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最后一次对着镜子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妆容。 年轻的漂亮脸蛋即使不妆点已经足够令人心动,柔和的色彩中和了她清冷的气质,即使面无表情也不会有平日里生人勿近的感觉。 明明笑起来有一对甜甜的梨涡,偏偏江棠不爱笑。 照她的话说是,笑多了容易有细纹。 因为这个,徐之皎私下里没少找她谈过话,生怕她有什么心理问题。 每次谈到最后都是哀叹一句,花一样的年纪别这么死气沉沉的。 所以当徐之皎看见焕然一新的江棠时,立马眉开眼笑起来,拉着她的手转着圈打量。 “是呀,这么一打扮多漂亮,这才有小女孩的样子嘛。” 说罢就径直拉着她上了车。 “快走吧,可不好让人家等我们。” 江棠规矩地在车上坐好,背脊挺得溜直。 徐之皎余光瞥见江棠紧张的状态,轻轻将手搭上她的肩,语气轻缓。 “小棠,别紧张,你已经大三了,要想进京元舞蹈团就得提前打算起来了。” 虽然徐之皎之前已经提过几次,但每次听见这个所有舞蹈生梦寐以求的艺术殿堂,江棠都不由得更正经几分。 看着江棠认真的神情,徐之皎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满意,又将自己这个得意门生的手轻轻握住,似乎在给她信心。 “对方也知道你的情况,很看好你,今天我带着你去见一面,尽早把这个事敲定下来。” 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挤不进去的舞蹈团,徐老师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给自己安排好了? 江棠觉得自己晕乎乎的,毕竟这种事发生的概率无异于白日流星。 并非是怀疑徐之皎的能力,她作为国内顶级舞者,被特聘到京元舞蹈学院做教授,又有丰富的演出经验,实力和地位毋庸置疑。 更不可能怀疑老师的用心,从大一进校开始,老师手把手地教导自己,对自己几乎视若己出。 江棠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徐老师,无比诚恳地又对着她道谢。 “谢谢老师,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 似乎是感到自己真的没办法等量回报徐之皎这三年的付出,江棠很是沮丧地垂下眉眼。 挂在肩头柔顺润泽的秀发也跟着动作滑落,几乎失了光泽。 徐之皎看着她这一副垂头丧气的可怜模样几乎失笑,伸出右手将她的小脸托起,笑吟吟道。 “你现在好好跳舞,以后好好工作,不给我丢人就是报答我了。” 江棠被迫与老师平视,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眼底里的雾气隐隐可见,声音也有了不自知的变调。 “老师,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徐之皎的手顺着江棠的脸颊摸了摸,似是手感很好地停留了片刻,笑容不减。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最优秀最喜欢的学生。” 汽车随着徐之皎语气的停顿也停了下来,稳稳地停在了澳港酒店门前。 酒店的侍应生很熟练地上前拉开两侧车门,外界的空气瞬间将江棠包裹,她交换了几次深呼吸,试图让自己放松一些。 徐之皎最后拍了拍江棠的手背,率先下了车。 江棠跟在徐之皎身后走在酒店漫长的走廊上,她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心情,生怕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声被老师听见。 不能说是她没见过世面,毕竟也参加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比赛和演出了。 只是这样充满目的性的见面,她也只有过一次经验。 那一次,还是…… 意识到脱离了今天的主题,江棠立马将思绪拉回现实,她今天要面对的或许不比当年简单。 江棠挺了挺腰,做足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脚下却不受她的控制。 她今天听了老师的嘱咐选了一双小高跟,平地上行走还算平稳,可此刻踩在酒店的地毯上却会不由自主地往下陷。 江棠虽然有舞蹈功底,但到底没怎么穿过高跟鞋,还要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不着痕迹地保持平衡,实在是有些吃力。 如此艰难的行动,不由得让江棠心中惴惴的。 面对这样大的诱惑,她总会想起那句话,一切命运的馈赠,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即使不会把她一口吞噬,但是也有如同现在的状况般地将她包裹在柔软的陷阱里以后,再一口一口地蚕食。 江棠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后背竟有些发凉,她兀地停下脚步,可还没等她开口,前头的徐之皎也停了。 侍应生微躬着身子替她们拉开了包房的门,房间里温暖明亮的光却照得江棠的脸色有些发白。 徐之皎刚好回头对上江棠的脸,颇有些被吃惊地拉过她的手,关切道。 “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手也这么凉,身体不舒服吗?” 江棠说不出话来,身体如同被毒蛇死死盯住一般的僵滞,费力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她朝着徐之皎勉强地摇了摇头。 徐之皎有些迟疑地捏了捏她的手,再次确认。 “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及时给我说啊,别硬撑着。” 江棠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跟着徐之皎往房间里走,虽然没有与房间里那人对视,江棠却能明显感受到他的目光。 冰冷、强势、令人窒息的目光。 迎着那人不加掩饰的视线,江棠微垂着头在徐之皎身旁落坐。 徐之皎似乎没注意到这状况,落落大方地朝着首座上的人打招呼。 “晋总,好久不见。” “徐教授事忙,自然是难得和我见面的。” 随着两人的对话,江棠终于喘了口气,只是还没等她缓神,徐之皎的话又让她局促起来。 “晋总说笑了。不过今天确实是有事要和您商量。江棠,来。” 听见自己的名字,江棠立即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徐之皎伸手将她拉到身前,拍着肩膀鼓励道。 “来,给晋总介绍一下自己。” 江棠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了,只有嘴木然地张合着。 “晋总好,我叫江棠,目前在京元读大三,取得过……” 徐之皎笑着打断她,语气却不无骄傲。 “好了,你的资料晋总都看过了,不用继续来。你那些奖项和经历跟报菜名似的,要说多久去。” 说罢,她又按着江棠坐下,转头询问那人的意见。 “怎么样,我这个学生不错吧。” 首座上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不急不缓地开口。 “不错,就是胆子变小了。” 第二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徐之皎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神在江棠和晋司诩之间来回打转,半晌才道。 “你们之前认识?” 晋司诩仍旧观察着江棠的反应,微不可察地挑挑眉道。 “我们都是江城人,之前见过几面。” 虽然是事实,但这话从晋司诩嘴里说出来却是莫名的暧昧,江棠不由得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徐之皎看着如避蛇蝎般不自然的江棠,似乎有些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但还是勉强笑着应对。 “那还真是有缘分,既然这么有缘,晋总您也满意,那我之前给您提的事……” 晋司诩的视线移向徐之皎,语气依旧淡淡的。 “可以。” 这下不仅是江棠愣住了,就连徐之皎都有错愕。 三个人诡异地安静了片刻,徐之皎才率先有了动作,笑意止不住地道谢。 “那真是谢谢晋总了,您放心,小棠绝对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江棠被徐之皎拉着再一次起身,还有些难以置信地朝着晋司诩鞠了一躬。 “谢谢晋总。” 晋司诩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眼前还有些懵懵的江棠,和三年前几乎如出一辙,似乎不管他做什么,都足够她反应好一段时间。 没注意到另外两人暗潮涌动的氛围,徐之皎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行为举止都比一开始爽朗了不少。 “晋总真是太爽快了,像您这样的爽快人真是不多见。今天我一定陪您喝到尽兴。” 晋司诩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徐之皎吸引,表情颇为无奈。 “这倒不必了。” “欸,那怎么能行,这一杯首先表达我们的谢意。” 徐之皎抬手间,满满一杯酒便没了影。 江棠也终于有了新的反应,眼神从餐盘里抬起,略带担忧地看向徐之皎。 其实徐之皎私底下和她平时维持的高贵优雅形象截然不同,是个极豪爽大方的性子,特别是醉酒之后…… 想起徐之皎之前的几次失态景象,江棠犹豫着开口。 “老师……” 徐之皎却挥挥手,神色认真地教导江棠。 “小棠,为人处世,讲究的是一个真诚。晋总今天这样爽快,咱们也要表达诚意不是。你还小,老师今天教你,你要记住。” 江棠不知作何回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之皎一杯又一杯地下肚。 徐之皎酒量本就不太好,偏偏每次都喜欢借着应酬把自己喝到不省人事,这一次也是一样。 上一秒徐之皎还嘟嘟囔囔着什么,下一秒就倒在了餐桌上。 江棠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见她双眼紧闭不由得有些紧张。 她下意识抬眼去看晋司诩。 明明两个人都喝了不少,可晋司诩却像没事人一样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面色不改地迎上江棠的视线。 都没看清对方眼里的情绪,几乎是晋司诩看向自己的一瞬间,江棠就立马收回自己的眼神。 江棠略带犹豫地站起来,双手还小心地扶着徐之皎,用不大的声音小心措辞道。 “谢谢晋总给我机会,我会好好珍惜的。今天我就先带着老师回去了,改日再好好道谢。” 说完以后江棠有些心虚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撞上晋司诩意味明显的眼神,她立马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危险的信号。 电光火石间,江棠觉得自己手都软了,几乎出于本能地喊出一句。 于是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在房间里响起。 “等一下——” “我会履行我们的约定的!” 在听清江棠说了什么以后,晋司诩疏离的眉眼再一次绽出那种几乎要让人误以为是温柔的笑意。 江棠随即就明白自己会错了意,脸上也跟着染上薄绯,扶着徐之皎的手攥得紧紧的。 晋司诩保持着极淡的笑意起身,略有苦恼地自嘲。 “我看起来很差那点钱吗?” 随着晋司诩起身,江棠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男人身高腿长,坐着时就已经能给人十足的压迫感,此时站起身来的投影几乎将江棠整个笼罩其中。 真实的眼前一黑让江棠下意识的恐慌,身体却失了力气般一动不能动。 偏偏这时昏睡过去的徐之皎突然出声,更是吓得江棠手上松了力气。 “什么约定,什么钱?小棠,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别......” 话还没说完,徐之皎又没了意识,身体也更为沉重,江棠手忙脚乱的几乎就要扶不住她。 一双手适时地伸了过来,牢牢地把住了江棠慌乱的双手,给足了力气将徐之皎扶稳。 江棠被一股清洌的香气包裹,脑子里一片乱麻,罚站似的一动不敢动。 “我是说,你要怎么把她送回去。” 晋司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江棠努力忽略掉周身悚立的毛发,强装镇定道。 “我可以的,我以前也送过老师。” “哦。” 男人似是漫不经心地答应,然后不给江棠反应的时间就松开了手。 江棠毫无准备地被软泥似的徐之皎拖着下滑,惊慌失措间识趣地改了口。 “那就麻烦晋总了!” 下一秒双手又被稳稳托住,江棠终于松了口气,不由得在心里吐槽起晋司诩的恶趣味。 “嗯,你老师说的没错,的确很乖。” 江棠装作没听到男人话里的促狭,埋头掩饰心中的不满,语气却很真诚。 “多谢晋总,但我们还是尽快把老师送回家吧,她真的需要休息了。” 晋司诩半晌没有言语,江棠一度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反复地头脑风暴。 “你要送她回去?” 江棠咂摸着他话里的意思,突然有些防备地后退了几步。 “当然了,老师这个状态我肯定要送她到家才放心的。” 晋司诩失笑地摇摇头,不知从哪里抽出来徐之皎的手机。 还不等江棠阻拦,晋司诩动作很快地解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来澳港接人。” 晋司诩说完便把手机交到江棠手上,看见她疑惑的眼神大发慈悲地解释。 “等她的司机来吧。” 江棠懵了,老师家竟然还有司机。 虽然知道徐之皎不缺钱,但看见豪车和帅哥司机以后还是刷新了江棠的认知。 确认无误以后,江棠才情感复杂目送徐之皎离去。 直到车尾巴都看不到了,江棠才回过神来,初春的京元市还有些凉,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胳膊。 天知道她有多想快点回宿舍暖暖地睡上一觉,可现在旁边还站着一个存在感不容人忽视的晋司诩。 第三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她讪讪地放下手臂,有些紧张地开口。 “嗯,今天谢谢晋总了,” 还没说完就被晋司诩冷冷打断。 “除了谢谢还会说别的吗。” 江棠一头雾水,又感知到他隐隐的不快,一时有些莫名,又尝试着道。 “我参加工作以后会尽快……” 没等晋司诩出声,江棠已经被他的眼神看得自动噤声了。 这也不想听那也不想听,那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江棠索性也不说了,闭上嘴忐忑地等待着晋司诩开口。 凉风又起,江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眼睛也被风吹得眯了起来。 随着“哗”的一声,晋司诩的西装落到了江棠的身上,西装的材料应该很是讲究,重得似乎把江棠压矮了一些。 嘈杂声掩盖住了他的轻叹,只听见一句。 “一句好久不见都不会说吗?” 晋司诩迈开长腿往前走,只留刚睁开眼睛的江棠在原地。 “好久不见。” 晋司诩停住脚步,刚浮上来的笑容却在听到下一句话后生生凝固。 “晋总,我学校在那头,谢谢您的衣服,我洗好了还给您。” 江棠还保持着礼貌的姿态等待晋司诩的回复,却听见一句冷冰冰的“随你”。 晋司诩离去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消失在尽头。 江棠眨眨眼,才往反方向走去,实在有些不懂这些有钱人。 她站在路边频繁地看着手机页面,心里也有些着急。 已经挺晚了,再打不着车她不仅要感冒还要露宿街头了。 不过好在她还没忧虑多久,一辆黑车停到了面前。 心急到还没看车牌,江棠就准备伸手拉开车门,不过刹那间她却有了迟疑。 这车,好像是卡宴? 会有这种车来跑网约车吗,她疑惑着准备去看车牌,车窗降下了来。 “上车。” 听到声音的瞬间江棠就停了动作,有些无奈地抬起头,她真的疲于应付了。 “晋总……” 晋司诩神色莫测地看着他,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能让江棠明白不要反抗他的命令比较好。 可偏偏江棠还是想挣扎一下,勉强挤出笑脸客套道。 “今天已经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自己打车就可以。” 晋司诩转过头去,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江棠却觉得他说话软和了许多。 “我要给你老师保证你的安全。” 真是令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啊,江棠只好认命地上了车。 车上的环境和当初的她想象的一样,温暖,馥郁,舒适,看来晋司诩也没有什么变化啊。 江棠默默想着,余光是晋司诩冷峻的侧脸,她斟酌着开口缓和此刻诡异的气氛。 “又给您添麻烦了。” “嗯。”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江棠并没有再言语,看起来他并不是很想交流,正合她意。 晋司诩手里哗啦哗啦地翻着什么资料,江棠识趣地别过头去,盯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舞团离你们学校有十多公里,选一处宿舍吧。” 江棠回过头,面对递过来的资料下意识地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我住学校就可以。” 晋司诩的手仍没有半点往回收的意思,冷着脸继续道。 “员工福利。” 这倒是有听徐老师提过,京元舞蹈团是包食宿的,不过这个宿舍也轮不到她来选吧。 “真的不用了,我住学校比较适合。” 晋司诩仍旧没有退让,表情严肃得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哦,你是想天天排练迟到。” 此话一出更是吓得江棠连连摇头,紧急解释道。 “我还要参加学校的演出排练,住学校更方便一些。不过我会平衡好舞团的时间的。” 说完江棠小心地打量着晋司诩的神色,大气不敢喘。 晋司诩终于把资料收了回去,继续淡淡道。 “行,会有车接送。” 江棠顿了顿,终于是放弃了抗争。 他和徐之皎两座大山压下来,她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好,听您的安排。” 或许是错觉,江棠莫名觉得车里的温度有些上升,身上的西装存在感开始格外明显。 江棠有些无所适从地动了动肩膀,尝试着商量。 “这衣服要不我下车就还给您吧,不然还挺……” 晋司诩眼神扫了过来,语气不善。 “挺什么。” 江棠挤出乖巧的笑,识时务地改口。 “没,没什么。那我洗完交给徐老师,请她转交给您。” 晋司诩目光似是有不解,微皱起眉头。 “为什么要交给她。” 江棠轻轻地按下裙摆上的褶皱,小心翼翼地回答。 “您和老师不是很熟吗?” 晋司诩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江棠却莫名觉得自己被翻了个白眼。 “不熟。” 不熟能知道人家手机密码,不熟能知道人家有司机。 江棠气恼地暗自腹诽,可面上只能继续耐心地试探。 “您给我个地址,我洗好了给您送过去?” 看见晋司诩弧度自然的嘴角,江棠知道自己的大方向没错,再接再厉道。 “我加您微信。” 江棠主动地打开界面伸出手,晋司诩没说话,低着头点开二维码递给江棠。 动作流畅自然得却让江棠觉得有点怪异,不过还来不及多想,车已经停在了学校门口。 江棠早就想脱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欢快地跳下车,因为心情大好,临走时给晋司诩告别时的笑容都甜蜜了不少。 “多谢晋总,晚安晋总。” 晋司诩点开那个白色小鸟的头像,脑海不断浮现少女绚烂的笑颜,不自觉地也挂上了笑容。 另一边的江棠洗了个热水澡,把那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西装小心装好。 听到“嗡”的一声,才拿起手机点开信息。 “对方已通过你的朋友验证要求。” 江棠下意识地点进对方朋友圈,只看见一条横线。 果然很神秘。 江棠看着比对方穿衣风格还简约的界面感叹,突然又觉得他的头像十分眼熟。 正想放大看看,没想到洗完澡没擦干的手滴下几滴水砸到了屏幕上,小小的头像快速地放大缩小了几次。 一个简单的莫比乌斯环。 江棠倒吸一口凉气,擦干屏幕以后果然看见了让人头皮发麻的提示。 “我拍了拍Jin” 还真是悲剧啊,江棠沮丧地丢下手机,对着那个头像摇头道。 第四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虽然很想眼一闭一睁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可抓狂了几分钟以后江棠还是认命地抓起手机。 她正抓耳挠腮地编辑着信息,对面先弹了条消息过来。 手机传来的震感吓得江棠一瞬间闭眼,深呼吸了几次她才敢睁开双眼。 除了一个地址什么都没有。 江棠松了一口气,快速地编辑了一个好的。还没等她发出去,对面又传来一条:下周一。 这回江棠终于放心大胆地按下发送。 时间绰绰有余,足够她把衣服送去干洗店再拿回来。不过那个地址,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江棠翻身坐起来,在搜索框内输入那串地址。 浏览器很快反应,跳出一个页面,上面赫然写着——京元舞蹈团。 手机被丢开,江棠摆成大字型躺在床上,脑海一片空白。 居然真的要进入京元了。 虽然不是正式入职,但是这速度还是比她预想的要早了许多,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江棠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连第二天的专业课都差点迟到。 等江棠到教室时,人已经差不多齐了,连徐之皎都已经在做准备工作了。 看到江棠反常的行为徐之皎并没多说什么,只扬了扬眉毛示意她进教室。 江棠其实很想问问徐之皎的身体情况,可又碍于是在课堂上只好憋着。 徐之皎作为老师非常有职业操守,虽然私底下对江棠多加照顾,但在课堂上从来不会厚此薄彼,有失偏颇。 就连江棠的室友都不太知道两人的真实关系,只知道江棠被她选中去参加表演。 因此江棠硬生生等到众人都逐渐散去了,才慢吞吞地凑到前面。 徐之皎从手机里抬起头,传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老师,你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江棠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徐之皎,有些难以将这个满面红光、优雅端庄的人和昨晚那个醉鬼联系到一起。 “哦,没事,那都是小问题。” 徐之皎随意地摆摆手。 “哦,那我就放心了,昨天那个司机来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敢相信呢。” “嗯,什么司机?” 看见徐之皎脸上不似作假的茫然时,江棠内心顿感不妙,说话都结巴起来。 “就是,昨天开车来接您的那个呀,您手机备注也写的司机啊。” 江棠不错眼地盯着徐之皎,生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徐之皎终于反应过来,浅笑着点头却又说不出什么,想了半天才问出重点。 “你是怎么知道司机的?” 江棠连连否认,回忆着解释。 “是晋总拿您手机拨的号码。” 这回江棠肯定自己没看错,老师的脸一下子黑了,神情有些不耐。 “就知道是他。对了,他没给你找事吧。” 回想了一下昨天的画面,江棠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徐之皎一下子提高了声音。 “他让你干嘛了?” 江棠被老师的反应吓到,连忙摆手打消徐之皎的疑虑。 “昨天夜里太凉,晋总借了我件外套,让我下周还到京舞去。” “哦。” 徐之皎这才缓了神色,伸手把鬓边的碎发挽到了耳后。 “那你去吧。” 江棠微微躬着身子点头称好,转过身子正欲出门时又被叫住了。 “等一下——” 江棠应声回头,洁净的脸庞在暖阳的照耀下格外柔和,一双还未经人世沧桑的双眼澄澈而明亮。 这样一个纯然无暇的女孩就这么安静地等待着徐之皎的指令,仿佛她的一念之间就可以决定这个女孩的明与暗。 徐之皎脑海里无数念头疯狂地交锋着,最后还是错开了眼神,用几乎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 “没事,你去吧。” 江棠怀着既期待又紧张的心情终于熬到了周一,为了不出差错,她还特地打了车来护送那件包装严实的西装。 一下车江棠还没来得及心疼钱包,就被京舞建筑的阔气和精致震撼到了。 不愧是晋氏集团出资打造的,就是令人耳目一“薪”啊。 她呆在原地许久,直到保安上前询问她才回过神来。 报了徐之皎的名字,江棠得以很顺利地进入到京舞的办公大楼。 可这种设计感太强的大楼一般都会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容易迷路。 所以在江棠拿着一件裹得严严实实的物品在大厅里吸引了好几圈眼球后,她终于硬着头皮开口向一个圆脸女孩问路。 “您好,请问五楼五零一怎么走呀?” 这一层的女孩早就对无头苍蝇似的江棠充满了好奇,听见她的话更是嗅到八卦的气味,回答的语调也不自然地上扬。 “哦,五楼,五楼是晋总单独的办公区域,你是找晋总吗?” 江棠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身体感受到旁人的注视,她有些无所适从地点点头。 圆脸女孩笑着眨眨眼,略带抱歉地对江棠摇摇头。 “五楼要刷卡才能上去,我上不去。” 江棠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当时接下这件衣服,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寻找解决办法。 她避开到处都是人的大厅,走到僻静处掏出手机。 “晋总,我现在在一楼,衣服怎么给您送上去?” 本来抱着要在这面壁一段时间的心态等待晋司诩的回复,没想到手机很快就震动了。 “卡在衣服兜里。” 江棠看着手里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傻了眼,她今天是水逆吗。 花了半个小时给衣服松了绑,江棠终于摸到那张万恶的卡。 把垃圾丢进垃圾桶,江棠再三给自己打气以后拎着那件明晃晃的西装迅速走进了电梯。 尽管江棠的动作再快,她掩耳盗铃般的行为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她紧紧贴在电梯角落,试图让自己忽视那些探究的视线。 电梯门关上以后,江棠才有了片刻的放松,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见面以后的说辞。 她准备得很充分,可当看清外面的人时她还是惊讶到说不出话。 第五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晋司诩旁边的那个女子,是裴纤翎! 她从小最崇拜的舞者,包揽国内外大奖以后退居幕后,再无消息。 今天竟然在这里遇见了,江棠小声地惊呼起来。 听见她的动静,晋司诩和裴纤翎齐齐看了过来。 江棠前脚迈出电梯,后脚就立正似的站地挺拔,压制住内心的激动,规矩地向面前人问好。 “裴老师好,晋总好。” 裴纤翎从下到上地打量了一遍江棠,最后定格在她清丽的面庞上,含着笑意地点了点头。 “你好。” 江棠也还沉浸在见到偶像的不真实感中,直勾勾地盯着裴纤翎看。 晋司诩的声音适时地打断了两人惺惺相惜的氛围,抬起手来介绍。 “这是裴纤翎,裴老师,京舞的负责人,以后你就跟着她。” 江棠回过神来,慌忙垂下自己直白得有些失礼的眼神,深深鞠了一躬。 “久仰老师大名,以后还请老师多多指教。” 裴纤翎伸手扶起江棠,笑得温柔。 “什么指教不指教的,我也是刚来,我们一起努力才是。” 江棠直起腰来,满脑子都是裴纤翎轻柔的声音,不自觉地就跟着点头。 裴纤翎见状眉眼更弯了几分,眼神瞟到了江棠手里的衣服。 她心下了然,站起身来拍拍江棠的肩膀向晋司诩告辞。 “人也见过了,我就不多留了,先走了。” 江棠恋恋不舍地目送着裴纤翎离开,心底空了一块般的失落不已,丝毫没注意到晋司诩越来越黑的脸色。 “发什么呆?” 江棠猛地回神,终于看见晋司诩不满的神情,心跳立马没出息地加重。 “没什么,谢谢您的衣服。” 她轻手轻脚地把衣服平放在沙发一侧,放完又飞快地看了一眼晋司诩,没得到积极的反馈。 晋司诩微微皱着眉头,敛容时深邃的眉眼更显得严峻。 每次他一露出这个表情,江棠都觉得自己好像在经历什么完全没把握的考试,生怕出一点差错。 不过好在晋司诩很快赦免了她的煎熬,他闭眼按压着眉心,没什么情绪地指挥道。 “拿过来一点。” 江棠反应迅速地开始行动,可感觉到掌心的薄汗,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捏着衣架,不敢碰到衣服。 她迈着极轻的脚步挪到晋司诩身边,刚想把衣服放下,他却忽然睁开了双眼,目光灼灼。 “这么嫌弃?” 江棠被问得失了方寸,耳根通红地急着解释。 “当然不是,我……” 晋司诩没有放过她,眉毛扬了扬,语气玩味。 “你……什么?” 江棠只觉得胸口发闷,豁出去了一般闭着眼答。 “我手上有汗。” 说话间,晋司诩已经把江棠小心放好的衣服随手搭在沙发上,无所谓地笑。 “我又不嫌弃。” 江棠嘴角微不可察地小弧度抽动,不知道作何回答。 那怎么说,谢谢他? 两人陷入忽然的沉默,等不到回答的晋司诩转头去看窗外,单手搭上沙发。 “回去吧。” 江棠脸上喜色跃动,但还是克制住向人道别。 “好的,晋总再见。” 不过刚转身,她又想起兜里的那张卡,摸索着拿出来准备放到桌上。 “晋总,卡给您放……” “下楼也要用的。” 江棠悬在空中的手堪堪停住,愣了愣只好又收了回来。 “那我先收着,以后找机会再还给您。” “嗯。” 晋司诩一动不动地给了一个勉强算应答的回复。 江棠按下电梯,看着逐渐上升的数字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忍不住继续了之前的话题。 “我们之前约定的事……” 江棠微微侧过身子,以便能够完全看清晋司诩。 落日余晖将半层楼都染上了金黄,晋司诩整个人也被笼罩在模糊的光影里看不真切,可江棠偏偏感觉到了他的不耐。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叮——” 电梯门应声打开,江棠没有说什么走了进去,电梯门隔绝了她有些落寞的背影还有晋司诩复杂的神情。 脾气真差,江棠暗暗地想。 每一次都不让她把话说完,真是讨厌。偏偏自己还真欠人家的,而且越欠越多了。 出了京舞以后,江棠慢慢走回地铁站,时间还早,她想散散心。 不过进了京舞,也算一件喜事了吧,给妈妈报个喜吧。 江棠想着,拨通了妈妈的电话,那边接得很慢。 “喂,妈妈我进……” “喂,我这边很忙,有什么事发信息啊。” 看着不到十秒的通话记录,江棠沮丧地放下手机。 发信息,发信息她有看过吗。 江棠翻过满屏的绿色,一直划到去年十月才找到一条妈妈的回复。 “知道了,我很忙,你专心学业。” 鼻子突然酸酸的,江棠频繁眨动眼睛,努力憋着那股翻涌上来的情绪。 有时候,她真的会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为了妈妈破产的舞团,去求只有一面之缘的晋司诩。 这一个幼稚且冲动的行为之后,一切事物的发展趋向都令她完全控制不住。 明明开始只是希望能有一笔流动资金盘活舞团,偏偏晋司诩大手一挥直接把舞团整个翻新升级,一跃成为了国内一流舞团。 从此以后,妈妈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几乎不再过问自己的生活和学业,仿佛舞团才是她的亲女儿。 而这其中的关键她却从不过问,江棠一个人背负着这巨大的包袱无人诉说。 一开始她也曾惶恐,偏偏晋司诩轻飘飘的态度让她心理防线逐步松懈,事情就慢慢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江棠还记得晋氏集团的人入驻舞团的第一天,她就又找到了晋司诩问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借一笔钱他却弄出了这么大排场? 她受不起也还不起。 可晋司诩眼也不抬,回答得更是漫不经心,他说。 “因为你舞跳得很好。” 明明是一句夸赞,可落在18岁的江棠的耳朵里却宛如一把钢尺打在少年人单薄的背脊上。 她不愿意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接受这样的资助,所以负着气许下承诺。 听着江棠幼稚的许诺,晋司诩反而破天荒地来了精神,笑得开怀。 “好,我等你长大,还我。” 回想起往事,江棠步履越发沉重,这般种种,她要如何才还得起。 第六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虽然心事重重,但毕业演出的排练和京舞的训练倒是忙得江棠顾不上其他的。 只是她却隐隐觉得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又说不上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两天奔波。 连日的劳累让她有些吃不消,不小心就又睡过了头,等她赶到教室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到齐了。 江棠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便倚在门边换上舞蹈鞋,里面传来的声音正好一字不落的落在她耳朵里。 “江棠怎么还没来啊?” 是一个不熟悉同学的声音。 “哼,女主角架子大呗。” 江棠听得耳热,刚想推门进去,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生生停住。 “人家当然架子大了,你们还不知道吧,人家攀上高枝了,进了京舞。” 是陈容容,之前和自己竞争女主角的同学。 旁边的人又不满道。 “不就是京舞吗,咱们又不是没人能进,拽什么?” 陈容容的声音拉长了些,似乎怕有人听不到似的。 “京舞当然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人家可是每天豪车接送啊,人家攀上的可不止是京舞。” 江棠听不下去了,冷着脸推开门,直勾勾地盯着陈容容。 “你说什么?” 陈容容脸上的慌乱不过一秒,很快又镇定下来,笑得挑衅。 “我说的都是实话呀。” “是你没有进京舞,还是没有豪车每天来接送?” 江棠胸膛有些起伏,眸子里几乎溅出点点寒光,她逼近陈容容,一字一句地警告。 “造谣违法,你要是不介意被处分大可以继续胡说。” 江棠的眼神太过锐利,让陈容容有些招架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不想再耽误时间,江棠最后警示地看了她一眼,对着大家轻声地道歉。 “对不起耽误大家时间了,早些开始吧。” 不料剩下人却都左顾右盼的不去看她恳切的眼神,江棠突然感动一阵没来由的心慌,果然下一秒就听见陈容容得意的声音。 “你以为你是谁,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吗?” 江棠静静地看向她,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背后的手却紧紧攥住了练功服。 “经过我们讨论,已经一致决定换下你的女主角,毕业演出的女主角由我担任。” 脑子里的弦终于断开,江棠再无法保持理智,下意识地反驳。 “我是票选出来的主角,就算要换也应该是班主任来换。” 陈容容的笑容愈发肆意,言辞也更加让江棠愤懑。 “要不说呢,月盈则亏,你讨好徐老师的时候也该注意其他老师的感受呀,毕竟徐老师又不是我们班主任。” “换主角的事是经过班主任的同意的,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问老师,不过小心倒被老师教训一顿。” 江棠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四肢冷得直发抖,环视了一圈教室里眼神躲闪的众人后不由得冷笑出声。 “既然如此,毕业演出我也没什么参加的必要了。” 江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学校的,注意到路人不时的注目礼时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调整好情绪,江棠坐在路边在手机上删删改改。 当初徐老师力荐自己做主角,自己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不让她失望。可现在这样,要怎么给老师交代。 江棠望天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放下手机。 或许陈容容说的也对,自己只顾着练舞演出,才会把人际关系处理得一塌糊涂。 连人尽皆知的班主任和徐老师关系不好都能疏忽了,才会给陈容容这个做手脚的机会。 江棠突然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老师努力给自己争取的机会,自己就这么负气放弃了。 要不,回去给大家道个歉? 不行,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这么做。 可是,老师那边…… 江棠正纠结着,京舞的车已经停在了面前,她最后回头看了眼学校,然后决绝地上了车。 之后再给老师解释吧,学校的事已经这样了,不能再把京舞搞砸了。 江棠拎着包到更衣室的时候时间还早,她今天来得比平日早些,听见更衣室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 她换上阳光的笑容准备和大家打招呼,结果又听见关于她的八卦。 江棠有些累了,笑容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可里面的人丝毫没有察觉,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 “诶,你们说那个江棠到底什么来头啊。” “是啊,空降不说,裴老师还特别关照她,她会不会是裴老师的亲戚啊,刚好两个人一起空降。” “什么亲戚啊,不知道就别瞎说。她啊,应该是跟晋总有关系,我亲眼看见她拿着晋总的衣服……” 里面的声音越发小了,江棠听不见后续,不过猜也猜得到内容,她垂眼停在原地。 可后面的人似乎没注意到江棠的异样,大大咧咧地拍着她的肩膀问好。 “小棠,怎么不进去?” 更衣室的门一下被推开,屋内几人立马如鸟兽散,唯独一个女生从容不迫地没有动。 江棠看清了她的脸,是那天在一楼遇到的那个圆脸女生。 她眼神坦荡,笑着给江棠打招呼。 “你好啊,江棠。我是应霏。” 江棠很少会对只见过几面的人产生很深的印象,可她能很清楚地感知到这个叫应霏的女生对她有强烈的敌意。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江棠率先放弃了这场无意义的较量,淡淡地开口。 “你好。” 只是江棠没有想到,她的不争会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江棠条件好,基础功又扎实,裴纤翎也乐于卖晋司诩的人情,于是很是关注江棠。 江棠今天已经第三次被叫出来做示范,对于舞蹈的考察她自然是胸有成竹,只是缓步走出时腰间突然被推了一把。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让江棠瞬间失了平衡,重重地跌在了舞蹈室中间。 她脑子有些蒙了,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脚踝却传来钻心的疼痛。 裴纤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不过很快就上前检查江棠的情况。 她小心地扒开衣物,只见白净的脚踝上赫然一大片刺眼的红肿。 江棠急忙想遮挡,却被裴纤翎一个强硬的眼神止住了动作。 “别动,我马上叫队医来看。” 裴纤翎扶起江棠以后转身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其他人,一改平日的和煦斥道。 “学艺先学做人,是好日子过够了才让你们忘了当初吃了多少苦是吗,连舞蹈室有监控都忘了吗?” 说完便不管剩下人的反应,扶着江棠离开了。 第七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被带到一个休息室里,队医也很快到了。 好在没有伤得很重,队医替她敷上药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一直守在旁边的裴纤翎看着江棠肿得萝卜一样的脚踝心疼不已,眼神里满是自责。 “是我不好,脱离团体太久,忘了有时候太过喜欢你也会给你带来负担。” 江棠连连摇头否认道。 “裴老师,这不能怪您。” 裴纤翎握着江棠的手,眼神忽然坚定起来。 “当然和我有关系,我作为负责人不止是要负责你们排练和演出,还要负责管理。” “你放心,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裴纤翎气势汹汹地离去,临走前还强制要求江棠留在这里过夜。 周围归于平静,江棠摸索着关掉了房间的灯,没有了光线的侵入,双眼酸涩的感觉越发明显。 她把被子拉过头顶,在柔软的包裹下终于放肆宣泄自己的情绪。 妈妈只教过她怎么把舞跳好,从来没人告诉该怎么应对旁人莫名的恶意。何况现在妈妈更是理都不理她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当初的诉求和梦想的实现,是要靠她承担不起的代价来实现的。 一开始小声的抽泣变成了难掩的嚎啕,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出被子大幅度地颤动。 “在哭什么?” 熟悉的男声打断了江棠的哭声,她又惊又羞地把自己裹得更紧,从被子里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脚,脚疼。” 晋司诩似乎坐了下来,声音不大却有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你妈妈说你小时候练功很坚强,不管伤得再重都不会哼一声。” 提起妈妈,江棠的委屈又抑制不住了,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晋司诩坐近了些,伸出手轻轻在被子上拍了拍,低沉的嗓音似乎有着诱惑人的魔力。 “受委屈了?” 江棠蒙在被子里,咬着嘴唇摇头。 “没有。” 晋司诩微微地用力,将被子缓缓拉开,露出了已经哭得满脸通红、泪眼朦胧的江棠。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相撞,晋司诩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你不会撒谎。” 江棠没了遮挡,被他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神盯得心虚,几乎下一秒就要缴械投降。 可想起这一切发生的根源,她还是忍住了,只是红着眼睛别开脸,满腹的委屈却没出息地从眼眶溢出滚落脸颊。 晋司诩忽地想起那句话,美人一滴泪天上一颗星。 他从前只觉得这话酸臭,可此刻他倒是真的觉得心中似有流星划过。 他生出从未有的耐心,柔声哄劝道。 “你不说,又怎么解决呢。” 江棠听着他的语气也平静了不少,坐起身来用手拭去脸上的冰凉,却不敢与晋司诩对视。 “你解决的方式都太张扬,太昂贵了。” 晋司诩听见她的抱怨轻笑出声,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说得好像你还过似的。” 心头最沉重的包袱被揭起,江棠最后的伪装被瓦解,她再也支撑不下去,索性啜泣着挑明。 “所以我根本就还不起嘛,你还一直加,我根本就还不起......” 江棠抽噎的声音如同密密麻麻的小刺般落在晋司诩心里,看着眼前哭得越来越伤心的女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原来自己对她的好让她有了这么大的压力吗? 江棠脸上的泪痕太多,眼泪糊成一片,眉睫和脸颊间都泛着盈盈的光。晋司诩不自觉地伸出手靠近,手背轻轻贴在她濡湿的皮肤上。 晋司诩轻轻抬起她的脸,眼神仿佛在品读最爱的情诗,迎着江棠不解的目光半晌才开了口。 “如果我说你还得上呢?” 江棠下意识地想低头,却被晋司诩牢牢固定着,只能放低了眼神,心虚地呢喃。 “还,我怎么还。” “毕业演出被搅黄了,京舞我也待不下去了,我的职业生涯已经完蛋了,我拿什么还。” 下巴上的力度松了,江棠得以顺利地低下头,却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向晋司诩,看到的却是男人一脸的若有所思。 “就是这些?” “什么?” 晋司诩已经拿出了手机,眼神瞥向江棠。 “还有别的吗?” 虽然还不太清楚晋司诩说的是什么,可看见他这眼神江棠还是本能地摇头。 “没有了。” 晋司诩动作很快地在手机操作了什么,完成以后不满意地揉了揉江棠的头。 “就为了这点事哭成这样,值不值?” 哭了太久大脑缺氧的江棠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立马坐直起来,无济于事地抵抗。 “等一下,不是,我不是要......” 晋司诩选择性地抓取了江棠话里的关键词,一只手托着腮漫不经心地问。 “不是什么,不想参加毕业演出?” “不想参加大戏。” “行,那跳独舞。” 江棠猛地晃脑袋,想去阻止晋司诩的编辑信息的行动。 “不是在说这个啊!” 晋司诩一只手就控制住了江棠的动作,另一只手不停地操作手机,还分出精力应付江棠的问题。 “那是不想再京舞呆了?” “当然不是!” 晋司诩停下动作,眼中笑意浮动。 “哦,那是也想跳独舞。” 江棠几乎炸毛,急得拍着被子反驳。 “我没有!” 晋司诩收好手机,转身正对着江棠,见她一副炸毛小鸟般的模样很想给她顺顺毛,嗓音又如同哄小孩般温和。 “那就都解决好了,还难过吗?” 江棠鼓足了勇气才说出的意见,又这么被轻飘飘地揭过了。 晋司诩还耐着性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反观自己又哭又闹的好像真是在无理取闹。 她泄了气,垂着头嘟囔。 “我明明说的不是这个……” 少女的心气执拗得惊人,晋司诩抬手把她碎发撩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也是难得认真地开口。 “我说了,你还得起。” 见她还是不开口,晋司诩也没和她较劲,起身准备离开。 江棠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身子,引起了晋司诩的注意,他眼神停留在她露出的脚踝,默了半晌以后才道。 “好好休息,明天会有好事发生。” 第八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是被徐之皎大喊大叫的声音吵醒的。 她本来还迷糊着,知道徐之皎焦急的脸放大无数倍凑到她面前,她才真的清醒过来。 “老师?” “早知道他们这么不靠谱,我就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京元。” 徐之皎一边拉开江棠的被子检查她的伤势,一边夸张得要掉下泪来。 江棠难为情地把脚往被子里缩了缩,试图转移徐之皎的注意。 “老师,没什么大碍的。” 这话仿佛触到徐之皎的关键,她立马杏眼圆睁,义正言辞地数落起来。 “怎么没事,伤筋动骨一百天,且不说会不会对你以后造成影响,就是你毕业演出的独舞也耽误了呀。” 江棠没听清似的怔愣着重复。 “独舞?” 徐之皎表情又变了,严肃地对着江棠教训。 “说到这个,他们把你的主角换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个个的都不把我放眼里了。” 提到这个,江棠的神色立马变得黯然,嘴角微微瘪了瘪,不敢再看徐之皎的眼睛。 “对不起老师,是我没……” 徐之皎恨铁不成钢地正要教导她,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可怜模样又软了口气。 “这不关你的事,你的专业能力绝对没问题。我生气的是你受了欺负怎么不告诉我,是不相信老师吗?” 江棠本来作出乖顺的模样,老实地接受老师的所有批评,可听到这句立马摇头否认。 “不是的。” 徐之皎叹了口气,伸手抚过她柔软的发顶。 “你就是这样才不让人放心啊。”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现在被安排了独舞,还是要早点准备才是。” 江棠狐疑地抬起头,满脸的不解。 “但是,独舞是怎么回事?” 徐之皎向来敞亮的眼神此时却泛着江棠看不懂的复杂,她对着江棠眨了眨眼,笑意极浅。 “院里的安排。” 见江棠还有追问的意思,徐之皎随意找了别的话题搪塞了过去,然后没呆多久又急匆匆地走了。 江棠见徐之皎也这样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更加烦闷,所以她昨天晚上说的话全被当成空气了。 惝恍间江棠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叽叽喳喳地似是许多女孩子的说话声。 正疑惑着,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撞开,是两个身着舞蹈服的女孩子,看着很是眼生。 两人似乎是在玩闹推搡,看见床上的江棠立马不好意思地道歉。 “不好意思啊,我们不是故意的。” 江棠摇了摇头,顺便开口问道。 “你们是京舞的吗,以前好像没有见过。” 其中一个女孩子很是愉悦地回答。 “目前还不是,我们今天是来面试的。” 简单客套了几句,两个女孩又欢快地离去了。 江棠觉得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太多了,脑海里冒出一个惊人的猜测。她试探着打开京舞的网页,果然看见了一篇凌晨发布的公告。 一则招聘公告,非常规招聘时间的招聘公告,而且缺口极大,几乎正好是一整个舞蹈团的人数。 江棠脑子有些发懵了,她沉默着看盯着那则公告发呆,胸口憋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裴纤翎推门进来时正好看见江棠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以为她还在因为昨天的事发愁,于是笑着在床边坐下,安抚地拍拍她。 “小棠,没事了,你好好休息。” 江棠回过神来,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有些激动地问。 “老师,舞团其他的演员呢?” 裴纤翎被这个问题冷不丁地一问,显然是出乎意料,微微愣住,仿佛在思考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询问。 但很快,她就换上和徐之皎一般的笑容,语气轻忽。 “小棠,你要知道,舞团是一个团体,任何不利于团结的缺欠都是要被排除的。” 江棠觉得自己的心跳越发沉重,一下一下砸得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可是,还有很多人是无辜的啊,她们也是花了很多努力才进京舞的。” 窗外有风吹进来,将裴纤翎鬓边的发丝吹得飘动,遮住了她的神情,只听见她语气漠然。 “京舞虽然在国内负有盛名,可到底只是晋氏名下的一个小小的几乎非盈利的产业。它能否存在,只在所有者的一念之间。” “所以那些所谓的梦想啊坚持啊,对于晋氏来说毫无意义。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裴纤翎没有说下去,而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神色憧憧的江棠,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生冷。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微微侧过身去,伸手拉开房门,犹豫片刻后还是给江棠留了句话。 “舞团的补偿方案是很到位的。” 江棠久久缓不过神来,她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历史里祸国殃民的妖女,所到之处皆鸡犬不宁。这种感觉让她如坐针毡,难以释怀。 她这边还没放下芥蒂,又被人搬到了一处僻静但精致的公寓,晋司诩和徐之皎都以让她安心养病的理由强行让她住下。 江棠说不过他们,跑也跑不了,只靠在松软的枕头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下,她好像真的坐实了某些传闻。 和老师私交过甚,和晋司诩有不正当的关系。 和徐之皎确实发展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可这也无可厚非吧。 和晋司诩,好吧,如果债主和欠债人也算的话,那也确实有。 江棠突然觉得恐慌,明明自己已经在极力避免某些事情的发生,只想好好跳舞,可事情的走向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似乎从她鼓起勇气向晋司诩求援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便如被无形的命运之线牵引,步步为营,逐渐接近了京舞,也愈发接近了晋司诩。 一切仿佛都在按照某种预定的轨迹发展,她只能顺从地跟随,无法抗拒这股强大的吸引力。 就好像现在为了避免她多想一般,营养师、康健师甚至还有保姆都轮番上门,将她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无暇再去胡思乱想。 她的抵抗落在晋司诩和徐之皎耳朵里好像是撒娇一般,换来的只会是变本加厉的精心安排。 认识到自己完全丧失话语权以后,江棠无奈地屈服于两人的威严,只在心里祈祷自己早日康复,能尽早回到学校。 第九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也许是这次反抗得太过激烈也太过坚决,江棠脚好了以后倒是顺利搬出了那栋公寓,如愿以偿地回了学校。 只是她低估了两边训练的强度,也高估了自己的精力和体力。 她终日晃荡在地铁里两头跑,几乎觉得自己可以去考一个冲浪登记证书,在地铁里的时间都要比寝室里多了。 如果只是身体上的折磨或许江棠还能咬牙忍下,但是在第三次京舞训练迟到时,她终于是撑不住了。 演员们假装不在意的眼神,裴老师略带薄斥的语气,都让江棠难以承受。 她怀着愧疚和不安参加完排练,换上衣服后才绕回了裴纤翎的办公室。 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几次,江棠才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 江棠听见声音后缓缓了走了进去,对着裴纤翎疑惑的眼神先是真挚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裴老师,我这几天老是迟到,耽误大家的时间了,真的很抱歉。” 裴纤翎神色不变,双手交握,语气平淡。 “不用跟我道歉,你浪费的是自己学习的时间。” 江棠面上微红,乖巧地点头。 “我知道错了,老师。是我太逞强了,我以后不会了。” 裴纤翎终于颔首,严肃的面容终于有松动,轻声“嗯”了一声,见江棠还是没动,有些疑惑地发问。 “还有什么事吗?” 江棠有些难为情地动了动双手,但眼神仍然希冀地看向裴纤翎。 “就是,我想搬进员工宿舍,和大家一起,这样就不容易迟到了。” 裴纤翎迟疑了片刻,低头笑了一下,然后用一种遗憾的眼神看回来。 “舞团是有员工宿舍这一福利的,但我们的演员大多都有住处,所以,现在的员工宿舍只有你之前住的那个公寓。” 江棠连连摆手,回想起那个几乎是奢华的住处就下意识地拒绝。 “不,不用那么奢侈的,我住普通的地方就行。” 裴纤翎了然地点点头,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那我通知人事再找一处地方,就是要再麻烦点,时间久点,没事的。” 江棠觉得自己的眉头都要拧起来了,纠结地出声阻止。 “不用麻烦了。” 裴纤翎顺势放下手机,笑意疏朗地发问。 “那你住还是不住。” 看着眼前好不容易对自己恢复笑容的裴纤翎,江棠陷入两难。 眼看着裴纤翎又要拿起电话,江棠终于被逼得做出了选择。 “我住。” “行,不过钥匙不在我这,明天再来拿吧。” 江棠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地退了出去,可是如何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案。 不过好在那个公寓交通确实很便利,这样两边终于都能兼顾到了。 这样一想,江棠觉得心里好受了些,第二天的排练都更加卖力了些。 等她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排练和训练,等着拿钥匙时,裴纤翎却示意她去到后院。 江棠满腹狐疑,好奇地打量这个之前从未涉足的后院。 观察过后,她不禁有些惊讶。寸土寸金的京元,现代简约的京舞大楼竟然藏了个这么别致清新的小院子。 她眼神扫过院子里那些不知名的植物,最后落在了中间那棵大榕树上,这样大的榕树应该有很多年历史了吧。 江棠忍不住走近了些,一只手搭上了榕树的树干,然后才惊觉榕树后坐了个人。 她吓得退后一步,紧紧捂住嘴才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虽然没见过几次但印象深刻的背影,是晋司诩。 江棠平复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先出声,背影却先动了。 晋司诩微微偏过头,看见是她又转了过去,语气平常得仿佛他们十分熟稔。 “排练结束了?” 江棠下意识地点头,都没反应过来他看不见。 “嗯,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晋司诩仰起头看着月亮,江棠的视角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莫名让她想起了古希腊的雕像。 一样的虔诚,一样的悲悯。 “没有。” 一如往常的淡然声音响起,江棠悄悄舒了口气。 可下一秒随着晋司诩的动作和话语,江棠一颗心都紧紧地被揪住,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晋司诩抬腿向江棠走来,月色将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染上一层薄薄的蓝,他的眼神也如深夜的大海,泛着幽深静谧的光亮。 “我在等你。” 突来的状况让江棠连日劳累的大脑几乎处理不过来,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回应。 “等我?您完全可以发信息让我去找您,怎么好叫您等我。” 晋司诩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江棠不敢看的那点亮光,她紧张地盯着他肃穆如神像般的半张脸。 “但我等到了,不是吗?” 这一刻,江棠再无法听见别的声音,耳里只有心脏重重落下的轰响和不断的震鸣。 她不是傻子,她清楚地知道晋司诩的目的和想法,这些年的投入和这些天招摇的举动,不可能只是因为她是合作伙伴的女儿。 但是她不想这样,她不愿意放低自己的姿态,真正成为那些绯色新闻的女主角。 所以她立下可笑的约定,只为了稍微平衡两人的关系。 所以她装作听不懂他的暗示,努力忽视旁人的煽动,只为了挽回一点自己的尊严。 可是今天这样的氛围,江棠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糊弄不过去了,而且她的心跳和表情,也已经尽数出卖了她。 晋司诩眼里的笑意也随着江棠发红的耳尖和脸颊逐渐蔓延,最后停留在她纤细的锁骨上。 晋司诩似乎早已预料到江棠可能不会回应他,因此他只是轻轻地抬起手,指尖在即将轻触江棠脖颈的那一刻,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即便是这微不足道的停顿,也显得那么合乎情理,毫不突兀。 在江棠青涩的注视下,晋司诩悠然地展开了手掌。随着他轻微的动作,一枚银色吊坠如流星划过夜空,静静地从他的掌心滑落,在夜色的摇晃下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江棠的眸子也被这枚吊坠的辉光映得亮亮的,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盯着这枚钥匙吊坠有些茫然。 “这是?” 晋司诩的眼神从吊坠缓缓移至江棠的脸上,一改往日冷峻漠然的模样,月色下竟有了几分深情,对着江棠明知故问的问题也极有耐心。 “钥匙。” 月光如清泉般洒落在静谧的院子里,晋司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如同迷雾,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 江棠几乎要被这迷人的氛围所吞噬,就在晋司诩的眼神即将完全占据她心神的那一刻,她猛地回过神来,艰难地向后退了两步。 还没等她开口,晋司诩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前。 江棠脑子瞬间一片空白,面对晋司诩近在咫尺的脸几乎要忘了呼吸。 第十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呼吸凝窒,看着晋司诩越来越近的脸却失了力气般不能动弹。 晋司诩却在离她一拳距离时停了下来,轻笑着低下头去。 他捻起手中的项链,略略调整了后绕过江棠纤细的脖颈。 明明是个简单的动作,偏偏晋司诩做得暧昧缱绻,两人看起来更像是在拥抱。 看着晋司诩近在咫尺的脸,江棠屏住了呼吸,觉得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一般。 晋司诩颤动的睫毛,轻柔的每个动作,还有落在她锁骨锁骨之上的每一个呼吸都如同放大了无数倍,都清清楚楚地落在她心里。 随着最后一个动作落下,晋司诩托着吊坠的手指轻轻移开,那枚钥匙吊坠代替了他的呼吸贴上江棠的锁骨。 金属特有的凉意瞬间沁入江棠的皮肤,流入血液蜿蜒过她的神经。 晋司诩松开她的手腕,眼神在她的脸和锁骨间流连,而后笑着退后了些。 “很适合你。” 深沉的馥郁香气散开,江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节奏,想开口拒绝,手却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脖颈上的那一抹冰凉。 晋司诩眼中含着笑,从容地立于原地,认真地观察着女孩的神态。 因为排练汗湿的额发卷曲地贴在额头上,让她有了几分俏皮的娇憨,除此之外清瘦的脸颊,绷紧的嘴唇无一不彰显她倔强的脾气。 晋司诩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多耐心,对着她莫名就没了脾气,只想看她多笑几次,于是再次先开口。 “回去吧,公寓密码是你的生日。” 江棠还愣在原地,一脸的欲言又止。 晋司诩露出戏谑的笑容,忍不住打趣道。 “还不走,要我送你?” 江棠终于动了,晃着脑袋否认。 不,不是。” 不再多停留,江棠横下心转身向外走,可就要走出院门之时又停了下来。 她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谢谢?再见? 还没想好说什么,江棠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先转了过去,目光触及榕树旁挺拔、静谧的晋司诩,心中却有了莫名的悸动。 此前的词汇都被忘却,反而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晚安。” 然后不敢再看晋司诩的反应,江棠说完就逃也似的坐上了回公寓的车。 正如晋司诩所言,江棠输入自己的生日后顺利地打开了公寓的大门。明明是个稀松平常的事情,江棠却从中咂摸出一种诡异的味道。 为了平复心情,江棠迅速地去洗了个澡,然后舒服地躺在熟悉舒适的小床上准备好好休息。 安静下来后,脖颈间陌生的存在显得十分明显,江棠实在难以忽视,索性坐起来将项链取下来。 她打开床头的夜灯,就着暖色的柔光细细端详起手中的项链。 江棠的物欲很低,对首饰和衣服都没什么概念,可她能明显地看出这条项链价值不菲。 细细的链条挂着一枚镶满钻石的钥匙吊坠,虽然小巧但很是精致,中间镶嵌着的红宝石也很是闪耀。 但是除了好看江棠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了,她合掌握住项链,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是表白吗?不过哪有这么模糊不清的表白。 而且他给自己戴项链时,也靠得太近了,她现在都还能想起鼻息落在自己皮肤上痒痒的感觉…… 江棠越想越脸红,干脆又倒了下去。不管了,只要他不明说,自己就还能装傻。 至于现在,遇事不决睡大觉,她明天还要早起去学习搬东西过来呢。 江棠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又因为交通方便了许多,她不进不满地赶到时间也还早。 不过今天是周末,平时这时候的学校人影稀少,今天却多了许多人围在公告栏边。 江棠没什么好奇心,随意看了一眼人群就先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等她再出来时,公告栏前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一个相熟的同学正好看到她,激动地拉着她过去。 “江棠,快来看毕业演出的名单。” 江棠顾忌着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便没有反抗地被拉了过去,果然看见一排毕业演出的名单。 她找到自己的名字,浅浅地笑了,毕竟能在毕业演出这种露脸的场合下独担大梁也算是对一个舞蹈生能力的大考验。 看完自己的节目安排,江棠的眼神又划过旁边和自己挨着的大戏,扫过了演员名单以后又定在了导演的名字上。 “陈祇,好熟悉的名字。” 旁边的同学立马热心的科普。 “他可是编导专业的大才子,这出《江水》可是拿过奖的作品。据说还是他主动拿出来给毕业演出的呢,真是人又好又有才……” 江棠礼貌性地应和,脑海里却有另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她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手里又有大包小包的东西,完全没注意到后面重新拥挤起来的人群。 不知道谁往前挤了一下,江棠手里的东西立马失了平衡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江棠一惊,先是朝着不知道是谁道歉,然后才勉强地蹲下来拾捡。 她的东西零碎,又有人群干扰,收拾起来十分艰难,正在焦头烂额之际,一个人影也蹲了下来。 “我来帮你吧。” 江棠抬起头感激地笑笑,看见一张很是眼熟的脸,却又想不起来,一时陷入了恍惚。 男生没说什么,对着江棠淡淡地一笑,然后低下头去把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 男生的身子更为宽阔,斜着蹲在江棠旁边,刚好替她挡住了大部分人群的拥挤。 在他的帮助下,两个人终于是把东西都给整理了出来。江棠舒了口气,再次朝着男生道谢。 “谢谢你,同学。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我叫陈祇,编导专业的。” 江棠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这么碰巧,但很快地做出回应。 “我叫江棠,舞蹈专业的,我听说过你。” 陈祇阳光的笑脸突然有一瞬间的黯然,不过又重新扬起了笑容,只是总让人觉得有种殷殷的忧伤。 “我认识你。” 就在两个人说话间,江棠手里一个不堪重负的纸袋突然发出响声,然后在两个人的注视之下破裂开来。 江棠顿时瞠目结舌,略带抱歉地对着陈祇解释。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可能……” 江棠话还没说完,陈祇已经率先一步蹲了下去,手上动作不停地回答。 “没事,我帮你。” 第十一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见陈祇如此热情,江棠也不再忸怩,借着帮助再次整理好物品。可因为袋子破了,江棠完全不能再将本就是勉强装下的东西收纳起来。 两个人怀抱着满满当当的东西面面相觑,还是江棠先打破了尴尬。 “谢谢你啊,我叫个车进来吧,你把东西放这就好。” 陈祇看着面露窘色的江棠挑了挑眉,笑着提醒。 “学校里进不了车。” 江棠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提出解决方案。不料陈祇先转身走了,走了几步见江棠还愣在原地又爽朗地开口。 “走吧,我送你。反正我也没事。” 江棠如梦初觉,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语生生憋了回去。 直到坐上车,江棠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陈祇的侧脸上。那份安静的气质,似乎与她记忆中的某个片段有着奇妙的契合。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问道: “你说你认识我,是什么时候?” 陈祇闻言,缓缓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受伤情绪,嘴角的笑意也显得有些生硬和不自然。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江棠被这话说得有些莫名,盯着陈祇的脸试图在脑海中搜寻出相关的记忆,但始终没有收获,嗫嚅着道。 “我......” 陈祇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释怀地摇摇头。 “没关系,之前你记不住是我不够勇敢。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忘记了。” 他的目光炽烈如火,江棠无法与之对视,只得微微错开视线,以点头作为回应。 “我记住了。” 说话间,车辆停在了公寓所在的小区门口,因为是外来车辆不能入内,江棠和陈祇只好下车步行。 江棠的内心并不愿意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善意,于是她绞尽脑汁地搜寻着话题,试图打破两人之间沉默的尴尬氛围,让对话能够流畅而自然地进行下去。 “你的作品《江水》很棒,我们老师和同学都赞不绝口。” 江棠本意是夸赞对方,没想到却让他的情绪更加低落了。 陈祇停下脚步,脸上表情十分正经,没有了一丝笑意。 “那你为什么不跳,据我所知,你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女主角才对。” 江棠没想到对方突然会如此严肃,也认真地向他解释。 “我原本是要跳的,只是中途出现了一些意外,绝对不是我对你的作品有意见。” 小区里的绿化很好,微风吹来一阵花雨,星星点点地落在了二人身上,陈祇的表情重新变得柔和,只是眼底仍然有化不开的忧郁。 “那真是遗憾,我始终是看不到你跳我编的舞了。” 江棠微微一顿,随即想出了几句安慰的话语,希望能平复他内心的波动。 “优秀的舞者还有很多,你的作品那么棒,一定不会明珠蒙尘的。” 花瓣如细雨般飘落,轻柔地掩盖了陈祇的面部轮廓,然而他的声音却如同清泉般穿透这繁花似锦的迷雾,真挚而炽热,如同他明亮而坚定的内心。 “可我只想看你跳,《江水》本就是为你一人而创作。” 这句话的直白与热情犹如夏日的烈阳,毫无遮拦地洒在江棠的心头,使她猛地睁大了双眼,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轻颤。 “可是我们,我们都不......” 陈祇的表情静谧而恬淡,唯独眼眸之中含着一份无法掩饰的深情。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江棠,眼中的情感强烈得仿佛要将她融化。 那份执着的目光让江棠无法动弹,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无法逃脱他的视线。 “对你来说,我可能还很陌生,尽管我已经注视了你六年。” “你以前记不住我没关系,以后你只需要记住,我喜欢你。一个叫陈祇的男生,喜欢你。” 眼见江棠已经说不出话,陈祇并未继续施加压力,而是选择了静默地退后一步,给予她片刻的宁静。 江棠终于回过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慎重地给出了回应。 “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们之间确实还不太了解,而且我也没有恋爱的打算。所以,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似乎早有预料,陈祇对着略有歉意的江棠笑得很是坦然,语气很是轻松。 “没关系,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这一出过后,江棠无法再自然地沟通,一路保持着沉默,反倒是陈祇大大方方地将江棠送到了公寓门口,又安慰了江棠几句以后才潇洒地离去。 眼见着陈祇的背影远去,江棠才终于松懈下来,心中百感交集地把东西搬进公寓。 等她忙完正准备休息片刻时,才发现晋司诩赫然坐在客厅中间。 江棠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视野开阔的落地窗正好将她来时的路径一览无余,她突然莫名心虚,一瞬间脚步都有些不稳。 短促的呼吸过后,江棠试探地问道。 “晋总,您怎么来了。” 晋司诩背对着江棠,看不出喜怒,语气却有些刻意的冷淡。 “打扰到你了?” 江棠周身瞬间起了鸡皮疙瘩,讪讪地否认。 “当然没有。” 说完江棠看着晋司诩似乎散发着寒冷气息的背影,努力地转移着话题。 “您来了多久,我给您倒杯水吧。” 她说完就想转身逃离这窒息的空间,却被晋司诩的话生生定在了原地。 “没多久,刚好看完一出青春校园表白戏码。” 江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了,无力地想解释。 “那个,只是同学帮个忙,顺便说了些话而已……” 看着晋司诩逼近的身影,江棠默默地闭上了嘴。 晋司诩眼神深沉,平静地像波澜无惊的深海。 无故就让江棠想起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的大海都是宁静的。 男人比江棠高出一个头不止,只静静地站在她面前都让她有些心惊,面对他的动作更是不敢动弹。 晋司诩伸出手抬起江棠小巧的下巴,逼着与他对视,语气隐隐带着阵阵寒意。 “我是不是说过,你不会撒谎。” 第十二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晋司诩极具威严的低语还在继续,双眼还紧紧地盯着江棠的眼睛,似乎这样能控制住她的心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跟我说说吧。” 江棠的牙关都忍不住轻颤起来,但是这些年锻炼的心志让她还是想挑战一下极限,抿了抿嘴小声搪塞。 “真的没什么……” 晋司诩把江棠的下巴托得更高了些,仔细地确认着她的每个微表情。 “是吗?” 近距离的注视下,江棠的每个想法似乎都展露无余,这种毫无隐私的感觉让她很是抗拒。 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江棠猛地挣脱了晋司诩的控制,也开始有了怒气。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晋先生,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要把我的私生活事无巨细地给您汇报的地步吧?” 发泄完不快,肾上激素耗尽的江棠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害怕,飞快地瞟了一眼晋司诩的表情。 就这一眼却让她忍不住多确认了几次,她竟然在晋司诩脸上看见了笑意? 认识到这一事实,江棠一阵莫名的心慌,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识时务者为俊杰,江棠觉得这个情况太过诡异,先认个怂或许会有改善,于是一边后退一边僵硬地找补。 “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一定的空间。” 只是还没走几步江棠就退至了墙角,更令她心悸的是晋司诩意义不明地笑了,还朝着她越走越近。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 晋司诩背着光,江棠只看得清他线条流畅的下颌,模糊的视角让她更加紧张,紧紧地贴住墙面。 晋司诩的声音从江棠的头顶传来,声线似乎能与共振,轻易就扰乱了江棠的思绪。 “还是说,你需要一场正式的表白。” 江棠眼睛蓦地瞪大,本来完美的比例因为眼睛变大而可爱起来,活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等一下——” 她等不及打断晋司诩的话,生怕他继续说下去会彻底颠覆她的信念和心态。 “等一下,晋先生,我们不能把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我们,我们……” 江棠说不下去了,全身的温度都高得令她难以组织出通顺的语言,只能寄希望于晋司诩自己知难而退。 晋司诩低着头看已经张皇失措的江棠,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轻易就能将她圈入怀里,不过他忍下了这个念头,而是循循善诱般哄着她开口。 “工作?是指资助你妈妈还有京舞的事吗?” 江棠红着脸眼神飘忽,只不住地点头。 晋司诩的轻笑落在江棠的头顶,让她不由得觉得头皮发麻,却躲无可躲。 “那如果,我一开始就别有目的呢?” 江棠的感官对周遭事物和环境作出的敏锐反应似乎很能取悦晋司诩,她现在满脸通红,耳尖随着他的声音而微动的样子在他眼里就无异于一只露出肚子求摸的小猫。 因此,他很是想再探寻江棠有趣的反应,继续轻轻地用话吹拂江棠不存在的猫耳朵。 “你的每一场演出,每一次比赛,我都有看过。其实,我比你想象得更早,喜欢你。” 江棠已经想用手捂住耳朵了,她几乎是跳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别说了!” 晋司诩的眼神还状似无辜,一张雕刻般的俊脸凑得更近,令人瞢眩的香味再次将江棠笼罩。 “怎么了,你不是觉得我的心迹不够清晰吗,为什么不听了。” 江棠的脑子被浓郁的香气侵袭,变得晕晕沉沉的,说话也没了刚刚的力度。 “那,那也不行,我们的身份……” 晋司诩的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他低头,轻轻执起江棠的手,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是我的身份给了你压力吗?” 江棠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双唇翕动。 “是,但也不完全是......” 晋司诩将江棠的手握得更紧,不让她有动弹的空间,声音轻缓。 “在你这里,我可以不是晋总,可以不是晋先生,只是晋司诩。” 江棠的思维已然混乱,她的世界在旋转,而眼前唯一静止的,便是晋司诩那张深沉又专注的脸庞。 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无意识的动作,都在她的视线里被无限放大,仿佛成了她混乱世界中的唯一锚点。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我......” 晋司诩察觉到了江棠的迟疑,嘴角轻轻上扬,优雅地向后撤了一步。 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做了一个谦逊而庄重的绕手礼,随后目光灼灼地紧紧锁定了江棠那双闪烁着不定光芒的眼眸。 “江棠小姐,你愿意接受晋司诩的追求吗?” 江棠只觉得,被晋司诩紧握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她那颗跳动的心。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他的掌力所吸引,凝结在他温暖的掌心之中。 面对他深邃的目光,江棠的眼神也不再闪烁,而是轻微地眨动了几次,仿佛在确认眼前一幕的真假。 初春的午后,阳光柔和地透过窗纱,洋洋洒洒地铺满了他们所在的空间。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那么静谧,宛如一场悠远而梦幻的梦境。 在这如梦似幻的氛围中,江棠终于愿意放下心中的束缚,纵容自己沉浸在这美妙的梦境之中。 她勇敢地迎上了晋司诩的目光,细微却坚定地颔首,尽管未发一言,但她的这个动作却犹如千言万语,承载着少女心中无数的思绪和秘密。 后来晋司诩是怎么走的江棠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晋司诩的大手抚摸过她发顶那奇异的触感,还有他的薄唇落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声轻响。 这些不算亲密但意蕴无穷的举动确实留在了江棠的心底很久很久,在日后晋司诩说到做到的追求中都不再有过。 江棠觉得,晋司诩应该是个资深的钓友或是经验老到的猎人。他很是懂得如何勾人心弦,让人尝到甜头后却不肯再进一步。 每当晋司诩在夜色中,披着晶莹的夜露,静静地在后院等待她排练的时刻,江棠的心便如同那夜露一般,晶莹而颤动。 每当他们一同乘车,他亲手为她系上安全带,那温柔的指尖触碰,仿佛电流般穿过她的心房。 在那些平凡而温馨的相处时光里,晋司诩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那深沉的凝视让她心跳加速,几乎要溢出胸膛。 江棠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掩饰内心的情感。那份对晋司诩的喜欢,如同春天的嫩芽,悄然生长,无法抑制。 然而,她也明白,这份心意,她必须谨慎地守护,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让它绽放出最美的花朵。 第十三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就这么一直相处着,晋司诩闲时陪着江棠学校舞团两头排练,江棠休息时也会陪着晋司诩处理些工作,时不时挑个良辰吉日去约会。 这样文火慢炖的日子过久了,江棠总觉得心痒痒的,总期待着晋司诩的下一步行动,可偏偏他就与江棠打起了太极。 江棠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心中的郁闷如同实质一般,凝结成了脸颊上那两颗显眼的痘痘。 她索性推拒了晋司诩的约会,窝在家里生闷气,和留在江城的好朋友向李吐槽起来。 视频刚接通,对面的李子就惊叫出声。 “天哪,小棠你怎么长了这么大的两颗痘痘,从小到大我可没见过你长痘啊。” 江棠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了脸颊上的痘痘,那一刹那,火辣辣的疼痛如电流般迅速传遍她的神经。 这种异样的感觉,与晋司诩给她的感觉如出一辙,仿佛在她的生活中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她曾经的生活里,从未有过如此深刻而陌生的体验。 手机那头的李子立马察觉到了江棠的异样,小心地问道。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棠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勉强笑着摇头。 “没事。” 多年友情让李子几乎能洞察江棠的所思所想,见她掉魂儿一般便笃定有情况,于是继续追问。 “还说没有,你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还不速速招来。” 面对好友,江棠近日的委屈也有了出口,嘴角微微向下。 “就是,就是......” 李子仔细观察着江棠的神情,迅速捕捉到了她面上的绯红和忸怩的语气,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狐疑的目光在江棠面上游移,而后声音嘹亮地大声宣判。 “好啊,你背着我谈恋爱了!” 江棠慌了神,连忙否认。 “没有,不是谈恋爱。” 李子更震惊了,眉毛都竖了起来替江棠打抱不平。 “不是谈恋爱?什么样的人能钓着你这么个广寒仙女?” 江棠微微蹙起眉头,露出几分嗔怪的神情。 “你胡说什么。” 李子来了劲,掰着手指盘算。 “我怎么胡说,从小到大试图靠近你的男生,全都被你冷若冰霜的态度冰冻于三尺之外。偏偏还是有人前仆后继,你怎么不是广寒仙子。” 江棠无力反驳,安静下来盯着屏幕。 向李的兴趣更浓了,怂恿着江棠从头交代。 江棠还有些犹豫,李子立马拍着胸脯打起包票。 “你还不相信我吗?告诉我,我保证能给你解决。” 向李这话倒不假,比起拒人千里的江棠,她活泼开朗的性格更讨人喜欢,从来就没断过桃花。 或许是为了寻求帮助,或许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在李子不断催促之下,江棠模糊了晋司诩的身份将二人的事情和盘托出。 听完江棠的倾诉,李子沉吟半晌,面上的表情也很是严肃。 “啧,这人游刃有余,很是老辣,” 她又停了下来,打量着江棠的脸,可惜地叹道。 “偏偏你又是个毫无经验的,如果没有我,怕是要栽在这人手上了。” 江棠眉心一跳,没好气道。 “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早知道不和你说了。” 说罢就作势要挂电话,李子立马出声阻止。 “哎哎哎,我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 江棠拿起手机,换了个姿势,没什么耐心地等着李子继续往下。 李子在那头拨了拨自己的头发,笑得神秘,不紧不慢地说。 “我告诉你啊,对待这种男人,就得若即若离,让他看得见但摸不着,适时地给予刺激,然后再躲着不见。” 这些暧昧的词汇听得江棠脸红,小脸无意识地皱成一团。 “你在说什么啊......” 李子摆了摆手,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就是太单纯了,才会被人家拿捏得死死的,你不能一直这么被动呀。” 江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试探着问。 “所以......” 向李叹了口气,用最通俗易懂的话向江棠解释。 “所以,你要露出你最吸引他的一面,但是不给他任何反馈,知道吗?” “我最吸引他的一面......” 江棠喃喃地重复道。 眼见自己的辅导已有成效,向李满意地笑了,还不忘加以鼓励。 “对,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剩下还得你慢慢悟。不过我相信你,加油哦~” 不过看着江棠含羞带怯的表情,李子想了想又接着补充。 “但是你得记住啊,谈恋爱是要自己开心的,要是不开心了就不要再继续了,别委屈自己知道吗?” 江棠抬起头来,看着向李的眼睛认真地点头。 大事解决完了,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寒暄了一阵就挂了视频。 江棠将手机轻轻放下,身体平躺在柔软的床上,任由自己被温暖的被褥温柔地裹挟,逐渐陷入深沉的宁静。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悄然消失,只剩下自己心跳的声音,如同有节奏的鼓点,在静谧的空间中回荡。 她其实并不明白,为何两个心照不宣的人,总要以试探为乐,步步为营。难道爱情,就像那双人舞,非得有退有进,才能演绎出美妙的旋律? 不过她相信向李是不会害她的,按照她说的去做一定不会出错。 只是,自己最吸引人的一面到底是什么。 在江棠的眼帘轻轻闭合的瞬间,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她带回到那个四年前的夜晚。 月色下,晋司诩的面容若隐若现,目光犹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悬珠,闪烁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面对江棠的问题笑得温柔,语气真挚。 “因为你舞跳得很好。” 回想起这一幕,江棠心中突然泛起一股暖流,思绪也逐渐飘远。 他说他的帮助另有所图,难道就是从那时开始吗? 手边的手机突然震动,江棠回过神来拿起来查看,是徐之皎发来的排练厅通知。 毕业演出的日期近在咫尺,每一个节目都要进行最后的一遍实地彩排,江棠也不例外。 江棠在手机上设定好日程,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然后迅速地向徐之皎编辑了一条信息。 徐之皎回应得爽快,江棠也雀跃地点开晋司诩的头像,犹豫片刻后也发出了一条信息。 “下周六晚上,在学校排练厅找我吧。” 说完她便不再去看手机,专心回顾起自己的节目。她一向是个好学生,面对老师的指导总是会举一反三。 所以即使是自己发出的邀请,也应该把握好分寸,既不过分热络,也不过分冷淡。 她现在需要准备好的,是下次的见面。 第十四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一边调整着心态,一边练习着节目,很快就过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她心情顺畅,作息规律,整个人状态都出奇的好,只换上衣服就已经光彩照人,令人瞩目。 引得造型师都不住地夸赞,一旁的徐之皎也忍不住打趣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呀,你这是碰上什么好事了?” 江棠半是心虚半是羞赧避开徐之皎的眼神,小声地否认。 “没有,老师。” 徐之皎头也不抬地继续盯着手机,嘴上继续不饶人地打诨。 “还说没有,那你彩排完还要借演出厅干什么?” 江棠脸红得像只熟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事,偏她还嘴硬着。 “我想再多排练一会,熟悉一下舞台。” 这么蹩脚的理由听得徐之皎忍不住皱眉,毫不留情地拆穿。 “得了吧,你都排练过多少遍了。” 江棠还想解释,徐之皎却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 “行了,不管你要做什么,别受伤就行。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不给江棠开口的机会,徐之皎就只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习惯了老师的率性随意,江棠耸耸肩就继续进行了妆造。 彩排已经预演了许多次,这一次不过是多加了在实地的踩点和完整的流程。这对江棠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做完了准备以后就在后台安静地候场。 她脑子里装着一会的舞台和今晚的事,完全没注意到有人不怀好意地靠近。 直到那尖细的嗓子响起,江棠才看见眼前的人。舞台妆太浓,她辨认了好一会才认出来是陈容容。 对于她,江棠没什么好印象,只冷冷地看了回去。 “唉,关系户就是有本事,女主角被换了还能上独舞。” 面对江棠的眼神,陈容容还挑衅般地挑了挑眉。 江棠觉得无聊,这些天来和晋司诩的相处让她学得从容了许多,于是不咸不淡地回问。 “你怎么不跳独舞,是因为不想吗?” “我忘了,你的女主角是因为我不在了才替补的,不跳独舞应该是没能力吧。” 候场的人很多,江棠的声音刚好能传到各个角落,许多本来不知道详情的人立马小声的讨论起来。 “我就说嘛,向来女主角都是江棠担任的,怎么这次会突然换了人。” “是啊,就算换也不应该轮到陈容容吧。” 陈容容立马变得脸红耳赤,指着旁人大喊。 “你们胡说什么?” 江棠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口,淡淡道。 “说一些人尽皆知的事。” 陈容容原本打算来奚落江棠一番,却不料自己反倒碰了一鼻子灰,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眼神中透露出恶狠狠的寒意,压下声音咬牙切齿道。 “你给我等着。” 江棠都有些无语了,微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神,语气无奈。 “你都知道我是关系户了,还想着做一些胳膊拧大腿的傻事吗?” 此话一出,陈容容眼中的怒火,如被寒风吹灭的烛火,瞬间消散无踪。她带着满心的不甘和愤怒,默默地转身离去。 江棠微微摇了摇头,心中不禁感叹,那些恶意的流言蜚语,最终总会反噬到那些散播它们的人身上。 这段插曲过后,彩排进行得很顺利,江棠很快完成了自己的节目,看着晋司诩发来的信息迅速地换上另一身衣服。 等晋司诩到达演出厅的时候,厅里已经空无一人,他笑着落座在最中间,心中却悄然涌起一股自己未曾察觉的期待。 他眼神落在舞台正中间,一束柔和的灯光也骤然亮起,宛如月光般倾洒在舞台中央。 在灯光和目光的映照下,江棠的身影逐渐显现。她身着一袭白裙,长发高高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她没有向晋司诩投去一眼,而是任由旋律引导,开始了她的舞蹈。 晋司诩看过江棠的很多次舞蹈,可没有哪一次是这样完全抓住他心弦,带领了他思绪的。 他的眼神完全被她所吸引,随着她的裙摆展开而飘散,随着她软下的腰肢而柔和,随着她皓腕的移动而游移,而她每次因为转头而擦过他的眼神,都能让他精神为之战栗。 江棠身姿轻灵如云,步如莲花,行如溪水,恍若仙子降临,落入晋司诩心尖。 随着乐声的逐渐消逝,江棠的身影也如烟雾般在晋司诩的视线中模糊,直至完全消失。晋司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空虚,仿佛潮水般汹涌澎湃,几乎让他无法自持。他几乎要伸出手去,试图抓住那逐渐远去的倩影,却只是徒劳地握住了空气。 一盏照灯突然亮起,不偏不倚地照亮了晋司诩的视野,江棠盈盈欲笑地站在光亮尽头。 晋司诩的嘴角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的内心在无声中起伏,被一股莫名的情感所驱使。理智的防线在摇曳的心旌面前节节败退,他不再抗拒,只是顺从地跟随着直觉的指引,一步步向江棠走去。 直到他站在江棠面前,心头仍旧荡漾着难以平复的悸动。他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江棠的脸颊,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他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肌肤,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这才让他确信,江棠真的就在他眼前,真实地存在着。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缓缓垂下手,声音低哑。 “我还以为,你真的像仙子一样飞走了。” 江棠终于绽放出笑容,脸颊的梨涡宛如平静水面荡开的涟漪,也给晋司诩波荡的内心投入另一颗扰乱的石子。 “怎么会呢,仙子不是降落到你心里了吗?” 晋司诩眼神晦暗不明,语气也越发幽幽。 “是啊,我还想让仙子下凡,真正降临人间。” 江棠低头笑出声,而后俏皮道。 “那我得考虑考虑。” 趁着晋司诩不备,江棠又溜远了些,半个身子落入黑暗,若隐若现。 “怎么样,我今天的舞好看吗?” 晋司诩的眼神始终如影随形,牢牢锁定在她的身上,却并未出手阻止她的任何举动。 当她的疑问飘入耳中,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给出了回应,仿佛早已为这一刻做好了准备。 “很美。” 光影蒙胧间,江棠的笑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如同风中细语,听不真切,却又让人心生遐想。 “嗯,这支舞我在脑海中练习过无数遍,你是第一个看过的人。” 晋司诩觉得一定是光线太暗或者是空气太稀薄,不然他怎么会觉得混混沌沌,难以思考。 “什么?” 江棠似是有些不满,跳出了昏暗,清丽的面容暴露在光亮之中,也挥散了混沌晋司诩思绪的阴霾。 “你之前问我,那个男生跟我说了些什么。” 江棠微微低下头,似在回忆又或许是有些害羞。 “他说他为我创作了第一个作品,所以只想让我一个人跳。” 说到这里,江棠顿了下来,观察着晋司诩的反应。 晋司诩也找回了理智,墨色的眼眸似要将江棠整个人完全包裹,笑着迎上江棠的目光。 “那你呢,你的这支舞只跳给我看,又是为了什么呢?” 晋司诩说话间一步步向江棠靠近,江棠也被他的眼神蛊惑,失了反应的能力。 就在晋司诩的鼻尖擦过江棠额头时,江棠却猛地想起李子的教导,突然地向后退了半步。 晋司诩虽然扶着江棠的手臂,但并没用力,轻易就被她挣开了。面对江棠突如其来的举动,他眸色更深了几分,静待着江棠的回应。 江棠面色微红,眼神也有些湿润了,不过想着李子的话便假装镇定地回答。 “请你来欣赏。” 显然江棠的反常打乱了晋司诩的节奏,他神情若暗若明,一双狭长的眼睛似乎要将江棠看穿。 江棠抓住机会跳上舞台,得逞了一般笑得张扬,清冽的嗓音却宛如甜蜜的勾子,精准地锁定了晋司诩。 “下周毕业演出,我等你来。” 说罢她轻快地消失在了舞台上,只留晋司诩一个人还在原地回味着手上温暖的触感,和她俏皮的笑容。 江棠躲在帷幕后面看着晋司诩走远才放心地坐了下来,安抚着自己狂跳的心脏。 虽然这套动作危险又刺激,不过看起来好像颇具成效嘛。 说不定等不到下周,晋司诩就会忍不住再表白一次了。 江棠忍不住笑意,暗暗地在心中肯定了李子的能力。 第十五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然而离毕业的日子越近,学校里的事越多,江棠连舞团的排练都干脆请了假,倒是真的没工夫应付晋司诩。 等她把手头的事全处理完以后,已经是毕业演出的前夕了。她擦着刚洗过的头发,再一次确认着最近的事项,手指翻动间注意到了那个莫比乌斯环后面的一串数字。 江棠点进去,敛眸查看起来,都是一些不咸不淡的问候,只最后一条让她有些心跳加速。 明晚见。 江棠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明明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却偏偏脑补出了无数旖旎。 她控制住自己摇曳的心神,迅速地向李子汇报了战况,那边也回复得利落。 “good job!” 江棠立马笑得跟小猫偷腥一样满足,放松地倒在松软的被褥上。如果真如李子所言,那明晚他们之间就该有个结果了。 比起演出的紧张,江棠更多的是对明晚未知的期待,而且她相信晋司诩不会让她失望。 少女的雀跃让江棠的演出状态十分饱满,尤其是看见晋司诩端坐在观众席中央时,她发觉自己的热情也分外高涨。 多种加持下,江棠的表演不出意外地收获了全场的掌声,她莞尔接过领导递来的花束,下意识想找寻晋司诩的眼神,却发现他的座位已经空空如也。 江棠的心突然像被风吹散的云烟,一片混乱。她在脑海中飞快地编织着各种可能,却又像破碎的泡沫般迅速破灭。晃神间,她只想立刻从喧嚣中抽身,去寻找那个让她心神不宁的人。 然而,后台的热闹气氛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牢牢困住,逃脱不得。她只能机械地回应着老师和同学们的祝贺和祝福,心绪却完全不在对方身上。 人声鼎沸间,江棠的铃声响起,看见熟悉的号码她立马找回了状态,忍不住笑意地从人群中挤出来。 “借过,借过一下。” 好不容易到了稍微安静的地方,江棠迫不及待地按下接听键,果然听见了令她心安的声音。 “结束了吗,来你们学校的中庭吧,我在这等你。” 惊慌落了地,江棠也不再忐忑,没有急着答应,而是放软了声音反问。 “你都还没有说我今天跳得好不好。” 听筒传来男人因为电磁而更加低沉的笑意,浮动的频率也让江棠心里痒痒的,但还是倔强地等着回答。 “很好。” 江棠终于心满意足,换了只手拿电话,另一只手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花束。 “那你等我一会......” 话还没说完,江棠肩颈突然多了莫名的重量,没等她回头看,手中的手机就被人取走了。 徐之皎紧紧地环住江棠的脖颈,将手机高高举起,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情,催促道。 “躲在这打什么电话,快走,去庆功宴了。” 江棠猝不及防地被搂得弯下腰去,还不忘拿回自己的手机。 “老师,等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拿过手机,费力从徐之皎的臂弯里挣脱,语气委婉。 “老师,我还有点事,我就不去了。” 徐之皎静了片刻,无所谓地转身摆手。 “行啊,那我就和他们去了,今晚不醉不归。” 江棠听到上半句还准备开口道谢,听到下半句脸上的表情又凝固住了。 “老师,您不能喝那么多酒。” 徐之皎漫不经心地拨弄长发,对着江棠挑眉。 “你又不去,管那么多干嘛。” 徐之皎过往的醉态历历在目,要是没人劝着照顾着,今天庆功宴失态了的话...... 江棠握着手机木在原地,一边是中庭等着的晋司诩,一边是多年师生情谊的徐之皎。 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狠心跟了上去,对着手机轻声抱歉道。 “对不起啊,你不用等我了。” 晋司诩声音听起来倒是没什么波澜,依旧平静。 “好,我等你的电话。” 见晋司诩如此平和,江棠心中歉意又多了几分。 明明人家对自己百依百顺,又贴心又包容,自己还要这么试探人家,真是有点过分了。 她握着手机有些懊恼,下定决心今天结束后要好好补偿晋司诩。 可现在,江棠的首要任务是照顾好徐之皎,她快步追上去,搀住了徐之皎的手臂。 庆功宴的地点选了一家很有情调的酒廊,食物并不是重头戏,特调的酒和独具品味的演奏才是主角。 大家酒过几轮以后就逐渐散开,三三两两的在一起聊天品酒。 江棠扶着徐之皎在一个转角的沙发上,心里暗自感叹自己明智的选择。 不知道徐之皎又受了什么刺激,喝起酒来拦都拦不住,迫于无奈下江棠还替她挡了两杯,此刻也有些晕乎乎的。 可徐之皎还抓着酒杯不放,摇摇晃晃地和江棠说话。 “祝贺你,毕业了!从此迈入社会,享受人生!” 江棠想拿掉她的酒杯,不料她虽然醉了手劲却大,无果后只能无奈道。 “享受人生也不是这么享受的,您这样都算放纵人生了。” 徐之皎泛红的脸蛋贴近江棠,双眼已经朦朦胧胧,她手指抵住嘴唇,“嘘”了一声。 “你怎么能这么和老师说话。” 不等江棠回答,她又自顾自地摇头。 “不,你已经毕业了,我不是你的老师了。” 江棠一边费力摁住她不安分的手,一边宽慰她。 “您一辈子都是我的老师。” 闻言徐之皎先是笑了笑,然后又摇了摇头。 “不,毕了业我们就可以不止是师生了,还可以是朋友。” 江棠虽然不相信什么酒后吐真言的说辞,可却相信徐之皎的话是出于真心,心里也暖融融的。 “嗯。” 徐之皎听到江棠的肯定,迷蒙的双眼找寻着她的眼神,呼吸变得平缓。 “既然是朋友,有些话我就能和你说了。” 江棠不明所以,安静地等着徐之皎的下文。 不知道是因为醉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徐之皎安静了很久,久到眼里升起一层薄雾,才慢慢地说。 “我们真的好像……” 江棠觉得空气越发稀薄,氛围也沉重起来,下意识地想开口缓和气氛。 徐之皎却捧上她的脸,双眼恢复清明般澄澈,倒映出江棠的脸庞。 “就连遭遇,都一模一样。” 第十六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徐之皎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说完这句话,然后捧着江棠的手就无力地落下,也不再与江棠对视。 江棠却听不明白,只是心中隐隐不安,她小心地确认着。 “老师,您说什么?” 趁着江棠失神,徐之皎伸手拿过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仿佛要借此驱散内心的胆怯。她放下酒杯,闷沉沉道。 “你一直是个聪明孩子,不会不明白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差距。” 江棠有些呼吸不过来,心里撞钟一般重鸣,不理解地重复。 “我们?他们?” 徐之皎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抬起头,与江棠那双干净的眼眸对视。 “年轻的,漂亮的女孩子,到处都是。”她低声说道,声音里透露出一种难以言明的苍凉和无奈。 徐之皎的目光穿过江棠的肩膀,似乎看到了那些年轻貌美的少女们,在繁华的都市中如同繁花般绽放。 “像他们这样的膏粱子弟,是不会为路过的繁花停留的。” 江棠的内心犹如翻江倒海,难以平静。她不清楚是因为徐之皎的那番话触动了她,还是因为她隐藏的秘密已被对方洞悉。 她试图开口,声音却如同被卡住的琴弦,断断续续,难以流畅。她想要解释,想要澄清,然而话语在舌尖上打转,却始终难以出口。 “老师,您,您是怎么?” 徐之皎显然已经疲惫不堪,她轻轻地闭上了双眼,整个人倚靠在沙发上,语气也变得懒洋洋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一开始就知道。” 她猛地睁开双眼,眸光如电,牢牢地钉在江棠的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 “他们这种人,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背后的目的一眼就看得出。” 江棠泄了气,不敢再直视徐之皎,眼神躲闪。 “我......可是他......” 徐之皎仔细观察着江棠的神情,似笑非笑道。 “他哄你哄得很好。” 徐之皎的话如电流般穿过江棠的神经,她下意识地摇头否认。 “没,没有。” 可她的小心思怎么会瞒得过徐之皎,徐之皎轻而易举地戳破了她的伪装。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说过,我们的遭遇都一样。” 江棠如梦初醒,心中的震撼如潮水般翻涌。她微微张口,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老师,您,您和晋......” 徐之皎并未回应,她转过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话语轻柔得如同微风中的呢喃,一点一滴地流淌出来。 “糖衣炮弹、甜言蜜语,一点点哄得你沾沾自喜,不知天高地厚,然后再将你重重摔下。” “把你从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他手里的一只风筝,紧一紧你就要贴上去,松一松就把你丢得远远的。” 耳边乐声和嘈杂都消失不见,江棠彷佛失重般坠入云端,耳边重复着徐之皎的话语。 “可笑的是,你还不是他手里唯一一只风筝。” 徐之皎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江棠的眼角悄然滑落两行晶莹的泪珠,如同珍珠断了线,静静地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江棠已无心再去听徐之皎说什么,她只觉得身体内的水分像被沙漠中的风无情地吞噬,干涸得让人难以忍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用那甘甜的酒水来滋润自己干渴的灵魂。 一杯接一杯,江棠仰头让那清冽的液体滑过喉咙,渗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试图以此来心底缓解越发扩散的匮乏。 喝到最后,酒廊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江棠和徐之皎两个人坐在角落,又安静得很,乍一看倒是很清醒。 最后的理智支撑着江棠站起来,可刚一起身就软软地歪向了一边,眼见就要以头抢地,旁边却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起来。 江棠抬起头,努力辨认起眼前的人影,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努力地越靠越近,鼻子都要戳到对方的脸上时被制止了下来,男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 “江棠,你没事吧。” 后知后觉嗅到江棠靠近自己时身上浓烈的酒香,陈祇的脸迅速红了,眉头却揪起来。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江棠觉得自己只是看不清楚,脑海却很清醒,摇摇头道。 “多吗,老师才喝得多。要把老师先送回去。” 她摇摇晃晃地想去扶徐之皎,身形一歪又被陈祇一把扶住。 陈祇看着两个不省人事的酒鬼有点头疼,转身告别了同伴以后一左一右地搀着两人出了门。 结果刚一出门,徐之皎就换了个人似的拒绝陈祇的搀扶,自己固执地站在路边嘟嘟囔囔地打电话。 即使徐之皎再三催促,陈祇仍不放心地陪在路边等候,直到徐之皎亲呢地挂上来人的脖子上了车以后才礼貌地告别。 解决完徐之皎,陈祇才分出精力来关注江棠。不过这么一回想,江棠也太安静了些,始终一言不发地低头站在旁边。 陈祇察觉出不对劲,在江棠眼前挥了挥手,轻声问道。 “你不会睡着了吧?” 没听见江棠回答,陈祇试探地探头去看她,结果被吓了一跳。 江棠眉眼低垂地任由两行清泪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毫无节制地流淌,淌得下巴上都挂着颗颗晶莹的泪珠。 陈祇立马手足无措起来,在身上翻找出纸巾递给她,见她没动作又一点点不敢触碰似的为她抹掉下巴上的湿润。 江棠头昏眼花的,简直分不清东西南北,看见眼前有黑影便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等陈祇收起纸巾,刚想开口说话时江棠就这么栽在了他的胸口。 没办法,陈祇只好按照着记忆带了车,带着江棠往公寓去。 他并不熟悉这地方,江棠又压着他一半的身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又对着门口的密码锁为难起来。 陈祇有些发愁地想把江棠喊醒,还没触碰到她,她就自己弹了起来。不等陈祇说话,她就自己上了楼梯。 陈祇的手举到一半,看见她的背影无奈地放了下来。 不料江棠上到一半又顿住了,缓缓回头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慢悠悠地道。 “你是陈祇,我记住了。” 第十七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阳光洒进房间,江棠顶着桃子般红肿的眼睛坐起来,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十几年如一日的训练生活让她很少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可她醒来并不觉得满足,只觉得头疼欲裂。 她迈着还有些虚浮的脚步给自己倒了杯水,清冽的液体流过咽喉,也顺便让她更清醒了几分。 脑子恢复运转的一瞬间,昨夜零散的画面便涌入脑海,江棠捂住自己紧缩的心脏。 所以不是做梦,老师真的说了那些话。 江棠颓然地靠着沙发坐下,回想起徐之皎最后凄凄地对着自己叮咛。 “我是真的,不想让你再受我受过的苦。” 江棠回忆着过往,逐渐找到了每个蹊跷的关键。昨夜还只是震惊和伤心,今天清醒过来后总算解开了这些日子的疑惑。 难怪晋司诩和徐之皎看起来熟络却又相处尴尬,难怪徐之皎一开口自己的事晋司诩就满口答应,原来是这样。 这些事,若细细品味,答案早已浮现眼前,她却偏偏掩耳盗铃,不愿面对真相。编织着那可笑又虚幻的美梦,还妄想着与晋司诩并肩而行,真是可笑至极。 是啊,明眼人都能瞧出两人的不平等,她的幼稚离谱到老师都忍不住出言提醒。 江棠越想越为自己悲哀,坚持了十多年的梦想竟然为了这一年多不明不白的感情有了荒废,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男人开始质疑自己。 若是让母亲知道,她多年的教导被江棠忘在脑后,怕是真的不会认这个女儿了。 幸好,老师及时的提醒,让江棠没有遭受不可弥补的损失,也没有盲目地陷入情感的漩涡。只要她愿意,她就还是舞坛上冉冉升起的新星,璀璨夺目,无人能及。 江棠咽下喉头的眼泪,向裴老师约好了下周上班的时间。江棠早早就签下了与京舞合约,只是裴老师多给了她一个假期的放松时间。 面对裴老师的善意和包容,江棠更觉得心中不宁,果断地拒绝了。 比起呆在家里休息,多多练习挽回她这些日子荒废的技术,才更能让她觉得满足和轻松。 与其在家中无所事事地消磨时光,她更愿意将每一刻都投入到刻苦的练习中,去挽回那些因疏忽而日渐生疏的技巧。 对现在的她而言,踏实的付出与努力,远比呆在家里胡思乱想更能带给她内心的满足与宁静。 江棠早就在舞团里见习,因此提前入职也没引起大家的注意。新一批的演员大多都与江棠同龄,大家水平也相差无几,女孩子们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不过不知怎么的,这一批的演员像是经过精心挑选过一般,脾气性格都一顶一的好,与江棠相处起来也很愉快。 她心中有了隐隐的猜测,但很快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舞团又不是她开的,招什么样的演员也和她无关,她只需要踏踏实实地把舞跳好。 就这样,江棠一边兢兢业业地在舞团工作,一边抽空物色着新住处。 舞团的工作她还能用别的理由让自己接受,可是那套公寓她如何也住不下去了,有时候宁愿在舞团过夜也不愿意再回去。 团里的女孩子们听闻她要租房,便如同热闹的麻雀般七嘴八舌地为她出谋划策。 不过学舞蹈的女孩子们大多家境优渥,对租房也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江棠只笑着接受了她们的好意,准备自己再找找。 角落一个一直没发言的女孩却突然开口了。 “我家旁边那户人家好像在找合租呢。是一栋两层小洋楼,一层白天是工作室了,二层没人住空着,那家人好像是想找一个人来看房子,租金还挺便宜的。” 江棠听得心动,追着问具体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只是却没等到回答,面对她的女孩子们全都止住了交谈,看向她的身后。 江棠似乎有所预感,她没有回头,反而将头轻轻偏向了无人的一侧,静静地等待着这股沉寂逐渐散去。 果然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江棠的防备也更加明显,以一种很别扭的姿态背对着来人。 脚步声在江棠耳畔突兀地停下,她微微侧目,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嫌恶。似乎有什么话已经到了嘴边,准备毫不留情地拒绝。 然而,那脚步声只是在她身边短暂停留,然后如同一阵狂风般骤然离去,没有给她任何回应的机会,只在空气中留下那股冷冽的松木香。 看着晋司诩远去的背影,江棠心头一松,但随即又被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所缠绕,它既像是委屈的涟漪,又像是失望的阴影,难以捉摸。 四周的气氛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被挪开。女孩子们心有余悸地聚在一起,轻声细语地交流着。 “天呐,晋总的脸色怎么这么臭?” “是啊,他刚刚在我们旁边停下来的时候,我都以为我们要完了。” 江棠避开她们的讨论,找到刚刚的女孩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要到了地址。 短暂的休憩过后,众人又重新投身到了紧张而有序的训练之中,这段小小的插曲如同过眼云烟,很快便被大家抛诸脑后。 就连江棠也没有太过关注刚才一瞬间的情绪,而是一心记着那个合适的房源,一边盘算着租房的事宜一边轻快地跳下舞团的楼梯。 她想得太过专注,等看见前面熟谙的人影时已经没法往回走了。 晋司诩斜靠在车门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里的火机,似是没注意到江棠。 江棠放缓了步伐,谨慎地以小碎步移动,竭尽所能地隐藏自己的动作,祈愿能够在这夜色的掩护下悄然无息地离开。 只是她刚下完台阶,就被男人的声音叫住。 “江棠。” 每当这个时刻,江棠的内心总会涌现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懊恼,痛恨自己的没出息,为何每次都对晋司诩的命令如此顺从。所以这一次,她虽然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假装没听见,坚定地继续向前迈去。 不过她的脚步显然没有快过晋司诩的动作,她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他抓住了手臂。 江棠恼怒地回头瞪他,看见晋司诩的神情后却难掩惊讶,安静了下来。 晋司诩想用力握紧江棠却又不得不克制住力气,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的电话可真难等啊。” 第十八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面对晋司诩不自觉地就没了底气,移开目光小声嘟囔道。 “我又没答应你。” 晋司诩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了,攥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 “你说什么?” 手腕传来的痛意让江棠下意识反抗,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说我又没答应过你,是你自己要等的。” 晋司诩这回是真的气懵了,不敢相信会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强硬地拉着自己靠近。 江棠抵抗不过,心下恼怒,又看见舞团里的女孩子们三三两两的往这边过来,心里更是着急。 回想起之前的经历,她实在不想失去这友善的氛围,于是声音也放软了些。 “不要在这里。” 晋司诩正在气头上,见江棠左顾右盼完全不上心的模样更是上了火,直接上手将她横抱起来。 突然的失重让江棠忍不住叫出声,一想到吸引了更多目光和日后的流言,她不由得气极上手捶了捶晋司诩。 “你干嘛!放我下来!” 江棠的拳头砸在晋司诩的紧绷的胸口不仅毫无作用,却惹得晋司诩眼神更暗了些。 不顾江棠的挣扎,晋司诩强制地把江棠丢进了车里,并反手锁了车门。 江棠还没有清楚意识到此刻的情况,而是对旁人的眼光担忧不已,着急地对着晋司诩控诉。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明天又会传出什么消息?” 晋司诩沉着脸靠近,近到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他伸出手卡住江棠的脸,眼神中满是强势。 “什么消息,大不了就再换一批人。” 江棠的内心仿佛被这句话触动了最深处的某根弦,她的某种固有认知在瞬间崩塌,如同古老的石碑在风雨中轰然倒塌。 这一刹那,她仿佛才真正看清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仿佛在这一刻,她才真正认识了晋司诩这个人。 江棠的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目光如冰,然而眼中的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顺着脸颊砸在晋司诩的手心,激起一圈圈涟漪。 晋司诩不自觉皱了眉头,凝视着她。 “你哭什么?” 江棠趁他分神坐了起来,与他拉开距离,语气冷淡。 “你何必折腾别人,这样随意的京舞不是我想要的,我走就是了。” “没有你的京舞也不是我想要的。” 晋司诩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这种果断让江棠的内心再次掀起了波澜。 语言的诱惑和现实的差距让她摇摆不定,可徐之皎字字泣血的哭诉还萦绕在耳边。 她环抱着双臂,缓缓向后退缩,如同被寒风侵袭的孤鸿,紧紧依偎在车门旁。她不断地摇头,表情迷茫又失落。 “不,求你了,放过我吧。” 晋司诩目睹她犹如风中摇曳的琉璃,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心酸。 他缓缓地、谨慎地朝她靠近,每一步都如同在走钢丝,生怕自己的举动会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伤害。 “是有人给你说了什么吗?” 江棠扭过头去不与他对视,心中却更加证实了徐之皎的话,咬着唇不肯出声。 晋司诩的耐心似乎已被消磨殆尽,他轻握她的手,力量却在不经意间加重了几分,眉头微皱,流露出淡淡的烦躁。 “那你在闹什么,欲擒故纵的游戏也该玩够了。” 眼见难以蒙混过关,江棠决定不再委屈自己,坦然迎上晋司诩的视线。 “我玩?我闹?你不才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吗?” 晋司诩的眸色愈发深沉,神色难辨。 江棠见状心更凉了几分,摸索着开了车门,凉风灌进来让她头脑越发清明。 “就算是浮萍,也有自己的归处,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说完江棠抬腿就要离开,却又被晋司诩一只手揽了回来。 “心怀不轨是有,但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晋司诩的眼神深邃如夜,眸子黑得如同无底的墨潭,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其中。江棠只觉得自己的心神仿佛要被这漆黑的眸子吸走,难以稳住心神。 “您的话,说给自己听就好。” 江棠的讥讽在晋司诩听来,就像是在他耳边吹起了一股挑衅的冷风。他轻轻上扬的唇角,带着一抹不羁的笑意,仿佛在回应着这突如其来的挑衅。 “那你说说,我哪一件事没有给你办成。” 提及此事,江棠便不自觉地矮了三分,她低着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没有正面回答。 “您的恩情,我会报答的。” 晋司诩的眉头轻轻一挑,声音中多了几分严肃与认真。 “你现在是要跟我算账吗?” 见江棠久久无言,他的耐心也逐渐消磨殆尽,于是,他声音中透着一丝冷意,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那我就跟你算算。你妈妈舞团四年的运营费用,你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你参加的所有比赛的赞助费......” 江棠兀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摇头。 “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明明是我妈妈......” 晋司诩眼神不屑,语气淡薄。 “你妈妈要是管得清楚账,当年舞团就不会破产了。你大学以后的所有支出,都走的我的私账。” 江棠满脸涨得通红,眼神颤动着在晋司诩脸上游移。 晋司诩轻轻地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动了几下,语气温柔地提醒道。 “别忘了呼吸,我又没有找你要。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的账算不清楚,更还不清楚。” 良久,江棠终于垂下头,无可奈何地跌回座位。晋司诩见状有些不忍,正要出言安慰,却被江棠的动作生生止住。 江棠眼神空洞地看向晋司诩,语气也没了生气。 “那是要这样还吗?” 晋司诩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按住江棠的手,语气生硬。 “江棠,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江棠低头看着自己被控制住的双手,毫无情绪地“哦”了一声。晋司诩彻底拿她没办法,双眉紧蹙地凝视着她。 “我对你好是我心甘情愿,没有胁迫要挟你的意思。” 闻言江棠抬起眼皮,眼神春雨般朦胧惆怅,开口却是僵冷的语气。 “那我希望,我们就停留在现在的关系,或许我们也只该是这样的关系。” 第十九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自从说完那句话,晋司诩也就真的没有再来打扰江棠,舞团里也没有传出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江棠终于有精力去忙租房的事。 周六,她按照和房东的约定来到了这处闹中取静、大隐于市的小洋楼。一路上僻静的环境和良好的绿化,都让她对租金产生怀疑。 不过终究是团里的女孩子推荐的,也不会有多不靠谱。江棠想着,定下心神按下了门铃。 江棠的心跳随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而加速,她紧张地握住手中的包带,然而当门扉轻轻开启,映入眼帘的那张面孔却让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陈祇,怎么是你?” 陈祇的反应显得更为惊讶,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下意识地就把江棠关在了门外。 “稍等一下。” 江棠一头雾水,眼巴巴地看着眼前被无情关上的大门,不过仍是安静地等在门口。 没过多久,陈祇的急促的脚步声又响起,趔趔趄趄地替江棠开了门,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开口。 “久等了,快进来吧。” 江棠的目光轻轻地扫过他那新换的衣裳和经过精心打理的秀发,她微微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却并未多言。 陈祇领着江棠往里走,一边介绍着房子的情况,一边给江棠倒了杯水。 “房子是我舅舅的,借给我做工作室了,二楼空着没人住也挺浪费的,所以就想着租出去。” 眼见江棠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房子的设施和摆设,陈祇的脸又不自觉地红了,把水递给她。 “我不知道是你来,所以没怎么收拾,有点乱你别介意啊。先喝杯水吧。” 江棠抿了口水,满不在意地摇摇头。 “没什么,挺有艺术气息的。” 江棠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陈祇脸上,直看得陈祇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她随手搁下水杯,岔开话题。 “不过不是说你不在这住吗,你怎么会?” 江棠没有说完,手指隔空描摹了陈祇的形象,明显是对他一副刚睡醒的形象有些疑惑。 陈祇连忙又顺了顺自己还有些支楞的头发,真挚地解释。 “平时是不在这里过夜的,只不过有时候灵感来了没注意时间,一不留神就过了凌晨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以后尽量避免。” 江棠手撑着岛台,闭眼感受着房子的氛围,平静地摇摇头。 “没关系,我挺喜欢这个房子的,你时不时在这里还能让我多些安全感呢。” 今天不用练舞,江棠放下了平时总是盘起的长发,任由发丝时不时拂过自己的脸庞,此时眉眼舒展,享受着阳光的样子活像盛春的海棠花,沁人心脾。 陈祇看得有些呆了,也随着她在岛台边坐下,嘴里不由自主地说着胡话。 “你要真喜欢的话,我还可以帮你和我舅舅谈谈价格。” 江棠闻言忍不住笑了,唇畔的梨涡更绚烂了陈祇眼里的春色,只是她完全没注意到陈祇沉迷的眼神,戏谑道。 “你还真是坑舅啊。” 陈祇听见江棠的声音才忙不迭地收回眼神,生怕再看下去冒犯了她,垂眸轻笑道。 “他会成全我的。” 江棠微微摇头,率先跳下坐椅往前走。 “不用了,这个价格已经很优惠了。带我去二楼看看吧。” 陈祇如梦初醒,慌忙站起身来,大步超过江棠为她带路。 江棠一边参观着二楼,一边随意地找话题与陈祇闲聊。 “不过说起来你怎么想着自己做工作室了,你应该还多人抢着要吧。” 陈祇在前面为江棠一一展示房间的细节,听见她的问题有些沉默了片刻,而后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打着哈哈。 “开工作室是给自己找个事做,至于工作那就说来话长。” 江棠听出陈祇话里的勉强,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两人安静了片刻后,陈祇也试探着问。 “那你呢,怎么突然要租房子,你之前的住处不是很方便吗?” 江棠正在打开衣柜检查,闻言也顿了顿,然后也学着陈祇的语气道。 “这个嘛,也说来话长。” 说完两人对视一笑,彼此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而是就这别的话题继续说说笑笑。 整体看过一遍以后,江棠心中满意,分别与房东和陈祇都确认了一遍租房的细节,然后才签订了合同。 江棠收起合同,对着陈祇礼貌地道谢。 “谢谢你今天带我参观,以后多有打扰,还请多多包涵啊。” 陈祇连连摆手,对江棠客气的态度有些不适应。 “别这样说,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陈祇一直把江棠送到门口,还体贴地问着江棠的搬家时间,主动要提供帮助。 江棠眼睛注意着脚下的楼梯,摇头婉拒道。 “不用了,我行李不多一个人就可以。” 陈祇还在坚持,亦步亦趋地跟着江棠,态度诚恳。 “反正都是打车,我就帮着抬上车抬下车,不麻烦的。” 江棠想回头认真地拒绝,一回头就看见离自己一步之遥的陈祇,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片段。 醉酒那天,好像是陈祇送自己回家的。自己站在楼梯上,没跟人家道谢还说了些胡话? 江棠脑子嗡嗡作响,拒绝的话堵在嗓子里转了个弯,颇有些艰难地开口。 “那天,忘了谢谢你。” 陈祇本来看见江棠突然变了脸色,还以为她生气了要退租什么的,正紧张着,一听见是这事立马松了口气。 “嗨,多大点事。只是你以后可不能喝这么多了,你喝醉了……” 陈祇轻笑着回应,回想起江棠喝醉的神情还有倒在自己胸膛的动作,一时说不下去了,脸又红了大半。 江棠眼神微动,有些紧张地追问。 “我喝醉以后说了什么?” 陈祇红着脸摇头,小声的继续说。 “你喝醉了会往别人怀里倒。” 江棠一心想听清自己有没有胡言乱语,靠近了仔细听陈祇的话。 听清以后,江棠先是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反应过来后也红了脸,慌忙往后退。 退到周围空气不再灼热,江棠才冷静下来回应。 “不好意思,以后不会了。” 不等陈祇回答,江棠就转过身去越走越快。 只留陈祇对着江棠越来越远的背影无奈地叹气,语气幽怨。 “我不介意的。” 第二十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刚从小区出来,坐上回公寓的车,手机上突然弹来一条徐之皎的消息。 “你在哪呢?” 江棠盯着消息沉默半天,始终没有点开。不是她不尊重老师,实在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徐之皎。 自从徐之皎跟她说了那些话以后,她对待徐之皎的态度就多了很多说不清的因素。尤其是徐之皎和晋司诩说辞不一致的情况下,她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 但是徐之皎的一句话说得很对,她和晋司诩是云泥之别,但她和徐之皎之间的差距也不小。徐之皎和晋司诩都已经算是天之骄子了,她这样的无名小卒还是别去掺和他们的事好。 所以江棠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徐之皎,面对此刻的这条消息也准备假装看不见,她按着消息刚准备点成不显示,惊心的铃声突然响起。 江棠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是本能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在哪儿呢,发你消息怎么不回。” 徐之皎的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却扰得江棠心神不宁,她欲哭无泪地想着借口。 “我在外面有点事,没注意看手机。” 司机静静地听着江棠编织的拙劣借口,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见怪不怪的神情,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江棠感觉到自己的心虚,不敢与别人对视,只能心虚地扭过头去,额角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好在徐之皎并未察觉,或者是不愿追究,只淡淡地继续吩咐。 徐之皎似乎并未察觉到其中的异样,或许她并不愿深究此事,只是以一种淡然的口吻继续吩咐下去。 “那现在来个地方,我发地址给你。” 江棠觉得自己一个头比两个大,脸都要贴到玻璃上了,声音压得低低的。 “老师,我可能不太方便。” 徐之皎的语气波澜不惊,但说出来的话却逼得江棠喘不过气。 “你不来以后都见不到我了。” 不给江棠一丝喘息的机会,徐之皎按下了挂断键,电话那头只留下一声刺耳的“嘟”声,在空气中回荡。 江棠无力地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庞,试图平复内心的情绪波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仿佛在试图将内心的纷乱一同排出。最终,她无奈地接受了现实,将新的地址递给了司机。 司机从容地掉头,忽然的离心力给了江棠一种错觉,她的平稳人生又要被打乱节奏的错觉。 江棠心中虽然波涛汹涌,但表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等她终于找到了地址上的那间房时,举起的手指却悬停在门板上迟迟未能落下。 她仍在门外徘徊,试图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然而门扉却在此刻毫无预兆地敞开。映入眼帘的,是久违的徐之皎,她神色间流露出难以言明的郁闷,孤身一人,静坐其中。 还未来得及在意突然打开的门,江棠已经被露出颓态的老师吸引了目光,心里又是纠结又是心疼。 “老师......” 她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唤醒了徐之皎的注意力,徐之皎缓缓地抬起头,展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宛如露珠即将滴落的脆弱神情。 “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被人逼死了,呜呜呜......” 江棠的愁绪突然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之前的种种担忧在瞬间烟消云散。他急忙走上前去,将徐之皎紧紧地拥入怀中,用尽全力去安抚她,试图驱散她心中的不安。 “没事了,我来了,发生什么了?” 徐之皎越哭越大声,说出来的话也支离破碎。 “还不是他......” 江棠的心猛地一缩,她顺着徐之皎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刻映入眼帘。 晋司诩手还扶在门把手上,听见徐之皎的指认深深皱起眉头,有些恼火道。 “你胡说什么,本来就是你乱说话。” 徐之皎躲进江棠的怀里,哭得委屈。 “我胡说什么了,本来就是事实。” 晋司诩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大步向前,双手紧握,要将徐之皎从江棠怀里揪出。就在他即将碰到徐之皎时,江棠却突然抬起头,眼神仿佛初春料峭的湖水,瞬间将晋司诩的怒火遏制在了喉头。 他微微侧过头,选择避开她的目光,随后在徐之皎身旁的沙发上缓缓坐下。 “你惹的祸,你来解释。”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江棠见这个情形,心中有了大概,轻轻把靠在自己身上的徐之皎推开,起身欲走。 “没什么好解释的。” 没等晋司诩说话,徐之皎先拉住了江棠,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说......” 江棠的眼神在略显可怜的徐之皎和气淡神闲的晋司诩身上流转,停住了脚步,心中升起了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微妙期待。 徐之皎见江棠停下,把她的手拉得更紧,声音也软了下来。 “小棠,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所以你不会怪老师的对吗?” 晋司诩见她半天没说到正事上,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惹得徐之皎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快。 “催什么催?” 两人你来我往间,江棠竟在不知不觉中再次被徐之皎拉回了座位,只是那脸上的表情依旧显得有些生硬。 徐之皎终于又转向江棠,犹豫片刻后小心地道。 “小棠,之前老师喝醉了,可能说了让你误会的话。” 江棠心头微皱,眉宇间透出一丝困惑,静待徐之皎继续往下。 “就是,那些追女孩哄女孩的事是我猜的,他可能没做过。” 在一旁静听的晋司诩,眉头微皱,轻轻地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啧”。 “我没做过。” 江棠的视线不期然地撞上了晋司诩的目光,那眼神清澈而真挚,仿佛能透视人心。她不禁微微一怔,心跳在那一刹那似乎都慢了半拍。 徐之皎晃了晃她的手,重新夺回江棠的注意,带着哀怨地解释。 “可是我的经历都是真的。” 江棠又抬头求证地看向晋司诩,晋司诩脸彻底黑了,语气无奈。 “不是我。” 第二十一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晋司诩神色不虞,显然是对徐之皎的解释不满意。 “你别说了,越描越黑。” 徐之皎置若罔闻,倔强地拉着江棠自顾自地往下说。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谁知道你和秦译是不是一样。再说了,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着说着,徐之皎的重点就转到了晋司诩身上,滔滔不绝地对着他控诉。 “江棠是我的学生,我当然要保护好她,万一你是和秦译一样喜欢玩弄别人感情的禽兽,我们都是平民老百姓的怎么和你们斗。” 徐之皎的话信息量太大,一句比一句惊人,江棠听得一愣一愣,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眼看着又要变成徐之皎的吐槽大会,晋司诩忍不住地开口打断。 “行了,你和秦译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再说了你也没少牵着秦译鼻子走。” 徐之皎听了立马就要反驳,却又被晋司诩的眼神制止,她只得咬紧牙关,将心中的不满暂时压下。 晋司诩虽然是对着徐之皎在说话,但眼神一直落在江棠身上,无形的视线却宛如有千斤重,压得江棠抬不起头。 “现在,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徐之皎不满地哼了一声,勉强算是答应。 晋司诩并未将她的小性子放在心上,依旧平静而认真地询问。 “我和你除了朋友之外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语气轻缓,落在江棠心上却像敲起了小鼓,她不由得屏息期待着徐之皎的回答。 徐之皎似乎还在气头上,回答得很是骄矜。 “朋友也算不上。” 江棠仍然垂着眼没有看两人,但心里的坚冰却在悄然融化。 晋司诩观察着江棠的神情,顿了顿又问出下一个问题。 “就你所知,除了江棠外我从来没有追求过任何人。” 面对晋司诩精准的问题,徐之皎心中原本的底气在这些问题面前消散无踪,她的声音变得无力,仿佛被戳中了痛处,难以再维持之前的强硬。 “没有......” 面对突变的局势,江棠只听见自己心如擂鼓,感受到晋司诩炽热的目光更觉得难以自处。 她手中紧握着包带,试图在晋司诩锐利的目光下微微挪动身体,寻找一丝躲避的空间。然而,徐之皎的手却闪电般伸出牢牢地抓住了她,让她无处可逃。 “小棠,我跟你说那些都是出于好心,你可不能误会我啊。老师对你好不好,你最清楚了。” 江棠两只手被控制住,不得已地与徐之皎对视,讷讷道。 “我知道的。” 徐之皎舒了一口气,熟稔地伸出手抚摸江棠的发顶,终于露出笑脸。 “果然是最贴心的孩子。” 说罢她回头瞥着晋司诩,语气不善。 “要解释的我都解释完了。你们公子哥的事我无权干涉,我管管我的学生总没问题吧。” 没有等晋司诩回答,徐之皎拉着江棠就要离开。然而,在他们即将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晋司诩的声音却悠然响起,轻轻牵住了江棠的步伐。 “那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能重新考虑吗?” 江棠呼吸一滞,心跳和呼吸都急促起来,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是该回答还是往前走。 风风火火的徐之皎没有给江棠犹豫的时间,手上加了力气就把江棠继续带着往前走,目不斜视地替江棠拒绝。 “别理他。” 江棠没有徐之皎的雷厉风行,直到换了一个地方坐下,脑海里仍盘桓着晋司诩的问题。 徐之皎轻抿一口手中的冷饮,目光转向一旁陷入沉思的江棠,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怀疑。 “你不会真的在考虑他的话吧。” 江棠的思绪如被惊扰的湖水,还带着些许茫然,面对徐之皎那如刀般锐利的提问,她本能地选择了回避。 “我......” “你什么你,我那天给你说的话你完全没听进去吗?”徐之皎的声音因为着急而有些尖细。 江棠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飞扬跋扈的女子和刚刚直往自己怀里缩的老师是一个人。 徐之皎咳了一声,脸色不自然地移开眼神。 “虽然有不真实的地方,但是话糙理不糙啊。小棠,老师是吃过苦的人,你真的要把自己的未来托付给这么一个虚浮的人吗?” 江棠双手交握坐得端正,乖巧地说着实话。 “老师,就算我和他没关系,我的未来也捏在他手里啊。” 徐之皎恨铁不成钢地继续教训。 “你天资聪颖,难道会一辈子呆在京舞吗,京舞只是一个跳板,你完全可以走向国际走向世界,你不能这么妄自菲薄。” 徐之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激动有些过头,于是她刻意放慢了语速,让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稳地流出。她的眼神中,原本的热烈火焰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言喻的悲伤,如同夜空中悄然绽放的烟花,虽短暂却让人心碎。 “我不想看到你和我一样,为了所谓的感情,错失了自己真正热爱的。” 虽然知道徐之皎有误会,但她话中的尖锐也戳中了江棠的内心,沉默片刻江棠郑重地点点头。 “老师,我不会轻易放弃舞蹈的。但是,” 眼见徐之皎的脸色由和煦转为阴霾,江棠急忙加快语速,简练地叙述了她与晋司诩之间错综复杂的纠葛。 徐之皎的脸色几经变幻,最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也就是说,你和晋司诩早就认识,他还帮了你很多忙。” 得到江棠的肯定后,徐之皎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是小棠,你要分清恩情和爱情,也要认清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差距。” 江棠的视线随着徐之皎的目光飘向窗外,她静静地聆听着徐之皎的话语,思绪如溪水般缓缓流淌。 “这是京元市对公众开放的最高的观景餐厅,在这里能将京元繁华尽收眼底,能最清楚地感受到云端和地面的差距。所以这个餐厅很受欢迎,有时候有钱也不能预约到。” 徐之皎回头望向江棠,眼神平静到有些压抑。 “可是你知道吗,在这层楼之上还有更高的地方,每一层楼的入场券都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我们普通人穷极一生达到的高度,只是他们的起点。在云端飘久了也会觉得自己沾染了仙气,可我们总要有汇入人海的一天,到那时候你会更痛苦。” 江棠顺着徐之皎手指的方向看向地面的川流不息,越发觉得头晕目眩。 第二十二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心中始终萦绕着徐之皎的话,仿佛字字句句都镌刻在她的心头。连日的心不在焉导致她在日常的训练中,时常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力不从心的感觉如影随形。 裴纤翎叫她去办公室的那一刻,她已预料到将会面临一场责备。然而,当她推开那扇门,却意外地发现晋司诩也坐在那里。原本的忐忑不安在那一刹那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莫名的紧张。 江棠拘谨地站立着,目光如履薄冰般在晋司诩身上游移,生怕他下一秒就语出惊人。 不过晋司诩却始终淡定地翻阅着手里的资料,一副正经的模样倒显得江棠大惊小怪了。 裴纤翎轻轻敲了桌子,江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进来以后一直盯着晋司诩看,她立马收回视线,紧绷的表情也掩饰不了她内心的慌乱。 面对江棠的小动作,裴纤翎干笑了声,将手中的资料递给江棠,示意她打开。 “打开看看。” 江棠顺从地打开资料,是一份关于舞团巡演的策划方案,她疑惑地看向裴纤翎,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不出所料,裴纤翎接下来的话语犹如一颗雷霆万钧的炸弹,在她心头猛然炸响,掀起惊涛骇浪。 “公司和舞团决定进行一场全国的巡演,定了你的独舞剧目。” 江棠的心情与其说是惊喜,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吓了一跳。她无法转过身去瞪视那个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能将目光投向裴纤翎,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 “裴老师,这太突然了,我资历和经验都太匮乏了,我觉得还是选一个更有能力的演员比较好。” 裴纤翎对着她不认同地摇头。 “我看过你的毕业演出,你完全有这个能力。再说,你也知道团里现在的演员,也没有比你更有演出经验的了。” 江棠刚要继续言语,裴纤翎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她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随后起身步出了门外。 裴纤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江棠的目光立刻转向晋司诩,内心虽波涛汹涌,表面却极力维持着平静。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组织语言,试图以最合适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 “晋先生,您这个决定真的太不理智了,我说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需要再复杂化了。” 晋司诩一只手搁在扶手上撑着头,一只手继续翻阅着手里的资料,眼皮也不抬地把江棠的话挡了回去。 “你是公司的演员,演出是公司的决策,跟我们的私人关系有什么关联吗?” 江棠瞬间语塞,毫无反击之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晋司诩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她。 “还是说,你想动用我们的私人关系换掉演出的演员。” 江棠几乎要炸毛,不自觉地退后一步,不想刚好撞到回来的裴纤翎。 裴纤翎行色匆匆,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事在身,表情微妙地拿起座位上的挎包,对着他们抬手。 “我有点急事,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就好。” 江棠耳根瞬间变得通红,想拉着裴纤翎解释,抓住了空气的手最后只能颓然地放下。 再转回来时,江棠的眼眶都染上了一层薄绯,胸口也开始不自然地起伏。 晋司诩终于放下手中的资料,眼神沉凝下来。 “不想巡演吗?” 江棠的眼角和嘴角都耷拉了下来,别过头去不肯回答。 “你不是很想成为优秀的舞者吗?”晋司诩继续试探地问道。 江棠终于有了反应,虽然是嘟囔的抱怨,但晋司诩却从其中感觉出了撒娇的意味,即使微乎其微,但足以让他心情变得很好。 “不是这样的,你根本都不懂......” 江棠绵软的语气和微微鼓起的脸颊没有起到威慑的作用,不过让晋司诩想再多给她顺顺毛。 “好,我不懂,所以要你多教教我。”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江棠彻底暴走,她捏紧了拳头转身面向晋司诩,用了自己最严肃生气的语气道。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过我的话,我说了不要......” 所以当舞团里两三个女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气愤的江棠对着低眉顺眼的晋司诩怒喝的场面,江棠和她们对视了三四秒以后,她们才如梦初醒地退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打扰了......” 江棠刚才升起的怒火又被这突来的插曲浇了个透顶,等她面如死灰地转回身时,晋司诩还不识趣地补充。 “这真不是我安排的。” 江棠已经没脾气了,对着晋司诩也没有了掰扯的心情,她叹了口气,木然地转过身去。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你都听不进去。”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晋司诩又稳稳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这种事发生多了,江棠心里也没有了波澜,只觉得心累,索性挣扎都懒得挣扎。 晋司诩手掌的温度随着江棠的手腕攀升,直到江棠手臂都感到阵阵的温热,他才语气柔和地道。 “只是想让你出去散散心。” 江棠很难理解他突然转换的话题,有些不解。 “什么?” 晋司诩拉着她缓缓转身,眼神也带着令人脸热的热意,语气轻柔。 “你不想住公寓,就去外面走走散散心,不好吗?” 江棠愣住了,那股馥郁的香气又趁着她不备将她裹挟,侵袭着她薄弱的心理防线。 她退后两步,努力维持着头脑的清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决绝。 “你不在的话,才是散心。” 晋司诩拉着她的手缓缓松开,笑意不达眼底。 “可以,只是希望你不会后悔。” 第二十三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要不说京舞是国内顶尖的舞蹈团呢,江棠这才刚答应演出,第二天就拿到了通告单。 面对繁忙密集的日程安排,江棠敢怒不敢言,只能老实地把才麻烦陈祇搬进房子的行李又收拾了出来。 连日的折腾让江棠面对陈祇时不免有些抱歉,她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向陈祇告别。 “又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就走了,房租我会照付的,” 她顿了顿,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暂时不会回来住了,你如果想租给别人,我也可以配合。” 陈祇自然地接过她的箱子,陪她走到路边,语气轻松。 “别想那么多了,安心演出吧,有机会我也会去看的。” 陈祇这人不仅长相阳光,处事也十分妥帖,江棠每每和他说话相处都觉得如沐春风,很是舒心,此时听见他的话不由得扬起笑容,真诚地道谢。 “谢谢你。” 陈祇将箱子放入后备箱,忍住了伸手去揉一揉江棠毛茸茸的脑袋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 “去吧,我等你回来。” 这句话的双重含义让江棠稍作迟疑,心中的千言万语在舌尖徘徊,却又被陈祇轻描淡写地催上了车。 江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陈祇站在原地朝她招手,初阳般的笑容照得她有些晃神。 她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样的状态不能再持续下去了。或许应该早点和陈祇坦白,不能再这样继续拖延下去,耽误了他的时间和感情。 江棠轻叹一声,心中满是无奈。她思索着,该如何启齿,才能化解这场无形的风波。她寄望于陈祇能在她缺席的这段时光里,能够冷静下来。若是如此,她或许能免去许多烦恼,让一切回归宁静。 相较于眼下的这件事,江棠的心头还悬着一件更为重要的任务。直到她稳稳地坐在飞往H城的飞机上,那份即将开始巡演的真实感才如梦初醒般涌上心头。 她手指摩挲着机票上的凸起,这几天因为匆忙而始终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脑海里浮现风景秀丽的H城,晋司诩的话也在耳边响起。 “出去走走散散心。” 或许走走看看,真的能改善一下自己疲惫不堪的状态。 江棠抱着这样的心态来到了落脚的舞团,却隐隐察觉出不对。 与接洽的负责人初次见面时,对方还满脸堆笑,热情洋溢。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位负责人却逐渐展露出他的真实面目,总是有意无意地向江棠打探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仿佛试图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找寻什么线索。 经过两天的接触,负责人终于确认江棠是孤身一人,于是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原先的热情周到变得冷漠敷衍。 他也不再主动与江棠交流,甚至对她的请求和询问也爱答不理,仿佛江棠的存在对他来说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江棠从前也跟着徐之皎参与过不少次演出,所以明显得能察觉出对方对自己的轻视。 她并不是爱惹事生非的人,只是好几次向对方提出自己的合理诉求无果后也生了脾气,怀着满肚子委屈向双方发送了一篇工作邮件。 等了一天还没有得到回应的江棠终于丧了气,她总算是知道晋司诩说的别后悔是什么意思了。 她一个初出茅庐,毫无名气的小演员第一次巡演,没有团队没有工作人员跟随,可不就是跟一块面团似的任人揉搓吗。 可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江棠对着自己缺胳膊少腿的演出准备欲哭无泪,难道她巡演第一场注定要是这样惨淡吗? 她隐隐有些不甘心,看着晋司诩的电话页面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她相信如果向晋司诩开口,明天的演出一定会完美无缺地进行。 可是,偏偏就有一口气堵在她胸口胀得她开不了口,她不想,不想就那么快低头,更不想滋养自己倚仗别人的惰性。 江棠围着房间一圈一圈无意义地打转,想起来徐之皎和妈妈。 如果是徐之皎,那肯定不需要她开口,所有人都会热情地围着她转,毫无纰漏地准备好她一切所需。 如果是妈妈,她强硬的态度和过硬的素养也能改变对方的看法,争取到她想要的一切。 可惜她没有徐之皎的名气也没有妈妈的能力,她从一开始就暴露出了自己的软弱,只能任人拿捏。 江棠咽不下这口气,换上衣服准备再去据理力争一次,哪怕没有改变也不能就这么屈从。 H城的秋夜降温降得很快,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雨露结霜的凉意,路灯下照出淡蓝色的暮气朦胧,还有长身鹤立的晋司诩。 江棠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震惊地揉了揉双眼,脚步却不自主地一步一步地走近。 晋司诩也随着江棠的走近缓缓转过身来,眼神穿过夜色直抵江棠的眼底,确认了他的存在。 江棠已经忘了自己下楼的目的,心里揣着一只莽撞的小鹿,说话也有些不流畅。 “你,怎么来了?” 晋司诩个子高,头顶着的路灯交织着月光在他身上流淌,给他渡上一层薄薄的浅浅的光影,显得温柔安定。 “我来看看有的人散心散得怎么样。” 人在夜晚时总会比白天更脆弱一点,江棠莹白的皮肤在夜色下看起来像是透明的琉璃,只是微微皱眉的表情也足够说明她的委屈。 “你故意的?” 晋司诩上前一步,伸出手想安抚她的情绪,却被她躲开了。 “真不是我。” 江棠定定地看着他,起伏的胸口明显还有着怒气。 晋司诩略有无奈地继续解释。 “我什么都没有安排,收到你的邮件就赶过来了。” 看见江棠垂下眼睛,他轻轻地走近一步。 “本来也是要和你一起巡查各个城市的,没想到他们这么过分。” 江棠眼神微动没有吭气,但仍然攥着拳头站得僵直。晋司诩轻笑一声,离她更近,低下头与她对视。 “所以没有我你散心也不愉快啊,以后还是要我陪着吧。” 第二十四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内心深处明明涌动春水潺潺的欢愉,却无法将这份喜悦展露出来,只和晋司诩默契地守着这份情愫秘而不宣。 总之在她迷迷糊糊地接受了晋司诩的陪伴后,她的巡演之路如同顺水推舟,出乎意料地顺畅起来。 不仅在第一场演出就收获了雷鸣的欢呼,之后的几场演出的上座率也越发爆满,甚至她的社交平台也多了很多粉丝,在评论和私信底下给她鼓励。 面对这样的状况,江棠首先怀疑到了晋司诩的身上,她不客气地戳着他问。 “这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晋司诩面对她的质问,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他微微挑起眉梢,硕大的掌心把江棠的手指包裹住。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江棠的脸庞和指尖同时泛起淡淡的热度,她微微侧过脸,巧妙地避开了他探寻的目光,选择不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在这件事上,她选择相信自己,她值得观众的喜爱和肯定。随着关注和名气的滋养,江棠对自己的认知越发清晰,对待晋司诩的感情也有了重新的考量。 巡演过程中,晋司诩的如影随形陪伴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她的心境。并非只因她个人的因素,而是逃离了流言蜚语和外界纷扰的这些日子里,一心一意陪伴着江棠、专注于江棠的晋司诩也逐渐让她改观。 江棠能渐渐感受到自己内心的防线在慢慢瓦解,那份原本坚固的防备,在晋司诩的温柔陪伴下,如冰雪消融。她不再抗拒,不再逃避,而是开始慢慢地、真心地接受他的存在。 她发现,其实脱去了重重身份的晋司诩也不过是大她七岁的普通人,会替她挑去不爱吃的配菜,会在她打瞌睡时温柔地托住她的脸,会说不好笑的冷笑话。 江棠正坐在排练室准备给足踝做康复,想起晋司诩一本正经说的冷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划过静谧的黄昏,给门口的晋司诩心上也划了个小口,他抱臂倚在门边,有些好奇地问。 “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江棠听见他的话声音笑意更甚,欲盖弥彰地将头垂得更低。 “没什么。” 晋司诩习惯了她奇奇怪怪的笑点,摇了摇头没继续追问,眼神落在江棠手里的筋膜刀上。 “你怎么自己来,队医呢?” 江棠犹豫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角度下手。听到他的问题,不禁叹了口气。 “请假了。” 晋司诩闻言走近,取过她手里的筋膜刀。 “我帮你。” 江棠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小腿,谨慎道。 “你会吗?” 晋司诩轻描淡写地挽起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肌肉,坦然自若地陈述着。 “你以为我平时每天和队医在旁边就是干坐着吗?” 见他如此坚持,江棠也不再忸怩,双手向后撑住,蛾眉轻扬,似笑非笑地戏谑道。 “哦,怎么好劳烦晋总?” 听到江棠狡黠的语气,晋司诩很想上手捏一下她的脸,看看她的脸皮是不是比嘴还硬,可他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做好准备。 “既然是在追求你,效效力总是应该的。” 江棠没有说什么,只是上扬的嘴角出卖了她此时愉悦的心情。 晋司诩见她安静下来,手中的筋膜刀对准了她僵硬的肌肉,顺着一个方向平均地使力。 只这一下,江棠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双眼噙满了眼泪,另一只手死死攥住晋司诩的手臂。 晋司诩反手握住江棠的手,轻声安抚。 “我轻一点,忍一忍。” 江棠想阻止他的动作,但还没开口又被他的下一个动作痛得飙泪,痛苦的闷哼也来不及捂住而泄出了一声。 “唔......” 晋司诩被她的声音喊得喉头不自主滚动了一下,双手的肌肉也紧绷起来,眼神越发暗沉。 “小点声。” 江棠又羞又痛,一张小脸也憋得通红,抓着晋司诩手臂的手几乎要嵌进他的肌肉,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发出声音。 江棠尽管极力控制,但生理反应却难以抑制,偶尔从喉咙深处泄漏出一两声吃力的喘息声。每当这时,晋司诩的动作总会不由自主地停顿,仿佛在等待她的呼吸平复。 就这么反反复复,明明平时用时很快的康复硬生生花了两倍的时间。到最后晋司诩这个劳动的人只出了一层薄汗,坐着的江棠倒是大汗淋漓。 江棠的额发已被汗水湿透,紧贴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弯曲的发丝如同雨后新柳,凌乱而生动。她白皙的肌肤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桃红,宛如初熟的桃子,娇艳欲滴。长长的睫毛下,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看着她的模样,晋司诩嘴角微扬,低头掩住眼里的暗色。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江棠觉得自己脸红得能滴血,嗓子也是想得到的嘶哑,埋着头不肯说话。 晋司诩见了越发起了逗弄她的心神,他靠近江棠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在挑逗着她的神经。他缓慢的呼吸炙热而沉重,落在江棠的皮肤上,如同火焰般灼热,激起她心中的阵阵颤栗。 “真庆幸我请的是女队医,不然你这副样子让别的男人看到了,我会发疯。” 江棠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尖叫,推开了晋司诩近在咫尺的脑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恼羞成怒地看着他。 晋司诩笑着直起身子,朝着她伸出手。 “走吧,送你回酒店休息。” 江棠本来想自己撑着下地,却发现自己的小腿一时使不上力,脸色奇怪地不再动作。 晋司诩似有所感,又贴近了江棠,不怀好意地耳语。 “怎么了,走不动路了?” 江棠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能把每个正常的举动,正常的话说得这么暧昧,偏偏她还不能挑破,只好怒瞪着他,语气蛮横。 “不要你管。” 晋司诩笑意更加明显,声音也欠欠的。 “我害的我怎么不管。” 他转过身去,下蹲至江棠平齐的位置,露出宽阔的背脊。 “我背你。” 江棠本来还有些犹豫,晋司诩回过头来,眼神疑惑。 “要抱的?” 未免他再说出更离谱的话,江棠咬着牙跳上了他的背脊,闭着眼装死。 只是晋司诩的背脊出乎意料的温暖,江棠阖着眼听着他心脏有规律的跳动,强健的声音逐渐和自己的心跳声融合到了一起。 第二十五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靠在晋司诩肩膀上,他似乎察觉到江棠的动作稍微动了动肩膀,让她能靠得更舒服。 她唇角轻扬。转头躲开晋司诩带着温度的视线,打量起眼前这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的装潢是星级酒店常规的配置,除了面前正对着的那面超大的落地窗,它占据了整面墙壁,如同一个巨大的画框,将整个城市的夜景镶嵌其中。 此时夜幕低垂,窗外是霓虹闪烁的都市风光。高楼大厦错落有致,灯光璀璨夺目,如同繁星点点。远处的天际线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与近处的灯火辉煌交相辉映,整个夜空都在江棠眼前展开。 这样喧嚣之外的宁静,繁华都市下的漫天星光让江棠忍不住沉醉其中,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问题。 晋司诩手自然地垂在江棠的肩侧,见她沉迷也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顺手拿起她柔顺的发丝把玩。 良久,江棠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向晋司诩。 “这是哪里?” “林城观景台。”晋司诩的声音和缓低沉,仿佛融入夜色一般静谧流淌。 “嗯?” 江棠还是有些疑惑,不理解他的用意。 晋司诩轻轻地笑了,手指温柔地垂下,包裹住江棠细腻的手掌。他的目光温和而坚定,引领着她看向窗外。 “天气预报说今夜有流星雨。” 江棠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她抬头仰望夜空,试图捕捉那一闪而过的流星轨迹。然而,当她的目光回落到晋司诩的身上时,却又带上了几分疑惑和探寻。 “你也需要向流星许愿吗?” 晋司诩眼神闪着细碎的星芒,江棠呼吸略有凝滞,不自主眨着眼睛回避一阵阵袭来的眩晕,模糊看见他薄唇张合。 “世人皆有信仰。” 江棠微微倾耳,捕捉着他近乎神圣的回应,内心不禁泛起涟漪,小心翼翼地继续追问。 “那你希望流星能听见你的什么祈愿。” 晋司诩悄然垂首,轻柔地抬起握着江棠的那只手,掌心朝上,静静摊开。他的目光如炬,定定地凝视着她。 “希望幸福能降临我的掌心。” 两人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织,逐渐浓厚,仿佛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在悄然生长。然而,江棠突然转过头去,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目光飘向了窗外的风景。 “流星是不是要来了。” 晋司诩的鼻尖擦过她的发丝,细微的痒意让他低笑出声,呼吸落在江棠细嫩的脖颈。江棠作势要躲,却被晋司诩牢牢固定住。 “流星。” 江棠立马看向窗外,果然看见几颗流星划破天际,如同燃烧的火球,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亮丽的光轨。 流星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璀璨的光芒在江棠眼前交织成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点亮。她的双眼被强烈的光辉刺痛,却无法舍得闭上。 直到夜空中最后一抹流星的尾巴悄然消失,江棠内心的波澜才渐渐平息。她如梦初醒地转过头,却发现晋司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深邃而坚定,仿佛要将她看穿。 江棠忽视内心的羞赧,不满地道。 “你都没有看流星,流星怎么会满足你的心愿。” 晋司诩的目光如细水长流,悠然在江棠的脸庞上徘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我的愿望,流星听不到。” 江棠不知道流星有没有听见他的愿望,只知道他再靠近一点就要听到自己的心跳了,她慌忙伸出手抵住晋司诩的胸口。 晋司诩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她,她的手中虽无多少力气,但他仍配合地停下了动作。 “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江棠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闪烁着狡黠与俏皮的灵光,仿佛藏匿着万千星辰。 “我希望世界和平,” 看着晋司诩那张一贯从容不迫的脸上,首次浮现出的窘蹙神情,江棠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笑意,笑得开怀。 笑着笑着,江棠发现禁锢着自己手腕的力道越发缩紧,她识相地停下笑声,看着晋司诩还尚存一些理智的脸色,轻咬着下唇慢慢贴近。 “还有世人都能如愿以偿。” 说完以后,江棠稍微退后一些观察着晋司诩的神情,察觉到他由阴转晴的变化后得意地往后退。 可晋司诩的反应更快,还没等江棠退到安全距离,他又拉住江棠的手臂贴近自己。 江棠猝不及防地面对着眼前放大的脸庞,心跳瞬间加速,紧张得连眨眼的本能都忘却了。她慌乱地在晋司诩深邃的眼神中寻找着那抹熟悉的安全感,希望能在这深不见底的眸光中找到令她安心的反馈。 晋司诩并未有其他举动,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深沉而专注,仿佛想将她的眉眼刻入心底,低沉的声音透露出真挚与诚恳。 “那你呢,你有听见我的祈愿吗?” 江棠愣住了,嘴唇微张,却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住了言语,竟不知如何回应。 “我......” 同样的反应再次上演,晋司诩默默地垂下眼帘,试图掩盖住内心深处的情绪波动。江棠见状,心中略有不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江棠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晋司诩只把她抱得更紧,然后将头搁在了她的肩头。 感受到他的心跳在胸前有力地跳动,江棠的心情也莫名被安抚下来,甚至还有想伸出手抚上他后背的冲动。 江棠压抑着自己的想法,此时晋司诩嘟嘟囔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江棠彻底垂下了蠢蠢欲动的双手,心头异样的感觉也在消退。 是啊,只要他对自己丧失了耐心,自己的生活就能回到平静了。 可下一秒,晋司诩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在她的心底摩挲出新的波澜。 “我也是有脾气的,你就不能给点甜头哄哄我。” 江棠脸颊重新泛上热意,胸膛流过一股温暖服贴的热流,她小心地抬起手,轻轻地放在了晋司诩的背脊。 “明天演出完,我给你答案。” 第二十六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晋司诩的头在江棠的肩膀上微微挪动,仿佛是在寻找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吸进肺里,然后慢慢地松开了她,声音低沉而微颤。 “好。” 江棠活动了一下还有些麻痹的臂膀,向后退了两步,试探地问。 “那我,先去休息了。” 晋司诩还保持着刚才的坐姿,表情难掩失落,但仍是点了点头。 “嗯。” 江棠也学着他的样子点点头,缓缓转过身去,顿了顿又回头道。 “流星很美,谢谢你。” 晋司诩要被气笑了,不知道是气自己的没出息,还是气江棠不断的小动作,总之他知道自己情绪已经被江棠牢牢牵在了手中。 他无奈地抬起头,不愿意再假装和忍让,冷笑着开口。 “那就留下来好好谢谢我。” 江棠狼狈的背影在眼前匆匆掠过,晋司诩微微摇头,轻轻揉了揉因疲惫而紧绷的太阳穴。随着一股深深的叹息,他向后仰倒,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中。 他从未察觉,自己对江棠的情感如何从最初的好奇,逐步深化成了今日的执念。为了她,他屡次打破自己的底线,做出了一些过去连想象都不敢的事。 好像追逐她的过程变成重新认识自己的过程,还挺有意思的。 就算她爱玩若即若离、营营逐逐的游戏,他也愿意陪她玩下去,只要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另一边江棠哪里知道晋司诩的想法,徐之皎苦口婆心的劝诫她听了进去,晋司诩这么久以来的关心和爱护她也能看在眼里,她现在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并非冷硬如木,怎能一直心如止水?身份的鸿沟,阶级的壁垒,岂是她闭眼所能回避?那是一道深深的裂痕,真实而残酷,始终横亘在两人之间,如天堑难越。 晋司诩的温情如春水脉脉,她心中的回应如秋叶翻飞。她渴望以真挚的情感去回应这份深情,而非以浮华的媚态去敷衍。然而,面对这份感情,她始终如同站在悬崖边缘,步履踌躇,缺乏那份勇往直前的勇气。 可今天,晋司诩不经意间展露的脆弱,竟让江棠首次感到自己似乎握住了某种主动权。这种微妙的转变让她心里莫名充盈了一股力量,让她愿意去承担这份感情。 所以再一次在后台看见坐席中间的晋司诩时,江棠第一次没有觉得胆怯和紧张,而是泛起一股隐隐的甜蜜和期待。 虽然是微妙的变化,但是江棠别样的状态和神情还是让工作人员们察觉到了。 化妆师一边为江棠上着妆,一边打趣道。 “江老师状态很好嘛,腮红都不用上了。” 江棠看向镜中的自己,果然是眼含春水,面若桃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眼,嗔道。 “别开玩笑啦。” 两个人这边还说笑着,一个后勤人员又抱着一束花找到江棠,热情地夸赞。 “江老师,有人给您送了花呢,好漂亮的花。” 江棠接过花,馥郁的香气瞬间充满鼻腔,她拿起花束中的卡片,果然看见熟悉的笔迹。 “演出顺利,等你。” 周围再次响起一阵喧闹的起哄声,江棠的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她轻轻地压下声音,试图让这一切安静下来。然而,她的内心却充满了难以言表的喜悦。这种喜悦,既温柔又炽热,如同初升的朝阳,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以前晋司诩不是没送过花,不过都是在演出之后,这一次演出前送花的意味和卡片的意思,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江棠喜欢这种隐秘的默契,她小心仔细地收起卡片,任由自己的神经末梢充斥着酥酥麻麻的雀跃,她从未如此期待过演出能早点结束。 江棠的巡演已经过半,她的名声与观众的热爱从座无虚席的剧场便可见一斑。或许是因为她早已驾轻就熟,又或许她的眼中只有晋司诩一个人,面对如潮的观众,江棠并未感到一丝紧张,反而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灯光骤然亮起,仿佛一颗颗璀璨的星辰洒落在地面上,将整个舞台点缀得如梦似幻。江棠身着飘逸的长裙,犹如一朵盛开的夜莲,亭亭玉立。随着音乐的旋律轻轻响起,她的身姿也随之摇曳起来。 她的舞步起初轻盈而优雅,随着音乐的高低起伏而灵动变换。裙摆随着她的动作翻飞,就像彩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引人入胜。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蕴藏着无尽的热情与期待地与台下的晋司诩对视。 江棠捕捉到了晋司诩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她嘴角上扬,露出得体的微笑。然而,就在这一分神的瞬间,她的动作却出现了微妙的失误,竟然落了一个鼓点。 她心中一惊,立刻调整了自己的节奏,试图将失误掩盖在舞步之中。可偏偏越慌越错。台下熟知她舞步的晋司诩也看出了不对,眼神瞬间紧张起来。 江棠尝试着补救,稳住自己的心神,切入准确的鼓点。可就在音乐逐渐进入高潮,江棠转身跳跃之时,眼前闪过一阵白光,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下一秒就失去了平衡。 她的身体突然摇晃起来,长裙的裙摆也瞬间变得凌乱。她努力想要稳住身形,但最终还是无法抵挡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整个人向前倾倒,重重地摔在了舞台上。 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观众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片刻之后,底下一片哗然,可音乐还没有停。 江棠几乎是出于本能,猛地从地上跃起,依照肌肉深处的记忆,继续着她的表演。然而,那份熟悉的韵律和节奏,此刻却像是被迷雾笼罩,失去了往日的精准与魅力。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转身,都显得生涩不已。 江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的表演,她此刻更希望自己失去了视觉和听力,可以看不到观众失望的表情,可以听不见旁人的议论,可以假装底下的晋司诩不存在。 第二十七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可她做不到,她独自站在偌大的舞台,承受着四面八方的注视,每个人锐利的目光都像是一把利箭扎入她的心口。 江棠的心跳如雷鸣般疾驰,仿佛要将她的胸腔震裂,让她几乎窒息。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朦胧而扭曲,她只能依靠模糊的轮廓和色彩来辨认周围的一切。她的脚步踉跄而急促,仿佛是在逃离某种无形的追捕,穿越着后台那混乱的人群,他们的表情在她眼前如走马观花般变换。 然而,无论周围的世界如何变幻,江棠的眼中只有那个唯一的目标。她盲目地向前冲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一个安静而黑暗的地方。然而她还没有走出后台,双腿却突然失去了力量,整个人像一片落叶般无力地倒了下去。 意识消失的瞬间,江棠看见众人一拥而上的喧闹,还有那个拨开所有人径直向自己走来的挺拔身影,可在他走近之前,江棠已经阖上了双眼。 她进入了很长的睡眠,昏昏沉沉的梦境里回忆走马灯般浮现,她从小到大日复一日的练习,还有在师友长辈鼓励支持下取得的一个又一个的荣誉。 她看见徐之皎在每次演出和比赛前对自己充满信心的笑脸,还有很久不见的母亲,她脸色阴沉,在梦境深处紧紧盯着自己。 江棠被一股力量挟持着靠近,直到看清母亲眼底的失望。 “江棠,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断回响的生硬语气猛然唤醒了江棠,四周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刺鼻而入,直达她的鼻腔深处。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却感觉身体沉甸甸的,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房门外轻微的交谈声零碎地传入她的耳里,是医生在和晋司诩说话。 “病人没有大碍,好好静养一阵就好了,不过......” “嗯,我知道了,多谢。”晋司诩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静。 房门悄然开启,微风携带着一丝清晨的凉意拂过江棠的脸颊。她紧闭双眼,试图以沉睡之姿掩饰内心的波动,眼角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滴落在枕边。 晋司诩停在床边,眼中情绪不明,伴随着叹息抬手替江棠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语气不无怜惜。 “没事了。” 江棠没有动作,紧闭的睫羽却颤动得更加厉害,枕头也被洇湿了一片。 晋司诩坐了下来,大手一下一下地轻抚江棠的黑发,安抚着她的情绪。 “我都安排好了,先暂时休息一下吧。” 江棠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倔强地摇头。 “我不休息,我可以跳。” “乖一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继续高强度的表演,需要静养。” 晋司诩语气柔缓,似乎害怕会惊动了此刻脆弱的江棠,轻轻地替她把凌乱的鬓发拂至耳后。 江棠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似乎随时都可能崩溃。但她依然努力保持镇定,声音微颤地向晋司诩提出了问题。 “我是不是不适合跳舞?” 晋司诩心头猛地一紧,没想到江棠会自我否定。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没有,你很适合。不要因为一个小失误否定了你的全部,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感觉到江棠的手攥住了自己的袖口,晋氏诩用宽厚的手掌盖了上去,认真地注视着她。 “那你之前说给我比赛的赞助,那些比赛......” 晋司诩没想到江棠会突然抛出这个问题,他原以为她根本没听进去,却没想到她一直默默记在了心底。考虑到这个问题对江棠来说意义重大,晋司诩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慎重地解释一番。 他轻轻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试图用最清晰、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我赞助是为了有话语权,可我从来没有动用过这些权力,你取得的一切荣誉靠的都是你自己。” 江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黯然垂下,仿佛承载了无尽的沉重,声音也几乎微不可闻。 “那你呢?” 晋司诩有些没听清,低下头去探寻她的眼神,不设防地撞见江棠清澈如一汪春水的眼神。 “你还会喜欢我吗,如果我再也跳不好舞,如果我再也不能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你还会喜欢我吗?” 如同无数细微的气泡在内心深处逐一破裂,晋司诩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体内四处奔涌,无法抑制。他几乎是出于本能,轻轻抚过江棠那带着淡淡凉意的脸颊,试图以这种方式去安抚那股在他内心翻涌的情感。 “我喜欢你,没有任何前提。” 窗外的微风轻轻吹拂,晋司诩的视线落在了江棠身上。她的发丝随风轻轻飘动,如同细腻的琴弦在风的拨弄下轻轻跳动。如同蝴蝶翅膀般簌簌颤动的睫毛,为她恬静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生动与灵动。 江棠美好得如同瓷娃娃的面容让晋司诩摒住了呼吸,他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应,仿佛这一刻的时间都为了她而停滞。 良久,江棠才有了新的动作,她的神情还有些不确定,幼儿学语般一字一句道。 “可是,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 长久以来,晋司诩心底积压的浊气,终于在这一刻如春雪消融,得到了彻底的释放。他喜出望外,眼神中闪烁着激动与期待,仿佛怕这一切只是梦幻泡影,江棠会突然反悔。 晋司诩双手温柔而郑重地捧起她的脸庞,像是捧着一个珍贵的瓷器,生怕稍有不慎就会破碎。 “我来教你。” 江棠的脸颊微微泛起了一抹热意,她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避开他那灼热目光的冲动,继续坚定地追问下去。 “那如果我学不会呢。” 晋司诩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终于将江棠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那低沉而温暖的笑声透过她的发丝传来。 “学不会也没关系,你有心就好。” 江棠安静地感受着他的心跳,直到两个人的体温逐渐融合,晋司诩才松开她,执起了她的手,轻轻落下一吻。 “那从现在开始,就从怎么好好休息开始学起。” 第二十八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嘟起嘴,小声道。 “休息跟学......有什么关系?” 她此前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浓烈的感情经历,因此即使表达了自己心意,但还是有些羞于提起。 好在晋司诩能懂她的小心思,也愿意纵着她的矜持,于是顺着她的话回答。 “当然有关系了,我精力很充沛的,你要是不好好休息怎么能应付得了我。” 江棠耳尖微红,眉头蹙起,扭过头去不看他。 “说的什么跟什么。” 晋司诩最喜欢看江棠这种含羞带怯,软绵绵的模样,恨不得抱住亲一口,只是碍于还不是时候,只又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脸蛋。 “说的是实话。” 江棠眼底透着湿润,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晋司诩被看得喉头发紧,轻咳了一声。 “你先休息吧,晚点时候我们就出发。” 脸颊的温度陡然消失,江棠一时有些不习惯,缓了一瞬才对着晋司诩的背影问。 “去哪?” 晋司诩没有回头,步履和语气一样轻快。 “带你去静养。” 晋司诩一向说到做到,江棠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人抱着上了车。 她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是黄昏了,漫天的流云晚霞在眼前飞驰,美得有点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晋司诩将她严严实实地圈在怀里,发现她醒了腾出一只手为她把额发抚顺,轻声道。 “醒了就别睡了,一会到机场可不能在一直抱着你了。” 脑海里的雾气蔓延成脸上的绯云,江棠羞恼地推了他一把,却没推动。 “谁要你抱了?” 晋司诩微笑着把手圈紧,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 “是,是我自己要抱的,是我舍不得叫你。” 晋司诩逗着江棠般在她耳边吹气,江棠躲不过去只好转过头气呼呼地盯着他,正好撞进了盈满自己倒影的眼眸。 气氛太过旖旎,江棠一时间忘了呼吸,睫羽颤动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晋司诩。 两人呼吸逐渐贴近,几乎要分不清你我,车窗外却传了陌生的声音。 “晋先生,专属通道已经准备好了,请你往这边走。” 晋司诩恍若未闻,仍旧目光如炬地凝视着江棠的唇瓣。江棠却感到一阵不自在,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试图让他松开自己。 两人在僵持的气氛中静默了许久,外界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晋司诩终于释放了紧绷的力量,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的情绪,隔着车窗对着外面的人冷冷道。 “明天不用来了。” 江棠心中震诧,顿时有些过意不去,看着绷着一张脸的晋司诩犹豫了片刻,然后倾身亲在了他的脸侧。 几乎是一瞬间,江棠注意到晋司诩放松下来的眉头,和微微勾起的唇角,心中也生出欢喜,然后适时地开口。 “算了吧。” 晋司诩的脸色虽然依旧严峻,但相比刚才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他微微抬起手,指尖轻轻挑起江棠的下巴,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揽着她下了车。 经过车门外一脸菜色的人时,晋司诩稍作停顿,微微斜了眼神。 “换岗吧,你不适合在我身边。” 语气生硬冰冷,毫无感情,偏偏那人还如获大释般连连道谢。江棠藏不住心事,轻轻哼了一声。 “晋总还真是难伺候呢。” 晋司诩紧紧扣着江棠的手往前走,面色不改地又说出令江棠一瞬间脸红的话。 “你哪来的心得,从来都是我伺候你。” 江棠刚想反驳,却发现晋司诩所言非虚,只得咽下这口闷气,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迅速抵达了宽敞的候机室,室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晋司诩自然地拉着江棠的手,让她在他身边坐下,随后便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手机上的工作中。他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处理着各种事务。 江棠百无聊赖,只好观察起周围来,除了新奇的环境外,时不时进来询问晋司诩的工作人员更能引她的注意。 她从小学舞,专注力极高,所以对周围环境和别人情绪的变化都尤其敏感,她明显能感受到那些工作人员落在她身上好奇打量的眼神。 晋司诩忙着看手机,面对别人的问题头也不抬,全都抛给了身旁的江棠。而旁人的态度也因此有了微妙的转变,江棠虽然能理解,但还是莫名觉得不爽。 偏偏晋司诩没有注意到,等上了飞机以后他才发现他已经唤不醒装睡的江棠了,只能后悔自己没有选择双人座。不过他并没有太在意,反正下了飞机江棠也还是得乖乖跟着他走,他有的是时间哄。 对于晋司诩来说,观察江棠的每个反应都很有意思。所以他悠哉游哉地跟在梗着脖子大步流星的江棠后面,一直到江棠停在了人流如织的机场门口。 他插兜等待着江棠回头,果然等到了一个黑着脸的江棠回眸,他忍俊不禁地开口打趣。 “怎么不走了?” 江棠心里本来就有气,面对他阴阳怪气的提问也来了脾气。 “这是江城,大不了我就回家去。” 晋司诩身子微俯,眼中笑意明显。 “好啊,我跟你一起回去。” 面对他三番两次玩笑般的挑衅,江棠是真的有点烦了,皱起眉头道。 “你烦不烦,是你说要回来的,到底去哪。” 见江棠的怒气如薄雾般逐渐凝聚,晋司诩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玩笑之色。他轻轻握住江棠的手,温柔地将它揣入自己的怀中,语气低沉而充满哄意地说道。 “好了,不生气了,带你回家。” 江棠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避开那双深邃的眼神。她的全身紧绷着,透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抗拒之意。 “我不回家。” 晋司诩的眼神微微一暗,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但他依然保持着那份特有的柔和。他轻轻转过头,捕捉到了江棠眼中闪烁的光芒,随后轻声细语地说道。 “回我家。” 第二十九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眼神闪烁,到底没有再拒绝,任由晋司诩领着自己上了车。 路上她没有再说话,倒不是因为之前的不愉快,而可能是突然回到江城的近乡情怯,可能是与妈妈物理距离的拉近让她又有些迷惘。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变换,一路从繁华的城景变成了绿植环绕的僻静公路。 见她突然的低落,晋司诩也没有过多过问,只是时不时分她一个眼神,然后再默不作声地收回。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江棠都还没有想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就又被牵着进了一个院子。 一个环绕在群山之间的独栋小院静静矗立,周围繁茂的植被将其环绕其间,郁郁葱葱的爬山虎蔓延上象牙白的墙体,呼吸之间都是绿植带来的清新。 古朴、宁静的气息一下子将自己包围,江棠心里隐隐的忧愁瞬间湮没在这葱蔚洇润的氛围里,她有些惊喜地看向旁边的晋司诩。 晋司诩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摸了摸她的耳垂又要带着她往里进。 “进去看看。” 江棠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顿住脚步不肯向前,犹犹豫豫道。 “等一下,不行,我和你,你怎么和家人说。” 晋司诩失笑,手上使了力气将她拽至身前。 “里面没人。” 听了他的话,江棠才放松下来,跟随他的脚步进入房子内。 比起房子的外观,这栋小楼的装潢明显更得江棠欢心,似乎满足了她对梦想之家的一切幻想,她眼里的喜悦都要变成一个个小爱心冒了出来。 带着她逛了一圈,晋司诩强硬地拉着还依依不舍的江棠回了客厅,将她按在沙发上,递了杯热水给她。 “休息会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江棠顺从地接过水,眼睛还是亮亮的。 “你以前就住这里吗?” 晋司诩晃了晃神,轻轻“嗯”了一声,似乎陷入了回忆。 不知道是不是江棠的错觉,她总感觉晋司诩面对这个问题莫名变得有些忧伤,她放下水杯和晋司诩一起安静下来。 不过晋司诩并没有沉默多久,又将眼神放回了江棠身上。 “心情好点了?” 心头刚刚驱散的雾霾隐隐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但江棠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嗯。” 晋司诩在江棠身边坐下,放松地让自己陷入柔软的沙发里,阖着眼又问。 “那跟我说说,为什么不想回家。” 闭上眼睛的晋司诩没有了往日的压迫感,江棠垂首看向了自己的手指,声音轻飘飘的。 “没有不想回。” 晋司诩不知道多久睁开了眼睛,眸光熠熠的盯着江棠不说话,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江棠有些犯难,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就是,不想让妈妈知道我现在的状态,知道我们的关系。” 晋司诩的手停在她的脸侧,眼神柔和。 “为什么?” “我怕她会失望,会骂我。” 江棠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后面有了不自觉的颤音,眼睛鼻头也变得红红的。 头上传来温暖的触感,江棠抬起眼睛,看见晋司诩眼里有她读不懂的复杂,他轻轻摇头。 “她不会的。” 江棠虽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但心中还是因此安定了大半,鼻腔的酸意也缓缓褪去。 “累了就早点去休息吧。” 晋司诩不由分说地将江棠带进一个房间,替她关上灯以后才合上房门轻手轻脚地离去。 江棠虽然觉得今夜地晋司诩不太一样,可实在抵不过倦意,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只是在一个新环境里,她的困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再睁开眼睛时房间里还是一片黑暗,只是有一束皎洁的月光撒进房间。 江棠走到窗边,向窗外看去。 月光如银,静静洒落在绿意盎然的庭院中。晋司诩孤独地坐在一棵参天榕树下,周围一片静谧。枝繁叶茂的榕树仿佛守护着这个宁静的角落,月光透过树梢,斑驳地照在他的脸上。 眼前熟悉的一幕立马唤醒了江棠的记忆,京舞的后院和这里一模一样。心脏莫名跳动得很快,江棠没有过多思考就穿行过楼梯来到了后院。 可偏偏到了后院以后,江棠看着晋司诩孤寂的背影反而有些不敢上前了。今夜,他总不会是在等自己了,自己贸然上前会不会打扰到他。 她还在犹豫,晋司诩却先发现了她,微微转过头来。 “过来陪我坐会吧。” 江棠应声走到了他的旁边,开始与他共享同一片视野。也许是太过寂静,她总想着要说些什么。 “京舞的后院和这里一模一样啊。” 晋司诩垂眸,抬手摸了摸那棵大榕树的树干。 “嗯。” “小时候,我和我母亲一起住在这里,从出生一直到十四岁。” 江棠默默地点头,明白了他对这里的感情。晋司诩没有看她,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那时候,母亲很爱在院子里跳舞,有时候甚至会带着我一起。她平时总是冷冷的,只有对着我和跳舞的时候才会笑一笑。” “我和她都以为,我们能一直这么安静地生活下去。” 晋司诩的眼神抬了起来,江棠莫名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般故事发展到这个阶段,都会迎来一个急转直下的结局。果然,她看见晋司诩眼里突然的波动。 “可是她病了,走得很快。我就被带去了京元,再也没来过这里。”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江棠还是不免觉得悲凉,结结巴巴地安慰。 “这......,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要勾起你的伤心事的。” 晋司诩轻笑了一声,尽管很是勉强,但脸上还是浮现了淡淡笑意。 “有什么好抱歉的,这和你又没关系。” 江棠有些懵懵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 “所以京舞是为了纪念你的母亲?” 晋司诩眼神飘向远方,没有否认。 “一开始是的,后来我发现,人走了,再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江棠费力地想着如何回应,猝不及防地被晋司诩揉了揉脑袋。 “所以啊,你要珍惜眼前人。” 话题转得太快,江棠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晋氏钩住了脖子往房子里走。 “太晚了,回去休息。” 第三十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果然没感觉错,回到祖宅的晋司诩就是变得不一样了。虽然平时他也一直纵着她,但这些日子里的晋司诩就是从内到外的变得平和了。 她对这样的晋司诩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但不妨碍她照常闹闹小脾气,而晋司诩一如既往的包容让她逐渐心安。 总之晋司诩是喜欢她的,那变成什么样也都没有关系,更何况她也很喜欢老宅里的日子。 只是她心里始终挂着巡演的事,时不时要向他提问,得到的都是再等一等的回答,等到她已经完全恢复了,晋司诩也还是没松口。 就在她要耐心到达极限之时,晋司诩给她找了事情做。 江棠一大早就听到楼下隐隐的人声,她睡眼惺忪地来到客厅,然后发现了一屋子的人还有一屋子的衣物首饰。 还来不及搞清状况,江棠下意识地转身就要走,却被晋司诩叫住。 “干嘛去?” 面对晋司诩的要求,江棠从来都没推脱成功过,于是只僵硬地停住脚步。 “去洗漱。” “快去快回。” 江棠无奈至极却只能照做,快速地收拾了一番后被押着坐在了沙发上。 她不自在地看着几个陌生人拿着镜子、尺子围着自己打转,不解地问。 “干嘛呀?” 晋司诩眼皮都没抬,手指在一排珠宝上拂过。 “一会有个家宴。” 江棠很难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这个词,但联想到晋司诩显赫的家室只好无奈地砸了砸嘴。 “我也要去?不太好吧。” 晋司诩挑起一串闪闪发光的海蓝宝项链,在江棠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然后轻轻摇头。 “没什么不好的。” 江棠还想说些什么,晋司诩已经放下了项链,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和她“商量”。 “去完家宴就恢复演出,怎么样?” 江棠皱皱鼻子没有说话,闭上眼睛任人摆布。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被妆扮好了。镜中的自己一袭杏色的丝绸长裙,巧妙地显露出她纤细的腰身和脚踝。耳畔一对莹润饱满的珍珠耳环更映衬得她光彩照人,淡雅清新的妆容融合了她清冷的气质,让她看起来矜贵又俏丽。 她并不喜欢这样隆重的打扮,可看见晋司诩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还是勉强接受了。 晋司诩笑意明显,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 “很美,这样很适合你。” 江棠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对着镜子转了转身子。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 晋司诩的眉眼随着他的话下垂了些,他伸出手摩挲着江棠的肩头,语气颇有些讨好。 “今天就顺着我这一回。” 江棠心里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别过脸去不让晋司诩看见自己的笑意,装作勉强道。 “好吧,那快走吧,早去早回。” 两个人并肩一起上了车,晋司诩从交叠的手掌中察觉到微微的湿润,于是侧脸看向江棠。 “江城这边都是晋家的人,没什么好紧张的。” 江棠眨了眨眼,努力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反问道。 “什么意思,晋家不是才应该紧张吗。” 晋司诩握紧了她的手,靠向座椅,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以后你会知道的。” 虽然一头雾水,但江棠也跟着转回头去目视前方,又听见晋司诩幽幽地道。 “总之,在晋家我说了算,你不用怕他们。” “今天去也是为了让他们认识认识你,免得以后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你。” 明明是维护自己的话,江棠却听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只默默地点头作回应。 不过听了他的话,江棠心中的紧张倒是疏解了不少。 毕竟参加家宴也是一种变相的见家长了,又是这种“豪强”家族,她自然不会觉得轻松。 所以当走到宴会厅门口,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扯了扯晋司诩的手,晋司诩也没催促,顺从地停下脚步等她心情平复。 见江棠一副有所顾忌、嗫嗫嚅嚅的模样,晋司诩率先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就待一会,一会就回去。” 话已至此江棠也不好再推脱,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晋司诩步入宴会厅。 不出她所料,两人一现身就吸引了厅里所有人的目光,众人先是把目光放在了晋司诩身上,然后又不怀好意地打量起他身旁的江棠。 江棠被看得心里发毛,挽着晋司诩的手也不自觉地用了力气,晋司诩立马有所察觉地轻咳了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引回他身上,而后平静地回望过去。 “我来得晚了,没有误了大家的兴致吧。” 似乎一屋子人都等着晋司诩开口似的,他一说完才开始七嘴八舌地附和。 “没有,没有。” “怎么会呢。” 晋司诩没又看向任何一个说话的人,直直地看向前方,又不紧不慢道。 “没有就好。” 说罢他便不再管旁人,带着江棠往最里面走去,停在一个不苟言笑的老者面前。 “爷爷。”他的声音十分淡然,导致江棠完全无法分辨他对此人的喜恶。 老者没有回应,浑浊的眼珠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这是我女朋友,江棠。”晋司诩又淡淡地开口,只是落在江棠身上时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 江棠觉得自己头皮发紧,生硬地跟着开口。 “爷爷好。” 老者那张历尽沧桑、皱纹交错的脸庞,在瞬间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阴沉下来。他的双眼闪烁着阴鸷的光芒,仿佛两把锋利的刀片,紧紧地盯着他们,却一言不发。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使得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仿佛连时间都在这股寒意中停滞不前。 就在江棠觉得自己都要不能呼吸的时候,老人才发出沧桑的声音。 “阿诩,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 晋司诩似乎知道老者接下来要说什么,毫无情面地打断。 “我自己有分寸。” 随着老者一声冷哼,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钻出一个妆容精致的中年女子,虽然看得出来有精心保养,但面上的刻薄之色却也十分明显。 “哎呦,爸,您可别白费心思了,我们说话阿诩哪里听得进去呢?” 第三十一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微微侧目,眼神中带着几分戒备,看向那个突然出声的女人。 女人倨傲的眉眼间,似乎与晋司诩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这让她不禁心中一动。于是她转头看向晋司诩,想要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晋司诩掀了掀眼皮,冷着脸看向女人。 “我的事确实不需要别人插手。” 被晋司诩称为姑姑的女人脸色一凛,怒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长辈?什么时候你们能把自己手底下的事料理清楚,不需要麻烦我的时候,再来我面前充长辈吧。” 晋司诩沉着脸说完,似乎已经没了耐心再呆下去,牵着江棠的手就要往外走。 女人不服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我们可是好心提醒你,你能带着她在晋家耍威风,回到京元......” 她的话还未完全落下,晋司诩已猛然转身,锐利的目光如刀般扫过在场众人。一时间,整个大厅陷入了寂静之中,仿佛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直到没有人再敢与他对视,晋司诩才继续了脚步,江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搞得一头雾水。偏偏又不敢在他气头上开口,只好顺从地跟着他走。 江棠任由晋司诩自己缓和情绪,她则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晋司诩的手却越过她的肩膀关上了车窗。 他的手盖在江棠微凉的肩头上,关窗的意图不言而喻,直到江棠身子开始有些发热,晋司诩才幽幽开口。 “刚刚没被吓到吧。” 江棠脑海闪过刚刚的画面,老实地摇头。 害怕倒是没有,懵是挺懵的。 听见晋司诩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江棠突然福至心灵,凑近晋司诩。 “你还让我别紧张呢,其实是你自己不想去吧。” 晋司诩看着江棠近在咫尺的姣好容颜,忍不住抬手温柔地刮了刮她小巧挺直的鼻梁。 “属你聪明。” 江棠自然而然地依偎进晋司诩的怀抱,心底的直觉告诉她,这样的亲近能让晋司诩的心情稍微舒缓一些。 果然晋司诩伸手将她抱得更紧,呼吸也变得绵长平缓。 “从前他们把我和母亲留在老宅不闻不问,我长大了,有用了,才急着延揽。哪有这么美的事。” 江棠对他前半生的经历倒是能感同身受,毕竟她也是和母亲相依为命,可是她并没有别的任何亲戚,所以对此没有任何见解,只能按自己最简单的想法脱口而出。 “你不喜欢他们,不来往不就好了。” 晋司诩薄唇勾起,似乎在笑江棠的天真,不过语气仍然耐心。 “我后来是在外公家长大的,外公是个传统的人,教导我要能容人,不能六亲不认。” 江棠趴在他胸口静静地听着,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他的眼睛。 “你外公,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晋司诩并未回应,只是长久地注视着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最终,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给出了回应。 江棠心里突然闷闷的,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失落,可又及时地自我安慰。 厉不厉害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和晋司诩或许根本走不了那么远。 不知道晋司诩是不是察觉到江棠的变化,他也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沉默,还是晋司诩先开口。 他搂住江棠,打量她今天精致的妆容。 “打扮得这么漂亮,别浪费了,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棠没有说话,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情,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可她没想到晋司诩会带她去那里。 当车开向江棠熟悉的街道时,她明显慌乱起来,她还没发问晋司诩就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 江棠只好忐忑地注意着车的动向,好在距离舞团还有些距离时车适时地拐了弯。 一直到看到眼前景象前,江棠都不知道晋司诩的用意。可在高空看见熟悉的街景和舞团时,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晋司诩走到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虽然你说不想回家,但我想你应该是想这里的,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江棠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她凝视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仿佛能够透过时光的缝隙,看见那个小小的自己,十几年如一日地在这片土地上默默付出,不懈努力。 每一片树叶,每一块砖石,都似乎在诉说着她的坚持和执着,那些被岁月磨砺过的痕迹,如今在她的眼前一一重现。 “可是......” 江棠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她无法描述那一场失误带给她的打击,她迫切地想重新站回舞台证明自己,可又害怕失败会重演。 她虽然平日里装作若无其事,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失败的痛苦充斥在她每个走神的瞬间,每一次的午夜梦回。 晋司诩也蹲下身来,与满脸湿润的江棠平视。 “你要强,也有心结。得彻底修养好了才能重回舞台,所以之前一直不答应你逞强的要求。” 他的态度诚恳,江棠也忍不住吐露心声。 “我也不知道,我准备好了没有。” “那去你的第一个舞台找一下感觉?” 晋司诩笑着把她的视线引向楼下的舞团。 “不行。” 江棠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拒绝了他的提议,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更没做好见我妈妈的准备。” 晋司诩呼吸顿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你忘了我是谁了,今天舞团没有人,你妈妈不在。” 听了这话,江棠瞬间眼冒金星地跳了起来,拽着晋司诩就要往外跑。 “真的吗?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晋司诩毫无防备地被江棠猛然一拉,差点失去平衡,然而看到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他的无奈化为了笑意。他任由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欢快地拉着自己向前冲刺,享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率真与热烈。 第三十二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以她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冲向了舞团,她的心跳如雷鸣般鼓动着,脚步如同被追逐的疾风。然而,终于抵达舞团的大门前时,她的步伐却突然变得迟疑起来。 晋司诩注意到她的迟疑,轻轻地执起她的手,引导着她向门的方向迈去。随着门的缓缓开启,外界的光线洒进屋内,尘封的记忆也再一次包裹江棠。 江棠不再跟随晋司诩的引导,而是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前,眼前熟悉的一切都给了她无限的勇气。 她缓缓地步入舞台,闭着眼感受着令自己心安的氛围,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微笑,目光与晋司诩相遇。 “等我一下。” 晋司诩自然知道她要去干嘛,却微微地摇头,用炽热的眼神鼓励着她。 “就这样跳吧,你的舞蹈不为任何因素束缚。” 江棠略作停顿,终是轻轻提起了裙摆,脚步轻盈地迈向舞台的中心。在微弱的灯光下,她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灵引领着她,完全沉浸在舞蹈的世界里。 起初她还有些紧张,动作生硬艰涩,可随着呼吸逐渐与内心的节奏融合,她的动作越发流畅而自然,仿佛与内心的旋律完美合而为一,演绎出一场无声而动人的表演。 没有华丽的舞台,也没有热情的观众,江棠独自舞动。她感觉自己仿佛与舞蹈本身融为一体,每一个细胞都在随着节奏跳动,每一个呼吸都在诉说着舞蹈的韵律。 这是一种超越现实的体验,是一种心灵的飞翔,是一种纯粹的自我表达。在这个瞬间,她不再是世俗意义的舞者,而是舞蹈的化身,是自由的灵魂,是无尽的创造力。她在这片寂静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用舞蹈诠释了生命的魅力和力量。 一舞毕,江棠兴奋地张开双眼,欣喜的眼神已经表露了她激动心情。可头顶的灯光却骤然亮起,如同闪电划破夜空,瞬间将舞台照亮。她的视线穿过晋司诩,落在了他的身后,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 “为什么穿成这样跳舞?” 江棠的思绪已经如同乱麻一般,混乱不堪,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去回应那人的问题。她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嘴巴微微张开,声音微弱而颤抖地喊出了一句话。 “妈......妈妈。” 晋司诩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江婵缓缓从幕布后走出,她的眼神冷冽,如利刃般在江棠身上一扫而过。 他不忍皱眉,出声引起她的注意。 “江老师。” 江婵这才分散了注意力到晋司诩身上,或许是想到舞团的赞助,她微微敛了怒气,淡淡地招呼。 “晋总好。” 说完她便不再给晋司诩眼神,继续逼问。 “江棠,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 在母亲面前,江棠的种种伪装和借口如同薄纸般不堪一击,瞬间烟消云散。她重新变回了那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小女孩,心灵深处的脆弱和不安再次浮现。 晋司诩看不下去,半个身子掩在江棠身前,再次出声打断。 “我想看她这么跳,何况这样也没有影响她的发挥。” 江婵冷哼了一声,声音例行公事般没有一丝感情。 “晋总不懂舞蹈,江棠懂。从小我就教她,不管爬得多高,不能失了对舞蹈的敬畏之心。” 她的眼神再次越过晋司诩,如同一片阴翳将江棠笼罩。 “不过现在看来,她是全都忘了。” 晋司诩的身形微动,眼看着两人又要起争执,江棠终于鼓起勇气拉住晋司诩的手臂,从他身后走出。 “我知道错了。” 从上大学以后,江棠就一直再没回过江城,也没见过母亲。几年未见,她多希望母亲能有一句关怀的问候,哪怕没有,也不希望是如今的斥责。 江棠将头垂得低低的,不想让母亲看见自己脸上的脆弱神态。但不是害怕母亲心疼,而是害怕母亲责骂。 “行了,你不用在我这卖可怜,你知道不管用。把眼泪擦擦,既然你还有跳舞,就别这副样子给我丢人。” 江棠微微抬起眼眸,声音细若蚊蝇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轻轻地反驳道。 “妈妈,我一直有跳舞。” 江婵脸上的神情更加不屑了,冷冷出声。 “就你那技术,你还不如攀着......” “够了。” 晋司诩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明显的怒气,打断了江婵那尖锐而刻薄的话语。 江婵的目光在晋司诩身上稍作停留,似乎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顾忌。她斜斜地瞥了两人一眼,随后便不客气地开始下逐客令。 “别在这碍我的眼了,快走吧。” 江棠熟知晋司诩的脾气,更了解自己的母亲,于是拉住了隐隐要发作的晋司诩,极力掩饰自己的失落。 “走吧。” 江棠的脚步在门槛前停滞,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母亲。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个毫无留恋的背影,仿佛一切温情和留恋都被铁石心肠所替代。 这一刻,她心中的防线终于崩溃,鼻腔一酸,晶莹的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地眨着眼睛,试图将这股压抑已久的情感压制回去,但最终还是无济于事。泪水无声地滑落,如同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滴落在她心头的伤口上,让她心口更加苦涩。 晋司诩凝视着她,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怜爱和无奈。最终,他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那些无数未说出口的话语,都凝聚成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很多话,他不说江棠也能明白,不点破是属于他们二人的微妙默契。 他经历过世间的风风雨雨,而她则如一张白纸般纯净,他愿意为她在现实的残酷面前保留了一份温柔的体面,就像为一朵脆弱的花朵轻轻披上了一层遮风挡雨的纱帐。 两人地位的不平等本就导致了江棠的踌躇,晋司诩只能一再地露出弱点,试图让江棠占据感情的上风,这才让她逐渐打开了心门。 今天接二连三的变故,犹如狂风骤雨,无情地打破了两人之间原本微妙的平衡。他们之间的感情天平,早已摇摇欲坠,此刻更是大幅度地倾向了晋司诩。现在,要让江棠重新敞开心扉,恐怕得需要一剂更为强烈的催化剂。 第三十三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在严谨的职业生涯里犯过一次错对江棠来说是一次不小的打击,即使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修养和练习,重新站上舞台仍然是一次新的挑战。 所以在后台准备的江棠始终拉着晋司诩的手不肯松开,低垂着眼即使看不清表情也能让人感受到她的不安。 晋司诩虽然享受着她的依赖,但嘴上还是耐心地劝告。 “我就在台下陪你,要相信自己。” 江棠没有回应,手上的力气却松了几分。晋司诩将手抽出,轻轻拍了拍唯一不会影响她妆造的肩膀,然后生怕会舍不得般快步离去。 默默地目送完晋司诩过后,江棠敛了心神,将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随着报幕员声音的逐渐消失,江棠在舞台中央的追光下缓缓现身。当她看到座位上那些久违的观众时,一种熟悉而深重的失重感和窒息感再次涌上心头,如同梦境中的纠缠,无情地将她包裹。 江棠的呼吸越发粗重,她下意识地想逃,身体却如灌了铅般沉重。她强行闭上双眼,仔细聆听自己内心的节奏,终于在音乐响起的一瞬间找回了状态。 她基本功本来就扎实,这一出剧目又跳过无数遍,一旦进入了状态,演出自然顺利,甚至因为突破了自己的心结,江棠今天的舞格外轻灵,仿佛真正融入了舞蹈之中。 晋司诩虽然管着家里的生意,但大多数时候只是在大事上做个决定,并不在工作上花费太多时间。从前就是,如今更是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陪着江棠演出和排练。 所以可以说这一出剧目,江棠跳过多少遍,他就看过多少遍。江棠没有跳厌,他也没有看腻,可今天他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台上江棠的身影越发迷离惝恍,和晋司诩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逐渐重合,一样执着,一样坚定。 当初那个稚嫩而坚韧的小姑娘,在他的庇护下,未曾被尘世的纷扰所侵蚀,依旧保持着那份清澈与纯真。晋司诩的唇角忽然扬起了一个弧度,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在这一刻,他深刻地感受到,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而专注于演出的江棠并没有注意到晋司诩的变化,只在谢幕时两眼亮晶晶地期待着晋司诩的反应。 晋司诩自然捧场地带头鼓起掌,剩下的观众也后知后觉地叫起好来,江棠也在掌声雷动中解开了心结。 还没等江棠缓过气来,底下的喝彩却逐渐变成了小声的惊呼,纷纷惊异地看向自己的身后。 江棠的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她缓缓转过头去,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瞬间愣住,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背后的巨幅屏幕正无声地诉说着她的故事,每一帧都凝聚着她的汗水与坚持。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舞蹈室,她独自在阳光下起舞的剪影;从初入赛场的稚嫩,到一次次拿下奖项的辉煌瞬间;再到镁光灯下,她优雅而自信的每一次演出...... 所有这一切,都被这大屏精准地记录,无声地呈现。她的奋斗,她的辉煌,都在这流转的画面中得以永恒。 江棠和观众一样安静地看完这一段堪比纪录片的VCR,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虽然这些都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的瞬间,然而,当这些记忆以第三视角的形式被记录下来,经过巧妙的剪辑并以娓娓道来的叙述方式再次呈现在她眼前时,她仍然被深深地震撼了,仿佛将她带回了那些早已遗忘的角落,让她再次感受到那些早已淡去的情感。 江棠紧紧捂住嘴唇,生怕一丝哭声泄露出来,她的眼中闪烁着惊喜与感动的光芒,深深地凝视着晋司诩。 随着VCR的结束,观众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空旷的场地和淡淡的回响。晋司诩噙着笑逆着人群,独自向她走来。 一直到晋司诩走到了面前,江棠都还沉浸在情绪的波动里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看见她有些呆住了的面庞,晋司诩笑得无奈,大拇指在她眼角温柔地摩挲。 “怎么哭了?” “谢谢你。” 江棠一头扎进晋司诩怀里,无赖地把眼泪蹭到他昂贵的西装上,嘴里却嘟嘟囔囔地道谢。 晋司诩轻抚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等她平静下来以后才轻轻捧起她的脸,语气郑重。 “你应该谢谢你自己,是你的坚持和努力,才让你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你就是非常优秀,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晋司诩的声音明明很轻,落在江棠的耳膜上却引起了她心潮的海啸,她反复咀嚼他的每一个字,整个人都变得迷惘起来。 从没有人给她说过这些,每一个人都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必须怎么做。她的前半生,宛如一个提线木偶,被所有她敬爱尊重的人安排着走下每一步,从不会有人肯定一个玩偶的价值。 在遇到晋司诩的那一刻,她的内心依旧保持着那份防备与冷漠。对他而言,他或许只是另一个想要操控她命运的人。那些所谓的偏爱与照顾,对她来说,不过是他对玩偶进行装扮的慷慨赏赐罢了。 她无力抵抗,所以只能顺从命运的安排,只不过守着自己最后的界限,不让自己清醒地沉沦。 可是他今天说的这些话,彻底推翻了她从前的所有认识,她对他的认知开始了重塑。 江棠的手还扶在晋司诩的手臂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紧盯着晋司诩却说不出话来。晋司诩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她,没有催促。 窗外一抹亮色划过,晋司诩笑意更甚,扶着她的脸看向了窗外。 “快看。” 随着晋司诩那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夜幕仿佛被点燃,绽放出绚丽多彩的烟火。那些五彩斑斓的火花在黑暗中绽放,如同繁星降落,点亮了整片天空。与此同时,这座城市中最引人注目的大厦也亮起了璀璨夺目的文字,与烟火交相辉映。 “江棠,做自己。” 江棠在后来的岁月里,目睹了无数的烟花绽放,她的名字也在众多繁华都市中闪耀。然而,在她心中,却没有任何一次烟花的绚烂能比拟当初那双凝视着她的明亮眼眸,也没有任何一次的粉丝应援能够像那一次那样深深触动她的内心。 第三十四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被眼前绚烂的景色晃得眼花,一会看看晋司诩,一会看看烟花,场景交错让她有些头晕。 一定是晕了,不然她怎么会踮起脚凑到晋司诩唇边,落下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味的吻。 不过刚感受到那柔软的触觉,江棠看见晋司诩眼里猝然的光亮,立马慌忙地后退。 只是都还没能退后几厘米,她就又被拉了回去,晋司诩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头,加深了这个本该浅尝辄止的吻。 江棠的一时冲动,青涩的试探,仿佛触动了两人之间的一根隐秘的引线。这微弱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们之间的情感火焰,晋司诩的热情如火般汹涌,毫无保留地对她进行了深入的教导。 直到江棠觉得头脑缺氧到下一秒就要窒息,晋司诩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不过仍是鼻尖抵着鼻尖的亲密距离。 江棠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羞涩,脸颊渐渐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下意识地想要低下头去,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然而,晋司诩却轻轻地托住了她的下巴,阻止了她的逃避。 “别躲,让我好好看看。” 这话对江棠来说又是另一种刺激,她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却碍于晋司诩的动作动弹不得,只能羞恼地看着他。 晋司诩终于流露出放过江棠的意图,他轻轻用手指在她的下巴上划过,仿佛是在传递着某种无言的信号。这一刹那,江棠心中的紧张与不安似乎都得到了缓解,她不禁微微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温柔。 “有进步,不过还是得向老师多多讨教。” 江棠听不下去了,羞臊地捶向他的胸口,挣脱了他的禁锢。 不过她的脚步并不快,晋司诩轻易就追上了她,与她一起并肩离开。 江棠没有想到,那段晋司诩用来鼓励她的VCR会流传出去,还在网络上引发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有的是看中她的专业能力,有的是单纯喜欢她清冷的气质和漂亮的脸蛋,还有的是真正被她的执着所吸引,总之她的社交媒体短时间内涌入了大量关注者。 江棠无意中点开了社交媒体,眼前瞬间被如雪花般纷飞的留言和评论所覆盖,让她不禁感到一阵惊愕。 虽然绝大部分都是夸赞和好评,但面对突来的过多关注,江棠还是不由觉得惶恐。 就在她尚未从之前的困扰中完全恢复过来时,那些传统的纸质媒体又如饿狼般嗅到了她的气息,纷纷开始对她进行追踪报道。一时间,她的名字如同野火燎原般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知名度在极短的时间内飙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样大的手笔才让她怀疑起身边的晋司诩,她不满地对着他质问。 可得到的是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晋司诩只是把她抱得更紧,嗅着她的发香然后含糊道。 “这样的热度才配得上你。” 江棠没有得到明确回应,然而,她已无暇也无力再去深究。面对接连不断的邀请和邀约,她甚至不得不暂时搁置了自己的巡演计划。与晋司诩的这点小纠葛,更是被她抛诸脑后,无力再去计较。 而且随着知名度的提升,她也逐渐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在经历了初次演出的挫折后,江棠的行程被晋司诩接手全权管理。无论她身在何处,总能看到他的身影,陪伴在侧,如影随形。 因此在接下来的巡演中,她再也没有遭遇过任何冷遇。然而,她也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工作人员的恭敬和尊重并非针对她本人,而是出于对晋司诩的敬畏和服从。 如今她独自工作,旁人的态度也终于能真实完整地展现给她了。 江棠长相美,能力强,性格也好,光是高人气,在哪里就都跟香饽饽似的,偏偏她待人接物都是分有礼有分寸,很快就得到了圈内人的认可。 她首次领略到了那份无需她开口,便会有人细致入微地为她安排好一切的关怀。无论她身处何地,总有人体贴入微地关注着她的需求,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人们看待她的目光,不再带有那暧昧的色彩,而是充满了纯粹的欣赏和尊重。 这感觉很好,江棠想起从前跟着徐之皎表演时,徐之皎也享受着这样的待遇。不过她也还有些恍惚,她竟然真的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走红了。 不过更令江棠惊讶的还有晋司诩,她本来以为自己工作变多了,晋司诩会有意见,毕竟他曾霸道蛮横地占用自己的所有空闲时间。 然而,晋司诩的反应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江棠心生疑惑。他时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工作场所,不需要任何人的招待,只是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有时,他或许会缺席,但每当江棠结束忙碌的一天,他总会如期而至,风雨无阻地将她接走。然后,将江棠紧张的休息时间安排得妥妥当当,哪怕只有一夜,也能够帮助她消除工作的疲惫。 江棠的生活被无微不至的关怀所包围,事业和感情的双重顺利让她沉浸在幸福的眩晕之中,这种时刻,她总会向晋司诩抛出一些近乎天真的傻问题。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为什么喜欢我?” ...... 面对江棠的天真无邪,晋司诩总是以其特有的方式回应,让江棠的问题变成自讨苦吃的游戏。他的回应虽然充满“狠辣”,却从未让江棠在众人面前尴尬。这种微妙的默契,让江棠沉浸在这场看似简单却充满趣味的互动中,乐此不疲。 这样如蜜糖般的日子,温馨而和谐,持续了整整半年。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却如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这份宁静。 第三十五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赶完最后一项行程时已经是12月底了,索性就拒绝了所有年前的工作,预备好好休息一阵子。 上一次见面时母亲的态度让她心里还有些阴影,所以也不想回江城过年,权衡之下晋司诩就带着她一起回了京元,两个人一起住进了之前那个小公寓。 江棠自然是毫无异议,她安然地在家中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而晋司诩随着年关的临近,事务逐渐繁忙起来,不得不频繁地往返于公司与家之间。 她终于得以喘息,脑海中的纷乱也如云雾般渐渐散去。这个她曾数次迁入又迁出的公寓,如今在她眼中已不再是负担,而是一种独特的缘分。她的心态变得宁静如水,开始学会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空间里寻找乐趣。 然后她才发现,这个当初说是员工公寓的房子处处充满了晋司诩的精心设计,意识到这一点,她又一次理解了晋司诩的早有预谋。 这一次江棠没有觉得冒犯,反而心中泛起丝丝的甜蜜,对这处公寓也是越看越喜欢。 她喜欢拉上落地窗的纱帘,让阳光朦朦胧胧地透进来,这样既不会晃眼睛又有温暖的自然光,然后开着电视窝在沙发上看书,一看就是一天,就这样等着晋司诩回来。 今天也是这样,她刚翻开一页书,手边的手机却突然亮了。她不爱开铃声,通常都是静音,可突然的亮光还是吓了她一跳。 她稳住心神后拿起手机,看清来电显示后又犹豫,是徐之皎。 都说学生对老师的敬畏是伴随一生的,但江棠的犹豫不止是敬畏,还因为最近几次徐之皎找她以后,她的生活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到底是恩师,江棠只是稍作犹豫就按下了接听键。 “喂,老师。” “你回京元了,出来见个面吧。” 徐之皎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如往常的散漫,却听得江棠眉头一跳。 “您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看到晋司诩了啊,你们俩连体婴似的,他回来了你能不回吗。” 江棠脸一下子烧起来,握着电话小小声道。 “老师......” “行了,别啰嗦了,快来吧。” 徐之皎迅速地报了个地址就挂掉了电话,江棠看着熄掉的手机屏幕无奈地起身去换衣。 她随意地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临行前给晋司诩发了条信息,让他别等自己吃饭。 江棠出了门一时还有些恍惚,晋司诩没有给她配司机,大部分时候他就是她的司机,剩下时候也都有工作接洽。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出行过了,不过到底是个成年的现代人,她稍作停顿便打了车前往见面。 她到的时候,徐之皎正意兴阑珊地翻着手机,江棠没出声,轻手轻脚地靠近。 不得不说,虽然徐之皎自己不承认,可在江棠看来,她和晋司诩都是一类人,都能在犄角旮旯里找到这些人又少又昂贵的地方。 她还没走到位置,徐之皎已经看到了她,脸上浮现出笑意,轻快地招手叫她过去。 “江棠,快来。” 江棠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加快脚步在她对面坐下。 两人还没有说话,可看见徐之皎感慨欣慰的眼神,江棠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情已经平稳不少,她有些腼腆地笑笑。 “老师,好久不见。” 徐之皎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是啊,好久不见了。” 她的眼神再一次扫过江棠的脸庞,语气快慰。 “看来他对你确实不错。” 虽然在徐之皎面前还有些害羞,但江棠还是发自内心地点点头。 见她这模样,徐之皎心里更是明白,摆摆手道。 “不说这个了,先要恭喜你如今名声鹊起,大放异彩。” “是我应该谢谢您悉心教导,用心良苦。” 江棠真诚地看着徐之皎的眼睛,双手捧起酒杯。 徐之皎笑得飒爽,一口饮尽。她的笑意有些浮动,似要掩饰什么般低头为江棠夹菜,一边说些有的没的一边自顾自饮。 看着她的样子,江棠没有劝阻,心中隐隐有了什么预感。不过她和晋司诩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一起经历了许多,无论徐之皎再说什么,她都能有自己的判断。 果然,酒过半巡,徐之皎抬起头,脸上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其实,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他对什么人这么上心。” 江棠不搭话,只静静地等着徐之皎说完。 “不止他,他们这一群人,我都没见过有谁会像他这样对别人。” “他们这种人,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想要什么东西,都是一句话的事。阈值一旦提高,做事就会没有下限。” “只有不断地玩弄人心,才能满足他们心里变态的欲望。” 这样的话江棠已经有了免疫,可徐之皎顿了顿,话锋一转。 “可我从来没见过晋司诩做这种事,所以他对你有意思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会因为他沦落,甚至没命。” 徐之皎说到这时眼中似有雾气,语气也开始颤抖,江棠心软地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 “没有,没事的老师,他没有。” “可是我更害怕了。” 徐之皎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反手抓住江棠的手。 “他对你太好,好到让他家里知道了该怎么办。” 江棠有些懵,老实地摇头。 “我在江城见过他家人了。” 徐之皎似乎轻嗤了一声,微微地摇头。 “晋家算什么,我们这种商贾之家,在权贵眼里算得了什么。” 她的神态太过难过,明明就在江棠面前却像隔着一层迷雾,语气哀怨得不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江棠忽然就想起江城那晚,她问晋司诩外公的时候,晋司诩脸上同样捉摸不透的表情。 她心里突然钝钝的,虽然知道答案就在眼前,可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徐之皎却不允许她退缩,将她的手抓得更紧。 “你以为,一个爹不疼又没了妈的毛头小子,能够掌握晋氏还能让晋氏在京元扎根,真的是凭借他的聪明才智吗?” 第三十六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心里的冰层好像在一层层裂开,江棠不想听徐之皎继续讲下去,可嘴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之皎一旦喝醉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会在意任何人的想法,她强硬地将真相灌入江棠的耳朵。 “你知道他外公和舅舅是谁吗?” 江棠摇头,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徐之皎却拉着她的手靠近,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两个名字。 距离太近,徐之皎的酒气也顺着江棠的耳朵爬进她的肺腑,她的头脑有些发懵,嘴里咀嚼着那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餐厅里的轻音乐旋律突然变得紧张,江棠想起了这两个名字的出处,常常在晚间新闻里看见的名字。 江棠半边脸都被酒气薰得麻木,表情也变得僵硬。 “我们应该走不到那一步的。” 徐之皎的手攀上江棠的脸颊,笑意朦胧。 “傻孩子,你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怎么想。” “只要他们认为你妨碍到正事了,他们就会有他们的手段。” 面对徐之皎称得上咄咄逼人的问题,江棠愣住了,喃喃道。 “我......” 窗外微风拂过,徐之皎似乎清醒了些,坐直了身子,眼神带着怜悯。 “我不是想吓你,也没有要你做什么决定,我只是想提醒你,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想想自己以后应该怎么办。” 听见她平静的语气,江棠也安定下来,抓着衣袖问出了一直疑惑的问题。 “老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徐之皎似乎有些意外,眨了眨眼睛但没有移开眼神,默了默才道。 “我们小时候是邻居,我,他还有他舅舅家的孩子,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 面对江棠仍然灼灼的目光,她轻叹了口气。 “对你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和他表哥在一起过,关系也更亲近,所以知道一些事情。” 江棠似乎明白了来龙去脉,看向徐之皎的眼神也不免带上些同情。 徐之皎不自然地移开眼神,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轻飘飘道。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虽然我告诉你的一些事是我的亲身经历。但是小棠,我家里到底是能支撑我的,” 她顿了顿,又重新看回江棠。 “你自己要有准备。” 江棠默默颔首,一心扎进眼前的美食中,似乎要以此来驱散心头的杂念。徐之皎见状,不由得轻叹一声,也选择了沉默。两人在各自心事的牵引下,静静地结束了这顿晚餐。 江棠目送着徐之皎的车渐行渐远,没有立即给晋司诩发消息,而是将手机轻轻放回口袋,晃晃悠悠地在街道上漫步。 说真的,她从来没有主动去了解晋司诩这个人以外的事情,他的公司,他的家庭。 毕竟当初他说要以晋司诩这个人的身份来相处,她是真的听了进去并且放在心里的。 她知道他喜欢吃早餐前喝一杯柠檬水,知道他看文件的时候习惯按着太阳穴,知道他喜欢抱着她然后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或者头上…… 可是对于他的身后,她一无所知。她也不想知道,仿佛那就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他们就再也没有以后。 她喝了点酒,脑袋昏昏沉沉的,走在路上的身影也歪歪斜斜。其实她的醉意并没有到走不动路的程度,可是她就是莫名地想放纵自己。 晋司诩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歪歪扭扭走在路缘,左晃右晃地保持着平衡。 他本来是生气的,她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大晚上了还一个人在外面晃悠。 可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和飘散的长发,晋司诩气就已经消了大半,只还勉强绷着脸靠近。 晋司诩刚到她身后,江棠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脚下却不稳刚好扎进了晋司诩怀里。 她被蒙在熟悉的怀抱和气温里缓了好一会,才扬起脸。 “你怎么来了?” 江棠的脸已经完全褪去了稚气,只剩下完全的明媚和娇养的矜贵,晋司诩完全没了脾气,轻轻上手捏了捏。 “不来你就冻死在路边了。” 他的眼神顺着看向江棠单薄的衣服,自然地脱下外套将她包裹。 江棠熟稔地裹紧他的衣服,却突然想起徐之皎的话,隔着衣服抓住了晋司诩的手。 “你不能对我太好。” 晋司诩没听清,低着头靠近。 “什么?” “我会得寸进尺。” 晋司诩笑起来,他很少听到江棠说这样的话,捏了捏她的手。 “我喜欢你得寸进尺。” 江棠抬起头,脸上不复醉意,眼里清澈透明。 “那你会娶我吗?” 晋司诩呆住了,脸上没了表情,手上也没了力气。 但他的眼神说明他也很清醒,一动不动地盯着江棠的眼睛,好像用力地探寻她的心思。 其实江棠说出口就已经后悔了,此时得不到回答也没了主意,抓着衣服掉头就走。 她在数着步子,一步,两步……她从来没有这样对晋司诩耍过脾气,向来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妥妥贴贴地为江棠安排好一切。 可这一次,江棠想把握住主动权,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是认真的,还是和徐之皎说的一样,只是玩玩。 江棠已经走出去很远,后面都没有传来脚步声。 这会已经入冬了,京元的晚上风更是大得能吹走人,江棠拼命地大衣裹得更紧,可是不论怎么使劲,她都觉得身体没一点温度。 她只觉得脸好冰,湿润的地方被风吹过更是像要开裂了一样,疼得她的心一抽一抽的。 风太大了,她的脚步越发艰难,最后干脆停了下来,想换一个方向,就撞到了一堵温暖的墙。 江棠哭得更大声了,凭什么她穿得那么多身子还那么凉,他身着单衣还能那么暖和。 晋司诩任由江棠用力地抵着自己的胸口,只握住她冰凉的手耐心等待着。 江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刚刚为什么不追上来。” 晋司诩无奈。 “你哭得太大声了没听见。” 江棠还在抽泣着,晋司诩握紧她的手,认真道。 “我会娶你,给我时间。” 第三十七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比起一味地质疑他人消耗自己,江棠更愿意选择相信晋司诩,或者说不这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晋司诩也算是拿出了诚意,第一次没有留在京元外公家过年,带着江棠去了巴拿马的海岛度假。 江棠第一次出国自然兴奋不已,热火朝天地在家里收拾行李,而晋司诩却显得要惨淡一些。 从做下这个决定以后,他就一直有接到家里的电话,虽然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可从他紧锁的眉头和微抿的唇线也能猜出大概内容。 江棠知道晋司诩对外公一家的态度一向恭顺,每到这个时候她也会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但晋司诩始终语气恭顺但态度坚决,惹得每次对面最后都是恨恨地撂下电话。 江棠虽然心里有些美滋滋的,但又不想晋司诩为难,刚要提意见就会被晋司诩又按着头坐下,他语气难掩疲惫,眉眼却依旧温柔。 “你不用管。” 晋司诩和家人的拉锯战一直持续到登机的前一刻,江棠不免有些担忧,她顿住脚步,扯扯他的袖子。 “要不,还是不去了吧。” 晋司诩扬扬眉。 “你不想出国玩了?” 江棠皱皱鼻子,低下头弱弱的。 “可是我怕你家人会更不喜欢我。” 晋司诩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宽大的手掌温柔地在她的发顶揉了揉。 “不会的。” 见江棠还是垂着头,晋司诩语气无奈。 “飞机要起飞了,还要不要去?” 江棠跺了跺脚,狠下心往前走。 “要去!” 长时间的长途飞行让江棠很是不适应,辗转了几次后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全程都昏昏沉沉地缩在晋司诩怀里。 像是一直陷在迷蒙的梦里,江棠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感觉到晋司诩始终温暖安心的抚摸,渐渐的她梦境里那些令人眩晕的噪点逐渐消失,心中的不安也慢慢消减。 等到落地巴拿马,她的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看见世外桃源般的碧海蓝天以后更是直接变得亢奋起来,恨不得马上就去拥抱大自然。好在晋司诩还保持理智,顾忌着两个人的身体状况,硬是压着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才登岛。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的江棠翻遍了行李箱也没找出合心意的泳衣,全试了一遍也还不满意,一回头看见轻装上阵的晋司诩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晋司诩逆着光站着,身姿挺拔,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剪裁很好的泳裤紧贴着他健硕的腰部,完美地勾勒出他结实的腹肌和宽厚的胸膛。双腿修长有力,泳裤的腿部剪裁合身,凸显出他腿部肌肉的优美线条。 江棠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一瞬间有些呆滞。 晋司诩好笑地坐到她旁边,抬手合上她微张的嘴,顺手摸了摸她手感滑腻的下巴。 “收一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江棠回过神来,对着眼前琳琅满目的泳衣失去了兴趣,随手拿起一件,不过仍然调皮地对着晋司诩调笑。 “没想到啊,出来玩还有这种眼福。” 晋司诩轻笑着扭过头,语气玩味。 “你平时看得少了?” 江棠拿着泳衣钻进衣帽间,头也不回。 “你不懂,这不一样。” 准备齐全以后两个人终于坐上登岛的快艇,途中还见到了一群亲人的海豚,惹得江棠惊叫不已,晋司诩只一边笑一边抓紧她的手不让她往外蹦。 而真正上岛以后,晋司诩才发现自己从前以为江棠文静的误会有多深。她仿佛天生就属于这里,操着蹩脚的英语还能和当地人打成一片,第一次浮潜就敢追着鱼群到处跑。 在这个人烟稀少的海岛,江棠终于得以解放了天性,彻底撒了欢地玩,整个人是和在舞台上完全不同的鲜活和灵动。晋司诩看着她快乐的样子心头微动,或许她本该属于广阔天地,而不是那一方小小的舞台。 江棠却不容晋司诩胡思乱想,强硬地拉着他加入自己。看见江棠肆意的笑容,晋司诩也放开了,放空了大脑和她一起胡闹。 然而事实证明,肾上激素褪去之后的人体脆弱得难以想象。疯玩了一天又加上水土不服,江棠很不幸地病倒了。 晋司诩好一些,除了有些疲惫外还能兼顾起照顾江棠的工作,同时还不忘逗她。 “你看,说了要好好休息你不听,这下好了吧。” 他喂完江棠最后一口粥,放下碗摸向她的额头试温度。 江棠本来就遗憾,听他一说彻底绷不住了,缩进被子里假哭。 “呜呜呜,难得来一次我想多玩一会嘛,你还笑我......” 病中本就脆弱,想到堆积的工作和繁杂的事务,江棠越想越委屈,假哭逐渐变成真哭,被子被她哭得起起伏伏。 晋司诩又好笑又心疼地轻拍着被子安慰。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喜欢以后就常来。” 听着他轻松的语气江棠心里却更不是滋味,抽噎着摇头。 “还以后呢,你来这一次都和家里闹成那样,我怎么还敢想以后。” 晋司诩剥开她捂着头的被子,认真地注视她的眼睛,语气郑重。 “我说真的。” 江棠看见他的神情逐渐止住了哭泣,定神体会着他的神情,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 晋司诩低下头抬起她的左手,郑重其事地为她带上一枚戒指。 明明是金属冰冷的触感,江棠却宛如被烫到一般缩回手指,眼神不自觉地落到自己手上的翡翠蛋面戒指上。 “这是......” 晋司诩重新握回她的手,手指摩挲过戒指和她的无名指,神色认真。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戒指,” 江棠听到这里有些震惊,下意识地要缩回手。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晋司诩握着她的手丝毫不动,神情专注到带了一丝歉意。 “我确实暂时还不能娶你,但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江棠凝神片刻,最后轻轻握紧了晋司诩的手,简短而郑重地答应。 “嗯,我等你。” 第三十八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后来江棠时不时就盯着这枚戒指傻笑着发呆,轻易不离身,只有工作需要时才会小心地摘下来交给助理保管,就连晋司诩都看不下去了,捏着她的脸打趣。 “早知道就不给你了,现在看我的时间都没看它的多。” 江棠立马小心地把手藏起来,不服气地反驳。 “给了我就是我的,再说了,你也没它好看。” 晋司诩被她没良心的发言气笑了,干脆两只手都捏上她的脸颊,借以惩罚她的“见钱眼开”,江棠被捏疼了也举起手反驳,两个人自然地滚作一团。 想起这个,江棠跟徐之皎说话时脸不自然地红了,眼睛眨巴眨巴地分散注意力。 好在徐之皎并没注意她的异常,而是被她之前的话惊得呛了口水。 “你说什么,他给你求婚了?” 她的声音太大,咖啡厅里的人纷纷侧目,江棠立马抬手示意她小声点。 徐之皎顺着气,眼尖地发现她手上的戒指,一把抓住她的手打量。她的手扶过那枚通体翠绿的戒指,浓郁深邃的色泽在阳光下更显得通透有韵味。半晌,她才放下江棠的手,喃喃道。 “竟然是真的......” 江棠揉了揉自己被抓得有些发红的手腕,抬眼看见徐之皎怅然若失的神情,忍不住问。 “老师,你怎么了?” 徐之皎回过神来,又作出洒脱的神态,举起咖啡杯。 “没事,我就说晋司诩比他哥有担当,从小都这样。” 江棠满脸的不相信,之前她对着自己吐槽这哥弟俩的时候还不是这么说的。什么晋司诩小屁孩装成熟,一天臭屁得要死。何群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迟早要被他爹抓去回炉重造。 江棠不敢反驳,只默默地低下头去啜饮,又听见徐之皎问。 “那你,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不是从来都只有一个答案吗,江棠自然地回答。 “我答应了。” 徐之皎点点头,又问。 “嫁给他以后当贵妇?” 如果徐之皎只是她的朋友,这个问题没什么不好回答的,可偏偏徐之皎还是她的老师,见证了她一路的努力和发展,这话听起来就有些尖锐了。 “还没到那个时候呢......” 江棠不想违心,却又不敢直面答案,只下意识地选择自己最熟悉的逃避。 见她这样子,徐之皎似乎有些生气,劈头盖脸地开始数落。 “所以他一给点甜头,你就把我上次说的全忘了?我让你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你是一点没听进去?你才多大,事业刚有点发展就满脑子想着结婚?” 江棠被问得晕头转向,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被堵了回去。 “你现在有什么,事业发展全是靠钱捧起来的,自己没点傍身的东西。就怕你哪天从云端坠落,摔得头破血流啊。” 徐之皎一番严厉的训诫后,怒气冲冲地离去,留下江棠孤零零地坐在咖啡厅的角落,神情恍惚,脑海中始终回荡着徐之皎最后那严厉而冰冷的话语。 “想想你自己到底要什么东西?”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她出生到现在,好像就没有自己做过选择,十八岁以前有妈妈为她规划好一切,上大学以后又有晋司诩为她铺好了路。她从来不缺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东西。 她游魂般飘回了家,却惊讶地发现晋司诩坐在客厅。 “你今天不是要回家陪外公吗?” 晋司诩身子没动,只微微往她的方向偏了头,语气有些疲惫。 “外公今天休息得早。”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一层朦胧的阳光洒进来,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针织衫,在阳光下有毛茸茸的感觉,江棠看出来他今天心情不太好,换了鞋安静地依偎在他旁边。 “是老爷子生气了吧。” 晋司诩眷恋地靠着江棠,揽过她的手轻柔地摩挲。 “没事的,老小孩,老小孩,哄哄就好了。” 江棠也不说话了,挨他挨得更紧,好半天才小声地说。 “对不起,让你这么为难。” 晋司诩笑了笑,点点她的鼻子。 “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棠鼻子皱起,嘴唇有些轻颤,晋司诩见状连忙道。 “你要实在过意不去,亲我一口吧。” 他说完便把脸贴近,江棠表情柔和下来,伸出双手把他的头掰正,轻轻地贴近了他的双唇。 晋司诩刚开始还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化被动为主动,夺取了江棠的气息。 两个人亲昵过后,晋司诩拥着江棠逐渐睡了过去,江棠不忍心叫醒他也就任由他去了,只是无声地看着电视。 等晋司诩再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客厅里只有电视发出的亮光。 他拍了拍江棠,问她怎么不开灯,却看见她始终定定地盯着屏幕。 晋司诩看向电视,里面是他和一个当红女星出席商业活动的片段,心下了然。 “公司的合作,走个场面而已,你不喜欢下次换个人就是了。” 江棠没听进去,眼里全是两人登对的刺眼画面,她沉默地转过头去,心里有一股可怕的冲动在酝酿。 晋司诩还在耐心地哄着她,也跟着换了个方向。 “好了,那我以后不出席了。” “不用,不用这样。” 这回轮到晋司诩愣住了,眉毛扬起等江棠的下半句。 “我和你去。” 晋司诩略微反应了一下,脱口而出。 “之前还没有和舞者合作过的先例,不过也可以。” 江棠还是斩钉截铁地。 “不用迁就我。” 晋司诩是真的弄不懂了,眉头微微皱起。 “我们的关系还不能……” 江棠眼神穿过他,停留在电视画面上。 “我要进娱乐圈。” 晋司诩放在江棠膝盖上的手僵了一瞬,沉声道。 “娱乐圈水太深了,我不放心你。” 江棠表情不变,声音却异常坚决。 “我要正大光明地站在你旁边。”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片刻,江棠平静的脸上满是倔强和诚恳,像一头勇往无前的小兽,晋司诩先松了口,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我答应你。” 第三十九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晋司诩一向说到做到。尽管江棠对他昔日的商业版图所知甚少,但她深知他在文娱领域并无涉猎。在承诺了江棠以后,他立即行动起来,迅速组建了一个专为江棠量身打造的娱乐公司。 他动用人脉,联系了港城的金牌经纪人简季,要为江棠定制从内到外的方案和路线。 简季,一位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的资深经纪人,早已凭借一双慧眼和巧妙手段,打造出无数天王巨星。在她的名下,星光熠熠的艺人如同繁星点点,照亮了整个娱乐圈的夜空。因此,像江棠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原本是很难入得她的法眼的。 无奈晋司诩惊动的人物太多,她迫不得已地答应了下来,可身上的傲气还在,要求江棠去港城见她,并且见面时不允许有人陪同。 要不是因为简季是女的,这个要求都不用问江棠,晋司诩那一关就过不了。但江棠没有退缩,坚持要听从她的安排,晋司诩只好也跟着去了一趟港城。 他在商场里给江棠置办了新行头,又陪着在周围玩了一圈,到了日子又亲自将她送到地方,还止不住地反复叮嘱。 “她如果太刁难你也不用忍着,咱们不是非她不可。” 江棠被装扮得活像哪家豪门出街的千金,她不自在地捋捋头发,口是心非地答应。 “知道啦。” 她心里知道,为了请动这尊大佛晋司诩欠下不少人情,她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要想能够站在他身边,不可能一点苦都不吃。 话是这么说,江棠走到包间房门前还是小小地紧张了一下,深呼吸几次后才敲响房门。 立马有侍应生拉开了房门,江棠第一次看见这个将对她以后人生产生重大影响的女人,只是这时候她们彼此都看不顺眼。 简季一头利落的短发,鹰隼般的锐利眼神对着她上下打量。 江棠刚要开口的招呼,被她那犀利的目光生生咽了回去,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术定住,僵硬地顿在门边,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久到江棠觉得自己的冷汗都要滑落脸颊了,简季翻了翻眼睛,嘟囔了一句粤语。 江棠听不懂,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是俗气的意思,可是却立马如赦免了般行动起来,乖巧地走到简季面前。 “简老师好,我是江棠。” 简季没理会她的问候,没头没脑地问另一句。 “你想当明星啊?” 江棠一怔,然后坚定地点头。 “嗯。” 简季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轻哼一声。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小火靠捧,大火靠命,你这样的做不了大明星?” 江棠到底年龄小,此前的人生从来都顺风顺水,实在听不得这种唱衰的判词,不免也有些脾气。 “您怎么知道我不行?” 简季却对她小小的反抗来了兴趣,多看了她一眼。 “哈,我看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这样的,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她单手夹着烟,空出来的手挑了挑江棠精致的裙装,语气不屑。 “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能大火长红的都是人,你这样被包装好的只能是商品。” 江棠的脸色在瞬间变幻,时而通红,时而苍白,仿佛遭受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冲击。然而,她仍然保持着脊背的挺直,目光坚定地与对方对视,仿佛在挑战着无形的压迫。 “不管您怎么说,我都是要跟着您的,我能不能火看的不只是我,还有您的本事。” 正在吞云吐雾的简季神色变了,审视般地盯着她片刻,然后将烟掐灭不再看她。 “你走吧,工作会在线上交接,你还不配我亲自跟进。” 简季后来对江棠说,当时是觉得她还有点骨气,能挖出有和外表不一样的东西,所以愿意接她。 江棠听完以后笑了笑,其实当时只是怕简季不答应毁了晋司诩的安排,所以不管软磨硬泡都要她答应下来,没想到还能给简季留下别样的印象,倒算是意外收获了。 江棠如梦初醒般从门内走出,一眼便看见了倚在车边的晋司诩。港城的街头车水马龙,人群熙攘,而他却如同静止的画面一般,不急不躁,从容淡定。她突然就欢喜起来,快步跑到他身边,依赖地汲取他身上安定的松木香。 晋司诩看见她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成了,也不多问,替她打开车门系好安全带,又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这样宁静而温馨的画面,是江棠人生旅途中波澜起伏的篇章里,最后一段纯真无邪的时光。在这个时期,她仍是个小女孩,全身心地沉浸在晋司诩的偏爱与呵护之中,享受着那份独特的温暖与安全感。 尽管她后来拥有了一切,实现了内心深处的所有愿望,那段时光依旧会在她的记忆中不时浮现,如同一幅褪色的画卷,淡淡地散发着旧日的气息。那些日子,像是一首未完成的乐章,旋律悠扬在她心头,让她在寂静的夜晚,轻轻回味着曾经的点点滴滴。 随后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江棠的生活节奏骤然加快。她每天都被一群助手和顾问簇拥着,或是为她试穿各式各样的造型,或是围绕在她身边,热烈讨论着各种方案。 短短的一星期内,他们为江棠精心定制了一套又一套的方案,仿佛要将她打造成一个完美的艺术品。 晋司诩给了江棠最大限度的决定权,但她始终愿意听取简季的意见,在众多方案中挑出了几个向她咨询。 简季的脸庞在屏幕的另一端显得有些朦胧,她的眼神似乎总是若有似无地聚焦在江棠的脸上。她随意地翻看着那些方案,然后一锤定音道。 “现在的趋势就是演戏,随你是想走流量还是实力路线,都有转型的空间。” 江棠微微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静静地等待着简季的下一句话。 “我这刚好有个路导的本子,戏份不多,你去露个脸。” 第四十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屋子里的人都随着她这句话安静下来,没多久又都交头接耳起来。 “路导?路定非?” “不是吧,第一部戏就合作大导?” ...... 江棠虽在娱乐圈的是非圈外,但对于路定非这个名字,她的耳中早已有所听闻。他,是国内那些屈指可数的顶级导演之一,尽管他的作品数量并不多,但每一部都堪称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不是拿奖拿到手软就是口碑票房双丰收。 她也有些愣住了,茫然道。 “我,我可以吗?” 简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别啰嗦,拍不拍,拍我就联系。” 江棠反应过来,立马点头如捣蒜。 简季也不再磨蹭,果断地挂了视频,只留这边的人还跟做梦一般,屋子里机灵的人已经开始带头恭喜起江棠。 “恭喜江小姐,肯定能一炮而红。” 剩下的人也跟随着附和,江棠有些脸热,不好意思地笑笑。 有了简季出手,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江棠招呼了一声,大家也就都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办公室里气氛一片轻松,只有江棠还在庆幸,庆幸当时留住了简季,不然这样的资源不知道又要晋司诩费多少功夫。 想到此处,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如此看来,她倒也并非毫无用处的废物小点心。这份小小的成就感,如同点点星光,让她对一片迷茫的未来多了一些信心。 所以晋司诩回家时,江棠心情很好地迎了上去,十分主动地挂在他身上献吻,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晋司诩稳稳地托住她,缓缓地移动到沙发上坐下,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表示恭喜。 “真厉害。” 江棠却躲开他作乱的手,皱着眉头嗔道。 “别给我刮塌了,我要上镜的。” 晋司诩失笑,伸出两手抚平她的眉头。 “那皱眉也会长细纹。” 江棠闻言立马瞪圆了眼睛放松眉头,两边的耳朵也跟着动了动,逗得晋司诩哈哈大笑。 笑闹过后,晋司诩抱过她,正色起来。 “不过,” 江棠心中不安,也不笑了,摇摇他的袖子。 “不过什么。” “听说路导很凶啊,你没演过戏被他骂了怎么办?” 江棠回来就在网上搜罗了路定非的资料,自然也知道这事,垂下睫毛。 “哪个新人不是跌跌撞撞地过来的。” 晋司诩吹开挡在她眼前的碎发,惹得她频频眨眼。 “有我在你为什么要跌跌撞撞,我要陪着你去。” 江棠心中一热,但还是下意识地拒绝。 “哪有这样的,你公司不忙了?” “我什么时候忙过。” 江棠歪了下脑袋,零星的碎发蹭得晋司诩的脸痒痒的。 “你最近就挺忙的。” 回到京元以后晋司诩确实比以前忙了不少,一开始是收假要部署全年的计划,后来是...... 他想到这里,托起江棠的下巴故作可怜。 “我忙还不是因为你,组建子公司初期要忙的事当然多。” 江棠别过头去,理直气壮。 “所以你忙公司的事,没时间我又不怪你。” 晋司诩忍不住一口咬在她脸颊,动作很轻,更多的是气流吹在她的脸上。 “小白眼狼。” 江棠夸张地叫出声,捂住自己的脸蛋,想跳起来又被晋司诩按住。 “说认真的,我有时间就过去,我不在受委屈了也别憋着,告诉我,告诉你的助理,会有人给你处理的。” 江棠心中暖流涌过,乖乖地点头后又忍不住补充。 “在你眼皮子底下谁会欺负我啊。” 晋司诩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语气已经有些疲倦。 “树大招风,谨慎点总是好的,免得你傻呼呼的受了气还不知道。” 他说完就阖上了眼,看着累极了,江棠也不再折腾他,安静地和他窝在一起。两个人呼吸逐渐平稳,就在江棠半梦半醒时候,她听见晋司诩叹息般的声音。 “我是真不想你出去冒险。” 江棠鼻头一酸,却还是假装没听见紧闭着双眼,洇出的泪珠却浸湿了她的鬓发。 她没有办法。 第二天两个人还是装作若无其事,晋司诩在她面前从来好性子,江棠仍然雀跃,只在送她到机场时候又开始了拉扯。 晋司诩骨节分明手放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他锁了车门,江棠下不去,也只能这么静静地坐着。 江棠知道他要说什么,不想与他起冲突,闷闷地道。 “我要走了。” 说完以后江棠小心地隔着镜子观察晋司诩的表情,除了眉头微微皱着,他看起来也还算平静。 江棠捉摸不透他此时的脾气,但还是拉了拉车门重复。 “开门呀。” 晋司诩还是没动,周身的温度却降了几分。 江棠没了办法,拽着他的袖子好声好气地安抚。 “就在旁边嘛,陆导再凶又不会把我吃了……” 她没说完的话被晋司诩突然的一个吻吞入了腹中,他吻得很凶,仿佛想要真的把江棠揉入体内。 不过到底顾忌着江棠的形象,晋司诩虽然气势汹汹但把握着力度没有留下痕迹,只是蹭掉了江棠出门前涂上的薄荷唇膏。 他抵着江棠的头,两个人沉重的心跳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共鸣。 “好了,去吧。” 江棠不满他粗鲁的动作,恨恨地擦了擦嘴转身就走,又被晋司诩拉住了手腕。 “有事要找我。” 江棠的心突然软了下来,拍了拍箍着自己手腕的手背,没什么肉,硬邦邦的还有点硌。 “知道了。” 她用了点力气推掉他的手,狠下心头也不回地走近机场。机场里人潮涌动,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独自乘机了,旁人越热闹她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航班信息,然后忍不住扭头往来的位置看,晋司诩的车还在那里。 车窗漆黑一片,可江棠知道,他肯定看见自己了。 机场旁边不能久留,偏偏他们这样的人物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江棠突然有些较劲,就应该晚点再回头,让他再多等下去。 第四十一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她刚在休息室坐下,一个圆脸女孩就凑了过来,洋溢着灿烂的笑脸。 “棠姐好,我是你的助理缘缘,以后还请多多包涵。” 江棠回想起公司给她提过此事,接过女孩递来的资料,扶住她就要鞠躬的肩膀,略显生疏地回应。 “不用这么客气,以后还要多麻烦你。” “棠姐才是客气,我跟你讲讲之后的行程吧。” 江棠答应下来,缘缘也自来熟地在她旁边坐下,对着手中的平板把江棠不太多的行程分析得头头是道。 江棠微微一愣,再次审视起眼前这位年轻女孩的资料。名牌大学毕业,年纪竟还比她小上一岁,但处理事务的成熟度却让人刮目相看。她不由得好奇的问。 “你这样的高才生为什么愿意来给一个毫无名气的艺人做生活助理。” 缘缘从事务中抬起头,明亮的镜片反射出她狡黠的眼神光。 “姐姐,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江棠轻笑一声继续听她的汇报,缘缘也一口气将剩下的事说完,最后却顿了顿。 “对了,小棠姐,您得在社交媒体上更新一条博文,或者您也可以交给我们来打理。” 江棠微微一愣,随即将手机递给了女孩。女孩动作娴熟地操作着,没过多久就将手机归还给了江棠,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可以了,不过姐你可以在评论区回复一些评论,维护一下粉丝。” 江棠听得懵懵懂懂的,点开最新更新的那条动态。 “个人巡演无限期暂停,请大家期待我的新身份。” 白底黑字却有些鲜血淋漓的意思,江棠心脏一瞬间的刺痛,她迅速划到评论区逃避那几个字眼。 不知道是不是公司有意为之,这条动态的热度出奇地高,刚发布评论区就炸开了锅。 有表示支持赞同的,也有贬低嘲讽的,江棠随意地翻看,明明没什么情绪波动,胸口却止不住闷闷地。 缘缘见江棠脸色不对,轻轻遮住了江棠的屏幕,顺着江棠疑惑的眼神和善地笑笑。 “姐你别太在意,这是公司造势必要的手段,别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江棠移开脸,眼神瞟向休息室外。今天京元难得放晴,天蓝得刺眼,一条条清晰的尾迹云将天空分割开来。 每次到新城市巡演,在休息室看见尾迹云时她都会异常的兴奋,总觉得自己也能像这样在浩瀚的舞蹈界留下自己的痕迹,即使稍纵即逝。 可现在,再看见熟悉的场景却没了从前的心境,她想再问问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真的准备好踏入一个可能会万劫不复的世界吗? 她还没想好,就已经落地路定非片场所在的这个边陲小城了。路定非要求高,重出江湖的第一部作品也必须精雕细琢,因此要求整部戏都要实景拍摄。 这是部武打戏,江棠拿到的角色是男主回忆里的母亲,没几个镜头,甚至没什么台词,只不过要起到渲染情绪的作用,也不能说是完全没难度,演得好的话也会很出彩。 江棠坐在酒店的房间里,手中紧握着剧本,眼神反复在那几行简短的描述上徘徊。她的内心矛盾不已,但最终还是决定放下疑虑,提前一天去见导演。就算只是去片场熟悉一下环境,也好过在这里无休止地瞎琢磨。 在繁忙却井然有序的拍摄现场,路定非端坐在监视器后,眉头紧皱,神情凝重。江棠小心地走近,却意外发现简季也在。 简季一抬头就发现了江棠,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动了动手腕示意她到身后。 江棠顺从地走到简季身后,安静又认真地观察起周围。 现在正拍摄一段看似平淡无奇的文戏片段。镜头下,几位对手演员静坐于仿古家具之上,轻轻地演绎着剧情的波澜。然而,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剧情,路导的挑剔也丝毫不减。一旦有任何细节未能符合他的预期,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喊停。就这样,短短的一段剧情,竟反复NG了十几次。 直到演员们都要显现出疲惫,路导才挥手放他们下去,他摘下耳机,揉了揉酸胀太阳穴。简季立马拣起一边的水杯,递了个眼神给江棠。 江棠接过水杯,有些紧张地递给路导,声音有些怯生生的。 “路导,您喝点水休息会。” 路定非也不客气,拿过水杯猛灌了几口,似乎在平息心中的躁火,而后抬眼看向小心的江棠。 简季注意到他的动作,立马笑着接话。 “路导,这就是我新带的艺人,您看看还成样子吗?” 路定非的眼神浮浮沉沉的,扫在江棠的脸上身上都会让她下意识地发颤,仿佛他的想法游离在旁人的意识之外。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挺符合角色的,” 江棠心头的欣喜还没浮上脸颊,就被下一句话打击得低下头去。 “都是徒有美貌的空架子。” 说罢以后路定非又转头投入工作,连一个多的眼神也不给江棠。石化的江棠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简季又陪着坐了一会以后才拉着江棠出来。 “娱乐圈就是这样,就算你是公主也不可能人人捧着你。”简季靠着车座,点燃一支烟,徐徐地说。 江棠当然懂她的意思,只是她的本意也只是想向导演请教,也没有别的想法,于是弱弱地开口。 “我不是......” 简季没有耐心听她说完,随意地打断。 “省省吧,好歹他还夸了你长得好,能入这种导演的眼你就知足点吧。你现在就给我听导演的话,好好在酒店休息养好你的脸,别天天往外面跑伤了皮肤,到时候上镜不好看有你哭的。” 简季语速快,态度又强硬,丝毫不给江棠辩解的余地,到了酒店还又对着缘缘反复叮嘱不让她出门。 江棠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听从简季的吩咐,不过告别前还是壮起胆子问了一句。 “季姐,您不是说不会亲自来跑行程吗?” 简季头也没回,但江棠还是感受到了她深深的无语。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男一号也是我带的艺人。” 第四十二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扒着房门看简季走远,才慢悠悠地缩回了房间。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觉得简季其实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给自己规划合理的路线,挑选合适的剧本,还能抽出时间给她建议,内心远远比她凶巴巴的伪装来得柔软。 像江棠这样的高敏感人群,能于细小的间隙里敏锐地感知到别人的好,也会无数倍地放大别人的不喜。 所以在路定非一次又一次对她的表演挑刺的时候,江棠还是从他的专业态度里察觉到来自他个人的喜恶,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江棠就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成片里只是一个十几秒的长镜头,路定非却拿出了半天的时间死磕江棠的情绪,每个角度每个表情都要尝试无数遍。 路定非越发暴躁的态度也让江棠越发焦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面对摄像头又一次推进时嘴角甚至不自觉地抽搐。 这下路定非也真的发火了,再也不管简季的拜托和旁人的请求,当众劈头盖脸地对着江棠痛骂起来。 “我说你好歹是个大学生吧,认字吧,剧本都不懂吗?拍一上午了,也教一上午了,牛也教会了吧。” 旁边有人小心地上前劝解,被他不耐烦地推开。 “我就说不要给我塞这种头脑空空的小蜜,都这么搞我还拍什么?” 江棠的头脑和耳朵仿佛被轰鸣声占据,她的脸颊从初时的火辣辣逐渐变得冰冷无温,仿佛所有的热血都已被抽干。她不敢直视在场任何一人的眼睛,那种目光的交汇对她来说如同酷刑。 她心中涌起的唯一念头,就是像她在戏中所扮演的角色那样,毫无留恋地跳入深邃的山崖,让一切都随着身体的坠落而烟消云散。 晋司诩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场面,江棠惨白着一张脸眼眶通红,被簇拥在神色各异的众人之间,却宛如隔绝在银河之外孤立无援。 他很想冲上前抱住她,带她回到有他庇护的地方。可是想起她离开时决绝的神色又顿住了,身边的助理很识时务地上前对路定非说了什么,路定非才勉强缓和了神色向外走去。 身边的人群散开,有心善的大着胆子悄声安慰了江棠几句,没得到回应以后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江棠仍然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穿着角色逃难时的戏服,头发也乱糟糟的,仿佛真的被全世界抛弃。 晋司诩走过去,摸了摸她冰冷僵硬的后脖颈,低声问。 “还想演吗?” 看见晋司诩时,江棠的眼神亮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成原样,一双雾气氤氲的眸子尽是倔强和不甘。 她没有说话,晋司诩知道她的决心也没有再勉强,只退到了一边的休息椅上等着。 不知道晋司诩的助理给路定非说了什么,总之再回来时他态度好了许多,只是仍然板着脸。 也许是因为刚刚的刺激,这一遍江棠的情绪饱满了许多,回眸时眼神里的悲怆从监视器传达到路定非的眼底。 这遍的效果远超他的预期,反复看了好几遍以后连连点头,甚至还派助理给江棠送了水和吃食。 “江老师别介意啊,咱们路导就是这个精益求精的性子,刚刚的事您别往心里去。” 江棠正由着晋司诩给自己擦脸,听到这话倒有些不好意思。 “也是我不好......” 晋司诩看着是在专心致志地给江棠擦脸,脑子却比江棠这个当事人转得还快。 “我看很好啊。” 助理虽然不认识这个陌生的男人,但是隐隐约约能从穿着和态度上察觉出他的特殊,于是诺诺连声。 “是啊,是啊,江小姐别谦虚。” 回想起自己NG一上午,江棠脸上一阵火烫,推了推晋司诩的手臂,嗔怪道。 “你别捣乱。” 然后转头对着助理温和地笑笑,接了水和吃食又叫缘缘送人出去。 休息室里就只剩晋司诩和江棠两个人,江棠还沉浸在自己第一次拍戏的恍惚中,心不在焉地任由晋司诩摆弄自己。 晋司诩指腹擦过她柔腻的皮肤,动作很慢很慢,慢到能引起人的痒意,可她还是没反应。 起了玩心似的在她耳边吹气,她一向害怕这样,每次都有激烈的反应,可现在也只是挪了挪脑袋,眼神依旧沉在自己的思绪里。 晋司诩就这么完全被忽视,他气笑了,不轻不重地扯了下江棠的头发,陌生的感觉终于唤醒了江棠的神智,她“啊”了一声然后很不客气地打开晋司诩作乱的手。 “你干嘛?就知道你把化妆师叫走没安好心,根本没有认真帮我卸妆。” 得逞了的晋司诩笑起来,满足地将人圈在怀里。 “我当然是认真的。” 江棠挣扎着伸出手摸摸自己散了一半的发髻,又看了眼镜子里白一块黑一块的脸,立马掐住人的手臂。 “喂......” 话还没说完,她兀地撞进男人庄重的眼神,浓重地像他每一个许下诺言的瞬间。 她从来都聪明,知道晋司诩的意思,眨了眨眼也回以认真的神情。 “我也是认真的。” 他想留她在身边,她想真正站在他身边。世人都以为,只要心意互通,齐心协力,就会得到想要的一切,更何况一对相爱的俗世眷侣。 他们都在用彼此的方式靠近彼此,为了成全小姑娘的心事,晋司诩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妥协,只是总要在什么地方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他伸手捏住江棠的鼻子,还不住地晃悠。 “到时候受委屈可别来找我哭鼻子。” 江棠被捏得哼了一声,抓住他的手往后推。 “我才不会呢!” 这种逗弄的话晋司诩经常说,江棠从来不放在心里。可这一次她却牢牢记住了,并赌气一样地严格遵守。 后来在黄沙漫天的沙漠里,她裹在头巾,满头满脸的沙,也只是朝着晋司诩灿烂地笑。反复的水戏以后,即使衣服发丝重得让晋司诩心脏也跟着坠地,她也脚步蹒跚地向他跑来。 晋司诩实在不知道,当初那句玩笑话到底是出了气还是惩罚了自己。 第四十三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简季给江棠挑的都是精良班底的本子,在各个口碑质量都在线的作品里演一些惊鸿一瞥的角色,虽然是全国里东奔西跑的辛苦,但还是稳扎稳打地积累了一些名气。 江棠打心底感谢简季的筹谋,真心佩服她的眼光,偏偏晋司诩心疼她,觉得简季折腾人,老想着换掉这个经纪人。 她在西北小城里拍戏,戏份不多但是珍惜得很,就是环境太简陋,连和晋司诩打电话都要满院子找信号。 晋司诩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叙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这简季都给你安排的什么工作,又累人还没什么水花。” 江棠的声音隔了几千公里有些异变,柔柔弱弱的,像一片羽毛扫在晋司诩心头。 “哎呀你不懂,这样不会败路人好感还能锻炼我。” “呵,出息,被别人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呢。” “你好烦!” 即使隔着电话晋司诩都能想象到江棠的表情,眉头轻轻皱起,清瘦的脸颊圆圆地鼓起来,和四月盛放的海棠花一样鲜灵。 晋司诩自己也时常在想,到底为什么会对江棠这样上心,可是看见她的笑脸,听见她生动的语气,他忽然又觉得不需要答案了。 不过江棠说的没错,简季的洞察力和判断力在圈子里可谓顶尖。她初登银幕的那部电影便掀起了热潮,而她凭借那一个惊艳的镜头,更是直冲热搜,轻易捕获了无数粉丝的心。随后接连参演的影视作品陆续上映,人气如同滚雪球般不断攀升,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她欣喜得很,乖巧地给简季汇报。 一年的相处下来,江棠早摸清楚简季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她一开始确实是看不上江棠的小媳妇模样,可后来也被江棠的听话乖顺打动,江棠偶尔的撒娇卖乖对她也很是管用。 简季早就有预料,可看着江棠高兴的样子也还是跟着开心起来,语气十分轻松。 “这有什么,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她拿起手边的剧本递给江棠。 江棠恭敬地双手接过,刚扫了几眼就忍不住惊讶道。 “女主?季姐我还不行吧。” “我说你行就行。” 不好的回忆又涌上心头,江棠合上剧本,颇为难堪地小声道。 “季姐,我刷刷脸还行,挑大梁不行吧,之前在路导那儿......” 简季嘴毒的本性又暴露了出来,不客气地敲了敲江棠的脑袋。 “你想客串一辈子?” 江棠垂下头去,缓慢地眨了眨眼,摇了摇头。 简季看不过去,揉了揉刚刚敲的那处,稍微放软了声音。 “好了,这部剧也是新导演,要求不高,你放心大胆演就是了。” 江棠抬起头,眼神里有些小小希冀,简季憋不住笑容,揉了揉她的脸蛋。 “行,明天和我去G城路演,换换心情。” “路演?我这个小角色也能参加吗?” 简季轻轻嗯了一声,合上眼睛往后躺下。 “你热度高,当然可以去路演见见粉丝。” 江棠很是兴奋,撑起身子还想问些什么,可看见简季疲惫的脸只好噤了声,轻手轻脚地出去。 她满肚子的新鲜劲自然又抖落到了晋司诩那里,趁着夜色尚早拨通了电话。 自她跑剧组以来,晋司诩很少再“随侍”她身边,一开始是她不愿也是心疼,后来事务渐多也不大来了,一般只在开机和杀青时才出现,有重要的节日也会穿越大半个地图跑她面前献宝。 晋司诩本来懒懒的,听见她的声音也来了精神。 “路演?” “嗯,和剧组一起。” 江棠五指对着月光合拢又张开,月色虚虚实实地落在她脸上,但眼神始终亮晶晶的。 “那我明天去看你。” 江棠的手落下来绞着头发,没注意到自己推诿的声音都甜腻得很。 “不用了吧,你不是还在京元吗,来回跑多累啊。” “那不是你的第一次路演吗,我想见证你的每个重要日子。” 少女心思得到满足,江棠嘿嘿笑出声,心情很好地对着电话亲出响亮的一声。 第二天江棠的状态好得简季都看不下去,嘲弄道。 “你瞧你这样子。” 江棠捂住自己发红的脸,哝哝道。 “哎呦。” 简季破天荒地没继续嘲笑她,甩了甩手上的车钥匙。 “这样也挺好的,春风满面的,适合你现在的状态。” 江棠都不知道简季是夸是讽,撇了撇嘴转头看向窗外。 G城比起底蕴深厚的京元要现代得多,满目都是琳琅的高楼,车行道和人行道的绿植反而显得生硬,在钢铁森林里显得可怜兮兮的。 江棠心里忽如其来的浮泛,随口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季姐,您为什么自己开车不找司机呢?” 简季开车时带着一副无框眼镜,衬得整个人越发精明利落。 “车上是个很私密的空间,请司机总会有泄露艺人隐私的风险。” 江棠轻声“喔”了一下,回想起晋司诩从曾经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到现在心甘情愿成为自己专属司机的转变,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甜蜜的涟漪。 简季的声音也忽然的响起。 “你和你那个......” 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晋司诩,简季分了个眼神给江棠。 江棠也微微一怔,仿佛舌头突然打了结,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 “男,未,男朋友......” 简季并未过多纠结,略过了这个事。 “他对你倒是挺好的。” 人幸福过头后是很难感觉到自己幸不幸福的,听到旁人的肯定。江棠喜不自胜,骄矜地点点头。 “嗯。” 除了舞蹈以外,晋司诩的爱是江棠最拿得出手的,在这件事上她有着自然的傲气。 简季瞧她挺着小胸脯,活像一只挨了夸的小猫模样笑了笑,娱乐圈里这样的女孩她见得多了,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无一不如此。所以她一开始不想在这个女孩身上费心,可后来也渐渐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落在这个女孩身上的爱,能停留得再久一点。 第四十四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有简季存在的场合,自然都是筹备得当的,她领着江棠一路顺畅地走到后台。 G城是一线城市,粉丝群体众大,因此主演来得很齐,加上江棠这个话题人物也算是星光璀璨。 简季对着屋里几个十分面熟又惊艳的面孔介绍。 听到江棠的名字几个人客套了几句又低头忙自己的事,反而是一个看起来最严正的男人走过来向她搭话。 江棠知道他,简季目前手上最火的艺人,也是这部戏的男主角,周治。 他笑起来和板着脸时很不一样,轻快得甚至尤其轻浮的笑容自然带着港城的松弛和痞气。 “小师妹,初次见面,你比荧幕上看起来还好看。” 简季撞了撞他的肩膀,瞪了他一眼。 “瞎喊什么?” 周治顺势揽过简季的肩,驾轻就熟地哄人,眼睛却一直看着江棠。 “受了教导不就都是您的学生了吗,你说是吧,小师妹。” 简季没理他,表情却缓和许多,江棠默然间更加确定了她吃软不吃硬的事实。 离开始还有些时间,周治自来熟地拉着江棠问东问西,从年龄籍贯一直问到星座血型。虽然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江棠的紧张,但是她并不喜欢这样突来的熟稔。 见江棠始终礼貌疏离,周治神秘兮兮地抓起她的手,说要给她看手相。江棠没躲开,抬头看见简季习以为常的模样也只好由着他去。 周治煞有介事地拿起江棠的手看了好一阵子,然后夸张地大叫。 “哇,小师妹,你天生的好命啊,是贵人相护,一路顺遂,求仁得仁啊。” 江棠也盯着自己的掌心,无端就想起晋司诩来。 简季看人被周治唬得一愣一愣的,没好气地拍掉周治的爪子。 “行了,别听他瞎说,都准备准备上场了。” 周治嘿嘿一笑,站起身来去检查妆造,江棠攥紧掌心,也跟着出去了。 她客串的小角色,被安排在最边上,可出场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阵小轰动,听见底下人的欢呼她的脸也忍不住红了一小片。 她眼神扫过第一排,看见了简季旁边的晋司诩然后就定住不动了。他今天穿得单薄,简单的白T加一件灰色的开衫,神情有些疲惫,可与她对视仍有温柔的笑意。 江棠有一瞬间的晃神,好像两个人自相识以来,晋司诩自身一直保持着低调的作风,偏偏为了她一直破例。 他很少对她提他的家庭,偶尔提及也都是寥寥几句,母亲的遗憾,父亲的漠视,外公和舅舅的严格,江棠知道其实他的日子远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 对于他气冲霄汉一样豁出去的宠爱,她很欣喜,也很珍惜。 她不过是来刷个脸的小配角,全程只是站在最边上乖巧地微笑和点头,不时向晋司诩投去带有安慰意味的俏皮眼神。 活动到了尾声,主持人开始挑选观众与主演提问互动,这种流程一般都是沟通安排好的,没有江棠什么事,所以她直接神游天外,计划着一会去吃什么。 可最后一个观众站起来时,江棠眼神被吸引过去,是陈祇。 她心脏蓦地漏跳了一拍,有了学生时代时要被提问的预感。 果然,陈祇接过话筒以后便定定地看向江棠,不按常理地抛出问题。 “我想提问一下江棠,是什么契机让你想从舞者转行来做演员。” 他的问题问得方方正正,旁的人也不会察觉到两人之前的交情,他就这么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棠。 江棠在众人的注视下,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她不禁向简季投去求助的目光,只见简季眉头微皱,却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江棠只好硬着头皮,鼓足勇气回应。 “其实不管是舞蹈演员还是影视演员都是在诠释不同的角色,我也想趁着年轻多挑战自己。”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却显得有些公式化,说完她自己都有些心虚,不敢看陈祇的表情,只在低头的瞬间捕捉到晋司诩的笑意。 主持人立马接过了江棠的话头,往下延续后面的流程,但江棠眼睛虽然盯着面前几步的地面,心却在观众席上头的陈祇。 她觉得,应该和他说清楚。 所以活动一结束她还没顾得上和晋司诩多说两句,就急匆匆地在出口把人给拦了下来。 她跑得急,气还没喘顺,扶着墙微微地起伏。 陈祇静静地立在她面前,差点忍不住想去拍她单薄的背脊。 “怎么不跳舞了还更瘦了。” 江棠的脸泛着潮红,愣了愣,旋即想起自己的来意,直起身子。 “我没有不跳舞了,只是暂时不跳了。” 陈祇的眼神永远是那么湿漉漉的,真诚而且包容。 “我知道,我有关注你的账号。” 他的手悬了半天终于放在了江棠头上,像以前一直想做的那样。 “我就是觉得挺可惜的。” 头上传来的分量让江棠向来灵光的脑袋有些发懵,没头没脑地回。 “可惜什么?” 旁边还有刚刚参加路演的观众,江棠盘亮条顺地站在那儿就晃眼得很,何况对面还站着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孩,察觉到路人越发探究的目光,陈祇先反应过来,侧了身子挡住江棠。 他的身体移动时擦了风在江棠脸上,她终于回过神来,脸笼在陈祇的阴影里却澄明得很。 “我不会回去住了,你别等了。” 陈祇笑得有些自嘲。 “那你又追出来做什么呢?” 江棠摇摇头,避开他的眼神,声音也小下去。 “应该和你讲清楚的。” 陈祇看着她做错事一样的表情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或许觉得他是个好人所以一直犹豫不决不忍伤害。 但其实于他而言,她才是最好的人,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伸出援手,没有住在房子里还雷打不动地照付租金……好得他一点也不舍得放手。 “知道了,你去吧。” 就把他的不甘不舍都藏在黑暗之下吧,留给她的永远都是风光霁月, 第四十五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其实后来的日子,江棠再想起来都有些做梦似的恍惚,好像真的应了周治说的,她一路走得顺风顺水,简季越发捧她,晋司诩手里的资源也组了起来,一股脑儿地全往她身上砸。 即使简季为她谋划得再精心,也受不住晋司诩炮轰似的财大气粗,这样不顾一切的强捧让她也有了“资本宠儿”的名声。 她在晋司诩身边待了两年,流水一样的宠爱和财物也只为她堆砌了一层岌岌可危的壳,唬唬眼皮子浅的人还行,遇上简季路定非这样道行深的就立马碎了一地,只剩下最里面的摧枯拉朽。 简季悉心带了她一年,她倒真咂摸出一点钱权的滋味来,踏入社会三年才真的褪去青涩乖巧的模样。 晋司诩对她的变化不置可否,只是原来那点隐而不发的占有欲越发明显,大概是因为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地感受到关系都变化却又都不肯揭破。 江棠这一年演了好几部女主,一开始还忐忑,到后来真如简季所说,演着演着她都分不清那几个角色,都是简单俗套的故事,好在讨巧。 最好的是,她有一张美得很有说服力的脸,就算演技不佳仍有人为了她美得让人心颤的一颦一笑买单。 她的热度节节攀升,用简季的话来说叫做飞升,虽然不能跻身一线,但也算是所谓流量小花了,当初那个为了宣传设立的社媒账号不知不觉间也有了相当规模的粉丝。 虽然提起她大多是一句长得很美的资源咖,但她不在乎,毕竟她最初想得到的,已经得到了。 记得刚开始,她的每部剧播完总是要缠着晋司诩点评,最后假装不经意其实目光希冀得烫人地问他,够不够格和他合作。 晋司诩倒是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一个一个回答,先是做一个引经据典,不遗巨细的影评,然后耐心地亲亲她,话语冰冷语气却缠绵。 “下一部就可以。” 他一向小心,就算再喜欢江棠也不会完全公私不分,江棠慢慢也知道他公司的市值,也不与他闹脾气,转身又去找简季多安排工作,自己默默地使劲。 等那份合同真的送她面前时候,她几乎觉得恍若新生。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脑子和嘴巴仿佛都分离了。 “季姐,我的合同一向不是有你过目,怎么送到我这里了。” 简季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抱着双臂抬抬下巴。 “我还不知道你。看看吧,他倒是有诚意。” 江棠脑子清醒过来,很快反应过来简季说的“诚意”是什么意思。 虽然和晋司诩算得上亲密无间,但对于他的企业她也只知道个大概,直到翻阅完合同才第一次完全知道了他的商业版图。 合同涉及了晋氏旗下所有的商业代言、合作和商务。换而言之,江棠从此就是晋氏的门面,与晋氏密不可分,甚至附加合同里还多了几条央视、地方的合作。江棠眉心一跳,立马联想起那个未曾谋面的那两位长辈,心情复杂起来。 简季不在乎她的感情生活,只略带兴奋地提醒她。 “这一份合同签下了,你的商业价值可就又要上好几个台阶,就凭这个你都能甩同期艺人好几条街。” 江棠合上合同,小心地抚平,就像在熨平心底的悸动。 “我不在乎这个。” 简季懒得理她,收起合同拔腿就走。 “懒得说你,看也看过了我去处理后续了。” 江棠趴在桌上乖乖地点头,她是这样的,不论被捧得再高,在简季和晋司诩面前,到底还是小女孩的模样,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们。 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得到了一直想要的东西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简季急着回公司,她就一个人在酒店里喝闷酒。 等晋司诩来的时候,江棠已经烂醉如泥,伏在桌上不省人事。 或许她会后悔,没有看见晋司诩一身的风尘仆仆,卷进来一屋子的想念。 他刚把公司里的事处理清楚,又回家给两位老的卖了乖才搞定那一份尽显诚心的合同,一处理完就迫不及待地赶回来,结果只见到一个小醉鬼。 不过江棠喝醉了也乖,只是没有意识地睡着,晋司诩见状只好任劳任怨地照顾,守着她侧躺,给她擦脸。 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忍不住对着她越发精致的脸蛋倾述。 “就连外公舅舅,我都没这么殷勤地哄着。” 江棠睡得昏昏沉沉的,但是热气吹在脸上还是难受得动了动。 晋司诩摁住她乱动的身子,把湿毛巾贴在她的脸上,温度降下来以后她也安静了下来,恬静的睡颜几乎让晋司诩忘了呼吸。 不得不说只要晋司诩在,江棠总是被照料得很好,第二天她不仅没有宿醉的头疼,反而觉得清爽得很。 反倒是在床边坐着将就了一晚的晋司诩看起来更加憔悴,江棠又心疼又自责。 “你怎么不上床睡啊。” 她把头靠近床边的晋司诩,手指轻轻触碰他的睫毛。 晋司诩抓住她的手,亲昵地在颊边蹭了蹭。 “不看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谁赔给我。” 江棠心软成一片,干脆搂着他的脖子,贴上他的耳朵。 “那就多谢晋总啦。” 晋司诩耳廓染上粉红,看着状态良好的江棠起了玩心,捉住她的手臂翻身上了床。 “那你说说要怎么谢我。” 江棠嘿嘿笑起来,趴在他胸口饶有兴致地画圈,感受到男人肌肉的紧绷以后天真地眨巴眼睛。 “当然是请晋总吃一顿大餐!米其林还是五星酒店随你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晋司诩一个缠绵的吻堵住,氧气被攫取,她的神智一寸寸地混沌下去,迷蒙间听见他暧昧的声音。 “我不吃大餐,我要吃你。” 说最后三个字时,他紧贴在江棠的耳边,气息拉得绵长又暗哑。 江棠很喜欢他的咬字,有他独有的节奏,清晰又勾人,有时候还会特意地学他。 所以他也很爱在气氛浓稠的时候附在江棠耳边说话,满足她的小趣味。 他细心熨贴地照顾着江棠的每一个需求,真真正正给了她一段悠长的幸福岁月。 第四十六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以至于在很久的以后,江棠名利双收,心境沧桑变化,她都固执地认为这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不过确实如简季所说,拿下晋氏的合同以后,她本来还虚无缥缈的地位一下子就坐实了,许多本来还持观望态度的合作和签约立马雪花一样向她伸出橄榄枝,甚至业内某些奖项都开始给简季传信息。 于是本来只是走个过场的江棠又被拎去重新试了造型,简季说得信誓旦旦,务必要江棠在颁奖礼上艳压全场。 江棠听得耳朵起茧,她一向不喜欢太过抢眼,只有在跳舞时才能安于接受众人的目光,可团队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兴致勃勃,她也只好随着他们去了。 好在大家已经和她磨合了很长的时间,即使摩拳擦掌许久也没有给她做出太夸张的造型,最后出来的效果可以是皆大欢喜。 晋司诩进来的时候,江棠正被众人围在中间,神情淡淡的,但举手投足间都是养尊处优的矜贵。 她斜斜倚在沙发椅上,披着一条白披肩,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引人目光流连忘返。她今天上身的礼服是简季选的,某高奢的秀款,名字拗口,简季却一口咬定这牌子和她调性一致,要费心给她谈下来。 江棠弄不清楚那些,但今天这条裙子她也很喜欢,看似简单的款式剪裁却很是精心,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一般,极贴合她的身材又衬得她出尘清逸。 整个人如同落在羽毛堆里的绸纱一般,洁白清净。 简季正忙着给她挑项链,再漂亮的肩颈缺了首饰也会跌面子,偏偏江棠和珠宝天生就犯冲似的,怎么选都违和。 皇帝不急太监急,简季几乎焦头烂额,江棠却抬起头对着进来的晋司诩柔柔一笑,全然置身事外。 晋司诩难以用言语描述那一刻内心的悸动。他曾目睹江棠众多美丽的瞬间,那些瞬间如同短暂的旋律,轻轻拨动他的心弦,余音缭绕却总会渐渐消散。 然而今天他却感觉仿佛陷入了一块被蜂蜜包裹的奶酪之中,那份甜蜜与诱惑让他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江棠正是最好的年纪,褪去青涩,在簇拥中盛放出最鲜艳的颜色,是四月烂漫的海棠花里最娇艳的那一朵,美得动人心魄,美得晋司诩开始庆幸,还好是他,还好有她。 众人看见江棠的眼神发现晋司诩,都纷纷识趣地让开一条道来,简季也放下手里的首饰,神色不明地看向他。 晋司诩抬手拿过秘书手里的匣子,推至江棠面前。 “本来想当成礼物送你的,现在看来好像能提前派上用场了。” 简季探头去看,瞬间就瞠目结舌地斥道。 “你疯了,你要害死她啊。” 屋内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晋司诩手里的珍珠项链上,虽然看得出品相上佳,但却不明白其中的来头。 晋司诩云淡风轻地替江棠戴好,又稍微退后了些欣赏。 “可很配不是吗?” 简季震惊之余也不忘分出精力去看了一眼,一口气哽在喉头。 江棠与珍珠确实如同天生一对。颗颗晶莹如露珠,润泽而饱满,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整齐地排列在她那白皙如玉的胸前时,更显得江棠娇清纯妩媚又贵气逼人。 晋司诩挨着她坐下,语气轻松。 “不过是我妈留下的东西,给她带着玩吧。” 简季有些难以置信,欲言又止。 “你妈,你妈......” 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可这断断续续的说法难免有点不礼貌,晋司诩皱起眉头看她。 江棠打断了两个尴尬的氛围,摸着珠子饶有兴味地问。 “你这三天两头的送东西,你妈妈的首饰都要被你送空了吧。” 晋司诩松了神色,伸手揽过她。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迟早都是你的。” 两个人腻歪的氛围让在场的人纷纷都没眼看,陆陆续续地退了出去,简季似乎还有顾虑,在原地犹豫。 “还是太高调了,万一被扒出来......” 晋司诩轻嗅着江棠的发香,不想弄乱她的造型,收着力气用鼻尖轻蹭。 “还能比你选的那些宝石钻石的高调吗?” 简季明明是个嘴巴厉害的人物,可每次遇到晋司诩气势都莫名矮了半截。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江棠适时地打断,她诚恳地看向简季。 “没关系季姐,我能承受的。” 简季规训的话说过无数遍,她很想问问江棠怎么承受,是承受网上劈天盖地的八卦和抹黑,还是承受晋司诩玩够了随时抽身留她一个人浮沉。 可看见女孩认真单纯的神情,她最后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以后沉默地推门出去了。 江棠看见她满是心事的背影有些愧疚,用手肘捅了捅晋司诩。 “你别老是和季姐过不去,她对我很好。” 晋司诩捉住她手臂,暧昧地贴近。 “能有我对你好吗?” 江棠眼睛里闪着狡黠调皮的笑意,这是晋司诩耐着性子养出来的洒脱和散漫,他喜欢得紧。 “那也要分情况。” 晋司诩的手指停在她饱满的耳垂,眼神也停顿在那里。 他带着江棠去过很多次应酬,有看准他脾气讨好的人一个劲地夸江棠福气好,耳垂饱满圆润,是一生顺遂无忧的好命。 从前他最不屑于听这等人油嘴滑舌的吹捧,可那晚他听了进去,大手一挥给人帮了忙,仿佛这样的举动是在为江棠的好运积福。 “那你说说倒是说说,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他语气沉沉,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江棠眨巴眼睛,想装无辜。可她不知道她如今已经没法再做出天真模样了,眼波流转间都是属于女性的柔情蜜意。 两人靠得越发近,江棠不怀好意地附在晋司诩耳边挑拨。 “在......的时候。” 看见晋司诩越发暗沉的眸子,江棠伸出手指抵住近在咫尺的唇。 “别把我妆弄花了。” 第四十七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晋司诩拿她没办法,自己宠出来的也只有自己纵着,只在江棠抽身离去时眷恋地感受她逐渐消散的体温。 那晚的江棠确实风头无两,不仅因为拿到了第一尊最佳女主的奖杯,还因为身旁那个清贵无比的男人。 她一晚上引爆了好几个词条,有江棠艳压,江棠最佳女主角,还有江棠恋爱。 密密麻麻的字江棠看了头疼,她也不愿意看,她只贪恋地看着那张自己的特写还有旁边那张她最熟悉的侧脸。 说起来,晋司诩虽然宠她,却没有和她留下什么合照,就连一同出席的晚宴也只是格式化的合影,脸上的笑容并不真切,两个人中间也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江棠不喜欢。 而这张在社媒上一遍遍刷屏的照片却让江棠觉得满足,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两个人的氛围终于不再冰冷,宛如一对平凡恋人。 她带着戒指的手划过屏幕,每刷到一次照片就要点进去一次,在这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离幸福好近好近。 后来她再回忆那种感觉,觉得好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冻死前美妙的幻想,致命的温暖。 第二天再醒来,词条被撤得干干净净,就连底下的照片也清一色的变成裂开的山水图。 江棠不信邪,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眨了眨眼睛又一张张地点进去,真的没了。 年轻的女孩总有天真的莽撞劲儿,何况昨天的氛围还那么美好,她翻身从床上起来,把手机扔到晋司诩面前。 晋司诩早就起来了,坐在椅子上等江棠起来吃早餐,眼神扫过一眼手机,语气淡淡的。 “怎么了?” 江棠不说话,沉下脸静静地看他。她其实很少生气,正经、严肃、生气都是这样庄穆的神情。 晋司诩拉过她纤细的手臂,讨好般地亲她的手背。 “你太红了,被老爷子知道了。” 江棠想抽回手臂,可看清晋司诩眼下的乌青以后还是没有使劲,心里淡淡的惆怅。 “什么意思?” “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低调一点,以后就真的只能做你的司机了。” 他语气尽量显得轻松,可脸上的倦意和眼下的乌青明显地说明不是这么回事儿。 江棠陷入长久的纠结,很想阖上他的眼睛让他好好地休息,又很想狠狠地把戒指丢还给他,但她最后只是沉默。 简季总说她小孩心性,其实是真的,她的倔强、执拗、恣意从大学起就一直被好好地保护着,一直到进入社会,她发泄情绪的方式都还如小女孩般简单又别扭。 那天过后她就一直沉默,收拾了东西就跑到剧组,晋司诩的电话和信息通通都当无视。 她这种视死如归的情绪带入了工作,一个傻白甜的女主被她演得苦大仇深,偏偏整个剧组基本都靠着她养,没一个人敢说什么。 后来晋司诩的联系也少了,她的火气更加旺盛,就连助理缘缘都没见过她这种样子。 其实晋司诩身边人还给他出过更馊的主意,要他撤资晾一晾江棠,可他哪里敢。他虽然是不敢违逆老爷子的意思,但也是真的将江棠放在了心尖上的。 所以听到江棠惹了事的消息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欣喜,欣喜他终于有了借口去看她,甚至连没有合适的航班他也没有在意,披星戴月地赶了过去。 其实说惹事有些夸张,不过是憋着火的江棠顺手整治了一下看不惯的片场潜规则。 她是导演都要捧着的女一号,但剧组里多的是名不经传的小演员,年轻漂亮怀揣梦想的小女孩们,总是容易被最浮华的娱乐圈迷了眼。 江棠从前并不在意这种事,毕竟她自己的身份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又是个不爱招惹的性子。 可偏偏最近她对这类事情讳莫如深,又正好撞见一个肥得流油的富商强迫同组的一个女演员,当即叫了人救下那个女生,还很不客气地将那富商送进了局子。 她行动潇洒快速,丝毫不给旁人求情或阻挠的空间,更像是在出自己心里的恶气。 只是能在剧组里混迹的人物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那人第二天就又囫囵个地出现在了江棠面前,恶狠狠地警告她。 江棠懒得搭理这种货色,表情都不屑于给,只让助理去赶人。 她不把这事放心上,却被那人钻了空子。 虽然素来有江棠关系硬的传闻,但到底没人真正清楚,颁奖礼以后热搜被撤又让人咂摸出她失了势的味道,这部剧开拍以来也没见过什么人物。 江棠看起来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带资女主罢了,那人回去以后调查一番没得出什么结果,被摆了一道的难堪让他恶胆向边生。 而江棠随意的性子更让他抓了机会,趁着有天收工收得晚,缘缘又被支开,那人竟钻进了江棠的保姆车。 江棠看见陌生人没给什么好脸色,尤其是看清来人后更是彻底冷下脸来。 “滚下去。” 那满脸横肉的男人却狞笑起来。 “有点意思,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江棠面色不变,心跳却狂跳起来,窗外黑蒙蒙的看不见人影,她一向听简季的话,司机都没配一个,现在却是无比后悔,只能强装镇定道。 “再说一遍,滚下去。” 男人离她越来越近,身上糜乱的恶臭也越发明显,声音宛如地狱恶犬般难听。 “如果我就不呢。” 江棠终于感觉到危险,她被保护得太好,这种天生的本领也在濒危的关头才终于激发出来,她随手抓住旁边摆着的瓶瓶罐罐,在那男人靠近时猛地砸了下去。 然而仅仅是一个护肤品的玻璃瓶,如何能够阻挡得住一个愤怒的男人,反而更加激怒了他。他捂住疼痛的地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火焰,如同猛兽一般向江棠猛扑过来。 江棠退无可退,大眼睛里全是戒备,手里紧紧攥着破碎的玻璃瓶,紧盯着男人的靠近,试图在昏暗里找准人体最脆弱的部位给他致命一击。 她太用力也太害怕,整只手使劲得发抖,反把自己的手掌握得鲜血淋漓。就在男人山一样的影子要把笼罩时,她听见轰乱的声音,然后那个影子就向一边倒去,背后露出一个她日思夜想的人来。 第四十八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看见晋司诩,江棠松下了僵硬的身子,可嘴角仍然倔强地绷着。 晋司诩没说什么,只是小心地掰开她的手掌,取出那片鲜血淋漓的碎玻璃,然后轻轻把她抱在怀里。 换做平常,江棠应该嚎啕大哭一场的,可她还是梗着脖子,费力地包着那一汪眼泪,感觉到她硬邦邦的身子,晋司诩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 “对不起。” 其实有什么好道歉的呢,他对她已经是很好很好了,哪怕就算名正言顺的妻子,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待遇了,可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江棠想要更多,想要昭告天下他们的关系,想要和他光明正大的并肩度过一生。 不能怪她,哪个年轻的女孩不会有类似豪情壮志的野心呢,她一向求仁得仁,不愿意相信会在这件事上受挫。 她鼓着脸,语气还很生硬,不过好歹是回应了他。 “你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跑来,不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晋司诩知道她气性大,不过没想到这种危急关头,她的第一句话还是在惦记这件事。 他觉得他好久没认真看过江棠了,她气鼓鼓的,惨白的脸上未施脂粉,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眨巴眨巴的带上了点潮气,双眼通红得像一只兔子,受了好大欺负的小兔子。 晋司诩伸手捧上她的脸,大拇指拂过她的脸颊,语气深情。 “你知道吗,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不像质问像撒娇。” 江棠终于忍不住,扑进他怀里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连日的委屈。可她性子就在那里了,不管多放肆也就跟初生的绵羊一样哼哼唧唧的叫唤,听得人心软。 “我就是在撒娇啊......” 晋司诩胸口的浊气也终于排解,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柔发,她抱怨一句他就回答一句。 “他们都说你不要我了。” “永远不会。” “你不在就有人欺负我。” “我收拾他。” “我手好疼。” 江棠最后一句话说得心虚,晋司诩也突然的心惊,两个人的想念都太过汹涌,以至于双双忘了江棠的手伤。 晋司诩轻又轻地拿起她的手查看,伤口不深但血流不止,看着吓人得很。 不过更吓人的还是他此刻的脸色,比外面的夜色还要阴沉,眉眼间还有了江棠从未见过的戾气。 江棠有些害怕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晋司诩低下头来将她横抱起来,高大的身子钻出已经被砸毁的保姆车。 这个时候江棠有些心疼了,这可是公司给她配的顶配车型,复又想起车里不省人事的男人。 “那个。” 晋司诩仿佛真的有读心术,安抚地抱紧她。 “我给你买辆新的,他也不会再出现你面前了。” 江棠的心突突地跳,她小心地提醒。 “你不要做违法的事啊。” 好久没见,晋司诩觉得她越发可爱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别乱想。” 医院里灯火通明,江棠被晋司诩强压着做了全身体检,好在就只有手上受了点轻伤,可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明亮的白炽灯照得她几乎透明,晋司诩发现她瘦了好多。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半天没有言语,只看见江棠的眼眶越来越红,晋司诩想哄哄她,却被她抢先开了口。 “我是不是特别麻烦?” 她说话的时候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晋司诩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薄得像一张纸一样,看得清底下流动的血脉还有澄澈的心思。 晋司诩突然就有一种冲动,现在就带着她回到京元,回到家里去见外公舅舅,得不到同意干脆和她私奔算了。 回过神来他被自己幼稚到残忍的想法笑到了,鼻腔带着喉头发出一声轻笑。好像和江棠在一起久了,逐渐也被她孩子气的天真感染了。 可他的犹豫和轻笑落在江棠耳里却是另一番味道,她素白的脸颊变得铁青,整个人都散发出幽幽的哀怨,可声音还是倔强。 “那我们分开算了。” 晋司诩反应过来,手比脑子快的抓住她要去摘戒指的手,眉头轻皱。 “你手上有伤,别乱动。” 江棠乖巧地把手躺在他掌心,明亮的眼睛还在等晋司诩的答案。 晋司诩听过很多人评价江棠是木头美人,他不觉得生气,大概是觉得江棠把所有生动的美丽都留给了他,比如现在他就觉得江棠的眼眸亮过他所有见过的星辰和钻石。 他突然心软得一塌糊涂,最后的底线也被江棠攻陷。 ”我们好好的。“ 江棠突然被他嵌入怀里,还不太明白他的话。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晋司诩的意思。 她从半封闭的剧组里杀青回来,见到阔别已久的简季,还有铺天盖地的八卦新闻。 简季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样盯着她许久,然后徐徐开口。 “我真搞不懂你到底为什么。” 江棠看着那五花八门的刊登着她和晋司诩成双入对照片的报道,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样对你的发展没帮助,更不能让你顺利嫁入他家。”简季还在旁边摇着头叹息。 江棠放下手机,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心里某一处缺陷被无尽的柔软填满,可很快又整个被空虚覆盖。 人心是个无底洞,她费尽心思得到了晋司诩对公众的承认,又开始迫不及待地想闯入他更深的世界。 她明明清楚地知道,那应该是个不可能的事。 可是无限趋近于幸福的时候,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渴求更多,即使无限接近的那一处隔着千重山海。 她无意识地频繁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发凉的金属触感,仿佛在提醒她晋司诩曾经的誓言。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重新触碰他的真心,好像能从那枚戒指中寻找到他承诺的余温。 第四十九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但是总归拜晋司诩所赐,她的商业价值也跟着水涨船高,通告接得手软。 其实安排工作前简季也是问过她的,要不要给她留出时间休息,江棠眼皮都不抬,简季也就不客气地照单全收,日程排得连工作人员都喘不过气,叫苦不迭。 偏偏江棠没什么反应,机器人一样工作、微笑。 连简季都忍不住骂她矫情,工作人员也越发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可晋司诩还是一如既往熨帖地哄着她。 自那事以后晋司诩陪她工作的频率又高了起来,不然也不会被拍到那么多照片,只是他很少有闲下来的时间,更多时候不是在看文件就是在接打电话。 基本都是公务,偶尔也会穿插几个家里的电话。 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只听得到老人断断续续的威严的声音,和晋司诩略显抗拒的态度。 江棠觉得心里闷闷的,像看杂技演员走钢丝走到最后一点时候惴惴不安的提心吊胆。她不敢先开口,害怕把事情推向不可挽回的深渊,宁愿胆战心惊地维持着她岌岌可危的幸福。 晋司诩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对待她越发小心,再接家里的电话时会背着她,回来又用近乎哄孩子的语气安抚她。 可他越这样,江棠越觉得钝痛,她想要明了的宣判,或是快乐得畅快,或是痛得决绝,都比这样一日日的凌迟来得好。 这几年的相处,他们是有默契的,江棠熟悉他怀抱的温度,熟悉他单薄脊背承载的压力,所以更明了他沉默之下的勉强。 她也不想逼他,索性更加发了狠地投入工作,试图将自己的时间全部压榨,不留一点胡思乱想的空间。 其实有简季和晋司诩在,她就是半年不工作也能维持流量,而她如今的工作强度更是把她推向名利场的漩涡,一时圈子里没人不知道她的名字。 名气大了自然也会招惹一些没必要的麻烦,之前片场的事虽然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但江棠不能惹的忠告还是传达给了每一个蠢蠢欲动的人。 不过没人敢仗势欺人,却不代表没有胆子肥的想攀附江棠。 毕竟江棠手指缝里漏一点资源出来就能再捧一个人出来,圈子里这种事也见怪不怪,自然有胆子大的剑走偏锋。 更何况江棠年轻貌美,怎么样都不算吃亏。 江棠频繁出席活动和晚宴,更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一场饭吃下来,她身边来的人倒是比几个导演制片人投资商的还多,还净是些油头粉面的奶油小生。 年轻或疲惫的脸上闪动着被浮华遮掩的虚惘,江棠人都分不清,见谁都是一副冷得能结冰的表情,就算有镜头在拍也是毫不掩饰的厌烦。 或许放在从前她不会这样无礼,起码在镜头面前会作出友善的样子,可是她太清楚简季和晋司诩的手段。 就算她今天甩了那张几乎要贴近自己鼻尖的脸一巴掌,明天的词条也只会是江棠好飒。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娱乐圈,因为这两个人,她有了完全做自己的底气。 饭吃得不开心,她面无表情地提前离席,缘缘得心应手地留下善后。 第二天那些照片甚至没有流入网络,而是全数到了晋司诩的手上。 江棠也窝在他怀里一张张地查看,还兴致勃勃地点评,全然没注意到男人逐渐沉重的呼吸。 “这张照得我好凶啊,这张我都翻白眼了,还有这张……” 屏幕陡然变暗,江棠推推他的胸膛抱怨。 “我还没看完呢。” 手腕被骤然拉过,滚烫的鼻息落在皮肤上烫得江棠有点瑟缩,她瞪大眼睛做无辜状。 晋司诩的声音听起来很危险。 “还看不够?” 他垂着睫毛遮住了大半的瞳孔,冷脸的样子其实蛮吓人的,但江棠已经养成了混不吝的性子,笑嘻嘻地去戳他的睫毛。 “我看我自己还不行吗?” 晋司诩偏头去躲,江棠得了趣更加肆无忌惮,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胡闹,感受到他僵硬的身体还不忘加一把火。 “怎么,你吃醋啊?” 两个人最开始有交集是因为江棠的求助,后来也都是晋司诩掌握着主导权,可后来相处久了江棠发现其实他正经得很,反倒是她天性里有作乱的恶趣味。 他是个完美的恋人和长者,偏偏江棠喜欢看他失控的样子,喜欢他因为多巴胺变得心荡神迷的样子。 而且她清楚地知道,他乐在其中。 可今天他一反常态,神情认真得几乎有点肃穆,看得江棠有点发怵。 她试探地用指尖轻拂他高挺的鼻梁,这是亲密情侣间暧昧的信号,不论她作再大的妖都能靠撩拨化险为夷。 可今天好像不起效了,晋司诩抓住她的手指,用力地看向她的眼睛。 “别在这一行了。” 江棠头脑有些发懵,从他的怀里坐起。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晋司诩眼神在她毫无妆饰的素净脸蛋上流连,语气有些疲惫。 他不年轻了,日日地消磨在俗世杂务里,早没了青年的朝气和活力。可她正值芳华,绽放在万众瞩目之下,在艳羡里灼灼其华。 他第一次有违背尊长教导的卑劣想法,他想把她藏起来,想把她囚于掌心,想独享她的美丽。 可他说不出口,这样龌龊可笑的想法他一辈子无法宣之于口,只能蹩脚地说出一些不动听的话。 “你现在有的一切我都能给你,不需要你在娱乐圈里打拼。” 江棠当然是不乐于听见这样的话,她到底年龄尚轻,见过了花锦世界的光鲜亮丽,又整日被最精于算计和奉承的人物捧在中间,如今哪还能如当初一样耳根子浅。 她挺直身子,表情认真地有些稚气。 “我不要你给的,我要我自己赚的。” 她这样的神情和第一次巡演前一样壮志凌云,晋司诩看得有些恍惚,尚存的理智没有让他说出伤人的话。 可这次算不上争吵的插曲还是让他们的关系有了裂缝。 第五十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脸色不好,晋司诩也就没有再提这事,哄了几句又把这事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其实江棠觉得很悲哀,他们俩之间晋司诩始终占着上风,轻而易举地就能决定他们关系的走向,就连偶尔的示弱和服软,也是完全由他把控着节奏的。 外人看来晋司诩对她多好多宠,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段关系中她不过是一叶孤舟,随晋司诩的心意而飘荡。 他哄好了江棠,转头就让简季减了江棠的工作,工作量断崖上地下跌,留下的都是些推脱不掉和无足轻重的。 简季仿佛知道这件事很不光彩,干脆面也不露,只在电话里安慰她。 “累了那么久,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江棠握着电话无力得很,当初简季能被强迫着接纳她,如今当然也会被逼着改动她的工作行程。 冤有头债有主,江棠当然知道该找谁,可罪魁祸首恬不知耻,名正言顺地霸占了她的休息时间,还美其名曰带她休养。 指责的话自然就说不出口。 只是这人休养的方式才更令人发指,不过是变着法地带着她到各种环境优美、风光旖旎的会所、山庄、酒店虚度光阴,白天还算是正经的陶冶身心,晚上就是单纯地满足某人的口腹之欲。 一段时间下来把江棠折腾得比工作还累,她开始怀疑从前对晋司诩的一切判断,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黑化了。 她捧着晋司诩的脸拍了又拍。 “你把端方持重的晋司诩还给我。” “回不来了。” 晋司诩回答得干脆,单手把人捞到怀里。 江棠预感不好,刚好抓住正在响动的手机,逃也似地跑开。 “我接电话!” 晋司诩看衣衫凌乱的少女跑走,轻薄的衣料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身量,喉头不自主地滚了滚。 电话是徐之皎打来的,约江棠出去见面。 之前每次接到徐之皎的邀请江棠都不是很情愿,可这次却宛如救星降临,立马就开始收拾。 听见她悉悉索索的动静晋司诩也跟着走进来,靠在墙上看江棠换衣服。 “你要出去?” 江棠一心想逃离此人的魔爪,也顾不得害不害羞,麻溜地换下衣服,抽出空回答。 “嗯嗯,徐老师约我出去。” 想起晋司诩最近比简季还称职地检查她的每一趟行程,有一点不满意都不肯放人,她又有些不耐烦,没来头地想呛他。 “你和我一起去?” 晋司诩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不满,还认真地考虑起这个请求。 “我就不去了,每次遇见她都没什么好事,但我可以送你。” 江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手上急急忙忙地去拉裙子的拉链,却怎么都拉不上。 晋司诩见状上前接过拉链,一只手轻柔地将她的柔发拨至胸前,露出一大片光洁白皙的皮肤,他轻轻地握住拉链往上提,修长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江棠细腻的背脊。 江棠连日的郁火随着他的动作升腾,微小的不满也随着脊背的痒意放大,她下意识地回头瞪他。 “你好烦啊!” 晋司诩的动作却止住了她回头,他埋进江棠的发间,双手合抱住她纤细的腰肢,呼吸带着点潮气落在江棠的头顶。 “是我不好,我以后尽量克制。” 不知道为的哪一件事,总之江棠默许了他的道歉却也没说软话原谅,这些天他顶着那张具有欺骗意义的脸给她说了多少次对不起了,哪一次真的说话算话了。 江棠想到自己这些天快散架的身子骨,咬着牙关不肯理他,晋司诩倒是有犯错的自觉,低眉顺眼地给江棠当了司机,一路比五星网约车司机还殷勤。 江棠心情好了一些,虽然还不肯说话但已经忍不住笑意,与徐之皎见面的时候彻底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徐之皎自然是嫌她没出息,抿了口茶摇头晃脑地吐槽。 “恋爱的酸臭。” 等再抬头看清江棠的脸色,她刚喝下去的茶几乎都要喷出来。 “天,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你晚上不睡觉啊。” 江棠脸一瞬间涨红,捂着脸语无伦次起来。 “哪,哪有......” 徐之皎是过来人,眨眼间就能想明白,不过仍是不赞同地摇头。 “还是节制点吧,怎么说你也是明星,注意点皮肤吧。” 江棠越听脸越红,端起茶掩饰自己的慌乱,咳了咳打断。 “好了,老师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啊?” 这话徐之皎听了却不高兴,抬起身子戳了戳江棠的额头。 “小没良心的,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越说越乱,越乱越错,江棠索性脖子一缩当乌龟。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她装乌龟的计划是有效的,徐之皎确实不需要什么人搭话,自己就能唠一下午。 面前一壶清茶,一些时兴瓜果全都便宜了江棠,徐之皎只在口干舌燥时拿起茶杯润润唇,好像咽下去都耽误她说话的时间。 徐之皎今天的表达欲尤其旺盛,江棠也不打断,在她这里总是能了解到晋司诩的另一面。 她说晋司诩从小就是个板板正正的小孩,既不和周群他们一样放荡,也不和她们一样自由,夹在两个家族之间一直循规蹈矩。 所以让江棠也多体谅他,他难得开荤食髓知味一时没有节制,过些时日就好了。 光天化日下一本正经地讨论这些,江棠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不住地咳嗽企图让她转移话题。 可徐之皎会错了意,转过头就开始讲院子里那些混世魔王们的荒唐事,劲爆程度堪比八卦小报。 江棠脸都咳红了她才后知后觉,一脸无辜地问。 “你不想听这个是吧。” 江棠忙点头,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结果徐之皎还是大剌剌地开口。 “哎呀,你放心,晋司诩没干过这些事。” 江棠被她的脑回路打败,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可突然福至心灵地感觉到什么,静静地看向徐之皎。 “您找我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徐之皎一向坦荡的眼神忽然的闪动。 第五十一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徐之皎刚刚还说个没完的嘴诡异地顿住,似是没料到江棠会这样直接,之前迂回婉转的想法都被打回,看着江棠平静的眼神半晌才幽幽地道。 “可是他不一样。” 江棠抿了口水,试图缓解自己干涩到有些颤抖的嗓音,转过头看窗外,好像没有听懂徐之皎的弦外之音。 “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 徐之皎眉头紧锁,似是不忍地握住江棠的手,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 “虽然我们一直不对付,但是他真的挺苦的。他不像我没什么压力可以没心没肺的,也没有完全可以托付的家庭给他支撑,自从他来到京元,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性子古板又压抑,和你在一起以后才像个活人。不论是作为你的朋友还是作为他的朋友,我都希望你们能走下去。” 徐之皎愁得能拧出水的表情不像是要给他们说祝福,江棠面无波澜地听着,心里敲着响鼓等待她的转折。 果不其然,徐之皎下一句话几乎带上了哭腔。 “可是晋家和何家始终是绑在一起的,没有何家晋氏怎么可能在京元快速立足,还有了今天的规模。” “你们可以不在乎晋家的看法,可是何家的这一坎你们是迈不过去的。” 徐之皎说得足够通俗易懂,几句话就将背后血肉模糊的利害关系讲清楚,可江棠还是下意识地想为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做微不足道的抵挡。 “没入京之前,晋氏也是江城数一数二的企业。” 她底气不足,说出来的话也轻易地被反驳。 “没入京之前晋司诩也不是晋氏的话事人,也守护不了他们母子在晋家的地位和尊严。” 徐之皎的话像一根细针,无声无息地刺破了她心中那层脆弱的薄膜,将她的幻想彻底戳破。 那夜委顿的晋司诩和晋家人咄咄逼人的态度映入脑海,江棠猛地抬起头,徐之皎脸色有些难看,却坚持着继续说。 “没有外公和舅舅的支持,他的一切努力和付出都会付诸东流,晋家人也不会再因为忌惮他而尊重他早逝的母亲更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字字诛心,江棠心仿佛被一层层剜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头脑却越发清醒,不过越清醒越觉得心凉。 徐之皎许是不忍再看江棠的表情,低头紧握着她的手。 “何况到了现在,晋家需要何家,何家也需要晋家,到底是隔了一层,外公和舅舅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她皱着眉狠心说完,却听得江棠轻笑了一声,不由得有些错愕地抬头。 江棠的笑容牵强得有些苍凉,透着些无奈和悲怆。 “是何群让你来的吧?” 徐之皎愣住了,回过神来后猛地咳嗽起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回答了江棠。 江棠笑得更悲伤了,明明眼眉嘴角都是弯的,却看得人觉得心痛。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徐之皎眼神开始闪躲,平时能言善辩的嘴此时半天寻不到好的借口。 江棠不笑了,眼神里有些坚定的怅惘,失焦的痛苦。 “他看不上我,” “不,不是的,是我不让他来的......” 江棠没听徐之皎仓皇的辩白,语气平淡到绝望地诉说。 “何家看不上我,我这样的人不配进他们的门,甚至不配入他们的眼,所以他连面不屑于见。” “小棠......” 徐之皎开始后悔今天答应了何群的请求,她感觉面前的江棠几乎在一点点消散,有些紧张地喊了她的名字。 江棠听见声音勾了勾嘴角,却做不出别的表情,她举杯将面前的茶水饮尽,壮士赴死般决绝,然后抬起那双清澈的眼眸。 “那你呢?” 徐之皎有一瞬间的恍惚,没反应过来。 江棠搁下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问出同样让徐之皎心碎的问题。 “晋司诩不能和我在一起,那何群会娶你吗?” 徐之皎一向以过来人的身份自居,第一次被江棠这样诘问,可她的反应也很是平静,仿佛只是在回答今天吃什么。 “他不会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他。” 江棠的眼神虚了虚,有些看不懂徐之皎的神情。徐之皎却笑了起来,用开玩笑的口吻调侃。 “他家是真有王位要传哪,我可不敢嫁。” 她语气轻松,但两个人都知道这不是玩笑。徐之皎坐直了身子,露出细长的脖颈,处处都是矫饰和伪装的高傲和矜持。 江棠不太流畅地低下头,算是全了她的颜面,可还是忍不住问。 仿佛这样就能从徐之皎和周群中间窥见一点她的结局。 “那你以后呢,他另娶她人以后呢,你也还要留在京元吗?” 徐之皎的呼吸听起来有些异样,语气勉强维持着平静。 “当然了,我有我自己的事业,我的家庭,我难道还要因为他放弃一切吗?” 江棠认真地看徐之皎不自然的表情,自然没错过她颤抖的睫毛和指尖。 是啊,徐之皎是个多骄傲的人,志得意满的一生怎么会允许自己败在感情上呢。她有资本也有底气,和何群耗完这一生。 晋司诩和他们不一样,江棠就更不是那个世界的人了。 她没有那个心气更没有那个能力,能淡定自如地接受晋司诩另娶,能受住旁人的冷嘲热讽。 她短短的前半生所求甚少,无非是自由和爱。既然得不到爱,那她宁愿挣脱这一切金枷玉锁去换一个自由。 想清楚这些,江棠起身欲走,徐之皎却又叫住她。 “小棠,别让他太难做了。” 亏她这时候还能记得何群布置的任务,江棠打心底地佩服徐之皎。 “知道了。” 临走前,江棠回头看了一眼徐之皎。 她还坐在那里,低着头给什么人发消息,大概是在给何群汇报任务进度。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绵甜的笑容,看起来和一般热恋中的女孩没什么区别。 可江棠莫名地心酸,或许是同在相似的处境,她破天荒地觉得其实徐之皎也很可怜,和她一样。 第五十二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那天和徐之皎见面回来以后,江棠和晋司诩的相处就同隔了层什么一样,虽然她的态度更主动,脾气也更温和,可是始终觉得自己好像烈焰的余烬,使出浑身解数仍然乏力。 她是知道的,何群能找到徐之皎来劝她,那说明晋司诩和家里已经出现了难以调和的矛盾。 他劝不动晋司诩,才会纡尊降贵地联系江棠。 江棠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照徐之皎说的,一身纸醉金迷养出来的坏习气,不是什么好人。 半点不像晋司诩,踏实、真诚、体贴...... 可他的话,江棠听进去了,也正是因为听进去了,才会越发眷恋地细数晋司诩的好处,贪恋他们相爱的日子,她是真的舍不得。 他们的日子明明看起来还那么美好,怎么就走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候了。 她答应了何群,却没说服自己。 在无数缠绵悱恻的瞬间,她贪婪地推迟着告别的到来。 他们住的公寓外面有一棵长势喜人的海棠树,整个春天都摇曳着繁盛的花朵,见证了他们最后的甜蜜时刻。 江棠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海棠花落尽的时候,就是道别的日子。 为了这点最后的温存,她推了所有能推的工作,日日和晋司诩窝在这小公寓里。 晋司诩虽然觉得奇怪,但却享受江棠难得的主动和温顺,随便他怎么揉搓都不生气,活像棉花团子成了精,他乐于逗她,只是逗着逗着就又滚到一处了。 江棠年轻,性子又淡,对这事从来不热衷,每次都要晋司诩哄着央着,这段日子倒是很配合,甚至称得上热情。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晋司诩被她引得心旌摇曳,全然没察觉到江棠眼底越来越浓的不舍。 这样荒唐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棠才终于有了正事要干。 她提名了一个颇有含金量的奖项,虽说获奖概率几乎为零,但总归来说算是对她的肯定。 江棠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的,虽然她始终认真对待每一份工作,但是天分在那里,不论她多努力,最多只能让参加的项目变得更赏心悦目一点。 尽管她还没想好之后做什么,不过怎么都不会继续做艺人了,这种浮华喧嚣的日子总会让她联想到同样耀眼的晋司诩。 而这份提名也算是对她这段短短旅程的纪念和慰藉,她发自内心地看重和欣喜,所以不顾晋司诩的反对,强硬地要去参加颁奖典礼。 但作为补偿,她定了最迟的航班,好能多陪晋司诩一晚,同时准备身体力行地帮他消火。 只是进行到一半,有电话坚持不懈锲而不舍地打来,晋司诩忍着火接通,不过一句话他就起身去了别的房间。 江棠累极了,第二天又要早起,也没顾得上管他,自顾自地睡了。 定的闹铃只响了一声就被晋司诩摁掉,但江棠睡眠浅,仍然醒了过来。 屋子里只有隐隐的光线,晋司诩坐在床头,形容有些憔悴,似是一夜未眠。 不用问也知道,能让晋司诩丢下她去接的电话只有何家,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新生的胡茬。 “怎么不叫醒我?” 手感并不好,偏偏晋司诩还顺着她的手指动了动,惹得她痒得要把手收回,却被晋司诩攥住了手腕。 “等你休息好了再继续。” 江棠很想给他一巴掌,但只睨了他一眼坐起身来。 “你再睡会吧,我要赶飞机去了。” 晋司诩没动弹,已经懒散地靠在床头,但神色已经松散了许多。 “哪有叫你赶飞机的道理。” 他一味的贫嘴惹得江棠嘴瘾也上来了,瞥向他。 “省省吧你,现在已经晚了,你有那么快?” 晋司诩猛地收手,抓着江棠的手臂带着跌入了他的怀里,语气缱绻。 “试试不就知道了,我尽量。” 江棠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焦急起来。 “别闹了,我真的要去赶行程,季姐她们还等着呢。” “我没有闹。” 只来得及听清这句话,江棠就被揉入了晋司诩的怀里,被长久地攫取自身的氧气。 念及今晚的正事,江棠剧烈地挣扎起来,甚至在他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试图让他放开自己。 可弥漫的血腥味却让晋司诩更加兴奋,动作也越发凶狠。 江棠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晋司诩的反常或许是因为那通电话。然而此刻她却如同陷入泥沼,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能摆脱晋司诩。 无论是劝解、求饶还是斥责的话语都变得凌乱不堪,无法拼凑完整。 等迷迷糊糊醒来时,时针已经指到了一点,她急急忙忙地拿起手机联系简季,试图找到一个能按时赶到会场的方法。 简季还没回复,晋司诩已经被他的动静弄醒了,睡眼惺忪道。 “急什么,我找人送你。” 当务之急不是和他吵架,江棠没有理他,只是着急地穿衣服要出门,可看见镜子里的身体以后又停住了动作。 肩颈上布满了显眼的鲜红痕迹,她颤抖着拿起遮瑕试着补救,好几下以后痕迹依旧红得鲜明亮眼。 晋司诩看见她的动作,仍然懒懒散散。 “就说是拔火罐拔的呗。” 江棠的身体里的血液突然失去了温度,冷得透彻心扉。她惊愕地意识到,自己似乎从不认识这个共度四年的男人。 尽管他在自己的圈子里处境微妙,品性与那些纨绔子弟格格不入,但他们内心深处都潜藏着高傲,骨髓里都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仿佛天生便拥有不与世人平视的特权。 “呵。” 江棠轻笑出声,还以为是自己的玩笑起了效果的晋司诩表情变得轻松,却在看见她下一个动作时瞬间变了脸色。 还带着体温的戒指被江棠轻轻地搁在梳妆台上,玉髓在白色的桌面投下一小片温暖朦胧的阴影,就像江棠前24年的人生一样,混沌但幸福。 晋司诩脸色变得铁青,周身都降了温度,死死地盯着江棠的动作。 江棠摘了戒指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声音也变得轻飘飘的。 “戒指还给你,陪你四年的日子也就当作我欠你的,一并赔给你。” “此后我们两不相欠。” 第五十三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晋司诩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敢相信江棠的话,倚在床边没有反应,只有脸色惨淡得像古希腊残缺的雕像。 江棠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深知不能再纠缠下去,只拿上手机往外走。 然而刚转过身去就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江棠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强撑着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她没走出去两步就又被锁进了晋司诩的怀抱,她背对着他却没有抗拒。 她深知晋司诩不会轻易放弃,只是难免心有戚戚,她真的不想让他们的分开如此难堪破碎。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悄无声息地从晋司诩的生活里退场,宁愿了无痕迹,也不想留下创伤。 晋司诩抱着她的手有些颤抖,徒劳地一圈圈缩紧。 “我错了,我以后不干涉你的工作了。我现在就派人送你去会场,不会有影响的,我可以推迟开幕时间,别生气好不好。” 江棠抬起手搭在他青筋鼓起的手背上,越发心凉。 她视之瑰宝并且为之努力的荣誉和声名,与他们而言不过使臂使指的一桩小事,从前想与他并肩的幻想现在看来更是天方夜谭。 她碰了碰的他的手背,声音不自知地冷了下来。 “我不去了,以后也不去了。” 晋司诩有些意外地把江棠转了过来,想通过她的表情确定她说话的真假。 “真的吗,那你还生气吗?” 待看清江棠的神色以后,晋司诩沉默了下来,扶着江棠手臂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轻颤。 她平日虽然冷清,但却从来没有如此了无生色,像一滩结了冰的水洼,从头到脚都透着苍凉的微寒。 一开口,更是给他们的关系判了死期。 “一切都结束了,早该结束的。” 晋司诩被她全身的寒意浸得手脚发凉,僵硬地挽留。 “不,我不同意。你不是答应了要嫁给我吗?” 他有些无措地拿起戒指想为江棠戴上,却被江棠轻轻地推开了。 他手抖得厉害,江棠轻轻一推戒指就被打落到了地上,发出连环往复的声响。 江棠垂眸看向戒指落下的位置,嘴唇翕动,似乎在考虑合适的措辞。 她不想说太伤人的话,可又要晋司诩清楚地知道,他们没有以后了。 “可我们不能在一起啊。” “为什么不能?” 晋司诩反问得斩钉截铁,直直戳向江棠心头最脆弱的地方,她扭过头去,不让光线照亮她的泪光。 “因为我们不是一类人,你家里人不可能接受我,我也不可能稀里糊涂地和你厮混一辈子。你有你的宿命,我有我的归处,我们就此别过,好吗?” 她的声音泠冽如山泉,却听得人心如刀割。 晋司诩从来镇静自如的脸上开始有了痛苦的裂纹,眼神闪过一丝无助,试图抓住江棠的手。 “不,我可以说服他们的,我可以的。” 江棠摇着头退后,无奈地说出埋藏心底深处的想法,若非要让晋司诩断了念想,她也不愿意撕开自己的伤口。 两个相爱的人如同血肉相连,对他残忍何尝不是对她自己残忍。 “说服他们接受身世零丁的孤女?还是说服你自己接受大权旁落,尊严全无的后果? 你家里人不可能看得上我,更不可能同意让你娶我。何止你的家人,就连你大概都没有真的接受过我,尊重过我。 我不过是一个漂亮新鲜的玩意,一旦生活不再高枕无忧,没了美衣玉食的滋养,你还会依旧待我如初吗?” 江棠一层层剖开自己的担忧和痛苦,说得心头滴血,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可晋司诩似乎还是不肯放弃。 他的表情看起来不比江棠好多少,同样悲伤又矛盾,他深深皱起眉头,像一个做错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江棠。 昏暗的室内只有他脚步摩挲的声音,江棠情绪崩溃到了临界点,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手机铃声却突然在他们在他们中间响起,晋司诩只拿起来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 江棠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纠结的表情,却觉得如释重负。 虽然不知道最近具体的形势如何复杂,但从连日不分昼夜的电话和何群焦急的态度中可以窥见一二。 有人在逼着晋司诩做选择。 江棠生如浮萍,能在晋司诩的庇护下过了几年的安逸日子,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不想再做让他摇摆不定的钟摆,所以表情尽量轻柔、声音尽量平稳地催促。 “你去吧。” 见江棠平静下来,晋司诩犹豫再三换上了衣服,临走前再三叮嘱。 “等我回来。” 江棠拉开窗帘,让光线投进室内,隔着窗最后看了一眼晋司诩的背影,然后推开窗让还有些微寒的春风灌进室内,吹散了她最后的留恋。 她没什么东西要带走的,只拿走了手机给简季发了道歉的信息。 她要退圈的说明有多轻描淡写,简季的回电就有多暴跳如雷。 江棠静静地听着简季絮絮叨叨违约要赔付的金额,会白白错失的大好机会,等她歇气的时候才淡淡地回应。 她愿意赔偿所有违约金,也愿意放弃所有机会,只是对不住简季对她的筹谋。 简季一口气就要上不来,江棠这样淡然的性子平日里最好摆布,这时候也最是决绝,她知道劝不住江棠了,只不甘心地问为什么。 江棠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起了简季还记不记得之前对她的初印象。 简季一时有些懵,脑海里闪过当初那个精致如洋娃娃的女孩。 “你和路导都说过,我两眼空空没有任何东西,所以我想试着去填满我的世界。” 简季没有再说话,江棠知道她明白了,再次道谢以后挂断了电话。 她只身站在公寓门口,就像第一次来到这个公寓时一样两手空空,空有一颗无畏也无谓的心。 一阵微风卷起一片花瓣吹过她的脸颊,她顺着花瓣飘落的方向看去。才终于注意到,昨日还繁花似锦的海棠树已经凋零殆尽,一地凌乱的花瓣昭示着春日盛景已成过往。 第五十四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自然知道何家有能牵绊住晋司诩的手段,不过终究是事久生变,变则生乱,他们要送走江棠的决心也十分坚定。 因此江棠出国的手续办得出奇得快,如果说他们没使力她都不能相信,不过这也导致了她站在机场里仍然有些恍惚。 出国是她提的,不过就算她不想也会有人千方百计地把她送出去,她索性省了这一步,自己主动离晋司诩更远一点。 不过除去这一层原因以外,她也想出去看一看,就像和简季说的一样,她的心太空了,她想去看看世界,让天然的充沛的情感充盈她的内心。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来送她的竟然会是陈祇。 自上次一别,两人就再没了联系,隔了这么久再见难免有些尴尬。 何况偌大的机场里,陈祇像是看不见旁人似的,就这么径直向江棠走来,她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江棠和他到底没什么过节,甚至对他还有些歉意,慢慢也就坦荡地迎着他的目光打量起来。 陈祇没什么大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阳光明快,简单的白t都能穿出特别的味道,只是脸上的笑容隐隐有了历练过的市井气。 看着人走到面前,江棠率先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 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彻底和旧世界断了联系,她现在没有追根究底的力气和想法,只想简单地叙叙旧,就当是最后的告别。 陈祇愣了愣,但很快也领会到她的意思,也笑得没心没肺。 “国外的阳光可毒了,你可要做好防晒呀,不然以后都认不出来了。” 江棠附和着笑了笑,语气轻松。 “我以后又不上镜也不跳舞了,小麦色皮肤也挺好看的。再说,我以后很难会回来了,我们可能也不会再见面了。” 陈祇的笑容虚虚地凝在脸上,他沉了沉声,但还是尽量轻松地回应。 “我知道,我可以去见你呀。” 江棠知道他不是客套或是开玩笑,收敛了笑意,露出这些天疲惫的底色。 “你要知道,我是个漂泊的人,你的等待和付出是没有结果的。” “那正好,我就喜欢追逐。” 江棠都还没能厘清自己的内心,此刻完全无法回应陈祇的感情,但仍然感动于他每一次的真挚。 可越是这样,她越明白不能耽误这个晶莹剔透的人,慌乱地丢下一句对不起以后,江棠跟随着广播的指引落荒而逃。 有何家的帮助,江棠可以随意地在满世界闲逛,她的存款也足够她安逸地躺上几十年。 但她没有选择那些个人群扎堆的国家,也没有选择那些以美景闻名的度假胜地,而是挑了巴拿马作为她落脚的第一站。 她第一次出国就是去的巴拿马,比起完全陌生的异国他乡,有过度假记忆的巴拿马能让她有些许安全感。 不过她也没有固执到想去故地重游,而是在巴拿马城区度过了一段几乎停滞的时间。 她日复一日地在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间游荡,脚步漫无目的,心灵似乎也在无尽的巷道中迷失。她会随意地走进狭窄街道旁的小酒馆,那里总是弥漫着浓郁的酒精与陌生的香气,点上一杯名字奇特、含义不明的酒,让自己沉醉在酒精的海洋中,放纵着每一个感觉,任由它们在热带滚烫的夜幕下自由生长。 日子长了,巴拿马汹涌的热气和热辣的人情一齐撞开了她没怎么设防的内心。她结识了一个当地的巴拿马女孩和一个华裔女孩,两个人真诚淳朴,很快就将江棠当作了自己人。 在她们俩的引领下,江棠的日常活动不再限于喝酒和闲逛,接触到了许多从未想象过的新奇事物,甚至被她们热情地拉着一起注册了巴拿马大学的课程。 在国内时,她心是空的,感受却是复杂的,只让她觉得割裂和痛苦。而如今她的日常生活被各种新鲜的事物填满,不再只是被迫地接受被安排好的日程,才终于能听到心脏与世界的共鸣。 她很快不再满足于巴拿马的界限,内心那股无法抑制的探险欲望驱使她跨越国界,开始在世界各地留下足迹。最初,她只是沉醉在中美洲的热烈气氛,歌舞升平的场面让她暂时忘却了内心的束缚。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发现,即便是最喧闹的狂欢也无法完全抚平她对自由的深切渴望。 于是她又踏上更广阔的旅程,将脚步延伸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她追逐着风的方向,让心灵在异国他乡的自由空气中翱翔。每一次旅行都是一次自我发现的旅程,她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让内心的渴望得到了真正的满足。 她伴随科考团队踏上非洲大草原,亲眼目睹壮观的野兽迁徙。那是一种来自生命深处的原始本能,是对生存、繁衍的无尽追求,深深地震撼了她的心灵。 她也曾作为一名动物保护志愿者远赴南极,在冰天雪地中亲手救助了那些受到威胁的企鹅,体验到了生命的脆弱与坚韧,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众生平等的真谛。 也曾在在冰岛的夜晚彻夜未眠,痴迷地追逐着那绚丽的极光。光阑如梦如幻,如同万象之美在她眼前绽放,让她在寂静的夜晚中领悟到了生命的无限可能。 每有一次新奇的经历,她都再一次感谢从小练舞给她带来的好身体,能让她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渐渐地,江棠原本只是用来与友人交流的软件记录了她每一次疯狂的旅程。比起从前交差的营业,江棠在这个软件上展现出从她自己都没见过的野性和生命力。 一些国内的粉丝也发现了她的账号,纷纷在评论底下抒发自己的情感。 江棠一开始并不很在意,除了友人的评论都一概忽略,不过有一个粉丝始终执着地给她留言,久而久之她也有些眼熟,某个无聊的晚上顺手点进了那位粉丝的私信。 只是这一简单的动作,却让她有了不小的震撼。 第五十五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这个id叫做奶黄包子的粉丝的评论几乎遍布了江棠的每一条动态,不同于其他粉丝千篇一律的夸赞,奶黄包子的每条评论都十分走心,许多还很符合江棠的心境。 江棠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看完了评论又点进她的主页,除了id和头像都是初始化的状态。 她有些遗憾地划了划,然后尝试着点开私信。 刷不到尽头的小作文扑面而来。 换做以前,江棠或许会排斥如此热烈直白的情感倾注,可现在她已经能静下心来认真地读每一个字。 她出国已经两年多了,这短短的两年比她从前的二十多年都要精彩充实,她时常会觉得自己重活了一遍,从前和现在已经完全割裂开来。 所以在看到奶黄包子谈及以前的种种,她难免有恍若隔世之感。 在奶黄包子里的叙述里,她仿佛真成了降世的神女,天降的紫微星。 江棠觉得好笑,她有些诧异会有陌生人能对她有那么厚的滤镜,可是越往下读越觉得动容。 奶黄包子解读了她参演的每一部作品,就连出场寥寥几分钟的角色都写了千字的人物小传,然后再附上对她的鼓励和肯定。 内容翔实,专业认真到让她这个半吊子演员都觉得汗颜。 私信里还断断续续地穿插奶黄包子的自述,她说她身体不好,每天做得最多的就是在家里追剧上网,自从第一次知道江棠以后就被深深地吸引和治愈。 她还说,虽然她不懂舞蹈,可对比了江棠舞台上和拍戏时的表现,她觉得江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拍戏时她没有枷锁。 江棠默然,之前她无暇去想这些,满心都是如何才能配得上晋司诩,想必倒是可能要比跳舞时有野心和欲望。 现在她倒是闲了下来,只是一直都避免去回忆那段日子,若不是今天无意点开了奶黄包子的私信,那她也许真的会逐渐淡忘直到彻底尘封。 她手指划到最底下,看见对方最新发来的照片。 是一封手写信,希望她一直快乐,也希望她不要轻易放弃她的事业,国内有很多粉丝一直在等她的新作品。 江棠五味杂陈,点开她发来的链接。 页面跳转到一个国内的网站,江棠的照片滚动着占据网页的大幅版面,剩下的版面井井有条地收集了她的各个作品、访谈、杂志还有粉丝自发的安利剪辑。 江棠已经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挨个点进去看。 那些她自己都要记不清的角色,在粉丝的剪辑下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就连那些没几个镜头的角色经过加工都有了异彩纷呈的一生。 江棠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粉丝波澜壮阔的爱。 她自问不曾对任何人有过亏欠。对于朋友,她给予了毫无保留的关怀与陪伴;对于爱人,她付出了全心全意的爱与温暖。在工作上,她同样尽心尽力,一丝不苟地配合与完成每一项任务。 在今天之前,她都坚信,自己无愧于任何人。 但是她现在才发觉,她从未对粉丝有过任何真心的回馈。 有那么多人把她当作情感支撑,可她此前却没有提供过任何情绪价值,将工作和粉丝都冷冰冰地独立于她个人之外,竟然从来没想过,粉丝不止是数据和价值,更是活生生的人。 江棠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歉疚感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 世事总是阴差阳错,让她在无法挽回的时候才认识到她辜负了多少人的信任和爱。 但她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在外漂泊的两年让她习得了超强的行动力。 既然觉得愧疚就尝试去回报,她开始试着向世界各地的影视公司投递简历,只要有机会她就愿意去。 这件事还没着落,江棠又收到了国内的消息。 她出国以后就弃用了之前所有的手机号和账号,唯独给向李留了联系方式。 既是因为向李是她认识时间最长的朋友,她实在割舍不下这段友情,同时也是因为向李留在了江城,能够替她多少看顾母亲一二,即使母亲并不需要。 向李和她同是舞蹈生,只是当初在江城读完大学以后就留在了本地工作,在江棠还在胡闹的那些年早早地安定下来,如今孩子都能满地爬了。 江棠时常感叹,她俩性子一动一静,向李从来都比她贪玩,男朋友都谈了一足球队,没想到如今两个人倒换了个个。 不过两个人竟然能处这么多年自然有自己的默契在,江棠从来不会干涉向李的决定,向李也不会评判江棠的生活方式,但都心照不宣地在彼此的生活里留下对方足够的参与感。 即使没有线下见过面,向李的小女儿也会隔着屏幕亲昵地喊江棠姨姨,小孩子口齿不清却很热情,糊得摄像头上都是口水。 实话实说,人生总是充满了遗憾和缺失,就像一幅拼图,总有那么一两块难以找到,江棠忍不住会羡慕起向李温馨的生活气息。 每当她看到向李在朋友圈里分享那些温馨的瞬间,无论是和家人围坐一桌的晚餐,还是与朋友们欢声笑语的聚会,她的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淡淡的羡慕。那些看似平凡的生活细节,是她可遇不可求的。 向李没注意到江棠的变化,故作嫌弃地把女儿抱开,转过头来正色道。 “小棠,你要不还是回来一趟吧。” 江棠刚浮起的淡淡笑意一点点褪去。 “怎么了?” 向李似乎有些为难,不安地将碎发别在耳后。 “唉,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江老师她身体不太好了。” 江棠神色暗了下去。 “很严重吗?” “也没有啦,江老师年龄也大了,有个头疼脑热也很正常,我就是觉得你要是有空,回来看看也行。” 也许是江棠表情实在不好看,向李随意又提了几句就匆忙地挂了电话,给江棠留下个人空间。 江棠的思绪已经飘远,失焦的眼神在星星点点的夜景里变得怅惘,或许是该回去一趟了。 第五十六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告别了国外的友人,江棠迅速买了回国的机票。 向李是最知道她母女关系的人,若不是真的到了危急的时刻,是绝对不会主动向江棠提起母亲的。 江棠对母亲虽然有心结,可所谓有爱才有恨,她不可能放任母亲自生自灭。 她没有买不到直达江城的机票,只能从京元转机。不过如今她已经不是当初矫情的性子,付款的手只微微顿了一下就完成了购买。 直到飞机穿过重重云层,在颠簸和心悸里她昏昏沉沉地想起从前在京元的日子,才有了近乡情怯的忧心忡忡。 当初的分开太过草率也太过仓促,匆忙到她还没来得及回味离别就一头扎入了新的生活。 据说人的大脑有一种保护机制。会在遭遇极致的痛苦时悄然抹去那些撕心裂肺的记忆,避免人在无尽的悲伤中沉沦。 而也正是这样的遗忘,会让人对那些曾以为永远无法释怀的痛苦,产生了一种仿佛它们并不重要的错觉。这种错觉,或许正是大脑为了保护身体而精心编织的一场幻梦。 然而如今重返故地,梦也该醒了。从前的回忆争先恐后地涌入江棠的脑海,一遍遍地提醒她,她根本没有遗忘,也从来没有释怀。 但两年多的漂泊生活起码教会了她坚强和伪装,下飞机时她掏出一副墨镜遮住自己红肿的双眼,依旧是潇洒的都市丽人。 国际都市的机场都大得离谱,江棠难得用脚丈量这座航站楼的体量,不由得发出抱怨。 她身材高挑,气质出众,又欲盖弥彰地戴上了墨镜,一时间吸引了不少路人的侧目。 “诶,她是不是之前很火的那个女明星来着?” “好像啊,但是不应该吧,皮肤好黑,一身都是杂牌,不会是明星吧。” 稀稀疏疏的讨论声逐渐变小,江棠没放在心上,加快脚步往前走。 两年时光匆匆流逝,这座自建成之初便以完备著称的机场,似乎并未在岁月的洗礼下留下太多痕迹。 唯一能引起江棠注意的,便是那张引人注目的双人海报,仿佛成为了这个熟悉场所中一抹别样的色彩。 她身体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牵制住了,无法动弹。而身后的嘈杂讨论声却如潮水般涌来,无情地侵蚀着她的神经。 “这是晋氏的总裁和夫人吧。” “是啊,婚讯都公布一年了海报还挂在机场呢,还真是恩爱呀。” “那当然了,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更何况机场也有晋氏的出资,人家的产业放自己的照片也很合理吧。” 这些微不足道的闲言碎语,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但对江棠而言,却犹如晴空万里的天际突然劈下的惊雷,震撼得内心一片狼藉。 任由身旁人来人往,江棠却始终钉在原地,久久地注视着那张显眼得刺眼的照片,看得颈椎和眼睛都隐隐发酸,却还舍不得移开眼睛。 照片里晋司诩风采依旧,表情和笑容都和记忆里没有半分差别。旁边的女性也是贵气十足,笑得一脸的志得意满,属实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江棠有些可悲地笑了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想知道,晋司诩在拍照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是在想他终于能够稳固家族产业和家庭地位,还是在想他们终于是错过了呢。 明明长相没什么变化,可江棠却觉得她如何都无法把眼前人和当初那个含泪说要娶她,要她等他的人联系起来。 她木然地移开步子,拿出手机退掉酒店和机票,重新购买了一张最近的到江城的机票。 京元已经不容她再多停留一晚。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回国以后她的支付方式自动换成了从前常用的那张银行卡,机票和酒店的退改信息也第一时间同步到了另一个人那里。 自江棠走后,晋司诩的睡眠越来越差,常常凌晨都还清醒着,所以看见那个魂牵梦绕的名字时,他第一时间是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确认无误后,他毫不犹豫地订了飞往江城的机票,内心的激动几乎让他无法平稳呼吸,在公寓里来回踱步。 这些年来,他如同被执念驱使的狂人,四处寻找江棠的踪迹。然而,命运的捉弄和旁人的阻挠总是让他功亏一篑。每当他即将触及她的消息,希望如火花般闪烁时,再次寻去,却只见人去楼空,徒留一地寂寥。 时间久了他也不禁怀疑,是否是江棠在故意回避他,隐藏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不愿再见他。 如今她突然直白地暴露行踪,反倒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了。 江棠疲惫不堪,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奔波让她头脑一片混沌,连思考的力气都失去了。此刻她更加焦虑的是如何面对母亲,坦然地面对自己的过去和现在的处境。 说起母亲,徐之皎和简季都比她对自己关心更多,更像母亲,而她更像是一位引自己入门的师长,两人之间只有恩情而无温情。 小时候,母亲的舞团还在初创阶段,她尚有余力分给江棠一些关爱。但即便如此,她的重心也主要集中在江棠的训练和学习上。 自从向晋司诩求助后,母亲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她热爱的舞蹈事业中,从此不再主动关心江棠的日常生活和学习情况,仿佛将她彻底抛诸脑后。 年幼的江棠也曾执着于成绩和荣誉,那是她向母亲展示爱意的唯一方式。那时的她,总是竭尽全力地争取每一个机会,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换来母亲那难得一见的笑容和肯定。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江棠渐渐长大,能用更加成熟的眼光审视自己和周围的世界。她逐渐明白,那些年少时的执着和坚持,或许在母亲那里,从来都不曾有过真正的价值。 那份她一直渴望得到的母爱,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只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哪个孩子能真的接受这个事实呢。只要母亲不说,江棠就可以假装不知道,即使答案就藏在纸糊的窗后,她也不愿意戳破。 第五十七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来不及调整和休息,江棠刚到江城就和向李询问了母亲的情况。 向李却说得含含糊糊,始终没把病情说清楚,最后只给了江母就诊的医院地址,让江棠自己去确认。 江棠一颗心悬着不上不下,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却也没见到母亲。 这下连向李也慌了,不住地宽慰江棠,说着就要出门来和她一起寻找。 听着电话那头小女孩的哭闹声,江棠心头有些愧疚,也冷静了下来,劝住了向李。 她平时已经够麻烦向李了,怎么好让人家抛下年幼的小女儿一个人在家,何况她好像也知道了母亲在哪里了。 马不停蹄地抵达舞团,看见剧场里亮起的微弱灯光,江棠终于舒了一口气。 可越接近,她的内心愈发感到不安。她恐惧着那扇门后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母亲,更害怕看到母亲憔悴的身影。 每一步的接近,都像是在她的心上重重敲击,让她的心跳加速,思绪纷乱。 可那扇隔绝她和真相的门,就宛如她昭然若揭的心事,手上微微施力便轻易地敞开了。 于是江棠毫无心理准备地,看见了她最害怕看见的场面。 江婵四肢干瘦得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纸偶,风中残烛一般孱弱地在灯光下起舞。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前最拿手的舞蹈此刻跳起来却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干涩而卡顿。 江棠忍不住出声,好像这样能阻止她生命力的流逝。 “妈妈......” 江婵循声看了她一眼,动作没停,只是下一秒一个不稳摔在了舞台上。 江棠急忙奔上前去,伸出援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不住滑落。 “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江婵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垂眸看向自己无力的四肢,眼里全身落寞,半晌才看向身边的女儿。 “你怎么回来了?” 江棠还未开口,江婵的咳嗽声便如狂风骤雨般袭来,剧烈得仿佛要将整个身体都震碎。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仿佛她随时都可能倒下。 江棠的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她紧紧地抱着母亲,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滴落。她一边哽咽着安慰母亲,一边轻柔地为她顺气,试图平复她的呼吸。 “我听说您身体不好所以回来看看您,怎么会这样严重,我们快去医院吧。” “用不着,还死不了,你走吧。” 感觉到怀里一空,江棠也跟着站起来,心也跟双手一样失去了重量。 江棠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以前,回到了连路都走不稳就被江婵强压着学习舞蹈的小时候,回到了每次江婵都缺席家长会的学生时代,回到了每个雷雨交加的雨夜都被抛弃和忽视的成长时期。 她看着母亲的背影,终于问出那句每次都被自我调解强压在心底的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不爱她...... 江婵顿住脚步,回应的却是不耐烦的皱眉。 “什么为什么?” 太多的委屈不能一一倾诉,江棠只挑了一个最近的问出口。 “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出国两年多您从来不联系我?” 不论之前种种,江棠始终是希望听到母亲的安抚的,哪怕是一个拙劣的理由,她都愿意相信。 可是江婵连敷衍都难得敷衍她,说出来的话直接让江棠如坠冰窟。 “那你不管不顾地和晋司诩闹掰,有没有想过舞团的经营和我的处境。” 江棠有些难以置信,半天没有反应。 “妈妈......” 所以妈妈一直都知道她和晋司诩的关系,而且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由她背负压力而带来的一切。 “别用这种表情看我,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我从来没有逼你。反而是你,选择了这条路却不能坚持下去,实在是让我失望。” 江婵的神色越发冷峻,甚至还有几分嫌恶。 江棠呼吸越发不畅,揪着心口颤抖地开口。 “可是那会我才多大,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还没踏入社会就背上那么大的包袱,甚至没有一丝心疼,没有一点歉意......” 江婵冷眼瞧着越发挣扎痛苦的江棠,语气冷静地残忍。 “你是我的女儿,注定不可能是什么高贵的大小姐,自然......” 她没说完,江棠察觉到一丝异常,看着她的眼睛追问。 “什么意思?” 江棠眼神有些微的颤动,但仍倔强地不肯退缩,固执地与江婵对峙。 江婵在江棠的凝视中败下阵来,沉默着转过身去,不欲解答江棠的疑问。 江棠自然不肯作罢,追上前去拦住她的去路,只是刚触及母亲的手臂,她就整个人落在了她怀里,没了反应。 医院里,江棠站在病房门外看见母亲安静的睡颜,脑海里还回响着医生刚刚说过的话。 “你母亲时间不多了,好好陪陪她吧。” 上一次母亲住院是因为舞团破产气急攻心,她走投无路之下找上了晋司诩,然后才有了她后来荒唐的经历。 而这一次,就算她找上再世华佗都无力回天了。 生死面前,江棠不想再去纠结从前,只想让母亲最后的时日安静一些。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清楚,江婵醒来看见江棠一如往昔的乖巧容颜,仿佛之前的争吵不存在过,便知道了大概的情况。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像脆化的古籍裂开的缝隙,牵扯得江棠的心口发疼。 “怎么还没走,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江棠递上一杯热水,笨拙地转移话题。 “喝点水吧。” 江婵接过水,却没有喝,而是认真地用眼神描摹女儿精致秀气的眉眼,缓缓道。 “你知道吗,你和你的生父长得很像。” 江棠鼻头一酸。 自从她有记忆以来,她似乎与所有的亲缘关系都断了联系,包括那个神秘的生父。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话题是母亲的雷区,不可轻易触碰。 如今母亲主动提起,倒让她真的有了生离死别的意识。 她下意识地阻止母亲继续这个话题。 “别说那些了,我就您这一个亲人。” 可江婵的声音却十分坚定,不给江棠一点寰转的余地。 “这不怪他。” 第五十八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心中一惊,她长久以来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的身世之谜,竟然就这么在母亲那轻描淡写的叙述中,如同被残忍地剥离一般,血淋淋地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你出生之前他不知道你的存在,是我使了手段执意要把你生下来的。” 江婵始终紧盯着江棠,一字一句地把她不堪的前半生说给她听。 “我受了伤,不可能再跳出什么名堂了。可我不甘心,所以我生下你,用来报复他要挟他。” “他倒也不算绝情,一开始要把你带走,我不肯,就给了我一笔钱,才有了最初的舞团。” “不过我始终都高估了自己,我跳不好舞,也经营不好舞团。到你十八那年,把他给的钱全都赔完了。” “你不去找晋司诩,我也会去找你生父的。” 不待她话语说尽,江棠已洞悉其未尽之意。她试图说些什么,可声音却如同秋叶在风中颤抖,破碎而不成调。 “那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 其实江婵已经足够诚实,比起大部分隐藏自己的欲望还口口声声是为了孩子好的父母诚实太多。 但江棠的心却被这份突如其来的诚实深深刺痛。她可以接受江婵对她无爱的冷漠,因为在这冷漠中,她至少还能保留一丝自尊。然而,她无法接受的是,自己自出生起,竟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 这份真相,如同一把锐利的刀,深深地刺入她的心脏,让她痛得无法呼吸。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在一瞬间崩塌,所有的信念和期望都在这一刻化为灰烬。 看见女儿惨白的脸色,江棠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不忍,她别过头低低地道。 “对不起。” 江棠觉得自己这一生太过可笑,她猛地站起身来,但目光触及病床上油尽灯枯的江婵,什么话就都说不出口了。 她用双手遮住脸,无助地低声抽泣起来。 江婵的声音还在继续,或许是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不愿意再让她们这对母女稀里糊涂地结束,她的叙述中透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放纵,仿佛要将所有的秘密和真相都毫无保留地倾诉出来。 “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完全不爱你。可是你真的和他长得太像了,一看见你,我就忍不住恨,恨他毁了我的梦想。” “小棠,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虽然是你的妈妈,但我也有我的生活和梦想。妈妈爱你,但更爱舞蹈。” “是我太自私,让你之前的人生都不能随你的心意,是妈妈对不起你。以后没了妈妈,你要活得开心,要活得自由,不要像妈妈一样。” 爱与恨,不过是世间凡人用以加深彼此羁绊的细线,交错缠绕,难以割舍。然而当生命之火熄灭,斯人长逝,再多的哀思与感怀,最终也不过是化作一捧捧鲜花,一篮篮供果,寂寞地堆放在冰冷的墓前,伴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向李陪着江棠过完了七七,反复确认江棠无碍过后,才敢让她一个人在家。 其实江棠真的没什么大碍,就像母亲最后对她的祝愿那样,起码她可以拥有真正的自由了。 第一件事,就是要彻底告别舞蹈。 在连喜欢和热爱都还不知道是什么的时候,江棠就被母亲强迫着学习了舞蹈,一学就是将近二十年。 母亲说她爱江棠不如爱舞蹈,但对于江棠来说,她爱母亲更甚于爱自己,所以才会麻木顺从地坚持跳舞,像是要证明她对母亲的爱。 但如今母亲不在了,她也没有继续跳舞的念头了。 她去到母亲留给她的舞团,挑了个空闲的时间段给自己安排了一场告别演出。 虽然没有热爱,但她好歹认真正规地规划了整个职业生涯,即使半途而废也该有个结局。 负责票务的工作人员明显是认识江棠,难掩激动地答应。 “好的好的,但是这个时间比较紧,来不及宣发,要不您换个时间段吧,我们也好有时间准备。” 江棠环视了一圈舞团,虽然母亲不在了,但这里依旧有条不紊井井有条,显然是有完整的管理机制。 看来晋司诩没有撤资,江棠垂头想着。 不过也是,这么小的产业可能早被他忘到九霄云外了,江棠摇摇头,对着票务淡淡地道。 “不用了,你们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到那天你们就放假吧,剧场里只留下安保人员就行。” 票务人员还有些不解,但仍小心地问。 “那我做个海报投放?” “都不用,这是我对自己的告别,不需要让谁知道。” 虽然不理解江棠的意思,但工作人员还是照做了。 到了演出的那一天,江棠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心中却涌起一股难得的轻松。四周一片寂静,没有观众的期待和目光,只有她自己和那个空旷的舞台。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然后她闭上双眼,投入所有的热情,献上她最后的一舞。 这一刻,她的舞蹈不再是为了迎合他人的期待,也不再是为了追逐那些虚无的奖项和荣誉。她的舞步不再受限于标准的框架,难度的高低也不再是她关心的焦点。这一次,她的舞蹈完全属于自己,是她向自由献上的一份独特献礼。 可睁开眼,她还是出于肌肉记忆地向坐席中间看了一眼。 仅仅这一瞥,她心中好不容易恢复的平静再次被打破,如狂风骤雨般翻腾起来。 晋司诩常常坐的座位上静静地放着一束花。 自从回到江城,她并非未曾察觉到身边的变化。医院里那些特殊的待遇和无形的庇护,为母亲操办后事时处处受到关照,还有母亲墓前带着晨露的鲜花...... 这些润物细无声的关照,江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今天看见这束鲜花心中更是了然,可她依旧决绝地转身离去,没有一点留恋。 母亲在生命的尽头仍在祝愿她获得自由,她不会再义无反顾地跳进以爱为名的囚牢了。 第五十九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发布了一条宣布彻底告别舞蹈事业的动态,这是她两年多来第一次在国内的社交平台上有消息,很快就引来了很多粉丝和媒体的关注。 不过她身上已经没什么可以深挖的八卦和价值了,没有了热度的明星很快就会被这些媒体抛之脑后,只有真正支持江棠的粉丝还在评论区活跃。 江棠翻遍了评论区的每一条评论,心头热热的,忽然更加想带着新作品和大家见面,将自己这些年的成长和变化展现在角色里。 可她的邮箱始终空空如也,之前投出的简历都石沉大海。 走投无路之际,她忽然想起刀子嘴豆腐心,亦师亦友的简季。虽然当年她的出走惹恼了她,但她总觉得简季不会完全不管她的。 几番曲折的打听之下,江棠才知道简季又将重心放回了港城,已经很少活跃在大陆了。江棠莫名地感到心虚,不知道简季的转变几分是因为她。 不过内心的渴望还是大过了羞愧,江棠凭着一腔孤勇又只身飞到了港城,站在简季的公司楼下给她打电话,赌上自己在简季心中的分量。 幸运的是,她赌对了。简季原本生硬冰冷的语气,在得知江棠就在楼下的那一刻,终于软化了几分。她别扭地吩咐手下人去接应江棠,尽管听起来不情不愿,但终究还是选择了让步。 简季原打算让江棠尝尝苦头,好让她深刻反省,可当她看到脱胎换骨的江棠时,却不由自主地愣住了,原本紧绷的嘴角不自然地颤抖起来。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江棠闻言也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她不就是黑了点,壮了点,又因为最近事情多憔悴了点,怎么个个见着她都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但她知道简季是出于关心,所以抬起脸扬起笑容,笑嘻嘻道。 “大自然的偏爱,这样才健康嘛。” 听见熟悉的浑话,简季也绷不住故作的严肃嘴脸,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你这个样子还当什么明星?” 江棠继续笑嘻嘻地贴近。 “这不是有您在吗?” 简季抬起眼睛,认真地端详起江棠。 江棠变了,不仅仅是外貌上的蜕变,更是内在气质的升华。她的眼神,曾经总是闪烁着犹豫与不安,如今却坚定如磐石,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黑暗。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女,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自信和从容。 这样的她,不会再满足于做一只被拴着镣铐的金丝雀,而是随时准备飞向辽阔的天空。 意识到这一点,简季沉默下来。 她手里不是没有资源,只是她的资源不再适合江棠了,江棠应该有更好的发展,走一条更成熟的道路。 她沉吟片刻,向江棠言明。 “这几年我慢慢退了,手里的资源也在降级,不能直接帮到你。” 迎着江棠略有暗淡的眼神,简季打开抽屉拿出一本电话簿递给她。 “这些是国内一线制片人和导演的联系方式,你可以试着去联系一下。” 江棠的眼睛重新亮起来,激动地抱住一下简季,不住地道谢。 简季见她欣喜的模样,有些不忍心说接下来的话,江棠却敏锐地看过来,歪了歪头问。 “怎么了?” 简季调整了一下呼吸,不知是吸气还是叹气,表情有些严肃。 “你也不要抱太高的期望,毕竟你不是科班的,热度也断层了,很难谈合作。” 江棠收起笑容,乖乖地点头。 简季见过那么多艺人,漂亮的优秀的比比皆是,可江棠是最让她偏心的。她的美不带一丝攻击性,如今决绝的模样像极了春天里摇曳的花枝,纤细脆弱但却韧性十足,乖巧美丽得让人心疼。 她忍不住说出心里话。 “小棠,其实你的条件已经不适合再做艺人了。你完全可以选择一种更轻松更安逸的生活,何必要和自己较劲呢?” 江棠的手轻轻垂下,眼神透过简季身后的玻璃窗,凝望着天空中层层叠叠的云朵,口中低声自语。 “我想试一试。” 简季凝视着江棠,眼神中流露出深沉的思绪。她没有再开口,因为在她坚毅的目光中,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江棠这份难以言喻的坚韧,她或许也不会对她如此另眼相看。 临走前,简季叫住了江棠,在江棠疑惑的目光中打开了身后的柜子,一个奖杯静静地矗立在里面。 她轻轻地捧出那金灿灿的奖杯,脸上带着一抹淡然的微笑,向脸色骤变的江棠耐心解释。 “这是你当年缺席的颁奖礼的奖杯。那一年本来是你获得了这个奖项的,但是因为不出席不颁奖的规则,所以这个奖杯就没有意义了,我觉得可惜,托人送到了我这里。” “现在物归原主吧,希望你有一天能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江棠接过奖杯,像托举起了整个世界,心变得沉甸甸的。 江棠在短暂的沉默中低下头,试图掩饰住内心的波动。她的表情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尤为复杂。 简季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用他那温暖而有力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后来不论江棠搬到哪里,那座奖杯都被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提醒她不要忘记过去,也不要畏惧将来。 但也如简季所说,江棠的年龄在新人层出的娱乐圈已经十分不够看,又没有很拿得出的作品,她联系了大半个电话簿都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她却有了意外收获,从前的助理缘缘竟然主动来找她。 其实她当初的举动确实是很不负责任的,连累了她身边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缘缘,最后也只是多给薪水作为补偿。 所以缘缘的举动很是让江棠意外。 缘缘比她有出息,在最适合打拼的年纪抓住了机会,如今已经跟过了好几个大红的艺人,也认识了不少的人脉。 可她却斩钉截铁地告诉江棠,要回来跟她。 第六十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内心很是感动,但也出于理智地劝阻。 她如今前途不明,又没钱又没资源,还是不要再耽误别人了。 可缘缘却坚持她的决定,一番说辞还把历尽千帆的江棠感动得眼泪汪汪。 她说她如今钱已经赚够了,就想回来跟着江棠重头打拼,只有跟着江棠她才能体会到追梦的初心。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越仔细琢磨越觉得江棠寒碜。 不过江棠实在没什么理由拒绝缘缘,两个人有默契也有感情基础,怎么样都比江棠一个人来得好。 相比于江棠在外游荡、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两年,只是体重有所增长,缘缘却实实在在地积累了不少经验。她冷静地分析了江棠的当前处境,然后迅速地为江棠寻找到了一个露脸的机会。 “酒会?” 江棠有些疑虑。 缘缘一边为江棠挑选着衣服,一边解释。 “是啊,最能认识这些大佬的场合不就是饭局、酒会吗?” 江棠推开了缘缘往自己身上比划的那条礼裙,面露难色。 “这,我不习惯这种场面,要不还是找找别的办法吧。” 缘缘放下手中的衣服,神色认真。 “小棠姐,我知道你不喜欢应酬交际,可现在的情况你不得不去。你投半年的简历都不会比去制片人身边说说话来得有效。” 江棠看着越发成熟的缘缘,心里有些松动。 当初她有恃无恐,工作上的事全都扔给缘缘处理,活生生把一个比她还小些的女孩逼成了女强人。 这两年她还能躲在外面潇洒,缘缘却要面临工作和生活上的压力,明明年龄也不大却已经有了沧桑的意味。 江棠拽了拽缘缘的衣角,松口道。 “好嘛,我去。” 不过又话锋一转。 “但我不穿这个。” 江棠能答应缘缘就已经松懈下来了,挑挑眉算是答应了下来。 但真的看见江棠穿了什么以后她还是忍不住扶额吐槽。 “我的姐,你怎么能穿成这样。” 江棠看来眼自己的衣服,有些无辜。 “这怎么了,我在国外参加晚宴也这么穿啊。” “国外怎么能和国内一样。” 缘缘坐在驾驶位上恨铁不成钢,但碍于时间仓促,她也只能无奈地驾车前往。 到了会场,江棠才知道为什么缘缘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在灯火辉煌的会场内,众人如同孔雀般展示着各自华丽的羽毛,而江棠却像只误入其中的小鹿,显得有些灰头土脸,与这璀璨夺目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旁边的缘缘都有些抬不起头来,躲避着众人的目光在江棠耳边低声道。 “我是托了朋友才拿到的入场资格,我先去给她打声招呼,你就在这附近活动活动,等我回来带你去认人。” 江棠才刚点头,缘缘就溜入了人群中间不见了。 感叹完她的速度,江棠百无聊赖地拿起一杯饮料啜饮。 虽然她尽可能的隐匿在角落,但太过突出的装束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何况这个圈子里来来去去就是那些人,从前江棠资源碾压了一众艺人,销声匿迹两年以后又出现在这里,自然会引起讨论。 其实江棠已经足够好性子了,对同事从来都客客气气的,并没有想过和谁争锋,更不会和谁结怨。 只是在将世态炎凉放大了无数倍的娱乐圈里,捧高踩低更像是一种默认的规则和行为,即使江棠不争不抢,也会有人来招惹她。 江棠早就注意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懒得去想背后的意义,一心等待着缘缘回来。 可她越是这样,越是能引起人的胜负欲。 一位美艳绝伦,面容精致得近乎虚幻的女生向四周投去一个微妙的眼神,仿佛带有某种魔力,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然后迈着轻盈的步伐,径直走向江棠。 江棠无法忽视这如此强烈的存在感,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她绞尽脑汁,试图回忆起这位女子的身份。然而记忆中的面孔都太过模糊,无法与眼前这女子清晰的轮廓相匹配。 还没等她想起来,女生就已经站定在江棠面前,毫不客气地开口。 “江棠,这么久不变,都快认不出来了。” 江棠笑得勉强,出于礼貌地回应。 “你也是。” 女生走过来时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此时两人的谈话也被听得清楚,厅内一时响起稀稀疏疏的笑声。 女生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杏眼瞪得溜圆。 “你说什么!” 江棠生怕她的眼睛瞪出眼眶,抿抿嘴道。 “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不太记得你是谁了。” 尽管江棠说的是实话,但在旁人听来却很是狂妄。 她的面容因愤怒而变得扭曲,原本精致的妆容此刻也现出了几道裂痕,仿佛无法掩饰她内心的怒火。 突然,她毫无预兆地伸出手,一巴掌将江棠手中的杯子打落在地。 玻璃碎裂的声音瞬间回响在空旷的会场里。 江棠忙着去看地上的残渣碎片,完全没注意到女生向她伸来的手。 “小杜,过了啊。” 一道仿佛被酒浸泡过的嗓音响起,江棠抬起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一个保养得宜看不出年龄的中年男子揽住了一脸气势汹汹的女性,按下了她扬起的手。 看着这张场上起码有七八个类似的脸,江棠再次陷入沉思。 这又是哪位? 但她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问题,尴尬但不失礼貌地对着来人笑了笑。 其实江棠从来没意识到一个问题,她的长相太过又迷惑性,很多出于礼貌客套的行为,都会被误认成别样的意思。 所以当她露出这个笑容以后,刚刚还乖成猫咪的小杜女士又炸了毛,瞪着眼睛仿佛要撕了江棠,一手紧紧攥住男人。 可那男人却完全忽略了旁边的她,对着江棠回以一个陶醉的笑容。 “你好,我是新高娱乐的宁明,很高兴认识你。” 江棠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却只能硬着头皮握了握男人伸出的手。 “你好,江棠。” 就在江棠的手刚刚触碰到他时,她本能地想要抽回,但无奈男人的手握得极紧,仿佛铁钳一般,让她无法挣脱。 第六十一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到底是火过一段时间的,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卖过谁的面子,大剌剌潇洒地在这个圈子里横着走。 同期的艺人是只有羡慕嫉妒恨的分,如今看见她落魄最多会想踩上一脚,但手里有资源有权力的人不一样。 当初江棠被保护得死死的,不给任何有所图谋的人接近的机会,久而久之竟也成了某些人追逐的筹码。 虽然她现在大不如从前,但这份不带雕琢的野性自然倒也有另一番滋味。不止宁明这么想,场上好几个人在看到江棠以后都蠢蠢欲动。 江棠心头涌起一阵恶心,看着男人脸上那猥琐的笑容,还有那只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扣住自己的手。这种让人作呕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挣脱束缚,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换做以前她早甩脸走人了,可如今...... 看见远处人群中间表情焦急的缘缘,江棠忍下恶心,挤出笑脸。 “很高兴认识您,希望可以有机会合作。” 一听江棠这么说,男人笑意更甚,直接松开了揽着小杜的另一只手,转而就要搭上江棠的肩膀。 “好说,好说。” 江棠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另一只手,笑容都变得僵硬。 好在今天她穿了一件长袖衬衫,就算被碰到了也不会少一块肉,江棠眼一闭心一横,坚持着把场面做完。 不过男人还没碰到她,厅内的某个角落又响起突兀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的目光循声望去,为声音的来源生生劈开了一条通道,露出了那个江棠此时最不愿意看见的人。 在容貌内卷最离谱的娱乐圈里,晋司诩的气质仍然出尘到鹤立鸡群,仿佛天生就顶着一束聚光灯,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他脸色冷漠,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被红酒溅污的裤子与他无关。他的眼神笔直地穿越熙熙攘攘的人群,直接锁定在江棠所在的角落。 晋氏的产业除了专为江棠成立的那家娱乐公司外对娱乐业毫无涉猎,所以江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他。 京元那么大,有那么多人下了班就再也碰不到,怎么他们这么巧就相遇,还偏偏在江棠最糗的时候。 场上对江棠感兴趣的人大多都知道她和晋司诩的事,见她落魄还以为两人彻底掰了才跃跃欲试。 可这小插曲一出,众人立马嗅到不寻常的味道,不动声色地准备看宁明的笑话。 宁明也呆住了,一只手悬在江棠上方,放下不是,拿开也不是。 这情节太过烂俗,江棠生怕晋司诩下一秒就走过来,演一出令人难堪的英雄救美的闹剧,索性豁了出去,主动靠近了宁明,让他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肩膀。 “宁总,我们借一步说话。” 与此同时,晋司诩也接过了侍者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拭被酒液濡湿的裤子,一边转身离去。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众人看向两人分道扬镳的方向议论纷纷。 “还以为能看到什么刺激的场景呢。” “你想看什么,不过是一个过了气的女明星,人家晋总可是结婚了,那一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过江棠可是要吃点苦头了,宁总可是出了名的辣手摧花。” “那又怎么了,宁总也是出了名的大方好吧,等着看吧,人家说不定马上就要翻红了。” ...... 不知走了多远,江棠才终于把那些讨论声甩在身后,可是却来不及松一口气,她又要打起精神应付身后不怀好意的宁明。 “宁总,我今天状态不太好,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您知会一声。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以前都是简季和缘缘替她打点好一切的,她没什么亲自接应工作的经验,就是这几句都是她觉得最客气的了。 但在这个人均长了张巧嘴的圈子里却显得格外不够看,甚至还有些高高在上的生硬。 宁明接过名片却没看一眼,随手就丢到了一边。 “别啊,这办事啊,就得趁热打铁,咱们今天就好好说道说道。” 男人的手开始不老实地游移,江棠心中警铃大作,使了点力气挣脱开来,表情也不再客气,戒备地盯着他。 “离我远点。” 宁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笑了起来,眼里全是不屑。 “你装什么?晋司诩都不搭理你了,你还当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呢。你跟了我,我也能保你荣华富贵。” 江棠被逼入死角,默默攥紧了拳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试图能找出突破口。 她全世界晃荡了两年多,不可能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有把握能一击击倒这个男人。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还不想赔上自己的演艺生涯去得罪人。 面对油盐不进越靠越近的宁明,江棠左手也开始蓄力,即将释放之时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滚开。” 宁明骤闻此声,面色瞬间惨白如土,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半,趁着晋司诩死死盯着江棠靠近的时候,寻了个空子忙不迭地溜走。 江棠松开了拳头,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并不想抬头与晋司诩对视,只简单地整理了下衣服转身就要走。 “你就这么缺钱?” 晋司诩的声音没有任何柔情的掩饰,冷漠且倨傲。 江棠惊魂未定,面对这个问题倒也肯老实地回答。 “我不缺钱,我缺机会。” 说完她似乎又意识到两人的对话有些多余,于是不等晋司诩回应把腿就往前走。 只是还没能走出去,她的手腕又被熟悉的温度覆盖,阻止了她的动作。 江棠被无数次同样的动作阻碍过,却是第一次有反抗。她迅速地甩开那只虚拢住自己手腕的手,神情冷漠。 “晋先生,请你自重。” 说完她便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走得毫不犹豫,殊不知她这一句话给晋司诩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他看着自己被丢开的手,有些不可置信。 她竟然甩开他的手,还叫他自重? 第六十二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从她回国开始,他就跟在她后面替她处理一切事务,却不舍得随意出面打扰她,她叫他自重? 知道她打起精神要重新开始工作生活,他精心打扮第一时间赶来和她见面,她看都没看他一眼,还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她还叫他自重? 晋司诩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失败过。 可偏偏心里又有些欣慰,她好像真的长大了,会拒绝他了。 一件衬衫一条牛仔裤穿得比盛装出席的所有人都要耀眼迷人,晋司诩看着远去的江棠,心中五味杂陈。 但他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她不是逞强吗,那就再让她多碰碰壁,让她知道向自己服软为止。 于是江棠又陷入了一个莫名的境地。 不仅和任何制片人、导演联系都被拒绝,就连之前表达过意向的剧本也没了消息,但偏偏旁人对她的态度又客气得很。 客气地拒绝。 江棠也不傻,时间长了自然也知道是为着什么。 缘缘也忍不住劝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江棠若是愿意轻易低头的人,当初也不可能会出国。她从前不愿意不清不白地跟着晋司诩,现在更不可能。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当初何家想方设法要把江棠送出国,不就是因为晋司诩的手伸不到国际上吗,现在自然也是一样。 江棠憋着一股气报了好几个国际志愿者的项目。 她最开始在国外投递的那些剧本被拒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的知名度不够。 现在她去参加这些慈善项目也算是双赢,既能宣传慈善,也能提升她的知名度,除了辛苦和危险以外,也算是好处多多。 然而这一趟确实是艰苦,一开始的关爱弱势群体的宣传活动都还好配合,不过就是需要辗转在几个国家之间。这一点江棠早就习惯了,她英语好,人又和气,前几次活动都得到了大众的一致好评。 只是最后一次活动需要深入非洲救助儿童,就连活动官方都表示江棠可以放弃,可她还是决定要去,只是怎么也不肯带上缘缘。 出于一种深藏不露的功利心她才会投身慈善,倘若她无法亲身践行这份善念,内心如何也无法安宁。然而她亦不愿无辜之人受到波及,愿将一切福祸都独自承担,坦诚面对。 比起大部分人,江棠已经见过很广袤的世界了,可她还是被非洲这片充满矛盾与冲突的土地深深震撼。 一面是生命的热烈与坚韧,万物在艰苦环境中依然顽强生存,绽放出绚烂的光彩;另一面是突如其来的干旱、疾病、野兽的侵袭,生命在一瞬间消逝,既有无尽的活力与希望,又有无法逃避的苦难与无常。 然而只有真的经历这里的生活过后,江棠才会越发痛惜自己的渺小。 她不是救世主,却在铁皮和牛粪造成的房子里一次次崩溃,为同类的参差而不平。而面对她此次的救助对象时更让她觉得无力,她救助的孩子们都是孤儿。 没有亲人,没有依靠,他们只能紧紧地依靠在一起,在布满灰尘和烂泥积水的小小院子里用尽全力地成长。 江棠来之前专门看过一部关于非洲的纪录片,里面说:“不要试图去改变它,对非洲来讲,我们是个过客。” 可对于江棠来说,她却忍不住留下自己的印迹,就像走过雨后潮湿的青草地,无论如何都会沾染上绿意。 渡人也是渡己,江棠在短短的志愿生活里重新治愈了自己。 告别了孩子们,江棠这一程旅行也就暂告一段落。缘缘给她发了信息,已经有好几个制片人联系了她,一回国就可以具体谈谈。 虽然初心不够纯粹,但江棠这一次的付出却是实打实的,也有了不小的收获。 然而危机与机遇并存,在非洲转移的时候,意外还是来了。 江棠和志愿者们乘坐的专车,在一片坎坷不平的地面上被迫停了下来。车身剧烈地震动了几下,扬起了一片尘土。江棠的心也随之猛烈跳动,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一般。 这个意外的停顿,让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果然,江棠在下一瞬间透过车窗,瞥见了正在与司机交谈的男人。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但紧接着,她又迅速低下头去,试图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不让内心的波动显露出来。 不知说了什么,江棠所坐的车就被移进了一旁的驻地,看见驻地所有人皆是装备齐整,模样骇人。 面对眼前这一幕,车内的志愿者中,胆小的那位终于承受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颤抖地哭泣着。 在这沉重的气氛下,江棠也首次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过好在到底是国际上的项目,虽然被扣留了下来,但也没有更多的动作。 江棠她们只是被留在车里被迫地等待着。 只是连结果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等待才更磨人,就在众人都快要崩溃的时候,终于驶来了一辆插着红旗的车。 车上下来了一个华人,身旁带着一个翻译,几番交涉这下江棠她们才终于得以离开。 在耽搁了一两天之后,江棠才终于抵达乘坐回国航班的机场,这一趟惊魂动魄的经历让她疲惫不堪,再看见那个人群之中的身影时甚至无力掩盖自己的情绪。 “江棠。” 男声低沉而坚定,仿佛翻山越岭,穿越茫茫人海,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摇篮曲般的魔力,在喧嚣中准确无误地抵达她的耳畔。如同远古的回音,又似情人的低语,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田。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从来都是最能让她安心的存在,不论是在过去,还是在现在。 才经历过生死攸关的江棠,此刻显得脆弱不堪。她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悲伤,所有的委屈和心事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 “晋司诩,你为什么啊?” 第六十三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晋司诩好久没看见小姑娘这样哭。 从回国开始,她一直那么平平淡淡的,无悲也无喜,就连江婵过身她也只是带了一副墨镜遮住了眼睛,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也还是平静的。 那日在酒会他把宁明叫开,她的神情也依旧漠然,他甚至都快要以为江棠不再需要他了。 可现在还远远地隔着人群,江棠几乎是看见晋司诩的一瞬间就落下泪来,偏偏整张脸除了眼睛又都平静得像个没事人,只有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落,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晋司诩慌了,他在得知江棠出事的第一时间就找了何群。 何群刚接班,根基并不稳,却被表弟急切催促地慌了阵脚,着急忙慌地四处联系人来捞人。 此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志愿者们也不都是来自一个国家的,但因为江棠的缘故这事莫名被抬上了另一个高度,顿时闹得沸沸扬扬。 事态的发展并不受何群的控制,他极力维持着局面,又劝说晋司诩不要再插手,他肯定江棠能平安回来。 可他没想到向来最规矩最拎得清的晋司诩会在这件事上如此执拗,执意要亲自去,甚至当即就联系了去非洲的飞机。 他简直不能相信这还是晋司诩,只有些怔愣地提醒。 “阿诩,你已经结婚了,秦家那个可是说一不二的。” 晋司诩倒是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不想让自己再后悔一次。” 他一路赶来几乎完全没休息,随行的人也是有怨不敢言,陪着他一路颠簸又守在机场等。 要不是被驻办拦住,晋司诩大概还要亲自去接人。 他义无反顾地来这一趟,就是害怕江棠会出什么事,可看见毫发无损的江棠以后,他还是后悔。 后悔为什么要和她置气,让她来冒险;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她从身边放走。 江棠哭得让人心碎,晋司诩很想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地安抚,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对得起自己的内心,却不能连累江棠的名声,只能走到她身边递上一张纸巾。 江棠没有接,头埋得更低,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眼泪砸在晋司诩的鞋面,洇成一片片墨花。 晋司诩听见她小小声地问。 “晋司诩,你为什么啊?” 不知问从何来,晋司诩只当她受了惊吓,克制地抬起手轻拍她的肩膀。 “没事了。” 江棠缓缓抬起头,那张素来沉静的脸庞此刻却布满了深深的挣扎与痛苦,双眼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明的茫然。 “你结婚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没关系了,你何必要来这一趟?” 晋司诩的手有些颤抖。 非洲的条件太艰苦,江棠的脸色差到了极点,两颊也瘦得凹下去,平日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此时更显得大得有些吓人,一眨不眨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他被看得呼吸一滞,几乎就要忍不住告诉她真相,可当着这么多人,他不能解释。 只能放平了声音,用最温柔的神情。 “是我对不住你。” 江棠的情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自控。她紧抿着嘴唇,仿佛所有的言语都已化为无声的哽咽。最后,她伸出手,轻轻地擦去即将滑落至下巴的泪珠,默默地转过身,与晋司诩擦肩而过,背影显得脆弱又决绝。 这一刹那,晋司诩的心头猛地一颤,仿佛江棠这一转身,便是他们两人缘分断裂的终点。他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去抓住她的手,然而当他回头望去,却发现自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众人探究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刺向他动摇的内心。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手缩回,让那份即将触碰到的温度,再次消失在空气中。 缘缘也跟着来了,守在人群之后,看见江棠过来立马上前关怀。 “小棠姐,没事吧?” 江棠的眼泪还没能收住,无声地淌着。 “没事。” 缘缘明显还有些担忧,回头看了眼立在人群中同样失魂落魄的晋司诩,小心地开口。 “小棠姐,其实......” 江棠知道她要说什么,开口打断。 “别说了,快走吧,我累了想休息。” 缘缘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沉默又体贴地为江棠安排好回程的一切事情。 其实用不着她,这些事情就已经被准备妥当了,她只不过是个让江棠心安的借口。 但是有她阻挡着旁人的视线,江棠缩在靠窗的座位上明显放松了不少。 她确实是累了,一路上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靠着座位闭目养神。缘缘没有打扰她,还贴心地为她带上了墨镜,只是江棠下半张脸上的泪痕依旧明显。 她也不敢提醒,只能默默地将自己的身体更多地挡住江棠。 其实江棠知道她不该这样肆意的,会给很多人大做文章的机会,然后约莫又要麻烦晋司诩去处理,只是她忍不住。 一闭上眼就是两人的往事,还有晋司诩人群之中单薄又可靠的身影。 即使没有人告诉她,她也知道她这次这么快脱险是因为谁。可她宁愿在那个魔窟里苦熬,也不想一次次地重新抱有幻想。 她明明这样矫情,这样执拗,还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瞧,好赖话也都说尽了,可他还是不愿意放手。 他说是他欠她的,但其实他欠她什么呢。 从第一次找上他开始,就负担了她的生活和妈妈的舞团,给了她安稳安逸的前半生,以至于分开后她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甚至她后来明里暗里受到的各种照顾,也大多是因为他的缘故。 当初她说用几年青春偿还他的照顾,也是出于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她的人她的时间,也只有在晋司诩那里才能做价值匹配。 其实她才是怎么都还不清这一笔糊涂账。 理不清,剪还乱。 她不能还,也还不起。 她从未真正相信过宿命的安排,但在这一刻,她不得不将希望寄托于那未知的来世。他们这一辈子,注定是要以潦草和遗憾作为结局。 第六十四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调整好状态,江棠拒绝了一切采访和无意义的活动,只在家翻阅新递来的剧本。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她把所有与晋司诩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合作排除出去,一心想主动避开再与晋司诩接触的可能。 可挑来挑去竟然没个结果,江棠脸彻底黑了下来。 在旁边陪同的缘缘小心地提醒她。 当初晋司诩为她成立的那家娱乐公司在她出走之后并没有倒闭,而是拓展了业务,除了不签艺人以外涵盖了娱乐圈所有的业务,如今已经是圈内数得上名字的公司了。 更遑论晋司诩当初在为她铺路时就已经接触过娱乐圈的大部分资源,这些年并没有荒废。 也就是说,江棠想要避开晋司诩在娱乐圈活动,几乎是没可能的。 江棠忽然就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是她更知道什么叫锲而不舍。 把缘缘打发回家以后,江棠自己上网浏览了一遍通告,搜寻无果以后突然想起了自己好久没看的邮箱。 江棠不抱希望地打开,竟然有了意外收获。 是一个日本工作室发来的邀约。 江棠不会日语,用电脑随意地机翻了一遍大概弄懂了意思。 一部邀请她做女主角的电影通告。 欣喜若狂之下江棠还记得上网先查了一遍这个工作室的虚实,虽然是个小工作室但好歹确有其事。 是个近几年才成立的影视工作室,初出茅庐但已经有了几部叫座的作品了,而且据邮件描述,邀请江棠参演的作品是团队精心打造预备冲奖的精心之作。 虽然江棠的重心在国内,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起码得有表现的机会才能吸引关注吧。 况且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何况东亚是一家,她若是能在日本出彩了,国内自然会有好机会。 不过是刚刚读完邮件查完资料,江棠心里就已经完全接受这份工作了。一个人兴奋得整晚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天的上班时间才急匆匆地把缘缘叫来。 上一次出国江棠的惨状还历历在目,缘缘十分不放心,对着邮件读了又读,又托了好几个朋友打听过后才敢确认。 江棠终于是要开张了。 事不宜迟,两个人订了票就往日本飞。 日本的建筑很密集,明明是干净整洁的,却让人觉得灰扑扑的提不起精神。 两个人站在工作室门口,之前满腔的激情在此刻都成了犹豫。 她们没有提前给工作室信息,一是想表达自己的诚心,二也是想自己来看看工作室正不正规。 但是看见这基本如出一辙的建筑群,江棠有些踌躇起来,戳了戳缘缘。 “日本人是不是很注重礼节什么的,我们不请自来是不是不太好。” 缘缘点头点得很是虔诚。 江棠挽起她的手。 “那我们回去休息休息,发过消息商量之后再来吧。” 缘缘头点得如小鸡啄米。 两个人拉着手转身就要走,身后却传出开门的声音。 “江棠!” 很地道的中文,甚至有些熟悉。 江棠没有犹豫,立马回头,果然看见一个出乎自己意料的人。 陈祇站在门边,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干净阳光,像是江棠第一次在京元遇见他时那样,仿佛两个人中间没有隔着这么些年的时光。 没了防备,江棠欣喜地拉着缘缘上前,和他确认了一遍工作室的名字,得知他竟然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缘缘还沉浸在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中,对着两个人又是恭喜又是感叹,完全没发现身旁两人微妙的变化。 江棠答应来日本参演本就是不想继续欠晋司诩的,同样她也不想欠陈祇的,因此情绪慢慢变得有些低落。 陈祇显然是察觉到了江棠的变化,笑容也变得有些黯淡,不过依然尽职尽责地给两人介绍着这次的剧本和项目。 缘缘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一边记录一边不时提问细节,最后止不住地点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满意的神情。 江棠虽然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但也听出来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陈祇所在的工作室此前的作品积累了不少口碑,这次作品是工作室转型之作,由陈祇挑大梁,虽然在日本拍摄但会投放国内市场,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 缘缘听得心动,一个劲地鼓捣江棠让她答应。 可江棠却有些顾虑,没有搭话。 陈祇笑笑,善解人意地起身去给她们倒水,给她们留下讨论的空间。 见人走了,缘缘立马着急地问。 “小棠姐你干嘛不答应啊,这多好的机会,拍完这部电影你也可以转型了呀,这又是你朋友,知根知底的你在犹豫什么啊。” 江棠皱皱眉,也觉得自己的理由有些说不出口。 缘缘见她不吭声更急了,语气都有些激烈。 “小棠姐你不能这样了,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再这么挑挑拣拣下去就真的没机会了。你没有真正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过,不知道这一行真实的激烈残酷。如果没有你抗拒的那些因素,你早......” 江棠猛地抬起眼,缘缘也意识到自己言辞有些过火,低下头去,不过仍然撅着嘴。 陈祇过来时正好看见两人尴尬的场景,对着缘缘和善道。 “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和江棠单独谈谈,我之后会送她回去的。” 缘缘虽然生着江棠的气,但也不可能真的丢下江棠一个人,她看了看江棠的反应,见她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就扭身出去了。 “我在外面等。” 缘缘关上门的动作不算客气,江棠循声看去只看到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陈祇把水推到江棠面前,笑着打趣。 “你助理人挺好的,别和她生气了。” 江棠双手把住水杯,望着清澈的杯底眨眨眼。 “是啊,我遇到的都是好人。”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照进室内已经没有那么刺眼了,落在两人中间有些融融的暖意。 陈祇清清嗓子,认真道。 “江棠,你确实不必有那么大压力。” 第六十五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抬眼望向陈祇的眼睛,是一览无余的坦荡和诚挚。 她也放松下来,但还是笑得勉强。 “可是我问心有愧。” 江棠终于敞开心扉,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原本沉重的谈话氛围瞬间变得轻松起来,如同打开了一扇紧闭的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流淌进来,让整个空间都焕发出生机。 陈祇被感染,换了正式的坐姿撑着头看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 “如果导演不是我,换了别人你演不演?” 江棠老实得很,毫不犹豫地点头。 “演。” 陈祇被她的不遮掩逗笑,但笑得有些忧郁。 “那你有什么可避讳的,就因为我喜欢你?” 江棠也不含糊,玻璃似的眼珠子能倒映出对面的人脸,直白地看向他。 “那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进娱乐圈拍电影?” 漫长的对视中,陈祇率先败下阵来,有些释怀地笑了。 “原来你知道。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导舞蹈剧也是导,导电影也是导。” 江棠忍不住皱眉,轻啧了一声。 “那怎么一样,你那么有才华,前途一片光明,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电光火石间,江棠看着陈祇朦胧的眼睛突然想起了什么。 “高中的时候,你不是艺术生,不是学编导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犹如一道闪电,瞬间击穿了江棠的内心,让她瞬间失语,无法继续言语。 陈祇的反应倒显得平淡很多。 他撑着脸,睫毛垂下来挡住了暗潮汹涌的眼神。 “和你没关系,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江棠说不出话来,但她想起来了。 高中时候的陈祇还不是现在阳光开朗的样子,那时候他成绩好,但性子孤僻,是江棠那个艺术高中从重点高中挖过来抢救升学率的尖子生。 他在那个大环境里格格不入,虽然老师宝贝着但却受不少人的排挤。严重的时候甚至把他关进了学校的仓库里,正赶上艺术节学生老师都去操场,他密闭在昏暗的空间里长久地听不到人声几乎要心悸。 是路过的江棠顺手解救了他,她也独来独往惯了,除了向李也不爱和别人打交道,但学校里的事她也看得清楚。 陈祇被欺负不是一天两天,学校里这些半大孩子也都踩着边线,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说得好听是开玩笑,实则就是挑战人格尊严的霸凌。 江棠与他不熟,但也见不惯这些事情,看他出来什么也不说闷着头又往教室去,就知道他又准备闷在心里,于是好心出言提醒,让他告诉学校和家长。 陈祇没理她,但站着没有继续往前走。 江棠难得耐心地再多说了几句,不过是给他分析情况,安慰他不要怕之类的,然后就言尽于此并没有再过多关注。 后来再听到他的名字就是在艺考喜报里,他拿了编导第一,江棠当时还感叹不愧是学霸,学什么都厉害来着。 她怎么也没联想到,这中间和自己有这一层关系。 江棠有些接受不了。 “对不起,我不能参演。” 她起身拿起手机就要走,陈祇没拦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才幽幽道。 “这是我第一部作品,押上了我的全部。剧本是我亲自挑的,女主为你量身定做,你不来就不成了。” 江棠定住身子,转过身来看他,眉眼间隐隐有责怪的意味。 陈祇却只看着她笑。 “我是一路跟着你转行,但我是真喜欢拍电影,比排舞蹈剧有意思。这是我从场助一路摸爬滚打混到现在争取到的第一个机会,江棠,帮帮我好吗?” 江棠没说话,表情有些松动,眼神光波动着。 陈祇长指轻推,水杯移至了原位,不急不缓地继续说。 “如果我不喜欢也没天分,怎么会这么快就能自己执导电影。一切都是天意,这是属于我们共同的机会。” 江棠心底那点岌岌可危的薄冰终于有了破碎的迹象,她抬起眼睛静静地看了陈祇一会,然后轻轻地点头。 “好。” 她的眼神,平淡如止水,深不见底,静谧得就像铁路旁那排矗立的白杨树,无论春夏秋冬,始终如一。这是她最本真的模样,清澈、透明,如同白水一般毫无波澜,纯净得让人心生敬畏。她就像一张白纸,空白而纯净,可以被塑造成任何模样,承载任何色彩。 这是所有创作者最乐于看见的演员,陈祇也不例外,他第一次对江棠生出别样的感觉,仿佛此时就能看见剧本里的角色站在他面前。 他突然有些释怀,就算他不能和江棠走到一起,他们的合作却一定足够他回味一生。 江棠出来的时候表情太过平静,缘缘完全不能从中推测出事情成没成,只着急地揽住她询问。 “怎么样,怎么样,你答应了没有。” 江棠看她一眼,缘缘瞬间从她这一眼里读到喜悦,惊喜地蹦起来。 “太好了,我有预感,你肯定能凭借这部作品一炮而红,拿遍大小奖项。” 江棠笑着推她:“你太夸张了,先别高兴这么早,后面的事还多呢。” 缘缘的话虽然夸张,但还是感染到了江棠,她也发自内心地对这一部还在雏形的作品抱有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希望。 此后的半年,江棠几乎全身心地投入电影里的拍摄,起初还没有开拍时她就没日没夜地读剧本,休息时间也泡在图书馆里恶补电影背景时期的历史知识,一个字一个字对着词典翻译,硬生生把自己的日语水平提升到了能和人交流沟通。 这个角色本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她又下了苦工,以至于开拍第一天编剧一见她便不住地拉着她喊角色的名字,莉莉,莉莉。 编剧是个中年日本女人,倾尽心血创作的剧本,看见女主角似乎真的活了过来,激动地语无伦次。 若换作是江棠定是感动的,可她现在已经入了戏,她是恣意张扬的莉莉,所以只是把手抽出来,给了这个给予角色生命的女人一个属于莉莉的眼神。 天真到带着最纯粹的恶意,漂亮地如同琉璃珠子的眼睛似乎反射出每个人的内心,淬着好奇兴奋的光。 第六十六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在认真研究透这个角色之前,江棠也不能理解角色的所作所为。 可后面她才慢慢地懂了,也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对这部作品寄予厚望,会认为她能凭借这部作品翻身了。 电影名字就叫《莉莉》,故事也是围绕着女主莉莉展开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界八九十年代的日本,莉莉是一个日本富商领养的中国女孩,娇生惯养,但性子古怪,离经叛道,做了一切能够试探家人底线的事,最后回到中国了却残生。 尺度有些大,整体的情感基调也比较暗淡,江棠其实是有些排斥这类剧本的,有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牵强。 但所有人都说好,她也知道各大奖项就偏爱这类情节,只好耐着性子认真潜读,后来就真的开始共情起莉莉,又或者说她也是莉莉。 生在绸缎包裹的世界里,但骨子里天生就有向外探索的欲望和野性,越是管束越是放肆。 幸好编剧并未为莉莉刻意编织一个借口,诸如童年的阴影或家庭环境的压迫。她就是天生的野孩子,纯粹而真实。 只是在拍许多戏码时,江棠忍不住打趣陈祇:“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 陈祇有些尴尬,但仍然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是的,你和莉莉只是有些共性,这点共性足够你完美地诠释莉莉。” 江棠笑笑不说话。 她自然知道,影视作品都有艺术加工的成分,陈祇说莉莉为她量身定做更多是指江棠能通过这个角色收益最大化,并没有指她本色出演的意思。 但她有时候会觉得,其实她和莉莉真的很像,说不定她会比莉莉更疯。 为了帮助演员入戏,电影是按照剧情发展的顺序拍的,拍到一半了江棠突然觉得剧情太过寡淡。不知是处于哪些方面的原因,虽然莉莉做了各种出格的事,但镜头表现都趋于保守。 江棠莫名地觉得憋屈。 她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来拍摄这部电影的,不希望因为她的原因让这部作品始终差一口气。 她强制要求放大一个情节的冲击力。 其实剧场里的工作人员早就有同感,只是碍于陈祇说一不二的性子不敢有任何表达。 剧情发展到现在一直都中规中矩,即使江棠的表现很好,但始终不能展现出莉莉性子里的野和美。 在江棠的要求下编剧很快改好了剧本,将莉莉的天性和鬼魅都浓缩和绽放在这一个场景里。 但陈祇只看了一眼就否决了这个方案,他不敢也不想让江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更不敢想象若是电影面世以后江棠要面对的争议。 江棠看了剧本心里终于觉得满意,心里作为莉莉的那一部分终于得到完整,她也没和陈祇争吵,只淡淡地说。 “做都做了,不要给我们留任何遗憾。” 陈祇看着她,不知是在看江棠还是莉莉,最后终于是答应了下来。 镜头切换后,拍摄的进展出人意料地顺畅起来,仿佛之前的所有困难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一切都在有序而流畅地进行着,仿佛整个拍摄团队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和默契。每个镜头都捕捉到了完美的画面,每个动作都展现出了精湛的技巧。 剧组里的人也都随着江棠入了戏,一时间竟然没人再喊她江棠,全是叫她莉莉。 江棠都有些害怕自己出不了戏。 但好在电影终于是拍完了,顺利地进入到了后期制作阶段。江棠没有急着回国,而是在日本短暂地休整了一段时间,给自己做和莉莉告别的缓冲。 期间不断有制作组的人来找她,用蹩脚的中文夸赞她。 “莉莉很棒,你一定会成为伟大的女演员。” 江棠耳朵里听着,心底却有些不踏实,但都一概用日语诚挚地回应。 这边陈祇也安慰她,说一切都好,让她安心。 这半年来的相处已经让他们产生了革命性的友谊,江棠信他的话,也不好再带着缘缘在日本耽搁。 她是无牵无挂了,但缘缘还有家人朋友呢。 回国之后,她给缘缘和自己都安排了一段悠长的假期,满心期待着日本的消息。 这段时间,她人在家里休息,脑海里却时不时地回想着在日本的点滴过往。每当夜深人静,月光洒在窗台,她的内心总是涌动着无尽的期待和淡淡的忧虑。 她知道,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已经为这段旅程付出了全部的努力和真心。而现在,她只能静静地等待,希望日本的消息能给她带来一个满意的答复。 中间陈祇给她发来了样片,她一个人窝在家里对着每个镜头反复观看。 其实她很少这么仔细地观察自己,看得久了她甚至觉得屏幕里的人和自己是两个人。 其他人就更难把电影里留着齐刘海,一双大眼睛黑得能滴下墨水,明明神情天真却妖冶如曼陀沙华的莉莉和一向以清纯示人的江棠联系起来。 社会普遍默认角色反差越大,就越能体现演员的演技。因此,陈祇不止一次地给江棠提及,国际上反响很好,她这部作品拿奖的机会很大。 五花八门的消息越来越多,但江棠却把自己封闭在家里,只想尘埃落定以后再面对公众。 她就这么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在家过了27岁的生日,还是缘缘先坐不住来找她。 缘缘有些着急:“姐,电影不播你就不工作了吗,那要一辈子不播,你就一辈子待在家里吗?” 江棠翻着书反问:“电影不播我会有什么好工作吗?” 这下把缘缘问住了,但仍然不屈不挠:“不工作,起码维护一下粉丝吧,你都多久没更新过动态了。” 江棠依旧不为所动:“作品就是对真正的粉丝最好的回馈。” 缘缘彻底没辙了,只好每日祈祷着电影早日过审。 但她们却没有等来好消息,陈祇甚至都没有给江棠打电话,而是发来消息,说:《莉莉》送审了三次,都没能过,可能不能走国内的院线了。 第六十七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有些懵,陈祇也解释不清楚,说上面也没给什么修改意见,只是一味地打回来让他们重做。 陈祇话说得颇委婉,但江棠听懂了,电影本身没问题,但是关系没疏通,被卡在最后一步了。 这部电影被多方押了宝,不仅是工作室就连投资方都指着这部作品扬眉吐气,就连国内前期的准备工作都是花了大力气的,就等着审核通过为电影造势。 眼下的局势,不仅让国内的前期投入化为乌有,更可能让整个计划陷入停滞,一切努力恐怕都将付诸东流。 江棠的脸色越发阴沉,缘缘还勉强能保持镇定,站起身来拍了拍江棠以示安慰,然后转身去隔壁房间打电话。 缘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她找了好几个人核实情况,声音越来越小,江棠的心也越来越沉。 最后一个电话打完,缘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房间,看着江棠还存有一丝希冀的脸心情惨痛。 “姐,实在不成,都说不知是什么原因,让我们想想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这会江棠倒是平静了很多,她点点头,抓起手包就要起身往外走。 缘缘拉住她,小心地劝。 “姐你要去哪,你别想不开啊。” 江棠有些好笑地拍掉她的手,但表情却冷得骇人。 “瞎想什么,我去找人。” 出了门江棠掏出手包里从前在国内用的手机,刚开机就涌入一大堆未接和未读,她一概忽略,只轻车熟路地打通一个电话。 “你在哪,我有事找你。” 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江棠准备下车步行,司机却讲可以进去,这个小区没有从前管控严格了。 换句话说,就是档次变低了。 江棠有些感慨,地方还是这么个地方,却能因为人赋予的意义而轻易地改变价值。 虽然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但这世界上永远阶级分明,界限严格,在推开门之前,永远不知道门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可江棠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她婉拒了司机的提议,还是自己下车走到了整个京元她最熟悉的地方。 公寓一楼亮着橘黄色的灯光,隔着单面玻璃看得并不真切,但坐在里面却能将外面的光景尽收眼底。 江棠知道,晋司诩就坐在里面看着自己。 她一路忍着想哭的冲动,却在手下意识摁上指纹锁的那一刻瘪了瘪嘴,肌肉记忆骗不了人。 指纹锁是江棠要安的,录指纹的时候拉着晋司诩一人摁一次,据说这样录出来的指纹两个人都能解锁,这样有一种两个人真的合二为一的亲密。 那个时候她还抱有期许,不管世事多么波诡云谲,这座小公寓永远是他们的世界,是属于他们两个的小家。 她不敢再想下去,指纹解锁成功的提示音让她有些难堪,这个时候再退出去敲门会更奇怪吧。 江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走了进去,第一眼就被玄关处的鞋柜吸引。 她当年走时搁在鞋柜上的钥匙都还摆在那里,纤尘不染,好像她的离开只是昨天发生的事。 定了定心神她拐出玄关,看见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的晋司诩,还有这里一切如旧的陈设和装潢。 晋司诩的背影太过静谧放松,身上的家居服和随意的发型都像是一个安静等待着妻子归家的人夫。 这莫名的温馨和安宁让江棠突然有一种她只是出门工作,刚刚下班回家的错觉。 可他们之间哪里还有家,江棠应该庆幸,她没有在这里看见晋司诩的结婚照,或是他的新婚妻子,否则她真的会崩溃。 念及此,江棠刚刚泛起的莫名念头慢慢褪去,她清清嗓子。 “久等了。” 晋司诩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 “早晚温差大,你这么穿容易感冒。过来坐吧。” 江棠本来不肯看他,怕看见什么会让自己心软的眼神。听见他的话心里却忍不住翻白眼。 装什么蒜,她一路从外面走过来他都要把她盯穿了,非要她出声才回头,还假模假式地说这么句话。 真是越老越弯酸。 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江棠猛地看了一眼晋司诩,没看见很明显的疲态又迅速移开了眼神。 她都快忘了,晋司诩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江棠不情不愿地做到了晋司诩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整个人被柔软包裹也变得有些温吞。 晋司诩眼神暗了暗,先开口问她。 “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棠刚刚柔缓下来的心情又被他这句话激怒,她轻轻吐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很清楚,你不就是想让我上门来求你吗?” 晋司诩眉毛轻轻皱起,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江棠,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这些年,江棠是最能领教到晋司诩好脾气的人。其实两个人在外人面前的性格应该是反过来的,江棠性子绵软,温和可亲,晋司诩则冷面心硬,对谁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但两个人相处时就全反了过来,江棠那点不多的脾气和闹腾都给了晋司诩,晋司诩则永远情绪稳定地照单全收。 谈恋爱时这样的性格自然是优点,但现在江棠却只觉得虚伪,说出来的话也不自觉地尖锐。 “不是你还会是谁,还会有谁会犯上得罪日方也要来管这个闲事。” 江棠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这句话,扯得嗓子一阵干痒,只能不住地咳嗽。 晋司诩立马就要去拍江棠的背替她顺气,却被她困兽一般的眼神定住了动作,只能无奈地摇头。 “你的事不是闲事。” 只有相爱的人才会在无谓的较量中争出谁胜谁负,江棠现在只想解决这件事,没心力去和他计较,几乎哀求地抬起头看他。 “那我求你,别再管我了好吗,求你,放过我。” 然而江棠的哀求没有得到回应,晋司诩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我一直在想,你的底线到底在哪里,要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肯回来找我。” 第六十八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晋司诩俯下身子逼近江棠,深邃的眼睛用力地盯着江棠,似乎想要通过这样能够多读懂她一些。 他的声线听起来有些微颤,是克制不住的不甘和怒火。 “你刚回国不想见我,我可以给你空间。你想重新拍戏,我也可以给你铺路,可你怎么都不肯找我。” “就算锁了你的资源,你也有办法解决。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为什么偏偏这件事你愿意改变想法。” 江棠没说话,只有胸口越来越大的起伏表示她在听,她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他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可下一秒晋司诩的动作更让江棠吓了一跳,他伸手掐住了江棠的下颌。 为了拍出莉莉的鬼气,江棠瘦了许多,又习惯了轻减饮食,脸上的肉还没能养回来,晋司诩只能摸到薄薄一层皮肤。 意识到这一点,晋司诩的动作变得更重,江棠吃痛地去扳他的手。 可减肥也减没了力气,她一时竟拿晋司诩毫无办法。 晋司诩眼神瞟过江棠的嘴唇,随着年龄渐增,她从前饱满圆润的嘴唇也变薄了些,可看起来还是一样的好亲。 他几乎有些不能克制,掐着江棠的下巴往上抬。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看你怎么讨好我。” 江棠的脸上由红变白,她没想到晋司诩会变得如此无耻,整个人都有些轻轻的颤抖。 晋司诩大概是感觉到了,握着她的下巴往后松了松,嘴上却还在威吓。 “做不到就算了。不过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的业务有拓展到联合影业,你今天回去以后,应该会收到更坏的消息。” 江棠的一瞬间蓄满眼泪,双眼通红不可置信地看向晋司诩,脑海里闪过所有工作人员的努力和期望。 她本来死死扣住晋司诩手的双手突然卸了力气,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滚出,心如死灰地垫起脚贴近了晋司诩。 既是向她清白的职业生涯告别,也是和曾经自己深爱过的人告别。 可她没有察觉预想中的感觉,而是蹭着晋司诩的下巴擦了过去。 她已经不能理解晋司诩的所思所想了,只能无奈地睁开眼睛看他。 只是没想到晋司诩也红了眼睛,原本钳住她下巴的手抓起了她的手腕,几乎是有些痛心地质问:“你为了他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江棠疲累极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晋司诩却不依不饶,表情难过得好像被逼的人是他。 “只涉及到你一个人的事你根本不会来找我,你宁愿冒生命危险都不愿意回头看我。就为了他的电影,你竟然愿意如此牺牲吗?” 江棠头疼欲裂,她好像有些知道她来这里的原因了,但眼前的人似乎已经不能沟通,她只能尽量平静地陈述。 “你简直不可理喻。” 这句话简直是晋司诩的逆鳞,江棠从来没看见他的眼睛睁得这么大,整个人身上危险的气息也不再被掩盖,笼罩在两个人之间。 他的声音听起来真的没了理智:“江棠,他让你拍这种电影,还有这么暴露的镜头,他能是什么好人吗!” 到了这个时候江棠也彻底没了什么顾忌,也扯着嗓子和他对吼:“这部电影怎么了,镜头又怎么了?你不止不可理喻,还特别迂腐!” 这个时候的晋司诩比往日敏感得多,眼神受伤不已。 “我是迂腐,我年纪大了比不上你们年轻有活力。可我是真正爱护你的,你有想过这部电影上映以后别人会怎么看你吗?” 江棠头是真的有些大了。 这部电影要真按编剧的想法来拍确实会令江棠名声受到重创,但在陈祇的手下已经拍得和缓,尺度最大的镜头也不过只有江棠的裸背和一个回眸。 这放在哪个地区来说都不过分,晋司诩非要咬着不放,越发上纲上线。 她火气逐渐上来,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和他说话。 “这部电影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全程都是我自愿配合的。只要能演绎好角色,我做什么都愿意。” “你就是有偏见,你打从心眼里瞧不上普通人。梦想、艺术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表演更是下九流的东西,可你睁开眼看清楚,我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上不得你家台面的人。” 晋司诩太阳穴狂跳,忍不住喝止。 “江棠!” 江棠此时却无所谓了,看着晋司诩痛苦挣扎的神色反而有些残忍的痛快。 “听不下去吗?你把结婚照挂得全城皆是还要来纠缠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天的。我再没出息也是清清白白地长大的,绝不可能做谁的情妇。” 晋司诩的嘴唇没了血色,整个人像打湿了的纸随时要破一个洞,江棠顿了顿还是要把话说完。 “你放心吧,除了你我没受过谁的胁迫,以后也不会了。这次搞砸我把老本赔完,我就真的没什么可欠你的了,还请你高抬贵手。” 江棠从前再放纵也说不出来这些话,在象牙塔里长大又在蜜罐里泡了几年,就是有人给她说世界的残忍她也听不进去。 只有自己真的在现实生活里浮沉几遭才能把这些体会总结成语言,不仅是晋司诩,就连她自己其实也有些惊讶。 只是她以后大概也不会有这么波澜壮阔的经历了,这种话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不再去看晋司诩的神色,从他身旁走过,临走前她回望了一眼这个精致得像幻梦的房子,忍不住给晋司诩最后一个忠告。 “身份贵重就别再纡尊降贵地住这里了,会惹人说闲话的。” 说完她终于如释重负,整个人在走出房子时失去了所有力气,游魂般地回了家。 回到家等待着的缘缘立马迎了上来,看见她灰败的情形没有多问,只督促她去休息,自己再去想想办法。 这次江棠没让她离开,抱着她仿佛把自己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 缘缘经验丰富,其实比江棠更先意识到这次事故的严重后果,两个彼此见证了各自梦想的女孩终于是要在临到三十岁的年纪说再见了。 第六十九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两个人抱头哭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时一个比一个迷糊,接到陈祇的电话都反应不过来。 那边陈祇的声音激动得几乎破音,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这边的两个人才听清楚。 “审核过了,审核过了!” 挂了电话以后江棠还有些呆呆的,心里的大石头是落了地,但莫名心里没那么爽快。 缘缘兴奋极了,可转头看着脸皮有些浮肿的江棠,却觉得她很是失意,她收敛了神色,有心给江棠留下空间,起身轻声道。 “姐,那我先去处理后面的事情。” 江棠抬起头,静得像湖面的脸庞有了一丝波动。 “所以还是没能断干净。” 其实江棠和晋司诩的事缘缘当然是知道的,之前热恋甜甜蜜蜜的时候也没曾避着她。只是他们俩是怎么分开又怎么闹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作为助理,当年跟着江棠享受了圈里最好的待遇,积累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眼界和经验,她后来迅猛的发展是离不开前期的铺垫的。 所以她对晋司诩的感情也是复杂的,她当然希望江棠能再有当初的资源一路飞升,但是看见江棠强硬的态度她从来没有提过,如今江棠自己提起来了,她也实在忍不住好奇,回过身小心的问。 “姐,你做什么了?” 她一问江棠也有些恍然,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地回答。 “吵了一架,说了所有难听的话。” 缘缘差点绷不住表情,眼神里透着些惊悚。 纵使看过两个人蜜里调油地谈恋爱,但这圈子里新人换旧人,旧人一脚踹的事多了,况且江棠骨头硬一直都不给他面子,两人闹成这样,她总以为江棠这次去找他,会褪上一层皮。 结果这姑奶奶敢情又狠狠地把人家给惹了。要不是熟悉江棠的性子,她真的会以为是江棠嘴硬在胡扯。 可事情到底是解决了,电影上了以后她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缘缘不去多想,生涩地安慰。 “嗨,都过去了。他愿意松手说明他想通了,说不定他就喜欢你骂他呢。” 江棠被她逗笑,身子放松下来,阖上酸涩的眼睛。 他如果是真的肯放手就最好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之后的日子江棠是真的忙了起来。 电影的反响很好,送了好几个电影节参选,大大小小的奖项拿了一些。江棠都是一样的开心,拿了奖杯就和当初那座错失的奖杯放在一起,只是看着就很满足。 她也终于肯更新动态,是和第一个奖杯的合影,配文:把我眼中的世界送给你。 可她没有等到奶黄包子的评论,她回国以后停了所有社交平台的更新,一直在找机会重新登上荧幕,没顾得上网络上的事。 奶黄包子的私信也停在了很久以前,江棠莫名有些心慌。 好不容易有了回国活动的机会,江棠拜托缘缘去联系奶黄包子,看看有没有线下见面的机会。 可缘缘折腾了好久,最后遗憾地告诉她,女孩儿走了。 看见几乎凝固住的江棠,缘缘十分不忍心,只能安慰她。 “她是久病缠身,走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江棠却摇头,脸对着地面眼泪直直地滴下去,这样哭不容易弄花眼妆,她不想再多麻烦别人。 这一天她终于明白一个很浅显的道理,没有什么人什么事会一直等她的。 那天活动的最后她要求主办方播放了一个视频,是后援会提供的粉丝给她应援的视频。 其实她如今走的这条路线已经不看重粉丝数量了,可江棠记得她重拾表演兴趣的初心是什么。 她发自内心地感谢每一份喜欢和支持。 她靠着这部片子在华人圈里火了,不仅接到了许多华人海外导演的邀约,还拿下了许多国际商务。她的广告被投放在海外大大小小的商场和大屏上,这张独特的中国面孔总能引起亚洲人的瞩目,即使喊不出她的名字也能叫一声莉莉。 江棠二十七岁这一年的生活都被工作填满,她接触资源的大多都来自海外或者是港城那边的工作,毕竟比起她在国内的名声,她在国际上更吃香。 这些自带资源或者就是资源本身的制片和导演对挑演员也没多大要求,江棠混了脸熟,又用得顺手,很是合这些性格随意的艺术家的胃口。这些艺术家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受什么拘束,拍出来的作品大多不羁大胆,更符合国际评奖的趋势。 一两年下来,江棠运气很好地收获了几座最佳女主角的奖杯,其实她自己倒还没什么感觉,但是身边的缘缘却越发意气风发起来,得意洋洋地告诉她国内有好几个大导给她递了剧本,其中就有路定非。 江棠还记得第一次拍戏被这位要求甚高的导演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她有些踌躇,既没答应也没有让缘缘立马拒绝。 缘缘自然没说什么,以江棠现在的咖位自然是不用着急答复,只点点头忙别的事去了。 其实江棠真没那个意思,国内的节奏太快,氛围也和现在不同,她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状态,一年拍个一两部电影,平时接接喜欢的商务和活动就足够了。 她还没有很想回去。 江棠在法国拍完一个彩妆品牌的物料,准备飞去日本和陈祇见一面,谈谈两个人的第二次合作。 法国这边有意向和江棠合作的品牌也都送了很多礼物来,江棠如今辗转在各个国家,没有固定的住所,所以送来的东西只一部分寄回了国内,更多需要用和用得着的还得随身带着,缘缘乘机前还忙着办托运,只让江棠先在休息室等着。 江棠拗不过她,只能自己先去了休息室坐着。 休息室里人本来就不多,她也没有火到在异国他乡还人尽皆知的地步,所以感受到一束紧盯自己的目光时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想了想她还是准备抬起头打个招呼,这些年的经验告诉她,油多不坏菜,礼多人不怪,礼貌一点总不会有错。 可抬起头看清那张脸,江棠陷入一瞬间的迷茫。 第七十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海外的亚裔面孔本就会多吸引人的目光,这也是许多品牌选择江棠的原因,所以江棠看见对面的中国女人先是顿了顿,然后很快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一旦缕清两个人中间的关系,江棠莫名地觉得尴尬。她虽然知道女人是谁,可印象里两个人是没见过面的。不过就算她认识江棠,也不至于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江棠,这对她们这个身份的人来说太过失礼。 江棠一下子做不出礼貌的表情了,轻咳了一声以后面不改色地错开视线。 女人却微笑着朝她走过来,这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装看不见了,江棠只能坐直了身子。 女人浅笑着在江棠身边坐下,一身卡其色风衣干练又低调,笑容亲切没一点攻击力却莫名让人觉得有压力。 江棠听见她的声音。 “你是江棠吧,我知道你。” 这一句话换别人来说江棠或许会觉得是恭维和客套,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有了另一层意思。 江棠得以近距离观察女人,和海报上相比女人现实里更加耐看,气场也更强大。 据说不上相的人都是有福气的人,能量不容易外泄,好像她们这样的人不论在哪一方面都更能受到老天的眷顾。 就像她或许早就知道了江棠的存在,摸清了江棠的底细,现实里相遇仍然能底气十足地先与江棠打招呼,可江棠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江棠没勇气再和她对视,可不知哪来的一口气硬是撑着她回望,还露出一个还算得上体面的微笑。 “你好。” 其实江棠也没什么好心虚的,她一直都很有分寸,女人要有什么不高兴的也不应该来找她,可女人和煦的笑容却也让她硬气不起来。 女人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笑盈盈递给江棠。 “秦笑宜,很高兴认识你。” 江棠低头看那张名片的烫金字体,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上面的职务和公司名称还是让江棠吃了一惊。 老牌国企和新牌企业,还真是强强联合,何家几十年屹立不倒果然是有原因的,这门亲事还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江棠收起名片,没来由地笑笑。 “没想到您工作那么忙还有时间看电影。” 秦笑宜不置可否,笑容却变了,她扬扬眉毛。 “哦?可我并不是在电影里认识你的呢。” 江棠不知道该说什么,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她的来意,只能收起那浅而又浅的笑容,静静与她对视。 见江棠如此反应,秦笑宜拢了拢落在锁骨的中长发,发泽柔顺光亮,和它的主人一样健康有活力。 “看来你还没有去过晋氏旗下的企业,你这个代言人做得可不称职啊。” “什么意思?” “江小姐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要登机了,回见啦。” 江棠没有追问,捏着名片的手慢慢攥紧。缘缘过来看见她这模样先是朝她出神的地方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异样又看到她手里的名片。 她花了点力气把那张名片从江棠手里抢救出来,默念着上面的内容,然后突然惊叫出声。 “你又傍上什么大佬了!” 见江棠没好气地瞪她,她自己又多重复了几遍那个名字脸色才严肃下来。 “她找你干嘛,没事吧。” 江棠没回答,反问道。 “晋氏的合同没解约吗?” 缘缘几乎要翻她白眼,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然后不客气地数落。 “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你卡里钱有多少你心里没数吗。晋氏的违约金比你那几年赚的钱都要多,那边也没要解约的意思,所以就一直留着。” 江棠彻底沉默下来,又变得面无表情,只是比往日里的沉静更加萧疏,缘缘一看就知道她又开始钻牛角尖,叹了一声开始转述当年简季的原话。 “你也别多想了,你和他在一起好几年,他给你些保障傍身也是应该的。” 江棠皱皱鼻子,一副要哭的样子。 “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缘缘是真的很无辜,她哪里知道江棠真的就把所有事丢给她们,自己是一点不管不在乎。 “我以为你知道呢。” 再计较下去就真是无理取闹和没心没肺了,江棠眨眨眼睛缓解那点酸意,戴上了随身的墨镜,轻轻地开口。 “路导的剧本接了吧,从日本回来,我们就回国。” 她还落了很多未知在国内。 日本那边的合作自然是谈得很顺利。她和陈祇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彼此成为了演艺生涯的第一个高光。陈祇也没说谎,他确实是有天赋,他的拍摄手法和镜头语言都是一流的,而且透着独特的灵气。 江棠拍了好几部电影,成就一部比一部高,但最美的镜头还是在《莉莉》里,每一帧都美得像油画。陈祇后面也拍了几部作品,最满意的也是第一部作品。 他们俩现在的发展都不限于当初这个小工作室,可两人都是重感情的人,受到邀请后不约而同地都答应了。 江棠此时归心似箭,根本没心思注意合作的具体要求,见陈祇点头也跟着点头,引得陈祇连连偷笑。 他还以为江棠态度变了,可工作一结束江棠不停歇地就要走,他追出来拉住她。 “你留在国外发展我真的很高兴,我以为我们可以慢慢讲以后的。” 江棠飞机订得很紧凑,没时间和他慢慢讲,只坚决地推开他的手。 “我们这样就很好了。” 可陈祇不肯放弃,双眼竟渐渐有了雾气。 “你要是回国我也会跟着回去的,我现在也可以在哪里都能发展得好。” 江棠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如此意气用事,眉头皱起,静下心来好好看他。 “不行的,不要再犯傻了,你的人生经不起那么多折腾,好好珍惜现在。” 其实陈祇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导演不同于演员,国内完全不能消化他的风格,他没有能永远追随江棠的资本。 可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们永远止于合作的关系。 可江棠离去的背影那么决绝,带过的飓风足以让四月的日本下一场樱花雨。他在日本承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江棠,也要在日本见证她的腾空。 或许他真的只能在彼岸的樱花之国,守望故乡海棠的盛放。 第七十一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急匆匆回了国,临到头却又不敢去确认,在家里呆了两天最后也没去成,而是催着缘缘定了去港城的行程。 缘缘不明白她,但也只能照做,两个人第二天天蒙蒙亮就出了门。 机场永远的灯火通明,并不会受天气时间的影响,明亮的灯光刺激得人还有些沉重的眼皮隐隐作痛。 缘缘强打着精神办手续,中间想转身和江棠说些什么,一回头却看见失魂落魄的江棠,一瞬间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棠平时情绪很稳定,甚至称得上麻木,脸上也从来都是一副表情,这样能最大限度地节省她的精力,拍戏时又能很快切换状态。 所以她紧紧蹙着眉,瘪着嘴一看就看得出发生了什么,缘缘慌了手脚,一边收过柜台推来的资料,一边左顾右盼地把江棠推走。 “哎呦姑奶奶你可别在这哭,被拍到可说不清楚。” 动作间她抽空看了一眼江棠一直在看的方向,那张海报还挂在那里。 缘缘心沉下去。 怪不得京元两个机场,江棠以前不论多辛苦都只愿意走另一个机场。她之前还没注意到这一层。 只是这次江棠催得急,今天只有这个机场有去港城的航班,缘缘也没多想,没想到江棠会有这么大反应。 想通了她又有些着急,江棠现在已经不需要谁特地帮衬了,还对这人念念不忘反而是个隐形炸弹。 她的脸也跟着江棠皱成一团,满脑子想着要怎么和江棠开口,只刚刚吐出一个音节就被江棠打断。 江棠把纸巾紧紧按在脸上,深呼吸好几次以后拿了下来,但声线还有些不稳定。 “没事了,你再把今天的行程给我讲讲。” 缘缘一边眉毛不受控地扬起,今天就一项行程还要她怎么讲,反应过来这可能是江棠太过悲伤为了转移注意力的说辞,缘缘有些不忍心,手轻轻搭在江棠有些颤抖的手上。 “江棠......” 江棠有些受不住,把头靠在缘缘肩上,把脸朝向看不见人的那面,极为克制地轻泄出哽咽的声音。 “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是我太傻了......” 缘缘只能叹气,江棠工作上的事不会让她操心,她只是心疼她。 港城这边的接待做得很到位,出了机场不是先谈工作而是带着她们先玩了一圈。 一天下来江棠的心情轻松了不少,还没见到对方的面已经有了很高的合作意向了。 等第二天见到路定非时她还是吃了一惊,上一次见面虽然路定非人到中年但精神很好,如今再见却已头发花白,隐隐有了老态,再没了当年那种唯我独尊的精气神了,而江棠如今是奖项傍身的冉冉明星。 两个人突然对调的身份状态让江棠有些不适应,她还是尽量保持谦卑的态度打了个招呼。 “路导。” 路定非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始仔细地打量起江棠来。他的目光在江棠身上游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仿佛在感叹着什么。 “几年不见,你倒是真的变了很多。” 江棠笑着打趣。 “要是没变,路导还能找我吗?” 路定非闻言,也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中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沉。笑声过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在叹息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无奈。 “时代变了,现在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我可不是什么香饽饽了。” 他的意思江棠当然明白,路定非脾气爆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年轻时候凭借才华自然可以横着走,如今力不从心了已经隐隐有被人取代的趋势了。 可江棠并不在意这些,浅笑着把斟好的茶水递给路定非。 “在我这里也不存在什么最佳选择,我只从心而为。” 来之前江棠没有想到两个人的合作会是以这种谈心的方式促成的,在旁边随时待命的缘缘都没了用武之地。 路定非有诚意,江棠也随和,最后敲定的条件双方都很是满意,只待一个月以后进组拍摄。 原本以为要耽搁几天的行程提前结束了,江棠却没让缘缘改签,而是两个人一起去拜访了简季。 简季虽然早就说要退,但她戎马半生怎么可能闲得住,最后也只是退居二线,管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见到江棠来她还有些无措,向来雷厉风行的人也有了蹉跎的意思,简季给她们两个人倒了水。 “怎么突然来了?” 江棠和缘缘都不太习惯她这个样子,但缘缘看惯了圈子里的浮浮沉沉,明显接受能力更强,反而显得江棠有些小题大做。 她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接了路导的一个戏,想着来看看你。” 简季点点头,肯定道:“你是记人情的。” 三人一时间突然无话,江棠见简季这样子实在忍不住。 “季姐,我手里也有些资源,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介绍给你。” 简季愣了一下,然后轻笑出声,伸手摸了摸江棠的头,这熟悉的动作一下子将两个人稍显生疏的距离拉近。 “我没有到那个地步,是我累了不想干了。” 江棠的双眸闪烁着迟疑,如同夜色中的微光,在信任与怀疑之间摇摆不定。 简季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起来。 “你走到今天不容易,好好珍惜羽毛,好好识人认人,要好好的。” 她最后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惹得江棠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泪来,缘缘拿着纸巾一时不知道该先递给谁。 突然的声响打断了这一室温情,一个男人大咧咧地推开门,一见这情况挑了挑眉。 “哎呀。” 听见声音简季立马擤了擤鼻子,皱着眉看他。 “说了多少回,进门要敲门。” 男人摸着脑袋笑:“我们什么关系。” 说完他把眼神落在江棠身上,江棠也回望过去,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江棠就想起来了这人是谁。 “周治。” “小师妹也在。” 第七十二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简季起身瞪了他一眼,坐回办公椅上。 “瞎喊什么?” “小师妹都没意见,是吧,师妹。” 周治笑嘻嘻地坐下,朝着江棠扬了扬下巴。 江棠轻轻摇头,看他毫不避讳地当着她和缘缘和简季聊起工作上的事。 她早该想到的,简季带过那么多艺人,但凡有一两个记得住她的好,简季的日子都不会难过,倒是她杞人忧天了。 只是她对周治没什么印象了,他们唯一一次合作她是女n号,他是男主角,唯一的交集就是在G城的路演,他在后台拉着她的手夸她命好。 想到这江棠忍不住笑了,周治兴致盎然地转过头来看她。 江棠连忙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可周治却不继续了,拉起她往外走。 “说完了,你来港城来得少,师兄带你去转转。” 江棠猝不及防被他来起来,脚步有些虚浮。 “不用了治哥,我们前几天才玩过。” “旁人怎么会有我懂行,你不想去看看真正有意思的东西?” 江棠看了眼旁边的缘缘,她今天不怎么舒服,是真的不想再折腾了,跟江棠叮嘱了两句就先走了。 周治开着惹眼的跑车载着江棠在环海的公路上兜风,一边介绍经过的建筑一边和她闲聊。 夕阳下周治英俊的侧脸十分耀眼,江棠盯得有些出神。 和她搭戏的艺人来来去去,她都只当成普通同事,下了戏基本就不再来往,有的甚至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可周治好像有些特别。 当初她还只是个小龙套时他就能没有架子地和她相处,如今好几年过去了,江棠身份地位已经大不相同,他还是亲亲热热地叫她小师妹。 江棠不爱关注圈子里的动态,不知道周治具体是什么情况,可看他张扬的举止和放松的神态,他应该过的不差。 察觉到江棠的目光,周治转头问她。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这么好的性格在圈子里一定很吃香。” 周治的手指骨节分明,仿佛经年累月精心雕刻出的艺术品,此刻轻松地搭在方向盘上,随着车辆轻微的颠簸而微微晃动。 “可我不是对谁都这样的。” 江棠的呼吸一窒,她微微侧过头,目光凝向窗外。 周治潇洒惯了,江棠沉默的拒绝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只随意地扯开话题。 “对了,还没恭喜你入围桫椤奖呢,要是再捧回一座桫椤奖奖杯,那你可真......” 他话还没说完,江棠却突然激动地拍他的手臂,另一只手遥遥地指向对岸的一栋建筑,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那是什么地方?” 周治被她一吓差点没把车开向旁边的防护栏,见她头都要扭转一百八十度,干脆停在了路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江棠指的是一栋灰色的建筑,在港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间显得并不特别,只是建筑外墙上播放着什么视频。 他定睛一看,是江棠的影视作品的集锦,于是了然地笑笑。 “哦,那个啊。好像是哪个内地企业的建筑吧,估计是你的粉丝给你投放的。” 江棠心底猛跳,摇着头拜托他。 “我想去看。” 周治有些不解,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建筑,嘴上还不忘调侃她。 “大明星你都有那么多地广了,怎么还会在意这种推广。” 可看见江棠恳切到有些慌张的神色,周治没再说话,发动车子向那个方向开去。 车尚未稳稳停下,江棠便如惊弓之鸟般匆匆跳了下来,步履踉跄,差点被路边的石阶绊了个趔趄。 她在建筑前站定,不错眼地盯着每一帧画面。 她从来没看见过这则短片,里面还有很多未公开的画面和花絮,几分钟的片子囊括从她出道以来的所有角色。 画面最后停在她第一次拍戏那个让她崭露头角的镜头,素衣披发,几乎是全素颜,脸上还有些泥垢,可掩不住丰姿冶丽。 江棠耳朵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她的心跳声,这不是粉丝做的。 她眼神缓缓落到建筑下方的公司名称,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呼吸逐渐归于平静,她努力平息着自己疯狂的心跳。 此时周治插着兜走到她旁边,漫不经心地开口。 “哦,这个公司啊,从内地来的嘛,就是内地那个很大的企业的子公司,好像是叫晋氏?我记得你不还是他们的代言人嘛......” 江棠的听觉被放大了无数倍,每一丝声音都像雷鸣般在她耳边炸响,眼神瞬间亮起,仿佛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但随即又暗淡下来,仿佛被现实的重锤无情地击碎。 她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分寸,摇摇晃晃地往回走,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和无力。在这个瞬间,她仿佛被世界抛弃,只剩下一个孤独而无助的灵魂,在无尽的黑暗中徘徊。 周治懵了,张开双手在她后面护着,生怕她下一秒就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没事吧。” 江棠想说没事,可刚要发声喉头就传来即将要失守的酸意,只能狼狈地摇摇头。 但她这副一瞬间失了魂魄的鬼样子很难让人相信没有事,周治跟在后头很是茫然。 “要不找个地方你休息一会吧。” 江棠还是摇头,可她这个样子周治也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没动。 两个人僵持间听见了一声标准的国语。 “江棠。” 这个声音很是熟悉,江棠忍不住回头,却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秦笑宜大方地笑着走近他们,应该说走近江棠,然后眉眼都带着莫名意味地和江棠寒暄。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你果然来了。” 江棠和她的关系远远没到亲近的地步,只是生硬地回答。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么多地方碰到秦小姐。” “这就是缘分啊。” 秦笑宜似乎毫不在意江棠的生分和抗拒,自来熟地就要上前挽住江棠。 江棠自然下意识地抗拒,往后退了一步却没能躲过去,只能僵硬地被她拉住一只手臂。 周治全程被晾在一旁,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透明人,这让他不禁有些烦躁。他注意到江棠的表情也不太对劲,于是赶紧出声打断。 “这位秦小姐,江棠没空,还请让让。” 秦笑宜抬眼的瞬间让江棠感觉到了久违的疏离,那是晋司诩最常看人的眼神,表面礼貌却透着刻骨的寒。 “她会愿意和我走的,是吧。” 她冷淡的眼神划过周治,再看向江棠时又变成了江棠看不懂的热络。 “你不想知道背后的事吗?” 秦笑宜抬头看了眼正在播放的短片,然后笑盈盈地看回江棠,眼中邀请的意味不言而喻。 江棠觉得自己应该义正言辞地拒绝她的打扰,然后很有骨气地转身就走。 但是秦笑宜真的太奇怪了,从头至尾都透露着不对劲,明晃晃地在告诉她,这背后另有隐情。 第七十三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给周治递了个眼神又摇摇头,然后跟着秦笑宜走进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可周治也没走远,开着他那辆回头率极高的红色跑车等在楼下,引得来往的路人纷纷行去注目礼。 江棠和秦笑宜两个人坐下来点了饮料也注意到窗外这一幕,江棠一时有些头大。 她这两年好不容易维持了低调的好名声,怕是又要毁于一旦了。 秦笑宜却没心肝地也跟着凑热闹。 “江小姐可真是受欢迎呢,不知道所有追求者里你最满意哪一个呢?” 江棠一时有些恼了,口不择言道。 “你们夫妻俩可真是有意思,我和你们界限已经划得够清楚了,非得没完没了地纠缠我吗?” 秦笑宜收回眼神,托腮对着江棠笑。 “哎呦,火气别那么大嘛。” 正当秦笑宜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咖啡厅的侍应生轻巧地托着饮料走了过来。他微微侧头,倾听着秦笑宜的言语,然后不动声色地投来一道目光,细细地打量着江棠。 江棠见状收敛了不满的神色,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搅动咖啡。 秦笑宜看着侍应生走远,品了一口咖啡才幽幽地开口。 “其实也没有分得那么清楚,这不是港城的新公司第一时间都要换上你的最新应援吗?” 江棠深吸了口气,心中满是郁闷和不解。秦笑宜的这番举动,实在令她难以理解,从各种角度去解读都捉摸不透其背后的用意。 她若是介意自己和晋司诩的关系又为什么同意晋氏还这么宣传自己,还态度亲切地接近自己,但若是完全不在乎又何必来招惹自己。 江棠实在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开门见山地问。 “秦小姐到底有何贵干?” 对面的秦笑宜还是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耳垂上挂着的白玉耳环也纹丝不动。 “我就是好奇刚刚那个问题,如果你有更喜欢的人我绝对不会再打扰了。” 一束火焰熊熊地烧到江棠的颅顶,她很想甩脸走人。 哪有女人对着老公的前女友死缠烂打,逼问人家还喜不喜欢自己老公的。 可她也不善于撒谎,转了个弯回答:“秦小姐你过界了,我目前只想专注事业。” 秦笑宜立马领悟到她的言外之意,食指虚撑住太阳穴,饶有兴味地盯着江棠笑。 “哦,那就是还没遇到更喜欢的人嘛,那这不是巧了吗?” 就算江棠脾气再好再有教养,她也很想骂一句,这人有病吧。 她实在应付不下去,冷冷起身:“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可秦笑宜却轻轻拉住她的手腕,用不大的声音说了一句让江棠几乎错乱的话。 “其实我和他根本就没有结婚。” 江棠猛地回头,察觉到自己失态又有些慌乱,秦笑宜却游刃有余地缓缓升起双手,白玉一般的十指空空如也。 “你不会都没敢看那个海报上,我们也没有婚戒吧。” 江棠愣在原地,曾经的戒指触感此时又重新缠绕上她的无名指,直至将她的心也紧紧箍住。 可她仍然不敢相信:“那又能说明什么?” 秦笑宜收回双手,交叠着托住下巴,满不在乎道。 “起码可以说明,他根本不爱我,我也不在乎他。” 这话说得好像是两个陌生人,江棠犹疑地看着她的脸,听她继续说道。 “我可听他外公和舅舅说,他妈妈留下了可多首饰呢,我都没见过,都在你那儿吧。” 江棠被她拉坐下,皱着眉反驳。 “我都还给他了。” “那就是他真的给过你了。” 江棠立马睁大眼睛,有些防备。 秦笑宜抬起一只手上下晃了晃,安抚般地开口。 “别紧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她这样的说话弄得江棠很是难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有些烦躁。 “你到底要干嘛?” 秦笑宜深不见底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没半点开玩笑的神色:“我想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可能。” “没可能。” 江棠完全没有在乎自己听见这句话的心情和情绪,只是瞬间出于意识最深处的自然反应,一口回绝。 说完才发现自己有些颤抖。 秦笑宜眨了眨眼睛:“啊,别这么绝情嘛,他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呢。” 江棠觉得面上有些烧,不是出于什么少女心思的羞涩,而是感觉被羞辱的难堪。 她多久没有被人如此奚落,心底越发不平静,表情阴沉得有些吓人。 “秦小姐,我是个人,不是什么物件,如今也不需要依附着谁讨生活,不是可以随意驱使的,请你放尊重一点。” 也许是她的话太过严肃,秦笑宜也慢慢敛了笑意,没了笑容的脸上终于可以看出当权者的威严。 “江棠,我也是认真的。” “呵。” 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很可笑的事,江棠轻笑出声。 她认真什么,认真地和别的女人讨论自己名义上的老公的归属? 实在是太荒谬了。 她的声音也越发冷淡:“我是人,晋司诩也是人,别人的事秦小姐还是不要随意插手的好。” 秦笑宜是家里娇养出来的,从小在交际场上没吃过亏,一张笑脸软硬通吃,从来没谁这么下过她面子。 她气得几乎要拍桌,可念及自己的大事还是保持平静地和江棠说话,一口银牙暗暗地用劲。 “我和晋司诩的假夫妻不可能做一辈子,你就没想过回到他身边去,你难道忍心他下半辈子就这么孤苦伶仃。” 江棠鼻子里哼出一声:“我不过出国两年他就和你在一起了,谁会信他能自己过一辈子。” 秦笑宜立马察觉到有戏,继续好声好气地劝:“他当年是有苦衷的。” 江棠别过脸去:“什么苦衷也不干我事。” 虽然说的是晋司诩灰暗的往事,可秦笑宜的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喜色。 “当年他外公重病情况不明,局势动荡,何群又刚被扶上去,公司也出了问题,内忧外患啊。” “他可以不听外公舅舅的话,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但是何群是他一起长大的血肉相连的兄弟啊,一家子危在旦夕,他不能不管吧。” 秦笑宜说了一通,嘴都说干了,却见江棠不为所动地盯着她看,声音冷冰冰的。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第七十四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秦笑宜的笑容顿了顿,眼神有些闪烁,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笑意。 “我能有什么目的,当然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啦。” 江棠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她极度厌恶这种被人当作傻瓜的感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透出的冷意,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 “你们为了利益结合,自然也只会因为利益分开。既然秦小姐没有和我说实话的意思,我们也没有交谈下去的必要了。” 秦笑宜的脸庞微微一动,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欣赏之色。 “久闻不如一见呀,你果然很聪明。” 江棠不耐烦于她一套又一套的说辞,再次重申。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秦笑宜却避而不谈,笑眯眯地转开话题。 “你和他重新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你们明明还相爱,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这听起来似乎是个很诱人的事情,可江棠却连连摇头,脸上甚至浮起嘲弄的笑意。不知道这位秦小姐是太瞧得起她,还是太低估她的脑子。 总之,她太心急了,破绽百出。 “你们的合同要到期了?” 明明是问句,江棠却问得铿锵有力,直勾勾地盯着秦笑宜。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无声无息间却弥漫着肃杀的气氛。眼神交锋,仿佛剑拔弩张,激烈的紧张感在空气中凝聚,让人不寒而栗。 秦笑宜先笑了,无所谓地挑挑眉。 “你帮了我的忙,又成全了自己,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那晋司诩呢?” “诶,你可不能既要又要啊?” 江棠烦躁地拨了拨头发,试图在秦笑宜那充满自信的眼神中,找到理清自己纷乱思绪的线索。 晋司诩公司如同稳健的巨轮,在商海中破浪前行,如今已稳坐国内行业之巅。其间的风风雨雨,秦笑宜的身影似乎总是若隐若现,如同幕后的推手,无声地影响着一切。 然而这其中真正的奥秘,江棠却一无所知,她不知道秦笑宜究竟从晋司诩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又为何如此尽心尽力地扶持这家公司。 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奔波,而秦笑宜和晋司诩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争取更大的权力和利益。而江棠就像是一个无辜的旁观者,被卷入其中,却又无法看清真相。 她不知道,秦笑宜和晋司诩之间的交易,究竟是一场公平的博弈,还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她只能在这股巨大的漩涡中,尽力保持自己的平衡。 但秦笑宜如今不顾身份也要来找江棠破坏他们的合约,只能说明秦笑宜没讨到晋司诩什么好处,才会急着扳回一城。 江棠当初的离开是成全自己也是成全晋司诩,她不至于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而且她也很是没有必要去打乱自己平静的生活。 何况现在的她有拒绝的权利,她微微地摇头:“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回头。” 秦笑宜的眉梢轻挑,以一种不言而喻的方式表示了她的赞同,随后微微颔首,算是给出了回应。 “你不会,他却会。” “我给你掌握主动权的机会了,你不珍惜那就没办法了。” 久违的被胁迫的感觉很是让江棠不爽,她表情变得不太好看。 江棠久违地感受到了被胁迫的滋味,这让她心情极度不爽,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这种被人牵制、无法自由呼吸的感觉,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烦躁。 “他不会的,合约到今天他没有违约,那他也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他会的。” 江棠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直射向对面的秦笑宜。然而,秦笑宜却仿佛置身事外,一脸的怡然自得,仿佛完全不受江棠情绪的影响。 “如今何群位置稳当得很,外公身体也好,公司更是牢牢掌握在他手上,他不会吝啬给我一点好处来让你们圆满的。” 江棠心中的怒火犹如狂涌的岩浆,无法遏制地翻涌着。她明明已经跨越了众多人难以企及的境地,但为何在世人眼中,她却依旧像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物品,随意被提起,又轻易被放下。这种轻蔑与无视,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地刺入她的内心,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她的手指紧紧握成坚硬的拳头,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和抗拒都凝聚在这小小的拳头之中。 每一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都如同铁石般坚硬有力:“我不愿意!” 话已尽述,秦笑宜拎起包袋,优雅地起身。她的脸上褪去了所有伪装的友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睥睨众生的冷漠。 “哦?我拭目以待。” 秦笑宜已经走出去好久,周治等不到江棠,只好上来找人,却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江棠。 江棠的身影在昏暗的咖啡厅中显得尤为单薄,她纤细的身姿在微光中摇曳,如同秋日里最后一片随风飘零的落叶,凄凉而落寞。她并未刻意去维持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与世隔绝,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周治心里有些抽痛,他从前只觉得这个小师妹内向冷淡,今天却发现她小小的一个人藏了许多许多的心事。 当周治的身影逐渐靠近,江棠如梦初醒,迅速收敛了今日频频流露的情绪。她在人群中失态的时刻已经太多,不想再让自己的情感如此轻易地泄露。 “师哥,谢谢你今天陪我。” 周治不得不说,江棠虽然话不多,但真的很聪明,知道怎么用最少的话达到最好的效果, 只这一句师哥,他便愿意什么都不问陪她买醉一整晚。 可江棠接下来的话却更是让他惊喜。 “师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内地拍戏吗?” 周治的心中,那一晚江棠的话语和神情仿佛被永恒地定格。她的双眼,清澈透亮,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那种神情,宛如最纯真的少女,对着神秘而庄严的上天,献上她最虔诚、最深沉的祈祷。 他愿意付出一切,愿意原谅一切。 第七十五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和周治作为路定非封箱之作的男女主一起在北京拍戏。 其实这边戏的男主早就定好了,可为断了别人的心思,江棠不得不利用周治,不得不利用自己的那点话语权换掉了原定的男主。 她实在不想这样的,感觉自己也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可也是实在没办法,只能亲自给原来那位演员狠狠地道歉,又送上了别的资源做补偿。 冤家宜解不宜结,江棠知道自己还是和人结了仇,落了话柄。 三个人之间曲折的关系被许多媒体扒出来,什么江棠年少被赏识,成名后又合作,三人是圈内最佳良师益友之类的,听着倒像是一段佳话。 周治与江棠之间的微妙关系,像是深藏不露的暗流,在娱乐圈中掀起阵阵涟漪。两人间独特的气场与惊人的相似外貌,犹如天造地设的一对,令人不禁猜测起他们之间的关系。 媒体嗅觉敏锐,试探性地发布了关于他们的报道,奇怪的是,双方都没有任何阻止的迹象。一时间,绯闻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两人的名字炒得沸沸扬扬,成为了娱乐圈的焦点话题。 路定非向来不屑于借助炒作来为作品制造热度,但眼前这两位艺人却是他无法轻易得罪的存在。察觉到两人间微妙的氛围,他心中虽有所疑虑,却也顺水推舟,任由外界猜测他们的关系。 毕竟,在这个圈子里,真相往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所相信的真相。 两人的关系确实错综复杂,江棠出于让外界误会的用意,没有推开周治的亲近。又因为心中藏着利用他的愧疚,她对他出奇地宽容,这使得两人之间的纠缠显得更为深长。 这种微妙的平衡,仿佛是一场精心编织的戏码,两人都是主角,却也是彼此的配角。 只是周治仿佛真的乐在其中。 两人的绯闻在坊间愈演愈烈,以至于在戏剧杀青后,竟被传成了秘密结婚、育有私生子的地步。 这张荒谬的传闻,江棠不屑于澄清,周治不愿意澄清,倒越发显得有几分真实。 这一年两个人第一次合体出现在公众场合是跟着剧组一起参与电影节,周治对江棠无微不至,江棠也习以为常的表现落在别人眼里更是落实了这一传闻。 走红毯时江棠碍于众目睽睽不好推拒,到了后台的晚宴她终于得以数落周治,讲他实在是没分寸。 周治还是一贯的嬉皮笑脸,没骨头似地挨着她。 “那有什么的,我们不是孩子都有了吗?” 江棠气得锤他一拳,没好气道。 “你别跟着瞎胡闹。” 话未说完,角落中突然窜出一个小丫头,如小牛般猛撞进她的怀里,抬头清脆地喊出:“妈妈。” 江棠吓得花容失色,忙把小孩从自己身上拉开,惊异不已。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乱认妈妈。” 周治却笑得没心没肺,熟练地把小女孩抱起,还空出一只手逗弄女孩粉白的小脸。 “哎呀,你妈妈不认咱们爷俩了怎么办?” 江棠这次是真的暴怒了,两眼几乎喷出火焰。 “周治!” 周治捂住小女孩的眼睛,凑近她耳边。 “别生气嘛,小舅妈也是妈。” 小女孩此时也扒拉开周治的双手,冲着江棠软软糯糯地说。 “姐姐别生气,是舅舅让我这么喊的。” 江棠心软下来,没忍住摸摸小女孩的脸。 “我都快三十啦,宝贝应该叫我阿姨哦。” 周治的双眸突然闪烁起狡黠的光芒,他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狐狸,悄无声息地接近江棠。 “都不让小葡萄叫你姐姐,还说不想当舅妈吗?” 江棠不想教坏小孩,但还是忍不住微笑着对周治字正腔圆地骂了声“滚”。 三个人甜甜蜜蜜的一幕被场上所有人尽收眼底,纷纷都有了自己的成算,更让某人咬碎了一口牙。 这一幕温馨甜蜜的三人画面,被在场众人尽收眼底,每个人心中都各自盘算着不同的念头,而某人的心中更是如同被狠狠咬了一口,酸楚难当。 旁的人或许会碍于江棠和周治在圈内的身份地位不敢上前打扰,可他忍不了一点。 江棠被童言童语的小葡萄逗得心花怒放,旁边的人都走到跟前了才发觉。 晋司诩与秦笑宜并肩而立,面对着江棠等人,虽然二人手臂相挽,却仿佛彼此间横亘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银河,难以逾越。他们的站姿透露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 晋司诩的脸色阴沉得仿佛乌云密布,让小葡萄心生畏惧,她不由自主地躲进江棠的怀抱,小嘴里发出哼哼的颤音,寻求着安全的庇护。 “这个叔叔好凶。” 某人的脸更黑了,秦笑宜笑着打圆场。 “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呀,长得真可爱。” 周治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他并不是很清楚江棠和晋司诩的往事,他不是个爱计较的人,他只专注于现在。 不过如果要是知道了,他应该会笑得更开心。 “我们家的。” 江棠暗暗拧了周治的手臂一下,这个动作犹如火星撞地球,瞬间点燃了晋司诩内心的火焰,他的目光如炬,紧紧地锁定在两人之间。 “周老师什么时候转战内地了?” 他的声音还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江棠知道,他表现得越是平静,心底越是沸腾。 她抓紧了周治的手臂,想让他小心点说话,可周治明显会错了意。 “哦,这个啊,我都是听小师妹的,师妹去哪我就去哪。” 晋司诩还未开口,江棠的心已经开始颤抖。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只能偷偷地听着他声音中透出的异样。那声音,虽然低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威严,让她无法不感到畏惧。 “哦,周老师什么时候和江棠成师兄妹,我竟不知。” 江棠扯了扯周治的袖子,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周治还没反应过来,关切地看向江棠。 “怎么了不舒服吗,我陪你去休息吧。”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江棠咬着牙低声道。 “闭嘴吧。” 周治不解她的异常,还以为她真的不舒服,揽住她的肩膀向晋司诩秦笑宜告辞。 “不好意思,我们先失陪了。” 可晋司诩却纹丝不动,冷声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即便是再木讷的人,此刻也应该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周治上下打量着晋司诩,眉头轻轻一挑,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地说道。 “我们之间的事,你不知道的多了。” 第七十六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厅内的温度瞬间凝固下来。 逐渐开始有人注意到这边剑拔弩张的氛围,开始不时地看向这边。 江棠这回真的快晕了,用了劲拽周治的手臂。 “走。” 周治瞥见江棠的面色阴沉,便不再坚持与晋司诩争执,他轻巧地侧过身,向一旁退去,让出了空间。 晋司诩并未打算让步,他再次横在了两人的前方,阻挡了他们的去路,甚至抓住了江棠的手臂。 晋司诩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焦急。 “他说的是真的吗。” 江棠今日穿着礼服,两条手臂连着肩颈都露了出来,此时突然被晋司诩触碰不由得连着整个露出来的皮肤都有些战栗。 江棠的脸色差到了极点,皱眉想甩开晋司诩的手。 “和你无关。” 出乎她的预料,晋司诩的力量竟如此之大。她本想用力挣脱,却没想到这个反抗的动作反而产生了反效果。她的手臂被他更紧地握住,仿佛被铁钳夹住一般。疼痛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那片被握住的皮肤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红色,仿佛是被热铁烙过一般。 周治见状,脸色也凝重起来,他紧紧握住江棠的手,与晋司诩再次形成对峙之势。 江棠怀里还紧紧抱着小葡萄,那孩子被周围的气氛吓得浑身发抖,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如同划破宁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江棠又慌又急,忙要安慰,但自己的另一只手还被晋司诩紧紧握住,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江棠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晋司诩,放手!”她厉声喝道,声音在空荡的大厅中回荡。晋司诩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似乎没想到江棠会如此果断。 他的手指微微松动,但仍然固执地不肯完全放开。他深深地看了江棠一眼,那眼神复杂而深沉,仿佛藏着无尽的波涛。 趁着晋司诩失神的瞬间,周治迅速出手,解救了江棠那只被困的手。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红痕,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当他再度意图与晋司诩争执时,江棠先以轻柔的动作安抚他,随后紧紧抱住小葡萄,眼中透露出如冰霜般冷漠的光芒,扫过晋司诩那张充满波动的脸庞。 这场纷扰的闹剧终于有了落幕的迹象,然而,晋司诩的下一个举动却让江棠措手不及,心乱如麻。 他素来沉稳深邃的双眸,此刻却逐渐染上了猩红之色,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痛苦与挣扎。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令人心疼的受伤气息,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无依无靠,孤独而脆弱。 “你竟然为了他如此对我?” 江棠原本打算斩断那份飘渺的情愫,将那句冷酷无情的话语脱口而出。然而,当她对上晋司诩那双颤抖的眼眸时,所有的决绝都在瞬间凝固在了喉头。 周围的人群开始察觉到他的异常,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有人同情地摇头,有人好奇地张望,还有人则是不屑地冷笑。然而,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不会是要当众哭出来吧?还嫌不够乱? 江棠被逼无奈,把小葡萄抱给周治,看了晋司诩一样先转身往露台走,晋司诩立马心领神会地跟上。 夜幕降临,露台上的风像一把锐利的刀,无情地切割着每一寸空气,吹拂着两人的衣角,使得它们在空中翻飞,仿佛是在跳一支无声的舞蹈。江棠站在风中,单薄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试图抵挡那股透骨的寒意。 晋司诩站在她身旁,看着她那倔强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脱下自己的外套,递向江棠,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披上吧,你会冷的。” 他的眼睛和鼻头都有些泛红,那是被冷风冻得,又或是其他原因。他似乎在尽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那种微微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然而,江棠却没有领他的情。她只看了那外套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别开了头,仿佛那外套是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她紧闭着双眼,紧咬着下唇,仿佛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到底要干什么?”江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和不解,她不明白晋司诩为何会如此执着于接近她,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变得复杂而难以言明。 晋司诩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夜色中,他的身影隐藏在阴影里,眼神却紧紧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江棠。他心中明白,自己的行为无疑会给江棠带来困扰,然而,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 他并非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每次在江棠面前,他总是忍不住展现出那些不该有的情绪。他渴望她的目光,渴望她的笑容,渴望她的关心。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不该这样纠缠不清,不该让江棠陷入这样的困境。 然而,他的心却无法听从理智的劝告。他忍不住去关注她,去保护她,去为她付出一切。他知道这样做只会让她更加困扰,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思考着自己的行为。他试图找到一种平衡,一种既能满足自己感情,又不会给江棠带来困扰的方式。然而,每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他明白,自己的感情对江棠来说是一种负担。他不想让她为难,不想让她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受到任何伤害。然而,他的心却无法忍受这种痛苦。 他常常在梦中与江棠相遇,那些美好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他渴望能够再次回到那些日子,与江棠共度每一个美好的瞬间。然而,现实却残酷地将他从梦中唤醒。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他必须放下对江棠的感情,让她能够自由地生活。然而,他的心却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他矛盾、挣扎、痛苦,却又无法割舍对江棠的深情厚意。 江棠只听见他闷闷的声音。 “对不起。” 第七十七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晋司诩叱咤商界这些年,如今就是面对外公和舅舅也越发硬气,冷血铁腕让所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叫苦不迭。 就连江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在她面前晋司诩总做出委曲求全的样子。 她自诩拿得起放得下,练了二十年的舞说不跳就不会在跳,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一旦结束就不会再开始。 她看似恣意的随心随性其实有绝对不能跨越的底线。 江棠眼神扫了一圈露台门后看似不经意其实时刻关注着他们的人们,然后落回晋司诩身上。 “你最对不起的应该是你妻子。” 晋司诩眼神变了,双唇嗫嚅。 夜色深沉,露水凝重,江棠在冷风中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双臂,试图抵挡那刺骨的寒意,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驱散心中的寒冷。 她最初踏入社会的那几年,是跟着晋司诩过来的,耳濡目染下将他的行事风格学了个七七八八,要说守底线,晋司诩心底更是有他的铁律。 他可以放下身段向江棠示弱,可以十年如一日地花尽心思对江棠好,可江棠始终越不过他从小就严格遵守的金科玉律。 从前是这样,如今也是。 她不怪他,可也不想再接受他,无论以哪种方式。 江棠看见宴会厅里长袖善舞言笑晏晏的秦笑宜,知道她其实留心着他们,心里对这个能屈能伸,千伶百俐的女孩更有了几分佩服,可如今她却不得不出卖她了。 “你和秦小姐很合适也很般配,如果能假戏真做也算是天赐良缘了。” 晋司诩站在黑暗里,整个人宛如雷劈了一般猛地战栗,声音里更是有出奇的颤抖和惊慌。 “江棠!” 早知道秦笑宜没必要骗她,可如今看见晋司诩的反应江棠却更加笃定了事情的真实性。 其实这件事情不管到底是怎么样其实都和江棠关系不大,自从她离开他的那一天起,晋司诩的生活就彻底与江棠无关了。 不论他们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对江棠来说没有什么实质的区别和影响。 只是她不能接受在所有人都认为晋司诩已婚的情况下,晋司诩还要反复地招惹她,做出深情的样子。 将江棠一次次地架在火上烤,将她陷于不义,让她不仅要承受公众的恶意,还要承受自己内心的煎熬。 江棠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他高大的身体此时微微颤抖,仿佛承载了无尽的痛苦和挣扎。在这一刻,江棠的心中第一次滋生出怨恨的情绪,她的双眼瞬间湿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恨你。” 江棠所有的脾气和性子几乎都是晋司诩一手惯出来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江棠最忍受不了欺骗隐瞒和被轻视。 他明知故犯的后果,甚至比真正与他人结合爱上了他人,还要来得严重。 江棠倔强地不让泪落下,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 她在等晋司诩的解释,直到现在,她还愿意给晋司诩机会。 可晋司诩不能解释任何,这一次,他是真的要彻底失去江棠了。 他双手垂立在身侧,双手紧握到指节泛白却又缓慢松开,无数想说的话梗在喉头无法发出,最后只有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叹息。 江棠悲极反笑,泪水逐渐隐没在眼眶,取而代之的是清亮得刺眼的寒光。 “好,终究是我不配。” 没有给晋司诩一丝一毫反应的机会,江棠决绝地转身,高跟鞋在瓷砖上敲出清脆的节奏,每一步都像是在晋司诩的心头划过一刀。那声音,宛如尖锐的刀刃,将他的内心切割得支离破碎。 两个人在露台上的表现太过平静,隔着玻璃门没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几年的恋爱让他们越发相像,热恋的时候晋司诩能跟着江棠一起任性妄为,如今决裂江棠也已经能和晋司诩一样冷静到可怕。前脚刚说完一刀两断的话,后脚又能面不改色地同席吃饭。 他们这一桌云集了影视界的各路大咖,尊位的大佬曾琦是他们这一行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就连只有极小部分产业在娱乐圈的晋司诩也不得不卖他几分面子。 这次奖项的评比曾琦有绝对的话语权,更让他成为了今晚话题的中心。 江棠受路定非嘱托,也多给曾琦敬了好几次酒。本来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没想到江棠还真被他点了名。 “江棠,我听说你是舞蹈出身的啊,能走到今天还真是了不起啊。” 江棠的心情突然一沉,然而她却以惯常的微笑掩饰住内心的波动,游刃有余地应对着眼前的局面。 “您过奖了。” 曾琦有些意犹未尽,身子往后躺了躺。 “那不知道今天我有没有眼福看江影后再舞上一次呢?” 当初江棠宣布放弃舞蹈事业时并没有解释理由,众人大都以为她只是为了转战娱乐圈,还有不少人为此惋惜。 也许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放弃舞蹈是抱着怎样大的决心,又关联到她怎样的心事,就连周治都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她心中不愿,勉强推辞。 “好多年不跳,已经跳不了了。” 然而曾琦却不肯善罢甘休,言辞逐渐变得尖锐起来,甚至明晃晃地牵连到了她的演艺事业。 “你是不肯卖我这个面子了?” 江棠攥紧手掌。 其实她的坚持和倔强在生存面前算不上什么,可她真的有些不甘心。 一道冷冽的声音幽幽地打断了二人的僵持。 “您要是想看,网上有许多视频。” 是晋司诩的声音,可如今曾琦的脾气也上来了,咬定了就要江棠表演。 “那些都是别人看过的,我就要看别人没看过的。” 江棠原本就怕晋司诩多嘴,此刻见他又要掀起风波,心中焦急,不暇他顾,只得站起身准备让步。 一只柔柔的手却拦住了江棠的动作,之前一直沉默的秦笑宜突然出声,笑吟吟地缓和氛围。 “您别急,我有办法让您看到江小姐鼎盛时期最珍贵的表演。” 第七十八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秦笑宜虽然是陪同晋司诩来的,身份地位与在座的所有人都无法比较,她的参与又让事情的走向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大佬鼻子哼出一声勉强算是答应。 江棠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秦笑宜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转头朝晋司诩伸出手。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晋司诩身上,他的脸色变幻莫测,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阴云密布,难以捉摸。 直到秦笑宜摊开的手再次晃了晃,晋司诩才艰难地在身上摸索,在衬衫夹上取下一个小饰品。 秦笑宜心满意得地把那个小饰品交给侍应生,又嘱咐了几句,才重新对大佬说。 “你可瞧好了,这个视频在整个世界上都不会找到第二个,你绝对是最早看见这段舞蹈的观众。” 江棠还在努力理清头脑中的纷乱思绪,突然间,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片黑暗。就在众人疑惑间,最前方的巨大屏幕上突然亮了起来,开始播放起一段视频。 就在那一刹那,江棠的双眼定格在了眼前的画面上,忘却了呼吸,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江棠是跳舞的人,她自然知道这段视频出自哪里。 那是她的告别演出,只是这也是她第一次以旁观的角度看这段舞蹈。 那段舞蹈完全是她即兴创作,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哪怕是让她本人再跳一次,也不能完全复制。 正因为这是即兴之作,舞蹈中所蕴含的情感才如此丰富而炽烈。那时,她正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充满了迷茫与彷徨。而她的情感,如同狂野的洪水,汹涌澎湃,却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这段舞蹈,便是她内心情感的真实写照,是她那段最痛苦、最挣扎日子的无声呐喊。 底下的人都被视频吸引了目光,只有江棠心中惊疑。 她的告别演出没有任何观众和工作人员,这一段视频从何而来。 江棠并非愚钝,转瞬间,她的视线已移至另一人身上——晋司诩。他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视频,英俊的侧脸在视频光线的映照下,若隐若现,脸上的表情却难以捉摸。 温热的血液冲进江棠昏昏沉沉的头脑,刺激得她忍不住想要流泪。 视频很快播放结束,厅内众人一时都没有声音。 江棠学舞多年,天赋异常,用尽心血带来的表演的冲击自不必多说。许多没看过江棠跳舞的人此时都被她折服,就连刚刚还在叫嚣着的曾琦似乎都被感染,一连叹了好几次气,终于是肯放过江棠。 然而感动的余韵一旦过去,很快就有人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 有好事者在角落嘀咕,声音不大却足以厅里的每个人听清楚。 “都做成视频了,肯定有人看过了,怎么能说是第一次看呢?” 听闻此言,曾琦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秦笑宜一眼。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上,虽然没有怒火,但却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秦笑宜依旧笑咪咪的,应付自如。 “那当然是没人敢看了。” 这句话一瞬间将原本充满利益纠葛的紧张氛围瞬间化为了一缕轻飘飘的暧昧云雾,就连刚刚还斗鸡似的曾琦此时都开始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流连在处于话题中心的三人。 秦笑宜的表现过于从容不迫,这种落落大方的姿态反而令人感到一丝诡异。 没有人不爱八卦,曾琦已经忘了他最开始的目的,噙着笑继续和秦笑宜搭话。 “那这个视频怎么会在晋先生这里,还随身携带?” 江棠心头一紧,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住,僵硬得就像橱窗里静止不动的木偶,连一丝细微的颤动都不敢流露。 秦笑宜的目光轻轻掠过晋司诩那毫无波澜的面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嘴角一瞬即逝的僵硬。 “晋氏在江小姐成名之前,就一直保持着合作关系。” 她的回答很巧妙,看起来是回答了曾琦的问题,却隐藏了更多信息量。 一瞬看八卦之火在宴会厅中肆虐,热烈如夏日烈阳,将整个场景点燃得火热。秦笑宜却巧妙地避开了所有敏感的话题,四两拨千斤牢牢地掌控着场面的节奏。 然后接下来每一句话语中充满了暗示和隐喻,让人捉摸不透,却又欲罢不能。 秦笑宜在今夜放了一把肆意燃烧的火,却又不会烧到自己,烫人的火舌只无限地蔓延至另外的两位当事人身上。 晋司诩除了深深皱起的眉头外看起来倒没什么异常,在每一次秦笑宜说话时都皱得更深。 可秦笑宜的话并没什么问题,他若是制止或解释反倒显得心虚,只是脸上的表情越发阴沉。 平时的晋司诩就有够吓人,这时更没人敢去招惹他。 另一边的江棠受到了更多的注目礼。 这种时候,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张俏脸红了又白。 好在江棠旁边还坐了个周治,每当有人想要上来与江棠攀谈,都能被周治要吃人的眼神劝退。 晋司诩和江棠好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没什么人敢真的当着他们面说些什么,一晚上过去,除了脸皮被臊掉几层,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可江棠心里清楚,一旦过了今晚,出了这个宴会厅,有关晋司诩和她的是非就会被事无巨细地扒出来,成为所有看客的谈资。 晋司诩或许不会有什么大碍,就算没有他背后的关系,也会有人忌惮他背后的晋氏不敢大肆渲染。 但江棠不一样。 她没有任何能抵御外侮的资本,辛苦经营的名声和成就也会在今晚过后毁于一旦。 从此人们再提起她不会想起她是影后,有什么令人称道的作品,只会认为她是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是被资本包养的情妇。 她辛苦为自己筑起的城墙在流言蜚语下一触即溃。 江棠一夜没睡,她睁着眼睛等待着自己的宣判。 然而却等来了另一则震惊的消息。 第七十九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晋氏和老牌国企的合作提前终止的消息在全网疯传。 本来这种商业上的新闻不会在娱乐至上的社交媒体上停留这么久,但这条新闻后面隐藏的信息量足够令人兴奋。 晋司诩和秦笑宜决定在一起时两个人背后的势力都不稳定,只在需要的地方宣布了婚讯,虽然低调但也达到了想要的效果。 两个各取所需,这几年下来已经没有了利用的空间,或许早就急于解绑,但都不愿意做毁约的那一方。 如今这则消息出来,不知道出于哪一方的意思,热度一直在各大社交媒体高居不下。 相比之下,昨晚电影节的闹剧显得不值一提,江棠甚至没能看到自己的名字有新词条,偶尔看见一两条模棱两可的消息也很快又不见了。 一晚上严阵以待的缘缘也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自从江棠复工以来,江棠的所有工作事宜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在处理。到后面工作量越发大了才慢慢地招了一些,如今逐渐有了工作室的雏形。 可到底小作坊的工作能力不能和大公司比,江棠的排场甚至称得上有些寒酸,好在她一路还算顺遂,也没因此受过什么委屈。 昨天江棠一脸惨淡的回来,告诉她要做好公关的准备,她是真的吓了一跳,一晚上都坐立难安。 但这事又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缘缘感叹江棠运气好的同时也在心里打算着扩充工作室,不能每次都打毫无准备的仗。 缘缘宽慰了她几句就带着人走了,江棠这会儿没空想自己的事。 她不知道他们当初是怎么瞒过背后的那些老狐狸的,因着他们两个的结合,多少人明里暗里地给让开了路,面上虽不显其实心里都暗暗较着劲。 如今这则消息一出来,不管他们能不能猜到最深那一层,总会有人要借此机会去摆他们一道的。 尤其是那些老狐狸,要是反应过来是被两个人联手耍了,不知道要怎么找他们麻烦。 秦笑宜倒还好,她如今一把手的位置坐得稳稳,这事是她一手促成的,她自然有应对的底气和办法。 可晋司诩,他被逼着毁了约,大概率是被秦笑宜狠狠刮了一层皮的,之后还要去应对各方的刁难。 江棠不敢再往下想。 秦笑宜算得太狠,把他们的每一步都算了进去,不论江棠怎么选,结局都还会是这样。 她握着手机的手徒劳地发抖,她没有资格去问秦笑宜为什么要这么做,更没有立场去问晋司诩为什么要这么选。 可手机却先响了起来,江棠心头一惊,回过神来看屏幕。 是一串不认识的号码。 她的私人号码除了几个最亲近的人外没人有,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入骨的寒凉。 她接起来,听见这些天最让她困扰的声音。 “睡得好吗?” 江棠一身鸡皮疙瘩落了下来,她真的很佩服秦笑宜。不论做了什么翻天覆地的事,面上都还是这么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在这里,江棠听见她的话却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只是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平静到有些绝望。 “何必明知故问呢。” 秦笑宜轻轻笑了一声,江棠突然忍不住眼泪,眼角的濡湿慢慢扩大。 “你们一直合作得很好,他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要这么心狠。”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或许秦笑宜自己也没想明白,如果只是为了晋司诩让利,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没有时不时轻微的电流声,江棠甚至都要怀疑电话已经挂断了,她吸了几次鼻子,才听见秦笑宜的声音。 “不是谁都有他那么好的运气能遇到自己的爱人的,我们这样的人天生就不该有爱人的能力,我大概是有点妒忌他吧。” 秦笑宜想起她第一次在何家见到晋司诩的场面。 他们的结婚对象大多都是十多岁时甚至更小的时候,家里就开始留意。 何家虽然显赫,但晋司诩到底不姓何,财力虽然雄厚但是根基不稳,对秦笑宜来说并不算什么好的选择。 她也只是看在何家老爷子的份上来吃一顿饭,却意外撞见晋司诩和外公、舅舅争吵。 她不是没听说过晋司诩,从小规矩人也聪明,长得也不赖,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可惜他的自身条件不能抹平他家庭背景和她之间的差距,秦笑宜对他不怎么感兴趣。 在外人眼前毫无顾忌地反抗长辈的安排,面红耳赤地争执,这模样与京元传说中那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形象大相径庭。 秦笑宜反而生出来好奇心。 他们的争吵太过激烈,甚至没人来得及管还在一旁听着的秦笑宜,她听了一会也明白了个大概。 这些富家子弟和些个小明星模特的谈恋爱再正常不过,虽然放在晋司诩身上有点违和,但秦笑宜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他口口声声要将人娶进门还是给秦笑宜带了不小的冲击。 在这个圈子里,即便最放浪形骸的花花公子,也清楚自己的底线。游戏人生、胡闹放纵,但他们的婚事却始终不容儿戏。然而这一向自律甚严、洁身自好的晋司诩,却在此刻,当着可能的联姻对象的面,公然挑战家族的权威。 这举动简直让秦笑宜怀疑起人生,实在太荒谬。 眼见着三人的争吵越演越烈,秦笑宜还是适时地退了出去,心里默默重建了晋司诩的形象。 但经过他们这一闹,秦笑宜更不会再考虑晋司诩。 后来听说何家情况不好,而她那时也因为公司要资金重组焦头烂额,晋司诩主动来找她还让她有些吃惊。 秦笑宜比起旁人还是要更清楚晋司诩的底细一些,知道晋氏虽然没有眼前的危机,但急需另一个稳固的势力。 而刚好她需要一笔资金来巩固地位,两个人一拍即合,只是晋司诩不愿意登记。 他说的冠冕堂皇,什么可以避免日后财产分割的麻烦。 但秦笑宜心里门儿清,他是为了那个远走他国的小明星。 她从小呼风唤雨,风风光光,没来由在人生大事上要委屈自己,可她却答应了。 说是为了利益,其实她有点羡慕。 第八十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秦笑宜想着这些,在那边沉默半晌,好半天才开口。 “江棠,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关于晋司诩家里面,你不用有那么大的思想压力。” 江棠耳朵一直紧紧贴着手机,生怕漏听掉她的一个字,本来已经逐渐平静,听到这句话以后又有些激动。 “我不在乎别人,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晋司诩该怎么办?” 秦笑宜笑了笑,声音轻飘飘的。 “你把他想得太弱小了,当初局势大变,家里公司都摇摇欲坠,他不还是稳稳接住了,如今这点事对他来说又算的上什么。” “你们都愿意为对方考虑,为什么不好好在一起呢。” 江棠仿佛没听见第二句,有些着急。 “那你也不能这样,这么多事情一起压下来是会把人压垮的。” “现在的情况可比当年简单多了,你之前走得那么决绝,怎么现在这么在意。” 秦笑宜的话彻底把江棠问住。 是啊,为什么呢。 是因为昨晚的话说得太死,晋司诩的脸色太苍白了吗。 苍白到让她一遍遍地问自己,真的能放下吗? 江棠不回答,秦笑宜也没追问,反而幽幽地安慰起她。 “放心吧,我没为难他。我们是和平解约的,我没要他东西。” 江棠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迟钝地问。 “那你为什么......” 江棠耳畔似乎捕捉到了秦笑宜在电话那端的一声轻叹,那叹息如同微风拂过静谧的湖面,虽隔着电流的传递,却仍带着淡淡的哀愁,几乎轻得让人难以察觉。 江棠只见过秦笑宜挂着笑容的模样,就算给人施压也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和她的名字一样。 这声叹息仿佛她完美面具下裂开的一道豁口,让江棠突然发现她也是活生生的人,也会有不遂意的时候。 “晋氏发展迅猛,未来不可估量,舅舅和何群也都大有前途,我没必要和他们过不去,让晋司诩欠我一个人情比现在要什么都来得划算。” 就算是流露出了脆弱的一面,秦笑宜也能理智地分析状况,江棠不知道回答什么,秦笑宜又接着说道。 “我们假夫妻做了几年,他也算尽职尽责,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一个体贴的满分丈夫。我不是没有想过延续我们的关系。” “可是他的心不在我这里,我不吃夹生的饭。” “你回国以后,他的表现比我预想的还要夸张。与其让他因为合约的关系对我心生芥蒂,不如我主动推他一把。” “一开始我是想通过你逼他毁约捞点好处,但是我后来发现,我能要到更多。” 她说的全是真话,几句话就把这些年的心路历程说了个清楚,轻描淡写的,背后却是她好几年的盘算和忧思。 江棠如鲠在喉,秦笑宜这些算计,与晋司诩可能只是破层皮出点血,可却要搭上她的整个演艺事业。 自遇见晋司诩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做普通人的资格。这些年她徘徊于上流圈子的边缘,身处其中却无依无靠,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自己。这样的她,自然容易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无法逃脱被利用的命运。 然而,她无法去责怪任何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选择了接触这个世界,选择了要与晋司诩相爱。她也明白必须学会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运,注定要在权力的漩涡中挣扎,注定要在人性的暗流中前行。 秦笑宜对她已经算很客气了,起码对她说的都是真心话,最后还很是诚恳地劝解。 “江棠,他一直爱你,你好好把握。” 江棠看着秦笑宜发来的地址有些怅惘。 其实就算她不瘦,江棠也知道晋司诩大概还会在那儿的。 她读大学时那里还算是高端小区,地段好环境也好,拿来金屋藏娇最是合适。后来他俩一起在京元时也住那里,虽然不太匹配得上身份,但对于热恋期的情侣来说也算是别有趣味。 但是在物是人非的今天,江棠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赖在那里。 她一直都固执地以为,在这段差距悬殊的感情中,她才应该是那个割舍不下的人。 晋司诩给足了她需要的所有,让她成人后的每一天都不再为生存忧愁,更不会因为缺爱而有任何的不自信。 他给她的感情,是她人生第一段也是唯一一段浪漫美好的感情,这段感情里的爱和呵护充沛到能让她的余生都不会在为情所困,为爱而执着。 这是江棠经历和想象的天花板,却是晋司诩轻易能做到的。 江棠不会怀疑晋司诩是爱她的,但很难相信他只爱她。 那次在公寓看见晋司诩还窝在那个处处充满她痕迹的小公寓,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想法产生动摇。 可他拥有那么多,为什么要执着于她。 问题的答案只能去问晋司诩。 江棠恍恍惚惚地拦了车去那个小区。 车上她突然发觉,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两人争吵后先服软。 其实从前晋司诩也很少会惹她生气,两人几乎没有大吵大闹过,晋司诩总是能把她哄得满心欢喜。她甚至都没有什么在一起时主动去找他的记忆,只要她需要,晋司诩就会在。 一方面是她的性格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某种心理,总要一遍遍地确认晋司诩的爱意,好在晋司诩从来没让她失望,愿意成全她的娇矜。 汽车缓缓驶入小区,那座熟悉的建筑逐渐从朦胧的夜色中浮现出来,屋内的橘黄色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那灯光在她眼中逐渐放大,化作一个巨大的光晕,将她的思绪和情感都包裹其中。 就像明明晋司诩就在这里,江棠却不敢肯定一样,她始终不敢相信,晋司诩会一直这么坚定地爱着她。 第八十一章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江棠犹豫地驻足于门外,心中充满了未知的忐忑。她的手悬在门把上,迟迟未能下定决心推开。 她害怕,害怕看见晋司诩憔悴的样子,那样她会更自责。 秦笑宜并未直言其意,但江棠却心知肚明。这场解约风波,若是仅从商业角度来看,其实大可不必闹得如此沸沸扬扬。 然而在这表面上的企业解约之下,实则暗藏着他们两人关系的终结。等待风波平息之后,那些关于江棠插足的流言蜚语,便再也站不住脚了。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的,哪个女明星身上没点绯闻黑料,若是国内呆不下去了她在国际上也是有退路的。 可他总是这样,只要是他能办到的,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护她周全。 江棠手上使了力气,门响了一声就打开了。 晋司诩依旧保持着从前最习惯的那个姿势,背影孤独地镶嵌在沙发上。橘黄色的灯光温柔地洒在他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宁静而神秘的光环,像一尊静默的塑像,静静地坐在那里。 江棠的眼睛仿佛被温暖的灯光烫到,刺激得有些酸痛。 这一两年,他越来越瘦了。年仅四十的人,背影却瘦得像还在抽条的少年。江棠身边那些男艺人有的还没有三十都已经青葱不再,剩下那些能长红的艺人为了保持身材和清爽气质卷生卷死。 若不是晋司诩整人板着个脸,张口闭口就是收益和成本,或许会有人排着队向他讨教不发腮的秘诀。 可江棠每次看了他,心中总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的心事如同秋天的落叶,层层叠叠,才会拖得他一日日的消瘦。 他听见声音,迅速地转过头来,看见来人是江棠,原本木然的表情瞬间亮灯一样有了神采,似乎是完全没想到江棠会来。 江棠看见他这表情,心里抽痛了一下,慌忙垂下了眼神,眼眶里的热意也逐渐开始蔓延。 她害怕一开口就会哽咽,在原地垂眸站着。 晋司诩心中一紧,生怕自己方才的举动惊吓到了她,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他迅速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发丝,语气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来得及收拾。” 江棠眉尖蹙起,眼眶一圈都是红的,皮肤青白得有些透明。隐隐约约透着血管的颜色,一看就是晚上没休息好。 晋司诩绕出沙发来牵她,刚碰到江棠的手时还有些颤抖,没察觉到她的排斥才轻轻握住,把她带到沙发旁边以后又很快地放开。 “坐会吧,我去换件衣服。” 他还没转身,江棠反握住他,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为什么这么做,你不管公司和家里了吗。” 晋司诩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手背那点熟悉的体温上,生怕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对江棠的问题有些答非所问。 “没关系,我能处理好。” 江棠并不满意这个答案,缓缓地松开他的手,下一秒却又被紧紧握住,连带着整个人都被他拥入怀里。 在他禁锢的怀抱里,江棠听见晋司诩的声音有点不真实。 “之前妨碍了你的事业一次,让你伤心的事我不想再做第二次了。” 江棠气得用脑袋顶了顶他的胸口,用行动表示了不满。 “不用你管,我国外也一样有工作。” 晋司诩空出一只手扣住她的脑袋,眷恋地摸了一下又一下。 “不是多管闲事,是因为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江棠觉得发顶有濡湿,心里震动,想抬起头却被晋司诩紧紧抱着动弹不得,可晋司诩的声音却不如他的动作那样有力,已经有了克制不住的颤抖。 “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 江棠的身体突然一轻,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晋司诩那单膝跪地的身影。他的双眼赤红,犹如燃烧的烈焰,却又藏着深深的虔诚与决绝。他的面容紧绷,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又坚定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你。江棠,如果我一无所有,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那枚熟悉的翡翠戒指再一次被举起,在江棠面前隐隐闪着光,像晋司诩再一次被捧起的真心。 江棠感动之余却不敢动,语带震惊。 “你疯了,那你当年为什么......” 她话没说完,那是两个人最沉痛的记忆,晋司诩已经痛苦地闭上双眼。 “你离开以后我每日每夜都在后悔。每次得到你的消息我都去找,可是找到的都只有你呼吸过的空气。每扑空一次,我的灵魂就跟着走丢一部分。” 他睁开眼,像是四处漂泊的游子终于找到心安之处。 “江棠,没有你,我已经不是我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管了,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江棠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血液似乎在逆流而上,冲击着她的每一个细胞,让她的心跳如同狂乱的鼓点,不断在胸腔内回荡。 在她三十岁的这年,那个在她少女时期就一直追寻的答案,终于如同春天的回声,悠悠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抚平晋司诩的眉头,语气淡而又淡。 “我从不期待你为我付出如斯代价,那个因我而舍弃所有的你,已非真正的你。我们的相守,若注定要以彼此的破碎为代价,那便失去了意义。” 晋司诩对江棠的话语感到困惑,脸色愈发苍白,握着戒指的手颤抖得愈发剧烈,仿佛连戒指都要从手中滑落。 江棠左手扶住了他的手,右手稳稳地穿过戒指。 “君卧高台,予我春山,以期为盟,以心为约。晋司诩,我愿意。” 我正不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分我一支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全文完。 初遇番外一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当那束本该照亮领舞的光亮出现在自己头顶时,江棠不可避免地慌了心神。 常年的训练让她勉强稳住了身形和表情,可眼神仍是不由自主地瞥向台下,找寻着母亲的身影。 然而江棠并没有得到任何能让她安心的反馈。 江婵面色不虞,却仍强撑着体面的笑容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这种极力压抑情绪的笑容江棠最是熟悉,往往会伴随着严厉的呵斥和惩罚。 江棠有些胆寒地错开眼神,心里默默为团里的姐姐们祈祷起来。 今天来了不少人参观,看母亲小心翼翼的神情也能猜到是些大人物。 偏偏这场排练漏洞百出,就连今天的主角也出了纰漏,结束的聚光灯也只好打在了一直规矩的江棠身上。 大家关键时刻掉链子,江棠已经能想象到妈妈事后大发雷霆的模样,于是定点的动作做得越发认真。 两眼饱含感情地望向前方,正好直勾勾地与坐在观众席中间那人对视。 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隐约看出一张轮廓流畅,线条锐利的面部。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江棠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那人毫不掩饰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盯穿。 直觉告诉自己不该再与他对视,江棠不着痕迹地错开眼神,小心地与大家一同拉手退幕。 帷幕刚拉下来,这一群年轻的女孩子们就如雀鸟般叽叽喳喳地推搡调笑起来。 快活的声音就连观众席上还没来得及退场的众人都听到了,互相对视后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只有江婵的脸色越发难看。 江棠透过帘子缝隙偷偷看了看越发阴沉的母亲,心里敲起了小鼓。 “那个……” 她刚想提醒大家小心母亲的脾气,可还没开口就被姐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堵了回去。 “小棠,你看见坐在观众席中间那个男人了吗。” 江棠回想着那个笼罩在暗处散发着凌厉气息的男人,还没来得及点头又被另一个姐姐拉过。 “你知道他是谁吗?” 江棠老实地摇摇头。 围着的姐姐们不约而同地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其中今天的领舞于姐姐更是语重心长又不失兴奋地对着江棠科普起来。 “晋家的大公子,晋氏集团的总经理,晋司诩!” “你连他都不知道,真是跳舞跳傻了。” 于姐姐一边说,一边用嫩葱般的纤细手指戳了戳江棠的额头。 江棠下意识地闭上眼,不解地摇摇头。 “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今天排练搞砸了,妈妈一定会生气的,你们还是……” 话还没说完,于姐姐就恨铁不成钢般地摆手,又顺手捏了一把江棠的脸蛋。 “你啊,还是太小。这晋司诩是什么人,要是能得他青眼,谁还用缩在这小舞团里跳舞啊。” 一旁的女孩子们纷纷附和,也不管江棠懂没懂,便自顾自地继续讨论起来。 江棠被晾在一旁,一边慢吞吞地换着衣服,一边听着这群女孩子兴致勃勃地讨论这位晋公子。 默默听完她们讨论完晋司诩是如何年轻多金招人喜欢,江棠也换好了校服,背上书包与她们道别。 临走前,江棠觉得还是该再提醒她们一句,抓着书包带子小声地开口。 “妈妈看上去真的很生气,大家还是小心些吧。” 于姐姐满不在乎地点头回应,但还是笑着摸摸江棠的脑瓜子嘱咐。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个小乖乖,快去上学吧,别被我们带坏了。” 其他姐姐也凑上来嬉戏,将江棠一张小脸搓得又红又痒。 江棠捧着自己的脸蛋逃也似的出了化妆间,还没走到大门就听到妈妈的声音。 “招待不周,让大家看笑话了。” 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有绷紧的颤抖,江棠顿住了脚步。 旁边人稀稀拉拉地客套着回应。 “哪里,哪里……” 妈妈似乎还想再努力一下,继续用江棠从没听过的殷切语气继续道。 “下一次,等新舞剧排好了,晋总可一定要赏脸来看看啊,好让我弥补这次的遗憾。” 江棠想象不到说出这话的母亲,忍不住抬起头望向门口,抬头的瞬间却正好撞上一个人的眼神。 瘦削的脸庞和无波无澜的眼神,明明只是没有情绪地盯着自己,江棠却莫名地有一种缺氧的窒息感,像是被黑暗中的毒蛇盯上一般。 男人没动作,江棠不敢动,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引得众人都看向江棠的方向。 江婵也回过头来,看到是江棠后神色松动了些,招手让她过去。 江棠迎着众人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有些紧张地过去。 “这是我女儿江棠,刚刚也在台上排练。” 江婵的手顺势搭在江棠的肩上,另一只手则握住她的手掌,上面传来的微微禁锢的感觉让江棠更加紧张起来。 “别愣着呀,给大家打个招呼。” 江棠有些僵硬地开口:“大家好……” 一群人挂着塑料的笑容微笑着看她,却都没有搭话的意思。 她向来不善于交际,可看着母亲明显带着鼓励的眼神,只好头皮发麻地继续往下。 “我……” “刚刚,跳得很好。” 一声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江棠的窘境,她自然地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被簇拥在众人中间的男人静静地看着江棠,墨色的眼底似有笑意。 这种眼神江棠在老师同学们的眼里看到过无数次,是——赞赏。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棠有些惊讶,但还是发自内心地向他道谢。 “谢谢。” 因为晋司诩突然出声而呆住的众人此时才反应过来,纷纷真真假假地附和起来。 夸她的舞姿,夸她的容貌,夸她的性格,一边夸还一边拿眼睛去瞟晋司诩的表情。 晋司诩神态自若,倒是江棠最是不习惯这种虚情假意的场面,不自觉地又抓紧了书包的带子,这一动作自然没躲过始终注视着她的晋司诩。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晋司诩说完以后,朝着江婵略微颔首,便率先迈腿离开,临走前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江棠。 目送众人走远后,江棠才真的松懈下来,看向身旁的母亲。 不等她开口,江婵伸手将江棠的鬓发别在耳后,简单地解释道。 “集团的人下来考察,谈谈赞助的事。快去上学吧,别迟到了。” 听到母亲平静的语气,江棠乖巧地点头离开。 可在她身后,江婵的脸色却是黑得吓人 初遇番外二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下了晚自习以后,江棠敛眸快步行走在校园里,尽可能地忽视旁人的目光。 在压力大,任务重的高中里,艺体生本就是特殊的存在。明明承受着特长和学业的双重考验,偏偏大家都还觉得他们很轻松,还能不被老师责罚的逃课。 江棠不想去和他们解释,却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越走越快。 偏偏身旁的向李拖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走这么快干嘛呀,你不觉得漫步在月光下的校园很浪漫吗?” 江棠顺着她的力转回半个身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我只觉得,再不好好复习,你一模的数学肯定要不及格了。” 向李生气地跺一跺脚。 “哎呀!你怎么这么扫兴,就算数学不及格我肯定也能过分数线的。” 江棠无奈地摇头,继续郑重其事道。 “不可以抱侥幸心理,事事有万一……” 向李恼怒地捂住耳朵,看见江棠无奈的神色后又大胆的伸出手指,拉起江棠的嘴角。 “对嘛,笑起来多好看。” “向李......” 向李顺势抱起江棠的手臂摇晃撒起娇来。 “哎呦,我们的高中生活都没多少时间了,多给自己留一些美好回忆嘛。” 从小到大,江棠对向李的撒娇从来没有办法抵抗。两人一起上学,一起学舞,向李是最了解江棠秉性的,只要一撒娇她就没辙。 这次也一样,江棠半推半就地被向李拉到了操场,在月光下漫无目的的绕起圈来。 “你呀你,天天像个老太太一样那么多大道理,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你。” 向李故作苦恼地打量起江棠,对着她的脸念念有词。 江棠做坏地忽然凑近,眨巴着眼睛。 “看清了吗,当然是因为我漂亮。” 向李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立马回击,伸手捏住江棠近在咫尺的脸蛋。 “是是是,谁叫我们江棠长了一张漂亮脸蛋。” 两人哈哈笑起来,学业的压力也似乎减轻了不少。 不过她们说的倒不完全是玩笑话,江棠在美女如云的艺术生里也是出挑的一个。 不仅是因为具有了标准美女的外貌条件和舞蹈生的身材基础,还因为她超脱同龄人的清冷气质。 大概是得益于江母严格的魔鬼式教育,江棠从小就学着压抑自己的欲望和情绪,渐渐就变成现在这样物欲极低,情绪内敛的样子。 或许在小孩看来很酷,若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了,就知道在朝气蓬勃的年龄如此古井无波并非长久之相。 就像现在这样,两人玩闹过后,江棠的神色又恢复几乎沉寂的平静。 若不是两人一起长大,向李怕是真的会以为江棠有什么心理疾病,可就算是知道江棠向来如此,她的声音还是不自主地弱下来。 “小棠,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就没有对其中任何一个人心动过吗?” 江棠闻言睫毛颤了颤,半晌才几乎喃喃自语道。 “心动?那是什么感觉。” 向李一听就激动了起来,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是,就是......” 江棠等了一会,见向李沮丧地低下头才又开口。 “连形容都形容不出来的东西,会比舞蹈重要吗?” 向李有些困惑但还是执着着道。 “这怎么能比。” 江棠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拉起向李的手往回走。 “等你能形容出来的时候,或许就能比了。” “现在,赶紧回寝室吧,就要熄灯了。” 两人刚走到寝室楼下,江棠那只专门用来联络的按键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看见是母亲的来电,江棠没有多想,按下接听键。 “喂,妈妈。” “小棠啊,快来医院,你妈妈晕倒了。” 几乎是靠着本能支撑,江棠麻木地给老师请假,麻木地坐上出租车。 直到在医院看见病床上的母亲,陌生的情绪才排山倒海地向江棠涌来,无声的眼泪决堤般滚出眼眶。 无助、恐惧,这些江棠在从前的十八年人生从未体会过的感受在这一刻占据了她的全部。 江棠颤抖着去握母亲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比病人的手还冰,又有些无措地放下,只望着母亲的睡颜默默流泪。 “小棠,让江老师休息吧,你跟我出来一下。”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棠抹干了眼泪站起身,深深看了母亲一眼后跟着人走了出去。 确定门关好后,江棠率先开口。 “小祁姐,多谢你。” 小祁姐摆摆手,表情却显得有些凝重。 “这都是我该做的。团长只是最近劳累过多,又一时气急攻心才会晕倒。休息休息就好,这不是大事,重要的是。” 江棠皱起眉头. “气急攻心?” 小祁姐按下江棠的肩膀,继续道。 “你别急,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顿了顿,小祁姐犹豫着开口。 “其实本不应该打扰你学习,只是这件事我想你应该有权知道,毕竟我也只是团里的一个员工。” 她有些抱歉地看向江棠,江棠心中的不安感愈加强烈。 “舞蹈团已经亏空了,无力再经营下去了。” 明明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江棠的太阳穴还是猛地跳动了一下。 “什,什么?” “其实团长也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可是......” 江棠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想起了舞蹈团老旧的设施,松散的成员,落后的运营,确实已经是倾颓之势。 “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嗯,”小祁姐同情地看了一眼江棠,安抚了一句。“好好照顾江老师,我会负责到最后的。” 最后? 什么是最后,解散所有演职人员,清算所有账目,最后拆掉那座充斥着母亲梦想和自己童年的剧院吗? 她该感谢小祁姐的冷静和理性帮她们母女善后,可内心却总忍不住讨厌这背后的残酷与无情。 江棠入神地如此想着,连江母有苏醒的势头都没发现。 “小棠?你怎么在这?”江母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江棠的沉思。 “你快,快回学校去,不需要你在这。” 还不等江棠作反应,江母却先激动起来。 江棠颤抖着反握住母亲的手,声音哽咽。 “妈妈,你需要我,我是你的女儿,我也可以帮你承担的。” 江母无力地闭上双眼,仍由泪水沾湿脸颊。 “舞团没了,我没用了。” 江棠想止住母亲的自贬,下意识地要反驳。 “不,不是这样的。” 江母的眼睛却突然睁开,殷红的双眼显得有些狰狞,声音也变得尖锐。 “可是你,你还有机会,你还有机会成为顶尖的舞者!你却在这为了一个废人浪费时间?” 江棠有些愕然,摇着头。 “妈妈,您不要这么说。” 江母手上的力气却突然变大,将没设防的江棠推出几步。 “走!给我走,回学校去!你要是真的想我好,就回学校去,成为最优秀的舞者。” 江母的怒吼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面红耳赤,全然不见往日的半点优雅影子。 江棠被钉在原地般一动不动,江母见状动作更加剧烈,抓住手边的东西就要向江棠砸来。 好在此时医护人员推开门来,护士一边安抚着江母的情绪,一边将江棠请了出去。 任由着旁人推搡自己,一直到站在剧院的台阶上,江棠都有些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初遇番外三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小棠,真是抱歉啊。又把你从医院叫过来。” 江棠摇摇头,小祁看出她的情绪不高,只吩咐了两句就继续去忙碌了。 “那好,你抓紧收拾啊,剧院今天就要清空。” 接到小祁姐让她来剧院清理个人物品的电话后,江棠终于有了舞团要彻底消失的实感。 一间间房间地找过去,从自己都遗忘的角落里搜寻出与自己有关的物品,在这里长大生活的记忆越发清晰,逐渐拼凑起一座完全属于自己的剧院。 一直走到母亲办公室门口,江棠伸手取下母亲的形象照,小心地用手指描绘着上面意气风发,充满希望的笑容。 如何也无法将将照片上的人和医院里声嘶力竭的母亲对上,江棠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玻璃上。 她抱紧相框,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毅然地转身在剧院里找小祁姐的身影。 “小祁姐!” 小祁正指挥着工人们拆除舞蹈教室,听见江棠的声音有些疑惑地转头。 “怎么了?” 江棠的声音还有些气喘。 “我想问,要怎样才能挽救舞团。” 小祁愣住了,有些不忍地开口。 “小棠,我知道你难过,但是所有办法团长都尝试过了,所以......” “小祁姐,告诉我要怎么做?” 江棠向来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甘和倔强,从前总是噙着乖巧笑意的杏眼此刻满是坚持。 小祁知道,江老师和江棠看起来虽是性格完全不同,江老师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江棠最是内敛乖巧,温顺随和,但母女俩骨子里都最是坚韧之人。 “唉,”小祁终是叹了口气,松了口。 “其实盘活舞团也不难,需要的就是稳定的资金和人员。但是,你也知道,江老师这段时间已经尝试去拉赞助了,只是到底没有投资方看重我们这个没什么成绩的私人舞团。” 见江棠的眉头越来越紧,小祁继续安慰道。 “但是作为一个私人舞团,江老师运营这么多年已经是用尽全力了。这个结果,大家都能够接受。所以小棠你也不要太勉强了。” 江棠退后几步,躲开小祁伸向自己的手,执着地摇头。 接受妈妈从此一蹶不振,接受自己成长的地方化为乌有,接受自己漠视这一切发生? “我不接受,我还没尽力。” 说完便不顾小祁的呼唤,小跑着离开了剧院。 虽然脚下的行动不停,但是江棠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只是在脑海里梳理着小祁姐的话。 “稳定的资金和人员......” 所以并不是借钱救急就能解决的,需要一个成熟的团队,而这一切需要的财力又有谁能提供。 江棠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不到。 十几年近乎圈养的生活,让她根本不能理解除了舞蹈以外的生活。这个认识突然让她更加崩溃,为什么自己一点用也没有,真是跳舞跳傻了。 真是跳舞跳傻了...... 她想到了! 晋司诩,那个姐姐们口中有钱的男人。他背后的晋氏集团,是不是有能力帮助舞团渡过难关。 江棠有些欣喜地跨出两步,却又踌躇起来。 可他又为什么要帮舞团,上次妈妈邀约大概是没成功的。现在她再去一次,又会有什么改变吗。 然而知道可能自己的尝试无济于事,可总要试一试。 江棠想着,步伐越来越快,然而到了晋氏集团的楼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多蠢。 没有联系方式,没有预约,甚至人家可能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就这么直愣愣地来了,难道还要明知故问地去前台找晋总,然后被无情地拒绝? 她不想做无用功的事,然后选择了一个更蠢的做法。 江棠有些无所适从地站在路边,想低下头却又怕错过来往的车辆。 这样一个穿着校服的漂亮女孩左顾右盼地站在CBD的十字路口,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于是经过的路人都忍不住向江棠投去探究的眼光。 好在这附近都是有事在身的精英和白领,并没有人真的来干扰江棠,她只是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去在意脸上的灼热。 江棠僵硬地数着一个又一个红绿灯,心中越发沮丧。这种行为不正是守株待兔、刻舟求剑,路人戏谑的注目礼就是对她最好的评价。 晚风四起,江棠单薄的校服钻进了阵阵凉风,她吸吸鼻子,敏锐地感知出空气中的潮湿。纵使她情绪再稳定,面对这种情况还是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了,江棠犹豫起来,自己没带伞,再等下去恐怕要变成落汤鸡。可若是不等,万一他就出现了呢。 但江棠低估了自己的霉运,她还在纠结的时候,大雨就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避无可避的她只好躲到公交站下去。 看着无休无止的大雨,江棠觉得她好像想走也走不了了。 像是附和她心声般,一阵狂风裹着雨水不偏不倚地吹向她。 江棠认命般地抬起手做无畏的抵挡,但预想中的潮湿并没有出现。 她疑惑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把被撑开的精致的黑伞,还有和他的主人一样散发着矜贵气息的手。 “江棠小姐,需要帮忙吗?” 江棠诧然地抬起头,又一次撞进那双墨色的眸子,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带上了些善意的询问。 江棠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 “不......呃,叫我江棠就好。” 晋司诩颔首,仍然保持着身子前倾的姿势为江棠撑着伞,语气平淡。 “江棠,你需要帮助吗?” 片刻的沉默后,江棠松开攥紧的手,声音和手心一般濡湿。 “我……” 似乎是看出了江棠的紧张,晋司诩侧了侧身子,让出了身后的黑色车身。 “雨大,去车上说吧。” 江棠抬起眼睛,一辆不知道品牌的suv稳稳地停在面前,美观的流线和熠熠的色彩都彰显出它不菲的造价。 不等她动作,已经有一身西装的男人为她拉开车门,晋司诩也再一次伸出手邀请。 “请。” 车门正对着她,车内适宜的温度和宜人的气味都十分符合人的趋向性,跨上这辆车是动物寻找合适生存空间的天性。 “不,不用了。” 江棠抱紧已经湿润的右臂,对上晋司诩那双微微上挑的双眼,鼓足勇气拒绝。 “在这里就可以。” 初遇番外四 - 予我春山 - 千湖senorita 昏暗的雨夜里晋司诩的表情看得并不清晰,也没再勉强,只是自己跨入了车内,微微侧着身子向着江棠。 这样的位置再一次提醒了江棠两人迥然的处境,想到自己的目的,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晋司诩却没半点异样,泰然自若地盯着几乎有些颤抖的江棠,又一次道。 “现在可以说了吗,江棠。” 江棠感受到了其中的催促意味,本来就因为受凉冻得没有血色的脸色此刻更加苍白。 明明下着瓢泼大雨,江棠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在夜色里仍然具有强烈存在感的视线。 匮乏的社交经验和从未求过人的自尊几乎让她开不了口,可是想到病床上的母亲和摇摇欲坠的剧团。 松开僵滞的颈部肌肉,江棠抱着就义般的决心飞快地开了口。 “请您资助我们舞团吧。” 说完便又飞快地低下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掩藏住自己的不安。 江棠如同等待审判般的垂首站着,可回答她的始终只有一阵阵的风雨声,久到她都怀疑自己有没有说话,正准备再说一遍时。 “你说什么?” 冷淡的声线一如往常,可江棠却听出玩味的意思。 此前构建了许久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即使江棠大半身子被笼罩在黑暗里,也能看出她脸上的绯红。 可事行至此,即使感觉被耍了江棠也强忍着不适,攥紧双手硬着头皮再开口。 “我说,求您……” “资助你妈妈的舞团。” 江棠猛然抬起头,看清了晋司诩眼中分明的笑意。 深感被愚弄的羞恼让少女单薄的身子止不住地抖瑟,脸上的表情更是不加修饰地出卖了她的心声。 可下一秒,江棠的表情就变成了疑惑。 “可以。” 晋司诩嘴角上扬的弧度小得让江棠怀疑自己的眼睛,爽快的应答更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什么?” 江棠毫不掩饰自己表情的行为似乎让晋司诩的心情更好了,声音也听得出他的愉悦。 “晋氏会持续赞助江女士的舞团,直到江女士主动放弃。” “这次听清楚了吗?” 江棠脸上的表情直接从疑惑转变成了讶然,微张着嘴半晌没有反应。 晋司诩饶有趣味地继续观察着面前的女孩,只是始终没等到他想看到的喜悦。 江棠微不可察地退后了半步,一双刚刚还满是震惊的眼睛此时满是谨慎。 虽然在母亲的保护下未经世事,可到底是在社会中生活,江棠不可能不知道任何看起来诱惑的事物背后都有高昂的代价。 可面对如此吸引人的条件,江棠还是斟酌着开口。 “为什么,为什么帮我,或者说您想要什么?” 晋司诩的身体亦往后靠了靠,脸色虽然没有变化,可明显能让人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他不高兴了,江棠小心地抬眼,看见晋司诩半垂着眸子慢条斯理地抚摸着袖口。 “因为你舞跳得很好。” 又是意想不到的回答,江棠努力地提取这句话的信息量,嘴上却不受控制地问道。 “那之前?” 之前母亲找他赞助他又为什么没答应。 晋司诩慢慢抬起眼睛,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再次露出从前那样无悲无喜的眼神,可说出的话却宛如魔咒般蛊人心神。 “因为之前不知道你需要。” 江棠深吸一口气,她不痴不傻,不会听不出其中的意思。 和敞着车门的温暖豪车一样,像晋司诩这样的拥有绝对权力的上位者发出的邀请信号,对任何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来说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在刺骨的雨夜进入遮风避雨的豪车,接受一个优质但危险的男性的好意,带来的都是电光火石的风险。 江棠郑重地晃晃脑袋,看向晋司诩的眼神越发警惕,殊不知自己这副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的模样更令人忍俊不禁。 晋司诩自然也没能忍住笑意,低下头不去看江棠,却又听见她一本正经的声音。 “不需要这样,我可以还你。” 晋司诩微皱眉头,想也没想就回答。 “没关系。” 只是没想到他这一句话让江棠的反应更加大了,一张小脸几乎涨红。 没关系?几十上百万的赞助费说给就给,就因为看她跳了一场舞? 把她当什么了?舞姬? 少年人特有的自尊和热血让她无比排斥这个想法,不由得更加坚定地拒绝。 “不,我一定会还的。” 见晋司诩还有反驳的意思,江棠甚至直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字一句认真道。 “等我长大,我会还你。” 面对江棠突然放大的脸庞和她异常坚决的神情,晋司诩一时没有了动作。 两人陷入了片刻诡异的安静后,晋司诩才低低地笑出声来,胸腔的震动连带着江棠抓着他手臂的掌心都有些微微发痒。 “好。我等你长大,还我。” 晋司诩的断句让江棠有些发懵,反应过来后才慌慌张张地点头,又局促地松掉他的手臂。 江棠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鲁莽,看着晋司诩精致西装上被自己抓出的褶皱尴尬不已,又想抚平又不敢动,一双手一时不该往哪放。 晋司诩顺着江棠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臂,了然地用手指轻拍。 “这个,也记账上?” 江棠有些怔怔地点头。 “好……用打欠条吗?” “呵……” 晋司诩终是忍不住笑意,轻笑出声,伸手抚过江棠的发顶。 “不用了,我相信你。” 收回带着微凉湿意的手指,晋司诩取过身侧的黑伞递给江棠,尾音还带着愉悦的笑意。 “既然你不愿意上我的车,伞给你吧。天凉了,早点回去。” 江棠犹豫着接过了做工精细的黑伞,一握住冰凉的把手后便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江棠被这股凉意刺激得头脑僵硬。 再次向晋司诩表达过感谢江棠后浑浑噩噩地回了医院,殊不知身后的SUV也一路跟到了医院后才调头离去。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晋司诩这一守就受了江棠一辈子。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