背后替她不轻不重地捏起肩膀:“我的好小姐,七皇子殿下天人之姿,巫家小姐要动心,您哪拦得住?” 南云若一听这话还得了,啪地拍掉倩儿的手,双眼圆瞪就要开骂,倩儿却毫无惧色,反而笑着迎上去:“小姐,您别急,按婢子说呀,您和巫小姐姐妹情深,非但不该拦她,还该帮她一把才好!” 倩儿笑得胸有成竹,将南云若的火气顿时尽数化为疑惑:“你又有什么主意?” “咱们如此这般……”倩儿伏到南云若耳边窃窃低语一番,南云若的神情由疑惑转为惊讶,最后扬了笑:“你倒是机灵!” “小姐这声赞婢子可当不起!婢子跟小姐比起来,那是连一根头发丝儿也算不上的。眼下就是小姐气急了一时失了方寸,才叫婢子捡了个机会讨了个巧罢了。”倩儿笑得乖顺。 “只是这件事多少有风险……”南云若皱了眉头。 “小姐对婢子的好,婢子万死难报一二,担这点风险又算什么呢?”倩儿红着眼眶双膝着地,仰着的脸上一片坚毅。 南云若展了眉头,亲手扶倩儿起来:“我知道你忠心为我,这些我都记着呢,将来……也必不会亏待你。” 倩儿拿帕子拭了泪,笑道:“婢子只要小姐得偿所愿,天天过得高兴。” 南云若笑着从手腕上褪了个绞丝金镯子下来,拉着倩儿的手给她戴上:“好了,看你,妆都哭花了。快去洗把脸。我也歇息会儿,把这事儿前后再捋捋,必求万无一失才好。” 倩儿答了是,服侍着南云若在美人榻上歇下,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身为南云若身边新晋的心腹大丫环,倩儿也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她进了房,绞了帕子细细净过脸,又小心地上了层面脂,对着镜子左右照罢,这才打开衣橱,拿出个小盒子,把手上的绞丝金镯子取下来看也不看地丢进去,盖上盒子锁了,还进橱里。 关了橱门回过身来,倩儿又坐到镜前,拿梳子细细拢了头发,眼睛盯着梳子,指甲在梳齿上一溜划过,听着脆生生的响动,微微勾起嘴角:可不是要小姐得偿所愿么?婢子向来是依着主子的,主子过得好,下人才有机会出头不是?要是南云若都进不了七皇子府,她倩儿岂不是更没机会? 倩儿不知道,南云若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假寐,此刻心中也在想着她:倩儿生得不算十分出挑,但身段极好,又有音律才艺,更兼了机灵多诡。当下确实是她极好的助力,可一旦功成,却保不齐就要变友为敌。虽说倩儿方才才跟她大表了一番忠心,但人心这东西,向来是最难测,也是最多变的。她南云若可不会做养虎为患的事!…… 南云驰腰背挺直地坐在书房中半晌一动不动,只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置于膝上的那只手,姆指上那个玉扳指折射着门口透进来的阳光,绿得柔和,清得温润。 脑中不自觉地想起风宁路请他喝奶茶的模样,仰脸微微笑着,眼中的光就似这玉扳指似的,照到人心里,让人打心底里的松快。 这一点倒真是像极了阿若。不知道煮奶茶的手艺与阿若相比又如何? 南云驰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端起那碗已经凉了的奶茶送到唇边。 只一口小抿,他便猛地将碗拿开,盯着手中的奶茶眉头死死纠成一团! 第六十四章 生辰宴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第二天南云府里的人尽数收到南云若的帖子。 司寇宇铮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巫清雅十六岁生辰宴会”,主办人落的是巫清雅和南云若。 南云若甜笑着歪了头:“十六岁生辰是清雅姐姐的大日子,也是我们两个女儿家第一次主持宴会,宇铮哥哥可千万要赏脸!”说着回身拉了拉巫清雅的袖子。 巫清雅看了看南云若,得了后者一个满是鼓励的眼神,这才涨红着脸匆忙福了福:“请,请七皇子殿下赏光……” “风小哥哥也千万要来呀!”南云若没等司寇宇铮答应就把一张请帖也送到了风宁路手里。 风宁路看着南云若挽了巫清雅一派姐妹情深的模样,心里打了个突,只拿眼睛去看司寇宇铮。正好这时候也收到司寇宇铮看过来的眼光,风宁路忙想示意他拒了了事,不想还没等她挤眼睛,司寇宇铮已经回过头去应了声好。巫老将军在,这个面子他不能不给。 主子都要去了,她这个下属难道比主子还难请?风宁路也只好含笑应下。 宴会就在第二天晚上,时间虽然匆促,但众人到了花厅一看,倒也还挺像模像样。 南云若拍拍手,头盘热菜次第络绎而上。 “今天的菜多半是清雅姐姐亲手下厨,一看就是色香味俱全,各位可是有口福了。”南云若指着巫清雅做的菜一一点名,末了又笑道,“清雅姐姐出了菜,酒便包在若儿身上,今天奉上的是南云府窖藏十年的好酒,各位只管喝,若儿绝不小器!”言轩率先举杯祝巫清雅生辰快乐,越来越漂亮。 众人也都举杯说了些祝贺的话,一时场面十分和乐融洽。 酒过三巡,南云若又提议猜酒令,对言子,间杂着让倩儿吹曲,拉着巫清雅献上歌舞,把气氛搞得更是热闹。 巫清雅一张小脸被酒气醺得微红,看着南云若在席间忙活个不休,心下十分感动: 前天从书房回去后不久南云若就来寻她,她本以为南云若会发脾气质问她为何舍南云驰而觊觎七皇子殿下,因而内心十分忐忑。不料南云若一来却是执着她的手好一通安慰。 “本想着姐姐这么温柔贤淑的妙人儿,若是做了若儿的嫂子,那是哥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也是若儿欢喜的事。”南云若说着眼圈有点发红,叹了口气,“可是七皇子殿下天人之姿,哪个女儿不心折呢?” “不……不是……我……”巫清雅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她能拿什么反驳呢?只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南云若握了巫清雅的手笑道:“姐姐不必多言,妹妹明白。与七皇子殿下相比,哥哥确实差得远了。这不怪姐姐。” 南云若的宽容令巫清雅越发无地自容,反握着南云若的手就红了眼眶:“妹妹,我……” “姐姐,”南云若没打算听她多说,话可以讲得要多好听就多好听,但心真能对口么?“你我从小相识,虽说中间有几年妹妹病得不记事,可这情份却是打小积攒下来,半分不曾少。说句自专的话,姐姐莫笑,在若儿心中,一直是拿姐姐当亲姐姐看待的。” “婚嫁是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当然要嫁自己喜欢的,万不能委屈求全了事。 “若是姐姐心喜的是哥哥,与哥哥成亲,一世和美倒也罢了。可眼下既然姐姐于哥哥无意,若儿怎能看着姐姐受委屈?” “可是……七皇子殿下他,于姐姐似乎也无意……”南云若一席话让巫清雅彻底打开了心房,尽吐心声。 “姐姐生得美,性格又温柔贤淑,有几人能不喜欢?”南云若言之切切,“只是相处的日子短,姐姐又是个矜持内向的,七皇子殿下还未能识得姐姐的好罢了。” “依我看,巫小姐只要再大胆一些,多些在七皇子殿下面前展现出巫小姐的诸般好来,岂愁没有机会?”倩儿也从旁帮腔。 说到这一点,巫清雅只是难过无措,自己的性子是这样,多的一步都迈不出去,她再恼自己又能如何? “姐姐莫愁,妹妹既然知道了姐姐的心意,自不能袖手旁观。能帮的地方必当尽力。”南云若捏了捏巫清雅的手,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里满是鼓励,令巫清雅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欢喜。 两人于房内一番计较,于是便有了这场生辰宴会。 巫清雅本就生得好看,加上今晚精心打扮过,一件粉荷色襦裳外衣,衬着藕色纱裙,更是如芙蕖出清水般清新可人。 当歌而舞,酒不醉人人自醉。素手扶风,莲足轻点,纤腰绵如春柳;粉面染霞,三分为酒七分为羞,娇艳更胜桃花盛放。 瞄一眼司寇宇铮,又看看南云驰,两人具是面带微笑赏得专注。风宁路垂了眼,她不认为只有她看见了巫清雅从头到尾只流连在司寇宇铮身上的如水眼波。 一曲舞罢,南云若收了歌声又第一个带头叫好,端起酒杯双手奉给巫清雅:“若儿先前还以为自己下苦功学了舞,已是有几分本事,如今一看姐姐的舞姿才知道自己那雕虫小技实在上不得台面!” 巫清雅连称不敢当,接过酒喝了。 南云若又嘟了嘴道:“妹妹前几日才在宇铮哥哥面前舞了一曲,今日姐姐这一舞,只怕要叫宇铮哥哥笑妹妹当日不自量力。妹妹可不依!”说着又满斟一杯递上。 巫清雅自然不会拒绝,爽快地将一杯酒满饮而尽。 第三杯酒递上,南云若这回说的是:“这杯酒就当是妹妹拜师的,于舞技上,姐姐往后可要多指点妹妹,切莫藏了私!” 巫清雅笑称“自然不会”,第三杯酒也尽数入腹后,微微趔趄一下。 南云若忙伸手扶了她:“呀,姐姐?你还好吧?” “无妨,只是喝得急了些,稍事休息便好。”巫清雅说着无妨,身子却软软地靠向南云若。 南云若皱了眉自责:“唉,是妹妹唐突了,一时高兴,竟忘了顾及姐姐的酒量。”说罢向众人告罪,说是扶巫清雅下去休息一会儿。 巫老将军跟着就想起身却被南云若止住,道是自己闯下的祸事,自然要有担当,必会好好照料巫清雅,况且这是女儿家的事,交由她们女儿家去办就好。 巫清雅也附和,说自己只是稍有些头晕,吹吹风散散酒气就没事了。巫老将军这才复又坐下。 目送几个姑娘相互扶着出了花厅,剩下的男人们言谈反而流畅许多。几个都是武将,少的对老的敬重,老的对少的欣赏,自然相谈甚欢。 风宁路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内急,便跟司寇宇铮告了个罪,出花厅自去解决她的生理问题。 她埋着头一路往姑娘们去的方向相反的方向边走边想:看今晚南云若的样子,其中肯定有古怪。那三杯酒后面会发生什么也不难想象,等她回去的时候说不定已经见不着司寇宇铮了。然后?然后八成就是酒后失贞的戏码。 但失贞的会是谁呢?南云若应该不会好心到把成人之美吧?但若是让这事发生在她自己身上,那也有点离谱。毕竟先成婚后洞房和先上车后补票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哪怕心里再急再想炊米成饭,到底家世面子在那摆着呢。 想了一通也没想出南云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风宁路索性摇摇头不想——酒也喝了,前戏也演够了,接下来该到司寇宇铮上场,关她什么事? 她这儿正想着,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叫她,却是南云若的侍女倩儿。 倩儿一脸着急地跑上来:“风小哥哥,巫小姐她怕是酒劲上头,醉得狠了,你那里有没有解酒的物是?” “解酒?茶吧?”她那里也就只有茶可以用了。 “只有茶么?巫小姐她吐了好一通呢!”倩儿急得直跺脚。 吐?那是伤了胃了。风宁路想了想:“我那里还有煮奶茶的时候用剩的一些奶,兴许有用。不过你们怎么不去找南云将军?府里应该有药吧?若是没药,也该请大夫来看看才好。” “我倒也想,可小姐和巫小姐都不让,说是怕让将军们知道了责骂她们没分寸,更不想在七皇子殿下面前失仪。” 也是,要是让司寇宇铮看见,那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后面的戏也不用演了。风宁路在心里哼哼,演戏也不量力而行,这回演过了吧? 老实说她真心不想管这摊子闲事,尤其是中间还有个南云若在。但醉酒这事可大可小,酒量不好的人一次醉得狠了那是极伤身的,若是处理不及时,搞个酒精中毒出来就麻烦了。 风宁路心软了:“这样,你随我先去取了茶和牛奶,我略懂一些料理醉酒之人的事,先跟你一道去看看情况。实在不行的话还是要报给南云将军知道。” 倩儿一听脸上露出喜色来,她没想到风宁路会这么容易就答应帮忙,连忙催着风宁路快走。 风宁路快步走在前面,自然看不到身后的倩儿嘴角那抹笑渐渐带了几分诡异。 第六十五章 落水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待风宁路跟着倩儿到了巫清雅那儿时,正见到她由三两个侍女围着歪倒在一棵树下,意识已是极不清楚。 其中一个侍女见倩儿回来了,急忙抬头唤道:“倩儿姐姐,你快来看看,我家小姐她……” 风宁路三步并两步赶上去仔细查看巫清雅的症状,只见她双眼已经没了焦距,呼吸浅而急促,嘴唇微微翕动,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又捏起她的手腕,指下脉搏跳得又轻又急。 还真是酒精中毒了,而且情况比她想象的要严重。风宁路眉头皱了起来:“你家小姐平素是否饮酒?” 那侍女连连摇头:“小姐平时滴酒不沾的。” 那还连喝三杯藏了十年的烈酒?!真是不知死活!风宁路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这位小哥哥,这,这可怎么办呐?小姐她……她是不是……”侍女吓得哭起来,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带着几个侍女全都呜咽得此起彼伏。主子出了事,他们这些贴身侍候的下人当然讨不了好。若巫清雅一命呜呼,只怕她们谁都逃不掉被杖毙的下场! “慌什么慌!”风宁路低喝一声,倒还真唬得那几个小丫头止了啼哭。 “你,先去拿些温水来,不要是茶,只是温水,越多越好。”风宁路开始分派工作,“你,去拿一盆热水,两条毛巾。”当务之急是先稀释巫清雅体内的酒精浓度,并且将酒气尽可能多地散出来。 几个小丫头得了令,飞快地跑去各自准备。 风宁路看看周围,入了夜温度降下来不少,而且时不时有极凉的夜风吹过,巫清雅又穿得单薄,风一吹就一身的鸡皮疙瘩。要是继续躺在这里,既不利于散酒力,只怕还得染上风寒。 风宁路转向倩儿:“最近的客房在哪里?” 倩儿慌忙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房间:“就在那里。”那排房间离这里中间隔了个小池塘,中间一座小桥连着两岸,若是从桥上过去的话也就五六十步的距离。 “好,你先去收拾一间出来。”风宁路点头。倩儿连忙叫一个侍女去了。 “你们扶她到那个房间躺下。你,留在这里,那些取东西的人回来了让她们马上送到房间里来。” 剩下的只有两个侍女并倩儿,两个侍女得了风宁路的指示,一个留下,另一个去扶巫清雅,倩儿也上前帮手。可是两人挣扎好一通,竟然连站都没能站起来,反而被巫清雅烂泥一样的身子带着一同往地上倒。 风宁路嗤了一声,卷起袖子把那个个子娇小的侍女赶到一边,自己顶了她的位置,与倩儿一起合力将巫清雅架起来,摇摇晃晃走上那座小桥。 烂醉的人身子极沉,自己压根一点力都用不上,全靠风宁路和倩儿的力量架着走。那桥统共才四步来宽,两个人走在上面还行,三个人并排走已是非常拥挤,何况桥还不是直的,而是有几个曲折处。这些白天看来颇添意境的布置,此刻让风宁路只想骂那个设计师没事找事浪费材料。 “小心扶稳些,要是掉到水里就糟了。”倩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提醒。 风宁路咬着牙用力,没功夫回答倩儿,心想还用你说?这样的天气掉水里,哪怕是好人也得弄出病来,何况是本就醉酒,全身毛孔扩张的人? 岂料她这头刚想完,就听倩儿那头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一股大力朝她这边传来,压着她身不由己地往水里倒去! FUCK!风宁路只来得及在心里骂这一声,连忙闭眼闭气,接着便听“扑嗵”一声,浑身已被冰凉的水包围。 这池塘看来不大,水却不浅,风宁路身上还压了个人事不省的巫清雅,直压着她往水下沉去! 要是陷到下面的淤泥里就完了!风宁路蓦地睁开眼睛,拼力从巫清雅下方挣脱出来。她方才憋的那口气已经在这一摔一压中去了个七七八八,只得蹬着冒出水面先换气。 从水中冒出头来,风宁路便看到倩儿并那个小侍女呆若木鸡地站在桥上,已是吓得傻了。 “去叫人来!”风宁路没功夫跟她们多话,吼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再潜入水中去捞巫清雅。 倩儿转了转眼珠,拉住那个拔脚要去叫人的小丫头吩咐道:“你在这守着,我去找我家小姐。” 那小丫头已经吓得没了主张,听倩儿发了话便连连点头唯命是从,双眼紧紧盯着水面不敢移开分毫。倩儿这才拔脚跑了。 入夜后本就光线黯淡,入了水更是一片黑,幸好巫清雅沉得不快,又加上醉酒全身无力,只能虚弱地摆动手脚,无形中更减缓了下沉的速度,更托了她那身浅色衣裳的福,没多会儿功夫风宁路便找到她,几个疾蹬过去,堪堪在她陷到淤泥中前将她拉住。 扯着巫清雅的后衣领,风宁路拼命往上游。在水中有浮力,拖一个人也不是太费劲,可越往上走越吃力,当头冒出水面的时候已是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勉强维持两人时沉时浮的状态。 两人落水的地方不巧正在池塘中间,往哪头走都不近,桥离着水面有半米高,若是只有风宁路一人或许还可以勉强一试爬上去,但拖着巫清雅却是想都别想了。风宁路只得奋力拖着巫清雅往岸边游。 游了没两下,一只冰冷的手忽然缠了上来。风宁路一惊,发现巫清雅不知何时竟然醒了过来,眼神也有了几分清明,断断续续吃力万分地吐出一句话,巫清雅的神情中带了几分绝望:“我,我不会水……” 糟糕!风宁路暗暗叫苦,不会水不要紧,最怕就是不会水的人意识清醒地落水。有多少救人的人就是这样做了陪葬!怎么办?打晕她?可自己也不会打晕人啊! 就在风宁路急得都快喷火的时候,巫清雅的动作却是让她一怔:巫清雅搭在她手上的手开始虚弱地掰着,竟是想把她的手掰开?这时候巫清雅不是该死死拖着自己求自己救她吗? 巫清雅却冲她绝望地一笑,道:“是,是我拖累了你……你,你不要管我……自己……”话未说完已是晕了过去。 哼,还真是……风宁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幸好人晕过去反倒好办了,当下把巫清雅的脖子一勾,越加发力地往岸边游! 第六十六章 逼迫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巫清雅那身衣裳好看是好看,但是水里着实不单费事而且凭添不少缠住手脚的危险,等到上岸的时候更是费劲。风宁路索性将她繁琐的外裳尽数扯掉。 好不容易拖上岸,风宁路喘着气吩咐那个吓呆的小丫头赶紧去取些干的衣物毛巾被褥之类。看着巫清雅那只着中衣春光半露的样子,又解了自己的外衣给她盖在身上。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风宁路伸手探向巫清雅的鼻端,眉头又皱了起来:感觉不到呼吸! 左右看看,只有她刚刚脱外衣的时候解下来的腰带,连忙取过来团成一团垫在巫清雅脖子下面,让她的头微微仰起,呼吸道成一条直线,然后一手捏着她的鼻子,一手捏开她的嘴马,俯身压了下去。 吹三口气,在胸腔上压十下,再吹三口气,再在胸腔上压十下。如此反复了五六遭,巫清雅终于吐出几口水,幽幽地睁开眼睛。 呼……总算是救过来了。风宁路长出一口气,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来回搓了几搓,这才有力气去问巫清雅感觉怎么样。可话还没出口,就见巫清雅目光落在她身后,张嘴虚弱地叫了声:“爹爹……” 愕然回头,风宁路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司寇宇铮,澹台秋,南云驰,南云若,巫老将军,总之该来的一个没落下,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但极默契的都没出声,而且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七皇子殿下……”巫清雅吃力地想坐起来。风宁路急忙上前一把按住她,她一坐起来就真该春光无限了好吧,这对女孩子来说八成还不如让她衣衫整齐地死在池塘里呢。 “你,你对清雅姐姐做了什么!!”南云若尖利的声音在一片静默中犹为刺耳。 这不明摆着呢么?风宁路抿了嘴巴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南云若。 南云若在风宁路的视线中微微怔了怔,旋即又恢复双目怒瞪的模样,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若儿妹妹……你错怪了,是,是她救了我……”巫清雅虽然说话十分艰难,但也不能坐视风宁路被人冤枉。 “救了你?姐姐你莫要轻信!谁知道她是不是见姐姐酒醉便起了歹意!”南云若不依不饶。 “若儿!”南云驰低喝一声。 南云若依然不肯放过:“姐姐云英未嫁,却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且于众目睽睽下失仪!这叫她如何自处!以后还有何脸面立于人前?!” 一席话让巫清雅刷的白了脸色,看看面沉如水的自家爹爹,又看看面无表情摸不透心思的司寇宇铮,巫清雅只觉得一颗心如坠冰窖:完了,她是真的完了。还奢望什么嫁给司寇宇铮?她连南云驰都没脸再见。 风宁路却是听得冷笑连连,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这番话看似在为巫清雅叫屈,在怪罪她,实则字字在把巫清雅往死地里推。 “若儿!够了!”南云驰极难得的发了火,压住脾气沉声吩咐,“你先回去。” “我不!今日定要她给出个说法!” “不知南云小姐想如何处置在下?”风宁路不怒反笑,让南云若又是一愣。 风宁路却不理会,抬起一双手:“这双手摸过巫小姐的身子。”又指指自己的眼睛,“也看了。”接着扬了一侧的嘴角,笑得带了几分邪气,“南云小姐要拿去么?” 岂止南云若没料到风宁路非但不跪地求饶反而来了这么一出,在场的人没一个料到的,连司寇宇铮都诧异地挑了眉毛:她是笃定了自己不会让她死?还是真就那么不怕死? 南云驰上前一步想说话,却被司寇宇铮轻轻一拦,只得闭了嘴退后观望。 “哦,是了,还有嘴巴。”风宁路皱了眉头,似乎十分为难,“怎么办?看样子在下是唯有奉上小命一条才行了。少了那么多部件,活着比死了岂不是更痛苦万分?” “你……”南云若给弄得不知如何应对,想了半天才梗着脖子道:“想得倒好,你,你犯下的罪行,哪怕死一万遍也不够!” “罪?在下却不知道犯了什么罪?”风宁路坐了这半晌也歇够了,扯扯身上仅剩的中衣站起来,歪着脑袋一副痞相,“难道南云小姐认为,救人也是罪?” 南云若早就想好了说辞:“救人?你一个小小的侍从,能做些什么?不来求救,却独断自专……” “荒谬!”风宁路忽的一声暴喝将南云若声音尽数堵了回去,眯起眼睛道,“救人本就贵在行动迅速,动作每快一分便多出无数生还的机会。等到叫了人来,只怕捞上来的就是尸体了。在下确实只是小小侍从,但人各有其能,这与身份高低有何关联?!难道尊贵如南云小姐,生病便不用请大夫了么?!” 顿了一顿,不等南云若想出对答的话来,风宁路又是一笑:“道是男女有别,但人命关天,事急从权。在下只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倒是南云小姐,叫着巫小姐‘姐姐’,却非但不关心巫小姐身体状况,只处处追着失礼失仪指责不休,在下倒想问问,南云小姐到底想如何?” “我……我只想替清雅姐姐讨回公道!”南云若这才想起来她的目标不是风宁路,而是巫清雅,急忙指着巫清雅道,“就算是事急从权,你到底也是污了清雅姐姐的名声和身子!你休想狡辩逃脱!” “哦,我都说了啊,要怎么处置,南云小姐您发话。”风宁路双手抱胸挑着眉往巫清雅面前一挡,正面对上南云若的指尖。 巫老将军也挑了眉:这个小东西,貌不惊人,体格也瘦小,没想到却有这样的气度和担当,加以培养必是一员猛将呵!今日之事,且莫说她真救了自己的女儿,又处处维护,单是凭这身让他刮目相看的气势,他也要保其安然无恙! “这位……这位小兄弟……”巫清雅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扯扯风宁路的裤脚,“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我不能再连累你。”又转而对巫老将军道,“爹爹,清雅自知此事罪无可恕,愿一死以雪耻。只求你们不要为难这位小兄弟,他真是拼了命来救我的……” “哈?”风宁路惊讶地转头,不屑地笑道,“我道是蝼蚁尚且偷生,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想死啊?早知道我还救你干嘛?” 一句话让巫清雅咬了嘴唇低下头,她自然不想死:“可这不是,不是没办法了么……” “也不是没办法。”她总不能叫着让巫清雅快些自我了断呐,南云若清了清嗓子冲风宁路道,“唯今之计,只有你娶了清雅姐姐,既可全了她的名节,又可免了你的责罚,倒是两全其美。”只要能绝了巫清雅在司寇宇铮那里的路便好。 巫清雅一听,不作声了。她这一遭真是……本是想听从南云若劝说,安排机会单独向七皇子殿下告白心意,岂料竟横生出如此多的枝节?堂堂巫家大小姐,非但与七皇子殿下再无可能,竟是连嫁南云驰也不行,最终只能落得嫁个小小侍从的份上,何其可笑可悲! “好,就依妹妹所言。姐姐嫁了就是。”巫清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她也想不出比南云若所说的更好的法子了,抬头向风宁路笑道,“只是要委屈小兄弟你……” 风宁路面无表情地看着巫清雅,一直不作声。众人都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家清雅嫁你还真委屈了你不成?!”巫老将军倒不反感这桩婚事,这个小子看起来是邋遢了些,他还有自信能把他捯饬出个男人样来。因此虽然说话的时候是瞪着眼睛一脸凶相,眼中却有掩不住的笑意。 “你不要管我”“我不能再拖累你”。风宁路看着巫清雅苍白的脸色,脑中不期然响起这两句话。 呵,说得容易。叫我怎么能不管?回头冲巫老将军粲然一笑,风宁路两手一摊一脸无奈:“蒙老将军抬爱,非是在下不识抬举,而是有一事想请教,女儿家怎么‘娶’啊?!” 哈?!一句话让众人都愣住了,不明白风宁路的意思。 巫老将军第一个反应过来,以为风宁路是不懂男女婚嫁的流程,咳了一声摆摆手道:“这个不用你操心,老夫自会安排妥当。” 南云若则是怕风宁路不认账,急急道:“你莫想赖脱!必须为清雅姐姐负责!” 还是巫清雅最软和,低低问来:“小兄弟,你可是不想娶我?若你不想,我也不强迫你……” 风宁路很想抚额。这个女人呐,怎么就能这么……这么……让她无计可施呢?!她就不能稍微强硬一点么?哪怕只是强硬一点点也好啊!软不拉叽的,一劲儿拖她后腿不说!叫她想心肠硬一些都不能! 用力搓了两把脸,风宁路背对着众人,面朝着巫清雅蹲下来,捉起她的一只手直接放到自己胸口,好笑地看着檀口微张惊得石化了的巫清雅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娶你了吧?” “你……你……”巫清雅感觉到手下虽被布条缠绕得结实,却再熟悉不过的柔软触感,惊讶得失了言语。 风宁路放下她的手,转身从侍女手中取来干衣裳小心地往巫清雅身上裹了,又将她沾在脸上的乱发拂到耳后,笑得温和:“你呐,最多就算是失礼于人,名声没坏,身子也没污,也还一如既往的清白。所以呢,别再轻易说什么死不死的。我救你一条命回来不容易,你也体谅体谅我,好好珍惜着点儿,成不?” 巫清雅红了眼眶,咬着嘴唇用力点点头。 豁出去了。 风宁路猛地站起身回转,打散了一头长发,用手指爬到脑后,洒脱豪迈的动作中透出女儿家特有的妩媚,虽是露齿而笑却自带三分娇俏。明眸如星,她侧身,敛衽,曲膝,柔柔行下一个福礼,软了声调唱道:“奴家,风宁路,请众位安。” 司寇宇铮静静看去,仿佛看见一朵不知名的小花,披着月华盈盈绽放了洁白的花瓣,舒展出一片芬芳。 第六十七章 女装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跪在地上,打了个喷嚏。 脚下地板已是湿了一片,她的头发还在滴滴哒哒往下滴水滴个没完。 巫老将军叹息了一句:可惜啊。领着巫清雅回去了。也不晓得他在可惜什么。 南云若结巴了半天,又想追究她为什么要男扮女装,结果被司寇宇铮硬梆梆一句“本王授意”给堵得再也开不了口,悻悻地跟着南云驰回转。只是走之前一双眼睛刀子似的在她身上剜了好几转——别以为她没看见。不只坏了她的大计,还多出个“司寇宇铮身边贴身侍候的‘女人’”这由头,只怕自己这回是真招她恨得狠了。 她也不会以为司寇宇铮说了句“本王授意”就真的会放过她,她几乎不抱这种侥幸心理——果不其然吧,回来就跪下了。 怪巫清雅么?好像也不能全怪她,她最多就是个导火索,最大的原因还是自己一直瞒着。风宁路打了个冷战,暗叹自己倒霉,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 司寇宇铮大马金刀坐在那儿,一手支着下颌,半天一声不吭,只一双眼睛沉沉地落在风宁路身上:这家伙,方才那是又野又狂,现在怂起来竟比鹌鹑还不如。 风宁路又打了个喷嚏,飞快地揪着袖子胡乱擦擦,又吸溜了一下鼻涕,恶心得司寇宇铮直皱眉:这分明是个邋遢鬼!哪有半分姑娘的样子!方才自己怎么会觉得她清新芬芳的?! “若不是今天这事,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司寇宇铮沉着声音平平一问,听不出情绪。 “也没刻意瞒……”风宁路咕哝。 “嗯?!”司寇宇铮挑高音调,不怒而威。这话谁信?! “你……不是……您没问……属下还以为您知道……”风宁路心里虚着,说话自然没底气。 司寇宇铮噎了一下,想想看貌似自己确实没问过。不过自己不问,她就不能主动说么?!这一想来他不怒反笑:“哦?这么说来该怪我眼拙咯?!” “那也不能这么说,要怪……要怪只能怪属下长得太不像女孩儿……”风宁路吸吸鼻子,心里挺憋屈,但她能怎么说呢?难道巴巴地附和说“您眼真拙”不成?她还没那么不要命。反正司寇宇铮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形势比人强啊…… 个没骨气的怂货!司寇宇铮抄起手边的茶杯几乎就想砸过去,可看了看风宁路那比他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脑袋瓜子,估计这一砸就得开瓢儿,几番深呼吸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澹台秋暗道好险,抹了把冷汗站出来圆场子:“咳,你看,阿路她还湿着呢,到底是姑娘家……” “你没听她刚才自己都说不像女孩儿么?!”司寇宇铮眉毛一竖。 澹台秋缩了缩脖子,讪讪笑道:“是,听见了,可‘不像’归‘不像’,到底‘是’啊……” 这时候风宁路十分得机地又打了个喷嚏,且飞快地看了司寇宇铮一眼又赶紧低下头,那模样儿要多可怜巴巴有多可怜巴巴。 司寇宇铮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挂着满头的黑线别过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澹台秋喜笑颜开:“阿路,还不谢主帅开恩!?” “谢主上!”风宁路翻出个大大的笑脸,飞快地爬起来跟着澹台秋跑了,哪还有半分可怜样儿? 待到了风宁路的房门口,澹台秋堪堪在进门前顿住脚步,咳了声背转过去:“你先把身上弄干,我去给你找套衣服。” “我这儿有干衣服呐。”风宁路不解。 “别问那么多,听我的!”澹台秋卖了个关子,关上门咻地跑了,不多时回转,敲开门从门缝里塞进去一个布包:“喏,穿这个。你应该会穿吧?” 风宁路打开布包一看,有点傻眼:那是套侍女的衣服! “会穿是会穿……可是……穿这个?” “哎呀,少罗嗦!要想挨轻点儿就赶紧换上!”穿成姑娘的样子司寇宇铮才不好下手。这是其一,其二么……咳,他澹台秋也看过不少美人儿,怎么会对眉眼都没长开的风宁路换女装的样子有好奇呢?! 风宁路换好衣服出来,澹台秋还是皱眉:怎么穿了女装还是跟个小子似的?捏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伸出扇子在风宁路肩膀后背上各敲了几记:“肩放平,腰挺直!” 风宁路依言而行。 “下巴收一点儿!手放松点儿!” 风宁路赶紧照办。 “走两步来看看?” 风宁路来回走了两遍。 澹台秋抓抓脑袋:“拜托,你穿的是裙子,你要记得,你现在是‘姑娘’!‘姑娘’!” 好吧。风宁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在心里完成角色转换,然后提裙,前行一步,转身,福礼,抬眸一笑:“这样如何?” 澹台秋愣住:虽然只是一套灰扑扑的婢女布衣,虽然是还没长开的眉眼,但那一笑,怎么说呢,不是光彩夺目那种摄人,而是如泉清,比湖静,暖如春风,煦如冬阳,叫人一看便打心底里温暖舒坦起来;那张脸也不是牡丹的国色天香或者桃花的绚烂娇艳,只是一朵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小花,却让人莫名地想亲近。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木木地点点头:“很好,就这样,保持住。” 风宁路点点头,保持住这种感觉,跟在澹台秋后边,两人又转回到司寇宇铮那。 司寇宇铮老早就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也听出其中略轻的那道与往日不同,却是等脚步声停在自己面前了也未抬眼,直到风宁路的声音,那是风宁路的声音吧,低而稳地响起:“属下请主上安。” 循声抬头,眼前墨发如瀑,削肩细腰,两排长而密的睫毛如蝶翼轻颤,微翘的鼻尖下细嫩的唇瓣轻轻抿成一线,纤细的身影在烛光中曲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于地下投出一道优美的影子。 司寇宇铮眸底一黯,呼吸窒了一拍。 “风宁路?”这是风宁路吧?不是找了个人来冒名顶替吧? “属下在。”确实是风宁路的声音,可又不是风宁路的声音。多了女儿的柔,却又不像南云若的脆,也不像巫清雅的绵,而是一种舒展而饱满的音色,雌雄难辨,入得耳后竟令耳朵觉得十分舒坦。 “过来。” “是。”风宁路直起身子,前行到司寇宇铮近前复又福下,“主上有何吩咐?” 司寇宇铮也不知道自己要叫她做什么,想了想才记起这家伙瞒了自己这几个月的事,又想起方才自己还在琢磨要怎么罚她,于是冷了声调:“你自己说该怎么罚你?” 果然还是逃不掉,不过也算是开恩了。风宁路想了想,叹了口气:“本来属下想早些跟主上坦白的。” “结果呢?”司寇宇铮挑眉,看她又能兜出个什么花儿来。 “结果主上说,军中不随女眷……属下一害怕,于是就……”风宁路咬咬嘴唇,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说不定这是个机会! “那这回怎么不接着瞒下去了?以巫清雅的性子,你大可以先假装把她娶回去再跟她坦白,她也会帮着你隐瞒。” “巫小姐生性善良,又处处为属下着想,不愿拖累属下,属下自然也不能那么自私地误了她。”风宁路实话实说,不过这不是她现在考虑的重点啊!“无论如何,属下欺瞒主上这么久都是万万不该。何况主上又有‘军中不随女眷’的规矩,属下愿被逐出门外,永不再出现在主上面前。” 司寇宇铮微微眯了眼睛:“骗完就走?想得倒好。” “那……先领二十军棍?”风宁路咬咬牙。只要能走,被揍一顿也值了!“要不三十?!” “也太便宜你了。在我想出惩罚你的法子前,你该在哪儿待着就老老实实在哪儿待着!”司寇宇铮别过脸,挥挥手让风宁路赶紧下去。 眼看出路就在面前怎么能轻易放过?风宁路急了:“可是‘军中不随女眷’……” 你就这么想走?!走了能去哪里?孛尔帖赤那那里么?司寇宇铮瞳孔猛地一缩,闪电般伸出手掐住风宁路的脖子拉到近前,却不料一股幽幽的清淡香味随之传来,隐隐约约,若有似无。 这香味他闻过。司寇宇铮脑中又浮现起那晚在帐篷中的景象,蓦地喉咙有些发干,于是松了手将风宁路推开:“你算什么女眷?!不过是个下人而已!赶紧滚回去!否则我现在就先打你五十军棍!” 哈?!又不能走,还要挨打?这买卖可不划算了。风宁路咬着嘴唇退后,还是依着规矩福了一礼才转身。 刚走了一步就听身后又转来司寇宇铮硬梆梆的声音:“穿成这样不伦不类的,难看死了!赶紧换回男装!” “是。”反正不能走,穿什么还不一样?风宁路垂头丧气地蹭出门外,留下澹台秋一脸不解地看看门口又看看司寇宇铮:难看吗?他觉得挺好看的呀?起码比穿男装顺眼多了不是? 可惜司寇宇铮闭了眼睛假寐,他也没胆子在这个时候凑上去跟他问个明白。 忽然窗外一阵细微的响动,司寇宇铮攸地睁开眼睛,面前已经出现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单膝跪下呈上一只木匣。 司寇宇铮接过木匣,在四边上一番拨弄,便听“咔咔”两声细微的响动,匣子应声而开。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纸片,眨眼的功夫看完,司寇宇铮眼中铺了一层霜,将纸片递给澹台秋,澹台秋看完后也肃了颜色。 将纸片在烛火上点了,看着它尽数烧毁,司寇宇铮懒而冷的声音响起:“明天,回洛河。”……风宁路终于暴露女儿身份啦~包子由衷地松了口气,又提了口气==!求票票鼓励下男女猪哇! 第六十八章 遇袭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第二天风宁路果然染了风寒,但回程的决定已经下来,自然不会因为她一点小小的不适就延后。 南云驰送司寇宇铮一行人到城门口,再三纠结,终是开口挽留,道风宁路身体不适,不宜奔波,不如在南云府上多逗留几日,待身体养好了再遣人护送回去。 司寇宇铮看看骑在马上时不时咳两声的风宁路,终是没有让她留下,只是问南云驰要了辆马车把风宁路塞进去,一行人准时开拔。 巫家也默契地在同一天离开,两拨人正好同时启程。 巫清雅扒在马车窗上同风宁路好一阵话别,又送了风宁路好些小东西,都是女儿家用的,嘱咐她保重身体,有空给自己写信,有机会到巫家找她玩,看风宁路都应下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马车。 风宁路又拉开门帘向巫老将军抱拳道别,看巫老将军笑呵呵地捋着胡子还了礼,这才缩回去老实地不动弹了。 老实说巫老将军那两父女还真挺讨她喜欢。她一点也不排斥巫清雅嫁给司寇宇铮,怎么的也比南云若来得好了不知多少倍。 当然这话她不敢跟司寇宇铮讲,主要是不敢在这时候去招司寇宇铮的眼——谁叫她还是戴罪之身呢?再管这些闲事,保不齐给自己招来一顿板子,那可划不来。于是她只能跟澹台秋白话白话。 澹台秋也跟风宁路同车,就坐在车辕上。听完风宁路的话只道未必,巫清雅的性子太软了,跟司寇宇铮合不来。 风宁路瞪了眼睛:“怎么会合不来?一个硬,一个软,这不是正正好的互补么?难道要两个都硬的?那还不天天打架啊?” 澹台秋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也不跟风宁路多说,按着她的脑袋把她塞回车里,嘱咐了一句“好好待着,仔细吹了风加重风寒”就不再搭理她了。 风宁路悻悻地缩回去从包袱里翻出本书:切,不搭理就不搭理,我有书看,才不会无聊! 马车晃晃悠悠,加上风寒本来就犯困嗜睡,没多会儿功夫风宁路就抱着装衣服的包袱当枕头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风宁路忽然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就听见马车外一片纷乱的马蹄声和喧闹声,间或听清几句话,是有人在喊着“围成圆阵!”“来敌多少?”“保护主帅!” 遇上匪了?!风宁路一惊,瞌睡顿时飞了个干净,一咕噜爬起来掀开车帘,只见外面天已经黑了,一轮月亮挂在半空,被云拢得时明时暗,四周走马灯似转来转去的人马在被马蹄踏起的尘土中时隐时现看不真切。 他们这行人只有五十来骑,虽说都是精兵强将,可到底是在晚上视线受阻,若是对方人马众多,难免要吃大亏! 风宁路不敢出声叫,怕引了敌兵知道司寇宇铮的所在,只闭紧嘴巴拿眼睛拼命四下搜寻。 忽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上马!” 司寇宇铮!风宁路没接那只手,摇了摇头。 “有我在你怕什么?!马车目标太大,行动又慢,在车上反而更危险!”司寇宇铮以为风宁路是害怕,却听风宁路压低声音道:“马驮着一个人比驮着两个人跑得快!” 司寇宇铮闻言一愣:“望月还小。疾风的脚力不会因你变慢多少。” 风宁路还是摇头:“就算对疾风不是累赘,对你却肯定是!”她又不是婴孩大小,带了这么大个人在马上,不论施展什么动作都会受到影响。 望月极有灵性,虽然风宁路并没有召唤它,它却已经自动自觉地跑来寻风宁路了。风宁路翻身跨上望月冲司寇宇铮道:“不用管我,我自会小心跟紧大队。你只管保护好自己,千万莫要有任何闪失!” 司寇宇铮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风宁路,解下腰间的长刀递过去:“拿着防身。” “我拿着也不会用。反而累赘!”风宁路不接,司寇宇铮身上就一把刀,给了她,他自己用什么? “那你跟紧阿秋。”司寇宇铮丢下这句话便拍马走了。跟在他身边反而更危险。 不用司寇宇铮说她也不会跟着他。准确地说她不会贴身跟着任何人。以她这点满打满算也只有0.3的战斗力,跟着谁都只有绊手绊脚的份。她能做的只有跟别人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尽量保持不被拉下就好。 耳边是越发纷乱的马蹄声,短兵相接的声音也渐渐传开。依然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月亮又偏偏在这个当口隐进了云里,入目俱是黑压压晃个不停的人影。 风宁路伏身趴在望月耳边道:“看准了,别人跑的时候马上跟上。”在这样的情况下,敌我情势难明,死守一战不如突围脱走。 然而事情却并不如她所料,司寇宇铮的人马非但没有突围,反而面朝外收紧队形,摆出了防御和背水一战的架势! 难道对方人马多得连突围都不行了么?风宁路心底一凉。 队形收缩,人与人之间距离变近,风宁路一眼便看到司寇宇铮在她身边不远处。只见他连打出几个手势,在他身边的人火速散开,不一会儿整个队伍里在几处响起同样的号令:“下马一战!” 号令一起,整队人立即翻身下马。风宁路也不敢犹豫,跟着翻下马背——虽说离了马她就连跑都跑不掉了,但此刻留在马背上更会成为众矢之的! 刚一落地便有一只大手将她扯得一个趔趄,回头一看,正对上澹台秋。 澹台秋脸上此刻再寻不到平时的嬉笑痞赖,甚至没了丝毫书生气,只剩满目肃杀:“跟紧我。” “我个子小不打眼!实在不行还有望月!”风宁路反倒能露出个笑来。 “那你见机些。”没空多说,澹台秋丢下风宁路去了司寇宇铮那边。 虽然突围脱走肯定也会有损失,但绝对比下马对战更安全妥当。风宁路不知道司寇宇铮为何作出原地一战的决定,眼下却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她也只能相信司寇宇铮的判断,服从他的指挥。 风宁路立在原地,片刻不敢放了望月的缰绳,同时眯起眼睛仔细看,竖起耳朵仔细听。草原沙地上的战斗弓箭是主要兵器之一,己方人马聚在一处便是绝佳的靶子,虽然有马身作掩护,但也架不住对方成片地放箭。 视物有碍的时候其他感官便变得更为敏锐,在如此纷乱嘈杂中,竟然让风宁路听到一声细微的弦动之声。 不好!果然有箭!此刻司寇宇铮可千万别出声呐!风宁路在心中刚刚默念完,就听见司寇宇铮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她只觉得脑仁一炸,也没听清司寇宇铮喊的什么,拔脚就往司寇宇铮那头跑,因为就在司寇宇铮出声的同时,她已经听到了弓弦弹动的那声脆响! 此时月亮正好从云中探出,风宁路飞快地就着月光搜寻,果不其然见到一个黝黑的箭头带着呼啸风声直奔司寇宇铮而来,此时她也已经赶到了司寇宇铮身边一步之遥的距离。那箭头来自于司寇宇铮和澹台秋的视野死角,以这个距离,以箭的来势,要澹台秋回防已是不能,想保全她和司寇宇铮两个人都躲开也是妄想。 死就死了!风宁路脑子里只有四个字一划而过,闭上眼睛用力扑出去:“躲开!” 她扑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也听到了箭头入肉的声音,但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传来。愕然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怀抱,视线往上,一支箭插在肩膀上,箭尾还犹自不停颤动,视线再往上,是司寇宇铮笑得邪气的脸。 “你疯了!为什么不躲!”风宁路大怒,咬着牙低吼。 司寇宇铮的回答只是冷哼一声,随即劈手夺了旁边军士手中的刀朝着箭来的方向用力掷出。利刃破空声后便是一声惨叫。 “上马!”司寇宇铮一声令下,队伍中便是一片整齐的上马声。揪着风宁路一并跨上疾风,司寇宇铮用力一夹马腹,疾风立即撒开蹄子冲了出去。 打斗的声音渐渐在身后越落越远。风宁路被风吹得眼泪不停地流,只能凭感觉紧紧揪着马鞍不让自己掉下去。 “抓紧。”司寇宇铮吩咐一声,松开揪着风宁路的手反到肩后折断插在肩膀上的箭尾扔掉。 “那箭头是黑的。”风宁路低声道,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来来回回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也只会念这一句话,“你为什么不躲?那只箭头是黑的。” 司寇宇铮没有回答。 风宁路正待再说什么,却感觉到身后的重量压了下来,司寇宇铮的头也随之垂到了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轻而缓地吹进她的脖子,一片酥麻的痒,再接着压在她背上的身体就开始往她的右侧滑去。 风宁路赶紧咬紧牙,一把揪住司寇宇铮还攥着缰绳的左手,飞快地架到自己肩膀上往前用力拉住:“能坚持么?你的伤口最好马上处理,把毒吸出来。” “除非你能背着我上马。”司寇宇铮含糊地咕哝一句。 风宁路只能闭了嘴催着疾风再跑快些。 “你不是想走么?现在便是极好的机会。”司寇宇铮冷不丁冒出这么句话来,声音越发细微。 风宁路没有作声,弓了身子将司寇宇铮驮得更稳些,用力一夹疾风的肚子,喝了声“驾”! 第六十九章 昏迷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风宁路负着昏迷的司寇宇铮骑着疾风不停地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一直到天微微泛了白的时候,洛河大营的影子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叫开大门,吴呈福已经飞快地跑着迎了上来,一看司寇宇铮的样子脸立马黑如锅底。 “半路遇袭。箭上很可能有毒。”风宁路将司寇宇铮由背上交至吴呈福手里,简单的两句话交待清楚情况,没有力气再说更多,她现在脱力得厉害,幸好有韦平上前扶她一把,她才安然落地。 一听这话在场众人的脸都刷的一声失了血色。吴呈福一面安排着把司寇宇铮搬回房,一面命韦平点了人马出去接应澹台秋他们。 风宁路牵着疾风站在空地里看营里一片兵慌马乱,脚步声此起彼伏,医署里所有的医生都被叫了起来,衣衫零乱地拎了医箱一窝蜂往司寇宇铮房里赶去。没人得空理他们。 “等回了营就走不了了。”她又想起方才司寇宇铮说的那句话来。回头看看身后大开的营门,拍拍疾风的脖子让它回去,自己抬了脚往内院走。 司寇宇铮的床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吴呈福被一堆军医挤在最外面,不停地踱来踱去,时不时探头往里面看一看。 风宁路没去凑那个热闹,退出门外往台阶上坐了,一双手举到眼前,不可自抑地抖个不停,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怕得厉害,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那支箭飞来时的情景,以及箭头入肉的声音——再有就是司寇宇铮笑得邪气的模样。 没隔多长功夫澹台秋就回来了,一进内院便见到风宁路呆呆坐在台阶上的模样,心道她是被这场景吓得狠了,有心想安抚她两句,但屋里头有个更让他提心吊胆的司寇宇铮,于是扔下风宁路径直进了屋子。 看着澹台秋消失在门内,风宁路又木了一会儿才撑着软绵绵的膝盖站起来,扶着门框往里面看。 此时医生们已经退开了,陈大夫正跟澹台秋说着话:“好在毒性并不十分猛,加之主帅又及时闭了几处大穴阻止毒性蔓延,我等得以将毒大部分逼了出来。眼下主帅暂时性命无忧。不过这种毒十分罕见,余毒如何去除,我等还要回去再行商榷。”那个黑黑的箭头正拿在他手里。 “如此便有劳陈先生。”澹台秋虽然着急,但也并不慌乱——司寇宇铮倒下的时候,他就是整个洛河大营的主心骨,此刻自然要把担子挑得稳当些。 陈大夫报告完便领着一众医生回去研究解毒之法。先前还挤得满满当当的屋子顿时就只剩下澹台秋,吴呈福,以及风宁路三人站着。 吴呈福看着风宁路眼神复杂。在他看来,风宁路既然是贴身跟着司寇宇铮的,便无论如何不该让司寇宇铮捱这一箭。但一想到她狼狈不堪满头大汗负着司寇宇铮回来的样子,责怪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到底是人小力薄了些。吴呈福叹了口气。 澹台秋想了想道:“遇袭之事定是瞒不住的。但这一箭是否射中主帅,以及给主帅带来多少损伤却应该是无法确切得知。如今安定人心最是紧要。派人通告各处大营,带一份明报,一份暗报。明报上只说遇袭,已顺利脱身。暗报为口信,只可通知各大营主将一人知道实情。” 吴呈福点点头。 澹台秋又道:“主帅不知何时痊愈,他卧床的日子,大营中诸项事务便由我等商议定夺。” 吴呈福对此也无异议,同澹台秋简单商量了两句便出去安排报信的事。 风宁路踱到床前看着趴在床上的司寇宇铮。他上身赤裸,露出精壮的后背。箭伤已经用绷带扎了起来,白色的绷带上面渗出一小块血迹。 拎起被单给他盖上,小心地把他垂在床边的胳膊捡起来塞进被子里。风宁路盯着司寇宇铮看了一会儿。他的脸朝着外侧,神情平和得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如果当时我没有冲上去,只是在原地示警,他会不会就能躲开那一箭?”风宁路低声喃啁,不知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澹台秋,“能躲开的对不对?他功夫那么好。” “暗箭难防。”澹台秋默了一会儿才吐出四个字,却没说到底躲不躲得过,“危难关头你能想着去救他,那已是足够勇敢。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看着箭飞过来腿都吓软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还是阿铮扯了我一把才躲过去。” 回头看了看澹台秋,只见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挂在他掩不住疲色的脸上。风宁路也扯了扯嘴角:“我也怕,我的腿这会儿还软着呢。” “已经没事了。”澹台秋伸出手替风宁路顺了顺她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我还要去处理营里的事务,阿铮便交给你照料。记得与医生多多配合。若是情况有变化,立即通知我。” 风宁路点点头,目送澹台秋出了房间,又转过头看了一会儿司寇宇铮,一声不吭地转过身贴着床沿坐下来。 勇敢么?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想也不想就扑上去替司寇宇铮挡那一箭: 因为他是自己的主上?自己什么时候真的拿他当主上敬过? 因为自己还要靠着他混口饭吃?也不是,就在昨天她还想着要找机会离开呢。而且她的去意已经明显得连司寇宇铮都看出来了…… 这时她脑子里又出现了那只手,在突遇偷袭忙于应对的时候,在裹着滚滚沙尘的夜色里,于兵慌马乱中,稳稳伸到自己面前,接着是那句气息奄奄的话:“你不是想走么?现在便是极好的机会。” 跟着司寇宇铮,麻烦事又多,还要担着丢了性命的危险……风宁路双臂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吸吸鼻子:要走还不容易么?迟早会让她再找着机会的,所以她才没有急在这一时罢了。 侧过脸瞥了一眼司寇宇铮,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风宁路扁扁嘴巴:“姑念在你替我挡了那一箭的份上,我就先照顾你一回。等你醒了,毒也解了,我就大大方方地拍屁股走人!所以你快点好起来,别耽误我太久!” 这番话不是司寇宇铮此刻人事不省,风宁路是决计不会也不敢说出口的,此时说出来就如同发泄般,所以嘟囔完后她顿时爽快不少。见司寇宇铮的嘴唇有点干,想着应该给他补充一下水分,于是又撑着膝盖站起来,拖着依旧软趴趴的双腿往摆了茶壶的桌子挪动。 想他身体这么强壮,要恢复也就是片刻的功夫而已吧?风宁路边倒水边如是想——她没有发现此刻身后司寇宇铮原本紧闭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也没有料到她所以为的“片刻”竟然会那么长! 第七十章 “昏迷”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司寇宇铮这一昏睡竟然足足三天三夜没睁眼!洛河大营里一众人脸上忧色越来越重。 昏迷中的人无法进食,只能喝些汤水,初时也是厨房里用人参煨了鸡汤送来,但给司寇宇铮喝的时候一次只能喂进一小勺,进食速度十分慢,往往才喂了半碗汤,剩下的便凉得不能再喝了。何况那汤本身太清稀,上面油又重,营养有限不说还难消化,再加上进食的量少,眼看着两天下来司寇宇铮的脸颊就有些凹了下去。 风宁路索性连熬汤也揽下来:将鸡肉鱼肉剁成肉泥,加参片小火炖得极香浓,然后再用布把肉渣分三遍滤尽,剩下的汤用瓦罐盛出来,放在红泥小火炉上热着,连炉带罐子都摆在床边,一次只舀出小半碗,吹凉了给司寇宇铮喂下去后再舀小半碗,如此往复。 她自己吃饭则草率得多,往往是等喂完司寇宇铮后趁澹台秋过来探视的功夫草草扒拉几口;睡觉则是在床边摆个榻,夜夜和衣而眠。又怕司寇宇铮躺得久了关节锁住肌肉僵硬,余下的时间便时不时帮他翻个身兼推拿按摩。 连日精心照料下,司寇宇铮不但伤口愈合得极好,连脸色都比往日红润了几分。除了依然昏睡不醒外几乎已经跟个没事人一样。与之相反的是这回轮到风宁路两颊凹陷下去了。 “阿路,要不我替你两天吧,再这样下去,只怕阿铮还没醒来,你也要倒下去了。”澹台秋皱了眉头劝说。 “你有你的事要忙,这边我应付得来。”风宁路用布包着瓦罐放到桌上,搬起小炉子,用下巴指指桌上的碗,“我把炉子搬出去,随便准备下食材。罐子里还有汤,你饿的话就取了来喝,不然扔了也是浪费。”说罢哼哧哼哧出去。 澹台秋凑到瓦罐前闻了闻,令人馋涎欲滴的香味扑鼻而来。把放在一旁的一碗肉泥倒到罐子里搅和搅和,他毫不犹豫地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极浓稠的肉羹,往嘴里填了满满一勺,烫得呼呼直哈气。 竖着耳朵听了听,确定风宁路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在屋廊尽头,澹台秋立即咋巴着嘴赞不绝口:“真香!天天有如此美味,你可真有口福。”头先还布了满脸的忧色不知何时早已跑了个一干二净。 冷不丁一只手劈空直奔肉羹而来,澹台秋大惊,忙把勺子咬在嘴里双手死死将碗护住:“你都喝了多少碗了!还来跟我抢!”竟是丝毫不讶异前一刻还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司寇宇铮此时正气势汹汹站在他面前。 “多少碗?我喝的那都是汤水,一点肉影都见不着!”司寇宇铮脸黑得要命。风宁路炖的汤确实好喝得紧,可再好喝也架不住天天喝顿顿喝不是?最关键的是只有汤没有一点干货!也就是盼着澹台秋过来替风宁路的班的时候他能吃上两口干的。 澹台秋也知道司寇宇铮是饿的狠了,悻悻地把碗递给他:“你还打算‘昏迷不醒’多久?” “躺在床上等发霉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急什么?!”司寇宇铮三口两口把一碗肉羹尽数扫进肚子,又迫不及待地再盛了一碗。 他早在回来的第一天就醒了,却一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刚开始的时候是舒服地大睡了两天,可接下来就像睡饱了似的越来越难入睡,大部分时间都靠闭息练功才应付过去。 好在还有风宁路不停絮絮叨叨在一边念些七七八八的事跟他聊天,他虽然不能回答,但好歹也没那么闷。 想起风宁路念叨的内容,他不由得噎了一下:那几乎就是把到他这儿之后所有的经历都历数了一遍,间杂着诸多抱怨,倒让他听着不少心里话。 比如昨天在给他按捏胳膊的时候,风宁路就把之前在博纳图上被他罚跪的事拿出来说了一遍,她是这么说的:“我知道我瞒着你做决定是不太好,可你要敲打乌日多尔刚不是也没跟我说么?你要早告诉我,我也不会不配合你嘛!” 这话直让司寇司铮哭笑不得:做主子的要干什么难道还要向做下人的一一汇报商量不成?接下来风宁路的话更让他几乎呛出声来——就听风宁路又说:“我做小的,你要利用我我也没话讲,可是你从头到尾就这么冷眼旁观着……你只知道我被揍了一顿,却不知道当时我被按在地上……要不是赤那阿嘎,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他当然知道那晚发生的事,他身边最好的暗卫一直远远地盯着风宁路,回来便将一切经过悉数向他禀报——这些却是风宁路一无所觉的。只是当时他正气着风宁路自专独断,且犹以为风宁路是男孩儿,便对此只是一笑而过,当作是吓唬吓唬风宁路,给她个教训罢了。 如今知道风宁路是女孩儿,再一想到当日的情形……那“教训”对一个女孩儿来说却是太重了些。司寇宇铮不由得呼吸窒了一拍。好在风宁路当时低着头顾着委屈去了才没发觉。 虽说当时情况危急,但有孛尔帖赤那突然杀出来给她解了围,再加上后来非但没有受到更多的威胁,反而跟乌日兄妹做了朋友,神经大条的风宁路就把这事给抛到脑后去了。只是此刻难得想起来,多少还是有些后怕。 吸吸鼻子,风宁路道:“算了,好在也没真出什么事。你利用了我,我也瞒了你,咱们就算扯平。” 司寇宇铮有点意外,倒不是因为风宁路看出来被他彻底利用了一回,而是因为这事若放在他身上,决不会一句“扯平”就算的。只是再回头想想,风宁路非但与他不在一个准绳上,而且弱小至此,即使真想计较又拿什么跟他相抗?除了忍气吞声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风宁路那句“扯平”只不过是外强中干逞嘴皮子痛快罢了,令他颇有些好笑。 不过风宁路的下一句话便让他笑不出来了。 “但这回也就是我运气好才逃过一劫,下次谁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风宁路说得起劲,干脆一气说个痛快,“你这样用人,一点顾念都没有,也太不厚道。?” 嘁,有我的人在,你想出事也得问问他答应不答应。司寇宇铮在心中冷哼一声,刚一哼完突然醒过味儿来:难不成这就是风宁路想走的原因?觉得自己不护着她,跟着自己不靠谱? “哎,问你呢?”澹台秋捅了捅司寇宇铮。 “什么?”司寇宇铮回过神来。 澹台秋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方才的那番话是白说了,叹口气只得重复一遍:“我说,虽然整个军里都下了封口的死令,但外面还是有风声传了出去。其他几个营的守将都有点沉不住气了。” “京里头有消息过来没?”司寇宇铮没接那头,几口把肉羹喝光,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漱口。 “消息已经送到了,但回音应该不会那么快到。”澹台秋从司寇宇铮手里接过空碗,往瓦罐里看了一眼,还好,司寇宇铮到底还给他留了一碗,没让他白跑一趟。 消息一天不到,他就得一天在床上躺着,也不知道这一躺还要再躺几天。想到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装死的感觉,司寇宇铮颇有点不情愿,但这戏不演又不行。 “你可悠着点儿,差不多就行了。不说别的,我看阿路那样子怕是也支撑不了多少日子啦。”澹台秋虽然不舍得没粥喝,但不能杀鸡取卵不是? 这句话却让司寇宇铮想起风宁路的那句话来:等你伤好了我就可以心安理得找机会走人,你可别耽误我太长时间。 司寇宇铮皱起眉头想了想,闷闷地“嗯”了一声又趴回床上。 第七十一章 教训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澹台秋还待再与司寇宇铮说上两句,却忽然闭了嘴。 司寇宇铮也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响动,给了澹台秋一个眼色后便紧闭双眼又“陷入昏迷“。 片刻功夫后便有人迈进门来:当先的是南云若,南云驰跟在她后面。 南云若红着眼眶,一进门便扑到司寇宇铮床前,珠泪滚滚而下落个不停:“宇铮哥哥,若儿看你来了,你醒醒啊!” “有劳南云小姐挂念。医生说了,主帅他性命无忧,只是一时还未醒来罢了。”澹台秋听她哭得脑门发紧,抬手捏了捏眉头:这话说得,好像司寇宇铮命在旦夕了似的。 他却是忘了,司寇宇铮一睡数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人家都以为他命在旦夕。 “性命无忧便无甚要紧了么?如此昏睡下去便是说明伤得重了!”澹台秋的话非但没令南云若止住眼泪,反而哭得更厉害,一手抚上司寇宇铮的脸颊,又悲又怜,“才几日功夫,宇铮哥哥便消瘦憔悴了这么多……” 一句话不但让澹台秋,也让刚吃完饭回来的风宁路噎了口气:哪里瘦了?明明是比之前还圆润些了好吧? 司寇宇铮此刻也是难捱:一只冰冰凉凉的小手在他脸上游来游去,令他浑身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不说,胃里也一阵难受。若不是还要装昏,他直想一把将那只吃他豆腐吃个没完的爪子拍得要多远有多远! 知司寇宇铮莫若澹台秋,何况这会儿也不是捉弄司寇宇铮的时候,他急忙上前想将司寇宇铮从南云若的手底下救出来,可南云若整个儿趴在床沿上,男女有别,他总不能硬拉吧?于是上前的脚步又顿住。南云驰也想上前劝,却不知从何劝起。两个男人一时间愣在原地有些无措。 好在这个关头风宁路没往后缩,上前冲澹台秋和南云驰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出去。 淆台秋给了风宁路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拉着南云驰退出房外。 风宁路深吸一口气,上前扶了南云若的肩膀道:“南云小姐不必忧虑,大夫也说了,主上身体强健,再将养些日子便会好。” 南云若噌地站起来一挥手将风宁路推开,怒道:“放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强拉本小姐!” 风宁路脸不变色,退后一步站定:“恕风宁路唐突。大夫说了,主上休养之时不宜在旁吵扰。” “大夫说大夫说!要是大夫真那么有能耐,为何不能治好宇铮哥哥?!”南云若并不吃风宁路那一套,声音越发高亢起来,乜了一眼风宁路那不愠不火的样子,心头又是一阵火起:再怎么灰扑扑不起眼都好,到底是在司寇宇铮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想到这里她忽然降了声调:“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料宇铮哥哥?” “是。”风宁路不知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不过姑且照实答了就是,只要她不吵便好。 南云若冷哼一声:“那我到的时候怎的不见你?” “回南云小姐话,方才小人去吃饭了。”她不是来看司寇宇铮的么?怎么有空过问起自己来?风宁路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南云若一时没有作声,绕过风宁路走到桌边,瞟了一眼桌上已经凉透的半碗肉羹,又拿勺子搅了搅,将勺子扔回碗里:“这羹是给宇铮哥哥吃的?” “是。” “谁做的?” “我。” “哼!你倒是照顾得真尽心呐。”南云若语气凉凉地说了这么一句,突然又厉了声音,“枉顾主上病重卧床,自己偷懒溜去吃饭不说,明明知道宇铮哥哥身受重伤亟需补养,竟然就给他吃这样烂得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你好大的胆子!” 难道伺候人就不能吃饭了么?烂得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不煮烂点怎么好消化吸引啊?风宁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懒得跟南云若争论,一心只想让她快点回她的南云城去,当下垂了眼只管顺着她说:“是,小的谨记南云小姐教训。” 南云若却没有因为风宁路的低姿态而放过她,喝一声道:“给我跪下!” 啊?风宁路漠然地抬眼看向南云若。这些日子她累得够呛,听了南云若一顿胡说,又顺着她答那几句,已是把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几乎用尽。 “不知道风宁路做错了什么?”人累的时候本来心情就不太美妙,风宁路实在不耐烦再去应付南云若的刁蛮为难。 “你竟敢违抗本小姐?!”南云若上前两步直逼到风宁路面前。 风宁路却是不避不闪,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视回去:“风宁路跟着主上的第一天主上就给了规矩,唯他的命令是从。他却没说,连南云小姐的命令也要听。” “主上的气色这两天已是好了许多,想来离苏醒应该也不远了。”澹台秋一边说一边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心里替风宁路捏了把汗。虽然风宁路做得没半分差错,说得也挑不出毛病,可架不住身份在那摆着,南云若好歹是小姐,真要硬抗上,保不齐风宁路要吃亏。 南云驰也是多半的心思放在屋子里,对澹台秋的话只含糊地应了两声作数。 就在二人心神不定的时候,忽然一声怒喝爆出,紧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两人对视一眼,急忙拔脚往屋子里赶。 “放肆!”南云若一巴掌扇在风宁路脸上。 这一巴掌她下了大力气,不光是风宁路脸上立时现了五个手指印,她自己的手板也火辣辣的疼。 风宁路将被打得偏向一侧的脸转回来——她确实累得狠了,这一掌明明看得真切,也想着要避开,但身体却极为迟钝沉重,以至生生将这巴掌实打实地受了下来。 木木地抬手摸了摸脸颊,手底下一片热乎乎,脸颊上阵阵发麻的刺痛,却痛得并不十分厉害,不晓得是累得连感觉神经都迟钝了还是南云若真的没什么力气。 澹台秋一进门就看到风宁路脸上那三道血印子正慢慢渗出血珠来,顿时变了脸色。南云驰也又惊又怒地斥道:“若儿!你怎能动手打人?!” 南云若没想到两人进来竟然不是帮着她,登时又羞又恼,一手指向风宁路:“打她又怎么了?!不过是个目无尊上偷奸耍滑的贱婢!我今天便替宇铮哥哥好好教训教训她!” 说话间南云若提起裙子蹬向风宁路,好在澹台秋反应快,冲上去拉了风宁路一把才让她堪堪避开那一脚,同时南云驰也上前拉住了南云若。 就在南云若犹自挣扎着要踢打风宁路的时候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让僵持的四人瞬间同时止住了动作。 第七十二章 别说我不护你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随着一声“住手”响起,众人都是一愣,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床的方向,就见司寇宇铮微微撑起上半身,盯着屋子里的众人面沉如水。 他醒了!风宁路木然的眼睛里突然迸出极亮的光,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白茫茫,唯有三个字:他醒了。 “宇铮哥哥!你终于醒了!”南云若那头早已喜极地扑上去,可惜收到的眼神却令她在堪堪扑到床边的时候收住身形。她本想接下来便跟司寇宇铮好好述述自己的担忧和挂念,这一咕噜的话自然也没能说出口。 司寇宇铮刚想翻身下床,冷不丁收到澹台秋又是挤眉又是眨眼的示意,手下动作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卧床养伤数日刚刚苏醒”。 就在这一顿的功夫,风宁路也喊了声:“别动!”拨开挡在身前的澹台秋几步赶到床边扶住司寇宇铮的肩膀,“别起得这么急,会晕的。慢慢来。” 司寇宇铮就着风宁路的手慢慢坐起来,风宁路在床头上放了个迎枕,小心地扶着他靠上去,一连声地叮嘱:“慢点,小心别压着伤口。”待司寇宇铮在迎枕上靠稳了,她又跑到桌边倒了杯温开水回来:“先喝点水缓一缓……” 话未说完便被南云若打断。南云若一把夺过杯子讽道:“这时候倒是装得好!” 风宁路几乎就想爆粗骂人,深吸两口气才把脾气压下去:“南云小姐,久睡初醒的人亟需饮水,您能不能待主上先把水喝了再行计较?” 这一提醒也让南云若想起来,此时当先要紧的还是司寇宇铮,急忙端着水转过去:“宇铮哥哥,渴了吧?”转身的同时已经恢复了娇柔的女儿姿态。 司寇宇铮咳了两声,声音略有些沙哑:“阿路,水。”像是压根没看到南云若手中端着的茶杯一样。 南云若闻言呆在原地,风宁路也懒得去争她手里那个茶杯,回身在桌上又倒了一杯端回来,绕开南云若走到床前,一手绕过司寇宇铮身后扶着,一手将茶杯递到他唇边:“慢些喝。” 南云若看着司寇宇铮就着风宁路的手慢慢将一杯水喝了,又看着风宁路从怀里掏出帕子拭去他唇上的水渍,直恨得牙关紧咬:那本是她想要做的事!如今却是站在一旁看着风宁路这个贱婢一套做了个全! “可要再喝一杯?”风宁路小声问。 司寇宇铮摇了摇头,看看风宁路: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脸因着消瘦显得更小了,脸色发灰不说,还挂了两个深重的黑眼圈,唯有那双眼睛又大又亮。难怪澹台秋说要是他再不醒来,怕是就该轮到风宁路躺下了。 “辛苦你了。”司寇宇铮的视线最后落在那个刺眼的巴掌印上,微微眯了眯眼睛。 风宁路自司寇宇铮醒来之时起,一直到这一刻才终于露了笑,直笑得露出八颗牙齿。 “宇铮哥哥你莫要被她骗了!她哪里辛苦,该吃吃该睡睡,自在着呢,若儿来的时候便抓了她个正着!”南云若急了,“玩忽职守,丢下你自己跑去吃饭。若儿说她两句,好叫她做事仔细着些,可是她非但不知错,还一副满不在乎的张狂样!说是只有宇铮哥哥才是她的主子,若儿没资格教训她。” 风宁路眼皮微微跳了跳:南云若这一番总结挺有水平。减去中间那许多细节和对话后,整个过程仿佛还真就是这么个意思,而且经这样一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嚣张得过分。 告状的有了,那被告的总要给自己辩白一番吧?不然叫人如何评判裁决?司寇宇铮拿眼睛去看风宁路,等着她开口。 风宁路抬起眼,正迎上司寇宇铮看过来,回视一瞬后便淡淡地垂了眼睛,一言不发等着听候他的发落:她早就打定主意,等司寇宇铮一醒她便寻机会走人。既然不会再在这里多待,那就没那么多好在意的。只要不是欺负得太过分,多吃一点点小亏也没所谓。姑且先听听他会怎么说。 这态度几乎就与认罪无异。司寇宇铮一下子给架了起来,握着拳头掩在唇边咳了一下。 风宁路还是没有丁点开口的意思。 “阿秋,方才怎么回事?”司寇宇铮可是一直“昏迷不醒”的,哪有人会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周围都发生过些什么?而且两方起了争执,谁是谁非总得有第三方为证。 澹台秋没想到自己突然被扯进去,一时有些发愣,正想着该如何将事情给平平顺顺地抹过去,就听风宁路那头开了口。 “方才澹台先生也不在屋里,还是属下来说吧。”本就是两个姑娘家之间的争执,让澹台秋一个大男人怎么好置喙?帮了她说话便少不得要得罪南云家。两方既是同袍,何必因为这样的事生了嫌隙? 舍小我成全大局,她还真是伟大呵。风宁路在心里自嘲一笑,不愿承认自己是怕万一听到澹台秋站在南云若那边,怕忽然间落入一个受众人所指的孤立局面。 将整个过程简洁复述一遍,末了风宁路道:“南云小姐怪属下不听她命令下跪认错,属下回了句‘主上说过,唯主上的命令是从’。当中对应确有不敬之处,还望南云小姐见谅。”说罢风宁路朝南云若福了一福。从头到尾她都是站着说话,却是不肯轻易跪的。 这一番说明简单是简单,倒也中肯,并没有夹杂任何委屈之音,也没有刻意强调任何一个步骤,甚至省去被打了一巴掌的事。是以南云若听了也无法从中挑出不是来再加以发作。 “那你脸上那个巴掌印又是如何来的?”司寇宇铮捏捏眉心,有些闹不清风宁路这是想做什么,他都已经把辩白叫屈的台阶送到她脚下了,她竟然连这都看不出么? 风宁路奇怪地抬了眼:她都说自己是对南云若态度有不敬之处了,这一巴掌除了南云若打的还能是怎么来的?难不成她还会自己扇自己?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司寇宇铮完全可以就着这话茬把事给定了,该骂的骂,该罚的罚,还来问这一出做什么? 南云若自然不会把叫屈的机会送给风宁路,抢上前道:“是若儿打的。若儿见她如此不服管教,便想替司铮哥哥教训教训这个刁奴!何况她近身伺候下竟令宇铮哥哥身受重伤,本就万死难辞其咎!若儿只是打她一巴掌,已是极便宜她!” 在她看来,风宁路不过是个小小的奴婢,以她南云家小姐的身份,岂止打一巴掌,即使是就着这此将她打杀了,难道司寇宇铮还会因此跟自己计较不成? 想到这里她有点怨愤。南云驰说司寇宇铮受伤一事非同小可,不可声张,连她都是从外面听了消息回来,又很是费劲地缠了一通才得以让南云驰带着她过来探视,且一个丫环都没让她带。要是她带了人,此刻哪还容得风宁路站着说话? 然而司寇宇铮的回应却令南云若愕然地张了嘴巴半天合不上。 看一眼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的风宁路,司寇宇铮冷冷哼笑一声:“风宁路是近侍,不是近卫。且南云小姐需记住,本王的下属从来不劳外人管教!” 风宁路微微有些惊讶地抬了眼,她没料到司寇宇铮竟然会如此反应,不但回护她,更拿那一耳光当面打南云若的脸? 司寇宇铮眼角余光将风宁路的愕然之色看了个清楚,心中轻哼一声:这回你总不能说我不护着你了吧? 第七十三章 异变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司寇宇铮一句“请南云小姐到前厅喝茶”,南云若不敢不从,再是满心的不甘与不信,她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风宁路看看一屋子三个男人,知机地提出去给司寇宇铮煮些粥,腾出地方给他们议事。 待风宁路端着热腾腾的菜心粒肉碎粥回转时,在路上见到南云驰正立在树下望着花圃出神。 “南云将军。”风宁路打了个招呼——南云驰正站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南云驰回头,迎着阳光微微眯了眼:风宁路穿着普通侍从的灰色布衣立在那,一头青丝用布绳随意绑了个马尾,手里端着托盘,逆着光看不清模样,却清楚地看见她正笑得温和宁静。一阵风吹来,带来阵阵肉碎小粥的香味,莫名的熟悉。 “阿若……”南云驰脱口而出。 风宁路挑了眉:“南云将军,我叫风宁路。” 南云驰闭了唇,上前两步,伸出手——风宁路只见他姆指上的玉扳指流光溢彩,不由自主地被吸牢目光。 先是有奶茶,再有小粥,还有温润如泉的笑,如今再加上玉扳指。南云驰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只觉得喉头梗得厉害,好不容易才能开声,只叫了“阿若”两个字,已是万分艰涩。 风宁路的视野渐渐被绿光由近至远淹没,耳中仿佛除了那声“阿若”外再听不到别的声音。心头有个声音在说那不是她的名字,但又似乎觉得那就是在叫她。几番惶惑下她只觉得一阵眩晕,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又被一道坚固无比的门挡住,只能在门的那侧横冲直撞。 玉扳指的光华越来越盛,渐渐有几缕白光掺杂进去,绕着扳指转得越来越快。南云驰的手禁不住微微发抖,嘴唇也颤起来。心头堆的话有许多,出了口的时候却尽数变成两个字而已。 “阿若。” 一声轻唤,仿佛在极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耳边。风宁路于一片荧荧绿光中看到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天青色的衣袍,袍角翻飞,看不清模样,却感觉到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出诸多怜爱。那人朝她伸出手,宽厚而温热的手掌缓缓抚向她的脸颊。而她对那即将到来的轻抚溢了满心满怀的期待。 风宁路抬了眼努力去看,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司寇宇铮扶着门框,只看见远处南云驰的背影掩了个眼熟的灰色小个子,而那小个子正仰了头双眼迷离。 “南云将军。”微微眯了眯眼,司寇宇铮不轻不重地开口,同时嘴角弯出个弧度。 南云驰的手指尖停在离风宁路的脸颊仅一分的距离,然后蓦地收了回去。 风宁路眼前的绿色莹光霎时间如潮般褪了个一干二净,眼前的景物又重新清晰起来,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她有些头晕,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身子,晃晃脑袋颇为不解:只觉得自己仿佛在眨眼间的功夫看到了十分怪异的景象,却浑然不知自己其实足足呆愣了有小半盏茶的功夫,甚至一时想不起自己正要做什么?! “南云将军可是还有事?”司寇宇铮微笑不变。 “噢,无事,只是替……舍妹向风姑娘道个对不住。”南云驰将戴了玉扳指的手轻轻负到身后,轻咳一声,“阿……阿路,方才舍妹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我回去寻了好的伤药,着人给你送来,当是替她赔不是。” 风宁路看见司寇宇铮才想起来自己是在给他送粥来着,朝南云驰微微曲膝一笑:“无妨,南云小姐也是忧心主上安危,一时情急罢了。风宁路还要给主上送粥,恕先失陪。”说罢绕过南云驰往司寇宇铮那边走去。 南云驰目光在风宁路的背影上停了片刻,拱手向司寇宇铮告辞,旋即离去,待走过一处回廊后低头看,姆指上的玉扳指果然已经失了光华恢复成极普通的模样。攸地收紧手指,南云驰的脚步更加快了两分。…… 司寇宇铮靠在门框上一直看着南云驰的身影消失在屋廊拐角处,这才低头看向已经小心翼翼端着粥走到他面前的风宁路。 “怎的起来了?还跑到门口去吹风!”装着粥的食盘挺沉,风宁路绕过司寇宇铮径直进了屋子将粥放下,回头见司寇宇铮还杵在门边上靠着,脱口嗔了一句。 司寇宇铮只觉得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盯着风宁路微微揪起眉心没有答话,更没有动。 风宁路不晓得司寇宇铮这又是发的什么愣,上前扯了他的袖子往屋里拖:“杵那里做什么?” 司寇宇铮还是一言不发,由着风宁路将他拖到桌子前坐下,又看着风宁路回身去取了外袍来给他披上,一边将粥从瓦罐里舀出一碗摆到他面前一边嘴里絮絮念着:“赶紧趁热吃了,不过最多只能吃两碗,再饿也不能吃多。胃空了这么多天,一次吃多了受不了。要实在很饿,过一个时辰再吃一次便是。” 极浓稠的粥散发出热气腾腾的肉香,里面缀着点点碧绿的细碎菜叶,看着便十分可口诱人。司寇宇铮只觉得着实饿得慌,三口两口便吞了一碗粥下去。瓦罐保温效果极好,这一路端过来粥也还是烫的,是以烫得司寇宇铮呼呼直吸气。 又没人跟他抢!风宁路见状好笑道:“慢些吃!仔细烫着!”说罢见司寇宇铮嘴角边沾了一粒碎米,便掏出帕子极为自然地替他揩去。 司寇宇铮有些忡怔地看着风宁路笑意盈盈的眼睛,忽然明白过来他所感觉到的怪异之处从何而来了:风宁路照料他的时候虽然也极为尽心仔细,但却并不曾流露出这样温柔和煦的意态。这种温柔和煦是由内而外发出的,只在一举一动之间不经意的形成些微差别。 就好像……她现在照料着的其实不是他司寇宇铮,而是别的人? 司寇宇铮被自己这一发现冻在原地。风宁路却并未发觉,她正在替司寇宇铮理着被搅乱的床单和被子,嘴里还在念叨着:“吃完了赶紧回来躺下,虽说是醒了,但不宜马上做过多活动。” 怔怔地看着风宁路牵着被角抻扯的背影,司寇宇铮开始回忆:这种怪异感是刚刚才有的,就在风宁路跟南云驰一同在树下站了一会儿之后。为什么在那短短的小半盏茶功夫后风宁路便有了这样的改变呢? 他突然很想知道,那短短的一会儿功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七十四章 矛盾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司寇宇铮此时脑中有许多问题想问,待说出口时却只有一句话:“我要沐浴。” 风宁路偏着头想了想,笑着答应下来,不多时便取来换洗的衣物,推着司寇宇铮进了浴室,帮他将衣物除得只剩中裤,扶着他踩进浴池。 司寇宇铮坐在池沿上,风宁路手脚轻快地给他头发湿了水,拿皂角抹了,细细揉搓着。 浸泡在温热的水中本应是件让人极放松的事,但司寇宇铮看着风宁路映在水面上的侧脸,心中却越发凌乱起来: 从跟南云驰说了会儿话回来后,风宁路就变得有些奇怪。两人站在一起时似乎互相极为熟悉……难道风宁路以前就和南云驰认识? 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一个细节来:在南云城的时候澹台秋跟他说起,风宁路发呆是因为经拂云寺一行后,似乎想起在哪里也看过相似的桃花,所以才时时陷入恍惚。 是了!刚到南云城的时候,他和南云兄妹先行离去,让风宁路自己一个人逛南云城,同时遣了暗卫尾随。暗卫不但将风宁路去过哪里,甚至走的哪条路线都报得十分清楚——风宁路从一页书店到南云府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非但没有问路,而且多余的弯路一个都没走!后来再从南云府赶到一页书店还书时更是抄了小路而行!足以说明风宁路对南云城,尤其是南云府到一页书店这条路线的熟悉程度! 有了这条线索,司寇宇铮急忙将暗卫报上来的其他消息也尽数回忆一遍,竟是越想越吃惊:南云府并不大,却布局精巧,连他初到的时候都有好几次走岔了路,可风宁路竟在南云府中游走自如,甚至连厨房这一类的地方都了若指掌! 再结合起其他,会缝合之术,对照料战伤尤为熟悉,身为女儿却在军中与众军士统领相处自如……如果这一切都跟南云驰联系起来的话,再是顺理成章不过! 风宁路到底和南云驰是什么关系?! 司寇宇铮的拳头蓦地收紧! “怎么了?可是我扯痛你了?”风宁路感觉到司寇宇铮肌肉的紧绷,忙停了手中的动作问道。 司寇宇铮飞快地转头,一眼看见风宁路脸颊上那两道干涸了的血迹,心中一动,又垂了眼睛将脸转回去:“没有。” 不对,如果风宁路和南云驰关系匪浅的话,那南云若的反应又怎么说呢?南云驰可以因为难言之隐装作不认识风宁路,但南云若的态度则再清楚不过:她完全不认识风宁路,甚至不知道风宁路是姑娘。 如果风宁路曾经在南云府待过一段时间,且与南云驰十分熟悉,有什么理由南云若会认不出她? 再有,风宁路与南云驰也见过不止一面,却为何一直没有任何问题,直至今日?! 一方面是风宁路对南云城和南云府不可作假的熟悉,另一头是对风宁路一无所知的南云若,再加上南云驰突然出现的怪异态度……三个极为矛盾的事偏偏就这样凑到了一起,让人越发看不清楚。 刚刚以为抓到的线索忽然间又变作一团更厚重的迷雾,司寇宇铮不由得拧起眉毛。 由这段日子的观察来看,他毫不怀疑从风宁路那里他什么也问不出来;似乎真正知情的人是南云驰,但他可能去问南云驰么?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处于狩猎者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看着风宁路,将她所有言行尽收眼底,甚至可以随意摆布捉弄利用……司寇宇铮忽然升出一种烦躁无力的感觉。 身为皇子,生在天家,又时常出入生死之地,他的感官异常敏锐,是以他早已接受风宁路对他并没有恶意,对风宁路也在不知不觉间放下了防备。他所在意的东西慢慢由对风宁路本身的目的的怀疑变成对她的来历的好奇,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出身的人才会如此特别有趣。但每多一步发现所带来的却让他不知道是该惊还是该喜。 肩膀上风宁路的手拂了水柔柔浇过,落下不轻不重的搓揉按压。 上次叫她给自己沐浴,还是连逼带骗才让她进了浴室,那时的生硬排斥和现在的自然熟稔差别之大让他几乎要以为不是同一个人。 她到底把自己当成谁了?司寇宇铮几乎就想抓住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好好问个明白,却几经纠结也问不出口:他有种直觉,至今所有的一切前提条件都是因为风宁路忘记了过去。等她记起来的时候,这一切就会荡然无存! 司寇宇铮为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他竟然……不愿意失去现在这样的相处? 开什么玩笑!司寇宇铮差点笑出声来,他是谁?堂堂七皇子,素来以铁血冷酷闻名的铮王!镇北军主帅!帐下精锐十万,手握大权,想要什么美色宝物不能得?而风宁路是什么?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还没长开的小毛丫头,充其量也就是给他添了点乐子的玩物,即便是丢了又有什么不舍得? 于他而言,他留着风宁路不就是为了探明她身后的真相么?怎么可能因为怕得知真相带来的后果而止步不前?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风宁路轻轻摇了摇司寇宇铮,他已经双手捂着脸好一阵子既不出声也不动弹,看样子似是十分难受。 他司寇宇铮从来不会害怕,也不会犹豫踌躇,更不会半途而废。 如今既然得了新的线索,那就追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为止。不管是风宁路本身,还是她身后藏的人,他都必定要揪出来看个明白。 “无妨。”司寇宇铮吸了口气,将手放下来,甚至回了风宁路一个微笑,气定神闲又惬意之极,伸手在风宁路脸上的伤处一点,“上次给你的伤药还留着么?” 风宁路的眼神有极短的一瞬恍惚,旋即微微红了脸笑起来:“还有呢,等会儿回去就搽。” 司寇宇铮抿了唇笑笑,从浴池中爬起来,让风宁路帮他拭了水换上干净衣服。 看着风宁路围着他忙来忙去,他心中哼道:不管想得起来还是想不起来,也不管是想留还是想走,风宁路岂止是如今只能依附于他?往后他若是不肯放人,难道她还能翻出他的手掌心么?弱小如风宁路,能决定什么?需知无论多不愿意承认都好,这个世界始终是强权至上!他的囊中之物,留也好弃也罢,能作主的只有他而已! 第七十五章 求证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南云驰快马赶回南云城,第一个去的地方不是南云府,而是一页书店。 三潼慵懒地倚在太师椅上,望着南云驰笑得凉似水:“南云将军,在下早已说过,从来只是同阿若闲聊一些经商见闻而已,并未特意替她收集什么消息。你即便来多少次,在下还是一样的答案。” 自从阿若亚无音讯后南云驰便来找过三潼许多次,每次皆是为了让他提供情报。却不知南云关乃至灏国于他三潼而言并无甚所谓,他甚至与灏国的官家素有仇怨,不倒打一耙已是不错了,又岂会巴巴地凑上去帮忙? 且他所说的也并非都是托辞。他确实没有刻意整理什么情报给阿若,只是阿若素来极少出门,对外面的大千世界颇为好奇,他便将一些收集回来的人和事当故事一般讲给她听。 若要他来分析这些情报当然是小事一桩,但他若是如此轻易就顺了南云驰的意,又如何能让南云驰老实交待出阿若的去向? 南云驰也曾带着南云若前来,只道是南云若生了场病,忘记了以前的诸般人事,岂料三潼眼睛极毒,再加上南云若和阿若性格相差实在太远,只片刻功夫便被三潼识破此“阿若”非彼“阿若”。 三潼不知道南云驰把他认识的阿若弄到哪里做什么去了,但阿若消失的时间越长,他越是担心南云驰是不是让她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偏偏他倾了手下所有的力去查也查不出分毫有关阿若的消息,也不晓得南云驰是怎么做到的,竟让阿若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要得知阿若的消息,将阿若找回来,南云驰是唯一的线索。若不是因着这个缘由,他压根连见都不会见南云驰一面。 能让他开口聊天的是阿若,分析出情报的也是阿若。他话里的意思十分清楚:想要情报么?让阿若亲自来。 三潼抿了杯茶,似笑非笑地望向南云驰,等着他回答,这次南去驰来找他,应该是比往常更要着急才对,是以他的态度也比往常更强硬几分,一来便堵了南云驰的话头。 他打定主意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不但要知道阿若的动向,还要让南云驰帮他一个小忙:这些日子他试了好几次安排人手就近看护风宁路,可惜洛河大营就跟铁桶似的硬是同让他找着机会。若是通过南云驰,想来放一两个人进洛河大营,应该不是难事。 只是南云驰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急切,而是沉着脸摇了摇头:“我这次不是为情报而来。” 不是为情报?三潼差点失笑出声。当他是傻子么?司寇宇铮受伤昏迷一事他早有耳闻,即便市井流言有所夸大,至少主事受到影响这一点毋庸置疑。 司寇宇铮是西北防线的主心骨,若是他不能主事,守防重任便尽数落到几个将领身上。排兵布阵贵在料敌先机,何况打去年年尾起西北线就不若往常太平。在这当口上要说南云驰不想要情报,谁信? 但南云驰接下来的话让他再笑不出半分:“前些日子阿若来过,你可知道?” “什么?!”三潼咻地坐直身子,微眯了两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南云驰。 南云驰有些惊讶地看向三潼:“怎么,你不知道?” “南云将军莫要欺我。”三潼冷哼一声,且不说他这段日子一直在书店,即便他不在的时候阿若来了,也断不会不给他留下只言片语的信号。 “我没骗你。那人十有八九是阿若。”南云驰本不想说得太透,但这段日子的交道下来他也知道三潼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何况他没有时间与三潼过多周旋。之前与司寇宇铮议事的时候听澹台秋说起这边的军医对司寇宇铮的伤无计可施,准备护送司寇宇铮回京城问医求药,风宁路必定会与他们同行,想来时间就在这几天而已,他必须在风宁路离开之前确认她的身份再图计策。 “那人?”三潼奇了,“怎么听将军这种说法,好像将军自己也不知道阿若如今的情形?” “实不相瞒,我确实不知道,也是直到最近才得了些线索,这次来便是想找你求证。” 南云驰虽说在阿若一事上百般遮掩,但却不是个奸滑之人。三潼看着他的神色不似作伪,肃了神色问道:“那,南云将军所说的‘那人’是谁?” “七皇子殿下身边的侍从,风宁路。” 风宁路?!三潼不由得皱起眉头:“南云将军,那风宁路来之时在下正好在书店,还借了她几本书,却是从头到尾也没听她说起过她便是阿若,她的神色也并不似于在下相识。” 需知有一样事情除了阿若以外至今仍无人能做到——对他的辨识能力。要知道他若不是用旧面具,变个装能叫自己手下的人都认不出,但有一段时间他换了装容逗阿若玩,却发现无论他易容成什么模样阿若都能妥妥地认出他来。且不说他见风宁路的时候用的是以前给阿若看过的面具,若风宁路真是阿若,有什么理由与他见了两次却认不出他?! 南云驰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她只是装作不认识我而已,没想到连你也不认识……看来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只是不记得?南云驰这说法似是十分肯定风宁路就是阿若般?三潼不由得挑了眉:“那风宁路与阿若非但相貌全不相似,连身高体型声音均无一类同,又前尘尽忘,不知南云将军如何判断出她就是阿若?” 南云驰摸摸姆指上的玉扳指,沉吟了一下方道:“她与阿若有颇多相似之处。” 一句话让三潼收了笑意。抛开对他的记忆来看,风宁路两次在他面前所表现出的对勾月的熟悉确实堪与阿若相比!只是因着外形相差太远,又不认得他与古明全之故,他从来没有将风宁路与阿若想到一处过。 然而他所发现的相似之处也就只有这一点熟悉度而已,何况他还有对风宁路的疑虑在先? “南云将军,请恕在下直言。虽说在下也发现风宁路与阿若略有相似,但这一点相似并不足以为证。”三潼只觉得南云驰这一趟来得莫名其妙,但事关阿若,他还是正色答了。 南云驰放在膝盖上的手蜷了蜷手指,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三潼先生可知道渺星阁?” 第七十六章 渺星阁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三潼命人带了口令给古明全,要他依南云驰的安排亲自关注风宁路的动向尽力保她安全,自己则带了南云驰的书信和玉扳指快马加鞭朝渺星阁而去。 渺星阁在南云城往北两百里的天镜山山顶,马只能到天镜山半山的位置,剩下的路便要靠人的双腿攀登。一来一回最快也要花上两天功夫,南云驰此时不能离开军营,只能委托三潼代他前去——与阿若交好的人当中他只知道三潼足以担此一行。 渺星阁,紫渊……阿若每隔半年便要去一次那个地方,说是去治病,回来后也对他讲起过几次那山上的风光和阁里的众人,道是那阁主紫渊有腿疾,不良于行,还托他帮忙做了个叫做“轮椅”的东西。 阿若消失无踪后他也上过天镜山找紫渊打听,不成想每次去都被告知紫渊正在闭关。也不知道是真的在闭关还是不见生人?只希望这次上山能顺利见到他。 想到极可能在紫渊处得知阿若的消息,三潼不由得连连抽马加速,平时要花四个时辰才能到的距离,这次他只用了三个时辰多一点便到了。 马上山的速度比平地上跑要慢许多,三潼等不及让马慢慢走到半山腰,索性在山脚便弃了马,使出轻功飞快地奔往山顶。 喘着气拍开渺星阁的大门,来开门的侍女都已经认得三潼了,不待他开口便道:“阁主正在闭关中,恕不见客。”说着便要关门。 三潼这次却不肯轻易退回去,一掌将门撑住:“劳烦通传一声,在下此次确有要事找紫渊阁主!” 侍女皱了皱眉头:“不知所为何事?” 三潼忙从怀中摸出南云驰给他的玉扳指道:“事关此物的主人,有些问题需向阁主求解。”南云驰告诉他,若是被拦在门外,可出示这个扳指,应该就能进去。 谁知道那侍女一见这扳指,非但没有立即让出门来,反而更用力地想把门关上,嘴里一叠声地道:“我家阁主什么也不知道,你赶紧走!” 不知道怎么会是如此反应?三潼没耐心跟侍女纠缠,在手上加了两分内力想把她连人带门一同逼开——要不是此行有求于渺星阁,以他的性子早打进去了,哪会顾及什么收敛力道。 但那侍女也有两分功夫在身,接了三潼的力道非但没有退开,反而也运气相抗,竟是把门又关上了些许。 跟他来硬的?三潼冷笑一声,并不把侍女的功夫看在眼里,又在手上加了两分力,缓缓将门再度推开。 侍女一边奋力抵挡一边咬牙斥道:“若要见我家阁主,自去寻七生令来!否则休想!” 七生令?那东西他听说过,一面令牌可以求渺星阁主办一件事,但一共只有七面,极难寻得。他这会儿可没功夫去找什么令牌,大不了硬闯就是! 三潼发了狠,不再管什么门不门的,直接使出轻功跃起,足尖在墙上几个轻点便翩然翻上渺星阁的二楼屋檐,一脚踢开窗子跳了进去。 侍女见状大惊,急忙扯开嗓子喊起来:“快来帮忙!有贼人闯进二楼了!” 没喊两声便有另两个侍女急急跑来,当中一个奇道:“这阁上布了结界,非有信物之人不得入内,怎么会有贼人闯进来?” 开门的那个侍女咬着嘴唇都快哭出来了:“他身上带着那个扳指!” 一提扳指,另两个侍女顿时变了脸色,顾不得多说,提起裙子直奔二楼而去。此时三潼正一边挨个踢开房门一边高声喊着:“紫渊!紫渊!出来!” 三个侍女寻着三潼的声音很快便找到他将他团团围住:“大胆狂徒!你从哪里偷来的本阁信物,还不快交出来,即刻离开!” “偷?是扳指的主人将它给我,要我带着它来寻渺星阁阁主问些事情。既然这是你家的信物,为何要对我诸多阻拦?!”三潼微微眯了眼睛。 “阁主岂是你想见就见的?若无七生令,恕不接待!”当先的侍女毫不松口。 又提七生令!三潼轻哼一声,出手如闪电掐住那侍女的脖子将她悬空提起,冷笑道:“我本不愿伤人,但你们偏要执意为难,那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你!就算你将我们三个都杀了,我们也不会放你去见阁主!”另一个侍女虽是带了哭音,却依然不退让。 三潼手腕一翻握了把柳叶刀在手,挑了一边嘴角笑得妖娆,却令人一见便寒彻心肺:“只是杀么?”他轻轻摇头,“太也无趣。”说着将匕首插进提在他手中的侍女口中,刀刃贴向一侧嘴角,在一众侍女惊恐的眼神中开始缓缓用力。随着一声含混不清的痛呼,血从着被割裂的嘴角溢了出来。 听着这声痛呼,三潼皱起眉头似是十分为难且不忍道:“别怪我啊,我只是想问两个问题而已,是你们不让我问的哦。”虽是说着这样一番话,用在刀刃上的力道丝毫没减。 “公子且慢!”一个声音响起让三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循声望去,走廊尽头又转出个侍女模样的女子,但衣着明显比这三个要精致许多。 “你又是何人?”三潼的柳叶刀依然插在那侍女口中。 “奴婢是阁主的贴身侍女,栖梧。”栖梧行到三潼面前屈膝一礼后平静道,“方才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见谅,但她们三人并未说谎,阁主确实在闭关修养中。” “带我去看看。”三潼挑了挑下巴。 栖梧看了看三潼手中拎着的侍女,心知他不会如此简单便放了人质,二话不说扭身带路。这渺星阁从外看并不大,但栖梧却是带着三潼七弯八转地走了好一阵子才停在一个房间前:“到了,阁主就在里面。” “有劳姐姐帮我开下门。”三潼笑着举了举手臂,示意她自己双手没空。 栖梧默了一瞬,还是依言伸手将门推开。 随着门打开,一间极简单的屋子出现在三潼眼前,当中一个一身灰布衣裳,容貌清秀的年轻男子坐在一张带了轮子的椅子上,双眼紧闭,胸脯极慢地起伏着。 认出那张带轮子的椅子便是自己之前找人做的那一张,三潼心道这坐在上面的人就是紫渊了,连叫了几遍他的名字,那紫渊却无丝毫反应。 “公子你也看见了。为了这枚扳指的主人,阁主元气大伤,每月只会醒来数日而已,其余时间皆是如这般陷入沉睡。此时无论谁叫他,他都是听不见的。”栖梧的声音同神色中有掩不住的担忧和哀伤。 “他还要多久才能醒?” “少则五日,多则十日。” 十日?!三潼皱起眉头一时没有出声。 栖梧看着三潼的神色暗暗松了口气,正想提议带他去客户休息等候,就听三潼低声道:“好不容易才有了点找到阿若的希望……” 一句话让栖梧大惊失色,同时飞快地伸手去捂三潼的嘴,却依然是迟了一步,就听房中一声悠长的喘息声响起,方才还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紫渊双睫一颤,慢慢张开眼。 第七十七章 六天七夜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阁主!”栖梧看出紫渊的眸色竟是比先前更浅了两分,不禁发出一声低呼。 三潼越过栖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紫渊阁主!在下三潼,乃阿若好友,此番前来有事想向阁主询问,还望阁主不吝解惑!” 紫渊抬起脸微微一笑:“既然阁下是阿若的好友,只要是在下能答得上来的问题,自当如实相告。” 三潼本是摸出玉扳指想递上去给他看,手伸到一半却顿住:紫渊说话时脸是冲着他的方向没错,但视线却似乎越过他不知落在了何处——难道紫渊不能视物?那如何让他看这个扳指? 紫渊似是读出三潼的心思,淡笑道:“在下的眼睛只是暂时失明而已,很快便会好。”说着朝三潼伸出手。 三潼将玉扳指和南云驰的书信一并放到紫渊手中。 一感觉到手心里冰凉的触感紫渊即变了脸色:“阁下想问的问题莫不是与阿若有关?” “正是。”三潼顿时心跳快了一倍,他直觉这一趟不会白来,急忙将南云驰与他所说的尽数告知紫渊,末了问道,“不知这枚玉扳指会不会对阿若以外的人有感应?” 紫渊听三潼说的时候脸色一直沉静如水,此时又是想了一想才道:“不排除这个可能。这个玉扳指其实就是个容器,只要遇到适合它盛装的对象,它都可能会产生共鸣。” “共鸣?”三潼不解。 “就是南云将军所见到的光。”紫渊的声音淡而温,令三潼原本焦灼的心情不由得放松许多。 “那它所盛之物又是什么?” “魂魄。” 三潼被这轻缓的两个字砸得呼吸停了一拍。如此怪力乱神的东西,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依你所讲,若是它与那人有如此强烈的哄鸣,必是遇到了它之前所盛装过的魂魄。”紫渊一边说一边将一只手伸向自己的眼睛,“倒也不难断定,只要仔细看一看便知分晓。” 一句话让三潼脸上喜色难掩,却令栖梧一改先前的冷静自持尖叫出声:“阁主不可!” 这些女人怎么一个个都如此百般阻挠?三潼一半不解一半不耐地皱起眉头。 没等三潼出声,紫渊淡淡吩咐了一句:“栖梧,你先退下。”话音未落手已经盖住自己的眼睛,一圈柔和的白光很快围着手掌浮现。 栖梧咬着嘴唇看了看自家主子,不甘不愿地倒退出房门,临合上门前投给三潼一个极怨的目光。 三潼冷哼一声,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是耽误了紫渊几日睡觉的功夫而已!女人就是小器! 手在眼睛上覆了片刻后拿开,紫渊的两只眼睛又起了变化:右眼眸子的颜色较之前深了几分,左眼的眸子却浅得几乎成了灰白色。而那只光华流转的右眼一睁开便准确地看向三潼。 “将两只眼睛的力气暂时都挪到一只眼睛上,便能看得见了。”紫渊笑道,“只是在下这些日子力有不逮,要看清楚这扳指变化的缘由,只怕要花上三五日的功夫才行。这段时间只能委屈阁下在寒舍小住等候了。” 三潼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按着紫渊的示意退出房间,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脚回头去看他身后已经合上的房门:紫渊的语气从头到尾都是一样的风清云淡,但他却看得清楚,只那转移视力的片刻功夫,紫渊的脸色就比先前明明白折地灰败了几分!难怪他的侍女那么反对,看来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好。 一转眼迎上站在走廊尽头的栖梧,三潼被她脸上挂着的眼泪噎得有些不敢看她。 栖梧冷冷地开口:“房间已经为公子准备好了。公子请随我来。” “不……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吧。”三潼盘腿席地坐下。紫渊在里面出力的时候,他怎么好意思优哉游哉地去休息? 栖梧并不劝说,凉凉地瞥了三潼一眼便转身离去。 其实三潼留在这里还有一个原因:何况虽然紫渊说了要三五日的功夫,但保不齐不用那么久呢? 他却没想到这一等便是足足六天七夜没有丝毫动静!他越等越心急,几次想冲进房里过问进度,又怕打扰了紫渊令他前功尽弃,百般忍耐得几乎上火,终于在第七天上听见房中转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风风火火地一把推开房门,三潼被眼前所见将满肚子的疑问堵得结结实实:屋子中央坐的那个是人么?形容枯槁得如同一棵皱了皮的老树,眼窝脸颊均是深陷,一双手皱皮包着骨头,简直已经称不得是手,更像是一双鬼爪,头发也由之前的柔顺乌黑尽数变得干硬灰白。再看那双眼睛,耷拉着的眼皮下面一双眸子都成了黯哑的灰白色! 那干尸骷髅般的人身上松松垮垮地挂了件灰色布衣,一只手里握着一只绿莹莹的玉扳指,佝偻地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惊疑不定地打量了半天三潼才试探着喊了一声:“紫渊?” 好一阵子后眼前的枯瘦躯体终于有了反应,微微动弹一下,抬起脸似是在用心听周围的声音。三潼赶紧又唤了一遍。 那骷髅的嘴巴往两侧咧开成一个可怖的黑洞:“劳阁下久等。”气息微弱,声音沙哑,语气却是极不相称的风轻云淡。 三潼这才相信他眼前的人确是紫渊无疑,急忙返身关了门几步跨到紫渊身前蹲下:“你,你怎的成了这副样子?!” “无妨,休养一些日子,便能恢复。”短短的一句话却被拆成三段才说完,话音未落紫渊已有些接不上气,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开口:“在下,看出来了。” 一手贴在他的后背上运了内力缓缓注入他的心脉,三潼劝道:“不急这一时,你先歇歇!” 紫渊不容拒绝地摇摇头,这次一旦陷入昏睡,他便不知道要多少时日才能醒来。 …… 饶是只听不问,三潼也是在足足两个时辰后才从房中出来,而这两个时辰中紫渊就在他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干瘪下去,同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语速越来越慢,到最后他几乎要把耳朵凑到紫渊的嘴边才能听清。 尽管虚弱至此,紫渊却是把来龙去脉都给他讲了个一清二楚。 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坐在轮椅上已然陷入昏睡的紫渊,三潼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直奔下楼。经过渺星阁正门的时候他顿了顿脚步:栖梧带着三个侍女就站在门口,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三潼垂下眼咬了咬牙,使出轻功脚不沾地地朝山下跃去,只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栖梧等人的视线中。 第七十八章 回京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三潼风驰电掣赶回南云城,一入城门便直奔南云府,一见到南云驰便劈头砸给他一句话,直砸得南云驰连连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风宁路就是阿若。 南云驰青白着脸似是不敢相信般盯着三潼好一阵子没有作声,随后才从眼中迸出喜极的光,激动得连双手都止不住颤抖起来,一叠声地念着:“太好了……太好了……阿若还在……” 三潼看着南云驰喜不自胜的模样,眼中竟有冷意几不可察地一闪而过,待他稍稍冷静下来些后才开口道:“紫渊替阿若推了一卦,道是她近段日子会颇有些艰难,甚至有性命之忧。只是他推到此处便实在无力再推,却是无法得知细节。” 南云驰一听顿时笑容敛尽,眉心紧紧皱作一处:京城本非善地,何况阿若跟着的还是处在风头浪尖上的司寇宇铮,阿若虽然聪明,但一直生活在南云城这个风平浪静的边塞小城,哪里见识过京城的暗潮汹涌?便是没有紫渊算的那一卦他也无法不忧心阿若的处境,何况紫渊向来算得极准? 暗自忧心的南云驰却不知道,紫渊的原话本不是如三潼所说。紫渊说的是:阿若本是命运多桀之人,能容得下她的魂魄的,多半生平坎坷艰难尤胜于她。照着惯例而言,阿若此生本该诸多风险,但卦象推到此处便推不下去了。 叹了一句“天意不可窥”后,紫渊又道:“我本想与你一同去寻阿若,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拜托你,多照看着她些。” “不知南云将军可有法子将我放到阿若身边去?”三潼直呈来意,这也是他会来找南云驰说那一番话的唯一原因。要不是南云驰还有这么一点作用,他压根不会回这一趟南云城,早就直奔洛河而去了。 不料南云驰听了他的话后非但没有立即回应,甚至叹了口气。三潼暗自不屑于他的胆小怕事,然而南云驰却不是如他所想般在犹豫踌躇:“若是在洛河大营倒还能想想法子,可是阿若已经离开洛河。” “离开?!”三潼吃惊不小,阿若该不会又不见了吧?! “就在我去找你的第二天七皇子殿下就启程回京了。走得隐秘迅速。阿若自然也与他同行。”南云驰忧色更重,负着手来回踱了几趟,“我向来少在京城走动,即使有熟人也多是常年驻扎在外的武将。京城中的人和事却是不甚了解。”以往他还总是嫌应酬麻烦,庆幸自己不用在那个整天要猜人心思的地方打转,现在他却颇后悔自责没有在京城里多布下些人脉。常年固守边塞,以至于出了这片小天地,他几乎就是两眼一抹黑。 已经去了京城?三潼心思电转,须臾间已将自己在京城的势力于脑中尽数列出。他在京城中尚有人手可以接应,且古明全应当是尾随着阿若一道的。只是他在京城的人手比在南云城这边更为低调,虽说也有几个混进了高门大院的,但毕竟根基还浅,离铮王府更是鞭长莫及。 …… 就在南云城中的两个男人愁眉紧锁一筹莫展的时候,风宁路正坐在马车上望着车窗上微微震动的窗帘出神。 他们这一次回京,轻衣简行,除了司寇宇铮与她是坐在马车里以外,其他人都一人带两匹马轮换,竟是一晚都没在沿途的城镇停歇。六天时间便已走完多半路程,眼看再有两天来的功夫就能到京城了。 两声轻微的咳嗽令风宁路回过神来,拎着盖在司寇宇铮身上的毯子往上掖了掖,冲正拿着一份奏报的司寇宇铮不赞同地皱眉:“且不说有伤在身不宜过多操劳,单是在车上这么晃来晃去的也容易看坏眼睛。” 转身看了看放在车厢一角的沙漏时计,风宁路翻出个小瓷碗,从暖壶里倒出半碗药,捧着碗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司寇宇铮:“喝了药便睡一会儿吧?” 放下奏报接过碗喝酒般将又黑又苦的药汁一口饮尽,再拿茶漱了口,司寇宇铮懒懒地往车厢壁上靠过去。风宁路急忙拿了迎枕给他垫在身后,又将他动作间往下滑落了的毯子再往上抽两抽,这才又退回原位坐下。 车厢本就狭窄,窗帘门帘又都拉得紧,司寇宇铮只觉得呼吸间都带了些许极淡的幽香,十分好闻,令他通体惬意。懒懒地瞄着垂了眼一声不吭的风宁路,后者怔怔地望着窗框丝毫没有察觉他的视线。 垂眸略一思索,司寇宇铮轻笑一声开口:“京城里好玩的地方比洛河镇南云城多得多,等我有空的时候带你去转转。” 风宁路“嗯”了一声,心不在焉。 “还有很多好吃的。” “哦。”语调平平。 “我府里没有会让你挨打推你落水的女人。” “……”风宁路终于认认真真地将视线从窗框上移到司寇宇铮脸上:他到底想说什么? “你只要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便可,其余的不用想,更不用紧张。” “我看起来很紧张么?”风宁路本想反驳一句“我有什么好紧张的”,但迎着司寇宇铮那似乎把她看得无处遁形的目光,她突然有点心虚,非但说不出反驳的话,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紧张了。 司寇宇铮没有答她,而是忽然伸长手臂将她拉得摔倒在软垫上。风宁路本能地就想挣扎着坐起来,却被司寇宇铮一只大手牢牢按住:“我困了,你杵在那里影响我睡觉。” 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己想睡就要别人也躺下?风宁路扭着脑袋想抗议,就见司寇宇铮已经闭上了眼睛丝毫没有再理她的意思,当下只能住了嘴,心道那就等他睡着了自己再起来便是。 哪晓得怀着这样想法的风宁路却是没多会儿功夫就在晃动中睡熟过去。 听着平稳的呼吸声,司寇宇铮睁开眼睛,视线落在身侧蜷成小小的一团睡得正香的风宁路身上:于官场权场中游走的人而言,京城是头会含笑吃人且不吐骨头的怪兽,但于平民百姓来说,京城只是一个热闹繁华地。 下意识地伸出两指夹起她的一缕头发在指间缓缓绕动,感觉着指间一片冰凉软滑,司寇宇铮忽然很想知道,京城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会令一向胆大包天的风宁路在这一路上越走越沉默? …… 京城鎏音园里,三皇子司寇宇恒正跷着二郎腿坐在廊下拈了一根麦杆逗鸟。耳尖地听见极细微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笑道:“今天这么早起?”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极悦耳的女声应道:“奴家听说七殿下要回来了,心里欢喜,夜不能寐呵。”这声音带了三分睡意,两分沙哑,慵懒靡软,直让人听一个字便酥了半边身子。 随即一只涂了丹蔻的骨瓷美手由司寇宇恒身后伸出,拈了两粒小米捻进盛鸟食的小盅,在往回收的时候就着那姿势轻轻搭在司寇宇恒的肩膀上,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何况奴家听说阿允妹妹也随七殿下一道回来,心想这消息必是三殿下爱听的,这不就巴巴地跑来讨两个赏钱了么?” 司寇宇恒执着麦杆的手略为顿了顿,笑道:“雪儿果然知我心意。不知雪儿可愿帮我一个忙,约阿允出来?” 明雪扶了扶松挽的发髻:“三殿下有令,明雪岂敢不从。”言罢轻巧转身,垂眸间细微的怨恨一闪即消逝无踪:陆允,你怎么就没有死在那边呢? 第七十九章 青冉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等三潼布置完勾月的事宜快马加鞭赶往京城的时候,风宁路已经在铮王府住了三天。 “青冉姐姐。”风宁路端着食盘刚一出司寇宇铮的房间,迎头碰上司寇宇铮身边的大丫环青冉,笑着打了声招呼。 “我来吧。”青冉从风宁路手里接了食盘过去,动作柔和但不容拒绝。 “那就有劳姐姐。”风宁路站在原地看着青冉笔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这才回头。 青冉一身的气度不似普通侍女,打风宁路第一天到这儿见到她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后来听司寇宇铮说才知道,青冉姓郭,本就是官家出身的小姐,父亲郭予义是南边一个小县城的县官,为人清廉正直,也有些才干,就是性格硬了点不易变通,更不识打点关节,是以做了二十几年的县令都没挪过窝。 司寇宇铮本想替他换个好点的差使,哪晓一跟青冉说便被青冉婉拒了,不难看出青冉将她父亲刚直不阿的性子继承了个十足不说,还是个颇有傲气的。 她十三岁进宫,十五岁拔到司寇宇铮身边,待到司寇宇铮出宫开府的时候她已经二十岁,放出去都是个老姑娘了。按着宫里的规矩,她可以选择跟着司寇宇铮继续服侍,也可以选择离开后自行婚娶,不过不晓得为什么,她一直梳着姑娘头待在铮王府。 风宁路当然也八卦地想过她是不是对司寇宇铮有意思,否则哪有姑娘巴巴地连嫁人都放下了,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要知道司寇宇铮常年驻扎在外不说,且从不带侍女到军营里。自铮王府建府五年来,她竟有四年以上的时间是在日日守着司寇宇铮空荡荡的书房。 但再一看青冉在司寇宇铮面前的模样,风宁路又不由得鄙视自己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青冉对着司寇宇铮的时候连一丝小女儿的娇态都没有,甚至连脸都不红一下。若是真的对司寇宇铮有所肖想,哪会如此从容淡定? …… 青冉端着食盘目不斜视地穿过花圃院落,迎面碰上一个二等丫环装束的侍女——婧雨。 婧雨一看便知道她刚从司寇宇铮那边出来,几步上前接了她手中的食盘:“这个食盘可是要送回厨房?” 空了两手的青冉却并没有扭身折返,而是跟婧雨并肩而行。 不用问也知道此刻书房里一定是风宁路在伺候着。婧雨嘴唇几番开合,却不知如何开口,不由得又想起风宁路刚到铮王府的情景。 风宁路虽是依旧穿了男装,但眉眼身段与数月前相比已经多出不少姑娘的玲珑精致,再加上从宫中出来的人个个都有一双极毒的眼睛,却是甫一开始便被看穿了姑娘的身份。 看着风宁路跟在司寇宇铮身后下得马车,婧雨心中便是突地一跳,后来果不其然风宁路顶了青冉在司寇宇铮身边的位置,卧室书房跟进跟出。 再有,莫说她是在司寇宇铮身边侍候了六七年的老人,青冉更是跟司寇宇铮有十年的主仆情分,但她们也只是居住在专供下人住的院子里而已,可司寇宇铮却是着人将他房间隔壁那间一直空置的小耳室收拾出来,回来的当天晚上就让风宁路住了进去! “姐姐,东西我来送便好,你还是回书房去伺候王爷吧。”婧雨忍不住开口。 青冉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脚步不慢更不曾停:“书房里有阿路照料着。” 婧雨闻言愕然地停下步子,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急忙一跺脚追上去:“姐姐!那风宁路才来多大会儿功夫……” “那便如何?”青冉的语气与神色一样淡,平平端在身前的手却掩在袖子下面捏紧了帕子。 “如何?王爷的生活也好书房也好,哪一样不是你一直在料理着?!你……”你就甘心?!婧雨两道秀眉紧紧拧作一处,站住脚盯着郭青冉的背影咬紧了嘴唇。 青冉亦停下脚步却是没有回头,一字一句道:“这两日我看了,阿路办事极为稳妥,伺候王爷也尽心尽力。王爷自有他的定夺,我等只需谨守本分依令行事。” 谨守本分依令行事?婧雨心想:话说得倒是有理,她们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尤其是青冉,无论人前人后均是以身作则,整个铮王府里谁不敬她几分?王爷不在的时候全靠了她将王府里诸般事务理得井井有条,日日必将书房打扫一遍直至纤尘不染,这份用心她看在眼里,也期望并相信一向双目如炬的王爷不会看漏。 何况王爷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足见他重的不是美色身份而是内里本质。虽说以青冉的出身依着规矩肯定当不得妃位,但要当一个夫人却是足够了。她本满心以为青冉登堂入室只是个早晚的不同而已,却没想到一夕之间冒出个风宁路,一来就把青冉的位置顶了去! 婧雨自入府依始没少受青冉提点关照,私心将她视作姐姐般敬重,一直想的是姐姐能得到她应得的名分一偿她十年忠诚情义,如今眼看着事情有变,偏偏青冉还念念不忘什么“谨守本分依令行事”? “姐姐倒是不急不抢不骄不躁,可你不出声,王爷怎么会知道你的好?!”婧雨心里替青冉不平至极! “禁声!”青冉低喝着皱了眉头,“好坏王爷心中自然有数,轮不到我等操心!此话以后绝不可再说!” 见情雨还要开口,青冉又道:“你的心意我虽感念,但府中的规矩却不能坏。这次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但绝无下次。非但不许在下人中提,更不许在王爷面前搬弄是非!若是让我知道你背着我说三道四,休怪我责罚!”说罢深深地看了婧雨一眼,转身离去。 真是冥顽不灵的木头人一个!婧雨望着青冉的背影咬着嘴唇跺了跺脚。青冉可以做到默不吭声若无其事,她却忍得实在艰难!但青冉素以明察秋毫著称,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自己若是背着她说了什么,她必定极快就能知道,且又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对犯了规矩的人从不会循私包庇,必依府中规矩惩处! 这可怎么办呢?婧雨边往厨房走边苦苦思索,眉心的川字纹越来越深,眼中的光却渐渐由迷茫变得清明,脚步也由迟疑缓慢变得又稳又快:要知道,做远比说来得实在!虽说自己不如青冉老练,但好歹也在宫中待过两年,光凭这些见识和历练,要与从乡村野地里捡回来的风宁路分个高下,又有何难?! 第八十章 闭门谢客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司寇宇铮本就是接着皇帝的传令才回的京城,皇帝放了话:七皇子铮王在英勇作战时不幸身负重伤,特召回京休养治疗。非但免了他进宫述职的一番奔波,更下令“除了御医外,其他人不得登门,以免打扰”。 司寇宇铮受伤的消息在权贵圈里以惊人的速度传开,短短两天功夫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朝堂上的众官员不论与他亲疏远近是敌是友,都把这事上了心,衙门里同僚见了面必少不得就这事议上两句,连回了家也少不得要议上两句——特别是家里有女儿正值适婚年龄的。 毕竟是为国为家英勇负伤,不论是真挂心还是走过场,拎着礼物到铮王府问个安都是情理之中。这时候皇帝那句“不得登门打扰”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众人只能把礼物补品并帖子一齐放在门房,人却是不好一同进去的——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司寇宇铮得以尽享清静安逸。 能在京城过上这样消停的日子于他而言着实难能可贵,只是苦了那些对他牵肠挂肚的姑娘们。当司寇宇铮悠然地喝着茶晒着太阳感叹京城就是比西北边塞热上不少的时候,京城里不知多少香闺中在唱着“凄风苦雨愁煞人”的戏码。 “要是能出去转转就好了。”澹台秋觉得这是唯一美中不足之处。 司寇宇铮也这样想,因为他本来说带风宁路在京城里转转,但他毕竟现在正在“养伤”之中,试问哪个情况不妙到连客人都没力气见的患者能优哉游哉出门乱逛?所以司寇宇铮能做的就是让人搬了榻在院子里,每天躺在上面盖着毯子晒着太阳等着宫里派来的御医上门给他诊脉开药。 给司寇宇铮看病的御医姓纪,风宁路原本以为会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没想到却是个十分年轻的男人,看上去顶多也就二十六七岁而已。但风宁路也没看清楚过这个纪大夫的模样,因为每次当小厮前来通报纪大夫到了的时候,司寇宇铮就会找这样那样的事给她干——总之不会让她留在主院里就是了,所以她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而已。 纪大夫来的时间十分规律:未时三刻来,酉时三刻走,比上班打卡还准时。而只要是他在的时候,不只是风宁路,其他下人也不得入主院。整个主院中往往只有司寇宇铮,澹台秋,以及纪大夫三人。 这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于风宁路而言倒是刚刚好——之前因为每天要照料司寇宇铮,从三潼那里借来的书还一页都没动过。 不知不觉间一个月过去,王府大门上“闭门谢客”的牌子依然高高的挂得稳当。朝堂里府邸间不由得对司寇宇铮的伤势生出各色猜测。 同样心中猜测越来越多的还有婧雨——她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明白风宁路了。 原本以为风宁路来者不善,可风宁路却低调得过分,丝毫没有新上位红人的模样:每天照例穿着灰扑扑的小厮衣服,头发不是编成辫子就是绑个马尾,收拾得要多简单有多简单,脸上更不会沾半点脂粉;活动范围仅限于主院及主院附近,别的地方能不去就不去,好像多走一步就会万劫不复似的。若不是每天下午能见着她坐在主院外面的假山脚下看书,自己几乎都要忘了府里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风宁路的行事别说婧雨,连青冉也看得疑惑不已:要说她恃宠而骄吧,偏偏见着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但也仅限于客气而已,从不跟谁主动示好套近乎,好像她不过是在这里作客两天,很快就会跟这府里毫无关系一般。 还是青冉眼睛毒,风宁路真就是这样想的:“等司寇宇铮一痊愈她就走人”,这个想法从来没有变过。所以她也在心里犯嘀咕,司寇宇铮的脸色一天好似一天,要不是整日赖在榻上不爱动弹,哪里看得出身子有半分不妥? 猜来想去想不明白的风宁路终于忍不住在路上截住看诊出来的纪大夫:“先生,借您一步说话,我家主上他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纪渝诚沉吟起来,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对风宁路透露实情,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了一句:“铮王殿下所中的毒十分罕见。”接着便是一通说明,其间夹杂了大量对风宁路来说十分生涩的专业词汇,听得她满脑子云里雾里。好在最终明白了大概的意思:司寇宇铮只是看起来还好而已,其实内里却很糟糕。 “有多糟糕呢?” “一点功夫都使不出来。若是强行运内力提气,则会反噬己身,重创心脉。” 原本功夫那好么好的人现下落得个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地步,那确实相当糟糕……风宁路点点头:“那如此说来,还需多长时间才能治好呢?” “眼下只能各种解毒的法子一一尝试。到底要花多长时间却是说不好。”纪渝诚摇摇头,神色凝重。 风宁路闻言叹了口气,恭敬地送了纪渝诚一小段路才折回去。纪渝诚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风宁路垮了肩膀垂头丧气的背影,微微拧起眉头想了想,继而大步流星地出了铮王府。 …… 院子里澹台秋和司寇宇铮各执一色棋子正在对弈。 “没想到‘它’挺沉得住气。”澹台秋眼看着自己的黑子已经失了棋盘上的大半江山,牙疼地嘶了一声,手中的子丢回盅内发出清脆的一响撞击。 “‘它’都不急,你急什么?”司寇宇铮见澹台秋投了降,也把手中的白子放下,转而拿起茶喝了一口。 “今年北边本来就不若往年太平。”澹台秋担心的是腹背受敌。司寇宇铮又没长翅膀,更不会分身,到时候要两头奔波岂不为难? “有吴呈福他们在,都是多少年的沙场老将了。”司寇宇铮一个姿势坐得累了,挪动着换了个舒服点的位置,一手枕在脑后,闲闲地道,“何况这次父皇……”话音未落嘴巴就闭上了。 澹台秋正奇怪他怎么说了一半突然停住,耳边忽然听见有脚步声正从院外由远而近过来,两眨眼的功夫后风宁路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只见她脸色有点灰沉,目光落在司寇宇铮身上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是一言不发地又把头低了下去,只拿毛茸茸的头顶对着两人。 八成是遇着纪渝诚了。司寇宇铮在心里哼了一声,盯着风宁路的脑顶看了一会儿后忽然开口道:“纪大夫说,这些日子天气好,不妨出去走动走动。你还没出去逛过吧?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 …… 魔鬼月底到了,包子又开始清晨下班凌晨下班的苦逼生活……==! 但是包子承诺:保证不断更,尽量每天两更。 还请各位亲多多拿票子和收藏支持包子哇~~~~ 第八十一章 纪家老大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纪家老大。” 听着这声熟悉的招呼,纪渝诚伸出去的手顿了片刻才接过摊主递给他的那包小酥肉。回头一看,他又忍不住眉脚狠狠抽了两抽:就在他身边不远处,一个灰衣帖帽脚夫打扮的人正咧着嘴冲他笑得灿烂,两排与一身灰土极不相衬的白牙直晃得他眼睛酸疼。 付完钱,纪渝诚二话不说掉头就走,直接无视那脚夫的存在。 脚夫哪里肯依?跳着脚地追上去,伸出又黑又粗糙的手一把扯住纪渝诚的手腕,连拉带拖地把他弄进附近一间小茶馆坐下。 “你……放开,我又不会跑。”纪渝诚看看手腕上那只犹兀自抓得牢实的黑手,咳了两声把脸别到一边,向来甚少起变化的脸竟然难得地露了些窘迫,细看还有点发红。 “嘿嘿,成,反正你也跑不掉。”脚夫见自己一句话让纪渝成的脸又红了两分,十分有成就感。不过想想还有事要问他,总不好先把人给欺负得狠了,于是稍稍收敛了脸上的得色,松开纪渝成扬手招呼小二上了壶茶。 纪渝诚看看自己袖子上那几个黑乎乎的手指印倒是没说什么,那脚夫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这纪家老大于穿用上不讲究排场,但极爱干净,跟纪家老二可是完全不同。 “纪兄,您喝茶!”脚夫涎着脸笑,双手奉上粗茶一杯。 纪渝诚看了看那双握在杯子上的黑手,神色淡然地接过去抿了一口:“劳烦温‘兄’转告渝谦,家母挂念他,让他偶尔也想着回来看看。”印在茶杯上的印子闻起来一股极淡的药味,想来准是出自他那不务正业的弟弟。一身的医药知识不拿来救死扶伤,却专干这些易容改装的旁门左道。 这脚夫正是温颜玉,她的脸上手上圴抹了药膏,不但遮去原本的肤色,更使皮肤看起来完全不复细嫩。 温颜玉讪讪地挠挠头,这药确实是她从纪家老二那里要来的。 纪家老二就是纪逍行,跟纪渝诚一样也是学医的。但这一双一母同胞的兄弟,样子像了八成,性格却是南辕北辙:纪家老大纪渝诚稳重寡言,凡事都要循个规讲个矩;纪逍行却是随性得很,说话行事但凭“高兴”二字,嫌“渝谦”这个名字太刻板无趣,竟给自己改了个“逍行”,然后就真如其名一般抛下祖传的医术四处逍遥,自在而行去了,直把纪家的长辈气个半死。 这回纪逍行知道她要易容换装的药膏是为了回京城来混,特意叮嘱过她千万别透露了自己的行迹,尤其是不能让他大哥知道。但在纪渝诚那沉静如水的眼神中温颜玉不好意思睁眼说瞎话,只能尴尬地笑了两声,心里跟纪逍行告了个罪:我可没出卖你啊,是你哥他自个儿看出来的。 好在纪渝诚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执着。他虽不说,却不等于看不明白。自家弟弟的性格他清楚,究竟为什么离家出走他也知道,反倒是他这个一向机灵的弟弟没有看清楚过自己的哥哥,竟是什么都瞒着他,躲得影都见不着。 或许是他这个哥哥当得失败。纪渝诚似有自嘲地苦笑一下,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温兄找在下,该不是为了请在下喝杯茶,看看这膏药的成色吧?” 说到正题,温颜玉也不再啰嗦绕弯子,开门见山问道:“他到底怎么样?最近风言风语传得可厉害。” 纪渝诚看了眼温颜玉,默了一会儿方摇摇头:“他这病要治得花些功夫,时候功夫都到了,病自然也就好了。” 温颜玉脸上本有两分忧色,一听这话立即大松一口气,说了句“那就好”,又问道:“他身边那个人你见着了吧?觉得如何?”这话自然是问的风宁路。 纪渝诚略有点讶异,不过还是照他的感觉答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挺老实,感觉比同龄人要沉稳许多。怎么?她可是有什么不妥?” 就今天他答风宁路的话,其实是和司寇宇铮商量好的对外统一说辞。本来他想着风宁路既然能破例在主院里侍候,那应该也比别的下人更受司寇宇铮信任才对,不料司寇宇铮竟是专门跟他提了句,对风宁路也务必用同样的回答。 经那一事纪渝诚已觉得风宁路在铮王府的地位似有蹊跷,眼下温颜玉又特意问到,更令他生出猜疑。 温颜玉扁着嘴摇摇头,这话跟纪渝诚也说不清楚。就像有的事纪渝诚知道,但她不该知道,是以她便不问一般,她也有些事是不想让纪渝诚知道的——倒不是信不过纪渝诚,而是不想拿这些江湖上的事去烦他,他当着医官,要应付宫里和官场上的那些权贵便已是够头痛了。 说了这会儿话,温颜玉已经问好了她最想知道的两件事,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拍拍衣襟站起来:“多谢纪兄赏脸,那我就不多打扰你了。有事的话还是老样子,到聚贤院给我留个口令便好。” 纪渝诚也跟着起身,装了小酥肉的油纸包在手中掂了两掂,递上去:“这个给你当零嘴。” 温颜玉早就闻出那纸包里是自己爱吃的小酥肉,闻了这一阵子早就馋得她坐不住了,只是因为知道纪渝诚本人并不爱吃这些油炸煎烤的小玩意,以为他是帮别人带的,所以才按捺住没有直接拿来开吃。这会儿纪渝诚大方地把小酥肉给她,她自然不会客气拒绝,立即就眉开眼笑地接了过去。 见温颜玉迫不及待地掏了一块小酥肉塞进嘴里吃得欢实,纪渝诚笑得温润:“你用的那药膏想来也拿得不多吧,我再给你做些,就这两天的功夫便可,完了放到聚贤庄,你记得去拿。”温颜玉现在用着的药膏毕竟是纪逍行做给他自己用的,自然不会讲究到在药膏里面加一些滋润保护皮肤的材料,这一点他光是闻便能闻出来。虽然用着效果不错,但对温颜玉来说到底是伤了些。 温颜玉嘴里塞得满满的,笑眯眯点头,她手头的药膏确实用得差不多见了底。刚想拉着纪渝诚再讲两句闲话,忽然眼角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街角处一晃而过,当下惊得几乎被咽到喉咙口的小酥肉噎住! “他怎么来了?!”温颜玉又惊又恼,将手中的油纸包往桌上一放,冲纪渝诚道了声“告辞”便火急火燎地追着那影子离去的方向跑,没两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人群中。 纪渝诚看着摊在桌上的油纸包,直看了有片刻功夫才默默地伸手将散落在桌面上的小酥肉一块块捡起来放回纸包里。 当捡到最后一块的时候纪渝诚忽然想起来:关于风宁路他有个发现还没来得及跟温颜玉说呢。 第八十二章 不能胡来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温颜玉一直追着那个影子跑过两条巷子还没追上。那人似乎知道自己身后缀了人般脚下越走越快,且又是追踪和反追踪的一把好手,好几次差点从温颜玉眼皮子下面走脱——差的那一点就是对京城的熟悉度才没能甩掉尾巴。 温颜玉发了狠,瞅着那人在前面的路口转进右边条胡同,眼珠子一转闪进左边的小弄里,往前疾走了一小段后从小弄里一头钻出来,果不其然将那人迎面堵个正着。 人是堵上了,她却没有赢家的高兴,左右看看,一把拉着那人钻进一条僻静的死胡同,压低声音急吼吼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位兄台怕是认错人了吧?在下似乎并不认识兄台。”那人一身青布长衫,“啪”的一声打开手里的扇子轻摇两摇,虽说被人当头堵上,却也是不慌不忙。 “阿……潼!”温颜玉皱着眉头斥了一声。自己是改了装扮不假,但要说三潼就此便认不出她,她可不信。 三潼也懒得跟温颜玉扯这些嘴皮子功夫,轻哼一声算是认了她:“离开京城的日子久了,十分想念京城的风物,兴致一起便回来转转,有何不可?” “想念京城?”温颜玉哼了一声嗤道,“怕是想念京城里的‘人’吧?” 三潼把脸扭到一旁没作声。 温颜玉想了想,肃容道:“这个人你不要再理!” 这句话说得生硬,三潼一听就皱了眉头,冷冷一笑:“凭什么听你说!” “你!”温颜玉被噎得直跺脚,“她的来历可能有问题!” 三潼垂了眼睛一时没有答话:他目前知道的只是阿若到了司寇宇铮那里之后的事,之前的却是一无所知。难道温颜玉知道些什么?心中转了两转,他哼道:“那又如何?”一副十足不信且不以为然的样子。 温颜玉语结,她本不想将三潼扯进这趟水里,但看三潼这样子,若是不跟他说出个子丑寅卯,要他放手这事是断无可能,心中权衡再三才开口:“你可知道她本是个姑娘,初到阿铮身边的时候还易了容?难道不蹊跷?” 三潼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就拿眼睛上上下下在温颜玉身上扫了几遍。温颜玉脸上一热:失策了。她自己现在不但扮了男装,还扮了个脚夫呢! 咬咬牙,温颜玉又道:“在到阿铮那里之前,她的行迹成谜。一个全无功夫护身的姑娘,如何只身一人走到荒无人烟的西疆去?更莫说那里还不时有盗贼野兽出没!” 原来温颜玉也不知道阿若的过去?三潼扁扁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命大福大,不行么?”摆明了就是不管温颜玉说什么都一概当耳边风。 “不行!”温颜玉给三潼那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几乎吐血。 “单子我已经接了。”三潼语气淡然,依然没有丝毫退步的意思。 温颜玉一听这话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一通三潼:“你还没把主意打到铮王府上去吧?” 三潼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他倒是打了主意,但却没能行动——他在京城可用的人手实在太有限,从下人中打主意潜进去还远未能做到。想要偷闯吧,司寇宇铮府上看似风平浪静,但却有不少高手暗卫内外严防紧盯。而风宁路又一直缩在府内不出来,让他丝毫找不到机会与她接触。 温颜玉看着三潼的样子,知道他虽然扭着这事不放,但尚未冒进犯险,当下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再叮嘱一声:“总之你不能轻举妄动。我也不会由着你胡来!” “你不就是怕她会对司寇宇铮不利么?这数个月来也不见她做过什么。”三潼放缓了声音。他方才见了温颜玉就跑,正是怕温颜玉会对他的事横加干涉,如今果不其然。一但放了话说不会由着他胡来,必定会死盯着他,他往后的行动就会变得更加艰难。 “谁保得齐她将来会做什么?”两人的位置现在掉了个个儿,起先是三潼油盐不进,这会儿轮到温颜玉水火不侵了。 “据我所知,她与司寇宇铮并无来往,又如何谈得上恩怨?”三潼想起的是以前每到司寇宇铮去南云城参加议事会的时候便偷偷溜到他那里去玩,道是府里来了客,她只能躲在房间里,闷得慌。“何况她没了记忆,就是以前有什么仇怨,也都已经忘了。” “你怎么知道?”温颜玉大惑不解。不仅是因为三潼所说的话,更是因为三潼的语气和神色,似乎对此十拿九稳般? “她是我的朋友。” “什么?!”温颜玉吃了一惊,没想到三潼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如此一说似乎也能说得通为何他如此执着于风宁路了。只是光凭这一句话仍不能让她完全放心:“那你说说看,她姓甚名谁,何方人士,生平经历又是怎样?” 三潼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得嘴里发苦。他是在南云城认识的阿若,可他能说风宁路就是南云若么?那现在在南云城里的那个南云若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说得清?紫渊交待过他,阿若的事极为隐秘,且也不能为大多数人接受。若是将她的来历捅出去,说不定就会让她被人当成鬼怪,更易招来杀身之祸! 那要如何解释阿若的来历?现在细细回想,阿若竟是从未跟他说起过自己到南云城之前的事,他甚至连阿若的本名是不是就叫风宁路也不确定。 温颜玉见三潼默了好一会儿都没出声,追问道:“说啊。若是她真的清白,我不但不拦你,还会帮你。” 这句话让三潼心中一动,确实,如果温颜玉肯帮他的话,那一切就好办多了。再三斟酌后三潼只能挑着能说的说了些:“她叫阿若,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我们在南云城认识,已经有四五年了。她常去我那里玩。” 他本以为这一番话能让温颜玉放心,不料温颜玉又是一句反问:“好,就算她本人看似与阿铮没有瓜葛,你怎么能保证她没有受别人指使?!” 三潼张嘴就想反驳,但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能保证么?他能保证的是南云城里的“南云若”,却不是“风宁路”。或者准确地说,是这个叫“风宁路”的身体! 第八十三章 鎏音明雪 - 乱君心 - Triori的包子 温颜玉和三潼的谈话无疾而终,三潼没能让温颜玉松口帮他,温颜玉也没能说服三潼收手。 但是三潼的话让温颜玉要调查风宁路一事上也不再如之前那么着急:风宁路本就在南云城,这两个条件令她出现在荒无人烟的西疆看起来也不那么突兀。一个女孩子在外行走,稍稍改变装容更是情理之中。至于与一个姓陆的姑娘长得像,那也是孛尔帖赤那的人说出来的话,说不定风宁路跟那个姓陆的姑娘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自己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姓名,取了个别的名字而已。这三点放在一起非但没有冲突矛盾,而且还挺顺理成章。 再三告诫三潼莫要引火烧身之后,温颜玉回了聚贤庄——那是她在京城开的小客栈,供她落脚方便。不急归不急,她总还是要证实一下三潼所说的是否属实。倒不是她不信三潼,她怕的是这事有三潼也不知道的部分。 四年五年前三潼就跟风宁路有了牵扯,这渊源非但不让她轻松,还让她莫名的担心。莫是中间有个什么不好,那三潼所受的牵连就会更多,倒不如只是刚刚萍水相逢来得轻巧。 …… 第二天,一驾没有挂任何标志的不起眼的小马车从铮王府的侧门驶出来,穿过静悄悄的胡同驶上大街。 风宁路稍稍挑开帘子看一眼后面越来越远的胡同口,又转过头问司寇宇铮道:“医生真的同意你出来?” 司寇宇铮懒洋洋地点点头:“老在府里窝着,没病的人也得闷出病来。”也许风宁路没看见,但却逃不过他的眼睛——胡同深处两个灰影一闪便极快地隐没。 还真敬业,一个月的静无声息,虽说没人敢真往他府里闯,可也没让他们放松盯稍,这不,都在外头巴巴地候着呢。司寇宇铮心中嗤笑一声:劳你们久候,也让我好等。既然你们不进来就我,那我便出来就你们,又看你们能给我什么样的惊喜? “别光挑个缝,想看就大大方方打开帘子看。”司寇宇铮见风宁路小心地掀着帘子往外瞅,索性直接伸手把帘子挂到一边,“出来就是透气的。” 帘子一开,京城街市的繁华扑面而来——市井的喧闹叫卖,行人见面寒暄摆谈,可容四驾马车并行的宽阔街道是在南云城都看不到的平整大气。 挨着店铺的名字一家家地看过去:六四居酒肆,回味斋食肆,巫计茶馆,四时珍包子铺,长行粮栈,百日红成衣店……司寇宇铮看着风宁路的神情,安安静静的没有丝毫兴奋好奇,还不如她初到洛河镇时来得热切。一双眼睛只留在店铺上看得专注,一点也没有往人群中睃。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收到过几次线报,送菜来的人跟府里的下人问起他的情况,话语中拐弯抹角地问起他身边的人——不用说,问的肯定就是风宁路。 在府外头候着他的人是谁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道其中有几个候的是风宁路?又是谁在候着? 马车辘辘地驶到朱雀门附近,却没有出城,转了个弯进了一条岔路后又驶了一小段便停下来。 “到了。”司寇宇铮当先下了马车,上了一乘小软轿,回头冲愣在车里的风宁路招招手。 这就到了?风宁路好奇。说是出来透气,她还以为会去郊外,没想到就在城里而已。扶着马车门跳下车抬头一看,马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院门前,两侧一溜的院墙望不到尽头——看来这是个侧门。 院门在车子刚到的时候就打开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门房拢着手站在门口微躬着身子笑得暖如春风。驾马车的小厮上前递了块小牌子给他看,他的腰更弯了,恭敬地朝里一让:“七爷有些日子没来了。我家姑娘甚是挂念。” 小轿顺着那门房让出来的路颠颠地进了院门。司寇宇铮倚在垫子上懒洋洋地笑道:“明雪姑娘贵人事忙,还能记住我多少日子没来?” 门房一路躬身跟着,一手扶了轿子的后抬杆:“七爷,看您说得,您已经一百九十二天没来了。我家姑娘可记得清楚?” 司寇宇铮哪会记得确切的日子,只是他确实是有六个多月没来,算算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于是笑了一声算是应了。就听那门房又絮絮地道:“姑娘时常念叨着七爷。昨儿还说:六月桐花馥,七爷回京这么些日子,就算不来看她,也不会辜负了这满园子的芬芳罢?可不,七爷您今儿就来了。倒还真没让姑娘说差了。” 一番话道出那明雪姑娘款款情意绵绵柔肠,风宁路一声不吭跟在轿子旁尽数听入耳,心道司寇宇铮回京后在府里闷了整整一个月什么人都不见,这一见人,不是会友,不是访客,甚至不是去见皇帝老子,而是来了这见那明雪姑娘,也不知那明雪姑娘该是多细致妥贴的佳人儿? 如是想着,她脑中就升出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弄花图来。可惜澹台秋不在,她也只能想想,却不好找人问——总不能问司寇宇铮吧? 一路上门房送着轿子穿廊过园不断往里走,让风宁路小小有些吃惊:京城里寸土寸金,虽说在朱雀门附近不是在中心闹市,但地价也不便宜。这园子的规模从外面看的时候便觉得不小,走进来更是大得离谱。不但占地大,而且里面大多数地方都是花草假山,中间池塘曲径,甚至还有一条九曲十八弯的清渠! 更让她叹为观止的是园中的景色:从院子外面看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进了院门才晓得里面别有洞天。京城虽说不似西疆那么北,但也绝算不上是南地。这一园子的景色却偏偏处处都透着南边的婉约,也不晓得要花多少功夫和银钱才能打理出来这样一番细腻精致?而拥有这一处别致的明雪姑娘又该是如何与众不同? 司寇宇铮瞄了一眼一脸稀奇的风宁路,似是看出她所想般笑道:“这鎏音居,园子并着主人,莫说在整个京城了,就是放在整个灏国也是顶顶有名的。待会儿你见了就知道。” 风宁路正待回答,就听一道声音在前面花墙后响起,带了细细的沙哑,透着无尽绵软妩媚:“蒙七爷抬爱,明雪愧不敢当。” 声落人现。风宁路循声望去,就见花墙后款款行出一位精致的女子,一头青丝似是随意挽成发髻却纹丝不乱,一支红宝石嵌成的缠丝海棠金钗斜插于上将落不落,虽是穿着极淡雅的曲裾深衣,衣领却敞开,天鹅般的颈项连着精致的锁骨一直到绣了桐花的裹云边抹胸,大好风光沿着两侧领子欲语还羞。两道薄霞沿着眼角斜飞入鬓,衬得一双明眸烟光水色。 看似风尘妖娆的妆容衣着,却在她身上妆出大家嫡女的清傲不凡。风宁路呆呆地看着明雪行上前两步,冲着轿子软软福下,抬起脸,微微一笑:“明雪,请七爷安。” 她没有留意到明雪的视线飞快扫过她身上时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闪。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