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莫幽、连无名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逝去的人们啊,离散的大丽花。 杀了神之子的,是谁的爱。 请你不要再悲伤了,终有一天,我会前来接你。 皇纪二五八、赤炙国、皇城北都 宁静的清晨,略显阴冷,稀薄的阳光透过雾气映射在庭院的大理石地面上,独角兽神池上漂浮着碧绿的荷叶与鲜红的玫瑰花瓣,湖水静止、清澈,倒映着七个模糊的身影。 神池正前方的荣耀圣殿并不大,但建筑十分考究。宫殿内很空荡,除了四周的六个黄铜大鼎,就仅在中央有一把用黄金铸造碧玉缀刻而成的长方形王座。王座扶手上雕刻的巨龙面目狰狞,它龙口大开、双翅预展,似乎故意给人一种无法靠近的威严感。 隐隐约约透过晨光,莫幽坐在那儿,整个人靠向王座一边的扶手,右手握拳枕着下颚,宽大的座椅愈发显得他身型消瘦。 莫幽之前从未走进过这座圣殿,更没有坐上过这把王椅,他只站在殿外观看过父王举行的封臣仪式,那时候的他还需要始终被他的贴身佣仆牵着。 老仆会在领着他回寝室的时候给小莫幽讲一些关于荣耀圣殿的故事。那些在幼时莫幽耳边回荡的细碎轻语,莫幽至今还记忆深刻。赤炙国的国王只在进行十分重要的仪式时才会来到荣耀圣殿,在此之前还需要神学院选定好五神吉历。莫幽从小也只看过一次,那是父王册封大首相。而相传北都王宫最早建成时候是没有荣耀圣殿的,所有的神圣仪式都是在赤红殿内举行,也就是拥有红龙大王座的主宫殿。但二世国王莫峰十分喜欢北陆最早的吟游诗人艾斯.虞芽的长篇歌赋,所以他特别立下律法,但凡重大仪式举行,皆需请神学院高阶祭司吟诵。之后二世王修建了拥有第二把王座的荣耀圣殿和殿前优美得宛如活物的独角兽神池,好让高阶祭司们在举行仪式时列队吟诵于圣殿与神池中间,这样就可同时拥有天空、大地、水流、生命以及定律这五神的见证。 这些东西并不仅仅停留于莫幽的睡前故事中,他曾在王国大图书馆翻阅史册确认过。今天他坐在这里,令他感兴趣的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圣殿,而是一会儿可以听到神学院高阶祭司用北陆古语吟诵的。 “铛...铛...铛...铛...” 远处传来彻耳的撞钟声。 钟声共响了九下,当声音逐渐散去,原本莫幽旁边恭敬站着的高瘦侍从慢慢俯下身子,对着斜靠在王座上的莫幽耳边轻语。 待侍从讲完,莫幽手扶王座,缓缓起身。他先整了一下王袍,对着宫殿前方注视许久,然后一步步朝圣殿门口走去。 莫幽步履缓慢,每走一步,斜洒进宫殿的太阳光柱都离他越来越近。 就在即将踏出宫殿外檐阴影的一刹那,莫幽停下了脚步。柔和的晨光刚好洒在他白皙的肌肤上,镶嵌满各色宝石的精致锦缎王袍将他整个人衬托的无比高贵。 站在殿外左边的是神学院的大祭司,他身穿镶着双层金边的蓝色魔花纹兜帽长袍,满脸皱纹,有着花白的长发和胡须。右边的则是大国寺的大僧官,他打扮的相对而言就没那么华丽,一席灰色麻布织成的斗篷,褐色和白色交错的寸发和胡渣,整个人看上去干练有力。他们一同静静地注视着这位年轻的王。 十四岁的莫幽拥有令怀春少女一见倾心的俊秀脸庞,黑褐色的长发整齐的束于脑后,微红的瞳眸似乎透射着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深邃与镇定。正是这种在北陆罕见的容貌特征,成为了这位二王子在王宫中身世流言的根源。 最骇人的甚至有说他是个私生子,母亲来自南陆,阴影森林的另一边。 莫幽看着独角兽神池前恭敬地伫立在那里的七个人,高瘦侍从从后面踱着轻快步伐迅速赶上来,手里握着一卷金黄色用缎带束着的卷轴。 年轻的王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下大祭司,大祭司对他点头示意。 莫幽才刚刚继位没多久,他的父亲,也就是先王莫林胜在北都政变后因重伤不治而过世。而他的哥哥,本应顺理继承王位的大王子莫铭,却在北都之役中失踪了,所有人找遍整个皇城都没有找到他人,至今杳无音信,甚至连尸体也没找到。 无奈之下,大国寺和神学院便决定只有让年轻的二王子莫幽即位,而按照王国律法,莫幽在成人仪式前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在大僧官和大祭司的辅佐下进行。 年轻的王这时才对侍从示意了一下。 侍从随即拆开封有红色王印的卷轴,开始朗声宣读。 “在天空之神.礼、大地之神.伊达、水流之神.申、生命之神.维安娜、定律之神.涅比斯的见证下,以红龙真血传人、北陆统御者,赤炙国七世国王莫幽之名宣布,在王国最危难的时刻,“黑鸦蔽日”,先祖条约赋予你们保卫皇城的权力,你们和逝去的战士一起拯救了整个王国。如今,按照赤炙国律法及先王生前允诺,在荣耀殿前封你们七人为“王国之子”,并将王国皇族龙脉地库中的饶城黄金赐予你们,另昭告整个王国,你们有恩于所有王国子民,先祖的神龙之誉将永恒伴随于你们!” 大部分的北陆人都比较圆滑,他们不会单一的信仰某个神明,而是渴望得到所有五大神的祝福。在旅者的一些书籍记录中,有些其它的地方或稀有的族人会很极端的只信奉某一个神明,甚至可能是北陆公认的五大神明以外的神。 “逝去的人们啊,离散的大丽花。” 高阶祭司们深邃洪亮的声音慢慢响起,开始在庭院内回荡,被用优美典雅的北陆古语吟唱着,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禁肃然沉醉。 莫幽在心中默默地用古语反复背诵着这句他最喜欢的词句,直到祭司们的吟唱结束。 侍从们开始将代表着赤炙国最高荣誉的“王国之子”黄金徽记一个个分别授予池前的七人,徽记上雕刻着赤炙国的象征,一头栩栩如生展翅翱翔在天际的喷火巨龙。 相传在乱世战争中最先统一北陆的是当时的红龙军团,之后他们创建了赤炙国并延续至今,所以象征王国权力与威严的一切事物都和红色巨龙有关。 站在七人中最右边的连无名接过徽记,向前跨了一步并单膝跪地。 这是个年轻的武士,二十多岁,中等偏瘦的身材,长长的头发部分向后束着,略显小麦色的坚毅脸颊左边,有一道浅浅的新疤。 “我的王,我不需要黄金的封赏,我只求能赐予我一匹快马,让我早日回到故乡。” 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他,嘹亮而不失沉着的声音从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体里迸发而出,夹杂着一份思念,久久地回荡在庭院内。 无名: 一切都结束了,快回来吧,不要去拥有功名财富,它们会束缚住你,赶快回来吧,我厌倦了等待,只想与你,安定地在一起。 颤动的烛光下,连无名折起了信笺。明天他就打算启程回浦阳城,已经离开那里太久了,他的至爱还在等待着。 他从怀中拿出“王国之子”徽记,边用手指轻轻抚摸边仔细端详着,烛光暗淡,连无名睡意渐浓,昏晃的光晕使他觉得上面的巨龙似乎马上能腾空而起,载着他迅速飞回故乡。 红龙军团是否真的是骑着这样的巨龙征战乱世统一北陆的呢。 赤炙国、浦阳城 夜晚的雨,零零星星的下着。月亮似乎今晚有心事,漫不经心的在灰黑色的云层里躲来躲去。浦阳城的街道,还是和连无名离开前一样的热闹,北都一役显然没有对这里人们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虽然已经很晚了,还下着小雨,但街道的两旁依然有许多小贩在那里做着生意,熙熙攘攘,各种香味四溢。 这里是赤炙国中人口最多占地最广的城,其东南两面与温穆河相邻,是北陆较早时期比较适合居住的地方之一。这里的各色美食极富盛名,旅者的书籍记录中经常有大幅的篇章提到浦阳城的热闹街市与美味小吃。 连无名从小在这里长大,对当地的美食如数家珍,什么牛肉丝炒粉、油煎小鱼、田鼠肉烤串、桂花糖糕等等。小时候的晚上经常会和朋友们混迹于热闹非凡的各种夜市,这种车水马龙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在穿过闹市和几条相对幽静的街道之后,连无名的马缓缓停下了步伐。 映入连无名眼帘的是他熟悉的独栋建筑。那就是他离开许久的家。连无名有些紧张,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脸上的疤痕。 不知道林雅姬看见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现。 他边想边甩腿跃下了马背,牵着马慢慢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少主!” 还未等他叩门,大门便被打开了。那是个年纪不大的下人,看上去老实巴交,他显得很激动,“少主!”,他边喊着边着急慌忙地接过连无名手中的缰绳与包裹。 开门迎接他的并不是他的未婚妻林雅姬,这让连无名感到有些许失落。他下意识的往府邸大门内探望了一下,好像并没有别人。 连无名随着阿意走入院子,里面出奇的安静,他们身在其中,只有缓缓的马蹄声和“吱吱”的虫鸣声。 连无名环顾四周,他似乎记得,走前的家,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是如此的寂静。 阿意将马拴去马厩,然后跑过来,领着连无名去了大厅。 “阿意,小姐呢?” “少主,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杯水。” 连无名解开了随身的佩剑,在大厅坐下。阿意很快端着一套茶具走了进来。 “少主,您最喜欢的南陆雷芽,您稍等,我,我去叫小姐。” 阿意说完快步走出了大厅并顺手带上了门。 热腾腾的雷芽茶屡屡地冒着雾气,大厅里空空荡荡,感觉只有壁炉里的微弱火焰和桌子上的昏暗烛光。 连无名慢慢端起茶杯靠在不到鼻尖的地方,深深吸了一抹茶香,顿时感觉浑身都舒展开了。他将佩剑移开到一边,整个人向后舒适地靠在木椅背上,举着杯子近贴嘴唇,吹散开漂浮在茶水上的雷芽嫩叶,慢慢地一口一口嘬着。 一杯水都快喝完了,仍不见阿意回来。 就在连无名想站起身喊他的时候,大厅的门伴随着一声巨响被很突然的撞开了。 一支箭矢瞬间从门外的黑暗中射入了连无名的左肩,连无名整个人顿时被弹回到木椅背上,一阵钻心的刺痛将连无名刚刚放松的神志一下拉了回来。 大厅内猛然冲进好几个身影,连无名立即甩开茶杯,右手抓起了一旁的佩剑。 对方全部身披黑色兜帽斗篷,脸被遮住,手持长剑。 连无名忍着疼痛起身,用力拔出佩剑。 但他突然感觉左肩中箭处没有了知觉。 眼前几个黑影和明晃晃的长剑开始慢慢逼近,并且变得越来越模糊。 冰冷的地砖向他袭来,连无名的身体重重地触碰到它们,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一章 井博义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西沉塔公道 瑟瑟的秋风中,几个骑手领着一队马车正快步向西行径在铺满黑色大石块的西沉塔公道上。 “日落前我们必须赶到蒲青边界!” 领队的是个叫邬伯的老侍卫,他穿着一身灰色鳞片锁子甲,游刃有余地骑行在于队伍中间,向所有人指挥道。 他和几个年轻骑手是北都的雇佣侍卫,其他赶着马车与载货车的是一些侍从,他们此行的任务是护送马车里的人回到蒲青城南边小镇的家。 西沉塔公道东至原来的北都边城甯苌之境,西连蒲青,横向贯穿长度达到赤炙国国土的三分之一,是条非常著名的主要商道。北陆统一之前,蒲青城是一个中立的贸易城邦,其西沿谢绿海峡,盛产各种海货、热性水果以及海峡对岸西陆来的各种稀奇物品。商人们在那里集结、交易,之后再将货物贩卖去东边各城。为了方便运输,蒲青城的中立同盟商会修建了公道,并且为了保护往来贸易的商人,沿途建立了许多哨兵塔,后名西沉塔公道。 如今商队依旧往来,只是哨兵塔基本大多已经被废弃。 马蹄声中夹带着风声,再加上傍晚群鸟归巢时的嘈杂声,赶车的马夫不得不提高嗓门对着马车内说话。 “大人,这下您可以衣食无忧逍遥的过后半生啦!” “这是大人应得的啊。” 声音显然是顺着风被吹到了后面,一个骑马在侧翼的侍卫大声回应。 “黑鸦蔽日,大人帮助皇族抵挡了叛军和刹纳人,救了我们的王国,虽然最后国王还是重伤不治,但总算皇城没有被西陆恶人篡夺,何况大人自己也牺牲了这么多。” 侍卫的话音戛然而止。 “只是可惜了大人的一身本领了。” “比起那些战死的人们,这又算什么呢。” 低沉的声音从行进中马车的幕帘后面传来。 “加入军团时我就早已做好准备,可以为了王国的安定牺牲性命,何况如今我只是行动不太方便而已。”马车的幕帘被一只满覆老茧的手掀起,探出一个一头干练银白短发、短络腮胡,脸上略带沧桑皱纹的中年男子脑袋。 这个三十多岁的赤西军守备官大半生都是在军团中度过的,参加过两次与越过海峡东侵的刹納人的交战,看过了太多生生死死,这种资历让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是一种丰富经验的传授。 邬伯提鞭策马赶到马车旁,“大人,前面就是蒲青边界了。” “走最南边的分叉路,通过那里的栈道可以很快就到达镇上。”井博义未等他说完就给出了答案,邬伯点了点头,夹了下马肚,朝前方驶去。 西沉塔公道在进入蒲青边界之后,就被分割成了一条条朝不同方向衍生而去的小道,通向蒲青城的各个城镇和村落。 他们走的是最南边的栈道,进入栈道之后,来往的车队和旅人便逐渐稀少了。 天色渐暗,栈道边的树林里时不时地传来乌鸦的嘶叫声。 队伍行进了一会后,在一座木桥前停止了,最前方的一名骑手跃下了马匹,走到桥边。 桥面上的木板出现了大面积的断裂,锯齿状的木条像雄狮的血盆大口般张开着,一条宽约九尺的溪流从桥下横贯而过,水流缓缓地从底下布满的小鹅卵石子上淌过。 “该死!木桥上很多地方都断了,单骑勉强可过,马车肯定过不去!”那名侍卫站在断裂处对着后方的人大声喊道。 邬伯挥手示意其他人待着别动,然后带着另外一名侍卫下马前去勘查。 井博义也撩开幕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左手拄着一根崭新的木杖,一瘸一拐地朝着木桥方向赶去。 北都一役使这个身经百战的守备官永远成了跛子,刹納人的“铁弹”近距离洞穿了他的大腿,大战结束后,皇城医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他保住了这条腿,使它逃过不被截去的命运,但是它的主人不得不在后半生与拐杖相伴。 像这样走路井博义才习惯了没多久。 他摇晃地走到桥上,邬伯转身想过来搀扶他,但被他礼貌地拒绝了。 “桥面似乎被什么东西压断了,马车很难绕开这些裂口。” 井博义走过去,艰难地俯身查看了下木桥的断裂处,用手摸了摸尖如利牙的断木,一些木屑沾上了他满是老茧的手指。 凭他的经验,这是新伤。这条栈道唯一通向的就是湖畔新镇,那只是一个他家所在的小镇,应该不会有运输重物的商队经过,更何况是如此能压断整座木桥的重物。就算有,那造成这一切的物和人呢? 一丝感到危机的阴影掠过了守备官的心头,“快吩咐大家上马!”井博义边向一旁的邬伯低声吩咐道边一瘸一拐的快步准备下桥走回马车。 邬伯虽有些纳闷,但也迅速将命令从口中发出,“大家上马!” 只听队伍的最后有马儿开始不安地嘶声踏地,一个极其高大的身影正站在整个车队后方不远处。 傍晚的视线本就不是很好,再加之栈道一边山坡上树林的黑色影子投射下来,那个身型看似像一个手持巨大的狼牙棒的巨人,正慢慢地朝他们移动过来。 “谁在哪儿?!”队伍中靠后的两名侍卫边大声叱问边从腰际抽出长剑迎了上去。 直到走近才发现,那个人足有九尺多高,光头,**的上身肌肉棱角分明并且布满无数的伤疤和各种古怪的黑色花纹,深浅不一。 两人顿时因为眼前突如其来的景象而战栗得不由自已,双腿打颤、无法动弹。 “高尧族!” 老邬伯不禁喊出了声。年轻时走南闯北的经历使他认出了眼前这个巨人的来历。 高尧族是来自赤炙国北群山外沿的荒蛮族,身型高大、力量惊人。他们在赤炙国境内并不多见,只有些许是赤北军群山守军在巡逻扫荡任务时俘获的用于在边境干重体力活的高尧奴隶,其它能自由活动在王国境内的高尧巨人基本只有母亲为了吓唬调皮不听话的孩童时候用到的恐怖传说。 但众人眼前这个,似乎并不是来唬人的。 高尧巨人持着狼牙棒突然加快脚步向车队冲过来,两名侍卫边呵斥边想举剑迎了上去,但脚却不听使唤。 就只有两下,“砰,砰!”,沉闷的撞击声从后方传来,那两个侍卫便被巨大的狼牙棒击中,身体血肉模糊地向道路两旁飞了出去。 井博义回到马车从中快速抽出了自己的白银双弦弓,背上皮箭筒,用右腋夹住木杖,搭箭、持弓、拉弦,瞄准昏暗的后方正挥舞着狼牙棒的高尧人。但是,他一用力便发现残缺的身体开始不停发抖,站立不稳,箭尖也偏离了自己预想的位置。 马匹们开始不安地发狂,手无寸铁的侍从们见状也纷纷跳下载货车四处逃散。 邬伯拔出长剑和另两名持剑侍卫一同朝后方跑去,一支箭矢忽的越过他们头顶径直射向巨人,插入了高尧人的左膀,他停了下来,侧过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井博义已经抽出了第二支箭,极力抵抗着自己抖的厉害的身躯,将其慢慢地架在了弓弦上。 对井博义来说,曾经百步穿杨乃家常便饭,他是赤西军团的第一射手,但如今北都一役使他右腿受到如此重创,全身一用力便会不自禁的发抖,箭术显然大不如前,甚至可以说,每射出一箭都有些竭尽全力。 倒在地上的侍卫一个已经不再动弹,另一个正痛苦地呻、吟,浑身是血。高尧人拔下了插在左肩上的箭矢,井博义再次用力拉弦对准了他,却看到夜色下,高尧人身上的黑色花纹犹如发亮的沼泥岩浆般开始透出暗光,并伴有微微流动的迹象,然后左肩的伤口奇迹般地开始慢慢愈合了。 “那是!?段纹!?” 井博义不禁被惊出了一背冷汗,他虽从未和巨人交过手,但并不畏惧,而眼前这个凶残的高尧人身上竟有段纹,让他惊诧不已。 他所知道的段纹是一种高阶咒术师才有能力使用的法术,很少有人亲眼所见。这种巫术将咒术力纹入承受者的身体,不同的纹路能发挥不同的效果。井博义在军队中曾听人谈起过流传的段纹故事,说是曾有一个咒术师因为所爱之人被其领主父亲逼婚导致投海自尽,悲痛绝望之下,他将火焰纹入自己的身体,最终与爱人的父亲和整座城堡一起化为灰烬。段纹的纹入过程据说十分的复杂,且时效非常有限。被纹入过段纹的受体基本不可能再被纹第二次。 如果这真的是段纹,为什么这样一个荒蛮族的巨人身上会有? 另两名侍卫逃向了栈道左侧的树林,邬伯咬牙叱喝了一声,对于这种场景,作为一个老雇佣兵的他见了太多,他知道对于逃亡者,多说无益,还是专心眼前的处境。 巨人径直朝他逼来,狼牙棒高举过头顶,像是要一击将他打成肉饼,井博义的又一支箭矢呼啸飞过,插入高尧人举起的右臂,巨人右臂停在空中,就趁这个空隙,邬伯一个跨步挥剑横切向高尧人腹部。 邬伯感觉像是砍在了岩石上一样坚硬,这全力的一击,换做普通人早已被切的内脏迸出,但是高尧巨人竟只是渗出了一条鲜血口子。 高尧人的左手快速掐住了邬伯的头,将他瞬间拉离地面,然后狼牙棒对着他悬空的身体猛力一击,邬伯顿时像个断了线的木偶,连一声叫喊都没有,长剑从手中滑落,“哐当”掉在地上。 逃跑侍卫急促的呼喊声吵醒了在树林里小憩的斐焕,他又做那个噩梦了。 战火将整个天空都烧得通红,四周都是鲜血、尸体和散落的兵器,焦黑的战旗在空中无力地飞扬。斐焕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矮丘上,子晋倒在他怀里,口中不停的涌出鲜血,暗绿色的火焰已经钻入了他的伤口,正在无情地带走他体内的水分,斐焕无助地握着他逐渐冰冷的手,心想他不能死,五神不应该让他死,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是自己亲手为他系上的皮甲,承诺胜利之后跟他回故乡,告诉那里所有人,他不再是个“胆小鬼”。 “队长……我们为何落得……如此。” 这是他最后的遗言,为了找到这个答案,斐焕丢下了所有他誓言共存亡的战友们的尸体离开了那儿,虽然那些人都希望他这么做,但他还是被梦魇纠缠不放。 斐焕想寻找吵醒他的人,他从心里感谢他们将他从这个无尽的绝望之境中给拉回来,但那两人已然跑远。 托比朝着树林外栈道的方向呼着粗气,斐焕知道他的战马这种表现预示着那边有些不寻常,他起身去用手安抚托比,“你呆着,我去瞧瞧。”然后系上剑,警觉地朝树林外沿敏捷地飞奔而去。 井博义屏住了呼吸,箭头在视野里不停的晃动,是眼睛、喉咙还是心脏,高尧人在攻击到他之前,就只有一次机会了,他从来没有在射出一支箭前犹豫那么久。 但高尧人一点不犹豫,他开始加速向井博义袭来。 箭矢“嗖”的一下插入了高尧人的左眼,巨人一声哀嚎,井博义最终选择了一个没有段纹的部位以博取一线生机,他想趁着这个间隙再补一箭射瞎他的双眼。 就在此时,左边的树林斜坡上闪出一个身影以飞快的速度拔出剑,借着高坡一跃而下,双手一齐用力将剑稳稳地插入了正在哀嚎的高尧人后颈。 巨人原本痛苦挣扎的身体突然犹如凝固了一般,在一声沉闷的呻、吟之后,高大的躯体缓缓向前倒下,脑袋无力地向下耷拉,对着井博义露出了后颈插着的剑柄。 “卡伊...拉克拓..奴..” 这是高尧人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井博义依旧神经紧绷地拉满弓弦对着面前跪倒着的巨人。 段纹又开始流动起来,与前一次不同,这次所有的花纹像是被缓慢吞噬一般,朝着后颈被剑插入的地方由慢而快地流去,并一点点在那里退却,最终消失殆尽。 倒下的高尧人没有再度动弹。 井博义看着那个消瘦的身影朝巨人的尸体走去,然后用力抽出了那把剑,再缓缓走向栈道边的小溪。他这才松了口气,放松了一下自己早已绷得僵硬的身体。 环顾四周,一片狼藉。看着邬伯的尸体,井博义不免有些内疚,若是自己的身体像以前那么敏捷,或许这位老兵就不会命丧于此。 突然井博义察觉到左边坡上的树林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他瞬间再度快速拉弓并射出一箭,只听“啊”一声低沉的呼喊,那个身影倒在了原地。 斐焕回头张望,只见井博义立刻用尽全力一瘸一拐地上坡赶去那个地方。树林边,一个身披泥土颜色麻布兜帽长袍、看似骨瘦如柴的人已然被他射中,痛苦地蹲在地上,正满脸带着憎恨,喃喃自语念叨着什么。 这是一个咒术士,他正在施展咒语!井博义刚刚想制止他,但是已经晚了,在一段咒语之后,那个男人的身体开始自燃,像被烧着的木炭一样渐渐透过衣袍向空气中挥发,却始终带着狰狞的笑容。 “你为北都献出那么多,北都最后给你的是这个回报!”男子的身体消失殆尽前,他看着井博义,留下了这句话。 井博义呆在原地,他凝视着地上冒着烟气的长袍,一时不知所措。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连这个久经沙场的战士也无所适从。 回到车队受到袭击的地方,高尧巨人的身体也在慢慢的开始挥发。绕了一圈之后,井博义开始重新望向小溪边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有一匹棕色的骏马站在那个身影旁边。他背上弓,慢慢走过去,那人正专心致志的用溪水清洗沾满巨人鲜血的剑。 走近之后,井博义看见的是一个打扮略显邋遢的年轻人,至少感觉应该比他年轻,长长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堆在脑袋上,像一座有很多山峰的小山,红褐色的衣服上打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补丁,对方并未出声,似乎并不在意他的靠近。 高尧人的血十分粘稠,但这人很有耐心,他不去触碰沾在剑刃上的液体,只是不停用手掌勺起溪水缓缓地从剑身的末端倾倒下去。 那把剑与普通的剑很不同,剑柄十分长,甚至与剑身的长度相当,占到整把剑的一半。夜色下,剑刃泛着隐约的光,旧皮革包裹的剑柄上似乎刻有许多奇怪的文字。 井博义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今天再一次被震惊到了,舌头似乎打了一个结。 “你是……赤炎旅的……斐焕?”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章 杨仁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浦垛 “啊呀!” 连续赶了好几天路的杨仁对着旅店房间的天花板大呼了一声,双手抱头,一股脑儿地倒在了只铺了一层薄被单的木板床上,然后慵懒地舒展开双腿。 这几天对杨仁来说简直可以说是煎熬,臀部和背上的肌肉酸疼得不行,他甚至有时都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从北都一路回到浦垛的。 骑马,对,关键就是骑马。因为在此之前,他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骑过马。 唯一的骑马经历,是领地的“老好人”韩伯有一次牵回了一匹领主大人的马,他和他的孙子韩霖才有机会人生第一次上马。 当他在老人的帮助下艰难的跨上马背坐稳,韩霖和陈伊在一旁用羡慕和急切的目光盼望着他,那种突然高人一等,双脚离开地面,眼睛平视着前方黄灿灿的油花田和中央窄小的乡村小路,然后缓缓前行,想象着手持从父亲那本破旧不堪的《锻造武器大全》上看来的骑士长枪的造型,这种金黄色甜美稚嫩的回忆,令杨仁难忘。 想到这里杨仁不禁想起了韩霖,那个与他同岁,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一个农夫的孙子、一个铁匠的儿子,在不需要帮大人农忙的时候,他们经常嬉戏打闹于田间。还有一个他的青梅竹马,应该说是他们的青梅竹马,陈伊,总是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们俩人后面,他们做什么她都用真诚热切的褐色眼睛凝望着他们,好像这两个乡下小子就是她世界的全部。他们有时去河塘边用自制的简易小竹笼抓泥虾,不管手被竹片划破过多少次,他们都热衷于此。当烤出的小虾香味四溢地呈现在面前,他们总是既兴奋又自豪,特别是陈伊,她会特别珍惜的捧着两个男孩递给她的那只小虾,久久不舍得吃,虽然她每次都能分到起码一只。有时又会去山坡间的小林子里捕一些他们自认为很珍贵的虫子,或者玩探险游戏,再或者趁父亲不注意用铁匠铺的工具削两把不成形的木剑互相比划。这一切愉快的童年往事,都让他愈发想念韩霖。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可惜徽戌城和浦垛是两个方向,否则可以顺道去找他。 “咚咚咚。” 敲门声迫使杨仁不得不拖着刚刚才有些舒缓的酸疼身体爬起来,是个旅馆的下人按照他之前的吩咐给他打了一桶热水送来,这可是这家浦垛边界的普通小旅店少有的服务,是杨仁多给了一枚铜币换来的。 他想用这桶热水来给自己的肌肉彻底放松一下,这是从北都那里听来的方法,去了北都杨仁才知道原来贵族们洗澡是沉浸在撒有花瓣香料的热水大池中的,而不是在河边或者打一盆冷水。 当双脚全部浸入热水中,杨仁觉得这种他一开始感到嗤之以鼻甚至觉得有些可笑的方法确实是一种享受,加上刚刚的回忆,这可和几天来骑马赶路的感觉有着天壤之别。 早知道就应该雇辆马车的!杨仁边呼着大气边暗自嘀咕。就因为那份骑马的最初美好记忆和年少的骑士梦想,使他以为他可以稍微学一下便顺利的自己骑一匹马再带一匹马回到领地。 杨仁有些自嘲自己的愚蠢,但他觉得最愚蠢的人是连无名。我的归心之切绝对不输他,杨仁这么想着,但我绝不会蠢到像连无名那样,连封赏的金子都不要了。 杨仁从枕边拿过自己那个沉甸甸的包裹,揭开裹了好几层的粗麻布,最上面是一枚“王国之子”徽记、压着一叠卷纸和几块巴掌大小的金块。他移开金块拿起了那叠卷纸,这下回去可以完成和陈伊的婚事了,有了这些钱,请全村,哦不,全领地的人都来也不是问题。可以带着她去浦垛城里买好多漂亮的衣裳,把父亲留给他的铁匠铺翻新一下,或者直接去城里买一间,去城里生活,总之以后的生活一定是美好的。杨仁美滋滋的想象着,脚底传来的暖意让他逐渐有了困意,他的呼吸愈来愈沉重,暗淡的烛光下,映衬着他无邪的面容,带着微笑,鼾声响起。 杨仁给了领队的几枚银币,然后将自己的包裹依次拎上了他们的平板货车。这是一个运货物去浦垛城的车队,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杨仁就被他们在窗外的吵杂声弄醒了,他索性灵机一动,去找领头的商量带上他一起走。 起先那人执意不肯带上杨仁,但他们中的一个伙计在看到杨仁之后,却极力帮助他说服了那个他称呼为“叔叔”的领头人。在象征性地给了一些银币后,他们便勉强同意将杨仁和他的两匹马顺路带到离晋风领地不远的地方。 杨仁在平板货车上找了个位置舒服地躺下,他们准备出发了。天空现在才开始发亮,鱼肚白中带有一丝丝朦胧的淡红,顺利的话,今天午时应该就能到达晋风领地。不知道他被册封的昭告到了没有,他很期待大伙儿们见到他时惊讶的表情。在他们心中,他原本只是一个穷铁匠的儿子,母亲早年说要出去看看,离开了领地,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和父亲相依为命,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之后他继承父亲成为了那个没有什么手艺的穷铁匠,靠着一些简单的活维持生计。要不是这一次,他可能一辈子都会待在那里做个小铁匠。其实杨仁觉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他一直向往平静的日子,但也更希望在安逸的同时能够给未婚妻陈伊更好的生活,虽然这个连父母和自己从哪里来都不知道的女孩从未对他要求过什么。所以杨仁这次执意要为她在他们结婚前去皇城求一个护身符,告诉她无论如何,有爱就有家,他绝不会像他父母那样抛弃她。 真庆幸自己当初做了这个决定! 只是这一去,在北都滞留了太久的时间。在阴差阳错的加入抵抗北都政变的自由军之后,他和其余六人在这场大战中活了下来。北都之役后,任何人进出皇城都变得异常严格和困难,后又遇先王的伤重不治逝世,二王子的即位,以及对他们七人的宣召和封赏,前前后后一共在北都呆了有一年多之久。 天空的白色光芒变得有些迷离,照的杨仁有些想沉沉睡去。但骑在紧挨平板货车后面的那个伙计,好像一直盯着自己。 那个人就是帮助杨仁劝说领头人的小伙子,杨仁虽然心里挺感激他,但他这么老盯着自己,让杨仁感觉很不自然。 杨仁下意识地抓了一下自己随身的那个包裹。“你们运的是什么?”杨仁挪了一下屁股,稍稍坐起身,强打精神找一些话和他说。 “一些货物,日常的小东西。”那个伙计依然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似答非答。 “嘿,小子。”一个年长一些的骑手从平板货车的侧面放慢速度靠过来,“我们答应载你可不是让你问这问那的。” “没关系,叔叔,我想和他聊聊天。” 年长的骑手只能无趣地加速骑回队伍原处。 他怎么叫每个人都是叔叔? “我叫陶德。”他看着杨仁,展开微笑,露出酒窝和两排洁白的牙齿。 陶德是一个不需要听众有任何反应的演讲者,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和这些他都称呼为“叔叔”们的人在这几年贩货期间的游历。从浦阳城的美味小吃讲到静域的时空裂隙和美艳女人,从风暴口岸的多变气候讲到南滩的各色人等和奇怪玩艺,说的绘声绘色,激情时甚至口沫横飞。 而杨仁,因为前些天旅途的劳累和归乡的心切,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昏昏欲睡,只是时而点头附和。 “你呢?”杨仁反应过来的时候,陶德正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我?”刚回过神的杨仁只能无奈的反问道。 “对,你是做什么的,为何从北都去晋风领地?” “北都?” 他怎么会知道我从北都过来? 杨仁总感觉陶德这个人有些奇怪,他的眼神,他说话的样子,都像能看穿一切,又都好像什么都有疑问。 “你怎么知道我从北都过来?” 陶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你前面在旅店时候说的啊,你忘了吗?” 我说了?杨仁一时想不起来。 前方一个年长的骑手发话了。 “伙计!前面的岔路过去就是晋风领地了。” “噢!”杨仁大声回应了一下,开始抓起他的包裹,做好离去的准备。 他已经待不住了。 杨仁牵着两匹马站在原地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队。 领头的骑手点上了一支长杆烟,缓缓骑到陶德身边。 “你为什么对这么个乡巴佬有兴趣?”他猛猛地吸了一口。 陶德看着他的“叔叔”,想了想,说道:“他身上有北都和金子的味道。” “哦?!”他叔叔吐出一口烟圈,然后惊愕地看着陶德,“那我们为何不给他弄点货,再找个地方劫了他?” 陶德开始回头望着远处慢慢变小的杨仁,并向他使劲挥手告别。“前些天我们在浦垛城鬼贡里出货的时候,我去解手,看到一个买家,也有北都的味道。” “切,来自北都的人多了,这有什么联系?” “他们的味道都太新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看着向他挥手的陶德,杨仁心想。 他转身开始向着晋风领地的方向走去。 杨仁到达晋风村的时候已是正午,他闭目扬向天空,享受着晒在身上的温暖阳光,心中有些莫名的兴奋。 回家的感觉真是好! 北都的昭告应该已经到了吧,杨仁心想,不知道大家看见他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杨仁心中的兴奋感越来越强烈。“王国之子”啊,这样的荣誉,即使对一个贵族来说,都是极重的,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在这样一个边郊小村里土生土长的无名小子。 我可是靠着自小帮父亲打铁和自学练就的本事,杨仁越想越有些小得意,嘴角不觉地上扬微笑着。 他开始放慢脚步,牵着马,慢条斯理地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在田间忙碌的人们听见马蹄声纷纷抬起了头,有些认出了杨仁,显得十分惊愕,另一些人则是看热闹般的看着杨仁牵着的两匹大马,开始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杨仁真的很想去村中的布告栏那里看一下,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径直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自家小屋门口的时候,正巧碰到对门的李婶挎着篮子迎面走来,她一眼便看出了杨仁,很激动。 “小,小杨?”李婶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恩。”杨仁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回来了,李婶。”接着便转过头,对着自家大门用兴奋的嗓音喊道:“阿伊!我回来了阿伊!”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杨仁有些尴尬地冲着李婶笑了笑,提高了嗓门,“阿伊!”然后便伸手去推门。 院子的木门是虚掩着的,一推便“吱嘎”一声敞开了。 李婶也对杨仁抿嘴笑了笑,好奇地跟着他,朝屋内探头张望着。 杨仁将两匹马马虎地系在了院内的大树上,快步奔向屋子。“陈伊?”他边小跑边喊着未婚妻的名字,声音已经从兴奋变成了询问。 李婶小心翼翼地跨入大门,在院内四处张望。 进了屋子的杨仁一下子惊呆了,他手上拿着的包裹和佩剑重重地掉落到了地上,“陈伊!”他的吼叫声把在院子里的李婶着实吓了一跳。 只见自己的未婚妻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蜷曲在床沿,牙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殷红的献血已在嘴角干涸,满是淤痕的双手牢牢地抓着自己的衣领,衣服被撕扯开一半,露出半个丰腴的乳、房和雪白的美肩。 “啊!!!” 院里突然传来了李婶骇人的尖叫声。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章 金善行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浦垛 一行配着刀,戴着草帽,身着长斗篷的骑马人停在了一户农家门前。 其中一人跃下了马,走到坐在门口的老伯面前。 “请问,老伯。”他顿了一顿,“化泷,寺,怎么走?”此人的北陆语显然不是很熟练。 “哦!?~”本来坐在那儿晒太阳的老伯,被这个身影完全遮住了。 草帽压得很低,背光,老伯打盹刚刚睁开眼,看不清他的脸。 “那儿~”老伯慢慢伸出了右手的食指,指着远处山间一条若隐若现的山道。 “多谢,了,老伯。” 蒙蒙的雾气中,一个结实的身影双肩背着巨大的包囊,行走在崎岖的山道。包囊上方绑着卷起的被盖,左侧系着一个扎红缨的青葫芦,右侧则吊着一串巨大的杏色念珠。 在一个山腰转角处,他停了下来,呼地喘了一大口气,然后双掌撑在膝盖上方,缓缓地坐到了身后一块表面光滑的巨石上。他侧身拿过了红缨葫芦,拧下盖子,小吮了几口。汗珠布满了他光光的脑袋,尽管如此,他的气息依然十分的平稳,边喝水边眺望着远方群山。 云间,雾里,群山,碧竹。 远处传来了撞钟声,一声紧挨着一声。 金善行凝视着钟声传来的方向,口中念着。 “师傅,师弟。” 午后的化泷寺十分的清静,花斑小猫“解馋”正懒洋洋地趴在庭苑围墙的瓦沿上,眼睛眯成一条小缝,时而闭上时而微睁,面向着正在庭院里清扫的小僧。 突然,它的小脑袋嗖地抬了起来,转向寺院的大门,颈上的小铃铛清脆的震了一下。 小僧也发现了大门口出现的一个身影,停下手中挥动的笤帚,直起腰,定睛透过阳光看了眼。 光线有些灼眼,待那个身影渐渐清晰,小僧长大了嘴巴。 “信道师兄!” 小僧立刻扔下了手中的笤帚,飞一般的跑向内殿。“解馋”也同时瞬间跃下围墙,跟了进去。 “师傅!信道师兄回来了!信道师兄回来了!”铃铛的脆响声伴随着小僧的呼喊,传遍了整个化泷寺。 不一会,化泷寺所有的寺僧便和老住持一起来到了五神宝殿。老住持在正中的蒲团坐下,其他寺僧依次在两边散开成一个半圆,面向着此时正站在宝殿门槛外的金善行,也就是他们的同门师兄弟,信道。 小僧“信灵”从门外端着一个盛满水的铜盆进来,经过金善行身边时,对着他调皮而亲密的咧嘴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将铜盆放在了大殿中央。 老住持紧闭双目坐在蒲团上,右手拇指拨动念珠,默不出声,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金善行依次看了遍在场的所有寺僧,在这离开的一年多时间里,又多了些许陌生的面孔,也有些师兄弟并没有见到,应该是出行去游历了吧。 他看着师父缓缓地从蒲团上站起,转身走到五神像之前,拿起了贡桌上的天艾枝,将它折成了一个环,然后又缓缓走到了大殿中央的铜盆边,将枝叶环放了进去。 “进来吧。”他对着门口金善行说道,又再次回到蒲团坐下。 金善行跨过门槛进入了五神宝殿,这里是化泷寺供奉天空、大地、水流、生命和定律这五神的主殿。 “这盆中的露珠是信灵每日为你收集的。” 老住持说的时候,信灵在一旁露出小虎牙灿烂地笑了。 信灵是金善行的师弟,金善行从小在化泷寺长大,十一岁那年,六岁的信灵被他的妈妈送到了寺里,从此以后他的妈妈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即便如此,乐观开朗的信灵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他的妈妈会出现,前来和他见面,这种信念也深深感染了在脑海中连父母一点印象都没有的金善行,所以他俩一直是最亲密最要好无话不说的朋友。 “五神见证,信道回来了。”听见师傅这么说,金善行立马整了一下衣袍,双手合掌,依次对五神的雕像行礼,然后在铜盆前双膝下跪,用双手从盆中舀起一些水,慢慢地敷在脸上,再任由水滴顺着脸颊流下。 老僧看着眼前这个由自己从小一手带大的徒儿,思绪万千。 那个雨夜,金善行的父亲,那个与自己私交甚好、曾一同在伊雷达尔修行的男人,那个曾经的传奇武僧,叩开了化泷寺的大门。 他穿着兜帽斗篷,浑身湿透,怀里抱着一个蜡烛包被褥,里面躺着还是婴儿的金善行。 “善行就拜托你了。” “怎么回事?”老僧不安地问道,并向那个男人身后张望了一下,“元芳呢?” 男人的表情很凝重,他看着怀中抱着的婴儿,“他母亲不在了,就让他做一个平凡人吧,不要成为武僧。” 男人就这样将金善行交给了他。“不要让他成为武僧。”这是他父亲离开时唯一的嘱咐,之后便传闻他被伊雷达尔以逆天罪除名并放逐,而他的夫人元芳,也就是金善行的母亲,也从此杳无音信。 他也不知道这位曾经的朋友和伊雷达尔发生了什么。 老僧就这样收养了金善行,并给这个婴儿赐法名为信道。随着信道一天天成大,他身上强大的犹如他父亲般的武学天赋开始尽显。遵循五神的旨意,老住持开始让信道习武并传授他伊雷达尔的战技。化泷寺是以游历积善和传扬五神信仰为己任的寺庙,并非武学造诣深厚的名寺,寺中的僧人也不常习练武艺,只有极少数老住持认为有天赋的寺僧才会进行修炼。虽然老僧自己是因为年事已高从伊雷达尔退居到化泷成为住持,但也并未改变这里原来的宗旨。对于信道,老僧考虑再三,最终还是不愿埋没他的过人天赋,五神赐予人的天赋必然有其道理,他经常这么说,于是,对信道格外严厉,也从未告诉过这个孩子关于他的父母、他的身世,只说他母亲已经病逝,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修行,其余的事便很少提起。 “永远不准踏入伊雷达尔成为武僧。”老住持虽然传授信道毕生武艺和伊雷达尔的绝技,并且对其进行非常严格的修炼,但一切却有这句嘱咐作为前提。 这也是为了遵守对他父亲的承诺。 如今,看着眼前的徒儿已然长大成人,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他看上去更有阅历、更加结实与老练。虽然没有踏入过伊雷达尔,但这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武僧啊。 金善行用铜盆里浸润过天艾枝叶的露珠将脸上的汗渍和黑乎乎的尘土洗净,他面向老住持,铿锵有力地说:“师傅,信道回来了。” 老住持的眼中突然有些湿润,太像了,太像他的父亲了。 所有人像往常一样用了斋饭,大家脸上都或多或少洋溢着兴奋与好奇,好像有许多的问题要问信道,唯独师傅好像表现的比平时更严肃,所以大家也都沉默不语,安静地各自吃着。 只有坐在信道旁边的信灵时不时地挤眉弄眼,乘着师傅不注意悄悄地问了句,“皇城好不好玩?到时和我详细说说。” 当天晚上,信道拿着北都带回来的两个厚重包裹来到了住持的禅房。房间内,半燃着的香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味道。信道放下包裹,拿过一个蒲团,坐在了师傅对面。 “师傅。” “信道啊,去看下你的母亲吧,你走了这么久,祭日那天是信灵他们代你去的。”师傅突然开口道。 信道低着头,望着地面。 “是,师傅。” 住持看着信道,在他的面前,这个徒儿始终有那么一股稚气。 “感谢五神,把你送了回来,没想到让你去北都送一些信件,居然会碰上这样的事。”当日听闻北都“黑鸦蔽日”,徒儿又一去不返,老人便一直牵挂担心,这是信道第一次独自离开化泷寺出远门,就遇上这等大事。而他又是自己挚友的独子,由自己一手带大,感情深厚,使得老住持日夜为其向五神祈福,能够将他平安送回。直到几月前,皇城开始解禁,信使送来了皇族的昭示,才得知徒儿为平定内乱立下汗马功劳,已被封为“王国之子”。 “师傅。”信道两手拽着拳头,突然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我...我很想念你们。” 老人看着信道,微微地笑了下,他知道信道这次经历的东西平常人可能一辈子都经历不了,他承受着自己独自无法承受的东西,这些需要慢慢去平复,好让其化为自身修行的一部分。 “在北都见到大僧官了吗。”师傅及时地转移了话题。 “见到了。”信道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赐封的时候就是大僧官和大祭司在场的。大僧官还曾问我是不是来自伊雷达尔,因为。。。”信道停顿了一下,“因为我用了您教我的东西,我。。。” 信道突然有些说不下去。 “武学本就有其暴戾的一面,所以我们平日才要不断行善来化解其带给我们自身的戾气。”师傅接着信道的话说着,“这次你虽然用它惩戒了恶行,保护了更多的人,但始终需要付出更多的善念才能将其化解。” “是,师傅。” 老住持从衣角内拿出一封信件,“这是和皇族的昭示一起送来的信,是北都大僧官写给我的。” 信道显得有些惊讶。 “他让我推介你去伊雷达尔修炼,成为一个真正的武僧。” “大僧官在北都问过我。” “那你怎么答他的?” 信道抬起头看着师傅,眼神坚定地说:“我承诺过师傅不踏入伊雷达尔,不会成为武僧,所以徒儿婉拒了大僧官。” 老住持微笑了一下,“看来大僧官也为你的天赋感到惋惜。” 信道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 “你就一直不想知道为师只给你一个人下这样的命令原因何在吗?”老住持问道。 “师傅自然有您的道理,会告诉徒儿时候自会告诉,徒儿不想过问。” 两人就这样对坐着,沉寂了片刻。信道拿过那两个包裹,将其打开。 里面是泛着金光的黄金和一些金银纸票。 接着信道又从怀中拿出了“王国之子”徽记,工整地放在了这些东西上。 “师傅,这些是北都赐封于我的东西,我想。。。” “说下去。” “我想将他们都给寺庙,可以将它们捐赠给穷苦和需要帮助的人们。” 老僧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堆金灿灿的财富,对徒弟说道:“把徽记拿回去,这是属于你的。” 半夜,所有人都已经沉沉地睡去,老住持独自一人拄着禅杖,一步一步缓慢地登上了化泷寺的延永阁。 仰望蔚蓝的星空,老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摊开了手,露出了手里攥着的一块方形的黄金,这是信道带回的其中一块,金子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芒,光滑的表面还隐约有雕刻的花纹。 “师弟啊,难道善行也始终逃不过这个真相吗?” “师傅。”身后传来了小僧的声音,信灵提着夜光油灯站在住持身后不远处。“我巡夜至此,怎么您没有就寝而在这里。” “哦,信灵啊。”老住持应了一声,将黄金藏入了衣袖,继续转身望向星空。 “是不是信道师兄回来了您开心的睡不着呀。”信灵窃笑着,也装模作样地望向师傅看的那片星空。 “信道师兄真厉害啊,帮助我们的国王打败了叛军,我也好想像他一样,师傅,我有没有习练武艺的天赋啊?” “东方七宿偏斜,苍龙蜕壳,信道带回的,极有可能是幼龙的鳞片。”老住持并未理会信道,而是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龙?鳞片?”信灵听得有些迷糊,“龙兽不是很久之前就已经消失了吗。” “信灵啊。”老住持的语气突然显得有些沉,“这份可能是信道的命运里无法承受之重,需要我们帮他一起去承受。”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四章 周平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皖洳城 缪庞等的有些不耐烦,“今天的天他妈的怎么特别热。”他在心中暗暗咒骂道,虽然头顶上有下人为其撑着华盖,但缪庞还是觉得阵阵燥热袭来。 作为皖洳城的城主总管,很少有人和事让他需要如此枯燥地在烈日下等那么久,何况等的人还是一个他以前极度看不起的护卫。 缪庞再次偷偷望向站在队列前端正不停着急切盼望着的纪惠,“这个女人真是百看不厌,尤其是侧脸,怎么可以如此迷人。”缪庞心想着,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老皮囊下的喉结微微蠕动。“以前我曾多次对这个女人有过暗示和行动,都他妈的没有成功,也不知道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如今她的傻男人居然被封为了国王之子,妈的,这算是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缪庞心里越想越不平衡,自然越来越感觉到燥热。 现在是正午刚过,皖洳城的城门口列着迎接的队伍,两队侍卫在城主总管缪庞的带领下呈大字型排开,侍卫们个个穿戴整齐、手持蹭亮的兵器,他们身后是一个乐队,手持各种乐器待命。缪庞坐在敞开式的马车上,身着考究的金线滚边衣袍,这是一个近五十岁的老男人,相貌平平,头发也已秃去大半,右边的下人为其撑着华盖遮阳,左边的侍女则为他摇着蒲扇驱暑。他是受皖洳城城主之命带队前来等候和迎接他们城的子民、刚刚被皇族封为“王国之子”的周平。而那个站在队伍前段不停踮起脚尖向远处张望的少妇,则是周平的夫人纪惠。 城口的牌坊上钉着一张全新的大红纹边卷纸,昭示的大意正是周平为皇族平定北都政乱而被封赏一事。城中的民众开始越聚越多,从窃窃私语变得人声鼎沸。 更有爱嚼舌的妇人们在牌坊前议论纷纷。 “唉,你说,那上面写的是真是周平吗?是住在河边的那个周平?” “可不是嘛,今天他老婆也来了。” “真看不出啊,一个替城主大人家看门的下级侍卫,竟然得到了皇城的封赏。” “是啊,平时看他唯唯诺诺的,居然这次立了个什么战功。” “听说活下来的人只有十个,其中一个就是周平。” “我怎么听说是七个。” “七个吧。” “七个?这么少?” “该不会是打仗的时候躲在最后面,所以保住了一命吧。” “呵呵呵,我看也不是没那可能。” “他们家那老仆人每次买东西都讨价还价,真是讨厌死了。” 过了不久,一个斥候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总管大人,周平大人他们已经到达东门河。” “知道了。”缪庞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然后端正了一下原本瘫坐在敞篷马车上的身体,开始东拍拍西拍拍,整理着自己的衣袍。 听到斥候的回报,纪惠期盼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用手估摸了下自己早上花心思盘好的发髻,做好了与自己阔别已久的丈夫相见的准备。 周平骑着马开始缓缓进入众人的视线,他身后带着两个同样骑着马的侍从。 队列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也开始逐渐沸腾,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起来,缪庞听着不绝于耳的声音,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刁民,他心想 “开始吧。”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于是队伍侧边等候多时的乐队开始吹奏凯旋曲调,迎接他们的英雄。 当周平的马停下步伐,人群中立马传来了阵阵惊呼和赞叹,如今的周平已然判若两人,和当年的那个下级侍卫完全挂不起钩了。只见他骑在一匹俊秀的红棕色宝马上,身穿一袭蓝色的锦缎外袍,袍子上用灰线绣着许多点缀的小图案,腰间挎着两把精致的细长佩刀,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也都全副武装,俨然是他雇佣的两名私人护卫。 缪庞看到了如今的周平,内心极度的不舒畅,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不过令他不舒服的场景还在后面。 纪惠终于按耐不住,在周平离他们还有百尺的时候,一手提裙小跑迎了上去。 尽管在众人眼中,周平似乎模样大变,但是在纪惠的眼里,她的丈夫还是原来的样子,一样的长发束在脑后,前额两旁披下两簇发须,一样的上唇留着八字胡渣,只是亲切的笑容里多了份坚毅和沧桑。 周平纵身一跃下马,和跑过来的纪惠四手相握,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开口,两人只是相视傻笑,纪惠眼中泛着激动的泪花。 “缪大人他们在等你。”纪惠温柔地说道。 “嗯。”周平还是像从前那样,左边嘴角向上扬起对纪惠笑了笑,然后拉着纪惠的手,向皖洳城大门的方向走去。 随着周平和夫人携手走来,城门口的人们开始欢呼,还有吹哨的。 缪庞轻轻叹了口闷气,拍了拍衣摆步下马车,下人欲上来为其搭一把手,却被他无视。 “周平啊。”缪庞边喊着周平的名字边假装亲切地迎了过去,“我代表城主大人和全城子民在这里迎接你,我们的英雄凯旋归来啦!” “没有没有,缪大人,您过奖了。”周平边挥手边谦逊地说道。 周平平日里最讨厌虚伪的礼仪和问候,他知道这里大多数的人都看不起自己。他父亲是个没落的三流贵族后裔,母亲因为忍受不了生活的落差而改嫁去了北都。父亲死后留下的唯一财产便是周平现在居住的祖屋和一个在他家做了一辈子的老仆人。凭着父亲生前的一些关系,年过而立的周平在城主大人那里得到了份差事,虽不是什么肥差,但好歹每月有固定的收入,日子过的平淡而安逸。妻子纪慧是一个曾经欠他父亲债务的老农民的其中一个女儿,为了还债他将女儿抵给了周家,后来周平觉得纪慧漂亮又贤惠,两人又谈得拢,就娶为了妻子。但在外人看来,纪慧始终好似一个个买来的女人,低人一等,上不了台面。 缪庞向下人挥了下手,然后示意周平和纪慧坐上另一辆马车。 “长途跋涉赶回来你也一定很累了,我们先送你回家。” 说着,一众人纷纷上了马匹和马车,在护卫队的簇拥下,将还沉浸在兴奋和热闹之中的人们抛在了后面,朝城里而去。 富尚的耳朵虽然已经不太好使,但是门外那么多的马蹄和车轮声他还是听得到的,他猜到应该是大人回来了,于是急忙放下手中正在清洗的牡蛎,从院子的转角处起身朝门外走去。 院子的门却被夫人纪慧打开了,她领着几名侍卫将周平的东西搬了进去。 “就放在那儿吧。”纪慧比划着。 “啊!”富尚惊呼道,“夫人您回来了,大人回来了吗?” “回来啦,这不他的东西嘛,他和总管大人在门外呢。” 老仆急忙跑出门外,周平正在付金银票给一路从北都护送他回来的两个侍卫。 “大人,说好的价钱好像没有那么多。”其中一名侍卫说道。 “没事,这一路承蒙你们照顾,实在辛苦了,我很感激,你们在皖洳城里好好休息下再回北都好了。” 两名侍卫相互看了一眼,对周平行了一个礼以表谢意。 “大人!”老仆激动地在身后喊道,周平认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去,只见老仆挽着袖子和裤管,一身的水渍,沾满泥泞的双手颤抖着在喊他的名字。 “富尚,你这是在干吗。”周平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的很亲切。 老仆不好意思地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说道:“知道您今天要回来,我在给您弄您最爱吃的牡蛎。” “富尚啊。”总管缪庞这时慢慢从后面走了过来,“北都可是皇城啊,皇城你懂吗,什么没有啊?你家大人早就什么都吃过啦,你还弄这老土的东西?” 周平尴尬地笑了笑,“富尚,你先进去帮夫人,我和总管大人有话说,一会进来。” “唉,唉。”富尚边应着边回了院里。 “周平啊。”缪庞看着地面,用鞋尖拨弄着地上的碎石子,“今天你先休息下,明晚城主大人和夫人在城堡里设家宴为你接风,到时候我派人来接你。” “谢谢总管大人。”周平谦逊地弯腰低头答应道。 “好了,没什么我就回了。”缪庞边说边快速用余光往院内瞟了一眼,然后整了下衣袍,在下人的包围下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周平站在门口弯着腰,恭敬地行礼,一直到总管离去。 “啊啊啊!!”周平长长地舒了一口热气,双手将饭碗重重地摆在了桌子上,他吃的满头大汗,“还是你们做的牡蛎汤最美味啊。”然后整个人靠在了木椅背上,打了一个响嗝。 “呵呵。”富尚在一旁笑着说,“就算皇城有最好的牡蛎,但是他们没有夫人的手艺啊。” 纪慧会心一笑,伸手去拿周平的碗。 “够了够了,都三碗了。”周平一边对着纪慧摇手一边说道。 纪慧这下咧开嘴笑了,“好吧,那我收拾了。” “等一等。”周平阻止道,“我有样东西给你。”于是他起身,揉了揉肚皮,走进屋内。 不一会周平拿着一个手绣的精致红色小布袋走了出来,纪慧和富尚都好奇地看着他,周平解开了袋口紧束的黄绳,从里面将一根紫金项链倒在手心上。 这下可把纪慧和富尚看呆了,紫金是以前南陆才会出产的紫色半透明矿石,属于一种比较稀有的石头,南陆的高阶蛊术师用一些有瑕疵的碎紫金磨成粉来作为施展圣级蛊术的材料之一,之后南陆明莴国被赤炙国三世王带兵灭国,紫金更是变成了比黄金贵重百倍的东西,只有少数富贵家的女人才会佩戴紫金饰品,而且唯有繁荣的贸易城邦里才会有买卖交易。 周平手心托着项链走到纪慧身边,“来,戴上试试。”女人有些受宠若惊,马上理了一理脖子后面的小碎发,周平解开项链,站在身后为她慢慢戴上。 紫金吊坠像一滴泪珠似得垂在纪慧两根锁骨交汇处的白皙肌肤上,配以一根白银细链,将纪慧那标致的少妇脸庞衬得楚楚动人,仿佛年轻了好多。 “好看么?”纪慧好奇地问到。 “太美了。”周平啧啧称奇地答道。 “夫人,太漂亮了。”在一旁的老仆看了也不禁连连称赞。 纪慧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我回屋里照照。”说着便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回屋内,边走边用手托着那颗紫金吊坠,生怕它真的会像眼泪一样跌落下来。 周平看着她背影,开心地笑着,“富尚啊,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嗯嗯,是是,会的,一定会的。”老仆连连点头。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五章 连无名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浦阳城 樱花树下,粉红的花瓣从天空缓缓地飘落下来,整个场景像被薄雾缭绕着一样唯美。连无名背靠着五、六个人都环抱不过来的大树树干,林雅姬依偎在一旁。 “我等你回来。”林雅姬淡淡地说着。 “恩!放心!我一定生龙活虎的回来。”连无名嘴角略带微笑,抬头仰望天空,樱花花瓣盘旋着从头上落下,看久了有些想沉沉睡去的感觉,他转过头想看一眼身边的林雅姬,可是身旁却没有人,手里抓着的只有一撮花瓣,整个场景变得只有樱花树和他自己。 雾气怎么越来越浓了。 “姬!!姬!!” 连无名惊醒了,整个人在床上坐起,急促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湿透,肩膀上缠着绷带条。 “您醒了。”一旁传来一个女人轻巧的声音。 连无名的左手下意识的快速在床上想摸索自己的佩剑,但是除了感觉肩膀一阵刺痛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摸到。说话的女仆从他床边的藤椅上起身,将手中织了一半的针线放下。她身着素朴的紫色花纹布袄,年纪不大,人长得很干净。 “您别动。”她边说边将床头柜上的水壶拿起,在茶杯里倒了一些水,然后将这杯水与一块干毛巾一起不慌不忙地递给了满头冷汗的连无名。“我去叫老爷。”说着,她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连无名环顾四周,偌大的房间内都是清一色的红梁木家具,桌子、椅子、床、厨。家具上摆满了各种画有图案的陶瓷器作装饰,墙上挂有山水画和古语写的吟游诗句做点缀,整个房间古色古香。 他咽了口口水,突然感觉口干舌燥,正想要举起手中的茶杯喝水,脑中突然闪过阿意递给他雷芽茶时的场景,瞬间顿了一下。 房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连无名向房门的方向望去,那人出现在了门口,壁炉泛出的火光映衬着他微胖体型射出的影子,连无名一下子很惊讶,名字卡到喉咙口,却发不出声。 此人是连无名的好友,浦阳城富商杜几山。 “无名。”杜几山喊着连无名的名字,急切地走到床边,连无名的头突然有些嗡嗡作响,他开始极力回忆自己昏迷前的片段。这时,刚刚的女仆又带了许多人走进了房间,有的提着木水桶,有的拿着长布毛巾,有的拎着提篮盒。 “老爷,医师来了。”那个女仆对杜几山轻声说道,随后一个老医师挎着小木箱子走了过来。 “无名。”杜几山对连无名说:“你在我这里很安全,你先梳洗一下,然后让医师给你的伤口换药,再吃点东西,我们随后聊。”他说完,女仆便开始指挥进来的下人有条不紊的忙活开,倒水的倒水、摆饭的摆饭、杜几山对连无名点了下头,随后退出了房间。医师便靠过来,开始为他拆开绑着肩膀的绷带条。 连无名起先感到有些疼,不过脑中一片空白的他,像个木偶一般任由他们为他拆绷带、换药、擦身。 “吃点东西吧。”这个女仆的声音总有一种空灵的感觉,连无名回过神来看着她,她对连无名示意了桌上摆放着的热气腾腾的饭菜,“这里有套干净的衣服,你吃完换上吧,我在外面等你,需要的话随时叫我。”说完,她便转身向房门口走去。他突然有一种好想叫住她的念头,连无名心中现在有太多的疑问,却忽然在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仆的身上,感到了一丝安宁与平静。 走到桌前,上面摆放着他爱吃的回锅肉和辣炒鸡丁,还有一些蔬菜和一大碗角叶汤,连无名感觉肚子有些叫唤,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 吃过一些东西之后,连无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衣服上有淡淡的青草香味,好似那个女仆走过时身上飘过的味道。他走出房门,她正在那里等着。 女仆不声不响地领着连无名穿过几条铺着木质地板的狭长走廊,这地板铺的手工很好,走在上面尽然完全没有木头与木头间摩擦的响声。 她带着他来到一个被一众茂密的大树包围的露天圆形大花园,连无名抬头看见满天繁星,才知道现在原来是晚上。 花园内,几名侍女在那里弹着古琴,音色清透、优雅。杜几山正躺在一张摇椅上闭目养神。一阵晚风拂过脸颊,夹杂着花草的香气,沁人心脾。连无名看着静静站在他前面的女仆,她没有林雅姬般倾城的容貌,甚至可以说长得有些朴实,但却始终能让连无名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一份久违了的宁静,也许是最近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纷扰了他。 一曲终了,侍女们并未继续弹奏,杜几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起身,看到了站在那里等待的连无名。 他立马招呼下人搬了一个红梁木凳子摆在他跟前,并示意连无名过去。 侍女们抱着古琴踱着轻快的步子优雅地缓缓退下,取而代之的是下人们搬来的红梁木小长桌、端来各色果盘、取来香茶和美酒。 没有了琴声便听得这大花园内郁郁葱葱的草丛里传来的各种虫叫声。 杜几山也从摇椅上站起,舒展了一下筋骨,让下人换了一张宽大的红梁木凳。他穿着灰布长衫,盘腿在宽凳上坐下。 “无名,喝点这茶,这清毒的,医师说你体内还留有些许余毒,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杜几山抬手举壶,为连无名斟上了温热的香草茶。 一朵茶花随着茶水的漩涡在杯中旋转,连无名看得出神。 他和杜几山是很有深交的朋友,两人年纪相仿,曾一起在浦阳城里的学院求学四年,对对方有很深入的了解,相互知根知底,无论家世、朋友、爱好甚至是情感。之后连无名前去徽戌城习武,而杜几山则子承父业,在浦阳城中经商。 “无名,怎么样,从哪儿说起呢?”杜几山为自己倒上了一杯甜酒,边摇晃着酒杯,边看着连无名问道。 从哪儿说起呢?连无名脑海中开始快速的回忆,和杜几山的四年学院生活之后,他违背了父亲的意愿,没有留在浦阳城帮助父亲打理家业,而是执意前去徽戌城习练武艺。连无名从小便喜好习武,母亲也十分支持他,因为他从小就体弱多病,母亲希望练武可以使他强身健体,摆脱病魔的纠缠。但之后因为父亲在浦阳城的木材生意越做越大,所以将他送去城中最好的学院,希望他学成后帮忙继续打理家业。他便是在那里认识了杜几山而结交为好友。谁知就在这段时间里,连无名的父亲在外恋上一名歌妓,他的母亲便终日在家独守空房郁郁寡欢,又因为爱儿常不在身边,最后终于得了心病,在家了却了自己的性命。得知缘由后的连无名便与父亲的关系变得很差,在与父亲大吵一架之后,他一走了之,转身离开了生活了数十年的浦阳城,只身前往徽戌。在徽戌城,连无名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武士,后又被一个“怪人”相中,交给了他一套奇怪的刺客剑法。而后他因一次机缘巧合,受到了当地月皇贵族之首林沉远的赏识,月皇族掌管和经营着赤炙国三分之二的马匹和信鸽,势力与财力雄厚,又因为与其女林雅姬交好,所以林沉远便允诺将女儿许配给连无名。正当连无名想回浦阳城与父亲和好并写信分享这份喜悦时,却得知父亲因为生意上遭人欺诈而一病不起,急忙赶回浦阳城的连无名只见到了父亲最后一面。父母的孝道连无名都没有尽到,这使得他悔恨万分,于是前往北都追查生意上欺诈他父亲的主谋。而他上一次见到杜几山,正是为了将父亲留给他在浦阳城的家业委托杜几山帮忙打理。 “还是我说吧。” 连无名刚刚想开口,杜几山已经发话了,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你离开后不久,皇城黑鸦蔽日的流言便传到了这里,于是我派人去打探你的消息,但因为进不了北都,毫无结果。之后听说政变被平息,国王莫林胜重伤不治去世,大王子失踪,二王子继位,有七名幸存的战士被封为王国之子,但是皇城实行禁令,任何人没有皇族的令牌都不得进出北都,各种传言真假莫辨,我只能边继续打探边派人日夜盯守你的宅邸,只要你一回到浦阳城我就能立马知道。” 说到这里,杜几山停了一下,他看了眼连无名,连无名正望着前方,眼神放空,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在想什么心事。 “就在那个时候,我的人发现了一些事。”杜几山继续说道,他故意清了清喉咙,连无名回了下神,“嗯”了一声。杜几山伸手去拿酒壶,下人刚刚想向上来帮主人倒酒,被杜几山张开五指拒绝了,然后他故意不看连无名,边倒酒边说,“从徽戌城来了一个男人,好像是林雅姬的首席贴身侍卫。” 听到这里,连无名的脑子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一震。 “他好像和林雅姬,咳,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杜几山故意说的很轻,怕被下人听见,还悄悄地瞟向连无名。 连无名有些浑身发麻,鸡皮疙瘩已经竖起来了,他知道这个人,林雅姬和他提过,她和这个人背着她的父亲偷偷地相爱过,后来因为林沉远派他去西陆就断了联系,没想到他尽然现在回来了。 见连无名有些不知所措,杜几山接着说:“这还不是关键,之后北都来了一个人,那人是前大首相荀孝廉之子荀芷,他好像和林雅姬早就认识,在见过林雅姬之后,他留下了一队侍卫,就匆匆离开了浦阳城,没几天,林雅姬便带着下人回了徽戌,却留下了这队侍卫在你的宅邸,而这些人,正是那天袭击你的家伙。” 听到这里,连无名一惊,抬头望着杜几山,从北都一役,到留在皇城等待册封,然后收到林雅姬的书信,最后回到浦阳自己家中遇袭,连无名觉得没有一处是和杜几山刚刚说的有所交集,彻底的一头雾水。 “林雅姬一走,我便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我加派了人手在周边,之后你的册封昭告被送到了浦阳城,得知你居然是那七人中的一个,我幸喜若狂,以为北都留下的侍卫是为了保护你而来,但是没想到那天晚上你回来之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杜几山说着,从长衫里拿出一片纸条,递给了连无名。 连无名接过纸条,他看到纸条的边缘处,留有皇族的封印余痕。 打开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字:殇。 “这是从其中一个侍卫身上搜出来的,我的人及时赶到救下了已经不省人事的你,袭击者全力抵抗,基本都战死了,仅抓着一个活的也服毒自尽了,似乎是不成功则成仁,这是唯一的线索。” “这是什么意思?”连无名拿着纸片,不解地望着杜几山。 “想听我的猜测吗?”杜几山抿了一口酒,润了润嘴唇,“昭告里虽然没有说你被封赏了多少黄金,就单凭众所周知的你们七人将会分得龙脉地库中饶城的黄金,就足有不少。” 连无名紧锁眉头,认真地听着杜几山的话。 “荀孝廉是前大首相,他的儿子又和林雅姬相识,而林雅姬的父亲林沉远则是月皇贵族,如果他们联合想要得到这笔黄金呢?” 连无名感觉有些乱,一提到林雅姬他又开始无法控制对她的想念,也根本不相信这所发生的一切林雅姬会参与其中。 “我的剑和一些贴身的东西还在么?”连无名听到这里,突然蹦出这一句。 杜几山被他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一愣,然后招呼那个女仆过来,让她去取连无名的东西。连无名看着那个女仆离开,问到:“她叫什么?” 杜几山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道:“无名,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我只是问问。”连无名避开了杜几山的目光,也笑了一下。 “你昏迷的时候,一直是她在照料的,这个女人很不错,是个过日子的人。” 连无名知道杜几山的言下之意,杜几山从来就不喜欢林雅姬,他始终觉得漂亮的女人靠不住。 “我昏迷了多久?” “还好吧,就两天,伤不重,主要是你体内的**毒。” 连无名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阿意呢?” “我的人闯进去的时候阿意已经被杀害了,要不是之前发现他们要挟阿意给你下毒,还开始换上夜行衣全副武装,我的人也不会立马采取行动。” 连无名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阿意很小就到他们家了,一直是负责伺候他,他在学院的四年里也是阿意来回奔波为他送这送那,他一定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袭击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女仆拿着连无名的旧衣服和佩剑来到了他们跟前,将东西放在了桌上,叠好的旧衣服上还留有一些干涸的血迹,上面放着一些连无名的物件,其中就有林雅姬的一封信。 他将信递给了杜几山,“打开看看。” 杜几山眯起眼睛,疑惑的打开信仔细看。 “我根本没有带着黄金回来,劝我放弃封赏的,正是林雅姬。”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章 斐焕、井博义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蒲青边界 一到夜幕降临之后,蒲青边界比较偏僻的地方就开始变得很冷。 风时大时小,乌鸦停在突兀的枝头上哀叫。 这些黑色的鸟怎么没被吹走? 斐焕将自己裹得牢牢的,两手藏在外衣里,长衣的下摆在风中飘荡,他觉得自己像个蝙蝠,一路小跑躲进一个由几栋小矮房连成的旅店内。 猫进围墙后,他警惕地望了下四周,然后贴着房屋边缘穿过一个走道,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井博义正在房间中央的火堆旁坐着,往里添着柴,火光将整个房间印的红通通。 斐焕掩上门,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火堆旁,放下了用粗麻布裹得层层叠叠的那把怪剑,由于他的剑非常特别,在旅行途中怕被人认出,所以就一直用这种方式隐藏它。 当然这还有一个含义,斐焕希望在不必要的时候,尽量不要去使用它。 他挨着守备官坐下,然后伸手探到火焰侧面去取暖。 “东西都埋好了。”他开口对井博义说道,“地点和记号是按你说的,不是军团老兵的话很难找着。” 井博义拿粗麻布裹起吊在火堆上加热的砂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斐焕。 斐焕双手接过水杯,热量顿时从手心传遍到全身,缓解了他的寒意。 斐焕对着杯沿吹走冒起的热气,尝试性地喝了一小口。 井博义继续生着火,火光照着他的脸,像有一个舞女在上面跳舞。 斐焕喝了几口水,他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兵,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于是先开口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为什么还相信我?” 井博义依旧看着火光,不动声色。 “你让我去相信那些政治传言?” 斐焕愣了一下,他看着井博义,觉得侧脸有些像自己以前在军团的教官。 “如果你真的是传闻里抛弃整个旅团的逃兵,那你刚才就不会对我出手相救了。” 斐焕听了,尴尬地笑了笑,曾经面对四起的流言,他无数次的怀疑自己当初的抉择到底对不对,如今却被眼前这个人用如此简单的判别解惑了,心里的滋味也是各种无法言语。 难怪就算是他认出了自己的剑,知道自己就是传闻中那个逃走的赤炎旅军团头领,他也仍然没有询问自己任何过去的事,反而还将那么贵重的东西托付给自己处理。 真不愧是赤西军团的守备官。 想到这里,斐焕问井博义:“那你有听说过那件事吗?” 井博义的眼光终于从火堆里移开了,他想了想,说道:“我当时没有直接参与那次的会合行动,但是赤西军的另外两个旅团参与了,后来听说赤炎旅没有一个人到达会合地点。之后有人在另外一个地方发现了你们整团人的尸体,惨不忍睹,都被灼烧成了干尸,说是你将整个军团带到了错误的地点,然后自己却失踪了,其他人则遭受了刹纳人的伏击而被全灭。” 斐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几年我打扮成流落的自由武士,一直在偷偷地调查当年的事,但却没有一点头绪。” 井博义转过头看着斐焕,他知道这个勇敢地年轻战士是不会抛下自己的战友的,他们被牺牲掉的唯一可能性就是政治、权力、**或是财富。而现在,这种事情极有可能也同样落到了他的头上。 “这次北都的劫难,和刹纳人联手的是风皇贵族,而当时你们旅团出事的地方,恰恰属于风皇贵族的管辖领地,如果他们当时就把你们当人情卖给了刹纳人的轻王子营救团呢?” 井博义说完,略带疑问地看着斐焕,斐焕开始若有所思。 “总之我不会放弃的,当时我的离开就是为了那么多惨死的战友,去寻找一个真相。”斐焕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从雪堆里爬起来看见整个团的手足兄弟全都被虚无焰慢慢烧成干尸的景象。 “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斐焕岔开话题问道,“袭击你们的高尧蛮人身上有极其复杂的愈合段纹,这不是北群山外的荒蛮一族能够做到的,甚至不是国境内一般的咒术师能够做到的,凭直觉,应该和亚术士会有关,而且他们知道你的必经之路,事先破坏了那座木桥,说明对你们的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何时会到达这里,来龙去脉都很清楚,看来你遇到的事情也并不简单。” 井博义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的确不简单。他从怀里拿出一卷羊皮纸,摊开给斐焕看。 斐焕把头凑过去,上面是一些看不懂的文字与符号,有些圈圈看着很眼熟,好似刚刚高尧人身上的段纹。 “这是。。。” “这是那个消失的咒术士袍子里的东西,尽然没有被一起烧掉。看着像是高尧族的文字和一些咒术符号,应该是用来和那个荒蛮人沟通用的,我不敢确定。” 井博义将纸卷起,“在赤西军有个博学的老师傅,和我的关系还不错,我准备先回去将家人安顿到别的地方,然后去找他,问问这纸上到底写的是什么。” “那有什么我还能帮得上忙的?” “你为北都献出那么多,北都最后给你的是这个回报!”井博义自言自语道。 “什么?”斐焕疑惑地望着他。 “自燃的咒术士在死前提到了北都,如果是北都的人要置我们于死地,那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我们从北都带回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贪婪之人,**无边,我恐怕不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井博义继续说道:“王国之子一共七人,离开北都的有五人,其中一人没有接受赐封,也就是说,带着东西离开的,除了我,还有三人,这三人中,一个不爱说话,只知道他的家乡在皖洳城。剩下的两个,也就是我现在最担心的。” 井博义停顿了片刻,“一个是化泷寺的僧人,法名信道。他为人忠厚、老实。另一个名叫杨仁,听他说是浦垛边郊一个叫做晋风领地里的村子来的,是一个心地善良、涉世未深的大男孩,我担心,如果真的像我推断的那样,北都有人要想方设法从我们手中夺走某些东西,那么他俩就会有危险。” “浦垛离这里不算远,如果你没有要事在身,我们分头行动。我腿脚不好,行动比较慢,还要先回去安顿家人,所以我会委托以前在赤西军的下属去找杨仁。你则去化泷寺打听金善行,看看他回到那里没有,目前的处境如何,希望我这里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 斐焕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七章 杨仁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浦垛、晋风领地 杨仁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这股寒意是从背脊和屁股处传来的,才发现原来自己前面不经意地睡着了,今天起的那么早,实在是太困了。 一道暗蓝色的月光从头顶上的通风口洒到地面,杨仁打了一个哈欠,眼前一片昏暗,他正蜷缩在牢房的角落处,四周都是冰冷的石块大墙。 前方应该是铁栏杆。 这里的地牢就是这么冷清,因为平时都不怎么用,小小的晋风领地人并不多,基本很少有人会作奸犯科到要被关进这里,所以地上连御寒的甘草都没有,感觉有些冷。 杨仁揉了揉手臂,缓缓站起身,起初头还犯了一阵晕眩,他走到牢门处,向外张望。 看守的小伙计正趴在走廊尽头处的长桌上打盹,桌上的烛光忽明忽暗。 “喂。”杨仁喊了一下,第一次居然还没喊出声,他清了下喉咙,提高了嗓门。 “喂!!” 这次又喊得太响,空旷的地牢里一下子变成了“喂喂喂喂”的回音洞,害的看守小伙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睡眼惺忪地朝杨仁这边张望了一会,“你,你醒啦。”然后快步跑上出地牢的阶梯,“韩伯让我你一醒就去通知他。”丢下这句话便不见了人影。 韩伯回来了,杨仁心想着,他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出李婶的尖叫声,听到叫声的他向门外看了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跑出去,但眼前的陈伊让他挪不开脚步。 “陈伊!陈伊!”他又连续叫了两声自己未婚妻的名字,并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身体,但陈伊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无神的瞳孔呆呆地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 “杀人啦!” 又是李婶歇斯底里地叫声。 杀人? 杨仁有些不解,他放开陈伊,向屋外跑去,只见李婶已经身体一软,瘫坐在院子的地上,她还想放声大喊,却只见张着嘴,没有喊出声。 邻里们闻声都陆续赶了过来,他们匆忙地跨入杨仁家的院子,顺着李婶僵在空中的手指方向看去,都显得大惊失色,有的直接扭头就跑出了院门。 杨仁站在屋门口,他的视线被一堆杂物挡住了,正当他想向前去看个究竟的时候,李婶旁边的一个大叔顺手抓起了墙边的铁锹,指着杨仁大声呵斥,“小子你别动!” “怎么回事?”杨仁问道,他想伸长脖子再看看那个方向,可惜还是看不到。 “你千万别动!”那个大叔在其他几个邻里的簇拥下,慌张的与杨仁保持着远距离的对峙。 杨仁回头望了望屋内的陈伊,陈伊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仍然呆呆地坐在那儿。 刚刚跑走的人不一会带来了四个领地的民兵侍卫,他向他们指了一下李婶看的方向,四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拔出了佩剑。 “到底怎么了!”看到此情此景杨仁更是惊呆了,三个民兵持着剑从不同的方向逼近杨仁,另外一个则从腰间掏出了缚绳。 “把手伸出来!”正对他的一个民兵用故作镇定的声音严厉地喊道,并用剑尖指着杨仁,杨仁觉得哭笑不得,这些剑还都是他的铁匠铺里打造的,现在居然被人用来对着他自己。 而他自己的剑,则和包裹一起,在进屋的时候,丢在了门旁。 杨仁不想引起冲突,何况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配合的伸出了双手,拿缚绳的民兵快速上前将他的手绑了起来,扎紧后,另外两个民兵一左一右将他一夹,前面吼他的民兵则转身带路。 此时杨仁小小的院子里已经挤了不少人,各种惊声四起,“让开让开!”那个民兵继续喊道,杨仁穿过自己院子时候才看到究竟怎么回事,只见杂物棚的旁边,肥波的尸体歪歪扭扭的倒在木桩侧面,麻布衣上都是血迹,脖子上插着一把他家的铁剑。 杨仁冒出一身冷汗,头颈都转不过弯了,被身旁的民兵硬拖着走开。 他想回头再看一眼陈伊,却被人群挡住了视线。 之后便被关进了领地的地牢。 一瞬间,杨仁感觉这会不会是一场梦,他似乎觉得自己还在北都的王宫里,还在厮杀,并未曾回到故乡,见到自己心爱的未婚妻。为什么会就此匆匆一瞥,那到底是陈伊吗,为何会没有好好的看看她,就被关到这里。那是曾经的陈伊吗,是欢乐记忆中的陈伊吗,是临走时自己的未婚妻吗。 他用力捏了自己一下。 走廊尽头再次传来了看守小伙的声音。 “他刚醒我就来喊你了。” 随之而来的是两个人急促的脚步声和烛光下长长的影子。 杨仁抓着铁栏杆向外望去,看到了他熟悉身影。 他发小韩霖的爷爷,从小将他们带大的韩伯。 这是杨仁回到家乡第一次有亲切的感觉,韩伯手里拎着一个提篮盒快步向他的牢房走来。 “韩伯!”杨仁双手紧紧抓着冰凉的铁栏杆,着急地喊着。 “嗯嗯。”韩伯连连点头答应着,并快速地将提篮盒放在地上,俯下自己年迈的身体,打开盖子,将里面还带有余热的饭菜一一拿出。 “饿坏了吧孩子,这是你婶儿给你做的,先吃吧。” 韩伯将盛满饭菜的碗依次递进杨仁的牢房,菜很丰盛,有牛肉、鸡肉、卷心菜、土豆丝。看着饭菜、闻着香味,杨仁的肚子咕哩咕哩地叫唤起来。 看来自己已经是饿过头了,他接过餐具坐在地上就开始吃了起来,眼眶里不自禁地蹦出了泪水,回来后的状况,和自己想象地完全不一样,绝对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才对。 “慢点吃,孩子。”韩伯焦急地看着他。 看守小伙拿来了一个木凳让韩伯坐下,杨仁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故意将饭碗端得老高猛吃以遮住自己的脸、遮住那两道泪痕。 “慢点吃慢点吃。” “有事您喊我。”待小伙说完走开,杨仁才缓下来。 “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一回来他们就把你关到了这里?” “陈伊怎么样了?”杨仁一口咽下了嘴里的饭菜问道。 “噢。我今天去城里办事,下午才回来,一回来就听说了你的事,然后我赶去你家,领地的侍卫把你家都围了起来,方大夫在给陈伊诊断,据他说可能是受了惊吓和刺激,但感觉又不像完全是因为惊吓,具体他也说不清,需要慢慢调理几天再看,如果不行我们准备去浦垛城里再请好的医师过来。现在你婶和马大姐在照顾她,给她换了衣服,喂了一些吃的。这可怜的孩子也不知怎么了,叫着也不应,像是被五神带走了魂儿,看了让人心疼。”韩伯揪心地摇了摇头。 杨仁皱起眉头听着,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的未婚妻。 “村里都是谣言,有人说是你杀了肥波,有人说是陈伊这孩子杀的,李婶也被吓得够呛,被接到了领主大人那儿,明天早上会有对你的审判会。” “审判会?”杨仁质疑地问道。 “怎么了?” “不是,不是只有北都的审判庭才可以审判王国之子吗?” “王国之子?什么是王国之子?”韩伯疑惑地看着杨仁。 “啊?你们没有收到昭告?” “什么昭告?孩子,你别急,慢慢说。” “皇城的昭告啊,北都的昭告,说我被封为王国之子的事情。”杨仁的语气有些着急了,但是,得到的回应却是韩伯疑惑的眼神,杨仁突然感到心里一凉,韩伯可是从来没有这么怀疑地看着过自己。 难不成昭告还没有到?所以他们不知道? “没有啊。”韩伯故意压低了声音,似乎觉得杨仁在胡言乱语而不能让其他人听见。“我今天去城里也没有看见北都有来昭告。” 奇怪了,杨仁心想,难道北都的信使早出发反而比他走的还慢? “孩子,你先别心急,先和我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去了皇城那么久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回来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 杨仁摸了一下自己的怀中。 “对了!我的包裹!”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放下碗筷,对着韩伯重复道:“韩伯,你去我家看到我的包裹了吗?就在屋门旁,和一把剑在一起。” 他把徽记放在包裹里了。 “包裹?”韩伯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没有注意,当时你家都是人,基本整个村的人都过来了,还好有领主的侍卫将他们挡在了门口。方大夫给陈伊诊断好之后,我们就把她接到了领主安排的地方,然后他们开始处理肥波的尸体,其他事都没有人注意。” “您千万要去帮我找找,包裹里有东西能证明我说的话。”杨仁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凑近了牢房门口对韩伯说道,“我记得我回家后就扔在了屋门口,您一定帮我去找找,在明天的审判会之前。” “我知道了孩子,那你先告诉我,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杨仁说完就有些后悔,虽然人的确不是他杀的,但如果不是他,那就可能是他的未婚妻,陈伊。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八章 罗良、金善行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浦垛 筵茗山上的小路都是用碎石子铺成的,弯弯曲曲,一直向上延伸,又在中间各自分叉。金善行自记事起,每年都会来这里祭拜自己的母亲。起初师傅腿脚还利索,是由他老人家亲自领着年幼的金善行过来,之后老僧渐渐年迈,又因为筵茗山离开化泷寺有几日的行程,而且全靠徒步翻越丛山,金善行就开始一个人独自过来。 清晨的山间带有些许凉意,今天没有太阳,似乎是像要下雨的样子,金善行向另一座山头望去,有一片乌云正从化泷寺的方向飘来。 再拐过一个分岔路就要到了,金善行反而开始放慢了脚步。 他已经习惯了每年都过来对着这个他称为“母亲”的石碑说上许多心里话,他不知道母亲的容貌是什么样,师傅也没有过多描述,只是说自己长得很像她,虽然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可自己是男儿身,又很少见到女子,如何去想象出母亲的样子呢?对他来说,这个石碑就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就是这山上的那块石碑。 就这一年他来晚了,而这一年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他杀过了人,还不止一个,他成为了“王国之子”,这是赤炙国的最高荣誉,他被封赏了巨量的财富,这是一般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他还是那个自己心中母亲认识的金善行吗,他一会该怎么开口和她说话呢。 犹豫不决的金善行恍惚地走到那颗参天的茼叶树旁,树下是母亲的青色石碑,上面刻着--奠慈母元芳之墓儿信道立于皇纪二三九秋 金善行放下背囊,用手掌轻轻地抚摸母亲的石碑,上面冰凉、光滑。由于信灵他们已经代他来祭扫过,所以石碑周围都显得格外的干净。 “母亲。”金善行对着石碑轻轻的喊道,声音就像他喊师傅那样,略显稚嫩。 蒙蒙细雨突然从清晨便开始洗礼化泷寺,还越下越大,天空阴沉得骇人,好似几条黑色的幽冥巨龙盘踞在山峰。 化泷寺的石阶路上,鲜血缓缓地从上流下,渗入石缝中的每一寸泥土,穿着僧袍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着,到处都是。 老住持捂着腹部的伤口,吃力地倚靠在五神宝殿外的大树上,他瘫坐在地上,鲜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已经渗透了大片衣袍。老僧的面前站着一个戴着草帽的武士,他身材高大,腰间系着佩刀,肩披红色斗篷,两个铁鹰爪扣在肩上,水珠从草帽边缘不断滴下。 “羅大人,只在一个房间内找到了一些北都金行署名的金票,没有黄金块。”另一名武士跑来在他耳边汇报着,用的是西陆语。 老主持忍着剧痛哼地冷笑了一下。 羅良用视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左脚向前跨了一步,慢慢地屈膝俯下身子,手肘顶着膝盖,对着老人的方向前倾,小声说道:“你,听得懂,西陆,语?” “一点点吧,咳咳,伊雷达尔的绝学里可是有你们刹纳先祖的一部分传承的。” 羅良微微扬起嘴角轻蔑地笑了笑,“伊雷达尔。”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们都已经,在,使用,铁弹,了,你们还,学我们过时的,东西。” “咳咳。” 羅良冷冷地看着痛苦喘息的老主持,他在思考,在脑海里用生疏的北路语组织着下一句话语。 “我只,想知道,你的,一个徒,弟,带回来,的,黄金块,在哪里,如果,你,不,想让,更多的,人,死去。” 老住持缓过一口气,强咽下口中的鲜血,“咳咳,我没有想到...咳,来的居然是西陆人,难道你们刹纳族也和那个真相有关?” 羅良听了,显得饶有兴致,他凑近老僧的耳边,继续轻声说道:“是北都,的人,而我们刹纳人,从不杀,害,自己的,同胞。” 老住持慢慢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平静地喘着气。 羅良略显无奈,他向上翻了一下白眼,站起身,身后另一名刹纳武士像捉小鸡似地揪着一个被打成重伤的小僧人走过来,小僧人已经满脸是紫红色的淤青,嘴中淌下一条和血丝沾在一起的长长口水,自己都已无力站立在地上。 羅良瞬间起手抽出那名刹纳武士腰间的佩刀,同时用脚后跟对着小僧人的小腿肚猛地就是一脚,动作之快、一气呵成。 小僧身体前倾直接双膝跪倒在冰冷的石块地面上,羅良双手反握佩刀,将锋利的刀尖抵在了小僧人的锁骨上,后者白皙的肌肤上立即渗出了殷虹的鲜血。 “师傅。。。”小僧人微微睁开已经像皮蛋一般的眼皮,看了下同样受重伤瘫坐在地上的师傅,虚弱地喊着。 “信真。”老住持这才张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愧疚与愤恨。“你们。。。” “我也,不,想,这样。”羅良俯视着老人,“我的,家,人,现在,也,面临同,样,的境地。告诉,我,东西,在哪,里。” 老住持咬紧牙关,巍然不动。 羅良撅了下嘴,“难道,这东西,真,的,那么,重,要?”他的刀口慢慢地贴着信真的锁骨向下插入,只见信真痛苦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那条血丝口水变得像瀑布一样倒下来,他的眼球向上翻去,最后只看得到眼白,血慢慢地从刀刃边缘涌出,随着插入,越涌越快。 信真就这样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像闷了声一样,再也一动不动。 老住持用鼻子长出了一口气,继续紧闭双目,双拳紧攥,眉头紧锁,咬牙一声不吭。 信真的血,像化开的颜料,漫了一地。 “别!别!别杀我!求你们别杀我!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东西!”一个中年僧人奋力挣脱刹纳武士的束缚,边滚边爬、踉踉跄跄地从左侧的五圣殿里面跑出来,一个不稳摔倒在湿滑的地面上,溅得一脸泥水。 老住持听闻声响,猛地睁开眼睛,“信奎!”他咬牙切齿地大呼了一声。 羅良示意手下随他去,然后自己径直走向中年僧人。 “信奎!你敢!”老住持在身后大呼,但是一动气,袍子上的血便渗出更多,有盖过了雨水,随之而来的疼痛使他无力再继续多喊。 “你知道,有,黄金,块,在,哪里?” 信奎抬着头面对羅良,恐惧使他的内瞳孔放的老大,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压着喉咙说道,“你们要找的就是信道师弟带回来的东西,那个包裹就藏在存善堂的小神像脚下,那天是我和几个师弟一起装的。” “哦!?” “信奎啊。。。”事到如今,老住持再也无力多说一句,连这个法名都是用最后的劲道将声音是从喉咙里用真气推出来的。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只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信奎苦苦地哀求,还往地上磕着头。 羅良对着两名刹纳武士撇了一下头,他们便将地上的信奎挟起,往前一推,示意他领路去拿东西。 信奎恍惚了一下,眼角向后瞟了一眼表情痛苦失望的老人,然后朝着存善堂走去。 打开信奎吃力地拿出来的那袋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明晃晃的黄金瞬间展露在众人眼前,羅良俯下身从中拿起一块,举到空中端详了一会。 “上面有花纹,应该就是这个。”他对同伴用西陆语说道。 “还有,别的,吗?” 信奎听了,猛力摇头,“全在这里了!我没骗你们!全在了!” “幼龙果然要夺回他的鳞片。”这是老僧在这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很好。” 羅良沉思了会,环顾了下一片狼藉的化泷寺,对着身边的武士轻声用西陆语说道:“确保一个不留,然后用虚无焰把这里烧了。” 接着,他便和两名拿着黄金包裹的刹纳武士慢慢地走出化泷寺,身后伴随着信奎绝望的惨叫声和徐徐燃起的翠绿色暗焰。 “向北都传信,东西已经拿到,让他们安排交换。” 金善行抹去了从眼角莫名跌出的泪花,“对了妈妈,你看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了“王国之子”徽记,用拇指擦拭了一下,展示在母亲的石碑前。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九章 周平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皖洳城 周平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会睡很久,他在半睡半醒之时隐隐约约听见房外有碗筷的声音,一摸身边,夫人纪慧已经不在了。 “啊!您这么早起来了。”看见迷迷糊糊地推开房门走出来的周平,正在整理碗筷的纪慧显得有些吃惊,“我和富尚刚刚吃完,你稍等下,我去为你准备。” “嗯。”周平向纪慧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伸了一个看似很舒服的懒腰,在餐桌旁坐下。 “你不再多睡一会吗?”纪慧边为周平盛粥边问道。 “嗯?喔,没关系,一会再睡也行,反正城主的宴请在晚上,缪大人会来接我。” 纪慧两只手将三个碗同时托起,快速将它们放上餐桌,这是一顿典型的皖洳式的早饭,和周平走之前一样,稀粥、泡海带、醉小泥螺。 “我吃了。”周平闭眼将筷子举在胸前说了一句,然后开动。 “还是适应吃这些,北都的早晨尽吃一些内陆的干食物,什么干面包、酸奶酪,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哦对了!他们居然早上就喝酒!一天都不舒服!” “你们一会做什么?” “我们?”纪慧忙活着,抬头问道。 “嗯,你和富尚。” “喔,富尚一会代我去一次神庙,拜谢一下五神,因为你平安归来,我今天还是要去城主堡那里教孩子们画画。” “嗯。”周平把筷尖含在嘴里点点头,然后突然发笑说:“于大小姐的画画的有进步吗,还是乱画一气然后和你各种像模像样的解释这个解释那个,把她的涂鸦说的像是创世名作?” “没有啦。”纪慧抿了抿嘴,露出了迷人的梨涡,:“你老嘲笑人家,我觉得她挺有天分的。” “好吃!”周平坏笑着,扯开话题。 “你昨天晚饭时候已经说过啦。”纪慧笑着说,语气里好像在说“讨厌”。 周平抿着嘴,“恩~~,是么,我昨天说的是富尚弄得蛤蜊吧。” 三个人在屋里都笑了。 纪慧和富尚走后,周平无所事事地在家中踱步晃了晃,他也不想走出家门,碰到人又要打招呼又要被各种寒暄和好奇问题围绕,他觉得很难应付,想想就头疼,想着想着,突然又觉得困了,看来不是自己不累,只是回来的第一天不太适应,醒的早了。 于是他又回房躺下了,他没有把被子拉开,因为不想弄坏纪慧早晨才刚刚叠好的成果。他把脚平放在被子上,望着天花板,眼皮开始发沉。 这一觉睡得出乎意料的久,一直睡到接近黄昏的时候才醒。和昨晚的无梦状态不同,这一觉做的梦纷繁杂乱,好像梦到了很多个阶段的自己,但醒来后却又记忆模糊,唯独有点印象的是在北都一役中杀红了眼的自己,那是个面目狰狞、青筋暴起的周平,嘶喊着挥舞着剑刃,衣袍上溅满了鲜血。 清醒后的周平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黄昏的夕阳已经照进屋内,再不准备就耽误了大事。 纪慧还没有回来,但是她早晨就已经将周平晚上赴宴要穿的衣服整理好摆放在了柜子上。 周平走出房间去梳洗,富尚立马跑过来。 “啊,您午饭都没有吃,要不要现在吃一些东西?” 周平向他摆摆手,“不用,你去外面看看,如果缪大人的马车来了你告诉我。” “好。” 就在周平整理穿戴好的同时,他听见了门外马蹄的声音,缪庞此时也到了。 富尚进来把周平送出了家门。 “缪大人。”周平恭敬地对亲自前来接他的缪庞行了一个礼。 缪庞回了一个礼,但好像有心事似的,眼神飘忽不定,心不在焉,和昨天的状态有点不一样。 “上车吧,城主大人全家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就过去。”缪庞说完便匆匆钻入了自己的那辆马车,没有再多说其他的话。他今天安排了两辆马车,一辆专门给周平。 皖洳城在赤炙国的最南面,是一个沿海城,再下面就是风海了,所以这里的食物都以海鲜居多。它分为上下两个城区,上城区以贵族为主,下城区多是平民,周平家住在下城区,不过离上城区并不远,平日里他和纪慧都是用走的去到城主那儿,今天坐在马车上经过这段路,有种别样的感觉。 傍晚的海风吹打在周平的脸上,他的鬓发在风中飞舞,皮肤有种阴阴凉凉的舒适感。放眼望向车外,整个队伍感觉像沿着海平线在青灰色的城市中穿梭,有些地方的蜡烛已经点起,和还没暗下的淡蓝天空中稀零的星星遥相呼应。 马车跑了不久就来到了城主一色青石铺建而成的城堡,周平下了马车后随着缪庞走了进去,门口的侍卫看着他,他们都认识周平,因为他也曾是他们的一员。 一个双手持着木剑的年轻人正紧张地站在城主堡的中央校场中间,他面对的是一个乍一看满脸胡须的黝黑肤色中年男人,那个男人长得看上去挺高,身体很结实,像一头精壮的公牛,他的手中拿着一根木棒,姿势要较那个青年随意的多。 两人的周围,盘坐着十几个年轻人,膝边都工整的放着一把木剑。 “哈!”双手持木剑的年轻人突然发动攻势,挥剑冲向了他面对的中年男子,在接近的一瞬间,男人身体速度一侧,避开了木剑的迎面一击,顺手用手中的木棒朝着年轻人的腹部就是一下,然后又在后背补了一下,后者顿时闷叫一声倒地。 “唉。。。”男人叹了一口气,“怎么这次没有一个好胚子。” 突然,他的眼角一撇,看见了正随着缪庞轻步经过校场边沿的周平。 “喂!那个人!”男人叫道。 随行的一个侍从停下了脚步,跑去向男人解释道,“丁大人,他是城主大人今晚邀请的客人。” 周平看着那个被称为丁大人的男子,对着他有礼貌的微笑点头示意。 “这位是丁川大人,是您在北都的时候新来的剑术老师。”站在丁川旁的侍从向周平解释着。 “你是个武士吧。”丁川边摆弄着手中的木棒边说,都没有看着周平。 “俄。。。”周平有些不知所措。 “和我过两招吧,不耽误时间。” “丁大人,城主大人等着呢。”原本走在前方的缪庞见侍从应付不了,不耐烦的走过来圆场。 周平再一次微笑着向丁川点了个头,表示歉意,随后跟着缪庞离开了中央校场。 丁川望着他的背影,用手摸着脸颊的胡须。 缪庞将周平领到了城主的宴会厅门口,他侧身对周平说:“进去吧。” 周平谢过缪庞后,门两旁的侍从打开了宴会厅的大门。 晚宴的规模并不大,地方也只是城主平时和家人吃饭的餐厅,只能算是城主吕仲良携妻儿宴请“王国之子”周平,由于周平妻子纪慧的身份,在贵族的习惯上,是无法成为被款待之列的。 宴会厅被四周墙上的三叉烛台照的通亮,一条红色的羊毛地毯从周平踏入的门口一直延伸到大厅的顶端,中间摆放着一张可供十几人用餐的长桌,下人们正来回穿梭往上摆放各式餐具和食物,一眼望去非常的丰盛。 城主和妻子以及他的三个儿子已经在长桌旁等候了。 “城主大人。”周平恭谨地走过去并行礼。 城主向走来的周平微微点头示意。 吕仲良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平时话并不多,他统领整个皖洳城多年,无功无过,还算安稳,在城民心中也比较有威望。 “夫人。”周平对吕仲良旁边的城主夫人郎艳也行了一个大礼,并小心翼翼地携起她的手,礼貌地亲吻了一下手背。 郎艳优雅地微笑并接受,她今天穿了一件艳丽的大红色礼服,裙摆及地,抹胸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向外翻折,刚好扣过乳、晕,露出上半个丰硕的球体,菱形项链嵌在深陷的鸿沟中间,配以古怪字符胸针。抚媚的黄色卷发披肩,闪亮的极地白钻吊坠耳环点缀两旁,加之一抹红唇和不输花季少女的雪白肌肤,绝对的“风韵犹存”。 平日里郎艳就是一个打扮极其讲究的女人,今天更是将她这个年龄的女性应有的美丽发挥到了极致。 周平心想,难怪如此威严的城主都为之心动。 郎艳是城主吕仲良的第二任夫人,在第一任夫人病逝之后吕仲良便娶了当时还在城主堡里教小姐们绣花的郎艳,后者为他产下两子,加上前一任夫人所生的孩子,吕仲良膝下一共有三个儿子。 大儿子吕正、次子吕印和幼子吕天。 周平在依次问候过这三位城堡的小主人后,吕仲良便示意下人们为他们做准备用餐的最后工作,并亲自为周平和郎艳拉开椅子示意他们坐下。 周平还是每日来当差的护卫,城主大人见得也不算少,但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况且城主显得对他十分的尊重,搞的周平有些不知所措。 待吕仲良在长桌的顶头主位坐定之后,一旁的下人们开始为他们递上热毛巾、解开餐巾布。 周平和郎艳分别坐在长桌两边挨着城主的位子,他旁边坐着城主的大儿子吕正,而郎艳这边依次坐着她的两个儿子。 晚饭开始前他们在主人的带领下做了餐前祷告,餐厅里所有下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一下安静了。 吕仲良虔诚地闭眼默念道,“感谢五神,赐予我们洁净的食物,神圣将永驻我心,愿我们健康,赞美和荣耀属于您。” 祷告结束后,他们开始了正式的用餐。 “周平啊。”吕仲良拿起玻璃酒壶,在周平的酒杯里为他倒上断舌酒,烈酒的纯香味瞬间扑鼻而来,这是皖洳特产的一种烈酒,需要靠风海过来的暴风雨洒下的雨水进行调制,猛地喝上一大口会有一种舌头瞬间断裂的感觉,所以称为断舌酒。这么上乘的断舌酒周平还是第一次闻到。 他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扶住酒杯,“多谢城主大人。” 吕仲良边倒边说,“不容易啊。在我的城里居然出了一个王国之子,这份荣耀来之不易啊,是我们所有皖洳城民的骄傲。” 周平连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尽我的本分,您平时一直教导我们要忠诚,忠于国家、忠于家庭、忠于自己,我只是做了您说的这些而已。” “要做到这三条就很不易,否则我也不会每次都在广场上行刑完之后告诫我的城民。” “是是。” “我听说你这次去北都是为了看望你的母亲?” “是。”周平很惊讶城主这都知道。“母亲改嫁后,我基本每隔两年要去看她一次。” “真是忠于家庭啊,这里去北都路途遥远并不方便,你能这样坚持,皇族真是没有看错你。” “母亲在那儿还好吗?”郎艳优雅地用拇指和食指拿起一小块可可麦面包,然后开始在上面涂奶油。 “多谢夫人关心。”周平对着郎艳回答道,“只是每次见面的时间都稍短,母亲那边的家人还是比较忌讳我们的见面,所以她在那里具体生活的情况我也只能知道一个大概。” “那她现在也一定以你为荣了。”吕仲良补充道。 “封赏之后我也没再去见过她,我怕给她带去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北都禁令解除之后我便直接回了皖洳城。” 吕仲良端起了酒杯,周平也马上端起自己的酒杯迎过去,“城主大人,我敬你,感谢今晚您和家人对我的款待。”并同时向夫人郎艳点头表示谢意。 吕仲良和周平微微地碰了杯,郎艳拿起一旁的餐巾布将自己的玉手轻轻地擦拭干净后,也对着周平举起酒杯。 “随意些,你在这里当差,纪慧又在这边教孩子们画画,本就是是一家人,不用太过拘束。”吕仲良的口气少有的亲切。 下人们此时开始上菜了,首先是每人一份的海鲜冷盘。 冷盘里都是生鲜,有各种薄切鱼片、冰镇鱿鱼和番茄汁酱蚝,配以柠檬和去腥豆。 “生的东西不要吃。”郎艳告诫坐在自己身旁的儿子吕印,并示意伺候小主人吃饭的下人不要给幼子吕天上生食。 “也该锻炼锻炼了,老不吃生鲜像什么皖洳人,风暴来袭如何抵挡得住。”吕仲良正言道。 “吕印肚子不好,我怕他吃了又不行,今天周大人在,出什么状况可不好,吕天还小,再等一等。”郎艳边说边自顾自地用刀叉切割着自己盘中的鱼片。 相比被下人伺候着的吕印和吕天,坐在周平一边的大儿子吕正则乖巧的多,自己在那里默默地独立吃饭,也不出声。 吕仲良分别看了三个儿子一眼,没再多说。 周平感到一丝尴尬,沉寂了一会,他岔开话题说道,“我刚刚在经过中央校场的时候,见到了新来的剑术老师。” “噢。”吕仲良叉起一个番茄汁酱蚝放进嘴中,咀嚼了一会答道,“也不算新了,来了挺久了,那时你刚好在皇城,听说他是原本是徽戌人,也不知为什么好好的徽戌城不待来了皖洳。” 徽戌城紧挨着北都,就在皇城的西南面,是一个内陆贸易中心,城市极其繁华,各种商人聚集,有赤炙国“商都”的美誉,之后因为静域的时空裂隙优势,被夺去了原本举办“商都大会”的地位。 “但这人剑术着实不错,只是脾气好像有些古怪” “嗯。”周平点点头,回想起刚刚的遭遇,他完全同意城主的说法。 在上过牡蛎汤之后,下人们又端来了第三份菜,给除了吕印和吕天外的其他人每人上了一个小盘子,盘子里的是一个已经被切开成一块块但仍保持着原来形状的泛着金黄色泽的海星,旁边配着辣汁酱料。 “哇。”周平惊叹了一声。“这是金海星。” “嗯,也就这个季节的海潮带上来的稍多。” 吕印和吕天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其他人盘子里的五角星,各种好奇,吕天更是伸出小手胡乱抓捏的表示想要。 “把你的牡蛎汤喝完!”郎艳一改之前的优雅,突然语气严厉地对一旁的吕印说教道,把周平吓了一跳。 吕印只能自行做了一个小鬼脸,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汤勺上。 吕正小心翼翼地叉起一小块金海星,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周平凑过去轻声问道,“怎么样?” “我好像忘了沾酱。” 纪慧回到家,天色已暗,她用清水洗了把脸,然后置换了一身衣服。 富尚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饭菜。 “你坐上来吃吧。”看着桌上只有自己的碗筷,纪慧对老仆说道。 “大人回来了,这样不合规矩。” “他不在,没事,这样可以说说话。”纪慧的声音中带有一丝疲倦。 富尚这才端着碗筷和已经夹出的饭菜走了过来。 “大人以后还要继续去城主那里当差吗?”老仆问道。 “我也不知道,昨晚他和我说其实他想自己开一个道场,教别人剑术。” “嗯,这样好,就不用天天来回赶那么远的路。” 吃过晚饭,老仆在院中清洗餐具,纪慧则回到房间,她想整理一下周平的衣服,那么久没有回来,不穿的衣服在柜子里放了太多时间。 这时,上城区的方向传来了城主堡急促的警钟声,“铛。。。铛。。。铛。。。铛。。。”纪慧起初并没有在意,但钟声一直持续了很久,她跑出去想看看,富尚已在院子抬着头朝着那个方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走出屋子的一瞬间,纪慧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章 连无名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浦阳城 连无名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飘逸的衣服,系上了自己的佩剑,牵着马,走出了杜几山的大宅邸。 他先是一跃上马,在人迹稀少的巷子里狂奔了一段,连无名很喜欢这种感觉,把一切甩开在后面,耳边有风“呼呼”带过的声音。 之后他减慢速度,拐到了繁闹的主路上,骑着马缓缓前行。 他始终觉得,这里有着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气息。连无名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除了被父亲送去学院的那几年,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很爱这里,喜欢这里的味道,喜欢这里的喧闹。 浦阳城似乎从未受到过北都这场浩劫的影响,人们的生活依旧,和连无名离开时没多大差别,也毕竟这里离开皇城比较远。 那这场变化对整个赤炙国的影响到底是怎么样的呢?连无名的思绪由此想开。 甯苌城的风皇族勾结刹纳人在赤炙国皇城北都发动政变,试图以速战强取政权,虽然他们成功占领皇宫,但是被大祭司放出黑鸦,在赤炙国的律法上规定,皇城“黑鸦蔽日”之时,不论身份、无论出生,任何人都可以直接进入王宫保卫皇族,立功者将被封为“王国之子”并获得重赏,还能分得龙脉地库中的饶城黄金。 对于这场纷乱,连无名懂的并不多,他只知道很多像他一样的战士死在了风皇族的刀刃和刹纳人的“铁弹”之下,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感觉一直能从空气中闻到铁锈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但是其他地方的人们呢?好像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次动乱的影响,这让连无名有时候感觉像是一个梦,特别的不真实的一个梦。 耳边的喧闹、繁华、欢笑,眼前的灯笼、烛光、炭火,以及不时从他身边穿梭而过的嬉笑着的孩子们,吆喝的小贩,歌姬的琴声,都仿佛在告诉他,有些他所经历过的事情已经结束了,那种感觉、那种味道,只有存活下来的人,才能切身体会。 忽然间,熟悉的红色灯笼,让连无名勒住了他的马匹。 那是桂花糖糕的香味。 “外面的才好吃呢。” “傻瓜,吃糖糕当然里面的馅才是美味。” “那你吃馅,我吃外面的。” “哈哈,好啊,这样也不错。” “哈哈。” 连无名的眼睛迷糊了,眼前的一对情侣根本什么都没有说,那只是他脑海中和林雅姬的记忆而已。 “年轻人,买一点吧。” 糖糕阿婆对驻足在她摊前的连无名说道。 连无名笑了下,也许她并不记得连无名,但是连无名却一直记得自己和林雅姬吃的就是这里的桂花糖糕。 “拿两块的吧。”连无名给了阿婆一个银币,“阿婆,不用找了,你帮我包好,我一会过来拿。” 说完,连无名掉转马头,径直地走向路边的一家贵族酒舞馆。 他将马绳交给门口的看守,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杜几山给他的金鱼挂件,另一个守卫便对他放了行。 进去之后便有侍者为连无名领路。 移开木门,穿过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走道后,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酒舞馆的内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富丽堂皇,大堂的方顶中央悬着一个巨大的圆形钢制水晶烛台,有内外两圈,上面少说也有二十多根蜡烛在同时燃烧,四周的墙面上挂着各种动物的骨头和毛皮做成的饰品,宽大石板台阶两旁的扶手全是用龙油木制成,在烛光下泛着光滑的色泽,整个格局错落有致,十分华贵。 贵族和女人在其中尽情地嬉笑打闹,四处皆是**的语调和淫秽的浪笑。 穿过大厅,里面还别有洞天。这个地方连无名很早便一直略有耳闻,但是自己从未来过。 侍者带着他一直往前走,此时的走道比刚刚进来时候的稍宽,经过的两边都有一个个可移动的木门,似乎是雅间,每走过一个雅间都能时不时地听见歌姬的琴声。有些房间的门口还站着一到两名佩剑的护卫。 连无名跟着侍者转了几个弯,然后向着走道尽头的一个雅间走去。 走到一半处,侍者便停下了脚步,向着尽头的房间示意了一下,便留下连无名,自己轻步地走开了。 连无名看着走道尽头,两名护卫正站在木门的两边,腰间挎着剑。 他缓缓地走过去,脸上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其中一名护卫警惕的用身子挡住雅间的门,另一名则伸手示意他停下,然后慢慢地迎上来,眼睛盯着连无名左边腰间的长剑。 就在他快靠近自己的时候,连无名的右手袖口突然寒光一闪,他一个箭步,一把短巧的利刃立即割断了迎上来的那名护卫的喉咙,血都还没有来得及喷出来,连无名已经顺势跃到了门前还有个护卫的面前,一个反手,将他的气管也割断了。 两人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用手捂着自己的颈部向前跪倒。 血喷的很急,从指缝中飞出,空气中能听到“嘶嘶”的声音。 这声音随即被雅间内蓦然传来的女人欢笑声给掩埋了。 连无名用左手轻轻地移开了木门,他侧身用眼光打量了一下里面,房间内,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坐在卧榻上,被周围三四个打扮妖艳的浓妆艳抹女子簇拥着,一个在倒酒,一个在用纤细手指喂这个男人葡萄,好像根本没人察觉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美人儿,来,来啊,来啊,亲一个再喝,来。” 连无名收起右手中的短刃,轻轻转身弯腰拔出了门口刚刚倒下武士的佩剑,然后紧握剑柄,猛地移开雅间木门,对准了中间那个肥硕的身影用力飞快地投掷过去。 剑在空中旋转并划出弧线,忽然,房间的右侧连无名视线的死角内,闪出一个人影,他一脚将面前的一个屏风同时踢向那个方向,被踢散开的木条挡开了连无名刚刚掷出的剑。 “哐当!”剑身和木板条砸在地上发出声响,打破了房内刚刚还十分欢愉的气氛。 一时间,雅间内炸开了锅,乱作一团,女人们扔下酒杯和水果四处逃散,本想往外逃,发现门口站着连无名,于是朝房里任何可以躲的地方将自己像鸵鸟似的隐藏起来。肥硕的男人也吓闷了,立刻将头埋到了桌子下面。 连无名发现有人,迅速拔出系在左腰的剑,冲了进去。阴影中的身影也很快地抽出武器迎过来,单手持剑挡在了他和肥硕男人的中间。 他这才看清了那个男人,身材比他高,头发微长,一簇一簇的很直,脸庞坚毅,眼神中透露着某种不羁。 连无名双手慢慢握紧自己的剑柄,那个男人依旧保持不动,前者突然发动攻势,剑锋触碰,伴随着女人的尖叫,连无名盯着那个男人看了一眼,然后用劲逼开对方,同时自己也借力向后跃了一步,并瞬间从右手袖管中飞出短利刃,目标还是那个肥硕男子。 那个男人也眼明手快,同时抛出了自己手中的剑,短利刃在击中肥硕男人埋头躲藏的木桌前就被剑端击中了尾部改变了方向,擦着那个木桌,两把武器同时斜斜地嵌入了墙板。 肥硕男子被惊吓的不轻,连滚带爬逃到保护他的男人身后,抓着后者的衣角。 “你你你,你是谁!谁让你来的!我给你双倍!三倍!” 他用圆润的手指指着连无名,口齿因为紧张而打颤。 连无名并没有理会,他看着挡在他面前已经失去武器的那个男人。 “我只取他性命,与你无关。” 那个男人干笑了一声,声音比他的样貌年轻。 连无名毫不犹豫,迅速挥剑向他出招,男人脚步不移,各种闪身,赤手空拳架开连无名的招式。 肥硕男人突然从他身后闪出,笨重地往房间的一角扑去,从墙边立着的武器架上抽出了两把弯刀,以两个弧形向连无名掷去。 连无名见状,立刻向后一跃,侧身档开这两把向自己飞来的刀刃。 趁着这个间隙,对方又立马从架上用尽全力拔出一把木柄长戟,扔给了他的护卫者。 “杀了他!杀了他!”他命令道。 男人单手接到长戟,将木柄往地上一撑,脚尖一掂,身体稍稍跃起,然后回抽长戟,在空中划出一大个圆,向连无名劈去。 连无名右手持剑,左手手掌架住剑身,挡住了长戟凶狠而不失精准的一击。 他不顾双手发麻,用力抵住长戟,男人落地后向前用劲,长戟直刺连无名身体,连无名连连后退,再次用剑刃架住长戟。 这次,连无名被那个男人反逼至门口的墙边,他的剑刃一滑,长戟的月牙锋尖蹭着连无名的脖子嵌入墙板。 连无名心中闪过一丝慌乱,这个男人的身手非常好。 “噗嗤。”男人突然笑了,露出了两颗虎牙。 “连无名?” 他居然喊出了连无名的名字。 见连无名迟疑了一下,他接着说:“没想到王国之子竟然是名刺客。” 连无名愣住了,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坚毅的脸庞上带有的却是有些像孩子的笑容,银灰色的头发,和他一样,也有一条淡淡的疤痕,只不过他的是在额头。 男人开始瞬间使力,将长戟推向连无名的喉咙,他很明显的感觉到长戟上冰冷的锋刃触碰到了自己的脖子。 连无名突然心跳变得很快,眼前肥硕的男人就是害死他父亲的奸商,报完仇他还要去徽戌城见林雅姬,弄清楚在他归来那一夜所发生的一切,他要证实杜几山的猜测和怀疑。 连无名感觉到了脚边有一把之前肥硕男人扔的其中一把弯刀,他迅速用脚挑起那把刀,对方见状也迅速回抽长戟并再次用力向连无名心脏方向刺去,连无名右手握剑用全部力量挡住长戟,左手迅速接住挑起的弯刀,朝男人持着长戟木柄中段的手斩去,那人飞快收回右手去握住长戟的末端,连无名顺势将刀斩入木质长柄,然后向内用力一个旋转,弯刀像削苹果皮一样向长戟末端螺旋而去,男人不得不双手同时放开长戟,否则他的手也将被卷入弯刀制造出来的漩涡。 在下一个瞬间,他的颈部已经被一跃而来的连无名用左手的长剑抵住。 男人无奈的笑了。 连无名看着他,慢慢地挪开了剑,然后转身走向了那个已经瘫坐在地板上肥硕身体,后者瞪大着双眼,圆圆的光脑袋上已满是汗珠。 连无名向下冷冷地看着他,就在那人像回过魂似的摆动双手,嘴里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他的剑尖已经毫不迟疑地径直的插入了后者的左肩,连无名双手使劲,剑身直达心脏,然后旋转了九十度。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那些躲在房间里各个角落的女人,有些已经叫哑了喉咙,有些仍像个鸵鸟一般,吓得直打哆嗦,一动不敢动。 连无名从这个刚被他杀死的人身上搜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金鱼挂件,然后站起身,缓缓地走向刚刚与他交手的那个男人。 “难怪你能在北都一役中活下来。”男人看着他说道,扭头自顾自地径直走向自己前面抛出的剑,从墙板里连同那把短利刃一起拔了出来,然后轻巧地将其抛还给连无名,自己则将剑插回了剑鞘。 “你怎么会知道我?”连无名伸手接住短利刃。 “昭告上有你的画像,任何东西我只要见一次,就能对上。” 连无名收起武器,不动声色地走出了酒舞馆,他回到桂花糖糕阿婆的摊位处,取了刚刚付过银币买下的两块糖糕。 “年轻人,我要收摊了,就在等你。” “谢谢阿婆。” “嘿!”连无名被身后一人叫住了,就是刚刚的男人。 “你害我丢了差事,应该请我喝一杯吧。”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一章 井博义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蒲青 在和斐焕分道扬镳后,井博义开始在浦青边界辗转。他不停地雇佣马车去到不一样的地方,住不同的旅店,有时会在半夜离开,或是去到小镇上的集市,然后往人多的地方挤,再消失在某个店铺的后门。在他十分肯定没有人跟着他之后,他寄出了两封信,对方都曾经和他一样在赤西军团中效力,一人现在赤北军任职,是他曾经的下属,井博义让他尽快赶去浦垛的晋风领地找到杨仁。还有一人现在自己成立了雇佣军,他将信寄到了他们以前约定好的一个酒馆,请求他的帮助,并告诉他会在哪里等他的回音。 之后,井博义便在离西沉塔公道不远的百花镇上找了一家不大的旅店住了下来,他要了一间两楼朝南的房间,自从北都之役他的脚受伤之后,他便需要不时地晒晒太阳,否则到了阴天腿就会酸的受不了。 通过房间的窗户可以看见小镇的广场,现在正值中午,广场上的人并不多,处刑台的木梁上吊着的尸体显得格外刺眼。 井博义回到房间中的木椅上坐下,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几天,他在等“大牛”的回信。“大牛”的雇佣军这些年在北陆名声大噪,他们行踪诡秘且要价很高,但是基本没有完不成的任务,所以找他们的大多是一些不愿透露身份的贵族或商人。 他们相识于赤西军团,“大牛”只是他的绰号,因为他着实强壮的犹如一头野牛,身高要比一般人高出一半,号称自己体内流有高尧蛮族的血统,高尧蛮族?井博义有些哭笑不得,他居然要为了一个高尧人的袭击去向另一个高尧人的后裔求助? 在赤西军中井博义一开始并不待见这个自以为是、时常赌博斗殴且一喝便喝得烂醉如泥的“野蛮人”,直到和他一起真的上了战场,才发现此人尽是一个如此可靠的战友,他愿意为任何自己人挡箭拦刀子,他的无所畏惧和勇往直前也确实能让敌人闻风丧胆。 两人最后成了很好的搭档,井博义能在后方为他点杀任何想偷袭“大牛”的杂碎,而“大牛”的冲锋陷阵也能很好的为前者打开视野,无所顾虑地发挥弓箭手的最大效应。 忽然,一只硕大的黑鸟“噗”地一下落到了井博义房间的窗台上,像是一只乌鸦,但是体型要比一般的乌鸦稍大一些,它的羽毛黑的发亮,像黑玛瑙石。 黑鸟微微振了一下翅膀,头来回抖动好像在张望什么,井博义注意到,这奇怪的鸟眼睛居然是红色的。 他刚准备饶有兴趣地研究一下这只鸟的时候,灵敏的耳朵听见关着的房门外似乎有非常细微的脚步声,他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所以一般不会有人经过。 这不像正常走路的声音,外面可能有两人,而且故意蹑手蹑脚,但这旅店的木头走廊就算走的再轻,也不免会发出“咯吱”声。 井博义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上,轻轻地俯身拿起搁在桌子旁边的白银双弦弓,从皮箭筒中抽出白羽箭,慢慢地搭上弓弦,对着房门处。 鞋子还不够轻巧。井博义连开场白都想好了,但就像是收到了回复一样,一个声音从窗口处传来。 “耳朵不能只注意听得到的地方,守备官大人。”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井博义蓦地回过头,看见一个微胖的矮女人灵活地从窗台处跃入自己的房间内,左手持一把奇特的杏色弓,弓臂是由某种藤蔓缠绕弯曲制成,她右手一抬,刚刚那只黑鸟便飞进来停在了小臂上,两只脚牢牢地抓着她手上戴着的淡黄色皮甲长手套。 见井博义没有放弃戒备,女人微笑着说:“别紧张,只有大牛知道你在这儿。” 她是“大牛”的人? 眼前的女人真心不好看,身材矮胖不说,脸上长满雀斑,塌塌的鼻子嵌在脸中间,黄色的头发犹如一颗大花蕾般全部束于后脑勺。 不过,哪个好看的女人会去当雇佣兵呢? 井博义放下了自己的武器,女人走到房门边打开了门,随即走进来两名年轻侍卫,打扮也不像正规军,看来应该是“大牛”的雇佣兵团里的家伙。 “希蕾瓦、罗平、唐文哲,大牛派我们来的。”女人轻巧抬手,让黑鸟停到她的肩膀,随后脱下右手的皮手套,对井博义友好地张开手掌伸过来。 井博义并没有同样地伸出手,而是将白羽箭放回皮箭筒中,问了句,“你是西陆人?” 西陆除了刹纳这个大族外,还有许多稀有族群。 不等希蕾瓦回答,井博义接着说:“名字倒是挺好听的。”他故意突出了“倒是”两个字,为的是不满她刚刚安排的这出打招呼方式以及说教的口吻。 希蕾瓦笑了笑,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 “你们三个谁管事?”井博义扫了他们三人一眼。 两名年轻战士都看着希蕾瓦,其中一人回答道:“夜莺大人。” “夜莺?” 希蕾瓦再次笑了笑,对井博义说道:“守备官大人,不好意思,是我。” 皮茨忽然闯进了井博义的房间,房里多了三个陌生人,他有些紧张,井博义示意他进去。 他是这家旅店的打杂工,几天前井博义来到这里,皮茨帮他安顿好房间后,井博义给了他一枚金币,让他帮一个忙。 皮茨长那么大可是从来没拿到过一整枚金币过,一个忙就值一枚金币?皮茨有些不太相信,他故意表现得很老练,让井博义换成五十银给他,井博义笑了。 之后,皮茨便按照井博义的要求去了湖畔新镇,并找到一户人家,观察了多时,然后记下发生的情况和人物,再回来告诉他。 “有一个女人和三个孩子,女人应该是他们的母亲,三个孩子分别是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们稍大,生活好像没什么特别。” “看见一只狗吗?” “噢!是有一只黑色的狗,经常和孩子们一起玩,有几次还好像望着我的方向,吓的我以为被它察觉了,换了好几次位置。” “好,没事了,你去吧,不要说出去。”井博义又给了皮茨五十银,皮茨得意的走出了房间,毕恭毕敬的为他们关上了门。 黑色的狗是井博义养的一只马犬,这只井博义从伊雷达尔延伸山峦北部的草原上得来的战犬十分灵敏,一旦有异样它会非常的警觉,如果它没有异常,则说明他的家人暂时还是安全的。 得知“大牛”在风暴口岸接活,一时半会过不来,井博义只能稍有不愿地将情况都和希蕾瓦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确定这次袭击很有可疑吗?” “至少我不会让我的家人冒这个险。”对希蕾瓦的质疑,井博义有些生气,他口气生硬。 从看见这个女人开始,哦不对,是听见她的声音起,井博义就对她没有过好感! 希蕾瓦点了点头,“明白了,看来后面的事情不少,那我们出发吧。” 她的雷厉风行倒是让井博义吃了一惊,还以为女人会拖拖拉拉需要休息一晚呢,因为得知他们也是刚刚从荥苠堡赶过来,路途还不近呢。 走出旅店的时候,罗平已经牵来了他们的三匹马,其中有一匹明显大于另外俩。 “夜莺”麻利地蹬上了最大的那匹,然后在上面向下看着井博义。 “上来吧,守备官大人。” 上来?这是什么意思?羞辱我?我怎么能和女人骑一匹马? 见井博义迟疑了,希蕾瓦解释道:“我的马比他们大,载你不会影响速度。” 井博义恨不得自己的脚立刻就能复原,他现在连马都无法单独驾驭,到哪里都需要靠马车,现在还要受到眼前这个女人的侮辱,虽然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说,希蕾瓦说的是事实,并不是羞辱。 “不用,不赶这一时。”井博义依然倔强地拒绝了,他走向已经骑在马上的唐文哲,走路时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看上去不那么一瘸一拐。 罗平见状连忙跑过来,帮助他爬上了唐文哲的马背,犹如帮助一个刚刚预备学骑马的孩子一般。 艰难上了马背的井博义脸涨得通红,希蕾瓦故意不去看他,直视自己的前方。 一行人趁着夜色回到了湖畔新镇,为的是不引起注意。井博义家里拥有的土地不算少,除了一家五口人住的房屋,还有一个废旧的养马场和一个夫人刘凝现在经营着的木材厂。 “夜莺”到底是“夜莺”,希蕾瓦在借着月光机灵地观察了一圈之后,将他们三人过夜的地点选在了养马场的马厩里,马厩虽然早已变成了杂物仓库,但是里面还挂有一些马匹日常需要的工具可用。 他们的动静并没有引起主人家的注意,希蕾瓦踩上一个木板箱,透过马厩的通风窗望向井博义家的屋子。 “去吧,我们在这里可以保护到你们。”“夜莺”盯着窗外对他说道。 站在她身后的井博义看着她矮胖的背影,点了点头,随后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站到家门口,井博义举起手想敲门,一下犹豫了。原本衣锦还乡,不用再去军团,他有借口让夫人不再为他担心,如今变成了这样,加上他身上负的伤,他该如何和她开口呢。 他回头望向养马场的方向,希蕾瓦机敏地迅速蹲下身子,没让他看见。 这时“小黑”突然在屋内对着门外“汪汪汪”开始连续的叫唤,井博义忘了,他的马犬早已发现了他。 “爸爸!”刘凝打开门之后,首先认出他并冲过来的是小女儿井音,面对她扑面而来的拥抱,井博义虽然蹲下的有些艰苦和不协调,但憔悴的脸上还是挂满了笑容,将小女孩拥入自己的怀里。 小儿子井迪也跟着跑了过来,他笑嘻嘻地看着妹妹紧紧搂着父亲,“小黑”则兴奋地乱叫,围着他们打转。门旁的夫人刘凝和站在桌后的大儿子井宏,则更多注意到的是父亲用手拄着的那根木杖。 只靠右脚的力气蹲着,井博义显然很吃力,但是他咬紧牙关、面带微笑,不让怀中的女儿感到异样。 “先让你爸爸进来。”妈妈拍了拍小女儿的肩膀,她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自己的父亲,而此时的井博义,右脚已经麻了,虽然他握着木杖的右手用尽全力,抖的很厉害,但仍然无法站起。 刘凝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她面无表情的脸让井博义感到内疚。 “爸爸。”大儿子井宏这才过来,叫了他,然后接过他的包裹和弓箭。 井博义多想摸摸他的头,井宏正值身体长的最快的时候,一年多不见已完全变了样,头发也剪少了。 “爸爸,你的腿怎么了。”小女儿见父亲拄着拐杖,抬头好奇地问道。 “没事,爸爸打坏人的时候受了点小伤,不用多久就会好的。” “饿吗,我给你做点吃的。” “多做三份。”井博义轻轻地在刘凝耳边说道,刘凝只是迟疑了一下,也没有多问,便转身去准备了,他则继续被井迪和井音簇拥着来到桌边,要他说这次远行路上的各种故事。 刘凝弄好食物后,便催着孩子们上楼睡觉,“你们的爸爸累了,让他吃点东西,不早了,你们也该睡觉了。” 井迪和井音各种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的父亲。 “好了好了,明天也可以继续说,井宏,你带他们上楼去。” 井博义坐在饭桌边,他目送孩子们上楼后,便起身去拿食物。 刘凝很细心,她用一个大盘子将三份量的食物放在了一起,再将三份餐具装在了一个小竹篮里,这样井博义就可以一手拿走。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井博义点了下头便拿着食物和竹篮走了出去。 刘凝从厨房的窗口望着自己丈夫的背影,从屋子到养马场的距离并不长,但井博义走的很慢,他能感觉到刘凝的目光,他不想让她看出自己跛的有多厉害。 刘凝叹了一口气,她用抹布擦了一下沾满水渍的双手,然后轻轻上楼回了房间。 见井博义拿来了香喷喷的食物,唐文哲和罗平立马从干草堆里跳了起来,跑上前去搭手。 “嫂子的手艺真不错。”“夜莺”尝了一口便称赞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感谢,在一旁已经饿得狼吞虎咽的另两人这才反应过来,用还塞着满满食物的嘴笨拙地附和道:“嗯,是,好吃,好吃。” 井博义看着他们,他第一次正眼看了“夜莺”,没有表情,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希蕾瓦抿着嘴细细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如果是她的丈夫归来时变成了跛子,她的心里也一定不好受。 她的丈夫?“夜莺”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得自嘲地笑了,连男人都没有碰过的她哪儿来的丈夫,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 井博义回到屋里,一楼的蜡烛还燃着,刘凝已经不在,只有“小黑”在客厅一角的窝里闪着两个乌黑的小眼睛看着他,他走过去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马犬闭着眼睛同时蹭向他的手心。 他无法蹲太久,之后便吹灭烛光跟着上了二楼,走到孩子们的房间门口,轻轻地将门推开一丝缝隙,伫立在门口向里望着。 他们还不知道,明天晚上他们将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是刚刚回来的父亲为他们擅自做的决定,是他将危险带给了他们。 看着酣睡的孩子,井博义感到心里愧疚,而更让他感到内疚的,还有自己的妻子刘凝。 虽然刘凝对他的决定从来不多过问,只是默默地无私支持,但这更加令井博义觉得亏欠妻子很多。 他和妻子生下井宏后不久,因为一场马瘟,养马场里的马一夜之间全都得了病,两周内便死了,他们因此欠下了马主一大笔债务。妻子想请求她父母的资助,被井博义拒绝了。当时正值征兵,他便去了赤西军服役,用挣来的钱还债,走时他才知道,刘凝刚刚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那段时间,妻子和大儿子过得很艰难,因此也养成了井宏独立自主的性格。 但妻子也并未因为这些事责怪过他,之后刘凝的母亲过世,临终前执意要建一座木材厂给他们,井博义便没有阻拦,此后家里的日子才算过的温饱和安定。 刘凝从他们自己的房间走出来,过来伸手安抚着井博义的背脊,然后把他搀扶回卧室。 房内昏暗的烛光下,刘凝为井博义准备着擦洗的清水,女人的举止还是那么贤惠,家里被她打扫地一尘不染。他从侧面看着自己的妻子,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许印记,已不再年轻,但面容依然较好,及耳的乌黑短发梳得很亮很顺,皮肤紧致,身材也保持的很匀称,乳、房丰韵、臀部微翘,完全看不出是一个独自经营着一家木材厂的三个孩子的妈妈。 井博义暗暗地深吸一口气,说道:“可能要你和孩子们去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 说完后,井博义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忐忑,他在等着刘凝的反应。这个老兵上战场都从不紧张,只有面对自己的妻子会这样。 刘凝毛巾拧了一半,她停住了,水滴顺着指缝流下。 “怎么了?” “原因我暂时不能说,我也要再离开一下,去一次赤西军,然后再回来接你们,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刘凝走过来,把毛巾递给坐在椅子上的井博义。 “我们可以住去我父亲家。” “不行,我需要雷瑞恩来照顾你们,这样才能放心。” 刘凝看着他,井博义拿起毛巾开始擦脸,这时候还是和妻子不要正面对视比较好。 “好吧,什么时候走?” “恐怕,恐怕明天就得上路。” “你擦不干净。”妻子夺过了井博义手上的毛巾,“把衣服解开。”然后开始温柔地亲自帮自己的丈夫擦身。 “城中前几天来人,说你被国王封赏了,他们那儿已经出了昭告,特来通知我。” 井博义点点头,“皇城赏赐了我许多金票,等办完这件事,就带着你和孩子们重新开始,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新地方,接上你父亲一起。” 刘凝用手指抚摸着他胸口前长长的伤疤,心疼地说:“可我不知道,代价竟这么大。” 她将目光移到了井博义的右腿上,说完,一滴珍珠般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打在了井博义的衣服上。 井博义抬手用拇指为她抹去泪痕,揉捏着她乌黑的头发,他们的嘴唇一下就贴在了一起。 刘凝顺着他的脖子吻下去,开始亲吻他的伤疤,然后叉开腿坐到了井博义的身上。 “腿疼么?”刘凝边吻边问道,她尽量踮起自己的脚尖,让重量不要压在井博义的右腿上。 “不疼。”井博义双手搂住妻子,并用左腿将她的臀部顶起,让她紧贴住自己。 虽然井夫人已经最大程度地克制了自己的呻、吟声,但是“夜莺”那异于常人的灵敏耳朵还是听见了,她负责上半夜,唐文哲和罗平早已进入了梦想,睡得犹如死猪。 以前她对男女之间的这种事情最嗤之以鼻,她从小就没少受男人的冷嘲热讽,所以她也从不待见男人这种动物,但今天她居然没有反感,甚至有一瞬间她居然希望那个在呻、吟的女人是自己。 去他的!我这是怎么了?“夜莺”心想。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a> 第十二章 杨仁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浦垛、晋风领地 离审判开始还有一个时辰。 韩伯喘着粗气一路小跑,径直走进了领主大人的住所,侍卫都认识他,所以没人拦着。 沈豪是晋风领地的领主兼审判官,年纪比韩伯稍大,留着一把白色的胡须,大家习惯称他沈老爷。 他刚刚在厅堂内和夫人用完早饭,女仆们正在收拾。 “大人。”韩伯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先憋出这两个字。 “你怎么来了?”沈老爷看着他,一脸疑惑,“审判马上就要开始了。” 韩伯用手按压着胸口,呼了几口大气,接着说:“就因为审判要开始了,我才急着赶过来找您。” “怎么啦?小莲,给倒杯水。”沈老爷一边指示下人倒水,一边对夫人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回房去。 韩伯对夫人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然后找了一个凳子坐下。 “这几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居然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端。” “可不是么!”沈老爷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抱怨,“我们领地可是从来没有出过人命!” “昨晚我去地牢见了那孩子,他和我说了一些事情。” “什么?”沈老爷整了下衣袍,也坐下了。 “他说。。。”韩伯假装喘气,其实是话到嘴边,突然想换一种方式说,“他说他没有杀肥波,他还说,他在皇城北都立了战功,并且带回了封赏。”韩伯没有提到“王国之子”。 “是么?”沈老爷眯起了眼睛,“什么战功?为什么我们这里没有浦垛城来的昭告。” 小莲这时端来了茶水。 “具体我也。。。” “你昨天不是去浦垛城里送卷宗了吗?没有留意到吗?” “这我真没有留意。。。” “老韩,你怎么今天说话含含糊糊的,有点不像你,到底怎么了,审判快开始了,说重点。” “是,是杨仁那孩子让我昨晚去他家找他带回来的包裹,说那里面有封赏的物件,能证明他所说的话。” “嗯,然后呢?” “然后我就连夜去了他家,那时夜已经深了,守卫都已经回去了,我到了他家确实找到了几个包裹,应该是他带回来的,一个在屋里,两个还在马厩里。” “那里面有他所说的东西吗?”沈老爷端起茶杯边喝边问道。 “可是里面只有些衣物,并没有其他物件。”韩伯皱着眉头。 “你仔细找了?”沈老爷追问道。 “仔细找了,我屋里屋外找了很久,不过奇怪的是,这三个包裹有被翻动过的样子,都打开着,而且里面的衣物弄的很乱。” “据领地的民兵和我说,出事以后来了很多了,人多事杂,东西被弄乱也不奇怪,他说没有杀人,这要等一会的审判才能判定,而且陈伊也有嫌疑。他说立过战功,我有些怀疑,皇城这次出的可是大事,他若真的在那里立了战功,必有昭告送到浦垛城,这我们日后肯定会知道。” 韩伯也点头同意,“杨仁这孩子,从小就很实诚,不是说谎的料,我就怕皇城的信使万一慢了,耽误了大事。” “慢不慢审判总得照旧,至于你说的,我会考虑进去。” “这孩子一直本本分分的,怎么会一下就犯如此大罪。”韩伯的口气中带着可惜。 “这可难说。”沈老爷正言道:“很多人都是一失足犯下的滔天罪行,何况我更怀疑的是陈伊,毕竟杨仁这小孩生在晋风村长在晋风村,他父亲以前也是个老实本分的铁匠,我们知根知底,但是陈伊就不同了。” 审判的地点在晋风村的五神大牌坊那里,此时通往广场的各条道路都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今天无疑来了许多人,不光晋风村的,领地里其他几个村庄的人也都来了,因为人命关天,大家都想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审判一会将由晋风领地领主兼审判官的沈老爷主持。 阳光照射在大牌坊的木梁上,人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韩伯慢慢地拨开人群,走到了靠前的位置。 “让一让!让一让!” 不一会,沈老爷带着一队民兵出现了,他们后面是一队侍卫,押着戴着木拷的杨仁,人群开始沸腾起来,声音瞬间大了,前面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后面的踮着脚尖,争先恐后。 待沈老爷坐定,其他人各就各位,侍卫打开了杨仁的木拷,让他站在正中央。 杨仁在人群中用眼光快速搜寻到了韩伯,而韩伯看着他,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杨仁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安静!”事务官走上前来,大声喊道,“下面审判开始!今日审判的是晋风领地晋风村民肥波被杀一事,五神在上,见证我们在场所有人,所说之话必须句句属实!” “先带上第一证人,晋风村名、嫌疑人杨仁的邻居,李定花。” 李婶面容憔悴、步履凌乱,在侍卫的带领下走到中央,她不敢看杨仁,好似杨仁已然是一个杀人恶魔一般。 “李定花。”沈老爷开口了,“你说一下那天你看到的情况。” “前。。。前一天晚上。”李婶支支吾吾地开始回忆道,“那时已经挺晚了,我和我丈夫刚刚准备睡觉。”其实那天并不晚,只不过李婶的丈夫那晚要求和她早些开始同房,让李婶在记忆中感觉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 “接着我就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有肥波的声音。” “你干什么去?”李婶的丈夫刚在李婶的脖子处啃了两口,才把自己的上衣脱了,火急火燎之时,李婶居然下了床。 “嘘!外边好像有动静,我去看看。”李婶扣上扣子,拖着鞋便朝屋外走去。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家的屋门后面,耳朵贴着门缝,向外听着。 “陈伊,陈伊。” 那是肥波的声音。 “然后呢?”事务官李婶一下子神态游离了,赶紧问道。 李婶被从回忆中拉回,断断续续接着说道:“然后他又喊了喊几声,过了一会我便听到了他推屋门的声音。” “推谁的屋门?”沈老爷问道。 “应。。。应该是杨仁家的。”她说到杨仁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接着呢?” “接着,我便再也没听见别的,就回屋睡了。” “你这婆娘,在这里偷听什么?”见自己老婆迟迟不回屋,李婶的老公急了,也穿上衣服走出去张望。 “嘘!我刚刚听见肥波来找陈伊,结果进屋就没了声儿。” “快来了。”李婶老公从后面一把搂住她。 “色鬼,别闹!”李婶半推半就,她忽然贴着她老公耳边轻轻说道:“唉,你说,他们两会不会。。。?” “想什么呢你!人陈伊这样的姑娘会看上肥波?” “这可不一定。”李婶瞪大了双眼,“杨仁都出去多久了?连个信儿都没,唉!听你的口气,你好象觉得陈伊多美似的。” “哎唷我说你就别闹了,来了来了,回屋了。” “那你第二天看见了什么?”事务官继续问道。 “第。。。第二天,我吃过午饭准备去摘菜的时候,看见杨仁回来了,我有些、有些好奇昨晚的事,见他回来了我便跟着他一同进了他家。” “接着你就看见了肥波的尸体?” “在他进屋的时候,肥波的尸体突然从一堆杂物后面倒了出来,我、我吓坏了。”李婶说着说着,浑身开始不自禁的抖起来。 “喔哦。。。”广场上的人们开始唏嘘起来。 “让她下去吧。”沈老爷吩咐道,“杨仁!李婶说的话是不是当时的情况,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我。。。”杨仁有些语塞,自从韩伯刚刚对他摇完头之后,他就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马蜂窝里一般,脑中嗡嗡响个不停。 “由于第二嫌疑人、杨仁的未婚妻陈伊被医师诊断为惊吓过度而失去意识,所以我们今天无法让她出席,下面我总结一下当天其他赶来的村民以及民兵队长的口述。”事务官从桌上拿起一叠纸卷开始翻阅。 “村民们听见李婶的尖叫声赶来时,看见她已瘫坐在地上,从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肥波的尸体倒在那里,身上插着一把剑,经过核实,这把剑是杨仁家的铁匠铺所锻造。” “民兵队长听到村民求助后,带着人过去,杨仁并未反抗,陈伊当时已经失去意识,并且衣衫不整的坐在床前。” “杨仁!”沈老爷打断了事务官,他站起身指着前方桌上沾有血迹的铁剑,对着杨仁问道:“这剑到底是不是你家的?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这句话一问出来,广场上立马一片寂静,大家都盯着站在中央的杨仁。 “杨仁,你倒是说句话呀。”一旁的事务官对着杨仁用急躁的语气说道,就差跺脚了。 杨仁这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直有在回忆从进村子到现在的每一个片段,他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自己确实没有杀肥波,但是自己没杀,陈伊就成了最大、甚至是唯一的嫌疑人。 杨仁咽了下口水,他想说自己没有杀人,但是把话吞回去了。 “我。。。我杀了肥波。” 哗!广场瞬间再次沸腾,像海水涨潮一般,议论声犹如波涛般汹涌。 “安静!安静!安静!” “胡言!”沈老爷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笔都弹了起来。 “杨仁!你别把我们都当三岁小孩!从李婶遇见你、到她看见尸体,你哪儿来的机会去杀人?唯一有可能杀死肥波的只有陈伊!医师在看了肥波的尸体得出的也是这个结论,肥波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可能就在那天晚上李婶听见肥波声音之后!我们现在姑且不论当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陈伊是不是出于自卫,但是五神在上!你不能在这里胡言乱语!” 杨仁本就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他被沈老爷说的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沈老爷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身体重新靠回到椅子上,“整件事其实很清晰,肥波那晚来到你家,本想乘着天黑侵犯陈伊,没想到被陈伊失手杀死,陈伊自己因为收到惊吓也失去了意识,第二天你回来恰巧被李婶看见了尸体,人们误会以为是你杀的肥波。” “我。。。”杨仁张口还想说什么,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在他的想象中,整件事也确实像沈老爷说的那样。 沈老爷看着杨仁,又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前排的韩伯,叹了一口气。 “鉴于陈伊目前的状况,她是你的未婚妻,按照赤炙国的律法,你将被送去浦垛城的审判庭代替陈伊受审,明天就出发,我们也会同时请求城中的高阶医师过来治疗陈伊。” “审判结束!” 杨仁被几个侍卫押着往回走,人群一下子又发出了各种声音,韩伯急忙跑上来对杨仁说道:“孩子啊!你别急,我会写信给在徽戌城学医的孙儿,让他赶回来,陈伊我们会照顾,不会有事的!” 杨仁像一根木头似的,头向着韩伯,身体被人拖着往前走,“韩伯!韩伯!”他的声音夹杂在人们的喧哗里,显得十分单薄。“你有找到我的东西没?”一时间,民兵队也围了上来,韩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这样押走了杨仁。 沈老爷这时走过来,拍了拍韩伯的肩膀,“老韩啊,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已经最大限度考虑陈伊了,至于城里的审判庭,我会尽力说情的。” 说完,他便和侍卫们一起离开了广场。 太阳这时已经升的老高了,光芒烈烈地打在了韩伯的身上,忽然间,老头感到背后一凉,像是有一双冷冷的目光在暗处对他扫了一眼,韩伯猛然回头,却只看见熙熙攘攘还在相互拥挤退散的人群,有人经过时不经意地撞到了他,韩伯重心一晃,不知道是中暑了还是早上跑的太累了,一时间,心力憔悴,耳鸣发作,老人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十三章 金善行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浦垛 金善行背上背囊的时候,系在上面的巨大杏色念珠突然“砰”地碎了一地,他心中一沉,这可不是好兆头,立刻蹲下身子,一边嘴中默念祷文,一边小心翼翼地像捡玻璃球一般一颗一颗慢慢拾起念珠放在手心。 他加快步伐走出了这家位于筵茗山脚下的旅馆,跨到屋檐之外,抬头望天,这几天一直下阵雨,天空阴沉沉的,不见太阳,感觉没有一点活力。 金善行想快点赶回去,于是他在一个小摊贩那儿买了一些麻饼作为途中的干粮,便匆匆上路了。 斐焕静静地站在托比旁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脊,看着它慢慢喝着水槽中的清水。 辛苦它了,斐焕心疼地揉着托比的鬃毛,因为受井博义之托,他骑着它连日赶路,一路从蒲青经西沉塔公道赶往浦垛,中途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老板!我一会回来。”他向酒馆的老板打了一个招呼。 “好嘞!” 这是浦垛边界的一个比较大的村庄,由南去浦垛城的人们大多都会经过这里,久而久之这里成为了旅行者和商贩们进出浦垛的一个聚集地。 前面有一个市集,斐焕刚刚经过的时候就想好一会要过来,他需要在旅途中备一些东西以防不时之需,这是在军团中形成的一种习惯。 市集在一条并不宽却很长的道路上,各式各样的流动小贩和固定店铺在路的两侧一直线排开,一眼望不到头。 浦垛在赤炙国的北面,所属地域很大,主城在中间靠东的位置。它背靠北群山,经常能看见荒蛮人过来采购和换物。南有西沉塔公道的延伸,去西陆倒货的商人有些会直接在这里做生意。下面又有通往中央各地的主路,所以人口密集而杂乱,但是有一个好处,这里的众多市集里,除了富贵之物,其他的东西,只要你能想到的,基本都能找寻到,最著名的当然就是“鬼贡”。 市集中,人们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议价声不绝于耳,还有杂耍的、乞讨的、赌博的。 斐焕看见前面的一家铺子门口悬着一个画有捣药罐图案的木板,于是加快脚步准备进去买些必备的草药。 就在这时,他发现前面的人们都将目光转向了同一处,原来是一队骑马武士从道路中央经过,往这里缓缓走来。 突然,斐焕的身体不由为之一振,那队人身上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他们是刹纳人! 斐焕立即谨慎地快速闪进草药铺旁边的小巷子内,当他们缓慢骑行经过时,斐焕探头悄悄观察了一下,这不看没事,一看着实吓了一跳,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忽然分离了一般,他彻底惊呆了。那个骑行在最前方的男人,虽然戴着草帽,侧脸在阴影里看得不那么清楚,但是怎么会那么像他! 为了干掉对方在哨塔上的弓箭手,斐焕让子晋掩护他,自己杀出一条路,奔上了环形阶梯的哨塔,在塔上的三名弓手转头将箭尖对准他之前,斐焕已快速将三人斩杀。 羅良从哨塔上的小屋子里走了出来,站在斐焕的身后,手中握着一把未出鞘的白色佩剑,一头淡黄色的头发在那个阴天里好像在说,我就是整个世界的太阳。 这个刹纳人居然没有透露出一点杀气。 斐焕将剑转了一个方向,双手握住,慢慢移动脚步,羅良继续不动声色,他用眼角扫了一下通上来的阶梯口。 “很,好。”极其生疏的北路语从他的口中蹦出,“就我,们,俩。” 一阵狂风吹过两人的脸颊,斐焕的长发一下被带到了眼睛前,就在此时,羅良快速抽剑冲了过来,“呀!”他向斐焕施展了连续的三下劈斩,力量一次比一次强,斐焕双手握剑格挡,挡开第三下之后迅速调整步伐后退,右手握剑左手伸开使身体保持平衡。羅良则转动手腕使他的剑旋转,然后抛到左手,右手再握住剑柄尾部,对准斐焕一个横劈,斐焕剑尖朝下挡开,又是连续的斩击,再次被斐焕化解后,羅良顺势一个转身背靠斐焕,贴近后者的同时用右手肘部击打斐焕的脸,斐焕被击中鼻子,瞬间被打的眼冒金星、连连后退,为了不让羅良乘势攻击,他只能先发制人,在自己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就对着羅良的方向挥剑冲去,逼得他转为防守。 两人开始互有交锋,攻守不断转换,剑锋不断的触碰发出“噌噌噌”的金属撞击声。羅良依靠力量,斐焕速度占优,两人不相上下,在各自化解掉对方的致命一击后,两人同时跳开,保持距离喘息。 斐焕的裤腿里流出了殷红的血,羅良则是额头上开了一条口子。 对峙了一会之后,羅良突然又发出野兽般的叫唤,“呀!!”继续向斐焕发动攻势,斐焕则利用自己的速度,在哨塔上边跑边打,带着羅良绕圈。 突然,羅良在追击的过程中一脚踏空,身体失去平衡,他只能用剑插入脚下的木板使人不至于摔倒,斐焕抓住这个机会立刻转身,右脚一蹬,腾空跃起,双手握剑向羅良迎面劈来,情急之下羅良松开剑柄,在斐焕的剑刃将要劈到自己门面的一霎那,双掌一下合拢,将斐焕的剑身合在中间,再用脚抵住斐焕的腹部,自己则整个人同时向后扬去,顺势将斐焕踹下了哨塔,斐焕跌了下去,只听见自己撞到下面木板的声音,然后便晕了过去。 难道眼前的骑马人真的是他?就在此时,羅良突然勒住了自己的马匹,斐焕见状立即侧身将自己重新隐蔽进后巷的拐角,他背靠墙面,双手紧握贴在胸前的被粗麻布裹了三层的佩剑,心跳加快。 羅良转头望着斐焕躲藏的巷子,他的手下也停下了马,骑在他边上的一人用西陆语很轻声地问道:“大人?” 羅良看了一会空荡荡的小巷子,然后夹了一下马肚,重新往前上路。 到底是不是他!?他等了这些年是不是真的被他遇到了?这是为赤炎旅的战友们报仇的机会,会不会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他会不会知道是谁将他们出卖给异族的?斐焕的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些想法,到底怎么办,到底是跟上他们,还是继续去化泷寺。 两日后,当金善行一步一步地踏在通往化泷寺的山间石道上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忐忑,所以一直在加快脚步。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一些心慌,从在筵茗山念珠断裂开始便一直持续到现在。 在山下的茶铺停留喝水时,他就始终没有听到过寺庙的撞钟声,他默默地告诫自己,可能是自己已经习惯了钟声,也可能是自己没有听到,但这总让他内心感到惶恐不安。 看到寺庙大门的那一刻,金善行抛开所有疲惫小跑起来,随着院门渐行渐近,所有的感觉却都和往日不同。 被大雨冲刷过的寺庙显得格外的幽静,静的除了树枝上偶尔的鸟叫声,其他一点声音都没有。此时应该是快要用饭的时刻,平时总有些许的吵闹,今天却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丝味道,米饭的味道。 “师傅!”金善行在大门口喊了一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地狱般的情景。 至少是他心目中的地狱。 化泷寺的庭院内,到处是一具具暗红色的僵硬尸体,都保持着死时的姿势,有的跪着、有的趴着、有的躺着、有的仰头朝天、有的双手腾空,他们像被大火烧干了一样,完全没有水分,枯的好似一棵棵老树,看不清容貌,分不清谁是谁,但是身上的衣服却都没有被烧着过的痕迹,有些被扯开,有些碎布悬在空中,有些沾满血迹。 金善行惊呆了,他的时间像凝固了一般,这里都是他熟悉的人,现在却连一个都分辨不出。 “师兄?!师弟?!”金善行的包囊从肩上滑落,掉在地上,他开始漫无目的地胡乱张望,脚步打晃,希望可以找到一个活人,或者说,一个他能认出的尸体也行。 他经过一具具干尸,却不敢靠近他们,生怕他们会瞬间化成灰烬。 终于在五神宝殿外的老树旁,他看见了那件再熟悉不过的黄色僧袍。 尸体靠着大树,双手按着腹部,头向上扬起,金善行尽力想让脑海中对师傅外貌的每一份记忆去填补眼前看到的干尸,让它钻进衣服,饱满的重新出现在眼前。 他无力地跪下了,“师傅。”,他喊得很轻,欲哭无泪,他不相信,也无法相信。 才离开几天,去北都那么久都回来了,为什么这些天会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虚无焰!”斐焕刚刚踏入化泷寺的大门,他警觉地扯掉了包裹着自己佩剑的粗麻布。 因为他认得这东西,这正是在他面前烧掉他所有赤炎旅战友尸体的东西,西陆刹纳族的神秘的“虚无焰”。 刹纳人用它们在战场上毁尸灭迹,那种暗绿色的火焰会感应附近的血液,然后钻入尸体的伤口,烧去里面的所有水分,接着寻找下一个目标,直到最后。 金善行忽然注意到了站在大门口处的身影,他原本抱有的是谁还活着的希望,看到的却不是穿着僧袍的寺僧,而是一个拿着佩剑的武士,这一丝渺茫的希望熄灭的太快。 转而变成了怒火。 他立刻站起来,双手紧握拳头,随之运气,空气瞬时在他的两个拳头周围形成旋风气流。 然后右脚往地上用力一瞪,整个人便弹射出去,飞快地像斐焕跑去。 金善行的速度之快,让斐焕根本来不及反应,前者的右拳已经夹带着气旋袭到了他的面前,他立即举起未出鞘的佩剑去挡,只听见“砰”的一声,金善行的拳头犹如包裹着一层盔甲一般,重重地击打在剑鞘上,木质的剑鞘瞬间崩裂,斐焕握着剑鞘的左手被强大的张力撑开,佩剑**的在空中飞快旋转。 斐焕速度伸出左手去捏住剑柄,整个人被金善行这一拳的冲击力向后震出老远,脚尖在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印痕。 他这才发现,这个攻击他的僧人原来赤手空拳。 伊雷达尔的战技?这是个伊雷达尔的武僧?斐焕心想。 金善行见一击不中,又从脚边挑起了一根师兄弟站死前用过的长棍,在空中振臂一挥,木棍和空气碰撞发出“呼”的风声。 “等一下!”斐焕刚刚开口说了三个字,棍尖便像雨点般的向他袭来,他连忙躲闪,步步后退。 这样一根长粗的木棍,在金善行的手中被使得飞快,打的一向以速度占优的斐焕措手不及。 金善行继续调换方式劈打过来,斐焕来不及躲闪,转而用剑格挡,木棍重重地打击在剑刃上,后者用左手手掌托住剑背,却被震的两只手臂同时发麻,人又被弹开,右侧撞到庭院的围墙上。 金善行在空中挥舞木棍,然后单手持棍,棍尖贴着围墙,一路马不停蹄冲斐焕而去,棍子甚至在墙上擦出了火花。 斐焕看见他眼中的怒火比那火花更加猛烈。 这是要以命相搏啊! “师兄?” 一声清脆又稚嫩的呼喊像百灵鸟的当空啼鸣,划破了命悬一线的气氛。 斐焕还没明白过来,金善行已经一下子扼住了攻势,他张大了嘴、睁圆了眼,回头望去。 信灵胆怯地站在那儿,湿透的衣袍贴在身上,瑟瑟发抖,眼中饱含泪珠,他在努力让它们不要跌出眼眶。 第十四章 丁川、周平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皖洳城 “在那!” 周平听见身后有凶神恶煞般的叫喊声,他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发现自己手中还持着佩剑。 前方有一个圆形拱门,门内是螺旋形往下的石阶梯,可容纳两人并排通过,两旁石墙上的火把并未被点燃,所以周遭很暗,但是在阶梯的转弯尽头处,有一朵摇曳的火花在忽明忽暗的闪着,周平怕它消失,加快脚步向下追去。 不知道追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格阶梯,反正周平已经转得有些晕眩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拱形圆顶石洞,石洞的内部很亮,但却看不到光是从哪里来的。 那朵追赶的火花原来是一个皇城侍卫手里举着的火把,他旁边蹲着一个弓箭手,后者已经拉开弓,向着他们前方两个互相拉着手在狂奔的小孩射出了一箭。 “不要!”周平嘶声大喊。 飞矢一下就射中了跑在稍后一点的那个较小的戴着兜帽穿着长袍的小孩,他一下子就倒下了。 “弟弟!”原本拉着他在跑的男孩好像稍大一点,他转过身来,看着中箭的弟弟无力地倒下,再也拉不起来。 弓箭手此时转过来将武器对准了周平。 手持火把的侍卫慢慢地走向那个应该是“哥哥”的男孩,举起手中的剑。 “大王子,对不起了。” 男孩愤然跑开,但是撞到了插在整个石洞中央的一把剑。 那把剑的剑身周围环绕着幽幽的淡蓝色雾气,男孩撞到它的一瞬间,雾气像是凝固住了一般,剑周围的石地板上亮起一个半径六尺的圆环,圆环边缘刻着的奇怪符文字顿时发出刺眼的天蓝色光芒,让这把剑看上去像是插在了一个圆形祭坛中央。 侍卫愣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男孩毅然地用右手拔起了剑,石板地面上,圆圈的内环和外环开始向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转动,符文字越来越亮,剑刃顿时散发出一道冰蓝色的强光,湮灭了一切,光线直入周平的眼睛,灼烧的他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是噩梦,只要奋力睁开眼睛就能醒来。 这是周平的母亲小时候教他的,一直管用,现在他也如是做了,奋力的睁大眼睛,可这一次,为何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到底有没有醒过来? 梦已经不再继续,他听见很模糊的吵杂声,好像有许多人隔着门在他身边来来回回地经过,步履急促纷乱。 这是怎么回事?声音越来越清晰,周平明明感觉到自己已经醒来了,而且应该是坐在了床上,他胡乱地用手摸索着,能摸到被子、被单和自己的大腿,这些触觉都很真实,可为何看不见东西? 闭上,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他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确定眼睛肯定睁开了,可还是一片黑暗。 我瞎了?我瞎了?! “啊!!!” 周平大喊了一声。 纪慧彻夜未眠,她披着外衣守在客厅,一直在等丈夫结束晚宴归来,可是天都亮了还不见人。 “夫人?”早起的老仆发现了她。 “我去下城主那儿。”纪慧吹灭了桌上的蜡烛,穿上外衣,便急匆匆地步行赶去城主堡。 清晨的海风有些凉,一夜未睡的纪慧被吹的时不时会打哆嗦,她搓了搓手掌,也顾不上那么多,昨晚城主堡传来的警钟声让她有些胡思乱想,她只希望尽快过去确认没发生什么事。 越靠近城主堡,越多的居民三三两两地站在街道两旁在小声议论着什么,晃过纪慧耳边的都是“你知道吗,昨晚城主堡好像出事了。”“发生什么事了?”“据说有人中毒了。”“好像城主被人下毒了。”听得纪慧汗毛直立。 小跑到城堡门口,那里聚集了许多人,纪慧挤进人群,发现人们都只站在大门口探头展望、议论纷纷,城堡的侍卫们全副武装伫立在那儿,戒备森严。 “你好,我是周平的妻子,昨天晚上城主大人。。。” “对不起夫人,任何人都不许进出城堡。”还没等纪慧说完,侍卫便打断了她。 周平的妻子?站在人群里的丁川发现了纪慧,这重新勾起了他对周平的兴趣,虽然只在昨天见过一面,但丁川觉得,周平可能就是他一直想找的“材料”。 于是丁川沿着外城墙离开了大门,他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进入城堡内,那是海岸和防护林相交处的一块城墙,好像因为很久以前的一次大火被烧的焦黑,原来的墙体只剩下半面,虽然后来进行过修补,但是做工十分粗糙,一般人可能还难以翻入,不过对于丁川这样的体型和身手,却不在话下。 这个地方还是他有一次为了追一只可恶的黑白肥脸野猫发现的。 丁川过去之后见四下无人便闪入了防护林中,从林子里穿梭到了那堵黑墙处,然后一个小小地助跑外加两手往墙顶一扒,一跃进入了城堡。 墙内是后城堡处海风花园的一个死角,这里的灌木连园丁都很少过来打理,长得乱七八糟。丁川贴着矮树丛俯身慢慢前进,走了一会,忽然灌木丛的背面传来了说话声,丁川立即蹲下屏住呼吸。 那是一个稍带尖锐的男人声音。 “夫人,我真的按您的吩咐,把东西都放在了他俩的食物里了。” “那为什么周平没事!?” 接话的是个女人的声音,“夫人”?丁川听出来了,女人是皖洳城城主夫人,郎艳。 “我确实是照着您说的做了,周大人为什么没死,我也不知道。” “好了好了,去礼奧的船正夜走,到时候会有人带你去码头,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回来。” 礼奧?丁川好像听到过这个地方,那是西陆南方靠风海的自由港,看来自己听到了一个不小的阴谋。 丁川没有慌张,他反而有一些兴奋。而且他听到周平没事,如果这个人被下毒了都没有死,那正说明他就是自己需要的好“材料”。 丁川等到没有声音后,透过灌木缝隙看了看,确定他们走了以后,再慢慢地往城堡方向摸去。 堡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家臣、侍卫、女仆、下人,个个都像被掐了头的苍蝇似的在那里忙活,这也让丁川壮起了胆,开始大摇大摆地转悠起来,一路上他大概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的晚宴上,城主的大儿子吕正和周平同时发生了中毒症状,吕正当场殒命,而周平经过医师的急救奇迹般地脱离了危险,现在城主下了禁令,封闭城堡彻查此事。 “丁大人?”突然,丁川被管家缪庞看见了。 “丁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川正在想该怎么含糊过去,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缪大人,城门口挤满了城民,侍卫很难办,您去看一下吧。” 缪庞打量了丁川一下,便跟着侍卫走开了,后者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管随着侍卫赶到城堡大门处,他一眼便在人群前排看到了翘首以盼的纪慧,于是让侍卫放她进来。 “缪大人。”纪慧着急慌忙地跑到缪庞跟前,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谁知刚刚开口,另外一名赶来的侍卫抢在了她前面说话了。 “缪大人!” 缪庞“啧”了一声,转头刚想对那名侍卫发火。 “缪大人,周大人好像失明了,医师让您过去一次。” “失明?”纪慧呜咽了一声,因为过度劳累,她竟然一下子晕倒在了总管的怀里。 吕正的房内,静的出奇。 吕仲良坐在床沿,紧紧握着儿子冰冷的手,他仿佛一夜间老了许多,脸色蜡黄、胡渣邋遢。 这是他和奚玲唯一的羁绊了,现在,他把她全部弄丢了。 那个盛夏的夜晚,海风打在身上都会出汗,地窖中拿出的甜酒也无法为他解渴了,于是决定独自沿着海岸去走走,命令侍卫都离开他远远的。 “距离太近我都觉得热!” 于是,黄金武士在勉强看得到城主的地方待命。 原来城堡之外远比看似阴冷的石墙来的凉快。吕仲良像是找到了珍宝,脱去了鞋子,开始踩着拍打上岸的海水大步行走。 忽然,一个长衣飘飘打扮朴素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女人环抱着手臂独自赤脚站在岸边,仿佛向着对岸望眼欲穿,微长的卷发在风中飞舞,此情此景让吕仲良心中的燥热被一扫而光。 “我的小姐。”吕仲良走去她的身边说道:“据我说知,风海的对岸没有世界。” 奚玲转了过来,她长的称不上貌美,但让人看着却很舒服,特别在这个盛夏的海岸边。 “世界是人创造的,或许有一天,有人去对岸创造了一个世界,那个人,也可能是你,我的城主大人。” 她的回答,知性中透露着成熟,让他一见倾心。 如今,他非但没有为她创造世界,还把仅有的一部分给毁灭了。 “咔”,房门被打开了,郎艳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医师和厨房总管。 吕仲良有时真的后悔娶了郎艳,他对她的爱始于美貌,也仅限于美貌,除了美貌,她身上没有一点比得上奚玲。 “大人。”医师上前一步对吕仲良说道:“原因查明了,是大少主和周大人食用的金海星没有清理干净,这个季节的部分金海星中可能含有毒素,书中也有过记载,大少主和周大人的症状应该是误中了此种毒素,并非是有人蓄意下毒。” “周大人怎么样了?”吕仲良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周大人他,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好像是,暂时失明了。” 吕仲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摆了摆手,“都下去吧,通知缪庞,他知道该怎么做。”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赶紧逃离了那个让人窒息的房间,郎艳本还想说什么,见吕仲良依然悲痛地守着儿子,无意搭理,也就出了房间。 缪庞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纪慧,抬起手,闻了闻刚才扶住这个女人的时候手上沾到的香味。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着毫无反抗之力的纪慧,她的侧脸、她的头发、呼吸时起伏的胸部和就算穿着衣服都显得那么匀称的美腿,让他简直无法自拔,他的胯下之物不由得硬了起来,顶起了衣袍。 “大人。” 正当他的那个“东西”在裤子里开始微微湿润,想要再凑近一点纪慧过过瘾的时候,传来了下人轻微的敲门声。 缪庞真想当时就直接把这个下人的头给拧下来,上下两个头! “什么事?”他尽量不发出声响的走到门旁,还保留着一丝回来继续的希望。 “夫人让您赶紧去一次。” 妈的,总有一天我要把郎艳这个女人也脱光了干一次。缪庞心中狠狠咒道。 缪庞来到了郎艳的房间,进去之后带上了门,插上了门栓。 就在昨天,也是在这儿,郎艳找来了总管。 “进来后把门带上。”这是郎艳说的,缪庞听了很诧异,还有一丝艳遇的幻想撩过心头。 但接下来女人说的话比她直接脱去衣服扑上来还要令总管不敢相信。 “北都那边要周平的命,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但是我需要你帮我善后。”郎艳说的很平静。 缪庞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城,城主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否则怎么会由我来和你说这番话。” 缪庞感到很奇怪,北都为什么要找城主夫人来做这件事,而今天的事件发生之后,他就更加想不通了,死的不是周平,而是大少主,这不得不让这个多疑的总管感觉,一切只是女人自己的计划,根本没有所谓的“北都他们”。 “我需要你明天把周平夫人和他家的老仆一起接来照顾他。”郎艳拿着酒杯,一边徘徊在桌边一边说道。 “为何死的大少主而不是周平?”缪庞斜着眼睛问道,郎艳身材高挑,总管要比她矮半个多脑袋,而且女人总喜欢抬头挺胸地说话,这让缪庞总感觉和她交流很不自在。 “有人在厨房失了手,我只能再用别的办法,你赶紧去办吧。”郎艳皱着眉头,显然觉得总管问的多了。 缪庞觉得这个女人肯定有事瞒着他,或者整件事都只是个骗局,为的是给她自己的两个儿子扫清障碍,但他已经背着城主卷了进来,只能按她说的照办。 退出房间后,缪庞快步往回赶,他希望纪慧还没醒来。 既然纪慧已经在他那儿了,那就不用去接了,老仆就说他不愿意来,省得麻烦。至于周平,他不知道城主夫人所谓的“别的办法”是什么,他只想如果死的是周平,那更好。 真是事事不如愿!纪慧已经醒了。 看见总管轻轻地走进房间,已经下床了的纪慧立即向他行礼,缪庞急忙上来扶住她,“不必多礼,你还很虚弱,医师说你得了风寒外加劳累,需要多休息,我已经让下人熬了药。” “多谢大人。”纪慧柔弱的应声道,“大人,我丈夫怎么样了。” 周平,又是周平! 缪庞强颜欢笑,说道:“他很幸运,没有什么大碍,医师诊断了,只是吃的食物中毒了,眼睛看不见也只是暂时的,会好起来的。” “我能去看看他么。”纪慧着急地问。 “这恐怕不太好办。”缪庞将纪慧扶回床上,故作难处,“城主的禁令还没有解除,没人知道我留你在此休息,你可能还要再忍耐一晚,等明天城堡的禁令解除,我才能带你去见周平。” 见纪慧若有所思,缪庞补充道:“而且我刚刚去看过他,医师给喂了些药,他也已经躺下休息了,让你丈夫好好静养一晚上,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呢,你再去见他岂不更好?” 纪慧不想让总管难办,但是她现在内心仍然很是担心丈夫,别人说什么都没用,自己亲眼看见才能安心。 缪庞将手搭在了纪慧的大腿上,虽然隔着衣袍,但是纪慧还是抽搐了一下。 不能心急,不能心急。 缪庞在心中告诫自己,既然北都要周平的命,那就不能急这一时。他一会又把城主夫人的话当真了,他内心希望是真的。 于是只是拍了拍纪慧的大腿,“好好休息,这样才能照顾周平。” 他走出房间,嘱咐了一个女仆对纪慧随叫随到,但前提是不能让她走出房间。 该去看看周平了,他心想,胸腔中油然升起一丝不快。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五章 终章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徽戌城、月寓 君君气喘吁吁地沿着塔楼的旋转石阶梯往上跑,她一步跨两格,披肩的头发不停地拍打着上衣的领子。 月皇城堡内的这座塔楼很高,是以前的钟塔改建而成的,因为林沉远有段时间迷上了观星。 此时的塔楼顶端的占星台上,正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淡藏青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显得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彩珊瑚簪,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指尖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背影犹如女神降临。她的侧脸有着倾城之貌,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一丝韵红,感觉能拧出水来。 “小姐,浦阳城来的鸽信。”君君跑到她的身后,一手按着胸口喘气,一手将一小卷纸片递给她。 女人本在仰望星空,听到女仆的声音,她接过鸽信,用纤细的手指慢慢揭开卷纸外的月皇封印,打开后借着月光看了一眼。 沉默了很久,她再次抬头看着蔚蓝色的星空,手指一松,那卷小纸犹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慢慢地旋转着向塔楼下飘去。 她的红唇一动,精致的脸庞,显得格外迷人。 “无名。”女人自言自语,“为何你如野草般顽强。” 赤炙国、北都、王宫 荀芷像捏筷子一般地捏着一支鹅毛笔,在羊皮纸上来来回回地画着什么,一旁靠窗坐着的莫幽正端着一杯甜酒,望着外面。 雨不大,洒在地上都不见声音,莫幽觉得这不像是在下雨,倒是像在下雾。 眼前的皇城被封锁在密如珠网的雨丝中,往远处看去,所有东西似乎都只剩下了一个有些模糊的轮廊。 荀芷拿起羊皮纸,自我行赏了一会,然后朝着莫幽晃了晃。 “你看。”他对着莫幽指了指自己的杰作,“这是两个木盒子。” 纸上画着一个小木盒子,外面套着一个大木箱子,小木盒子旁边画着一个小香炉和一个小袋子,里面则画着一只斑纹小猫。 “小盒子里我装了一只猫,然后用木板条钉死,透气、但是你看不到猫,大盒子里我放了一个圣蛊炉和用麻布袋包裹着的幻冰,然后把小盒子也装进去。” 年轻的王用微红的双眸看着津津乐道的未来大首相。 “这个圣蛊炉在半个时辰之内有一半的可能会自己触发蛊术并发热,这样的话将使旁边的那袋幻冰慢慢化成气,从而充满整个大盒子,毒死小盒子里面的猫。” 莫幽骤起眉头,不解地问道:“然后呢?” “因为你看不见小盒子里的猫,你也看不到袋子里的幻冰是什么样,隔着大盒子你也不会感受到圣蛊炉的热气,所以不打开小盒子,你没法知道猫的死活,它可能死了,也可能活着。” 莫幽觉得有点意思,他伸过脖子仔细看着荀芷手中的画。 “但是半个时辰之后,你拆掉小盒子的木板条、打开布袋子,你只能看见空袋子和死猫或者是幻冰和活猫。” “那这有什么意义?”年轻的王显然没有明白荀芷的意思。 “意义在于你我在箱子外,只有打开盒子才能决定猫的死活,而其实它的死活是由圣蛊炉决定的,与我们完全没有关系。” 荀芷嘴角上扬停了一停,接着说:“我现在造了这个盒子,把连无名、井博义、杨仁、信道、周平、陆谦、无道刹那这七只小猫放了进去,他们的生死却并非由我们决定,而是命运。” 荀芷看着王,想让他领悟一下他说的意思。 “但箱子外的我们却仍有可能迫使命运对他们做出选择。”莫幽看着他展示的纸张说出的这句话让荀芷大为吃惊,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年纪尚比他小的国王,嘴巴都合不拢了。 “连无名在最后一刻逃出了箱子。”荀芷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我放了一卷空的鸽信去浦阳城,召回我们的人。亚术士会还没有给我音信,所以井博义的盒子还没有打开。杨仁和小和尚已经是死猫,周平的时辰也快到了,至于陆谦,他的富商老爸用所有东西和我们交换了日后在各地行商的优先权,而无道刹那,他不愿进小盒子,反而成为了我们的宠物。” 莫幽右手摇晃着酒杯,静静地听着,红色的液体中倒映着他的脸,“不管你怎么玩你的盒子,我只要拿回我需要的东西,整天被大祭司和大僧官看着,真是烦人。” 荀芷坏笑着,他卷起手中的羊皮纸,对年轻的王说道:“只要你让我进大图书馆,我一定帮你取回东西。” “你就是个痴,和以前没两样。”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序章 陶德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你会离我而去吗? 相信我们还能相遇。 永不停息的演奏。 哦,有一天,我会成为清风,飞翔到你的身边。 赤炙国、浦垛城、鬼贡 据说这里是连“五神”都注视不到的地方,所以人们给它起名的第一个字,是“鬼”。 浦垛城的“鬼贡”,它坐落在一个山洞里,那是北群山在赤炙国境内延伸段的最后一座山峰,人们称它为“独角山”或“鬼角峰”,因为它的山峦全都弯弯的朝向天空,犹如一簇长在城市最北面的魔鬼犄角,“鬼贡”就在它的脚下深处。这里是北陆最有名的非法市集,里面的东西大多是偷盗或是抢夺来的,所有物品,当然还包括各种“活的”,都可以在这里被买卖和交换。 市集里到处都是作奸犯科、恶贯满盈之徒,但是没有人敢在此地惹是生非,因为这里由“鬼”掌控,任何破坏规矩的人,都会被地下钻出的“骨虫”一把吞了。 据说这是有人亲眼所见,也有的认为只是经营这里的人编出来的故事,但没有人敢去尝试,因为被“骨虫”吞下,可不是一时半会儿死得了的。 陶德很想试试,或者说很想看别人试试,因为没见过所谓的“骨虫”,没见过的东西他总是很好奇,想闻闻那种异界生物的味道。 除了对“骨虫”好奇,他本身也很喜欢这个地方,那种潮湿的带着丝丝霉味的气息是他鼻子的最爱。在这儿,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闻出任何一个过往的人身上带着的味道,除非他自己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我们还要在这个鸟地方待多久?”身后传来了叔叔的声音,喉咙中带着烟鬼独有的沙哑。 “叔叔,您答应给我三天的。” “你到底在等什么?那个乡巴佬?”叔叔拿着那根长烟杆对着木栏杆敲了敲,抖出里面的烟灰。 “我也不确定。”陶德摸着脑袋对着叔叔傻笑,深蓝色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 叔叔看着他,翘了翘眉毛,摇摇头,“我去对面看看,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尝到很多不同地方来的烟草。” 他看着叔叔去往通到下一层的阶梯。 “鬼贡”很大,分为“上环”、“中环”、“下环”和“底部”四层,上面三层依着洞璧凿建而成,由连绵的石阶梯和木板走道相连接,从“底部”往上看就像是有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圆圈缠绕在山洞四周,圆圈的中间还有一条直线将它们贯穿,那是一条铁质的轨道,轨道中有好几束粗大的绳索,上面扣着一个升降机,两头被一些巨大的齿轮和绞盘相连接,是用来方便运送各种货物的。陶德没事就爱看苦力们转动绞盘,将那个东西上上下下“吱嘎吱嘎”地移动。 洞的内部终日被数不胜数的火把点亮,它们五步一支,挂在山洞壁沿的铁支架上,所以在里面根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进入“鬼贡”需要经过一条很长的隧道,这条隧道将阳光和一切自然的气息都隔绝在外面。 此时他正靠在鬼贡“上环”的木栏杆处,右脚踮起随意地靠在左脚后方,俯视着整个庞大的市集。 来这里的人似乎一拨又一拨的永远不知疲倦,永远在那里叫唤、嚷嚷。 他望向对面的“中环”,那里一直有个打扮妖媚的女人斜靠着栏杆处朝他抛媚眼,她的身后是一个妓院兼冰室,也对,来这里的人非奸即盗,大多好三口,最穷的爱赌博、口袋稍鼓的喜好玩女人、再有钱的就对“幻冰”上瘾。 妓院旁边是一个老巫婆的店,门口挂着一面画有九色星辰和一个倒吊小丑的旗帜,隐约能看见店里的桌子上放着许多泡酒用的那种大玻璃罐,罐子里有奇怪的东西在蠕动,这些东西总让陶德泛起一层疙瘩,但是他又每每忍不住睁大眼想看清楚。 在他们的下方,也就是“下环”处,是一家酒馆和一个住店,门前经常聚集着面红耳赤的酒鬼和唾沫横飞的赌徒,为了几枚铜币打的人仰马翻。 “下环”虽然只比“底部”高出大约一个成年人的距离,但环境却要好得多,后者完全是在潮湿泥泞压满车辙的天然土壤之上,不断的有平板货车、马匹、孩子、土狗在布满木屋的缝隙间穿梭,陶德的眼光扫到之处,甚至还有成群的鸭子在那里乱窜,“嘎嘎嘎”,就像是城中的贫民窟。 在入口处不知道是谁,用六辆双轮平板车拖来了一座长达三十多尺的生命之神石雕像,神像横卧在车上,由十几人牵拉着才勉强通过隧道进来。 “嘿哟嘿哟。”壮汉们**上身在一起用力。 这东西是怎么偷来的?谁又会买呢?陶德觉得很好笑。 忽然,他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那正是陶德想要的味道,他等在这里这几天就是为了它,但这味道却被一股腐烂的气息所包围。 一个头戴兜帽披着深暗红色斗篷的驼背小个子吃力地背着一个包裹从他的身后走过,陶德记得上次看见这个人虽然是比他矮小,但好像并没有像今天那么的矮,而且也没有驼背,更没有这股腐烂的气味。 难道他记错了?不会,就算脑袋记错了,他的鼻子不会错,腐臭也掩盖不了人本身的气味。 那人用麻布将整个脸都蒙住了,他经过陶德身边还咳嗽了两声,听上去似乎病得不轻,之后便走进了陶德和他的叔叔们暂留的那家店铺。 这是一家兜售“幻冰”的铺子,陶德和叔叔们从蓝愫花农场贩来的“幻冰”基本都销在这里,就是在几周前,陶德也是在这里见到了这个人,闻出了他身上和杨仁一样的气息。 那人像幽灵般地“飘”进了店铺,消瘦的老板在柜台后立马用手捂住了鼻子,厌恶地看着那人,只见他从深暗红色斗篷内拿出一张金银票扔在了桌上,手上都缠着脏兮兮的布条。 老板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金银票的一小个角,像是拿什么龌龊东西一样接过金银票看了眼,哇!数目还不小。 此时店里就只有这一个顾客,陶德慢慢走进去,轻轻地放下了铺子木门上的悬帘,那人警觉地回头,但是已经晚了,陶德已经抽出了后腰的小匕首,按着他的头,插入了他的脖子。 那人两只手紧紧地抓住陶德的手腕,但是太过虚弱、无力反抗,只能瞪大了眼睛死死看着陶德冷漠的脸,渐渐地褪去力量。 瘦子老板被发生的这一切惊呆了。 “长烟杆叔叔”陶译泰、“二叔叔”陶可曾和“三叔叔”陶旭俊围着一张桌子,桌子在店铺里屋的中央,上面平放着红斗篷家伙的尸体,衣服已经被脱掉。陶德在一旁用清水洗手,瘦子老板则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气呼呼地看着他们,“四叔叔”陶思正按着他的肩膀。 尸体泛着恶臭、全身发红,脸上、身上和手上的皮肤都有坑坑洼洼的一个个小洞,斜斜地嵌着,像被蛀虫啃过一样。他的包裹在一边敞开着,露出了一卷金银票和底部的黄金。 “我还真没见过有人被幻冰的瘾害成这样的。”陶可曾捂着鼻子说道。 “你可没说他是盗盟的人。”陶译泰看着此人右手臂上的盘蛇勒鼠烙印,眉头紧锁。 “但黄金却是货真价实的。”陶旭俊则笑嘻嘻地瞄着那堆包裹,像是在看一个**的美女,露出他那黑黄色参差不齐的牙齿。 陶德从刚才起就一直很在意地面,他在想“骨虫”怎么还没有钻出来把他吞进肚子里。然后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慢慢走过去,两只脚不敢踩到同一个地方。 “叔叔,这下我们可以直接买下整个蓝愫花农场,然后自己炼制幻冰。”他看着那堆财物说道,伸手摸了摸那叠金银票。 “我以后可不要你们的货了!”瘦子老板在一边愤愤不平地插了一句嘴,“你们怎么能打我顾客的主意!”但身体依然僵直在椅子上不敢动。 陶思正用力捏了捏瘦子老板皮包骨头的肩膀,说道:“之后打算怎么做,这么多黄金,盗盟可不会善罢甘休。” “叔叔,我觉得和盗盟无关。”陶德依然是那张似笑非笑的怪脸,他的叔叔们反正已经习惯了。 “他可能曾经是盗盟的。”他不知道哪里找来了一根小木棍,用它挑动了一下尸体右臂上有烙印的那块肉,“但是这么大一笔买卖,盗盟怎么会交给一个幻冰瘾那么大的人,而且他刚刚还用票子准备买货。” “只要老板不说,没人会知道。” 当天晚上,“三叔叔”陶旭俊从外头跑了回来,“外面天已经黑了。”于是,陶可曾和陶思正便将尸体包裹好藏在货车里,上面堆满稻草,慢慢地推出了“鬼贡”。 看着他们进入隧道,陶译泰对站在一旁的陶德说道:“老板你别管了,他不会说的,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陶德点了点头,叔叔撩起悬帘进了铺子以后,他靠着门边,悄悄地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了“王国之子”徽记,看着它傻笑了一下,然后放到嘴边,贴着厚厚的双唇、狠狠地吻了一口。 第一章 连无名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浦阳城 “啪、啪、啪!” 这是?拍被子的声音?连无名很熟悉这种声响,他小时候母亲经常在院子里趁着阳光这样拍被单。和今天一样,每每想多睡一会的时候,就会传来这声音,不过现在又是谁? 美妙的睡意就这样被搅走了,连无名有些恼火,他“噌”地坐起在床上,抓了下后脑勺,心想“谁呀?”,将一旁的窗户推开一条缝向外看,骄阳突然很刺眼,慢慢浮现了女人弯下腰的背影,似乎是那个女仆在后院晾衣物。 连无名悄悄地掩上窗,搞的反倒是自己怕吵到对方一样。既然是她,那就,算了吧。他抿了一下嘴,捋了一下头发,下唇有种干枯开裂的感觉,于是想下床去喝口水,地板上有着自己头发蓬乱的影子,脑袋还有些晕。 这煌杏酒的劲儿还真是足。 “陈辉。”那个男人对着连无名端起洒的满满是酒的杯子,酒滴晃了些许出来,湿润了对方的指尖。 这才刚刚交完手,连无名还险些命丧于他的长戟锋刃之下,就带着一脸不羁的笑容将前者拖来这家酒馆喝酒,想到这儿,这还没喝上的连无名就已经有一种醉了的感觉。 酒馆叫“云涧”,店名用白漆写在一块小巧的木匾上,钉在门边。它处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拐角处,连无名一开始还颇有戒备。 此时的店里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陈辉似乎对这里很熟,他和老板打了招呼,要了两壶温热的煌杏酒和一大盘花生牛肉。 “我不喝酒。”连无名说道,他向来不爱喝酒,一是他真不知道酒的味道有哪里好喝,各种苦,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这玩艺。二是因为,他一喝酒就脸红,完全一副傻样,林雅姬看了总笑。 “来这儿必须喝酒,一杯也行。”这是老板的声音,“喝完我给你上自制的蓝梦蕾底叶子茶,不用担心会醉。” 陈辉微笑着看看他,好吧,既然老板开口,连无名也就妥协了。 连无名举起了酒杯,他只给自己倒了一半,因为知道这种酒。林雅姬的老爸林沉远很爱喝,他曾在月寓陪他喝过几次,酒倒是不怎么苦,但是后劲十足,很容易不知不觉中就脚下打飘,随后醉倒。 碰完杯后陈辉“咕嘟咕嘟”喝下了大半杯,看得连无名慎得慌,他也只能不甘示弱,勉强灌了自己一大口。 这里的煌杏酒倒是并不难喝,口感还微甜。 不过连无名心中提醒自己,越是好喝的酒,后劲就越足,还是要悠着点。 吃菜,吃菜是最好的缓解。 连无名开始夹菜,他用筷子挑开了洒在上面的花生粒,牛肉他还是比较爱吃的,但花生就不尽然了,他从前一吃花生就呕吐。陈辉则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王国之子为何来杀我的雇主?”他叹了一口酒气问道。 连无名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肉中带筋、咸中带辣,味道还算不错。 “因为他是个奸商。” “商人有不奸的吗?” 连无名看着他,陈辉也看着连无名。 “因为他害死了我父亲。” 陈辉这才点点头,“那,,,敬你父亲一杯。”他又举起了杯子。 这杯酒,连无名不得不喝,他仰头一干而尽,淡红色的液体从嘴角边溢出,像眼泪,父亲给他的太多,而他回报的却少之又少,是不是人都要等到这时候,才懂得懊悔。 “你大仇得报了,以后的日子也无忧了,功德圆满。而我,还得继续为生计奔波。”陈辉说着,伸手抓起一粒花生,抛到嘴里,然后继续为他的杯中斟酒,连无名并没有拒绝。 “你以前是军团的?”他看着陈辉额头的疤痕问道。 “嗯,甯苌城风皇近卫军。” “哈。”连无名笑了笑,笑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难道是酒的作用?随后继续说道:“幸好你已经不是了,这次政变的就是甯苌城的风皇族。” 听到这里,陈辉的眼神似乎定住了,过了片刻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幸好不是了。” “那为什么做了雇佣护卫?”连无名对这个男人开始好奇,其实从刚才交手时候就有了,对方看似打起来很随意,但身手却绝非等闲。 陈辉用小指开始掏自己的耳朵,“说不清,总之这样自由一些吧。”他不想多提,曾经他是多么的以军团为傲,最后却令他深深地失望。 “那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连无名问他,他的话好像有点多,看来真的是酒的作用,这酒不光好吃。 对方叹了一口气,“先休息一段时间,过一阵就该商都大会了,那时候雇佣护卫会非常抢手。” 四年一度的商都大会,曾经在林雅姬所在的徽戌城举办,现在移到了距其不远的静域,届时,皇族和各地各城有名望有地位的商人都会齐聚在那里,商讨赤炙国的经济命脉,共筑大事。 “你呢?”陈辉又吞了一大口煌杏酒,将牛肉、花生和酒在嘴里混成一团,“得了那么多赏赐,怎么花?有女人了么?” 连无名听了,苦笑一下,女人,“我正要去找我的女人,她在徽戌城。” 用过早饭后,连无名对着手掌哈了一口气,还是能闻到一股酒味。他看着端着餐具走出房间的女仆,刚刚本想问她的名字的,就因为怕自己的酒气熏到对方,连无名才没有吭声,埋着头把早饭给吃了。 原本打算今天就离开浦阳城去往徽戌,晚一天见到林雅姬他就一天无法安心。 为什么? 到底是谁要加害于他?他没有接受黄金封赏,林雅姬知道这一点,北都也知道,他想不明白还有什么原因。 “包裹、盘缠和马匹都给您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启程。”女仆站在门边对着屋内的连无名说道。 “你们老爷呢?”连无名说的很小心,生怕一大声把酒味给吹过去了。 “老爷一大早就出去办事了,他让我转告您,是关于您的木材生意的,还有,他带走了你昨天拿回来的金鱼配饰。” 杜几山不在,看来是来不及告别了。他依然是老样子,杜老爷子白手起家,从一个泥水匠到拥有现在的家产,对从小是吃苦长大的杜几山有着很深远的影响,所以他做任何事都亲力亲为,包括朋友的。连无名一直从心底感谢他,当年他急于赶去北都,家里的一切生意都是杜几山在帮他打理,而且打理得很好,使他不但家业得以保住,还了却了后顾之忧。 其实我也可以晚一天走,一来还能和杜几山见一面。二来,我真的很想问一下,眼前这个女仆的名字,她照顾了我这些天,单单是因为照顾吗?他说不清。但现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可能明天会有机会呢。 连无名点了点头,“我一会就上路。”他还是选择了今天出发。林雅姬,他原本相信他和林雅姬互相深爱着对方,可现在呢?他知道那个回来的男人是林雅姬的初爱,初爱会在一个女人的情感中占有多大的位置?他不敢想,林雅姬的心中对对方到底还有多少留恋?杜几山说的不寻常关系算是何种程度?他们是否已经旧情复燃?这些疑问连无名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他不想听自己心底的感觉,他害怕有些真相会令他颤抖。 眼见为实吧,连无名不愿猜测。 直到杜家大宅邸离他越来越远,连无名才回头看了一眼,女仆还站在那儿,从送他出门便一直恭敬地伫立着,像一只在想心事的小猫,用好似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望着他远去。 她姓赵,是的,因为刚刚在马厩,一个给他牵马的小伙喊她小赵,赵什么呢,单名还是双字,连无名在脑海中开始对她的名字进行配对和猜测。 大白天的浦阳城真的是热闹非凡,人们各种生活的气息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格外亲切,这些安定祥和的气氛让连无名一时忘了自己可能还处在危险之中,还有某些阴暗的东西在窥探着他。 顺着人流骑行到宏伟的城门口,坚固的环形城墙中间嵌着一个足有三十尺高的拱形门,大门正上方的青砖上竖立着一个红漆方尖碑,碑上刻着“浦阳城”三个大字,因为浦阳城的中间有个“阳”字,是太阳的意思,而阳光是天空之神的礼物,所以这个方尖碑是对天空之神的一种崇拜,也是浦阳的标志之一。 门口果然有自己的昭告和画像,连无名戴上了草帽,骑出城门后,他从怀中拿出了林雅姬写给自己的信,展开信纸,里面包着“王国之子”徽记和那张写有“殇”的小纸片。 明媚的光芒之下,方尖碑的影子遮蔽了连无名,应该有条红龙从头顶飞过,而他是拿着徽记的龙之子,这就启程! 连无名在脑海中潜意识绘出的画面,除了这些,却还有一个庞大的阴影之物,像怪兽的血盆巨口,正想要吞噬什么,开始它的饕餮之宴。 第二章 井博义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蒲青城 鸡蛋、青豆粒、面包,呃,,,还有,,,这是。£∝頂點小說,。。 马肉。是的,马肉,刚刚井夫人提到过了。 在马厩里吃马肉,这让“夜莺”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不禁让她想到,原本在这的那些马儿们是不是都变成了手中盘子里的食物。 早餐是刘凝亲自拿过来的,也许是井博义行动不便吧,于是她代劳了。第一眼见井夫人的时候,她明显感到唐文哲和罗平霎时肃然起敬,到了性成熟年龄的罗平甚至还脸红了一下,五神呐!希蕾瓦当时都觉得替他丢脸。 不过说实话,在她看来,这刘凝确实算得上是个漂亮的女人,虽然她已经尽量不去回想昨晚听到的声音,但还是觉得井夫人今天脸上带有的绯红是那个的杰作。 希蕾瓦等刘凝转身走到马厩门口,才将盘子里的马肉拨到了一边,开始享用早餐。唐文哲则已经吃的满嘴都是豆泥汁,而罗平呢,吃几口便偷偷看一眼站刘凝的背影,“夜莺”忍不住观察了一眼他的裤裆。 “为什么呀?爸爸,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井音从知道自己要离开这里、离开家,而且还不是和父亲一起时就不断纠缠他到现在,虽然井博义用了各种借口搪塞小女孩,她还是围着他撒娇,摇晃身体、撅着小嘴,千百种不情愿。 井博义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看来只有等妻子来解围了,长期生活在军团的他,根本不清楚要用什么方法来对付这几个小家伙。 井宏已经帮弟弟妹妹理好了包裹,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他有时不太敢面对大儿子的目光,感觉自己给他的关爱太少,而儿子对这个家的付出和对母亲的照顾,可能都要比他多。 刘凝的表情一严肃,井音和井迪自然不再多话,妻子像塞玩偶一般,将拖着小黑的女儿和小儿子赶进了马车,他们各自嘟囔着嘴,只晓得父亲连送都没有送他们,并不知道井博义正在二楼的窗后悄悄张望着。 井音和井迪怕黑,所以他不能让孩子们天黑再上路,可是白天人多眼杂,井博义不想让这里的人发现他,虽然家的位置在镇上的一个死角,平时过往的人并不多,但还是小心为上。 唐文哲和罗平从镇上雇来了马车,他们俩将护送井博义的家人去“大牛”那边。 “哟,井夫人,今天木材厂不开工啊,全家这是去哪儿呀?” “噢,这是我的两个外甥,来接我们一起去我父亲那儿住一段。” 刘凝逢人问起便如是说。 至于他和“夜莺”,要等他们走后再悄悄动身去赤西军团。 希蕾瓦把决定权交给了井博义,虽然后者并不愿意和女人同行去军团,但是衡量下来,也没有其他办法。毕竟他这边一路上的情况更加难以预料,而唐文哲和罗平都太年轻,经验尚浅,他又不再是从前的守备官井博义。 刘凝在上马车前向着家中二楼正对他们的窗户处望了一眼,她的丈夫此时正不舍地看着她,而她心里知道,却瞧不见。妻子的眼神闪过一丝黯淡,提了一下衣摆,跨上了马车。 井博义就这样目送着两个陌生人一左一右骑马带着他的家人和孩子离开了这里。 希蕾瓦靠在门边不吭声,只是用手掌托着玉米粒,喂着停在她手腕上的黑鸦。 “你有家人吗?”井博义失神地看着地板问道。 家人?希蕾瓦的手臂抖了一下,黑鸦衔了一颗玉米粒飞上了她的肩膀。对于一个就因为出生时是个“没鼻子的小女孩”而被父母遗弃的人来说,家人这个概念再模糊不过了,是修道院里的修士?还是那些同她一起长大专门欺负她、和她打架的野小子们? “如果你指的是大牛他们的话,那我想你比我幸运多了。” 井博义抬起头看着她,“夜莺”却避开了他的眼神。 “对不起。”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守备官?” “午后吧,镇上的人都有小憩的习惯。” 他们不停赶路直到夜色渐浓,井博义知道前面有一家客栈,矗立在河流的旁边。 希蕾瓦骑到了路旁的树林中,帮助井博义下了马,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没有过多的交流,也不再相互嘲讽。 客栈是一栋高大的木建筑,名字叫“路过却不带走”,店主人曾经是个旅者,还写过游历笔记。井博义每次去赤西军的路上都会在这里吃些东西或住一晚,他告诉希蕾瓦,“这里的厨子不错,房间也比较干净。” 温暖的桔黄色灯光从客栈的窗格里透出来,希蕾瓦将黑鸦放走,然后把大马交给了一个从马厩门里走出来的男孩。 “先生,我来吧。” 希瓦蕾脱下了羽翼游侠皮帽,“请好好照顾它。” 男孩一下显得很尴尬,他涨红了脸,“对不起,小姐,我,,,我没看清。” “没关系。”希蕾瓦将缰绳交给了他,然后取下鞍囊和包裹,和井博义一起进入了客栈。 与一般地板上覆满尘屑、空气中弥漫着啤酒、烟雾和菜肉气味的旅栈不同,这家的装修和布置都相当精致小巧,一进门便有一个小铃铛开始摇晃,发出脆耳的声音。墙上钉满了店主自己誊抄的旅行笔记,纸张倦黄、字体清秀。角落里有一个木质小书架,上面横七竖八地堆了不少书籍。壁炉里的柴火在啪啪作响,上面放着许多从各地买回的小玩意,希蕾瓦很中意靠左的那个水晶球,里面有一艘缩小的尖头战船。 大厅里坐满了人,人们都在喝东西或者聊天,只剩最后一张桌子了。 “还有房间吗?” 店主抬头看见是井博义,他指了指那张桌子道:“房间有,但是桌子不多了,我建议你们先去坐下。” “夜莺”环视了一下大厅,然后在那张两人桌边坐下,他们的邻桌是两位打扮普通的姑娘,像是姐姐和妹妹,正安静地坐着,可能她们的晚餐还没上来。 井博义也缓缓走过来坐下,“我点了烤绸鱼和羊肉,如果你不喜欢羊肉的味道,可以换成别的,这里的鸡也不错。”他知道一般的女人好像都不怎么爱吃羊肉。 “没关系。”希蕾瓦回答道。 店家端来了一大杯麦酒和一壶山叶水,这里连装水的瓶子都非常独特,瓶口弯弯曲曲,像被施过法术一样。 门口的铃铛再次“叮叮叮”地响了起来,进来的是三个看上去挺精壮的年轻人,身穿皮甲,手中拿着兵器,最前面的一个还戴着顶奇异的高帽子,像是表演杂耍的,后面的两人一高一矮,形成鲜明对比。 “对不起先生,你们可能要稍等一会。”店主一边招呼他们一边迎过去。 特里尼脱下了那顶高帽子,他的身材微胖,头发已经被帽子压扁,贴在了脑袋上,嘴唇上下都留有短胡须。 向店主深深鞠了一躬之后他说:“好的,我们愿意等。” 站在后面的黄维斯要比摘下帽子后的特里尼高出一个头,他好像没那个耐心,向前跨出一步审视了一下整个大厅,然后拿起门旁的一把空椅子,走到了井博义和希蕾瓦隔壁两个姑娘的桌边,将椅子重重地往其中一个稍年轻一些的姑娘旁边一放,“我们就坐这儿!反正她们只有俩人儿,够地方。”边说边一屁股坐下了,然后将佩剑往桌上“啪”一放,吓的两位姑娘全身一震、不敢吭声。 特里尼耸了耸肩,“我该不该变出一张桌子?” “又不是捡了一顶帽子你就是魔法师了。”史旺一边嘲笑他,一边拿了两把椅子也坐了过去。 店主有些为难,“那你们先喝点什么,等有了地方再换。” “三杯黑麦酒、两份蔬菜肉糜汤、一份羊肉一份鸡,我以前来过这儿。”特里尼走过来,熟练地点完菜,向他的两个同伴介绍着。 这阵风波过去之后,店里的其他客人又开始自顾自地聊天,只有那两位姑娘显得有些紧张,其中一个看着少许年长点的将椅子往妹妹那边挪了一挪,好让两人挨得近一些。 黄维斯见状,笑了笑,把自己的椅子也挪到了妹妹旁边,用手搭在了后者的椅背上,头凑过去问道:“姑娘叫什么呀?” “是怎么称呼,你个粗鬼。”特里尼在一旁提醒他。 井博义和“夜莺”厌恶地看着他们。 妹妹被他吓的脸色苍白,她摇摇头,紧咬嘴唇,靠向姐姐那边。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吃一点东西就要赶路。”姐姐对着黄维斯说道。 “赶路?那么晚了赶什么路?不如和我们一起住一晚,明天护送你们。”特里尼摸着下巴的胡子说道,史旺在一旁“咯咯咯”地笑着。 正当黄维斯还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店主端来了个盘子,“两位小姐,你们的煎鸡蛋和蔬菜。” 没想到黄维斯居然站起来伸手接了过去,然后用舌头在煎蛋上来回舔了几下,再放到了姑娘们面前的桌上,然后“哈哈哈”地笑开了。 妹妹害怕地将肩膀掩到姐姐身后,姐姐则一脸无奈地注视着眼前的这顿晚餐。 井博义有些看不下去了,这时,客栈的一个胖女仆将他们点的烤绸鱼端了过来,“羊肉还要烤一会。”没等女仆说完,井博义拿起盘子,走到邻桌,将自己的绸鱼给了那两位姑娘,拿走了那盘蔬菜配煎鸡蛋。 黄维斯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舌头在嘴巴里乱搅,不爽地看着一瘸一拐的井博义回到自己的桌边坐下。 “噢?!人家可表现的比你好,虽然是个瘸子。”特里尼在一旁嘲笑黄维斯。 “我可没有义务帮你摆平麻烦。”“夜莺”凑近井博义,悄悄地说道。 摆平麻烦?要是我腿没有受伤,这伙地痞敢动手,全部让他们横着出去。 井博义气得牙痒痒,他一把抓起煎蛋,塞进嘴里便吃。 “瘸子也想泡妞。”黄维斯冷笑道。 “人家还已经有一个了。”史旺用下巴撇了撇希蕾瓦,在一旁补充道。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那是个妞呢。”特里尼说完,他们三个同时大笑起来。 “蔬菜肉汁汤,蔬菜肉汁汤。”店主双手举着两碗汤急忙过来,想打个圆场,谁知希蕾瓦忽然伸了一下脚,将他绊了一下,手上的汤汁和菜叶全部洒了出去,矮小的史旺反应最快,一下从椅子上跳起,闪到一边,避开了。 特里尼和黄维斯可没那么幸运,被溅了一身,两人同时站了起来,椅子向后面“哐铛”一声倒下。 店主转头看了希蕾瓦一眼,特里尼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顾头上和衣服上还挂着菜叶,抽出了腰里的佩剑,黄维斯和史旺也马上拔出剑和匕首。 大厅里顿时安静得没有了任何声音,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离他们比较近的另一桌人甚至站起来向后避开,那对姑娘则四臂环抱在一起,妹妹在姐姐怀里吓得直哆嗦。 井博义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双手撑着台面,怒目他们三人。 这时门口的铃铛又响了,清脆的声音瞬间打破这紧张寂静的气氛,走进来的人望向大厅,脱口而出,“守备官大人?” 第三章 杨仁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浦垛城 杨仁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进入浦垛城,其实也不能算入城,载他们的平板马车只是要把他们送去浦垛东北面的一个防御驻地,然后在那里等待城中审判庭对他们做出的决定。 杨仁心想,也许报上名字之后,浦垛城能知道他是谁。 马车上有来自其它不同领地的一共四个犯人,双手都被绳子束缚着,车子前后左右都有护卫骑行,在树林中的蜿蜒小路行进了一段之后,隐约可以透过雾气看见前方的岗哨塔,看来离驻地不远了。 突然,坐在杨仁对面的一个皮肤黑黑的瘦弱犯人不顾一切,翻身跳下马车,踉踉跄跄地往林中方向跑去,嘴里还大喊着:“我没有罪!” “弓箭手!” 这喊声是从前方传来的,离那个犯人最近的一个骑马护卫直接从背上将弓取下,搭上羽箭,在前者还未跑到第一颗树的地方就将其射杀了。 只听“啊”的一声,箭矢从后背洞穿了那个犯人,他应声倒地,再无动弹。 队伍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依然前进。 “听好了!任何逃跑的人都是这个下场!不论之后审判庭的决议是什么,至少你们现在都是犯人!”这是刚刚呼叫弓箭手的那个领队在说话,虽然声音有些浑厚,但居然是个女人。 真是个残忍的女人。 马车缓缓驶入了土石混合而建的驻地护墙,空中廊上有哨兵在走动,驻地里面的人们开始停下手中的事,抬头看着他们,“又来了几个!”不知道谁在那儿喊。 队伍穿过一片矮房屋,在个空地边停了下来。杨仁看见空地中央有一个大树桩,上面插着一把刽子手巨斧,桩面和边缘像被染了无数次红色颜料一般,由深到浅一层一层,干涸在表面之上。 “犯人们!下车!”女长官又开口了,恶狠狠地说。 杨仁和另两名犯人依次下车,然后排成一列,这时一个身穿银色盔甲、披着红色斗篷、腰系铁剑的男人朝他们走来,他的眼睛在头盔的细缝里观察三人,手中拿着一卷纸。 杨仁不敢和他有眼神接触。 “李瑞!交给你了!”女人叫嚣道。 男人点了下戴着头盔的脑袋,翻起护面,卷开羊皮纸。 “山连领地,姜兴!”他照着纸上念道,头一个犯人向前跨了一步,“是我。” “浪桃领地,陈乃轩!” 第二个犯人应声出列。 “下一个!晋风领地,杨仁!” “在!” “你们三个!跟我来。” 他将三人领到了这片矮房屋里的其中一间,房间的内部用简易的铁栏杆隔开了好几间,已经有一些犯人被关在里面了。 “你们仨今天先住这儿。”他命令守卫打开了一间空牢房,把三人赶了进去。 望着冰冷的地面和稀疏的甘草,看来牢房都一个样,杨仁心想,不知道食物会不会也一样。 徐展独自一人坐在烟雾缭绕的大厅一角,喝着一杯黄麦啤酒,面无表情地看着驻地的士兵们在那儿喝酒聊天、插科打诨。这张桌子是他在餐厅的固定位,除了梅利和彭丹,没人会坐过来打扰他。这个来自恭泓城的男子出生于毗邻温穆河的一个小镇,他黑色上衣的领子和袖口都镶有貂皮,披风被一只银色的鹰爪子扣住,留着一头长发,脸上刻有深深的皱纹。 大厅里的士兵基本都靠着两边坐在一起,中间的人很稀疏,有几张桌子甚至还空着。徐展左手边的基本是旧派,是原先赤北军的分支,也是第一批驻扎这里的战士,都跟随了他很久。右手边的则是合并派,他们大多是以前东部和南部军团的人,因为两军合并成了如今的全风军而被派过来巩固防御的,窥视他指挥官之位的李瑞和张莹就坐在他们中间。 因为赤炙国歼灭了南陆明莴族,导致阴影森林的活动期变得频繁,所以他们驻地便多了一项任务:向东部的全风军运送被审判庭处决的犯人,去支援那里的防御工事建设,他们称之为“人头”。而运“人头”的任务,恰恰落在了旧派头上,新派则负责押送各领地来的犯人,等候浦垛城中审判庭的决议。 他的事务官梅利进来走到了他的身后,在耳边低语了几句,徐展的瞳孔突然放大了,但是并未动声色,他瞄了一眼大厅另一头坐在一起的李瑞和张莹,随后让梅利先行出去,自己继续的把那杯啤酒喝完。 走出大厅,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冷,不应该灌下酒就立刻出来的,但是没有办法。 徐展绕过空地走进了影子屋,关上了门。这是驻地士兵们给这间指挥室取的外号,梅利和彭丹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屋里很昏暗,他们只点了一支蜡烛。 见指挥官来了,彭丹着急地迎过去,走动引起的风差点带灭了火苗,他边摇头边说:“没有找到。” “受伤的那个兄弟怎么样了?” “腹部被匕首捅开了,托着肠子跑回来的,伤得还挺重,在医师那里治疗,就说是路上碰到了匪人。” “千万不能让李瑞和张莹他们看出端倪。”梅利也走了过来,若有所思地说。 “看不看出端倪又有什么区别!?现在跑了一个人头,明早我们怎么和全风军的人交接?阴影森林现在到了活动期,他们最近催人催的紧,少一个人头他们肯定会上报,那我们出气,这事再被李瑞他们抓到把柄,大做文章一番,老大指挥官的位子就不保了!我们这些原来的兄弟在这儿就会任人宰割,他们一直想把我们赶走,这下如愿了!”彭丹有些气急败坏。 徐展缓缓地做到了椅子上,看着桌上的沙盒,默不作声。 “凭什么他们可以随意处置试图逃跑的犯人,我们少交一个人头也不行?就因为我们是赤北的分支,他们是合并军团的人?真他妈的不公平!什么狗屎玩意儿!” “你像个泼妇似的也无济于事。”梅利试图让彭丹住嘴。 彭丹气得一口唾沫还挂在嘴边。 徐展忽然从彭丹的话里想到了什么,他举起右手示意彭丹安静,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问道:“今天他们应该押送四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可来的却只有三个,对么?” “一个据说是中途想要逃跑,被射死了。”梅利向指挥官解释着。 “哼!”彭丹叹了口怒气。 徐展回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他用手指扣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说道:“去查一下另外三个人来自什么领地。”徐展说了一半停下了,似乎还在思考中。 “老大,什么意思?”彭丹是个急性子。 “挑一个不起眼的,顶那个空缺,明天一起送上去全风军的车。”指挥官轻声说道。 梅利一脸疑惑,“长官,这样行吗?” “不行也得行了,你负责探查,具体行动让彭丹做。” “好好好!”彭丹在一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可。。。这。。。” “到时候就把屎盆子扣在张莹她头上,是她押送过来的人,路上她们杀了一个,到底谁是谁,没人说得清。这叫死无对证,只要我们人头不少,全风军这边先糊弄过去再说。” “老大,好方法,绝好的方法!”彭丹一改之前的愤怒,嬉皮笑脸、翘着大拇指赞成。 “记住,冷静!少说话!不能出差错,否则比少一个人头还惨,我们几个可能全都在这里完蛋。” 第四章 金善行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浦垛、化泷寺 冷雨纷飞,将化泷寺的地面洒为暗红,犹如凝血。 金善行从寝室里拿来了自己的新衣服给像只落汤鸡般的信灵换上,还为他在五神宝殿中燃起了火盆。 在从柴火房里拿来干柴的时候,他发现了没有被“虚无焰”烧到的两位师兄的尸体,他们一个颈部有很深的伤口,另一个腹部被捅了一刀,僧袍全被染红,倒在灶头旁边。 金善行悲痛万分,不忍多看,他跪在一旁,伸手将他们睁开着的眼皮合上,又从房间里拿来了白被单,盖在了他们身上。 于是他在信灵取暖的同时,从各个房间拆来大量的被单,将院里院外所有僧侣的尸体上都盖上,不让他们就这样在雨中无情地被冷落着。 衣服显得很大,袖口长出很多,信灵环抱着膝盖坐在火盆旁,干柴在“啪啪”作响,偶尔冒出星火。斐焕坐在他的旁边,下巴顶着剑柄末端,正用绳子将之前被金善行打散的剑鞘绕着剑身系紧。 天一直没有转晴,时不时的会飘下一些连绵细雨。 刹纳人既然用了“虚无焰”,就表示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所以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斐焕一边想着,一边侧了下脑袋看着在院子里不知疲倦地忙活着的金善行,他**上身、淋在细雨中,身体周围像多了一层轮廓。 “他真的是你的信道师兄?”斐焕问道。 信灵转头看了他一眼,只瞧见后脑勺,斐焕依然注视着院中。 “当然了。”虽然声音微弱,但是仍不乏自豪之气,信灵在想,要不是他及时出现,你早已经被师兄打成肉泥了。 “他是伊雷达尔武僧?” “师兄不想当武僧罢了,否则早是了。” 斐焕这才转过头来,“那他怎么会伊雷达尔的战技?” “是师父教的,我们师父曾经是伊雷达尔的武僧。” “喔。”斐焕稍微点了点头,再次转过去,看着在安顿好所有尸体前丝毫没有停下来意思的金善行,斐焕显得有些无奈,他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时间紧迫。 曾经袭击赤炎旅的刹纳人、几天前他在集市遇到的和这次屠杀化泷寺的,他认为里面都有同一个人,这个人到底和井博义口中的阴谋有什么关系,他不清楚,但是必须要尽快找到他,只有这样,才能知道真相,很多真相! 那人现在会在哪里?如果是北都的计谋,那他应该会回到北都,可是现在刹纳人在北都还有立足之地吗?亦或在甯苌城?不会,现在各处的军团都有派人过去围剿风皇族,甯苌已是是非之地。那会在蒲青城的丁卡港吗?从那里坐船越过谢绿海峡带着黄金回到西陆。 金善行小心翼翼地抱着住持干枯的尸体跨入殿中,老人身上盖着信道自己的衣服,但仍看得见有一部分烧干的红色骨肉露在外面,连雨水都无法渗透进去。 他像在摆放一件玻璃制成的神像一般,将老主持的尸体慢慢倚到五神贡台的旁边安放好,再用衣服将其盖严实。 斐焕见他脸色苍白、浑身肌肉僵硬,冻得像一棵雪地里的老树干,表情已经不能用悲痛形容。 水滴顺着他的脑袋、脸颊、手臂往下滑落,地上湿了一大滩。 “过来取下暖吧,你一天也弄不完,别把自己身体搞坏了,而且威胁随时会来临。” 金善行合上了双眼,他跪在全身都被盖住的老僧前,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忏悔。 一切回忆,恍如隔日。 “手指紧紧并拢伸直!手掌外侧尽量坚硬!拇指紧贴食指,以此种手掌击敌,可使其伤残。” “握成小拳,以手指第二关节构成打击面,着力更强!握拳时,拇指紧扣食指,将手绷紧,腕关节要保持挺直!” “折叠中指的第二关节,相邻两个手指的第二关节楔牢中指两侧,拇指末端紧扣中指指甲,以凸出的指关节打击敌人全身最容易受伤的部位。” “以拳头的小指外侧击敌,可犹如锤子砸冰,直接打击太阳穴,可使对方毙命。” “手指微曲,手掌后仰,尽量使掌后坚硬。” 老僧严厉的教导,似乎重新在院内响起,回荡在信道耳边。 他跨出的第一步、打出的第一拳、认的第一个字、念的第一篇经,皆有师父的身影,那些谆谆教导、那些亲自传授的伊雷达尔战技,全都历历在目。对他来说,金善行只是生他的人留下的一个名字,父亲是一段故事,母亲是一块他倾诉衷肠的墓碑,他真正的名字是信道,而师父,才是养育他长大的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现今,老人家就这样离开了自己,没有道别、也没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 再也看不见那和蔼的笑容了!再也看不见了! 当斐焕表明来意,他亲眼看见存善堂的小神像之下被挖空的暗格,信道才彻底崩溃,原来是他带来的灾祸! 我一定要杀光这些人! 杀?!师父,是不是我手上沾的鲜血触怒了五神,他们将祸难降临在了这里? “信灵。” 小僧吓了一跳,师兄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后面一直都有“师弟”二字,也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用这样生硬的语气,虽然身处火盆旁,但一股寒意却袭遍全身。 “嗯?”他胆怯地回应道。 “师父是怎么和你说的?” “师父。”信灵回忆着,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师父给了我那块黄金,然后让我去他修炼的山洞里呆上三天三夜,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许我出来,然后如果再次见到你,第一句话就要对你说,神在我心。” “神在我心?”金善行从粗布裤兜中摸出先前信灵交给他的黄金,这就和斐焕所说的一样,井博义猜测他们是为黄金而来,师父这样做的含义是不是也正暗示着如此。 黄金是这意思,但“神在我心”是什么?师父平时没有说过这句话,难道是祷文里的语句? “对了,师兄。”信灵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你回来当天是我巡夜,那晚师父深夜都未就寝,而是在延永阁上观星,也不是,又像是在看着天空想心事,后来我发现了他,总之师父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小僧努力回想,不能遗漏一个字。 “师父说了星辰的变幻,我听不懂,又说,又说你带回来了,带回来了幼龙的鳞片,对!幼龙的鳞片。” “幼龙的鳞片?”金善行不明白,斐焕听着也若有所思。 “我那时还问师父,什么龙,龙不是很早就没有了吗。” “师父说什么?” “然后师父就什么都没有说,就说有些东西和分量要我们和你一起去承担,我也不懂。” “幼龙的鳞片。。。龙。。。”斐焕在那里喃喃自语。 金善行看着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头绪。 “相传皇族龙脉地库中的饶城黄金,是将死去龙的骨头和黄金一起熔炼而成的,里面注有龙魂。” 金善行再次拿起手中的黄金块仔细看了看,上面含有花纹,师父留下的确实是他带回的其中一块饶城黄金。 他抬头看着斐焕,斐焕也正看着他,金善行点点头。 “我们分得的赏赐中,有金银票和黄金,在黄金中,每人又有一部分的饶城金块。” “确实,这是法典里注明的,是王国之子应得的。” 这表示什么?师父是想说明,我拿回的饶城黄金就是幼龙的鳞片,他们是为此而来? “喵!”正当三人在思考的时候,一只小猫站在五神宝殿的红色木门框边,露出小半个脸。 “解馋?!”信灵情不自禁地喊出口。 他站了起来,撩起宽大的衣袖,对着门口的小猫拍了几下手心,“解馋,过来。” “喵喵!”解馋叫了两声,轻巧地越过门槛,奔了过来。 信灵将它抱了起来,它也浑身湿漉漉,毛一簇簇的粘在一起。 “解馋?这个名字真是有趣。”斐焕看着小猫,觉得很是可爱。 金善行的表情也稍微舒展了一下,解馋是全寺僧人都喜欢和照顾的一只小猫,它活着,感觉犹如整个化泷寺的灵魂没有离开。 解馋在信灵怀里使劲用小脑袋来来回回蹭着他的手,并发出“呼呼呼”的声音,像一只小猪崽。 “妳躲去哪儿了呀?也吓坏了吧?妳的小铃铛呢?”信灵并没有听见小猫跑动时候那熟悉脆耳的声音,他摸了摸解馋的脖子,小绳依然扣在浓密的猫毛里。 他顺着绳子摸到前面,铃铛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念珠,一个念珠穿过绳子系在解馋的颈部。 “师兄!”他向信道喊着,“你看!” 金善行接过小猫,然后轻轻地解开细绳,拿下了念珠。 “这应该是师父平时用的那串上面的一颗。”信道仔细地看着,念珠呈黑红色,上面刻着代表五神中生命之神维安娜的符号。 斐焕这时也凑过来仔细观察金善行手中的珠子。 “难道是师父把解馋的铃铛给换了?这是为什么?”信灵很不解。 “神在我心,,,神在我心!!”信道瞪大了眼,他眯着眼睛透过贯穿念珠的小孔看了一下,然后两指一用力,捻碎了珠子。 “师兄!?”信灵吓了一跳。 念珠的内部,有一张被叠的很小的纸片。 “师父将念珠挖空了。”金善行说道,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纸片,上面写着几个古怪的文字,不是现在通用的北陆文。 “这是什么?”斐焕看了纸片问道。 “是师父的笔迹!”信灵在一旁说。 “这是古经文,和北陆古语一样,是以前的文字。”信道一边向他们解释,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地回想师父教自己念过的古经,试图读懂老人精心留下的线索。 “你们师父这么细心谨慎,看来此事非同小可,要比井博义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馆书图大。。。馆书图大?大图书馆!?” 第五章 周平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皖洳城 总管的客房内布置很是简单,梳妆台上只有一面很小的镜子,纪慧早早的就起来,在镜前将自己的头发用手指梳理整齐、扎干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与操心。 她内心当然希望一会见到丈夫的时候,对方的眼睛可以直接看到自己。昨日她向五神祈福至深夜,众神应该能听见。 而城堡总管缪庞则刚刚才醒来,要不是郎艳的下人过来叫唤,他这会儿还在睡梦中遨游。 春梦意犹未尽,幻境中纪慧和郎艳全都光着身子,在一个水池旁伺候他,她们美轮美奂的**令他已经萎缩的命根犹如返老还童,重现坚挺。 房间里似乎还回荡着这两个女人淫、荡的**声。 老鬼摸了摸自己的裤裆,显然他早已过了做这类梦会弄湿裤子的年龄,一想到此,便有些憋屈。 女仆端来了清水和毛巾供他洗漱,他偷偷地瞧了眼对方的屁股,试图让自己雄起一下,不过没有任何作用。 这种下等货色怎么能和那两个女人比,总管自我安慰着。 郎艳的下人请他起床后便过去一次,有事吩咐。缪庞知道肯定又是让他去把周平的妻子和老仆接来城主堡的事。 一会儿再去也罢,总管心想,首要事情是去带纪慧见她丈夫,女人一定早早就起了,既然她刚刚伺候过我,我就不能让她多等,嘿嘿,老鬼眉宇间撩过一丝淫意,夹紧了一下双腿。 他用洗完脸的水将自己稀疏油腻的头发弄湿,贴在秃秃的脑袋顶上,然后让仆人伺候更衣。 纪慧看见总管礼貌地微笑行礼,缪庞咧开嘴说道:“你看看,休息了一晚你气色可要比昨天好多了。” “谢谢总管大人。” “嗯嗯,免礼免礼,吃东西了吗?小菊!”缪庞转向身后的下人。 “大人,我想先去看看我丈夫。”纪慧低下头,腼腆地说道。 “喔!好好,这就去,这就去。” 她低头的样子活像梦中舔弄自己的时候,缪庞用舌尖湿润了一下自己的上唇,似乎这一切真实发生过一样。 他们辗转来到周平的房外,却看到一些下人聚在门口,缪庞很生气,对着他们大声呵斥:“干什么干什么!?没事做了?都挤在这里干吗?还让不让周大人好好休息?” 下人们怯生生地纷纷让出一条路,缪庞领着纪慧走进房间,嘴里还嘀咕着:“真是的,都趁乱偷懒。” 但是周平却并不在房内。 “周大人呢?”缪庞指着空荡荡的床转身问道。 下人们都低着头不吭声。 “我问你们话呢!”总管提高了嗓音。 其中一个下人站出来说了句,“周大人,周大人他一早就不见了,我们找遍了这层,都没看见。” “什么!?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缪庞有些诧异,他瞟了眼纪慧,纪慧的神情显得有些不安。 “周夫人,你先别急,我继续让下人们去找。还站这儿干嘛!都去给我找啊!周大人现在眼睛不好,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唯你们是问!” 下人们像鸟兽般散开,缪庞突然想到,会不会是郎艳?于是对纪慧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医师和城主那儿瞧瞧。” “好。”纪慧点点头,“那我在这里等着。” 于是缪庞快步向通往上层的阶梯走去。 在三楼的走廊里,他拉住一个年轻女仆的上衣袖子问道:“城主大人在房间里吗?” “缪大人。”女仆向他行礼,“城主不在,他这几天一直在大少主的房里守着。” 缪庞听罢便撇开她继续往前走。 “怎么那么久?!”郎艳很不满,但是未等总管开口,她便接着说:“我让你办的事办了吗?” “已经接来了,城主夫人,但。。。” “很好,记住,别让他们回去。” “可是城主夫人,您有什么计划也得知会老奴一声吧,否则我很难帮您做事啊。”缪庞皱着眉头,双手一摊。 “你不需要知道得太多。”郎艳则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缪庞的喉结有些颤抖,这个女人,现在城主在丧子的悲痛中,无暇顾及其它,她是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那,,,那,,,那您总得让我知道,现在周平在哪儿吧?” 郎艳猛地低头看向这个丑陋的老鬼,脸上带有疑惑,“周平?周平怎么了?” 丁川气喘吁吁地坐在藤椅上,他用手掌抹去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再次叹了口气。通宵忙活了一夜,汗水早已浸透了贴身的薄衣,人快虚脱了。看着桌上妹妹留下的厚重魔典,再看看虚掩的小屋门里躺着的周平,他直接瘫软在椅背上。 已经尽力了,他想,成不成就看五神的旨意了。 昨晚,他趁着天黑大雨将周平打晕后背离了城堡,回到家后,发现周平因为淋雨开始发高烧,不停地呻、吟,叫着纪慧的名字。既然跨出了第一步,就来不及收手了。于是,丁川拿出了那本尘封已久的魔典,他的亲妹妹丁瑛毕生的心血。 丁川母亲家世代学医,老祖母更是在南陆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善于使用南陆盛产的各种野生草药治病救人,他们的母亲儿时也深受其影响。由于之后一切与南陆有关的医术都被列为禁忌,所以便没有再继续,但却留下了许多有关的记载、卷轴和书籍藏于家中仓库,直到被好奇的小妹妹发现。 一开始父母只以为小女孩是刚刚识字乱读而已,哪知丁瑛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痴迷地阅读、学习这些东西,家人无数次的劝阻都没有作用,父亲还曾经想要烧毁这些东西,妹妹更是以死相逼。最后甚至不顾家人反对,跟着鬼盗者们穿过阴影森林去到南陆,历时多年,将祖母留下的这些东西加上自己在南陆的勘察和日夜研究,完成了这本魔典。 就在丁瑛想对自己的研究进一步深入时,却遭到下人举报,被徽戌城审判庭以触犯禁忌罪被押入地牢,最后处死。 丁川很爱自己的妹妹,他那时曾游历各地学习剑术,闻讯后赶回家中,好不容易才偷偷藏下这本魔典。而据丁瑛的临终遗言,她在这本魔典中的研究,是可将有资质的人作为“材料”,通过南陆圣蛊术,炼成“超”。 南陆人生来便具有灵气,明莴族将刚刚生下的婴儿注入蛊术,放置于阴影森林里沼泽泥潭的竹笼中,过九天不亡,方能成为族中一员。这也是传说中为何红龙不愿意帮助一世王征战南部的原因,龙族认为那里是神地,不可轻易破坏。 丁川不知道“超”是什么,妹妹也没有时间向他多做解释,只告诉他所谓的“超”,便是能更大程度上的控制自己,不光是**,包括精神,可看一般人看不见之物,可做一般人做不到之事。 丁瑛被处死后,丁川便离开了家人世代居住的徽戌城,为了完成妹妹的心愿,他不断钻研这本魔典,辗转各处学习医术,甚至翻阅**。因为五世王当年对残留在北陆的南陆人进行过无情的驱逐和迫害,所以他最后决定,根据妹妹书中的记载,寻找一个接近条件的北陆人做为“材料”进行试验,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周平身上。 但是千辛万苦折腾了一夜,丁川全按着魔典上写的做了,可周平除了身体越来越烫、人越来越虚弱外,没有出现任何反应。 难道是他不符合条件? 纪慧着急地坐在周平房间的床上,手指指尖揉捏着薄被单,怎么缪大人还没有回来。这时候,房间的窗户被轻轻地“吱嘎”一声推开了,从外面探进来半个陌生人的脑袋。 “周夫人?是周夫人吗?” 纪慧听了一惊,赶紧迈着小步跑到窗边,“我是,你有什么事吗?” “您是周夫人?太好了,周平大人让我来的,他让我和您说,傍晚时分会在离风暴口岸不远的一个山洞里等你,到时候您就悄悄出城堡,我会带您去。” “什么?”纪慧没明白,“为什么?他现在怎么样了,眼睛还好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在山洞见面?发生了什么吗?” 纪慧像吐珠子般的一股脑儿问出一连串问题。 “大人现在很好,其它的不让多说,您到时去见了就知道,我傍晚时刻会在城堡外的马厩后面等您,您悄悄地出来,最好别让人看见,也不要告诉其他人。”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章 林雅姬、连无名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徽戌城 郑诚的双手搭在林雅姬的两胯上,从后面慢慢进入了她的身体。±, 随着皮肉的拍打声越来越响,空气中弥漫着细小和濡湿的声音,林雅姬发出了急促的呼吸和轻盈的喊叫。和连无名不同,在她的心里,连无名是一个刺客,而郑诚,更像是一个战士。他们两人的容貌大相径庭:郑诚肌肉发达,皮肤白皙,强壮而动作迅速;连无名则是体格精瘦,肤色沉黑,举止优雅而敏捷。 最后那一下,她紧闭双眼、张嘴呻、吟,红发随着身体剧烈晃动。 林雅姬枕着郑诚的手臂,侧身靠在他的身旁,郑诚则轻轻抚摸着她的香肩、她的锁骨,美的像一根雕刻过的碧玉。他看着她,闻着她发缕间的味道。激情过后的林雅姬脸上并没有泛红,依然感觉像覆着一层很薄很薄的冰雪,富有质感,却不愿意去轻易触碰。 “想你了。”他在林雅姬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并轻声说道。 林雅姬并没有回应,郑诚在想她有没有听到,可是女人的脚却在被子里抽动了一下,然后起身坐在床上,双手捋起自己的长发,“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这里是一个刺绣学堂,是林雅姬的闺蜜、同为富家小姐的聂兰枫开设的,聂小姐因为喜欢这座大豪宅的独特格局和幽静环境而将其统统买下,一半作为学堂,一半作为自己私密的品茶、赏花、享受静逸之所。 她和郑诚幽会的地方,便在这另一半的客房内。 郑诚光着脚丫踩到了上了漆的高贵扶木地板上,脚背上青筋分明,他全身**地坐在床沿,只有被子的一角遮着**。 他看着林雅姬的背影,女人此时已经在梳妆桌前整理仪容,傍晚的余晖透过窗格落在她的身上,宛如幽静的月夜里从山涧倾泻下来的一壁瀑布,只不过这水像是由蜂蜜酿成,光看着就甜入人心。 甜归甜,却始终猜不透。 他只是一个渔夫的孩子,出生在河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听闻人们说在城里挣钱快,于是便背上简易的行囊、带着全村姑娘们的失望和眼泪,离开了小渔村。 那一年,林雅姬的母亲在城郊游玩时遭到匪人绑架,幸而最后毫发无伤。林沉远一怒之下打算扩充月皇近卫军,郑诚看到告示前去参加选拔,经过层层筛选最后进入预备军训练。 第一次见到月皇族的大小姐是在秋日里的一个凉爽午后,近卫军和受训的他们在校场旁边自己围起来的一块空地上玩蹴球,不知谁一脚将球踢去了后方的桦苑,这捡球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还是新人的郑诚。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小树林进到花园,球落在了池中,浮在一圈莲花叶瓣的旁边,林雅姬就站在横跨水池的曲桥上,那天她身穿一身紫色衣裙,和血红的发色撞在一起,令郑诚一惊。 那种气质,他从未见过,即便是到了徽戌城,也没有。 “你吓跑了我的鱼儿。”她淡淡地说道,随即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他,微笑了。 那个微笑,郑诚至今仍旧记忆犹新。 他也想回以笑容,却紧张地僵在原地,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 林雅姬就这样转身离开了。此后的几天,郑诚都像是丢了魂一般,他也偷偷跑去过桦苑,却最多只能远远地见到林雅姬有时一晃而过的身影。 于是他拼了命的训练,直到加入了月皇族的近卫军。 再次见到林雅姬的时候,郑诚终于鼓起勇气,对她说了一句,“小姐,可以教我喂鱼吗?我上次,太过紧张了。” 林雅姬本想不理睬他走开,但最后还是忽然笑了。 之后大小姐便点名要他成为自己的近身护卫,回忆总是那么美好,他们就这样自然地相爱了,背着她父亲,背着所有人。 直到林沉远某天需要有人为他去一次西陆,郑诚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因为他知道,如果一直只是一名护卫,他和林雅姬,便不可能有结果。 总得要博一把,哪怕只博得了林沉远一丁点的赏识,也算是跨出了一大步。 如今他回来了,得到的却是林雅姬和连无名已有婚约的消息。虽然大小姐和他又恢复了以前的那种关系,但郑诚心里总觉得,林雅姬像是变了一个人,对他的态度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他多次想开口问她,但自己又算什么呢?会不会让对方感觉自己这只癞蛤蟆急着想吃天鹅肉? 所以迟迟都没有开口。 女人起身去屏风后面换衣服,郑诚便也跟着站起来穿衣,他知道大小姐不喜欢等待。 连无名到了徽戌城后便马不停蹄地往月寓赶,既然时至傍晚,他知道林雅姬晚饭前有逛一圈小集市的习惯,于是想守株待兔。 他撇到了斜对着月寓的一条小巷子内,将马匹牢牢地绑在了巷后老树上一根低垂的枝干,然后猫着身子探出一个头,看着月寓的大门。 林雅姬会不会和她的首席护卫在一起?连无名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仔细搜寻,不敢遗漏,希望尽快得到答案。 这时他的右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连无名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居然是林雅姬的女仆,君君。 “连少爷,你在这儿干嘛呢?”君君抿着樱桃般的小嘴,疑惑的盯着他。 连无名松了口气,“我不是说过,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嗳哟,那样不合规矩啦。”她摆摆手。 “你怎么在这儿?小姐呢?”连无名反问道。 “小姐。。。”君君的眼珠骨碌骨碌地转着,“小姐去聂大小姐那儿了。” “喔。。。她一个人吗?你没有陪她吗?” 君君听出了连无名话里的意思,“还有车夫和一个下人,她去聂大小姐那儿也没我什么事儿,所以一般不用陪,我就在这后巷看小朋友们玩耍。对了,在这儿说话多奇怪,这巷子后面有一片小树林,挨着河,我们去那儿吧,来吧来吧。”君君不由分说地两手拉着连无名的袖管就走,连无名转过头最后向着月寓的大门处望了一眼,没有看见他想见的女人。 夜晚时分,林雅姬陪母亲用过晚餐之后,便独自来到了占星高塔裙楼的露天走廊。 天还未全暗,刀剑铿锵响彻广场,郑诚身穿黑色皮革背心,内里汗如雨下。他向前逼近,对手脚步不稳地往后退,举剑格挡,郑诚猛力一挥,攻其下盘,击中了他的脚,打得对方步伐踉跄。对方开始向下还击,谁知头上却挨了一记过肩砍,将他的头盔打得凹陷进去。他又使出侧劈,结果郑诚拨开他的剑,然后用手肘攻击他的腹部,对手终于重心不稳,狠狠地跌坐到了地上。 “认输认输认输!”对手揉着手腕说道:“你今天怎么那么狠,我快被你打脱臼了。” “如果用真剑,你的脑袋瓜子早被我劈开了。”郑诚拄剑而立,深吸一口气。 林雅姬以前晚上没事就喜欢来到这里,借着月光看郑诚和其他月皇近卫军互相练习打斗,这是他们刚刚相爱时候的习惯,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有多久呢?是他去了西陆之后?不对,她对着没有郑诚的广场也曾发过呆,那就是认识了连无名之后。 “小姐,我又到处找不见你了。”走廊里传来了君君的声音,林雅姬转向她,笑了笑。 “我在。” 她笑起来真漂亮,哪怕只是借着月光看到那么一下,我是女人都为之沉迷,何况连少爷。 “小姐,连少爷到徽戌城了,我下午碰见他了。” “喔?那么快。”林雅姬说话依然这么不快不慢,语气淡雅。 君君咬紧牙齿,嘟着嘴唇,看着她,“小姐。。。你。。。你今天和他说了吗?” 林雅姬望向君君,“谁?” 君君惊讶地扬起了眉毛,然后用翘起的嘴巴指着裙楼后面的广场。 林雅姬俯视广场,护卫们开始三三两两地退去,一时间并没有找到郑诚的身影。 “无名来了为什么没有过来找我?” “嗯。。。连少爷说,想先在别处和你见面。” 林雅姬看着广场上暗得已经黑乎乎的沙土地面,想了一会,说道:“那你帮我约他吧。” 第七章 井博义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蒲青 “军团怎么会雇佣这种人?!” 虽然井博义已经极力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另一张桌子上的特里尼、黄维斯和史旺听见了,他们三人都回过头来,用看敌人的眼光瞟向他。¥f, 当后勤官吴浩走进客栈认出了井博义之后,双方快要爆发的导火索才勉强被熄灭。这时六个本地人喝完酒离开了客栈,正好腾出了一张大桌子,于是井博义、希蕾瓦和那对姐妹便一起坐了过去,吴浩也跟着坐到了守备官身旁。 “夜莺”终于能吃东西了,她已经快饿荒了,因为早上没吃马肉,其他那些食物早就被消耗完了。 老板也给两位姑娘重新上了一份晚餐。 “没有办法,赤西军近乎一半的人被派去了甯苌城,指挥官不愿拨出多余的人来负责后勤运送,只能雇廉价的佣兵。”吴浩的声音轻的犹如蚊虫叫唤,要凑着耳朵才能仔细听清每一个字。 井博义靠回椅背,“现在谁是指挥官?” “沙建。” “该死的。” 这是井博义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沙建那人私心太重、心眼太小、凡事都斤斤计较,他和“大牛”一向不爱搭理此人。 “鱼头呢?” “鱼头这次亲自领兵去的甯苌城,他说自己老了,回来便正式交接给沙建,而且,,,而且他为你在北都受重伤的事有些自责。” “这哪能怪他,老顽固一个。”井博义灌下一大口麦酒,在他心中,只有鱼头配得上赤西军指挥官这几个字,其他人都还不够格领导这么庞大的军团。可是,年龄确实是一个问题,鱼头退休后,不是沙建又该是谁呢?连他自己心中都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耿师傅还好吗?”井博义问道。 “老师傅还好,只是最近时常犯风寒,我这次还给他捎了些草药。” 风寒,井博义心中苦笑,他现在也能体会老师傅的痛楚了,因为自己的腿现在也会犯这种病了。 在井博义的好心劝说下,那两位姑娘决定明天一早再赶路,由于房间不多,最后决定,“夜莺”和她们睡一间,井博义和后勤官一间,那三位雇佣兵一间。 “我不介意和姑娘们一间,而且我其实很温柔,不会闹腾的很响。”黄维斯上楼时还不忘嘈杂一会,他的声音已经因为喝多了而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希蕾瓦手持细烛走进房间,天花板很低,那对姐妹不得不稍微弯一下腰,否则会磕到脑袋,不过对于她的身高却无碍。屋内唯一的摆设是一张大床,还有窗台上的一段已经被烧了半截的蜡烛头。 “夜莺”走过去用细烛将它点燃,闩上了门,又将弓箭挂到墙钉。 “你们睡床,我打地铺。”她对着进了房间后便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的两姐妹说道。 希蕾瓦将毯子铺在木地板上,然后将一把包裹在开裂的棕色皮革之中的简易匕首藏在枕头下,蜷起身子躺下,两位姑娘也开始在床上忙活睡前的准备。 虽然要比睡在野外好一些,但毕竟比不上床,跟着这个家伙好像没好事,“夜莺”心里想着。 她可以听到楼下依然有杯盏交碰的声音,话语声也会沿着楼梯飘上来,不过幸好没有虱子,她最讨厌虱子。 蜡烛已尽,黑暗笼罩着整个客栈,周围变得如此宁谧,希蕾瓦甚至可以听见一旁河流低沉的汩汩声,她就这样慢慢地睡去。 黎明将希蕾瓦唤醒,她似乎做过梦,但梦境都不记得了。睡在地板上使她浑身僵硬得像木头,楼下已经有了整理餐具的声音。 两姐妹才刚刚醒,“夜莺”起床走下餐厅,井博义已经在吃早餐,黄维斯在外面对着一棵大树撒一泡长尿,吴浩则在做着一会要上路的准备,特里尼在一旁唠叨,“如果你执意要带上一个残废,那我们的佣金可要涨一点。” 她早餐吃了一些干果面饼,与两位姑娘道别之后,他们继续上路。吴浩他们有两辆运送军团物资的马车,他和井博义一辆,“夜莺”骑在他们侧面,史旺和特里尼一辆,黄维斯骑马垫后。 “你像卫士保护贵妇人。”特里尼朝黄维斯说道。 “前面的是贵妇人保护卫士?哈哈哈哈哈。”黄维斯则故意放大声音,嘲弄井博义。 希蕾瓦不做声,她压低了自己的游侠羽翼皮帽,黑鸦飞回她的肩膀。 一行人缓缓前进,通往赤西军团驻地的路上,宽广空旷的平原在他们的左方延展开来,平坦辽阔直至极目尽头,像一片汪洋,风起云涌,长长的草叶摆动一如波浪。 井博义在马车中小憩,特里尼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在看,他那虔诚的模样加上头上顶着个高帽子真是滑稽,黄维斯则在最后哼着淫、荡词句的小调。 猎鹰高高在上,盘旋于深蓝天际。草海波荡,随着阵阵徐风轻叹,朝希蕾瓦的脸送来丝丝凉意,她感觉心情平静祥和。 没有黄维斯的吵杂就更好了。 突然,从右边的树林中“嗖”的发出声尖锐的响音,一根黑粗的箭矢径直地射过来,直接插入了吴浩的颈部,他被巨大的冲击力打下马车,身体从“夜莺”面前晃过,飞出去好几尺,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犹如一条被拽离河流的鲢鱼。 马车被迫停下,黑鸦一声叫唤飞向天空,希蕾瓦立刻从左侧翻身下马,掩在大马之后,同时从背上取下藤弓。“快伏下!”她大吼。 井博义在车中直接趴下,史旺见前方不对劲也拉停了马匹,从上面跳了下来,卧倒在泥地上。 “操!”黄维斯大骂一声,骑到特里尼的马车左方停住,边把头紧贴马脖子。 特里尼悄悄地撩开悬帘,高帽子刚刚探出来一丁点,又是“嗖”的一声尖音,第二根粗箭直接射过来洞穿了他的帽子,带着它飞了出去。 “是强弩!”“夜莺”大声叫道。 “他妈的,真猛!”特里尼边喊着边躲回马车中藏好,不敢乱动。 黄维斯看着在前方地上已经被射死却还在微微抖动吴浩,对着车内说道:“看来还真有人抢物资,我们跑吧!” “除非他们的箭打进沟里,否则只要你们一动就得死!”前方的马车内,井博义大声说道,“夜莺,你看得见对方的位置吗?” “只看到个大概,就在右侧的树林,应该是强弩,距离六百尺左右。” 强弩很难对付,特别是对方在暗我方在明,除非有人能诱使他们再度射击,这样才能找到精确位置反向打击,但是现在,井博义一不确定“夜莺”有没有这个实力,二是谁去做诱饵,靠那三个无赖?而且对方到底有几支强弩也不清楚。 “别紧张!”这时,从树林中走出来两个人,“而且我劝你们先别动,否则我的小子会继续把你们一个个射飞。” 讲话的人走在前头,穿着破皮革斗篷,肤色病态般的苍白。 “我可以说句话么。”特里尼从车窗一角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说吧。”那人回应道。 “我们不是军团的人!如果你要这些东西,我们可以立马离开!” “呵!”那人发出薄纸般的干笑,“我不要这些东西,相反,我需要赤西军的人帮我一个小忙。” “赤西军?前面!前面车上的就是守备官!”特里尼的手变成一个食指,指向井博义的那辆马车。 那人撇了一下头,跟在一旁的战士便抽出剑,向前车走去。 “咀!”希蕾瓦吹了一声口哨,然后从大马后闪出,一箭射倒了持剑的战士,与此同时,树林中传出一声尖叫“啊!什么东西!” “嗖!”又一支弩箭擦着希蕾瓦的帽檐飞过。 “夜莺”丝毫没有迟疑,重新抽箭搭弓,对着刚刚说话的那人,“一动你就死!还有你的人!” “白痴你都差点射中我了!”对方朝着树林中骂道,“没想到是个女人。”他看了看身旁倒下的同伴,“既然一命换一命,大家也算扯平了,我们谈谈吧。” “我从不和土匪谈。”井博义慢慢走出马车,手中持着他的白银双弦弓,他看了眼希蕾瓦,是一种信任的眼神。 对方又笑了,那双病态的眼睛闪着红光,他的头发又稀又干,脸上和手上苍白的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我也从未想过军团中会有杀人犯,鄙人不是土匪,我叫老虎,在找一个有两只左手的男人。” 第八章 杨仁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邶扎边境 “杨仁!杨仁!快醒醒!呆瓜!快醒过来,呆瓜!快点醒来啊!” 圆木轮子碾过布满车辙和碎石子的泥泞道路,晃东晃西、颠颠簸簸,杨仁昏昏沉沉地醒来,感觉后颈怎么那么痛。∽↗, 是不是陈伊的声音,好像听见了陈伊的声音,在哪里? “小白脸醒了。”一个贼眉鼠眼的人笑嘻嘻地看着他。 杨仁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木质的牢笼马车内,同车的有六个人,一边坐三个,对面的手脚全都被铐住,其中一个就是冲他说话的贼眉鼠眼,他旁边一个没了鼻子,脸上只剩下一个凹洞;另一个是光头,牙齿尖利,脸上还有一个流着脓水的大疱,额头皱纹明显、眼神骇人。这些人都是从未见过的,那和他一起关在驻地牢房里等待审判的两个呢? “我们这是去哪儿?”杨仁转向坐在他旁边的一人问道,那人看上去相对来说比较面善,金发蓝眼,穿着一身灰色粗布衣。 “他睡迷糊了。”又是那个贼眉鼠眼讥讽的声音。 杨仁观察了一下四周,似乎正在经过森林,前后大概有四辆这样的牢笼马车,车上都关着人,由犁马拉着,周围都有骑着战马全副武装的卫士,队伍的最后还有一辆货车,上面似乎装满补给品,旁边有五六个人骑着驴子。 “你从被他们抬上车就一直昏迷到现在。”金发开口说道,“如果我没有算错,现在应该到了邶扎的南面,再过不多久就能到了。” “到哪儿?”杨仁用手摸了摸后劲,一触碰到皮肉就疼。 他记得那天深夜被人悄悄推醒,然后带出了屋子,但是还没看见星空就好像被一个麻袋套住了头,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嘻嘻嘻嘻。”贼眉鼠眼又斜着眼看着他,笑眯眯地对没鼻子的说道:“这家伙多数是被当替羊了。” 替羊? “你犯了什么事?杀人?抢劫?看着不像啊,亦或是招惹了哪个贵族?”金发的问道。 “我,,,我杀了人。”杨仁停顿了一会说道。 “呵,那就没什么可奇怪了,我只是偷了匹马,就被他们扔这儿来了。”坐在金发男子身后的一个人开口说道。 车轴嘎吱作响,隆隆行进,在一片浓密的树林中。 忽然,他们迎面碰上一部三人合拉的牛车,上面堆满了柴薪,双方都无路可让。 “搞什么!让开!让开!”前方的士兵叫嚣着。几个樵夫相互看了眼,无奈只好解开缰绳,把牛牵进林子,掉转车头,原路返回。 牛比马车慢,所以他们只能跟在后面缓慢前行。 队伍到了一条河边,“休息一会!想要小解的说!” “我我我!!”那个贼眉鼠眼抢着举手,他们车旁的一个卫士用马鞭挥了一下木头柱子,“吵什么!一会自然轮到你们!” “快点儿快点儿!快点儿!!”士兵们从第一辆马车开始依次放犯人下车小解,连踢带打、态度粗暴,似乎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 “要是尿不出东西,老子把你们的蛋都给割了!” “小子,你叫什么。”那个脸上长脓疱的光头看着杨仁问道。 杨仁迟疑了一下,没答上来。 “臭小子,佛爷问你话呢!”贼眉鼠眼在一旁瞪了他一眼。 就算是瞪,眼睛还是那么小。 “我?我叫杨仁。” “一会你下去小解的时候,帮我去舀口水。” “佛爷,我帮您去。”坐在他身旁的没鼻子说道。 “你们以为你们下得去?” “这上面有没有!”一个士兵嚷嚷着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条串满大钥匙的铁链。 “我。”金发和他身后的盗马贼异口同声。 “下来吧。”那人开始打开牢门,贼眉鼠眼也同时站了起来。 “你坐下!”骑在马上的卫士用鞭子指着他,“黑牢的三个人,要尿就站在车上对着外面尿!” 贼眉鼠眼开始骂骂咧咧,杨仁不敢多管闲事,跟着金发下了车。 他并没有尿意,直接跑去了河边,跪下喝了一口,再用水拍了一下脸。 望着河中自己的倒影,他总感觉好像陈伊就在附近,在喊他,却看不到。 杨仁在岸边捞了一片大荷叶子,将它折了起来,然后盛了一些水,捧着往回走时,看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一边,于是便跑了过去。 “长官,请问。”他刚刚开口,便被军官旁边的护卫重重地一把推开,“犯人!干什么!” 叶子中的水洒了杨仁一身,对方似乎准备抽出铁剑。 “我,,,我只是想问一下,我们这是去哪儿,没人告诉我。” 军官看着他。 “少他妈跟我装疯卖傻,寻我们开心?给我滚回车上!”护卫瞪着眼睛凶神恶煞道,似乎想过来对动手打他。杨仁看不妙,还想跑回河边重新舀水。 “**去哪儿!我让你滚回车上!”护卫拔出了铁剑。 杨仁无奈只得回到车上,他向佛爷表示歉意。“这么点儿小事儿也办不好。”贼眉鼠眼又开始了讥讽。 队伍重新开始前进。 “我叫江汉。”金发对他说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们要去阴影森林?” “阴影森林?”杨仁从未听到过这个地方。 “对,阴影森林。”盗马贼仰天说道:“所有不需要被斩首示众的小人物,都会被送去那儿喂影子。” 江汉笑了笑:“虽然我不相信影子会吃人,但是有一点没错,过去了,就别想再回来。” ******** 当天傍晚,他们在野外的一间旅店旁边的空地上稍事休息,军官和部分护卫进到店里,他们会吃一顿热餐,江汉说道。 而犯人们,则被分到一些猪肉派和煮过的烂苹果。“已经算不错啦。”看来盗马贼已经很满足了。 杨仁感觉自己全身又酸又臭,味道和车上的其他几个人一样难闻,已经有段时日没洗澡了。 “什么叫去阴影森林喂影子?”他边用手指捏开一小撮热烘烘的派,一边问江汉。 “喂影子是一种骇人的说法,其实是去那边帮助修建防御工事,因为南陆灭亡后阴影森林的活动越来越频繁,它会自我扩张和改变位置,所以要将它围起来。” “但是里面有会杀人的影子,这是公认的事实,否则干吗要派我们这种犯人过去。”盗马贼边咀嚼边说。 “那你犯了什么事,为何会被审判庭送去阴影森林?”他问江汉。 “我是甯苌城的叛军。”江汉回答的简洁扼要。 “你们和佛爷一辆车,算你们走运了。”贼眉鼠眼插嘴道,一边还在阴笑。 这是没鼻子的瞪了他一眼,佛爷则看着杨仁,“你小子看来是被人花钱顶了羊。” “什么意思?”杨仁不明白。 “就是本来应该被送去阴影森林的那个人花金子贿赂了驻地的士兵,他们让你顶包,做了替羊。”江汉补充道。 杨仁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的上了这牢笼车来到了这里,他明明应该代未婚妻陈伊在浦垛城的驻地里等待审判庭的召见。 完了,怎么会这样!如果我被顶替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不是永远也证明不了我就是“王国之子”了! “长官!长官!”杨仁丢开手中的派,抓着木牢笼向外大声喊道。 “坐下,小子!”江汉将他一把摁下,“如果你不想挨他们一顿狠揍再断几根肋骨的话,他们饭饱酒足就差找人出气了。” “到了这里,你就和死人无异了,没人会再管你、再看你、或者再听你多说一句废话。”佛爷将身子躺在,平静的说道,“不过还有一丝希望,你就自求多福吧。” “嘿嘿,都说了你们走运了!” ******** 当晚,杨仁在马车内望着天际的星空,有一颗大红彗星划过,彗星虽然漂亮,却也很吓人。真像他父亲刚从锻炉里取出来的火红铁剑。可一会又像是插在肥波脖子上的那把,剑带血红,鲜血的红。 最后他终于入眠,梦见了陈伊、梦见了父亲,还有韩霖、韩伯,最后是国王。 国王莫幽。 我必须逃走,逃离这里,杨仁本还期望他们搞错了,到了那里自然会把他再送回去,可现在如果真像这些人所说的,自己被当成了替羊而送去阴影森林,那可就没有机会澄清了。 他睁开眼睛,不知何时,没鼻子已经坐在他旁边了,杨仁被吓了一跳。 对方将那张令人恐惧的脸凑过来,轻声在他耳边说道:“明天会有人来救佛爷,如果你想逃跑,就一起帮忙,如果想告密,我现在就可以弄死你。” 杨仁用余光瞟了一下佛爷,他正躺在阴影中,看不见脸。 第九章 金善行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浦垛城 “师兄,你已经为师父守了七夜,请去休息一下吧。” 金善行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张开灰白的嘴唇,对信灵说了句“别忘了敲钟”,便晕了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斐焕并没有久留,剑客在告知了他如何能找到井博义之后,便匆匆上路,准备潜回北都。 如果饶城黄金真是所谓幼龙的鳞片,那他们交易的对象必定是皇族,对皇族而言,现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只有北都,而刹纳人要想离开北陆,皇城的淞雾港也能满足条件。 信道和信灵将师父和全寺僧侣的遗体火祭之后埋在了化泷寺的后院,然后又将整个寺院重新打扫了一遍,并恢复了敲钟。 既然师父在临终前给出了线索,要他去大图书馆,金善行便决定一试。不过他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足够的智慧,所以要先找到井博义。 “师兄,你就让我跟着你吧。”虽然信灵苦苦哀求,但是金善行仍然执意一人上路。灾祸冲他而来,路途遥远又太过危险,他不愿这位犹如自己亲弟弟一般的孩子面临什么不测。 “仍有一块饶城黄金在我手上,但我怕他们最终会发现,所以这里依然不安全。”他向信灵嘱咐道,“你去町季城的福钰寺,那里的住持和师父有所交好。” 虽然信灵多有不甘,但是金善行心意已决,临走时,两人都多有不舍。信灵将一块玉佩交给了他,这是其母亲留下的,师弟希望能保佑自己的师兄平安度过眼前的难关。 金善行本想对信灵说,待到事情结束之后,一定会去福钰寺找他,并亲手交还玉佩,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世事难料,他不想给师弟一个和其母亲同样不一定能兑现的承诺。 “去那里好好修行,好好生活。” 信灵抱着解馋,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金善行知道,自己的命运之门,已经被打开。 根据井博义让斐焕传达的讯息,可以在荥苠堡找到他。于是从师父的书房内拿了北陆地图,从图上看,荥苠堡在南面,夹于甯苌城和皖洳城之间,他可以穿过西沉塔公道,经由甯苌东部边境,然后到达荥苠堡。 夜空下,他在后院陪了师父和师兄弟们最后一晚。 翌日出发,信道站在化泷寺的大门口,面对整个寺庙,天空终于开始放晴,日光洒在五神宝殿的灰色瓦檐上,微风拂过脸颊,重新带有了这里往日的气息,给人静心祥和之感。 今日一别,不知能否再回到这里,除了出生,其他所有的时间,金善行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熟悉这里的每一颗树、每一簇草。虽然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去回忆,但是许多在这里生活的片段还是涌上心头,特别是师父和大家伙的笑容、开心的每一个瞬间。 大红色的院门被重重地关上了,不管对方是龙还是鬼,都不能让那么多对自己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人们死的那么惨、那么不明不白。一定要查明真相,还大家一个公道。 ******** 与北都相比,不,就算是与浦垛城相比,甯苌城外都要萧条得多。来往的鲜有商人和旅者,更多的只是难民和贫苦百姓。此地现在暂时由皇族从北都派来的人员接管,驻军由赤西和赤北调拨,对城中风皇族叛军和其脉络关系的清理仍在持续不断地进行,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金善行决定不进城,就在城外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继续上路。 来到甯苌城东门外的一个村庄,这里的房屋和围墙都十分的破败和老旧,人迹也比较稀少。金善行沿着小道在其中穿梭,希望能找到一家旅店歇脚,度过一个晚上。 突然,身后传来了飞奔的马蹄声,还有男人的叫喊声。 “别跑!!站住!!别跑!!” 金善行转身,看见一个身穿麻布衣、头上裹着粗布头巾的平民从身后朝他跑过来,忽然将一包东西往他的怀里一塞。 “拿着。”那人说道。 他都没看清对方的脸,刚想说什么,那人便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两名骑马男子接着从金善行身边穿过,紧追不舍、手中持有长矛。 平民显然是跑不动了,没跑出多久,便一下栽倒在了地上,灰色头巾也一下散了,淡褐色的长发瞬间飘荡开来。 两个骑马男子一左一右围了上去,用尖矛指着他,“再跑啊!再跑啊!奶奶的!” 左边那个突然不由分说,将长矛一下子刺进了平民的大腿,只听得“啊”的一声叫唤。 原来真的是一个女的,而且年龄还不大。 “哟!还是一个女贼。”长矛被狠命地侧了一下再抽出,倒在地上的女孩疼得翻过身来,蜷缩着双手捂住伤口。 鲜血很快染红了裤子。 “东西呢!”另外一人也用长矛在她面前晃动并质问道。 “什么东西!我根本就没拿过你们的东西!”女孩抬起头倔强地回答。 “没有?!”刚刚刺她的骑马男子再次举起长矛一挥,女孩胸前的衣服一下子便被划破了,她尖叫一声护住自己身体。 “那就让我们扒光了看看。” “住手!”金善行大喊着走了过去,“你们不能对一个女孩这样!” 那两个男子转过来看着他,“小僧侣,少管闲事!”一个冲他喊道,另一个则发现了他手中的东西,慢慢向他骑过来。 “把东西给我们吧。”他将尖矛横在金善行的面前,示意将东西放上去。 “这包裹是那个女孩交给我的,不是你们的。” “是她偷的!”另一个也跟着过来了。 “我没有!!”女孩在他们身后大声叫着。 “那是我们主人的货物,里面是名贵的丝绸,一个穷平民怎么可能有这东西。” 金善行捏了一下用薄油纸包着的物品,确实有些像布类的东西。 “那是我主人的东西!是他们想要抢走!” “贱丫头!你还敢吹牛?你一个小毛贼哪儿来的主人?!” “就算你们说的是对的,也不能证明这东西就是你们的。”金善行还没说完,其中一个骑马男子已经举起带有血迹的长矛对准了他,“少妈的和他们废话,东西拿出来,否则信不信我也让你见点红!” 金善行并没有理会他,径直朝那个姑娘走去,男子觉得被无视了,有些恼羞成怒,从侧面用长矛直刺向金善行的肩膀处,后者一个侧身,用手抓住矛尖后的木质长柄处,使力往自己身后一拉,男子直接被拽下了马,摔了个蛤蟆扑地,扬起一脸的黄土。 他羞愤地立即爬了起来,金善行已经用长矛后端抵住了他的喉结,那人一愣。“哐当”,武器被扔在了脚边,另外一个同伴骑了过来,撇了一下头,他这才心有不甘地重新回到马背上。 “你们等着!”他们离开前忿忿地抛下了这句话。 “姑娘,你没事吧。”金善行走了过去,将包裹递给了那女孩。女孩一把拿过塞在怀中,生硬地说了句“谢谢”,想爬起来,但是血又再一次渗出了麻布裤管。 虽然女孩的脸上沾满泥土,但仍看得出她的表情有些痛苦。 金善行蹲下来,卸了包囊,从里面翻出了一些草药,然后在手掌中搓碎,接着又取出一条干净的白布,将弄好的草药敷在上面。他看着女孩,“我来帮你吧,你这样的伤口需要止血。” 女孩本想自己挽起裤脚,但是因为伤在大腿处,够不着,于是金善行便用力撕开了她的裤腿,女孩的脸“唰”地红了,她看着金善行,后者却丝毫没有注意,拿起刚刚那条白布,用边缘帮她将血渍擦去。 她的腿既修长又白净,金善行本没想那么多,但一下子看见,心中还是出现了奇怪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触碰一个女孩。 “会有些疼,你忍一下。”他安慰道,极力让自己不去想别的。 女孩很轻地“喔”了一声,金善行便开始帮她包扎。 “啊!疼!” 弄好之后他扶起了女孩,“你住哪里,我背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女孩急忙摆手拒绝并试图自己走一步,但刚跨出去,嘴里就发出了因疼痛而不自禁地呻、吟。 她无奈地看着金善行,撇了一下嘴。 “我就住在前面靠河不远处的村庄。”她用手指了一下那个方向。 “嗯,我法名信道,是化泷,,,曾经是化泷寺的僧侣,现在独自修行。” “喔,我叫尤游。” 第十章 周平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皖洳城 献祭!!继续献祭!!需要更多的龙魂!! 这是什么声音?!如此混沌,像是从上古时代传来。☆→, 周平感到自己不断下坠,仿佛经过了好多年。 我们有闯入者!!杀了他!! 这又是谁的声音,好像哪里听到过,杀了谁,是我吗?? 周平不敢睁开眼睛,他怕睁开了仍是一片黑暗,难道就一直这样继续往下坠。 虽然四周都是灰蒙蒙的雾气,看不清地面究竟有多远,但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掉落的速度有多快,也知道下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即便在梦中,你也不可能永无止尽地这么一直掉下去。他知道,他会在落地前的一刹那醒来,人总是在落地前的一刹那醒来的。 醒来又怎么样?醒来反而是一片黑暗。 地面变得更近了,虽然依旧遥遥无期,相距千里,但总是近了些。置身半空又冷又暗,没有太阳,没有星辰,只有迎面扑来的大地和灰雾,还有这混沌的声音。 他好想纪慧。 周平环顾四周,黑暗在他周围晕眩地旋转,他低下头,可以看见白雪皑皑的连绵峰峦,银色河流在深绿树林中留下的蜿蜒丝线。 千万不能闭上眼睛,他提醒自己,否则就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一切。 周平继续往下看,忽然觉得五脏六腑简直都要融化。地面正朝他迎面袭来,整个世界摊在下方,如同一幅五颜六色的织锦。每一件食物都清晰无比,甚至让他暂时忘却了恐惧。北陆全境和行走其间的各色人事尽收眼底。 慢慢地,视野里的塔楼从矮胖变得高耸,城墙从泥地上的线条变得宽大,这座城有些陌生,周平不认识这里。 他看见一长队的骑士,个个身材高壮,排列整齐,头戴尖刺面罩,穿着威武的银灰色铠甲,肩负红色披风,左手倚精钢剑、右手持黄金盾,正向着高塔整齐地列队缓缓走去。 暮然间,天空落下一道光柱,击透城堡、直穿地底,一块盾牌迎面朝周平飞来,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见盾牌直接穿过他的身体向后飞去。那队骑士顷刻间被灼成灰烬,连同他们的铠甲、武器。 光柱和天空的连接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暗绿色漩涡,夹带着飞石和闪电,像是要把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吸进去。 这个天空漩涡他曾见过,是在皇城的时候,从北都往静域的方向看,就在那里的上空,这里难道就是静域?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时空裂隙? “终于找到个和我一样的人了。”周平的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他扭头一看,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身体浮在半空。 再看看自己,也一样浮在空中。 ******** 纪慧镇定地穿过中央校场,周平告诉过她,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所以她打算就这样冷静地走出城堡。一个女仆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认出了她,对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纪慧也回以点头和微笑。 不要慌张。信念,丈夫是她现在唯一的信念。 禁令已经解除,城主堡慢慢恢复了秩序,纪慧就这样走出了大门,来到了围墙外的马厩旁,她趁人不注意,从马厩的后方穿了进去。 到达约定的地点后,纪慧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心在胸口处扑通扑通地乱撞,她左顾右盼,希望快些找到那个传口信的下人。 “夫人。” 果然,那人如约出现了,他从一个转角处探出头,用手示意纪慧过去。 纪慧跟着他,坐上了一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我丈夫在哪里?”纪慧上车前还不忘问一声。 “我这就带您去见他,一路上您可坐好了,千万别露头。” 城墙之外,夜风陡增,他们渐渐驶入野林。 下人掌控马车,斗篷在他周身拍打,发出清脆的响声,兜帽也是不是被吹起来,纪慧悄悄地拨开一丝悬帘,小道旁,闪过一个女仆的身影,她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想瞧个仔细,但又怕暴露了自己,于是再次躲回马车内坐好。 女仆待驶过的马车远去后,匆匆闪入林中,她撩起衣摆,小心前行,不让枝杈勾到自己。 在一个隐秘的岩洞外,女仆找到了一个尚未燃起的篝火堆,旁边坐着两个人,一个顶着一头枯黄的金发,一个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 金毛、独眼。女仆在心中默默念道。 两人看见了走过来的女仆,独眼用手按住腰间的刀柄,金毛则站起身来。 金毛、独眼,应该没错。女仆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是,,,是夫人让我来的。”她试探性地开了口。 金毛对着独眼看了一下,然后向女仆点点头。 “夫人说。。。”女仆开始回忆郎艳的嘱咐,千万不能说错话。 时机已到,可以去拿了。对!时机已到,可以去拿了。 “夫人说,时机已到,可以去拿了。” ******** 风暴口岸总是下着细碎的小雨,马车开始摇晃得厉害,岸边的泥路坑坑洼洼非常不平。不一会,他们在一个山洞口旁边停下了,仆人拉开了悬帘,“夫人。” 纪慧忐忑的心终于落地了,她松开了紧扣一起的十指,手心已然全都是汗。 “进去之后往里走。” “周平在里面?” “对。” 纪慧望了望山洞,里面一片昏暗,根本看不出有人。 可能丈夫的眼睛还没有完全好,他适应黑暗。纪慧心想,于是鼓起勇气,朝洞内走去。 一时间,她目不能视,只能用手摸索着洞璧,纪慧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脚,只能靠感觉避开下面隆起的尖石。 水,有水滴声。 她的眼睛渐渐调整适应,前方有微弱的光线,顺着方向走去,发现有若干支蜡烛沿墙燃烧。 这里是山洞内的一个开阔地。 空气温热滞闷,令纪慧不禁头晕,她嗅到蜡烛的气味,似乎非常古怪,仿佛某种奇异香料。 她似乎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周平?”纪慧不禁喊出口。 ******** 金毛和独眼悄悄从周平家后院的篱笆处潜了进去,黄昏时分,人们大多都在家吃晚饭,没人注意到这两个不属于这里的怪人。 进入屋子后,他们便直接找到周平和纪慧的房间,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富尚的耳朵不好使,他还在前院里忙活,时不时地看看大门,主人和夫人都一夜未归,他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状况。待到他进屋,发现客厅的窗户居然敞开着,这扇窗一般都不会打开,今儿个怎么敞那么大,老仆有些纳闷,蹒跚过去想要关了它。 两人在大厨的角落处发现了一个包裹,独眼弯腰单手去提起,发现还有点沉,忽的,一条金块从扎口处滑了出来,重重地掉在地上。 “轻些。”金毛对他说。 刚刚关上窗户的老仆听见房里的异响,慢慢走了过去,由于是周平和纪慧的房间,他从来不会进入,于是在门口喊了一声“夫人?”的同时,只听得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就是这个!” 独眼惊慌地转过头,金毛已经推开他冲出了房门,老仆看见对方吓了一跳,还未有什么反应,金毛已经拔出匕首对着他的腹部迅速地连捅多刀。 ******** “你是谁?这是哪里?”周平对着少女问道。 只见少女纤细的小手一挥,周平身边的场景突然像一幅被快速抽走的油画,立刻变幻为了另外一个地方。 在间朴素的屋子里,一个身穿棉衣的女孩表情痴呆地坐在床沿,旁边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正在细心地喂她喝粥。 少女慢慢飘到老人身边,然后指着那个女孩,对周平说:“没关系,她们看不到我们,这个人就是我。” 周平一愣,他仔细看那个女孩的容貌,果然和眼前的少女一模一样。 “这!?。。。” “我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少女手又一挥,场景又换到了海上,一艘帆船正乘风破浪,水手们使劲划桨,桅栏在颤抖,一阵暴风正在他们前方形成,一团怒吼的翻滚乌云,充满无边的雷霆闪电。 “看到任何正在发生的事。” 高塔上,占星师傅正在擦亮一根青铜管子,他的助手皱着眉头在记事本上涂涂写写。 广场上,骑士们在练习剑术,手中拿着精钢打造的真正武器。 雪地中,巨人轻而易举地把铁砧扛在肩上,仿佛常人举起稻束,送往锻炉。 “甚至是过去的事。” 红龙在初曙的旭日下蠢蠢欲动,穿过无边无际、白雪覆盖的森林,越过结冻的河岸,广阔的蓝白冰河,飞向世界尽头的光幕。 彼方宛如绿色汪洋的草原之中,一个神秘庞大的祭坛上,头戴皇冠的男子正手持金色宝剑抵着身穿锦缎长衣的女人,女人口角滴下嫣红鲜血,在他耳边轻轻细语。 周平觉得这个男人长得有些像先王,却又不是先王。 “可就是回不到自己的身体。” 少女回过头看着周平,无奈地笑了笑,“我并没有死,更像是灵魂出窍。” 第十一章 连无名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徽戌城 连无名早早地来到了“桃”,他很清楚地记得这间酒屋,是和林雅姬第一次两个人单独吃饭的地方,只不过那顿是晚餐,而现在是中午。 酒屋内人不多,连无名进去之后在大厅角落一个绣有蝴蝶鲜花图案竹编悬帘的位子后坐下。 老板依旧是那样,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头儿,浅浅的皱纹、一头银发,在吧台后面不紧不慢地切着鱼片,然后摆盘,再由伙计端给食客。他的女儿则在一旁的屏风边弹着略带哀伤的曲子。 女人是一个瞎子,据说是因为她儿子遭匪人绑架,丈夫去交赎金却再也没有回来,孩子也被残忍杀害,从而哭瞎了双眼。每天中午酒屋开始营业她就会坐在那儿弹古琴,直到夜晚父亲关门。 老板人不错,腌制的鱼肉味道也十分特别。他女儿虽然一直闭着眼,但脸上仍然很姿色。弹奏的曲子音色圆润丰满,但其中却饱含哀伤与渴望。连无名不明白五神为何将此等劫难附加于如此天籁的琴音。 前来捧场的熟客和生客总是络绎不绝。曾经他和林雅姬也是慕名而来。林雅姬很奇怪,她喜欢喂鱼、也喜欢吃鱼。 下人端了一壶温热的桔酒上来,徽戌城一带的年轻人喜欢喝这种酒,它是在米酒的酿制过程中用了晒干的桔皮调香,因为口感带有甘甜,所以连无名并不排斥这种味道。 他就这样喝着酒、听着琴乐、看着门口。 金桔的清香气息入口即化,有种初恋的感觉。林雅姬确实是连无名的初恋,他承认自己喜欢过很多女孩子,在浦阳城的学院也好、在徽戌城学剑时候也好,但喜欢归喜欢,真正一起相处过的,或者说爱上的,只有林雅姬。 第一次也是和这个女人。 他以前从未想过,第一个触碰的异性,就如此美若天仙。那天,连无名进去还没动几下就拔出来喷了林雅姬一身,他红着脸、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是因为你喜欢我。”林雅姬如是说道,他不知道这是她为了安慰自己还是果真如此,不过仍然羞愧难挡。 那晚,他做了噩梦,梦见过什么醒来就不记得了,只是一身冷汗,心有余悸,悸的是,他知道了,自己深爱的女人给他的,却不是第一次。 连无名曾经以为他释怀了,可是没有,其实从来就没有。只是因为知道了有郑诚,知道了他回来,更加明显而已。 他用食指拨弄着小酒杯的杯口边缘,这少许哀伤的曲调,倒是正好符合他的心境。 门口出现了君君左顾右盼的小脸,看见连无名后,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然后又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林雅姬独自提着裙摆走进了酒屋。 连无名有些失望,她并没有像君君那样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时就报以微笑,而只是低着头,看着地板,慢慢地走过来坐下。 当她望向了连无名时,连无名反而有些紧张了,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脸颊上的疤。 “喝点什么?”他笑着轻声问道。 “和你喝一杯就好了。” 和我喝一杯就好了,这句话是当初他们在这里吃饭时连无名说的,当时那个玩世不恭的他只是想挑逗一下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没想到对方却答应了,之后还牢牢地俘获了他的心,他一直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魔力,真的是她太过迷人吗。 她还记得,连无名心想。 “那叫一些东西吃吧,鱼片?你最爱吃的。”他微笑着说。 “不用,说完我就要走。”林雅姬却面无表情。 “怎么了?”连无名问道。 林雅姬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你在浦阳城的家里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连无名避开了她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酒杯笑了笑,“我不想让你担心。” 他一直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藏于心中,哪怕是对亲人、对最爱的人,他习惯于一个人自己承受。 “现在是我爸爸要杀你。” 连无名的笑容戛然而止,他想象不出一向待他和蔼的林沉远怎么会要杀他,“为什么?” “就为了那批黄金。”林雅姬正言道,“所以我写信让你放弃,可他还执意认为黄金在你手上。” “是和,,,是和荀孝廉勾结的吗?” 对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看着那杯连无名喝了一半的酒,“我不知道,我们私奔吧。” ******** 两日后,他们约定在曾经一起躲过雨的屋子里汇合。 那是徽戌城郊外的一个废弃的猎户小屋,当日连无名骑马载着林雅姬游玩到这地附近,忽然天空下起太阳雨,他们便找到这间屋子进来避雨。 林雅姬的发梢滴下水珠,湿湿的粘在额头,连无名从侧面看着她,鼓起勇气对着脸颊给了深情一吻。女人有些惊愕的转过来,四目相对,再也把持不住,终于擦出了火花。 不知道五神是不是为了应景,这会儿居然也落起了濛濛细雨。连无名将马匹拴在不远处的树林中,进到木屋里,掩上了残缺的门,在竹篮里找了半块兽皮,铺在角落,坐下独自等待。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林雅姬最终选择的还是他。自从知道了郑诚的存在之后,他好几次都想问,如果他俩同时存在,女人会选择谁。 也许男人都是好斗的,谁都不希望输的那个是自己。 郑诚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无数次地猜想过,是和自己类似,亦或是截然不同,他真的很想知道。好几次有冲动想问君君,最后又因为害羞而都没有开口。 反正那是过去了,林雅姬之后爱上的人是我,曾经也许我有着父亲留下的家财,可现在我是皇族亲封的“王国之子”,他依旧是一名护卫而已。就算是她父亲的原因,林雅姬都愿意与自己私奔,对连无名来说,一切都已经足够,无需再去多想别的,要想的,就只是和林雅姬往后的日子。 先回浦阳城,委托杜几山的家产足够和心爱的女人隐姓埋名去到北陆的任何地方过想要过的生活。 雨滴答滴答地打在屋顶,有些地方已经漏了,顺着缝隙滑下,像一个个小水帘。 不知道林雅姬到了没有,虽然她一向不是个守时的女人,但今天很特殊。 连无名从毛兽皮上起身,拿着佩剑走了出去,打开木门,眼前,到膝盖般高的草丛一片绿色,有个人影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把长枪。 郑诚和连无名之前并未曾谋过面,两人也根本不认识彼此。 对方用力挥动了一下长枪,将枪尖上的雨水甩去。连无名瞬间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似乎草丛之中有无数的影子在蠕动,他直接撒腿就跑。 草丛中的影子站了起来,一支箭飞快精准地射向他的大腿,连无名一声低沉的呻、吟,单膝跪倒在地。郑诚手持长枪疾跑过来,连无名拔剑,枪尖与剑刃触碰,电光花火。 挡开郑诚的这一击,连无名迅速按着大腿起身,向后移动。对方似乎不急着杀他,只是不断变换着手中长枪的方向,慢慢靠近。还有一整群的弓箭手,个个从草丛中站起,对着他,逼近他。 又是林沉远吗?没想到他还是更快一步。 连无名想跑去猎户屋后面,刚冲到屋边,又一支箭矢射过来,洞穿了他的左手手臂,郑诚迅速过去,挥枪就斩,连无名单手举剑格挡,没想连剑也被击飞出去,落进草丛中,寻不见影子。 郑诚调整枪尖对准连无名右肩,长驱直入,将他钉在了木屋上,连无名一声惨叫,殷红鲜血从齿缝中迸出,犹如一只被用力捏压的橙子。 他用右手握住郑诚的枪尖,这是两人第一次四目对视。 一个表情痛苦,一个面不改色。 对方用力抽回长枪,连无名的手指被割开,直见骨头,他软力地倒下,双手支撑在地上。 疼、钻心地疼。 郑诚举着枪,将尖刃顺着连无名的手臂滑下,就在连无名准备掷出袖中利刃的同时,在其手腕处用力一挑,又是一声惨叫,后者完全失去了最后反抗的气力。 他的侧脸、胸口、私~处、膝盖,无力地贴着大地,感觉雨水浸没了一切,又好像有眼泪混在其中,模糊不清。 林雅姬,也许,也许再也看不见她了。 弓箭手们慢慢围过来,郑诚依然表情冷峻,他举起长枪,枪尖朝下,对准连无名的脖子的侧面,用力插下,锋刃划破皮肤和血管。 鲜血洒在朝天直立的草簇上。 连无名已经喊不出声了,只有血的味道,很腥。 “走了!” 郑诚收起长枪,转身离开,示意弓箭手们跟上。 其中一个仍然慢慢紧绷弓弦朝趴着的连无名靠近。 “郑队长!”郑诚身边的一个弓箭手提醒道。 郑诚转身看了一眼,“我说走了!!” “可是。。。” “听不懂吗!?” 那人这才悻然作罢。 郑队长。。。 眼睛开始慢慢地合上,这是连无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原来真的是郑诚。 一片黑暗袭来之前,他心中的巨兽再次出现,它还在吃,一直在吃,那顿饕餮盛宴。 咕噜。。。咕噜。。。咕噜。。。 它边咀嚼边说,在你的心底,明明一直都知道是谁,却不断回避,不断回避。 她爱你吗?真的爱过你吗? 不想再睁开了,就这样死去,也许是我最想要的,结局。 第十二章 井博义 - 乱的第七章 - 点梦猫 赤炙国、蒲青 井博义是打心底不想把希蕾瓦留在“老虎”那里,要一个女人来为他之后的行动做担保,井博义很是不舒服,虽然他之前一直觉得希蕾瓦和“女人”这个词语好像没有太大关系。¥f, 但“夜莺”当时的眼神中并无什么怨气,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信任是何时建立起来的。 对方只给了他五天时间,要他查清赤西军团中有两只左手的男人。 据“老虎”说,那天晚上,他的妹妹和同镇的一个女孩一起去看南滩来的魔术师做表演,在夜归的途中,她们遭到一个男人的袭击,妹妹被粗鲁地强暴,另一个女孩则拼命跑回来求救。但当“老虎”他们一众人赶到事发地点的时候,他妹妹已然被杀害,而且尸体严重扭曲,像一个被小女孩弄坏丢弃的洋娃娃,歪着脖子、倒在草丛里,身上的骨头几乎全部被折断,惨不忍睹。 他们最后从妹妹的手里发现一张已经湿透的卷轴纸,模糊中只能辨认出,那是赤西军团的调令。而据另一个女孩的回忆,她曾目睹那个男人用手掐住“老虎”妹妹的颈部,将她提起并按在树干上,女孩面对的是他的右侧,看见的,却是一只左手。 那人同时有两只左手! “老虎”向五神起誓,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于是他们扣下了希蕾瓦和黄维斯。 “你相信那个故事?”特里尼在一旁问道,“照他这么说,这么显而易见的特征,不是很好找,过去问一下就知道了。” 太阳拨开云层,露出脸来。他们已经看见了赤西军团的所在地。城墙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虽然在这里生活过很久,可每当井博义的目光触及这番景象,都会不禁为之一振。 无数世代的风沙污泥,早在城墙留下印痕,宛如一层覆盖的膜,以至于城墙有时成了浅灰,犹如阴霾的天际……但当晴日里天光直射,城墙又仿佛有生命般闪闪发光,如同一道横断半天的绝壁。 驻地靠着谢绿海峡,城墙之外是连绵不绝的堤坝,井博义记得那条横亘西面海岸的直线,毫不间断地向南北两边延展,直到消失于远方。 他们终于见到赤西军团的红色堡垒,那是广大城墙之下的木造塔楼和石砌高塔,就是在这里,曾经历过与刹纳人炮舰的大战。 大门的守卫拦下了他们的马车,“你们是谁!?” 井博义探出了脑袋,看了一圈,发现都是新来的。 “你们的后勤官吴浩在途中遇袭身亡了,就通报说原赤西军团守备官井博义代替他送物资来,对了,汇报的时候记得找个老兵。” 新兵守卫谨慎地围着马车看了一圈,“你等下。”然后转身小跑进去。 不一会,出来个一瘸一拐的半人高侏儒,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布条一丝一丝的挂在身上,像个小熊。 “井大人?真的是你吗?” 这人是齐阳,赤西军团的老人物了,总管厨房和物资,井博义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在了。据说赤色壁垒的一半资金是其父亲支付的,同时留下的还有这个走路左脚脚踝必须着地的畸形儿子。 “真的是你!”侏儒显得很激动,井博义怀疑要不是腿脚不便,他都要上来拍自己的肩膀了。 “这些物资交给你了。”井博义慢慢地自己下马车。 “你怎么会和这批货物一起过来?吴浩呢?” “中途遭到匪人抢劫物资,他和另一个雇佣兵不幸死了。”井博义淡淡地说道,心中却因为咒了一下黄维斯而有些爽快。 “不幸的人儿,我看他的面相就知道他活不过三十。” “你当时还说过大牛活不过那年春天。”井博义笑了笑。 “那是气急了!谁让他把我举起来当球耍。好了,你一路饿了吧,我去找人给你弄点热汤。”他转身对着特里尼和史旺,“你们俩也一起吧!吃点东西,然后我找人去帐房把你们的酬金给了。” “不急。”特里尼用舌尖剔了下牙齿,“井大人雇佣了我们,我们到时会和他一起离开。” “哦?这样。” 侏儒在一阵指指点点之后,便领着井博义他们三人去往大厅。 以前,他和齐阳走在一起时总要刻意放慢脚步以配合后者笨拙而古怪的姿势,现在则不用了,他自己也一瘸一拐了。风势渐大,他们可以听见周围木屋嘎吱作响,远处,一道被遗忘的厚重窗户反复噼砰。 “你这次来还有别的事情?”齐阳边走边说。 “是的,耿师傅还好吗,我找他有些事。” “好不好我不知道,总之没死,总把死亡悬在嘴边的人,往往是最后一个挂的。” 特里尼显然听出了齐阳言语中的幽默,闪了下眉头,微笑着。 “听说现在沙建是指挥官,而且这边人手不足。” 齐阳耸耸肩道:“经费也不足,他还向我暗示过想求助我的父亲,天呐,除非他老人家再生出一个像我这样的怪胎儿子才行。” 侏儒的冷笑在空气里蒸腾,他回过头来仰望井博义,“不过你从皇族那儿分到的黄金倒是足以解他的燃眉之急,嘿嘿嘿。” 进入厅堂,炉火熊熊,地方宽敞。“来几碗热汤!”齐阳对着厨子吼道。沙建和其他几个人正坐在最靠近火炉的长凳上,彼此粗声咒骂着什么,井博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会,想在角落挑个位子,以便远离他们。 “啊!!我们的英雄来了!”但沙建显然是看见了他。 “沙长官,不敢当。”井博义回应道。 “来来来,过来坐。”沙建向他摆手。 “我就坐这儿挺好,喝碗汤就走。” 眼看指挥官被拒绝,齐阳从厨子手中接过热汤和一块干粮,“今天的货色不怎么样啊!只能将就着吃了。” “长官。” 井博义认得艾可志的声音,那曾经是他的事务官,他转过头。 “您怎么回来了?”对方问道。 “我在路上遇到了遭受袭击的吴浩,你还好吗?现在是沙指挥长事务官吗?” “不。”艾可志瞟了一眼远处的沙建,“我现在是耿师傅的助手,过来给他拿些吃的上去。” “那正好,我有事想请教他,和你一起过去吧。”井博义转身对特里尼和史旺说道:“你们在这里休息下,我一会再回来。” 耿师傅的居所在一座坚固的木造壁垒内,位于红色壁垒鸽巢的下方,师傅年纪大,身体也比较虚弱,因此总会安排一个人负责照顾他的起居,平时则协助他处理一些事物。这一般是赤西军团中最没有用的职位,井博义知道沙建的用意,艾可志是自己曾经的事务官,当然会遭到排挤。 他们到达了图书室,艾可志放下食物,开始生火。 不一会,老人穿着睡袍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本书。“我坐炉边那张椅子就好。”他大概是察觉到了暖意,便这么说。等他舒服地坐下,艾可志拿了张毛皮帮他盖住双脚,然后替他递上食物。 “你需要么?”耿师傅指了指膝盖上的毛皮。 井博义苦笑了一声,“呵,还没到那个时候。” “年轻时候就要多注意,否则老了可来不及。” “吴浩给您带了一些草药回来。” “说正事儿把,你找我的开场白可一向不长。” 井博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事务官,“近期赤西军团是否有从别的地方调来士兵。” “你为何关心这个?”老人问道。 井博义凑近耿师傅说道:“我怀疑其中有不法之徒混入,想看一下他们的调令。” 老人眯起双眼,“他们可都是小有职位的军官,并非普通士兵。” 井博义思考了一下,又说道:“不看也罢,但您告诉我,他们是否都带来了调令?” 老人点了点头,“都有。” 正当井博义开始有些疑惑的时候,耿师傅伸出骨瘦如柴、满是皱纹的手,示意艾可志去取来调令,并补充了一句,“只不过应该来六人,却只来了五个。”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