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碧潭夜逢 藏书阁探秘 - 五毒七阴传 - 夏之声 五毒教乃云滇当地苗人所创,原以用毒下蛊立足西南地区,但随着不少中原武林前辈高人因厌倦武林争斗而南下云滇归隐发现五毒这一奇异门派,其中为追求武学多样而不拘小节者便将自己所习得的多种中原武艺与苗人使毒的技艺合而为一。利用云滇地区奇妙富饶的自然优势,使毒下蛊的技艺也日渐精湛,所使之毒种类与功用繁多。经过百年的交融发展与改良精进,终于形成了诡谲奇异、变幻莫测、阴狠毒辣的五毒教武功。或杀伤人命于瞬间,或折磨人身至多年。五毒弟子在江湖上随来去如风、行踪难知,不深涉江湖恩怨,江湖中人对五毒教除了擅用毒下蛊之外也都知之甚少。原本只知五毒教似乎无心参与中原武林之争斗,不过近些年来,一些江湖人士竟忽然离奇死亡,他们或是富贾乡绅,或为成名高手,或为江湖散人,或为名门才俊。没有人知道这些人之间有甚关联,只听说他们似乎死于云滇五毒之手……… 端午到,五毒醒。每年的端午节前后随着天气开始逐渐变热,民间俗称的“五毒”和其他虫蚁便开始活跃起来。端午节本是纪念伟大浪漫诗人屈原的节日,家家户户吃着粽子,阖家欢乐。但是于云滇五毒教而言,这一天便是一年中最为特别的日子。一年一度的献蛊大会将在这一天开展。每个五毒弟子所精心培养一年的“蛊”都将在这一天严格按照教规缴纳于教主用以炼制护教圣物、为本教武功思进步之策及完善《百毒真经》作实物参考用。所谓制“蛊”是将多只同种类的毒物——即五毒“圣物”放至一密闭容器内,待到其中一只将其余所有毒物蚕食至尽,该毒物便被称为“蛊”,亦可提取其身上毒素另作他用。即便是身经百毒的无毒弟子,受到异命圣物之毒所伤也会像常人一样不堪一击,于是考虑到教中弟子的和谐安全以及诸种毒物的极强毒性,以及五毒教极少与外界接触没有自卫之需,于是平日里便明令禁止弟子私藏“蛊”及其他一切圣物,如若有违,必受严惩。 此外,这一天还有和献蛊大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夺名大会准时开展。正如五毒教从诸种毒物中探得其武功精髓一样,制蛊的过程也给了五毒教深远影响和启发。每个年幼的五毒弟子在教中都是有姓无名,到得一十八岁那年的端午,众弟子需上罗藏山顶像诸毒虫以命争蛊一样相互残杀直至只有一人存活为止,而这最后存活的人,便可得到教主的认可和按各堂口字辈的赐名。由于夺名大会和制蛊过程颇为相似,以及名称中发音的相似,向来有人讲此大会戏称为“人蛊大会”、“夺命大会”。罗藏山对于未能赢得赐名机会而命丧山顶的人也变成了“落葬山”。 这天,五毒教无名弟子最惧怕也最盼望的日子端午节到了。闷热的天气中,一切如预想中一样顺利进展着。缴纳完蛊后,无名弟子们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刃按堂口分站成五列等候教主发落。在这殊死一战前山上众无名弟子无不目露凶光、屏息凝视,唯恐在气势上先败下阵来。突见人群中一中年瘦削男子,两眼无神,垂头丧气,摇摇欲坠地佝偻在灵蛇堂的队列中,仿佛此时只要谁随手戳他一指,他全身骨头便会瞬间散架,原本灵蛇堂弟子所使兵刃所以刀、剑为主,而他却赤手空拳连兵刃也未携带。忽然听见队列身旁有人戏谑地高声道:“伍兄弟,像你这般来这人世间走一遭那才是天下第一美差事儿啊,一十八岁像活了八十一年一样!哈哈哈哈哈!”说话之人名为杜灵德,乃灵蛇堂得名弟子,平日里好拉帮结派欺凌弱小,趋炎附势,心胸狭隘。这几句话说罢人群中传来一阵噬之以鼻的笑声,那伍姓颓废瘦人仍不为所动,连眼睛也没眨一下,眉头也没皱一下,似乎没听见打趣和嘲笑一般,继续佝偻着身子在灵蛇堂队列中。 这时,仿佛罗藏山顶空气也凝结了一般,只感到这气氛骤变,原本周遭起伏不定的呼吸声现在也戛然而止,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那参差不齐的心跳声也变得一清二楚,似杂沓纷乱的马蹄声,又似拳拳到肉的击打声,无不让人心中惴惴。忽然山顶众人的齐声高喝冷不防地覆盖住这杂乱的心跳声——“恭迎尹教主!”说着便跪地作揖。 伍姓颓废瘦人缓慢地顺势跪下并堪堪抱拳听候那尹教主发话。只见那尹教主抱拳高声回应道:“免礼!”众弟子齐声道:“谢教主!” 便又起身站好。 这尹教主单姓尹双名韬略,武功高深莫测,用毒下蛊的手段千奇百变。在教中也行事严谨神秘,众弟子只知他整日醉心于《百毒真经》的完善和对武功的深耕,除了传授和点拨武功基本上只有在端午节才现身主持大会。曾有不少无名弟子中的佼佼者因不满教中规矩和对他武功境界的质疑而联手前去与他挑战。结果据传言,这尹教主似乎并未显甚身手,几位前来挑战的弟子当场便离奇死亡,尸首也不知所踪。 尹韬略摆手道:“我五毒教昔年得若干中原退隐至云滇的高手点拨,同时在运毒使蛊的根基上发展成毒与武相铺相成的独特武学。这二者缺一不可,我五毒教历来是求精不求量,如若是一个举教上下全是武功稀松平常的门派教会,等到外人来犯时,不过是徒送性命。本教潜心钻研《百毒真经》及我教神功多年,只盼那真正继承者的到来。 又道:“你等既能入我教各堂口成为无名弟子,那各堂口所尊圣物便是你们的本命圣物,对该种圣物特有的毒气自然是免疫的。你等的运毒技巧又未得传授,所以在控毒方面大家都是同样根基,不必比较。如今特以此以命相博的大会来选拔出武功招式上的真正强者,再加以苦心调教传授并赐名,学艺有成者日后方可有万夫莫敌的功力,以一敌多也能如入无人之境。今日想活命!想得名!想深造我五毒神功的人且在这大会上大显身手吧!” 众弟子齐声应道:“是!”说罢四个堂口的队列迅速拉开距离,留灵蛇堂站在这罗藏山顶中央进行第一场比试。只听得一声锣响第一场夺名大会的比武正式开始!众人纷纷摆好架势准备应战。那伍姓瘦人仍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勉强地站着,看他的黯淡无光的眼神,仿佛这世间已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他只等一死来脱离这麻木的身躯和暴烈的环境。即将合上双眼等死之际,突然一束奇妙而温暖的光透过他的双眼照进他的内心,他连忙定睛望去,只见前方约莫三丈远处正在观战的圣蝎堂队列中一妙龄少女的一双妙目正眼波流转地凝视着自己,她的玉雪肌肤中带有一丝桃红色,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樱桃似的小嘴微微张开,仿佛要呐喊助威一般,一脸关切的样子,那眼神柔情似水令人忘乎所以,伍姓颓废瘦人已然忘却了此刻自己正面临着殊死搏斗,这个原本只容喘息的瞬间也像永恒的涅槃一样美好光辉,周遭的厮杀声、惨叫声、受伤倒地声不绝于耳,但他只感到此刻世界仿佛为自己停下了运转,回忆起幼年初入五毒教第一次遇见她时,那种悸动却羞怯的感觉又再一次正中了他的内心深处。他必须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再次走近这令人陶醉的温柔乡! 可眼前这殊死的搏斗并不容他多享受片刻,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迅速从左肩扩散至全身,他转头望去,一位无名弟子因右手受伤而握刀不稳,这一刀使出掠过他的心脏要害而刺中他的左肩。他忍着剧痛左拳上摆正中那无名弟子右手上的伤口,那人吃痛瞬间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他右手将刀从肩上拔出只一挥便将那无名弟子斩得尸首分离。这几个动作使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仿佛事先预演过一般的熟练,在场的人看见这一幕无不愕然,之前病怏怏的废人转眼间竟变得如此冷酷凶猛!看着刀刃上沾满的鲜血,此刻他的杀气犹如决堤洪水一般将他多年来胸中积攒的苦闷一冲而尽,若不能赢便是死路一条!于是在这生死关头不再顾虑许多,将平日里自己对武功招式的独特理解一一展示出来,和他对敌的无名弟子们哪知道深思所学招式的巧妙和进攻的目的,只知道一板一眼的将招式学全,再加以不断的温习便能让自己的武艺得到真正提升,殊不知最终增长的往往只有蛮力。 罗藏山顶上灵蛇堂弟子斗得如火如荼,其中不少弟子仍死板地按照着所学招式来攻守,有部分弟子打红了眼开始胡乱挥舞着拳头进攻,也有人崩溃得跪地大哭,可转眼间就被人割喉而死,哭声随即立止。此时伍姓瘦人的表现立即引起了全场的注意,只见他忽而势若猛虎忽而灵动如蛇忽而腾空跃起,对手们都不知他将要如何出招,而他却仿佛料到了对手意欲何为,无论对手怎样进攻都被他料敌先机后先发制人。随着惨叫声,兵刃相撞声越来越淡,多个灵蛇堂弟子的鲜血汇成的血泊中只有伍姓瘦人一人赫然站立着。 尹韬略忙站起身来,高声道:“好!这位弟子,开战前看你其貌不扬,人人都小瞧于你,没想到竟是个懂得活学活用,举一反三的聪慧之人,你年方一十八岁,怎么会弄成这番模样?” 伍姓瘦人杀气未退尽,愤愤道:“这些人心胸狭隘,气量狭小,见我与他们所学同样武功而每次使出的招式却与他们不甚相同,便视我为异类,每日不是讥笑便是排挤,殊不知天下武功,殊途同归。弟子每日受他们欺压,终日心情烦闷,无心生活,正所谓相由心生于是便落得了此番模样。 尹韬略眉头微紧须臾又舒展开来,说道:“好一个天下武功,殊途同归。真是个可塑之才,方才听闻你姓伍是吧?” 伍姓瘦人强掩惊魂未定道:“正是” 尹韬略道:“好,那本教现今给你赐名,你属我五毒教灵蛇堂,那便是灵字辈。本教给你赐名一个“显”,希望你日后也能像今日一样“临险”则“灵显”啊。” 伍灵显道:“谢教主。”说罢站到此时正一脸不屑的灵蛇堂弟子杜灵德旁。 紧随在灵蛇堂之后上场比试的是圣蝎堂,圣蝎堂弟子多使蝎尾鞭,此鞭是仿照蝎尾而制成的厉害武器,鞭身全是细钩倒刺,淬满毒液后杀伤力强大无比,鞭头似蝎尾毒针,也灌满了毒。但由于五毒教夺名大会旨在切磋武功身法,且同堂口内大家都是用同种毒物,相互免疫,所以圣蝎堂的蝎尾鞭也均未淬毒。 锣声响,蝎鞭扬。圣蝎堂内弟子轰轰烈烈地打了起来,只见那用眼神让伍灵显重拾希望的妙龄少女并未抢先出手,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跟斗抢占了东上头,在场之人所见如此灵巧迅捷的身法无不惊叹一声。一个魁梧男子瞅准了她刚落地还未完全站稳这一时机便抢先出手,将自己手上蝎尾鞭狠狠朝那少女面门挥去,只见那少女借着刚才跟斗的下落之势,右腿稍微一软以作缓冲的同时也躲开了这一鞭的进攻,那一鞭打空后,猛地砸向地面,刚与地面相触时,那少女立即伸出左脚将那鞭子死死踩在脚下,那使鞭的魁梧男子用尽全力去拔,竟纹丝不动,正在那男子拼命收鞭时,她毫无预兆地提起左脚,魁梧男子便往后沉沉倒去。在自己最后倒地前身子连带撞倒几人,那少女抓住时机,纵身往前一跃,将手中蝎尾鞭奋力一挥,锋利的鞭尾瞬间割破四个人的喉咙和魁梧男子的腹部。 那少女挥出鞭去,鞭头夺像死去的四人之一的一人所用的鞭,将鞭柄紧紧缠住,便成了一根双倍长度的无毒蝎尾鞭。迅速大开大阖的挥舞起来将远处的对手一一击杀。霎时间整个圣蝎堂队列中只有区区四人存活,这四人一看情况不妙连忙丢下武器跪地求饶,连声哀求道:“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教主请开恩呐!” 看到这四人哀求得如此卑微:“伍灵显也心生恻隐之意,只是想起自己刚才所为,只能叹气一声,又继续静观其变。” 那少女也是一愣。只听那四人中一人继续求饶:“教主啊,我等此番就下山去远走三百里外从此不再踏足云滇,五毒教内之事更是永远都只字不提…… 其余三人不断应和看尹韬略始终不为所动,那四人中口齿最为伶俐的那人又说道:“如若下山不行,还恳求教主留我们一条命,明年再来必过!求教主开恩呐!我等……”突然四枚暗器破空而去,没等众人看起是何种暗器,那求饶的四人便应声倒下,四个人,八只眼都还不甘地圆睁着。 尹韬略缓缓收回掷暗器的手,不屑地道:“呵,放你们?那不是坏了我教的规矩吗!” 转头又对那少女说道:“这位弟子,我看你不仅身法灵动,且力道十足,出手兼顾快准狠三个要领,实是你这年纪女流之辈中罕见的人才,本教问你,你姓什么?” 那少女道:“弟子姓董。” 尹韬略道:“好,本教看你今日在这男多女少的比试中,竟主动以一敌多,还能夷然自若地夷灭对手,再按照你们圣蝎堂的字辈,本教现今给你赐名董圣夷。” 董圣夷作揖道:“谢教主!”说罢走到圣蝎堂得名弟子所在方向,走得约莫四五步又看向刚刚得名的伍灵显,只见他脸上多了几分忧色,眼神不似故意回避自己,更像沉浸在自我斗争中。继续走到圣蝎堂得名弟子旁站好观会。 其后获胜的天蛛堂弟子被赐名为任天涌,玉蟾堂的被赐名为尤玉蒙,风蜈堂的被赐名为蓝风蓓,是这三人中唯一一个女弟子。这三战打的也难舍难分,鲜血四溅。 在夺名大会之后伍灵显便搬到了灵蛇堂得名弟子的屋内住下,和杜灵德、付灵龙、钟灵溪等人成了朝夕相处的师兄弟。 这日,那杜灵德一如既往的吵闹耍宝,讲些粗俗的玩笑话,时而打趣伍灵显两句,而这时的伍灵显便像魂不附体一般,始终在回味着今天罗藏山董圣夷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感觉那仿佛自己有生以来最幸福隽永的一刻。从她的眼神中可以明确地知道,她一定还记得自己!原来这世上也有人会为自己露出那样关切的脸色,想到这里泪水不禁湿润了眼眶。看着自己左手掌上密密麻麻的黑点,流着泪忆起自己和她幼时初识于五毒岭寒碧谭旁,那日,幼年伍灵显看到寒碧潭内生有几株黑心莲,于是便想采摘一朵送给董圣夷以讨她欢心。可左手刚握紧那黑心莲的茎干时,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原来那黑心莲的茎干长满了刺,且满是黑色的汁液,汁液顺着伤口沁入他手掌中的肉内,从此便如刺青一般在手掌中留下了永久的痕迹。此番回想起只感觉当时一切都历历在目,只是后来二人逐渐成长,每日习武练功、寻虫制蛊的任务繁重,再加上五毒教内明令禁止各堂口弟子往来。于是两人的见面次数越来越少。自己每日遭受打击和排挤,善良的本性被一再消耗打磨。唯一的爱好只剩下用自己的理解去结构武功招式。此外每天都在思考如若不杀人便是被人杀,心中也一直对教主的所作所为存有疑疑,对教中许多事情感到蹊跷,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从小到大只想到了夺名会那天如果战胜并杀死所有人夺得名字,终究也难逃这诡秘教主的魔爪,不知还会有怎样的可怖事物在前方等着。但如果不在夺名大会上杀死所有人,那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越想越觉得这五毒岭把人视为毒物来培养,实在是残忍至极,没有一点做人的乐趣,太也不人道。又想到反正自己也无力去改变这现状,终究也是一死,于是便一天天颓废下去,以至于才年方一十八便像个中年人一般的沧桑老气。 伍灵显一直想念着罗藏山上董圣夷看向自己的温柔目光,心里一直是甜甜的,只感到每天起床都有所期待心怀希望,期待能在今天见到她。一日,伍灵显上山采药练功时,偶遇两个天蛛堂师姐,那二人一见伍灵显便面露鄙夷之色,看样子恨不得直接从云滇躲他躲到巴蜀去。伍灵显这才恍然大悟,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已通过了夺名大会,成了正式的得名弟子,说不定以后可以常常与董圣夷相见呢!于是立即放下手中的药草毒虫,奔到山涧边,将自己从头到脚仔细清洗了几遍。看着水面上倒映中的自己,脸上不再是污垢泥渍,头发不再脏乱不堪,一改之前蓬头垢面的形象,只是脸上胡须实在不太搭调。于是又立刻拔出随身携带割草药用的弯刀,将自己唇上颏下的胡须刮剃的一干二净。再冲到水边一照时,只见倒映中瞬间出现一个年轻富有朝气的书生,面色红润健康,难道真是相由心生吗?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反复地靠近又离远,倒映中书生的模样也随着变大又变小,直到确认无误,他才梳理好头发穿上衣物不舍地离去。 稀里糊涂地回到屋内,众人先是一愣,只见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穿着灵蛇堂的衣服窜了进来。杜灵德抢先问道:“这位师弟,不知你是……” 伍灵显答道:“怎么?不认得我啦?我是伍灵显。” 杜灵德道:“哟呵,这莫不是有了哪个相好的了吧,开始注重起自己的外表啦,伍老儿摇身一变成了个白皮书生,哈哈哈哈。” 伍灵显不屑道:“哼,随你怎么说。”说罢便宽衣睡觉。躺倒床上,明明自己劳累了一天很快便沉沉睡去。又过了几日,一晚伍灵显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辗转反侧间,又想起关于董圣夷的种种,又是悸动又是不安,更无睡意,于是只好悄悄起身拿出珍藏的蝎子酒来压制自己汹涌的心潮。可是几口酒下肚不仅没有得到平复,反而更加变得躁动。他再也无法自控,于是夺门而出,狂奔起来,只想通过这种方式能让自己恢复往日的平静。但理智终究是败给了内心深处的真正渴望,他的双腿还是诚实地迈向了寒碧潭——那个他们初次相识,又留下了不少珍贵回忆的地方。 只见前方寒碧潭边依稀有一点火光发亮,他不禁慢下脚步来,随着走近,只看到一个手持火折子的少女静静伫立着,他屏息凝神,走得更近了!心跳不断加速,只希望这个少女便是董圣夷,但又怕她便是董圣夷,因暗恋而犯相思病的人们,总是害怕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又害怕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此刻的伍灵显便是处于这样矛盾的心境中。 随着伍灵显的走近,那少女终于有所察觉,急忙回过头来。此刻伍灵显原本急剧加速的心跳似乎停了下来,醉意也完全消失,周遭一切景物也似乎都在这朦胧的夜色中静止。 这便是自己日夜思念的董圣夷啊! 董圣夷先是一惊,然后便抱拳问道:“这位灵蛇堂的师兄,不知深夜独自前来这寒碧潭边,所为何事?” 伍灵显道:“我…我…来采摘这寒碧紫藤回去制毒炼药用……对…制毒炼药。”却看董圣夷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柔情蜜意。想必是自己最近悉心梳理打扮,董圣夷肯定是认不出自己了。 只听董圣夷又问道:“师兄,不知师兄可否知道,与你同为灵蛇堂弟子的伍灵显最近去了何处?便事那位前些天夺名大会上胜出的灵蛇堂弟子。”即便董圣夷平日里雷厉风行,但问及伍灵显时脸上也难免露出娇羞之色,在火光的衬托下显得甚是可爱,让伍灵显心动不已。 伍灵显踌躇道:“他……他最近一直在练功寻蛊呢,不知……不知师妹找他有何事。” 董圣夷道:“唉,他是我一个重要的儿时玩伴,前些年不知他受了何种打击,整个人变得邋里邋遢的,颓废至极,不过我还是相信他内心深处仍然是当年那个正直的孩子,并无二异。” 伍灵显强忍悸动道:“他与你分别的这些年来,在灵蛇堂每日过得好生孤独,他不喜欢与周围那些无趣之人结交,觉得一切都太没人气味,受了很多委屈,不过这一切都绝非压垮他的关键。这整个五毒教中,从来都是视人命如草芥,要靠杀人才能活下去的规则,让他感到恶心,但仅凭他一个人又无力改变,他曾多次有过轻生的念头。” 董圣夷惊讶道:“啊!你是说他也不满这教中种种残暴的规矩吗?我也一样!在这冷酷无情的环境里生存,也不屑于与周围眼中只有杀戮和利益的人相交。但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希望,所以就算是杀戮,也都不在话下。为了未来的光明眼前的黑暗和苟且又能算得了什么。 听闻此言伍灵显开始回忆起自己往日里种种轻贱生命的行为,不禁感到惭愧。或许是太孤独,或许是从没有人给他关爱和肯定,才让他自暴自弃。董圣夷一介女流之辈尚有如此志气,而自己却败给现实多年,叹气道:“那你知道这一切残酷的背后到底是为什么吗,或者说到底隐藏着什么阴谋?” 董圣夷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也早就感到这五毒岭上一定藏着什么蹊跷,总有一天我相信我们五毒教一定能变成一个团结且不再充满杀戮的武林门派。” 伍灵显称赞道:“有志气!说不定你那伍阿哥心中也正是这样想的呢。” 董圣夷道:“这么多年以来我都在偷偷关注着他,可最近我却找他不到啦,叫我好生着急。” 伍灵显听到自己朝思暮念的心上人原来这么多年都一直在乎着自己瞬间脸红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悸动,双眼深情款款地凝望着董圣夷,道:“他只是厌倦了以前不修边幅的样子,你找不到他,说不定他此刻便就在你眼前呢!” 听得此言,董圣夷连忙拿火折子往伍灵显脸上照去,在微弱的光亮下,只见一张年轻光滑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眼睛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确实和自己心目中的伍灵显有几分相似。但自己看惯了伍灵显这些年以来的邋遢模样,对伍灵显原本的样子早已记忆模糊。也不敢完全确定这便是自己自幼便认识的伍灵显。于是说道:“这位师兄,这样的玩笑可不好笑,我拿伍阿哥哪似你这般整洁体面,他是这五毒岭上出了名的邋遢汉。” 伍灵显道:“你们女孩子不都是讨厌邋遢的男人吗,怎么似他那般不修边幅之人,还能得到你这般惦记?” 董圣夷道:“我惦记他跟他邋遢与否无关,而是我只要一看到他的双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人们只看到了他的不修边幅,却不曾看到过他眼里的良善和正直,这么多年来,他是干净也好,粗糙也罢,他眼里的善从未变过,我也不知道为何,我自与他相识那一天起,便能看穿他的心思。 伍灵显缓缓将左手伸向火折子,在火光的照明下,只见他的左手掌上赫然有若干个参差不齐的小黑点,伍灵显当即说道:“还记得吗,那日我为了采摘一朵黑心莲讨你开心,却不小心伤到自己,茎干上的刺和黑心莲的黑色汁液便给我留下了这永久的印记。” 董圣夷定睛一看,确实有着密密麻麻的黑点,再仔细看看伍灵显的脸与身材,突然大喜道:“你真是伍阿哥?你怎么变了这番模样,都叫我认不出来你啦!”于是伍灵显当即解释了自己为何细心梳理打扮的缘由。董圣夷听后吃吃地笑道:“男人开始臭美,女人也就无计可施啦。”当两人不经意间四目相对时,原本两张欢笑着的脸却又突然变得羞怯,急忙低下头躲开彼此视线。当以为对方没有在看自己时,便又将头抬起来看向对方的双眼,可不曾想,又再一次四目相对,两人又双双脸红着躲开。 为了打破尴尬伍灵显抢先开口道:“我原先也有着和你一样的志向,想要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才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可后来我发现想要生存下去都是一件难事,而且就算以命相搏通过了夺名大会,前方还有多少的黑暗在等着我。 董圣夷道:“我知道你这些年来每天过得郁闷,我又何尝不是呢,但我只想着做好今天的事,不会为了太久远的未来而乱了现在的脚步。” 那晚,两人从童年回忆一直聊到人生志向、练功制蛊等等事项,直至破晓才不舍地离去,便相约第二日晚上又来这同一地点相会。 到得第二日晚,伍灵显正准备出门赴约时,只看屋内大家都已纷纷睡去,只有杜灵德一人还未睡下,他心想杜灵德这小人是个专爱惹是生非的主,最爱看见别人吃亏,自己从小在这灵蛇堂中便常常受他欺侮和捉弄,和董圣夷的事更是绝不能让他知晓,不然两人一定要受责罚。于是假装睡下等着杜灵德睡着后便又出发去寒碧潭。 等伍灵显冲到寒碧潭时,只见董圣夷手持火折子早早站在潭边等候,伍灵显当下说明了晚到的缘由,并表示歉意。两人又开始了畅谈,从小到大所见所闻和书中看到的两人都无比向往的中原盛景都是他们聊天的主要内容,只觉得聊得甚是投缘,在这朦胧夜色中,寒碧潭旁,因为共同的志向,两人的感情又升温了几分,越来越是离不开彼此。 第三天,伍灵显等到所有人都睡着后正准备出门赴约时,忽然听得杜灵德厉声道:“站住!你小子最近每晚总是趁我们熟睡后出去,莫不是做什么亏心事吧?” 伍灵显急忙答道:“杜师兄多虑了,我只不过是去那寒碧潭采摘些寒碧紫藤用以炼药制毒。” 杜灵德道:“哦,算你小子上进,别忘了给我也摘点。” 伍灵显应道:“是。”说罢便匆匆出了门。到得寒碧潭边,只见董圣夷已手持火折子正在等候自己,他们开始一如既往的畅谈。聊着聊着只见董圣夷忽然伸出手递给自己一只幼年赤尾蝎,他吓得连退两步。 董圣夷见状笑道: “别怕别怕,这个送给你,就当作是你我二人的信物吧。这只小蝎及有灵性,我前些日子在后山无意间寻得,发现它尾巴上有着大小不一的五个褐色小点。我一想恰好和伍阿哥的姓是谐音,于是偷偷养了几天,发现它温顺又护主,只要你好好待它,它定不会攻击你,说不定还会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呢,飞禽走兽、蛇鼠虫蚁、豺狼虎豹有时总比人类更加可信呢,不是吗?” 伍灵显借着火光一看,那赤尾蝎尾巴上确实有五个大小不一的褐色斑点。又不愿在心上人面前失了面子,于是便哈哈笑道:“这样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说罢鼓起勇气伸出手去,那赤尾蝎果然爬到了他的手掌上,伍灵显又不由自主的一惊。虽然同属五毒教,但各堂口所尊圣物不同,其他堂口的圣物伤到自己时,也会中毒毙命。所以伍灵显难免有些害怕发抖。董圣夷看着伍灵显惧怕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又好笑。终于这只赤尾蝎温顺地停在伍灵显的手掌上,看着他手上参差不齐的黑点颇感好奇。伍灵显终于回过神来,问道:“那你有给这位蝎兄取名了吗?” 董圣夷答道:“还没有呢,不如你给取一个吧。” 伍灵显思索片刻道:“好,你跟我是夜里重逢的,我和这蝎兄也是在夜里重逢的,那不然就叫它夜逢吧。如何呀?” 董圣夷答道:“好啊,夜逢。”说着便伸手去抚摸夜逢。那晚临走时伍灵显特意采了寒碧紫藤带回去来掩人耳目。 与董圣夷重逢并两情相悦的这些时日,伍灵显只感终于结束了以往孤枕难眠的日子,每日浑身充斥着热血。两人谈情说爱之余,也夜夜必谈这五毒教中的种种可疑迹象,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将五毒教改善得和中原各大门派一样上下有序。踌躇满志的二人还曾一起提笔遣词,将心中的种种疑惑和改善建议书呈教主处,可每次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有去无返,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教主的这一做法又再次加重了他们的疑心。 有了那次被杜灵德叫住的经历之后,伍灵显逐渐变得胆大,有几次甚至没等师兄们睡着便匆匆出发寒碧潭,只声称自己是为采摘寒碧紫藤而去。时不时也的确会采一些紫藤回来。久而久之随着二人会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寒碧潭的紫藤也被采摘完了。杜灵德某一日白天路过寒碧潭,发现了这一现象,心中便感到奇怪:“怎么伍灵显这小子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天天来采摘寒碧紫藤,好像在我教炼药制蛊的步骤中,这寒碧紫藤出现得并不那么频繁呀,莫不是伍灵显这小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待我今晚去探个究竟,哈哈哈。” 到得晚上,杜灵德先是假装已经熟睡,等着伍灵显匆匆起身出门赴约后,便也悄悄起身跟在伍灵显身后,一路跟到了寒碧潭。不一会儿便发现了手持火折子身着圣蝎堂堂服的董圣夷,两人如何牵手相拥、如何探讨想要整顿五毒教的话全部被他看到听到,记在心里。杜灵德平时为人可恶至极,仗着自己与教主有着一层无人了解的密切关系,明里暗里时常得到教主偏袒,所以有恃无恐,最喜惹事。从小到大亦没有任何一个同门的女孩子喜欢过他,他也从未亲密接触过异性。只因伍灵显从小聪明过人,在习武制毒方面皆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且总能举一反三小肚鸡肠的杜灵德便因嫉妒而屡屡欺侮他,如今看到伍灵显竟然比自己先尝到爱情滋味,不禁想到:“好你个伍灵显小贼,与别的堂口女弟子私会,还你侬我侬,再加上这些谋反的言论,哈哈哈哈,要是告到教主那儿,一定罚你个够,嘿嘿。”不过随即又转念一想,顿时计上心头:“如此便告发这小淫贼,岂不是太便宜了他,倒不如抓住他这个把柄让他为我所用,嘿嘿,日后什么烧水煮菜做饭,寻虫采草挖药全都有着落啦哈哈哈,哦对了!今年的藏书阁恰好轮到我们灵蛇堂打扫,这件苦差事也一并交给他了吧。” 当晚,伍灵显以为众人入睡后,满心欢喜地出门赴约,刚离开卧房到得灵蛇堂外便杜灵德突然喝道:“大胆小贼!你可知,与其他堂口弟子私下来往,秘议谋反在我教是该当何罪啊!” 伍灵显急忙道:“我不知杜师兄何出此言。“ 杜灵德阴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圣蝎堂董姓小娘子的事,你二人每晚在那寒碧潭边行那苟且龌龊之事,还秘议谋反。你说这事要是让我全教上下都知道了,你们会有何下场呀?嘿嘿。” 伍灵顿时显陷入沉默,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听杜灵德又道:“哈哈哈,不过你我师兄弟一场,情分嘛,也不是没有,不过你只要答应为兄一些事,为兄保证让你们的事烂在肚子里,绝不告知第四人,哈哈哈哈。” 伍灵显急忙确认道:“此话当真?” 杜灵德答道:“千真万确,你我师兄弟一场我又何必捉弄于你,只不过有些小事想托师弟帮忙罢了。” 伍灵显道:“好,那请杜师兄快快说来,如若不是那有违道德和我能力之外之事,我定当尽力而为。” 杜灵德道:“哈哈,就等你这句话呢!”于是当下就把自己作为灵蛇堂弟子本该做的各种脏活累活全交给你了伍灵显,为了在其他师兄弟面前炫耀自己的威慑力,还将打扫收理藏书阁一事交给了伍灵显。伍灵显想到自己和董阿妹的未来,现在这甚至算不上卧薪尝胆的小苦头,又怎会让自己退缩?于是答应了杜灵德,心中只觉得着脏活累活全都不在话下,只是千万不能影响到自己每日与董圣夷的相会,而且董圣夷生性刚烈,如若知道杜灵德以此要挟自己,必会暴跳如雷与其相争。而且让自己去打扫藏书阁,那便有了深入了解五毒教的机会,好为自己日后的大计划奠基。 此后杜灵德私下时不时那此事取笑伍灵显,或要挟他去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琐事,伍灵显都逆来顺受,对董圣夷也一直闭口不言。 如此过得一个半月后,五毒岭上,藏书阁内,一面容清癯、双目炯炯、面白无须、身材略瘦的青年男子一只手把玩着一只赤尾蝎,正是一改邋遢面貌的伍灵显。只见他另一手则端着一本《武林志》正出神的翻阅。对书中所记的中原盛景和各大门派心生向往之余,突然好奇自己所在的这五毒教在书中的描写如何,也想借此了解五毒教史,但无论怎样翻找却始终不见全书关于五毒教的任何记载,只道是我五毒教地处偏远对武林又无甚贡献,所以在江湖上暂无声名,外人对我教知之甚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又想起教主曾多次引用道德经中“夫唯不争,故无尤。“一句以告诫他们师兄弟,再结合书中对武林中的尔虞我诈、草菅人命的种种描写,便想教主常说中原武林人人因我教武功另类偏门、又以用毒使蛊为主,甚感不齿,不让我们涉足江湖也是为我们着想。二来我教地处偏远,也从未有中原武夫前来进犯,如若有,让我们众弟子刻苦练好武艺,那也算是防范于未然了,这平日里享受那武林中难得的清静安逸,也是我们身处云滇之福。但这些言语愈想愈是让他感到蹊跷,难不成其中真有什么阴谋不成?于是伍灵显又继续借着打扫收理藏书阁的机会,翻找各种相关的新旧书籍寻找线索。找了半晌,仍然是一无所获。所有相关书籍已在桌上堆成一小小书山,但仍是没有任何收获,回想自己来到这藏书阁已有些时日,所藏之书已被他大致翻阅了个遍,书中所记内容大多是关于草药毒虫、武功心法等,可却不见任何一本记载五毒教历史由来的书籍。心中感到诧异,难道今天又要无功而返吗。于是只好叹气着将刚才自己一时兴起找出的书一本一本放回原位。放至最背阴靠墙的那个书架时,伍灵显突然回想起之前一直在思索五毒历史的相关线索,心中甚是复杂,大意将几本书摆错了位置,又回过头去一本一本重新找来。等终于摆回到这最背阴靠墙的书架时,才往上放得五本,只听到似乎有机关运转的声音阵阵传来,伍灵显不禁一惊,只见眼前这原本靠墙的书架突然连带着后面的墙壁一齐向后缓缓缩了进去,随即似门一样向右打开,一阵寒气铺面。伍灵显被惊得瞪大了双眼,只见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晰,但此刻一种极强烈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他感觉自己今天一定会有所突破! 伍灵显拿出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向那书架背后的密室缓缓走进,只感到随着靠近寒气愈发逼人,还夹杂着一股奇异的气味。似乎连手上那只名叫夜逢的赤尾蝎也屏住了呼吸,躲进了他衣袖里。他强忍着紧张之感继续向里面走去,这时脚下似乎绊倒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只绊得他向前摔倒,手中的火折子也因为摔倒之力熄灭了,等他再次燃起火折子朝那坚硬物体一照时,只见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个骷髅!虽然他也曾杀过人,但在这人生当中初次抵达的诡秘地方,每走一步心里都一阵恐慌,突然见到这骷髅头瞬间被吓得身躯一震,不由得向后靠去,但背上又感到一阵疼痛,似乎装上了什么异物,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回头看去。密室内嵌在墙上的火把纷纷燃了起来,霎时间黑暗散尽,眼前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了!原来是自己撞到了又一个机关,点燃了墙上火把。 伍灵显迅速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身处一个约莫四丈长,三丈宽的密室内,角落、强边的腐土上几株颜色洁白的花朵最先引起他的注意,他赶忙上前细细打量。只见这些花全株洁白无瑕,根细且分枝甚密,植株顶端的花朵犹如一个个水晶制成的烟斗,微微下垂。一旁则布置着一套桌椅,桌上放置着不少器皿。伍灵显细细回忆这些天以来翻阅的书,只觉得其中一种名为“幽冥花”又名“水晶兰”、“死亡之花”的奇异植物和眼前这几株纯白色花朵甚是相似。书中说那幽冥花是一种草本腐生植物,生长在幽暗潮湿的森林深处,全株可入药,具有起死回生之奇效,远离着阳光,于腐植中汲取养分。可是这幽冥花就算是种不需要阳光就能开花成长的奇花,但平时这密室中四处不透风,全然没有空气,这幽冥花究竟又是怎样存活下来的呢?又转头看向刚才绊倒自己的骷髅转念一想:“如若这幽冥花真有起死回生之奇效,莫非和我教每年五月初五夺名大会上诞生的死尸有关?多年来我虽在这五毒岭上长大,但确实也从未听说过那些尸体的下落如何。难道是有人拿这幽冥花把那些死人救活了另作他用吗?” 又一回头,看到那桌上似乎摆放着一本极破旧的书,伍灵显走近拿起吹散灰尘,书衣上有着模糊的四个大字——“五毒教史”,伍灵显只感喜出望外,近来的和董圣夷二人一起的调查终于可以有了新的进展。可刚翻开一页就隔墙听得门外不远处脚步声踏踏作响,似乎是付灵龙很急切地叫唤着自己。他速将右手垂下,衣袖顺势遮掩住手腕,那只赤尾蝎也像通人性一般翻过他的手掌并迅速爬至衣袖内躲了起来。将那《五毒教史》藏入上衣内,心想等待今晚与董阿妹一起翻阅个明白之后明日再来归还便是。于是立即转身窜出密室,将那书架挪回原位,刚合上之际,只听门口传来一声:“伍师弟!不好啦!你还在读书呢!” 伍灵显连忙合上书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面色红润五官饱满的青年男子正满脸急切地叫唤他,此人正是师兄付灵龙。 伍灵显问道:“付师兄,何事如此着急呀?” 付灵龙道:“师弟啊,不好啦!快跟我走吧!杜灵德跟那圣蝎堂董师妹因你而在后山打起来啦!” “董”字才刚脱口而出,伍灵显瞬间两眼瞪大,双拳紧握,青劲爆起。立刻朝着圣蝎堂后山方向奔去,付灵龙随后跟上。路上伍灵显喝问道:“是不是那杜师兄又喝醉了酒满口黄汤地与董师妹胡说八道,惹得人家大发脾气?” 付灵龙道:“正是!正是!”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两人已抵达圣蝎堂后山。只听见杜灵德已然烂醉,喝到:“董圣夷!你这小娘皮还敢跟老子顶嘴?不怕我说得不对,就怕说到你心坎上了吧,哈哈哈。”最后这一句话说得轻浮无比。周围有不少杜灵德的爪牙走狗,武功都皆为不错,也跟着杜灵德起哄。其余人则是圣蝎堂的弟子有男也有女。原本五毒教中各堂口之间的弟子禁止私自交通,但杜灵德有教主撑腰,平日里表面功夫做得又还不错,只是这日酒后乱性,心中嫉妒之意更盛,恰逢圣蝎堂弟子,董圣夷便在其中,于是便讲些粗鄙不堪的话语将他们二人之事公之于众。董圣夷听得杜灵德以此要挟伍灵显之事更是暴怒,当即抽出蝎尾鞭便和杜灵德斗了起来,虽然杜灵德喝得烂醉,可奈何他身边爪牙不少,董圣夷一条鞭子使得如游龙环身却也打他不着,始终被杜灵德的爪牙牵制着。 这时伍灵显果断拔出金蛇剑加入战局,盛怒之下手上独特的剑招亦未乱,将自己独到的剑招稳妥使出,招招直取要害,直打得左方二人急忙回防,豪无进攻之余力。加上董圣夷也片刻不停的挥舞着蝎尾鞭,虽看似大开大阖,实则粗中有细,打得杜灵德的几个爪牙节节败退。伍灵显边打边斥问道:“杜师兄,你所吩咐的,我已全都尽力办到,你今日又何以为难董师妹至此?” 杜灵德醉话连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敢做又怕我说了做甚!哈哈哈哈,这二人啊,每晚在那寒碧潭边,不知羞耻地说些……” 伍灵显以剑招制止他说出更难听的话,一招直取他要害,大醉的杜灵德全力格挡还来不及,又露出了腹部的空当,伍灵显抓住时机奋了一踢,瞬间将杜灵德踢出约莫两丈远。又听董圣夷喝道:“阿哥啊,你真是糊涂,与这等小人,有何诚信可讲?既然今日事情已全然公之于众,那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我何惧之有!” 伍灵显瞪着躺倒在地的杜灵德怒道:“杜师兄,自我幼时来到这五毒岭,你便时常欺侮于我,给我带来诸多痛苦和不快!这些我都可以不怨你,毕竟若无那些孤独日子,我又怎能有如此之多的独处时间来悟出我如今这独特剑招,可前些日子又以我和董师妹之事来要挟于我,今日又公然辱及我董师妹,叫我如何饶得了你!”旁边众人听得这几句话说得愤慨激昂、字正腔圆,仿佛全身热血都要从口中喷出一般,无不愕然。平日里伍灵显总是逆来顺受,灵蛇堂中弟子只道他是个懦弱之人,虽然他身怀独特且强悍的武功招式,众人对他也没什么忌惮。灵蛇堂中弟子多为杜灵德的爪牙走狗,多为趋炎附势、贪生怕死之辈,看到伍灵显又一次使出凌厉剑招,又第一次见他如此盛怒,全都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杜灵德挨了这一脚,酒已痛醒几分,连忙抱拳赔笑道:“是啊是啊,伍师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虽然为兄往日多有愧对于你之处,但你伍师弟乃天资聪颖之人,就凭为兄这些雕虫小技怎么能难得到你呢,不过是想督促你勤加苦练,早日进步嘛,只不过方法无礼了些,那日教主不都说了吗?伍师弟临险则灵显,天生有着那化险为夷的福气。既然你今日已有如此斐然成就,又何必计较往日恩怨呢?还望多多海涵,多多海涵呐……”身旁几个走狗也扶着他应和道:“是啊,伍师弟,多多海涵啊。” 眼看着伍灵显双眼中杀气仍然未减,又道:“伍师弟啊,今日之事,我又怎敢告知尹教主呢,你想啊,我今日醉酒闹事,已然大错特错,把这事告上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我肯定也要受责罚啊,还有你与董师妹之事我以后也绝对只字不提,各位师兄弟你们还记得我刚刚跟董师妹说的话吗?” 众走狗故作正经地答道:“不记得啦,不记得啦,伍师弟与董师妹之间有什么事吗?我们一概不知啊。伍师弟,你年纪轻轻,武功精妙绝伦,为人气度不凡,今日之事权且随风吧。” 伍灵显听得众人这番话,心下已经开始思索日后的对策,正欲转身去看董圣夷时,只见董圣夷忽然色变,惊呼道:“阿哥小心!” 原来是杜灵德贼心不死,觉得今日在众人面前被踢了这一脚,甚是有失面子,索性便想趁伍灵显不备将他杀死。只见杜灵德右掌劈空而来,董圣夷话音还未落时便已贴近了伍灵显的后背。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伍灵显还未来得及转身,藏在他衣内的那名为夜逢的赤尾蝎护主心切,蝎尾已然从他后劲衣领内疾速刺出。杜灵德这一掌已使出了全力,完全收不住力,眼看着那蝎尾刚刚戳中杜灵德手掌心之时,突然一阵强风刮落二人之间。伍灵显刚回头一看,只见得一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已从他衣内揪出了那只小赤尾蝎,并顺手没收交给身后的小厮带回去制蛊献教。原来这汉子便是那行事诡秘的尹教主!然后听得杜林德的惨叫,又见他顺势倒地,显然是中了那赤尾蝎的毒。伍灵显见即便是这般芝麻大小的伤口也让人痛彻心扉欲罢不能,伍灵显心中不禁喟叹,跟了自己这么两月的夜逢,没想到竟如此剧毒,不仅从未伤及自己,今日又救得自己一命,真像董圣夷说的一般有灵性。却看一旁教主拱了拱鼻子,似是在嗅着什么可疑的气味,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但立即又变为正色,厉声道:“你们今日是要反了不成?先赶紧带杜灵德去解毒,再来主殿听候发落!” 五毒岭主殿中,一片鸦雀无声,那教主反复打量着伍灵显,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而周围人看着教主一言不发,也全都保持着肃静,只有杜灵德的神情不甚紧张。突然冷不防地喝道:“大胆伍灵显!你竟敢明知故犯,私藏其他堂口的圣物,你知不知道这样极有可能害了你自己和其他师兄弟的性命?” 还没等伍灵显回答,董圣夷抢先解释道:“回教主的话,这赤尾蝎是我执意要送给伍师兄的,并非是他通过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得来,而……” 杜灵德抢过话头:“教主,他们二人每晚总是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在那寒碧潭边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秘密商讨些以下犯上、谋逆的计划。弟子念在同门一场的情分上,今日好言相劝,希望能劝得他们迷途知返,岂料他们二人非但不领情,不止打伤了我,还企图用赤尾蝎取我性命,以绝后患。要不是教主你老人家及时出现相救,估计弟子早已一命呜呼啦!” 董圣夷见他搬弄是非,一怒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当下也不再遮掩:“教主,他说的并非实情,我和董师兄二人商讨的是让我教进步的方法,在给您的信中也写得一清二楚,绝非是他所说的谋逆之举!还有……” 尹韬略手一挥打断她的话,说道:“进步?哼哼,你们所谓的进步不过是舍弃我教之根本,盲目向中原各派学习罢了。本教早就说过,我教的宗旨是求精不求量,所以只着重培养每一代中杰出的弟子,将其他弟子淘汰的方式或许残忍了些,但只有这样才能给你们最大的进步空间和资源,不然你们如何会有今日这般武艺?你们二人非但不知感激,还目无教规,明知故犯!夜夜私会,心怀不轨!今日要不是本教及时出手,还不知会惹出何等祸端。 伍灵显见既然闹到这般田地,干脆把杜灵德的所作所为说出:“那杜师兄呢,杜师兄不止今日饮酒大闹后山,且一个多月前就已知悉我们的事,他不止拒不上报还一再要挟弟子受制于他!” 尹韬略道:“他的事我日后自会责罚,可眼下是你们二人的过错更多也更重!越堂私会、擅藏圣物、还险些伤害同堂师兄的性命,本身三过并罚,有你们好受的。但念在你二人并未伤及教中师兄弟的性命,初衷也是为我教着想,天资都还不错,本教颇有惜才之心,所以此番命你二人下山去取三样东西,抵消这三样罪过。分别是我们五毒岭上所没有的断肠草、天山雪莲和曼陀罗花,本教意欲将此三种毒草搭配本教所有的蝮蛇、蝎子、蜘蛛之毒,炼制成那剧毒无比的三虫三草毒,以丰富本教使毒的技艺。你二人也可借此机会将功赎罪,功过相抵,这事也就告一段落。” 伍灵显心想可借此机会可以暂别这毫无人性的五毒岭和董圣夷一起去领略二人都向往的中原盛景,还可结交中原各派的朋友,只觉得因祸得福。可转念又想教主这么着急想让自己二人下山去,莫不是有什么蹊跷?可是疑心终究是败给了多年累积的对外面花花世界的好奇。于是伍、董二人当即默契的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的答应了下来。 尹韬略道:“好!那事不宜迟你二人现在就去收拾行李上路,记住,一路小心,多多保重呀。” 伍、董二人当即冲到各自所住屋内,收拾好衣物和防身用的武器毒草,便携手上了下山的路。一路上路过寒碧潭和罗藏山时,不禁触景生情,心中感慨万千,只想到曾经那么想离开的五毒岭,如今终于盼来这个机会可以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竟也有些不舍,这毕竟是自己从小习武识字制毒和长大的地方啊。 刚下得山去,伍灵显后知后觉,心中思忖:“教主总是明令禁止各堂口之间弟子私下接触,只说什么两毒相冲,命即告终,可我和董阿妹相会了这么多次,非但没有什么异常和不测,反而只有这普天之下热恋中男女都会感到的幸福美妙。难道是因为教主担心各堂口之间圣物之毒相结合后会得到一种强大的力量从而威胁到他的教主之位吗?” 两人继续携手前行,逐渐夕阳西下,天边晚霞仿佛唾手可得又遥不可及,二人每每无意间四目相对心中都泛起一阵甜蜜之感。只觉得能让两人在一起,即便是完成再艰巨的任务,共赴再险恶的前方,也是一种天赐的福分。 第二章:梦萦岭破敌 金沙帮陷局 - 五毒七阴传 - 夏之声 天地茫茫,自打记事以来初次下山的二人,一路摸索前行,只觉得这过程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但也蕴藏着前所未有的趣味。夜里凭借着晚星辨别方向,时而向路人打听,时而借宿人家。期间每逢歇息时,伍灵显都会拿出那本于藏书阁密室中偶然所得的《五毒教史》来仔细翻阅。通过书中所记内容得知五毒教始创于北宋初期,后来中原侠客追杀魔教余孽至云滇,发现了五毒这一神秘门派,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中原武林高手退隐云滇,将五毒教武功完善,逐渐成熟的起源经过。书中也记载了历代五毒教主的相关信息,只是写到尹孤意这一任教主后就没了下文。伍灵显只知道从小听教主尹韬略常说当年五毒教遭到各门派高手围攻,前任教主尹孤意和当时教中的杰出弟子杜捷、董慕生而为前辈英勇牺牲,从而换来了五毒教后世的和平,尹孤意之子尹韬略也继任教主之位,于是便有了现今的五毒教。只是伍灵显心中隐约感到这其中似乎隐藏着某种蹊跷。但思来想去还是毫无头绪,只得继续往后翻阅着书本,看至关于武功介绍的篇章时,“五毒武功,毒与武相铺相成,二者缺一不可,以毒入武,以武驭毒。”几字率先引起他的注意。心中疑心更盛:“若真如书中所言,那教主这么多年来仅仅是确立了众弟子自身的本命圣物,除此之外让我们领会的驭毒之术少之又少,岂不是欺瞒于我们?”只见书中随后又写到诸种驭毒之术的技法,感到玄之又玄,妙之有妙的同时却也觉得书中一切似乎都合乎常理。于是当下便去觅得一条寻常毒蛇照着书中所记秘法将蛇毒练成粉,尝试着练起了驭毒之术。凭借着他自幼便爱独立思考的优势,不一会儿便已掌握了将蜃气化为雾来进攻的要领。这蜃气若是练到炉火纯青之时,不仅能重创对手,还可操纵打斗环境中的草木毒虫来进行战斗。见一旁的董圣夷看得模棱两可,于是细心为她讲解了此中缘由。自此,还未出得云滇时,两人便沿路采集毒蛇毒蝎以巩固自身实力、探索五毒武艺,同时也为日后改革五毒教的理想奠基。 两人装作寻常的江湖伴侣行走在这江湖上 ,当然,听闻教主之劝,谁也不敢说自己是来自五毒派的,虽然也不知道如实盘出会招来怎样祸端。但两人还是小心为上。也不知这二人到底是为了去寻那教主命令的三味药还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渴望,二人一离开五毒岭便往北上,也不知他们是意欲寻草献教主还是故意想要走进中原。路上遇到三个打劫的小贼,也只使出普通的武功招式将其化解并打发,虽然过程麻烦了些,但总好过直接暴露自己身份招来四面八方的围攻。于是伍、董二人秉承着不暴露自己门派且一路不用毒药只凭武功招式胜人的原则,打退数个盗贼山匪。 这一日,二人路过梦萦岭上一小村庄,只感腹中饥饿,口渴难耐,疲倦不堪。恰逢一打猎归来的老猎户,伍灵显便上前礼貌问道:“这位大爷,我二人长途跋涉至此,不知可否在您家中借住几日,晚辈二人定当感激不尽。”那猎户爽快的答应下来,随后便为二人引路至家中。之后的几日里,伍灵显继续看书领悟武功,悟透了便传授给董圣夷,并不时帮老猎户的妻子做些农活。两人在夕阳下嬉戏打闹,修炼中彼此温暖,那老猎户夫妇便像是家中的老父母一般,让伍灵显第一次感到类似于家的温暖,心中满是喜乐,即便此时练功修炼的过程再枯燥乏味,他也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来将其攻克,和董圣夷日渐情深意笃。 伍灵显继续翻阅《五毒秘史》,看到书中一概念——“罩门”,又看到“欲伤其人,先攻罩门”,如此说来,这罩门的含义应该类似于要害。又看右边那页的附图,只见一条极类似于蛇的生物占据了整整一页纸,但因为此书年代久远,蛇的头部和尾部已经模糊得分辨不清,但见接近尾部的部位画有一个标记,这更让伍灵显摸头不知脑,他身为五毒教中灵蛇堂弟子,对自己本命圣物蛇的了解有时甚至胜过对自己的了解,心想:“如果这罩门是要害之意,为何又配上这一副古怪的图,蛇的要害也并不位于尾部啊。”他思维严谨,凡是自己想悟透之事,哪怕任何一点蹊跷都要思索明白。正当他在专注思考之时,那老猎户从屋里出来邀约伍灵显和自己一起上山打猎,伍灵显心想自己二人寄人篱下已有几日,吃住都在这里,不好推辞,便放下手头事务,当即答应了下来。两人随即收拾好家伙上了山,留下董圣夷和那老妇人在家中。 一路上,老猎户和伍灵显谈天说地,从各种打猎趣事说到人生哲理,一如往常。到得山上,老猎户布置好了抓捕猎物的夹子及陷阱,便让伍灵显背着用以装打来的猎物的包袱悄悄埋伏在附近等候时机,自己则要去到下一个地点忙活。伍灵显就近择了一处草丛作为掩蔽,将那包袱放置于身后,便凝神等候猎物的出现。静静等待良久,风吹树叶和天上鸟儿的鸣叫声不绝于耳,但连半个猎物的影子都从未见到。正当他感到疲惫开始打盹之时,后颈上一阵奇痒瞬间将他唤醒,似是什么体型微小的虫子在爬,他立即顺手从一旁折了根树枝往后颈挑去,只见一只色彩鲜艳,斑纹独特的毒蜘蛛应声落地,他当机立断将其踩死于脚下。这几个动作使得行云流水、迅捷如风,几乎是在常人一眨眼的功夫内完成的。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只见自己左肩、右肩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蜘蛛和蜈蚣及其他诸种毒虫,他只好将自己的上衣迅速脱去并奋力扔下身后不远处的悬崖。 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又从那包袱内传来,他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数只蜈蚣和毒虫及一只赤尾蝎从那包袱内向自己爬来,只见他向后一个跟斗,和这些毒物来开了约莫一丈多的距离,还未落地之时就已拾得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在手,才刚一落地,石头便已脱手飞出将那赤尾蝎砸得前体迸裂而死。又顺手拾起一块石头并将其捏碎于手中,一把将其分散掷出,将那些正欲爬向自己的蜈蚣毒虫一一消灭。待到确认那包袱内再无毒物时,他才走上前去查看情况。 但眼前的一幕让他死里逃生的庆幸中也衍生出了后悔,适才砸死的那只赤尾蝎尾巴上有着大小不一的五个褐色小点,赫然便是那董圣夷送给自己的信物,在五毒岭上和自己朝夕相处过数月的夜逢!看着夜逢碎裂的尸体心中倍感怜惜,正准备将其尸首收拾了去埋葬时,突然想到一件关乎董圣夷性命的要事:“那日在五毒岭上,是教主亲自将夜逢没收了去,今日又再次伴随着各种非我本命的圣物出现,显然是发现我拿走了《五毒秘史》想要取我性命,这老猎户一定也已和他们串通一气,以打猎为由将我骗至这山上,此刻《五毒秘史》还留在董阿妹身上,莫非她已经……”想到这里便不敢再往下想,立即拔腿朝山下飞奔。 还未进到老猎户家中时,已听到激烈的打斗声传出,他跃进院中,只见天蛛堂的具天隐、玉蟾堂的方玉臻、风蜈堂的景风雷三位得名弟子已将董圣夷打翻在地,那老妇人也早已不知去向,只听那三人喝问道:“快把《五毒秘史》出来!教主还可以考虑从轻处置你们!” 伍灵显看见心上人被欺,不容得他们再说半句话,虽没有武器在手,也纵身加入了战局,赤手空拳和那三人斗了起来。尹韬略深知伍、董二人论武艺都是各自堂口中的佼佼者,于是便故意派出其他三个堂口中的弟子来追杀他们。伍灵显虽然天资聪颖,但此刻手中既无武器,对手的招式也不甚了解,又是以少敌多,才过得几招,已然落了下风。又堪堪和三人斗了几个回合,大臂、小腿上已然挂彩。紧急之中又想到今日早晨在书中读到的“罩门”这一概念,心想眼下这可能已是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了。于是便让董圣夷拿出书来翻至介绍“罩门”的那页,将其中所记内容再读自己听一遍,说不定还有希望。因为那一页留有书签,所以就算是自幼便从不爱读书的董圣夷也能立即找到。 在这稍有松懈一秒都可能命丧当场的打斗中,伍灵显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背上便又中了一刀,鲜血直流。却迟迟没有听见董圣夷开口读出书中句子的声音。伍灵显在百密一疏的空当中瞥眼看去,只看见令他此刻也感到哭笑不得的一幕发生了——董圣夷竟然把书都拿反了!正当他意欲开头提醒时,忽然听得董圣夷高声道:“七寸!七寸!这是蛇的七寸!”七寸是蛇要害部位之称,也是蛇心脏的所在位置,我国民间素有“打蛇打七寸”的说法。原来那附图中的蛇头朝下,尾朝上,伍灵显只道还和自己幼时看过的种种图解一般都是头朝上尾朝下,故而将“罩门”的意思正确理解为要害之后,又看到蛇尾部的特殊标记感到一头雾水。此刻董圣夷因自幼不爱读书而将书反过来拿,反而阴差阳错的化解了一场危机。 伍灵显恍然大悟,心想:“既然蛇的要害位于七寸,攻击这个位置可直接影响其心脏功能,那么我自幼练灵蛇堂的武功,我的罩门应该和蛇一样就位于我的“七寸”附近,或者说心脏。如此说来蜈蚣的要害位于剧毒的颚爪,用于捕食和防御。破坏毒颚会削弱其攻击性,那么风蜈门弟子的罩门便是位于手掌部。蜘蛛的要害位于连接头胸部和腹部的细腰,那么天蛛堂弟子的罩门便是位于腰腹部。蟾蜍的要害位于头部,破坏了头部会大大影响其感知和行动能力,那么玉蟾堂弟子的罩门也应该位于头部。蝎子的要害位于前体或尾部,损伤前体会导致瘫痪或行动困难,破坏尾部会削弱其攻击性,那圣蝎堂弟子的罩门应该就位于头胸部和常用以模拟蝎尾的鞭腿。” 他心中思忖到哪,手上就击打到哪,结合自己自幼便在琢磨的一招制敌的法门,每一招都直逼对手的罩门而去,反败为胜之势已然初现。但是在三个人的围攻之中即便悟出了这一诀窍,没有平日里的刻苦研习,还是无法达到真正得心应手的境界,伍灵显只好用巧,在刚刚几回合的打斗中已完全看出那风蜈堂的景风雷是三人中最心浮气躁的一人,以为自己这一方是三打一,完全立于不败之地,所使的全都是有攻无守、有进无退的招式。伍灵显抓住时机,故意露出破绽引他进攻,景风雷不仅全然没看出此时伍灵显招式的变化,还道他是已现出颓势,果断再次出掌进攻想要取他性命。只见这时伍灵显将左手食指弯曲,以关节处痛击景风雷的掌心,这一招正中罩门,瞬间将景风雷打得连腿五步,疼痛不止。等他从这彻骨的疼痛中缓过神来刚抬头一看时,只见伍灵显已跃到了半空中,奋力一肘砸向自己颈部侧面,随即眼前一黑,倒地不起。其余二人怎能看出这其中的种种缘由,继续向伍灵显发起进攻。 剩下的方玉臻和具天隐分别来自玉蟾堂和天蛛堂,其中玉蟾堂的武功以防御见长,而天蛛堂的武功则以灵活多变,善于限制对手见长。眼前具天隐见缝插针似的攻击似乎恰巧能破解方玉臻看似天衣无缝的防守,而此时见状转攻为守的方玉臻以不变应万变的防守对策又似乎恰巧能抵御具天隐无孔不入的进攻。伍灵显边斗边学,现炒现卖,终于在具天隐现出疲态之时抓住机会一个鞭腿正中他的左腰,瞬间将具天隐踢的口喷鲜血,说时迟那时快,右腰又被伍灵显猛一脚踹中,罩门受损,难以再战。 伍灵显深知除他二人之外的五毒教弟子都被蒙在鼓里,哪知道这罩门的事。方玉臻看到之前两人一个败于手掌中招,一个败于腰间受创,又见这时伍灵显不是攻向自己的腰腹,便是欲击自己的掌心,心中惧敌之意更加强烈。心慌意乱之下招式也变得混乱,防守相较于之前的滴水不漏也变得松懈了许多。这时伍灵显已看出了他的颓势,于是毫不留情地乘胜追击,先是双手作蛇头状击中方玉臻头部两侧的太阳穴,紧接着又跃起全力肘击到他头顶的百会穴。终于,方玉臻也倒地不起,不能再战。 伍灵显看到身后受伤的董圣夷,不顾自己伤口的疼痛便走上前去察看她的伤势,再简单包扎完毕之后,两人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连夜赶路。伍灵显心想:“反正今日教主已然显露杀机,也不必再费心费力为他去取那断肠草等三味药,《五毒秘史》自己也已看了不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解开自己心中多年的谜团。既然教主都这样对待自己,还回去那草菅人命、毫无生机的五毒岭干嘛?携手心上人共赴中原看看自己自幼便向往的一切岂不美哉?至于改革五毒的理想,等有朝一日,周游了中原,学习到各门派管理的长处之后,壮大了自身,再做定夺不迟。”于是二人便决定继续北上,过了巴蜀,离中原便不远了。 有了这一次被老猎户出卖的经历,两人的戒备心又强了许多,一路上不再轻易投宿人家,几乎都在山边破庙或者老旧弃屋内过夜。 这日夜里,两人连夜赶路至一破庙,准备在其中落脚歇息一晚。才刚刚坐下喘得几口粗气,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一阵杂沓又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像是两人追杀着一人至此,且听那二人脚步并不像是习武之人。伍、董二人急忙躲到布满蛛丝灰尘的佛像后静观其变。不一会儿,三人进入这破庙内,只听到被追杀的那人似乎因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的声音。一个声音尖细轻浮的男人道:“徐大侠,你已经中了我的悲酥清风,是不是感觉浑身上下愈发瘫软无力啊?我们只需要你传授一些能够一招制敌的技法就行啦,如若徐大侠肯教,我兄弟二人定然会把解药毕恭毕敬地奉上。如若徐大侠一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别怪我兄弟二人手下无情。” 那徐大侠道:“哼!我早已说过,我巴山剑派素来有门规规定,门下弟子不得私自将剑法外传,这是门规,我怎能违反?想要学武功,除非你二人是我巴山剑派弟子,不过我巴山剑派怎会有你们这种暗中使毒的奸诈小人?” 另一个声闷如牛的男人道:“我兄弟二人乃是江湖散人,这么多年自由自在惯了,要我们拜入巴山剑派,绝无可能。徐大侠,你今日若是执意不教我二人武艺,可休怪我们手下无情,废了你这双腿,看你日后怎么踏雪无痕!”听得此言伍灵显心想:“哦?踏雪无痕?莫非这位徐大侠便是蜀中四侠之一的踏雪无痕徐如风?据《武林志》所记,他武艺卓绝,轻功更是独步江湖,身轻如燕,迅捷如风,来去无踪,就算是在满地的雪上奔走也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而不怠速。既然号称蜀中四侠,想必对江湖信义是看得及重的了。” 眼看着这二人以多欺少还乘人之危,正当那声闷如牛的男人话音刚落准备下手时,伍灵显从破旧佛像后疾速窜出,并双手发出蜃气将那二人迷得晕头转向,站立不稳,随即反身一记鞭腿正中两人颈部外侧,两人应声倒地晕了过去。随即道:“乘人之危,真乃小人所为!黑暗中也看不清那二人的长相。又急忙向身后的那徐大侠确认道:“敢问前辈可是那蜀中四侠之一的踏雪无痕徐如风?” 徐如风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徐如风!” 伍灵显又道:“久仰前辈大名,今日得见真是有幸之至,这位是我的师妹。”董圣夷燃起了火折子从佛像后走出,说道:“见过徐大侠。”通过那火折子发出的微光,依稀看见眼前是一个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四肢精壮,一脸正气凛然,目光坚定有神,正盘腿坐地调息。一旁被打到在地的两人一胖一瘦,其中胖的那人左脸还有一道刀疤。 徐如风道:“不必客气,今日承蒙你们相救,不然徐某人就命丧小人之手了。” 伍灵显想了解其中原委,便问道:“前辈,以前辈的武功境界,本不该受制于这区区二人,不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如风答道:“你就那么好奇吗?江湖上的事,你还是少知道的好,免得日后招来杀身之祸,到时再后悔可休矣晚矣。不过我见你使的毒的方式实属罕见,不知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听到这个问题,伍灵显一时踌躇不答。徐如风见状便道:“哈哈,不想说也没关系,我想我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今日我险些遇害,辛得你舍身相救,告诉我你的姓名,日后要是有用得到的地方,只要不违背侠义道德,徐某定当竭力报答!”说罢继续凝神调息驱毒。约莫过得半个时辰,徐如风已凭借强大的内力将体内的悲酥清风的毒都尽数逼出,稍作休息后便又立刻上路。伍、董二人不知该如何处置晕倒在地上的两个小贼,稍作休息后便也冲进夜色,继续北上赶路。 两人继续北上,一路上说说笑笑,走走停停,砥砺前行。偶尔遇到一只麂子,便合力以武力将其制服了烤来吃,又可休息两三天,反正眼下已不再去寻那三味毒药,只当自己是自由之身,享受着五毒岭上没有的自在,回归山野,其乐无穷。在这期间伍灵显暂未从《五毒秘史》中看到什么能即刻受用的信息。 一路走来,两人已记不清翻越了几个山头,夜宿在多少个地方。等到又将眼前山头翻过之时,一条波澜壮阔,烟波浩渺,东西两端漫无边际的江河映入眼帘。在五毒岭上长大的二人哪见过这番景象。都深深被这眼前景色吸引得双双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静静观景,心中都感叹不已。似乎眼前景象是上天对他们跋涉了如此之久的犒赏,两人有武功傍身,今日行到此时虽不感疲倦,口中亦不甚渴,但也有在沙漠中迷失数日终于找到绿洲的喜悦之感。 在一路望江行进中,不知不觉两人已到了一片植被颇为茂密,灌丛颇多的山地,不远处又是一片绿叶阔叶混交的树林,林相颇为整齐,气候湿润。随着两人的靠近,发现那江河江面甚宽,虽此时水流不甚湍急,但对于不会水的二人而言,想要横渡此江绝非易事。于是只好暂时原地坐下休息,思考对策的同时也可继续观景赏江。静作良久,忽听董圣夷道:“阿哥,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伍灵显答道:“唉,没有啊,你我二人无一人会水,这江面又如此之宽,凭我们目前的轻功造诣,想靠轻功通过是行不通的了,要是早知道今日要遇到这样一个难关,那日晚上就该问问徐大侠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渡江。” 董圣夷又道:“哎,阿哥你说他是那什么蜀中四侠之一,既然敢称一个侠字……”这时身旁不远处的灌木丛突然发出一阵短促的响声将她的说话打断,两人皆转头看去,只见那灌木丛又再无动静,只道是寻常的风吹草动,又继续开始说话:“既然敢称一个侠字,肯定是知恩图报的好汉啊,而且那晚在破庙中我们不是救过他一命么,他答应过我们,说什么以后只要是不违背侠义道德的事,他都会尽力报答我们,要不我们就找他来帮帮忙吧。” 这几句话才刚说完,伍灵显还未来得及回答那灌木丛立刻发出剧烈声响,两人转头看去,只见好端端的一个灌木丛竟瞬间活脱脱地变成了一个彪形大汉!见那汉子一手持弩箭一手拿着把略长的短刀。二人出于警惕当即亮出了兵器摆好架势准备御敌。但见那大汉一脸横肉,满脸虬髯,唯独那一双眼睛无比深邃,眼神清澈。这双明亮无邪的双眼嵌在凶神恶煞的脸上,到增添了几分和蔼可亲之感。 面对摆好架势准备迎战的二人,那大汉似乎并没有要动手之意,满脸关切地问道:“你们说的可是踏雪无痕徐如风?你们说救过他一命是怎么回事?”这几句话如雷鸣一般轰入伍、董二人的耳朵里,二人都是一震。见这大汉并无加害之意,伍灵显当下把那晚破庙中的经过如实告知了他。听罢,那大汉怒道:“哼!背地使毒的小人!要是真害了徐大哥,我无论如何都饶他们不得!”见伍灵显二人仍以诧异的眼神看向他手上的弩箭和短刀,那大汉当即收起武器,又用他雷震一般的嗓门说道:“哦!在下江自流,乃是金沙帮现任帮主,方才在这儿伪装成一灌木丛是为了捕只麂子回去寨里同手下兄弟们一起大饱口福过过瘾,那麂子反应速度非常敏捷,哪怕是一点微弱声响都能引起它的警惕,听觉和嗅觉都特别灵敏,一有风吹草动就能迅速反应,逃之夭夭。就在那边还有我放置的捕兽夹,嘿嘿,幸好你二位没误踩到啊。徐大哥于我帮有恩,那徐大哥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金沙帮的朋友啦。” 伍灵显喜道:“金沙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金沙江吗?”他从小只在书中看到过关于金沙江的描述,心中向往已久,今日终于得见,自然是难掩激动。 江自流道:“没错,这便是金沙江,我们金沙帮是沿江而建的帮派,最喜结交和帮助徐大哥那样的江湖好汉。我们背靠大山,便时常可以吃到麂子这些山珍野味,面朝江河,日日有种种新鲜的江鱼可以吃。帮中的不少兄弟也都以捕鱼撑船为生。对了,还未请教你二人姓名呢?” 伍灵显看他一脸真诚、满脸朴实、说话字字铿锵有力,全然不像撒谎作戏的模样,心中无法不为所动。于是便把自己二人姓名、来历以及此行的目的如实告知。江自流听他说来自五毒教时,眉头不禁一皱。片刻后说道:“唉,实不相瞒,你们五毒教近些年来在江湖上的名声变得有些微妙。不过大丈夫不拘小节,既然你们是徐大哥的救命恩人,想必也是能明辨是非的人,如若不嫌弃,请先随我去敝帮山寨中歇息一晚,明日我再派手下弟兄划船助你们二位渡江。” 伍灵显道:“岂敢嫌弃,江帮主如此慷慨豪情,我们二人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呢!”说罢便随着江自流去了金沙帮寨子里。 到得山寨,金沙帮的众人恭迎教主至内厅,听得江自流介绍了伍、董二人破庙里救下徐如风的事迹,副帮主岑与盟等人都表示钦佩。伍灵显通过金沙帮众人的外貌和摆放着的武器,几乎已可断定这金沙帮并非是一个武艺高超的帮派,看众人虽然都身强力壮,但更多的是莽汉的粗粝,没有习武之人的精细,而武器也多是些粗陋的砍刀和捕猎用的铁叉,还有一些应该是各种渔具。 不一会儿,在一阵吆喝声中,各种大鱼大肉被端上了长桌,有麂肉、熊掌、罗非、鲫鱼等鱼肉和其他一些禽肉。江自流坐在主位向伍、董二人敬酒,二人出于礼貌,都双手举起了酒碗一饮而尽。因为伍灵显自幼在五毒岭上喝着五毒特有的蝎子酒长大,此酒比之一般的酒入口更辛辣也更醉人,所以喝到这金沙帮的酒,只感到实在不够味,一碗干了下去也没有一丝醉意。又看到江自流贵为一帮之主,不仅没有一点架子,还如此热情好客,对自己二人又慷慨相助。如若对方喝得酩汀大醉,自己却始终清醒,实在有失义气,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于是当下又倒满了一碗,举起来仰头一饮而尽。看到这一幕,江自流难免感到诧异,伍灵显看到他一脸不解的样子,解释道:“江帮主,我自幼喝着蝎子酒长大,那蝎子酒是蝎子与灵芝混合酿成的酒,味醇色佳,香而不艳,入口甘洌,回味绵长。但恕小弟直言,我感觉那蝎子酒比之今日这酒要更加醉人两倍,所以江帮主敬我一碗,我便喝两碗,才不负盛情啊。” 听完此话,江自流也立刻倒满一碗,一饮而尽,说道:“哈哈,好一个不负盛情!我江某就是喜欢结交豪爽的兄弟朋友!”说罢又举杯向伍灵显,两人又痛干两碗。酒过三巡,伍灵显已略感酒醉,董圣夷则先去客房休息。这时江自流又敬了一碗,伍灵显又是举杯干了两碗。这两碗下肚后,这些年来经历的种种都在心里一幕幕重现,想到自己以前在五毒岭上每一次自斟自饮都是因为寂寞苦闷、心中的想法无人理解而借酒浇愁,今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的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只感到这江帮主也许和自己一样也是至情至性之人,重情重义,豪侠慷慨。心中升起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又想要是自己从小是在这金沙帮中长大,而没有去那草菅人命的五毒岭,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不知不觉,已喝得大醉,今天,是伍灵显说话最频繁的一天,也是他有生以来喝酒喝得最开心得一天,他喜欢江自流的纯粹和朴实,多么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再也没有压抑和孤独。 第二日,董圣夷早晨醒来时只见伍灵显还在宿醉未醒,于是自己到寨子外找了一无人之地开始练功,心想等到伍灵显酒醒之后便可以继续北上。等到练功完毕返回寨中吃早饭时,只见伍灵显又两碗并做一碗地和江自流喝上了,只见两人已然喝得不亦乐乎,这酒桌上显然没什么值得好笑的,但两人依旧狂笑不止。或许董圣夷永远不会懂得,这初次感受到的友谊对于伍灵显来说是多么温暖的存在,也只有伍灵显懂得,此刻自己内心的黑暗似乎正被酒后的豪情和终于遇到朋友的喜悦一点一点驱除着。江自流平日里为人豪爽仗义又好酒,在酒量方面,金沙帮中鲜有他的对手,所以他虽然是一帮之主,除了逢年过节以外,时常跟他喝酒的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且这几个人也几乎无法陪他喝到真正尽兴,而其他人与他喝酒不是怕醉,就是有事相求,另有目的。有时,他对这样的生活也难免会心生厌倦,只盼着一场真正的大醉。而伍灵显在五毒岭上自幼便受人排挤,只因他的思想和言行实在异于旁人,日复一日的压抑中,对纯粹的友谊和朋友间的默契的渴望也愈发强烈。虽然在夺名大会上大展身手,大败了所有竞争对手也保全了自己的性命,但之后又不屑与杜灵德等人相交,每天依旧孑然一身的生活。如今这两人相逢,江自流欣赏伍灵显的坦诚与酒量,伍灵显敬佩江自流的豪爽和慷慨,两人心中的豪情都像决堤洪水一般收之不住。于是二人便喝了醉,醉了睡,睡了醒,醒了又喝,喝了又醉,如这般大醉了两天两夜。 终于到得第二天晚上,两人又喝到了兴头。只听江自流大声道:“那日我为了捕只麂子,假扮作一灌木丛都能遇见你们,这是缘分呐,这两天和你吃酒吃得甚是尽兴,又投脾气,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这般爽快过啦!要不,今天咱就结拜为兄弟如何! 伍灵显毫不犹豫地答道:“好!再好也没有啦!”说罢两人当即将桌上酒菜全部收走,摆上,每人点上了三炷香插在炉中,后又接连拜过上苍、大地、君主、宗亲、先师、寿星、财神、关公。只听他们字字铿锵地说道:“山河为盟,四海为约,今我江自流,我伍灵显,愿在此结为兄弟,从此以后携手并进,义薄云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誓毕,两人性情高涨,互相把着对方的肩膀,伍灵显激动地叫道:“大哥!”江自流回应道:“好兄弟!”两人眼神中均流露出无限的坚定和感慨。 深夜,窗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吵醒了醉梦中的伍灵显,只觉得这个声音无比的熟悉,似乎在哪听过,但现在酒还没有完全醒,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一种不祥的预感自这个声音出现起就一直占据着他的内心。于是他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地跃上屋顶一路追了过去,听脚步声感觉那二人应该不会武。只见那二人在深夜里也知道哪里是死胡同,哪里有个沟或者是转弯,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显然金沙帮中的人物。伍灵显一路悄声跟踪,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弯,那二人终于进到一间瓦房内,点起了灯。 伍灵显小心翼翼地拨开屋顶上的一块瓦片向内看去,见一胖一瘦的两个青年男子正面对面坐在屋内交谈,瘦子声音尖而细,胖子声音低而沉,右边那胖子的脸上赫然有着一道刀疤,桌上空无一物。伍灵显暗忖:“没这两个小贼想到竟然会是这里的人,这金沙帮中,众人武功粗陋底浅,稀松平常,也难怪这二人想碧徐大侠教他们一些基本的功夫,只要加以苦心练习,回来论武功便也可算得上是帮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忽听那瘦子说道:“这次算他姓徐的福大命大,半路杀出来个毒包子救了他一命,害得我们兄弟二人这些天以来都晕乎乎的,赶路都难辨方向,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才回来。”听到这里,伍灵显险些笑出声来,当下也断定了这二人便是那晚想逼徐如风教他们武功的小贼。 那刀疤脸胖子道:“啊,大哥,你真想要杀徐如风啊? 瘦子立即怒道:“你笨啊?那叫恐吓!武艺再高强的英雄好汉也终究是人,是人就会疼,是人就会累,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那天我本打算软硬兼施,只要逼得他教我们几个绝招,等我二人学成之后,再将他杀掉,来个死无对证。再回到这金沙帮还怕江自流作甚! 胖子问道:“那为什么我们都学到了他的武功还要杀他呢? 瘦子无奈地答道:“哎呀我的兄弟啊!你他娘的是真的蠢啊,你想啊,那徐如风跟江自流是何等的熟悉,咱俩想要跟他学武功,那江自流岂能不知?我们还怎么秘密的干成一番大事业?事以密成!知道吗?算了算了,懒得跟你解释,你都能听明白的话那老子早就是这金沙帮的帮主了!你只要知道,这金沙帮乃我父亲一手创立,这块地盘本来就姓陆!真正的帮主应该我来当!偏偏传位给江自流那贼厮来当帮主,我说老爹啊,你可真是老爷昏花呀!” 那胖子沉默不应,只听那瘦子忽然又阴险地说道:“不过为兄此时又有了一个妙计。每日辰时,那个臭酒鬼江自流都会在碎石坡附近垂钓,除了渔具和酒壶,啥也不会带,等明日我给你一把弩箭,你再悄悄前去结果了他。 那胖子道:“我?可是……为什么是我…… 那瘦子抢过话头:“可是什么可是!我问你,你当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流落江湖险些饿死,是不是我们陆家收留了你,给你吃给你穿给你住,还给你养成这五大三粗的样子,现在那些旁门左道坏了我陆家的事!让陆家的后人受如此奇耻大辱,你是不是该帮?知恩图报!懂吗? 那胖子只好无奈地点头默认。 只听那瘦子又继续说道:嘿嘿,用他的最常用的弩箭亲手结果了他,将尸体绑上巨石,抛入金沙江里,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等我子承父业当上了帮主,再立下帮规,明令断绝一切跟徐如风的来往,还怕谁能识破我们的计谋。江自流啊,你就顺着金沙江,独自的流吧,哈哈哈哈。 听完这番对话,伍灵显当即便欲赶去去通知江自流。可跟着这二人七弯八拐地绕到了这里,哪里还知道回去的路,更别提找到江自流的卧房了。于是只好就近找了一颗高大而枝叶繁茂的树,跃至树干上将就着休息至辰时左右,这样一来也便于观察二人动向,反正自己也不知道那碎石坡所在何处。只要跟住这二人,料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等到那二人熄灯睡去,他才缓缓闭上了双眼在树上入睡。 天边的鱼肚白才刚刚散去一些,他就已经睁开了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二人所在的瓦房,就生怕疏忽了了一刻出了岔子害了江自流的性命。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听见门“砰”的一声开了,那二人果然准时鬼鬼祟祟地从屋内出来,其中胖子手上拿着一个用黑布包裹主的东西,想必定是他们昨晚所说的弩箭了。伍灵显心想:“如果我这时跳下去挑明地阻止这二贼,他们肯定反咬一口说我无中生有,那就等我跟随他们前去抓他个人赃俱获。”等到胖瘦二贼走出了一段距离,伍灵显才轻轻从树上一跃而下,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二人的步伐前往那碎石坡一探究竟。 跟踪着他们行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嵌有数不尽的碎石的地面已然浮现眼前,整个路段又呈坡状,应该是到那碎石坡了。只听那二人脚下不断发出踩到细碎石子的呲呲声为了不被发现,伍灵显并没有直接肆无忌惮地踏上那碎石路,而是在左边更为平坦的土路上行走。走着走着,透过前面几颗矮树树叶之间的间隙,依稀看见前方临水处确实坐着一个人,看样子仿佛正在垂钓。他快步上前,生怕被那胖瘦二贼的弩箭抢了先。随着他的走近,只觉得前方那人和江自流的愈发相似,可待他真正走到面前一看时,江自流早已合上了双眼一动不动的坐着!身上并没有箭伤或受到其他任何兵器攻击所留下的伤口。伸手一探,发现鼻息也已没有了,伍灵显还不死心,又测了测他其他的生命体征,但结果都指向死亡。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那胖瘦儿贼早已不知所踪。这一幕是伍灵显万万没有料到的,此刻纵然是在夺名大会上杀死过不少竞争对手的他,看到昨夜才跟自己结拜为兄弟的义兄死得不明不白,心中也被惊得只剩一片空白。他不得不逼自己冷静下来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正在他一筹莫展时,江自流身旁未盖上盖子的酒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连忙将其拿来一闻,虽然味道及微弱,但从小就和各种毒虫毒草打交道的他一下就问出来是自己和董圣夷这一路上从一些罕见毒虫身上提取的毒素,寻常人仅凭闻的话几乎辨别不出有什么异常,再加上这酒壶又不透光,看不清起内部是何颜色,江自流便这样遭了奸人的暗算!他还未从丧失义兄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只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就在这儿!就在这儿!大家快来看呐!江帮主遇害啦! 伍灵显急忙回头望去,只见那胖瘦二贼带着副帮主岑与盟为首的十一二个金沙帮喽啰正朝自己这边赶来。一时间任他再聪明,此刻也无计可施,只得一脸木然地等着众人赶来。随即便听到那声音尖细的瘦子说道:“昨晚丑时近寅时,我和陈不语二人回到寨子里,路过帮主卧房是,似乎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屋内出来,于是我二人便想追上去一探究竟,怎料到这贼人轻功好生了得,等我二人赶到时,早已不见了踪影。我们便壮着胆子进到帮主卧房内察看,发现并无甚异常,只好离去。”说罢又故作哭态朝着江自流的尸体假惺惺的哭道:“哎呀!帮主啊,都怪我陆无为眼拙呀,没看出这贼厮竟在这时向您暗下毒手啊!”一旁的胖子陈不语也跟着哭了起来。 陆无为突然一把揪住伍灵显的领子,怒斥道:“说!你混入金沙帮到底居心何在!现在江帮主就死在你的面前,我们金沙帮全帮上下都是一条心!只可能是你这个外来人搞的鬼!” 伍灵显被气得略失心智,一把甩开他就着自己衣领的手,道:“你休要贼喊捉贼,明明是你和这个胖子陈不语密谋想要用弩箭害死江大哥! 陆无为故意笑道:“弩箭?还江大哥!你看哪有弩箭,谁有弩箭啊?倒是你这个毒鬼,那日在我兄弟二人护送徐大侠至那山上破庙里我就中了你的奸计,被你用毒气所伤!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我看啊,今日江帮主就及有可能是中了你下的毒,还一口一个江大哥,听说你一来金沙帮就急着跟我们帮主又是敬酒又是拜把的,果然没安好心! 伍灵显道:“护送?不知道是哪个狗贼一个劲地求着人家想要学武。” 伍灵显初次接触江湖上的阴险之徒,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面对早已密谋好一切的陆无为,显然已落了下风。 陆无为大喊道:“恶贼!休要再血口喷人!你敢说今日之事不是你所为吗?”还不等伍灵显回答,陆无为又道:“你虽然及为可疑,但凡事应该讲求证据,我陆无为还是知道的。现在只有人证,待我们查明江帮主死因之后再去查出那物证,到时看你怎么狡辩!来人,把他绑了,请寨里的郎中来验尸!”陆无为为了将戏演得很更真,对于酒壶里有毒和江自流的死因假装不知,想故意在寨里郎中验明死因后,再见机行事。 一行人绑缚了伍灵显的双手押回寨里请来了郎中,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老郎中已经断定江自流是死于中毒。于是转过身来慢吞吞地对众人说道:“江帮主是死于中毒,而所中之毒应该都出自使毒行家之手,一般人绝难制成如此刁钻之毒,老朽多年来救死扶伤于这金沙帮中,今日还是初次见到这种剧毒呢。”伍灵显也知道,这个毒绝对就是自己和董圣夷的,这两日以来自己天天同江大哥饮酒,想必定是这二贼趁董阿妹疏忽之时将一些毒素从卧房内盗出。 随后陆无为又让人带路去到了伍灵显的卧房内搜查,将伍、董二人一路所收集的种种毒素粉末都搜了出来交给那老郎中验证。老郎中很快便认出了江自流所中之毒却在其中,只不过是几种毒混合到了一起,也确实是金沙帮中从未曾出现过的毒。这时陆无为得意道:“哼哼!捉奸捉双,抓贼抓脏。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还狡辩的?” 这时伍灵显忽然听到鞭子破空发出的声音,伍灵显才转头看去,只见三个喽啰已被一鞭抽倒在地。来者正是董圣夷!陆无为猥琐地道:“嘿!你们这对奸夫**果然是要一起去当那亡命鸳鸯!”又对身旁喽啰命令道:“给我打!抓住她!”陆无为的父亲是前任帮主,在任时间颇久,陆无为也和帮中上下很多人都熟识,所以部分手下于江自流不在之时还是会听命于陆。 只听董圣夷边打边喝道:“快放人!你们都被人蒙骗了知道吗?”可此时的金沙帮众人哪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继续摆开了阵型围攻着他,可金沙帮中人始终武功粗陋浅薄,跟自幼习武使鞭的董圣夷斗起来,又被打伤数人。正当董圣夷大肆进攻时,忽听得伍灵显惊叫了一声:“阿妹小心!”董圣夷立刻挥鞭回防,可右腿上已传来一阵剧痛,抬头望去只见陆无为手持着弩阴笑不停。看到董圣夷汩汩流血的伤口,伍灵显感到自责不已,要是自己当日没有贪杯,或许现在二人早已到了蜀中。紧接着天花板上几张渔网铺天盖地地迅速笼罩了下来,顷刻间盖住了董圣夷的全身,各喽啰一齐将渔网收紧,便将董圣夷死死地困在了其中。陆无为走上前挑衅地道:“嘿嘿,还想挣扎,早些束手就擒又何必遭这些罪呢?” 随后众喽啰将二人押至一密室内,用铁链牢牢地拴在木制十字架上听候处置。这密室只有一扇小破窗,光线一缕缕从中透射下来,将地上的血迹、破稻草、断铁链,陶瓷碎片照得显眼无比,似乎在预示着伍、董二人的最终结局…… 陆无为抱拳对那副帮主岑与盟恭恭敬敬地说道:“岑大哥,事出必有因,我相信这二人混入我金沙帮中暗害江帮主,定然有所图,且待小弟审讯几日,定然将这幕后黑手找出来为江帮主报仇雪恨!”岑与盟听罢便带了众喽啰离开了密室。 脚步声渐渐淡去后,陆无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对伍灵显打骂道:“你他妈的还敢踢踢我?还敢用毒粉撒我?我陆无为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自作聪明的草包!那晚在破庙里你以为自己很神气是吧!还阻止我学功夫?险些坏了我两次好事!”每说一句就怒抽伍灵显一鞭。一旁的董圣夷见状大叫道:“放开我们,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不得好死!”这时密室门口有喽啰来报,说是请陆无为前去大厅与副帮主岑与盟谈事。陆无为摔掉手中鞭,斜眼瞅着伍灵显哼了一时便出发赴会。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只见陆无为和陈不语二人又再次回到密室中,只不过奇怪的是,陆无为这次脸上竟和颜悦色,全然不像之前一样暴戾恣睢,还布置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唯唯诺诺地走到伍灵显面前,客客气气地说道:“伍大侠,请恕兄弟之前多有冒犯,伍大侠武艺精湛,我们不过是一心想要拜师学艺罢了。兄弟愚笨,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创造我们独处的机会。伍大侠武功盖世,想必为人自然也是海量,还望多多海涵啊。”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一桌酒菜,又道:“如果伍大侠您二人愿意教我武功,我就撤了你们身后这木架子,只给你们带上脚镣以掩人耳目,以后这样的好酒好菜每天都有,保管你们在这狭窄密室中,也能过得有滋有味!”一旁的陈不语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放了他们呢?”话音刚落陈不语就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打得清脆响亮,随即又骂道:“闭嘴你这个蠢货!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伍灵显知道就算教了他武功,最终也会被他杀掉,于是白了他一眼便不再答话。陆无为见状并不恼怒,仍然赔笑道:“伍大侠是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待我学成武艺后您二位要走,我给你们金银百两作为盘缠及酬谢,要留,我封你们做金沙帮左右二使或者副帮主怎么样?”见伍灵显二人依旧不为所动只得说:“唉,那你们二人好好想想吧,我让这小子在这儿服侍您二位,您二位要想法有变,请随时告诉他。” 伍、董二人依旧被绑缚在木架子上,伍灵显恍惚中回忆起下山前在藏书阁的日子,想起一本书中曾经写到过“峨眉山天池之水包治百病”的说法,突然想到了对策…… 那胖子陈不语独自坐在桌前无所事事,刚才被陆无为打的左脸还有些通红。 只听伍灵显对陈不语说道:“兄弟啊,敢问你脸上这刀疤是怎么留下的?” 陈不语答道:“哦,这刀疤啊,是当年替我大哥挡的,怎么了?” 伍灵显问道:“大哥?你大哥莫不是陆无为吧。” 陈不语答道:“是啊,怎么了?”听得此言,伍灵显沉默不答,只是连连摇头,唉声叹气。 陈不语不解道:“不是,你叹什么气呀?” 伍灵显故作深沉道:“唉,我只是可惜,一个不可多得的英雄好汉就此被埋没了,唉。” 陈不语道:“不是,你怎么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伍灵显道:“换句话说,陈兄你可曾听说过水泊梁山一百单八个好汉中卢俊义和燕青的故事?” 陈不语答道:“听过啊,怎么了?” 伍灵显又道:“那浪子燕青忠肝义胆、才貌双全、足智多谋、多才多艺、武艺出众,夜曾是个家仆,不过……” 陈不语道:“快别扯了,就我怎么能跟人家燕青比呢?” 伍灵显反驳道:“我可没拿燕青跟你比较,那燕青怎么能跟你比呢?你本来可以成为卢俊义,只可惜……唉。” 陈不语道:“哎呦!可惜啥?别再卖关子啦,有啥你就直说。 伍灵显道:“只可惜跟错了人,入错了门。我看你老兄天生骨骼清奇,膂力充足,又肯吃苦耐劳,本是个习武的好苗子,要是遇到了名师点拨,再勤加练习,本可成为与玉麒麟卢俊义比肩的人物,现在却只能跟个燕青争高低。跟在陆无为这个小人身边,难有前途,可悲啊可悲。” 陈不语一拍桌子,起身怒道:“我大哥一家是我的救命恩人,休要再辱及我大哥!” 伍灵显也怒道:“大哥?恐怕人家不只是没有把你当兄弟看待,估计自始至终都没有把你当成人来看待。你自己摸摸你那张脸!旧伤还没好呢,就又给打得又红又肿。醒醒吧,这金沙帮早就不是他家的了,他什么脏活累活不是交给你干?什么好处不是自己捡了去?什么风头不是自己出?哪天不是打你骂你?他们对你的恩情,你早已报尽了…… 陈不语急道:“你胡说!不是这样的! 伍灵显继续道:“难道不是吗?人家燕小乙也是家仆,好歹还能得到卢俊义的赏识和重视。你看看你自己,每天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只听人家使唤,空有卢俊义之才,却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这几句话犹如刀锋一般刺中了陈不语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一时间让他瞠目结舌,双眼空洞,无言以对。此刻绝对是他一生中最想反驳别人的一刻,但其实内心当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肯定着伍灵显的说话,两个念头不断拉扯着他,让他陷入无尽的痛苦,他想要表示反对,可卯足全力也无法说出半个“不”字,他若是表示赞同,继续连狗都不如的活着,那他那仅存的自尊又绝不允许,此刻已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伍灵显的话仿佛有回音一般,在他的心中良久回响着,每听到一遍,他心中的卑微之感就更深一分,回想起自己从小就进了陆家,便每日对陆无为逆来顺受,后来陆家大势已去,金沙帮也由江自流担任帮主,可陆无为的霸道仍然只增不减,自己还习惯性听了他那么多年的差遣,遭受他那么多年的打骂。又想到自己在这金沙帮中也无甚好友,没个人都对自己视而不见,他也知道伍灵显刚才以卢俊义为比喻对自己的赞扬实在过于夸张,但这也是自己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被人夸奖啊。或许,也是时候该醒悟了…… 伍灵显见他已然动容,便道:“陈兄啊,我小时候也不比你好,受尽欺凌,从无人为我申冤,我们每个人都一样,都是爹爹妈妈生的,虽然他们已亡故,但让他们在天之灵看到这些那该多么令他们心碎啊,要是再让他们看到我们不仅不醒悟,助纣为虐不算,还一直被人每天这样欺侮下去,他们该多么痛心啊。这世上没有谁能一帆风顺的度过一生,重要的是不是跌倒,而是摔倒后能再爬起来的勇气,陈兄啊,你现在弃恶从善还来得及。”此时陈不语双眼噙满着泪水欲夺眶而出。 伍灵显又道:“老实说,我义兄江自流是你们害死的吧?”陈不语微微点头默认。伍灵显又道:“我相信你并不想跟着陆无为作恶是不是?这一切都是陆无为的意思是不是?他暗中害我义兄,实非好汉所为,又将一切罪过嫁祸于我,我骂他是小人何错之有呢?你要明辨是非,不可一错再错啊。我倒是有一妙计,能救得我二人、能帮助你痛改前非,还能保证那陆无为以后再也无法欺侮于你。”此时陈不语的心已经完全倾向伍灵显这边,伍灵显将这计划详细地告知了他…… 如此又过了两日,陆无为每日早中晚各来密室一次,也都是好酒好肉的奉上,每一次都打骂陈不语,这让陈不语心中不服之意更盛。 第二日夜里,陆无为刚进到密室中,脸上表情就无比阴狠且得意,只见他径直走向伍、董二人的包袱,一把抄向最底层的右侧,将那本伍灵显在五毒教藏书阁密室中无意间得到的《五毒秘史》拿了出来,并且精准地翻到了记载五毒教各堂口武功招式的那几页,见书中对各种招数的描写介绍都详细,确认无误后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早跟我说有这种东西不就完事了吗?现在你们这两个毒虫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原来那日伍、董二人刚被押进密室不久,陆无为就被叫去和岑与盟议事的结果是待江自流的后事了却后,金沙帮准备拥岑与盟为新一任帮主。但陆无为仍旧贼心不死,心想着既然除掉了江自流还轮不到自己当帮主,那就只好通过武力夺取,于是便和颜悦色的哄骗伍、董二人教授他武艺。而现在拿到了记有五毒教各堂口武功的《五毒秘史》,就不必再求他二人了,于是又露出了本来面目。 伍灵显怒斥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五毒秘史》在这里?我义兄江自流是不是你杀的?” 陆无为狞笑道:“嘿嘿,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知道你们二人已是毫无价值的将死之人了,既然你们都要归西了,那我不妨就把这事实真相告诉你们,哈哈哈。” 只听陆无为续道:“这金沙帮是由我父亲一手创立的,本就是我陆家的基业,可我父亲老眼昏花,竟将帮主之位传给了那臭酒鬼江自流!我心中不服,但帮中弟兄多数都对他心服口服,我明面上斗不过他,于是提前一晚便秘密潜回寨子里,将你们二人的毒药偷了一部分,又趁着第二晚你们醉酒之时将毒药洒至江自流钓鱼时用的酒壶里,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晚被你跟踪了么?你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还真以为我是那么好对付的,我是故意引你上钩呢,哈哈哈哈。最后把你引至江自流那里,再快步去叫来帮中兄弟,就可以顺顺利利的嫁祸给你啦,现在就算岑与盟那小子当了帮主又怎样,等我学成武功,害怕抢不到手吗?哈哈哈………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陆无为的说话,密室门应声被踹飞一丈,重重地砸落在地。几人回头看去,只见来者正是金沙帮已故帮主江自流和踏雪无痕徐如风! 第三章:儿女情成谜 万枯林禁地 - 五毒七阴传 - 夏之声 原来那日被关入密室,伍灵显成功策反了陈不语后,便告诉了他《五毒秘史》记有五毒教武功招式要领之事,同时也通过陈不语得知岑与盟将要继位帮主、陆无为诡计又再次落空。便心生一计,既然那轻功独步武林的徐如风和义兄江自流交情甚深,且那几种毒药混合在一起使用虽然能暂时让人失去生命体征现出死相,但并无法立刻将人完全置于毫无救助之望的死地。徐如风所在的巴山离峨眉并不甚远,如若现下及时通知徐如风,再托他火速前往峨眉山取得那包治百病的天池之水来救治江自流,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于是便将这计划详细告知了陈不语,又让陈不语立刻飞鸽传书往巴山剑派给徐如风。期间一直让陈不语监视并汇报着陆无为的举动。 两天后,徐如风果然携着峨眉天池之水如期而至,并不负所望地救活了江自流。而伍灵显知道江自流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又让陈不语在江自流起死回生之际去告知陆无为自己包袱内的《五毒秘史》记载着种种五毒的武功招式,料定陆无为找到《五毒秘史》后定然会露出本来面目。这时,只需让江自流等人在密室外侧耳倾听便能知悉事情经过…… 密室门摔落在地的声音刚毕,陆无为瞪大着双眼看向门外的江自流和徐如风率领着岑与盟及部分金沙帮弟子,喉咙仿佛被人紧紧扼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一时间想不到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导致现在满盘皆输。门外两位弟子受江自流吩咐为伍、董二人松了绑、伍灵显从他手中一把夺回《五毒秘史》、又走到江、徐二人面前拜谢,这一系列举动仿佛都与陆无为无关一样,只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空洞无神,脸色煞白。 此时江自流走上前朗声说道:“陆无为,你说得没错!这金沙帮的帮主本该由你来当,子承父业,天经地义。然而知子莫如父,当年你父亲就是深知你这爱偷奸耍滑、从不肯脚踏实地行事的秉性,才忍痛不将帮主之位传于你。而我江某虽然不才,不敢说有什么通天入地的本领,但为人向来光明磊落,无愧于天地。对金沙帮的忠心,我相信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且我这么多年对帮中的贡献再怎么微不足道却也是远高于你!我继你父亲陆老之位,自知有愧于你,于是这么多年来对你也是一再包容和提拔,从未曾 亏待过你半分,你何以对我下如此毒手?” 陆无为站起身来不屑地道:“哼!你还有脸说子承父业天经地义?你可知道老子身在自家的地盘却不能自己全权做主,有时甚至有种寄人篱下之感是何等的屈辱?什么光明磊落?什么无愧于天地?休要再妖言惑众!我看定是你这臭酒鬼当年蒙骗了我爹!我就是看不上你又怎样?论智谋、论野心你哪一点比得过我,要是我当了帮主,这金沙帮肯定比现在好一万倍!” 陆无为见江自流叹气着摇头,并不作答,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陈不语。只见陈不语看见自己正在盯着他,急忙转过头去,双唇、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立刻冲上去双手揪住陈不语衣领摁在墙上,怒斥道:“说!是不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窝囊废出卖了我?我就知道是你!对不对?你这个连撒谎佯装都学不会的废物现在翅膀硬了还敢出卖我了是不是?”说着挥出手去又想要掌掴陈不语。 这时已然醒悟的陈不语根本不给他打到自己的机会,一把抓住他挥过来的手并驳斥道:“你给我闭嘴吧!我早已看透了你!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兄弟,不过是利用我,把我当做你发泄情绪的工具而已!从我进陆家到现在我这张脸不知挨了你多少巴掌!你才是真正的废物呢,干啥啥不成!”他遭受多年委屈所累积的愤怒似乎都随着这几句话倾泻而出,尤其最后两句更是正中陆无为的痛处。话虽已毕,但陈不语仍在发抖不止、喘着粗气,眼眶中还闪烁着泪光。 陆无为见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敢反抗自己且如此愤懑,也是一愣,他那脆弱的自尊心还没来得及受伤便又习惯性地开始了对陈不语的打击:“就你也配说我?想当年你孤苦无依流落江湖…… 这时旁观已久的徐如风终于听得不耐烦,抬手打断道:“行啦行啦,别再闹啦。” 陆、陈二人看到徐如风都不由得心中一惊,就生怕徐如风当场报了那日在破庙里的仇。但听徐如风道;“这陆无为心术不正、是非不分、阴狠歹毒,那日在破庙里我就险些着了他的道,依我看,还是早日除掉为妙。” 江自流赶忙答道:“徐大哥,不可呀,陆无为的父亲对兄弟有救命之恩,又承蒙他的恩惠加入了金沙帮才有今日这番造诣。尽管他曾想加害于我们,但要我取他性命,我是万万无法下手的。 徐如风思索片刻道:“既然这样,那不如我将他带去五台山投了少林寺,让他剃度为僧,每日吃斋练功,诵经念佛,好好接受佛学的感化。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寺不仅各弟子武艺高强,且戒律严格,料他到了那里也不敢再胡作非为,定能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江自流道:“好,那便有劳徐大哥了!”陆无为听到他们说要将自己送去少林寺剃发为僧,惊得瞪大了两眼,但也不敢再多言半句。 又听伍灵显向江自流抱拳道:“这陈不语本是个忠义之人,只可惜跟错了人走错了路,日后还请大哥多多引导指教,将他带入正道,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为金沙帮中的一把好手。” 江自流正色对伍灵显道:“便依兄弟说的做,我果然没认错你这个兄弟。这次多亏了你识破陆无为的阴谋,救得我性命,无论对我江某还是对金沙帮都实是天降福星。既然你们和五毒教的关系已经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不如就此留下加入我金沙帮如何?相信我帮中兄弟无不对你心服口服。”一旁的副帮主岑与盟及几个金沙帮弟子也附和道:“是啊伍兄弟、董姑娘,留下来吧,以后咱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伍灵显答道:“大哥和众位兄弟的心意小弟心领了,但是可否容我二人考虑几日?” 江自流道:“兄弟不必客气,想怎样考虑都行,哈哈哈,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行。” 说罢谈罢,一行人留下陆无为在密室中离开,此时金沙帮寨内已经摆好了宴席,为庆祝江自流大难不死。性情豪爽的江自流又拉着伍灵显两碗并作一碗地豪饮了起来,两人端着酒碗相谈甚欢。 到得夜里,月明星稀,酒席上敬酒划拳的声音渐渐淡去,江自流及不少帮中兄弟已然醉倒,伍灵显也略感眼前事物模糊不清,脑中晕眩。一回头,见徐如风押着陆无为正欲离去,还对自己说道:“伍少侠,你且随我来,我有事相告。”于是伍灵显半醒半醉中便跟了去。 行至金沙江边,忽听徐如风道:“伍少侠,我看你智勇双全,又颇具侠气,在你这个年纪的青年人中实属罕见。那日你于那破庙中救了我一命,至今还未曾答谢,我徐如风向来恩怨分明,不如便指点你几招轻功法门,若你肯用心苦练,不出五年,定能练就一身神行太保戴宗所不敌的绝技。 伍灵显听后大喜,抱拳道:“晚辈仰慕徐大侠已久,今日竟得徐大侠指点迷津,感激不尽!” 徐如风摆手示意伍灵显不必过多客气,又点了陆无为的穴道,让其暂时失聪并动弹不得。开口如吟诗般悠悠道出轻功心法口诀:“气清身自轻,气浊身自沉。此功老君创,一气化三清。有体轻如燕,有体如浮萍。成就飞檐技,造化各不同。举重若轻似无物,太虚遨游似神行。切记有腿不练手,且看蜻蜓懂平衡。一股真气提胸牌,跃空转神足尖能。芦苇一叶能渡江,全靠平衡显神通。”随后演示起了身法,伍灵显成长于五毒岭,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绝伦的轻功,这时直看得他醉意全无、心无旁骛。将眼前的演示结合适才徐如风所授的心法口诀细细融会贯通。凭借他极高的悟性,徐如风刚演示结束时,他已能模仿出其中几个动作,并展示了出来,轻轻跃上了一旁的柳树上,还在筷子般粗细的树枝上停留了片刻,这已然突破了他以往的轻功境界。 徐如风面露悦色,又将他所学轻功的六重境界——水上漂、草上飞、树上飞、云中飞、太虚游、太清游一一进行详细讲解并示范。见伍灵显每次听完看完随即便能抓住其中精髓并展示出来,当下不再多言,将陆无为携在腰间便驾着轻功踏着水面过江而去。留下伍灵显一人如痴如醉地将刚才所学一遍遍反复练习着,只盼能早日达到飞天遁地、御风而行的境界。 之后的几日里,伍灵显读完了《五毒秘史》,每日白天苦练其中记载的种种玄妙招式和驭毒技法之余,也温习着徐如风所授的轻功法门,武艺不断精进。晚上则又和义兄江自流两碗并作一碗地豪饮。但董圣夷似乎并不太愿意就此留下成为金沙帮中的一员。 一日晚间酒过三巡,江自流又再次盛情邀约伍灵显二人加入金沙帮,略感醉意的伍灵显颇为心动。心想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情投意合的兄弟朋友,要是往后能够日日相伴携手并进,那再平凡的日子也会闪烁着友谊的光辉。又干了两碗便起身回屋里准备征求董圣夷的同意。 回到屋中,不见董圣夷的人,还未来得及思索原因,突然感到左手掌心中一阵瘙痒,紧接着头晕目眩、四肢瘫软、浑身麻木、欲语无力,并瘫倒在地动弹不得。缓过神来仔细回忆,想必是适才一坛接一坛地豪饮时,有人找准他们渐渐醉去松懈警惕的时机,往新的一坛酒里下了悲酥清风或者软筋散之类麻痹人筋骨的药。想起那日在破庙中徐如风以自身内力将悲酥清风之毒逼出,当下也努力运起内力想要将这毒逼出体内,但无论怎样全神贯注,此刻就像白丁一般,毫无内力可用。挣扎中还不慎撞到一旁的木桌,桌上陶瓷茶壶在晃动中摔落在地,砸成碎片。他顾不得管这茶壶,继续思考原因,心想:“按理来说,常见的软筋散或悲酥清风只能麻痹人的筋骨使人几日之内动弹不得,但今日这毒竟然还能让人内力全无,真是怪哉……” 这时左手掌心又传来一阵瘙痒,他不由得看向自己因幼时误触黑心莲茎干而留下密密麻麻黑点的左掌,又想起下山前在藏书阁中曾看到过介绍黑心莲的书籍,突然茅塞顿开:“按照那书中所记,黑心莲乃五毒岭上特有的奇异植物,其茎干汁液极其浓稠难以彻底清除。可制成多种毒药,或可封人内力,或可取人性命等等,功用亦繁多。当加以金叶菊、寒碧紫藤再混合适量的软筋散时,即可制成能让人暂失内力的“黑心软筋散”。而这制毒技法又向来只有五毒弟子才知道。五毒教对外一直保持神秘,从不外传技艺,对内又向来严格苛刻,连各堂口弟子也禁止私下来往。今日我又中了这黑心软筋散,于是左手上的旧伤即刻便起了剧烈反应。那前来下毒的人只可能是五毒教中人。他们不用普通的软筋散或悲酥清风而故意用这黑心软筋散封我内力,定是为了防止我用内力将毒素逼出体内从而阻止他们的行动。而他们明明可以下剧毒置我于死地却又故意留我一条性命,不知他们这次前来金沙帮寨中到底是意欲何为。” 耳中又听得寨中众兄弟的酒后嬉闹声已然停止,想必他们也都已和自己一样中了这黑心软筋散的毒,自己有一身武艺傍身尚且被麻痹至此,而他们全是些武功稀松平常、毫无内力之辈,此刻定然已被麻至昏厥。这时,一个极低沉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伍兄弟,原来是你这里,不知为何,帮中弟兄全都晕了过去,江帮主也已不知所踪。”伍灵显用尽全身的仅剩的力气定睛看去,只见一个脸上有刀疤的胖人正站在门前神情焦急地望着自己,正是陈不语。原来他今日和陆无为大发雷霆又分别之事让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而酒席上不少金沙帮弟子不是小觑于他便是对他仍然心存芥蒂,无人邀他喝酒谈天,他只好独自一人去到寨外观景散心。等到走得累了返回寨中,便看到了众人被麻倒的场景,忽又听见屋内传来茶壶摔落之声,闻声赶来便见到了伍灵显。 于是伍灵显便卯足了力气将自己的遭遇和怀疑长话短说地告知了陈不语。只见陈不语听完后急得来回踱步,但碍于智慧不够,始终想不出什么解决方案,还自言自语道:“哎呀!这帮天杀的孙子,只知道暗中使毒来祸害我们这些不会武功的人,要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就来光明正大地跟我们比比我们擅长的啊,在那金沙江中跟我来上一场水战,看我不把他们全部溺死!” 听完陈不语这番话,伍灵显似乎发现了转机,又思索良久后,终于从束手无策的困境中抽离。喜道:“对!溺死,正是溺死!不过要溺死的不是他们,而是你!” 陈不语听得此言一脸诧异,伍灵显见状一字一句将对策告知了他…… 不一会儿,只听到陈不语用几乎响彻了半个金沙帮寨子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寂静:“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让你今日中了这什么麻药动弹不得!任凭你伍灵显武功再高强又能怎地,今日我若趁人之危就此杀了你,实非英雄好汉所为。我便拿了你这《五毒秘史》找个渺无人烟之地练上个一年半载,待我学成武艺重出江湖之时,还怕你做甚?哈哈哈。” 他话音刚落,西北方向一个平日里极不起眼且现在也漆黑一片的废弃杂物室里突然飞窜出两个人影,立刻跃向陈不语所在的瞭望台。陈不语见状立刻翻身跳到地上,朝寨中房屋极为密集的一个区域奔去,那两个追击者也玩命似地追了过去。如果是在白天,陈不语身材肥硕,不谙轻功,奔跑速度偏慢,发出的脚步声又较为沉重明显,无论跑到哪里都能被身后二人立刻追上,但陈不语自幼便成长在这寨子里,对寨中的一切布置可谓是了如指掌,此刻又是晚上,只见陈不语在黑夜中奔走也能准确无误地辨出方向。又按照着伍灵显的嘱咐,专挑细而窄或陡而险,或是两侧有沟渠的路来奔走逃命。每次眼看着那二人就要逼近他的后背时,他便突然一个急转弯拐进另一个小巷里,那二人还不时踩到地上的坑或坎而摔倒,想要发出暗器,却又见陈不语忽而左拐忽而右转,忽而爬坡忽而下坎,实在没有瞄准的机会。随着两人在惨叫声中不断的摔倒,陈不语终于和他们拉开了明显的距离,这时已然冲出寨里,直往金沙江边奔去。待那二人也从寨里摸爬滚打着追出时,依稀只见夜色中陈不语拿着《五毒秘史》向自己挥手,并乘上了一艘小木舟,熟练地从船上抽出木桨,似乎想要渡江而去。那二人岂肯就此放他逃走?连忙追随着他的步伐飞奔至江边,可到了江边才发现一个关键问题——这金沙江极深,二人无一人识水性,且轻功造诣有限不足以支持他二人踏江取书,周遭又不见其他任何船只。其中一人急得原地跺脚,却也想不出任何对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陈不语划着小木舟离岸边越来越远,船尾荡起的涟漪形如鱼尾一般向两侧缓缓延伸扩大又恢复平静,那两人始终束手无策。 忽听其中一人思索片刻后说道:“这金沙帮乃是倚江而建的帮派,帮中弟子也多以捕鱼撑船为生,决计不可能就只有眼前这一只小木舟,况且他们寨中其他人已被我们麻倒,事出紧急,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要来犯,不可能事先将所有船藏好而只留一艘。仅凭这小子一己之力肯定无法将其他船只藏在太远的地方,定然就在这附近!现在赶快四处找找!别让他跑远了……” 话音才刚落,忽见刚刚划船行至江面中央的陈不语似乎也中了黑心软筋散一般,忽然全身瘫软使不出力,就这样从小船中掉入江中沉了下去。小木舟静静停在江上,而那本《五毒秘史》还赫然留在舟尾,在月光照射下显得无比诱人。两人见状大喜,只想到天赐的良机这不就来了?于是赶快抓紧时间像恶狼扑食一般四处搜找其余木舟的所在。才过去约莫半柱香时间,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就在附近一处被灌木丛包围的平地内,大约十艘摆放得参差不齐的小木舟呈现眼前。两人更是喜出望外,立刻合力将其中一艘拖至江面并乘上,抽出船桨迅速向那江中小舟逼近。 在这过程中两人还密谋道:“嘿嘿,没想到今日这《五毒秘史》就这样落入了我们手里,等我们办完这桩事,一定得偷偷学上几招。上次在梦萦岭见伍灵显那小子仅仅只是临时学了这《五毒秘史》中的几个奇妙招数,都能以一己之力击败我们三人,我们只需在回山路上一起苦心钻研,回到山上再偷偷修炼即可。还有谁知道五毒教里有我们这些隐藏高手的存在,等到日后关键时刻再将这神功展示出来,还怕难成大事吗?”原来这二人正是那日在梦萦岭袭击伍、董二人之二的具天隐和景风雷。他们一边打着如意算盘一边卖力拨桨,不一会儿功夫已到了江面中央,两人中读书识字较多的具天隐满怀期待地从适才陈不语的船中一把抄起《五毒秘史》,又迫不及待地划燃了火折子借着火光翻开书本查看里面内容。 随手一翻,并没看到任何关于五毒教的历史记载和武功介绍或制毒技法,只看到关于汉高祖刘邦的言行政绩,于是又往后翻阅,又看到汉景帝刘启和汉武帝刘彻的一些生平事迹。再往后翻,也只看到黄帝时代到汉武帝时代的礼乐制度、天文兵律、社会经济、河渠地理等方面内容。这哪里是什么《五毒秘史》,分明是西汉司马迁的《史记》!具天隐幡然醒悟,怒道:“这是假的!快回去!我们上当了!”说罢将手中那假的《五毒秘史》往船上一摔,便不再顾及。又立刻划着船返回到了来时的岸边。 回到岸上,两人努力回忆着来时路上所见到的一切,可惜在茫茫夜色下,生死时速中,根本记不得什么标志性建筑。两人只好试探着走进这时宛如迷宫一般的寨子,可走来走去,仿佛越陷越深,连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都快忘了。正在两人站在原地一筹莫展时,忽然听到东北方向接连地响起了五次口哨声,前四声短促,第五声悠扬,同时又尖细而明亮。片刻后又规律地响起了一遍,正是五毒弟子间独有的接头暗号。于是具、景两人寻着哨声的出处一路前行找去,在黑夜中又绕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看到那废弃杂物间就在前方,依然像离开时那样黑灯瞎火。 只是随着自己二人的走近,只感觉一股臭味愈发刺鼻难耐,似乎正是从那屋内传出的。待到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时,已不约而同地捂上了鼻子。漆黑一片中透过墙上小窗根本看不清屋内状况,两人也不敢贸然进去。正在纠结中,玉蟾堂弟子方玉臻的声音忽然从屋内传出:“具师弟,景师弟,是我,没事的,快进来吧。”虽然这段话说得略显有气无力,但确实是方玉臻的声音无误。两人也不再顾虑许多,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便往里走去。两人前脚刚接触到地面,便感到脚踝处似乎突然被绳索之类的东西死死缠住了一般,失去重心,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弄得头朝下脚朝上地倒吊了起来,自己身上的兵刃也被人顺势夺去。还没等具、景二人缓过神来,墙上的火把忽然一齐燃了起来,整个屋里霎时亮堂一片。 被倒吊起来的具、景二人先是看到一旁瘫倒在墙角的方玉臻此时嘴角沾满了鲜血,又看到地上一摊类似于大粪的东西。只见适才引诱自己二人划船至江中的胖子陈不语刚将匕首从方玉臻脖子上收回,又出去用轮椅推着伍灵显和江自流兄弟二人到了门口。 原来陈不语听从伍灵显的安排,先是将真正的《五毒秘史》书壳拆下,又快步去寨中找了一本大小尺寸相近的书合在其中,又假意高声暴露自己持有《五毒秘史》,将具、景二人引至江中央。伍灵显深知五毒弟子常年居住在五毒岭上,对水性一窍不通,而陈不语则自幼成长于金沙江边,在水里可谓是如鱼得水。于是又让他假装中毒落入水中后,趁那二人寻找木船之际,一路潜回了岸上又抄近道欲迅速返回那二人适才出来的废弃杂物间。这一切都顺利进行着,可出乎预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陈不语刚到得附近,便听到屋内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到底从还是不从?跟我们联手对你们金沙帮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你如若还不从,待我们取回《五毒秘史》便杀光你们全帮上下所有人!”这说话声伴随着击打声传出,显然是有人在逼迫江自流。想起行动之前伍灵显的推断,知道对手是五毒弟子,如果自己硬闯必然是打不过的,只能智取。突然急中生智想到一个臭气熏天的办法,于是去找来一盆大粪二话不说就往那废弃杂物间里泼去,又顺手将门反锁起来。方玉臻被熏得赶忙憋着气想要逃离杂物间,但无论如何都没法将门打开,而墙上的小窗又不足以让自己全身通过。时间一长,憋不住气,只能用手紧紧捏住自己鼻子,用嘴呼吸,同时又不停踹门,试图破门而出。 眼看着那木门将要被方玉臻用膝盖顶烂之时,忽然间小窗内由外向内地猛地伸出一只手,将下有黑心软筋散的毒酒灌进方玉臻此时正张大着的嘴里,由于用力极猛,那碗与方玉臻的嘴部相撞时瞬间破碎,将他弄得满脸鲜血的同时也成功让他服下了自己所下的黑心软筋散之毒。很快便失去了踹门的力气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不语救走江自流又回来持逼迫自己,还通过伍灵显学会了五毒弟子之间的暗号。于是将具天隐和景风雷哄骗回来踩中圈套一并拿下,又去将伍灵显和江自流带至现场与这三人对质。 此时两人被缚,三人中毒,只剩下平日里最容易被大家忽略的陈不语一人还能行动自如。只听具天隐挑拨道:“这位兄弟,我方才看你虽不会武,但智勇双全,水性更是极佳,想必也是个能明辨是非之人。我们师兄弟三人这次来到贵帮本是想谈合作之事,可你们江帮主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已失去了行动能力,你只需抓住这个机会杀了江自流,事成之后我们便封你为金沙帮的新任帮主,我们最是需要你这样水下功夫了得的人才,保证……”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陈不语沙包大的拳头打的鼻血直流,又听陈不语回道:“放你的狗臭屁,既然是谈合作,本该光明正大,又何必麻翻我全帮上下那么多兄弟?我从小便成长在这金沙帮寨中,江帮主从来都待我不薄,要我做出背叛之事是决计不可能的!”说完看了看伍灵显的眼色,将那三人打了一顿。 这时伍灵显才向具天隐问道:“回答我几个问题,你们这次来金沙帮寨中到底意欲何为?别想狡辩,否则陈兄立时将你们杀了!”与此同时陈不语已将短刀架在具天隐的脖子上。 具天隐答道:“我们只是奉教主之命前来找江帮主谈我们五毒教与金沙帮合作之事,再顺便夺回你手上的《五毒秘史》。伍师弟你也知道,我们教中弟子虽然陆上功夫了得,但是都不识水性,而金沙帮众兄弟虽然水下功夫极佳,但武艺略为浅薄。只要我们双方能联手互补,一来以后我教弟子想要渡江离滇便方便了许多,二来也能相互学习,让金沙帮武力大增,让我教弟子又习得一门水下功夫,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江自流冷笑道:“合作?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伍灵显又问道:“既然是合作,那又何必大费周章地下毒麻翻那么多人。” 具天隐答道:“我们只知道帮主似乎有一个事关重大的秘密计划,而跟金沙帮合作便是这计划中的一部分,只是会削弱江帮主的一些权力,伤及金沙帮中部分弟子的性命。我们知道,听到这一条件,江帮主肯定是不会答应合作的。江帮主是滇内远近闻名的好汉,倘若贸然害了他性命,恐怕会为我教留下恶名。且江帮主生性刚烈,用一般的办法谈合作只能无功而返,于是便用这种办法相逼,如若江帮主从了我们,那以后大家就互利共赢,如若他死了心就是不从,那我们便杀了他,强占这金沙帮的地盘,再招降一些寨中水性优秀的弟子来传授我们技艺。同时这黑心软筋散还能让伍师弟你内力暂失,动弹不得,无法阻止我们。麻倒这寨中所有人是为了防止如果动起手来我们双拳难敌四手。” 伍灵显稍微大声道:“什么计划非要伤及人命不可,快快如实招来!” 具天隐道:“我所知道的一切刚才都已全部如实相告了,那教主平时行事如此隐秘,我们真不知道他在密谋什么啊!”其余两人也齐声道:“是啊,伍师弟,我们哪能知道那些机密啊。” 伍灵显见他们三人此时神情甚为真诚,便不再继续深究这个问题,又问道:“那你们为何明明可以下剧毒取我性命,又偏偏只用黑心软筋散将我麻倒,又为何知道如今我身在这金沙帮寨中?”此时陈不语手上又再用力,那短刀在具天隐的脖子上抵得更紧了,已有一缕鲜血从伤口上缓缓渗出。 具天隐感到脖子上传来的疼痛,更加害怕,就生怕陈不语真将自己杀死,急忙答道:“教主只说要留着你和董师妹二人的性命,我们知道你在这里也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忽听得几枚暗器破空而来的声响,等到伍灵显一方缓过神来定睛看去,只见三枚淬了毒的蝎尾镖分别精准地插在具、景、方三人颈部要害处。伤口立刻溃烂,鲜血不停地汩汩流出。 伍灵显眼见线索被打断,满脸怒色地向暗器飞来的方向看去。却见董圣夷从黑暗中走来,满脸关切的看着自己说道:“阿哥,我刚从寨外山上练功回来,看到所有人都中毒晕倒,又听到你们的说话声便闻声赶来,又看到具师兄刚刚偷偷在背后摸出了暗器,怕他加害于你,情急之下三枚飞镖便下意识地脱手而出了。”陈不语走到具天隐尸体旁一看,发现人虽已死,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仍在死死地夹着一枚细小的暗器。伍灵显正欲责怪董圣夷打断了关键线索,可一转眼便见她脸上神情忽然由关切转至委屈,一双妙目楚楚可怜。实在于心不忍,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心中也不再有任何怀疑。 又过了两天,在陈不语和董圣夷的悉心照料下,帮中众人已相继恢复如常,伍灵显也已能自如地运用内力,已经开始试着温习着徐如风教给自己的轻功要诀。经过这次事件,陈不语在金沙帮中的地位得到明显的提升,许多曾小觑于他多年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江自流也对他的临危不惧和忠肝义胆赞不绝口。想起自己自幼饱受陆无为的欺辱,帮中兄弟都对自己视若无睹,进而养成了遇事不决的懦弱性格,毫无自信可言。如今终于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智慧做成了一件挽救金沙帮的大事,终于证明了自己,回忆起当晚的事,难免心跳加速,看帮中曾多年无视于自己的兄弟都对自己称赞有加,不禁热泪盈眶。还将包着《五毒秘史》书壳的《史记》捡回交给了伍灵显。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 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几句诗出自唐代大诗人李白的代表诗作《蜀道难》,该作袭用了乐府旧题,展现了剑门一带、青泥岭、秦岭及大巴山等地峥嵘奇险、磅礴壮秀的特点。亦是本诗中伍灵显最为喜爱的几句,回顾着这几句诗,想着过了金沙江,和自己自幼便向往的蜀中盛景便相距不远了,心中充满了期待,脑海中想象着携手心爱之人共游蜀中的画面,沉醉良久。 就在黑心软筋散之毒刚刚褪去,身体恢复如初后的第二天下午,伍灵显正准备推门出去与义兄江自流痛饮一番,忽听董圣夷道:“我们明日就走吧。” 伍灵显颇感诧异,问道:“啊,为何明日就要走?在这寨子里不好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董圣夷道:“你只顾自己喝酒快活,我已身怀六甲,不想在这吵杂之地继续待下去,只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调养。” 听得此言,平时能说会道的伍灵显也像忘了如何遣词造句似的,只是瞪大了双眼并不回答。连董圣夷也看不出他脸上是喜色还是惊恐。两人相视无语许久,伍灵显双眼始终未眨一下。董圣夷率先打破沉默:“怎么啦?你这表情?” 伍灵显脸上渐露悦色道:“我只是…我只是没有想到,没想到一切都发生得如此迅速。” 董圣夷笑了笑又答道:“你不是一向都神机妙算吗?怎么这世上还会有你未曾想到的事?” 伍灵显也笑道:“那我这就去和江大哥告个别,明日我们就离滇入蜀!”说话的同时眼里喜悦的光芒无限。 董圣夷忽然皱眉道:“为什么一定就要离滇呢?我现在不想再去什么未知的地方经历未知的危险。而且我…我有点怀念起五毒岭上的日子了……” 伍灵显虽然不解,可还是柔声道:“啊?为什么会怀念那个草菅人命的地方?我们现在既然有幸能离开,就应该好好掌握自己的命运。等到我们游历了中原各地,见识了各大门派,有了足够的实力,回去改革了五毒教,再把我们的孩子接到身边来,让他不用经历那以命相拼的夺名大会,不是最好吗?” 董圣夷道:“唉,罢了罢了,你总是只想着去你的中原,从不顾及我的感受,我相信你早已看出,我本不愿在这金沙帮寨子里多留,但为了你我宁愿牺牲。现在我已怀有身孕,你还想着去你的巴蜀、中原……” 伍灵显转念一想,自己二人这一路走来确实每到一处停留多些日子,都会遇到不测。而董圣夷一路跟自己同行,从无半点抵触之意。而如今她已有孕在身,自己还一心想着自己向往的地方,未免太过自私。 又听董圣夷道:“我知道五毒岭上有你的很多糟糕的回忆,但那确实也是我们长大的地方啊。一方水土一方人,有时候我想,或许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归宿吧。实不相瞒,我自从怀有身孕后,常常感到不安,我不想离滇,但又不想勉强你,只希望在这个特殊的阶段,你能陪我去一个离五毒岭稍近的僻静地方好好调养,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感到安心,一直到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之后就算是要我随你到天涯海角,我也无怨无悔。” 伍灵显看着她乞求的眼神,瞬间心软,再怎么坚定的想法此刻也都烟消云散,只想依着她心意直到她脸上笑颜再现。于是当下便出门去与义兄江自流道明了此次辞别的原因,又和岑与盟、陈不语等人两碗并作一碗地畅饮了一夜。虽然酒后江自流等人又一再挽留,可伍灵显想起董圣夷楚楚可怜的样子以及自己二人未出世的孩子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第二日便和董圣夷收拾了包袱匆匆离开了金沙帮的寨子。路上又再次路过那晚救下徐如风的破庙,回忆起这几个月以来经历的种种险恶,两人均感慨无限。仅仅只是离开五毒岭还未出滇,就已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云滇境内已如此,中原武林更何如。或许这番暂别江湖纷扰,已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伍灵显每晚入睡前想象着日后一家三口阖家欢乐的日子,心中泛起无限甜蜜富足之感,就连熟睡中都眼带笑意。 两人一路携手前行,偶尔路遇山明水秀之地便停下脚步观景歇息,饮着山泉水,踏着青草地,领略着五毒岭上所没有的好风光。一路走走停停,途经了刚下山时夜里力挫方具景三人的梦萦岭,只感到物是人非。 过了梦萦岭,离五毒岭便不远了,两人在一山谷中择了一处风景较为秀丽而又颇为隐秘之地,搭建了小木屋,围起了栅栏。此时已在坐月子的董圣夷早已放下了之前每日的练功任务,只在屋里调养生息。而伍灵显仍然每日采集着种种毒蛇及草药,并取其毒素制成可化为蜃气使用的粉末,同时温习着《五毒秘史》中的武功招式和徐如风所授的轻功要领。这日练完功回到屋内准备生火做饭时,只见家中食材单一,对于怀有身孕的人而言养分甚是单调匮乏。于是饭后便在夕阳下开垦土地,种田养禽,此后伍灵显暂废武艺、全心劳作,二人便如寻常的农家夫妇一般过上了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生活。在这些平淡的日子中,伍灵显每日辛勤耕种,虽偶尔也会感到苦累疲乏,但一回到家中看到董圣夷满足的表情,和新缝补好的衣服,再想到未曾出世的孩子,心中也充满着幸福之感。 一日傍晚饭后,忽听董圣夷问道:“阿哥,你可曾想好了要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儿取个什么名字?”伍灵显思索片刻便微笑答道:“那便叫伍圣灵吧,无论是男是女都合适,取自你我二人姓名其中关键的一字。为了得到这一字辈,你我都曾在罗藏山上以命相搏,而我们的孩儿出生便可拥有姓名,不必像我们当初一样需要参加夺名大会拼命夺取。” 董圣夷答道:“如此甚好。”此后二人便一天天盼着伍圣灵的出生,伍灵显心中充满了阳光,生活有所期望,似乎周遭一切也都变得欣欣向荣,身处的山谷似乎也向自己柔情歌唱。 又过了一些时日,眼看着董圣夷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到了临盆的日子。却感觉她的言行举止中似乎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反常,只道是她怀有身孕后情绪较不稳定。然而这日,伍灵显刚外出打猎归来便发现董圣夷并不在屋内,高声呼喊了几遍她的名字,也不见应答。出门去寻了一圈也不见她的踪影。而两人随行的包袱也被打开,一副被狠狠翻找过的样子,伍灵显仔细查看后发现那本假的《五毒秘史》也已消失不见。一个自己最不愿意有的想法也慢慢浮现在心中,如晴天霹雳一般正中他内心中最薄弱的地方,不禁感到无比的惊慌,他只想证明自己的怀疑是错的,又再次冲出房门想去争取那最后一线希望。只见他驾着轻功将所处的山谷几乎找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不见人只剩无奈,只能满脸愁容的原地坐下歇息。随着疑心越来越盛,伍灵显只感到全身麻木,疲乏无力,不知不觉中夕阳已西下,黑暗即将笼罩整个山谷。回想着自从下山以来,这一路上董圣夷身上的种种疑点,他虽已躺倒在地,可心潮却无比汹涌,几只虫子爬到了脸上他也似乎感觉不到似的,只是睁大着双眼继续思考。这晚他就这样躺在山上度过,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早,他依然心存侥幸,以为董圣夷还有可能惊喜地出现在家中,并告诉自己昨晚她只是在山中迷了路,一直到早晨才找到回家的路。于是飞速返回,刚到小木屋附近果然听到一些人为的声音,似是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他快步回到了屋内,却见屋中人并不是董圣夷,而是五毒教中的五个无名弟子,而此时其中一人恰好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了一本没有书壳的书,正是真正的《五毒秘史》,看到伍灵显出现后,迅速将书本放进自己衣内。想必定是董圣夷走得匆忙,加上平时又从不爱看书,误以为包着《五毒秘史》书壳的《史记》便是真正的《五毒秘史》。回到五毒岭上仔细查看后发现自己拿到了假的,但又临盆在即,只好派其他人抓紧时间来小木屋将真本取回。 还未等伍灵显出手,只见一枚暗器已从对方当中一人手中飞出,迅速夺向自己面门。伍灵显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将其躲开的同时,也闻到那小小暗器上已然淬满了毒,虽只一瞬,但对于他们五毒弟子而言,也已足够确认。伍灵显不再坐以待毙,选择主动发起进攻,准备在与他们过招的过程中探明他们是哪个堂口的弟子,再找到罩门将他们一一击败。刚过得几招便发现这几个无名弟子出手刁钻、招式凌厉,全然出乎自己的预料,且兵刃上都淬满了毒。他们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罩门在哪里,时刻防守着,完全不像梦萦岭上的具、景、方三人好对付。以一敌五的酣斗中,偶尔对方一人露出破绽时,其他四个人又立刻攻过来将伍灵显牵制住。五毒武功的一大特点便是在短距离内身法迅捷灵动,但他们没料到的是此时伍灵显的轻功已大有长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当伍灵显已轻功优势压制他们时,让人感觉难知如阴、鬼魅难料。那五人很快便只能转攻为守。又斗得几回合,伍灵显已在他们拼命的防守招式中看出破绽,这五人一人是圣蝎堂弟子,一人是风蜈堂弟子,一人是天蛛堂弟子其余二人则都是玉蟾堂弟子。伍灵显心想派他们前来的人定然是以为只要让这几个本命异于伍灵显的人使用淬毒的兵刃,再苦练好保护自身罩门的功夫便能将自己打败。可并没料到的是自己此时不仅轻功大进且使用蜃气的技法也日臻成熟。 既然知悉了这几人的身份那便好办了,伍灵显当下运用着轻功飞速窜到自己的包袱旁,准备抄出之前储备的蛇毒化作蜃气来使用,方可一招制敌。那些个被蒙蔽已久的无名弟子哪知道蜃气的存在,只见伍灵显突然停下一转身,手中便冒出一团诡异的深色雾气,迅速将那五人笼罩,五个人瞬间便感到头晕脑胀、气息紊乱、皮肤骚痛。混乱中又感到各自的罩门处传来一阵钻心剧痛,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命丧于还未散去的蜃气中 。 伍灵显从那无名弟子衣内找出《五毒秘史》并藏在自己身上,看着地上五具尸体,心想:“既然他们知道我和真正的《五毒秘史》在这离五毒岭并不远的山谷里,不见得这几个人回去复命,一定还会再次派出教中好手前来找寻。我只需在此守株待兔,说不定到时便可顺藤摸瓜地知晓事情真相。”可这时计划得越周全,越接近事实,他心中反而越是恐惧惊慌。 伍灵显如坐针毡地等着,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黑暗覆盖了整个山谷。他走进离木屋不远却又颇为茂密的一片树林里,驾着轻功跃上其中一颗树去,以虬结交错的枝叶为掩盖物,像猎鹰一样俯瞰着五毒岭的方向,哪怕只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立刻引起他的高度注意。 夜凉如水,天上繁星闪动,周遭一片寂静。伍灵显继续埋伏在树上等待时机,隐藏已久,难免感到麻木。正当他想要跳下树来活动筋骨时,他的疲乏之感已全然消失了,因为从五毒岭方向奔来的三个人让他无法不重振精神屏息以待。只见来者两男一女,说话声音都极为耳熟,正是去年罗藏山上和伍灵显、董圣夷一起赢下夺名大会夺得名字的另外三人,分别是风蜈堂的女弟子蓝风蓓、天蛛堂的任天涌、玉蟾堂的尤玉蒙。这三人径直跑进木屋内,便听蓝风蓓说道:“这个味道,定然是蛇毒!他们五个定是被伍灵显杀了。”又听见一个男声答道:“别管那么多了,伍灵显那小子向来诡计多端,这几个小崽一看就是着了他的道。把他们的尸体带回去给教主便是。”另一个男声笑道:“哈哈哈哈,再狡猾又有什么用呢?连自己被搞得多惨都不知道。”随即又传出土匪抄家一般的声音,显然是这三人在到处翻找《五毒秘史》。听完他们的对话伍灵显心想:“哦?如此说来,那每年夺名大会上产生的尸首都是交给教主了吗?教主收藏如此多的尸首莫不是有什么阴谋吗?” 不一会儿,杂乱的翻找声相继停止,伍灵显摸着自己怀中的《五毒秘史》,想必这三人已准备无功而返了。又轻轻拨开眼前枝叶,看到任天涌和尤玉蒙二人各负两具尸首,蓝风蓓则扛着所剩的一具从屋内走出。尤玉蒙高声道:“唉,找不到《五毒秘史》的下落,连伍灵显在哪也找不到,只能回去乖乖受罚咯。”话毕,任天涌也高声答道:“是啊,只能硬着头皮回去求教主从轻发落咯。” 伍灵显知道他们这是欲擒故纵之计,是想探明自己是否真的潜伏在附近,深知自己此时绝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心中默默骂了两句“蠢才”,又继续一动不动地隐藏在树上,静观其变。果然才过了半晌,那三人就已抛下尸首重回木屋附近并有序地分头寻找,但又再次落空,于是三人又并肩快步离开。伍灵显见状这才轻轻从树上跃下,利用自己的轻功优势,很快便追上了那三人,并悄无声息地跟踪着他们重回五毒岭一探究竟。徐如风所授的轻功决计甚是玄妙绝伦,再加上伍灵显刻苦领悟并练习了数月,此时无论是在土地、草地亦或是金沙江边的碎石坡上奔走,所发出的声响都极其微小,加上任、尤、蓝三人本就耳力有限,江湖阅历又浅薄,更加无法察觉自己已被人跟踪。 很快伍灵显紧随在三人身后翻过了罗藏山,秘密地重新回到了五毒教中。月光下看到教中供奉的蚩尤神像今犹在,而心中境界却已改,来不及继续感慨,又快步跟了上去。伍灵显尾随在那三人身后,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五毒教的大堂,那三人背负着尸体熟练地往大堂内部奔去。 伍灵显轻轻跃上了房梁,缓缓伏下身子,开始观察着大堂内部的一切。任、尤、蓝三人已将尸首整齐放在地上,正跪地作揖和教主禀报情况。此时伍灵显伏在房梁上缓缓探出头去,一眼便看见自己昨日最想要见到而今日却又最怕在五毒岭见到的人——董圣夷!她的肚子已完全小了下去,而一旁有一个啼哭不止的男婴,便是自己二人的孩子伍圣灵了。 只见董圣夷看起来仍旧虚弱,额头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而这时教主尹韬略一脸不悦地背对着董圣夷说道:“哼!让你找一本《五毒秘史》都能找成《史记》,我要你这种女儿有何用之有?”听到“女儿”二字,伍灵显只能强逼着自己不能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但心中认知早已被颠覆得面目全非。 只见董圣夷神情慌张地答道:“爹爹,我已经很尽力了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总是对我哪里都不满意?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说话间眼里闪烁着泪光,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全然不像之前那般雷厉风行。而尹韬略则头也不回地哼了一声便不再作答。 伍灵显见这世上自己最用心呵护的人此刻竟然以这样低三下四的姿态面对尹韬略,心中感到无限悲伤和失落。 又听董圣夷续道:“以杜伯伯的实力,就算没有那《五毒秘史》也照样……” 尹韬略迅速打断道:“放肆!你可知那《五毒秘史》要是通过伍灵显流传到了江湖上,后果将不堪设想!现在这教中上下全是些徒有其表的庸才,要是中原武林人士学到了那书中的精髓,将这五毒教毁了还是小事,就怕没了五毒教在明处做掩饰,会影响到你杜伯伯多年苦心竭力的积累你知道吗!”说话间依旧一眼都不看向董圣夷。 董圣夷这时眼泪已夺眶而出,突然愤愤地站起身来,大声哭斥道:“你永远只会想到杜伯伯,难道我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吗?我才是你真正的亲人啊!我从小苦练武艺只为了得到你的一次肯定,但你永远都这么无情!从没对我点过一次头!后来你看到我和伍灵显是当今教中最优秀的弟子,又知道他自幼爱慕于我,便要求我主动接近他。而他又有着最为独特的天分,但你们怀疑他是有谋无勇之辈,于是故意让我们下山想试探他是否真的智勇双全。如果是,那么我们所生的孩子天资便是最优,且这是五毒教历来第一次跨堂口生子,万一这孩子生来便兼具蛇、蝎的两种本命,你便将这孩子送给杜伯伯制成历来最强大的七阴傀儡,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你以为你能永远瞒住我吗?只是我不想拆穿你而已!我这一年来每天强忍着恶心和伍灵显那邋遢鬼在一起,但我全都做到了啊!为什么你还是这般对我!现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是不是就算我死了你也都觉得无所谓?是不是?”歇斯底里地说完,情急之中顺手举起短刀便往自己颈部割去…… 尹韬略看着伍圣灵,对董圣夷的痛斥充耳不闻,对自杀视若无睹。突然回头看向房梁,大声喝问道:“是谁?”原来伍灵显听到董圣夷这番话再也无法自控,呼吸变得紊乱,心跳变得急促,全身颤抖不止,险些晕了过去。这样一番动静引起了尹韬略的注意,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尹韬略随手抄起身旁的一把椅子用着内力朝伍灵显所在的房梁掷去,房梁瞬间被撞得破碎,伍灵显也随之摔落在地,只见他脸色煞白,目光空洞且呆滞。对眼下自己偷听被抓现行之事似乎全然不在意,仍在一直看向此时倒在血泊中的董圣夷,沉默不语。似乎还听到奄奄一息的董圣夷说道:“也许…也许只有我死了…才不会渴望…不会再渴望被你…认可……” 尹韬略只是看了一眼董圣夷便立刻攻向伍灵显并怒道:“快把《五毒秘史》交出来!”说完一掌正中伍灵显腹部,打得他口喷鲜血。这剧烈的疼痛将伍灵显暂时性地拉回现实。才忍痛与尹韬略开战,但刚才那一掌已险些伤了伍灵显的性命。原本尹韬略的武功就远在伍灵显之上,再加上那一掌的先攻优势,才堪堪过得几招,伍灵显又有三处受伤,已全然落了下风,今晚,在武功招式上无论如何是无法胜过尹韬略了。但在《五毒秘史》稳稳地到手之前,尹韬略是不会杀死伍灵显的。于是招招都攻向伍灵显的双腿,只想先让他失去行动能力,抓到手后再用刑逼供,不怕他不招。 出于人的求生本能,这时伍灵显手一挥撒出蜃气,多年未见人使用过蜃气的尹韬略略感惊愕中急忙向后躲开。伍灵显趁机抱起了伍圣灵想以此为要挟,而这时尹韬略已再次窜到伍灵显的面前。伍灵显左手猛地掐在孩子脖子上说道:“你要是在敢靠近我就杀了他,你给我退后!”看到筹划许久辛苦得来的孩子落入伍灵显手中,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只听伍灵显又道:“退后,不要停,离开这大堂!”尹韬略只得照做。待到确认尹韬略已离开大堂时,伍灵显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只醒悟过来。动作僵硬地跃出窗户,忍着上身受伤处的疼痛,准备离开五毒岭。却又听到身后传来猎猎作响的声音,回头看去果然是尹韬略还在穷追不舍。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离开大堂内部时脑子还被从高空摔至低谷的落差感占据着,忘了放下孩子。 一路的夺路而逃中,根本来不及顾及选择方向。伍灵显虽内力不如尹韬略深厚,但轻功却高于尹韬略不少。一时半会尹韬略竟真追他不上。为了能尽快摆脱追击者,伍灵显专挑树林这类地方跑,疯癫的笨了半柱香功夫后,效果立竿见影,随着伍灵显越奔越快,回头看时已不再见尹韬略的身影。 确认已摆脱尹韬略后,伍灵显才从飞奔改为踱步,走着走着,又到了一座小山上,在黑暗中依稀看见前方似乎有一片奇怪的树林,在着深夜中看来显得甚是诡异。还来不及多想,突然感到脚下似乎踩空了什么东西,于是整个人抱着孩子猛地摔了下去,沿着一个坡地连滚了约有二十几圈后才逐渐停下。 等伍灵显杵着地晕乎乎地爬起来时,只感到脚下似乎踩到什么坚硬的异物,于是移开了脚蹲下身仔细查看,只见赫然便是一具动物的尸骨。又向一旁走得几步,脚下的异物感仍然未曾消失,在月光下只见这地方满是有枝无叶且参差不齐的树木,看上去甚是诡异,走近细看发现树干上也有被烧焦的痕迹,空气中也完全没有常见森林中的清新之意,而是弥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之感,在此地的黑暗笼罩下,自己怀中的伍圣灵竟也停止了哭泣。 他抱着孩子每走几步便能看见地上各种动物的尸骨,忽然想起幼时于五毒岭上便听说过一个叫做万枯林的地方,传说中这地方位于五毒岭的西北方向,距五毒岭并不甚远,还听说里面常年居住着一个极为可怖诡谲的女巫,会不少妖术,专杀五毒弟子。万枯林是五毒教的绝对禁地,心想自己莫不是到了这个鬼地方吧。纵然才经历了一番生死时速,心中不禁升起的恐惧之感也逼迫他忘了刚刚徘徊在生死线上的惊魂未定。 黑暗中他继续往前走着,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前方依稀有着几个废弃的房屋,也似是被烧毁的样子,当下也不顾及许多,抱着孩子便进到屋内并所处坐下。这时受人欺骗许久并痛失所爱的伤感迅速袭来,他再也抵挡不住,瞬间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只想到自己的此前的一切人生经历,像极了一个在悬崖边堪堪攀爬的人,原以为自己终于抓到了一救命稻草,看到了生的希望,从此可以远离下方的无尽黑暗和绝望及死亡,于是再次燃起激情之火,满怀希望地用尽全力往上爬去,可刚要到达安全之地时忽然被人猛踹了一脚,手中的救命稻草也消失不见,再无任何可供攀援之物,不仅前功尽弃,还再次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救赎,还伤得更重。 又想到难怪从梦萦岭到金沙帮,再到山谷中的小木屋,五毒教一直知道自己的行踪,全是董圣夷在暗中报信。自己还像头脑发热一样一厢情愿地对她始终没有半点怀疑,原来从一开始在五毒岭上寒碧潭边重逢时,便已中了他们的圈套,默契又浪漫的重逢竟都是他们的设计。这时所有的悲伤正式地找到了他,万念俱灰中他心里对自己说道:“伍灵显啊伍灵显,纵然你聪明一世又能怎样?遇到事情最能拿主意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被人蒙在鼓里如此之久也不自知,在一个“情”字上输得一塌糊涂,还自负天赋异禀,其实你才是最愚蠢的那个傻子!什么爱情,什么心动,什么梦想,什么抱负,什么天涯海角,全是狗屁!”又想到和之前和董圣夷一起经历的种种、自己美好的憧憬、莫名的自信及为讨董圣夷欢心所做的一切,尤其是那些山盟海誓、你侬我侬的话语,不禁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弯下腰大肆干呕了起来。只感觉自己像个早已身在骗局中非但没发觉还多次主动示好的小丑、被人反复利用还自作多情的傻子。此刻灵魂似乎也飘离自己身上,只剩下一颗被利刃刺穿的内心和一副痛苦不堪的肉体,已经完全陷入生无可恋的境地。 悲惨的遭遇让他似乎感觉不到腹中强烈的饥饿感,一低头看到怀里自己的孩子,想起自己还给他取名叫做伍圣灵,由一个“圣”字联想到董圣夷的种种背叛之举和自己被人当成工具来利用的屈辱,看到这孩子的脸,便感到无比厌恶,随手将刚出世不久的伍圣灵扔在地上,任凭他吃痛后哭得多么凄惨,也不再顾及。 哭着哭着,不知不觉已到了黎明,朝阳缓缓东升,但伍灵显心中万念俱灰的感觉仍然没有一点消减,还完全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中。他本就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心中对爱这种情感尤其敏感,也看得尤其重要。幼时便是因为极度缺乏爱和友谊才变得性格孤僻古怪。而董圣夷这样给他希望让他爱得覆水难收并对生活充满了期待但转身又翻脸背叛的行为比直接给他千刀万剐还更让他痛苦不堪。 羞愤交加中,突然,伍灵显表情骤变,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只见他猛地脱下衣服,从中撕出一大块并抽出匕首直往自己身上捅去,鲜血立刻汩汩流出,可他眼睛也没眨一下,又从地上随手拾起一根杂草,蘸了自己的血,在撕下的衣物上奋笔疾书,以血为墨,以草做笔,将自己此时心中的恨意和屈辱及部分重要的人生经历全部一一写下,每当血不够用时,便又捅自己一刀,此时的他已经全然感受不到肉体的疼痛了。不一会儿功夫,已经写完了满满一整块布,他丢下手中杂草,血尽人亡。带着不甘表情的脸上泪痕仍未干,双眼兀自死死地睁着。如若忽略满地和他全身的鲜血,只看他的表情,还像个满腔怒火的活人。只留下幼小的伍圣灵趴在地上哭泣不止。 一片死寂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几只乌鸦接连飞入破屋内,开始啄食着伍灵显的尸体。这屋外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越来越不像是人类的脚步声。这时一缕阳光透过房顶上的破洞照入屋内,一个硕大身影的出现,将地上认真进食的乌鸦全都一一吓得纷飞散尽。只见阳光下,一只看起来颇具灵性的棕熊伸出熊掌抓起了趴在地上的伍圣灵,又迅速往万枯林深处跑去,一路上伍圣灵依旧啼哭不止。而此时一个形容憔悴、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闻声而来…… 第四章:奇雨驱黑雾 废土生新绿(1) - 五毒七阴传 - 夏之声 那棕熊离开了破屋迅速奔走于万枯林中,转眼间已翻过了两个山头,脚下人类和动物的尸骨逐渐变少。空气中已然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灰雾。在它偌大的熊掌中,新生儿伍圣灵显得小巧无比。只见那棕熊仿佛通人性一般,看到自己掌中婴儿哭得越凄惨它就跑得越卖力,似乎它的目的地有着能让伍圣灵止哭的东西。路遇各种毒蛇,似乎都对棕熊掌中的伍圣灵颇感亲切,看到棕熊跑过就都迅速追了上去,可惜速度实在跟不上,最终也都只能缓缓停下任凭棕熊携着伍圣灵远去。 随着棕熊步伐的停止,一个简易的、由粗细各异的树枝搭建而成的窝呈现眼前,一只母棕熊从中奔出,看见那公熊手里的伍圣灵后,泪痕未干的脸上显得异常喜悦,发出饱含深情的叫声。出于生物之本能,吮吸到熊乳后的伍圣灵哭声立止两只明亮的眼睛瞪大与母熊四目相对,母熊的含情脉脉的眼神中柔情无限。原来这对棕熊夫妇的孩子于前不久意外夭折,正处于哺乳期的母熊日夜以泪洗面痛不欲生,而这日外出觅食的公熊隔山听到伍圣灵的哭声后,便迅速闻声而来将其携了回去以慰家妻。而这一举动也成功延续了伍圣灵的生命。 但见这简易小窝正对着万枯林深处,从小窝中看去,雾越来越浓,由灰变黑,毫无生气,竟全然无法看清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只感觉一眼望去阴森可怖,如果身处于那种地方,即便是在白天也会有种阴曹地府的恐怖感。两熊一人的日子延续了几天,这日,正当公熊外出觅食回到小窝时,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原本长期生活在万枯林边缘的乌鸦也都向内飞来,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祥之事的发生…… 只见这时三男一女四个青年人翻过了山头正摸索着缓缓走向伍圣灵所在的小窝,随着他们的逼近,停在枯树上的乌鸦也都纷飞散去。只听其中为首那人道:“没想到这万枯林竟如此之大,前几日我已奉教主之命前来找过两次,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还险些迷路在这阴森之地,今日还多亏了马师妹寻路有方才探得如此之深,听说那伍灵显向来喜欢出其不意,说不定现下还真就带着孩子藏匿在这万枯林禁地之中。” 来者正是五毒教中的四位无名弟子。又听那女弟子答道:“古师兄过奖了,若不是古师兄之前两次积累下的经验,我们今日怎能找到这里来?所谓的无功而返其实正是成功之始啊,只是,教主武功资历比之我们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从不肯来到这万枯林中,只派我们这些弟子前来,不知这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蹊跷。”说话间步伐仍未停下,眼看着就要抵达了伍圣灵所在的小木窝。他们于伍灵显前几日已自尽身亡之事一无所知,还以为伍灵显带着伍圣灵躲在这万枯林之中。 可偏偏就在这时,也不知伍圣灵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腹中饥饿,突然变得满脸委屈就快要哭了起来。正当他刚张开稚嫩的小嘴欲嚎啕大哭时。万枯林深处突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声音,只听到这声音诡谲中透露着些许霸道,但却并不全是杂乱无章的感觉,仿佛蕴含着某种命令之意。伍圣灵被吓得哭声立止,瞪大了双眼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万枯林内的众野兽飞禽包括小窝内的两只棕熊,听到老妇人的呼声瞬间一拥而出,只见它们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地面也震颤不已。那四位无名弟子还以为沙尘暴和地震突然一起发生,但还没来得及仔细环顾四周,就已被众野兽团团围住。 只见这时一个披头散发、满头虱子、形容邋遢不堪且一身酒气的老妇人从薄雾中走向那简易的小窝,当她合上双唇后,那奇异的声音立止。她的指甲肮脏且参差不齐,满脸污垢,破烂的衣衫上也满是污泥和血迹杂草,走路姿势怪异,如若不是有着仅剩的人类体态特征,决计区分不出她究竟是何物种。随着她的走近,她身上夹杂着酒气的强烈臭味让身边的飞禽走兽也欲闭气不闻,熏得伍圣灵都呼吸困难。 那四人看到这不人不鬼的老妇人从雾中走出后先是一惊,然后才摆开了阵势准备着应战,看样子也显然是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各自心忖莫非眼前的这老妇人正是自己在五毒岭上所听闻的传说中的万枯林女巫?传说中她精通各种操纵飞禽走兽的巫术,且对五毒教恨之入骨,任何五毒弟子只要误入了万枯林都决计难逃她的毒手。四人见大敌当前,无法顾及太多,当下卯足了全力攻了上去,只见那老妇人看见四人的攻势全然不惊慌,仍是歪歪扭扭地勉强站着,突然冷不防地再次大吼,发出那能控制百兽的奇异呼声,万枯林里瞬间由外向内地涌进猿猴、熊、蛇、乌鸦等各种飞禽走兽朝着四人围攻而去,那四位无名弟子因为长期受五毒教上层蒙骗,又不像昔日的伍灵显一样懂得举一反三和创新,武功虽日日在练,但并不算刁钻精湛,加之今日又是第一次面对众多野兽的如此攻势,当下虽能凭借武功基础避敌一时,但也已全然落了下风,丧失主动权。只听那老妇人的呼声忽如雷震、忽似蝉鸣,动作忽如猛兽扑食、忽似飞鸟展翅,众野兽飞禽也随着她呼声的起伏和动作的转变而改变阵式,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霎时间将四个无名弟子围得滴水不漏水泄不通。四人中有人使金蛇剑,有人使蝎尾鞭,另外两人则以拳脚御敌,早已大开杀戒,却奈何野兽飞禽众多,杀了当先的几只,后面的又立刻攻上,且棕熊等野兽较之人类本就有着膂力优势,两回合后,四个无名弟子已全都挂彩。 为首的那人见再无获胜可能,便开口向老妇人喊到:“这位前辈不知尊姓大名,我等前来贵地不过是想寻一位故人,绝无冒犯之意,前辈神功盖世,还请高抬贵手,在下定当感激不尽,待到我们找到那位故人后即刻便离开万枯林永世不再相扰!” 那老妇人用她喑哑的嗓音恶狠狠地回答道:“呸!高抬贵手?五毒弟子,全都死不足惜!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后生小儿于仇恨的滋味一无所知!就算是将你们举教上下杀光屠尽,食你们之肉饮你们之血也难解我这二十年来的心头之恨!”她常年独居于死寂一片的万枯林深处,无人相伴,她也无需开口讲话,时常借酒浇愁大醉后又放声咆哮以泄心中忧愤,导致她的声音如今听起来竟像一个饱经沧桑的男人一样,说话的方式更是诡异至极。又因为二十年前那桩为她整个余生都蒙上阴影的惨案,对五毒弟子身上特殊的气味以及武功套路更是刻骨铭心,一刻也无法忘怀。所以这时就算四人换掉五毒弟子的衣服,打扮成普通的江湖人士也依旧无法瞒过那老妇人的法眼。 这时伍圣灵突然又再次嚎啕大哭了起来,被困于众野兽阵中的四人听到这婴儿哭泣之声相视一眼,似乎发现什么蹊跷,但奈何此时身陷阵中,实在无计可施,摆脱无望,只能拼死挥舞着武器和拳头抵御众野兽的进犯。为首那人终于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将西首一只棕熊刺伤,只见在这生死关头,其余三人立刻伸出双手合在一起,六只手同作掬水状并放低。为首那人立刻默契地一脚踏了上去,三人一齐用力将其往上一抛,同时他也用力一蹬,顿时已从众野兽阵中窜蹦出直取向伍圣灵所在的简易小窝。可这一举动也让他们彻底露出了防守空当,众野兽奋起一击瞬间将这三人一击毙命,口中鲜血还在汩汩流出,而伍圣灵的哭声亦未止。 这时那老妇人见状又再次发出奇异呼声,只不过这次的呼声尖细明亮,让人听了耳膜隐隐作痛。那古姓无名弟子还于半空中未落地时,约莫二十只乌鸦已从四面八方飞来将其啄得鲜血四溅、惨叫连连并重重摔倒在地,尘土、杂草混合鲜血四起中,他似乎还不放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那小窝奋力匍匐前进着,老妇人满脸愤懑地举起一旁一块灯笼大的石头,狠狠朝他头上砸去,瞬间将他砸得头骨迸裂而死。脸上的怒色也未有一丝消减。过了许久才再次发出那奇异的呼声,众飞禽走兽这才恢复如常四散而尽。 看着地上的四具死尸,老妇人心道:“也不知这小孩儿是何来头,让这些五毒恶贼拼死也要找到。哼!不过你们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就越是要毁掉!也让你们尝尝痛失自己重要的人究竟是何滋味!” 那老妇人猛地伸出手去抓起伍圣灵,举在半空中,正欲用力将其掐死于手中时,也不知为何,伍圣灵竟突然停止了哭泣,张大了嘴拼命的呼吸着。那老妇人从他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此时的凶残暴戾的模样,脸上竟露出惊讶之色,可很快又变回之前的满脸杀气。她是否也会为自己如今这般模样而感到恶心害怕呢?但见自己手中的小孩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水灵灵地注视着自己,樱桃小嘴微张,皮肤白嫩又软糯,样子甚是乖巧可爱。两只蘑菇般大小的手轻轻搭在自己掐着他的手上,让她感受到久违的人类的体温。此时就算她之前再怎么铁石心肠,再怎么罔顾人伦草菅人命,也不得不瞬间心软了下来。看到伍圣灵稚嫩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心里竟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怜惜之意,虽然左手还紧紧掐着伍圣灵,却再也无法狠下心来痛下杀手。又看母熊适才似乎正在给这小孩哺乳,于是面无表情且动作僵硬地将伍圣灵还给了它,又踏着怪异的步伐返回到万枯林深处的雾气中去。 此后,每过几日,那野人一般的老妇人便又从万枯林深处走出前来看伍圣灵一次,每次浑身散发着的恶臭中都夹杂着一丝酒气。时间一长伍圣灵似乎对她身上熏天的臭气也免疫了似的。两只棕熊看她对自己似乎并无加害之意,与老妇人也渐渐变得和睦了起来。这日午后,那老妇人又从雾中走出,仍是面无表情、两眼无神,浑身臭气中仍夹杂着些许酒气。看到刚刚吮完熊乳的伍圣灵此时正满脸好奇地睁大了双眼看向自己,似乎恍然大悟地想到了什么,当即转身快步行进万枯林深处。半晌后只见她双手端着一破烂不堪、扭曲变形的铁锅从雾中走出,迅速小跑着到了伍圣灵身边,整个小窝内瞬间肉香四溢,从那锅中不断冒出的烟气中看去,竟是一锅肉汤。原来这位老妇人久居于毫无生气的万枯林深处,常年醉酒度日,每当受到口腹之欲的折磨时,便独自离开万枯林,利用她那奇特的控制动物的手段去宰杀一些野猪、麂子之类的野兽带回腌制并保存下来,同时再顺手采摘各种野菜。每逢酒醒饥饿时便取之煲汤食用。 而今日看到哺乳期的伍圣灵,来到这万枯林已有约莫两月多的时光,每日只以熊乳果脯,未免太单调了些。于是便又冲去万枯林外采了一些新鲜的野菜混合着野猪肉煲了一锅肉汤。只见伍圣灵初尝这万枯林中的人间美味后,见老妇人正看着自己,也朝着她痴痴地笑着,一老一小四目相对,此时一旁的两只棕熊也感到了什么蹊跷一般,露出一种前所未见的神情。并不是因为那邋遢老妇人今日没有用呼声控制自己,而是因为它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竟然看到了昔日那暴劣疯癫的女鬼,今日脸上也会露出和这人类小孩一样纯真无邪的笑容!连老妇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竟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伍圣灵看着她对自己微笑,显得更加开心,发出咯咯地银铃般的笑声,听起来如同一段优美隽永的旋律,洋溢着无限纯真和喜悦,让人陶醉其中、欲罢不能、回味无穷。也是伍圣灵有生以来除了哭泣意外第一次发出的声音。那老妇人也一直面带微笑痴痴地看着伍圣灵,仿佛她此刻已去到了另一个自己从未抵达过的世界一般,对周遭一切声响都充耳不闻,对伍圣灵身旁的一切事物,都视若无睹。两人之间竟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默契,老妇人心中也感到一阵莫名的亲切感,而她上次感到这种亲切感时已是二十年前了。 第二天老妇人从雾中走出时,只见她那脏烂褴褛的衣衫上似乎缺了一块,待到走近又见她手上拿着一叠布料,却甚是干净,身上也没了之前熏天的酒气,走路姿势中的怪异也略减几分,步伐轻快。手上布料和她身上衣着形成鲜明对比,显然是她将自己身上衣物裁下了一块又去反复清洗又晾干后的成果。老妇人走到伍圣灵身并旁缓缓躬下身子将手中一叠布料展开与伍圣灵小小的身躯比对,竟是一身婴儿的衣服和襁褓,见与伍圣灵小小的身体甚是契合,眼带笑意。于是老妇人轻轻为伍圣灵换上,过程中又顺手挠了他痒痒,伍圣灵被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老妇人也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待到两人相视微笑良久,老妇人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又变回面无表情时,只见她眼角处因适才眯眼而笑而起的褶皱,是这满是污垢且常年板着的脸上的第一次明显变化,竟然留下了清晰可见的痕迹,一眼看去有着一种怪异的可爱。这时老妇人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这一变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微热的脸颊,竟像羞怯一般又快步返回了万枯林深处的迷雾中去,又留下两熊一人在那简易小窝中。 此后一连五天,老妇人都没有再从万枯林深处出来看望过伍圣灵,他们依旧过着两熊一人的日子。 这日傍晚,正在熟睡中的伍圣灵被一古怪的喊叫声吵醒:“你对得起你的兄长和父母吗?对的起昔日那些与你情同手足的同门兄弟姐妹们吗?那四个五毒奸贼拼死也要抓了去的小孩儿,你非但不亲手将他杀了,竟然还对他如此关怀备至心软至此!你还配活在这世上吗?”说话声伴随着清脆响亮的击打声传出,显然是有人在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掌掴自己。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明了,小窝内的两只棕熊才发现来者竟是五天未曾露面的老妇人。 老妇人步履蹒跚地从雾气中走出,一路跌跌撞撞,显然是又已喝醉了酒。但她此时充满杀气的眼神已和前几日看向伍圣灵时的柔情无限判若两人。只见她径直地走向伍圣灵,目露凶光,两只棕熊生怕又被她控制着做一些危险之事,都已早早避开,尽管那母熊并不舍得伍圣灵,似乎并不愿就此躲开,可看到那老妇人杀气腾腾的模样,这关乎自己的性命安危,也不得不随着公熊向一旁迅速逃去。这一系列动作的发生那老妇人都全然没有着一点关注,两只眼珠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小窝中的伍圣灵。还未正式走到伍圣灵面前时,就已预先举起了左掌欲亲手解决这个她眼中五毒教珍视的小孩儿。于是一掌朝着伍圣灵面门击出,这一掌劲道十足,可手掌心才正要击中伍圣灵的鼻尖时,老妇人忽又收招停下,掌风将伍圣灵头上的胎毛也吹得直立了起来。因为这时老妇人突然感到眼前这小孩竟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衍生出的吸引力与五天前自己对他的怜惜之意是完全不同的,也绝不是因为自己久居于万枯林深处鲜少与人类打交道,而如今终于见到同类的欣喜作祟,而是因为她一见伍圣灵内心深处就自然而然升起的一阵亲切的幸福感,让自己全然无法狠下心来对他痛下死手。 她像四肢麻木了一般双膝跪地痛哭,无奈地放声大喊,无法狠下心来杀掉伍圣灵以祭自己全家人以及同门师兄弟的亡魂让她陷入无限自责中。又伸出了双手不停掌掴自己,直到打得自己双颊红肿,嘴角鲜血不停流出,她才缓缓停下动作,这么多年来孤守万枯林深处的寂寞和痛苦借由今天的契机全都倾泻而出,借着酒劲哭得浑身抽搐,撕心裂肺。 也不知过了多久,痛定思痛后的老妇人转念一想,既然自己无法就此杀掉伍圣灵,那何不让其为自己所用呢?自己需要常年守在这万枯林中,此时就可利用这天赐的机会,将眼前小孩培养成自己的复仇工具,日后就不用再担心自己分身乏术了。 此后接连三次,这老妇人都在大醉后神志不清时从万枯林深处冲出想要结果了伍圣灵的性命,但每次都无功而返。只在心里反复地提醒自己说留眼前这小孩一命是为了完成日后的复仇计划,绝不是因为自己对五毒教重视的人心软。而伍圣灵反而对这时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老妇人也产生了亲切感。 又过了三日,老妇人都未曾于万枯林深处走出来过,直到这一日午后伍圣灵又嚎啕大哭,小孩子的哭泣总是措不及防,身边的两只棕熊又怎能懂得。在两只棕熊的束手无策中,没过多久,伍圣灵的哭声很快就停了下来,两熊回头看去,只见那老妇人已自万枯林深处出来到了伍圣灵身旁蹲下,满眼宠溺地看着伍圣灵,伍圣灵也冲她痴痴的笑着。这一次,老妇人手上的指甲已从之前的肮脏参差变得整洁齐整,身上衣服虽然依旧破烂但也已焕然一新,显然是被她仔细清洗过了一番,全然没有酒气和臭味,盘起的头发也变得干净了许多,脸上也没有了污渍泥垢,整个人像是久居于山野中的老猎户之妻。缓缓抱起了伍圣灵来回踱步于万枯林中部,右手轻轻拍着伍圣灵的背,不一会儿功夫,伍圣灵就已安睡在她的怀中。又过一日,老妇人从雾气中走出时,手上多了一件物事,走近一看,似是一木制匕首,但做工粗糙简陋,尤其是刀刃处,但刀把处却打磨得甚是精细光滑。她拿着走到伍圣灵身旁,手持着刀刃处将木匕首递给了他,见伍圣灵咯咯笑着甚是喜欢,自己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见伍圣灵拿到木匕首就一直玩个不停心中不禁在想这孩子莫非是个武痴吧。此时一旁的两只棕熊似乎也已看出,这个从前无情嗜杀,酗酒癫狂的人似乎已完全败给了面对伍圣灵时心软的自己。 伍圣灵继续在老妇人的陪伴中过着吮熊乳饮肉汤的日子,到了约莫十个月大时,老妇人便耐心地教伍圣灵开口说话,每天去到万枯林外打猎并采摘各种野菜野果来给他裹腹。伍圣灵就这样在老妇人的悉心照料小度过了自己咿呀学语和蹒跚学步的时光。 如此又过了两年,伍圣灵已到了学着读书认字的时候,老妇人每日抽出一根树枝在土地上教伍圣灵读诗认字,只见伍圣灵天资聪颖、记忆力超群,才教得一些时日,他不仅能将所学的诸多字词一笔不差的写出,甚至还能背诵一些简单的汉乐府诗歌,连那老妇人也感到赞叹不已,也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慧的小孩。心里想着或许不久后就可以将自己的看家本领传授于他,而他日后的造诣甚至还会远高于自己。 随着老妇人日复一日的教授,伍圣灵识字渐多。一天饭后老妇人给他讲起了滇中民间自古流传的一些志怪故事,其中不乏各种妖魔鬼怪横行人间的情节,伍圣灵听得出神。突然幼小的他心想这些故事中的“鬼”和眼前这位与自己日夜相伴的老婆婆甚是相似,于是童言无忌:“那婆婆你也是鬼吗?” 老妇人听得此言眉头一紧,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故意压低了嗓音学着适才所讲的志怪故事中鬼的模样故意吓起了伍圣灵:“大胆小儿!你今日竟然识破了婆婆的真实身份,那我无论如何也饶你不得,快快纳命来!” 只见伍圣灵看完她这番表演,非但不害怕,还大笑了起来。老妇人继续学着鬼怪的模样道:“怎么?你不害怕吗?婆婆可是专吃小孩的!” 伍圣灵笑道:“我才不怕呢,婆婆你对我最好啦,要是那些鬼怪真要来把我抓去吃了,婆婆定会叫外面的熊啊猴儿啊去把它们全都打跑!” 老妇人略带俏皮地冷笑道:“哼,自以为是!谁对你好啦?我到巴不得你被妖怪抓去吃掉呢,省得我天天教你读书认字,子曰诗云的,无聊死了。”就这样一来二去,伍圣灵此后就以“鬼婆婆”来称呼老妇人,这时鬼婆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话竟然一日比一日频繁了起来,藏在心中多年的血海深仇似乎也被她一点点淡忘着。是否快乐都建立在释怀之上呢? 半年后,伍圣灵已识记了不少字,许多诗词歌赋、历史典故也都已能脱口而出,还因为自幼饮熊乳吃野味张大,虽看上去身材清瘦,但实则十分精壮,膂力比之同龄人要强得许多。但这时的伍圣灵似乎对舞文弄墨并不太感兴趣,反而为鬼婆婆那能控制百兽的奇妙技法而痴迷不已。而鬼婆婆看他天资聪颖,心想或许趁早将这看家本领传授于他,也并无什么坏处,加之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她对伍圣灵的感情渐笃,在内心深处已有了将伍圣灵视为己出的端倪。于是当即挥动双腿将一旁的残枝败叶、碎石土块等障碍物清扫干净,摆好架势发出呼声,召来几只野兽以作演示之用。 只听鬼婆婆将驭兽术的总纲心法缓缓道来:“夫巨兽者,生于荒野,藏于深林,其形硕大,其力无穷。欲试其勇,必先驾驭巨兽,方能显其神威。然驾驭巨兽,非同儿戏,须得智勇双全,方能得心应手。盖闻巨兽之性,刚猛而非独其力,更有其智。若不深知其性,而妄自驱使,必将自食其果。故驾驭巨兽,首在识其性,察其情。巨兽之情,如龙之喜怒,如虎之动静,须得观其行止,辨其喜怒,方能揣摩其心。次则习其技,练其力。巨兽之力,源于自然,生于筋骨。人欲驾驭,必先习其技,练其力。技者,巨兽之本能,人能习之,则能制之。力者,巨兽之筋骨,人能练之,则能驯之。故习技练力,实为驾驭巨兽之基。然习技练力,非一日之功,须得持之以恒,方能有成。如习剑者,日日磨砺,方能锋利无匹;如练拳者,朝朝暮暮……” 说罢又将驭兽三式——驭鱼式、驭兽式、驭禽式的呼声要领和动作精髓依次展示给了伍圣灵。此驭兽三式分别对应着水、陆、空,如若能将这三式一丝不苟地学全,那么无论日后身处何地,只要身边有动物的所在,就绝不会轻易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尽管此时的伍圣灵年龄尚小,但看到这精妙绝伦变化多端的驭兽术也已完全被吸引住,直看得目瞪口呆。当下便想要学着鬼婆婆发出那奇异的呼声,于是张大了嘴,仰起了头,倒吸一口气大喊了出来,可是他的“呼声”就像是一个突然受伤吃痛的小孩发出的惊叫一样,毫无鬼婆婆呼声中的神髓。他还没闭口收声,鬼婆婆便情不自禁地大笑了出来,见状,他自己也吃吃地傻笑起来,一时间这一老一小真挚的笑声充满了万枯林中部。但伍圣灵虽然表面上在傻笑,其实内心当中也已了解了想要学好这看似简单霸气的驭兽术绝非易事,并开始回忆着鬼婆婆适才演示中的精妙之处。此后,修炼驭兽术就成了他每天和吃饭睡觉一样的必做之事,心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要达到鬼婆婆那般随心所欲操控百兽的境界,对自己未来的造诣充满了向往。 如此过了约莫半年,伍圣灵每天勤学苦练驭兽术,练得如痴如醉。已能自如的召来部分体积略小的飞禽走兽并控制其行动。又苦心修炼了半年,伍圣灵已能召唤更多种类的动物,且动作愈发出神入化,呼声日渐响亮高亢,传播距离渐远。鬼婆婆看他才年仅四岁已有了这番造诣,还在不懈努力着,比之儿时的自己也强了不少,不禁感到赞叹和欣慰。心想着是时候该提高难度让他的驭兽术更上一层楼了,同时也可借此机会锻炼他的忍耐力。 于是鬼婆婆便带着伍圣灵进入了自己曾经常年居住的万枯林深处,这地方死寂一片毫无生气,一切都无不透露着一种可怖的气息。鬼婆婆正是想利用此地没有任何动物,且距离动物活动颇多的万枯林中部较远的特点,好好磨练伍圣灵的驭兽术,尤其是呼声传播的距离。 随着走近,伍圣灵只见这地方的雾气由灰变黑,隐隐问道一股臭味,而这股臭味又和之前鬼婆婆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当雾气的颜色变得最深、鼻子里闻到的臭味变得最浓时,一片乌黑的沼泽地呈现眼前,发出阵阵腐臭,旁边则是许多破屋弃房,这臭气直把伍圣灵熏得呕吐了出来,吐完便欲逃走。可后领已被鬼婆婆双手紧紧抓住,一时间他竟动弹不得,又听鬼婆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你小子难道这就怕了不成?区区臭味和黑雾就能让你打起退堂鼓,以后还怎么传我衣钵?”想必是鬼婆婆曾居住于此,所以对这致命的臭味也已免疫了一般,此时说话行动都像在万枯林中部一样轻松自如,在黑雾笼罩中也能轻易辨别方向。 伍圣灵转过头来答道:“谁说我怕啦?我只是初次到这……到这黑雾沼泽感觉不习惯而已。”伍圣灵看到眼前诡异的沼泽地和漫天黑雾,于是便即兴将此地命名为黑雾沼泽,且鬼婆婆刚才一番话激发了他好强且不甘示弱的本性,他在答话时故意强忍着臭味手不捂鼻,可话音才刚落又被熏得干呕不止,鬼婆婆见他这番傻样又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可这地方明明又臭又脏,还常年被团团黑雾笼罩着,为什么鬼婆婆此前偏偏要久居于此呢?幼小的伍圣灵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当下也顾不上许多,又卯足了全力再次发出呼声,试图将万枯林中部的动物都唤进这黑雾沼泽边。但一连试了七次之多,也没见半只野兽的响应。 有了第一次的失败,就有了前车之鉴,伍圣灵不断从失败中汲取经验教训,每失败一次便停下来用心思考原因,并不知疲倦地反复尝试着。在这黑雾笼罩之地,阳光几乎无法照射下来,每一刻都暗无天日昼夜难辨。鬼婆婆每日指导伍圣灵驭兽技法,困了便在自己曾经居住的破屋内歇息,伍圣灵则每逢练功困倦随处倒下休息。 这日,靠在一棵枝干略粗的枯树干上睡觉的伍圣灵感到脸上、身上传来一阵并不甚强烈的冰凉之感,但由于练功过于疲乏,睡得很沉,无暇顾及这许多,于是继续沉睡。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一个极熟悉的声音在反复吟诗:“奇雨驱黑雾,废土生新绿。霡霂润枯木,死寂无声匿。” 大梦初醒的伍圣灵只感觉背靠着的东西并不像入睡前自己眼见的树干一般僵硬,反而柔软而富有温度。睡眼惺忪的他如往常一样伸了个懒腰才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景象惊得他目瞪口呆。 只见漆黑一片的沼泽虽然仍在散发着臭气,但周围潮湿的土地上却长出了嫩草新芽,原本笼罩在天空中的黑雾也已散去大半,朝阳的光从中洒下,让伍圣灵这些天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温暖,也是他有生以来除了鬼婆婆的破锅中的野菜以外第一次见到绿色,顿时感到心旷神怡,想要就此留在这里沉浸在湿润土壤特有的气息中。 这时,忽听鬼婆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孩儿啊,以后你便叫奇雨吧,为了纪念昨夜这场天降奇雨让你说的这‘黑雾沼泽’也焕发生机。”说话声音甚是温柔宠溺。原来昨夜鬼婆婆在那破屋内歇息时,听到淅淅沥沥的雨滴声,起初并不感到有甚稀奇,毕竟自己于此经历了至少二十个雨季,早已不足为奇,可不知不觉一睁眼,竟看到外面此时光华初现的景象!赶忙穿上衣裳冲出破屋,抬头又见笼罩此地二十余年的黑雾也已散去了不少,只有始于昨夜的小雨还在绵绵下着。于是豁然开朗,诗兴大发,即兴作了一首五言绝句。而诗中毫无预兆却滋润了大地驱散了黑雾让沼泽地焕发生机的天降奇雨,正像是伍圣灵在她生命里的出现一样,润物细无声似地治愈着她原本如黑雾沼泽一般死气沉沉的心灵,让她一点点放下了仇恨,于旧日痛苦中逐渐涅槃重生,并重新萌生热爱生活的念头。鬼婆婆并不知道伍圣灵的身世及姓名,便为他取名“奇雨”以间接表达伍圣灵此时在她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只是这其中的深刻寓意此时幼小的伍圣灵还无法懂得。 伍圣灵抬头向鬼婆婆问道:“婆婆,是‘奇雨驱黑雾’的奇雨吗?” 鬼婆婆答道:“看来昨夜你都听到了啊,总有一天你会懂得其中所蕴含的深意。或许我并不该给你太多压力,让你去替我完成我未完成的事情,只要你能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就好。”说话声依旧柔情无限。在这一夜的小雨过后,一层新绿自黑雾沼泽向万枯林的四面八方逐渐蔓延着,随着伍圣灵一天天长大,这个曾经一片死寂的地方也逐渐变得生机盎然。 尽管有了心灵寄托,但鬼婆婆多年累积下的酒瘾还是难以彻底戒除,在陪伍圣灵练功之余,依旧时不时地拿出蝎子酒独自浮几大白。伍圣灵练功时,时常一回头便瞥见鬼婆婆仰头饮酒,只道那是什么美味的饮品,从此心中便种下了好奇的种子。 鬼婆婆看到最初送给伍圣灵当玩具的木制匕首已随着时间推移变得破旧不堪,但伍圣灵却还甚是喜欢,每天练习驭兽术之余都要拿起木匕首比划摆弄一番,玩得不亦乐乎。于是采集树皮搓成了绳子,又独自冲到万枯林附近的竹林里就地取材做了一些小巧的竹制弩箭和弹弓,又带回送给伍圣灵,似乎这些武器类的玩具对伍圣灵有着一种天然的吸引力,所以尽管是对舞刀弄棒甚是厌弃的鬼婆婆,也难免又心软了下来,自己制作了小小武器赠予她的奇雨摆弄。 一天夜里,鬼婆婆喝醉后睡去,伍圣灵趁机偷偷摸摸地将她的酒壶取出,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顿时感到口中辛辣无比,之前对这东西的美好憧憬被瞬间颠覆,强忍着咽了下去,便不再打算喝第二口。才刚从鬼婆婆处悄声离开不久,已感到眼前事物似乎在摇曳晃动,脚下土地也似乎时而倾斜时而颤动。整个人脑海中的想法也变得跳脱,浑身轻飘飘的仿佛漫游在云海里,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晕眩,但这晕眩中又包含着前所未有的快乐。自此,少不经事的伍圣灵每次感到无聊,便悄悄喝上一口鬼婆婆的独特饮品,又在随之而来的醉意中慢慢睡去。时间一长,伍圣灵的酒量也有了提升,尽管这时的他并不知道这种东西叫做酒量,也并不知道那让他感到微微晕眩的饮品叫做酒,更不知道这种蝎子酒的酒精浓度甚高,自幼饮之长大会让他日后行走江湖时鲜遇酒中劲敌。 日子一天天过去,伍圣灵从最初的偷喝一口就醉倒逐渐成长到三口才略醉,越来越难以感到满足,偷喝的量也变得越来越大。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日夜里伍圣灵又再次去偷酒喝时,被佯装睡着的鬼婆婆抓了个正着。鬼婆婆早就发觉自己酒壶里的酒时不时会无缘无故的变少,又发现伍圣灵近来的一些行为颇为可疑,于是故意装睡守株待兔,没想到第一次便抓了他的现形。 鬼婆婆一把将酒壶从伍圣灵手中夺回,目光锐利,厉声呵斥道:“奇雨!你怎能小小年纪就如此好酒,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现在就已经如此,不知多年后待你长大成人时要喝多少酒才能够满足!”说罢伸出手去将伍圣灵抓到面前几个巴掌连连打在他屁股上。 伍圣灵初次知道这种奇妙的饮品叫做酒,但又不解道:“那既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鬼婆婆你还每天都在喝呢?” 鬼婆婆愤愤答道:“此中缘由复杂,你小孩子家怎能轻易懂得?你只需知道日后决不可再偷喝我的酒便是!”说着手上力道重了不少,打得伍圣灵不由自主地**了几声。只因为鬼婆婆二十年来一直独自活在痛苦中,此间多少挣扎徘徊只有她自己懂得,落得以酒续命的下场也是出于无奈,因为清醒时那种如影随形的阴影实在压得她喘不过气,每日沉浸在无尽的憎恨里,只好麻木自己来换取短暂的消停。看到这自己日夜陪伴照料的小孩如今也时时醉酒,怕他没什么阴影魔障也养成和自己一样的酒瘾,心疼不已,不愿他重蹈自己的覆辙。又听到他那句无知的反问,于是瞬间怒不可遏,才有了一老一小相遇四年以来第一次对伍圣灵的打骂,只是此时的伍圣灵并不能理解鬼婆婆的用心良苦。有了这次的教训,伍圣灵貌似于喝酒方面收敛了不少,可时间一长,每当酒虫作祟忍受不住时,还是会去偷鬼婆婆的蝎子酒来喝,鬼婆婆虽然于一切都清楚,但有时也不忍心责骂。伍圣灵偷酒喝的次数也比之从前不甚频繁,于是鬼婆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件事情假装不知了。 然而事实却是那日被抓现行时,鬼婆婆对伍圣灵的责骂中一句“你只需知道日后决不可再偷喝我的酒”让他印象深刻,于是伍圣灵便耍起了小聪明,抠起了字眼。心想既然鬼婆婆都亲口说了不让偷她酒喝就行,那何不如就自己酿制一些,于是偷偷记全了酿制该酒所需的材料,每次采集好原料动手酿酒时,又从鬼婆婆处偷来部分蝎子酒做参考用,而鬼婆婆还只道是这小子被自己教训后有所收敛,从此越喝越少。 如此又过七年,伍圣灵依旧每天巩固着驭兽术,于一些细节的把控上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师傅鬼婆婆,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造诣已初现端倪,鬼婆婆也颇感欣慰,同时酿酒技艺也在不断精进。鬼婆婆虽有时暴躁易怒,似乎也不太懂得育儿之道,但情感细腻的伍圣灵心中深知她是全心全意的对自己好,这一点就已足够。 这些年间五毒弟子也曾以多种方式来犯,却都被鬼婆婆毫不留情地杀死,但也可以看出他们一次比一次准备充分,一次比一次难以对付。加上鬼婆婆年事已高日渐衰老,而前来万枯林作乱的五毒弟子都颇为年轻,不少次都是靠着伍圣灵在一旁辅助才得以成功退敌。有时一回头间又见自己身旁的伍圣灵看到五毒弟子的拳脚功夫时,竟会看得呆呆出神,鬼婆婆不知这其中的真正原因,只道这孩子自幼便是个武痴,看到别人显露武艺自然就挪不动腿走不动道了。 而伍圣灵见每一个五毒弟子看到自己时脸上表情都有些异常,但此时的他又怎能弄清其中种种复杂的缘由。而鬼婆婆又每一次都将前来进犯的五毒弟子一一杀光,根本不留给他们回去报信的机会。伍圣灵已隐隐感到自己的存在似乎对这些贼人有着一种特殊的诱惑,但每一次鬼婆婆都会将他们不留活口地杀死,他们的同党又怎能知道自己在这万枯林中呢?他一时半会想不明白。而在鬼婆婆眼里这些五毒贼人只是依旧贼心不死,觊觎这自己多年镇守的万枯林,想要完成未完成的阴谋,同时抓走自己一手带大的奇雨,所以才屡次前来入侵。 正如男大避母女大避父的道理,伍圣灵因一些生活上的不便主动提出了搬离黑雾沼泽,去到万枯林中部居住。也因为看到鬼婆婆随着年事渐高在抵御外敌时有时竟已现出颓势,不禁担心起她的安危,于是便想为鬼婆婆分忧解难,欲将敌人扼杀在万枯林中部,根本不给他们去到黑雾沼泽叨扰鬼婆婆的机会,同时也渴望着能早日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物。 重回万枯林中部的伍圣灵看到自己幼时居住过的小木窝顿时感到无比亲切。而这里也因为多年前的那场奇雨逐渐变得生机盎然,绿茵一片,天空中鸟儿清脆的叫声回荡在伍圣灵的耳边,周遭各种动物奔走嬉闹,他闭上双眼张开双臂融入这大自然的美好馈赠中。享受良久后,伍圣灵又就地取材,将那简易的小窝扩建了一番,忙活完一切时,夕阳已西下,他一边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边取出自己酿制的蝎子酒迫不及待地浮一大白。喝完半斗酒,他突然兴起,趁着醉意再次耍起了驭兽术,将万枯林中部的种种动物都召来自己身前练招,一时间玩得不亦乐乎。练毕玩毕,他已出了一身汗,酒已醒了不少,倚靠在一棵树上开始沉思,心想自己自幼苦练这驭兽术,如今已全都融会贯通,要是日后天天只与这驭兽三式为伴,没有什么新鲜事物,那未免也太无聊了些。又拿出当初鬼婆婆赠予自己的竹制弩箭把玩半晌直至睡去。 这天睡梦中,他似乎感到有人正在轻轻推搡自己,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去,只见黎明的微光中一只棕熊站在眼前,他才刚坐起身来,那棕熊就一把将他抱起负在后背,朝着万枯林外的方向迅速奔去。这只棕熊正是当年将他从伍灵显身边带出的那只颇具灵性的公熊。 转眼间已翻过了两个山头,天色更亮了,已抵达了一片随处是断壁残垣的废墟中,公熊将伍圣灵背负着进入其中的一个破屋内,又轻轻将他放下,只见杂草丛生的地上有着一具包裹着破烂衣物的人类尸骨,而衣物内似乎又掩盖着什么东西。伍圣灵壮着胆子微闭着双眼伸手往里摸去,只感到似乎摸到了一个手感较软体积不大又甚轻的东西,他立即将其拿出来一看,只见是一个写满了密集却又规整的文字的奇怪东西——正是昔日伍灵显在五毒岭上无意间得到的《五毒秘史》! 由于多年来此书没有书衣的保护,最外层介绍五毒教历史的几页已随着岁月打磨全然烂掉,只剩中间记载着武功心法、招式与制毒、制蛊技法的几页依然完好存在。只是这时的伍圣灵并不知道这种写满文字的东西叫做“书”,也并不知道这正是《五毒秘史》所记载武功心法和用毒手法也全都出自五毒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将手中书本移向光亮处,借着朝阳洒下的一缕阳光随手翻开一页看了起来。 但见那页纸上介绍着一种名为“十字望月”的奇怪手法,伍圣灵仔细查看后不由自主地按照书中所记练了起来,登时感到这似乎与自己自幼所学的驭兽术不是一回事,倒像是用来与人搏斗时用以取巧的手段。虽然只仅仅一招,但也以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于这种自己所谓的“搏击手段”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兴趣。由于这是他有生以来初次接触武艺,又无相关前辈高手在一旁指导,于是学全简简单单一招十字望月时,也已到了正午,他从学武的专注中回过神来时,强烈的阳光已然普照了整个万枯林,他才恋恋不舍地用驭兽术让公熊将自己带回万枯林中部。随便吃了些野菜麂肉,一口酒都没来得及喝,便又迅速回到早晨那破屋内,重新开始照着书本自学武艺。因为对于习武过于痴迷,一直心无旁骛地琢磨着书中技法,他甚至没想到将书本带离那有着一具人类尸首的破屋便不用来回奔走。 迫不及待地翻开书本又看到了一些关于制毒、蛊技法和剑招鞭法的介绍,他似乎对五毒教毒与武相辅相成的武功有着极强的好奇心,觉得这一切都有趣极了。又回忆起自己记事以来万枯林中的种种毒蛇便对自己有着一种莫名亲切感,尽管自己有时并没有使用驭兽术,但路遇的毒蛇也总是主动追随着自己来去,又从未伤害过自己,心想自己莫非就是这些奇妙招数的有缘人?一边想着一边离开破屋找了几条毒蛇开始照着书中技法练了起来,如此过了四日,凭借他的悟性和勤奋,已能将毒粉化作蜃气使出一招“乌云蔽日”了,同时也在刻苦钻研着武功心法和招式,但越练越感觉部分招式似曾相识,似乎是昔日和鬼婆婆一起御敌的时候见到过。但最终还是败给了那个天生对五毒武功深感兴趣的自己,也没再多想,又再次埋头苦练了起来。练完功已到了深夜,他心忖:“鬼婆婆好像只喜欢自己的驭兽术,对于这些舞刀弄剑的奇妙搏击术似乎甚是反感,但我自己又甚是喜欢,每次一开始练习便很快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以后必须得对她保密才是。就算日后被发现了,料想最多也不过是被打骂一顿,婆婆不会真拿我怎样的。” 伍圣灵日夜勤学苦练了半年多,已初步将书中技法招数学全,并且发现了这种武功和驭兽术的相似共通之处,进展迅速。他的思想奔逸不羁、不拘小节,虽师承鬼婆婆学习了驭兽术,但于诸多细节上亦有自己独特见解,鬼婆婆教他驭兽术时难免掺杂个人想法,伍圣灵自幼习之原本会潜移默化地形成鬼婆婆的风格,然而他却始终觉得无论是驭兽术还是最近习练的这奇妙搏击术,都绝不只是进攻和防守,亦有着诸多有趣的地方。于是自创一怪招,运用着驭兽术控制几条毒蛇像雪橇一样踩在脚下,如滑雪一般在万枯林中四处游玩。 一日伍圣灵酒足饭饱后,童心未泯地溜蛇滑山野旱冰时,忽见一个陌生男子鬼鬼祟祟地进到万枯林中,目测年纪约莫三十左右,此刻正朝万枯林中部走去,伍圣灵一看便知道,又是那些许久未曾前来进犯的贼人。生怕鬼婆婆有何危险,于是又把四条蛇如雪橇一般踩在脚下悄声跟了上去。 正当他在想要不要与此人比试搏击手段时,已离那陌生男子越来越近了,但就在这时,脚踩着的四条蛇忽然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他连忙低头查看,只见载着自己前行的四条蛇已全都丧命。头部还被几个类似于铁夹子之类的东西紧紧夹住。他从蛇身上跃下,只见那几个下方的土地已被挖空了大小和这些铁夹子相近的一部分,周遭还覆盖了不少树叶,显然是有人刻意所为,如若没有脚下着四条毒蛇想必自己依然中招。 伍圣灵还没这番从有惊无险的遭遇中缓过神来,只感到一阵剧痛忽从双肩传来,忍着疼痛转头往左右两侧看去,但见自己两肩上已各自插着一枚微小的暗器,他也没有顾及许多,当即伸出双手将暗器从肩上拔下。两枚暗器上似乎都淬满了毒,移至鼻端一闻,发现左肩上那枚似乎淬着蝮蛇涎,而右肩那枚淬的毒自己略感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又无法确切想起究竟是何种毒。此时适才伍圣灵跟踪的那陌生男子见伍圣灵无恙如获珍宝一般转身向他迅速奔来,伍圣灵也立刻摆好架势准备以武御敌。刚一交手伍圣灵便感到此人膂力较高于自己,且身法飘忽灵动,又斗得四招,发现此人赤手空拳使的武功像极了半年前自己发现的书中记载的“天蛛万缚手”。此功从蜘蛛捕食的方法中得到启示,练到炉火纯青之时可以攻为守,攻守相通,掌法绵密迅疾,身法鬼魅难知,攻敌于四面八方,制敌**万根蛛丝束缚般的疏密掌法中,故名为天蛛万缚手。 伍圣灵很快依照着书中所记找出了罩门并向其连连攻去,那陌生男子见伍圣灵还知道自己的罩门所在何处,脸上更是露出大喜的表情。见招拆招中,伍圣灵已然发现对方好像并不想取自己性命,反而多招都夺向自己后背,一时间想不清此中缘由,只得继续御敌。那陌生男子见伍圣灵防守严密,身法怪异却进攻凌厉,嘴角已然上扬。就在这时,伍圣灵突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疼痛,自己已被四只手抓缚了双手、掐住了双肩极力摁了下去,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 他堪堪回头看去,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正咬紧牙关按着自己,目光锐利无情。此时少不经事的他于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一无所知,耳力也一般,全然没有听出那二人早已埋伏在路旁等着他踏中陷阱又掷出暗器,在他们过招之时僵持不下时又猛地窜出将他一举拿下。伍圣灵只见眼前适才与自己交手的陌生男子伸出双手,夺向自己后背,将背上衣物撕开。又听到背后压着自己的一男子惊声说道:“任师兄,看这胎记,想必定是那伍圣灵了!快速带回五毒岭交给教主便能邀功啦!” 那姓任的男子道:“定是他没错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有能同时免疫这两种毒之人,我看他的武功招数和当年的伍灵显简直如出一辙,都是一样的古怪凌厉,想必定是那怪人亲手所授。且距离伍灵显带着孩子逃入万枯林已过了约有十二年,我看这小子的年纪也差不多十二岁左右,长相和伍灵显还颇为相似,到像个小小书生。只是不知伍灵显现在身在何处,那怪人向来诡计多端,喜欢玩些兵不厌诈的把戏,我们要小心不要着了他的道。”由于这些年来换着法子进入万枯林中想要找到伍圣灵的五毒弟子全被鬼婆婆杀死,就算他们有命见到伍圣灵也没命回去报信,于是这三人对于万枯林中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这才反复确认至此。 伍圣灵听完这番对话感到好生诧异,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做奇雨,乃是鬼婆婆所赐,来源于鬼婆婆那日夜里即兴赋的一首诗。突然听到自己的原名伍圣灵只觉陌生。 又听身后压着伍圣灵的另一人说道:“任师兄,我看要不就别管这么多了,既然孩子已经到手,管他伍灵显作甚。他不在更好,省得又要打一番,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趁早赶回五毒岭为妙,一路上多加小心便可。”然而这三人似乎疏忽了一个重要的事,伍圣灵在万枯林中十余年来已习得了一身驭兽绝技,加之自那年那夜的天降奇雨后万枯林中焕然一新,生机一片,此时各种动物又多了不少。 伍圣灵此刻虽受制于身后二人,力量不敌确实动弹不得,但又急中生智想到自己练了多年的驭兽术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当机立断发出那奇异的呼声。霎时间万枯林中的诸种飞禽走兽山呼海啸一般集结而来,连地面也在不停颤动,那三人只听说过万枯林中的女鬼会操控百兽的巫术之传说,但此前从未亲眼见过,如今初次见到这恐怖场面,压着伍圣灵的二人已然乱了方寸。 只见伍圣灵指挥着众野兽朝着那三人袭来,招招都攻向他们要害欲取其性命。其中身后二人稍微年轻,临场经验较少,又被这阵势吓得心慌意乱,众敌兽还没到身前就已自乱阵脚,立时被三只棕熊借着冲劲从身后撞翻倒地又被挠死。混乱中那姓任的中年男子情急之下只能使出了险招,迅速伸手从衣内取出一只蜘蛛蛊,并将其顺势掐死捏碎,毒素溢出于指尖,又将少量毒液涂在一干净的细小暗器上,瞅准了时机朝伍圣灵弹出。伍圣灵刚从对身后二人死相的观望中回头,避之不及,被那枚暗器命中了腹部,毒性迅速蔓延开来,伍圣灵只感浑身疲乏,眼前一切事物变得模糊,原本不绝于耳的动物啼叫嘶鸣之声也瞬间淡去,心中甚至在想自己是否会就此死去,瘫倒在地无法再战。随着他倒地不起呼声立止,一众飞禽走兽也瞬间停下了原本的动作,那中年男子迅速冲到伍圣灵身旁将其扛起欲离开万枯林。可才刚奔出不远,才翻过一个山头,又见众野兽飞禽紧紧地追了上来,以为是自己肩上的伍圣灵又在作怪,急忙转头看去,只见伍圣依然昏迷在自己肩上毫无动静,但身后的野兽大军已经快要赶上了自己的步伐,与自己相距已大约只有三四丈远。 他继续埋头狂奔,顾不得再回望身后一切,也顾不得再思考其中原因。突然感觉左肩上一松,一阵强风从头顶忽地吹过,整个人瞬间轻巧了下来。赶忙回头查看,只见两只体形硕大的雄鹰各自抓着伍圣灵双手大臂朝远处飞去,同时发出着惊空遏云的鹰唳。他急忙掏出暗器朝空中掷去,可奈何两只雄鹰既力大无穷又飞行迅速,几枚暗器全都纷纷落了空。他只得又从身上掏出一把暗器,并全部淬满了毒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疯狂扔去,击中了多只棕熊和猿猴,同时马不停蹄地朝万枯林外跑去,这才堪堪捡回了一条命。 而那三人的目的都为了抓伍圣灵回去复命,所以那姓任的中年人即使在紧急情况下,也只用蘸取了少量毒素的暗器攻击伍圣灵,意图就是只缓其行动,不伤其性命。此后才过了两日伍圣灵已逐渐恢复了意识,一睁开眼,便看见鬼婆婆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只见她的双眼又红又肿,想必定然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整日以泪洗面。于是轻抚着鬼婆婆粗糙的手背对她说道:“婆婆你别伤心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那些个贼人奈何不了我的。” 鬼婆婆立刻答道:“命都险些没了的人还在说大话!”紧接着又愤愤地自言自语道:“这些个五毒贼子是越来越可恶,手段越来越狠毒了,但这次留了活口不知日后……”原来那日鬼婆婆听到伍圣灵使用驭兽术的动静,就立即前来支援,当她赶到现场时,只见伍圣灵已中了暗器失去意识,被那任姓男子带走。于是又控制着众野兽去将伍圣灵夺了回来。 而伍圣灵武痴的天性使然,让他在与那姓任的五毒弟子交手后,只思索自己为何找到了罩门也难攻破他的天蛛万缚手。导致他始终未能察觉对方既是五毒弟子,而自己所习练的书中又记载着他们的武功招式和克敌之法,那么自己所练的武功也极有可能就是五毒武功。反而只盼着早日康复,再重新投入到修炼中去,探寻出能够胜过天蛛万缚手的技法。 到得第三日,伍圣灵已然可以下榻行走了,但刚要进入青春期的他,想到自己为何从记事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姓氏,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何许人也都不知。懵懵懂懂中也难免对自己的真正身世感到无比好奇,想要了解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人,而他们现在又身在何处。于是在吃早饭时,向鬼婆婆提出了这一疑问,同时也问道自己真是他们所说的那伍圣灵吗。鬼婆婆当然也知道眼前孩儿的身世依旧是个迷,但她早已将伍圣灵视若己出,只当他是自己的小孙子奇雨。于是无法告知他真相,又不忍欺骗他,只能回答道:“这个婆婆也实在不知,但总有一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放心吧奇雨。” 说罢鬼婆婆闻到伍圣灵身上传出的五毒弟子的气息,当即眉头微皱一下,只道是因为前些天中了五毒弟子的淬毒暗器而遗留下来的气味,当下也没有再多想。可又过了几日伍圣灵的身体已完全恢复如初,但那气息仍从他身上不断传出,甚至都没有减弱,这引起了鬼婆婆的高度注意。又过了两日,鬼婆婆又从他身上闻到了五毒弟子独有的气息,这次她决定一探究竟,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为避免打草惊蛇,她对伍圣灵身上气息一事故意假装不知,闭口不提。又在一日饭后趁伍圣灵疏忽之时悄悄跟着上了他的步伐,只见他召来四五条蛇,踩在蛇背上,向滑雪一样轻车熟路地朝着东南方向前去,鬼婆婆看到他这怪招也颇感惊奇,不知他是怎样想出来的。不一会功夫已然翻过了两座山头,伍圣灵已经抵达了他的秘密基地,但鬼婆婆看见这一片废墟后却显得有些颓丧,似乎这个地方藏着什么她永远不愿记起的可怕回忆。鬼婆婆眼看着伍圣灵走进了一间废弃小屋内,便又悄悄往前走了几步,躲在一草垛之后,透过那破屋墙上的裂缝观察着里面的情况,只见这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孩居然在反复练习着自己最痛恨的五毒武功!她于五毒教最具标志性的几招到死也不会忘,又见此时伍圣灵已能得心应手的发出蜃气,想必这几日以来他身上那种独特气味便是由此而来。鬼婆婆瞬间怒不可遏,从草垛后大步流星地冲出,直奔向那破屋内。由于伍圣灵正全神贯注的练功,心无旁骛中听到鬼婆婆发出的强烈脚步声也无暇关注,只以为是什么野兽在附近奔走。 这时一声愤怒至极的“放肆”从身后传来,伍圣灵急忙回头转身,只见鬼婆婆正一脸怒容地盯着自己,他自记事以来从未见过鬼婆婆对自己露出如此气愤的表情。只听鬼婆婆又怒吼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练五毒恶贼的武功啊!”这两句话如几只猛虎齐声狂啸一般,吓得不远处树上的群鸟也惊飞而散,伍圣灵也被吓得面容失色。 又听鬼婆婆继续怒斥道:“我是不是平日里太娇惯你了?才让你今日做出如此逾矩之事而不自知!” 伍圣灵急忙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五毒教的武功啊,要是我知道的话是决计不会练的,婆婆你不是自己也说过不知者无罪吗?”说话间他回想起五毒弟子的种种武功技法,确实与这书中的记载颇为相似,只因自己武痴的天性疏忽了这一显而易见的问题。 鬼婆婆听完他这番话更加暴跳如雷,立刻驳斥道:“你还有脸狡辩?你这么多年见过五毒奸贼展露武功的次数还少吗?你可知道那五毒教与我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我辛苦把你养大,你竟然背着我在这偷练五毒邪功!是我驭兽门的驭兽术不好吗?看来这么多年我真是白疼你了!当年就该一掌把你拍死在那熊窝中!” 听完最后这两句话伍圣灵的内心深感刺痛,且并不赞同鬼婆婆的观点,当即高声反驳道:“就算真是五毒武功又有何干?我又何曾说过驭兽术的半点不好?管他什么五毒六毒,我才不在乎!武功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岂能为死物所累?反倒是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执迷不悟!把自己的仇恨强加在别人身上!” 话音才刚落,就被盛怒中的鬼婆婆卯足全力打了一记耳光,打得清脆响亮,只见伍圣灵挨打的左脸瞬间红肿了起来,而鬼婆婆依旧咬牙切齿,怒色未减,用近乎咆哮的音量怒吼道:“给我滚!你这个白眼狼!你给我滚!” 此时刚进入青春期的伍圣灵哪受得了了这份气,瞬间头也不回地冲出破屋,直朝万枯林外奔去,而那本《五毒秘史》还依旧带在身上。边跑边想:“这不就只是个武功而已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我只是练了些他们的武功,又没学他们的为人,况且我也没完全按照书中所写的去练,婆婆至于如此大发雷霆吗?就算是天大的仇,不也过去了那么多年吗?为什么偏要固步自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越想越感到气愤不已,步伐也随之越来越快,不一会功夫已抵达了万枯林外。 他胸中的气仍未曾消减,在一片地势平缓的草地坐下独自生着闷气,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黑暗逐渐笼罩了大地。在这孤寂的夜里,他独自仰望着星空,心中回忆起自己有生以来的点点滴滴,感慨万千。直至深夜,他才枕着自己两只手掌伴着周遭的蝉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在徐徐晚风中缓缓睡去。 次日早晨,一条竹叶青吞吐着舌头爬到了他的脖子,这一阵伴随着微痒的凉意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缓慢的爬起身来,揉揉眼睛伸个懒腰,习惯性地准备去练功。却看见眼前一番空旷开阔绿野无边的景象,才想起原来自己已身处万枯林之外。但又不自禁地想起昨日与鬼婆婆争吵之事,仍感到愤愤不平,只觉得自己只是学了五毒的武功,并没有错,想着想着又站起身来随手练了几招五毒武功以泄愤。他先使出一招“十字望月”,接着是一招“灵蛇刺骨”,又使出一招“飞雀夺怀”。正当他快要陶醉于自己的武功招式中时,忽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嘁嘁促促的声音,听起来像极了人类的脚步声,他急忙转身寻声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男人见自己发现了他的存在。立即哭着用讨饶的语气向自己低三下四地哀求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贵教纵横天下,神功盖世,无人能敌,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说话的同时双手向自己连连作揖,伍圣灵又稍走近了些定睛一看,发现那男人虽个子较高,但衣衫破烂不整,脸上也满是尘土伤痕,头发凌乱,像是刚被人毒打过的模样。 伍圣灵朗声问道:“你难道是说五毒教吗?” 那男人听到五毒教三个字瞬间吓得浑身发抖,又连声哀求道:“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放过我吧,以后我远走他乡再也不出现在你们各位大爷眼前就是了……” 伍圣灵见他如此可怜的样子,更加想要知悉事情经过,说道:“我刚才虽在练五毒的武功,但我并非五毒教中人,我乃万枯林中人。你大可放心,到底发生了何事,快快说与我听听,如若是我力所能及之事我一定帮你。” 那男人又再确认道:“真的吗,公子爷,你肯帮小人吗?” 伍圣灵略感不耐烦,答道:“千真万确,快把事情经过说与我听。” 那男人又连连作揖拜谢,带着哭腔说道:“小人乃是距此地三十里的黄家村中人,名叫黄老二,与年迈的阿妈相依为命多年,前些日子我在村里后山上砍柴时偶然见到一五彩斑斓、体型略大的蜘蛛,觉得甚是稀奇便捉了回去。村中左邻右舍都跑来家中观看,可谁 第四章:奇雨驱黑雾 废土生新绿(2) - 五毒七阴传 - 夏之声 知道这些人口风不紧,竟将此事传到了路过黄家村的五毒弟子耳中。不幸的是,我不知喂养蜘蛛的方法,那五彩蜘蛛偏偏在这时死了,恰巧那天夜里他们闯入我家中,又打又砸硬逼我交出蜘蛛。我实话告诉了他们,他们不信,说我私吞珍稀物种,抬手就将我打翻在地,我阿妈见状上前制止也已被他们活活打死。还限我在一天之内交出五彩蜘蛛,否则就要我的命,我实在走投无路,又听说万枯林中住着一位素与五毒教有深仇的女侠,特此前来求救。” 伍圣灵听完心想此人与阿妈相依为命,便像是自己和鬼婆婆一样,听到他阿妈死于非命,又联想到要是鬼婆婆也被人如此对待,不知自己会多么心疼悲愤。于是怒道:“岂有此理!没想到那些恶贼在江湖上也如此目无王法作恶多端!你放心吧黄先生,在下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黄老二喜道:“真的吗少侠?如此最好!但不一会儿又一脸为难地说道:“但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伍圣灵说道:“黄先生但讲无妨。” 黄老二听完此话说道:“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适才见少侠武艺虽好生了得,但……但凭你一己之力,我想也难以对付人多势众的五毒恶贼。既然少侠是万枯林中人,想必也会那操纵野兽的仙法,如果有众神兽相助,定能让那些贼人恶有恶报!” 伍圣灵对黄老二的对策表示赞同,听从他的建议将大部分野兽飞鸟调离了万枯林。准备朝着五毒岭进发,替天行道。 刚走出不到一里便听到头顶的一声鹰唳,抬头望去只见是前些天将自己救下的双鹰之一,鹰爪中正抓着一只可怜的白鸽。伍圣灵知道鹰类猛禽乃是鸽子的天敌,常在空中捕食鸽子,本以为只是那只鹰在捕食,可一低头便见一个微小的竹筒掉落在地。他将其捡起拆开,从中掉出一卷纸来,展开一看似是一封书信。 只见信纸上写道:“伯伯,请恕侄儿此番自作主张擅自离开五毒岭,只因前些日子任师弟将万枯林中的情况一一告知了侄儿,据说伍圣灵确在万枯林中,且学会了驭兽术及不少我教武艺。而那驭兽术虽看似无解,实则只需用我教特有的幻音虫方可轻松瓦解,此虫能通过其奇异的鸣叫声让人类在内的多种动物敌我不分,自相残杀。待我到时设法让伍圣灵召集所有野兽飞禽,放出这幻音虫,将其一网打尽,再趁呼丹凤无兽可用时将其除掉并将伍圣灵带回。便可占领万枯林,抓回那最强大的傀儡。为防不测还特地派遣了天蛛、风蜈、玉蟾三堂口中各一位弟子从万枯林后方包夹,这三位师弟都携带了专门克制伍圣灵的毒,且练熟了我创制的制服伍圣灵的阵法,请伯伯静候佳音。”信的署名是“侄儿:杜灵德”。 伍圣灵赶忙回头看向身后的黄老二,发现早已不见踪影,结合信中内容,知道已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此刻鬼婆婆可能有危险,于是又操控着众野兽欲返回万枯林。可刚走出三步就听到一阵悠扬婉转却又无比诡异的乐声,转头寻声望去只见适才那自称黄老二的人正在全神贯注地吹奏着一支笛子,脸上神情与之前的委曲求全判若两人,此人正是当年在五毒岭上对伍灵显百般刁难的杜灵德。伴随着他的笛声,无数只通身颜色鲜艳,大小与蜜蜂相近的的虫子正朝自己这边飞来,想必就是信中所写的幻音虫了。他刚想出招抵御时,就听到这些幻音虫发出了一种尖细且摄人心魄的叫声,混合着笛声传到耳内,瞬间感到一阵强烈的幻觉,难以自控,握紧双拳就朝身旁的动物挥去。自己也感到阵阵疼痛,应该是身边的动物也在攻击自己,紧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但似乎没过多久,又渐渐恢复如常,只见杜灵德适才吹奏的笛子已被摔断在地,此刻正和两只棕熊缠斗在一起。而这两只棕熊便是幼时照顾过伍圣灵的那两只颇具人性的棕熊,这日它们夫妻俩于万枯林外觅食,返回途中见到有人威胁到伍圣灵的安危,可那边发出的声音即便在远处听来也甚是可怖,于是聪慧的公熊捡起一块石头瞬间将杜灵德手中的笛子砸烂,又上去与他斗了起来,这才救得一人群兽的性命。又过片刻那些幻音虫因没受笛声控制,鸣叫声逐渐淡去,四散飞尽。伍圣灵和身边的众野兽才从自相残杀中醒转,当下强忍着疼痛再次发出呼声让部分野兽飞禽前去支援两只棕熊。在众兽的猛烈攻势下,杜灵德直被打得落荒而逃,伍圣灵想起信中内容,顾不上再去追击杜灵德,下意识般地率领着剩下的野兽们朝万枯林中奔去。 一路狂奔至接近万枯林中部的地方,伍圣灵却见到了自己最不愿见到也最不愿想到的一幕,他瞬间变得脸色煞白,两眼呆滞,浑身颤抖不已。 鬼婆婆已倒在了血泊中!浑身溃烂,面部扭曲,伤口还在不断涌出鲜血。身旁是几具野兽尸体和两具人类尸首。没有人知道不谙武艺且年事已高的鬼婆婆是怎样仅凭一己之力斗杀这些武功不俗的贼人。就算手上没有野兽可控,如果她不竭力反抗试图拖住敌人,本可以死得痛快百倍。但她不愿让任何人有任何一点伤害到她的奇雨的机会,只要能为她的奇雨争取一点希望,她也会拼死去做!于是拼尽了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杀死了敌人。尽管这个自己深爱着的小孩昨天还对自己恶言相向,或许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伍圣灵见到鬼婆婆这番情状,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了出来,浑身颤抖着走上前去跪在地上将她轻轻抱在自己怀里,自顾自地哭诉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该死,学了那什么五毒教武功,惹婆婆生气,才落得现在这番下场……” 这时他只感到靠在自己怀里的鬼婆婆呼吸愈发微弱,身体愈发冰冷,就生怕她闭上双眼后再也无法睁开。可鬼婆婆还在用力的对自己微笑着摇摇头,奄奄一息中凝视着自己竭力说道:“真是万般皆是命啊……不过……不过这一切……真真假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婆婆曾以为自己会在黑雾沼泽边……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孤独至死,直到你的出现……才带给婆婆这一生…最后的光芒……与你相伴的日子…真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我的小奇雨啊……你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记得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不要替我报仇……也不要为今日之事自责……找个僻静的地方……娶个善良贤惠的女娃儿,平安喜乐地……度过这一生……要是我的小奇雨不快乐……我在天之灵也……” 话还没说完已闭上了双眼倒在伍圣灵的怀里,再无生命迹象,只剩伍圣灵充满着痛苦和悔恨的仰天长啸声回荡在整个万枯林中。悲痛欲绝中,他脑海里甚至涌现出了当场自尽就此随婆婆而去的极端想法。他伏地痛哭直至缺氧,微一抬头时见到鬼婆婆一只手紧攥着一块陈旧的布,正是当年伍灵显于破屋中以血为笔写下的遗书…… 第五章:涟河畔义援 双骑赴大理(1) - 五毒七阴传 - 夏之声 那日鬼婆婆自与伍圣灵在那破屋中大吵一架后,发现伍灵显的尸首上有一破布显得甚是突兀,于是将其展开来一看,便知悉了事情真相,只感到这一切真是造化弄人。而伍圣灵因为终日醉心于习练《五毒秘史》残本中的武艺,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尸首上的细节,终是没有在破屋中发现自己父亲的遗嘱。 伍圣灵将怀中那本来自于五毒教的《五毒秘史》残本一把抄出,奋力地撕碎又生起了一堆火将其彻底焚毁。一回头眼见鬼婆婆虽人已西去,但紧攥着一卷破布的右手似乎还力度未减,显然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此刻他已全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顾不得再细细查阅布上所记内容,也顾不得去思索为何杜灵德的飞鸽传书上写明了派三个五毒弟子来增援接应,但此刻身边又只有两具尸首。当下将破布从鬼婆婆手中拿走并放入自己衣内,迅速挖了个坟将鬼婆婆葬入其中,便大步迈出朝着五毒岭的方向奔去意欲寻仇,目眦欲裂,脸上泪痕未干,心中怒气难抑。愤怒中甚至忘了操控着万枯林中的百兽与自己一同前往。 他刚冲出万枯林快步翻过两个山头,只见前方约莫四丈处一个身着宽松长袍、满头白发银丝的老翁背对着自己从天而降,正好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伍圣灵见状也无暇多想,脚下速度仍不减,欲从他左侧绕过继续赶路去宣泄自己的满腔怒火。可才刚奔至那白发老翁身前便已感到不对劲,似乎有一股无形且强大的力量在阻止自己前进的步伐。可此时已丧失了理智的伍圣灵继续卯足全力想要将其冲破,但才刚迈近一步与那老翁身体并排时,那股原本已不弱的力量突然又变得更加强劲无匹,直把伍圣灵逼得踉踉跄跄地倒退了三步还险些摔倒在地。他这才定睛看去,一个身高接近于杜灵德但更加精壮的白发老翁骤然呈现眼前。 由于他此前成长于万枯林中,并不知道这老翁身着的宽松长袍乃是道袍,更加不会觉得一个道人如此高壮略显奇怪,不像寻常修道者反而更像是个习武之人。伍圣灵再次朝他右侧奔去,却又被那强大的力量弹回了原地,束手无策中更加恼怒,当即挥舞起拳头朝那老翁攻去,眼看着自己左手小指的关节即将触及那老翁的背部,突然一阵强风刮过,瞬间将自己的攻势瓦解于无形之中。此后他甚至将自己所学的武功招式杂乱无章地接连使出,却都无济于事,只得无奈地站在原地。这时气喘吁吁的他却见那老翁整个过程中始终一动不动,气定神闲,心中不禁为眼前这神秘老者高绝无解的武艺感到惊叹不已。但眼看自己报仇在望,却又被这样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莫名其妙地阻挠至此,怒不可遏地高声喝道:“就算你武艺如此高强又能怎样?你可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是为何?晚一刻我心中的怨恨都更深一分,快快给我闪开!休要碍事!” 听得此言,那神秘老者终于缓缓回头……随着他头部向左转动,一个铁质面具率先引起了伍圣灵的注意,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刺眼无比。只感觉这面具似乎紧紧贴嵌在他脸上一般,将他整个面部遮蔽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睛、鼻孔、嘴巴处留有相应的洞孔,如若有任何力量将此面具从他脸上剥离,都必然会让他感到彻骨的肌肤之痛。仔细看去竟让人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惊愕之感,不寒而栗。 “我不仅知道你此行所为何事,还知道你姓甚名谁。你叫伍圣灵,乃是伍灵显之子,且此番准备去五毒岭送死。”一个语气柔和却充满力量的声音铺天盖地地袭入伍圣灵耳内,强行打断了他适才的心绪。周围并无他人,显然是眼前老者的说话,只听他的语气虽极轻柔,但声音却无比响亮,让人不得不重视他的说话内容,且整个过程中神态自若,足以见得他内功高深莫测。 伍圣灵当即怒驳道:“送死?我此行是要去将那些五毒奸贼举教杀光屠尽!” 见伍圣灵一脸不服,白发老翁答道:“那么你可了解近年来五毒岭上是何情况?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还急着去寻仇,不是徒送性命又是什么呢?如果今日你能接得住我一招,我便让你前去如何?” 伍圣灵心中仍是不甘,厉声喝道:“谁说我斗不过你?快让开!既然你自己要找打,那可就怪不得我了!”话毕随手从路旁抄起一根树枝,以木为剑,迫于情况紧急报仇心切,当下不再顾及许多,将自己此前于《五毒秘史》中习得的剑法加以自己的临时改良使了出来,又朝那老翁猛烈攻去。这时那老翁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双手环抱在胸前藏于宽大的衣袖之中,对伍圣灵的攻势视而不见。伍圣灵使出全力连攻出四招,可每一招每一式却全都落空,总能被白发老翁巧妙地躲开。攻到第五招时,只听那老翁说道:“你究竟是恨杀了你鬼婆婆的五毒弟子还是恨那个间接害死了她的自己?”听完此言伍圣灵更加恼羞成怒,所使的武功已全无章法,只是一味地胡乱进攻,完全不给自己留下任何一点退避的余地。而那白发老翁仍是只躲避不还击。 第九招刚一使出,那老者稍一侧身将之躲过后身子立即向前一挺,带起一阵强烈的劲风将伍圣灵震得后退倒地,原本紧握着的树枝也已脱手。而伍圣灵自始至终连白发老翁藏在袖袍中的双手也未曾看到过一眼。 那老翁又缓缓说道:“如今的五毒教,早已今非昔比,就算以我今日这番修为前去与之较量,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得胜,更何况是现在的你,就算操控着万枯林中的一众野兽共同前去,也于事无补。” 听完白发老翁的这番话,伍圣灵一脸悲愤地原地坐下,想起今日遇到的幻音虫和之前五毒弟子的种种手段,觉得这老翁所说的一切也颇有道理,不禁感到报仇雪恨之日遥遥无期。双手握拳捶地自顾自地吼道:“那究竟该怎样?去也不是,退也不是!难道要我放着鬼婆婆的大仇不报,任由那些恶人逍遥度日吗?” 白发老翁沉默片刻后答道:“孩子,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日后还有诸多挑战和险恶在等着你,不可因一时冲动枉送性命。适才我看你招式虽甚凌厉,可内力却甚是平庸低浅,想必定是那《五毒秘史》的缘故,五毒武功虽诡秘凌厉、神鬼莫测、奇狠毒辣,但却并不以内力见长,以你此时的五毒武功基础,如若再得以修炼纯正且上等的内功心法,夯实了内功基础,内外双修,练成一套属于你自己的独特武艺,几年后定能轻松克敌。且修炼内功讲究心无旁骛,虚怀若谷,对于磨练人之意志有着极大益处,日后当你沮丧消沉时,便可化悲愤为力量,投入到内功的修炼中去。” 伍圣灵心想,如此说来似乎报仇有望,当即问道:“那怎样才能习得纯正且上等的内功心法?” 那老翁嗯了一声后答道:“你且听我说, ‘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摇天柱。赤龙搅水津,鼓漱三十六,神水满口匀。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闭气搓手热,背摩后精门。尽此一口气,想火烧脐轮。左右辘轳转。两脚放舒伸,叉手双虚托,低头攀足顿。以侯神水至,再漱再吞津,如此三度毕,神水九次吞,咽下汩汩响,百脉自调匀。河车搬运毕,想发火烧身。口诀十二段,子后午前行。勤行无间断,万疾化为尘。’此乃道家心法歌诀,你记得每日习之,待到你成人之时方能有一定内功造诣,如若你能将这心法与你所学武功及驭兽术融汇贯通,那么定能成为你同辈当中的佼佼者。”说话的同时也在不断向伍圣灵亲身演示着,直看得他沉迷其中。而后又将一幅三十六绝穴图和一副人体脉络图赠予了伍圣灵,又将心法歌诀重复了几遍直至伍圣灵背熟。 又听那老翁继续轻声说道:“切记不可再回万枯林中生活,不可轻易向外人道出你的真实身份。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以后整个武林乃至天下的太平可就都看你了!” 伍圣灵思索片刻又开口问道:“那你为何知道这许多事?为何又要告诉我这些?”说完却不见身旁的老翁答话,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已不见他的踪影,只剩下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日后你自会知”久久回荡在山谷中。 在这说话声逐渐淡去后,伍圣灵立刻原地盘腿坐下,口中一遍遍反复背诵着内功心法歌诀,学着那老翁适才的演示练习了起来。想是因为修炼内功和学习武功招式并不相同,况且自己才第一次正式修习,并无甚经验,见效慢也是常理之中的。此时小小年纪的他难免感到懈怠,但又想到适才那老翁强劲无解的内功,自己也迫切地想达到那番境界,早日为杀上五毒岭为鬼婆婆报仇,于是又不知疲倦地修炼了起来。等到修习完内功,稀星明月已浮上苍穹,他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朝着万枯林返回,但忽然又想起鬼婆婆已逝,不禁感到悲从中来欲罢不能,又痛哭了出来。 茫茫夜色中,他回到万枯林里鬼婆婆的墓前,又再次伏地痛哭许久。悲痛中感到一阵回光返照似的疲惫感,浑身瘫软地躺倒在地,右手顺势搭在自己胸前,只感到一阵凸起之物的触感,猛然想起这是鬼婆婆临死前手里紧攥着的那卷旧布。于是坐起身来,赶忙将其取出查看。 只见上面写满了血字:“命曰伍灵显,本为五毒教中灵蛇堂弟子,于教德便长,无友。大约二年夜在寒碧潭边相逢爱慕多年者董圣夷,凭藏其所赠赤尾蝎圣物,又伤杜灵德,犯教规谪下,与董圣夷俱涉足梦缇萦、金沙江等地,诞下一子曰伍圣灵。其晚教殿后堂而得之竟谓之尹韬略为其父,终识其谋,得圣夷所以为欺者,不过观我聪明睿质欲与吾生佳童,便将归五毒教为杀人器用。今见此儿则思为人所欺,心恶已极,现虽成功奔此,仍已不可怀,不欲生之也。”又见血书中所记日期正是十二年前,且与鬼婆婆所说与自己相逢的日子相距甚近,心中留存的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殆尽。 一瞬间自己之前对亲生父母的美好想象瞬间全盘崩塌,原来父亲竟如此厌弃自己,母亲竟如此不堪,而自己的出生全是因为一个阴谋。回想起幼时鬼婆婆给自己讲的各种故事中,不乏一些才子佳人终成眷属,从此儿孙满堂阖家欢乐的故事,心中只想虽然眼下自己的父母不在身边,但他们应该也像鬼婆婆所讲故事中那些父母一样优秀,此刻虽与自己暂时生离,但一定无时无刻都在挂念着自己,终有一天他们一定会来到万枯林中接自己离开,从此一起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内心深处的失望也一点点累积起来,每次问鬼婆婆自己父母的去向,老人家也毫不知情,只能随口编织一些美丽的谎话哄他一时。 如今自己从记事起就有的指望和期许全都瞬间瓦解,还未从痛失鬼婆婆的悲痛欲绝中走出,登时又感到万念俱灰。心中一片混沌,两眼空洞无神,不知如何度过,而今日那铁面老翁对的说话也早已被他此时无尽的悲伤挤出心里,无从记起。在悲伤中沉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想起自己幼时偷鬼婆婆酒喝的经历,那种飘忽的感觉说不定能减轻一些自己此刻的痛苦,于是立刻起身去找出自己曾经屯下来的蝎子酒,迫不及待地打开将整壶酒一饮而尽,一阵凉意从腹中泛起,还没等到醉意蔓延至全身,他又倒满一壶再次仰头饮尽,如此循环往复多次终于醉倒在地,泪水也终于不再流出。 带着醉意迷迷糊糊睡去,等到酒醒时已是第二日正午,这时才想到昨日那老翁对自己的说话,于是去到鬼婆婆墓前磕了几个头后才不舍地离开这个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漫无目的毫无方向地想向前一步步迈进着。如果路遇弃屋破庙便进入其中歇息一两日,顺便捕些野生动物来裹腹,初次尝到流落江湖是何等滋味。同时仍然不辍修炼,每天照着铁面老翁所授的心法歌诀反复夯实着自己的内功基础。而想起正是因为自己习练了五毒武功而间接害死了鬼婆婆,欲将自己之前所学的五毒武艺与制毒技法全都作废不练,只想要先练好内力再做定夺。 一日夜里,倚睡在山林中的他做起了噩梦,梦里杜灵德再次用着一种自己前所未见的可怖毒虫来袭击自己,试图将自己就此抓回五毒岭百般折磨,他大声呼救,却见臆想出的父母也无情地离自己而去。他飞速奔回万枯林中,曾经熟悉的那两只棕熊也在责怪他害死了鬼婆婆,他大叫着惊醒,只感到自己似乎快要窒息了一般,满背冷汗,满脸泪花。又借着已流出的泪水顺势大哭了起来,想再次入睡却怕遭到噩梦侵扰,如若保持清醒,周遭一片黑暗死寂又他感到无限恐惧,只能举起酒壶壮胆并消愁。 如此又过了四个多月,每日苦练不辍的内功已有了初步进展,偶尔也能明确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比之从前增强了不少。他依旧随性地走走停停,今日在路边一破旧的小木屋里停下歇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家具体身处何地。每次修炼完内功后略感空虚,回想起《五毒秘史》残本中所记的种种招式和技法心中难免犯起了痒痒,但转念又想起那些五毒弟子的种种恶行,心中憎恨不已,自己才不想往下习练他们的武功,于是又开始专心修炼起了内功。来到这破屋中的第三日酒后,也许是因为先天遗传和他天生的兴趣所向作祟,他竟又不由自主地使出了一招“飞雀夺怀”,接着又使出一招“五仙灭地”,虽然已荒废多日,但这两个招式还是被他用得一如既往地连贯自然。因为自身散发的独特气息,加之此时又正值夏天,行走于山林中之时,一路遇到不少毒蛇出没。且这些毒蛇都被他自然而然地吸引,全都不约而同地追随着他前行,他也不由自主地倍感亲切,使出鬼婆婆所授的驭兽术将几条蛇控制住,并踩在脚下沿路滑行玩耍。突然下意识地想抓起其中最为剧毒一条,再取其毒素炼制成粉末用,但想到那是五毒贼人的行径,又立刻停下了动作。 但天性使然,他似乎始终拗不过那个天生便被五毒教武功深深吸引的自己,只感到每日这样憋下去,愈发煎熬难耐,且每次修炼完内功感觉全身充满力量时,身体似乎像不受控一般就要自主地使出此前所学的五毒武功招式,但每次才刚一抬手,自己又强行停下,但心中对此时初现效果的内力和此前所学招式的结合充满了期待。夜里入睡前,“五毒武功,以毒入武,以武驭毒……两毒相冲,命即告终……”等字眼不断在他脑海中来回闪现,让他感到烦躁不已,只能再次抽出酒壶猛地一饮而尽,试图让醉意压制自己内心中的躁动。然而他似乎忘了酒虽有消愁解闷之用,同时也有着乱性伤神之害,随着醉意的逐渐蔓延,那日神秘老者对自己所说的几句话也浮上心头:“如若你能将这心法与你所学武功及驭兽术融汇贯通,那么定能成为你同辈当中的佼佼者。” 这时苦练了几个月的内力似乎伴随着强烈的心绪在自己体内涌动,让他再也无法自控,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席上跃起将之前于《五毒秘史》残本中所学的招式全都使了出来,在酒的催化下,练武的激情如决堤洪水一般收之不住,驱使着他跃至屋外林边,对着一棵略粗的柏树直练了个酣畅淋漓,将这些年来所学的招式配上内功的加持一一打在树上。待到他打得精疲力尽,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舒爽,才恋恋不舍地收招停下。眼前柏树的树干上已留下了清晰可见的多处拳脚凹痕,而自己全身上下都完好如初,甚至过程中疼痛感都极微弱。想必这正是这几个月来苦练内功的成果了,心下大喜。心道:“是啊,那日在万枯林破屋中与鬼婆婆争吵时我自己也曾说过:‘武功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岂能为死物所累?’就算我此时重拾五毒武功,但只用之行侠义之举,那我和那些恶贼也终究是两种人,况且我看那书中所记的部分招数也存在破绽,我一直以来都加以自己的想法完善后再习练,与那些贼子更加不同。” 此后伍圣灵继续四处游览感受山水风光,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同时仍在每日苦练内功,又将所学武功招式与内力相结合不断练习巩固,武艺日益精进着,只是夜里入睡后时常受到噩梦侵扰,每次惊醒后随之而来的失落无助和孤独之感让他痛苦不已。 又过了约莫三月,他继续走走停停,想起离开万枯林已有半年之久,时常怀念起与鬼婆婆一起在万枯林中无忧无虑的时光。这日傍晚,路遇一条小河,他走至河边弯下腰去洗脸饮水,又看见几条河中的小鱼结伴而游,本想使出驭兽术将其控制住玩耍,但转念又想到自己自从幼时学会了驭兽术之后对万枯林中一切动物都只知道施以掌控,似乎忘了它们也是和自己一样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着的生命体。于是这次只想要破天荒地静静观赏河中鱼儿的动向,单纯跟随着它们的活动轨迹细心感受一番。他跟在河边忽快忽慢的行进着,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晚,夕阳西沉,河中小鱼似乎受惊了一般突然加快速度游离,他也玩心已尽,于是停下脚步不再追随。一抬头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座石桥映入眼帘,夜色中,他加快步伐走近几步仔细看去,只见是一双孔砖石拱,桥名碑上有着醒目的三个大字:“李贽桥”。 他直感到又惊又喜,立刻回想起幼时在万枯林中鬼婆婆曾给自己讲过一个名叫李贽的思想家及政治家的一些相关事迹,而眼前这石桥正是了为了纪念李贽造桥的功绩而建。伍圣灵知道他敢于挑战,不惧权威,勇于追求真实与自由,极具叛逆精神。还听鬼婆婆说过他有一阐述童心重要性的议论文名为“童心说”,而“童心”即赤子之心、本性、真心,他认为文学须真实坦率存真去伪,而这些观点也让当时幼小的伍圣灵颇为喜欢和欣赏,以至于日后的性格发展也受其一定影响,觉得撰文如做人,只有真实才有力量。 伍圣灵看着李贽桥心道:“既然现下李贽桥已在眼前,那么这条河想必就是那涟河了,不知……”这时河边村庄一户人家门口冷不防地传来一阵孩童的啼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独自流浪生活了半年之久的他第一次听到人类的声音,霎时间浑身如触电一般为之一震。他急忙寻声走近几步,在河边一棵榕树的遮蔽下缓缓探头看去,夜色中只见一个稍显文弱的中年汉子怀中抱着一个目测不足三岁的孩提,而身后跟着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农夫,全都手持着锄头铁铲等农具,但看架势显然不像是刚从地里耕作返回,加之此时天色已晚,更不可能是准备出门劳作。 只听那孩提哭诉道:“爹爹,你去到哪里我就去到哪里,我们一起去救娘回来,不要抛下我,天黑了我害怕……”听到这稚嫩的孩童声音此刻正一字一句勉强却真挚地传达着离别之痛,伍圣灵心中也倍感怜惜,同时也联想到自己的处境。此时那汉子又走近了几步,通过大门旁灯笼洒下的光的照明,只见他脸上、身上都有着不少伤痕血迹,显然是被人殴打所至。 又听那文弱汉子柔声答道:“孩儿别怕,有这些叔叔伯伯倾力相助,爹爹定能打退那两个恶贼,你就在于伯伯家乖乖坐着休息一会儿,婶婶烧鱼给你吃,爹爹稍后就把你娘带回来。”语气中虽略带悲伤和不舍,但说罢还是狠下了心来将怀中孩子塞给了屋内的一个妇人,顺手又将大门闭上,里面随即传来推紧门栓的“嗒嗒”声,同身后的几个壮汉快步往村子深处奔去。整个过程中小孩的哭声未绝。此时伍圣灵通过眼前情况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心想这孩子被父亲因故抛下,那自己的父亲当年抛下自己,在遗书上写着厌恶自己,是不是也是有着眼前这样遭受恶人所逼或蒙骗的苦衷,于是从榕树后轻声窜出准备跟随着那几人前去一探究竟,当下将半年前在万枯林外被杜灵德欺骗的前车之鉴也忘了。 他虽然并未修习过任何轻功身法,但此时已有了一点内功傍身,加之他刻意压低声响,奔走时的脚步声自然比之常人小了不少,虽离前方几人并不远,但他们也始终未能察见身后的伍圣灵。眼见前方那为首的文弱汉子虽已负伤,但奔走速度仍然领先于身旁的几位壮汉,伍圣灵心中对他的具体遭遇更加感到好奇。这时忽听左侧一个肩扛锄头的农夫说道:“文老弟,你说那两个贼人都穿着道袍,会不会是那四川青城派中的人。” 为首那姓文的汉子答道:“他们虽身穿道袍且一人背着一把剑,但听口音倒像是我们滇内之人,今日他们路过我们村偶遇我们夫妻俩,见我媳妇貌美便起了歹意,我上前阻止却被他们打成这番模样,我知道凭我一人之力硬闯是绝对行不通的,可能还要徒然搭上自己性命,于是才请你们相助,他们刚才就是朝着这个方向离去。”说话间他脚下速度越来越快。;在交错的小道上奔行了一盏茶功夫,一行人已离开了村庄抵达了一片旷野。 这时伍圣灵从他们背后放眼眺望过去,借着月光照射见远处确有两个背着剑且身着道袍的人正在行走,而左侧那人还背负着一个身材丰腴匀称的少妇。那少妇似乎被人点了穴道,竟动弹不得,也始终不呼救一句,如若不是适才听到那几个农夫的对话,还以为那贼人背着一具尸体行走在旷野中。伍圣灵一看便知定是这二人仗着自己有武艺加持欺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随着他们越奔越近,为首那文弱汉子高声喝道:“恶贼!还不速速给我站住!”伍圣灵轻声跃至身旁一棵树上准备了解具体情况后再见机行事,只见那负剑二人听得此言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仍未将背上少妇放下。另一人语气嚣张挑衅地说道:“哈哈哈,我说这位老兄,你自己送死还不够,偏要带上这么多人来给你陪葬才满意吗?你们可知我们是何门何派中的人物,岂是你们这些只知耕田种地的乡野村夫能够招惹的?你媳妇跟了我们可比跟着你要好上百倍,哈哈哈。”说完竟毫无顾忌的转过身去继续大摇大摆地前行着,头也不回,全然不把身后的一干人放在眼里。 那文弱汉子怒不可遏,大步流星地冲上前去,抡起手中手腕粗的木棍奋力砸向背着自己妻子那人的头部,只见这时右侧那人以他完全料想不到的速度将背上佩剑拔出,并顺势将他手中的粗棍斩得一刀两断。断棍向上空迅速弹飞,正当他准备回剑劈向那文弱汉子时,身后几个壮汉全都挥舞着各自手中的锄头铁铲扑将上来,右侧年轻道人依旧是一副高傲模样,不紧不慢地将手中长剑递出以格挡他们的攻势。而站在左侧背着少妇的那道人则退后一步,又伸出右手去来回轻抚肩上少妇的脸颊,表情猥琐不堪。伍圣灵眼看这贼人这招使看似得瘫软无力,全然不如自己于《五毒秘史》残本中习得的剑法那般狠辣迅猛,初次见到这种剑法心中不禁感到奇怪,甚至在想似他这般力道决计难以抵挡几个强壮农夫的围攻。 这时几个农夫已将那道人团团围住,但转眼又见这贼道人手中长剑的剑刃已与当先一农夫的锄头相触,却并未发出多大兵刃相撞时的响声,只见那道人随即借着这一碰撞的力度原地一个转身瞬间将前方两个个农夫手中的锄头斩断。这时从那文弱汉子手中砍下的断棍已然从天而降,只见这道人将手中长剑以剑刃平击断棍,将其击飞出正中那文弱汉子的腹部,将他砸得口喷鲜血后退半丈倒地不起。又将持剑之手弯至后背,将手背搭在背上,而手中剑把竟以目钉处为中心在他掌中疾速转动了起来,剑刃随之向上方划去。只见月光下闪过一阵寒光,将他身后三个农夫手中的铁铲齐铲头处斩断,他立刻双腿微弯高高跃起,上跃升空的过程中一记鞭腿狠狠踢中后方三个农夫的左脸,下沉落地间又踢中前方两个农夫的右脸,有的甚至已被他当场踢得晕了过去。待到他双脚站稳之时,已将原本包围着自己的几人打败于电光火石间。 伍圣灵见他的剑法飘忽如云,身法灵动轻盈,像极了随风飘动的落叶,只不过他能随心操控自己的动向。他有生以来初次见到这种飘逸轻灵却又威力无比的剑法,直感到惊异不已,大开眼界。又听那刚才击败众人的道人冷哼一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彪形大汉比之那窝囊废要强不少,能让我好好活动活动筋骨,没想到全都只是莽汉而已,唉,真是酒囊饭袋。今日我们‘滇西双木’且留你们一条性命,要是你们不识好歹再敢来犯,我手中长剑可就不会像刚才一样留情了!”说完伸手去捏了捏一旁同僚背上少妇的左脸,又吻了吻她的右脸,得意地呵呵笑了两声,又转身准备扬长而去。 那文弱汉子怒道:“你们这两个贼道!今日若救不回我媳妇,我文修竹誓不为人!”大喊一声后,拖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强忍着浑身疼痛又朝那道人背后攻去。 那道人不耐烦地啐了一声:“找死!”随即将全身劲道蓄集在右脚欲朝文修竹踢出,伍圣灵见他凝神蓄力的样子立即想到自己修习内功时的种种情景,看出他这一脚已使出了至少六成功力,如若这文修竹让他踢中,那必定当即毙命,正欲从树上跃出阻止时,一阵暗器破空袭来的声响迅速钻入他耳中。伍圣灵寻声看去,只见那道人也早已发现并转过身去及时挥剑格挡,暗器与剑刃相撞时发出巨大声响,但不知怎地,他斜后方那肩扛少妇的道人却已闷哼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背上的少妇也随之摔下。而一枚核桃般大小的黑色物体又正好飞向伍圣灵藏身的树上,死死钉入他身旁的一根树干上,伍圣灵一时半会想不明白此中缘由。只侧过头去仔细端详,但见这暗器总体呈圆形,但表面布满了约半寸长的尖刺,每根刺上又有着若干倒刺。他心想若是被这种暗器击中,那么不仅仅只是被刺入身体时疼痛不已,将其取出时也定会痛彻心扉。又见适才坐倒在地的那道人将原本捂在自己腹部的左手抬起,手掌上已沾满了鲜血。 这时他们前方一片树林中缓缓走出一少年,夜色中只见他似乎穿着一身短打劲装,披散着的头发随着徐徐晚风缕缕飘动,肩宽腰阔,步伐沉稳,极似一个习武之人,但伍圣灵心想这不会是个一心想要学武但又无法彻底全身心投入的人吧。又听他不屑地说道:“哼,好一个‘雪松苍榕,滇西双木’,自称侠义却在背地里做着这等肮脏事!” 听得此言,那俩道人相视而言:“是他?” 那少年答道:“便是我又怎样?今日就让我替你们那碧什么子的好好管教你们!”说罢大步迈出,转眼间已窜至当前一道人面前,左掌猛烈攻向那道人面门,那道人见势忽地往左侧一闪避开。那少年见自己攻向正前方的一掌落空,于是顺势左手向下按去,已紧紧抓住那道人的右肩,但那道人立即迅捷如电地低下头去,左脚朝自己右侧飞速迈出身子随即转了一圈,待到他停下时,那少年的手也从他肩上滑落。而两个道人见他这一招兼具着力道、速度与准头和把式都瞪大了双眼,似乎颇感惊奇。两人又继续斗了五招,伍圣灵见这少年所使功夫有着擒拿和摔跤的手法,但又杂糅着一些自己看不出是何门何派招式的拳脚功夫,见他力量虽强却似乎无甚内功加持,而那道人也似乎并不愿伤他,只是一直来回闪避却并不还击,又躲过一招后开口说道:“少帮主,你为何要为难于我呢?我兄弟二人找点乐子与你又有何干?你自赏你的夜色,我自寻我的快活。如若你真是铁了心要阻挠,可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那少年厉声答道:“呸!黄苍榕,你二人做出这等肮脏之事,人人得而诛之!你到底放不放人?” 那黄苍榕哼了一声又道:“捉到手又放走,你真当我们滇西双木是如此好说话之人?适才我已有意相让于你,你不会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吧?” 那少年答道:“废话少说,看招!”随即握紧双拳又攻了上去,这时伍圣灵眼见那道人已然运起了内力准备全力以赴,显然是动了杀心,不禁为那少年捏了把冷汗。只见那名叫黄苍榕的道人一剑由上至下地砍去,但被那少年合起双掌紧紧夹住,见状立即运起内力灌输于手中剑刃,猛地向前一推。而那少年双手稍松,卸去部分力量,左掌随着刺向自己的剑刃后收,同时往右用力推出,右掌则保持在原先位置,随着左掌的右推也向左侧摁去。黄苍榕这一剑已灌足了内力大力刺出,片刻间是决计收之不住的,在他才刚感到后悔时,手中长剑的剑刃竟被那少年借着自己攻出的内力压得一瞬间向右弯了过去,难以复原,原本料想能一招制敌的攻势已被那少年这一借力打力的险中奇招巧妙化解。 生死攸关的搏斗中一切都是刻不容缓的,黄苍榕侧过右掌以手为刀再次劈向那少年的头顶,而那少年则双手交叉举过头顶,十指呈鹰爪之形,以双手的手腕外侧之处挡下这一劈。右腿顺势蹬上黄苍榕的大腿,左脚已随着这力量离开地面,又两手向前合并抓去,换至右手紧紧捏住对手的手腕,左手抓住他的手掌奋力往下按压,而右手将他手腕向上猛拉。此时黄苍榕纵然已卯足了全身内力抵御,但手腕与手掌相接处本极脆弱难以发挥多少力量,加之此时那少年以双手压制着他单手,很快便传来一阵骨裂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到黄苍榕的惨叫,众人见他另一只手轻抬这断掌痛得原地蹲下,而那少年立刻横扫上一记鞭腿踢向他胸前,黄苍榕因忽然吃痛惊魂未定未能缓过神来运起内功抵御,那少年这一脚将他踢得口喷鲜血,倒地不起,难以再战。只见这时那少年似乎并无收手之意,抬起了右脚继续连连朝黄苍榕腹部踏去,周遭农夫见到这一幕都相顾愕然,以为他要对其痛下杀手,虽然这二道强抢民女确是有错在先,但他作为一个打抱不平的路过之人,将其击败后打发走了便是,下如此狠手未免也太过凶狠。转眼黄苍榕已被那少年一脚脚踩的口吐鲜血浑身抽搐连连求饶,伍圣灵藏于树上眼见这一幕只觉得这少年虽胆大心细,但下手也真是凌厉。 这时适才中了暗器坐倒在地的另一道人已忍着剧痛将那枚核桃大小的暗器从自己腹部伤口中取出,两指夹住其中一根尖刺正欲甩出偷袭那身着短打劲装的少年。但这时他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劲风吹至自己后颈,手中的暗器已被人一脚踢飞,而周遭所有人都瞪大双眼看向自己的身后,他急忙回头看去,只见自己背后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少年,只不过这少年衣着破旧褴褛,头发蓬乱不堪,脸上满是污泥——正是伍圣灵! 众人见到这野人般的少年突然出现先是一愣,终于走近,伍圣灵也定睛看去,见那二道皆长得身材清瘦、眉清目秀、面白无须,又身着浅色道袍,腰间细带随风轻轻摆动,颇有一番淡雅之意,没想到却做出如此人面兽心的下流之事,只觉得江湖中实在人心难测。眼前那道人受了他这一踢,惊愕还没消散,只见他又挥舞着双拳朝自己攻来,只得急忙站起身与他斗了开来。那少年见状也受脚停下,观看两人的交手。 而这时的伍圣灵已运足了自身内力将自己所学的五毒招式按照自己的意思一一使了出来,招招凌厉奇诡直逼要害,只想要尽快结束战斗助眼前这位少年脱危解困。见伍圣灵攻势猛烈至极,一旁名叫黄苍榕的道人也看得心中一惊,原本因感到腕骨碎裂和腹部受创的疼痛而紧皱着的眉头此时已全然将双眼压得闭了起来。似乎对伍圣灵所使的武功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又无法说出具体名字。只得勉强地开口说道:“这野孩子的武功路数古怪得紧,招式凌厉怪异,内功根基却也不错,段师兄,你一定要小心啊!” 而一旁适才被那少年双手折弯的长剑依旧在原地,原本倒在地上的黄苍榕依旧贼心不死,见那少年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忍着全身的疼痛立即伸出左腿猛地勾踢一脚将剑踢飞,弯剑在空中迅速旋转着夺向伍圣灵的后背。而正在酣斗中的伍圣灵两耳全是与眼前对手过招时拳脚接触发出的声响,全然没有听见身后残剑破空而来之声。眼看着弯剑即将伤及伍圣灵,那少年竟突现满脸惊色,与之前的临危不惧的从容不迫大不相同,危急之中他大喝一声“小心!”同时后腿向地上猛蹬,人已飞向此时空中疾速转旋着的残剑。由于事发突然,自己身上暗器也已用尽,再加上这剑转速极快,他实在看不清剑把在哪以至于无法一招抓住剑把从而毫发无损地阻止黄苍榕的偷袭,而此时脚边又全是细碎石子,将其踢出不足以逼停半空中飞速袭来的剑。情急之中他竟直扑向伍圣灵背后以身挡剑,那把弯剑如镐子凿石一般刺入他的后背,但他却不哼一声,只咬紧了牙关立刻原地转身回防。待到伍圣灵回头看去时只见那少年背上弯剑也随着这一转身的力量被甩飞在地,鲜血不停从伤口流出,才知道这位萍水相逢的同龄人竟肯为自己挡刀,感动之意瞬间占据他的内心,随即唤起满腔热血,之前的疲累和疼痛之感都瞬间消失无迹,猛烈使出多招,直打得眼前对手连连后退。 那姓段的道人腹部中了暗器所留下的伤口随着他挥掌踢腿御敌而不停作痛,鲜血流出的速度不断加快,伍圣灵发现了他这一致命弱点准备取巧。每一招每一式都直夺向他腹部伤口处,那姓段的道人只能运起了内力拼命挡格,就生怕自己伤口被眼前这位野孩子狠辣的进攻击中。如此又过了四招,那道人防守的确也甚是严密,伍圣灵竟没一招得手。正当那道人心中感到暗喜时,突然感到左脸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随即被打得向后倒下。正是伍圣灵适才发现他的伤口在作祟,于是准备对此连连攻去,将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防护该伤口之上,待到他形成一个思维惯性时再出其不意地全力攻向他的面门方能制敌。 正当伍圣灵冲上前去欲乘胜追击时,只听那姓段的道人躺在地上对自己求饶道:“我们放人便是!我们放人便是!还请少侠高抬贵手,我师兄弟二人今日如此图谋不轨确实该死,如果二位少侠今日放了我们,我保证以后不敢再为害江湖!还请高抬贵手啊!” 听得此言,伍圣灵回头看向身后那少年,听那少年说道:“哼!这黄苍榕已经被我打得腕骨碎裂,料想这一路上也难以再做出什么恶举,这就是你们欺辱弱小的报应!看你们以后敢不敢如此作恶!” 又看向姓段的道人继续说道:“你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去给人家解开穴道!你也想和黄苍榕一样下场吗?” 那道人听完揉了揉自己左脸堪堪起身,食指中指并拢在那少妇上身点了三次,那少妇咳了两声后动了起来。但被人制住穴道已久,她全身麻木已久难以动弹自如。伍圣灵见状才松开着紧握着的双拳欲上前搀扶,可身后的文修竹已强忍着自身疼痛快步跑来扶起自己的妻子,眼神中宠溺怜惜之意无限。伍圣灵不经意的一撇眼瞧见那少妇长相,只见那少妇生得唇红齿白,杏脸桃腮,在月光照耀下更是如月中聚雪,一张俏脸如春日桃花,眉如远山黛,眼若秋波盈,皮肤白皙且红润,身材丰腴且匀称。一身粗布麻衣也遮不住她的强大魅力。此前成长于万枯林中的伍圣灵哪见过这般娇俏的妇人,尽管与对方年纪相差甚远,也已看得他再难挪开自己视线,心波荡漾难自控,张开了嘴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这时一那少年的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独自出神:“快给我滚回去吧,以后要是再让我看见你二人如此作恶,定然取了你们性命!”说话语气略显偏激亢奋,说完依旧对那二人离开的背影怒目而视,对那美貌少妇却视若不见。 见姓段的道人用力将黄苍榕搀扶着逐渐远去,文修竹带同一众农夫连忙挡在自己妻子身前双手作揖连连道谢道:“二位少侠武功盖世,忠肝义胆,姓文的乃一介农夫,无甚家财,实难相报,不如……” 那身着短打劲装的少年抢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分内之事,并不图任何报答。只是你这身体太也瘦弱,日后再遇恶人恐怕难以御敌。”转头又对伍圣灵说道:“刚才若不是这位兄台及时仗义出手,我说不定已命丧黄泉了,我看你的招式灵动而凌厉,全无花架子,每招每式都直取敌人要害,甚是欣赏,还望日后能与兄台多多切磋武艺共同进步啊。”说话间两眼闪烁着光芒,对伍圣灵的乱发破衣也视若不见。 伍圣灵这才大梦初醒般地回头看向那少年,只见他生得豹头环眼,鼻直口方,肩宽腰阔,但一双眸子却清澈无邪,凝神看去,仍然能发现他脸上一些未消的稚气,通过他的身高推测他应该与自己年龄相仿,却比自己要强壮不少,身上衣物从头到脚布料做工都甚是精细。又听伍圣灵缓缓开口答道:“正如兄台所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分内之事,不必多谢,若不是适才你为我以身挡剑,我现在也早已身陷险境。我对各种武学也颇感兴趣,如若能与兄台一起切磋琢磨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那少年大笑几声后朗声答道:“真是爽快,我已经好久没像今日这般畅快过了! 文修竹见两人也相谈甚欢便说道:“既然二位少侠也一见如故,不如就到在下家中去好酒好肉地吃上一顿再歇息几日如何?” 那少年道:“哈哈哈,好说好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嘛,只是不知这位兄台意下如何?” 伍圣灵心想如若去到文修竹家中,那便又能欣赏那少妇的花容月貌了,又是一阵心波荡漾,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一行人便跟着几位农夫返回村中。 不一会儿,阡陌交错的景象已出现在眼前,一路上文修竹携着妻子走在最前方。伍圣灵回忆起适才的打斗,觉得那二道极似是昔年鬼婆婆同自己说过的一个门派中人,于是自顾自地开口说道:“那两个贼道既深谙点穴功夫,剑法又如此飘忽轻盈,又是滇内之人,莫非是点……” 还未等他说完,身旁少年打断道:“那两个道人一个叫段雪松一个叫黄苍榕,来自大理苍山的点苍派,所以才自称什么‘雪松苍榕,滇西双木’。” 走出几步,又继续对伍圣灵说道:“对了,我叫江赤心,江河日月的江,赤子之心的赤心,不知兄台姓甚名谁?”此言一出,身旁两个农夫都抬眼向他看去,似乎对这名字感到甚是熟悉。 伍圣灵想到大半年前五毒岭附近神秘老翁对自己的告诫,又想起了“伍圣灵”这个名字代表着五毒贼人的一个杀器,自己一想起这个名字就怒从中来。但看眼前少年如此真诚,实在不忍不答,于是支支吾吾地道出自己的小名:“我叫……我叫伍……伍奇雨。” 江赤心答道:“哦,伍奇雨,不错的啊,哈哈哈,奇雨兄啊,说个名字而已嘛,瞧把你急得。我们这些江湖豪侠从来都是行的端坐的正,从来都不藏着掖着,身正不怕影子歪,所以没啥大不了的,你不用顾忌。” 伍圣灵心想,今日不久之前才路过李贽桥,想起李贽《童心说》中的“童心”即是赤子之心之意,没想到当天不久后便真遇到一个名为“赤心”的同龄人,又见他的侠义之举和不惜为初次相见的自己挡剑的义举,心中不禁对他好感倍增。一行人继续走着,转过两个弯后想到适才江赤心用一自己从未见过的奇异暗器破敌,心中感到甚是好奇,于是向他表达了疑问。 江赤心听完答道:“哈哈,这种暗器名为‘铁蒺藜’,表面上全都是尖刺,而尖刺上又布满了倒刺,我将两个铁蒺藜上最长的尖刺通过其倒刺处互相勾连在一起再朝着黄苍榕掷出。因为我料定那段雪松此时正背着文夫人,如若将暗器投向他,说不定他稍一转身,背上文夫人就成了他挡箭牌。而此时黄苍榕正手持着剑,我若将这俩铁蒺藜丟向他,他定会挥剑格挡,待他劈中连接两个铁蒺藜的尖刺时便会将其一分为二,其中一个兴许会正中他斜后方的段雪松。”他声音洪亮底气十足,说话间语气和神情皆透露着强烈的自信。 听完这番解释,足以见得这少年用心之细,而伍圣灵只觉得他虽长相略显虽粗犷,下手狠了些,但却心思缜密细腻,且有勇有谋临危不惧,感觉他有趣得紧。 不久后,一行人终于返回村中,夜色下一棵略粗的榕树已然出现在眼前,伍圣灵猛然想起:“这不正是我今日刚到时藏在其后的那棵榕树吗?怎么又回到了这里?不是说去文修竹家吗?”回想起一路走来文修竹携着其妻快步走在前面,随着自己和江赤心二人越聊越多,他们夫妻二人似乎就不见了踪影。随着走近事先文修竹将自己孩子藏匿于此的房子,只听到那姓于的高壮农夫说道:“二位少侠请进,你们先休息休息,我们去准备酒菜,马上就可以吃啦。” 又一次故地重游,伍圣灵想到此前文修竹与自己幼子短暂分别时的情景,进而联想到自身,一束侥幸的光就这样照进了他的心里,他心想自己的父母也许就像文修竹一样有着难言之隐才忍痛抛下了自己,至于父亲遗书中厌弃自己之说,只觉得或许他也是被奸人蒙骗。酒菜还未上,两少年一回头便见文修竹独自一人进了门朝自己这边走来,并未携同妻儿。伍圣灵询问道:“文先生,不知你妻……” 江赤心立即开口打断:“适才我听文先生说话觉得文先生是众人中最有谈吐之人,想必定是个读书人吧。” 文修竹答道:“愧不敢当,不过腹中多了几两墨水而已,危机时刻连自己妻儿都难保,多亏了二位少侠仗义施援,今日才得脱险境。”还未等二人回答,又续道:“适才我见二位少侠今日也是初识,但相见恨晚,豪情万丈,想必也定有着能与此相匹的酒量吧。” 江赤心答道:“那是当然!英雄好汉无酒不欢嘛!”听到一个酒字,他说话的音量又比之前大了不少。伍圣灵也感到腹中饥饿,正需要一些酒菜来饱腹,于是也点头答应了下来。酒席上,丰盛的农家菜满桌,想必已是主人家最拿得出手的拿手好菜,两个少年埋着头大快朵颐,酒到碗干。江赤心见伍圣灵两碗并作一碗地喝着,酒量似乎并不小,于是也不甘示弱学着他的样子补上了一碗喝了起来。三巡酒下肚,江赤心旁若无人地开始了个人表演,一个跟斗跃至院子中央操练起了自己自幼习练的武功,打到第五招时,伍圣灵见他招式连贯性极强,于是也纵身跃入了院子里和他切磋了起来。因为见对方内力基础稍弱,伍圣灵也不使出半点内家功夫,只动用着自身力量和他拆招,随着两人斗得难舍难分,一旁的众农夫也看得目瞪口呆,相视无语,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碗筷。切磋过程中,两人都曾多次集中对方,虽感到疼痛,但也都发自内心地觉得痛快,待到二人打完收招时,众农夫都拍手叫好,赞不绝口。 两人随即携手回到酒席上又开始了豪饮,只听这时文修竹向两个少年介绍道:“我身旁这位于大哥与二位少侠可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乃是我们村里人人敬仰的‘大侠’,只要谁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打抱不平。今日要是没有他率领一众村中义士相助于我,我恐怕连追上那两个贼道的胆量也没有。” 两个少年听完这番话都肃然起敬,对着那姓于的农夫作揖行礼。又听文修竹继续说道:“适才听江少侠说‘英雄好汉无酒不欢’, 我这于大哥的酒量可是我们村内数一数二的,那么多年以来无论任何酒席,是从来都只有他的对手醉得踉踉跄跄啊。 江赤心答道:“那是当然,于先生当然不会踉踉跄跄了,因为既生瑜(于)何生亮(踉)嘛。”此话一出文修竹和那姓于的农夫都大笑了起来,一旁几个农夫虽不知此话的深意却也都举起了酒碗陪笑。伍圣灵觉得江赤心不仅武艺不俗、智勇双全,还能说会道幽默风趣,真乃奇人一个。第二日早晨,在江赤心的建议下,两人一起联手教了这村中一众农夫一些简单的武功招式,以防他们日后又遇奸人相欺只知用蛮力乱打一通到最终却讨不到任何好处。到了夜里则又豪饮畅聊,如此又过两天,到了第五日早,两人吃过早饭后便起身离去,虽然主人家仍盛情挽留,可江赤心似乎去意已决,于是送了他二人不少干粮和酒,又依着江赤心的意思将他们向东送出两个山头才不舍地告别。 两人一路结伴前行,时而回顾着与滇西双木打斗的经过,时而切磋武艺,时而一起一醉方休。原本东行路上,两人只在夜里饮酒,可才刚过了一日,在赶路途中也毫无忌惮地豪饮了起来。伍圣灵的酒量比江赤心大,所以他每一口都喝得更多,于是两人几乎全天大醉,伍圣灵隐隐觉得江赤心虽然表面上总是一副自信洒脱的模样,但似乎也和自己一样藏着什么不堪回首的沉痛过往,伍圣灵知道那种痛苦无助的滋味,于是从不过问,只把一切感慨都放在酒里。想到这里,又向江赤心敬了一口,而这一口喝进腹中,竟比之平时醉人许多,脚下步伐变得踉踉跄跄,两人只好搂肩搭背互相搀扶着前行,不知不觉中早已偏离了原本的方向,转而向北走去而不自知。 第四日早,所剩的酒已不多,两人果断豪爽地取出平分了一饮而尽,醉意瞬间席卷全身。只见江赤心一步踏上了身旁一块板凳高的石头,模仿着说书先生的样子说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话说东汉末年,十八路诸侯齐聚酸枣会盟,共伐董卓……”此时一旁的伍圣灵本就是有生以来初次见到这种场景,且这眼前人是自己自离开万枯林以来所结识的第一个朋友,当下见他如此耍宝,觉得新奇更觉得有趣,带着三分醉意一脸傻笑地看着他表演,每当他停顿之时便大笑捧场,两人一时间玩得不亦乐乎。只见这时已然大醉的江赤心直说得陷入了自我陶醉中,手比脚划,难以自拔,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又听他继续说道:“那日汜水关,又称虎牢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实乃兵家必争之地。各路诸侯正是于此讨伐董卓,其大将华雄已连斩数将,无人可挡……”伍圣灵知道这是三国故事中关羽温酒斩华雄的一段,虽然于这故事来龙去脉都再熟悉不过,但看眼前口才本就出众的江赤心醉谈得绘声绘色仿佛身临其境,又来了兴趣。只听他续道:“只听那曹孟德一挥手说道:‘且慢!我看此人卧蚕眉,丹凤眼,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乃是一副英雄之相。不如……’”刚开口说道一个“慢”字时情不自禁地学着曹操的样子也将自己左手用力挥了出去,随即听到“啪”的一声作响,他只感到自己左手手背处似乎撞到什么东西,而触感极似人的皮肤。在酒的催化下他仍不以为然,还漫不经心地说道:“哎呀!奇雨兄你别挡我!正说到关二爷即将大显身手那一段呢!”但陶醉至极的他却不见此时身旁的伍圣灵已一脸茫然,全然没了之前的满脸堆笑。江赤心还兀自说道:“关某挺身而出,曹操为关某斟酒壮行,关某提刀上马,片刻便斩华雄提头而归,其酒尚温……”终于讲完关公温酒斩华雄的故事,又听一旁的伍圣灵竟毫无反响,他才如大梦初醒般不舍地将双眼微微睁开了一个细缝。透过这缝隙见眼前的“奇雨兄”竟忽然活脱脱地变成个满脸横肉、虬髯虎须的中年凛凛大汉,且正握紧了双拳怒视着自己,身后则跟着两个身材各异的中年男人。 他醉意迷离,拍了拍眼前那“奇雨兄”的肩膀眼睛半睁半闭地说道:“我说奇雨兄啊,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三国故事里还有易容变脸之术啊?你老兄倒也有趣得紧,我在这跟你讲关公,你竟变个破马张飞?哈哈哈……”这时,脸上传来一阵剧痛将他拉回现实,他随即被这力量冲击得摔倒在地,又感到腹部也传来一阵剧痛,似是被人用力踢中。或许是突然袭来的疼痛感将他从醉生梦死的状态中强行抽离出来,又或许是这两记击打的力度和手法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记忆,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关键的事…… 那边厢伍圣灵本来见到三个身材容貌各异的中年男人朝江赤心走来,便于他身边站了一会儿,略带醉意中原以为他们并无加害之意,只觉得这三人的穿着打扮与早晨涟河旁村庄里那些农夫明显不同。又莫名感到其中似乎存在着一种自己一时半会难以想清的蹊跷,直觉告诉他眼前事情也许并不像自己所见的那么简单,只得静观其变。只见当前的那虬髯大汉约莫四十岁上下年纪,而他右后方那位身材瘦高眼神犀利的汉子也应该与他年纪相仿,站在他左后方的则是个身材魁梧的胖子,也蓄着胡子,目测三十五岁左右。正当伍圣灵思索间,忽见那满脸怒色的虬髯大汉猛地出手一拳把江赤心打翻在地,又顺势一脚踢去,直把已倒在地上的江赤心踢得又向后滚出两圈。见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遭受如此迫害,他运起内力后脚猛一登地,人已跃到了半空中,正当他伸出掌去想要以攻势阻止那虬髯大汉时,忽听江赤心微弱地勉强说出一句:“住手奇雨兄,不可啊,他是我爹爹……” 伍圣灵这才急忙收掌停住,落地在那虬髯大汉身旁。身后那二人看见这个野孩子似乎有着不低的武功造诣皆是一惊。那虬髯大汉瞥了伍圣灵一眼又回过头去对着江赤心大骂道::“你这逆子!上次的事才过了没多久,你又偷跑出来醉成这样!给你请过那么多先生让你好好在寨子里念书你不念,偏要去习武惹事,逃家吃酒!我的为人处世之道是一点没学会,那些江湖闲汉的恶习倒是信手拈来!”每说两句便猛踹江赤心一脚,下手之狠实在不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此时一旁的伍圣灵已咬紧了牙关握紧了双拳,又见江赤心满脸愤恨,口中已溢出了鲜血,虽始终在嘟囔着什么,但全都杂乱无章不成语句。见伍圣灵已目露凶光初现杀意,又一脸认真地朝着他勉强摆了摆手示意不可冲动。 只听那虬髯彪汉又怒斥道:“屡教不改的东西!说!你这次是不是又给我惹了什么祸?说啊!怎么哑巴了?老子生给你一张嘴你就只会用来吃酒是不是?朽木不可雕也!”说罢又欲提脚猛踹,这时站在他身后的胖人忽然冲出极力阻止了他的攻势,说道:“大哥不可呀!在这样打下去会要了少帮主性命的!” 虬髯彪汉愤懑回道:“这种逆子打死算了!”说罢又欲上前猛踹江赤心,那胖人见拉之不住只得转头向另外一身材瘦高的中年汉子求助:“快来帮忙啊!还愣着做甚?”听完此言那瘦高汉子才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慢悠说道:“是啊大哥,快别打啦,说不定少帮主此次出行是有他的难言之隐的,他现在大醉未醒,不如先回寨中待他酒醒后问清原由再做责罚。” 见虬髯大汉似乎心中怒火略息,那胖子正欲转身去背起倒在地上的江赤心,却又被制止:“别惯着他,才受这点小伤也走不动,哼,谁让他自己喝那么些酒,要怪就怪他自己!”那胖人迫不得已也只好向伍圣灵使了个眼色,伍圣灵随即运起自身内力将江赤心扶起逐渐跟上了那三人步伐。下了前方山坡,两辆马车出现在眼前,江自流头也不回地坐进车内,岑与盟则骑上了马拉着江自流前行,但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竟闪过一丝不悦之色。 两个少年在那胖人的指引下也坐进车内,那胖人随即一跃骑上一匹骏马,大喝一声“驾”,手中鞭子随之猛烈一抽,马儿吃痛瞬间拖着马车向前疾驰而去。才走出不久,忽见马背上的胖人不经意地一回头,伍圣灵只见一道刀疤在他随风飘动的头发下若隐若现。原来这三个中年汉子正是昔年的金沙帮帮主江自流、副帮主岑与盟和陈不语,江自流正是江赤心之父,而此时的陈不语已凭借着自己对帮中不辞辛劳的付出坐到了第三把交椅的位置。只是此时的伍圣灵并不知道那虬髯彪汉江自流与自己父亲乃是八拜之交,对方也并不知道眼前这野孩子正是昔年曾于金沙帮有恩的伍灵显之子。 第二日午后,五人二马终于抵达金沙帮寨子里,伍圣灵眼见这寨子与前些日子的小村庄大不相同,木制房屋向两侧延伸,一望无际,一片森严的景象。寨中众弟子见江自流等人归来全都出门迎接,见江赤心已脸色凝重地跟在帮主身后便不再询问江自流此行结果。包括江自流在内的众人都对此时打扮得肮脏邋遢,蓬头垢面的伍圣灵甚是友好和善,只听江自流与众手下简单打了招呼便用命令式的语气让江赤心随自己前往寨中的议事大厅。江赤心拖着受伤的身体缓步跟去,已完全没有了前些日子的意气风发和大义凛然,反而是一脸颓丧,让一旁的伍圣灵也觉得这变化来得太也突然,只觉得眼前这少年心中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苦痛。 议事大厅内江自流目光锐利,向江赤心厉声喝问道:“酒醒了吧?说吧!你这次又逃家到底是所为何事,是不是又给老子惹出了什么祸端?断了老子人脉?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可休怪老子手下无情了!” 见江赤心仍是一脸生无可恋之色知他并不愿作答,深呼出一口气松开紧握着的双拳耐着性子说教道:“你可知人生是何等艰难?你老子我卧薪尝胆多年才让你过上了今日这般衣食无忧的生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所想何事?不过是觉得读书乏味无趣罢了,你走过的路我都走过,连这点苦头都吃不得,你日后岂能成大器?只能为我金沙帮留下恶名让你爹多年的苦心积累毁于一旦!让你在寨子里跟着先生读书写字有何不好?你不愁吃不愁穿还有我为你殿后还不知满足?多少人羡慕你都来不及呢!” 岑与盟在旁语气略带刻薄地说道:“唉,大哥啊,少帮主虽天资聪颖,可是极缺耐心,生性浮躁且好争强斗勇,如今又东拼西凑地习得这一身武艺,如若再不严加管教,恐怕以后连你也要遭到迫……” 见自己苦口婆心的说教似乎并未打动江赤心,又见他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加上岑与盟几句火上浇油的怂恿。心中更是怒火难抑,指着江赤心怒斥道:“给你铺平了道路你还走不明白,你就是个废人!废人!知道吗!每天在寨子里好吃懒做,吃饱就知道逃家,争勇斗狠逞威风!还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 听了这几句臭骂,江赤心已怒不可遏,听到“争勇斗狠逞威风”一句时,怒火已将整张脸烧得通红。颈部青劲爆起指着岑与盟驳斥道:“你净听这姓岑的小人挑拨离间!何来的争勇斗狠逞威风之说?如若人不欺我我会伤人?你无非是指上次那事儿!我说过无数遍是因为那巴山剑派的两个淫贼欺侮纸鸢妹子在先!我这是扶危解难你知是不知!” 江自流抬手两记耳光痛击中江赤心两颊,回骂道:“休得无礼!你不惹人人会欺你?就算别人无端欺你,你躲开不就罢了?你偏就那么一点委屈都受不了?我从小告诫你凡事要讲求证据!要实事求是!你一口一个小人一口一个淫贼!你岑伯伯与我乃是三十多年的兄弟,有着过命的交情,情比金坚那是天地可鉴!还轮不到你这个逆子来训诫为父!还有你徐伯伯,他的侠名早已远播至中原武林,与我也是二十多年交情,对我们金沙帮更是恩重如山!他教出来的徒弟能差吗?倒是你!你是何秉性我能不知?我不让你习武让你读书识字学为人处世是为你的安危着想你又知是不知? 第五章:涟河畔义援 双骑赴大理(2) - 五毒七阴传 - 夏之声 你可知树大招风、怀璧其罪之理?再者,你自幼便爱以武力去解决问题,若让你习得一身绝技那还了得?说不定早已篡位!” 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江赤心此刻听完这番回答也已气得哑口无言无从反驳,眼看着就要窒息而亡。忽然猛地抄起一旁的木椅砸向江自流,咒骂道:“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好了!” 江自流躲过迎面飞来的木椅抡起了拳头欲痛击江赤心,喝道:“那便依你!”陈不语见状生怕出事,于是又挺身而出极力拦住了江自流。转头向江赤心大叫道:“少帮主,你快走!先去避一避,一切等大哥消气了再做商议。”听完此言,江赤心仍是面如死灰不为所动,两眼泪水汩汩流出,一旁的伍圣灵只好拉着他两人一起离开了大厅。离开议事大厅,在江赤心的引路下,两人共同回到了他的卧房。 两人静坐无语,沉默许久,伍圣灵虽此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家事,最多只是那日偷学武功遭到鬼婆婆臭骂一顿,但很快又打消了心中的愁云,尽管在万枯林那种死气沉沉的地方长大,但有鬼婆婆的宠溺,活得自由自在。而眼前的江赤心虽贵为帮主之子,却又有着身不由己的烦恼。 江赤心终于愤愤地叹气道:“唉,真不知道我爹爹对所有人的那么和善,唯独对我就如此苛刻……还有岑与盟那老小子,把这寨子搞得乌烟瘴气,终有一日我一定杀了他们父子让我爹看清现实!” 此时伍圣灵听完他这一席话,原本有着自己的见解想要表达,但初次来到金沙帮寨子,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且前些日子与自己胡混了一路的小子,竟然就是这里的少帮主,而自己只是个自己没爹没娘在山野林间长大的野孩子,鬼婆婆死后已没有了任何一个亲人,想到这些心里生出一阵酸意强行打断了他的话头。 江赤心则在一旁自顾自地乱骂以泄愤,伍圣灵见他这番激动模样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看他之前那一脸颓丧的样子实在有些瘆人,心中又隐隐觉得这少年反差竟如此之大,奇哉怪也。 看他大骂完一通后,似乎怒气已减,盛怒不再,目光又落在了伍圣灵肮脏稀烂的衣衫上,端详片刻,微一抬头又仔细看向伍圣灵的脸颊,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计较。于是迅速躬下身去,从床下找出一满是灰尘的木制长方盒子,并将其打开来,只见里面似乎装着一套衣服,走近一看,圆领大袖,似是一套蓝色儒生襕衫。江赤心将其取出展开来,又走到伍圣灵身旁做比对。口中说道:“真是巧了,这是前些年我爹爹托人给我准备的,还给我请了先生,准备把我培养成一个文邹邹的读书人……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如今早已不合身了,没想到今日竟能派上用场。哈哈奇雨兄,你身着这身装扮,再如此继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看你身材偏瘦削,个子又较我略矮些,不如这身衣裳就送给你穿了吧。”说罢将衣物放回盒内夹在腰间,又拉着伍圣灵快步离开寨子跑到了江边。两人脱去衣裳跃入江边浅水处,江赤心强制让伍圣灵把自己全身从头到脚的污渍全都洗尽,遇到有何陈年顽垢时就帮他一起清理。如此合作劳动了半个时辰后,两个少年一齐回到岸边,待阳光将自己身上的水分晒干,江赤心这才小心翼翼的将盒中那套襕衫取出并教伍圣灵换上,待得更衣完毕,伍圣灵将自己洗净的头发往后随手一撩,脸上水迹已被完全晒干,又戴上儒巾 ,细布蓝衫腰间束带的陪衬下,像极了一个儒雅随和文质彬彬的书生,只不过因为自幼习武的原因,相较一般书生还是显得略壮了一些,但一眼看去也并不会让人感到不贴切。又见他此时终于将脸盥洗完毕,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清目秀,颜如傅粉,极具文人风雅之感。 江赤心见简单捯饬一番便让一个野孩子活脱脱变成了一个温润如玉的书生,着实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脸现惊讶。 而此刻伍圣灵却想到适才议事大厅内江自流所谓的“上次的祸事”伍圣灵经过这些天对江赤心的了解,只觉得这事也定有什么隐情,于是向江赤心表达心中疑惑。 只见江赤心听完询问,脸上忽地又现出怒色,咬紧牙关怒道:“还不都是岑与盟那小人!哼,一个多月前蜀中巴山剑派的徐如风前来寨里拜访,带同了两个少年弟子,也大致与你我年纪相仿。见我妹子在把玩着一小小拨浪鼓,便将其抢去,两个人你丢给我我掷给你的,就是不还给我妹子,还诱骗她说些极下流肮脏的话为乐,简直不堪入耳。恰逢我路过,见我妹子被欺辱至此,在两个贼人中间孤立无援的样子,我登时火冒三丈失了智,脑子里一片空白,抡起拳头便冲了上去。说来那两个小贼也真是不堪一击,武功太也低微,还是那什么巴山剑派的弟子呢,每个人都被我这个野路子三招之内打得趴下,我看呐,估计连徐如风的一成造诣也没有。还不如改投在我门下呢!那徐如风可以教出这样品行不端的弟子,估计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还什么踏雪无痕,什么蜀中四侠呢,我呸!” 伍圣灵听他怒气未消中并没有回答自己问题的关键,于是又问道:“哦?那此番打抱不平之义举为何会让你爹爹如此大发雷霆?” 江赤心又愤懑道:“可恨啊!他们欺辱我妹子时我爹爹偏不出现,到我打得失控,就要将那巴山二贼子活活踩死于脚下过过瘾时,我爹和徐如风一行人偏偏在这时闻声赶来出手制止了我,还当众把我贬得一文不值。转过头又对徐如风百般讨好赔尽不是,那副委曲求全的样子,真让我永生难忘!”说罢一拳怒砸在床旁的小桌上,随后低下头去伏在自己大腿上陷入沉思。沉默良久后,轻缓地说道:“唉,我爹爹对谁都很好,上到江湖名侠,下至贩夫走卒,我也知道他的仗义慷慨确实是真的,不管对谁都是以和为贵、仗义疏财但为什么就是永远要这般对待我呢?只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真是无药可救。我的直觉总是异常的强烈且准确,我总感觉岑与盟那老小子一定在密谋着诡计,而陈伯伯则是这天下第一等的忠义之士,唉……如今这金沙帮寨子里我只剩两个我看得惯的人了,一个是陈不语陈伯伯,一个便是我那纸……”说道这里,身后忽然飞出一颗红枣正中江赤心的后脑勺,打断了他的说话,随即听到一个清脆而稚嫩的声音:“赤心哥,你可终于舍得回来啦,你出去的这些天我都快无聊死啦!”两人一起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长着一张红润可人的圆脸、短发齐颏、俏皮灵动的小女孩站在身后不远处,身材相较同龄女娃略胖些。 这时江赤心高声怒喝道:“哪里来的小贼!快快报上名来!竟敢用暗器偷袭我要害?看我不取了你的小命!”此时他虽也满脸愤懑声若雷震,但伍圣灵只一眼就足以看出他此刻的盛怒全都是演绎出来的,不带半分的真情实感。两人一起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长着一张红润可人的圆脸、短发齐颏、俏皮灵动的小女孩站在身后不远处,身材相较同龄女娃略胖些。这时江赤心脸上渐露笑意,疾速冲向那女娃,双手将她抱起轻轻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抱在怀里满眼宠溺地说道:“我道是哪个飞贼敢偷袭我呢,原来是纸鸢妹子这个大坏蛋啊!”话毕又顺手挠了她痒,传来一阵儿童银铃般的笑声,让江、伍二人听来都倍感悦耳舒心。 那名叫纸鸢的女童又笑着道:“赤心哥,你这次回来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玩的呀?” 江赤心笑道:“当然有准备啦,你看这里。”说着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构造独特的小风车递给了那女童,伍圣灵一见之便感到甚是熟悉,似是在前不久在哪里见过。只见那风车做工精细,由一根细铁杆焊在剑把上,铁杆的另一端又牢牢钉上了一硬纸制成的风车,迎着风频频旋转,那女娃玩得不亦乐乎。 江赤心说道:“这是前些日子哥哥从一个点苍派坏人手中夺来的,稍加改装便成了这个小玩意儿。”伍圣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剑把正是来自那日涟河畔段雪松的残剑,后被江赤心拾去制成这样精美且独特的风车,且这些时日以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自己竟全然没见到过他制作小风车的经过。 名叫纸鸢的女童又道:“啊,坏人的东西我才不要呢。”说完又欲将其扔掉。 江赤心见状出手制止并说道:“就算是坏人的东西,我们用之行善,那便是好人的东西了;如若是好人的东西,我们持之作恶,那也成坏人的东西了。日后这个道理你自会懂得。”伍圣灵听后觉得这句话与他之前说过的“活人岂能被死物所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感觉江赤心与自己甚是合拍。 江赤心见状出手轻轻制止并说道:“就算是坏人的东西,我们用之行善,那便是好人的东西了;如若是好人的东西,我们用之作恶,那也成坏人的东西了。日后这个道理你总会懂得的。”伍圣灵听后觉得这句话与他之前说过的“活人岂能被死物所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感觉江赤心与自己甚是合拍。 又听江赤心说道:“不过这次我不只带了这个小风车,还带回一个书生哥哥呢,说着指向身后的伍圣灵,那女童满面笑颜的看向伍圣灵,竟一点也不认生,伍圣灵也被她天真无邪的笑容深深吸引,因为那是只有内心一尘不染的人才能拥有的真正笑容 。 江赤心向伍圣灵介绍道:“奇雨兄啊,这便是适才我同你讲的那位妹妹,他是陈不语伯伯的女儿,名叫陈纸鸢。“ 三人随即有说有笑地返回了寨子里,抱着陈纸鸢的江赤心脸上也露出孩童般无忧无虑的笑容,似乎已将昨日的不愉快完全抛之脑后。伍圣灵也不禁深受感染,一路莞尔。只是忽地感觉这身衣服完全不属于自己,尽管身体上没有任何不适,但心中却感到别扭之至,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不敢与路上遇到的其他人有任何眼神交接。 这日傍晚酒席上,江赤心抱着陈纸鸢和伍圣灵一起坐在少年人那桌上,对路过的江自流和岑与盟视而不见,对陈不语则微笑示意。不知是不是受父亲的约束,还是这样的场合让他心情不佳,他竟滴酒未沾,而伍圣灵却在旁人的邀约下喝了几大碗。金沙帮内多为粗粝汉子,吃饭时总是奉行着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准则,主打菜肴也多为烤全麂、烤全羊等大菜,这时江赤心伸出手去扯下一大块肋骨肉,又将其撕成手指般大小的若干块,竟撕得每一块逗大小相同,近乎一模一样。耐心地喂给陈纸鸢吃着,每一口都等到陈纸鸢细嚼慢咽完再喂进。三巡酒过后,伍圣灵已有几分醉意,正当江赤心准备大快朵颐时,一个身材较之江赤心更高更瘦、柳叶眉、两眼眯成一条缝、嘴角带着诡谲笑容的少年手持一把纸扇走来,落座在江赤心的正对面,原本笑面如花的陈纸鸢笑声立止、笑容瞬逝,伍圣灵见状也已知来者不善。 这时那少年有恃无恐地用他那充满轻蔑之意的声音挑衅道:“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咱金沙帮大名鼎鼎的江大侠啊!听说江大侠这次外出没有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啊?真是稀罕,不过也对,想必咱滇北的贼寇土匪还未见到江大侠之人,只闻江大侠之名就已吓破鼠胆啦!咱惹得起儿,可惹不起爹啊!真是狐狸一朝傍上虎,只得咬牙任其辱啊!”江赤心将手中碗筷怒摔在地带同二人离去。 那瘦高少年兀自在身后阴阳怪气道:“哎呀,后面几句我可没说你啊,可是……谁又不知道江大侠自幼不读圣贤书,只将赤心向江湖啊,哈哈哈哈……” 一路上江赤心没再开口说话,三人各自回到卧房。送走陈纸鸢,走到伍圣灵卧房门前才听江赤心说道:“那小子便是岑与盟之子岑誓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终有一日时机一到我一定杀了他们父子!” 也不知为何,伍圣灵这晚入睡早于往日。梦里,与鬼婆婆在万枯林中部及黑雾沼泽边生活的种种片段,一幕幕再次重现,此时已然睡熟的他,泪水也紧闭着的双眼中潸然流出。忽又梦到另一个自己在不断责备他,是他擅自习练《五毒秘史》中的武功又受杜灵德蒙骗而害死了自己鬼婆婆,他大叫着从梦中惊醒,却看窗外江边晓风残月,冷风骤过,凉意扑面,只感觉两颊泪痕欲成霜,一种于心底油然而生的孤寂夹杂着自责让他再也无法自抑。下意识地一跃而起夺窗而出,在江边满怀愤恨地练起了功,由于此时心绪汇成戾气,导致他打出的每一招都似最毒辣的杀招。此时在满心悲愤的驱使下,他已完全松懈了警惕,浑然不知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 半个时辰后,终于练完功,气略消,他才猛然发现原本自己一直将父亲遗书藏于左边胸前衣内,现下竟出现在右胸旁,只道是适才如癫如疯地练功时随着自己动作的大开大阖,身体的翻转跳动而晃到了右边,既然眼下遗书还在,当下也没想太多。 此后几天里,金沙帮全帮上下对伍圣灵一如既往的热情好客,每日好酒好肉的招待着。一日夜里伍圣灵即将入睡时,忽听到一阵略急促的敲门声,起床开门一看来者是江自流与岑与盟,而江自流手持着一通体乌黑的长方扁匣,仔细看去那东西似乎隐隐泛着红色光泽,正中央有着小指般大小的一个钥匙孔,形状奇异。 江自流满脸堆笑地说道:“少侠,前些日子我庆生,大理点苍派碧溪子座下两位高徒送来多份厚礼。唉,点苍派多年来对我乃至整个金沙帮已是恩重如山,已故掌门‘追风玉影’落华子跟我更是多年的忘年之交,如此多厚礼,我实在收之有愧……于是便想要嘱托少侠代赠回礼,这个匣子名为‘天外流星匣’,乃是昔年落华子老先生赠予我的,由玄铁铸成,坚不可摧,如今只有点苍七剑之首的碧溪子持有开匣钥匙,这其中装有我给点苍派的珍稀回礼。”伍圣灵心想:“难怪赤心兄那晚之前就已识得黄苍榕和段雪松二人,原来是这般经过。” 岑与盟接过话头:“那日在我寨南下四十里处山上,我见少侠虽未正式出手,可极力一跃外加强行收掌,呼吸吐气却均匀如常,想必少侠定有着卓越的武艺傍身,此去大理,虽未离滇,路不甚远,可一路上豪强盗贼亦不少……想必这几日以来少侠已看出我帮仅是一个江湖帮派而非武林门派,只会些打鱼撑船的谋生技艺,虽结交有不少江湖名士,可自身确实武艺粗浅,不足以完成这个任务。加之这次只给点苍派回了礼,乃是绝密之事,要是给其他门派知道了恐怕心中会有不平,不利于我派日后发展。若是此行告成,我们金沙帮的江湖人脉又能得到近一步巩固,日后少帮主继承了帮主之位对他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也请少侠看在少帮主的面上接下吧!” 伍圣灵心想那日在涟河畔小村中于老汉家吃的农家菜已是自己有生以来吃过最好的东西,近日在金沙帮寨子里吃的饭菜更是另自己大开眼界,且寨中几乎每个人都对自己盛情慷慨,而自己却什么都没做,实在难以推脱。加之对于江赤心单纯的义气,又听岑与盟说此行对江赤心的益处,当下答应了两人的托付。 岑与盟又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已为你备好了良马和干粮,事不宜迟,还请少侠即刻出发!” 伍圣灵走出门来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望去,果见一匹青白相间的马傲然立于马厩旁。岑与盟走近牵马说道:“朝驱东道尘恒灭,暮到河源日未阑。自古好马配英雄,这匹骢马权当赠予少侠了!” 伍圣灵一跃纵上马背双腿一紧,马鞭一挥,马儿长嘶一声,轻逸腾飞疾驰而去,化作一颗青白色的流星划破夜空,只留下逐渐淡去的马蹄声。 行出两日,午后,伍圣灵独自一人靠在一颗榕树下歇息喝水,忽听头顶传来一阵声响,不同于树叶碰撞摩擦发出的嘁促声,这声音显得沉重得多。他赶忙抬头望去只见一颗铁蒺藜从上往下地迎面击来,他运起内力猛力靠树全身受到后坐力后向前飞出,那枚铁蒺藜与他擦身嵌入脚下土地上。 只听身后传来一个男声:“哈哈哈哈,奇雨兄,看来连饮这几日的酒也未能让你武艺稍颓啊!在下佩服!” 伍圣灵闻声回头,只见江赤心满脸堆笑地站在自己身后。见他莫名其妙地出现也是深感诧异,于是问起他缘由。 江赤心答道:“昨日我爹爹把我关在屋内还派人把手,可是那些个不会武功的酒囊饭袋论武力论智慧都不可与我同日而语,怎能拦得住我?我用强逼问他们原因,他们只得屈打成招,但也只告诉我你骑了我的骢马向西而去。我们滇北地区冬春干燥,夏秋多雨,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土壤湿软,加之我这匹骢马劲力十足,留下的脚印绝不会浅,我寻着我这马儿的特有的脚印快马加鞭,一夜未眠就追上你了。”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山坡下正在溪涧边低头饮水的一匹青黑相间的马。 伍圣灵答道:“你爹爹和岑与盟让我去大理点苍派送回礼,不过……你又逃家啊?” 江赤心笑着道:“哈哈哈,那破地方我多待一天都难受,正好,我从未去过大理,管他是点苍派还是什么派,会会便知。” 连耍带玩地西行三日,两人抵达一不知名之山脚,路遇一酒家,便进店去打尖吃酒,伍圣灵粗略地聊至半年多之前被杜灵德所欺之事,将鬼婆婆和万枯林的存在含糊不说,只借酒感叹人心难知。 江赤心道:“哈哈在我看来,这世上的骗术有多难识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我每一种都不屑。” 又过七日,两人已抵达了宾川境内,带着一路上积攒下的酒粮暂住在一破庙内。第二日午时,彤云满天,江赤心外出到溪边喂马。不久后正在庙内打坐练功的伍圣灵便耳听到屋顶上传来一阵略慢却极有规律的脚步声,似是有人在谨慎地摸索着前行。一想便知,定是江赤心又想故技重施佯装刺客想与自己打闹取乐。当下也故意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继续闭目练功。 忽然头顶正上方一房屋破漏处阳光骤逝又复明,似是有人快速挥手所至,七枚略粗的银针分散开来袭向伍圣灵,他早就料到江赤心要突施如此“暗算”,于是双手撑地运着内功,原本紧贴地面的大腿外侧和屁股几乎未离地就已带动全身向身后瞬移出几个身位。停住后笑道:“哟,赤心兄,几日未交手,竟瞒着兄弟换了暗器?可是要想以此击败在下,还欠些火候呢。” 而这时一阵强烈气味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提高警惕——正是五毒弟子身上特有的体味!他急忙抬头看去,同时也凝神侧耳细听,背上冷汗直冒。见无甚异常又环顾四周,可再也没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但那五毒弟子特有的气味又夹杂上了一股浓烈的异域气息,就要笼罩了整个破庙。正当他搜视无果回过头来,只见又是约莫四五枚银针包围着一个漆黑的细小虫子疾速袭向自己胸前,已只有二掌之距,再也避之不及…… 银针伴随着那不知名的黑虫瞬间刺破伍圣灵胸前衣物,他原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可以赴九泉与鬼婆婆团聚,却全然没感到一丝疼痛,只听到胸口处传来一声微弱却清脆的“咔嗒”声。他伸手往衣内胸前一摸,只摸到一个插满了若干细针的坚硬物体。原来是那“天外流星匣”挡下了银针和怪虫,而那虫子虽成功钻破了他的衣物,却误入“天外流星匣”的钥匙孔内,且于洞孔中的胡乱冲撞却误打误撞地将这玄铁匣子成功地打开。 伍圣灵眼前忽地窜出一个蒙面怪客,形如鬼魅,疾如雷电,看其全身装扮与此前自己所见过的任何人都截然不同,右手作虎爪之势由下而上地朝伍圣灵攻来,他惊魂未定中双脚点地一个筋斗向后翻去,而怀中衣内的“天外流星匣”也随这一跃的力道被甩得夺衣而出飞离身外正正落在破庙门前一双迅速奔走着的脚旁,匣中却掉落出一张信纸。 正是江赤心闻声返回庙中支援,而他见到信中内容,竟似欲语无力般瞪大了双眼,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尽管庙内战况如火如荼……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