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先章一 三十一重天阙,天机盘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前些日子三十三重天上降了的神雷你可看见了?” “看见了,可吓人了,连降三道,也不知冲着哪方神仙劈下来的。” “像这种雷劫,摒重云轰然而下,我竟是连看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想来定是帝极尊位的大人物才能历的。” “听说这雷不光是劈开了重云,它竟力道不减地直向下界劈了去,凡人那群子细皮嫩肉的种儿,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几日前的天雷劫,如今成了全天界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连掌管了人间百态天机盘的三十一重天也不得免俗。 天机盘是个神物,万千浮世景象汇于其中,远观是一面湖,近看是一面镜,手指点点,惊觉却是寒冬腊月里窗棱上结着的薄薄一层冰花,看着坚硬似铁,实际上用那指头尖上那一点的温度,戳戳就化了。 水月镜花,如幻如梦。 这里头的随侍仙娥按理说是最见过世面的,这天雷劈得,饶是他们也起了嘴碎,看来是极为难得的劫难。 “哎,我说你们,今日可察觉了什么不妥啊。” 一仙娥持着手中竹扫帚,叉腰道:“我可察觉到了,有一股子极为强劲的仙气。” “不是天帝来访,就是咱家上头那位帝君到了,我瞧着啊,八成是为了那场雷劫的事儿。” “你们说,这道雷,会不会就是冲着那位帝君劈下来的?” 今日的三十一重天阙确来了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到如今唯一硕果仅存的洪荒老神,三十二重功德殿帝君。 说是帝君其实也不然,这位现如今的帝君,之前只能被尊称一声帝后。商周封神之际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尊位高然的先帝君陨落,魂散大荒,尊位不可无主,他携手拜了天地的帝后便被推上了尊位,成为了下一任的功德殿帝君。 这位帝君坐下三万墨仙,将下界凡人每一项的功德错失都一一记录在册,等到凡间皮肉身死,便来汇总统计在世功德,绝然者飞身为仙,在天上谋一神职,享百年清福;但倘若被判成个恶贯满盈者,便直接投入地狱,接受应有刑罚。 赏罚难定,天上功德殿,地下阎罗门,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今日天界气象是难得的不晴朗,而我也是当真难得踏出府门口低矮的门槛。话说仔细想来,我坐上帝君位置三千多年了,双脚踏过的最远的地方估计就是三十二重天边上的一片寒塘。 甫一出门,这两耳顺风的便听到了自己带来的难,我虽是个厚脸糙皮的,但心里头也是有愧疚二字,一时心中震颤,差点落荒而逃。 但..... 我心头压了件事,必须得寻人帮我一齐了了。 三十一重天是文昌星神君的居所,文人骚客,总有点书香门第我不太搞懂的情怀。就比如他这府上大门口,万秽不得入的天界,摆上两头石狮子是做什么用的? 辟邪? 凡间走兽,用来辟天界的邪? 我在那头石狮子面前站了许久,久得门口把守的白衣看卫都敢来打量我,眼神之不友善,怕以为我是爱慕神君,暗搓搓追来府上的狂蜂浪蝶。 “仙子来寻谁?”他远远地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遭,估计是觉得我面生,以为是刚升上天的小仙,便好意提醒,”此乃三十一重天圣地,倘若不是递帖拜谒约了正事,等闲仙者按律不得入内。” 我看着自己一身素白的衣裳,估摸着是不是太低调被人看扁了,便尝试着问道:“小将可知三十二重天功德殿帝君?” “自然知晓,”他把长矛往上头一指,“还在上头呢!” 我:“......” 许是这些日子不顺,连个萝卜白菜似的小将都将我看清。幸好我是个修身养性顺其自然的神仙,即便被轻视至此,还是能暂时压下心中危险的念头,端上一副温婉笑脸,扭身便走。 该是今日不宜登门,顺其自然,自然。 “仙子留步。” 我正想走,这小将却出声把我给叫住了,我看他眼露担忧,有点踟蹰地询问道:“仙子可是要上那三十二重天,要去功德殿里找帝君一趟?” 我还真仔仔细细地想了想自己回自个儿家这番举动算不算是去找帝君本人,判断了下还是给了个准确答复:“不错,小将可还有别事?” “无,无事,”他面色有点窘迫,“只是听说三十二重天那位帝君常年寡居,不近人情,又手握功德殿封神大权,故言谈举止甚为怪戾。” 怪戾? 当真是晴天霹雳..... 白衣小将还在那自顾说着:“若是去求帝君赐些功德予了凡间亲人,大可以早些断了这念想,若是把你轰出殿去都是大发慈悲地、阿弥陀佛,倘若,倘若因此把你身上功德给扣下大半,从云端一朝跌进地狱,那才叫作孽!” 我都不敢置信:“功德,功德难不成是随意扣的?” 小将说道:“哪里随意?一人得道,却想徇私舞弊,蒙荫亲友,一个贪念,够扣掉几十功德的了。” “说得有些意思,”我笑道,“那你刚刚呈口舌之能,擅自议论洪荒帝君,不敬之罪,如何来算?” 可怜的小神将明显愣住了:“这......” 我大气地以一位长者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膀,毫不客气地继续问道:“可你又是怜我性命,顾才出言不逊,前因后果地思量下来,这功德是扣与不扣?” 小将的脸快要被愁绪而拧作麻花,虚得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生贪念,扣三百四十功德,若救人一命,增整五百功德。” 一清朗之音插入了我两的谈话,这声音听着极年轻,偏又用了一副浸透了墨香书卷的好嗓子念出,我遥遥往那出声的地方看去,就看到一个轻弱书生样,周身紫气绕的神人朝我走来,他离我三步遥的时候便规矩地停了步,先躬了半身朝我一礼,道:“文昌参见帝君。” “文昌星神君,别来无恙。” 文昌星神君乃中央司命者,主生年之本命,摄寿天之简札,总而言之就是下届的凡人命数皆是由他这边来推演条陈记录于册。他的神殿坐落于三十一重天,我们算是上下对门的好邻居。 我这厢气氛良好的相逢客套倒是吓到了一旁好意提点我的小将,他面露菜色地紧盯着我,眼神里的灵志好似都有片刻涣散。 我坏坏地自我介绍:“本尊乃三十二重天功德殿帝君,不知小将如何称呼?” 他惊讶了片刻便极为实相地跪下,行得端庄利落:“帝君恕罪。” “功德错失自古便由有功德殿记录,不过本君执掌神殿,如今恰好撞到此事,又有文昌星神君出言,便在此定了这事儿的结论。” 三千风停,功德殿谨闻帝君召。 “神将扶风,大言不惭非议圣人,罚不敬之罪,扣仙身功德三百。” 神谕一下,功德殿墨仙提笔沾墨,在扶风名列上扣减三百功德。 三百功德一扣,扶风身上的仙气顿时散尽,腐朽暗潮之气顿起,他身下缓缓惊起一片墨色螺旋,像是吞噬着什么一般越转越大,从中伸出根根黑线,似有千万之数,条条都数在其周围警惕观望,只等一声令下,便能刺穿刚硬不破的仙体,毫不留情拉下地狱。 他依旧跪得不敢挪动半分,似是心甘情愿受罚。 “然,”我语气一转,又缓缓道,“顾念其本意纯良,有救人慈悲之心,故愿以不敬之罪谴己而不祸他人,赏慈悲之功,增五百功德。” 此话一出,黑暗的喧杂的来自地底深处的罚惩之预警,顿时如重锤下的冰稜般乍然嘣碎,仙气缓萦其周身,他紧绷的身子这才缓了半分。 我道:“这第一项,是告诉你一件事:圣人帝君之尊,不可乱得口舌之劳,你可明白?” 扶风重重叩首,似乎心有所感,“是!” “而这第二项,”我有些心眼坏地拖着说道,“这第二项,便是要告诉你,凡是功德,皆是就事论事之评判,万没有自述己见便定了论的先例。你非议本尊,本尊罚你不敬圣人,而不是罚你不敬本尊;你诚劝本尊,本尊赏你慈悲之心,而非赏你救了本尊。你可明白?” “扶风受教!” 他低头,腰板挺得直直的,我这段解释有点绕,也不知他听没听懂。 文昌星神君在旁边沉默不言了许久,我良心发现,扭头正色与他说道:”先是与这小神将洽谈,倒是忘了来此最要紧的事儿,”见他还是不理我,我不得不出声提醒道,“文昌星帝君可有空,不如入府详谈?” 我看他一抖手,恭敬谦卑地朝着我后退了一步:“小神受帝君方才所言,深有感触,怕是要回去苦研古籍深入钻研,帝君不如......” 我给气得差点乐了,这个点到为止的拒绝,莫非是想让我堂堂帝君在门口喝紫气瑞风? “不如先回府中休憩,待到明日,小神自会登门拜访。” 果然是个小心眼的书生。 我笑的一派端庄,还很贴心地给他让开了门口的路:“极好,神君请便。” 正文 先章二 三十二重天阙,功德殿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月清风明,沙声不绝。 我向来是讨厌殿外的那棵拔地而起的大树的,茂密不透光的叶,巍峨直耸立的干,还有伸到不知多厚的云彩下头死缠硬长的根,占着庭院十又八九的好位置,遮住了我殿上金墨横飞的傲气匾额。 凡间有吾手植亭亭如盖的枇杷树,我也有先夫握着我手亲手写下的匾额。 这是我府邸,三十二重天上,功德殿。 我的府邸自是我的地盘,可我的地盘上我厌恶的东西却还砍不得,真真叫我沮丧。既然砍不得,偌大个巨树我又没法子视若无物,只好遣了人来府上修葺,在密密厚实的树荫下头铸了个面面来风的六角亭,权当废物利用。 若是,若是那桩陈年旧事不在心头压着,每天混吃混喝死不了的日子还是很舒坦的。 也不知那倒霉的文昌星什么时候能到,我这般晦气地想着,忽然就有侍女急匆匆入亭通禀:”帝君,文昌星神君到访。” 倒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我挥手,云桌上多了两盏碧绿的茶杯,又抬手碰了碰火上酒壶,温得正好,我放下心来,这才对着侍女道:“请神君进来。”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心头压着的这桩事,不得不找人来商议。 文昌每次到访感觉在他周边都萦绕了一股子酸了臭了的墨汁子的味道,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我偷闲的小亭里,正襟危坐地听完了我从头到尾总结概括后的絮叨,一针见血地询问道:“帝君说的,可是下凡历劫?” 我点头,满眼满心都是诚恳。 不想这酸腐的文昌星一本正经地抚平了稍有褶皱的青色衣衫,抬起眼双目炯炯地看着我,而后以手撑桌,酝酿了半天,抬首朗声朝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我:“......“ 文昌星笑得笔直的身形散了架:“洪荒老神欲历劫数,滑天下之大稽也。” 我不由地愤愤然,老神怎么了?老神就不兴得凡间历劫吗?看不起老神怎么的?满腔的义愤填膺化成了一溜的义正言辞,我正色纠正道:“洪荒老神自然需要历劫,不过历的是神格初生时的天雷天罚劫,不肖如今神仙劫数罢了。” “你可生了神格?” 我摸了摸胸腔位置,那里躺了颗天上地下,硕果仅存的神格。 “那你还历什么劫?” 我就晓得跟这种读书人讲不通,干脆把手臂一抬,袖子一扯。可那文昌星当了再久的神仙也是个书生,迂腐古板的性子化进了血刻进了骨,他见此情景,立刻吓得从座位上窜得跳起来,闭眼怒道:”非礼勿视。” “你爱视不视。” 他眼睛眯起一条缝,好歹是露了点光进去。 藕臂雪白,可上头纵横的灼伤印记却是骇人难看。 文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谁能伤了您?” 我拉拢了袖子,坐的一派端庄:“天能伤我。” “十数天前三十三重天上界混沌曾降下三道天雷,赤黑相乱,条条蕴含洪荒灭世之力,难道......” 我点头坦然:“冲着我来的。” 文昌星紧张得站了起来,平常向来寡淡的两条横眉都狠狠揪在了一起:“劫数可是过了?”他下意识地问出口后自己却笑了,摇头肯定道,“自然是过了的,否则你怎么能好好地站在这儿?” 他眼睛瞥了眼我受伤的胳膊,又严谨地补充道:“也不算好好,你缺了块肉地站在这儿了。” 我不太想与他说笑,这毕竟是个关系我性命的严肃话题,于是正色道:“老神历劫向来是九道天雷天罚劫,待到历劫完成便能生出神格,共享天地寿命。我这次的劫数来的蹊跷,首先我神格已成,哪里还会再有劫数?” 文昌星早就忘了刚刚滑天下之大稽的言论,认真打脸地说到:“老神劫数自与我们这些从下界爬上来的神仙不同,可也不一定说是一定只有一次。” 我不服气:“娲皇炎帝,也不过只历一次雷劫。” 文昌星悠悠说道:“这两位圣人若是也活到了你这岁数,保不住也得再历一次劫数。” 我心里有点气,这是说我老,这是说我老吗! 我闷着气继续说道:“倘若如你所言,这雷劫过了也到罢了,无非是受些皮肉之苦,多挨几道伤;可自那场雷劫之后,我便感觉自身神力如满杯倾斜,有覆水难收之势,明显劫数没有历尽,三道天雷合不成数九之数,我这几日日日推演,发觉只有下界一趟,滚入尘世历一场凡尘劫,方能圆满。” 文昌星这个脑子长歪的,他第一反应是:“帝君如今竟也能占卜推演,吾心甚慰。” 诚然之前有先夫护着,占筮卜卦这些我确实不怎么拿手。 文昌星的第二个反映就比较奇特了,他面露重色,神情复杂地望了我一眼,而后长长地叹息道:“唉......” 我被他这叹息的婉转尾音给惊得头皮发麻,忙问道:”怎么了?“ 文昌重新做回了石凳上,扭捏得像个姑娘,看出来顾虑很深:“像我们这些分封的神仙,或是肉身成神,或是飞身成神,到底不是天命所顾,所以百年一劫数,千年一轮回,功德殿上记功德,下一轮回,依着盘中所记功德,整验核算,再来判定飞不飞升,成不成神。” 六道轮回,也只有功德殿能打通三善道。 “我受封文昌意星君,乃九天司命上神;神位虽是受封于天帝,可我仙体可是功德殿洗礼赐允的,”他叹了口气,哀哀说道,“您身为帝君,位列尊位,执掌上天功德殿,我原以为你已经跳出尘世,再入混沌,似先天之圣般与天同寿与地其名,不想你依旧为天所累,有所困囿。” 听他所言,我亦是心头有感,世事无常,天机难料。 三十三重天上的夜,是玉盘挂枝梢的静谧。近身侍女小莲替我拿了盘糕点,自己乖巧地在一旁给我按摩肩膀,我捏了块糕点,无所谓地笑道:“有所困囿?我此番历劫根本不知归期,若是困囿倒也罢了。” 这话题有些沉重,毕竟涉及命的事。别看成了仙封了神就不惜命,凡人死了,魂魄还能投进轮回六道,神仙死了,一道雷劈下来,顶多一声轰隆一声惨叫,灰尘烟雾散去,渣渣都不剩。 我叹了口气,好像在为自己悲哀;文昌星也叹了口气,好像是装着在为我悲哀。 月色浓,浓的像口好不容易从嗓子里咔出来的浓痰。 文昌星敛袖半掩面,轻咳一声,好歹打破了这几乎能拧巴出水儿的尴尬气氛。 “你要历哪般劫数?”文昌摩拳擦掌,看起来很是兴奋,“我还没有见识过这所谓洪荒老神才独有的凡尘劫。” 我一愣,继而磨牙,当真是好邻居啊,“我若能说出自己将历的是个什么凡尘劫,那这一劫字还能如何称得?” “人间苦无非七种: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生老病死反正你生成个凡人总会经历,那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三苦,可就是真真的像是把捅人心脏的刀子。” 我道:“好歹我也是位洪荒老神,就算投胎进个肉身凡胎,怎的就没法保留点神仙的清心寡欲?性情如磐石,哪里能说改就改的。” 文昌星回道:“保留也倒是罢了,就怕帝君从来便不是这个性子。” 我一拍桌子,一下给震碎了三盘糕点,“你.....” “帝君恕罪,恕罪,是小神思虑不周,望帝君万请恕罪。”他还真离了坐设了揖恭敬赔罪,见我面色缓和不少,便又聪明地岔开话题道,“你历劫一事,天帝可知晓?” 我火气又上来了,冷笑道:“自他命人在我殿外种了棵老树,便再不需要踏足三十二重天了。” 文昌星一愣,敬畏地朝那树多看了两眼。 “且不说那些有用的没用的了,”我深吸一口气,恳切道:“今日让你来此,便是想求你一事,还望万请应允。” 文昌星坐得端庄笔直:“您先说说。” “你先答应。” 文昌咬牙:“小神不答应。” 我看了他一会儿,悠悠道:“哪怕事关人间飞升规令也不答应?” “小神暂不答应。” “哪怕事关天界安稳也不答应?” 文昌星狠狠一咬,腮帮子死命一抽搐,“小神,小神不......” 我心情越压越重,掩在袖中的左手结了印,一道流光飞出,定于亭上。我瞧着面前的神君,一字一句却只做唇形,“哪怕关系到先帝君!” 文昌星一愣,死命地磨了一遭牙,一个字都不与我说了。 “那本尊无话可说,”我耸了耸肩,假意做出个无所谓的模样,把小莲推到了前面,“小莲,送客!” 眼瞧着文昌真的要被送出去了,他铁青着脸咬着牙,凑到我近前来轻轻说道:“好歹,好歹摄一道结界,把这伸进来的树桠给关到外头去。” “你自一踏进院子就已经在结界中了,”我毫不留情地批评道,“别整天看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有空实操,脚踏实地地练练仙术。你如今竟是连最简单的结界都察觉不到,也好意思担个星位神君的头衔?” 文昌的俊脸哟,是青了黑白了紫,最后混在一齐烟花似的一炸,万紫千红百色春,煞是好看。 我从怀里掏出个木偶娃娃,那鼻子眉眼的,瞧着能和我相似六七分。 “瞧瞧这像谁?”我极为骄傲。 文昌看看木偶娃娃又看了看我,踟蹰道:“天帝?天后?” 我骄傲的笑脸霎时僵了三分,怒火蹭的就绕上了半拉子脸:“这是我依着自己的模样亲手刻的!”说罢就把那娃娃丢在了他面前。 文昌拢袖拾起,啧啧感叹了两声:“不像,不像。” 我懒得理他。 凡间有一种说法,木偶肖人,许能逃过天眼,躲得了天降责罚,所以重病者犯恶者多有用木偶入葬的法子。我如今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便也想碰碰运气,效仿此法。 文昌把木偶人握在手上,道:“以你神君身份投胎人身历劫,我天机盘还怕受不住你的神力嘞。你此番历劫,以人偶为舍,再好不过了。” 我心里一喜,不想这么简单就做成了这事儿? “但你得清楚,人偶做舍,虽有神格护住入体元神,也没法子在凡间使出半点神力。” 我满不在乎道:“凡间历劫,要神力来做什么?” “当真不用自保?” 我肯定地答复了他:“当真不必自保。” 他又咬了咬牙,似乎恨铁不成钢。 我心情颇好:“小莲,这会儿子可以正儿八经地送客了。”端茶送客,直接赶人。 文昌星慌忙忙地又叫唤起来:“帝君且慢。” 他正色地重又坐下,“帝君刚刚所言先帝君,是何用意。”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 文昌星急了,刚刚要被赶出去那一阵子也没见他这么急:“帝后,当年淮水河畔,承蒙帝君点播收留,才有我今日的三十一重天。恩重万千,虽死不得报。” “你在他身边做了侍奉千年,三十一重天的功德是你一日一日一桩一件攒下来的,不必记在先夫的账面上。” “帝后许是不明,”文昌星苦笑,“当年垂死心冷之身,知遇之恩,哪得万千。” 当年淮水河畔,文昌星只是个失意得将将要投水失命的年轻书生,我夫将他救起,赐了他随侍的身份,带到天界中来。我不懂男人间的知遇情怀,不过我能读懂如今他眼神里的思绪。 心如死灰后的萤火重燃,我这几日午夜梦回间经常能在镜中自己的眼里瞧见,熟悉得很。 于是我道:“我梦到他了。” 文昌星欲笑不笑,似哭不哭。 “在我历了这半成品的雷劫之后。” 正文 先章三 三十三重天阙,凌霄正殿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凌霄正殿位处三十三重天,往上便是太清混沌界,传说当年与天地共生的老神们均湮灭魂散此处。如此番埋骨之地,却是清气和谐,半点没有凶煞气象。 天帝居于殿中,俯瞰四方。囤囤实云相隔,也不知还能看到什么。 他身旁随侍自然是没有达到天帝这个境界,他朝着那视角看了看,除了云还是云,除了烟也便只剩下烟,忧而不解,便大不敬地询问道:“陛下在看什么?” “看云。” “莫非这云,大有深意?” “一片云,圆了扁了随风揉虐,能有何深意?” 随侍不解:“那陛下......” “发呆,可否?” 随侍神情一凛:“可,自然是可。” 谁敢说不可呢?这是天上的皇,更是地下的王,一句一山崩,一字一潮涌,一令,便是万千覆灭。 “有一事,自孤登基以来,惑久矣,”天帝道,“孤拥有翻云之手,万能之能,却为何只能驭天驰地,驾兽飞禽,人之一物,却半分奈何不得。” 随侍垂头恭恭敬敬:“陛下不解,奴下更是无法得解。” “解不解,有多少所谓,”天帝道,“有下头的功德殿,也有更下头的天机殿,一个掌命,一个掌运,两神一道便置死了三善道之融合可能,哪里轮得到孤来说话。” 随侍听懂了,闭嘴了。 天帝道:”来了。” 随侍抿起紧绷的嘴巴朝殿前看去,这一眼看去是忍不住地又跌落了下巴,待反应过来,直接用手给堵住了合不上嘴巴。 我一进门就瞧见了这等怪异景像:天帝依旧是一副看谁都是石头,褶皱都不带动弹的死人模样,他身边半花白的一脸福相的随侍正不停地拿手掌堵住自己根本就合不上的嘴巴。 “帝君来的突然。”天帝微笑道,眼睛一扫便瞧见了他面前的我不过是神魂中的二魂四魄,没有声张,好像已然明了了前因。 我心下更稳当了。 “我原以为我来的不突然,还满心欢喜以为陛下给我备下酒宴送别,”我摇头惋惜,“不想陛下还是觉得我来得突兀,当真是伤透人心。” 天帝道:“孤知晓了什么?又缘何会先人知晓?” 我叹了口气,为了自己,到底是卖了文昌星。“那日我府上大槐树下,我与文昌星神君所言所行,莫不是都入了陛下的双眼中吗?” 我骗了文昌星,他进门时候我并没有设过结界,直到谈论到了先夫的踪迹。 “孤不愿知晓,。”他该是对着我说的,身子却对着自己的随侍,“更恨不得不能知晓。” 随侍总算是明白自己在殿上多余的身份,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这段对话太诡异,两神间的氛围太过奇特,便躬着身子慢慢后退。他后退一步,我便看上一眼,他不动了;片刻后再后退一步,我又看过去一眼,他又不动了。如此这番,较量了几个回合,这半头华发的随侍老人便耐不住性子地舍了停步这个动作,生生地顶着我的目光往后退出殿去。等到彻底再见不着他佝偻的背影时候,我才扭过头去,眨巴眨巴眼睛,兀自乐开了花。 一点点难得的恶作剧却偏被天帝这个一丝不苟的上位者瞧见个正着,他道:“不过是个随侍,帝君胸怀天地,又何必为难?” 这哪里是为难,我也懒得为难,于是我说:“我不为难他。” 不想天帝紧跟着接了一句:“那便是来为难孤了。” 我笑道:“看来陛下心里从来没个底气,见着我就想着要被为难,这是看重了臣下,还是看轻了自己?” 天帝面色不改,甚至有点诚恳:“帝君洪荒封神,孤待你,相较于诸神,必会更敬三分。” “我此番过来,可不是要陛下的敬重,”我单刀直入地道,“我想请求陛下一事。” “何事?” “臣德不配位,修身不齐,愿暂卸下神位,凡间历劫数十载,以安神格。” 我想,就跟凡间那些礼仪规矩是一样一样的,要告假,先得拿到上司首肯,才能安心。 天帝的回答我已然猜到:“若孤不允。” “陛下不得不允。” 天帝眼睛危险地一眯,似要发飙。 我接口道:“你我君臣千年之数,虽是心有隔阂,到底是相知不浅,我沾了夫君的福荫,承袭帝君之尊位掌三十二重天功德大殿。陛下用人不疑,但怕是一直心有疑惑,疑惑功德殿之所为,疑惑升仙之法何成。” “陛下不较凡间帝王,有猜疑忌讳臣下心理,陛下怕只是疑惑,疑惑功德殿何为,疑惑人与仙二者何差。” 天帝道:“看来不止孤一人干了监视的蠢事,帝君想来也把眼线安在了孤的身边。” 我不置可否,大言不惭道:“安与不安,无甚区别。陛下与本尊都是聪明人。” 天帝深深看了我一眼,道:“那帝君就且安心下凡历劫,三十二重天有孤来照看,自不会有任何差池。” 这算是允了。 我的工作有人接了! 心头大事安排妥当,进出口鼻间的空气都是清新自然的,我乐的要命,出了天帝凌霄正殿的时候差点跳着出来。 小莲赶忙扶住我:“主子,仪态。” 她这一扶正巧握住了我的伤口,于是我问道:”自我上次被雷给劈过,经历多久了。“ 小莲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很不喜欢我用雷劈这个词,不过她没说出来,反而认真地思考我的问题,“回主子,已经快十六天了。” 我啧了一声,感慨道:“我原是最乐意两手空空的清闲,如今不过是要下界历场劫数,光是准备,便准备了十六天。” “主子,这十几天您跑上跑下,奴下实在是不懂。”小莲也跟着我许久了,有些话她也问得直接,“您在准备什么呀!” 准备什么? 找上天帝,是为了委托我这一殿的大事,他不是好奇吗,监视我殿监视了百年还是好奇,纸上谈兵不如征战沙场,那便让他来经手,堵上好奇的脑子,待再归位时,便是君臣不疑的好光景;找文昌星神君是保障活命,所以我走后门让他以一个木偶替我下界,木偶里放上了我一魂两魄,届时我只需将神格存放天界,凡间那木偶再怎么生老病死也与我无关。 我无所谓历劫与否,向来顺命得很,只是我怕紧了麻烦,想着若能偷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事实上我真没打算亲自下界历劫,不过雷劫当天晚上我竟梦到了他。 华发黑衫,笑如三九天日挂三杆的暖阳,美得让人失了智,迷了眼。 我惊醒了过来,旁边依旧是空荡荡的冰寒。孑然一身的寂寞我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可这迟来的梦境却犹如一根锋利的针,极为容易地就穿过了我那脆弱不堪的自欺欺人。 魂散大荒的神仙是没法在世间留下影像的,莫非千年时光,我的夫君又重新活了过来。 我领着小莲走到了三十三重天的轮回台,那是六界唯一的枢纽,庄严神圣,可是看多了就觉得平常,也就只是个转上一辈子的黄金色车轮。 “主子,”小莲握住我的手,含情脉脉,“一路小心。” 我笑道:“傻丫头,你主子可只算是神魂出窍,跑去一个凡人躯壳里待上一段日子罢了,天上一天,凡界一年,满打满算,约莫数十多天我也就回来了。” 说不准缘分碰巧,还能把走丢了的夫君给送回家。我美滋滋。 不过小莲在天上呆长了,久久地未经人事,自然不相信缘分二字的玄妙,她忧心忡忡地叮嘱道:”那奴下等着主子回来,主子,您还要去寻先帝君呢。” 我敲了敲她的脑袋:“若有空,下去瞧我两眼,我矩在那个木偶身子里头失了神力,到时候我让你教训哪个便要给我教训哪个。” 小莲似是埋怨:“到那时,主子还能认得小莲吗?” “怎么不认得,我可是神魂入体呀!” 神魂入体,充其量就换了个舍失了周身功法,脑子还是能使的。 不过提起我那木偶舍,我问道:“小莲,我在凡间的身子该有多大了。” “回主子,文昌星神君说木偶虽肖似帝君尊荣,奈何依旧不是活物,入不得生灵六道,只得寻一个早夭的肉身与您的木偶相配,才能使得。” 我问道:“他寻了个怎样的早夭肉身?” “听说是凡间大齐国相爷府上嫡亲的二姑娘,姓唐,闺名竟大不韪地冲撞了您的,名唤垂珠。” 我一挥手,满不在意道:“我这个闺名自封神后也没人敢叫唤,凡间笔墨都没得记载,这唐家姑娘唤这名也算是与我有缘,怎么能扣上一个大不韪的罪呢?”说起自己马上的肉身,我也不由来了兴趣,“你说这姑娘长得如何?” “貌若牡丹,倾国之姿。” 这夸的很俗气啊,我又接着问道:“年岁多少。” “一十六。” 我心里头忽然响了警铃:“可许了人家?” 小莲踟蹰地看了我一眼:“许了,许的是当朝三皇子越王。” “荒唐,当真荒唐,”我气得直踱步,“想我堂堂帝君,先夫死后便在天庭寡居千年,如今入凡界历劫一遭,竟要与凡人成婚?” “主子!”小莲劝我,“主子入凡间二十载,出生富贵,又是貌若天仙的样貌,怎么可能不经许配呢,那可是不孝父母的重罪。” 我咬牙道:“好,不过是凡间一场梦,当不得真,要嫁就嫁好了。” 小莲赞道:“还是主子想得开,呀,主子,您的疤!”她惊呼出声,我也低头去看,一袭白衣被臂上疤痕位置的鲜血给染的艳丽一片,“主子这疤痕是怎么回事,该叫药君来好好调理调理。” “时间来不及,”我道,“也莫搅得天界人心惶惶了。” “十八天了,这疤痕结痂后复又出血,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我耳旁听着小莲的碎碎念,竟还有点不舍,于是摸了摸她的头发,直把她发髻给揉乱:“傻丫头,我先下界一遭了。” 说完便跳了下去,再不给她一丁点絮叨的机会。 正文 第一章 初入唐家府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说起来不信,我失忆了。 若说一人躺在床上,一睁眼是一片黑暗,那铁定是瞎了;若是一睁眼是一片寂静,扇了自己几巴掌都听不到任何响动,那肯定是聋了。但若是像我这般,睁开眼,烛光暖暖昏暗一片,抬起手,衣裳摩挲吱吱一片,哪儿哪儿都是实的满的,就脑子是一片空的。 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个儿是谁,只得是失忆了。 旁边个丫鬟模样的娇俏姑娘扶着我起身,轻声道:“主子可算醒了。” 我脑袋空空,起身时又不知道扯了哪根经脉,痛的我是嘴巴一咧,哑着声音地脱口而出:“什么主子?” 不知是我模样可怖还是这丫头胆子太小,听了我的话,她扶着我的臂膀竟大幅度一抖,差点把我扶到床底下去:“主子,您,您......” 她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连贯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抖着,这抖灵还从单单的手臂扩散到了全身,可怜个娇小清秀的姑娘丫鬟,硬生生地给抖成了羊癫疯。 屋里动静太大,外头有人进来找事了。 那丫鬟听到了声音,匆忙行了一礼,道:“凡间日子,小莲没法子时时待在主子身旁伺候,还请主子万事小心。”说罢便穿墙而去,杳无踪影。 穿墙,穿墙过了...... 没,没影了...... 我觉得我该惊讶的,可是却硬是惊讶不起来,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 破落纸糊的门根本就隔不得音,外头的骚动随着脚步声一齐越逼越近,我看着自己一身粗布麻衣,满头散发搭在肩上,仪容实在是不便迎客,便干脆又仰面躺下。 “臭丫头,闹出这么大些动静,想掀了窝不成?” 我想想就这破落屋子还用得着掀?风大点再连着点小雨就能吹倒了。 门是被踹开的,光里头扬起了好一阵子的灰,我把自己翻了个面,抬眼朝门口那边看,就看到一个肥头大耳珠光宝气的女人,锦缎里好像是裹着一层猪油,我真怕她一根针就被扎漏了油腻。 我虚心求教:“您是哪位?” “二姑娘这就不认得我了?”那女人帕子一扬,本就揪在一起的紧凑五官竟也能做出轻蔑这种高难度动作,“攀了高枝儿就不认亲娘,真真是条白眼狼!” 我惊呆了,这是我醒来后真正意义上的惊呆。 “亲娘?”我指了指她勉强能卡住进来的躯体,又甩了甩自己没啥负担的小细胳膊,“您是我亲娘?” “哼!”胖妇人似乎并不想解释,“既然姑娘醒了,就请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的行囊包裹,三日后就要嫁进鬼王府里去了,再好好过几日姑娘家的日子吧!” “什么鬼王府,什么出嫁?”我脑子本来一团空空,现在又一团乱麻。 胖妇人似乎很不屑我现在的难过模样:“装疯啊,装疯这条路早被人用过,行不通的,唐垂珠,您还是端着您嫡长女的身份,嫁进鬼王府,当几天的王妃过过瘾吧。” 说罢就开始笑,嗓子又尖嗓音有细,笑得真叫我头疼。 “哟,这二姑娘怎么还穿着掉进荷塘里的湿衣裳呀,”她看来心情很好,抬脚就朝我床边走来,“来来来,我给扒下来送到外头去晾晾,今儿太阳可真是不错!” 她不说我还没注意自己身上披了件湿衣裳,这身子就想不是自己的似的。 胖妇人抬手就要扯我衣裳。 我心里忽然有一股子没来由的怒火,比起穿湿衣裳睡觉,我更讨厌有人近了我的身。 我握着她的手腕接力一握,胖妇人硕大的身躯就被我摆弄地翻了个面,她天旋地转地尖叫了起来,这一声尖叫又着实惹怒了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功夫和力道,对着她的屁股就狠踹了下去。 胖妇人的方位是正对着我屋子那扇破落的大门,不知道是不是我苏醒的消息传播得太快,好巧不巧,胖妇人正被我踹着撞倒了门口浩浩荡荡的一队人。 玩脱了,我赶忙翻身上床,抱紧湿漉漉的自己瑟瑟发抖。 “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一个被美妇人们众星捧月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一双昏沉的老眼直勾勾看向了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房里都敢乱成这幅模样,是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了?” 我不能确认前头半句话是不是对我说的,但是后面半句肯定是带上了我了。这老妇人想来也不是这具身子多亲近的人,不然一个女孩挂着湿漉漉的衣裳躺在床上,她怎么可能装着看不到呢? 本着演戏做全套的敬业精神,我直接滚下了床,虚弱得话都说不稳:“给诸位夫人请安。” 那老妇人道:“莲心,垂杨,还不把二姑娘给扶到床上。” 两个穿着考究的丫鬟闻言便朝我走来,听话地把我架了起来,而后一用力,直接扔到了床上。可怜那床就几根木头蒙了一块破布,这乍得把我给摔上去,差点把这风烛残年的老古董给压垮咯。 我把脸蒙在被子里疼得那是呲牙咧嘴,好,很好。 那老太婆把我扔在床上就罢,领着一群浩浩荡荡地美簪夫人就要转身出门,我在床上看了半晌,总算找到了那个最初进门的胖女人,她肥大的身躯缩得像个鹌鹑,也是难为她了。我找到了她,她却低着头硬是没瞧见我,我扬脸一哭,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娘亲。” 所有人都站住了,整齐划一地扭过头朝我看来。 我对着那胖妇人泣道:“娘亲,都是我不好,又给您惹了是非。”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又全汇集到了那胖女人身上,眼见是躲不成了,只好跪下先洞洞地朝老妇人磕了两个响头:“老太太,奴婢,奴婢没有......” 老太太神色严厉,中气十足地喝道:“拖出去。” 她可没我这般好的待遇,没有娇滴滴的丫鬟,从外头掀帘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这两人看着壮实,不像是这个胖婆娘养尊处优地全是肥肉,其实身子骨早就虚了空了。这两个婆子不费多少力道就把那胖婆娘给抬了出去,老太太直接冲着满屋子贵妇呵斥道:“二姑娘垂珠,乃我相府嫡亲的姑娘,谁要是像这个邹姨娘这般随意乱嚼舌根,老太婆我就把谁给乱棍打出府去。 这老太太说得激动,脸上松垮的皮肉都颤了两下。满屋子女人都不敢喘大气,只得顺从恭敬地道了句是。 我也跟着她们道了句是。 那双老眼朝我杀过来了:“二姑娘也不小了,过三天就出嫁的人,也该明白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 我回嘴道:“可嘴贱的奴才在我耳边嚷嚷,听着难过,不听却又烦腻,实在不能好好出嫁。” 老太太脸梢都青了,把一个贵妇给拉到面前来教训:“你是怎么当人家母亲的,竟连些中用的奴才都不往自己女儿房里送!” 那贵妇赶忙请罪:“老祖宗消气,媳妇想着,邹姨娘毕竟当了老爷十几年的房中人了,二姑娘又是她亲手拉扯大的,所以媳妇想,把邹姨娘和二姑娘安排得近一些,也好照应......” 老太太气得两眼珠都红了:“说出去你还是相府的当家奶奶,我看咱们老爷在官场上的脸都要被你给丢光了,垂珠是咱们嫡出的姑娘,什么时候交给一个姨娘来养过?还照应,奴才和主子能互相照应?奴才那都是服侍主子用的,侍奉的不好就放给外院,或者打出府去,这照应二字哪里能说得出来,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过过脑子!” 贵妇吓得直掌嘴:“是,是媳妇说错话了,请老祖宗恕罪,万请保重身子啊!” “还有你,”老太太朝我一指,“相府姑娘自得端着颜面,你自个儿被谁教养的自己心里不清楚?” 我顶个地不服气,如今脑子空空做了个失忆的姑娘,我怎么知道之前被谁给教养了。 不过看这夫人,这姨娘,这老妇人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做了坏事儿后掩耳盗铃的贼人,我心生了一险计,衡量片刻,便泣道:“老太太说我是哪个教养的,我便是哪个教养的。哪里敢违逆了老太太的心意呢?” 这老太太一愣,我又接着说到:“虽然我是个要出嫁王府的姑娘,但是身上的血,心中的情还是依向着府上的,到时候若是有缘得了王爷的青眼,逢年过节的大喜日子,还能带着王爷回来再看望家人们一遭呢。” 老太太的皮肉又掂了掂,不知是气得还是忍的,瞅她那眼神就知道是只老狐狸成了精的,她能听不出我在拿捏着出嫁的事儿威胁她? 要我说这一家子也真够笨的,出嫁王府的姑娘,既然用上了嫁字那就是个名正言顺的妃,多有用尊贵的身份啊,不说来哄着便还顶风在这欺辱着,也不知是脖子上顶了几颗脑袋。 莫了,老太太长叹息一声,指着我对着周围一群贵妇说道:“这才是个好孩子,出了阁依旧不忘家里人,你们都给着好好地学学。” “是。” 老太太稳稳地上前拉住了我的手,泣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我也眼眶含泪,这老太太手劲儿真实诚。 正文 第二章 膳堂飘肉香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事实证明,老太太就算来过一遭对我在府中的地位而言也没有多少的改观,就比如我依旧穿着半湿不干的衣裳,饿着肚子饥肠辘辘。 还说是个嫡出的小姐呢,连个近身的丫鬟都没有。我双脚踏地地下了床,却见梳妆台上除了灰尘便只剩下灰尘,别说头面首饰珠翠步摇,就是要个束发的木簪子都寻不到。别无他法,我只得任命地从自己的破衣裳上扯了根歪歪扭扭的布条下来,勉强捆住了散乱的头发。 别说,我这头发又黑又长,量还挺多,想来这幅身子该是个如画的娇艳。 可再娇艳,总还要吃饭。 我偷偷地溜出门去,这里是个破落的小院子,连庭中绿植都是低矮难看的灌木,小气得连朵花儿都不肯种。而如今正是七月流火的天气,满院子的萎靡不振,看得我啊是真真的难受。 我的院落是标准的一进的小院落,还好还好,分给了我一间正房。我贴着那长满了青苔的极有历史厚重感的石墙往外溜,溜了不知道多远,路过时偶然一段粗使丫鬟的絮叨听进了我的耳朵,这对话里多有“王爷”“二姑娘”的字眼,我琢磨着跟我有关,我便停了脚步留心去听。 一小丫鬟脆生生地说到:“二姑娘得了皇家越王的青眼,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人噗嗤地笑了出来,声音有些尖细地将她给堵了回去:“嘿哟,哪儿讲的福气二字,你还不知道那位越王爷是什么模样吗?” 又一声音答道:”我倒是听说了,越王被人成为鬼王,莫非是上阵杀敌太多的缘故?” 尖细的声音道:“打仗,打仗鬼王倒是一把好手,只可惜了他那副皮囊啊。” 这吊着人胃口的语气真是难过,连我这个躲在墙根底下偷听的观客都忍不住地竖起耳朵。 “十八年前,这鬼王刚刚降生,三道天雷便透过了重重云雾咔咔地劈了下来,硬是把厚实的宫殿给劈开了一道口子,直接劈到了刚出生的娃娃身上。” 几个姑娘一阵惊呼:“呀,那王爷竟还生得?” “生得生得,可惜了,几道雷没劈死鬼王爷,倒是把刚生产完的舒妃娘娘给吓死了。据传还有种说法,说娘娘是一睁眼,看到了自己被雷劈得血肉模糊的儿子,给活生生吓死的。” “被雷劈过的身子,那还叫人的身子吗?” 那尖细的声音又道:“所以说最近差不多都已经油尽灯枯了,皇上怜子心切,想着鬼王年十八了还未娶亲,便想早日找个生辰八字符合的女子,嫁进王府去伺候王爷。” 一个小姑娘忿忿然:“这哪里是嫁进去伺候王爷,分明是过去冲喜的。” 我恍惚间觉得自己脑门上贴了八个字:明码标价,贩卖随心。 “过去就过去,冲喜就冲喜呗,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姑娘......” 我这个不受宠的姑娘也不想再听这帮干粗活的丫鬟絮叨,继续寻路地走去,刚刚猫着腰顶着胃还不觉什么,如今一站直身子,真的是饿意都在抽筋的胃里头打着八卦太极拳,一撞一撞叫人泛着带着酸味的恶心直冲上头,让我有了一点闻到了熟包子香味的错觉。 没错我是失忆了,但是包子味诚不可忘。 我赶忙闻着味就冲着小厨房跑去。 现在是下午,日头正晒,恹恹得让勤快的下人也懒惰起来,这膳堂想来该不是某一个院落单个的膳堂,这儿地界端的是敞亮宽阔,台上摆着的色彩艳丽的粉彩转心瓶和青花饰纹碗一眼看去就不是凡品。 我趁那几个厨子转心做菜的空隙溜了进去,灶上热了一笼屉的包子,个大胖白,香味能溢出这么大个膳堂去,我挑了个褶心正点红的包子,捧着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也不知那些厨子是真没察觉还是装不知道,竟没有一人出声来拦我。 正暗自窃喜着呢,拦我的人就来了。 我觉得前脖子的衣领突然一紧,背后脖子里风就呼啦呼啦地钻进了我的衣裳,一抬眼,脚下已不是平坦厚实的土地,而是一根颤巍巍抖灵灵的树枝。我稳了稳身型,发现自己如履平地,本来就不怎么在意的心思更加无所谓起来,倒是更把注意力放在了我手里的包子上。 树枝儿最末端还立着个人,在斑驳树荫下隐去了大半个身型,看这腰肢儿,看这宽肩,在打量一下这人的身高,嗯,八成是个男的。还是个身材健硕的男的。 这么根脆弱得比女孩胳膊粗不了多少的小嫩枝啊,上头竟然还得背负两个人的重量,真是可怜。 可怜可叹,我对着白胖的包子喟叹,一口就咬了下去。 皮儿松软不厚,馅一口便能咬着,汤汁鲜美不油,真是好一个大包子! 也不知是不是被包子的香味给勾了,我明显地察觉脚下树枝晃了两晃。 我把包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也饿了?”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我权当他默认了。 “不过可惜,我就拿了这一个包子。” 三下五除二,包子进肚,我张扬似的朝那人扬起了下巴。 那人终于忍不住,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唇边倾泻,听着实在是不叫人喜欢:“相爷府上嫡出的二姑娘,竟也这般不懂规矩。” “这不知哪儿来的说教的大爷,竟也与我小女子一般不懂规矩,没个拜帖也不肯走大门,竟直接翻了墙头就闯进了内宅,拉着个未出阁的女儿就到了孤男寡女的阴晦之处,这得亏是树叶遮住了脸颊,不然把面貌一宣扬出去,岂不是笑掉了天下人的大牙?” 我自问是个好(和谐)性子的人,不过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主儿。敢说我一句,我就顶你十句,反正脑子里空空荡荡,词藻成语倒是捡一个来一个。 “我不像姑娘,我不会偷自家厨房里的吃食。” “自家的吃食,也叫偷吗?”我理了理被这男人拽得变形的领口,我这破衣裳啊,怕是只差一点就要成一片片的小碎布了,心疼得我肝是一颤一颤的,“不过话说回来了,偷一个姑娘,倒是比偷这一字惩罚要重得多。” 他轻咳一下,似乎有点尴尬。 我问道:“我怎么下去。” “普通姑娘,不该先问我是和人吗?” “你是何人,”我不耐烦了,“我要怎么下去?” 对面人似乎是被口水给噎住了,他稳稳当当地朝我走了一步,问我道:“你是何人?” 我虽然是个好(和谐)性子的人,但是我也容不得有人像个傻子一样浪费我的时间,于是我冷笑道:“你不认得我?你不认得我抓我上来作甚?老鹰捉小鸡,点到哪个是哪个?” “我素闻相爷府上二姑娘是个体弱多病的,”那人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看来传闻有误,谣言甚猛虎。” 我顺着他的话道:“嗯,传闻,谣言。” “不过相府唐家向来是书香门第,连朝上都是主张修文贱武,唐家女儿为何会有轻工傍身?” 我奇了怪了,“我哪里会轻功了?” 那人用自己身形压了压枝桠,我依旧稳稳当当,“这还不是轻功?” “我不过是站的稳。” “你刚刚膳堂里犹入无人之境,可不就是使了轻功?” “那是因为我蹑了脚,”我更加坦荡,“阁下若硬说这些不入流的小伎俩是轻功的话,那就应该知道世上轻功最好的人是谁了。” 对方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是谁?” “躲在包子铺墙头下快饿死的乞丐。他们为生计所迫,为了口吃的,自然是伎俩百出。” 那人斥道:”歪理!” 我摇头嗤笑了一声,“看来王爷是高位做惯了,想来也是看不到人间疾苦,满脑子都是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的风骨呢?” 这么无聊地跑来找一个马上要出阁的深闺女儿聊天,不是那个要跟我成婚的王爷,还有谁会有闲心逸致跑来这边浪费时间。 “你......”他似乎被我气狠了,抬手指了我半天,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来,“有趣的姑娘。” 这评价应该是褒义的,但我听着就觉得很是怪异。 “你我还有三天大婚,今日七月初七,乞巧佳节,本王不过,”他轻咳一声,满是干涩沙哑,似乎是被烟给熏着的嗓子,“本王不过是想看看给你送来的衣裳合不合身。”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破衣裳,可怜巴巴,“什么衣裳。” 他仔细打量了我一遭,忽然冰凉凉地笑了起来,”本王送给王妃的衣裳,竟也遭人惦记起来,当真大胆!” 我心想,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我穿着粗衣也挺爽利的。 他忽然一压枝桠,利落地翻身下树,我的下树就没那么好看了,长久保持的身形平稳被他一下子刻意打破,只得狼狈地朝下面几个错杂旁伸的树枝借力,这才勉强地翻身落了地。 落地的地方是膳堂围墙的外头,又是一片杂草丛生的阴晦地界。 “哪儿学来的功夫?” 我看着他尴尬地收回朝我伸出的双手,没好气地回道:“谢了,只可惜我真没学过功夫。” 正文 第三章 衣裙惹别熏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这个王爷虽然嗓音难听,不过给人感觉如沐春风,该是个暖煦的性子。不过他总喜欢把自己藏在一片烟草灰的淄黝里头,半点都不把自己给显露人前。 我忽然想起了听墙角时候丫鬟唠嗑说的那些话,这个王爷是被雷劈着出生的,那么他的脸,他的身子...... 王爷身形微微一动,缓缓说来:“想你也知道,本王幼时遭难,外貌身子都是异于常人的丑陋,你嫁给了本王,本王却怕极了亏了你。” 我想想,我一个失了忆的姑娘,孤身一人地缩在了相府里最偏僻无人的角落,想来没什么才华也不会有什么天将降大任的抱负,便说道:“亏待什么的我现在拿捏不准,但女子活在这深院里头,也总归是要嫁人的。” 嫁谁不是一样呢?好歹还是个王爷,我这般在心里暗搓搓地想着。 但这越王爷好像是听懂了我在心里头默默地吐槽,我说出了这句他却失礼地没接着下一句。我耳力也不知怎么地极为敏锐,听到了他一下子变得厚重的呼吸声。 我疑心刚刚那段话里有哪个字得罪了他,惹得发怒,便也小心翼翼地做好了护住自己地准备。 我俩僵持了一炷香地功夫,他却先打破了平静,先是极轻地微叹一口气,然后噗嗤一笑。 “丫头,我真是奈何你不得。”他有些无奈。 他这句话前不搭后不着,委实叫我疑惑地摸不着头脑。我眼睛在眼眶转悠了两圈,不知怎么忽然扫到了垂在肩前面地几缕散下来地墨发,未经细想,忽然就明白了。 王爷这句话没加个时间,许是因为我现在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即便是当朝开府赐官的皇家王爷,手也万万伸不进一个大户人家的深院里头。等到出嫁进了他的王府,签了婚书挑了红盖头,可不就得谨遵妇德,夫为妻纲了吗? 于是我说:“快了,快了。”说完这句心里忽然就被自己给膈应了,踹不上气,压抑得紧。 许是前路不定,即便是抱着“嫁谁不是嫁”的随性想法,我还是对即将到来的婚礼感到一丝的厌恶和不喜。 破空忽然传来一声极脆的哨响,黑暗中藏着的王爷忽然身形一转,听着这声音好像就是为他而来。 我善解人意道:“若是王爷事急,不妨自先去办理。” “鬼精鬼精的丫头,”王爷笑骂了我一句,向后退了几步准备离去,可他就退了几步又生生停了下来,说到:“你今晚的裙子,我自会派人办妥,放心便是。” 我很给面子地点头:“有你出面,我放心得很。” 这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句客套话,跟见了长辈矮身行礼问好是一样一样的性质,可偏偏有人当了真,我感觉这王爷离去时候看我的眼神都好像在欣喜地发光。我摸摸鼻头,一时实在是想不出这股子欣喜从何而来,想了半天却也没点头绪,只得毫无愧疚感地顺着原路走回我的小破院子。 不想那屋里已经有人等着我了。 是一个穿着考究的大丫头,带着两个丫鬟依着规矩在我门口的院子里等着。我瞧也等了没多少时间,这么大的日头下,两个娇滴滴如花儿的姑娘连粒汗珠都没滴。 “归燕姐姐,老太太何须遣你来这个地界,”其中一个圆脸的小丫鬟沉不住气了,“我们也到罢了,二等丫鬟而已,来这荒院子送一遭衣服也不过鞋底沾点烂泥,姐姐是何等身份......” 话还没说完,那个被叫做归燕的大丫头便冷冷打断:“我也不过时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罢了。” 另一个小丫鬟赶忙来打圆场:“姐姐不消恼怒,我们姐妹两个也不过是心疼姐姐,毕竟是得老太太青眼的红人......” 归燕模样清秀,腰板儿笔直,说话也行的一股子孤傲爽利,她背转了身,毫不客气地开腔骂道:“好两个小浪蹄子,干活没劲儿却敢在背后编排主子来了,还敢拖我下水!她二姑娘再不受宠,那也是咱们相府正儿八经的主子,更何况是被皇上亲自指给了自己儿子当作正位王妃迎进门的,人家日后便是皇家的人,哪里由地奴才来编排。” 圆脸丫鬟不服气:“不过是生了个好日子,八字凑对,抬进门冲喜罢了。” “人家能挑个好日子出生,你能吗?人家能托身在太太肚子里,你能吗?别说什么这全靠了运气,许是人家修了八辈子德才捡到这么一世的运气嘞!” 圆脸依旧嘴碎:“什么运气,连那鬼王爷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啪!” 归燕单手托着装衣裳的托盘,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扬起,利落地打在了圆脸丫鬟的大脸上,我在一旁瞧着是下了狠劲了,那脸上很快的就凸出了五个粉红的手指印,衬得她脸更大了。 “你也是好大的胆子,不光是腹诽主子,竟连天子皇家都入不了你的眼了?”归燕怒火攻心,白净的面皮都有点上火的红晕,“等当完了这趟差事,我就替你回了老祖宗,咱们府上可不敢让个心气高的奴才住着,您还是快快地收拾包袱攀高枝儿去吧!” 我恰好在这时光明正大地进了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煽风点火:“好,好,就喜欢归燕姑娘这做事儿的泼辣劲。” “姑娘。”归燕领头朝我行了礼。那大言不惭的圆脸奴才本想向着归燕跪下求饶,可惜被归燕这行礼的节奏一打乱,是跪也不是矮身也不是,僵硬着身子尴尬得杵在原地,眼神空洞,迷茫都写在脸上了。 其实我除了幸灾乐祸的小兴奋,还有点惋惜的可怜,拍马屁这种目标性的动作是对的,可惜切入点没找准,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归燕这姑娘心气高,却也认得清现实,难得的好姑娘。 我懒得理犯了事儿的奴才,想来归燕也定轻饶不得她,所以我便将注意放在了归燕托盘里的那一叠齐整的衣服上,我鼻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灵光,一嗅就嗅到了两种味道。 一个清淡一个浓郁,一个是天上谪仙人,一个是凡间妖艳货。 我也不点明了,拉起了这件月白色绣纹精致的衣裳,就说了句:“上头香味也太大了,这裙子哪里来的。” “回二姑娘,是越王爷赏进府的。” 这话模棱两可,我故意细问道:“是赏给谁的?” “赏给姑娘的。” “姑娘我不喜欢,”我把裙子撂了回去,“你去回了王爷,说我闻着这上头的味道鼻子就难受,不过鼻子难受脑袋也疼,我不要。” 归燕婉婉劝道:“王爷说了,想着让姑娘晚上穿着这件衣裳游湖,今儿个是乞巧日子,姑娘难得能出门一趟,还不打扮得漂漂亮亮?” “漂亮固然重要,可我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鼻子。” 归燕又劝:“王爷来接您的轿撵可马上到了,姑娘还是早早梳洗打扮利索去迎接,别还没进门就惹了王爷的不快。” 我把紧张情绪放在了门面上:“王爷他马上就来了?” 归燕连忙点头:“是的,主子还不赶紧?” 我忽然扬唇轻笑,梨涡都在颊边打漾:“那正好,把衣裳给我,我亲自去找王爷评理来。” 归燕被唬了一跳,连忙拉住了我:“姑娘怎可这般无礼,冲撞了王爷,咱们一家子都不好过。” “这衣裳是王爷赏我的,我不喜欢这上头的味道,去找他说理,或是退回去,或是换一件,怎么就是冲撞了王爷?” 归燕瞧见我脸上戏谑的笑,贝齿狠狠咬了咬下唇,嚅声道:“这衣裳,这衣裳刚被大姑娘拿去试了。” 我闻着那味道就像!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好好的大姑娘便要觊觎别人的东西,还是一件平白普通的衫裙。我冷笑道:“若不是我执意要去找王爷寻个理儿,你打量着就打算把我蒙死在鼓里是吗!” 归燕腿一软,朝我跪下了:“姑娘恕罪!” 我本意不想向她迁怒,便问道:“我恕你什么罪,你倒是说来听听。” “是奴婢干事不小心,这衣裳刚送进府的时候,大姑娘见着好看,便拿去看了一遭,许是那时候染上了些许味道,奴婢再去取的时候没有注意,忘记了给衣裳再掸掸散散气味,便拿来送了姑娘。” 我有些可怜地瞧着她:“什么样的奴才最可怜?” 归燕头都不敢抬。 “硬是冲上前去帮主子挡刀的奴才,”我摇头叹道,“也不知你那主子是想护着你呢,还是想推你出去,把天上降下来的刀子雨利索地给挡干净。” “我这场火气暂时是消不掉的,”我继续道,“看来我之前是忍得太过,以至于有人把我当成了个稀巴烂似的烂柿子来随意揉捏。王府赐下的东西都敢随意地贪昧,我看叛国之心也就这么能生出来吧!” “主子,姑娘,我的小姐,”归燕已经吓得泪流满面,哭花了精致的小脸蛋,“这话是要杀头的,可万万说不得啊。” 我毫不客气地问她:“既说不得,你们偏就做得?” 说不得?就做得? 当真有趣! 正文 第四章 人前见真章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可能本就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性子,左臂撂了气味扑鼻,惹人难受的花衣裳,右边稍落两步跟着哭花了脸的归燕姑娘,身后还小跑了两个衣着简单的二等小丫鬟。我带着一堆跟屁虫健步如飞地朝着府上坐落轴线的老太太院里,三位姑娘气喘吁吁,险些跟我不上。 那老太太的院落还有个风雅的名儿,换做秋实堂,面积偌大无比,且装修别致,瞧着是个极大岁数的女人,却还有逸致在院中央挖出个小池塘,接天连碧映日荷花,还从外头引了活水进来,中央一个四面透风的玲珑小亭,朝蓬之景却夕年享之,真叫人看着感概。 我去的时候老太太正要午间小憩,各房有头有脸的媳妇婆子都挤挤地缩在她的大房厅里头伺候。门前的丫鬟惊疑地拦下了我,看了我身后的三个丫头,说要先进去通禀一声,可别吓着老太太。 “那就烦劳姐姐先替我说一声。”我面上笑得温柔,心里却很快活,光是看到我这模样就被吓到?那待会仰面栽倒,一口气厥过去了该怎么半是好? 也不知道门口这丫鬟是怎么通传,一个贵妇亲自出来迎我,我听几个丫鬟都叫她三太太,我是府上的嫡出二小姐,正规的相府女儿,那想来这贵妇就该是这家的三老爷,我名义上的三叔的夫人。 我矮身一福:“三太太。” 三太太哟了一声,道:“二姑娘怎么还穿着这身衣裳。” 我有衣裳可换吗?我默默地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 见我没来得及回嘴搭话,三太太又巴巴地说到:“快回去换了去,老太太最是讲究规矩不过,身边人都是衣着体面,哪儿有你这样,发也不梳衣也不理,小心让老太太教训。” 我道:“那也只好让老太太教训一遭了。”说完便越过了她,打帘儿进了屋里头。 嚯,好一股子奢靡的味道,里头乌七八糟的脂粉味,混在一起直往我脑门儿上钻,闻着叫人迷糊。 “这几日用那霜,母亲瞧着都年轻了几岁。” “六十多的人了,再用些名贵的也只能那样。” 满屋子里都是穿戴齐整的贵妇,各在个的官帽凳上愉快唠嗑。可惜我刺头儿似的没个仪态地给闯了进来,她们的话题便生生顿住,一个个正襟危坐地瞧着我,老太太也收起了被吹捧时开心的笑脸,敦实的身子压在了主位,自得威严:“二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我把手里衣裳扬了扬:“来谢老祖宗的赏。” 老太太本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听到这话倒是缓了面色:“你喜欢,看得上眼便好!也不穿来叫大家瞧瞧合不合身。不过这衣裳还真不是祖母挑给你的,瞧这大红生金的料子,该是宫里头赏出来的珍品。” 我撇了一眼侧后方瑟瑟发抖的归燕,问道:“宫里头赏出来的?” 老太太笑:“你这孩子也是实诚,怎的我说到这份上了还听不懂?这衣裳啊,是你的未来的夫婿,越王爷送进府来给你的!让你啊,穿着这身衣裳,打扮打扮,去陪他过今夜的乞巧节呢!”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嘴角掩着帕子,眼神却时不时地朝我这瞅。 我偷偷环顾了一眼,年岁老的有了城府,喜怒不形于色,屁股依旧稳稳地坐在凳子上,年轻的可就没那么好的耐力了,一张张如花的脸上鄙夷,嫉恨,淡漠皆有之,其中一个最惹人注目,她本站在最前头夺人眼球,也不知道收敛些情绪。 “那孙女可就委屈坏了,”我笑着对老太太说到,“孙女自小鼻子就灵,偏这衣裳用了不只一种的香氛给熏了,那味道叫一个万花齐放,孙女一接到手里便打喷嚏打个不停,根本就不敢换上。” 这老太太活久了都活成个人精了,满屋子的贵妇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略沉下了面色,与我说道:“王府里各家有各家的裁缝,只这熏衣一例,成衣后怎么熏,用什么熏,熏了几次,各家各户的习惯不一,也没得怎么说的。可是越王府可不一样,越王府的衣裳都是宫里司制坊做出来的,宫里司制坊熏衣裳的料,用的定是芝兰埙衙香,怎么会多了味道呢?” “许是谁好心,替孙女试了试?”我用指作梳,理了理散到了我肩膀上的头发,“其实自家姐妹,衣裳你穿我的我穿你的也到罢了,无非是是贪个新鲜,也省的再花大价钱请个裁缝重新做上一身。” 老太太心里也有点数了,可她却想着和个稀泥,于是一叠声道:“是了,是了。” “不过,这衣裳可不比姐妹们平日里做的衣裳,这衣裳可是王爷赏的,王爷赏赐的东西便是皇家赏赐的东西。老太太想想,倘若今日有人偷偷地把这衣裳给昧下了,我在王爷面前最多卖个乖作个傻,权当为姐妹做了掩护,但日后若是让人晓得了衣裳不在我手里,告到了上头,便是欺君之罪啊。” 今日昧衣裳,明日就敢昧皇粮。 老太太听完了这句,脸色比我想象的还要差上十倍,似乎踩到了她的什么痛处。她深吸一口气,唤了个贵妇出来,劈头盖脸便问道:“大太太,内院里头是你掌家,这衣服怎么会没到你女儿的手里!” 那个当日就被老太太点做是我母亲的贵妇一脸佛相,她从下首的第一把椅子上起身,低垂着脑袋瓜回道:“媳妇一拿到越王府送来的赏赐,便急忙叫人给二姑娘送去了,因着贵重,还特意让桂姨娘和归燕亲自去送的,阖府里都找不着比她两更稳妥的人了。” 归燕被我带进了门,正跪在旁边哭哭啼啼,而这个被点了名的姨娘可没资格站在这间屋里伺候,老太太一拍红木把手,威严地吩咐道:“去,去把桂姨娘给我带进来!” 人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实在地被用力一丢,跪在了地上。 老太太看了我一眼,见我神色不变,安然自若,于是脸色更加难看,她厉声问道:“越王府上赏过来给二丫头的衣裳,大太太让你俩给她送去,你们倒是给送到哪儿了?” 归燕抽抽嗒嗒不肯言语,桂姨娘却是一脸愕然,她扭头朝着坐的端庄的大太太问道:“太太,当时可是您说的,说二丫头穿不了这衣裳,让奴婢给大姑娘送去。” 大太太倒是没说什么,不过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年轻姑娘早就面露不安,她听了这句话,赶忙出声道:“老太太,孙女万没有拿走那衣裳。” 老太太道:“要不,叫人来嗅一嗅这衣裳的味道和你用的香料有几多相似?” 那姑娘也是蠢,证据在前,招了也就算了,便要撒个谎给自己摆下这么一道。果不其然,道行极深的老太太此话一出,这姑娘俏脸顷刻间涨成了紫红色,她跑上前辩解道:“孙女是沾手过这衣裳,但万没有要昧下的意思。” “老太太,大姑娘却有沾手,”之前只一味哭着不肯说话的归燕忽然抬了头,脸上泪痕依稀盈光楚楚,她哑着嗓子道,“不过是当时跟桂姨娘去给二姑娘送衣裳的时候,恰好路过了大姑娘的院子,桂姨娘许是觉得这衣裳好看,便硬是拉我进去想给大姑娘观赏下,大姑娘只摸了几下就还了回来,许是那时候沾上了大姑娘的香薰味。” 且不说这到底是“摸了几下就还了回来”,还是被王爷多补的一道七夕着衣同游的口谕吓到,而“穿了几下就还了回来”,就说这把桂姨娘冷不丁给算计进去的反应能力,我都要向我这位嫡母大太太竖起手指。 若我猜的不错,大姑娘是桂姨娘的亲生女儿。这位桂姨娘看上去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心眼,下巴都能瞧出一股子的尖酸,肯定是什么好处都先往自己女儿那处塞。 而大太太坐收渔利,若是我不追究,不过给桂姨娘母女卖了个人情,若是我追究,那就干脆反手把桂姨娘给卖出去,反正能给老爷生下长女的相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货色,早早除去还能落得眼门前清净。 看来这大太太可不是善茬啊,这唐府的老太太可是成了精的,竟能连她身边的丫鬟给收买了。 我可不想搅进这几个妇人之间的斗争里,便收起衣裳矮身一福,道:“老太太,这天儿也不早了,越王爷既向我托了信,想必来迎我的人也快到了。孙女这就去梳洗打扮,准备起来先。” “衣裳,”老太太出声道,“若是穿着难受就不用穿了,免得失了仪容,搅得王爷不快,正巧请了外头的裁缝给你们姐妹几个都做了新衣裳,你随意挑一件拿去就是。” 我故意问道:“若是王爷深究起这件衣裳来,我可怎么来搭?” “怎么来答?”老太太道,“大家都是自家姐妹,你自然应该知道怎么答。” 我笑了笑,好嘛,知道怎么答了。 正文 第五章 莫名有垂珠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掌家的大夫人亲自去库房帮我选了件衣裳出来,为了伺候我梳洗,还专门指派了两个手巧的丫鬟进我房门。可怜那两个丫鬟,得了差事还得抱着沉甸甸的妆奁供我使唤,没办法,谁叫我一根首饰都没有呢? 我喜庆地迎着两个丫鬟进了我的房门,她们嘴巴张得合都合不上,怕是在这唐相国府里养尊处优得惯了,虽是丫鬟的身子,住的怕是比我这更好些。 这两个丫鬟一个叫做小一一个叫做小二,名字好记,性子也有趣儿。小一在我面前置了镜,小二拿了个铜盆去外头要热水。这时我又一次把脸洗干净仔细地来瞧自己,这一见之下便很是愣神,镜子里头的人美得空灵,熟悉得很。 熟悉得,好像看了自己十几年,心里头默认的便是这个模样。 于是我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失忆,我醒来时候身子湿答答,按邹姨娘的说法,我是掉进了荷花池。可我就算是个歪嘴斜眼的傻子也不至于顶着大太阳跑去府上的荷花池里失脚跌摔,铁定是有人暗害。 可这事儿真的是透着诡异,我在这家里不受宠,时到今日我都没明白自己是打哪个女人的肚子里头蹦出来的,谁惜得花心思来害我性命,我又哪里来的一技之长,叫皇帝下旨赐婚,让个王爷来娶我这个不受宠的深闺女儿? 我隐约记得那日听墙角的时候有个丫鬟说到“冲喜”二字,许是因为生辰八字与越王爷匹上了,才要我嫁进府里去?可这冲喜要说来,也是因为丈夫久病不愈,才要喜事来冲丧,我看那王爷身体康健,除了估计因为小时候的皮肉受损不爱出现在阳光底下,剩下的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怪哉怪哉,我脑子迷糊。 “姑娘,打扮得可好。” 有这张脸做了底子,哪里打扮能不好?我瞅着铜镜里头泛黄的影像满意地自恋了会儿,随口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现在酉时三刻了。”小一话音刚落,去外头倒水的小二就风风火火地踏进了门,催促我道:“姑娘快些准备,越王府的马车都已经到府门口了。” 按照礼法,男女结亲大定之后,便不得见面。可还有一个日子除外,那便是乞巧节。 乞巧节女儿家都能蒙面出街,脚踏实地地好好出府玩闹。男女之间让礼法挖出来的天堑鸿沟都能在这一天被架上个能往来的长桥,难得的天性释放。 大太太给我选的衣裙极美,上头还很吉祥地绣了个春光长寿的图案,我被两个婆子抬着的软轿给送出了正门,直接送上了一个黑漆漆的马车上,微弱的呼吸让我感到里头有人,而熟悉的轻笑却让我稍缓了一口气。 “吓到了?”一个套着黑色皮套的手从车厢里朝我伸出,“进来吧。” “民女不敢。”我嘴上说着不敢,行为却极为大胆,直接无视了王爷朝我伸出的手,自己利落地钻了进去。 这车厢挺大,可惜了遮光的窗户糊得严严实实,半丝儿光都透不进来。越王爷坐在最里头,隐隐约约我只能辨认出个大概轮廓,他也似乎敏锐地知晓了我在打量他,便刻意挺了挺腰板儿,一副任我打量的模样。 我也不知怎的被他给逗笑了,便坐在了他不远的地方。我听得他悠悠道:“你不愿上我这马车?” 我答道:“怎么会不愿,我愿意得很呀。” “可你不愿扶着我手上来。” “我终要上来的,扶着你的手,还是自己爬上来,都是要上来。” 他缓缓问道:“扶着我的手,不是更省力些吗?” 是省力不错,不过我也实在懒得说我不爱与人有肌肤上的接触,于是衡量了一下,挑了一个比较万金油的理由:“我欢喜这般,便这般做了。” 越王爷似乎也被我逗乐了,挺直的背斜倚到了软枕上,衣料华贵,相互摩挲的声音也是别样好听。 车轱辘慢慢地转动了起来,喧嚣声透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透进了我的耳朵,非凡的热闹在极速地朝我逼近,可我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 王爷不喜欢把自己放在阳光下,我自然也不是个喜欢勉强别人的人。可他也不知道为何忽然问了我一句:“可想点灯。” 我很实诚:“想。” 我也不是个喜欢勉强自己的人,这不见五指的黑暗实在难过。 王爷说道:“那便点吧。不过我这马车具是木头制的,可不敢用蜡烛点灯。” 我刚想说不必麻烦,因为我除了不喜欢勉强还更不喜欢麻烦,奈何嘴巴还没张开,我就听到他那传来几声晰嗦的声响,不一会儿一个有些重量的盒子便丢到了我的身上。我拿在手上晃了晃,听到了一颗小珠子在里头到处乱晃的声音。 撞在哪儿都是软绵的嗒嗒声,怎么都不会叫它碎的。 “这是什么?” “灯。” 我脑子里忽然莫名地蹦出来一个物什,脱口而出道:“夜明珠?” 王爷那厢稀罕地嘿了一声,赞我道:“不错,是个饱读经书的姑娘。” 事实上我不仅没有饱读诗书,其实连脑子都是空白一片,不过这夜明珠我是打哪儿想起来的,我还真不晓得。这么一点的不晓得却让我心里泛起了丝丝扣骨的寒意,我仔仔细细地想了想自己房中的摆设,四方正正,家徒四壁,确实没有丁点儿有笔墨砚台那东西的痕迹。 看府里人对我的态度,也不像是能给我书看的人。 我是谁,我缘何失忆? 这更让我觉得,周围扑朔迷离的环境,有人刻意地拉起了我的手,大刀阔斧地横笔加上一抹恐惧。 许是见我之前叫的欢畅,临了了却长时间地没什么动作,王爷嘶哑的嗓音硬是把我从自己的思绪里给拉了出来:“怎么了,是不好打开吗?” 我连忙说道:“不是,只是一嘴提到了夜明珠,便在思考了它的价值。若我记得不错,南海有我朝八百属国中,有一国善驭人鱼,且以其肉为食,以其鳞为衣,以其发为丝,以其眼.....” 以其眼为灯。 我聪明地没有直接说出口,好像自欺欺人地就能当作没有这个事儿。 王爷笑道:“看书看得全,不错。不过你也切莫害怕,这颗珠子虽然是南海上贡,却不是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我朝以仁德治国,向来上贡之物不收有屠戮血腥之意的物件,我这颗夜明珠,是极为稀有的深海宝物,你且打开看看?” 打开看看嘛,也不是不可。谁让我的确好奇呢? 于是我听话地开了锁,却很聪明地些微只是开了一个极细的缝隙,只一霎那,泛冷的幽霁色散逸,于此同时,我也嗅到了一股子极淡的咸味,淡淡的鲜活的味道,没有半点血气。 我该是没见过海的,却已然能想象它宽宏博爱的模样。 此刻全然安下心来,我再不迟疑,索性一用力,将匣盖全然打了开来。 周遭大明,光芒闪亮得像个小太阳似的。 我眯了眯眼,待到适应了这个亮度,才把匣子拿到跟前来看,这匣子巴掌大小,里头用红锦作衬,稳当安置的明珠也不过婴儿拳头尺寸,若是寻常珍珠,怕是在世面上也只算得一件价高的珍品罢了。 可这珍珠会发光,而且光泽虽亮却很是暖眼,可见是个极为难得的宝贝。 又有布料声摩挲了下,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旁的软塌被压了下去,一个大活人凑近了我的身旁,这人缓缓道:“这颗南海上贡的夜明珠换做天玄珠,状浑圆,色暖亮,为上上佳贡品。” 我眼睛在这颗珠子上挪不开,随口叹道:“好个宝贝,陛下真是慷慨,竟这般轻易地赏了你?” “并非赏了我。”他轻叹道。 我并没怎么注意他的这声叹息,手指头摩挲着这颗光滑无比的珠子,道:“《千字文》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讲的上至混沌,下达厚土,日月更迭,星宿铺陈的自然天道景象,这珠子得自然造化如此,还当真能配得上天玄二字。” 不过有了天玄,焉可没有地黄? 我心中疑惑又起,忍不住抬头来唤解惑人:“王爷......” 刚刚没有抬头,一是因为珠子散了精力,二是传言唬了心魂。此刻抬头已是做好心里准备,可饶是这般准备,我也是忍不住地怔了。 我惊了,惧了,眼睛不可置信无来由地酸了,痛了。 流泪了。 泪带着温意滚到了我的唇边,顺着我嘴角的空隙钻进了我的嘴巴,又咸又苦,难受得心悸。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般奇怪的反应,坐在我旁边的男人也不过是一个满脸带这黝黑铁面具,把身形严严实实地藏在了宽大的袍子下的人,可我对上了他的眼睛,那一双极为漂亮,尾角微微上挑的眼睛,我却没来由的流了泪。 而且尝到了眼泪的味道,才后知后觉地心痛,这心痛也来的莫名其妙。 我的反应太过怪异,把对面的人也吓到了,他慌忙地抬起手,抬到了有光的地方他才想起这双手带上了皮套,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我却已经习惯了这一抽一抽的心痛。我深吸了一口气,拿袖子一抹脸上泪水,潇洒道:“王爷莫要怪罪,我也不知怎么了,许是莫名其妙地得了心疾。” 他眼神稍有落寞:“本王吓得?” 我连忙摆手:“可能是被这颗珠子给吓得,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般稀罕的东西,自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失了态,还请王爷见谅。” 正文 第六章 名有朝堂意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这等没见识的表面说辞自然是骗不得年纪轻轻便经了宫廷历练,封王封候的越王爷,不过有时候,人与人的之间的解释,没必要真的作为解释来听,各自脸面过得去便好。 我俩在幽光里互相看着对方,我在流泪,他在看我流泪。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就是浪费时间。 马车吱嘎一声响,外头的马夫抖抖索索冒死隔着厚重的门帘前来通禀:“王爷,唐姑娘,已经到地方了。” 他先起身,掀帘朝外头吩咐了几句,我隐约听到什么准备热水什么帕子的,也是,我这抽抽嗒嗒的模样不光是失了仪态,怕是也丑的一塌糊涂,是该重新梳洗打扮一下了。 “我着人备好了女子梳洗要用的物件,待会儿自有丫鬟领你前去,”越王爷扭过头,好看的眼睛目光炯炯,里头我也读不出什么思绪,“你刚刚莫名其妙地落了泪,可是把我给吓坏了。我不晓得你为何落泪,本想着问问你,或者干脆着人你去府上打探个清楚。” 我想,若是能打探得出来倒也怪了,连我自己都不晓得为何会落泪。 他把帘再拉开了些,借着光打量我,道:“你这身衣裳也换掉,穿在身上看着就不像是自己的。” 可确不是自己的吗?唐府上裁剪衣裳的份例都算不上我的,这件也不知道是从谁那讨过来的。 下车时候,作为女子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我自出了闺房大门,双脚就没有踩过实在的土地,越王爷站在了车厢的当口给我撩开了门帘,我眼一晃就看到个装饰得灯红酒绿的酒楼,再一晃眼,我已经被丫鬟扶进了一个严严实实的软轿里头,有人服侍,我乐得惬意。 我被送进了一个亮堂的屋子里,老实说这段时间跟越王爷在一起时间长了,乍一来到点着蜡烛的有明光的地界,还真是有些不大习惯。 房间里端正地站着三个丫鬟,都在躬身朝我行礼,我摆了摆手让她们起来,躬着身子也不嫌难受得紧? 可饶是得了我的示意,她们也没全站起来,唯一站起来的那个丫鬟穿戴得跟个仙女儿似的,衣裳都是纯白飘飘然的轻纱,她一抬头,我竟是给吓得后退一步,这可不就是我当初一睁眼瞧见,即刻就穿墙而过的姑娘吗? 我指着她说不出话:“你......”你是人是鬼? 不料这姑娘行了礼之后对我倒是很熟络,直接上前把我搀到了妆镜旁,长袖一扫就把台面上所有的胭脂水粉给换了个个,本来七彩斑斓的珐琅翠玉鎏金的小摆盒统一变幻成了细如玉骨的白瓷瓶盒。这姑娘手巧,她极为娴熟地开始给我绾发,豆大的眼泪也不停地砸到我的头顶,砸得我晕呼呼不知所措:“奴婢都查清楚了,主子可受了大苦了。” 我细细地想来这三个字:“查清楚?” 她把我的发只在头顶简单的束成个半垂发的少女髻子,两旁具是簪了点翠的飞凤衔珠的步摇,手上的忙活也没耽搁嘴边的絮叨,她道:“主子的前缘奴婢就不多言语了,上天瞧着,奴婢也不敢僭越。但是主子现在的身世,奴婢倒是已经打探得清楚。” “主子是这个唐相国府上的二小姐,名义上是嫡出,可真的打哪位夫人肚子里出来的竟也没个记载,打回去后,奴婢定要去天机那儿闹上一闹:这么个没个清楚身世的身子,也能随意地给主子来用?” 我听着这话硬是差点咬到舌头,身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听着小丫鬟的口气,在她眼里竟是跟平常物件一般。 她继续道:“唐相国府上并未分家,一共住着三房人家,还有位前朝诰命的老太太。大房便是如今的相国,姓唐,唤做唐成珏,膝下共两个爷三位姑娘,大爷叫唐敏,二爷叫唐政,大姑娘叫唐允媚,三姑娘叫唐允娴,只有大爷和主儿您这位二姑娘是嫡出,剩下的都是不入流的货色。” 她这么口头解释让我头疼,便问道:“有家谱吗,拿来我瞅瞅?” 这丫头是个神通广大的,她还真从不知哪儿掏出来一本唐氏家谱,我被伺候着上妆,眼睛也不闲着的粗粗掠过一遭,看了一遍,心里大概有个数,脸上冷笑也懒得再掩,缓缓道:“这家人看来确实没把我当回事,这家我这辈都是从允从女,偏我叫了垂珠这个家中没法排着的名号,可不该是从哪个渔夫家里抱过来养着的,就把唐字当姓压在脑门上罢了。” “真是帮装狗眼的凡人。”这丫鬟跟着我一起义愤填膺。可她这骂得有点诡异,我忍不住抬头瞧了她一眼。 丫鬟连忙掩了口:“这凡人再怎么着都是照顾了主子,生养之恩与天德齐平,若是随意诋毁可是要扣不少功德,奴婢再不敢这么说了。” 她说的话我没怎么听懂,不过能止住她絮叨不停的小嘴也是一道不小的功德。 忽然一道神圣的金光降落在这丫鬟身上,我被唬了一跳,这丫鬟却瞧着这道光笑意盈盈地对我行礼:“奴婢谢主子赏。” 我眨眨眼,一脸懵:“我赏你了什么?“ “主子这会儿让奴婢解释,没个前因后果的铺垫,也实在是匪夷所思,信也不得。主子只要晓得,您是天降的贵人,只消忍了这一世的劫数苦难,往后也就清静了。” 这劈头盖脸地就给我纸上画大饼,也不怕把我饿死。不过这丫鬟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我失忆前的事儿也知道,就是不肯说罢了。 不肯说就不肯说,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只要不扯上现在便好。 于是我认认真真地又拿起来那部唐氏家谱,这做事儿一认真,便能看到些许一扫而过不慎注意的地方,我不由地啧了一声,丫鬟很惊惧地挪开了身子,连忙问道:“主子怎么了,是不是奴婢哪儿没伺候好。” 我把本子抬起来指给她看:“我这一辈的爷,名儿里头全是文字,就算是上一辈的成珏,也都专捡书里头文绉绉的字眼儿来凑。” “唐府是书香门第,对爷呀哥儿的名字自然是格外用心。” 我把书撂下,拿了跟珠钗在手里把玩:“我看不是,朝堂风向可是和臣子言行密密相关,你门路多,想想当今唐相国和越王爷比哪个更得宠些?” “这可没法子比较,越王爷毕竟是当场皇帝的儿子。” 我道:“就算是皇上的亲儿子,唐相国也更受宠些,对吗?王爷以武战得勋,当朝皇帝确实以文治国,怪不得这门婚事一下就给砸我头上了,皇帝这是打算借着相国府的女儿给他当个棋子吗?” 这小丫鬟脑子没多少,倒是很坚定地跟我站在了统一战线,她暗暗骂道:“当真是放肆。” “对了,”我问她,“关于越王爷的事儿,你查到了多少?” 她摇摇头,“越王爷毕竟是天家的儿子,天家有龙脉护体,是上天择的掌控社稷之君,奴婢是看不到他们命格路数的。” 我叹了口气,这位见不得光的越王爷好似跟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连这次我俩的婚姻也像是几方势力权衡之后的结果。 不想这丫鬟听了我提及越王爷,竟然很是不高兴,胆小如她,也以下犯上地叉着腰朝我撂了蹶子:“主子问一个凡人做什么,可不能历了一场劫数,就给奴婢再来一个男主子!” “再来?”我惊疑了,“莫非我嫁过人。” 那丫鬟自知失言,却仍梗着脖子朝我凶道:“主子这一世还是个闺阁姑娘,嫁不嫁人都没什么所谓,不过,不过主子千万不可以对一个凡人动情,您的夫婿,可是比这些凡人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一万万倍。” 我撑着脑袋看这丫头的手舞足蹈,悠悠道:“那我那位跟越王爷比较好上一万万倍的夫婿,在我这还有三天就出嫁他人的当口,他在干嘛呢?” “在......在......”她也答不上来。 “既答不上来,就且让我安稳地过上一世,”我朝她真心实意地说道,“我不知在你眼中,你之前的主子是个什么模样,不过我如今就是这个性子,虽然喜欢逞口舌之快,但是随波逐流安于现状,没怎么有力气去逆天改命和安排好的东西博上一博,说到底便是在自己头上扣一个懒字。” 你瞧着就算要嫁给一个名声顶顶不好鬼面王爷,如今还不是照样顶了几句嘴便安心备嫁吗。天命自然天定,若是真恨得违拗死了我的新一,到时候再想法子也不迟啊。 那丫鬟竟是怒了,她道:“主子只是如今如此吗?我看主子可是一直如此,您若不是存了这个性子,那咱们的帝君,帝君......” 门外忽然想起了惹耳的敲门声,有婆子在外问道:“姑娘可打扮好了?” 我瞪了这丫鬟一眼,扬声道:“快了,快了。”说罢,赶紧扭过头朝她说道,“还不快些去了,对了,这两个丫鬟怎么说。”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我:“奴婢自会给她两灌输该有的记忆。” 我点头,指着一面墙说道,“好了,你快些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吧。” 那丫鬟深深地将我望了一眼,朝我认真跪下行了一礼,道:“奴婢做下的错事,等主子归位,奴婢自请领罚。但若是主子当真对他人动了情爱的心思,那奴婢,奴婢就算是对您做下了天大的错事来,日后为鬼为畜,也是心甘情愿!” 她狠狠地朝我磕了个头,利索地穿墙走了。 与此同时,外头的婆子又忍不住敲了门,此刻不用我来回应,身边的两个丫鬟一起齐声应答道:“姑娘好了。” 正文 第七章 月下惊人魂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越王爷毫不客气地让人给我选了一件纱织的曳地大摆长裙,这么热的天,这么厚的衣裳,我光是走出楼阁都差点给热得累死。 好在路程并不远,那个在外头催促的婆子领了我到了一楼的一个雅间包房里,里头的小厮应声出来开了门,我侧着身子现行一打量,好嘛,也是没个灯亮的房子,又是要考验眼力了。 不过这次王爷没有做得很过分,这间雅苑连着外头的庭院,庭院四四方方,中央只有一棵高耸苍直的老树,盛夏正是枝叶繁茂的时候,天上月亮不圆满,透过枝叶折下来的华光更是细碎零零。 我进了门,小厮把身子弓成个虾米模样给退了出去,房门一闭,一股子淡淡的还未全数消散的脂粉味冲鼻,我仔细嗅了嗅,觉得有点熟悉。 越王爷跪坐在榻上,榻上一小几,几上两碗茶。他估计是看到了我脑门上因为穿了衣服而细细密密结出的汗珠,对我说道:“不过是几步路,也累成这幅模样。” 我都没好意思说全是这衣裳给闹的,想了想还是的给王爷留下点颜面,便回道:“在家中不怎么走路,成天成日地蒙在自己房间里。不想今日走了几步便累成了这幅模样,倒是让王爷见笑了。” “怎么不想着出去走走。” 我一愣,而后有点掩饰地解释道:“女儿家的,怎么能出去” “唐府是个好地界,早听说相国大人把自己家修整得连只面生的苍蝇都飞不进去,我还以为言过其实,不过如今听你一讲,怕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我不知他真正地想说的是什么,不过肯定说了别的我不知道的事,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来这打探我呢。不过可惜他打探错了人呀,我这个失忆了的姑娘,能从我嘴巴里掏出点什么东西来? 我看了他一眼,只得先行一礼,等到王爷回复,才礼貌地坐下:“王爷邀我七夕一会,却只是说些家长里短的东西,美人在前,不问美人,言之旁骛不说,竟只拿碗茶水招待?”还妄想从我这打探这么多消息。 王爷笑了笑,也停了试探慢悠悠道:“知道你是个馋的,不过今日七月初七,乞巧节,乞巧自有乞巧的规矩,要得月亮上的素娥仙子先把美食用了,再能轮得到你来享用。” 我看那大树下头确实摆了张蝶几,上头瓜果鲜蔬,糕点拼盘,整整摆满了一个桌子。可这只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委实让我难过,我便问道:“那我要得等到何时才得享用?” “等到月光漫过这张桌子,寓意了月中仙娥具已享用完毕。” 我道:“那我把这桌子挪一挪,直把这桌上的美食送到月亮底下不就结了?” 王爷笑骂我道:“鬼灵精怪,想得到多,你倒是去把桌子给挪了?” 我理了理自己衣裳,厚重;看了看那桌子离我的距离,遥远,心里只衡量了一下,便果断地摇了摇头:“不了,不了。” 虽然周遭一片黑暗,但是我还是觉得对面的男人极为开怀地轻笑两声,王爷嗓音哑,也不知怎么的,他竟然哑的发痒,轻咳了两声方才说道:“你不挪,我去给你挪。” 我一句不用还没憋出嗓门,他就已经起身,整个身量全然暴露在了月光之下,宽腰窄背,身体被一身劲装包裹严实,上头还有细微灰尘泥点,好像是刚从外头回来,不像一直坐在客房等人伺候的模样。 该不会在我梳妆时候还出去跑了一遭任务吧。 我这人,想得比较远,比较深,也比较负面。为何身上有了任务还偏要将我给约出来呢?这保不准就跟我有所关联。 这王爷是个实在人,说挪桌子就真的把桌子给挪到了月光底下,他招手叫我过去,我满心满意地不愿,可衡量了一下,还是拎起了厚重的大裙摆,一步一挪地走了过去。 “摆香台,陈三愿,”他低着声音把我当小孩子哄,“月宫娘娘会实现的。” 我看着他,一身的皮肉能遮就遮,脸上的所有部分全给挡在了黑黢黢的面具后头,只留一双眼睛顾盼神飞,如若不是天来之灾,想来也是幅摆出去就能勾引女人的好皮囊,哪里用得着这般委屈地躲藏在黑暗之下? 他似乎也不习惯这般被人给瞧着,眼神都不自觉地躲开了我。 我问道:“越王爷名讳是何?” 说来奇怪,按道理皇城中皇子公主的诞生都算在天将大喜之列,是要普天同庆,昭告天下的。皇子公主的名讳也会登于其上,但凡得宠些的,都要下旨避讳其字。也越王爷不同,这位越王爷是皇四子,所有公布的消息里也只提到他出宫开府时候,赐封号为越,剩下的一概闭而不告。 莫非是有什么隐情?我忽然有些后悔没头脑地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王爷倒是一笑坦荡:“我朝国姓为杨,我这一代辈字为沅,可惜我生的不好,得了天谴,父皇为了保我成长无虞,便向上天乞命,故名乞之一字。” 杨乞,杨乞...... 我琢磨着这个名儿,联想到了我自己个儿的身上,忽然心惊,有种同病相怜之感。我与他二人,不正是被自己家族抛弃的那一类人吗? 越王爷似乎也不愿太多提及自己的事儿,便说道:“许愿吧。” 这人呀,怕就怕在自己真的别无所求,连愿这么虚无缥缈只当玩闹的笑话,都不知道该捡哪些字眼来凑上一凑。毕竟我也失了忆,是个不知来路,不知归路的孤人。 于是我许愿:“愿往事寂灭,前路光明。”真心实意。 我看了我身旁这位王爷一眼,毕竟双脚站上了人家的地盘,也不好意思把主人家给无视了:“再愿王爷一生康健。” 王爷硬是笑出了声:“最后这一句,带我带得真是心不甘情不愿。” 我不愿意回他,眼睛盯上了小几上陈列的糕点,虽然月光清冷,奈何做得软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越王爷亲自举起一碟,朝我递过来:“吃吧吃吧。” 我自然不会客气,可那桂花酥看着漂亮,吃到嘴里却味如嚼蜡,这已经不是难吃可以形容得了的。我自然是不乐意地给吐了出来,蹙眉问道:“这是什么?你的厨子可都要被你给打死吧!” 他食指轻巧地点了点糕点,明知故问:“不好吃?” 我没好气地答道:“你可以去尝着试试。” “我不尝,没味道的东西,放嘴里难过。” 好嘛,他竟然是知道这糕点的味道的,想来就是故意来膈应我的,“你......” 越王爷道:“前儿在马车上刚夸了你博览群书,怎么如今就装成一副文盲模样?被月亮当作贡品的糕点自然没什么味道,你觉得难吃那才是正常的!” 被他这么一提点,我还真记起来是有这么一道说法,其实我这脑子自己也都奇怪,明明好像是空白得跟白纸似的,但是一些名俗啊典故啊我都是信手拈来,也不知是什么构造。 于是我唉声叹气:“连口吃的都要被月亮给抢去,人活一世,倒没什么意思了。” 这是一句气话,我发誓这绝对是一句气话。 一道冷冰凉的白光擦着我眼睛掠过,几道杀气极重的影子从院里头四个角忽然闪出在我眼前,越王爷把我拉在身后,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了一把小匕首,正摆好了作战架势,警惕地对着四面来的这些人。 我清了清嗓子,自觉高了气势:“此乃我朝四皇子越王爷,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奴才,竟敢以下犯上,持刀行凶?” 我这么点气势好像不怎么顶用,四个黑影子相互对望一眼,蓦得一动,具是举着刀剑向我这边砍来。我给惊的往后刹了一步,而后一个回旋,便踢掉了朝我袭来的一柄长剑。 “功夫不错,”越王爷就站在我身后,瞧这架势倒像是我在保护他,“看我的。” 他说完就身形微动,几道闪影在我面前花过,我自诩眼力耳力极佳,仔细辨认眼前攻势,却也只得堪堪看到他拔剑的模样。这王爷身量高大,一声劲装裹得严实,却还能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刀,形容鬼魅地在这四个刺客之间游走,连血都不溅。 不见血却死了人,又只是好像一眨眼的功夫,越王爷又稳稳当当地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好像根本就没有踏出杀人的一步。 他也不知朝哪里开口,轻轻吐了一句:“带下去。” 几道黑影穿过,又离开。院子恢复了刚刚的安详。 “你功夫不错。” 我走进他,他身边萦绕的脂粉味又朝我袭来,我心头疑惑越来越深,可一对上王爷的双眼,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亦是怪哉。或许,是因为忌惮他皇子的身份,没什么证据不敢轻易地放了猜测? “你没事吧。”他倒是先开了口。 我别过脸去,认真问道:“这些人是谁?” “谁,我其实也不知道是谁,天下间,朝堂上,想要我这条命的多了去了,”他再走近了我,轻声道,“我还真不晓得这帮子人是谁。” 可他又冷冷地笑了两声:“可我这条命,在与不在,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帮子狗急跳墙的跳梁小丑罢了,若是真有能耐,大可光明正大地冲着我来。” 正文 第八章 走火家中急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今天晚上的乞巧节委实过得吓人,越王爷说是怜我受惊,竟是连饭都没让我吃一口便将我打发回了家。我坐在软轿上生了好大一股闷气,天可怜见的,这个点回了家,我还不得又要飞檐走壁偷包子去。 软轿颠阿颠,颠得把姑娘我送回了家,可临近家门一脚啊,却听到围墙内喧杂一片,我敏锐的鼻子还嗅到一股子难闻的焦味。 送我回来的婆子没个轿子乘,但也因此得了开阔的眼界,她先让仆人停了轿,小快步地往府门口跑了一遭,回来后总结归纳,极为镇定地向我汇报了五个字:“姑娘,走水了。” “哦。”我表现得比她还要镇定,就好像走的是个耗子似的。 那婆子本来很镇定,但看我这般模样,倒有些不镇定了:“姑娘,您还回去吗?” “自然是回的,不然姑娘我睡马路牙子吗?” 婆子想了想,甚觉有理,于是又道:“那咱们是快快走,还是慢慢走。” 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我兴致勃勃地勾起了唇角,朝那婆子说道:“我在府里也只是住破落屋子,一点点大的地儿也没有一两件衣裳,快快地走做什么?还不如慢慢走来,也让府里地奴才们先扑了头火。” 其实就算早回去了,难不成真让我一个嫡女姑娘去拿着木桶挑水灭火呀。我不过也就是隔岸观火,看着这帮子人在耍什么把戏。 可惜就是不能上房了,拖着这孔雀尾巴似的大拖摆衣裳,真是累赘。 婆子乐颠颠地赞了一声:“姑娘睿智。”我们一行人便悠悠地朝唐家相国府大门口走去。我沾了越王府名号地光,出入都是走的正府大门,原该有两列十六人的仆人在门口侯着,可因为走水,只剩下了两个小厮。 我听着那小厮朝送我的婆子说道:“姑娘可回来了,老太太说了,府里头走水,阖府的奴才都被指使去干活了,为怕的不三不四的人给混进来,但凡是姑娘太太,都先去老太太的秋实堂歇息。” 那婆子是王府出来的嬷嬷,仪态有,礼仪气场更不是一般的人家可以比拟的:“如今七月天气,天干气躁得常惹火气,贵府也该注意着些。” 我听着小厮在陪笑:“是了,嬷嬷教训得是。” “若是小门小户倒也罢了,”嬷嬷仰头打量了一遭气派的相国府匾额,语气里透着几句不屑,“似相国府这般大的宅院,哪个角走水便让哪个院的奴才干活就是了,哪儿用得着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门口引路的奴才很容易就放了我这一道人进门,我听着刚刚嬷嬷说得话不太得体中听,便不由地问道:“嬷嬷是不喜欢唐府里的人?” 嬷嬷细细想了想,嗯嗯啊啊地张口又闭口几次,方才对我说到:“姑娘,您到底要成为我王府上的主子,老奴我就跟您直说:你们府上几个老爷都不是个东西。满城里的青楼里有多少平康姑娘都是你们府上爷们房里给打发出来的!有几个还是大了肚子喂了哑药给赶出府的,说没皮没脸地跟前院的小厮通了奸,可事实,哎,事实大家心里头都有点数。” 我听着很是心惊:“唐府家里头好歹还有位拜了官的相爷,怎么会做出此等不要脸面的事儿来?” “姑娘活在这府里十几年了,您都不知晓,奴才我又能从哪里知晓?”嬷嬷叹气了好一下,说道,“不过这相国府在城里的名声是当真的不好。” 能让嬷嬷摆明面上说得如此愤恨,想来我呆着的这个唐府是干净不到哪里去的。不过我也想不通,唐家大爷唐成珏,封官拜相,品列一品,位极人臣,就算是装着揣着也得要点脸面,哪儿有把爷们房里的丫鬟打发出去的道理? 嬷嬷叹道:“这缺什么,就可劲儿地在这造什么,唐家鼎盛也不过两代,且看这两代后,家里头会是什么个模样。” 我听着这故事,触及了女儿家的悲悯情怀,也跟着唉声叹气了一下。感慨完就到了目的地处,我被丫鬟给搀出了软轿,嬷嬷朝着我行礼道:“也就送姑娘到这儿了。” 我亦是礼貌一回礼:“嬷嬷慢走。” 秋实堂闹得哄哄,不似我早些来时的欢声笑语,反倒是哭声凄凄,我打帘儿进门时听到这声音还狠狠一愣,她们哭得齐整,我还以为这一场大火烧死了我的兄弟父叔嘞。 我先上前行礼:“请老太太安。” 老太太一味地靠着软塌垂泪,我上前出声请安,她才把浑浊的老眼投到我的身上,她第一眼瞧见我的时候先是不加掩饰地一愣,似乎没预料到我会站在这间房里头。 还是大夫人温柔体贴,她提示道:“老太太,二丫头被越王爷给送回来了。” 这老太太才恍然大悟,把我一把就拉进了怀里揉搓:“丫头,好丫头,你是个有福的,刚刚家里也没遇到这样大的阵仗,先遭了贼,又走了水......” 大太太站起身来劝慰:“老太太......” 我也很适时地抹了两滴泪,心里头却被被这一场哭给惹得一脸蒙:遭贼,遭了什么贼?怎的说走水便走水,说偷窃就偷窃,偌大个相府,守卫莫不都是吃干饭的? 我定了定神,看着兀自落泪不已的老太太,万千思绪在脑子里一涌,便劝慰道:“老太太笃定了遭了贼,那想必已经知道咱家丢了什么贵重东西。既知道了,早些拿着状纸去跟官府讲去,找到了贼人,还不得赶紧的把赃物归还给咱家?” 几个衣着光线的姑娘也是难得地开始附和我:“是了是了。” “大爷好歹是上朝的大官,总得有几个相交甚好的衙门朋友,打个招呼便完成的事儿。” 多少人都在相劝,但老太太却是哽咽道:“咱家这样的人家,怎么好去找官府?” 我心里头更是纳了闷,咱家这样的人家,丢了东西,为什么不好找官府?再说了,不找官府,自己派人全城搜查,去抓贼呀。 “二丫头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没个掌家的经历也不常读书,自然不知道其中曲绕,”大太太蹦出来说了句话,十个字里有八个字是来刺我的,“像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闺中女儿是一等一的冰清玉洁,若是由人出去报了官,说是小贼偷窃,这么一来就说是有外男进了咱们的内宅,外头人七嘴八舌的多了去了,谁能知道背后怎么腹诽咱们!” 此话一出,大家倒是都缄默了,都是小声嘟囔几句,也是对这句话心悦诚服。我却心里头咯噔一下,前缘后果思前想去,越来越觉得这事儿不对。 前脚王府的嬷嬷刚跟我说唐家是怎么样的不爱惜羽毛,风气口碑差评一堆,可如今在我面前,掌家的大太太义正言辞地跟我说了这样一番话,字里行间都是让人关注阖府颜面,究竟是怎么一会子事儿。 大太太虽然嘴巴酸厉,但看来是一把掌家的好手,她道:“前院儿失火,府里头人来人往地嘈杂,姑娘们今儿就别回自己院子住了,各自找各自的妈妈,歇在一块儿也好有个照应。各位太太们也可都要看好自己院里的姑娘,别被什么杀千刀的贼子给欺负了去。” 大家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是,便都如潮水般退了去。大太太先安排好了两位庶女,忽然一转脸,对着我一片慈爱地笑:“珠丫头,今儿晚上咱们母女睡在一起。” 首位上的老太太也说:“好呀好呀,过了今晚,二丫头还有两天便要出嫁王府,你家太太心里头是怎么都舍不得,在我耳朵边上絮叨了不知道几回了。” 哎哟,我想想我那个刮风下雨就要塌的破屋子,真想不到自己还有娘。 老太太朝我俩挥了挥手:“去吧,快些去吧。” 大太太拉着我一齐行礼告退。 一家的当家太太,排场自然是不小,我跟着大太太甫一起身,便有个年虽小,一身碧绿的娇俏姑娘伸手来搀,直伺候着我们掀帘离了房。可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出院子,我就听到老太太本该没多少人的房里穿出一道极为阴沉的吩咐:“给我查,找遍全府,也要找到那小贼留下的蛛丝马迹!” 这声音冷得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的饿鬼的嘶吼,哪像一个雍容华贵的诰命太君?我一时间听愣了神,脚步一停,愣在原地。 大太太回身问我,朝我这关怀却笑得疏离:“我儿,怎么了?” 我摇头,随意地编了个借口道:“今儿和王爷出去,路走得有些多了,此刻乍一起身,觉得脚腕子有点个抽筋。” “抽筋无碍,多些动动就好。” 我矮身一福:“是了,多谢大太太关心。” 大太太是个实在人,说是多动动就步伐很明显地加快,我若真是抽筋,依她那速度,肯定是跟不上的。口腹蜜剑在她身上那是绝对的呈现,上有老下有妹,一团乱码的府里关系竟也被这女人给安排的表面安宁,我都不知该骂好还是该夸好。 她拉着我到了东南角一个看上去有些偏僻的院落,里头不甚精致却也清雅,我看着院门上头提了三个娟秀楷字:“风荷举”,硬生生一愣。 这漂亮出尘的牌额,莫不是这位身前人后不一的大太太提的? 正文 第九章 话里话外音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这字写得漂亮,楷意之下有草书的洒脱,勾转起合自有刚劲,大有文姬之风采。 大太太倒是心细,看我惊愕的神思便八九不离十地知晓了我心里头的疑惑,也不让我挠心挠肺地去猜去想,倒是上杆地自己上前来解答:“这字儿是我年轻时候写的,还未嫁人时,家里头有一汪碧潭,每每夏日,便是一朵一朵接着从泥淖里头冒出的荷花。” 我跟着她的场景口诵道:“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大太太笑了笑,难得我从她的笑容里看不到算计别人的奸诈,她道:“风荷举,风荷举,荷花这般漂亮,又能存留多久?还不是化作一滩烂泥,滋养了泥下白嫩的藕。” 我道:“藕也是荷花的根,与其说荷花滋养了白藕,不如说是白藕养育了荷花。” 大太太眼神一暗,才女的神气顿时从她身上散去,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我所熟悉的大太太模样,她沉沉地看了我一眼,道:“二丫头如今不同了,跌进了一次水塘子,醒来后脑子不犯浑,竟嘴皮子也开始变利索了。” 我又看了眼匾额,把惊艳给压在了心底下,扭身便换上一副面容,对着大太太软软地笑:“大太太忙活了一晚上,不觉累得慌吗?” “累也是值当的,和二丫头在门口谈谈心事,也不觉得有多累。” 你不累,我累。我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出天际去了。 “想不得这样快就要送你出嫁了,”大太太拉起了我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也难为她大夏天的还有个冰凉凉的手心,“第一眼见你时,你还是个红彤彤的奶娃娃,我把你抱在怀里,软软得跟个棉花糖似的。旁人奶娘怎么哄都不是,偏生在那哭,也就我到了把你抱在怀里,你握着我的手指头就笑了,怎么劝怎么哄都不肯放开。” 许是我天性冷血,又或许是因为我本就不是这位大太太亲生的?她一派慈母气度来向我陈述这么一番唯美动人的母女场面之时,我当真是没有半分的念想,只觉得大半夜站在院子门口傻,很傻;大半夜不待在床上睡觉就困,很困。 “后来长大了,性子却越来越静,半个月的不愿踏出院门,也不愿跟府里同龄的姐妹们玩耍。女孩身子,女红针线懂得也倒罢了,便要看什么文史经略,那日一不留神,你便自己投了湖。” 厉害厉害,头一遭听说有人把自戕原因怪罪到书本上的,也不知天上的泰斗听到这句话后,会不会亲自下来掐死这个满嘴瞎话的女人。 大太太叹了口气,道:“母亲知道,你对与越王爷的这桩婚事极不满意,可没法子,皇上亲自下旨,拿了天下未婚官家女子的八字去和王爷相配,皇帝的一句话便是一道圣旨,金口玉言,哪得让咱们去劝着改呢?” 我道:“大太太多心了,我对这桩婚事没什么不满意的。” 大太太狠狠落了两滴泪:“瞧,姑娘到底是心生了怨恨,现在还不愿意来跟母亲讲心里话。” 我一噎,看了这自顾自演戏的女人两眼,再没说什么忤逆她意愿的话,就敛眉顺目地看着她,且看她要在我面前耍个什么把戏。 不料她见我不言,竟以为我也生出了几分婚假从夫,万事不由己的可怜心思。她抚着我的头发劝慰道:“做母亲的,自然知道女儿心里忧愁。出嫁王府一事,我心里也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得,丫头你且记着,哪怕姑爷家是皇室王府,你倘若在里头受了半分的委屈,尽可回家告诉父母,哪怕是顶着大不韪的罪名,母亲也得求你爹爹在朝堂上参上王爷一本,为你出气。” 她这番义正言辞,着实是把自己给感动地又红了眼眶。我心里掂量,想也估计她这些话不过是一场虚伪的客套,奈何手里被她攥的紧,也只好认真地点了头:“嗯,女儿明白!” 我把头点得用力,活像个对着木桩就狠砸下去的榔头。 大太太点头了,满意了,珠圆玉润的脸上挂上笑了,也再不把我的手紧紧握着了,她道:“好姑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她越过我朝着院里头唤了个丫鬟出来:“双燕,送姑娘回院休息。” 我被领走前还专意贴心地嘱咐:“王爷怕是已经赏了你晚药了,那母亲就不赏你吃食了,早些放你回房休息去吧。”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到了这番言语,心中不免悲愤:母亲噯,您还是大发慈悲,赏我点吃食吧。就算是摆着桌上明早吃也好,府里头难道连垫饱我肚子的钱粮都没有了吗? 演了这长时间,大太太明显心情愉悦,甩了手施施然就往自己房间去了,我则被丫鬟给搀回了自己破落院子。 刚进了院,那丫鬟就当了甩手掌柜,朝我行了一礼,便扭身去了。我出声唤她,吩咐道:“你去膳堂里给我取些吃食来。” 那丫鬟转身朝我,鼻孔差点顶到了天上,她行礼说道:“大太太刚刚说了,姑娘得了王爷亲赏的晚宴,晚上再多吃对您身子实在不好,大太太一心为姑娘着想,姑娘也该听听她的话。” 我特别想揪着她的头发把她塞到我胃里头看一看,王爷赏了哪口吃食啊!不过我还真不愿告诉她们我归来时肚子空空,不然失了王爷这层保障,他们还不知要笑着脸给我耍下多少下三滥的把戏。 防得过小人却也得留心着伪君子,我自信如今能把推我下池塘的作俑者给反推进池塘淹死,可我可不敢说我能把整笼屉的馒头一个个先验一场毒。 我笑着对她道:“晓得母亲疼我,可深夜被闹了这么多场,我肚子也是真饿了。唤你去给我拿点吃食,可有不妥?” 主子指使丫鬟,有何不妥? “主子指使丫鬟自然没什么不妥,只是双燕是大太太的贴身丫鬟,您若要指使我,先得禀了大太太,大太太让我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 好呀好呀,我身侧拳头紧握,脸上却露出一片笑颜,我对她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乐意去叨扰母亲再多费这些心思。烦劳双燕姐姐了。” “姑娘客气。” 我直等到她的身影走离了我视线,我才回房,赶紧脱了这身累赘的衣裳。许是动作太大,我一展臂,肚子便咕得叫了一声,我摸着自己纤细得都有些凹陷的小腰笑得十足十地冷,好家伙,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唐府极重格局,所以我当时一猜便能猜到正东方的膳堂坐落。此番我找吃食也没遇到什么阻碍,这里的守夜婆子早撑着腮睡得不知今夕何年,呼噜声打得跟震天雷似的。我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一眼就瞧见了木桌上摆着还未有人动过的桂花酥。 还未到深秋,桂花糕却已经香气扑鼻。我捏着一块糕点细嚼慢咽地吞下了肚,唇齿间都留下一股子甜腻的香味。 虽然这府上的人都不咋样,但请来的厨子手艺确是实打实不错。 吃饱后我便开始寻思着正事,想起我那大半夜不睡觉硬是在门口拉着我聊天的妈妈,也不知她睡了没有。 我猜是没睡着。 那样沉重尖细的心思摆在了活人的胸腔里,不搅得她夜夜失眠,都对不起她算计过的这些姑娘。 月挂中天,我本来还有点昏昏沉沉,此刻却是存了几分雀跃的心思。等到我摸黑到了风荷举这间小庭院的时候,果不其然地看到了里头灯火通明的辉煌景象。纸窗户上印出了两个影绰的人形痕迹,奈何门帘厚重,院子里又有眼睛瞪得跟铜陵似得粗壮婆子守夜巡逻,我想了想,认命地飞身上房。 我把瓦片挪开一道缝,安神香的气味一下就钻进了我的鼻子,搅得我也有些昏昏沉沉,可即便是这样,我瞧着大太太也一点睡意都没有,在软塌上歪着身子由着双燕伺候。双燕跪在地上给她捶腿,两人沉默了好一会,沉默得我差点就这安神香在房顶睡过去,我才听到大太太拖着嗓子哀叹了一声。 缄默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 双燕乐意把这个破洞给挑得更大些,边手法娴熟地捏着太太的腿边抱怨:“太太也是,忙归忙,可别累坏身子。” “出嫁王府的姑娘,排场自然要更大些。”太太说道,“更别说这是明面上为府上增颜面的光彩事,累些忙些也是该的。” 双燕不满,尖声道:“不过是个渔村里抱过来的丫头。” 大太太面无表情地抡掌便扇:“我瞧着你最近事越发没个规矩,连渔村里抱来的丫头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垂珠是我正儿八经的相府千金,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命,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儿有沾到渔村那两个字?” 双燕捂着脸跪下认错:“奴婢知错。” 我忍不住地撇嘴。 “这些话,可不能让人听着传到外头去,”大太太困乏地又靠在了软枕上,“若是由得旁人说去,谣言猛虎,有人存了小人心思故意将话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那就是欺君的重罪。” 双燕嘴里说出的话我听着竟好像有丝羡慕:“不过是个腌臜的破落户姑娘,因着生了个好时辰,不过咱们府里要好吃好喝地供着,竟还能匹得上皇子的生辰,让他八抬大轿嫁进王府去。” 正文 第十章 墙里墙外绕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好家伙,听墙角听出道道来了。 大太太这意思虽然明着说我是她亲生,暗地里的意思却摆明了我不过是个渔村里抱到府里养着的穷丫头,瞧瞧,我说什么来着的,我在这府里人情亲情不暖,到底也不过只是名上冠了个唐字罢了。 想到这,我忽然释然而然了,若是家人对我如此,我尚要哀叹一句薄凉;但若是陌生人对我这般,那可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我究竟是个什么生辰,竟能让堂堂相国府拿我镇宅?又让皇帝金口玉言地拿我给自己儿子当媳妇儿冲喜? 我悄悄地把砖瓦的缝隙给盖上,不着痕迹地溜回了我那间残破不堪的小院落,在塌床上安稳睡了一夜,好梦无眠。 第二天,小一被指派过来伺候我梳洗,且带着我到老太太房里头请安。我睡得不醒,迷迷糊糊任由她巧手在我身上摆弄,偏软绵绵不怎么配合,小一足足折腾了我半个多时辰才放我起身,出了门,朝老太太院儿那位置走去,又是要被她扶着端出闺秀女儿完美仪态,小碎步磨阿磨地生生走了小半个时辰。 我听得小一走在我旁,牙磨啊磨地也是磨了小半个时辰。 打帘儿进了屋,竟然见到老太太前头跪了腰板伛偻地三个男子,一身锦缎织纹穿得倒是极为贵气,但这跪不像跪站不似站的颓废仪态,让我对这三个男子很没有好感。 “……说是家中布防下且可全全放宽了心,你们叫我老婆子放下哪门子的心!” 老太太声泪俱下,虽然打扮得齐整,插了满头珠翠,但眼皮耸拉,眼圈乌青的难看模样,竟让她看上去比平日里老了不下十岁。 “那颗珠子,那颗珠子……”老太太腮边松弛的皮肉狠狠一动,抬起昏花的老眼一下就瞥到了我,她深缓了一口气,道,“二丫头来了。” 跪着的三个男人,也就中间哪位看上去年岁最大的瞧了我一眼,不过就一眼而已,没什么喜怒,又默默垂下脑袋听她老娘哆哆嗦嗦的骂,活像个学堂里丢了作业的学生。 我心里头冷笑,堂堂一品相国,也不嫌丢了脸面。 “给老太太问安。” 她挥挥手道:“二丫头还有两日就出嫁王府,这两日想来定是烦累,就且不必过来请安了。” 嚯,一句话不说就直接赶人了,不过这样也好,省了我早起打扮。 我听着我身旁的小一也很是明显地松下了一口气,这一口气松的踏实,听着我真真是要忍不住地笑出声来了。 小一扶着我转身,我听着身后老太太又开始哽咽嘶吼:“这珠子你们无论想些什么法子都需得给我早早地找回来!若是沦落在外传遍了名声,咱们一家子都是要掉脑袋!” 我一愣,半侧着身朝老太太那处看去,正看到为首的年老的那位大爷,我的生身父亲趴着从胳肢窝的空隙里看我,身子软塌如蜱虫,姿势诡异像没了骨头的蛇蜥精怪,更怕人的是他盯着我看的那双眼睛,里头真是毫不掩饰地布满了深红的血丝,充斥着不可压制,几近是宣泄而出的愤恨。 这愤恨来的当真是莫名其妙,我给惊得暂停了脚步。小一在我身边可劲儿的害怕,赶忙摇着我的手臂让我回了神,小声地唤我:“快走,快走。” 门帘就在眼前,我回身撩开了帘。 我听得一个男音接口了她:“老太太,若是由得他们传出,也不过是一个敢偷贡品胆大包天的贼子,是万万扯不到咱们府上来的。” 尖锐刻薄的冷笑又起,我听得老太太说道:“皇宫又不是密封不投光的匣子,皇上更不是个单纯良善任人欺辱的主,但凡有些个风言风语,皇上就算是安了谣言也需彻查,届时查出了宫里头的真伪,定能明晓你鱼目混珠来的小把戏!” “若查出了真伪,公布于天下,岂非递给百姓把柄?皇上怎么会没个算计。” 老太太拍着软塌骂道:“到底是你有算计还是皇上的智囊有算计,不公布却能解决事儿的法子多了去了,你可千万闭上你那吐不出什么象牙的嘴吧!” 我其实已经走到了门外,懒懒散散松松骨架就是赖在这儿处不肯挪步,小一是实在是受不了了,向我行了一礼说道:“姑娘,大太太院子里还有活计等着我,奴婢先行告退。” 我听里头的动静听得欢喜,只朝她摆了摆手:“慢走些不送。” 隔着层帘的屋子里安稳了许久,归燕打帘出来瞧见了我,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她忙拉着我下了石板的阶梯,看了屋里头一眼才跟我压低了声说道:“姑娘,您怎么还不回去?” 我笑笑,说谎不打草稿地解释道:“腰酸得很,不得已在门口站了会儿” 归燕朝我道:“老太太丢了颗心爱不行的珠子,三位老爷都没个商量法子,自然是气得慌。姑娘倘若没什么大事,这几日就免了请安礼,乖乖待在屋子里就好。” 我对着她笑道:“乖不得,乖不得!每日里不出去溜达两圈,怕是就要饿死在屋子里了。” 只要不是个傻子,想也知道我在揶揄些什么。归燕脸皮到底是有点薄,听了我这声言语就跟我向她脸上砸了盒胭脂似得要命,她细声道:“这帮奴才真是做事不上心,没得委屈了姑娘。” “委屈不了姑娘,只能饿死姑娘。” 归燕的脸皮更燥了,她对我行了一礼,问道:“姑娘想吃些什么,归燕这就让膳堂给您去做着送到房里来。” 我想了想,“桂花糕。” 归燕道:“姑娘可不得难为我,这桂花糕总要取了新鲜桂花才得做成,可如今正是热人的七月,哪儿给您找桂花去?” 那昨晚我从膳堂里拿着的桂花糕是怎么得来的?我还没问得出口,便瞧见一个规矩的丫头小跑着来我跟前行了礼,说道:“姑娘,大太太邀您到院儿里吃饭嘞。” 归燕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因焦急而泛起的红晕了退散了大半,她朝我道:“姑娘快些去吧,可别让大太太等急了您。” 我心头实在是疑惑,便说道:“大太太那处我自然会去,不过桂花糕也不是什么占胃积食的糕点,我晚些要吃,你有什么法子?” “不怕姑娘怪罪,但归燕真的是没法子。” 大太太打发来朝我传信的小丫头忽然出声道:“奴婢有法子,可否请二姑娘,归燕姐姐听上一听。” 归燕经了我上次的敲打,此刻对我却是学乖了很多,她先看了我一眼,瞧见我没反对的意思,便对那小丫头说道:“你且说说看,你有什么法子。” “奴婢听说,桂花开花不过是秋送寒意,倘若找个阴冷的地界,难免没几株桂花树开了花。” 归燕忽然变了脸色,她似乎想阻止我问些什么,可动了动口,到底没问得出来。 于是我便极不客气地发问了:“京城里哪儿有这地方?” 小丫头脆生生地回我:“人称鬼王府的越王府邸,据说那地儿四面聚阴,就算最灼热的大暑天气也是冷得冻人。桂花向来象征富贵,越王殿下到底是皇帝亲子,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府里肯定是种着桂花树的,姑娘可是以后王府的女主子,不过是讨来一点做成桂花糕,一句话的事儿岂不容易?” 如今也只有越王府里能有桂花树开花来。 也只有越王爷府上能做出新鲜桂花糕来。 认清了这两个现实,我忽然胸口一闷,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来。还是那小丫头催我赶紧去大太太房里用餐,我才从讶异呆愣中缓过神。 归燕干巴巴地笑,训斥道:“不知轻重的丫头,王府的东西哪里能这般轻巧地来讨?”转而又对我说,“姑娘,这丫头心里不知数,我训斥了她,您可别一激动真去掏了。” 这人就是这样,若是没人把你放心上,那索性浪荡,吃了再多的白眼也只当寻常,可若是晓得了有人关心,旁人但凡有一丁点的得罪,心里头都是觉得极不值当的。 于是我双眼紧盯着问了归燕一句:“你怕什么?” 她怕得发慌,怕得声抖,嘴巴里却憋住一口气硬是展了笑颜:“越王爷毕竟马上是姑娘的夫婿,多麻烦越王爷,怕也是影响了姑娘日后在家里的地位。” “我且不怕,你怕些什么?” 归燕自知她这点道行还原不成一个精妙绝伦的谎,她附身跪下,坦白对我道:“归燕怕姑娘让王爷晓得了在王府不受宠的实质。”她哭喊着叫我求我,“姑娘,姑娘,咱们府上可再容不得一个错了。” 我道:“我原是个不受宠的姑娘,你慌什么。” “王爷昨日因为衣裳的事儿派人提点了咱府。”归燕回答我,“奴婢就知晓了,不管怎样,姑娘在王爷心里头都是有地位的。” “你一个奴婢,倒是比府上的主子都看的透彻。” 归燕低垂着脑袋,答我道:“老太太也是念着姑娘,不过因为昨晚上乍一下碰到了不少坏事,没来得及向全府吩咐下去。” 倒是有大心思放在一颗珠子上头,看这珠子定然不是啥平凡来历。 我对她也不想再迂回曲饶,直接说道:“不过是个桂花糕,我犯不着冲当个小人嘴脸去向王爷告状,且放宽了心吧。” “奴婢多谢姑娘。” 正文 第十一章 兄妹按潮涌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当了唐垂珠才多久,就觉得这府里头不是一般的不对劲。相国府里出一个皇子王爷的王妃,那该是多大的荣耀,不说好好供着养着,竟连虐待都是摆在面上明着来,这实在是,愚蠢至极。 大太太派来请我过去用膳的小丫鬟怕是没什么算计,眨巴着水灵的双眼瞧着我,似乎没意识到我为什么惩罚归燕,她估计觉得就是个犯了错的奴才在求饶,再说了,主子吼了奴才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儿吗? ”姑娘,姑娘,该去用膳了。“ 归燕就跪在那儿,我就是转了身她也没敢起来。 我被她扶着往大太太的院儿那边走,可我就是用脚趾头去估摸,也估摸着大太太叫我前去并不是吃饭。 这小丫头是个活泼性子,人傻嘴碎,可一般嘴碎的仆奴都爬不上高位,因此虽然是大太太从娘家带来的陪嫁的女儿,实打实的家生子,却也不过是个扫大院里落叶的粗使丫头。丫头虽然是个嘴碎的丫头,但心肠不坏,人又没什么算计,嘴巴叭叭倒是一厢情愿地跟我聊起天来。我耐着性子听这姑娘从东南渔村讲到关中圣村,自当年追随姑娘百里待嫁红妆到如今握权相府如何体面尊贵,我听得头晕,到底还是抓到了几个关键字,便问道:“你说你家姑娘,就是大太太,是哪里人?” “我家大太太和老太太是表姑侄关系,都是来自关中圣村。” 我咦了一声,看那老太君和自己儿媳妇并不亲热的模样,还以为这两人关系一般呢!我继续问道:“关中圣村又是什么地方?” 许是提到了自己喜爱的故乡,这小丫头一下更雀跃了,她道:“我家关中圣,说是一个村,虽然比不得京都繁华,其实比城与镇大了不知道多少。村里头人人都是姓邹,每户人家往上再追溯几个祖宗,都是根本一家的。” 我心头一下想起个人,我一睁眼便赶着来朝我使坏的肥胖妇人邹姨娘。如她这般说来,老太太姓邹,大太太姓邹,这两人和邹姨娘又有什么关系? “我那村里,南面依傍一个山里头藏着的一个大湖,村里人靠山靠湖,吃穿用度全然不愁,百年前都是自给自足的关上门,直到老太太嫁给了唐老相国,我们这才能出村长见识。到如今,也成了个有四方来客的热闹地方。” 风荷举三个字儿已经能看到依稀的轮廓,连院里几个垂首侯着的丫鬟婆子都能辨出个大概。我不愿让人知道我探听了不少的事儿,便暂时先止住了这丫头的话匣子。哪知道虽然她关于关中圣的话题给止住了,嘴巴却依旧叽歪没个消停,她踮起脚尖没正形地朝院里看了看,忽然欢呼雀跃起来:“大爷来了!” “大爷?” 这丫头笑道:“姑娘好没个记性,您的胞兄敏大爷。” 我假意哦哦了两声,装得好像是记起来了似的。我也再不开口,等着她自己个儿继续说下去,反正嘴巴没严实。 丫头看我没再言语,果然继续说道:“也难怪了姑娘不记得,就是奴婢就忘了今儿是敏大爷回家的日子。唉,大爷也是苦累,今儿开年时候便被选了进宫给七皇子殿下当伴读,如今七月了,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我道:“我就算礼仪不精,但也晓得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再说了,敏大爷难得回家一趟,不到老太太房里去请安,先跑来大太太房里窝着算什么。” 丫头极为疑惑地看着我:“姑娘,您和敏大爷可是实在的要好。奴婢瞧您前几次在大太太院里见敏大爷,都是双眼哭红着出来的,想来定是不舍坏了。” 我含糊过去:“姑娘总得长大,再说了,现在我已被皇上金口玉言赐了婚嫁,就算是亲兄妹,终究也得是要避嫌。”何况还不是亲兄妹,连血缘关系怕是都没沾上一点。 刚进了院,双燕顶着一张洋溢着喜气的脸过来拉我:“姑娘总算来了,可叫敏大爷好等。” 我看她毫不客气地抬手拽我,一点不把自己当奴婢,把我当主子的模样,便是面色一寒,轻轻一扬袖便拂去了她的力道,她被我甩得不自觉转了半个圈,我寻思着给她个圆满,便借着她转向我的时候,直接扬手上来,扇了她一巴掌。 好圆一个圈,她有没有圆满我不晓得,不过我是圆满了。 “跪下。”我心情颇好。 她捂着脸朝我不客气说道:“奴婢是大太太......” “知道你是大太太的人,现在我是真使唤不动你,”我打断她说道,“可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三日后我可就能使唤动你了?” 三日后,我便是越王爷的正统王妃,惩罚一个娘家的婢女,还不得卖一个面子给我? 双燕是个聪明人,她眼珠子一转估计就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道道,捂着被我打红的脸盘,满心满意地不愿也只能妥协,弯了膝盖朝我恨很地跪下。 我越过她慢悠悠地准备进门,却听到她喊我,我扭过头,她也转过头,白净脸蛋上凸出了一个色泽清晰肉红漂亮的五指印,她朝我笑笑,那笑容看着却有些瘆人:“姑娘,”她温柔柔地唤着我提醒道,“敏大爷就在房里,可莫要叫他等急了。” 我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指着院中间一片正被烈日晒的空地:“跪那边儿去。” 她实打实一愣,悚意僵在了脸蛋上,像是大肥猫脑门上刻了个丑字充王,极是惹人发笑。 我打帘推门进了屋,里头的饭菜香散的都差不多了,可见确实又晃点了我,又是一个没饭吃的午间时候。左右环顾了一圈,周围真是静的可怕,我忽然觉得这有些诡异的不妥,原本热热闹闹的屋子,怎么连个服侍的人都没呢? 大太太跪在了佛龛前的软塌上,拨着水晶佛珠真真念佛,我看着她播完了二十七珠又开始拨新的一轮,便没忍住地出声唤道:“给大太太请安。” 大太太不拨佛珠了,慢悠悠起了身:“二丫头来了。” 我借着烛光抬眼打量她,可周围阴暗黢黢,看得真是眼睛疼,不过话说回来,好好的午间阳光,不开着窗户晒晒太阳,把屋里搞得这样晦暗是为了什么?窗上的帘儿都放下来了。 大太太朝我走来,她道:“后天儿便是你出嫁的日子,有些女人家的话,便也得摆上明面上说说,我专门让你兄弟向宫里告了假,唤回家来教教你。” 哈? 里屋那隔间忽然一声木门的嘎吱响,那里站来了一个形容英俊的男子,又高又瘦,就是眼太深,肤太白,加上抿唇紧盯我不肯说话,让我觉得,他周身绕着的都是阴邪气场。 他看我笑了起来,只勾起了左边的半边薄唇:“哪儿还需要教她,她不是早已经百练娴熟了吗?” 嗯嗯? 这母子间的对话听着诡异不行,而且我这名义上的大哥看我的眼神就跟饿久的老虎看了肥肉似的,赤果果(衣字旁,和谐)地把欲望放在了眼力,我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他们这两个脑子抽抽的母子,该不会早就把这具身子当作了这位大爷的性(和谐)奴工具了吧。 我怒火中烧,刚想蹦出来“乱(和谐)伦”二字,却忽然想起这具身子不过是他们从渔村里捡来的一个无名无姓的丫头,身份在他们眼里,可能还不如外头跪着的丫鬟双燕。 那房中丫鬟让爷们儿玩弄,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我对这具身子,忽然有了种怒火和恨意交织在一出的相驳情绪,颇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我左右个瞅了眼她两,强忍着把他们大卸八块的欲望,只面上先镇定地警告道:“我如今是圣上亲自指婚的姑娘,越王爷的准王妃,如今胆敢对我不敬,你们莫不是要顶着杀头的风险!” 唐敏道:“我早听说你投湖死了一遭,不想还是如往常一般地愚蠢,倘若杀头的风险当真在我母子身上,你当初又为何心灰意冷,想着身死之后一了百了?” 我第一个反应是恍然,想不到这具身子当真是投湖死的。 第二个反应就是怒了,怒得上火冲冠,怒得火中烧一般浑身炽热。我怎么知道之前这具身子里的我是怎样想的?我又不是那失了清白还不想着报复还偏要投湖自寻死路的二货。 大太太错了我身往门外走,似乎接下来的流程早就习惯,她对她儿子倒是极为宠爱,软着嗓子吩咐道:“毕竟这丫头是两天后就要嫁给王爷的人,虽然婚前失贞错是由了她自己,不过伤疤可留不得,可别让王爷发现她在府里受了委屈。” “王爷在意?” 大太太道:“王爷在不在意不要紧,总得把明面上的功夫给他们皇家做足了,他们最在乎这个。” 唐敏笑道:“是了是了,儿子都记在了心里头。好母亲,快些离开吧,儿子该要训练教导一下我这不通情窍的妹妹了。” 大太太对她儿子还真能称得上一句慈母,慈母经不起败儿的这般撒娇,最后说了句“膏药在黄梨木镶百相橱柜的第三层里头”便自觉地走了出去,只留下我们这对名义上的兄妹在房里头面面相觑。 我冷冷地打量着这人,忽然莞尔一笑,“好哥哥,你想怎么玩。” 正文 第十二章 夫妻算计深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好妹妹,”他的咸猪手伸向了我的脸蛋,脸上带着满意的笑,欣慰说道,“学了这般长久,才明白下贱的含义。” 我看着那手,肢节长细,白如润玉,几道青筋纵于其上,平添了一丝高贵的意味。可如斯美手,却要朝着我油腻腻地抚摸,当真是......恶心。我心下打定主意,便死死地盯牢了那双手,这双手若是敢碰到我一丝一毫,我便定让他筋骨尽断。 却不想他伸到半路,忽然又折回了原道,他说:“不知怎么,我今儿却不想碰你了。” 我一愣,可也只是愣了半刻,手里早已暗暗蓄了力,真是好一句不想碰我,这明着台面说出来,莫非还想着让我跪下谢恩?不过他不想碰我,这可是他自己的事儿,我想碰他,我还想往死了地搞他。 唐敏的眼神瞥过我却不看着我,慢悠悠滑到了窗外,好像在追忆着什么,他道:“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名义上是兄妹,可你早就已经是我的女人,每每看到你在我身下哭闹,我便极为开心,哪怕是京城里最妖艳的妓(和谐)女承欢于我,我都没看到你的满是泪痕的小脸一般开心。” 我脸皮下头的肉止不住地筋挛。 他继续说道:“如今要把你嫁出去,不知怎的我心里头竟是生出了浓浓的不舍来,我都分不清这不舍是兄妹情还是男女欢爱之情,你说,我今儿就把你给骑死,死在这,死在我身下,死在这房里,然后拿着你的尸体好好保存,想你了便干上一遭,不想你时便让你端坐在床上瞧我,我时时刻刻都能看着你,你可时时刻刻都能看着我,这样如何?” 他说的惊悚,旁人看来估计会怕的尿了裤子;可我不同,我是他这惊悚言语中的主人公,我没得惊悚的情绪,却嗡得擦出来一股子无名恶火,想要把这行为变态的男人给烧成灰,碎成渣。 他又看向了我,颇有点跃跃欲试地欢欣:“好妹妹,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 我再也忍不住,直接挥拳上脸,我舍不得你妈啊! 不想我的拳头竟是被他伸手握住,这手倒是出乎意料地有人的温度,我还当是冰凉凉的从冰里爬出的凶鬼嘞。 我这拳头使得劲儿大,唐敏接我拳头的劲道也不小,而且他似乎怕极了我再用这拳头出招,用布包石头的法子将我攥得死死的:“你会武功?你哪里学的武功?” 我不回他,我现在只想打死他。以为攥住了我一个拳头我便没法子了妈?我有两个拳头! 另一只拳头也是铆足了气力打向他的下体,我真是冲着让他断子绝孙的未来使得劲。 不想我有两个拳头,他也有两个手掌,这回接下了我的力道,他也使出了要把我拳头攥碎的力道,朝我吼道:“说!” 我干脆侧身朝他脑袋飞踢过去,一个弯腿便把他的脖子卡在了我弯曲的膝盖中间。 唐敏被我勒得一下喘息不能,白净的脸上泛起了没熟的茄子一般的青紫色,我原想逼他放开使在我两个拳头之上的力道,不想他却握得更加用劲,就算是呼吸不畅,也用了力朝我责问道:“你到底是死了一遭,还是换了个人。” 我想我怎么知道? 我张口回他:“我倒是情愿我是换了个人。” 这句话有点歧义,我也正式需要它的这点模棱两可歧义,果然,唐敏好像确认了我就是他时常凌辱的妹妹,口气不再是咄咄逼人的询问,反倒是软了声线,循循诱导起来:“好妹妹,你我都是关中圣出来的可怜人,何必要在此处自相残杀?” “可怜人是我,”我回嘴道,“你可半点都不可怜。” 他硬是在那张勉强的脸上挤出了笑来,朝我说道:“好妹妹,你且放开我,如若放开我,我便对你今日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我懒得再和他废话,大腿劲道狠狠一用,就听得卡擦一声,这人的脖子便利落地断了。 睁着双燕,僵着脖子朝我跪了下来,看上去倒是死不瞑目。 我蹲下了身,用了狠力道才把自己的拳头从他紧握着的手掌里拿出来,可我还未来得及站起身,就看到他涣散的瞳孔些许地动了动。 我受惊似得跳得离他更远了些,细细打量起这具本该是尸体的人来。 他的眼珠子又大浮动地转了转,而后居然抬起手按了按脖子,发出了几道嘎擦噶擦筋骨活动的声音,这声音听得我背脊骨汗毛直竖,我死死地盯着他,不知道现在活动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唐敏站起了身,扭动脖子很不经意地模样。 我一瞬间反应过来,这人刚刚怕是不过在装死,于是冷笑道:“死得可真像。” 他活动完了,便恢复了往日的公子哥模样,道:“早说了,咱们不过是两个可怜人。” 刚刚怕是闹出的动静太大,大太太身边的双燕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没等着回应直接给闯了进来:“大爷,大爷,可有事?” 唐敏大跨步越过了我,毫不客气地赏了她一个耳光子:“下次若敢未经主子吩咐擅自进门,便砍了你的手,挖了你的眼,断了你的舌头,埋在院儿里只露出个头,让你还敢这般地不懂规矩!” 双燕似乎极为惧怕她,硬是不敢言语,跪着爬出了房,还很贴心细致地带上了门。 他逆着光悠悠地走向了我:“今日被这不懂规矩的丫头坏了兴致,我也懒得再与你玩闹下去。”他指了指门,像是吩咐一只小狗去捡东西似得吩咐我道,“出去吧,滚出去吧。” 我定在原地,冷冷问道:“我早已失了身,还要奉旨嫁给皇家王爷,就算是我自己要承担婚前失贞的大罪名,但整个相府都是逃不开问责的,你们又何必要把我嫁出去,走这一步连累全府的险棋?” 说真的,整个相国府都埋在一片我看不懂的阴霾之下,他们的每一步走向,每一步棋路我都看不懂,我原先以为是蠢傻,但如今洗香香,却觉得更有深谋。 唐敏一愣,毫不客气地嘲笑我道:“你当真认为穿上件新衣裳都把自己当主子了?” 我一愣,我看着今儿梳洗打扮穿上的衣裳,估摸着是哪个姑娘房里旧衣裳拿来充数的,还算不上一件新衣裳。 唐敏又道:“你真以为,皇家八抬大轿抬你进门,封你是个王妃,你就当真的是个王妃了?” 我敛目不语。 他又说道:“再者说,越王爷再怎么英勇善战,也不过是个出生便被雷给劈了残废的废人,他如何能碰得你?既碰不得你,又从何知晓你是个早已失贞的浪荡女子?” 我一个健步冲上去,揪起了他的衣领怒道:“你!” 唐敏轻描淡写地拂去了我紧抓他衣裳的手,道:“这就是我俩的可怜之处,恨命却顺命,事到如今也生不出半点的反抗心思。你瞧瞧你,我都把话说得这般明白,你可不是依旧得安稳地嫁进王府,当你名不副其不实的空架子越王妃吗?” 我皮动肉不动地朝他笑:“可我就算是嫁进王府当个吉祥物,也好过在这相王府里过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日子。” 我可以逃,也可以嫁,可我觉得嫁了可能比逃了要活得较为舒坦些,那还不如嫁了。 我向门口走去,开了门,却忽然转身朝他叫到:“兄长。” 他抬起头看我。 我朝他一阵冷笑:“不得不说,你可真够恶心的。” 我懒得再动手杀他一回,不过也就两日时间,两日后我便只顶着一个唐家的姓氏做一个问不了责的出嫁女,海阔天高,做个像样的米虫。且看着越王爷对我的几般模样,我俩之间相处应该不难。 至于这位我名义上变态的哥哥,说老实话,当时欺辱的也不是我,我犯不着脏了自己的手去使计谋算计他,贱人自有天收,且等着他的报应就好。 我又饿着肚子准备回自己破落的小院子,临了先到膳堂去逛了一圈,没有包子也没有桂花糕,半分没个吃食,叫人真真地难过。难过的时候还有些埋怨王爷,怎么了,怎么今儿就不来了呢? 电光火石间,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王爷来府里,王爷来府里究竟是为了干些什么?头一遭我瞧见他,是在膳堂,我拿了个大包子在啃,可这满笼屉里也就几个包子,怎么杨都不像是给府里头做的。 第二遭,我不晓得他有没有进门,但实打实我拿了盘府里没有的桂花糕。 他这两遭来府里都乱哄哄出了大事,第一次我因着衣裳被别的姑娘昧下,跑到了老太太房里去要个说法,第二次更是厉害,第二次直接府里头着了火,丢了颗老太太放在心尖尖上的名贵珠子。 我心里头有个依样的猜测,莫非,莫非第一次是借着送衣裳的名义进府踩点,第二遭便是直接下手了? 正巧两个粗使丫头进了院,我拦着她两问道:“这堂里头可有包子?” 那小丫鬟怕是认不得我,见我周身穿着也不像个姑娘的模样,便娇笑道:“这是哪个院儿里新来的丫鬟,也不先去找个嬷嬷学上几分。咱府里老祖宗不爱包子,各房老少爷们姑娘媳妇也都带着不吃包子。你哪个院儿的?” 我没理她最后一句,直接转身出了门。好家伙,当真是轻信了,想不到这个弱了吧唧的遭雷劈的王爷,竟毫不客气地把我算计了一遭。 正文 第十三章 内外俱为贼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愤怒地跑回了自己的院中,也再懒得回房,眼见院中大树因着无人打理而枝繁叶茂,便一跃而起,拣了根粗壮的枝条便仰面躺着歇息去了。时光倒是过得极快,于我而言好像不过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间隙,再回过神来,便已是月挂中天时候。 其实时光飞逝白驹一瞬我是知道的,我一睡一下午也并不让自己惊奇,反倒是枝桠末端坐着的另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让我讶异。 这一睁眼就乌漆麻黑地看到个人影,得亏我心脏好,不然可是会被吓死过去。 越王爷就坐在这,手头把玩着昨日给我瞧的夜明天玄珠,他今日倒是换了个银色的面具,绿幽的光芒直愣愣地印在了他的面具上头,像是坟地里突窜的鬼火。 我坐了起来,揉了揉睡的酸疼地腰,不怎么正式地跟王爷请安:“请王爷安。” 越王爷似乎惊讶于我态度的疏离,却也没明面上表现,只丢了个油布包给我:“可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眼下又没个外人。” 我解开油包上的棉绳,甫一打开便嗅到了一股清甜的香味,一片好好的桂花糕待在里头,软趴趴松绵绵,上头缀着的新鲜桂花也跟鲜活货似得黄得明媚。我抬眼看了眼他,他也正看我,见我目光过来,便软声哄道:“快些吃吧。” 他是如何知晓我想吃了桂花糕的?怕不是整个府里都已经被布上了眼线哦。 我自己理清了思绪,明白了这男人恰到好处的算计,此刻对他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便说道:“以王爷身份,不端端正正地去走大门,偏走些小路小道地绕我身边来,不明白的以为您是觊觎闺秀女儿,想要做个采花的梁上君子呢。” “今儿你这话语里头含着刺儿,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你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冤枉了他似的。其实似我这等聪明人,从来笃信点到为止的重要性,话如果说得太明白,实在是伤了两人间的情谊。 于是我说道:“你送桂花糕进来,也是蛮费事的吧。” “不费事,得亏了你的院落偏僻。” 眼瞧着他在这给我打马虎眼,我堵了一口气也不知再气谁,便继续说道:“可膳堂在东角上呢,那头人来人往,也亏得越王爷费了不少心思。” 越王爷一怔,就着树枝坐了下来,轻声道:“本王知道你醒来后聪明不少,可本王万没想到你会变得这边聪慧,你倒是说说,这桩事儿你猜到了多少。” 让我先说说,自己再顺着我的思路纹饰一番,届时真相还是把我蒙在鼓里,这王爷当真实在哄小孩呢? 我掂量了一番,单刀插入直接询问道:“王爷想在我府里找什么?” “一颗珠子。” 得,对上了,不错不错说得倒是实话。 于是我直接问道:“什么珠子?” 越王爷举起了他手上玩弄不停的天玄珠,道:“这颗珠子的孪生姐妹,你且猜猜那是个什么名儿?” 其实我早已猜到,天地玄黄,有天玄珠,焉得没有地黄? “天玄珠作为上佳夜明珠贡品,自南海进贡至我国;可同珠不同命,地黄珠仅是作为附属南珠上供,那么颗宝贵的珠子,也不过混在了一箱同源的珍珠里头没了光泽,实在可叹。” 我道:“它若是真是南珠才好了,省的被你们这帮子不怀好意之人抢来抢去。” 越王爷笑着看我:“两颗珠子即为孪生,焉能忍受分离之苦痛?” “不过是两颗珠子,离便离分就分,还能似人一般哭嚷叫唤不成?” 越王爷不回答我,只是举着这颗珠子顾左右而言他:“你看这颗稀世之宝,不安稳地待在富丽堂皇的泰和正殿里头供陛下欣赏,跑到本王手上干什么?” “你偷来的。” 明眼人都晓得我这句话只为了刺一刺他,内容可当不成真,可偏这王爷还一本正经地回我说道:“自然不是。” 我道:“那边是陛下怜你劳苦功高,特意赏你的。” 他却也摇了摇头:“保家卫国实为男子之天责,不当为名利而战。” 这话说的,情怀是真情怀,可惜太不切实际。也得亏他是个王爷,是如今天子的儿子,吃的用的都是皇家拨钱,这若是个平民百姓的士兵,可不得为了这份情怀饿死了去。 越王爷见我不再言语,便自己解开了谜团说道:“自这颗夜明珠进贡以来,每每入夜定有惊涛浪打,海螺呜咽悲鸣之音响彻一角宫闱偏殿;但若仅是怪声扰人倒也罢了,过了两日竟有尸体莫名陈列殿上,阶下两具,阶上七具,实在搅得宫内人心惶惶。” 呵,我没忍住笑道:“有尸体你们不去查查何人所为,偏偏来全赖这颗珠子,赖了鬼神,倒还真是奇特。” “你可懂双线并行之略?”他瞧着我忽然笑起来,“想你也该不懂。” 他对我说道:“殿上本王早已着人看守,然入夜之后全无依样,每隔两天便会有九具尸体陈列其上,你说岂非怪哉。于此同时,本王也跑了趟南海,四处打听,打听出来了这两颗珠子的渊源。” “真是费事,”我毫不犹豫地评价,“倘若这颗珠子当真邪门,你拿两块砖头拍碎了,碾成粉,随风散去便是。就算是再巫邪的东西,没了本体,我看它还能惹出什么风浪。” “实在蛮横,”越王爷摇头道,“得亏珠子没落在你的手里。” “蛮横人自然有蛮横人处理事情的法子,”我说道,“那既然王爷晓得了这两颗珠子的秘密,您又是怎么样克服的呢?” 王爷道:“本王把它带在了身边。” “......真是个好法子。” “天玄珠在本王身上时候却绞不出什么乱子,为了掩人耳目,宫里头摆着一颗类似的赝品珠子,这颗珠子没惹出什么事端,也没再有尸体横陈殿上。父皇大怒,命我秘密地寻到其孪生之珠,凑齐为双,莫入国库。” 我摇头道:“真是对王爷小题大做了,它的孪生珠子不是在贡品列单上头吗?着几个细致的人慢慢比对便好,哪里需要王爷出手。” 越王爷盯着我笑:“珠子在贡品列单上头?” 按照他的说法,孪生珠子该是莫入了南珠贡品之列;可是按照他的做法,偏要来我这相国府上寻找端倪,可不是在暗示什么吗? “若真是莫入国库的宝贝倒也罢了,就算整合了阂宫殿的奴仆也能将它给找出来。”王爷道,“可惜啊,这珠子却不在宫里头,我派人前去探查时候,发现原本该是一千八百颗上贡的一品南珠,仅有一千两百颗是真品,剩下的都是仿造的下品南珠。” 我听着有趣儿,便说道:“有意思,王爷是从一个宫门邪案,查到了贪污腐案,可不是老天在指引你做了这些事儿吗?” ”老天爷什么的,缘也不想,世间惩恶扬善若全指望着老天爷,那天上的神仙怕是各个都没个歇脚的时候。不过说贪有恶报,世间百态环环扣之,倒是有点意思。” 我想,这王爷隔三差五就往我府里跑,总不见得是为了未婚妻我,便明知故问地对他说道:“这腐案源头何处?” 果不其然,他冷冷回我:“相国唐府。” 越王爷缓缓道来:“本王本欲彻查此事,奈何禀报父皇,父皇踟蹰片刻却是驳了本王的密奏,只是命我莫要声张,潜入唐家府邸将那颗天玄珠子拿回便可。” 我忍不住地哎了一声,道:“你的父皇还真挺看中唐府的。” “看不看中也不过是一句话,今日得眼缘,明日下大狱都是常有的事儿。” 我不乐意听朝堂上的那些道道,不过对这鬼邪的珠子很有兴趣,便问道:“所以呢,你这颗珠子找到没有?”听那老太太院儿里掀翻了屋瓦的动静,肯定是不在老太太手上了。 他看了我一眼,认真说道:“没找到。” 我问道:”我家是昧了多少东西,半箱子的一品南珠,还是只天玄珠那一颗的孪生珠子。” 越王爷答道:“是半箱子的一品南珠,可惜你府上的老太君当真是个狐狸狡猾的货色,本王那日将你们府上搞出了大动静,走水一场的长时间,钻进了库房一一比对,竟也找不到那颗珠子。” 他认真地看向了我,吓得我连连摆手:“我不清楚,我不晓得。” 我听的面具下他噗嗤一声笑,温柔地骂我道:“傻的。” 傻归傻,我活得安逸,为何不能傻? 我道:“虽然我不知晓那颗珠子现在何处,不过我可以告诉王爷,这颗珠子早已经不在我府里了,就在那日走水的晚上,怕是有人先于你行了一步。” 越王爷一愣,说道:“先行了我一步?”继而又嗤笑,“闻名遐迩的唐家布防,说是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的缜密,怎么一朝倒是让两个贼人进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却不甚在意,依旧在那处轻笑,我也朝他笑,不过笑得他傻:堂堂一国王爷,哪里有人说自己是贼人的。 正文 第十四章 满楼红袖招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越王爷听了明珠失窃,倒是松了一口气,我估摸着是因为最近查这破事儿太久了,今儿一遭断了线索,索性便暂时搁置在旁。这放了心的态度,颇有些破罐破摔的劲头了。 他朝我伸出手来:“走吧,本王带你出去逛逛。” 我内心雀跃,面上却一本正经地拒绝道:“我未出阁的闺秀女孩,哪里能在外男面前抛头露面?” “你是怕抛头露面,还是怕别人知道你抛头露面啊?” 我答道:“我怕抛头露面做什么?我可是早期望着能有个空儿让我出去走走,只可惜人言可畏,我可受不了有旁人对着我指指点点,干脆依了常有的规矩,不踏出府门就是了。” 他估摸着随身带了个百宝箱,不知从哪儿一掏便掏出了一包裹得好好的衣裳,那衣裳被他伸手一扬,半点没敛劲儿地砸到了我身上,我捏起衣裳一角把它给提溜起来,嘿,料子柔软花纹精致,颜色还是我比较认可的月白,虽然不耐脏,但这微蓝真是蓝得甚和我心意。 “进去换上,本王在院儿里等你。” 我看这衣裳欢喜,可聪明的脑袋摆在那,再怎么欢喜也冲撞不成个啥子,便放下了衣裳谨慎问他:“莫非你又想把我给只出去,来府里捣什么乱?” 他嘿了一声,忍不住地乐了:“本王若是想着捣乱,何苦要费这般心思,把你给支出去呢。” 我想想好像甚有道理,他都出入我府上这般次数了,自然用不着顾及我。不过我就这般走了,若是有人来寻我有事儿,可该如何是好? 满心忐忑的我往我那可怜巴巴的破落屋子那处一撇,忽然释然了,有谁会找我呢?就算是来找我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不如就让他们在院儿外等着,或者直接回了自个儿主子去。 于是我满心欢喜,拿了拿那衣裳便进屋换上,没有妆镜也没什么首饰,我便懒得整饬头发和妆面。我贴身的衣裳看上来已经很旧了,此刻正好是脱下换掉,这整个唐府里头的人都是喜欢做表面功夫的,我一共两次梳洗打扮,竟也只帮我换上了外装。 这具身子不错,可惜手臂上一道骇人的疤,虽然已经结成了硬痂,但细细辨认还是能看出来东西来的。这是很严重的灼烧痕迹。 可一个内闺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屋里连个灯盏都没有,哪儿可能会被灼伤? 除非……是故意的。 我没见过几个姐妹,想来他们怕是懒得来我这屋子里转悠,安心地吟诗作画享受人生;一个刚见面就没什么好印象的邹姨娘,海量肚子老鼠的心,还不敢碰这府上名义的嫡亲女儿。 我脑子里忽然蹦出了唐敏的阴霾面容,下意识地就怪罪他了,好家伙,定是他个变态拿了蜡烛烫得我。 越王爷已然亭亭立于院中,估摸着是怕面具难堪,他又戴了顶垂纱的锥帽,他本是背对着我的,估摸着听到了动静,猛得一下便转身看我,带的白纱飞扬,极有些翩若惊鸿的味道。 我笑他:“真是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他也跟着我笑:“可不想一个实打实花枝招展的大姑娘,梳妆打扮竟是这般速度,本王这个老爷们实在是自愧不如。” “天生丽质难自弃,王爷习惯便好。” 越王爷虽然在传闻中可怕得打紧,但是在我面前却怎么着都摆不出个架子来,言语之间倒是有知己好友的默契,比如这月挂中天,早已宵禁的时候,我两偏偏跑出来找乐子。可是满大街的空旷,跑去哪里找乐子呢? 我两相视一笑,花街红楼。 可见这也是个骚的。 我问他:“银子带够了吗?” 他答道:“足够了。” 可见这也是个败家的。 夜色里,我俩鬼鬼祟祟出门循寻欢,明明是去光明正大地花银子,弯腰曲背倒像是在偷银子似得,我跟着他做了一回梁上君子,在人家屋檐上踩着踏着走了许久,过了一个蜿蜒细水的小石桥,奏然间,灯红酒绿豁然开朗。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我情不自禁地拉长了音调感叹:“嚯!”毫不客气地拿着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王爷,“真是看不出来,您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不想暗地里的爱好还是挺多。” 他极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跟我说道:“公务指责所依,推脱不得。” 我毫不客气地指出:“王爷您可别蒙我,我府里头嘴碎的丫鬟全都把您给八卦了个遍,我就是听墙角都能把你生平听出个大概来。一个受封了殿前将军的皇子王爷,深受陛下怜爱,干得可都是些光明正大的活计,哪里需要跑来青楼?” 男人的嘴,说谎的鬼,玩就玩了乐就乐了,何必为了面子编出这些无用的话来。 “唐姑娘对本王很有偏见?最近儿话都是刀锋模样地刺人。” 我连忙摆手,肃正了面容答道:“王爷莫要怪罪,我向来是对事不对人。” 越王爷一声轻笑,若不是我耳朵好怕是还听不见这等小声音,他对我说道:“也罢,过多地解释也是徒劳,反倒更教你看得不清了。” 他先行了两步,见我没跟上落在了后面,便朝我伸出手道:“咱们快些走吧,你不是急着要去寻乐子吗?” 我哦哦了两声,急忙跟上,在越过了他的瞬间忽然听到他喃喃地说了句:“第二次。” 我一愣,下意识地回头问他:“什么第二次。” 他更是一愣,愣得锥帽上的白纱都晃了两晃:“好灵的耳朵。” 我一噎,反倒是向他垮了一步,更加急切地问道:“且跟我说说,是什么第二次。若是我第二次得罪了王爷,可不得以后更注意了自己的言行,毕竟,毕竟......”我踟蹰了半刻,认真地研究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说辞,“毕竟以后是要住在一道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其实我用词已经是很委婉了,本想说免得再见,相见生厌的大实话。 “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不知从哪个嘎达角落里蹦出了个华衣长发,嘴唇艳红如血的美人,操着一口花雀儿清脆的嗓音生生地插入了我与王爷之间的谈话,她这一手露得好,一下子把我两的注意给引到了她的身上。 那女子多情的目,多情的唇,随意一颤便是极为勾人的。这人先看向我,看得我心魂荡漾,再看向了越王爷,挺拔如松任你媚风阵阵我自归然不动,我忍不住地叹了声好定力,便先一步开了口问道:“姑娘是......” “小女荞翘,给主儿,姑娘请安。” 我忍不住地乐:“荞翘,好名字,好名字。” 越王爷忍无可忍,不知从哪儿拿来把折骨扇,毫不怜惜地就打了我脑门一遭,“且别看傻了,对个姑娘傻乐,还有没有个出息?” 我揉着轻痛的额,一叠声说道:“没有,没有。”这么娇媚的姑娘,我再看几眼也不过多醉几分。 可被王爷的扇子一打我倒是回过神来,仔细回想了下,咋摸两遭不太对劲,便朝那美人问道:“你唤我什么?”我伸手一指旁边的王爷,“你又唤他什么?” 王爷道:“真亏得是自己人,还能由得你来这般犯个糊涂。” 荞翘在那抿唇笑,对王爷道:“主儿,天字包房给您留着,已经着人打扫干净了,可以领着姑娘去上头看看。” 越王爷点点头,问道:“今日准备了什么曲目。” “霓裳羽衣舞,公孙姐姐亲自登台,就为了迎接主子和姑娘。” 我原本听他两聊得熟络,想着跟在他们后头好好地参观一波绚丽成这般多姿多彩的青楼的布置,不知哪儿的小心思泄漏了出来,王爷一转头便招手让我过去,我百般不情愿地拖着步子,不想荞翘美人竟然亲自挽了我的胳膊拉我到前头,道:“好姑娘,可不敢惹得主儿生气。” 我哀叹了一声,还是走上了前,不想我这句哀叹好像哪里惹了王爷生气,他周围气息一凛,压低了声音问我道:“你不乐意与本王站在一道?” 荞翘美貌的脸上毫不掩饰地翻滚起紧张的情绪,看了眼我又看了眼自家主儿,生怕我俩在她地盘上打起来。 我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王爷道:“晓得你那些鬼灵的心思,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头不知道能骂上本王多少句。今儿就是看你心情烦闷才让你出来逛逛,本王可不想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儿坏了一场难得的性质。” 我明面上不敢再叹息了,可心里活络着好像七嘴八舌地吐槽,这越王爷说得倒也真是奇怪,倘若不是他先摆了我一遭,借着我的身份好来引了府上人的注意,我至于这般地不信疏远他吗? 还是这男人以为我肚量大,不计较?还是觉得我神经粗,忘性大? 可惜了,我就是个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女人。 即便心里绕了几个小九九,到底面上美感表现出来,稳稳当当 像个小鸡仔似得跟在了王爷旁边,亦步亦趋地走向那个豪华包间。 正文 第十五章 舞姿别样秀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包厢豪华那是真不假,金作漆银作瓦,琉璃当桌角玉器当碗杯,绕是这等奢靡,布置的主子还嫌不够似的,再拿几片锦缎搁了独间,一眼望去真是好一片绚烂去处,真是叫人花了眼睛,呆了神智。 荞翘在一旁乐盈盈地问我道:“姑娘可喜欢?” 我艰难地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喜……欢……”其实我对这儿花花绿绿的装饰真不觉咋样,只是想到有多少的颜色便有多少的银子,我便硬是能喜欢上了。 荞翘还嫌不够似的,拉着我的手让我来看桌上的明灯,灯罩一拿开,嚯,又是一颗发光的珠子,不过这颗珠子血腥味真浓。我看了眼她,她似乎误认为是让我解释的意思,便欢欣答道:“这是我家那儿的特产,是人鱼……” 那边被晾着的越王爷似乎被踩到了尾巴,忽然出声喝道:“退下!” 我和荞翘都被这声猝不及防来的冷喝给唬了一跳,一齐行礼回他道:“是。”不过荞翘似乎比我带了一点惧怕情绪,娇弱的身子已经有些打颤。 荞翘行礼退下,我也想着退下,好去别处悠悠逛逛,哪知道越王爷伸手一拦便将我挡住,听声音还颇有些哭笑不得:“可不是让你走。” 不让便不让,我随意捡了个绣凳坐下,这房边上有个好像是向外凸出去的隔间,里头摆着小几和软榻,我看越王爷极为自然地跪坐在软榻上,白纱后的面容先转向了我,再转向了他对面的位置,我极为自觉地乖乖跪坐了上去,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让你与本王平起平坐,”他说道,“可没意思让你当本王的奴才。” 我回道:“这天下人可都是皇室的奴才,王爷作为天横贵胄,自然能有底气把天下人当奴才。” “天下人是天下人,你是你,你不必把自己当奴才,本王必也不会使唤你当个奴才。” 我翻了个白眼。 “更何况,”王爷戴着皮套的手伸向了白玉的茶盏,悠悠抿了一口,这动作慢得只叫我心惊肉跳,“更何况我瞧着你也没把自己当奴才的自觉。” 我义正言辞:“王爷可说我对皇室有不臣之心?若我有哪些行为能惹得王爷这般遐想,那可必得罪该万死了!” 王爷一愣,天可怜见的,堂堂王爷今儿都已经被我说得愣住了两次,继而就笑了,他隔着面纱扶着额,忍不住地对我说道:“偷梁换柱这等把戏,你也是玩得最熟。” 我谦虚道:“不敢不敢。”奴才的话题便就此打住。 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高声喝彩的声音,且似浪涌一般一浪高过一浪,满堂的喝彩之声似乎能把屋顶掀出个大窟窿,搅得我忍不住地向最近的窗户那儿看。 “喜欢热闹?” 我答;“喜欢别人身上的热闹,但实在不喜欢热闹发生在自己身上。” 越王爷点头了解,忽然展袖长挥,只听得一阵霹雳吧啦似乎是扒了房子的声响,这周围隔出来的单间便自己骤然塌了三面墙壁,这楼里头的正堂大厅有个水晶吊灯,那璀璨至极的光芒甫一下便照到了我的眼里头,害得我恍惚了半天。 我听得有人拉长音调在喊:“天字一号房贵客,开~” 我听到了下头隐约地一阵惊叹,便问身边王爷道:“这是在干什么?” “叫房,天字间入房的都是实打实的贵客,楼里专门有小厮叫房通告,一来显得酒楼高贵,二来迎合了贵宾万众瞩目的荣耀感受。” 我想想这有什么可荣耀的?我恨不得跳下软榻往里头躲躲。 “这四周都有薄纱,蚕丝掺金线细织而成,咱们能好好欣赏下头的歌舞,下头人却半点都看不到咱们包厢里的动静,你放心便是。” 我瞧了他一眼,这王爷当真是个读心高手,我心里头什么疑惑都能被他解出来。 “天字二号房贵宾,开~” “地字一号房贵宾,开~” 我听得下头此起彼伏的欢和叫好之声,忍不住地探头朝外头来看,这整个楼倒像是一座坛,中间围起个圆形的木台,搁了环形的一圈清水才是宾客席位,不过这楼不高,我数了数也不过五层,而天字房便是在最高五层坐北朝南的好位置。 我视力好,那么远的距离,还隔了层纱,饶是这般我都能将木台上的纹络看个清楚,细细雕琢的写实手笔,刻着的似乎是历史悠久的部落图腾,一股子浓浓的历史厚重感,硬是压住了满目绚烂的歌舞奢靡。 我夸奖道:“这舞台不错,看着让人舒服。” 王爷偏过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四周的灯忽然就暗了下来,只能瞧见下面满堂宾客身上坠着的明亮宝石,一堆一簇地拥在那儿,当真像是能晃瞎人的眼睛。忽然一层的边上几簇几簇地亮点起烛火,几个轻纱女子踏着这点昏黄的烛光碎步飘上了台面,围着一个抱着琵琶的姑娘。 那琵琶女梳着飞仙髻,头上的装饰看着比身上的衣裳还要重,得亏脸盘长得好,不然还真是撑不起这一头堆砌难看的华丽发饰。 我看着忍不住地笑起来,问了下身边人道:“这楼,这风格,是你一手设计的?” 若是真是这位王爷的手笔,那么我对他的判定可要全部推倒重来了。 越王爷高贵冷艳,轻飘飘地回了我两个字:“不是。” “那这姑娘,”我噗嗤地笑了一声,“浓妆艳抹还真是别有风味。” 越王爷声音听上去很别扭,好像在刻意解释一般:“这姑娘不是楼里的姑娘,本王向来想把这儿往风雅里围拢,自然不会允许穿成这般招摇得登上台面的。” “那这姑娘是怎么回事?” 越王爷道:“本王自会找人来给你做个解释。” 看这模样是要找个背锅的了,这个傻头傻脑的王爷哎,他也不想想,以他的身份,何须来平起平坐地朝我一个快要成为她老婆的姑娘做解释。喜欢这个调调便是喜欢这个调调,做下了承认便是。 我不过是和越王爷几番言语较量,下头却忽然出来了一阵跟着一阵的热闹,几番吹嘘,几番脆响的哨音,还有几番满堂而起的哄笑,怕不是什么精彩节目了,我赶忙探出头来观望,下头依旧是莺莺燕燕,在一定神,居然见到一只雪白的鸟儿。 这姑娘,这姑娘只留下了罩在外头的纱衣,而把里头的贴身衣裳给甩出了自己贴着的范围,皑白雪山耸然其间,沟壑深深不知几尺,看得我是心生欢愉忍不住地热血上脑,恨不得也跟着下头围观的客人们吹几声口哨。 许是我探头探得太厉害了,越王爷茶盏一摔,起身把我给拉了回来,他声音低沉,不知朝哪儿低吼了一声“退下”,便听得半空中有人连忙回了一声“是”,便再归了寂静。 越王爷把我身子拦在了软塌上,摆正了我的面容硬是让我看着他,可我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把他面容给遮全了的白纱,晃晃得挠在我的脸上,痒痒得不行。我双手撑着身子,又实在是挪不了地方把这让人难过的面纱给拂去,只好撇了撇嘴巴,硬生生用吹得把它给吹离了我的脸颊。 楼下一片唏嘘之声,不知发生了何事。 越王爷一下子直了身子远离了我,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我定眼望去,就看到他胸膛起伏剧烈,面纱被他的厚重气息给搅得前翻后滚,他不说话,我也不敢说话,气氛尴尬得好像能拧巴出水儿来。 良久,越王爷总算是开了口:“你从哪儿喜欢这些怪模怪样的爱好?” 哎?我认真地思考了下,觉得他说的该是楼下舞台上那位跳艳舞的舞娘,便很无奈地回他:“王爷带我来了此处找乐子,我也依着王爷布置的节目自己找乐子,入乡随俗的欢呼惊叹,哪里能说我有了怪模怪样的爱好?” 楼下没了鼓声咚咚,欢快激烈的音乐,取而代之的却是古筝柔长跳跃的清曲,台下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偃息了欲(和谐)火,竟全然没了动静。 越王爷说道:“刚刚那场首舞并非我安排,若是下人的过失......” 我心中忽然警铃大作,越王爷并非是个不专驭人之术的没脑子王爷,反倒看他从嬷嬷到小厮,培养得各个忠心耿耿,哪里会有下人不依照主子的喜好来安排歌舞呢?丢了信任是小,丢了脑袋可是事大了。 刚刚王爷说的话戛然而止,想来他也想清了其中不对劲之处。 我两对视一眼,我问他道:“谁又盯上了你?” 真是个惹人恨的。 他从怀里掏出个黑色面具,在椎帽垂下的长纱里鼓捣鼓捣,一挥手酒把那面纱给丢了。一身墨黑长装,身量修长,端的是英姿飒爽,果然是比戴面纱时候顺眼多了。 越王爷回了我四个字:“静观其变。”便示意我就站在原地不动,却自己先回到了软塌上,我想了想,也便跟了上去。 正文 第十六章 舞有杀人意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台下众人可没有似王爷这般的心思,不过是看一场歌舞,又看一场弹奏,不过弹奏没有歌舞瞧着好看,曲高和寡,难受欢迎罢了。 古筝清曲悠悠,我忍不住地出声问道:“王爷,这会子可是你的人了?” 越王爷看上去很生气,哪怕是隔着一层厚实的铁面具我也能觉得他眉头肯定是皱在了一道打成了结,他似乎很不想被询问,然而还是别扭地回答道:“不清楚。” “你不是此处姑娘们的主儿吗?怎么会不清楚?” 这一问实在是叫他怒了,他道:“本王产业繁多,自然是没法子面面俱到;再者说,本王在你眼中竟是这般好色之徒?就要日日夜夜红楼笙歌才能符合你的形象?” 我连忙摆手:“不敢,不敢。”面上不敢,心头敢。 我两每次的话题都以他傲娇,我投降的结局结束,偏这结束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结束,我两总得僵持沉默好一会儿才能作罢,这次也不例外。 得亏了外头的喧杂,把我两的注意赶紧地吸引了过去。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眼神金亮亮地询问王爷:“看看?” 越王爷那双仅露在面具下头的漂亮眼睛啊,从眉心到膝盖骨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遭,眼神怎一个阴冷了得,我感觉自己被这眼神凌了迟,冷气从后脊骨往脑门上爬,坐在那像个木头一般杵着不敢动,身上寒得连头发丝儿都能结冰。 越王爷在折磨了我半晌后总算是开了尊口:“那便看看。” 我总算是把口中所有的浊气都吐了出来,进的气不敢有,出的气倒是吐完了。 楼下的热闹一阵赛过了一阵,隐隐约约好像有玉石碰撞之响动,我赶忙趴在了栏台上,脸上不到半寸距离就是那个掺着金丝的洗纱。 我定眼一瞧,却发现楼下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舞女琴女倒是垂手而侍,佣着那位弹奏古筝的美人,美人柳眉倒竖,看上去极为生气,声音却拿捏得很好,依旧似黄鹂儿一般好听:“贵客这何意?” 精致的木雕台子上洒了一片的黄金白银,舞女不抢恩客抢,也是有意思急了。 弹筝的美人是对着地字间说的,那地字间里的人也确实给了她回应:“何意?不过是让你快些地滚下去,换刚刚那个舞娘上来!” 美人说谎不打草稿,偏有一种高山流水从容不迫的镇定,她道:“真是不巧了,刚刚那位妹妹跳舞时候扭了脚,诸位刚刚也瞧见了,妹妹是被小厮给搀下台去的。” “我是恩客,我来此处花钱便是找个乐子,我如今偏要看舞娘舞蹈,你快些些地把人给叫上来。” 美人是个不一般的美人,任凭狂风呼号我自闲庭信步,她上前矮身一福,柔柔道:“大爷想看舞蹈,咱们这楼里头有的是长袖善舞的俏娘子,至于那位妹妹,诸位看官百十双眼睛都实实地瞧见,妹妹已经被人搀着的时候已经疼得将将晕厥,身体抱恙自然不敢再舞,还望这位爷体谅。” “爷爷又不是修桥铺路的大善人,做什么来体谅你?” 美人婷婷玉立,问道:“那恩客想要如何?” 那人操着大嗓门,声音别样的难听:“想让我满意也有旁的法子,你来替她跳。” “小女只会弹筝,不通舞艺。” “那便叫一个会舞艺的人来跳。” 我在台上看得正因着美人而开心,因着被人拆台而气恼,好不经意地一瞥眼,竟发现房间里竟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蒙面的黑衣人,正跪在越王爷面前听他吩咐。 越王爷似乎吩咐完了,朝着越王爷抱拳行了一礼,便嗖得一下不见了。 我目力好,还能隐约地瞧见一道黑影从刚刚的地方窜到了门外,可这速度之快也是让我咂舌,感叹道:“王爷手下能人真多,藏龙卧虎。” 王爷悠哉地压了口茶,也真是难为铁面具那么小个口子还能送茶水进去,“怎么说?” 我兴奋道:“刚刚那位,怕是万一挑一的轻功高手。” 他一听便乐了,眼睛弯弯红唇也弯弯,两道弧度还是很漂亮的,不过我就不太明白了:“王爷乐呵些什么?莫非您这侍卫嗖得一下没了影不是因为轻功?” 王爷严肃起来:“自然不是。” 我洗耳恭听。 “人家只是垫着脚尖走路,”王爷悠悠道,“且走得比常人快些罢了。” 他模样认真地说着些骚话,我也只能咽下苦水,怎么办?自己说的话,自己造的孽。不过我也是愤愤,真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王爷,一句话记了这么久就是要逗我,可不是闲着没事干吗? 台上的筝娘被当众轻薄,轻咬下唇泫然欲泣,眼中真是秋波粼粼然,好一片的春光,周围宾客没几人替她言语,许是都在等着一场杰出好戏。女人在他们眼里,不就是戏子吗? 看得我真是好生悲哀,好生无奈,这种极悲的心绪之下却又搅和出了一点兴奋的情绪,这点情绪像是芝兰之室里的污粪恶臭,轻易地让我察觉,又让我自然地生出了厌恶。 我真是个大俗人。 这时候,忽然横空生出了一声脆音:“且慢。” 我与堂中众人都一齐朝着那发声的地方望去,却见到之前跳艳舞的姑娘穿齐了衣裳,眉目如画,笑意盈盈地站在了台子下头,她见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便极为大方的矮身一拜,抬眸之间又是一般风情,直把周遭的男人都给看呆了去。 她被众人目光所指,却还镇定自若,朗声说道:“方才小女身有不适,中途离场饶了看客的雅兴,实在抱歉。既然看客点名儿了要我出场,那小女岂有不从之礼?” “好!”不知哪儿来的一阵欢呼。 “跳!快些跳~”又是不知打从何来的一阵怂恿。 我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气氛的诡谲,身边坐着的这位尊贵王爷,薄唇抿成了线,眼里露出了刀,若说她以前似水温润如玉,那他现在就是三九天外头水缸里冻成的冰块,夯起榔头都砸不破的那种。 我在一旁打着哈哈别扭地解释:“毕竟是个青楼,青楼总归得要有点青楼的样子,就算王爷平日里兴趣高雅,但总归也要沾点凡尘不是?” 越王爷冷冷杀过来一眼,我赶忙闭了嘴。 楼下那艳丽舞娘估计是个天生的台柱子,这些男人肆意地调戏也不当回事,藕白如雪的胳膊一扬,那外衣就被极为听话地丢了出去,我眼瞧着那件大花袖淡葡萄紫色的纱衣被杨在了一楼某个中年书生的脸上,那书生捻起衣裳嗅了嗅,垂涎得嘴都合不拢,流出了三缕粘稠的哈喇子。 我恶心得想吐,可我肚里也只有一块可怜兮兮地桂花糕了,肚里转了圈筋挛,到底是没吐出来。 那舞女头发一甩,腰身一扭,烟波顾盼,踏步生莲,妖艳得跟条狐狸似得,就算我知道她是敌非友,也忍不住地去赞,去叹。 我正感叹,那舞女却不再给我机会,她也实在努力,竟能从贴身的只剩下一层的衣裳里掏出一把三尺有余的银剑,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眼神里的柔情荡漾无存,她愤恨地一抬头,正把脸给扭到了我这,眼神里的杀意好像是直冲着我来。 舞娘拉这一根垂下的锦幡便越着跳了越来,剑锋直指天字一号,我急忙侧身避开,王爷却是拉开我顺势给攻了上去,一双肉掌对上了人家的利器,我看着都心惊肉跳,然而这人却是丝毫不在意。 越王爷的速度快,这没什么衣裳的舞娘也不慢,莫非是因为没了累赘身姿轻轻的缘故? 王爷先是左掌避开了她的剑势,右掌再是紧接而上砸向了她的肩膀,人家这香肩如雪赤果(同罗的第三音,和谐)流露,也没见他有半分怜香惜玉。 舞娘身形一转,好像要急着挣脱开越王爷的攻击范畴,可惜他早已探手而上,皮手套顺着锐利乍寒的剑身袭了上去,一掌拖废了舞女握剑的手,反客为主,将剑柄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在我看来不过是三招对打的功夫时候,越王爷却直接赢了,刀尖指着舞女纤细的喉咙,似乎只要靠近那么一丁点,便定是会鲜血如涌。 舞女美艳的脸蛋上挂起了冷笑,她蓦地一下闭眼向前送上颈子。 向死而归的决然生生僵在了脸上,她一睁眼,瞧见了闪亮亮的刀剑还是抵在自己的喉咙口,她愤恨地瞪了一眼持剑之人,以毅然之姿又是上前一送,可惜持剑人的速度比他更快了一些,她送一寸,越王爷便把剑往后挪一寸。 我讶异地瞧着他两像是玩闹一般你进我退,半点没个刺杀的氛围在。 舞女的脖子再长,到底也是长不过越王爷可以自有活动的手臂,她脖子已经是伸无可伸,身子都没法子地再抬起来半分,这等不能死的屈辱估计对她而言实在是难以忍受,闭了闭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得滑下去,破了音地喊道:“您杀了我吧!” “对于杀手,执行任务失败的死可算得上是赏赐,你要刺杀本王,本王又凭什么要给你赏赐?” 这逻辑好像没什么不对,我跟着点了点头,却发现脖颈上贴了片极薄的匕首,也不知和人暗算,我竟半点没有察觉。 正文 第十七章 环中套连环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如今的武林高手真的跟大白菜似的,估计老天爷是逮着一个就往我身边送,刚送来了一个舞姿武艺并存的大美人儿,如今又送过来个在偷偷摸摸不懂声色的刺客,他这人来得悄无声息,可一点不是垫着脚尖的功劳。 越王爷那边僵持的两人也注意到了我这儿忽然闯入的突发情况,越王爷黑眸阴暗,怒气就快要冲出他那副残缺不堪的躯壳,而半身雪白的舞娘则是娇滴滴地唤了我这儿一声:“主子!” 我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别动!”后头架着刀绑架我的人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地警告,却只对我说了这一句,接着我便听到他好似转头动静,他说道,“我来次不是为了让你叫我一声主子!” 哦,该是对那舞女说的,我看她娇俏的脸蛋都煞白了半梢。 “刚刚王爷愣神,这般的绝好机会,你为何不把握?” 好嘛,那张脸全白了,煞煞得好像鬼一样。 舞女敛下了已经波粼粼的眉目,声音哀怨婉转,听着叫人揪心,她悠悠道:“属下明白了。” 还不见舞娘那边有啥动静,越王爷却一大跨步地上前去,皮手套扣住了她的下巴,忽然寒光一闪,舞娘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把匕首,我见上头还淬着绿色的汁液,估计是抹了毒了。 越王爷左右扣住了她的下巴,匕首的攻势从右边过来,他右手出掌,力道往前一挡,一声咔嚓和一声叮咚落地的脆音接踵而至,可怜那舞女,下巴被卸,武器也被打落。 “废物,”我听得身后人愤怒地骂了一句,好像只有一眨眼的功夫,他却又换了种称赞的语气夸道,“越王爷当真是好厉害的身手。” 我翻了个白眼,真是的,比我还要会装会演。 越王爷直接出手打晕了那娇滴滴的舞女,站起身来,目光先射向我,然后慢悠悠给划到了躲在我后面挟持我的人身上,沉声问道:“你是谁?” “几次暗夜照面,却忘了自报家门,实在失礼。” 王爷回道:“即是失礼便要补礼,阁下是谁?” “自然是为皇家做事的。” “倘若是父皇麾下,大可不必介入,本王已立下状令已全全负责此事,若是想插手,等本王这颗脑袋掉了也不迟,”王爷缓缓道,言语中威胁意味甚浓,”但倘若是别的王爷派来插手,那便是越俎代庖坏了规矩,本王不得不出手惩治,也不消晓得你家主子是谁!” 我身后人答道:“我家王爷是怕您孤木难支,这才出手相助。” 越王爷道:“七夕夜央,便是你来制约了本王;唐府大火,也是你阻了本王的脚步?” 那绑匪坦荡荡,真叫我为他捏了一把虚汗:“不错。” 我听得王爷指骨嘎嘎作响:“如此说来,地黄珠在你这处。” “确实被我侥幸所得。” 王爷冷笑道:“那你何苦来自投罗网;也罢,既然你坏了脑子来自投罗网,本王此番便要夺回你偷去的珠子。” “王爷且慢,”那刺客看来并不怕他,只是把刀锋凑在我脖子上更近了些,好家伙,冰凉凉的贴着我的大动脉,真是担心他一个手滑便要了我的小命,“如今子时已过,明儿可就是王爷和姑娘的大日子,若是接亲队伍上门,接到具尸体可怎么是好。” 越王爷看来已经很是生气,腮帮子上的肉都一突一跳的。 偏我身后这刺客还不嫌危险,火上浇油地说道:“就算接不到尸体,新娘脖子上缠上一圈白布遮掩伤口,那也是极吓人的。” 越王爷把拳头握的嘎嘎作响,他好像是咬着牙把字一个一个地往外送:“若是你敢碰她一下,就算你是皇帝的奴才,天涯海角,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一直默默看戏假装不存在的我硬是被扯进了这场目的性极强的刺杀案中,我见我自己在这两个男人的嘴巴里好像成了任人宰割的俎上之鱼,便忍不住地出声道:“怎么都觉得我是个搓扁揉虐好欺负的?” 我感觉这屋子里的两男人同时怔了一下。 机会难得,我可不大发慈悲地给他们留下反应的时候,于是铆足了气力将右腿狠狠一抬,脚背正好撞上了劫持我刺客的鼻子,我这一腿是铆足了力道向他踢过去,就这么狠狠一砸,嗒得一声,我估摸着这脸上的鼻梁骨是彻底断了。 粘稠的血直接井涌样喷到了我的后衣领里头,难受得紧。 我直接捏住了那人的手腕子,狠狠一压,骨头噶擦怕是已经碎成了几片,他却还能咬牙撑得住,硬是死握着匕首不肯松手,我倒是惊讶了一下,然后更是用上了力道一掌冲着他受伤的手腕位置打了上去,终于把匕首夺了回来。 我拿着他的匕首旋身抵在了他的喉咙口,反客为主,舒畅得很。 “劫持我快活吧?”我拿这匕首毫不留情地就冲着他露在外头的小白脖子就来上了一刀,血珠儿一颗一颗地给冒了出来,“还想伤我的脖子?伤得可还舒服?” 那人是从背后劫持我地,如今我才瞅明白了他的面容。其实我转不转身也都一样,这人拿了块厚实的黑布蒙面,连头发都梳进了发带里头,遮得那叫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也就只有小脖子给他露在了外头,这么大一个破绽,不伤这处伤哪处? 我看他打了个哆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你怎么.......” 我看他一副咱俩很熟的模样,便仍不住地套他:“我怎么?我怎么了?” 他忿忿地将脑袋扭到一边,任凭刀锋划过,这宁死不从地姿态,不知道地还以为我强迫了他似得。 越王爷那边忽然有了响动,他不知从哪儿捏起一颗花生米,就当作武器飞来点了被我挟持着地刺客地穴道,而后一闪身便到了我的面前,将我与那刺客隔开,确认了穴道确实是点上了之后,才将手向后一推,示意我放开匕首可以松了警惕。 我前瞧瞧又往后瞧瞧,房间里一共三个人,两人是严实的装扮,倒是显得我格格不入了。 “王爷打算如何审讯其人?”我问道。 “审讯?”我听得他极为不屑地笑了两声,反问我道,“为何要审讯?” “王爷不从他嘴里敲出点什么吗?”我疑心得很,便忍不住又问道,“那颗珠子,他方才说了确实在他手上,既然已经困于此处,还不严刑拷打,等着他吐出点东西来。” “想让他吐些真东西又何必要君子般地审讯,这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越王爷恶狠狠道,“搜了身,扒了皮,倘若找不到那颗珠子,便直接剁成肉酱丢到乱葬岗去喂狗,何苦要费这般多的事儿?” 我听着这话戾气很足嘛,像是被惹毛了一般,于是我聪明地决定不去碰他的逆鳞。可是这逆鳞因何而存在,却需要让我好好地思考一下。 台下看客早已跑的没影,就连登台谈筝伴舞地姑娘们都匆匆地回了房,本事筵宴欢歌处却偏被搅和成杯盘狼藉的惨败局面,越王爷作为一个东道主,自然是恨他惹砸了自己精心布置的席宴。 听不了曲也看不成戏,他明上没有生气,却把满腔的怒火都怪罪在了始作俑者上头,听听,搜了身,扒了皮,丢出去喂狗,多重的刑法,他却还尤嫌不足似得。 我可不想被迁怒,虽然我是被他请来的宾客,但是如今空荡荡的楼里头也就只剩下我一个宾客,难保会被扣上一个保护不利的罪名,若是因此而得了罚......哎呀,罪过罪过。 我眼睛一晃,便察觉到了越王爷极为不善的面色,便聪明得不提此茬,岔开了话题往旁的方向说道:“你说这刺客也是够傻,自己作棋子地舞女都显而易见地被暴露了出去,他偏还是要留下来,硬是把一场无把握地暗杀给进行了下去。” 越王爷的身边快要杀人的气氛果然是缓了点,他道:“傻?不,也不傻,不过是形式判断得对,法子用错了罢了。”他回身撇了一眼那个没几件衣裳的舞女,憎恶之情都能从嘴巴里吐出来,“早在本王晓得这舞女非本王安排的时候,便已经着人布下了陷阱。” 我恍然大悟:“那这姑娘后来的登台也是你授意放出去的?” “自然。”越王爷说道,“这贼子武功不低,洞察也是极敏锐,怕是早已晓得此处已经是天罗地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背水一战。” 我毫不客气地嗤笑:“哪儿有得背水一战的勇气?” 越王爷这才勾起唇朝我笑了笑,几乎是结了冰的怒气一下缓和不少,只是没朝我搭话。 我忽然灵光乍现,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拿刀窜到了我的身后,目的性极强可见一斑,便极为讶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这人想制伏我来控制王爷? 我不由地生起气来,好嘛!这贼人当真是没个掂量,且不说看我是不是个可拿捏的软柿子,就说王爷,堂堂越王爷,鬼面一现万鬼恸哭,哪里是我一个小姑娘可以制衡得了的? 慢着,这人怎么晓得我好拿捏的,当真只是心里头没个掂量吗? 正文 第十八章 府中疑云现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越王爷看我面色不善,便不由地问了我道:“这是怎么了,面色忽然地这般难看?” 我看了这王爷一眼,心里也是不知滋味。自打我失忆睁眼以来,他算得上是难得一个对我好的人,体贴入微怕是冲着感天动地的二十四孝贤夫去发展的,可即便是这般,他也是能毫不留情地为了任务把我放在了算计的里头,污了信任,便再难原。 ”我在想,”我拣了个之前较为浅显的疑惑,“我在想着,我打扮成个贵公子模样,看上去也是这般的好拿捏吗,真是气人!” 我瞧见了越王爷看我的眼神好像是晃了晃,却还是朝我解释道:“你身板小,体型又纤细,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是个女孩,女子又哪里能是男人的对手?” 嘿这话说得,我可是不服气。“这刺客不还是被我给制伏的吗?” 越王爷笑赞道:“是,越王妃当真厉害。” 我一愣,虽说顶着他王妃的身份也安然,且明日就过门了,但是从他嘴里叫我叫出了王妃二字,到底还是有些愣神,这愣神中还带着几丝丝的娇羞,突如其来,我都没法压着。 越王爷莞尔,他轻点了我脸颊说道:“你脸红了。” 我的亲娘舅老爷,我的脸皮都厚得让我自己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怎么可能还会脸红。我赶忙伸手去摸,然而那烧烧的,烫烫的感觉却真实地让手背感觉到了热度,且这份热度还真是不小,燎原似得直接从手背烧到了指尖儿上,最后竟是感觉连指甲都是烫的。 我许是烧了,且烧糊涂了。 越王爷极为开怀地笑道:“罢了罢了,不逗你了,若是今儿晚上就把你给惹恼了,那么本王明晚可就要遭大殃了。” 看起来温润的王爷竟也会满嘴里跑骚话,我假意气恼不想理他。得亏这个越王爷是个聪明的,他倒是没真把我晾在原地不理会,倒是让人上了一桌菜肴。 “下头的宾客都走光了,”越王爷道,“所幸,歌舞尚有。” 下头的狼藉早已被训练有素的下人们给整饬干净,后台里轻摆腰肢端庄大方地走出了二十四位姑娘,二十三位抱着自己各自的乐器顺次坐了下来,还有位姑娘,出场时候便是小山峦叠的团扇遮面,待众女素手轻挑,乐音乍响,她才缓缓挪了遮面的景,露出一道庐山真面目来。 竟是荞翘! 她这身红衣穿得艳丽得很。 我连桌上的佳肴都不顾,双眼就盯着她的聘婷身姿,一笑倾城,曲指勾魂,转身万花开,屈膝百鲤争,也不知道越王爷哪儿找来的妙人,此等尤物,当真是天上人间的难寻。 一曲毕,舞姿却回味不停,荞翘眼睛早瞧好了我的位置,舞毕行礼时候,还朝我笑了笑。这张脸,这样的风情,我不是男人,却也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我忍不住地向王爷感叹:“荞翘姑娘真是,真是......”我都找不着词儿来形容她了。 越王爷道:“不错,是个能干的,不然本王也不能把这么大个产业交与她手上管着。” 我寻思着王爷该不是在替她说些好话,既然是个能干的,也想拉进府里养着,来做我的帮手?于是我赶忙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对王爷道:“王爷安排荞翘姑娘在哪儿,我都毫无异义!” “净说些蠢话,”王爷很是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走吧,天要亮了,该送你回府了。” 其实早市还没有这般早就开门,不过城中已经隐隐约约地有了动静,王爷似乎是怜我一夜未睡,拐角下桥出了花街便有了架越王府招牌的马车候着。快到相国府时也没让人开了大门迎接,倒是很接地气地又干了回翻墙的活计。 我瞧着驾车的马夫都见怪不怪地模样,朝我一行礼便背过身去,我便只好跟着他上了墙。 我那破院子虽说是内宅,可是就靠着墙头,王爷看来是蛮喜欢我庭院里那棵大树的,我慢他一步下了墙,就瞧他已经依靠在我那棵大树干上,闭着眼养神。 看他安逸,我也走上前打趣,道:“王爷若是爱极了这棵,不如通知唐相国一声,着人砍了挪到越王府里,权当是我的陪嫁了。” 越王爷道:“这是你生养的地方,四四方方的院子只栽了棵树,难道不觉有什么吗?” “觉得,自然是觉得,”我点头道,却是很不以为意,“你瞧着相国府,风水布置讲究得不行,就算是个膳堂也定是要放在正正的东面线上。可就是这么个讲究的府邸,却给我安排了个四方方的院,院里头杂乱得像是几百年荒废,却偏还能长出这么个枝繁叶茂,修剪齐整的大树,可不是想和着一个‘困’字吗?” 越王爷道:“还真是小看你了。” 我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可是就算是这么苦心孤诣又能怎样,我只消得活在这院子里一日,便一日就在木字旁边多加了个人字,他们就一日达不到困的原想。” “本王当了王爷这些年,想法早就困囿在礼法里头,当真是想不出你这么鬼灵精怪的解释。” 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我道:“王爷,大家伙这辈子可都是做人的,别说的好像我比你多做了几千天无甚牵挂的神仙似得。”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谁能真上天当个神仙呢?不想越王爷竟是有些不高兴,他吩咐我道:“快些回房拾得下休息吧,这一晚上的就没消停过。” 我瞧了眼身上的衣裳,寻思着我那屋搁一个我都有些拥挤,可没地方去摆衣裳,便对王爷说道:“那王爷可得等我些许时间,我把衣裳换下来给你。” 王爷道:“放着吧,不过是一件衣裳,带来带去本王也是厌烦。” 说得有礼,这还没嫁呢,可别把人家给烦得恼了,左右不过是一件衣裳,放在枕头边上也倒是罢了,我便听了他的话,回道:“那就不送王爷了。” 他看了我一眼,隔着厚实的皮套揉了揉我脑袋,直把我一丝不苟的发髻给揉成了鸡窝才肯作罢,他倒是满意地笑着离开了我的小院,我也只好揉揉鼻子,回我的小破床上歇息去了。 今儿是我在这府里的最后一天,明个儿傍晚时候便要穿上红妆踏上花轿,嫁入越王府开启自己平淡悠闲的婚后甚或。这越王爷待我不错,总归在这王府里吃不饱穿不暖要好得多,再者虽说身有残疾,还能免一道入洞房的苦痛,这样再好不过了。 我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安稳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我隐约听着有人再慌里慌张地摆动我身子想将我唤醒,我朦胧地整了半只眼,见是相熟的小一,便没当回事又要翻身睡去。 左右不过是大太太院儿里的事儿,姑娘今儿累,实在不想跟他们去斗嘴。 小一见我睁眼又睡去,急得大喊了两声“姑娘”,差点扬起手掌打算扇我脸盘,我的亏身手还在,急忙架住了她下落的手掌,怒道:”干什么!” 见我醒来,小一长舒了口气,跪在地上先请罪:“姑娘恕罪,小一确实是没了办法叫醒姑娘,这才以下犯上,想着扇姑娘一巴掌就能把姑娘叫醒。” 我忍不住地骂了句:“没脑子的东西。”便悠悠坐起身来打了哈欠,问她道:“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老太太不是早就面了我的请安礼了吗?” “请安是免了,可姑娘您可是摊上大事儿了。” 我听着实在厌烦,便骂道:“摊上了什么大事儿你倒是说啊,一个劲儿的慌忙在那有什么用?” “姑娘,姑娘,”小一抖抖索索,“今儿老爷上朝回来,说是有人参了咱们相国府一道纵奴逞凶,老爷回家后大发雷霆,着所有房的老少爷们都在秋实堂问话呢!” 我道:“左右朝堂事不过是爷们过问的事儿,叫我去做什么?” “说,说是那纵奴逞凶案像极了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因着您和皇家越王爷明日便要成亲,皇上大怒,说是折损了添加颜面,下令彻查。” 我细细地咬着这四个字:“下令彻查。” “官府里的老爷们可都已经在前院儿里喝茶候着了,我的姑娘!老爷说是把各房都叫过来问话,可还不是为了姑娘夫人们的名誉着想,您快些着起来吧!” 我心头警铃一响,翻身下床,抓住了小一的手臂问道:“那纵奴逞凶案,是哪儿的事。” 小一燥了脸,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花......花街上的一个青楼里头。” 又被人害了! 我心里暗恨地骂了一句,扭头便在床上搜寻,可是我昨夜脱下叠齐好好放在枕头边上的衣裳,竟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任我在床上翻了个底朝天,连床板都露了出来,硬是找不到半分月白色衣裳的痕迹。 滔天的怒火直冲进了我的脑门上,我一站直,眼前便是一团黑。 “姑娘,姑娘,”小一赶紧扶住我,“姑娘您找些什么呢?奴婢伺候您更衣梳洗,可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我稳了稳,胸腔里到底是平复了些。好呀,好呀,果然又是个套儿,只是不知道这套儿下给我的是谁?是越王爷,还是另有其人? 我冷笑着对小一说道:“来,给我梳洗打扮一下,整个府里的人都在秋实堂候着是吗?那我也去,看他们能问我什么话,又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正文 第十九章 家中困囹圄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一路走来阖府都不见个人影,空空荡荡,只有一两个使扫把的粗使婆子留在各自的院落里头看院,明明是夏日炎炎的气氛,硬是多出了几分诡谲。 小一扶着我,却是吓得发抖,她说道:“自打我被买进府来,四五年没见过这等阵仗。” 她几乎是抖得连路都走不稳,还是我反手扶住了她,倒像是她是主子似得,我道:“从前没经历过,今儿经历了,与你也是好事儿一桩,省得以后独当一面时候自乱了阵脚。” “姑娘,您好像一点都不怕?” 我叹了口气,现在怕有什么用呢?明摆着事儿是冲着我来的,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秋实堂的大门口可热闹,屋子里面拥挤了一大群贵妇,院子里众贵妇带着的随行的二等丫鬟也是尊贵的。我一路穿过去竟没有一个朝我行礼,倘若平日里我就发作了,可今日,唉罢了罢了。 小一替我打了帘,我侧身进去,满屋子的贵妇齐刷刷地向我投来注目礼,我先给首座上的老太太请了场安。老太太指着我涕泪纵横:“你呀你,明儿就是当王妃的人了,今儿我们这些老骨头就使唤不了你了是吧!” 有个贵妇坐在大太太下首,她尖酸刻薄地接过了话茬道:“也不知昨儿是不是风流去了,还惹了一场捅到了圣上面前的大事,害得大老爷受责,连带着我们老爷也受了牵连。” 我不等老太太让我起身,便自发地自己站了起来,朝着那位刻薄的贵妇冷笑道:“您这么说,可是没经过圣上直接给我定了罪了,垂珠不想,竟是哪儿得罪了夫人,居然要带上这般莫须有的罪枷?” 大太太手握佛珠打了圆场,拉着她身后气势汹汹的贵妇,朝我说道:“二姑娘,你二叔母也是急坏了,口无遮拦,什么话儿都直接从嘴里说了出来,你身为小辈,自得体谅。” “体谅是一回事儿,诬陷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我半点不客气地回怼了大夫人道,“这本来就是经过了御前的大案,其中曲折,各里判夺,都得让圣上亲自过目了才好,哪里像是二叔母,半点证据都没有的猜测直接往我头上安了罪名,我受了委屈还好说,不过是一家人,说开了就好,但是这般逾越判案,岂非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大太太一握手串,便笑到:“是了是了。” 几位贵妇本来还在各顾各地说话,如今却身板直起,一副端正贤淑的模样。 “好了好了,”老太太撇头抬手,制止了我们的争吵,“外头的事儿还没消停,你们就在自己家里头吵起架来,还有没有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 我不再言语,我那位二叔母却还不依不饶:”老太太,老太太,您瞧瞧,我不过是说了一句,二姑娘她就顶了我十句,到底啊我不是正儿八经八抬大轿嫁进来的正房嫡妻,让人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头。” 老太太一拍软塌 ,怒道:“你既认为自己不是嫡妻,就给我滚出门去回自己院儿里头呆着!” 二太太诚惶诚恐地站起身:“老太太,媳妇不过......” “翠柳,还不扶你家太太回房?” 一个姑娘模样的美人袅袅婷婷地站起身,她倒是个生的雅致的,头上只点缀了几根红宝石作瓣的花簪,她起身向着老太太行礼道:“老太太,母亲一人回院,做女儿的实在是不放心,不如让我跟着过去服侍,也好让老太太和诸位太太放心一点。” “胡闹!”老太太斥道,“待会儿可是要让大老爷张罗着搜家的,衙门里的人还在前院儿坐着。你一个姑娘不在我这安心的待着,出去凑个什么热闹?” “可母亲她......” 老太太摆手道:“你母亲再怎么说,也是有满院儿的媳妇婆子护着的,少不了你一人的伺候!” 那姑娘只好偃旗息鼓地行了礼,道了句:“是。”方才坐回了位置。 我瞧着这家人不对劲儿啊,说是钟鸣鼎食的读书人家,怎的能让这般粗鄙的婆娘进门?一口一句正房嫡妻的小家子模样,就差明儿面上要瓜葛财产了。 四周围一瞧,真好,都坐满了,有身份的丫鬟也占了主人家的身旁的好位置,就我尴尬地站在了大堂中间,看着像是审讯一般。老太太坐在端中的软塌上,上头铺着一层象牙色的席箸,正扶着脑袋偏着身子垂泪,半点都不理会我。其余的夫人家大气都不敢出,各自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当雕像,像是聪明如大太太,已经开始转着手珠念佛了。 我只好吩咐我身边充当丫鬟的小一,“去帮我搬张椅子来。” 小一是个沉静性子,可这性子大多的也是谨慎小心,她往四周看了看,明了面地劝我道:“姑娘,好姑娘,您且站一会儿,老太太可没说让您坐下。” 让我站着那是不打紧的,可是整屋子的主子都有自己位置,偏还让我跟被问责的下人似得站在堂中央,嘿我不要面子的? “不好了,老太太不好了!” 有个丫鬟慌里慌张地拿头顶着顶着帘子冲了进来,直接借着力道跪在了堂中央磕头,我不知怎么的硬是没吐槽出好没个规矩这样的话来,反倒是有些不安。 老太太倒是骂了:“匆匆忙忙地也没个规矩,就是这样给主子们请安的吗?” 丫鬟恶狠狠地磕了几个头,“老太太恕罪老太太恕罪,外头的大老爷传消息让奴婢告诉老太太,说是搜出东西来了,让我赶忙地回了老太太。” 老太太不知怎么没咋慌张,像是意料之中的一样,倒是先看了我一眼,才问道:“你且说说,大老爷传了什么话进来,他搜出了什么?” “老爷在二姑娘院儿里头搜出了一件月白色的男装,说是跟朝堂上说的那件一摸一样!” 满屋子贵妇都哗然起来,老太太一叠声问道:“怎么回事,大老爷呢,这事儿可怎么说啊!” 那丫鬟还没回话,大老爷便冲了进来,我眼明手快地赶紧察觉了动静,赶紧避了开来,不想我那父亲竟是直冲着我来的,手高高扬起直接准备了扇我:“逆女。” 我脑子转了一百八十个弯想着自己的应对策略,我也有一百八十种方法可以接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羸弱书生的巴掌。 “啪!” 我的脑袋被打到了一旁,一侧的脸颊虽是红肿发烫但也没有多疼,到底还是给了这老匹夫一个面子,我硬生生地用脸接住了这一巴掌。 “怎么了,大老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老太太怒问道,却半点都没顾及被打了巴掌的我。 大老爷好像是被我气得要发了羊癫疯,他指着我的手指头都在剧烈地抖动:“这个逆女,这个逆女,老太太,我当真是在这个逆女的屋子里翻找到了一件月白色的男装,身量花纹与在朝堂上说的别无二致,衙门里的高大人已经拿了证物回去复命了,托我将二丫头羁押在她的院子里,等到上头旨意下来便来拿人,二丫头是实在躲不过这一劫了!” 我赶忙作出了一副悲恸不可自持的模样,拽着大老爷的衣裳跪了下去,不知咋地我竟看到几道黑光莫如了他的眉间,不过如今我已泪眼朦胧,许是看错了也不一定,我泣道:“父亲,怎么说羁押便羁押,女儿连什么事儿都不晓得,怎么就是要来拿了女儿呢?” 三太太是个温婉贤淑地上来扶住我:“是啊大老爷,我们婆娘家家没法子上朝,只是听您下朝回来,说是咱们府里有人犯了大事要来搜府,这搜也就搜了,不过也是自家人来搜。可这莫名其妙就要拿了二姑娘,说出去怎么都不好听啊!” 府上有个犯了事儿押进府里头的姑娘,这能好听吗? 大老爷看了三太太一眼,似乎很不乐意她出了这道声,不过满屋子的女人都眼巴巴等着一个解释,他估计也不忍弗了面子,便冷声道:“今日早朝,京都府尹报上来一件大案,说是今日丑时左右花街处便开始大火,连烧了三幢楼宇和几间民宅,死伤多数,且有人声称当夜有个月白衣裳竹叶花纹的公子哥在花街里头闹事,这公子哥身量小,眉目秀气似是姑娘家装扮,她子时时候离了花街,丑时走水时候却又有人瞧见,有个打更的小人顿觉不妙便跟了上去,便瞧见她走小门进了咱们府里!”大老爷顿足叹道,“京都府尹请命来搜查府里,圣上怜我,便允了我自行搜查,哪知道真从这逆女房中搜出了东西,此番人证物证具在,这逆女还能如何保得?” 我一听便不对劲了,巧合过多就不说了,就连进门方式都与我不一样,摆明了是在栽赃嫁祸。 三太太一听也捂着帕子惊了:“妾身听三老爷说过,这花楼多是官家的财产,自齐相管仲起便有‘征其夜合之资以富国’的说法,花街的三座楼都烧掉了,那岂不是......” 大老爷叹道:“是在从国库里头掏银子啊。” 老太太根本就没问我什么,冷声道:“都愣着作甚,还不将二姑娘给我带下去,就给我关在她的院儿里头,不许她出来一步!” 正文 第二十章 亲人恩义断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屋子里哗然之后便是一片寂静,几个膀粗腰圆的粗使婆子领命直接进了门,伸手就打算把我给拉起来,我虽然尚在装弱,可奈何我瞧着那婆子疾如风的粗糙掌纹跟个锉刀似的锋利,便只得乖觉地赶紧自己爬了起来。 婆子拉我的手僵在了半空,换了个轨迹打算过来压我。 “父亲,女儿当真是冤枉,”我朝着大老爷哭喊道,身子一晃,躲过了那婆子的动作,“女儿身娇体弱,只得摊在床上养病,就是走几步路到老太太院儿里请安都不太使得,须要累得气喘吁吁,哪儿能悄摸地跑出门去,纵火烧了一整道花街啊!” 大老爷来了精神,涕泪纵横:“逆女啊逆女,请安你便推脱了身上不得劲,倒是能偷出门去闯下弥天大祸!” 好嘛,又是一个直接给我冠下罪名的。周围人根本就是不嫌事乱,小声哔哔了几声不孝。 我接着哭道:“父亲这话有是怎么说?女尔做下的事儿女儿还不清楚吗,父亲不说体谅女儿,光是搜出一件衣裳便要认定是女儿的过错,且不问是否有人前来栽赃嫁祸呢!” “你啊你,不光是行为不轨,而且不孝至极,府里头都是一家人,你做下的错事自己嘴硬不认,还想着要拖自家人下水,证据就在你房间被搜了出来,官府衙役各个都是见证,哪里还能抵赖?唉,我,我哪里有你这种不忠不孝至极的逆女!” 弹琴与牛听,这男人究竟有没有点脑子? 我道:“就算父亲认定了证据确凿,但也不仔细想一想这证据出现的不符逻辑吗?女儿一年到头也只有几件衣裳,哪里会搜出来老爷嘴里的月白色男装呢?” “这,许是你从外头买来的也不一定。” 我止了哭泣,冷笑着抬头问他道:“外头买来?那也是要踏出府门,那也是得要手里头有些个银子,可请问父亲,这几日间我哪里踏出过府门,而再问父亲,我身上可曾有过银钱?” “无理无据,胡言乱语!” 我道:“若是父亲硬说这衣裳是我的,也罢,府里头一共就那么几个惯用裁缝,把他们叫过来认一认,看看是不是他们的手笔便好;若是父亲也说,这衣裳是我从外头铺子里买来的东西,那便让全城的裁缝认上一认,看看到底是谁的东西!” “胡闹!自家家丑,何必要闹得满城风雨?” “父亲也知道这是自家家丑?”我字字铿锵地朝他严厉问道,“父亲这不问缘由就认定我罪责的行为,还不是在外头,在朝堂,在圣上的面前大肆宣扬了自己的家丑?!” “放肆!”大老爷朝我吹胡子瞪眼,气得头发都要直冲而起,“放肆!” 这厢大老爷被我堵的没有话说,那厢老太太可是直接拍桌,指着我骂两个婆子道:“你们还愣着作甚?手头没劲还是家里面没给你们吃上饱饭?快把这个失心疯的给叉出屋去。” 我冷笑地甩开了那两个婆子粘上了我胳膊的手,冷笑道:“这话,这些疑惑,大老爷此刻回不得我,可我就是上了御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我也要当众向你们这些判案的问个清楚!定罪不问证据,单凭一厢情愿,你们拿着朝廷的饷粮可还快活!” “母亲,”大老爷转身朝着老太太行礼道,“我看这丫头被刺激得好像是有了疯症,不如先带她到院子里严加看管,儿子这就让敏哥儿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老太太点头首肯,吩咐道:“带下去!” 我被拎着出了房门,即便是身子出了,耳朵可还敏锐地紧盯着那厢的动静,我听得大老爷说道:“看二丫头这般,明儿是铁定上不了花轿了,儿子这就去拜访越王爷,说明情况,好退了这门亲事。” “好,好,让你媳妇赶紧准备一场厚礼,你亲自去找越王爷登门谢罪!” 我被脱了半路,好容易到了自己的小破院子里,两个婆子把我丢在了床上便甩甩手交差去了,门嘎达一声被锁了起来,留下我一人懵逼得不行。 照我说,今儿这闹剧,完全用八个字来概括就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我就是不明白了,为何这阖府的主子宁愿是背上一个这般不好听的名声,也是硬要把这罪名扣在我的头上。毕竟说出去,说相国府里出了个纵火杀人的姑娘,这府里头住着的所有适龄待嫁的女儿也别想嫁出门了。 谁敢要啊? 莫非是越王爷的意思?他想与我退婚,却不想担负一个骂名,所以拿了些极令大老爷心动的筹码,让大老爷心甘情愿地把我给卖了,在心甘情愿让阖府背负起骂名? 我越想越气,这事儿无论如何,越王爷肯定是插了一手,不然怎么会有人这般清楚昨儿我穿着的衣裳样式! 朝堂上今儿定是有一场腥风血雨,我被这小院给困着,倒也是难得安逸,我瞧着正午的太阳敛了光芒慢慢西挪,瞧着月亮在偏西边的地方慢慢上升,直到银光照进了我的眼睛,我院子里向来没有人,我也便不避嫌地跟个猴儿似得爬上了树,梢厚实得紧,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根本不打紧,可没法子,如今只有我一个人。 等了一天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我等着也是乏累了,干脆就下了树滚回床,罢了罢了。 不想树上没人等我,房里倒是有人候着,我一开门时一道黑影就默默地站在了我那破旧的挡不得一点风雨的纸糊窗户边上,估计是想着要唬我。 可惜唬倒是没唬住我,我细细辨认了一下,身体都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唐敏。” 是了,就是我那个变态的大哥,他不是要回宫里头给七皇子伴读吗?怎么又跑到我房里来了?不过依着他那个变态的脑子,真是做出了什么变态的行为我都不会惊讶的。 我眯了眯眼,询问道:“你来做什么?” 唐敏向前走了两步,一半身子沐浴月光一半身子存放黑暗,看着像个双面鬼,让人好生难受:“当哥哥的来瞧瞧自己妹妹,谁说不行呢?” 我极其礼貌地后退了一步,道:“大爷慎重,男女七岁便已不同席,更何况你我二人已经长大成人,到时候有了什么关系,可别当着人面说不清楚。” “有个什么关系?”他看起来饶有趣味。 我看着他那一双贪婪欲望的眼神就知道他脑子里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起码不如我一般的纯良。 “我就是奇怪得紧,你之前见我,瑟瑟缩缩躲躲藏藏,活像只刚出生就被猫给叼来养着当口粮的老鼠,空有一副皮囊,胸无半点汁墨,当个暖床的娈童还好,若是做个女人,那可差的太远了。” 我懒得与他说道从前,从前的事儿忘了那就让它过去,可若说道从前,我还有一肚子账要与这人清算,于是我想了想,极为言简意赅而又不失礼貌地与他说道:“有事说话,没事滚蛋。” “脾气爆了,脑子也转得灵光得不行,”他笑道,“我更欢喜你了。” 对于这种不想与你好好说话的男人,那就不必好好说话,给个台阶就要蹬鼻子上脸,我挪开了自己的地方,把通往外头大门的路径给他让了开来,不客气道:“滚!” 他一个闪身就要拿我,我一个错身就避开了他的擒拿。 唐敏勾唇一笑,小虎牙都露出了半颗,好像是只丑陋不已的吸血蝙蝠,他悠悠道:“好俊的功夫,我倒是心有疑惑,究竟是谁能在这般短的时间里把你训练成这般。” 我朝他冷笑道:“我也是奇怪,你这么一个相府大爷,何必来学这种下三滥的阴招武学,好好念书进举,上朝做官不是清雅高贵吗?” “毛丫头,这两次过招你竟都认不出来,这是我关中圣的招数,你身为关中圣村人,怎的连自己家里头的绝活都认不出来?” 我实打实睁开眼也不过只有三天时间,我从哪儿来看这等招式?不过这句话我可不敢说出口,不要又被他给察觉了什么出来。 我没说话,他倒是自顾自地把这问题给圆了,他笑道:“不过也是,你一个从小生养在偏僻院落里的深闺女儿,哪里能看得到这些东西?关中圣村的玄妙,你虽是置身其中,可惜这辈子都探不到其中万一!” 他这些无营养的话直把我说的无名火起,暴跳如雷。这帮子脑子被驴踢了后夹到门缝里的蠢货,真是磕破点皮都能倒出半斤水来的白痴,我原本就不想与他们争较高下,他们做的那些个破事我要回了自己的利益也倒罢了!可是如今呢,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把算计硬是给压在了我的头上,我一个孤女,一没背景二没才华,估计也就是生的日子好了点让所有人都想着拿我来镇宅,何苦来,把我步步紧逼成这幅模样。 关中圣村一档子事儿,京都朝堂又是一档子事儿;名义上的兄长唐敏这边穷追不舍,越王爷杨乞更是不知敌我。我就是想过自己的生活当一档子没什么心思的米虫,偏偏把所有怪事往我身上套做什么? 当真是恨啊,我这恨偏还生出了一股子韧劲来,让我恨得极具有目的性。 天玄地黄珠的事儿,我要插手,而且还要往死了插手。 火烧花街楼的事儿,我要查明,而且是抬上了明面地查明。 至于这位一直当我是软柿子好拿捏的兄长,我今儿就让他瞧瞧,得寸进尺是要承受何等严重的后果。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鱼目混珠戏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唐敏一副关中圣村天下第一的模样,鼻口都要冲到了天上,对于这么一个狂然自大目中无人的男人,我自然再不想废话,直接上手,五指并成爪状朝他天灵盖砸过去。 唐敏轻易地抓住了我的手,还硬是把我手给掰到了他的嘴边,伸出舌头轻舔了舔,笑道:“当真有趣儿~” 噫……我给恶心得不行,硬是把手腕抬高了点,借着这般力道双腿蹦起狠命地朝他一蹬,这人能轻而易举地接住我单腿的力道,可见也是一个不俗的练家子,可是双腿一齐用力,他单只手又被我制衡在侧,是怎么着都不可能挡得下我这一下了死劲儿的狠力道的。 唐敏果然抵挡不住,我计算着角度,在这个小破屋子里屁大点地,他一下就依着我的意愿撞进了我破窗里,我这双腿踹他的力量不小,他却侧着身,掸了掸胸口混不在意,“你若说让我上床,就算是不用这般的狠力道我也会自己爬上来的。” 他身子虽然是软摊着,但是嘴里说出的话好像是没有受伤的模样,气息也不见絮乱,我一下有些踟蹰,这人究竟是真没被我伤着,还是忍耐力强,表演相好,硬生生压了下去唬我来的。 我懒得再想,毕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说起来,我唯一的家当也就是这条被子这个褥榻,如今我却一翻身压实了唐敏,膝盖就不客气地抵在了我刚刚用劲儿踹他的地儿上,双手一甩,拉得我破被子打了几个旋转,绕城了一个粗犷的麻花硬绳,毫不客气地就绑住了他被我控制得好的躯体。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嘴上客气,眼神却灼灼华光。 我本想脱了他衣服给自己再加一件衣裳,手都伸到了他的领口,看到他这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这人好像……很享受的模样?这是什么怪人? 他继续用可以烧死人的灼灼眼光看着我:“你若想杀我,那就遂不了你的了,因着我死不成;你若想报复我,那你大可放开了手来,你瞧,我如今躺平了任你报复。” 看我一脸咬牙切齿,他还不嫌事闹地又多加了一句,“你越是鞭打,我越是开心,错骨蜕皮的痛我都受过来了,不想这小打小闹竟是这般得让人舒服。” 他话语中几个关键词都诡异得很,死不了,错骨扒皮,这都是什么玩意? 这两个词儿我暂时记下,这个怪人我也暂时不去深究,整个府里头来源的困惑暂时搁置,我用了狠劲掐住了他的脖子,低声问道:“今天的事儿,那件出现在我房里的月白色衣裳,是不是你鼓捣的鬼?” 我用的劲儿不小,唐敏已经被我掐得气息有些不稳当,可他没有一点惊慌,那副混不在意的模样实在是让我看了生气:“我倒是极想着要留下你放在我身边拘着,可惜我可没有那脑子去搬弄朝堂是非。” 他看着我,极为戏谑:“想你小小年纪,竟也能在御前挂上了名号,实在难得。” 我皱眉,细细念叨着这六个字:“搬弄朝堂是非?” “据说你今儿在老祖宗的秋实堂里大闹了一场呀!说的是有理有据,可就算是有理有据又能如何?御前的位置不过是有人替你口述申冤,你怎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申冤?看来阖家都晓得我是被冤枉的,不过今儿是在我面前穿起来演了场好戏,我却不晓得这好戏的目的在于什么?在于我出嫁前的膈应。 忽然,我心头咯噔一声,是了,出嫁。 怕是有人专门布下了这等局,刻意得来阻我出嫁。而这幕后黑手,怕是越王爷和唐家都掺和有份,一个布局,一个推动,相辅而成,狼狈为奸! 好呀!好呀,你推着我不嫁,我就不嫁了吗?我偏要去嫁,我还须得哪一个出嫁的名头,去搅和了你的洞房。 我骤地放开了他的脖子,不客气地拿他的锦绣衣裳当帕子擦了擦手,边擦边暗搓搓地关注了一下他的情况,常人按理说来,被掐的死紧后松开钳制,当应该咳嗽好久,可这人不同,他竟一丝感觉都没有,若无其事的模样让我觉得好像刚刚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我紧盯着他,突然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有进有出,在掐着他的脖子探来,一跳一跳的脉搏看来是有活力得很啊,这人是个实打实的活人,可怪异得像是个死人。 “这件事……你可有参与?”我问他道,想着他若是有点参与,我便定要从他嘴里挖出点东西来。 可惜这人摇了摇头,带着三分戏谑,半开玩笑似得对我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身份便利,听得多罢了。” 这人当真一副对万事万物都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好像就算我此刻拿了把刀子戳进他胸膛也面不改色,这种人真是难缠,我也只得放弃,“罢了罢了,麻烦你从我的院子里出去。” “我如今出不去,”唐敏道,“不如你来伺候我。” 当真是得寸进尺,我拎着用被子打成的结,把他给裹在里头。我这小破院子墙壁其实不怎么高,但是为了给这无所畏惧的公子哥一串教训,我把在墙角跟底下把被子一抖,唐敏就跟被鞭子抽了的陀螺似的旋转着被我扔出了院子。 无趣! 我拍了拍手,卷起自己可怜兮兮的被子便往自己屋里走去。这家里头全是怪人,怪人! 夜里便按道理是个寂静时候,我也懒得在做翻墙的活计,保不住又被人逮到再告一状呢?我这边心大地睡得安逸,哪知道一阵锣鼓喧天的声音便把我给吵了起来,我侧耳细细听来,却惊觉这热闹声已经到了大门口,我愣愣地看着门口拍成一路的红衣侍女,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为首的婆子喜笑颜开冲着我行礼:“姑娘还愣神什么?今儿是姑娘的大日子,还不快进去坐着,让小丫头们伺候您梳洗?” 我看着着日头,昏里昏暗的已经是日暮了,怎么,我竟是已经睡了一天了? 这睡得时间过长许是当真的对身体不是很好,我头昏脑胀,有点迷糊,那婆子喜气洋洋地冲着我过来,拉起我的手便说是进屋坐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我桌上竟收拾得齐整,摆上了妆镜不说,还有正正两排的珠宝首饰。我像木偶似得由着他们打扮梳洗,披上火红的嫁衣,带上复杂的凤冠,镜中的人被鸳鸯戏水盖头遮了大半,红色晃眼得难受。 “三姑娘真是美貌,嫁入的人家也好。”我听得有人这般说道。 “大太太来送喜了!” 我听得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大太太身着一身华贵的一品诰命夫人吉服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她执起了我的手道:“乖姑娘,好姑娘,且去孙家住上段时日,几日后娘家便接你回来。” 有人高喝着打趣儿:“大太太这就舍不得三姑娘了,三姑爷可要在外头哭嘞!” 又有人说道:“恭喜太太,恭喜太太,今儿府上双喜临门,一下竟给两位姑娘觅得了如意郎君,恭喜恭喜呀!” 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又再做些什么?我身子软软地提不上劲儿,脑子糊糊也转不过弯,累的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懒得去想,只得由了他们摆布。 “该把新娘抱出去了!” 我看着大太太嘴巴一张一合,听着模模糊糊的声音道:“敏哥儿去送越王爷的轿了,满堂的哥儿要么是偏房要么还没长个,也只有委屈三丫头自己走上花轿了。” 那婆子长的是真喜庆,我就只瞧着她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她一叠声地替我说道:“不委屈,不委屈。”便将我头上蒙着的盖头正了正,彻底地挡住了我的视线。 满头的珠翠,我被扶着站起身的时候差一点就被这重量给压得仰面向后倒去,只得不由地伸手扶了一下我重量极大地脑袋,也不知怎么地,我的手异常地冰,脑袋却是异常地烫,这两个极端一结合,我竟硬生生地打了个机灵,回过神来。 “敏哥儿那边可还稳妥?”我听着大夫人那低低说道。 “回夫人,稳妥得很,两位姑娘一人迷了三斗的迷香,就算是到了洞房都醒不过来。” 我其实还是有一些迷糊,但是听到迷香二字便是一愣,硬是掐了自己的手指心,痛得呲牙咧嘴让自己清醒一点,怪不得,怪不得,旁人都是睁眼瞎地称呼了我一句三姑娘,还说要将我嫁入孙府,这明摆着的不对马嘴的事儿,怎么就敢光明正大地鱼目混珠了呢? 好一个胆大的相国府,好一个下三滥的相国府。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掀开了盖头,跑到御前告上他一状,让天下人来瞧瞧这声名在外的相府里是群什么货色! 可仔细想象,我也没法这般,唐家大爷已经给我扣上了一个疯症的大帽子,我若是这般,也只能被坐实了疯的含义;再者,也不知她们这帮毒妇用了什么药,用了多少药,我竟是浑身瘫软,力道怎么都使不上来,也只能先由着她们摆弄。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前头引路的人走,看着脚下的路已经从之前的苔石路变成了极为平坦的砖路,便晓得这怕是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另一旁的锣鼓声喧阗震天,比我这动静大得多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假凤虚凰局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按理来说,新郎官要接过新娘兄弟怀抱里的新娘,亲自给背着迎上花轿,可奈何越王爷是皇室宗亲,又是个不喜热闹的性子,他该是不会来这礼堂现场的。 可我竟是没想到,我还真是听到了越王爷的声音,听着缥缈,离了我好像是有点个远。我听得他道:“本王竟不知,圣上亲口赐下的婚事,镇国寺大师亲自算下的日子,竟也会跟相国府三姑娘的好日子重了。” 太太们都在内宅院打理,自然不会出门来待外客,我听得我那名义上的父亲有些踟蹰地说道:“圣下赐下给小女的婚事实在仓促,可臣的三丫头却是去年便定下的婚事,大定小定添妆都已过了,犯不得再延后时日。” 我真为这父亲说的话捏了一把汗,怎么犯不得,这可是冲撞了皇室婚礼,还是圣上亲旨赐的婚,同一天用轿子抬出去了两个女儿,硬是逼着皇家的队伍让出半条街道,那是明晃晃地打了皇上的脸啊! 打了皇上的脸,还要在人家屋檐下讨个差事,那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不由地开始乐颠颠地幸灾乐祸起来。 果然,那厢王爷的声音已经很不好听了,不过还是控制了自己情绪耐心说道:“相爷爱女之心,小王佩服,可小王娶妃,依了皇家礼仪需得大方阔绰,已得象征皇室尊贵,这孙家不过是娶个媳妇,若是真让小王与孙家同台骑马迎亲,未免让闲人枉论相府,道一句不知礼数!” 越王爷这是摆着要当众发飙,我听得一个没什么印象的男声答道:“说的是,说的是,草民哪里敢与王爷同日聘女,来人,来人,着我队车马退出这街,让越王爷的仪仗进来!”说罢有是低声下气地说道,我都能想象到这个男子点头哈腰地场面:“王爷海量,我本也说,要么这日子干脆换一个,或者就拿原本被……” 唐敏忽然出声一喝:“孙大爷!”他缓缓道,“三妹妹虽说比不上二妹妹得皇上垂怜得个王府婚事体面,可也到底是我府上明珠,出嫁乃是女儿家的大日子,怎么能因着别家的事儿推迟延后呢?” 好家伙,这铮铮然的护妹好兄长形象跃然纸上,当真是演出了个不畏强权的男人形象! “好,既然相府要得与皇室一般的尊贵,本王也不愿在大婚日子里为难,孙家便与本王同街同日同时娶女,如此这般,相爷可还满意?” 我听了我那父亲一叠声道:“谢王爷!”孙大爷倒是诚惶诚恐:“多谢王爷恩赐,王爷海量!” 这场闹剧总算是告一段落,又有丫鬟上前扶住我道:“姑娘,该上花轿了。” 我若是依着刚刚那般站不动,还也还好,但我一动便是浑身酥麻,难受的像是每寸皮肤都被针给慢悠悠细细地扎了似的,往前只踏了一步便站立不稳,险些摔在地去。不过顶替了我的那位恐怕也没怎么稳妥,我听了那边一声噗通,一堆丫鬟惊呼“姑娘”又一堆丫鬟惊呼“王妃”的喧杂模样,我这厢也只是险些,她那边可怕是真的摔了。 我父亲也不知道是因为怕了还是因为面子挂不上而有些气恼,他低声吩咐道:“还不把姑娘们给送上各自的花轿?”他声音隐约地有些发颤,底气不足,我估摸着是害怕居了多。 这一出假凤虚凰的戏码,稍有不慎便是要问大责的,我本想趁乱搞出一波事儿来,让越王爷看到我这个真新娘要被抬上旁人的花轿,可是转念一想,相国府哪里给他们的胆子敢掉包了圣上赐婚的王妃,怕是有人在后头支持呀! 这个支持,也不知有没有得越王爷的手笔在。 我不由地扭头看向了越王爷出声的位置,隔着红盖头隐隐绰绰不真切,我估摸着他还穿了一身红装,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不想越王爷竟然忽然怒吼了一声:“站住!”原本锣鼓刚起,又戛然而止,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破音了的滑稽尾调,听着让人难受。 一段急促脚步声越来越近,也有一堆人估计在拦着他,一个劲儿地说道:“王爷使不得,王爷使不得!” 哦,越王爷到底不是傻得,看来这鱼目混珠假凤虚凰的把戏没有事先告知他呀!这么远的距离,包裹得这般严实,竟也能把我从两个里头给挑出来。我乐呵呵地定在了原地,等着看一场好戏。 我看不真切,也只能从红盖头地勘瞧见一片视野,一个滚金边镶玉的长靴挡在了我面前,路障似得阻了越王爷朝我匆匆而来的步伐,我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辨认之下竟是唐敏这个变态兄长,我听得他说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两女出嫁,本王心有担忧,想着确认一番自己王妃。” 唐敏是个刺儿头,他竟敢对着王爷冷笑,他道:“王爷这般说来,是信不过相国唐府了?王爷且安心便是,这两位新娘都是自家院儿里奴才伺候的姑娘,个个都是选了两代人才留下的衷心丫鬟婆子,他们办事从不出纰漏,利落得很!” 我一惊,我还想着相国府怕是攀上了什么高枝留了个多大的后路,不想唐敏这一句话像水儿一样泼出去才让我察觉,这户人家竟是想着,倘若东窗事发,便要将伺候了姑娘的两个院儿的奴才全数拉来顶罪! 可越王爷虽然人前文质彬彬,到底也不是个傻的,他直问道:“倘若真是出了纰漏,这帮奴才全数以命相陪,可能抵消你们主子的罪过?” 这问题一问便问道了点子上,纵奴逞凶,好歹犯在了这么一个纵字身上。奴才若是没有主子的旨意,哪里敢来玩这么大一场局啊!一般说了奴才的过错,怕也不过是个拖出去为主子背锅的苦命人。 不想唐敏不光是个变态的,竟还是个不要脸的人,他道:“倘若真的有了万一,怕也是天定姻缘。巧合生在这万一里头,王爷认下命就是了。” 我听到那厢拳头攥得咔嚓嚓地响,唐敏这个没底线的总算是彻底地把越王爷给惹恼了,王爷道:“本王若是信了命,便没了三军帅将鬼王的称号!今日本王偏要先掀开盖头瞧瞧,认定了自己的王妃才能接进府去。” “王爷三思,新娘的盖头只待拜过三堂,进了洞房才能揭开。揭开了盖头,那边怎么着都是夫家的人了,王爷此番要越了礼数先行掀开盖头,您让我家妹妹的容颜曝于人前,今后当家作主,人前人后都会有碎语闲言,还如何立威于府!” 越王爷被这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给惹怒,他冷冷道:“本王亲自迎了进府的王妃,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忤逆吩咐?倒是唐大爷,你若真是心无鬼祟,就让本王验了便是,何须三番四次地牵强理由来挡了本王去路。” “自不是吾孙挡住了王爷去路,实在是依命而行,不得不为。” 我一听这声音就暗道不好,内院里当家作主的唐家老祖宗怎么还出了门了?我约约地看到了一群队伍浩浩荡荡前来,几个高大身影簇拥着一个伛偻低矮的老妇人,这老太太历经三朝,估摸着是个老成精的,也不知越王爷跟她来正面交锋,谁输谁赢? 众人都行礼,越王爷按品级不必行礼,甚至这老太君还要倒行一礼,不过估摸着王爷念及她岁数大了,展拂衣袖先行了一礼:“小王杨乞见过老太君。” “王爷折煞老身了,”老太君道,“只是我两位孙女出嫁的大喜日子,王爷不踩着吉时迎新娘上去花轿,为何要在相国府面前喧哗?” 越王爷也不避嫌,直接说了:“小王见出嫁的两位姑娘身型相似,想着若是奴才粗心,将新娘送错了花轿就是大罪过了,不如先掀了盖头核验一番,也好让姑娘当面拜别父母娘家。” “拜别父母娘家也到罢了,出门时候都且拉了手各自叮嘱,再说就在一座城里,回门唠嗑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老太太稳稳当当地说道,“但万恕王爷怪罪,这两位新娘的盖头须得入了洞房才敢掀开,否则便是违了圣谕。” 周围一片哗然,连站得不怎么稳当的孙家大爷都插了一嘴问道:“圣谕?” 老太太稳了稳气,自有一翻年龄堆积成的威严在,她朗声道:“自前日里的花街纵火案,虽是种种证据言明非我二丫头所为,不过尚有嫌疑在身,万不可掉以轻心。我相府唐家无地自容,虽是委屈了自家姑娘,也想保全王爷与皇家的颜面,便想先行退婚,一力担起过错。哪知王爷不允,偏是要正行了这场婚事,圣上看中王爷,只得下了口谕,让老身刻力看着这场婚礼,万万要保全了二丫头的声誉。如今王爷却是要坏了我孙女的声誉,让闺秀女儿在大婚日把容颜展列于众人之前,老身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可不能让王爷这般放肆!” 老太太这番话说得,当真是义愤填膺,把我都差点感动得落泪。她这番话其实没什么强制油头,不过一句圣谕,便足以生生地压了越王爷一头。 不过老太太还是小看了越王爷,我听得他忽然就笑了两声,声音较之刚刚与唐敏说话时候缓和了不少,不过配上了沙哑难听的嗓音,越发地叫人毛骨悚然。 “洞房夜方能掀开盖头?”王爷道,“来人,将两位新娘尽数抬进花轿!”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红堂拜天地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来人,将两位新娘尽数抬进花轿!” 此言一出,不光是在场的所有人一齐地喧哗,就是我这个身在局中却置身事外,明摆着想啥都不做,只等着作壁上观看好戏的我,也不由地得倒抽一口凉气,这等狂妄淫(和谐)乱的话语,居然也能从芊芊润玉的越王爷嘴里说出来,到底是我看错了他,还是他不过就是藏了个君子的表皮,内心却仍是个不知天高的纨绔? 我父亲憋啊憋的,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王爷使不得!” 唐敏其实更加胆大,他道:“王爷不尊礼法,当真放肆!就不怕御史将你掺上一本,参得你失了王爵,贬为庶人?” “本王如今连娶亲都要被人摆布,圣上下旨赐婚,宫里亲册封的王妃都有人敢来动下手脚,想来着皇家王爷也没有什么当头!”越王爷硬了声调冷冷说道,“本王今儿就娇纵一回,当街夺了两个新娘,父皇若有任何责罚,尽管冲我来了就是!” 相国府与孙家自是不敢和身有兵权的越王爷正面抗衡,只管说着什么礼数什么规矩,就是没人愿意为自己坚持的礼数规矩站上前来说上两句,全这么眼巴巴地瞧着。 不过自古文死谏武死战,保不准就往皇帝耳朵边上死谏去了呢! 孙家大爷倒是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是逃过了什么要紧的差事。 越王爷不知干了什么,气息骤然一变,严声喝道:“来人!” “在!”有将士齐声应道。 “将两位新娘轮着搀上花轿,回府拜堂!” “是!” 我估摸着王爷伸手朝我一指:“这个,送到芙蕖院,”王爷又像那边新娘一指,“这位夫人,送到月泽堂,洞房时候还请诸位看看,本王究竟是眼拙,还是相国府的奴才办事不利,是否当真是错了婚事,错了新娘。” 丫鬟估计从未经历过这等阵仗,送到我眼皮子底下扶着我的手都是颤巍巍的,我有些好笑地把自己手搭在了上头,也不知是她扶着我还是我扶着她给上了花轿。 这花轿是八台的,我坐着还挺稳当,对面估计台数多了点,越王爷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又是身有兵符的元帅,皇家为了褒奖也会把人前的面子给足,人后嘛,也就不明了了! 有越王府护送的队伍可没人敢不长眼地往里头凑,相国府这帮人虽是不长脑子,可也不至于这般的没有脑子。真可惜了这蒙在了眼前的红盖头,不然我当真想回头看看,一堆人脸上是些个什么漂亮的颜色。 出嫁娶亲的仪式其实很是繁琐,轿停稳当,我便听见了三声嗖嗖的弓弦颤音,却不存长箭破空之音,想来是朝我虚射了三发,而后轿帘一掀,浑光透了我的红盖头照到了脸上,有个小丫头伸出手来搀着我,引了我迈过马鞍跨过火盆双脚踩上了红毡,再走上了挺高的阶梯才进了府门,悠悠地把我引进了人家。 越王爷不是普通人家,娶得也是正儿八经要圣上册封的王妃,越王爷在拜堂前得先迎了宫里头的公公宣旨,可怜那公公,估摸着年岁阅历也不小了,偏这把年纪还要遇上这样的荒唐混事,宣旨的声音都有些不淡定了。 旨意无非是堆砌了些华丽好听的词儿,不过最后一句挺是耐人寻味,封相国唐家三女唐氏为侧妃,这怕是皇帝老子为了保住自己儿子颜面,只得恶狠狠下旨补救。 拜过了天地就要送入洞房,诸位满堂贵客都在迎亲时候看了热闹,窃窃私语地猜测哪一位是真新娘,甚至还有不嫌事儿大的早就开了赌局,小丫鬟递给了我一个红色绢绸,我忍不住好奇地拉了拉,却听到了越王爷一声忍不住地轻笑,好嘞,我知道是什么了。 虽然婚礼办的杂乱,可该有的步骤却丁点没少,我和王爷牵着大花红绸入了洞房,被引着还得坐上吉祥方位,没几个宾客敢在越王爷的洞房里说笑,我只听到几声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屋子里静了半晌,一杆喜秤小心翼翼地探了我的盖头,它探了就探了,偏还杵着不动,也不知是在做心里建设还是干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把盖头给挑开,我一眯眼,瞧到了越王爷,他一身红袍站的笔直,估计是为了应景还特地换上了朴致大方的银制面具,他瞧见了是我,便极为舒缓地笑了笑。 旁边估计就是宫里头出来宣旨的公公,穿得很是讲究,他托着浮尘弓着身子,惊异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越王爷,硬着头皮问道,“王爷,这……” 越王爷的笑容一下就收了,他回道:“本王怕是要回宫,向父皇亲口要个解释!” 这公公看着是个体面人,听得此言,腿立刻就打起了哆嗦,颤颤巍巍站都站不稳,直接给膝盖砸地朝着王爷跪了下来:“王爷息怒,息怒,许是其中内有隐情......” 越王爷这样的好(和谐)性子都不想再听这种废话,他朝着那公公摆了摆手道:“今日本王大喜,不欲与你多言这些废话,待到明日进攻面圣,本王自会向父皇问个明白。公公今日宣了纸,又替本王证了婚,想来差事也了了,可以回去复命了。” 公公根本就不敢起来,只一叠声地说道:“不敢不敢!” “公公这般跪我,本王亦是承受不得,今夜本王大婚,公公代了父皇做下见证,本王亦是荣幸至极。不过到底今日是本王大婚之夜,前院儿里尚有宾客等着接待,公公既然要事繁忙,本王便不强留了。”说罢,唤了人进来包了一个小红袋给他。 我看着这红袋子里薄如纸,估计没什么东西,可这公公竟是捏了捏,大惊地双手递了回来:“王爷厚赏,奴才实在是担受不起!” “公公连本王的喜钱都给退了回来?” 这罪名可就有点大了,公公想了又想,方才小心翼翼地给收了回去,谢了又谢,越王爷已是有点不耐烦,挥了挥手,直接使唤小厮把人给送出去了。 屋子里就我和王爷两人,都是穿着吉服带着冠,红红火火一身气派,然我对他没个笑脸,他估计是成亲的时候气狠了,拣了个位置坐下来,也没个喜气劲儿。 小厮抖抖地在外头通禀提醒,可怜的小子连面儿都不敢露,只是低声朝着王爷提醒道:“主子,外头宾客已经坐齐了,替您挡酒的大皇子也到了位儿,只等您了。” 越王爷仿佛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扬声冲着外头说道:“晓得了。”说罢便扭头瞧了我一眼,轻声道:“我先出去对付下宾客,你可以在这儿处院子里好好逛逛,哪儿有不称心的,直接与我说了便是。” “嗯。”啰嗦。 越王爷说罢便朝着外头走去,我看门外还有几个人影瑟缩,便直接出门叫了她们进来。我估摸着这几个标志的丫鬟原是我那三妹手上的人,她们瞧着我也是面生,根本就不敢抬头。 我瞧着她们也是面生,便挨个地问道:“你们叫什么?” 这四个丫鬟依次地应了,梅香兰香是贴身的大丫鬟,竹儿菊儿就是外头院儿的小丫头了,我问完了话,便又坏心眼地再问了一句:“那可晓得我是哪个?” 这问题可是难答的很啊,不过梅香先一步站了出来,跪下便砰砰响地朝我磕了两个头,道:“您是奴婢的主儿,是整个越王府的主儿,更是越王爷王妃。” 剩下几个丫鬟仿佛得了特赦,跟着朝我磕了头表下了衷心,我笑着指着为首的梅香笑到:“真真地是个聪明姑娘,能屈能伸又看得懂形式,不错!”我下了床,按住自己酸疼不已的老腰,想着这麻药的后劲儿可真是足,我现在还觉得这幅身子不是自个儿的。 梅香上前一步扶住了我,劝我道:“主子这可不行,您快些坐回吉位去等王爷回来,这样可不合礼数。” “王爷都能当街抢个新娘回来,这场婚礼全被外头人当成个笑话来看,还谈些个什么礼数!” 梅香一愣,继而又劝导:“奴婢常听说亲王府里的嬷嬷是宫里头出来的能人,规矩最是谨慎不过,姑娘这刚进府便要坏了礼数,岂不是给府上的教养嬷嬷递上一道要命的把柄?” 我被她拦得烦厌,一甩手怒道:“你这般左拦右劝惹我心烦,就不怕我翻了前账,与你在刑法面前计较个干净!” 一听刑法,梅香就干净住了嘴,低头不言。不过她担心也是多余,越王爷开了金口让我好好地逛逛他这院子,不知晓前因后果还一昧地拦着,可不是蠢吗? 我一开门,便被面前景观击了个正着,越王爷看着蛮朴素个人,日日带着不拿下示人的面具要么是铁要么是银,根本连个花纹都不雕饰,不想还有这般地审美来得去修缮庭院,瞧那庭院中样,说是小玉石桥,蜿蜒活水溪流有了江南秀丽之美,可这廊下排着一排一排的仕女图宫灯又有千古帝王家的大气阔绰,边角上的坠穗儿随风扬,扬得都快飞到了月亮上。 好生感慨了一番,我不知觉得就走到了头,一脚给踢到了一根硬邦邦的铁榔头,我弯腰拾起来瞧了瞧,吹了吹灰塞到了衣袖里,脑子里冒出了个可怕又有趣儿的念头。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月半花烛夜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悠悠地在庭院前头逛了两圈便回去了,大月亮下头一身红衣,即便是胆大地侍卫怕都不一定能缓上一口顺气,更不要说向来胆小的侍奉丫鬟了。 到了里间,那四个原本是三姑娘差使的丫鬟战战兢兢地呆在了屋子里候着我,见我推门进来,这一个两个地看了我两眼都低下头,梅香胆大地迎了上来,扶着我坐回了床上,问道:“姑娘可是饿了,奴婢去给您拿些吃食来。” 我摸了摸小腹,肚中空空,小腹也瘪了下去,便说道:“嗯,是饿了。” 梅香领命下去准备,还没跨出门,我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这府上说是桂花软糕最好,着人给我准备些这个。” 我这要求也不是什么让人为难地,偏梅香却是煞白了脸:“姑娘可饶奴婢一条姓名吧,这越王府里头的人,奴婢怎么敢去吩咐使唤,挑三拣四。” 我眼梢都带着笑:“这般说来,倘若王府里端来一碗鹤顶红,想来你也是得喂我吃下去咯?” “奴婢不敢!” 我挥挥手,很不耐烦地止住了这个话题:“我既嫁到了这个府里,当了册封的王妃,便是这个家里的正经主子,今日我要不到自己意愿的桂花糕,便是任由府里原生的刁奴欺到了头顶,这般一闹,都以为我是个软塌柿子好拿捏呢,以后还能如何立威掌家?还有你,虽不是我使得惯的丫鬟,可名义上也是我的大丫鬟,你若是不摆出些硬气来,日后怎的来扶持我?” 梅香一顿,行礼道:“奴婢明白了。”说罢便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步履生风,好像真是自带了一股子硬气。 梅香出去了,剩下这三个丫鬟便好像是都失了主心骨,一个个地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仿佛连呼吸都轻了三分,就怕我找到个错处把他们给处置了。这等的胆小怕事,看得我心烦意乱,便挥挥手道,“都下去吧,各自守着各自位置,明儿我自会找府里嬷嬷,给你们安排好差事。” 丫鬟们俱是长舒了一口气,口中念着:“谢姑娘。”便慌不择路地退下了,最后一个叫菊儿的还很是贴心地帮我关了门放了帘,留下我一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对着两根红烛,无聊得紧。 说来也是怪异,这红烛点了时间够长的,烛泪更是一把一把地流,怎么就不见缩短呢?洞房里的蜡烛向来是象征夫妻的,右尊为夫,左边那根为妻,哪根先燃完哪个就先玩完,这蜡烛说得好听叫什么龙凤呈祥如意对烛,依着这样子的功能,说白了倒像是索命烛。 看来我两都是个长命百岁的命格,我安了大心。 大红色锦缎织的床上早就被喜婆撒上了一堆花生桂圆,坐着不舒爽,躺着更是硌得慌,我把袖袋里头从外头拾来的铁榔头给藏到了枕头下面,为了藏的严实还专门朝那边角缝缝上填了些床上的干果。万事俱备,只等一吓。 我冷笑了笑,越王爷可真是好算计,从一开始算计我打听好了王府的路数,后又算计我背上了纵火烧楼谋害人命的大过。相国府那算计,是明着愚钝,抬在面上地动手脚;而越王爷的算计,则是笑里藏阴,不知什么时候便插上一脚,得了他想要的东西嘞。 可这越王爷想要些什么呢,我怎么思索都想不明白。手握兵权,实打实的青年才干,就算是模样磕碜了些,到底人家地位高崇,还是有好姑娘一个赛一个地想着要贴上来,有大家族想要巴着这块肥肉的。 除非,他这是有令在身,帮了别人家做事, 可谁能指挥得了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殿下呢?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燥热没袭过来,倒是先送来了一阵酒气,我闻着真是不像了,可一抬眼,倒是看到越王爷一身红衣,步伐稳健,眼若明星,半点没有醉酒浑沌的感觉。 他径直地走到了踏上了,自个儿脱了鞋盘起腿坐的端正地冲着我笑,他叹了口气,道:“真是不容易,总算是把你娶回了家门。” 我半点不客气地说道:“是不容易,不过说起来到底天道酬勤呢,老天爷怜你,一赐赐了两,王爷正好能坐享齐人之福。” “今日之事,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越王爷也叹,“若非得我眼尖,你早就被混上了其他花轿嫁进了孙家,倒时候就算是我再把你给讨回来,别人也会指点你,说你坏了闺誉;父皇也定是再不肯将王妃的位置放出来给你;而我,也断断不可能要你在身份委屈。” “王爷这一遭,岂不是自己背了罪过。” 王爷笑道:“如今这个世道,男人总比女人更得体谅一些,”他眉头一皱,说道,“相国府搞出的事情委实让人疑惑,父皇也不晓得知不知道这一府的混账作出的幺蛾子事儿!” 梅香的声音如及时雨一般:“姑娘,您要的桂花糕好了。” 我起身要迎,越王爷却先我一步起了身,他瞧着他稳健步子走到了门口,伸手很是稳当地将门打开,这一连串动作正常得不行,可我瞧见梅香本来镇定下来的脸蛋一下煞白如雪,只瞧了一眼便将脑袋赶紧低下,很是惧怕的模样。 越王爷当真是习惯了别人的看法,接过了梅香递上来的桌盘,淡定道:“你是王妃身边的体面人,难免会撞到本王,瞧你这模样是惧怕本王极了,要么让自己赶紧着习惯,要么就腾出个位置,本王府里头还是能挑出几个像样的丫鬟的。” 梅香俱得直接跪下:“奴婢不敢。” “张嬷嬷,领了这丫鬟下去学规矩,今儿冲撞了本王事小,若是以后把王妃给伺候得不顺心了,本王定会下狠手,扒了这些不懂规矩的奴才的皮!” 张嬷嬷自去把梅香带下去不提。我屁股坐的都发了慌,忍不住地挪了挪,笑道:“王爷真是好大的规矩,竟连我贴身的一等丫鬟都要除了去。” 王爷端着桂花糕回身,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门无风而合,噶擦一声就关上了。他道:“是不是你的贴身丫鬟,本王清楚得很。你也不必心善为她说话,这丫头看来你是想用,可是毕竟是你相国府出来的,调教好了懂了规矩,你也能用得顺手些。” 我故意地刺儿他:“相国府怎么了,我父亲位列相位,家里还有位国公诰命的老祖宗,偌大的贵族府邸,还调教不好一个丫鬟吗?” 越王爷走近了我,把桂花糕递给我说道:“你这话说得可真是考量我了......” 其实在他靠近了我的时候,我便已经慢悠悠地把身子挪到了枕头旁边,我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步子,只离了我一臂距离时候,我遍刻时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了我那根私藏起来的榔头,半点力道不留地朝他砸了去! 越王爷乃是越王爷,我这一榔头若是真砸实了他也活不到现在,他不过也就是侧身一晃,便避开了我的全部的力道,我后劲儿再难一下提上,便舍了榔头,直接拿脚一踹。 也不知道为什么,越王爷此时倒是没有躲开我这一腿的攻击,任由地挨了一脚。不过我还真没注意这一脚踹的角度,越王爷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直接被我踹倒了喜床上,那床的质量也没见的比我那张破床好了多少,一个活人被踹了上去,整个床面吱嘎吱嘎地响了好一阵子,不知道的以为是它在嚎呢! 我还想攻上去,却耳朵极尖地听到了外头伺候的婆娘的话:“不想越王爷身子骨这般强健,连床好像都要弄塌了似得!” “明儿给王爷炖点膳补的,给王妃整点滋阴的,他们两在床上骁勇善战,咱们的粮草后援可得供给补足了!” 我本来被算计得满肚子火想要在今儿晚上给发泄出来,不想得这府里头的奴才真是可爱得不行,这两句话一下把我给说的笑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攻势一散,力道都攥不紧了。 越王爷看来本来就是不打算还手,躺在床上贤良淑德,一副任君采撷的好模样,见我面上笑了气势弱了,也便直起了身,道:“王妃总算是消气?” 我把榔头随便往桌上一丢,坐回了床上懒得答话。 越王爷小心翼翼地往我这挪近了些,问我道:“小王不知哪里做错了,惹了王妃发这么大的火气,还请王妃明示下,让小王也好晓得从哪里来改。” “你不晓得,也敢这么一副愿打愿挨的表情?是指望我把你打得身上出了印子,好去把我宣扬出一个悍妻的名声吧,”我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也忍不住地笑,便骂道,“还是个王爷呢!腆下脸来这般地丢了面子,传出去像什么模样?” “洞房里的话,哪里能传出去!”越王爷眼睛一眯,好容易找回了平日里的危险模样,“倘若要是有嚼舌根的丫头婆子,王爷我定得让他们下辈子嚼不得舌根。” “这是王爷府里的事儿,我管不着。” 越王爷一下子模样又变了,他道:”现在府里的媳妇婆子,正儿八经的汇报主子可是王妃,这种惩罚的事儿男人经手也到罢了,没得让他们来累着你的身子。到时候王妃看着哪个不舒爽,使得不得劲,告诉我,一并来由我处置。”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血光照京都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这话让我听得舒坦,肯定了我的主权,我在这府里头过的可就舒爽多了,这人啊,不一定要特别有钱有权,但是一定得要有钱有权。 可侧边月泽堂可还有位夫人在虎视眈眈呢,我打着趣儿问越王爷道:“王爷,今儿还没贺喜你一次娶俩享受齐人之福,我那三妹妹你打算怎么处置?” 越王爷眼睛一眯,有一点点的小无奈:“我也不知这次的事儿这位唐三姑娘究竟晓不晓得,若是不晓得,被糊弄着上了本王的花轿也到罢了,府里也不是养不起个女人,再过上几日,捏造出个身份放出府去,也少不了一世的富贵足余;但若是晓得,且抱着侥幸心思想坐实了这场婚嫁,本王便亲自下狠手,断了她的青云志向!” “哦!我还想着王爷垂怜,把妹妹赏在我眼皮底下过活呢?” 越王爷问我道:“你有用处?” 我道:“亏你还是个王爷,竟如此地愚笨木纳,这又不是冒牌顶替了个花瓶手钏的死物,这可是位大活人啊,放出府去又管不住她的嘴,若是漏了风说出点什么可到底是个祸害呢;但倘若是留在了府里,怎么都是深闺女眷,要整出什么幺蛾子也是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看着,可不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吗?” 越王爷道:“向来是王妃有谋略,本王只靠着王妃过活就罢了。” 外头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可那脚步被守门的丫鬟轻巧地就给拦下了,她们轻声娇斥道:“今儿王爷和王妃大喜,你这苦着脸急匆匆地跑来做什么?若是坏了王爷的好事,我看你以后日子可还好过?” “哎哟两位姐姐,可别拦着我了,出大事了!” “再大的事儿能有王爷洞房的事儿大吗?你还是早些回去,没得乱了王爷的兴致。” 越王爷也听到了外头的喧杂之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征求意见,我福至心灵地摊手表衷心,您的下属,您的院子,您的任务,你爱怎样怎样。 “福泉,门口回话。” 听了王爷的吩咐,门口的丫鬟们这才不再阻拦,我估摸着是哀怨地锤了人家一下才开了门,像这种小厮生在王府,比寻常人家更知道礼数二字的写法,门虽然开了,帘却还落着,我隔了帘望向门外瞧去,就看到个挺拔的身影跪在外头,少年的声音传来道:“王爷王妃恕罪,奴才有要事禀报,这才莽撞地冲了进来。” “理由不用说了,本王要罚就罚,供上了多少理由都不作数。“ 外头小厮被噎了一下,缓了一顿才说道:”是。” 我想想,我还是得进到一个主母的义务,便打了圆场说道:“王爷可别吓坏了这个孩子,他肯冒失地冲进来,想来该有大事要报给王爷。外头的,你叫福泉是吧,发生了何等大事赶紧地说出来,他日王爷要是想着罚你,你自管来寻我,我替你做主。” “多谢王妃,有王妃坐镇府中,当真是青天大老爷治下的清明世道,”福泉嘴甜,先是好生地夸了我一通,才肃正了态度地说道:“回王爷,王妃,刚下人来报,孙家遭贼了。” 孙家?这家人家有点耳熟,我便先问了身旁的越王爷问道:“什么孙家。” 越王爷似乎是不喜欢孙家,也不怎么想提这户人家,不过既然我开口问了,他还是回了我的问题,用了副死板板的腔调说道:“就是今儿和本王抢王妃的人家,光山孙家,家里头有个父亲是吏部侍郎,也算是有点小门道。” 我恍然大悟:“哦,孙家。可孙家糟了贼,怎么回搅和得满城皆知呢?”这句话扬高了音调,是朝这门外说的。 “巧不得,巧不得啊主子,”福泉回话的声音都是带着急迫的抖颤,不知道得以为是他去偷的,“孙家一家遭了贼,还被贼人给灭门了!” 我和王爷同时一愣,心里泛起了一股子寒意。 今儿本来是王爷和孙家的大喜日子,王爷却做了一次昏庸君子去抢了人家的亲,孙家这场喜事怕是成了全城人的笑柄,可还没笑多久呢,就被人灭了门,说是扯不到王爷头上,谁都不肯来信。 我万分悲悯地拍了拍王爷的肩膀,此刻我是带着兄弟间的惺惺相惜去跟他说道:“王爷,不想得你也是仇家满城,这孙家又是怎么回事?” 越王爷咬牙:“此事却与我无甚关系,虽然孙家庸碌,被人当了枪使正撞上我的当口,可是当众抢了他的花轿搅黄了一场亲事,我也是报以愧疚。” 我想想,这孙家怕是和月泽堂的三姑娘一般,是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就是不知道晓得多少东西了。 “王爷,”我说道,“您得帮我看住了月泽堂那位。” 越王爷点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你且安心便是,有我在,越王府还由不得他们插进一根手指头!”他瞧了眼我,叹口气道,“咱们今晚的时光到底是浪费了,我去换件衣裳,你也换下,咱们出门一趟。” 我万分的不乐意,要是让我呆在家里头想想谋略出些主意还好,让我亲临阵地......我都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这血流成河,尸体横布的血腥场面可不是闹着玩的。 越王爷总是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思,他道:“你放心就是了,既然消息已经穿了出来,京都府尹怕是早就赶了过去,我就是怕这些蠢人坏了当时的现场,毕竟是孙家,我刚跟他有了交集便满门被灭,还有......” 我晓得越王爷没说下去的还有是什么个意思,孙家为什么要和越王有了摩擦,还不是相国唐府给生生造出来的吗? 看来这唐府不简单啊,从开头的天玄地黄珠到了如今,一桩一件好像都有得参与,我心思一转,便对着王爷讨价还价道:“王爷让我过去也倒是可以,不过是换件衣裳搭把手的事儿,可我也不是卖身给王爷的奴才,王爷总得要说些好处,也好让我心甘情愿地卖命。” 越王爷正梳理自己的头发呢,今儿为了成亲,破天荒地打破了他以往素净的标准,头上带着的翡翠镶金珐琅彩束冠是当真的花哨,五颜六色瞧着我眼都晕了,听到我在这跟他做生意,他便歪过头看我,手里的活计也不忙了,直接松了手,万千墨丝瀑布一样地滑了下来,当真是锦缎如绣,美不胜收。 真是可惜了,倘若没生来的一场灾祸,这怕是个能迷倒半城少女的俊俏青年。 越王爷道:“这王府都是你的,你还要什么?” 我道:“越王允了就是,我一不贪色,二不要财,不过是心头个疑惑要王爷开解。再说了,这偌大的亲王府,写得可都是王爷的名字,我不过是充当了个管家婆的位置,可不敢鸠占鹊巢,认不清自己排位。” 越王爷一愣,叹道:“你啊......倒是和从前.....”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声音小,我却实在是听了个明晰,不由地问道:“从前什么?” “从前没什么,”越王爷道,“行了,去换衣裳吧,如今你总算是出了相国府的桎梏,想要知道些什么,我回来尽数说给你听就是。可孙家的事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晓得了晓得了,”堂堂王爷怎么这般啰嗦,“叫个丫鬟进来伺候,再给件像样的衣裳给我,真是要了老命了。” 就这样,我和越王爷在自己的洞房花烛夜,穿了夜行服带了面罩,摈退了丫鬟婆子的伺候,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在各家梁上奔跑,又做了回窃贼的勾当。 越王爷的府邸就在皇城根边上,实打实的中央城区好位置,孙家可就不那么讲究,就算是我俩这种脚力也不由地跑了小半个时辰,硬是从最北边跑到了最南边,我气喘吁吁地冲着王爷说道:“这孙家,这么找了个这么偏僻的地界。” 王爷在前头回我道:”孙家本就不是什么显赫名门,不过是他家攀上了你家的关系才举家进了都,可这寸土寸金的地界,没个祖上积德,哪里是如今一门小户人家能轻易买得起宅子的。” 我连忙撇清关系:“什么叫我家,我可是嫁进你府里了。” 七月天气,燥风直接把前头越王爷的笑声给吹进我耳朵里:“是了,王妃现在也是个妇道人家,再不是唐家姑娘,而是杨唐氏的妇人了。” 又跑了半个时辰,生生地把快圆的月亮从斜边跑到了正头顶,越王爷停了脚步对我说:“到了。”其实也不必他说,老远地我就嗅到了一股子弄得发慌的血腥气。 孙府不过是个三进的小宅院,修葺得既不华美又不精致,不过他这府靠近了城边大门,过一条街就能翻过城墙出门,周围几乎都是破落的小户人家,这宅子杵在这,可不就是遭人惦记了吗? 我和王爷趴在了隔壁人家的屋顶上,不直着身子连孙府围墙后头是什么都看不到,越王爷道:”咱们进去瞧瞧。” “我可是瞧见了有衙门的人放了封条的,”我提醒道,“保不准里头还有仵作在验尸呢,咱们就这样大剌剌地进去,不怕被人撞见?” ”父皇登基以来,对这些讲究得不行,“越王爷道,”就一条,仵作验尸绝不能在大晚上去干,这原因我说不出,可是条陈是列在律法里的,我可以给你背出来。” 我翻了个白眼,道:“免了。” 物以类聚,我俩都是身手好的,两个翻身便已经进了府里,这在檐上高来高去高得久了,我脚踏上实地还真有些不太习惯,一抬脚,黏糊糊的泥发着腥臭,还真是沾了我一鞋面。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秘术斥满院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好歹,好歹我也是个象征性的相国府小姐,洞房花烛夜竟和要嫁的新郎一起跑来这刚被灭了门的庭院里,一脚踩一个满是污血的脚印,实在是有些......诡异。 以及悲催。 天可怜见的,怎么就有人喜欢掐着我的饭点给我来搞事,刚出炉热腾腾香糯糯的桂花糕啊,到我眼前不过就露个面,我就又得弃它而去,只有几缕的香味从我鼻子间过了流淌全身消化进了肠胃,凄惨,实在凄惨。 越王爷一本正经地朝我分析:“鲜血入地三寸,可来时我便看了眼这孙家的情况,实打实地把奴仆都加上也不过只有三十多人,哪里会有这样的惨状?” 我瞪了他一眼,不客气道:“即便是他府上奴仆丫鬟上百人,也断不可能鲜血入地三分,这一家人的血里头怕是掺了什么东西,才得了这般奇怪的景象。” “是了,王妃说的对。” 这院落空荡荡,我四周环顾了一下,便询问道:“孙家人总不可能被晒成煤炭还给撂在院子里吧,他们的尸首在哪?” 越王爷说了句:“该放在屋子里了。”他也是探查了一下,便很自然地拉着我的手腕朝着屋里头走去,我本来想有些挣扎,然而嫁都嫁了,名字都写在人家的宗堂里,还有什么好矜持推脱的,便随了这王爷去了。 不愧是死了三十多个人的屋子,阴寒之气对冲着七月的燥热,简直能把人给活活憋闷死去。越王爷一马当先地进了屋子,鼻尖一动嗅了嗅,却又退后一步,对我道:“你蒙块布在脸上,气味不对劲。” “即是不对劲,”我道,“不如王爷先去瞧瞧?” 我的鼻子灵,其实在门外就嗅到了点东西,可鼻子灵是灵了,我却不知道这参杂其中的东西是个什么,王爷既然嗅出来了,便由得他先进去,我在外头纯粹当个把风的了。 越王爷似笑非笑地瞧了我一眼,“王妃这是真疑心本王要当个吃软饭的了。”还没来得及让我表个衷心做个解释,便径直走了进去,留我一人在外头干站着,忧心忡忡会不会在回府后给我穿上小鞋。 台阶上到也罢了,我看着满院子尽数是红褐色的土地,湿答答,黏糊糊,腥味冲天,令人作呕,也不知道这事儿一出,方圆几里还有没有人家想要继续住着。 我有个坏习惯,就是站不住,脑子乱七八糟地想着,脚也要乱七八糟地瞎挪腾地界,可这一脚就要踩上被血给浸透了的土地,我又实在是不乐意,寻思了半天,瞧到院儿里头到处都是细碎的白色小石子,一块一块地露在外头极像骷髅没了肉的指甲盖,看来是挺好的落脚之处,我也就不客气地上脚踩了去。 一声咔擦,惊醒了半面的缄默压抑,也着实吓坏了我。 哪个破落工匠造的院子,竟是连石子都选了脆的来,当真奸滑! 可我还没骂出声,我便瞧到了我落脚处旁边儿点臭烘烘的土地里竟是有点动静,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的模样。我想着莫非这场湿嚅让蚯蚓蜗牛什么的得了错信,误以为到了下雨的湿润时候? 我盯紧了那有动静的地方瞧,瞧了半晌,没见到有意的蚯蚓蜗牛这样的小东西,却钻出了一个死白光滑的头骷髅来。 那骷髅竟好像是个活物,撇过头,两个本是眼睛的地方剩了两颗黑黢黢的窟窿,我死死盯着它,它好像也在死死地盯着我。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一脚狠踩了那骷髅下去,这一脚我实在是用下了狠力道,只听到擦咔两声,脚下已然是一个深坑,这可怜的骷髅还未来得及做点什么,便被我直接踩回了地底下,还顺道辗转地碾了两下。 虽然这个被我压进了地底,可是我敏锐地察觉,周围一片都开始泛起了细碎连续的动静,骨头之间磨擦得咔擦声,听着真是叫人头皮发麻。 我习惯性地差点把王爷两个字喊到了嗓子口,一想,这月半中天,每户人家都是男人搂着媳妇睡觉的大好时候,这么一声嗓子可不是得叫醒了半城的人?再者说,虽然叫一声王爷事快,可是把这一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也给惊扰起来,届时候犯了众怒,一涌地朝我扑来,双手难敌四拳,打不过,可不就像是这满院的孙家人一般,性命玩完了? 也罢也罢,我只好一面感慨着自己的机智聪明,一面慢悠悠小心翼翼地朝那屋里挪去,生怕又猜到了什么东西,把这地底下的给惊动起来。 越王爷正仔细瞧着屋里的尸体呢,见我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倒也发愣,急问我道:“外头可是出了什么事,你脸色......” 我把门给关了,直接用后背当了门闩,打断了他话问道:“你确定这些个孙家人都是山匪杀死的吗?” 越王爷点头道:“虽不敢确定是不是山匪杀死的,但是死者致命的伤口都是用相似利器所致,血液虽是有点异常,但也不像是中毒的原因,可能是死前一家人共用了什么东西,倒是奇怪得很。” 我感觉外头好像已经有点冲撞的力道,旋即白了脸,对越王爷赶紧地说道:“最奇怪的在门外头,你可听到这一阵一阵的撞击声音?外头可是从土里爬出来了一堆骷髅!” “骷髅?”越王爷噗嗤一声竟给我笑了出来,“今晚怕是累着王妃了,竟然看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东西来。” 我懒得去为着他这份轻巧的态度而生气,外头撞门的力道可是越来越大,越王爷自然也是感受到了门外的动静,他收起了笑脸朝我沉声问道:“外头......” “真是骷髅,还活蹦乱跳的,”我双手抵在身后,脚往前伸探,努力地摆成了个固定的三角形状来抵着这扇可怜的木门,双手双脚都有事儿忙,我只好把头一偏嘴巴一努,“不信我也罢,你自个去窗外头看。” “你.....” 我见他想来接我的活计,便说道:“你快去窗那边瞧瞧情况,万一这些东西还从窗外给爬了进来,咱们这才叫做腹背受敌了!” 越王爷嘱咐了一句:“那你当心着些。”便跑到窗户边探头一看,我听得他一声没压抑的“嚯!”声简直要冲上云霄,便知道他看到了些什么玩意,“怎么着,总算是信了吧!” 越王爷用一副很是悲愤的语气说道:“如今安乐盛世,竟还有人敢用这种淫(和谐)秽恶术,当真......”憋了半天总算是憋出两个字来,“胡闹!” 这俨然一副老父亲对着自家不孝子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语气怎么回事?不过我没法子再问,外头撞门的力道实在太大,我就算是把自己真当成了个门闩,也得在这攻势之下给折了。 “王爷,”我冲着那头喊道,“我得开门放它们进来了。” 越王爷点头首肯,把窗户也直接锁上,跑过来与我并肩,他道:“我数三二一,你朝着右边躲开攻势,我们一起放!” 我位置在右边,他在我左边地方,我往右边躲避,他定时往左边撤退,想通了这些我便同意道:“好,我听王爷的。” 越王爷闭了闭眼,我瞧他眼眸深处竟是带了些红色的暗涌,且有点像是火焰的跳动,估计是兴奋且胆怯着了,又或者干脆是我看花了眼? “三!” 我深吸了一口气。 越王爷咬牙道:“二!” 我翻了个身,双手使劲儿地用力抵着大门,这样还方便了朝旁边的撤退。我抽空了往旁边一瞧,嘿,越王爷竟是与我同样的想法,当真是心有灵犀。 “一!” 我骤然一下就给撤了所有力道,一翻身就朝着右旁边给躲了去。不想越王爷竟是没有朝着左边闪身,反倒是一跨步给站到了中间,双手极为迅速地结了个复杂的结印,三道火龙从他印众奔腾而出,竟是如天光业火,瞬间便烧尽了外头所有的骷髅孽障。 这不过是一鼻息的功夫,我却是讶异得半晌都回不过神来。我眨巴眨巴眼看着外头空荡荡的一片,这几条火龙冲开了燃尽了那些骷髅,好像是任务也完成了似得,没伤害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便兀自成了火星子自个儿散了去,搞得我被感动的同时又是有些疑惑:这究竟只是一个招式,还是几条鲜活的生灵? 若是一个招式,演变打出了活生生的生灵模样,那怕是修炼精萃,炉火纯青,非常人不能及也;若是一个生灵,却自愿成为武器便成了一个招式,那无论施招者还是生灵,怕是胸怀牺牲,展大无我之胸心。 施展这个大招的越王爷,此刻正生生的站着,我看他站的实在不稳,便直接稳了他把身子接到了自己怀里,他也不排斥,只轻轻笑道:“得亏你来得实在及时,若是比你先来一缕子清风,我怕是直接要栽在地上了。” “栽在地上了我可扶不动你,”我道,“这些东西是什么?” 越王爷略一丝量,便对我说道:“有人在京都里修炼非人族的秘术。” 我眼睛一眯,又试探性的问道:“那你刚刚那一招,又是什么?” “这是正经的秘术。” 我问道:“都是密术,怎么一个是非人族的不正经秘术,一个在你手上却成了正经的秘术?” 越王爷像是哄孩子一样朝我低声解释道:“说得正不正经,其实也就只有一件,修炼时候你的心态如何。若是心态阴暗,净是想着以能力之高去做些害人的活计,那便是大大的不正经;可若是心存善念,想着以能力之高去做些为民为国的好事,便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秘术招式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缘由查不得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二十七章 缘由查不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疑虑深几重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把打胰子的抹口脂的按摩皮肉的丫鬟都给叫退了下去,端茶的留下茶盏,端糕点的留下糕点,丢花瓣的让她把花瓣干脆地一股脑给到了进去,偌大个房间只有我一人悠悠地起起伏伏浸在浴桶里,舒服得真是想到了天荒地老。 还没眯眼半个时辰,就有丫鬟轻声把我叫醒:“王妃,王爷那头要催着入宫了,奴婢给您更衣。” 我气煞。 被服侍着穿上了里三层外八层的王妃吉服,这天气本来就热,这么一搞真的是热得气都喘不上了,王爷也穿了厚实的金边蟒袍,面上还是贴着昨晚的银色面具,看着芝兰玉树的婷婷模样,想不到心里头真是这般墨汁儿似的黑。 越王爷朝我伸手,我赌气不肯,身边丫鬟轻轻拿捏了我衣袖扯了扯,我一抽嘴角,把手给低了过去,王爷拉着我过了满院子丫鬟仆人的眼,一路走过,直至临上了轿。 我瞧见越王爷笑得那真是叫个春风得意,我不由地疑惑,“哪儿有这么些喜事,让你笑成了这幅模样。” “古人言说是事不过三,你这手我硬是邀了三次才能牵到,千万念叨的宝贝儿总算是得了手,我能不快活吗?” 我想想,堂堂一个战马上杀出来功绩的皇子王爷也会耍泼赖皮?传出去谁敢信,眼睛过了一瓢,本想着看看府里的下人们是否都习惯了王爷的这幅模样,不想一瞧就瞧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期期艾艾以泪洗面,我一愣,仔细看看面庞还有些眼熟,该不会是昨儿跟我一起稀里糊涂嫁进府里来的唐三姑娘吧。 唐三姑娘名唤作唐允娴,唐家三代里正规的从允从女的好姑娘,虽是庶出,可这模样清丽得很,梨个花带个雨,就是石头样的心肠都会忍不住萌生怜惜之心。我侧眼瞧了瞧王爷,他一眼扫过去跟扫外头收拾粗活的婆子是一个眼神,顿时觉得他可能不是个男人。 当然,话是不敢这般大剌剌说出口的。 其实也不是,越王爷这眼神里还带着几分不满和轻蔑,越王爷携着我站在那位娴侧妃前头,冷冷待她行完了礼,方才说道:“侧妃昨儿是没跟着府里的嬷嬷学规矩吗?” 哎呀,王爷这话意思,不是明着告诉了众人昨儿他没去这位侧妃的院子里吗? “若是侧妃昨儿没学着规矩,今儿本王便提点你一遭:在越王府里,本王与王妃同尊。就算是普通人家,妾室也得日日给正房太太请安问礼,可如今王妃就站在了你的面前,你竟是连问都不问一句,视若无物,这是哪家的规矩?” 我晓得王爷这是在为我立威呢,我俩对视了一眼,恍然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眼瞧着这美人含着泪咬着唇半面身子都软了等着给我行礼,我赶忙出手将她扶了起来,亲热道:“王爷说这话未免也忒伤人心了,三妹妹误打误撞与我同日入府,在家里头做了亲姐妹,不想做人家媳妇也便成了姐妹。我俩相熟,这礼便是愣着没想得起来,如今王爷却念叨起要怪罪,怕不是也得治我个持家不严的罪过嘞!” 王爷赞许地朝我笑笑:“哪里舍得怪罪王妃。” 这王爷也是个爱做戏的,我不再看他,一心一意地朝着三姑娘说道:“说来也是巧合,原本咱们同日出嫁就是缘分,可不想这缘分更是紧促,可不是就把咱们给送到同一个府上了吗?要我说,陈年往事就让他过去,咱们是大家出来的闺秀,如今做妻做妾,也得依了女则去尊了夫纲,况且......”我略一沉吟,故作神秘地拉着她叫到了一旁没人耳目的空荡处,轻轻说道,“今儿早上王爷刚得的信,说是孙家满门被灭!” 三姑娘轻喝了一声“啊”,手上帕子一下子攥的死紧,泪珠止不住地落。 我执起她的小手拍了拍,亦是摇头叹息道:“说是山匪屠门,全家一个活口都没留得下来,哎,怎么就是这么个结果......” 三姑娘看来当真是深闺里头出来的较弱女孩,尊贵的耳朵里根本就听不得这些打呀杀呀的血腥东西,我还只是通知了个大概没仔细描述呢,她倒好,两眼翻给我个白眼,直接晕了过去。 我漠然,单手揽住了她的腰,招手唤了个小丫鬟把这晕了过去的侧妃给扶住,越王爷大手一挥便免了她告退的礼,还极为体贴地招手派人去延请了御医,赶紧来瞧瞧这位可怜的晕过去的侧妃的身子。 整个王府里估计都是练家子,根本看不上这种动不动就晕倒的较弱小姐,王府里根本就不顾三姑娘贴身丫鬟的哭号,排出了一个丫鬟就把她给扶了起来,站的那叫个稳稳当当。 我抽了抽嘴角,淡定地走回了王爷身边,我放眼看去还有几个倾佩的眼神,我估摸着她们怕是以为是我把这侧妃给吓晕过去的。 越王爷可不管什么侧妃不侧妃的,我估计在他眼里头,还嫌厌着这为姑娘挡了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好婚事,他凑近了我问道:“如何?” 我摇摇头道:“我刚刚与她说了孙府的事儿,那惊讶不是装出来的,该是真的不知道。” 越王爷皱紧眉头,道:“也不知道这姑娘进府是做什么的,若是真查处了什么倒好,就怕这种什么都不晓得的,脑袋一蒙便被人当了枪杆使,说是愚笨,可惜愚不致死。” “王爷仁慈。”我凉凉说道,身在高位,又是这般出生,不得不说他是当真仁慈。 我俩也不再为这府里的太太耽误时间,一个女人家,又是一直须得住在王府内宅的深闺妇人,以后有的是时间打量,不必急于一时。 马车在门外头早就备下,王爷当真是做了个模范丈夫的本分,极是周到地将我伺候上了马车。我上了马车便瘫软了身子,这几日昼伏夜出,作息紊乱,昨儿竟然还一宿未睡,当真是累坏我了。 越王爷对我亲自把盏奉茶,心疼道:“也是苦坏你了。” “若是王爷心疼,不如就免了这次进宫的礼数,放我回去休憩可好?” 我这等过分要求他自然不予首肯,只默默地将糕点挪得离我更近了些。 够意思!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皇城名为紫禁,紫取天上星宿紫薇,禁则是权利尽握,如此形容,却也只有皇城能担得起这名儿。这里头端的是庄严肃穆,整齐划一,似乎旁根角落都着匠人的精巧细致,王爷携我入宫,直接给引到了后宫里头,据说皇帝专门置一干嘴炮大臣放在上书房撂下,专门腾出了时间来见见我这个闹得满城风雨的儿媳妇。 门口自有公公前去通传,待里头回了信,王爷便先一步进门,我落了一脚贤良淑德地跟在后头。 我还没跨过门槛呢,破空之音骤然传来,伴随着一句中气十足的逆子,一碗装满了热水的五彩鎏金小茶盏就朝我们这处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我估摸着也大概不是专门冲着我来的,可我就站在越王爷后头,他倒是很光棍地一个闪身就躲过了,迎面不客气地汤水就朝我来了。 估计这皇帝今个心情实在不好,这才这般发了大火。俗话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我这么一个娇弱的刚盘起妇人发髻的好姑娘,可不能被这对天下至尊父子的怒气殃及,变成一条苦逼的池鱼。 这茶盏真是个好机会,我抬手把它给接了去,却惊呼着撒了半盏的烫水浇在身上,热气腾腾足以烫伤了皮肉。我这一惊呼倒是把那边压抑的气氛打破,越王爷先一步跑来查看了我的伤势,他看了半天,又瞧了眼毫发无损的小茶盏,一下就通了心思瞅着我无奈道:“你还真是聪明。” 我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越王爷酝酿了一下,酝酿出了一个硬撑着压抑住愤怒的孝子与贤夫的好模样,他回头朝着皇位上高高在上的陛下跪下,微微偏了偏头,我便福至心灵地也赶忙跪下,低着脑袋就听的王爷说道:“父皇赎罪,王妃她不慎烫伤,皮肉有损,还请儿子叫太医来看过才好。” 皇帝不愧是皇帝,不光说一不二,他底气也是足足的,听上去竟是像整个大殿都有了他的回音似的,他道:“宫里头女人这般多,哪里要一个男人亲自去照料,冯玉,你去请个太医来,扶着越王妃去偏殿歇息便是。” 我瞧瞧地瞅了眼那偏殿小门,一下就乐了,偏殿好啊,责任犯不到我头上,还能躲着全给听了个大概。 冯玉是个发须皆白的老太监,看上去有年岁有资历,我可不敢真让他扶着起身,于是自己挣扎着站起身来,再行一礼便打算倒步退了下去。 “乞儿家的,”皇帝也不知道为啥忽然把注意力放到了我的身上,明明都已经挥袖应了我退下之礼,偏又出声把我给叫住了,“你且抬头来。” 我脑子里登时就过了一段唐明皇强娶儿媳杨贵妃的戏码,一瞬间不知抬还不抬。还是夫君越王爷够义气,直接出声替我解围道:“父皇,杨唐氏刚刚伤了脸上的皮肉,怕失了仪容姿态,这才不敢不敢抬头。” 老皇帝瞥了他一眼,不明声调地问道:“赏你娶了个媳妇,没叫你娶了个蛔虫。你趴在你媳妇的肚子里吗?怎么什么事都先替她晓得了?” 这骂的可是相当不客气了,我看到越王爷吃瘪,脑子里竟然蹦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情绪出来,不过如今也不做他用,只得乖乖地抬起头来。 想来公公对儿媳妇可能总是没什么偏见,我就顿了一下便将头给抬起来,皇帝看了一眼,也是赞道:“是一副好皮相,怨不得老三向朕求了许久,也怨不得唐相国不肯让你出嫁。” 哎? 这两句话我是一句都听不懂,看起来越王爷也并不想让我来听懂,直接在明面上要来赶我走了,他对着自己老爹说道:“父皇,杨唐氏的伤势实在不好,且让她先去歇息吧。”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宫中拜谒忙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这句话就等于明着要把我给轰出殿去了,偏依着这两位的高贵身份我还不能唧唧歪歪地高叹不公,只得一片端淑地退出了正殿,往旁边侧门里退去。 公道就在皇帝的手心手背里,我朝哪儿叹去? 因着皇帝通传,侧殿里早有太监宫女领着位俊俏的御医侯着准备给我把脉,那御医敛目垂帘,一副和尚道士似的清心寡欲模样,看来在这后宫里头生存也是不易,要么这皇帝是个绝顶小气的,要么这御医是个绝顶聪明的。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可这太医也只给我切了脉便提笔开好了药,这药被拿上来时我看着都心惊,这药确定对我伤得无碍? 御医不知是明了了我心中疑惑,还是我面上的震惊太过显而易见,他直言道:“越王妃伤无碍,尽是皮肉表上的罪过,擦些外敷油膏便好了。” 估计是没切出什么玩意来。 我及其礼貌地说道:“多谢大人。” “不敢,”他恭敬一行礼,“臣告退。” 我真是托了这膏药的福气,被御医开了药就好像这伤是铁板钉钉地严重似得,御医前脚刚走,后脚皇帝就掐着点叫人进来传话,说让我好生养着,药材尽着用上云云。本来进宫请安是个孝道,这孝道却被皇帝一不小心给自己拿热茶滚水给砸了,如此细细算来,怎能是我的罪过? 皇帝想来也不敢认是他的罪过,估计也只有那杯摔出去的茶盏能顶罪了。 早有机灵的宫女给我端来了茶水吃食,我屏退了众人,捏着一块豌豆黄便竖起耳朵来窃听着旁边殿上这对至尊父子的对话,越王爷对我是个好的,但是他心思深重,连面上涉及我的都想一布帘给隐瞒揭了过去,我哪里敢奢求他能全心全意地待我? “唐氏长相不赖,怨不得你一等等了这些年头却还念念不忘。”皇帝悠悠说道,“也亏得就算是她身上惹了人命官司,你也硬是不肯拖延婚期,要把她如约抬进府里去。” “父皇,唐氏乃儿臣结发妻子,再者……”越王爷回道,“再者,花楼的那个官司,儿臣早已做了保票,断不能是唐氏所为。” “你这保票快些些给收回去吧,大婚前夜竟敢领着未出阁女儿跑去青楼里纵乐,且不说你作为朕的儿子,一个皇家亲王的脸皮要不要,朕根本就不能让天下瞧见这个皇家的笑话。” “儿臣也记得曾与父皇说道,其身立正,自不怕蜚语流言。如今不过是过去一天,父皇摆在明里查的这个案子可露出了端倪?” 皇帝被这儿子给不客气地一堵,硬是憋着半晌才说道:“嗯,查到了,不过是个偷了公子哥衣裳的混混,酒后无德竟胆大包天地与人打赌来烧了半条街,朕已经下令缉拿,杨唐氏的嫌疑,朕自然会在朝堂上替她洗个清楚,让他闺秀女儿的清白暂无半点污痕。” 我听着越王爷咬牙噶擦,看来是极为愤怒的:“父皇可明白空穴来风这词儿?你我父子明白,外头那些尸位素餐的草莽脓包更是明白,杨唐氏的名誉有了污点,哪怕父皇金口玉言下旨安抚,也不过是暂压着人言罢了。” 一瞬间这两父子都不说话了,寂静的时间持续了这般长久,久到我惊然以为自己灵敏的耳朵出了问题。 越王爷问道:“不知这案子,又是哪位证人瞧见才得以攻破的?” 皇帝叹道:“是相国府上的门生当了回证人。” 越王爷道:“这案子行进至此,父皇仍旧看不出什么诡异来嘛?检举的是相国,推翻的也是相国,这纵火案根本就从来在相国手上翻滚,露出的各种明面消息也不过是露给外人说道罢了,唐相国之异心昭然若揭,早如司马昭一般路人皆知,父皇怎的就这般信任?” “放肆!”咚得好大一声响,怕是皇帝发怒给拍了龙头,“这等霍乱言论也是你能在殿上说道的嘛?唐相国乃两榜进士出生,派任在外十年,功绩足矣声名盛矣才得调任回京,才学能力具是一等一的,朕怜惜才干才将他升至相位,你如今就因为一场纵火官司便来怀疑臣下的忠诚,焉知为主为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 这段话骂的那皇帝是气都喘不上来,许是也察觉到自己骂的狠了,便缓了一阵说道:“你与唐相国一向不和,朕知道,自古文臣武将难有意见一致将相和的时候,你与唐家结亲,朕只有高兴的,毕竟唐家成了你的岳家,你就需得让了人家三分情面,你与唐家具是朕的左膀右臂,你们结亲,甚至于江山社稷得益,唐家怎么会阴招使袢,坏了你们的婚事呢!” 越王爷凉凉道:“想来父皇也明白唐家此举用意为何,既然父皇硬是要促成个将相和的场面,那儿臣听命便是。” 一桩事下了定论,另一桩事却被提上了案程,老皇帝问道:“天玄地黄珠如何?” “落在了儿臣手里,它竟做不得恶了。” “也罢,既然地黄珠下落不明,天皇又是个煞气深重的珠子,你能制衡得了,便赏了你吧。” 越王爷此番学了聪明,不再提唐家贪污什么的错事,填上掉馅饼你还不赶紧得揣进包袱里?无缘无故得了个天玄珠的赏,他却面色实在不善,偏殿来接我的时候那眼神简直跟小李飞刀似得锋利,这张臭脸该是吃了唐家的瘪,可万不能把火气撒在我身上。 越王爷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走上前扶起我问道:“烫伤严不严重?” 我摸了摸脸蛋,其实涂了冰凉凉的药膏已经好得将近差不离了,便说道:“好自然是好了,父皇见完了礼,下一个该见谁了?” “中宫皇后娘娘,”越王爷拿手撑着额,很是烦闷的模样,“我最不愿意见她。” 这皇后是皇帝的结发正妻,从潜邸开始就当了王妃,熬了十几年终于熬成了皇后,可这皇后估计当得也不甚消停,宫里头两个贵妃都是大家氏族出生,父兄一个赛一个的争气。尤其是贤德妃甄氏,若不是王爷这个能干的横空出世,军中怕是一大半的将士都得姓甄。 照理来说,一个嫡母一个庶子,还是身在为人标榜的帝皇人家,再怎么着面子上还得过得去,女人家嘛,到底只是玩些闺里的东西,口舌之争我倒是不怕的。 中宫皇后燕氏在储秀宫正殿里召见了我和王爷,对比了我两一身厚重得要热死过去的朝服,她倒是极为居家地穿了身轻薄夏衫,外头的纱面上似乎泛着冷气,我瞧着都凉爽。 “给母后请安。” 皇后长得不算艳丽,也早就过了花枝招展的年龄,不过岁月自有岁月的好处,皇后自大家姑娘做到中宫尊位,想来是根本没受什么苦,脸上几道纹路浅显的褶子也透露着温柔模样,她道:“老三倒是难得来我宫里头一次。” “昨儿个大婚,得了母后的赏自要来谢恩一番。” 皇后笑道:“虽然身在皇家,可咱们毕竟也是血脉相亲的一家人,拿了母后的赏,日后还挂念着母后这个人,常来瞧瞧也便心安了。” “儿臣不敢。” 我在一旁听着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在这儿你来我往的打太极,打了半天只听出了客套,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疑惑就差顺着脖子爬上脸面了:就这么个女人,也能叫越王爷躲着走? 这厢我困惑不明,那边虚伪的客套也总算是打住暂停,皇后的注意总算从越王爷身上挪到了我这处,她笑道:“老三向来是最有眼光的,他挑出来的媳妇果真是京都里拔尖的女孩子。” 我听得越王爷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母后谬赞,唐氏断断承受不起。” 哪个说我承受不起?我垂着脑袋死命瞪他。 “老三这样说,本宫真是替你媳妇不乐意,”皇后指着我笑道,“好孩子,真是一副伶俐的相貌,本宫瞧着都心生喜欢,翠苑,叫越王妃上坐上来给本宫仔细瞧瞧。” 一个满脸和善的老嬷嬷搬了个凳到王妃跟前,越王爷就捡着下首一个位置做了,我屁股刚挨着凳面,就有一票的宫女列着队进来泡香片摆糕点,惊得我还以为自己碰到了什么机关。 “好姑娘,昨儿热闹了一天,身子可还受得住?” 我一愣,有些扭捏地回她道:“回皇后娘娘,臣妾身子底子将养得好,倒不会为一些小事平常事给累着。” “你可别糊弄本宫,若真是底子好,哪里能把身子养得这般弱柳扶风的模样?今儿的风又燥又热,早上梳洗时候都感觉胸口一阵一阵憋得难受,好像一口气喘不上来似的。”皇后自顾自地说,自顾自的怜惜,感慨了一阵却又自顾自地赏赐,“翠苑,包两条紫山参给越王妃带回去!” 皇后出手是当真阔绰,从紫山参赏到绫罗绸缎再到宫里的糕点吃食,我进宫时候两手空空,出宫时候自己马车后天还跟着一辆马车,打帘朝着后头一望,满街都对着这一马车东西哗然,惊叹羡慕的神色一轮接着一轮,看得我是嘴角抽搐,只想瘫在软垫上装死休息。 越王爷在跟前笑:“都说了我顶不愿意去见我那皇后嫡母,当时看你模样好像还不以为然,现在想想,我的话可是该听的?” “听得听得,以后都听王爷的话。”我拖长了音调半死不活。 越王爷道:“这位皇后娘娘,虽然仗着母族势大硬是霸了中宫位置,可惜并不受宠。” 瞧出来了,若真是受宠,皇帝皇后也不至于分开两个院儿来召见我们这对夫妻。 正文 第三十章 人心否测乱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不受宠的皇后她好歹也是个皇后,若非真犯下了大忌讳,等闲破事皇帝也不会轻易来动她,普通大户人家为着颜面还得要把尊重正妻放在台面上宣扬,更何况这处处为人楷模的皇家。 我见越王爷又把随身带着的天玄珠拿出来赏玩,青天白日的天气,这珠子的光芒却丝毫不减,幽幽冷光竟敢和耀日争辉。我笑道:“王爷还是快些把这珠子放回盒子里吧,别让人疑着,以为咱们车上装了个大烛台。” 越王爷听话地把珠子给放了回去,叹道:“也不知岳丈大人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这般的偏颇厚爱,倒叫我这个做儿子的汗颜。” 我看了这珠子几眼,想着刚刚殿上皇帝毫不掩饰的偏护,心里也是奇怪,我这爹究竟做了什么能得到皇帝这份青眼?想了想,还是开口劝道:“咱们不晓得唐家的事儿,可陛下心里头亮得跟明镜似的,皇上是天下的主子,识人用人心里想来自有一杆子秤,咱们何必忤逆了他的意思呢?” 越王爷道:“也不是想着忤逆父皇,你也是晓得的,这几天一出出大戏,为官贪墨,为父不慈,就是这么个人,还有什么值得父皇一再偏颇的地方?” 是了,这地黄珠丢失,一半是因着我名义上的父亲唐成珏的贪污,他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左右不过是一箱珍珠,昧下到也就昧下了,不想里头是藏了个要命的东西,顺藤摸瓜就揪出了他这么一道罪责。 想来想去,我就估摸着皇帝留着唐家还有用,允了府上这般的在城中翻云覆雨,不光是贪污进上,如今更是连皇室贵子的婚约都要插上一脚,难怪了王爷的忿忿不平。 我从唐府里出来,我不晓得其中道道,这个只因着我提供路线逛进了两次院子的王爷更不晓得,我有个好处,既然想不得便不要再想,干脆把烦心事都丢在了脑后,只开心道:“好了,这下子可把婚事的繁琐细碎全给了了,我得好好回府休息一遭。” 越王爷是个操劳命,我说放开眉头就是放开眉头,他还在那屏气凝神着认真思索。听闻我言,也只是笑笑,说道:“我送王妃回院儿歇息。” 马车疾驰而去。 只可惜,我满腔乐呵在到了院子里的时候便细碎成了渣滓,在瞧见了朝我盈盈下拜的三妹妹时候,那渣滓便化作了三九寒风里头的冰锥可劲儿地往我心口捅,可那厢已经行完了礼,柔柔弱弱一点无力道:“给爷,给姐姐请安。” 我强扯了一抹笑对上了她:“妹妹这是做什么?早上不是刚见过吗?” “今儿早上妹妹不守规矩,冲撞了姐姐也惹恼了王爷,说到底这王府不是家里,妹妹思前想来心里头确实是不踏实,所以赶着过来朝王爷姐姐赔罪。” 这声音婉转哀怨,听着都让人可怜。我硬扯着嘴角才让脸上笑意没崩,正苦思冥想怎么接她的话来,只可惜,怼人我擅长,不带脏字能把人给气的晕过去,可让我对上这么个柔弱姑娘,我还真是一点辙都没有。 王爷先我一步开了尊口,问道:“规矩可学完了?” 唐允娴面上一喜,赶忙回道:“回王爷,王爷派来的教养嬷嬷最是体面不过,妾已经把规矩大致地学完了。” “既已经学完了,就该晓得王府礼仪,不过一个侧妃的位置,怎的敢叫王妃为姐姐?” 唐允娴面上一愣,看向我,立刻将罪过给甩了个干净:“回王爷,妾明白王府里头登记森严,不过妾与王妃同府所出,又是同一天入了王府,王妃怜爱,让我以姐姐妹妹相互称呼,以做姐妹和睦,妻妾和谐的景象。” “你倒是听话,那这细细究来,便是王妃的错处了。” 我依言听话地跪下,开口讨饶:“妾身知错,万望王爷恕罪!” 倘若唐允娴当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是我的错,那可真是个猪脑子还蹦跶到人前来丢面,纯粹地找骂,可唐允娴好歹也是相国府出来的小姐,相府里那模样,也是个妻妾争锋的斗争场面,她又岂是个良善之辈? 听得王爷此言,她赶忙跟着我跪下:“妾绝无此意,妾只晓得听王妃言语,以为这是姐妹间的体己,不想却是在王爷跟前出了岔子,妾甘领罪责。” 不着痕迹又是一桶脏水给泼了过来,好家伙,她哪儿来的这么多脏水,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 越王爷道:“王妃不过是说个体面话,你可就当真了?王妃是我府上主母,待人自是得宽厚服众,而下人亦是得有下人的份位,主子开了脸面,下人却慌不择路地蹬鼻子上脸,娴侧妃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贵女,见识深厚,你且说说这是睡的过错?” 我差点笑出声,越王爷这张嘴,当真也是个厉害的,几句话就把脏水用抹布给拾得干净,拗足了力道再给一下子摔人脸上,高,实在是高。 唐允娴自然不是个傻的,听懂了意思,脸上一青一红实在是不好看,赶紧再行一礼便退下了,步子快得差点让我以为要扭了脚,我惋惜的叹道:“倒是个心气高的,可惜就是脸皮子太薄了。” “薄不薄的,最起码也不能惊扰王妃的安宁。” 王爷这一番动作倒是给了我半日的闲暇日子,我趴在床上打盹犯懒,越王爷在书桌前看书,下晌午的阳光不烈却暖,洒在身上有一股子毛茸茸的旭意,悠闲得很。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越王爷的身子从书桌旁挪到了床边,我迷迷糊糊抬头看他,他早就把朝服换了,穿着一身竹碧色的家里长衫,他笑着说道:“王妃可别再睡了,到时候睡过了饭点,晚上更睡不好了。” 我哼唧了一声,道:“这几个晚上我就没一次睡得好的。”搞得现在自个儿的习惯混乱的呀,白日时候跟襁褓里婴儿似得嗜睡,夜里黑漆蒙蒙的时候,却精神得跟外头乱嚎直叫的野猫似得。 “这几个晚上叫你休息好,不过如今可不能多睡了。”王爷道,“来人,传膳。” 我就被越王爷这般宠着,过了两天猪一般的幸福日子,云里雾里的朦胧,感觉肚子上肉都多了两道,到了第二天晚上,我忽然惊觉麻烦到了,归宁省亲的日子来了。 女儿家出嫁第三日回娘家探亲,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孝顺规矩。 我和越王爷大眼瞪着小眼,都不知道该来做什么。 越王爷道:“虽然我与唐相国很不对付,但是为了你的面子和本王的声名,咱们还是得要践行这一遭礼仪的。” 我懒着身子靠在软榻上玩头发,这两日窝在房里头不出去,连仪态也顾不上了,散着头发披到了肩膀上,一丝粉黛都不沾惹,“王爷不想着去,我又何尝想回去,唐家的相国府简直像是黑幕下的大兽,张大了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等着人踩进去嘞。” 我两同时叹息,我叹息得声音大了些,有点夸张,越王爷确是真正的愁眉不展。 越王爷道:“本王总有种感觉,天玄珠,地黄珠,还有你,这几件事和唐家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王爷的意思是,唐家并不是贪昧了这箱珠子才不小心得了地黄珠,而是为了地黄珠,才去铤而走险,贪墨了那一箱的珍珠?”我捋了捋前因后果,却直接否决了,“不可能,天玄地黄珠哪怕是你都是探查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其中关联,唐家一府门的草包,从哪儿听得来?再说了,王爷为了这颗珠子是怕它再造杀戮,唐家若是为这颗珠子,那唐家是为了什么?”总不会为了制造杀戮吧。 越王爷不理我的推断,只是悠悠道:“地黄珠在相国府上的时候,唐家人允了你我这场婚事;地黄珠被偷着离了府,唐家人登时立刻便反悔了,千方百计不惜以身作饵也要留住你,若说这不过是一场巧合,那我是万万也不能信的。” 我一愣,这几天事儿在面前一出一出地来,我只是疲于应付,没想得给全数串联起来。如今这般一想,珠子丢失,唐府悔婚,鱼目混珠换新娘,孙家无辜被满府灭门,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儿联系在一起,好像全数只为了保全一个我。 若是我被迷魂药糊弄住了与孙家大爷拜了堂,会是如何? 皇家自然不认与别家人拜过了堂的儿媳,和越王爷早定下的亲事肯定得黄。 而紧接着的孙家灭门,我又起了什么作用?若是孙家被灭门,而我得以幸存,那我身上定然要背负起灾星的嫌疑,再被唐家接进府去,便再无出府的可能。 待想通了一切,我浑身发抖几乎哈出了几口冷气,我身上有何秘密能让唐家这么步步惊心的算计来保我?我将疑惑的目光抬向了越王爷,他摇了摇头,缄默不言。 我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忽然问道:“那王爷又是为何执意迎娶我来?” 若说唐府,视人命为草芥地步步为营,那越王爷呢,他又为何执意要迎娶我,坚持地觉醒不惜违抗了父命皇谕,哪怕是最要紧的声明也撇然不顾,挡着满城百姓的面,当街强娶了两个身上背负婚约的姑娘,当时只道他是因为识破了相国府奸诈诡计的愤怒,仔细想来,他却也存着自己的坚持。 他的坚持在我身上,他和唐府又有什么区别?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青天白日案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俩刚过了两天好日子,今日却又一下陷入了尴尬的处境,就是憋着一口气就是谁也不理谁,整的好像谁先动了口谁就先输了似得。 良久,还是越王爷先开了尊口:“你这是疑上我了。” 我叹口气道:“倒不是疑上……怎么说呢,我晓得王爷待我好,只是我这两眼一抹黑就进了个局里头,到时候吓走乱晃,王爷也不可能时时地看着我呀!” 我算是看透了,初来乍到时候做米虫的愿望八成只能散为泡影,身边这一帮子人是在可劲儿地坑我算计我呢!我可不敢再轻易把信任交给谁去,就怕有人一反手就把我给卖了。 王爷待我好,我心里头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可他把一切给浑了让我蒙在鼓里,那这感激掺杂了一股子疑虑,就铁定我与他二人间做不到夫妻同体的共同心意。 越王爷道:“你这是诈我话呢?” 是了,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越王爷再不将一些刻意藏匿的地方给我说道,我对他的信任可真是要一抹没了。 他想了想,又叹了叹,最后竟轻声笑起来,朝我说道:“其实打开始我也不明白这件事的蹊跷,有时候也不是刻意蒙你,”他从袖口里掏出个扁方的钥匙,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黑漆漆竟没有一丁点的光泽,“我府上有个书院儿,在东北角的偏院角落,唤作凤凰游,里头藏书万千,包罗万象,我平日里就在那处办公,这几日陪你唠嗑倒是少去了。” 我明白了王爷的意思,其实王爷也是难做,有些话他明儿地说出来,我不一定信,他也必遭怪罪,但若是我自己看书看出来,依着如今现实明晰了其中情况,那只能说我聪明,谁也不能再说一句。 我不客气地接过,放在手里头掂了掂,还挺沉,便朝他笑道:“你这楼倒取了个好名字。”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留。也不知道王爷是经历了什么生死别离的事儿,竟让他把自己的书阁起上了这么个名儿。 越王爷摇头,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面容里透着的悲哀连面具都挡不住,只牢牢盯着我,像是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似乎要把我身上藏着的东西给挖出去,拔出来,再狠狠地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不叫分离。 一个人的眼神是蕴含了太多的东西,但是这种偏拗的执拗我也只在两个人眼里看见。从唐敏眼里瞧见那我不意外,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天下人皆负我的愤恨,所含执拗不在乎是不顾一切的报复,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被负了。 另一个便是这位越王爷了,谦谦如玉,却跟软藤似的韧劲非常。我晓得他看中我,可就算今儿我摊开了台面要跟他断绝关系,他也咬死了嘴巴不肯多说一句。 我无奈,也只能顺了他的意不在追问,毕竟有了这把钥匙,这该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不过有一点,可得麻烦王妃,”越王爷说道,“凤凰游是我算是机密的办公地,等闲人进不去,就算是奴仆也只能问我过我来,三天打扫一次。那门锁是个稀罕物,钥匙更是只有一把,如今钥匙给了王妃便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便只能麻烦王妃日日来陪我办公了。” 里头既无杂役又没奴仆,说是陪伴,估摸着跟端茶送水的丫鬟差不多。 这钥匙分量有点个重啊,我思量片刻,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王爷办公时辰约莫是每日的什么时候。” “结束时候不定,不过一般寅时三刻便开始了。” 我差点把这钥匙砸到他脸上。 月半西斜,灯火跳逗,夫妻间的猜忌到此也就差不多了,解决了家庭内部矛盾,我们又开始共同思索,怎样的法子来对付明天的归宁事。 礼物差不多都备好了,如今唐家可是皇上的心头肉,我可不敢撕了脸面去对付,只是这要带出去的人嘛…… 我朝着王爷使了个眼神,问道:“月泽堂的那位你打算怎么办?” 我是真相信了越王爷这不近女色的梗,唐允娴好歹也是一流相貌也惯会没病没灾地叫唤两声做个西子捧心的柔弱,寻常男人早就化成绕指柔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偏越王爷一提起他便是一脸的嫌恶。 “你是正妻,只有正妻的娘家才是本王正经岳家,也只有正妻敢称得上归宁二字,”越王爷摆摆手,似乎很不耐烦,“说到底,月泽堂那不过就是个妾,再好听些就是姨娘,哪儿有正妻省亲把姨娘给带在身边的?” 我提醒道:“人家可也是唐家相府里出来的尊贵小姐,带回去一道省亲,不就跟随身带条猫儿狗儿的没什么区别吗?还能给王爷留下个宽厚的面子。” 越王爷问我道:“你把她带进府,莫不是有何打算?” 嘿!还是自家王爷晓得我的心思,我凑近了些对他说道:“我瞧着这位三姑娘好像这次当真是个愣头愣脑当枪使的,可府上有个早定亲的大姑娘,怎么会挑了她来做这场戏码的主角呢?” 越王爷开口,又爆出了个惊人消息,“唐家三姑娘和孙家大爷的亲事我查过,本来不是咱们成亲当天,唐家非说原定的日子不好要将日子往前挪,这才给撞上。” 我讶异道:“唐家竟是这般神通广大?喜宴的帖子怕是早就全给发出去了吧?贸然给改了日子,莫非还能把帖子全给收回来?” 越王爷道:“若真是全收回来,那未免也太过招摇,唐家倒是下了血本又择出来一个法子,成亲头天宴亲家,次日理新家,第三日才迎宾客,这倒是偏远地当真存在的习俗,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道:“如此这般,唐家其实早有法子来改动婚假的日子,却还是把三姑娘给送了进来,怕是有什么想法,那大姑娘我见过,长相貌美却俗气,肚子里装不下什么东西,看着也不是个能干的......王爷,说句老实话,这姑娘待在府里终究是个祸害,我们却还不能摆在明面上除掉这个祸害,但与其偷摸摸地让他们暗地里私相授受,不如就直接给他们一个机会。” 其实想法也简单,唐家硬是要把三姑娘给送进来,肯定是有别的用处,养虎为患,这养虎的笼子还是松动的,还不如在它脑门上挂一个铃铛,要做什么要准备什么我这儿都能事先知道。 被针刺一下或许被疼得嗷嗷叫唤,那如果知道了有刺要来呢?可不得直接做好了完全准备? 比如这次归宁,我就不信他们不安排点什么幺蛾子出来。 皇家的排场自然是气派,何况越王爷风风光光地带着两个夫人到岳家去回门。越王爷平常不爱骑马显摆,此刻却好像更不愿意待在车里头,硬是带着面具骑着马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招摇过市,他倒是外头清净,余了我和这位娴侧妃在车里头大眼瞪小眼的无奈。 娴侧妃抓着帕子瞪着泪眼瞧着我,暗自伤神道:“出嫁三天,竟好像是过了三年一般的漫长,府里头的家人也不知过得如何?” 这话说得,好像真是过了三年似的,我嘴角一抽便回她道:“府里头有圣上恩泽,自然是会过得舒心惬意。” “可惜女儿不孝,入了王府,没法子时时刻刻在父母跟前尽孝。” “身为王爷的妃妾,把王爷伺候好便是头等要紧的差事,王爷身为天潢贵胄,陛下的重用之良将,说一句担负了天下运势都不为过,父母颐养于家,可不是得享受太平恩泽吗?” 娴侧妃皮肉一抖,继续说道:“王妃莫不是一点都不恋家?” 我斥道:“恋家什么的可快快收起来吧!叫王爷听着可不是要恼了?皇上亲笔册封的侧妃不勤勉侍奉,反倒是时时刻刻念着娘家的事儿,你究竟是安了什么心思?” 我声色俱厉,娴侧妃怕是也没有料想得到,不过这姑娘反应倒是一等一地快,只是呆怔了须臾时候,便躬身行礼认罪:“妾身说错了话,请王妃责罚。” 也亏得她腰肢柔软,这么个狭小房间的马车里头竟也能躬身行礼。我摆了摆手让她坐下,端起个茶盏硬是盖住了脸上差点没抑制住的笑意。 小样,还想哄我反水。 相国府大门敞开,诸位爷们都穿着正装在门口相迎,我们一行人被极其隆重地引入府来,一路上仆从拱手垂立,俨然一副规矩甚严的大家士族模样。 越王爷被拉着进了爷们的外院,内宅里只有一群的媳妇婆子。老太太这次见我可是换上了一副面孔,一顿心肝宝贝的揉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怎样的一副祖孙同好的温馨场面。可惜我可没这么多感动情愫,只是一昧地觉得被揉的有些喘不上气。 娴侧妃估计也不知道怎么嫁了个人我就成了府里的香馍馍,站在我后头的位置没人理会,只好绞着帕子干着急。 老太太总算注意到今儿回府的是两个姑娘,揉搓完我后,坐会了软塌上,招手把娴侧妃给叫近了身旁,脸一低一抬,便又结出了泪珠:“好丫头,也亏得你是个有福气的,王爷自要了你,皇上又亲自下旨给足了脸面,便在王府带着,好好侍奉爷们便是。” 这话说的明指了孙家,老太太也是消息灵通,也知道孙家出现了怎么个状况。 我想了想,上前一步劝慰着老太太道:“老祖宗,今儿是我和妹妹回门的大日子,可不敢提这么些晦气的凶事,一门惨死,可连四七还没过呢!” 老太太一愣,连声道:“是了,是了,还是二丫头脑子转得快。阿弥陀佛,光天化日,皇城根底下,竟也能出个山匪劫财屠门的血案!” 大太太就侍奉跟前,整天整日地拿了个佛珠转悠也没见她念叨几句阿弥陀佛,她扶着老太太劝道:“母亲,这事儿自有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做主,咱们只为三丫头平安念叨几句就是了。” 老太太一连点头:“也是,也是。” 我看着这群女人互打掩护,滴水不漏好像真的不知情一般,心里不禁起了一场好大的疑惑,莫非我是真算错了不成?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阴霾密布局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几日不见,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老太太脸上的皮肉更加松弛了几分,我十分恶劣地想着,莫非是近日里担惊受怕的缘故? 正晃神呢,老太太就毫不客气地拉起了我与娴侧妃的手,泪珠颤颤:“你们姐妹如今同住王府侍奉王爷,定要相携相伴,互相扶持。” 不过是一句客套话,我应下也倒应了就是。不过娴侧妃倒是哽咽地多嘴一句:“老太太,姐姐她如今身局王妃正位,得了大福分,我这些住了旁门别院的哪里扶持得了呢?” 老太太道:“越王妃,那老太婆就腆着脸要一份情面,你如今掌管家中内宅事物,丫鬟婆子都得到你跟前一问,不如就赏了你家妹妹一份恩德,让她住进你的院儿里头如何?” 娴侧妃以为老太太的话我是必听的,赶忙地跪下谢礼,这礼还偏不是用来谢我的,只一味地朝着那正位上的老太太谢恩:“多谢老太太。” “娴侧妃这怕是谢得早了些,”我不客气地笑道,扭头回了首座上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老太太,您这可是难为我了,王府里头我也是听王爷的,哪儿轮得到我来做主?” 老太太抬眼阴森森看了我两眼,口中却是慈爱道:“不过是在内宅院里头安一个妾室,怎还要男人来拿主意?身为王府的居家主母,细碎小事都拿不定主意,传出去人家怎么说,说我相国府出去的姑娘都是软怕性子,根本当不成当家奶奶!”她越说越急,到最后已有点个气息短缺的现象,“这话如若真的传了出去,寒掺得我府上姑娘都没法嫁人了。” 这一顶一顶的大帽子扣的我实在是脖子疼,也罢,我对着老太太柔柔一笑:“若是旁的院子,我指也倒罢了,可单这芙蕖院不同。芙蕖院是越王府的正院,若真是指了个侧妃进去,倒不是让王爷被外头那些人家笑话?再者,我那院虽然宽敞,不过王爷把两间房都改成了自己办公的书房,只留下我一间起居的屋子,娴侧妃好歹也是皇上下旨赐婚,内务府亲来册封的亲王侧妃,如今让她来跟我同住,那和伺候诸位太太的通房丫头有什么区别?老太太想着我们姐妹和睦,住在一起亲近也好照应,焉知王府里头原非我一人做主,王爷的规矩可大的怕人嘞!”我狠狠地掉了两滴鳄鱼泪,“王府家中,我也是心念着家里头,各个规矩立足,不敢因为三妹妹的姐妹情分擅自逾越,也只好请老太太怪罪了。” 老太太深叹了一口气,道:“哪儿能怪罪得了你啊。” 我眼见她没了后招,便再接再厉道:“三妹妹如今独居月泽堂,那院子我晓得,落地宽敞采光明亮,又无下头的妾室骚扰,且用的使得都是三妹妹从府里头带过去,使得惯的人手,三妹妹在自己的院儿里,可不就是‘一言堂’吗。” 老太太被我给怼得一噎,娴侧妃又在不停地绞帕子。我晓得她们要说些什么,因为那个鱼目混珠偷梁换柱倒换新娘的法子,王爷落了个抢人新娘的罪过,皇上亲自下旨给全了脸面,所有人都以为这章揭了过去,真相就压死在心底不被人晓得,也只有外头说书的八卦的蹲墙根下唠嗑的会多说上两句。 可是呢? 三姑娘使得惯的人手全在我屋里,我怕她嫌少又求了王爷再多指了两个房中丫鬟两个教养嬷嬷,如今那月泽堂跟监狱似的满是眼线,我看她还混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过既然老太太说了,我便卖乖递上个好处:“王爷怜我,给我院子里头放了不少的丫鬟婆子,如今我那院里头实在是拥挤,活儿都是被抢着干。妹妹若是还嫌不够,之前陪嫁给我那四个就干脆给了妹妹,毕竟是自己家里人,想来也定是能符合得了妹妹心意。” “哪儿能啊,”老太太抢先一步开了口,“毕竟是你身边的,正好随意指了去。” 我垂眸笑得真叫个暖如三春:“我身边的,妹妹也是向来能使唤得惯的。” 娴侧妃先是推脱了两下故作矜持,奈何我估计她是实在想要些自己的人手,才好像很勉强地接收下来,朝我行礼道谢:“谢王妃的赏。” 我抬目不着痕迹地扫了这周围人一圈,大房里的淡定得很,二房三房我认不清,不过都是面生的就是了。这帮子人脸上一个个地显露出了疑惑,想来也是不明白,为何我要把我名义上的贴身丫鬟送给娴侧妃,那娴侧妃还没推脱就给应下了。 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来说,贴身的丫鬟婆子就是亲信,一个亲信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衷心,一个人得花多少年才能培养出一个亲信的衷心来? 不过他们就震惊了一下也倒明晰了,结合了那假凤虚凰的戏码,可不是得坐实了掉包计吗。 老太太被我这一出出地给搞乏了,面上冷淡地赞了我一句:“你是个好的。”便挥手让我们退下了,论身上的诰命我两都是正一品,但是论辈分的话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老太太拿捏身份,我也不愿深究。 自有小丫鬟领着我俩去院子里休息,娴侧妃去了自己院子叩见她的姨娘亲妈去了,我却被领到了个不熟悉的院落,装饰得倒很是讲究,我也就安然地坐下了。 归宁再怎么说,一上午的时光总归是要的,我这边刚结束,越王爷那边也独自一人悠悠地走了过来,我在床上老远就听到了门口一声又一声的请安,便扬了声地笑道:“王爷怎么一个人过来了,身旁的奴才好没规矩,竟也不跟着王爷。” 越王爷踩着我的声音进了门,他笑道:“怕王妃憋闷,只交了个小厮引路,自己就溜达进来了。这是哪儿的院子,我怎么不熟悉?” 我起身相迎道:“别说王爷不熟悉,我都不熟悉。” 房里本来还有两个侍奉的姑娘,听了这话脸皮躁得都红了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可越王爷厚实面具下的眼神可不是假的,只是斜眼一撇,那丫鬟便不敢说话了。越王爷有些嫌恶的回过头来,摆摆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下了。 “王爷好大的威风。” 越王爷朝我笑道:“今儿被你们那老祖宗给叫过去,可说了些什么?” 我把今儿老太太说的给大致地说了一下,越王爷听得连连皱眉:“这是什么理儿,正院是王妃和本王的院子,没事儿塞个侧室进来做什么?又不是个丫鬟。”丫鬟还能端茶送水清扫庭院呢。 “我早回了去,这又不是个摆件能随意放置的,”我说道,“不过她们既然开了口,那必定是有所动作了,王爷,越王府你可想出去溜达一下~” 越王爷道:“想确实是想,不过你们相国府的警戒布防是一等一的好,也亏得你当初院子偏僻,离外界只隔着一堵墙,就算是这般,我也是摸索了好久才进来的。” 我虽然不知道这院子里的布防是个什么样的姿态,不过让经得了沙场磨练的越王爷这般说来,肯定就不是一般的严密。不然他怎么还得靠着我才进了府里头两次呢? 想来这件事,我就没个好气:“王爷,从前你谨慎倒好说,虽然你我已经定亲,可到底你还是个家外人。今儿你可是正经陪着老婆回门的姑爷,走出去就该大大方方,咱么不过是去接了娴侧妃回府,正大光明的理由,府里的奴才哪里还敢拦着?” 越王爷笑道:“也是。” 我昂首挺胸,自觉是有了底气地喊了丫鬟出门带路,不想那丫鬟倒是实在,直接与我说道:“王妃,奴婢也只不过是这个院子的奴婢,哪里晓得三姑娘住在哪儿。” 一连问了几个,都是一般的回答,气得我差点发飙。越王爷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就在桌前端着茶看着我一个个询问,等我满肚子火气又坐了回来,再适时地给我递上了一碗温热的茶水,劝道:“早说了你们府上布防严密,一个院便是一个院的丫鬟婆子,哪儿由得你乱走?” 我闷闷道:“可我先前瞧见大太太院子里的丫鬟可是满府乱跑,还有,我也乱跑了几次嘞!” 越王爷顿了好一会,道:“你乱跑却是不打紧的,他们又抓不着你。” 我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如今在你府里头不用多说,等到回了咱们王府里我再与你说道,”越王爷轻轻地朝我说道,怪神秘的,“不过你若是闲不住,你打可以出去跑一趟,反正我呆在这屋子里给你做个掩护,你也能安心不是?” 是是是,苦力的命,当枪使的命。 我哀怨地朝他望了一眼,埋怨道:“王爷倒是挺会指使人的。” 越王爷朝我笑道:“这瓮中捉鳖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我也不能拦着你。如今你比我多了这番条件,若不放你出去,你怕是会怨我了。” 他倒是放手放得愉快,我只好领命前去。走在路上茫然也没个目标,便只能悠悠地往大太太院子那边晃荡过去,这府里头我最熟悉的两个地,一个是老太太的屋子,还有个便是大太太的风荷举小院子了。娴侧妃的母亲是个姨娘,嫡母自然就是大太太,料想来她也不会跟大太太离得太远,毕竟到最后还得跟大太太道个别。 我今儿留了个心眼,硬说是天气闷热把外头那一层的罩衣给脱了,如今衣裳虽然繁琐,倒也是便于行动的。且今日天公不作美,刚出门的时候已经重重阴霾,再拖了这些时候,天光已经被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露,黑得像是入了夜。 我暗搓搓地隐了身形踮起脚尖,悄咪咪地摸进了大太太的院子里。外头几个丫鬟在唠嗑,我听了两耳朵,说得是越王府的事儿。 娴侧妃果然跑来了这处,看来误打误撞还是有点门道的。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母女闺中密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躲过了丫鬟们活动的大范围,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屋顶,越王爷说的话可是怕人的紧,可我肉眼凡胎地仔细打量了周遭半晌,也没瞧见有哪些布防的侍卫影子。 估摸着是王爷征战得久了,性子难免地有些个草木皆兵,看个房梁都以为有些什么东西。这般想着,胆子也便大了起来,大白天的就敢趴在房梁上,掀起一块瓦片来瞧见里头的动静。 大太太人前真是一副正房嫡妻的好气度,她拉着娴侧妃的手细细叮嘱着女儿家的房中事物,我细细听着,听到了什么春(和谐)宫(和谐)图册和什么压箱底的宝贝,本来都是些男女之间的事儿,说着说着却画风一转,扯到了我的身上。 “你家二姐姐身子如何?” 娴侧妃真是老大不服气,我估摸着她在家里头没少在大太太面前侍奉,向来也是得她青眼府里排的上号的人物,所以此番四下无人,便不客气说道:“姐姐如今是王爷身边的红人,咳嗽一声便有一堆的婆子丫鬟旁边伺候着,王爷疼她的不行,哪儿轮得到我来关心。” 大太太笑了笑,一副慈悲模样,说出来的话可就不那么客气了:“你是哪个牌位上的人,还能轮得到你说关心二字?我不过就是让你看住了越王妃,有点风吹草动便回府来禀告罢了。” 娴侧妃受了好大的惊,她声音发颤地回道:“母亲,您这是让我去作内应啊......母亲,我都已经是越王府的人了,若是这件事让王爷晓得......” 大太太不客气地打断道:“破了身才叫成了谁的人,你如今窝在你那偏远的小院落里头,除了媳妇婆子,还有谁能瞧你一番?你自己心里头也好好盘算盘算,嫁进王府几日时光了,你可留得王爷进你院子一遭?” 娴侧妃咬了咬唇,敢怒不敢言。 “这女人难做,你嫁进了皇家宗亲的府里面当别人家媳妇,若是活得痛快,便只有两个法子,要么是爷们的宠爱偏袒,且老天垂怜让你生下个儿子,有儿子在你身旁傍着,那以后的日子便有指望了;但若是没了爷们的这点感情,没了这积淀,你就算是烧头香烧出个儿子来,那也是抱到嫡母那边抚养的命,到时候你瞧着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叫了人家母亲,你心里头的滋味可好过?” 娴侧妃到底是个不经人事的,听了这番话,已是心神具颤,捂着心口喊出了一个字:“不!” 大太太可能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此刻便软了语气说道:“我素日里不爱出门,却也听得两句旁人家太太说道的外头的事儿,那越王爷虽是年纪轻轻,容貌残缺,却是正宗战场里拼杀出来的能人,这种男人可不是个花心多情的,除非是像越王妃那般对上了眼缘,否则若是想得到他的垂爱,那是难上加难。” 娴侧妃估摸着自己日后凄风苦雨黄莲般苦涩异常的日子,只好跪下给大太太叩头,哀哀泣道:“请母亲指条明路,允娴愿今后日日夜夜都供着侯着您。” 大太太示意身边的大丫鬟双燕把娴侧妃给拉起来,亲自扶着捡了张老红木雕花的椅子坐了,苦口婆心道:“你是我身边带大的姑娘,相比较越王妃,你我情谊亲厚了百倍不止。咱们既然指望不上越王爷的恩宠,那你还有娘家人呢!拿这娘家的后台在王府里立足,也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但首先,这娘家肯愿意为你在府里头出头。 娴侧妃到底顾虑:“娘家虽是好,可若是什么事儿都由得娘家来出头,王爷那处......” 大太太拍了拍唐允娴的小手,垂着脑袋叹了几声才道:“傻姑娘,这两条路哪里能并行得了呢?倘若王爷宠着你,那哪儿还需要娘家的出面;王爷既然不宠着你,你还在意王爷的态度做什么?” 大太太这一番话实在是洗脑,娴侧妃也没话来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垂泪,哽咽道:“女儿没本事笼络王爷的心,也是为母亲丢了脸面。” “一家人,不说这样的话。” 娴侧妃哭哭啼啼地表了忠心:“女儿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这才是母亲的好女儿。” 我细细地听着这母女两的体己话,就听得大太太说道:“再者说,王爷此番还是惹了事的,孙家的官司你可晓得?” 这句话听得我一震愣,又想起那个被牵着线的满园骷髅张牙舞爪追杀的场面。 不过孙家的官司我当时是告诉了娴侧妃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探她是否晓得这场计谋,如今看来,娴侧妃是两眼一抹黑地什么都不晓得,倒是这位相国府内院里头的大太太,恐怕是把这件事儿早就给摸了个清楚。 娴侧妃一听便又红了眼眶,自己定的亲,虽然无夫妻之缘,到底是有些遗憾,如今孙家遭了大难,自己却成了王府里的侧妃,这天堑似的落差一下就打击到了她柔弱嫩软的小心脏上,“女儿曾听越王妃说起过,被土匪洗了家,人都没了。女儿感念,便在院里头设了小堂,日日念一遍佛,也叫他们早登极乐。” 她倒是聪明,大太太对外示人时候一向是一副向了佛的的好(和谐,其实我不太明白这个为毛要和谐)性子,她如今也设了佛堂,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不过……蠢是真的蠢。 果然,大太太一拍案几,怒道:“糊涂,你都是一个嫁了王爷的侧妃,哪里还有身份去给别人家的男子烧香拜佛?这跟未出阁的小姐庭院夜会穷酸书生的没脸事是一样的道理,说出去便是不守妇道的大罪!你这般的愚钝,说出来是自个把刀给架在了脖子上,自寻死路的蠢法子,还让娘家怎么帮你?” 娴侧妃刚坐下没多久便惊慌失措地复又重新站了起来,哀哀道:“女儿愚钝。” 大太太被她哭得也没了耐性,挥了挥手道:“瞧你素日里也是个机灵的,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我且问你,你身边如今还有哪些能使的奴才?” “有两个府里的陪嫁的小丫头,我不相熟,还是拢在了身边。王爷说女儿身边服侍的贴心人太少,便又让教养嬷嬷带了一群小丫头进来。女儿挑了两个灵利的放在屋里当二等丫鬟差使,剩下的都给放在了院里头。” 大太太的脸又一下给拉了下来:“屋里头有别人家的人,你竟也敢设个佛堂来祭奠旁的人家……快快撤了你那祠堂吧,说道王爷耳朵里,怕又是一场大怪罪。” “是。” “还有,屋里头定是全要自己人才好,那两个丫鬟既然是王爷送来的人,赏她个二等也算是给齐了身份,万不能放在自己贴身的近边上。” 娴侧妃道:“越王妃今儿金口玉言地说了,要把我之前贴身的丫鬟给送过来,这几个丫头都是女儿从府里带出去,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老人家,女儿以后就只把她们几个放在房里。” 大太太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怕,就怕在有人反水,越王妃如今嫁了人,脑袋瓜也不知何时开了窍,你悄悄今日在院里头对着老太太说出的话,一口伶牙俐齿是挑不出什么错来,任是谁听了都得站她的理儿……” 我听到此处,不由地撇了撇嘴,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一三寸不烂之舌扭曲了事实似的,说到底还不是我有理相国府无理吗,这等偷梁换柱的把戏竟还把娴侧妃给绕进去了,可见脑子不是个灵光的。 我听得大太太继续说道:“他们能安然无恙地从越王妃那处给走出来,那想来是已经得了她们的好,弃之无用才给又送回了你这处,投了敌方城的良将你还敢相信他的忠诚?可好好长点脑子吧。” 这会子娴侧妃给怼得根本就不敢说出话来,只能缩着装鹌鹑。 “孙家,不是个有福的,你父亲还时时朝我说着孙家大爷气表仪度不凡,是个能托付的;再加上能力卓群,日后若有家里扶持,想来也是一方权臣,只可惜开罪了皇家,才遭此劫难……” 我一愣,娴侧妃也是一愣,她咬了咬唇细若蚊呐地问道:“这……莫非是……” 大太太沉重地点了点头,手指头播了两颗珠子,又是荡气回肠一声长叹,“越王爷总疑心咱家换了他的王妃,便硬是强娶你进了门,后又气不过孙家砸场,便……” 这停顿用的巧妙,怕是跟外头酒楼里头拍案的说书的差不多功底,可劲儿地吊着听客的胃口嘞,偏这位大家小姐没听过说书,解不了这不知下文的煎熬,只依了人意愿给急急问道:“不是说山匪洗门,怎么会开罪到越王爷身上。” “若是没有贵人相助,那帮子躲山上不敢露面的山匪怎么敢血洗了皇城根下的人家。” 娴侧妃道:“母亲,这话哪怕在家里头都乱说不得,空口白牙的,真叫人指了一个诽谤的错处,整个家都没脸面出门了。” 大太太冷笑道:“那你便瞧好咯。” 母女两的体己话终于说完,我总算明白娴侧妃泼脏水的能力哪儿来的了,口目渲染,不学不行啊。 临行前,娴侧妃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地回了头,踟蹰地问道:“母亲,偷换新娘的事儿,可是真的?” 我估摸着这姑娘心头也早有个底,只想亲口听到一句承认。 大太太没直面回答,反倒是开口问了一句:“你是信得过王爷,还是信得过娘家?” 有前面那些对话铺垫,大太太早绝了他信任王爷的路子,如今这可不是真相问题,真相早被皇帝一道圣旨给掩了过去,谁再谈论便是打了皇上的脸面,如今这问题,那是实打实纯粹的站队问题,这么一遭,娴侧妃哪儿还敢再问? 她行了一礼,道:“女儿明白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壮士朝野迷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是真没料到,相国府一个内宅院里头的太太竟敢把手伸进朝堂里去,这府中的老爷们都是死了的吗,让一个女人来捉刀。 娴侧妃行了一礼便出门去了,我也懒得看这大太太青灯古佛旁面上慈悲心里龌龊的算计,默默地把片瓦给装了回去,一滑溜,便下了屋顶。我下了屋顶便是正宗回门娘家的越王妃,大摇大摆走上正路也每人敢说什么。 四下无人,唐家相府里常得安静。 也不知是不是天色暗暗淫雨欲来的缘故,明亮光线的东西总是异常惹人注目,因着听见了一场大事,我步履匆匆地准备跑回去让我那蠢夫君早做些准备,一晃眼,却瞧见绿植拥着的小径旁有一团萤火虫似得幽幽团亮,嫩绿色的小光,点点地聚在了一起,终是凑成了大光芒。 我当是什么小虫子,便没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哪知走了一段路便又来了一团虫子,且这虫子好像是有脑子似得,我落了心思瞧上它们一眼,这团东西便一下仓皇地躲进了密树丛里头,刻意地隐藏好了踪迹。 到真不是我对相国府有偏见,这么些东西摆在这,还当真是一个透一个的诡异。 我懒得再理这些东西,肃直了心思继续往前走,好奇心这玩意会要人命的,我可不敢贸然。 哪知我一走,这团虫子便凑上来堵在了前边,我绕开它它便挪了地再阻着我,这明摆着是不让我向前走的意思? 既不让我向前,那我便向后,反正这院子迂回曲折,大不了躲了这些东西再飞檐走壁高来高去一遭,哪知道我一回头,又看到一团虫子,这团虫子没刚刚看到的那团虫子大,倒像是第一团我瞧见的东西。 前有狼后有虎,我再扫了左右两边,果不其然,又多出来两团虫子。 四团虫子四面夹击,半点空隙都不给我留着,想来是铁了心地要把我逼死在这。 这玩意既没实体,我又第一次瞧见摸不透它到底有没有畏惧的物件,如今它猝不及防地就将进攻趋势转向了我,这让我实在是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要是越王爷在这儿就好了。 这个想法从我脑子里蹦出来,我惊异于这想法萌生的同时,却又不屑地笑笑,越王爷要进来唐家还得依了我带路,就怕这看到不摸不着硬说是严不透风的布防,他就在此刻在我身边,估计也没个想法。罢了,一人被困,总比两人坐以待毙要好。 我忽然又变了脸色…… 唐家的布防,唐家的布防莫不是就指着这些虫子?这些虫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初步做下了这个恼人叫人怕的判断,我便再不能在这傻呆站着,直接毛足了劲打出一掌,掌风凌厉得很,冲到了前面的大树都被慌得刷啦啦掉下一地叶子,偏这堆虫子聚散有形有度,我警惕地扫了眼,地上竟然一个虫子的尸体都没有。 这堆虫子似乎被我给惹恼了,纷纷地躁动起来群起而攻之,我就感觉有东西如针似的狠狠钻入了我的脑子我的五官甚至皮肤,疼得我龇牙咧嘴神志不清,偏有一种抓了狂的崩溃,待这崩溃冲了线登了顶,我恍然不知自己是谁的时候,一下戛然而止。 世界空空荡荡。 我给晕过去了。 真的是丢人,但我也真的是被一堆虫子给攻击得无处遁行,只得吃了这波攻势,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晕过去了。 我自打没了记忆在这躯壳里头睁眼以来,还没尝试过晕过去的滋味,原以为这就跟睡觉似的,眼睛一闭再眼睛一睁,过去的只是时间。可我这晕过去好像不同,身边虽然是混沌晦暗,但意识还是有的,那感觉就像是抽出了灵魂倒在了一个暗漆漆的黑匣子里。 有光,有光朝我而来。 我一下感觉自己有了眼睛,身边一阵铁链摩擦的大响动,又让我恍然觉得有了耳朵。 有个人回头看我,披头散发,秽污不堪,他身形矮小的很,而我只能朦胧地看清楚了个大概。画面也好像是故意逗我似的,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晃眼难受,更不消说是看清了。 我不想去看,却闭不上眼睛,我不想去听,却捂不住耳朵。忽然一阵疼痛让我抖了一场激灵,我不由地一握拳,好,有了实体碰到了肌肤,我该是醒过来了。 “王妃如何?” “臣臣臣臣……不知。”可怜见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呵,不知?” 这人的声音沙哑难听,我却熟悉,可是下面一句鬼泣森然满是威胁的句子从他嘴里头说出来,我就在疑惑他是不是越王爷本人了! “太医院左院判都不晓得本王王妃到底是何病症?”他冷笑了两下,“看来都是些沽名钓誉的庸碌之辈,这等人,也敢来拿朝廷的俸禄?” 这话一说完,立刻响起了一波跪地求饶之音。 “滚出去!” 步伐絮乱的声音立刻有了,跟逃命似的越来越远。 有人把轻纱掀开,这摩擦声听得舒耳,想来这纱是个值千金的好纱。 越王爷忽然嗯了一声,扬起了声调遮不住他毫不掩饰的快活,他欣喜道:“王妃总算是醒了。” 其实此刻我并没有睁眼,他能判断出我醒了,我还挺意外的,不过到底不能弗了王爷的面子不是?我只好费力睁开眼来,入眼便是我窝了两天的芙蕖院,顶上的金红暖玉纱我还吐槽难看了好几次嘞。 我嘴巴里好像历了三年的干旱,一片荒芜皲裂的地,连口水都没有,越王爷还是一副不肯示人带着面具的模样,他见我张了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福至心灵连忙把茶水拿来,扶半坐起来,小心把茶盏贴着我的唇,一点一点倾斜了角度,让潺潺小溪似的茶水游过我可怜的嘴巴。 我却没法领他的情了,张口咕嘟两口就喝完了,当然也落了不好,久旱逢甘霖,我干芜的嗓子一下承受不住,就跟那松了土的堤坝拦不住水似的,喉咙痒痒咳得声嘶力竭。 王爷到底心疼,软了强调来哄我:“慢点慢点。” 我自己咳嗽了一会儿便好了,缓了两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越王爷想冷声质问,可惜没冷下来,又把声音给软了,“昏睡了整整三天,把我给.....”他后面的话便像是被人吃了似的不再多言,我等了半晌,也再没等到他多说一个字。 我便叹道:“说来你别不信,但是我确实是被虫子给蛰晕过去了。” 但这虫子是些个什么东西,我却是实在不知,只是模模糊糊隐约猜测这便是唐家相府里出了名的严密布防。我揉了揉脑袋,晕晕乎乎,人家说晕过去不过是睡了一场觉,但我看来,这晕了一场,怕是跟大夫人共处一室一整天还要累。 越王爷一愣,不可置信:“那些虫子,怎会攻击你?” 我反问道:“那些虫子怎么不会攻击我?”我看王爷模样,看来是对这玩意有些相熟,便乘热打铁接着问道,“王爷,这些莫不是就是唐家相府内的布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越王爷显然是在糊弄我,因为他把本来看向我的目光平滑地挪至了别处,抿了抿唇,干巴巴地回复我道:“虫子。” 我冷笑道:“这又无关机密,王爷就真要累我,去你书房里头一个个地翻阅典籍?” 王爷道:“我不想累你,但你性子太急,做事虎头虎脑,我又实在是不放心,你瞧归宁那日,我都说了你那府里头布防严密,你便是不停。” 我老大不服气:“王爷,我在相府里头乱闯也不是一两日了,每次都是安然无恙地回来,怎的这次不知道是撞了邪还是什么,硬就是碰上了。那些个虫子当真是府上作布防用的?诡异淫邪,也能被大家人家用来看院?” 王爷叹了口气跟我说道:“这是西南边陲那头的术法,具体是什么,你让我详细说道,我也说道不出来个东西。只知道这东西换做萤尸,就是虫子模样的东西,钻入你皮里头能把人活活疼死。这东西个小会飞,数量奇多,而且认主,白日里看不到,黑夜里也瞧不见,也只有在有点光亮的乌云密布的天气下才会现行。” 想来我归宁那日的天气也正好符合。 我想了想,这东西既然是秘法,那唐家怎么会使得?还拿着来当了看家的护院。 越王爷继续道:“唐家那位大房太太,出生不低,年轻时候是关中圣村的圣女样级别的人物,后和唐府结了亲,成了上一代圣女的媳妇。唐家能延承相国之位,这两位从关中圣村出来的女人功不可没。” 我皱眉细想,问道:“这关中圣村究竟是什么来头?” 越王爷再不说话,就是看着我笑,我被他笑得看得给看愣了,骂道:“老是看着我做什么?” “你啊,有些小聪明,一肚子坏水还上蹿下跳,时时刻刻都叫人牵挂着心,”越王爷虽然好像在骂我,但是这语气也不是单纯地骂,“关中圣村是一个连朝廷都没把握看伏的地界,像是个诸侯,却不成王,几十户人家就缩在一个山沟里头安然度日,直到几十年前才朝外头敞开了大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这率土之滨,可非全是王臣啊。 我点头道:“我晓得了,唐家,关中圣村和朝廷都已经是政治上的事儿了,这是爷们该操心的地方,我管不着。”见到越王爷因为这句话而缓下来的眉头,便再接再厉继续问道,“但唐家这般在意我,又是什么缘由?”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丫鬟说宅院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府里头的人都晓得,越王爷与王妃恩爱,吃一张睡一房,就连王爷素来喜爱安静的规矩都给打破,那黑不溜秋的不掌灯火的凤凰游书房里,也时不时地为越王妃亮起灯来。 越王爷把那颗天玄珠给了我,我老大地不乐意,这珠子明摆着阴邪,都已经吃了不少的人命进去。王爷久经沙场,估摸着养了一身煞气才叫这珠子安稳,如今给了我,不就像是给一只未带枷锁的猛兽配上个骨瘦如柴的小兵看守吗,也不知我这身份到底是看守还是个被上贡的猎物。 “王爷,”我看着他手里那颗明珠,好看是真好看,我怕也是真怕,“虽然我不让人省心,你也不能明着来害我姓名啊!到时候传出去,新婚不足月的王妃死在了王府里,王爷声誉也是大大的有损不是吗?” 越王爷低声骂道:“什么死不死的,我便这般地不叫你信任,都让你觉得我会害你性命了?” 我软着声音想要求饶:“王爷,这东西邪乎。” 越王爷道:“再邪乎,你的身子也克制得住,在唐家人眼里头,你的作用跟这颗珠子一样。” 他这般说着,想来便是查出了什么东西来了。越王爷自与我相见这天起,便已经身上背着缉寻地黄珠的目的,寻了半天一无所获,反倒是把矛头给对准唐家相府了,地黄珠的事情被抛到了八爪国外头,也难怪皇帝会对他发怒。 不过但凡是个忠臣,或许选择都得朝着越王爷如今的选择上来靠。天玄地黄珠是个稀罕的物件,可惜它不干不净,阴邪异常,供起来反倒是害了几条人命,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克制不作祟了,把这东西赶紧离了皇宫或者直接砸了就好,犯不着花大代价去放在寻觅上。倒是这珠子牵扯出来的唐家贪墨一事,蛀虫啃堤坝,重臣贪金银,这是动摇国本的事儿,王爷怎么可能不用心来查。 可惜皇帝护着唐家,王爷再查就是触怒龙颜,这年头,得罪谁也别得罪皇帝。 我想着要听,越王爷却咬死了嘴不肯说,软磨硬泡三十六计都使上也没什么作用,我怒极,看着天玄珠漂漂亮亮发着光就来气得打紧,恨不得直接砸了。 越王爷惯爱笑的,我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倒是让他笑得更开怀了些。 我转念一想,想到了那背景深厚的大太太身上,她和王府里的侧妃可是再密谋商量意见大事儿呢,于是我干脆做起了生意,对着他道:“王爷若是把我和这珠子的关系告诉我,我便也告诉王爷一件大事。” 皱眉醒目,我装出了一副极为神秘的模样:“这可是事关王爷性命的事儿。” 越王爷从小几上把黑糊糊的汤药给端了起来,面色平静混不在意,拿银勺舀起一口轻轻吹气,那苦味真是不客气地朝着我鼻子钻,我心中的期待也随着这浮烟一起给湮灭散个干净。 “如今本王心头最重要的事儿就是把你身子养好,”越王爷平白直叙,单刀直入,直接把盛满药的汤勺怼到了我的嘴边边上,“喝药。” 自我被萤尸钻体已经十几日过去了,第一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过了一个时辰,竟然全身细细麻麻有了针扎之感,不痛,就是难受,难受得我抿着嘴巴一句话都不说,把越王爷脾气急得是越来越暴。太医院自医官到正院判都来了个遍,全都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我的手腕子上头垫了三块布,硬是感觉出伦着来的太医们一个比一个紧张,手指抖得根本就把不成脉。 到了第二日,痛苦就缓解了不少,不过不知怎么的又吐出了一口大血,王爷惊得从床沿边上直接跳了起来。 时间越往后,针扎似得苦痛便越来越轻,到了今日已经和之前时候没多大差别,吃得好睡得香也不再动不动地吐血,王爷的心脏是保住了,但对我喂药的行为确实一日都不松懈,抗议了几遭都没用,只好喝了。 那药是真的苦,据说是补血的,我想了前两天好像还真是吐了不少血,便也情愿地喝了。 我被苦得仰天长啸,连着含了三块糖蜜饯才把嘴里苦味压下去一闸,越王爷在一旁完全就充当了丫鬟的职能来伺候我,外头的小丫鬟也直接默认了他就是个丫鬟,朝他通报道:“王爷,娴侧妃来王妃安,王妃如今......” 越王爷都懒得往外头瞧上几眼,直接不客气地说道:“没颜色的小丫头,王妃如今还卧床病着,让娴侧妃自己回去,这几日不用问安了。” “娴侧妃这几日都来......说是听王妃已经好的差不离了,才赶忙地过来请安。” 越王爷扭头,眼神冷了下来,他问道:“娴侧妃怎的晓得王妃好的差不离了?” 丫鬟这才惊觉自己触到了王爷发怒的苗头,一下子跪倒在地连喊知错饶命,其实王爷平日里待得下人们也优渥,若是知足,也不至于造得这班地步。 越王爷继续问道:“娴侧妃又许下了你什么好处?胆敢在王妃休息时候进来传话,胆子倒是挺大!” 丫鬟慌了,这才记起自己身为一个奴才的本分来了,跪是早就跪了,此刻不管不顾竟然磕起脑袋来,邦邦得跟古庙里老和尚敲木鱼似的,她泣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奴婢得了家里头的信,说是母亲忽得了病症,瘫倒于床神色发昏,大夫都说活不长久了。王爷王妃当时忙着,娴侧妃便出面替奴婢请了大夫,奴婢感念侧妃恩德,她让奴婢带话,奴婢不能不带。” 越王爷道:“你做个丫鬟不行,做个女儿倒是孝顺。” 那丫鬟低着脑袋不敢说话,脑门上一块大淤青翻着血,瞧着骇人得很。 “你是本王为数不多的贴身丫鬟,干事利索,手脚灵快,嬷嬷看中你才挑你进了院。可莫不是事儿做得多了把脑子给做坏了去,你母亲病重,怎的会突然病重,前些日子没先兆?偏是掐着点在我与王妃忙碌时候来病重;你若是家中有困难,自去告诉管家嬷嬷,本王不爱亏待自己人,嬷嬷帮本王当了这么些年的家,想来也是依着本王的惯例,娴侧妃是个刚入府住偏院的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本王院子里丫鬟家里的消息,怎么会让她知晓?” 越王爷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到了那丫鬟面前,声音缓缓沙哑,听着却很是让人平复心绪,本来人家小姑娘哭哭啼啼地不得劲,一抽一抽哭得差点给背过气去,此刻被放平了声调地骂着,反倒是清醒了不少。 那丫鬟抬头,泪光灼灼眼神坚定了,她道:“是王妃身边陪嫁的梅香领着娴侧妃来找我的,说是有一日瞧着我哭,侧妃心善便来问上一遭。” 王爷瞧了我一眼,那丫鬟也忍不住地把眼神往我这边瞥了一个恍惚,我软着身子侧躺在床上,捉到了他们两的眼神,忍不住地笑起来:“得,我身边出奸细了。” 丫鬟赶紧收回了眼神,越王爷却是一副了然的模样跟着我笑。 “奴婢明白了。”丫鬟把声音放着很轻,可那感觉就好像是随手就要拿个板凳来砸人泄愤,“侧妃请来的医生只给开了几服药母亲身子便好利索了,奴婢心里头只念了恩德,竟将脑子给撇了。发生了这等事,奴婢是在对不住王爷的恩德。” 王爷道:“对得住对不住都已经把事情给做下了,待会儿去账面上支二十两银子,回家反省去吧。” 这是明摆着被赶出府去了,不过这话似乎在丫鬟意料之中,她面上不哭不闹,死水一般平静,只虔诚地朝王爷和我分别磕了两个头便退了出去,出门时候步履不乱,还不忘给我们把门给带上。 我叹了口气:“若不是她犯了错,我还真想把这丫鬟向王爷给要过来。” 听我开口说话,王爷登时撇了他亲手搬来的凳子,硬是在我床沿边上占了座,他道:“想来你身边确实是少个贴心人服侍......你带来的那四个丫鬟,打算怎么来处置?“ 我冷笑道:“我这不过是被虫子给蛰了一遭,她们就赶忙得去寻念旧主了;这帮子愚钝的东西,我大婚那日还专门提点过,若是听话,留在院里也不是养不起。罢了罢了,她们既然想跟着娴侧妃,那便让她们跟了去。” “明面赏过去?” 我狠狠一锤被褥:“就得明面赏过去,还是得挑着全府人齐了的时候,风风光光地拿着二抬软轿给大道上晃悠过去。唐家相府这帮子女人让王爷在皇家城中都丢净了脸面,如今我把贴身丫鬟给赏进了月泽堂,我看外头这帮子人还嚼什么舌根!” ”王妃深谋远虑,本王可是想不到这些。” 我笑着又朝向他:“王爷可别自谦了,您的口才我可是一点儿都及不上。说来您这战功,一大半怕不是靠着这张嘴劝降得来的把?” 王爷从鼻子里哼笑出声,没搭话,外头又有小丫鬟隔着门通禀道:“王爷,娴侧妃求见。”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侧妃念族亲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这姑娘倒真是个有韧性的。 我看到王爷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若是把那张面具给拿开,怕是满脸都明确地写着厌恶二字。说来我也挺理解,想越王爷这等身份地位,要的不过是个小鸟依人无甚心机安于内宅的妻妾,而不是个整天想着搅(和谐)弄风云,不得安生的女人。 越王爷冷哼一声就要开口,我先一步赶紧制止了他,“王爷先别忙乎赶人,听我一言。” “你我夫妻不必拘礼,说就是了。” 我道:“归宁那日,我自己跑出去打探,听了一耳朵大太太和我这位妹妹的谈话,大太太推心置腹,话里话外都想着让这位侧妃当一个府里头的探子,传递消息出去给大太太知道。可这内宅阴私事儿,大太太要知道些什么?左右不过是咱两的关系,想拿着计策挑拨一二罢了。王爷还不如放她进来,咱们面着恩爱,她也是妒恨,到最后自乱阵脚做出了差错事,也能挑得唐府一个错处。” 越王爷道:“唐府的错处一抓一大把,犯不着拿个女人家来开刀。” 我道:“王爷仁慈,可王爷也得看清了皇上的态度,皇帝明摆着是要护着唐家,唐家又是您的岳家,您能上杆子把罪状呈给皇上看吗?就算是把唐家给扳倒了,说出去您的名声也被污糟透了,满京城人都七嘴八舌地说道,说皇家越王爷前脚刚当街强娶了唐家相国府的两位姑娘,后脚就递折子把人家家给抄了,这话如果传出去,王爷日后也难再进官了。” 这年头,大家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哪能都跟唐家似得不要脸面? 但娴侧妃自己有了错处便好说了,自己造的罪过自己担下,天经地义的事儿,每人会去说道。 我继续道:“况且,况且王爷前有天玄珠的案子不破,后有当街抢人亲事的罪责,皇上虽然嘴上不说,可想必心里也是恼了王爷。王爷,您还记得原和娴侧妃结亲的孙家。” “记得,满门被灭,还涉及了非人族的秘术。” “您原先可跟我说,这些邪异的东西皇上原先可都是指望着您的。我被虫子蜇了给昏睡了几日,不晓得外头状况,可眼瞧着这几日王爷既不上朝也不办公,可见孙家的案子可没轮到您来管着,圣上此举,怕是已经和王爷离心了。” 我说的严重,越王爷好像并未放在心上,他眼睛弯弯,心思半点没有因为我的判断而来感到沉重,反而轻声对着我说道:“王妃脑瓜倒灵,你且继续说道。” “归宁那日,我听到大太太跟娴侧妃说道,为了拉拢她,大太太跟她透露了一点朝堂的事儿,恰巧被我听了来。王爷可知晓,唐相国要拿孙家的事儿做大文章嘞!因为结亲,王爷和孙家大爷结下了梁子,也不知唐相国要用什么法子朝王爷泼脏水,王爷,唐家这般没皮没脸的人家,咱们可不得不防。” 越王爷似乎是被我说动了似得,他道:“那你想如何?” “王爷不如假意和娴侧妃亲近,让她来做个双面探子?” 王爷眼角一下就平了,他果断拒绝道:“不行,你让本王出卖身子来示好自己的妃妾,那和青楼里玉体横陈的花魁有什么不同?” 我刚想再劝,王爷却直接堵了我回来:“孙家的事儿,虽然父皇没把这事儿交到我的手上,但是本王行得正站的直,光明磊落自然不会怕小人的陷害。再说那位娴侧妃,虽说本王迫于无奈强娶了她,可圣上下旨封侧妃给足了颜面,本王也单辟出个院子好吃好喝地厚待她,如今娴侧妃不守妇道,和娘家私相授受妄图谋害本王,此等恶妇,你还想要用她?” 这王爷就是太正,愣头愣脑不知圆通,白着脸面如何能体会能屈能伸的道理,我就不同了,你能从对手手里头把他的武器抢过来,抢过来后又给丢了不用?这是何道理? 我气急,板下了脸道:“那王爷想怎么着?” “让她回去,再不许踏入咱们院子。” 我问道:“若是她硬是要跪死过去,硬是要见你呢?” 敢让两个丫鬟连着来通禀,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娴侧妃是个心志坚定的狠角色。王爷虽然面狠却是个实打实心慈的,就算是对娴侧妃半点没有情谊,却也会因为她的坚持而退后一步。 越王爷道:“我刻意依着你的意思来,也可以放着你的小计谋不管,只要你开心便好。不过只有一点,玩也好闹也好,切不可以累坏自己的身子,也不能明知虎穴却不管不顾地硬闯,若你真让自己出了半分闪失,我便把你日日夜夜禁锢在府里头,再不能踏出去一步!” 真是好吓人的宣判! 我瞪着他,他也瞪着我,我到底不是个坚定的人,很快便败下阵来,缴械投降:“好,好!” 王爷这才松了口:“让侧妃进来吧。” 外头伺候的丫鬟也是称职,通禀了这些时候都没回音,却还不敢离开,就死愣愣地在门口侯着,如今听到了回应,我都替她舒了口气,脚步颠颠地就去带人进来了。 娴侧妃身边的丫头打帘,娴侧妃弯腰低头进了门来,她本就长得是温婉娇柔那一挂的,此刻梳了妇人发髻,就拿了根步摇缀上,一串由小及大的珍珠颤巍巍地抖在了耳边,青色衣裳没多绣什么花纹,整体素雅,瞧着真是秀丽的好模样。 我跟唐府的人不亲甚至有怨,说句实话,也从没把那府里头的人当成个亲人看待。这位娴侧妃对我而言不过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头的陌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照面,点头之交罢了。 可如今我是越王爷的王妃,这年头,女人都是得依附着男人过活的,我自认不是则天太平那一流的女强人,不爱逆天登极,只想消停安生度日。偏我娘家可劲地造,未出阁前死命算计我不说,还策反了府里头一个妾室。 妾室是什么,是要归了主母管着的内院女人。王爷刚刚说了,朝堂上的事儿不屑跟娘们过手,也不想拿一个女人开刀。可这么个女人要是在王府内宅里惹起事儿来,可不是得我来收拾吗? 若是这女人发了混干下错事连累了唐府,一石二鸟,内忧外患都解决了,只消借借一把王爷推波助澜的力道。哪知这男人是个心气高的,断断不肯用我的法子。罢了,就让她在王爷面前多过过眼,瞧瞧她到底要耍出个什么把戏来。 娴侧妃这十几日面上消停,就窝在自己院里学规矩。此番前来该是备下了万分的准备,从践行的规矩来看,挑不出一点错处。“妾身给王爷,王妃请安。” 行完礼也不敢起身,待王爷开了口才罢。 我笑道:“十几日不见,妹妹倒是清瘦了不少,是府上饭菜进得不好,还是奴才们伺候不当?” 娴侧妃柔柔笑着提醒道:“王妃这是看到妾身高兴糊涂了罢,王爷还未开口呢,王妃倒是先关心起妾身的身子来了。” 我一愣,笑意更深了,伸手捅了一遭王爷,打趣道:“侧妃这是在埋怨王爷呢,王爷还不去开口哄哄侧妃?” 王爷一双锐眼刀削似得杀了过去,以一个钢铁般男人的口吻开始对娴侧妃关怀:“无事便下去!” 我和娴侧妃笑意同时一僵,我赶忙开口打了圆场道:“王爷这是看妹妹身体单薄,想让妹妹早些回去休息呢。要说这王府也地界也是太大了,妹妹一路走来怕是辛苦的很。” 娴侧妃很快便将脸上的尬意抹去,看来这十几天没少在院子里头下功夫,她笑道:“王爷,王妃昏厥了几日才苏醒过来,妾身作为妃妾,又有同王妃在娘家一处的姐妹情分,自是要来探望一番,做全礼数。王爷若是这时候将妾身赶出去,外头那些嚼舌根没立场的奴才,自然会传言说是王妃善妒,只愿专宠,王爷就算是依着王妃的脸面,也得容妾身在这院子里待上片刻。” 越王爷的眼神都变了,一个侧妃,居然开口威胁了他,偏这威胁还有理有据,我确实是想要一个外头的好名声。 “你到是个心细的,”越王爷指了一张下首的椅子,把她给远远支了过去,“坐着吧。” “妾身多谢王爷。” 娴侧妃侧着身子做下了,抬手让贴身的丫鬟把礼物送了上来,我粗粗地抬眼看过,不过是一些珍惜药材补品一类的,娴侧妃柔柔笑道:“那日王妃在娘家晕倒,可是慌了一屋子的人。王爷怜惜王妃,匆匆地上了马车赶回府里,大太太便将我留下了,老太太连跟着也是忧了好一通,命我装了一车子的补品才放我回来。这还不算,王妃晕着的十几日,每日不断连着地往府里头送东西,大太太都在祠堂佛前跪了好久,就为了给王妃祈福。” “当真是儿孙不孝,让老太太大太太都忧心了。” 娴侧妃垂着脖子,露出了好一段光洁雪白的肌肤,她道:“王妃就是身子虚弱又不懂得将养自己,七月天气太阳毒烈,身边也不带个丫鬟伺候。如今王妃转醒,身子得慢慢来调养,妾身今日来,除了探望姐姐,还来请的王爷一个赏:娘家实在是不放心王妃身子,且让妾身回去通个平安吧。” 我心里一动,却听到王爷毫不客气道:“报平安挑个身边体面的奴才去便是了,何苦自己跑一趟。”我一急,拿被褥掩着伸手掐了他腰间软(和谐)肉一遭,他皮肉一抖,看了我一眼,又不甘不愿地加上一句,“当然,侧妃纯孝,若要再回去探望,也是和礼数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林中黑衣攻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倘若娴侧妃当真是跟唐家暗通款曲,那才是正中我心意呢! 娴侧妃面上一喜,道:“妾身谢王爷恩德。” 我瞧着她的欢喜不是装出来的,这女人怕是也听信了唐家大夫人的计谋,想着直接搬出了相国府的面子,要在这偌大王府里头搞出个跟我分庭抗礼的趋势。我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也跟着她欢喜道:“刚刚我还在和王爷商议,想着侧妃的院儿里人不多,怕是伺候得不惯。我这儿有四个丫鬟,梅兰竹菊我瞧着都是妥当的,不如一应地给了你?” 大太太的计谋是不要,我眼盯着她的脸,思忖着她想要走哪一步。 娴侧妃只一顿,许是心里有点小挣扎,却还是道:“娘家出来的到底亲厚,妾身谢过王妃赏赐。” “不过是几个丫鬟,侧妃身体康健,我与王爷也可心安了。” 娴侧妃带着这四个丫鬟婷婷款款的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重用这些小姑娘,我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水来喝,越王爷呆坐在旁,什么也不说。 又过了几日,我把身子给将养了个结实,吃嘛嘛香喝嘛嘛壮,王爷眼里头透着开心,承诺了要带我去西郊外头的别院里待上一段日子清净,王爷是这般说得:“再过不到一个月便是八月十五的大日子了,这时候宫里都已经张罗开了,你身为朝廷命妇,又是父皇亲笔下旨赐婚的儿媳妇,中秋家宴定是要出席的,届时候你才晓得什么叫做忙碌。” 我听着就头疼,更何况还有那般繁琐的宫廷礼仪,这般想着膝盖也先疼了起来,我问道:“王爷能不能替我告个假,说我身子不适,不便出席。” “不能。” 我心甘情愿地上了前往别院的马车,偷得一是闲便是一时闲。 这几日娴侧妃跑娘家跑得勤快,我有点担心又有点小兴奋。但此次出行我和王爷都不在府中,只留下她一人看府,到底是有些不妥,我进言了几次要把娴侧妃给带过来,越王爷偏就是抿着薄唇不松口。 我在马车上还有点与王爷怄气,道:“人家都说,家和万事兴,如今放了个点了引线的炮竹在府上,王爷也是心宽。” “左右不过是个侧妃,能搅(和谐)弄出什么风云?” 我继续侧着身子跟他怄气,侧妃怎么了,且不知坊间流传的话本子里,多得是小妾误国的呢! “想着这般多做什么?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毛丫头,眉头天天皱得比府里头七老八十的嬷嬷婆子还要习惯,累的自己也不心疼吗?” “王爷这话说得轻巧,”我从鼻子里头哼出气来,撑着脑袋悠悠道,“我不过也就是个关中圣村一家农户里头抱出来的姑娘,被唐府待得苛责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蒙了福泽被王爷给接进府里当王妃养着,偏唐家还是不肯放过我,累得王爷也要受罪。” 越王爷大抵是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受罪的,坊间传言他身体残缺命不久矣他都只是听闻着笑笑,不过他要遭的罪过确实被我给带来的,虽然他娶我的目的不明,但起码待我是好的。因着我被唐家算计,这让我心里头难免有点过意不去。 我说了这番话,越王爷的注意点显然和我不一样,他有些惊异地问道:“倒是小看你了,你从哪儿拿到了自己的身世?” “听墙角听来的。” 王爷笑道:“倒是一手好技能。” 我瞧了他两眼,这王爷听得我说自己身世却半点不惊慌,看来也是个明晰情况却深藏不漏的。 王爷脑子聪明,估摸着从我瞥过来的两个小眼神便晓得了我在想着什么,然而还是闷着装傻就是不说,围魏救赵地食盒里头掏出了一碟子西瓜端上桌来,说道:“这是我让府里头冰官临行前特地凉的西瓜,尝尝?” 这西瓜色泽是喜人的嫣红,冰冷的气儿聚成了有形的气息裹着瓜馕汁的甜腻冲着我袭来,越王爷向来是个心细的,每根西瓜上头都插了个两尖头的银叉方便食用,这番子的心意,我怎么好辜负呢? 尝尝便尝尝,这天真热。 行车多时,人声热闹渐渐地都朝车后滚去,慢慢地有了静谧之感,若说这所谓心静则凉还是有些深意,离了那城中热闹的地界,还真是凉快了许多。 车轮颠簸一下,王爷忽然伸手护住了我。 “怎么了?” 王爷并未回我,行程也并未耽搁,仍旧稳妥地向前行进。我虽然没怎么受过训练,但好歹也是称得上耳聪目明观人脸色地,心知前路有所不妥,便开始暗搓搓地开始准备。 我开始拖那繁琐珍贵地拖地外衫,我早穿得不舒坦了。 越王爷惊异地看着我脱衣服地动作,赶忙直接握住了我的手制止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道:“前途不顺,王爷,我若是拖着这么一件衣裳,我还怎么跑路。” 越王爷哭笑不得:“最多不过是一群不敢露面的刺客,本王还不至于没用到连这些人都收拾不了。” “那我就倚仗王爷保护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长箭直接射穿了窗户横在了我俩面前,我哑然失笑,伸出手弹了弹我两间的这跟鸿沟,挣挣两声好像是在弹棉花,越王爷也跟着我笑了两声,一展袖便破开了车厢侧面的窗户,声形如影,直接窜了出去。 我稳当当的坐在车厢里,也不知这次这波刺客是冲谁来得嘞。 耳廓一动,我忽然听到了车厢前头一阵响动,后有重物落地之音。这声响动后,驾驭着我马车的这人似乎把林间官道当作了田野赛马的跑道,可怜我那拖车的马,被溜起的鞭子打得叫声凄惨,只得加快了脚力地往前狂奔。 得了,冲我来的。 我酝酿了一下,顺道理了发髻整了衣裳,这才挑帘看去,就瞧见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娴熟地驾着车马向前狂奔,我中气十足地斥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劫持越王家的车马,待王爷追来,定会将你们挫骨扬灰,诛灭九族!” “呵,越王爷待找得到咱们窝身的地再说。” 哟呵,看来还是个有组织有纪律的,我又怒道:“究竟是什么人胆敢指示尔等害我性命!” “越王妃还是做回车厢里头安稳些,不然到时候若是路途颠簸,掉下马车摔进了坑里,毁了容颜折了身子骨,那倒是让我不好解释了。” 果真是冲着我来的,那我便不客气了。 我一把扯了帘子,右手聚起掌力就朝着这黑衣人打去,这黑衣人武功不赖,感觉也敏锐,身后就像长了双眼睛似得侧身错开了我的攻势。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却还能架得住我连续不断砸上来的攻势,我看着他游刃有余的防备不由气急,这明显地就是不想跟我打,只想把这马车给驾去他们约定好了的地方。 不过这格挡虽然是稳当,却到底是肉体凡胎,看来也没工夫去拿个趁手的兵器。我缓了一会儿,回车厢里头从西瓜块上拔出了一把银叉握进拳头里去,聚了力道,再行起了一波攻势。 黑衣人浑不在意地依旧是以掌相迎,前几招还能制止地住我,此番确实吃了大苦头。 “啊!!!!” 一声惨叫简直能惊飞林子里头所有栖息的鸟儿,我趁他疼得毫无防备的时候直接把人一巴掌打了下去,准备自己控制着这辆行进不停的马车。 我把一切都算计到了,我却万万没有想到那杀千刀的黑衣人是把马车冲着悬崖驶去的,这莫不是看中了我的美色要跟我殉情? 我正认真准备拔了衣裳跳车保命,这王爷也真是,早些让我脱了不好,非要到这等紧急关头。当真是临场造弹药,自乱阵脚。 不知哪儿又窜出来个黑衣人,那人也跟越王爷一般的坏毛病,看到我脱衣服就要伸手制止,不过他可没我跟越王爷那般的亲熟,这色爪子一伸过来我便一掌给拍了去。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碰我。”我恶狠狠地说道,直接一掌又打了上去。 “越王妃若是不让我碰着,到时候咱两可都是要摔下悬崖去的命。” 我瞅了眼前路,离着山崖可就只剩下那么一丁点的距离了,心头暗惊,面上却死命给维持着平静:“这前路陡峭,马儿又嘶鸣长啸,想来是止不住前奔的。” “若是越王妃不再出手,在下定会护得越王妃安全。” 我眼睛死盯着这人,黑衣裳黑面巾,和刚刚被我一叉子叉下马车的黑衣人无异,和未出嫁前花街遇险的刺客也别无二致,想来是一伙人。 有组织有纪律,他们是谁的人,此番又有何计? 我百思不得其解,却慢慢撤了攻势,面上极为认真地说道:“死马当活马医,本王妃不想死,也只有信了你去。” “谢王妃赏下脸面。” 马车就临近了悬崖,那黑衣人突然使出大力拉着我回了车厢里头,抽出腰间软刀便把车顶给砍了个窟窿,他再是一道大力有形地朝上头一打,我家可怜的华贵的车顶蓬啊,就这样被这来路不明的绑匪给砸成了稀巴烂。 我这个掌家的王妃心都在滴血。 “王妃可得抓住了!” 骏马拖着马车以决绝之姿冲进了悬崖沟壑里头,黑衣人竟然直接拉着我的胳膊从头顶重出了车厢,我手被攥的疼得发慌,头顶还顶了一大片的碎木渣滓,恨得只想把这群黑衣人给千刀万剐。 耳边风呼啦啦的吹,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下降还是在上升,只不过踩不到实地就是了。 “垂珠!!!” 有人在喊我,隔着这般远的距离,竟也能传到我的耳朵里?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囚室闻人言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被囚了。 待摔下山崖时候,我就被那不知上升还是不知下降的狂暴气流给砸得脑瓜生疼,本想克制自己不被击垮,却还是没能如愿,整个人给晕了过去。如今再一睁眼,便是一间紧闭得牢房,坐下是稻草秸秆,上头只有一小块手掌大小,透得光亮得窗户,手上脚上都捆缚着重重的的铁铐链,活生生的天牢囚犯模样。 我很认真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我被囚了。 虽然相隔十几天又晕了一遭,不过这次不比上次,这次的脑袋瓜好歹倒是清醒的。我顺着思路理了一下此次被囚的流程脉络,衣裳手段都是相熟的,我心里已经大致地有了数。可这帮子黑衣人跟花街巷子里遇袭的黑衣人好似是一拨人,这又让我没了数。 不过有数没数,如今看来都不甚打紧,保全自己是绝对可以的,甚至我敢断定了这群黑衣人并不会对我下手;但保全对我而言是不顶用的,我还想摸出门去,探一探这群人的底细。 怎么探呢? 我看着那窗户,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方块地方,铁定不是从这里头把我给丢进来的,那这屋子里还有暗门,我敲敲打打地寻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个有空隙的地方,那缝隙被封得严实,我敲打了几下,淅沥地掉下来一堆沙土。 然而,我却没有傻倒用蛮力推开这道好不容易找到的门;首先我没那么大蛮力,其次,外头那帮子黑衣人的首领自然不是个傻子,虽然把牢门给封存了结实,外面怎么可能不记得挂上把合了的锁呢? 我只要透点缝隙罢了,偷点缝隙便是透点声响,我就可以干自己最擅长的事儿。 听墙角。 多少人的静谧算计,自以为的天衣无缝,就是被听墙角的人给一点点偷出去的。那些偷出去的算计,还能是算计吗?不过是摆上台面,跳梁小丑的把戏罢了。 我将耳朵细密地贴上去,沉下心来,仔细地捕捉起那一点微弱的人声。 “主家命咱们将越王妃给送回去,说是只消得人回去就罢了,随意咱们怎么处置......这遭规矩倒是有趣,莫不是主家惦念咱们在这荒山野岭的地儿办差事办的辛劳,所以才特地给咱们的奖赏?”说罢便是一阵克制不住地淫笑,“主家当真大气,那越王妃长得模样俊俏,比花街里头的娘们美貌了百倍不止。”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后,便有男音训斥道:“什么猪狗脑子也敢到我面前来献上计谋,越王妃是皇家媳妇,入得了皇家的眼自然讲究全了忠贞二字,若是你碰了越王妃,她咬个舌头便能自尽,主家可明确了要活的不要死的,我看你还怎么跟主家交代。” 不入流的绑匪,捆上手脚铐上铁链卸了下巴,再刚毅的犯人也自杀不得。 那被打的男人敢怒不敢言,反倒是献媚道:“是是,哥哥教训的是。” “你先下去吧,主家让我去问上越王妃几句话。” 我听见有钥匙开锁的声音,便赶忙地挪了位置坐在草垛上,那草垛堆得粗得很,屁股都被扎得生疼。我趴的地方果然是大门推开的地方,一个黑衣人躲着阳光走了进来,进来瞧了眼我,有些惊异,却还是行全了礼数,朝我单膝跪下先行一礼道:“给越王妃问安。” 其实刚刚听墙角的时候我便认出了他的声音,可不是发狠拖着我跳崖的那位仁兄吗?看来不光是个有武功底子的,他在这群黑衣人里头也算是个小头目了。 我冷笑道:“担不起这位爷行此大礼,我的命还在爷的手上,您若是不乐意了,一掌拍死我可怎么是好?” “越王妃言重。” 他嘴上说着言重,手上也不停了忙乎,他竟真的从袖袋里头掏出一串圆弧形的钥匙串,掏出了两把给我丢了过来,拿钥匙直接砸到了我的手上,力道之大,直接给我手背上给砸了个淤青一片。 那黑衣人复又朝我跪了下来,他道:“奴才怕冒犯越王妃,还请越王妃亲自解了锁铐。” 这话说的,都已经把我给绑来了,还能说什么冒犯?不过这话我可不能当着人家面给说出来,万一人家深觉有理,便开始朝我冒犯了呢?我可是个有脑子的。 我瞪了他几眼,拿起这钥匙看了看,又思考了下,笨手笨脚地把锁给打开了去。 “越王妃的武功不错,不知师从何人。” 我没直接回答他,反倒是侧着脸对他笑了笑:“当是你们这帮子绑匪劫持我马车时候,对我可是警惕得很呐,我原以为底细都叫你们给摸清楚了,不想还是群蠢得办不成事的,到头来寻不着答案又得当面来询问。” “奴才办事不利。”他倒是还真认了错。 我继续炸他:“这偌大京都,知道我会武功的人可不多,我这习武无师无门,单靠着强身健体出来的一身蛮力,所以不显露人前,就算是显露人前也没人能认得出来是个武功的路数。不过......到底大意了一次,只有那一遭暴露,你可晓得是什么时候?” “奴才不晓得。” 我道:“你该晓得的,是在京都花街一幢青楼的时候,当是我被一黑衣人劫持,他全然对我放松了警惕,也因为这份放松而让自己彻底丢了性命。” 那黑衣人沉默不语,过了会儿才低声道:“还有这般事情......” 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逼问道:“若我猜得不错,你如今是想向我来询问天玄珠的下落来的?” 黑衣人道:“天玄地黄珠,本该就是主子的宝贝,若不是被鲛人一族偷盗了去,主子怎么会要费这般费事的功夫才拿回自己的东西。” “人性本就贪婪,看上的东西都硬说是自己的东西,”我最不屑这般言论,直接逼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到南海鲛人族手上,南海部落又怎么会偏偏要拆开这一对珠子进献皇帝?” “叛徒作祟。” 这又是一个缘由了,我不想听这破事的前因缘由,只晓得这天玄珠在我手里,便就是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又岂放到这帮子天天想害我性命的人手上? 我两手一摊,挑眉对他说道:“我说珠子不在我身上,你怕是不信,不如就来上手搜一搜,看看我身上是不是有这个宝贝。” 黑衣人又朝我跪下了,道:“奴才不敢。主子说了,这珠子宝贝得很,越王爷怕是会自己随身带着,王妃既然说没有,那奴才也不敢再过多僭越。” 我收回了姿势,背过身不理会。 “王妃请随我来,奴才定会将王妃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反问道:“究竟是安全的地方,还是对你们而言安全的,不被他人寻着的地方。” 黑衣人被我这一个个问题怼得实在不耐烦,他冷着声音道:“王妃自己心头有数,又何必多言?跟随奴才来便是了。若是让外头那帮子亡命之徒带着,王妃可不知道要受下多少罪过。” “这般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敢,王妃请。” 这地方简陋,像是刚不久才挖出来的壕沟,一片漆黑,甬道两侧也没想设个烛台点上灯,然而这黑衣人却依旧能带着我七拐八拐让我摸不清楚门道。走了小半个时辰,我才瞧见了大门,才能捕捉到从外头投进来的光亮。 “这外头是什么?” 前面带路的黑衣人知无不言:“是悬崖。” “悬崖里头造出这般囚室,就为了囚禁我一人?”我叹息着摇了摇头,“想不到我价值连城,还有人愿意花这般手笔来囚了我,当真愧不敢当。” “越王妃自谦。” 这般长的时间总算是走到了头,我瞧着外头停了一队的柴草货车,都是些要运进城贩卖的东西,这帮子绑匪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从城外的小道劫持了我,又要花大代价把我给运会城里去,这干得是什么事儿? 给我带道的黑衣人朝我拱手道:“怕是要委屈越王妃在这腌脏之地待上一阵子了。” 我摆摆手道:“不委屈不委屈。”说着就表现出一个囚犯良好的态度,自己冲着那份给我预留的空档位置就给钻了进去。 老实说我是真的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要劫持我,还有通天之力花了短短几天就为我造出一个囚禁的密室来。毕竟敌在暗,我在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可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出现了。 我说他不合时宜,是他不该在这时候出现,而不是他不该出现。 越王爷沙哑的声音带着一股子霸道的狠戾,他人未到声先至,一声中气十足的放肆几乎能吓破胆小的胸腔里那颗健康的胆子。这一声似乎是对接暗号,林中不知从哪儿刷刷得窜出来一堆装备精良的政府官兵,团团地将这群黑衣人给围住。 也不知是哪个枝头被压住,回弹的时候一声巨颤。越王爷操着把流光溢彩的长刀就从天上一下降落凡尘,半蹲姿势下扬起了脑袋,眼中的怒火简直像是能化成实质像火山活泛似得给喷涌出来。 黑衣人登时就窜到了我的身后,右手呈爪状扣住了我脖子上的大动脉:“若是越王爷敢上前一步,奴才的手便能扼断越王妃的脖子。” 我一愣,这黑衣人明晓得我武功不低,他这个明显给我露了破绽的操作是为哪般?莫非是刚刚聊得投入,刻意心软让我跑了?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情煞不知时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瞧了越王爷一眼,越王爷那喷了火的眼睛也正好对上我,两两相顾,我心里头不由地一叹。唉,男人大抵都是这般,哪怕是一只小猫小狗甚至是早已经丢弃不用的垃圾,也根本不得由他人来以此作为威胁。 看他这神情也估计心里头只有剿匪的念头,也罢,我来自食其力吧。 可还未等我蓄起力道,王爷那厢却直接开了尊口:“放开越王妃,我留你一条全尸;你若依旧负隅顽抗,本王必将你,你九族之亲,五八分尸,挫骨扬灰!” 听了这话,我脚下一挫,悄默地蓄了一半的力道半途而废,想着莫非这是王爷的谋略?估计激怒劫匪让他们露出破绽好方便攻击? “王爷您......”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越王爷可没有给这些绑匪机会,操起大刀狠戾地隔空一劈,我就感觉一道罡风擦着我胳膊衣裳砍到了后头的人身上,那伤我估摸着不浅,溅到我身上的献血透过了重重衣裳直接沾到了我皮肤上头,多的大概都有小半盆的量。 “弓箭!”越王爷令。 “哈!”有众将士应声。 “放箭!”越王爷声音狠如阎罗,命令下得果决。 众将士中气十足齐声大喊:“放!” 万剑破空之音盖住了风穿林的沙沙万顷之声。 “有匪,全剿,”越王爷声音扬高,喝道,“杀!” 众将士附喝,大声疾呼:“杀!” 我就站在这修罗场中央,看着这群人挥刀而开战,一个个刀法狠绝半点不拖泥带水,一如他们一字令重的口号。越王爷身先士卒地先冲进了战区,一刀一血溅,全然是杀红了眼的模样。 这帮子黑衣人怎么会是训练有素的官兵的对手,且这官兵还不是普通官兵,估摸着都是越王爷使惯了的亲卫,每人身上都带着一股佛挡杀佛的肃杀之气,均是战场上活下来的能人。 这场战斗来得快结束得也快,我几乎是没瞧见越王爷手下的官兵有受伤的情况,这帮黑衣人就被灭了干净。 “拔箭清场,”越王爷下令,“清点人数。” 自有将人应和:“是!” 越王爷道:“收刀!” 众人一齐将刀收进了鞘里,动作齐整划一,那寒光一齐鳞闪,亮得差点晃瞎了我的眼睛。 越王爷自然是区别于他手下的那帮子官兵,官兵们是将长刀收回了自己的剑鞘,越王爷一声令下,却是有人径直上前,双手上摊,跪接了他手上使着的长刀。他这长刀虽然在作战时候被舞得虎虎生风,但是重量似乎不轻,侍刀者看身量便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在接刀时候浑身肌肉紧绷,在接下刀的时候光是起身,都要费上好大力气。 也不知这把刀有多重,我还挺想试试。 这般想着,思绪就远了,手腕上的力道又一下把它给拉了回来,我一回头,便瞧见了越王爷那双怒火不减的眼睛,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他直接在我手腕上用劲,把我给朝他拉了过去,我尴尬地朝他笑笑:“王爷,您您您......您弄疼我了。” 越王爷姿势不变,力道却轻了几分,他眼睛依然死盯着我,嘴里高声令道:“归队!” 不是跟我说的。 “是!” 周围一下好像空旷了不少,但经历了刚刚那出,我想着不知道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俩呢,便又讨好似得朝王爷笑道:“王爷,大庭广众,好歹给我留些面子。” 再这么着,我如今还是越王妃不是? 越王爷现在的状态让我瞧着害怕,我说什么,他倒是愿意依着我去做什么,不过就是默默地来做,眼睛死盯着我怒火不减,让我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详预感。 这预感很快就应验了,越王爷只微微一躬身便懒腰抱起了我,我连惊呼都来不及叫出来,眼睛一闪便来到了新购置的马车里头,越王爷长臂一挥,唯一透着光亮的窗户便被拉上了帘。这马车封闭性是真的好,帘一拉上,便漆黑一团,什么都瞧不见了。 我明明没做错什么,在他面前却徒然有了一种理亏的歉疚,此刻眼前漆黑,我倒是看不到他的眼里是不是还盛满了怒火。可是这份看不见摸不着的琢磨不透更是让我不安,于是我探出手向前一抓,软着声音再叫了一声:“王爷。” 我这一抓正好抓到了个软滑冰凉的东西,细细摸来还能用指尖去判别出指甲与关节,这好像是一个男人的手,修长如葱,细直笔挺,若是有点光亮,那定是能看到,是一双极为漂亮的手。 可越王爷不是向来带着皮手套的吗?这又是为什么? 我抓着他的手,指尖滑来滑去地判断实物。他是好(和谐)性子,不动声色地由得我乱动,只是在我随意摩挲的时候,手指不安分地弹跳了两下小幅度,我似乎都能看到他的脸,似乎是有点别扭,似乎却又是有点害羞。 忽然一阵衣衫摩擦的响动,我明显感觉道有人靠着我身子压了过来,车厢里只有两人,越王爷的面具直接贴在了我的脸上,冰凉膈应,这让我有些难受,这点难受却因为是越王爷而唤起了心头的几多兴奋。他的唇靠着我的耳朵,他的呼吸滑过了我的脸颊,他的声音如针如雨细细地钻进了我的肌理,我听到他说:“垂珠,你干脆杀了我。” 我冷不防地一抖,下意识地说道:“不敢。” 越王爷继续冷冷说道:“你杀了我,剖出我的心,拿到案板上剁成碎泥,让它再不能跳动,这般多好。” 我老老实实回答:“不好。” “不好?”越王爷声音越来越低,低的好像有点听不着他说话,“你这般待我,让我时时刻刻心惊肉跳,明明是胸腔里的一颗心脏,我却感觉它从天上的三十三重天跳到了地底的十八层地狱,跳了个来回又跳回了我的肚子,你让我有多难受,垂珠?” 他不常唤我名字,也不常这样贴身近我,我原以为我俩就是相敬如宾的一对皇家夫妇,可他这般唤我,我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把脑袋窝在了我的脖颈里,他把身子蜷缩成虫子一般窝在了我的怀里,他脱下了皮手套的手,那双冰凉凉好像死人温度的手,慢慢地寻到了我的手,它像是个指明灯一样带着在黑暗中寻觅,它把我放在了一个更加冰凉的去处。 我的胳膊肘对着前臂和后臂成了三角形,我的手被他拉着放在了我的胸腔上头。 越王爷的脑袋贴着我的胸腔,我摸着的冰凉了的东西便是越王爷时时刻刻戴着的面具。 他的手拉着我的手,我两的手一起贴在了他的面具上头,我隐约地好像晓得了他想带着我做什么,本能的想要逃脱开来,本能地要抗拒,可是他握着我的手好像是铁水成型的囚枷,没有用劲我也没有疼痛,就是怎么都挣脱不开,逃离不了。 一种无力,听之任之的无力。 可冰凉的触感却又时刻提醒我趴在我胸口的这人是谁,越王爷的那双眼睛我第一眼见了就流了泪,我不晓得为什么会流泪,但是我感觉他的那双眼睛就是一把钥匙,我那埋藏尘封已久,早已被我抛弃的记忆啊,跟他的眼睛拴在了一处。 命运使然。 事关命,由于运,我不深究,我也不反抗。 我服从地跟从他的指引,轻易地解开了他面具上的扣锁,那面具不沉,轻巧地砸在了我的胸口上,却被王爷暴躁地丢到了一旁,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响动。 他的脸,没了面具的阻碍,直接就贴在了我的脸上,肌肤对着肌肤,眼睛贴着眼睛,唇也紧靠着唇,如交(和谐)合的雌雄蛇一般曲折而绕不可分割,他纠缠了一会儿,便又撤了,松开了禁锢在我身上强有力的男性的力道,缓缓坐起,唇又贴到了我的耳边。 “垂珠,”他的唇冰凉,气息却火热,像是被寒冰裹着的利箭一下把我射穿,“你杀了我,好不好?” 呢喃的声音,沙哑的声音,融合而成像是魔鬼的诱惑,我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上齿咬紧了下唇,说不出,甚至吐不出一句话来。 “你杀了我。” 我眼里头已经盛满了泪,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怒的,实在丢人。 他在我耳朵边上声音温柔,此刻却话锋一遍,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些见过你,碰过你,谈论你,念着你的人,我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在恨着怨着,我恨不得挖出他们的眼睛,砍了他们的手,拔了他们的舌头,再撕碎他们的灵魂,我怨得死上天不公,我怨得死天人永隔,我怨得死百世千转生生不灭的因果轮回,我恨我怨,我获罪于天我便站着仰面受刑,多少罪过多少责罚我都扛得起受得住,”他又把声音软了下来,像是迷路的八岁小孩,带着卑微带着祈求只喃喃说道,“但是你不行,垂珠,你不行。” “你不行,”他细细密密地吻着,“百代千世你都是我捧在手心放在心尖的垂珠,你是天上地下最尊贵最漂亮的女子,你怎么能受到一丝危险?” 我俩的衣衫都已散乱,你的贴着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呼吸如潮涌江海,湍急不息。 “我活不了的,垂珠。” 明明是冰凉如三九天铁栏的手,怎么能撩(和谐)拨出一团火热的。 我腹下被他贴得痒,摸得痒,晃荡的指尖擦过裸(和谐)露在外的皮肤,这阵的痒意似乎能钻进去,穿过了皮肤游上胸腔,像是跟芦苇毛,一点点蹭着我一点都没防备的心脏。 “垂珠......”他又在我耳边说话,呢喃不清,“我活不了的。” 心脏传出了忍受不住的痒意,又回溯重游,再又挪到了胸腔。冰凉,火热,冷热相替,却又共享了温度,像是一摊打散了的泥巴,你侬我侬,胡乱捏来捏去。 你不懂,我不懂,前来后去,又是后来前去。到最后,捏成了一个你,捏成了一个我,我身体里头有个你,你身体里头住了个我。 正文 第四十章 星寥明月心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是睡着时候直接被马车给送回了王府,说好的别院避暑纳凉也没去成。据我身边被王爷指派来伺候的丫鬟说,越王爷是当着府里头诸位婆子媳妇丫鬟的面亲自抱着进了房,所有人依着吩咐都没敢抬头。 听得此言,我淡定地捧着茶水问她:“当时我发髻上的凤凰衔珠点翠金丝步摇可在不在?” 那丫鬟看上去可比我更淡定:“王妃当时候发髻全都乱了,那根簪子怎么瞧得见。” 我放下茶杯,言简意赅地回了她个哦。 这丫鬟是个清奇的,自我被王爷给抱回府里悠悠转醒的时候,她便已经奉命过来我床前伺候,见我睁眼,很是正式地朝我行了一礼,直接说道:“王妃安好,奴婢名唤将归,是王爷派来伺候和监视王妃的丫鬟。” 她这般坦荡倒是让我不知言何,我沉默了一会儿,便直接吩咐道:“给我端碗茶水来。” 我跟这丫鬟两人相依为命整整三天,这三天里我像是一个衣食富足的囚犯,要什么给什么,有一日还有外头人送进来两只活生生的兔子仅供着我戏耍,可就是不给我出门,半只脚踏出门槛都不行。 王爷也再没来见过我。 问丫鬟下人一句,外头伺候的都说王爷忙于政务,待有空闲自会来陪伴王妃云云,我抱着一点点探究的心态把这问题抛给了将归,她也实在地回答我道:“王爷在怄王妃的气,王妃仔细想想怎么得罪王爷的,便怎么去哄就好。” 怎么得罪的?他把我折腾个半死还问我怎么得罪了他?我又是沉默一会,便又吩咐道:“端碗茶水去。” 人家好好一个身备监视作用的能人,硬是被我变成了端茶送水的老实丫鬟,将归不乐意了,她把桌上御制诗堆泥紫砂壶拿过来,添了茶水直接提在了自己手上,抬起一张俏脸对我说道:“明眼人都瞧见王爷身边萦绕的危险气息嘞,王妃若是再不做点行动,我们阖府上下的奴才可都是吃不消了。” 我叹了口气,这该怎么哄呢? 娴侧妃是个妙人,自我回府,每日里上杆子来定点请安,前几日丫鬟婆子给她拦在外头不让进,她便日日在外头做冷板凳,硬是没法被挑出什么错来,我今日和将归说话烦腻了,一听到娴侧妃按例要进门请安,想了想,抬手放她进了。 将归再不多说话,扶着我坐到了正厅主位上头,我未施粉黛瞧着倒好像是一脸病容,她呢,一身桃粉色衣裳,头面首饰都是崭新而又珍贵的,一张俏脸喜气洋洋,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喜事。 娴侧妃进门时候好歹收敛些了,她先是柔柔矮身一福,嘴里问安道:“请王妃安。” 我故意晾着她,手里头把茶盏玩弄转圈,说道:“瞧见娴侧妃面露欢娱,艳若桃李,也不知是什么喜事?” 我未出声让她起来,她也就听话地不起来,维持着行礼的别扭姿势,还能抬脸笑着跟我回话:“这事儿说来王妃也是大喜,咱们父亲为国兢业,昨儿圣上又拜了父亲为兵部尚书,总管一部,可不是举家大喜的事儿吗?” 这话一出,我给怔愣了一下,心里头的疑惑已经是一重一重的。不过看娴侧妃已经有些站不稳当摇摇欲坠的模样,倒是先大发慈悲地摆摆手,赐了座,让她起身歇下了。 唐家敢挂上相国府的牌子,那是因为唐成珏唐相国实为内阁大学士,圣上面前游走的清贵差事,连带了举家被皇帝给褒奖的大体面,唐府上下算得上是深蒙帝宠。可事到如今,我依旧没听说什么唐成珏干成的为国为君为民的政届大事,倒是因为娶了关中圣村的女儿而大名鼎鼎。 相国何等位置? 秦国张仪,拆合纵,定连横,举赵亡韩,奠秦之大一统基定;汉朝韩信,背水战,垓下围,煞灭霸王,称誉天下国士无双,所谓相国乃是国之脊柱,或文韬或武略,这等人才配得上国之名号。 而唐家这位唐成珏,他所列之位更像是个虚高无权的名位,所谓相国,文官之首抑或武将之尊?手里头可有学生谋士,府里头可有军威兵权?都没有,就是白白地担上了个大学士的名儿。那他这个相国,跟摆在朝堂上的吉祥物有什么区别? 问题是偏偏他还极受恩宠,哪怕是几年的尸位素餐也没让他丢了乌纱,而如今更是不得了了,当了几年相国又拜了兵部尚书,分类本是个耍嘴皮子的文官,这位皇帝是因了什么缘由,把兵部武将给了唐家? 我苦苦思索而不得解,那厢娴侧妃却是笑意盈盈:“咱们越王爷乃是武将之首,官居领侍卫内大臣,如此一般,可不就是大水和龙王庙的关系吗?” 我笑着回她:“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识不得一家人。” 娴侧妃并不理会我出言讥讽,反倒是问我道:“王妃如今可还不晓得?因了孙家的事儿,王爷在前朝不得重用,拜了咱们父亲做兵部尚书,主要也是为了孙家这门案子。” 我故作惊呼:“孙家的案子不过为山匪做犯,如今竟还没将贼人缉拿归案?” “所以当朝责骂了王爷办差不利。” 我把身子软在了榻上,缓缓叹了口气道:“像我们这等妇道人家,忙活来忙活去,心思总也迈不出这深宅大院的门槛去。侧妃倒是好大的本事,竟把朝野之事给打听得清楚。” 娴侧妃道:“王妃真是说笑了,王爷和王妃本预备着去郊野别院避了暑气,偌大的王府里没个说话人,妾身实在憋闷,只好跑去娘家讨嫌。父亲疼爱母亲是众所周知的事儿,母亲乃是关中圣村出生,见识手段不俗,父亲也爱把自己的差事说给母亲来听,我家去的时候日日挨在母亲身边,母亲闲时便依着如今朝堂局势给我提点几分,也算是有所收益。” “那可是不俗了,”我朝她说道,“那我以后也得多跟侧妃说说话,也能听点爷们的趣闻来。” 娴侧妃自觉得了大体面,仰首挺胸扶着丫鬟手便离开了我的院子,将归是个急性子,侧妃甫一出门,她便叫了人进来擦桌扫地,硬是觉得娴侧妃玷污了我尊贵的地界。 我哭笑不得:“大可不必如此。” “哪儿的不必如此,王妃也不瞧瞧这女人的嘴脸,”将归泼辣地插着腰怒道,“她可是位出嫁的妇人,每日堂而皇之地朝娘家跑去像什么样子,是少了她吃的还是少了她穿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府上亏待了她!” “腿长在人家身上,你还能拦着不成?” 将归继续骂道:“还有,不过是家老子升了个尚书衔,此刻便就欢喜得不知东南西北了?还敢跑道王妃跟前来看不起王爷,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尊贵姑娘,我当了十几年的奴婢,还没听过有媳妇敢在背后嚼自己丈夫舌根的。” “她可称不上嚼了王爷舌根,办差不利这句话是从皇上嘴里头说出来的,难不成你还要去责问皇上?”我宽慰她道,“且安下心思吧,王爷在哪?” 我略微施了点妆便准备出门,果不其然被外头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给拦住了。她们若是敢伸手阻拦我,依我的脾气可保不准要把她们给打上一顿嘞,可她们却偏不给我什么肢体接触,见我要出门,直接刷拉拉跪了大半个院子,一堆丫鬟婆子媳妇丢了手里扫帚抹布的活计,直接声泪俱下给我磕起头来。 “我要见王爷。” 站在我身边的婆子像是耳朵聋了似的,抬脸问了我一句:“王妃寻谁?” “王爷,”我硬是自己重复了两便,“我要去寻王爷。” 满院子的人呼啦啦又全部起来了,一副大赦天下劫后余生的欢喜场面,我摸不着头脑,还是那婆子解释道:“王爷吩咐了,若是王妃硬要出来,得再三地确保了王妃是出来寻他的便好。” 将归感叹:“王妃总算是出来了。” 好个王爷,好个一院子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婆娘们。 我给恨得牙痒痒,可我就是骂不出一句话来,看着这帮装的一脸无辜的下人们,深缓了一口气,问道:“王爷在哪?” 站在外头来看,凤凰游这间书阁里头暗得不行,王爷果然是不喜欢点灯的主,我从袖袋里掏出了钥匙却没个用处,那门根本就没锁;径直推开了进门去,一眼便瞧见了那个在黑暗里头的人影,仰着脑袋望着顶上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爷耳聪目明,自然是晓得我进门的,不过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硬是没有出声说话。我也不怕尴尬,径直地走到了他身边行了一礼,道:“给王爷请安。” 越王爷轻轻地笑了一声,“王妃可算是出来了。” 我出不出来还不是你决定的,我抿着唇生着气,面上还不敢表现出来,又行一礼:“多谢王爷高抬贵手。” 王爷总算是动了他尊贵的身子,脸转过来瞧了我一眼,问道:“进来做什么?” 我摸了摸袖里藏着的冰冷的珠子,挑了个听上去极为贤良淑德的理由回他道:“为王爷掌灯。” “凤凰游里头其实大可不必掌灯,你抬头来看。” 这漆黑的屋子里若说伸手不见五指,倒也是言过其实,这里头似乎是修造地不严密,哪儿哪儿都能好像能透着点光,可哪儿哪儿都找不着光源的地方,直到王爷出声提点,我才看到这屋子的上层构建。 七层高阁束星辰,星辰盈盈,点如碎泼墨,相拥明月。 越王爷把整片星空给搬进了自己书阁里头。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羞人方锦帕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万千星辰气象,第一念头想到的是什么?我很是得意地说出了“黄道星图”四个字,越王爷却摇了摇头,跟我说这不过只是一片天空。 装饰着这万千藏书楼阁的夜半星空。 我有些无奈,带着被驳了面子的哀怨,对王爷说道:“王爷,故弄玄虚不说,这片星空巧夺天工,也不知耗了多少金银人力才得以完成,统计而言,未免太过奢靡。” 越王爷嘴角含笑推脱责任:“玄虚是你鼓弄的,与我何干?这夜空也不过是用了荧光颜料的图画,又何来奢靡之妄评?” 得嘞,王爷什么话都是对的。我亦是嘴角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越王爷看着我笑,直接伸出手戳了我脑门一下,这劲儿可丝毫没敛着,直接把我给戳的身子后仰差点摔倒,王爷说道:“把你那灯给点起来吧,我这儿看书看得眼睛发涩。” 他说着就走到了正中央列着排好的桌椅旁,捏起一本书直接坐了下来,我赶忙颠颠地跟了上去,从袖带里掏出那颗天上地下难寻珍贵的天玄珠,这桌上本就有个灯台,我把珠子给放在了灯绒上头,权当了灯芯,待把它的位置调得能照亮得了王爷的位置,我才满意,把一旁的纱罩给套了上去。 这是我第一次伺候人,可我看着那灯,左瞧右瞧地就是不舒坦,看了半晌才恍然惊觉:那天玄珠的光泽是幽蓝光,就算是透着暖和橘黄的灯罩,射出来的光也是瘆兮兮的冷光,这光度,爱侣之间倒是能使得,互相瞧着搞出个朦胧美来,若是看书,那可不得伤了眼睛? 越王爷却毫无怨言地翻起书页来,我琢磨了半晌还是把灯给拿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唤人进来点个灯盏,王爷不如放下书本小憩片刻?” 他撂下了书本看着我,直把我看得不好意思了才从旁边盒子里拿出了火石,道:“不用让下人进来,就劳烦王妃亲自把使了。” 我亲手点上的烛火一点不安分,明明就是个无风的密室,偏跟豆子似得一跳一跳的。 越王爷的目光一直盯着那烛火,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他好像有点不敢看我。就这么看着那烛火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说道:“那日,那日马车里头,我是气急了,把你给伤着了,真是对不住。“ ”哪儿有的事,”我拨弄了一下烛火,跟他无所谓似得说道,“我与王爷是圣上下旨,三媒六聘,正经拜了天地的夫妻,伺候王爷是应该的,哪儿能说对不住呢?” 越王爷出声地笑了笑,从贴身的怀里头掏出了一方锦帕,上头看出的妖艳丽花似罂粟一般,我伸手接了过去,上头温度残留,暖暖地从指尖透到了心头上。 “这方帕子,”越王爷说道,“你待会出去叫人把它放进咱们放婚书的老木匣里头。” 哦,这便是我的贞洁帕了,我半点不害臊地接过,抚了抚上头因为干涸而凝结得坚硬了的痕迹,想了想,终究是说道:“王爷把匣子放到了何处,这方帕子到底不方便示人,还是我来亲自放进去吧。” 王爷问道:“不方便示人?” 我回他说道:“自然是不方便的,咱们行夫妻之礼再怎么说都应该在成亲当日,如今这快一个月过去了,才在外头把这礼给行完了,要下下人多嘴猜忌,到底于咱俩的声誉都有损。” “哦,原来是这个,”越王爷轻轻回我,“我还以为你要询问这血哪儿来的。” 我一愣,刚想反驳,却忽然从脑子底下挖出了一段被我丢弃,仍未毫无价值的记忆,忽然想起唐府里头我那位变态哥哥唐敏曾经说过,说我这副身子早就是被他玩弄厌烦的残破,可既然早破了身,哪里来的处(和谐)子(和谐)血? 身子不可抑制地忽然抖了起来,我瞧了面前人,怎么瞧都不认识,我想开口责问训斥,可惜了,犯了错的人是我,我哪儿来的立场去呵斥他来?就是这么一瞬间,耳边鸣鸣作响,脚踏实地却有种飘然不稳的感觉,怕是御风而行都没我这般地不稳当。 我估计我脸色发白,唇瓣直抖,瞳孔涣散跟中了毒似得,越王爷不禁哑然失笑,站起身上千两步想要扶着我坐下,我却一把撇开了他的搀扶,后退两步,暗地里摆出了作战的姿态,我可不信堂堂一朝王爷回准许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给他戴上绿帽,把这方贞(和谐)洁(和谐)帕给我,可不就是要向我问罪的意思吗? 越王爷越发开怀地笑出声来,“真真像是只炸了毛的猫。” 我双眼如钩,警惕地看着他。 越王爷叹了口气又继续笑,边笑还边骂我:“素日脑子转动得不是挺快?怎的今日就不行了,我将这方帕子给你,且不说是你的血还是我的血,我都铁定了心思地告诉了外头人:你确已经成为了我的人了;还偏要摆出了这副模样警惕我。” 我想了想,确实有理,可这疑惑却没解决,压在心头立刻就结成了结,我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道:“那这血......” 越王爷撇了我一眼,“你的。” 我登时就神清气爽地卸下心头重担,顺便恶狠狠地对着唐敏这个变态骂了句:“个疯子。” “关中圣村出来的,都是疯子。” 我把帕子安稳放好,亲自小跑着道王爷跟前把他扶着又坐下,趁热打铁地询问道:“王爷,我早听说了关中圣村是个神秘难言的地界,可那村子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我却不晓得了。” 虽然我不晓得,可王爷看上去就是熟悉的模样,我严重的求知赤果果地袒露在他面前,若是再瞒着我,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王爷叹了口气:“这些是爷们的事,该由爷们来操心,我实在不愿你过多地插手这件事。” “王爷!”我有些嗔怒,挑起跟小指头就直接戳他腰间软(和谐)肉,“我从不是惹是生非的主,可唐家相府一步步紧逼不停,一出出戏码王爷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前些年我在府里头受的罪过就不在王爷跟前模仿了,说得令人伤心;可就算王爷请了皇帝明旨,他们也没打算放过我呀!” 说到底,唐家到底为什么不愿放过我,我到现在还是没弄个明白;王爷似乎早就明白,可她就是要瞒着我不肯与我解释。 我咬着唇,索性就耍泼起来:“今儿王爷要是不解释清楚,我就,我就,”我瞧了半天也没什么能正儿八经威胁王爷的东西,想了半天,也只有拿我这个活生生的人来威胁比较奏效,便一把拂去他手上拿着的圣贤书,撑开他的怀抱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正儿八经地当了次祸国殃民的妖姬德行,“我就坐在这不走了,就在这书房里头把时间给耗死。” 我是真看着越王爷噗嗤一声给大笑出声来,他很坦荡地搂住我,被我压着的双腿可半点没有被压迫的意思,反倒是像是颠小孩似得颠了颠我,他打趣儿道:“就不怕我再抱着你横穿王府?” 说罢,根本就不给我丁点儿的反应时间,手臂直接朝我腰间横了过去,看上去半点没用劲便把我给打横抱了起来,他像是炫耀似得又手抖地颠了颠我,“不错,就是太轻了,该把你给喂胖点。” 我惊异地望着他,牙咬得痒痒的,可这又能怎么办,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得,人家好好地还占着我夫君的位置,名正言顺地调戏。 所幸越王爷在我被他撩拨地发怒之前就将我放了下来,他先抱着我许久才在一排书架前将我放了下来。我看着这一架六层一人长的古籍序列,有点发晕。 “你不是要晓得关中圣村的事儿骂?”越王爷带着皮手套的手指指了指我面前的一排书架,“这便是了。” “这都是?” “都是,从地理面貌到风土人情,一应俱全。” 我差点抽出一本书朝着他的面具就给砸了过去,我看他地理面貌风土人情做什么?踏青郊游吗? 越王爷又是忍不住地笑出声,说道:“人生这么苦,逗逗你还挺有意思的。” 我皮笑肉不笑:“能让王爷展颜一笑,实在是垂珠的福分。” 越王爷听着这话开心,他指了指这些书籍,有些自豪地微微扬了扬脑袋,跟我说道:“你若真不想耗费太多心思在这些书本上头,也行,还有一个法子。这些书我都已经纵览一遍,虽不敢说倒背如流,大体上说了什么我还是记得清的,你要问些什么,尽管来问我便好,”他顿了一下,又扬起了声调加了一句,“不过......” “不过?” 越王爷缓缓与我道来:“八月末间木兰秋狝,本王身边没有什么贴心的服侍人。” 我一愣,怒火蹭蹭地就往头顶上窜,好个越王爷,不当外头挑担吆喝的生意人还真可惜,跑来我这讨价还价来了,偏他还捏着我要紧的讯息,一家独大的垄断奸商,我也只能向他及时地表个衷心。 我献媚讨好,勉强挤出个笑脸来:“王爷说笑,皇家秋狝这等大事,王爷让我随行真是求之不得的体面。” “不会称病推脱?” 我道:“身子康健稳壮,如何推脱?” 越王爷道:“那就请王妃记住自己今儿说得这些话,木兰秋狝是皇家年度大典,为我朝家法相传,所以肄武习劳,亲贤近臣,意至深远。王妃可得与我携手并进,以端我大齐皇室尊贵。” 我想了想,不对劲,结合了娴侧妃乐颠颠跑来送过来的情报,便开口多询问了一句:“秋狝此番大事,圣上将布防工作交与谁了?” “你娘家我岳家,”越王爷丁点不在意的模样,“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唐成珏。”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忧人关中圣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唐成珏便唐成珏,越王爷还心眼贼坏地搞出了那么长的铺垫,我听着差点撅过去,直接上手拉着越王爷的衣袖哀求道:“王爷,您收回成命,还是让我在家歇息吧。” “理由?” “抱病称恙。” 越王爷笑道:“王妃好大本事,还有小半个月的时候呢,这就晓得自己那时候的病状了?” 我长叹一声,跌足道:“王爷可别笑话我了,唐成珏虽然名义上为我生身父亲,可这闹出的一出出戏文似的破事,又有哪件是父亲该干的?前脚陷害混婚不成,后脚便能干出买匪杀人的凶事,这算是半点都不念亲情了,我躲得远远的都怕,更何况如今知道了秋狝布防之事是他来管的,这一管,尽数围场兵马都是他的人,我恍若瓮中之鳖,哪里能躲得掉?” 越王爷道:“能称得上是兵马的,可都算是朝廷的军需配置,怎么能说是他唐成珏的人呢?” 我一听,心头一喜,好丈夫,这算是有点门道。 “王爷有何妙计?与我说上两句,也好让我心安赴会。” 越王爷踱步回了书桌旁边,端起茶盏撇去浮末细细地品了,他架势端得足足的,我这颗脆弱的小心脏,却被他给提的七上八下地难捱,我急道:“王爷可别卖官司了,您到底是打算使何计谋来对待这般局势?” “我倒是想来问问你,为何这般惧怕唐家插手的事儿?” 我撇撇嘴,满是不理解:“王爷这明知故问,是在考量我脑子好使吗?远的不说,尽数都是有惊无险地过了,就是这最近的一次山匪事件,这件事可怎么说呢?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正儿八经的内院王妃,怎么就让山匪给惦念上了呢。若是说这件事没有夙敌唐家的插手,我是打死都不信的。” 这次山匪事件,越王爷处理得很是微妙。他直接带着手下的人把这群山匪给屠干净了,整理尸骸清理现场,用的都是自己人;照理说京郊外头的地盘发现了山匪踪迹,该告知衙门的,越王爷却守口如瓶,根本不让外头人晓得这件事。 前面还有个山匪灭了孙家的案子在埋伏着,越王爷此番知情不报,确实不是个好主意。 可王爷知情报了,确实也不是个好主意。这样搞出一番事儿来,说越王妃在去自己家纳凉宅院的半道上被山匪给劫了,若真是传出去,越王爷没了面子,我也是在外头没法做人了。 所以他此番选择了隐瞒,我心里头还是有点感激的。 越王爷道:“心事忧忡,你就是想得太多,自古都是施计者心忧,你倒是颠倒了个个。” “不怕贼偷却怕贼惦记。” “他们为什么惦记你?” 我一愣,下意识地瞅了眼刚刚的书架,忽然就顿悟了,“我这不是来请教你了吗?” 越王爷笑赞我道:“总算是把心思给拉回正途来了,我以为你还想再跟我絮叨两个时辰呢!“ “王爷这话不知是赞我还是骂我。” “舍不得骂,”越王爷正经说道,“不过你一直在明里暗里向我打听,我也明白,原先本想把你护在庭院里安稳地过上这辈子,不过到底还是没法如愿了。” 他说这话地时候有一种逆天而无可为的悲哀,感觉嘴角连笑意都是带着哭腔。 “我心里头不安稳,你心里面也不踏实,我若是再瞒你下去,怕是这猜忌会横在我俩面前越挖越深,我忍得千夫所指,却忍不得你的一朝背离。如此思来想去了几晚,想想还是罢了,把这些事儿告诉你,让你来承担些明晰些事理,也是好事。” 我不晓得是这是多大的事,但是越王爷总想瞒我,我打心底里头是愿意相信他是为我好的。 越王爷从桌面上抄起了自己刚刚看着的那本书,藏蓝色的封皮上头写着关中秘闻这四个篆字,他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朝我说道:“你可知道关中圣村是个什么地方。” 我努力回想着自己当初听墙角听来的讯息:“那儿是个比城镇大了不少的地方,说是每家每户几百年前都是一家祖宗,姓邹;自己封锁在一片疙瘩角落里百余年,直到唐老太太出嫁唐家,才开始开了大门与外人交往。”我之前捕捉的信息不多,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般多了。 越王爷依着我的话道:“关中圣村,我大齐开国清点疆域之时便晓得那块地方;不过碍于那处地貌复杂,百年间竟然寻不到法子出入其境,便只能由得他们去了。直到四十多年前,唐家先辈无意间闯入关中圣,并且大张旗鼓地迎娶了当时自称是关中圣女的唐老太太为妻,这才打开了他们紧闭的大门。” 我皱着眉头,细细咀嚼思考着这四个字。 打开大门。 越王爷继续道:“四十多年前,父皇少年即位,改元为崇忻;四叔父坐镇番邦,不满父皇推行的削藩令而联合八路藩王挥师夺京,虽然被战乱被镇压了下去,可父皇却因御驾亲征而身中一箭性命垂危,当时还是关中圣女的唐老太太进宫觐见,献上了灵药一品,治愈了众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创伤。唐老太太是携着关中圣的降词来的,加上又朝贡了救命的丹药,父皇便封了关中圣为大齐国土。” “我猜唐家便是依着唐老太太崛起的。” “也不尽然,唐老太太的夫君唐玄乃是前科状元,深谙兵法,有张子房在世之鬼才,平定崇忻之乱他也算是出了大功夫,赏个相国兼封疆大吏确实是德位相匹。”越王爷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才说道,“因着唐老太太的关系,关中圣村封疆大吏的位置一直牢牢握在唐家的手里头。” “这怎么可能?”我惊呼出声,“我虽是个不知朝政的内院女子,但好歹也算是读过两本书的,封疆大吏这等官职可是个外派的苦差,唐成珏在京都里日日上朝,我都能时不时地瞧上两面,他怎么担得了封疆大吏的官来?” 越王爷脸上的笑让人有些琢磨:“父皇说他干得了,他便干得了。” 我眼尖,听着王爷声音是越发地蹦不出整字来,一看他手里头握着的茶盏,果然是空了水了,便立刻拿了茶壶给他添水,边说道:“圣心我是揣摩不来的。” “若说这关中圣村也有意思,他那边满家满户都是亲戚,当了百年自给自足的寡民小国,此刻虽然是投了诚,可贸然地派去个督察使也断然不顶什么作用,倒不如由着唐老太太的意思,赏唐家这么个差事来干。” 我恍然大悟:“怨不得唐家恩宠无绝呢!”原来是皇帝要拉拢的对象。 越王爷道:“况且,还有层警醒在里头,关中圣村当年进攻上朝之物,具是巧夺天工,荒诞不经之物。这村里落后不亲外族,倒是保留了不少家传的原始秘法,这传说了代表着阂族福祉的圣女位置便是最怪异的地方,派一个朝廷直接任命的巡抚,不如直接控制好他们的圣女。” 他把那书翻开了一页,我上前一瞧,发现那是个地图,正标了大齐的国土疆域,以及关中圣村的所在位置。 如今皇帝采用的手段,有些类似汉唐时候常用的羁縻,这手段向来是上层人惯用的法子,总适用于偏远蛮族,史书中记载得多。可这关中圣村套上了羁縻一策我却是不懂了,他们是不是外族我不清楚,单是他们村占有的这处地理位置,便注定了没法子给他们听之任之的快活。 关中圣是哪儿啊,大齐的心脉,上联京都幅员十二郡,下通江南百万顷,是重山叠峦下的官道的唯一枢纽,打通不了关中圣村,大齐版图便跟被腰斩了似得上下不得互通。 我问道:“关中圣再厉害不过也是片土地,怎的由着他们仍旧在自己地盘上做个土皇帝?” 越王爷回我道:“我朝城镇,说得都是朝廷直属下放出去的官员,可是为官数年,哪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扎根于就任之处,没资格当个土皇帝?山高皇帝远,其实每块地方都有自己的土皇帝,可是这土皇帝能把人制伏,把钱粮大半存入国库,那土皇帝也放他当得。” 我沉默了一会,顿时觉得无言以对,毕竟综观大局来讲,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况且,”越王爷道,“当年唐老太太趁着为父皇献药为名大举进京,把关中圣村心甘臣服之事搞得人尽皆知,父皇以仁义治国,自然不会明里对降臣动用兵马,更何况还有献药救命一事。” 若说皇帝顾念救命之恩而放弃一方土地统治,我是万万不信的,而越王爷这番话说得也实在机巧,我便抓了他话中一个点问道:“明里动不得,暗里如何?” 越王爷对我向来坦荡:“暗里动了兵马,杀不进去。关中圣那片地方,群山叠峦作天险,自有屏障易守难攻,况且还有自己土著秘法布置了外围,稍有不慎,便只能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我想起了相国府那堆奇怪的虫子,喃喃出声:“布防。”可念叨出声之后却又察觉不对,我摸着自己脖子奇怪道:“可那些虫子虽然骇人,但正经算起来半点攻击都没有,怎么能让人全军覆没?” “你不同,你是关中圣的下一任圣女,布防的虫子自然不会对你作出什么攻击的伤害来。” 就算是心里头早有了底,听得越王爷这般大剌剌地说出来,我却还是一惊,这一惊之后却把所有事给梳理清楚了,我拍着胸脯给自己缓缓,摇头笑道:“怪不得皇家硬是要凑成咱们这对亲事呢!” 也怪不得唐家怎么着都不愿我谈成这波亲事。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朝野棋中局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越王爷素来常带的面具有两个,一个是铁质的,一个是银质的,具是朴实无华丁点都没有花纹的款式,我原以为我看得惯了,可今日一瞧,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竟是觉得有些难看且恐怖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可胸腔里还是难受得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我别了脸不看他,脑子里却萦绕不去那两张有黑有白的面具。我心有不适,可就是不能再面上显露我的不适,只自顾自说道:“王爷如此解释,逻辑说得明道理也讲得通,我信服便是了。” 这话似乎是说给他听,却也更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王爷也不说话,就在那转着自己手里头捧着的茶盏,这声音吱嘎吱嘎地尖锐作响,似针一样钻进了耳朵里,有点头脑的都懂这是不想开口的暗示,我只好继续说下去:“关中圣虽是大齐国土,然而控制权利却从不在大齐皇帝手里;关中圣村里头的子民恐也认的是自己的土皇帝而非朝廷派去的大臣,前两代也倒罢了,皇帝能由着他们,既是唐老太太的褒扬救驾之功,又是安抚初开大门的关中圣村百姓,可这块地终究是皇土,哪儿能真由得他们胡来?所以第三代关中圣村的统治,皇帝是铁定要插手的。” 不光是要插手,而且要润物细无声地插手。 我道:“让圣女与皇室结亲,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妙招。若是我没猜错,王爷和皇上怕是早就商议好了,你我结亲,为的就是要让下一任的圣女体内留有皇室血统的尊贵血脉。” 王爷总算是放下茶盏,停下了那阵恼人心怵的声响,他低了声音缓缓说道:“你猜的都对,可最后一点却是不对了。关中圣村自封百年,保留的都是原始礼法,圣女的遴选方法从不外泄。” “关中圣村是大齐的土地,尊的就该是大齐的理治;村中人是大齐的子民,认的也不该是圣女,而应该是咱们独一无二的皇上。” 圣女之前如何遴选可无所谓,关键是如今该学着怎样遴选,皇帝要想着如何遴选。 越王爷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悠悠道:“貌恭而心有不敬,怕的是这个。” 我面上挂着笑,嘴里头说出的话可半点都不客气:“皇上刻意等了近四十年,为的不就是这个?修桥铺路,将外来礼法文化汇入村中;设堂开课,也是为了进一步地将他们思想扭转,这一步步棋走得稳妥,到了今日,就等一个身备皇室血统的圣女地方官上任罢了。” “不简单,”越王爷道,“你看的长远且透彻。” “步下这个局,王爷就该明白会被人看透。” 越王爷向前踏了几步,故意站在我面前问我:“你是不是觉得,你我成亲不过是政治联姻,我与你在一起仅存利用,而无深情。” 我心里头翻了个白眼,也挺坦白地回答他道:“是。” 越王爷见我这般坦白,自己也愣了,张唇张了几次,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瞧着有点落寞,又有点可怜。 反倒我看开了,变更了立场来劝服他说道:“其实王爷也不必想太多,今日把话说开了也好,你我婚约,结的是皇命,结的是身份,虽然目的是朝野政局,可归根究底于我俩本身是没什么干连的。若说感情,说句实话,王爷,若说我现在爱你爱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王爷能信吗?” “不能。” “那不就结了。” 我看得清楚,越王爷要利用的是我的身份而非我这个人,这样一遭我便吃了定心丸,还顺便在王爷面前间接地向皇帝表了个衷心:“王爷放心,我心想着朝堂,向着大齐,虽是个深宅妇人,也必定为国鞠躬尽瘁。” 我这个位置可尴尬,关中圣村圣女一位,有名无实,我不知晓自己这个身份,想来关中圣村里头的人就更不清楚了,管辖权如今依旧牢牢地握在唐家和唐家两位太太手上,与我那真的是大大不利。 投诚,投朝廷的诚,投皇帝的诚,这是我唯一且最佳的路子。朝廷摆明了要用我这等身份,那就让他用去好了;我这个空架子圣女也摆明了需要个后台支撑,双方得益,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这里头还有个怪异之处。让我不得不防,于是我向王爷问道::“可相府唐成珏擢拔兵部尚书的事儿又如何解释?皇上此番可不光给他了一个使用权利的机会,更是直接让他真刀真枪演练起来,木兰秋狝布防之事不就直接交于他了吗?” 在我看来,唐成珏和唐家不过是圣上把控关中圣村的一个软铺垫,他手上的权能削不能增,哪怕是给个虚架子来糊弄民众,也断不能再加实权。而兵部尚书这职位,虽然是正二品官身,却当真是能撑得起一句位高权重。 越王爷道:“皇上此番命我护驾,同去木兰秋狝。” “是。” 越王爷继续道:“我可自带京中禁卫五千员。” “是。” 越王爷继续道:“我这个位置,我这个身份,又有听我命从我令的皇家禁卫军跟随在后,皇上不怕,我更是不怕。” 看他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我也实在是不忍心过去打击,“王爷胸有沟壑,倒是我见识浅薄了。” 越王爷道:“看书吧。” 我陪着越王爷待在这凤凰游书阁里头待了不下五个时辰,从日上三杆待到了月挂中天,我出门的时候腿脚软得都好像不是自个儿的,的亏越王爷搀扶了一下,不然可得没仪态地一下坐到了地上去。 越王爷道:“休息吧。” 我乖乖回了我的房子,被丫鬟伺候着卸了钗环便沉沉睡下,第二日将归掌灯喊我起床,说是越王爷已经起身去书房了,我看着外头黑压压的天差点没委屈地哭了起来。 睡了有两个时辰吗?我睡了有两个时辰吗? 将归是个练家子,见我跟软泥似的塌在床上起不来,便把烛台朝台上一搁,直接上手把我给架了起来,我恼地撒泼打滚不配合,将归试了几次也没法子,只好把我放回到了床上,还给我捻好了被角让我睡得舒服。这样一来,我可满意了不闹了,在床面上翻滚了一圈,又睡着了。 女人睡觉的时候可万分不能惹,由此可见一斑。 等我睡饱睡足悠悠自然转醒的时候,将归挂着一脸地幽怨在我床前侯着,她见我醒来,舒了口不知憋了多久的浊气,把我给搀扶起来伺候:“王妃可算是醒了。” “怎么,有事?” 将归继续用那副哀怨的模样瞧着我:“王爷都已经早起了两个时辰了,王妃不与王爷一道吗?” 我有些好笑地问她道:“王爷早起,自有公务要处理,我在他身边陪着做什么?紫禁城里还尚且有个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咱们王府规矩可不比皇宫松滞。” 将归心直口快,直接问我道:“王妃,您是不是跟王爷吵架了?” 被她这般直面客观地点明,我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吵架吗?好像也不是,只不过大家都把话给说明白了,你的算计我的利用,达成了互惠互利纯洁的合作伙伴关系,我两之间,之前那点朦胧暧昧的气息,便不攻自破,烟消云散了。 我要寻的真相便是这么个真相,我要挖的根底就是这么个根底,拨开了重重云雾到底是让我明白了这场博弈棋局,可我反倒是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将归叹了口气,一副长辈的口吻与我说道:“虽然奴婢不晓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不过天大的事也是咱们王府家里的事儿,关上门解决就罢了。民间都说夫妻吵架床尾和呢,王爷是天潢贵胄,王妃更是大家尊贵的体面人,怎么连平头百姓都比不上。” 我跟着她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呢?嫁了都嫁了,王爷待我也极好,论理我可没有多少资格去给他耍脸子。都说平民百姓苦,可我们这些尊贵体面挂着明目身份的人,多少的身不由己,更苦。 我脸色不怎么好,将归虽然性子直爽却也不傻,察言观色觉察了不对,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岔开来说道:“昨晚伺候王妃睡下的时候,从王妃的袖袋里头翻出了这个。”她倒是把羞人的贞洁帕直接递到了我面前,“这是顶珍贵的东西,奴婢不敢擅自放置,便贴身带在了身上,昨儿看王妃实在乏力,便也不好问,今儿得麻烦王妃下令了,这么一方好帕子,究竟要放到哪里去。” 王爷的意思是放在婚书匣子里头,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将归拿着帕子有些踟蹰,她问道:“王妃的婚书奴婢没接过手,说是王妃之前的东西都是由之前那几个陪嫁丫鬟收拾的,待会儿我去问问去。” “她们走前倒没把事情交代清楚?” “一句话都没说,走得利利索索可干净了。” 我抿了抿唇,吩咐道:“到底是我的陪嫁丫鬟,虽然如今全指给了娴侧妃,可自己之前的事儿还是得结个尾的。这样,你将这方帕子揣着去寻她们,亲眼看着她们把这东西放进婚书匣子里头。” 将归被我这套吩咐给惊了一下,“王妃,毕竟是房内羞人的东西。” “我自有打算。”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王府棋中势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将归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她不光是依着我的吩咐让梅香亲手把那方羞人的贞洁帕给放进了装婚书的红木匣子里,还让梅香口述,一五一十地把我的陪嫁条目给梳理了个干净。不梳不知道一梳吓一跳,我的陪嫁不光是量少,而且寒酸。 相国府当真抠门。 将归也是一脸震惊,捏起一颗规则不定状态狭小的珍珠就问我:“王妃,这当真是相国府的陪嫁?” 我想想这陪嫁其实也不是我的呀,还是在大太太膝下比较受宠的三姑娘的,连她的陪嫁都是这般光景,我的就更不用说了。于是我对着将归说道:“快些叫人把这些东西抬出去吧,嫁女儿都是这般光景,可见相国府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相国府香火鼎盛也不过两代,既没个家底外头也没个营生,自然抵不住子孙这般挥霍。” 我想想我在家里头的光景,虽说女儿具是要出嫁的,可她们在府里头的吃穿用度那是真的好,佩戴的钗簪也不是外头寻常能用银子买来的凡品,我撑着下巴思索着缘由,想着莫非是唐府太挥霍的关系?恐怕也不尽然。 普通人家控制财政都要讲究开源节流两字,开源为根节流为辅,到底还是将归一语中的,唐家不光底子不厚也没想着要投机置办营生,而且也不会贪。 你贪那一箱珍珠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拿真金白银去。连贪的法子都不会,更别说当官的窍门了。 我犹自在腹诽发呆,当归指使着几个粗壮嬷嬷便把这件侧房收拾了干净,原本这里头乱七杂八的都没个落脚的地方,如今可算是敞亮了。 将归道:“王妃,娴侧妃原本是要会自己娘家唐府跟爷们娘唠嗑,听到王妃把梅香叫了来,此刻也懒在自己院儿里头不走了,真真好笑。” “她的人,总要忌惮。”我对将归说道,“这样,梅香既然是娴侧妃身边的体面人,也不要一个招呼把人交过来,一个招呼又把人推过去,你亲自把人带回月泽堂那个院儿里头,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还要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态来,懂了吗?” 将归向来实在:“奴婢没懂王妃意思,但奴婢会依着王妃的吩咐来做。” “没懂倒也罢了,到时候记得轮排坐着看好戏便是了,”我身了个懒腰,准备慢慢踱回自己床上再睡上个回笼觉,“先不着急忙侧妃那边的差事,先把我给送回房里头。” 将归手巧,她经手服侍我便只要闭着眼睛享受就好。 将归憋了半晌憋出来一句话:“王妃,王爷可还在书房里头呢!” “王爷自有公务在身。”我使了个万金油把她给怼了回去。 将归是知道再劝我也是没用的了,便默默地闭了嘴,依旧细致体贴地伺候我回了房,依着吩咐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我就在床上小眯了一会儿,这周公还没碰上面呢,我就又得被叫醒,将归此番干了差事还捎了个人过来,娴侧妃拖着曳地长袍的大尾巴带着身后四位端庄的陪嫁丫鬟施施然朝我院子进发,将归像我禀告的时候,我这般的好(和谐)性子差点也忍不住地要破口大骂。 “让她待在正厅里头,好茶好糕点地伺候,”我在床上翻了个身道,“我可是没工夫理她。” 将归提醒我道:“王妃,今儿王爷可是传了消息来要和王妃一起进午膳的,就这样把娴侧妃放在正堂里头侯着,不太好吧。” 我问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将归登时就听出了我语气里的威胁,赶忙地跪下。 “主子请回来的人才叫客,硬是扒着门框赶着上门的人哪儿能叫客?”我眯着眼睛那指节扣着软榻朝她说道,“那是贼。” 将归一愣,抬头不解。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道,“浪费时间也好打听消息也罢,总是要东家身上掏出点自己要的东西,这种人,不是贼又是什么?” 将归半垂着脑袋嗫嚅道,“奴婢明白了。” 我话锋一转又把怒火烧到了将归身上,直接指着她骂到:“而你呢!你身为我的一等贴身丫鬟,不说身先士卒为我拦着这种人,反倒是引狼入室地把贼人给带进了我的院子,这叫什么?将归,你说说这叫什么?” 将归咬了咬唇,被我骂得竟是骂出了哭腔,她沙哑声音回我道:“吃里扒外。” 我看着她这模样到底有些不忍,平常事过去也到罢了,今儿正好撞在了我的枪口上,也难怪火气会大一些,不过既然火气大了,干脆就称热打铁,正好立个规矩。 将归是个有骨气的好丫头,我喜欢她也乐意把她给带在身边,不过既然她伺候的是王妃这个位置,就该明白什么能干而什么不能干,我瞧着她那副因为忍泪而憋得颤抖不已的身子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便指了椅子让她做下,缓了语气道:“你是我的大丫头,偌大王府你也是我最信赖的人了,有些事,该硬便要硬回去,怼回去,你后头撑腰的又不是面空墙,而是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呢!” “王妃厚爱,奴婢实在惭愧。” 我朝门口看了一眼,就算没有隔墙视物的大神通,也能在心里头大致地描绘出娴侧妃坐立不安的模样,我道:“她要坐着便坐着,毕竟是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也算得上是这个王府的一半主子,咱们院儿里的都是体面人,做不出把人给赶出去的事儿。” 我把身子继续往榻上一软,心里头暗搓搓地冷笑,来吧来吧,我不好撕了面皮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你给轰出去,可王爷那就不一定了。我如今肚子里憋着一团火,越王爷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将归被我骂了后便在我房里伺候着我,就指了一个小丫鬟去伺候娴侧妃。我被这一通闹剧搞得也清醒不少,睡意是被驱赶得干干净净,不过也懒得起身,就在榻上赖着不想动。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就听到有小丫鬟急匆匆推门进来的声音,那丫鬟被将归调教地守规矩得很,把声音拼了老命地压低了才敢附在将归耳朵边上禀报,饶是我这般耳聪目明,听她们说话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道。 “王爷在正厅里头摔了杯子,正责骂侧妃呢!” 将归经了我的点拨,这事儿便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挥了挥手叫那小丫头下去了,撩了床帘小心翼翼不发出动静地瞧了我一眼。 我装睡,呼吸都刻意平了不少。开玩笑,这时候过去还得蹚浑水,我还不躲着些。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又有小丫头急匆匆跑来了,我眯着眼瞧了眼将归的模样,见她脸上也浮现起了慌乱,我便晓得,我出场时候到了。 将归匆匆将小丫鬟带出门去的时候,我已经自己齐整了衣裳从床上爬下来了,见将归回来,我笑眯眯地抬手招了她过来,笑道:“好姑娘,快来给我梳妆。” 我们主仆两悠悠地朝正厅走过去,路上我问将归道:“如今那正厅里头形式怎么样了?” “王爷坐着,侧妃跪着,菜肴一筷子没动过,王妃您想想是何等糟糕的光景。” 我问道:“王爷哪里犯得着向娴侧妃发那么大的火气?”说起来她算哪根葱啊,头发长见识短,三两句就能策得窝里反的蠢货。 正厅里头果然是形式尴尬,越王爷带着面具浑身包裹掩饰,闭着眼坐在了绣凳上养神,娴侧妃哭哭啼啼地跪在了桌子旁边,一双美目肿得跟桃似得,哭声绕了这屋子两圈,比鬼哭狼嚎还难听些,看来这位娴侧妃是被训斥得很了,丁点的察言观色都撇到脑后去了。 我极其娴熟地朝王爷行了一礼:“问王爷安。” 越王爷虽然闭了双眼,不过他那僵持在原地的双手动作我可是瞧见了,他张开眼睛透着面具瞧了我一眼,说道:“起来吧。” 我起来了,不光起来了还上前两步准备把几乎瘫在地上的娴侧妃给拉起来,越王爷难得冷了音调,他那嗓音本就是嘶哑难听的坏底子,如今把声调给冷了下来,像是拿着尖锐的石子在刮玻璃碴子,他说道:“我叫你起来,可是叫她起来了?” 这一问着实是让我下不来台面,我乖觉地先认错道:“王爷,娴侧妃她”她再不起来就要给哭傻了。 越王爷冷声回我:“你且来问她。” 娴侧妃哭得一抽一抽的,她说话也是一抽一抽,我听得也是一抽一抽,抽抽得我气都差点没给缓过来,她道:“妾身不过是,妾身不过是听信了流言蜚语,为了保重王爷贵体,才冒言一问。” 我倒是听得起劲,便询问道:“什么流言蜚语?” 我这句话还没细问下去呢,越王爷却猛地一拍桌子斥道:“都给我退下!” 整个厅里的人好像都缓了口气,赶忙敛袖垂头几乎是垫着脚尖地匆忙退下,恨不得把呼吸都免了,自己就是个透明没法让人瞧着的东西。 “你说越王妃婚前早失了贞操,究竟是听了谁的妄言?” 越王爷冷声问她,我心里却是一踏实,果然是拿着这事儿打算玩我呢。 娴侧妃哭哭啼啼不肯答话,越王爷却忽然冷笑起来:“一个王府妇人,竟像个市井糙婆一样乱嚼舌根,究竟是私相授受还是内外联手,你当本王当真是查不出来吗?” 我在旁边笑着添了把柴火:“估摸着是下人嘴碎,不如全拿了来细细拷问?” 说说520免费阅读_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唐家两头势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这话明摆着是要抄家呢,拿了娴侧妃院子里奴才来拷问,那跟把她囚了有什么区别?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眨巴眨巴眼睛眼泪就出来了,就汪汪一片蕴在眼里也不滴落出来,努力营造出一副悲苦可怜委屈的小模样,我把茶水拿在手里头低垂着脑袋,声音哽咽地说道:“我是个苦命人,自小挂在了大太太膝下教养,生养之恩大于天,就算只是个养育恩情,也足够抵了半边天去,我拿什么来跟天争?” “啪!”我把杯盏往几上一摔,擒着泪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怒道:“可我不信娴侧妃不晓得我在府里头时候的光景,虽是单另独住了一个宅院,但那院子破落得可能住人?更不要说吃穿用度,这哪里是比着一个小姐的份例来伺候的,大太太身边稍有体面的都会给我甩脸子,如今侧妃又传出了这么个消息来,这是打量着坏我清白,让我做不成人啊!” 我含了半天的眼泪总算是唰得一下全给流了出来,霎时间便泣不成声:“无论我在府里头是何等委屈,关上门便是一家人,我虽没怎么读过书,但也听过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的说法,我再怎么难过伤心,对外总归要做得妥当,要担得起相国府小姐的尊贵。如今你却胡乱听信谗言,让我面上难堪,让相国府整个的难堪,你心里头可安啊?” 娴侧妃抽抽着狠命摇了摇头,“是妾身不好……” 我问道:“你哪儿不好?” “妾身……误信谗言……” “这谗言是哪儿听来的,你往相国府娘家那头跑的勤快,莫非是从唐家相府那边传过来的?” “不!!!”娴侧妃按着自己胸口死命地惨叫了一声,声音尖锐地像是破空的长哨,“不是从,不是从唐家相府,不是从咱们娘家那边传出来的,是我院儿里的下人们嘴碎,我听着厌烦,心里又慌,这才脑子昏了来把这等龌龊言语告知王爷的。” 沉默的越王爷此刻总算是开了贵口:“你院儿里的人?你既说自己娘家无错,那就是归结不到自己陪嫁那边,可你院里的除了自己的陪嫁便只有本王的人了,娴侧妃这是在怪罪于我吗!” 伴随着这语音落地还有桌子粉身碎骨的咔嚓声响,越王爷身份尊贵,用不着像我这般层层递进说唱俱佳地套她的话,只需要佯装一怒,这胆小怕事的女人便把什么都说了。 “妾身哪儿敢怪罪王爷!妾身哪儿有这个胆量!”娴侧妃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白眼上翻好像是要顷刻就仰面倒地厥过去,“王爷,是臣妾陪嫁的婆子嘴碎,是臣妾房里人的错……” 我跟王爷很是沉默地叫唤了个眼神,越王爷不肯出声了,这内宅争斗女人斗嘴皮子的事儿他估摸着是真没经验也不擅长,我被他盯了半晌,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这等嘴碎的婆子,乱传谣言不说,还怂恿你跑来王爷面前,让王爷听到这等龌龊不实之事,你还不把她交上来?” 娴侧妃看来是想拼死争取一下:“是妾身听了这般话,执意要来……” “放肆!”我拍桌骂她,硬生生用着桌子响动给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蠢话,我大跨步走到了她面前,抬起她的头来,小心翼翼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问她道,“你当真想揽下这等罪过吗?” 娴侧妃也是一愣,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目光直接射了进来,我便看到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瞳孔涣散,清亮的眼神刹那间失了焦距。 娴侧妃不负众望,总算是晕了过去。 我跟受惊小鹿一般差点蹦了起来,回头看,又猝不及防地掉进了一个幽深的眸子里头。 越王爷拍了拍手,就有丫鬟垂着脑袋拱手恭谨地进了门,越王爷声音平复不带一点波澜,直接指了撅过去的娴侧妃说道:“侧妃晕过去了,叫人把她送回自己的院子里头,好生照料。” “是。” 越王爷尤嫌不足,又加了四个字:“好生看管。” 下人们也只有回道:“是!” 待到屋子里又只剩我与越王爷两人的时候,我这才卸下了半身防备,捡着一把椅子就软在了上头,捡着茶水就往嘴里灌,自己都有些毫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吓死我了,可真是吓死我了。” 越王爷倒没理会我的呢喃,只悠悠先向我抛出了一句道:“这是我的茶水。” 我一口水干干净净全给喷了出来。 越王爷这才问我道:“怎么吓死你了,我看你游刃有余应付妥当得很。” 我道:“这位娴侧妃晕得实在是时候,我前头就看她一抽一抽的,想不到硬是憋了一口气要撂到我手上才能晕过去,看着倒像是我说了什么话来把她给吓晕过去的,若非王爷睿智明辨,否则我还真是洗不清这冤屈了。” 越王爷是闷骚型,冷不防地就给你来一句暖话:“无论何时,我也只有护着你的。” 我自动地忽视了这句,问他道:“王爷怎么来得来拿娴侧妃下手?” 我当真是看到了她眼里头明晃晃地闪过了一念杀气,他道:“如你所见,乱传谣言,霍乱内宅,这等不安分的女人我留不得他。” 我赶紧道:“王爷可不能办了她!” “理由?” 我先抛出了一个:“我两都是相府出来的,又是名义上的姐妹。” “说一个能入得了耳的,”越王爷说道,“你这个理由,蠢得怕是连自己都听不信。” 好吧,我谈了一口气,说出了实情道:“就当王爷可怜可怜我,让我把这位侧妃留下给我换一个贤良的名头,我两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同出王府的姐妹,王爷若这般迅速地就把她给办了,外头人怎么说我?妖媚惑主,嫉妒成性,姐妹不睦,若是这些秽辞真放在了我的身上,我这辈子都要在旁人指点中度日,郁郁地埋在王府里得了。” 越王爷语气平缓语调慢慢,缓缓地就把我给堵了回来:“这话听你讲过,我也不会让你声誉受委屈,如今是我亲手办了她,对外也只会说是犯了王爷的不敬,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扯不到你身上,你怕些什么?” 我噎住了,如鲠在喉,就像一拳挥在了棉花上。 越王爷偏还不放过我:“你怕些什么?你对我怕些什么?” 我豁出去了:“我得留着这位侧妃妹妹,让我证实了心里头的一点猜想。” 越王爷眼眸稍黯:“我得逼问你许久,你才肯将实话说出来,我究竟是多少让你不得信任。” “王爷有主子,我小心些也是应当的。” 越王爷指着一张椅子对我说道:“你坐下来慢慢说。” 我半点不客气,这可是我的院子我的房间,还能让人指使了我不成?我不光是坦荡荡地坐下了,还顺手抄了桌上一碗莲子羹慢悠悠地喝着坐下,越王爷也不催我,就看着我喝着汤羹,我在他面前把这莲子羹喝完擦了嘴角净了手,做足了派头,才把眼睛朝越王爷瞧过去。 我先问道:“王爷何必拿侧妃发火?” 越王爷道:“你没听到她说什么吗?还好歹是同一府里头出来的,竟拿着你的贞洁名誉开玩笑,当真是蛇蝎心肠。” 这年头对女人实在苛刻,若是妇人被自己丈夫都骂了句蛇蝎心肠了,那她基本上做媳妇的人生也就到头了。 我笑道:“王爷这般说怎么行?您让奴婢们看到的帕子,玩弄人心,这帮蠢奴才才赶忙地去告诉了自己主子,您是挖坑布陷阱的,看到娴侧妃这般模样应该是在意料之中,装出个雷霆震怒的模样也就罢了,何必当真气坏了自己呢?” 越王爷没否认也没承认,喝了口茶,不作言语。 我叹了口气,这尴尬氛围还是得我来解释,于是我说道:“其实我留着娴侧妃,与我而言倒是有大作用。您还记得前几日您准备携我去别院歇息,结果遇到山匪那件事儿吗?” 不用看他的脸都能感受到一股压抑着想杀人的气氛。 我赶紧忽视,扯了正经话题对他说道:“我在山匪那日便起了疑心,若说绑了咱们算计咱们路线的这帮子黑衣人是山匪,倒还真是委屈了他们,我仔细瞧过,那些人衣着佩刀都是上等的玩意,如今世道太平,等闲山匪都穷得叮当响了,哪儿还能搞出这些东西来?” “没力气自保把自己送进了劫匪窝,倒是有力气去关注这些东西?”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冷言嘲讽,继续说道:“王爷难道没觉得这帮人有点眼熟吗?” 越王爷道:“哪儿能不记得,花街青楼敢劫持你向本王威胁,索要天玄珠的就是这帮人。” 我道:“这帮子绑匪如今在咱们去别院的必经路上埋伏,可见是有人泄了咱们的踪迹,阖府里都是王爷的人,想必都是不敢欺主叛主的忠奴;如此说来,也只有嫁进来的娴侧妃和陪嫁进来的唐家丫鬟奴才,这两者无论是哪一个,都和唐家有脱不了的干系。” “可唐家老太太丢了地黄珠是实事,黑衣人绑匪拿了珠子也是实事,如此一来,便让我困顿不已了,到底是我从到尾我猜的都是错的,还是......” 越王爷问道:“还是?” “还是如今唐家,根本早就分成了两派人家。” 偷了唐老太太珍贵不已的地黄珠的贼是内贼!就是可怜她那么大岁数,算计了半辈子,最后却被自己的子孙算计到自己的头上,当真是可怜可叹。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王府尘埃定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越王爷道:“原来我也曾疑心,唐府这么大的人家,做出的事儿一件一件不像样不说,还有点窝里横的嫌疑,如今你这般猜忌,还真是能站得住脚。” 我道:“其实明眼人都是能看出来的,放在咱们府里的娴侧妃也好,放在朝堂上的现任相国唐成珏也罢,都是关中圣村这两个女人对外的棋子。娴侧妃明着已经投靠了大太太,这点我是晓得的,可大太太不像是会干这种蠢事的人啊。” “我看这个娴侧妃也不是个清醒的,唐家大太太不是这般人,唐家老太太是个成精的,更不可能想出这种不入流的法子,这么细细地究下去,如若不是娴侧妃旁有投靠,那边是她脑子混了自己使出了愚钝招数了。” 我万分苦恼地撑着脑袋,“还以为她是一步棋呢。”没想到是块废铜烂铁。 越王爷道:“你若不喜欢,那便将她放出府去。” 我道:“娴侧妃是从唐家出来的贵女,放出府是王爷仁慈,可她究竟是念不念这等仁慈呢?出了府,满大街嚼舌根子可怎么来说?暗里不行咱们来明的,可明面上整个大齐都知道娴侧妃是皇帝赐婚给王爷的,王爷这般做,可不是在打皇上的耳光子。” 还会连累的我名誉受损,不过这话便不必要说了。 “那你且说说该如何?” 我道:“找个草药,让她身子弱了,一天天只能待在屋里,届时候好吃好喝地养着便罢了。” 越王爷沉吟:“下毒之人最是阴邪,可是要废了不少功德……” 他话没说完,我屁股已经不安分地扭了扭,在这沉默的氛围中突兀了一声吱嘎的声响。 越王爷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沉吟道:“下毒这件事可行,但你不许沾手,我来办吧。” 我拍着马屁讨好道:“其实咱俩谁来沾手都是一样的。” 越王爷眼角含笑:“一样的,却又是不一样的,内宅阴私这种事儿,女儿家粘上就不好了。由我来亲手做,总算是不白浪费了你这副干干净净的身子。” 我说一样的,是因为这事儿若一个万一真是传了出去落了人家口舌,无论是越王爷做的还是我做的,这笔账都会算到我这位当家主母的身上,越王爷说的一样,我却不明了是什么情况了。 忽然灵光一现,记忆里有段梗给我脑海里浮了上来,我打趣儿道:“哎,王爷,我记得可是有人说过,不屑得跟女人动手,可是这次怎么就依了我呀!” 抓住了一个把柄,我手托腮笑意盈盈靠在圈椅那根细细的把手上,开心得不得了。 “她若只是安分守己,我便罢了;只是这次,她触了我的底,我焉能留她安然在府里头待着?” 原来越王爷的底是不戴绿帽,这算不算是在借机提点我?不论他有没有这个想法,我先记下就是,毕竟要在人家的地盘上过活呢! 我朝王爷问道:“王爷,问个您不爱听的问题,这贞洁帕的坑是你挖给娴侧妃跳的,她有此反应也应该是你意料之中的事儿,怎么就能发这样大的火?” 越王爷这番动作,在我看来就是借题发挥,不过我没敢说就是了。 越王爷问我道:“谁与你说,我这般动作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王府侧妃?” 我被他堵得一愣,在我认知范围里头,我的对手就只有娴侧妃,相国唐府还有他们家养的动不动就出现喜欢劫持我的黑衣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越王爷这般说来,看来是还有劲敌了? 不过再有劲敌也不是我的,我噌地一下站起身,对王爷说道:“王爷深谋远虑,思及朝廷,我脑子糊涂目光狭隘,是万万及不上的。” 我想溜了,既然不是内宅和娘家的事,我何必去费那脑筋功夫去插手呢? 越王爷那双眼啊,也不知道是不是面具厚实的缘故,他那双眼格外的深邃,每次被他瞧着总是有一股要被吸进去的冲动,他看了我半晌,不说话,就干看着,看得我以为他思考着要把毒给下到了我身上,良久,总算是挥了挥手,“别走,留下来陪我吃顿饭。” 我瞅了眼桌上的菜,菜色是好的,山珍海味荤素相宜,就是这桌子菜见证了两番争斗,早就凉得不成模样。我心里头万分地想念自己房里的小厨房,便婉拒道:“王爷,我困乏了。” 越王爷兀自地走到了饭桌跟前,这筷子才抬起又给放下,他说道:“既然困乏,那便回房好好歇息去。” 语气里已然透着一股不高兴。 我想想,礼数和关心还是要给王爷到位的,毕竟现在身份是人家媳妇,便劝道:“王爷,这桌子菜都凉透了,我唤人进来给您热一下再进吧。” 越王爷道:“不凉。” 我被他这两个字给堵了严实。 越王爷又道:“你不是身子乏了要下去歇息吗?” 得嘞,明着面赶人了,我赶忙行礼踏出了房门。外头太阳烈烈,我被晃得一眯眼,摸了摸鼻子,总感觉沾了一手的灰。 日子过得很快,这段时间王爷就在书房里,我就懒在自己房里,王府的庄子铺子的账目都到了我手里头,可我不爱看这些,每次听得汇报都是懒洋洋地提不起劲道,将归自从被我教训了后,便成了察言观色的好手,见我面上有一丁点的不快,便端茶奉水地伺候。 好容易挨到她讲完了账目,我听得钱粮差不多都能对上,便挥手让她们退下了,屋子里总算又归了安静,我问将归道:“之前我吩咐的把月泽堂的奴才们整治整治,干得怎样了?” “回王妃的话,奴婢已经将月泽堂的奴婢婆子尽数换了一波。” 我道:“做人得留一线,留下三两个娴侧妃身边的体面人,剩下的都换了吧。” 将归小心翼翼问道:“奴婢愚钝,不知这两三人该怎么挑法,还请王妃示下。” “既然是娴侧妃身边的体面人,咱们不是她房里的,自然不知道她认可谁,再说了,挑挑捡捡也得是主子的事儿,让她自己去选吧。” “是。” 我忽然想起了件事,问她道:“明儿是不是要启程去木兰围场了?” “是了王妃,”将归答我道,“因为这次木兰秋狝非同小可,王爷说了要带着王妃同去,咱们下人们便打下了十二万分的心思,给王妃专门派了辆马车,衣裳吃食玩意都准备妥当,王妃只管带着人去便是了。” 这话说的爱听,我就喜欢这等不比我动手动脑的事儿,于是我赞她道:“聪明的丫头。” “王妃教的好。” 我两主仆又开始思量明天待到马车上的吃食,我越聊越是觉得将归这姑娘真是个人才!年岁虽小做事却齐全,尤其是听到把桂花糕带了一食盒去的时候,直接狠狠地夸了她几遭。可夸了她几句便就找不着北了,这小妮子,直接蹬鼻子上脸地问我道:“明儿王妃和王爷一道出门,王爷说了,奴才不必带多少,否则让皇上瞧见还以为是惯养尊处优的爷,吃不了苦呢!但毕竟是山高水远的地界,王爷一个大男人出门收拾东西怕是思虑不全,说实话,这些软细物件的收拾,爷们儿哪里有女人妥当,王妃不如去瞧瞧。” 我乐呵的劲儿还挂在脸上,声音却寒了,我道:“王爷身边的奴婢媳妇婆子也不少,若是连出门的包袱都要王爷自己亲手来操办,那还要你们奴才做什么?” 将归一愣,沉默且顺从地回了我一句:“王妃教导得是。” 我享受着她的按摩,舒坦地问道:“王爷那边带了几个人?” “两个随身的小厮,剩下的丫鬟嬷嬷一个都没带。” 我眯着眼问道:“我这边呢,你给安排了什么人。” 将归极为骄傲地朝我说道:“王妃不用带着多少人,王妃只需要将我带去便行了,我一个能顶了他们丫鬟侍卫婆子十个。” 我瞧她模样可爱,自己也忍不住地笑,可是笑了后还是得把血淋淋的现实剖给她看,我道:“你错了,我这次可不能带你,你得定下心来,帮我盯紧了府里头的动静。” 将归一下就蔫吧了,委委屈屈道:“王妃,从前就算王爷跑到南疆那边去作战,府里头也各自摊了各自那边的职责,王府运转安好得很,哪里用得着专门指了人来看着。” “今时不同往日,府里头可是来了女主子。” “女主子和男主子都要出门,下人们自然会妥帖看管府事。” 我问她:“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位。” 将归道:“月泽堂那位如今可是每天蔫蔫地懒在床上,吩咐丫鬟们看紧了就是,何必要奴婢们去看?” “她这几日还回娘家吗?” “病的都起不了身,还怎么回娘家?” 我心里头疑惑,王爷亲自出手,用的药劲居然这么大? “王妃安心便是,”将归劝我,“不过是位侧妃,能干出什么事儿?” 我心头也慢慢被她说服,是了,唐家想过唐成珏可是被指派了到木兰围场去布防了,府里头那几个女人手上没了棋子,该没法子轻举妄动。看着将归憧憬的模样,还终究是点了头,允了她的跟随。 第二天天亮得极好,秋高气爽的天气,呼吸两口都是舒爽的。可带我被抬着来到大门口,看到前进的车马队伍时候,心里头警铃乍响,揪了旁边将归问道:“王爷莫非不是骑马前去?” 将归狡狯地对我笑了笑:“王妃坐车,王爷自然也跟着坐车。” 我咬了咬牙到:“那他坐车,我来骑马,如何?”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木兰起程路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谅解下人们的一片苦心,可她们也该体谅体谅我的处境,明眼人都瞧得出我和王爷现在赌气呢,木兰围场山高路远,我两相顾无言对上三两天吗? 将归还过来低声劝我道:“王妃,也别跟王爷怄气了,坐车这法子……”她还没来得及说完,抬头瞧了一眼,赶忙闭了嘴向后退去,好像恨不得自己不在场似的。 “我让你好好伺候王妃,可不是让你伺候着在王妃耳边嚼舌根的!” 越王爷的声音被他刻意板正了些,听上去就是一种不威自怒的霸气。我也僵直了身子,这声音是从我身后传来的,我只有硬着身子不去转身。 众人都在跪下行礼,我一人站着似乎说不过去。 也由不得我说不过去。 腰上有一股狠劲道把我给直接拽了过去,腿上再有一道气力把我给托举了起来,一瞬间两脚空空天旋地转,我一抬头,下巴就撞上了越王爷那那张常带的面具。 我都听到了咚的好大一声响。 下巴没了。 生生的黑铁啊,我的下巴可是肉长的,撞上的一瞬间我以为这一块肉都被削掉了。 我本不是个软弱性子,可眼睛对上了越王爷的那一瞬间,眼泪却忍不住地要跑出眼眶,我忍了忍,抽了抽鼻子,可那些藏在眼底的水珠子还是有一种夺眶而出的冲动,我再忍了忍,忍得心肝脾肺肾都疼得发慌,这才给憋了回去。 可惜只是我以为憋了回去,有一行泪还是很莫名地留了下来,泪珠子直接滚到了我的唇角边上,一抿全是苦涩。 越王爷本来怒气冲冲的眼瞬间就散了底气,叹了口气,直接把我抱上了马车,撩开帘对外头车队极为淡定地吩咐道:“起程吧。”手却很不淡定地从马车里自带的匣子内开始掏药膏。 我摸了摸自己下巴,有点烫,估摸着还有点红,但肯定是不怎么严重,便极为直接地伸手按住了越王爷的手说道:“我没事,你可别慌乱了。” 隔着皮套,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手从松散开的掌到握紧成拳,这握紧还不是普通地握紧,他这拳头劲使得把皮肉都抖得颤个不停。我生怕我哪儿做得不对而惹怒了他,便想收手躲得远点。 这么丁点想法都被越王爷给查询到了,我收回手的那一瞬间越王爷就把自己的力道放在了我的手腕上,我惊呼出声:“王爷,疼!” 我生怕他一用劲就把我手给掰断了。 他一下又抽回了自己的手,我趁此机会赶忙缩到跟他对角的偏落里,我俩就这样相距着马车内最远的距离开始对峙,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对峙什么。 我笑了笑,蛮尴尬地打破了僵局:“王爷可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氛围。 我又僵硬地笑了笑:“王爷可是口渴?” “不渴。” ......奶奶的,老娘不哄了。 这越王爷自上了马车开始就是一副臭脸,明明就是我被撞的下巴,明明就是我被硬拽的手腕,明明就是我受得疼痛,他摆了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 我俩这种沉默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在中午时候抵达官驿的时候总算是有了个由头说话了,于是我又腆着脸问那装了一路聋子哑巴的越王爷道:“王爷,此时也近了午时,不如在前面歇脚处停歇一阵子,也好让奴才们给马儿上点饲料。” 也好让我缓个时间,在这辆马车上,我起码得冻成个风寒。 越王爷冷声道:“不必麻烦,下人们自然会补给充足,倒是王妃,这般躲着本王是为何?” 我大叫起来:”哪里躲你了?”这话一说出口,我都有点心虚。 越王爷是亲王,如今这趟行程是为了木兰秋狝,说到底就是为了皇上,那自然就不用委屈自个儿,直接拿了王府规制的马车过来使。亲王级别的规制,那叫一个豪华,越王爷直接站起了身子都够不到蓬顶,直接挺直腰板大跨步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往后缩了又缩,可奈何那角落就那么大一点地;我身子往后头靠了又靠,可越王爷却又不给我这次机会,直接出手揽住了我的后脑勺往前一拉,我俩鼻尖碰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几乎是无距离地开始了一番诡异的对话。 越王爷睫毛颤颤,两根眉毛拧巴在一起,就以这衣服快要发怒的难看模样满满地撞进了我的视线范围,他恶狠狠说道:“为什么要怕我,为什么又要躲着我。” 我盯着他,有些害怕:“王爷息怒。” 越王爷咬着牙,眼里都爆出了几根通红得要迸裂的血丝:“我说过不让你冒险,你偏要去;我说过不要管月泽堂的那个女人,你偏要插手,如今血债存了,妒业记了,这些都无妨,由我担着,没人敢怪到你身上去。你不听我话也倒罢了,我从来都是由着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被他给质问得哑口无言,诚然我不是一个听话的媳妇,但,但还想也没有到他如今字字泣血跟我算账的程度。 于是我死鸭子嘴硬,心一横,鼻尖擦过了他冰凉的面具,霸道说道:“我偏要这般,我偏要怕你,我偏要不理你,我偏要躲着你,我就是要一辈子见不着你,我看见你......” 我后头的话没法说下去,越王爷却直接出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在黑暗来袭前我就只能看到他另一只手准备掀开面具,紧接着冰凉的唇就贴上来了,贴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舌(和谐)头跟滑泥鳅似得,直接把我牙关给撬了开来,任我不情不愿,它却在里头自在嬉戏。 这一吻他吻得霸道,带着一股子决绝和悲哀,感觉倒像是破釜沉舟的项羽,有着你死我亡的期待。 我心里一惊,他这是要杀死我啊。 越王爷真是个狠人,竟想用自己的舌(和谐)头来杀死我。 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便开始狠命地推搡他捶打他,我算计得好,他一手遮住了我的眼一手紧捏着面具,根本就没有空闲来管得住我的攻势,可我没想到的是,他宁愿一掌一拳把我这下了力道的攻击生生用胸口给受了下来,也不肯收回要把我搞死的舌(和谐)头。 我一筹莫展,他却自己放了开来。 光亮又在我眼前浮现,越王爷已经带好了面具。 我想我是被气傻了,直接一巴掌朝着他那张根本不为人所知的脸扇了上去,可是我肉体凡胎哪里能抵得上钢筋铁骨的力道,这一巴掌没能教训差点把我搞死的越王爷,反倒是把自己给打疼地够呛。 “嗷!”我一下没忍住惨叫出声。 越王爷也被我的动作给惊着了,他怕是也没见过这般蠢人的举动,听到我叫,立刻得就小心翼翼把我受伤的手给拿起来查看,原本治疗下巴的膏药早被他放在了身上,此刻直接拿来当了救命的效用,我真是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莽撞!粗鲁!”越王爷一边骂我,一边摘了手套,小心翼翼地从膏药瓶子里挖出一块匀在了我红肿的手心里。虽说是我做事儿没过脑子,可是面前这个就是害我情绪失控的罪魁祸首,我哪里需要他的可怜。 我一下把手给抽了回来,滚烫滚烫地贴在了面颊上,偏过脸不去看他。 越王爷被我动作打断,拿着药膏的手就跟卡壳了似得生生顿在那,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因为静谧而显得格外漫长,越王爷轻笑了两声,这笑声里有一点点自嘲的意味,他说道:“我的手,确实是难看了些,你若不愿意我来涂药,那就自己涂便是了。” 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了偏脑袋,把目光斜着悄悄递送了过去,越王爷的手总算是从手套里暴露出来,我也送算是看到了他在我面前一直刻意隐藏的真面目,哪怕是有一隅角落。 老实说,这手的形态还是很不错的,因为常年藏在皮套之中不见阳光,从而显得格外的洗白修长,就是上头密密麻麻地如老树盘根似得红纹实在是破坏了美感,那一道道疤纹纵横交错,诡异骇人。 越王爷察觉了我的目光,把手往宽大的衣袖里缩了缩。 我抿了唇,心里头也不知是何滋味,那滋味从各方用来绕紧了我的心脏,我实在来不及梳理,只是赶紧把手给递了过去,硬是把他缩回了一半的手掌从袖口里拉出来,眼睛一瞪佯装发怒:“还不赶紧伺候王妃上药?” 越王爷没有多少抵抗力道,很是顺从地拉住了我的手,给我细细地抹起药膏来。这药膏估计是加了清凉的药物,抹在我火辣辣的伤口上就跟三伏天在脸上拍冰水似得,我手上疼痛舒缓了不少,脑子浑沌也驱赶了不少,清醒不少。清醒之后我活跃的脑子边忍不住跑起来了,越王爷那膏药是直接涂在我手上的,他早就把那一坨东西在袖子里暗搓搓给匀开了。 我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大怒:”你是故意的!“ 苦肉计啊苦肉计,今儿就栽上头了。 越王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王妃亲自把手递过来让我上药的,怎么说是故意的呢?” 我良好的气度已被这人隐藏在皮套下头的不要脸精神给折服,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就指着他骂道:“你这个......” 指人,是要握拳的。 我脏话没骂出口,疼痛倒是先让我自己吃了闷亏。一握拳,膏药油腻腻地挫在了一起,伤口痛得我连嘴都张不开。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情谊未分晓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四十七章 情谊未分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秉星夜谈事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认真地思考了为什么我会以下犯上地对越王爷说这堆话,很明显就不符合我谨慎的个性嘛,想来想去把罪责给归到了越王爷蒙着我眼的那次亲吻上头,若是没有那个吻让我晕晕然,我怎么会把自己心头想法都说出来,又怎么会把王爷给惹怒成这般地步? 将归自王爷下车后就被丢上来服侍我了,她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了什么动静,这几日的服侍格外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哪个主子的霉头。 此刻行车已有三日了,我问将归道:“这还有多久才能下车。”语气中已有不耐烦的意思。 “回王妃话,已经入了木兰围场,该是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到营地了。” 我撩了窗帘向外头看,刚撩起来扑面而来就是浓郁的青草香,呛得我差点没缓过来劲儿,咳嗽不止,将归赶忙挪过来给我顺气,道:“王妃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着了风寒?” 我想想若是着了风寒那倒好了,“无妨,外头风大,吹了点渣滓进来。” 木兰围场是皇家的狩猎地,诚然已经打上了皇家的标签,有先祖爷下了严令“民人不得滥入”、“禁樵牧”“禁伐殖”,且早已根据地形和禽兽的分布,划分为七十二围。每次狩猎开始,先由管围大臣率领骑兵,按预先选定的范围,合围靠拢形成一个包围圈逐渐缩小。头戴鹿角面具的清兵,隐藏在圈内密林深处,吹起木制的长哨,模仿雄鹿求偶的声音,雌鹿闻声寻偶而来,雄鹿为夺偶而至,其他野兽则为食鹿而聚拢。 等包围圈缩得不能再小了,野兽密集起来时,大臣就奏请皇上首射,皇子、皇孙随射,然后其他王公贵族骑射,最后是大规模的围射。 将归正头头是道地跟我这个头一次来围场的土老帽解释相关秋狝,我听了一会儿便困乏了,将归也听话地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伺候我茶水糕点。多亏驾车的马夫老道,只一会儿就把车驾到了营地,我看周围一个一个大帐篷门口都有守卫值班,自己周围看了一圈就只有相熟的下人,我憋了半晌没忍住,进了帐篷里才问将归道:“王爷呢?” 我是没找到王爷的影子。 “今年木兰秋狝虽说由唐相国负责,可咱们王爷向来都是执掌禁卫军的,自然也是要严加布防皇上身边的防御才可安心,这个时候,王爷应该去当差了吧。“ “干了半天路没得歇歇就立马要去当差,皇上还真会使唤人。”我小声嘟囔,抱怨着不满。 “王妃若是有事找王爷,不如交个小厮去叫王爷回来?”将归小心翼翼地给我递了个台阶下。 我笑道:“真是个蠢丫头,王爷正在皇上底下当差,我却有事叫王爷回来,这是什么理?再说了,我能有什么事儿能大过皇上去?”若这话真传出去,外头人保不准得传我什么骄纵任性的话出来呢。 我这一等就是半天,木兰围场星野低垂,倒是满天繁星的好景致,只是我没等到王爷夜间归来,倒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妃,唐家大爷唐敏前来,想要求见王妃。” 我正托了腮在窗户边上看星星,随口答道:“不见。” “唐大爷说有要是要跟王妃商议。” 我不耐烦地说道:“天大的事儿也不是我一个内宅妇人能做主的,我上头可还有个王爷,唐大爷的要事,左右不过是爷们家朝堂的事儿,跟我商议有个什么用处,不见不见。” 那通禀的小厮依旧跪在门外,一动不动,我晃眼看去不过就看到一个跪得笔直的人影,我拍了桌怒道:“你这是没长耳朵还是断了腿,我说不见,你就给我下去告知了他去!” “妹妹说不见就不见的?” 我听着这男音,心里一咯噔,直接做了防备架势站起身朝门口望去,果然见唐敏那个变态已经推了门掀了帘子大剌剌地缓步朝我踱过来,我怒骂道:“大胆,越王爷的内帐也是由得你擅自闯入的?” “由得由不得,我都已经进来了,妹妹还想把我赶出去吗?” 我冷笑道:“来人!” 门外依旧有人影跪着,半分没个动弹。我心知不妙,也不再出声做无谓的喊叫了,只是把身体给崩死了,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唐敏勾起唇笑了两声:“你家王妃焕你,怎么不进来!” 我看到门外的身影刻板板的站直起身,推门撩帘,走进来的赫然是一个盔甲完好的兵士。 唐敏吩咐道:“把你的头盔拿下来。” 那兵士听话地抬手把自己头盔给取了下来,赫然只是一个骷髅,牙齿卡巴卡巴地一咬一合,已一个正常人的语音语调向我行礼说道:“见过王妃。” 诚然我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是这诡异的骷髅与我面对面,甚至还与我做了某种程度上的交流的时候,我实在是有点接受不能,胃里也一下一下地翻涌了酸味,这一没忍住,扭身给吐了出来。 唐敏开口,用着很死板的语气说道:“你吓着越王妃了。” 那骷髅跟活人似得能听懂人的言语,赶忙把头盔带好,伏地地虔诚跪下。 “退下!” 那披着盔甲的骷髅慌不择路地跑了。 我胃里难受,嘴里头也是一股子酸味,赶忙拿了杯水漱了漱口,唐敏人模狗样地朝我近了两步,我赶忙挥手喊停:“你要干嘛?” “我今日没有杀人的兴趣。” 我冷笑道:“那倒是,我以为你会把这秽(和谐)物当着我面给杀了,来恐吓我呢。” 唐敏不客气,兀自地捡了把椅子自己做下,他双腿岔开,把手掌称在膝盖上,好像是要支撑了他上半身的全部气力,他对着我笑道:“王妃许是不清楚,造出这么个东西,我要花费多少的心思和血气。”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皱眉说道:“你瘦了。” “你胖了。” 我:“......” 我说他瘦了,不过是打量他后,发现他目色涣散而无神采,瞳孔深邃而无气劲,面色苍白无力,身子恐怕连直起都困难,所以我说他瘦了,我心里还有些暗暗窃喜,若是他此刻想要和我动手,我的胜算该是大的。 可他说我胖了是怎么回事。 唐敏骗了头,似乎也在打量我,他桀桀地笑了两声对我说道:“越王爷看来还真疼你,竟将你养的如此白白胖胖,养成个结实身体,怕不是要给王爷生个儿子。” 我道:”夫妻间的事儿,哪儿由得你来插嘴。” 唐敏又是笑了一声,笑得身体像是打了个大冷颤似得大抖了一下,这笑过之后却还没玩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直把他直接从座椅上给咳嗽地跪到了地上。 我冷艳旁观,顺便还带了一点点小嘲讽:“你这是病了?你如今这般的身体水平,还妄图闯入越王府的营帐,你这不是把自己给送上了枪口地被抓吗?” 唐敏一阵惊天动力地咳嗽,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他拉着扶手直起了身子,朝我望来:“若不是被越王爷给摆弄了一遭,我至于这般模样过来见你吗?” 我愣住:“摆弄?” “你以为,一个皇家区域的亲王帐营,怎么会由得我自由出入?” 我哑口无言,“你......” 唐敏道:“我原以为逮着瞅准了一个换防的机会,废了大气力控制住了你外头的兵士,就等着能放我进来见你一面,没想到,真没想到,”他又用力地咳了咳,自嘲地笑了两声,“原来我算计好的计谋,早在越王这个混蛋的掌握之中,偏我无可退路,只得依了他给我铺好的路走来。” 他向我伸出了手,目光颤颤:“走来见你!” 唐敏这话说得悲凉,这人不就是个言行不拘泥之人,被人算计还得听之任之,内心可想而知的愤恨与无奈。于此同时,我又不得不对越王爷的手段心生寒怖,若是越王爷想让我与唐敏一见,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让我知晓孙家的血案真凶? 我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秘密在他手里,可他却摆出了这样一副可怜模样,但老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只要一想到他那副不择手段的模样就来气。再加上亲眼瞧见这个骷髅傀儡,真相便呼之欲出了,我道:“真是愚蠢,你把这东西暴露在我眼前,我看孙家一门被灭的真相,也该是时候大白于天下了。” “大白于天下?呵,你找谁来大白于天下?” 我道:“圣明公道无过皇上。” “皇上?你倒是愚蠢,”唐敏很不屑地背过身,一步一个脚印踩的用力,他道,“孙家灭门,那本就是越王爷,唐家和皇上都想干的事儿,一个推,一个干,一个掩,谁又敢说自己清白无辜!” “公道自在人心,皇上起码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一门官宦世家在天子脚下被屠杀灭门,活口不存,这若是皇帝给不出个交代,那天下万民如何信服这位置上的皇帝?失了万民信服,皇位还如何做得稳当? 就算是再昏庸无能,再有诸多内情,这孙家的案子,也得挑个明面地说出去。 唐敏回身看我,带了张很奇怪的笑容问我道:“你想要给天下人一个什么解释?是真相,还是皇帝故意摆出去的解释?” 我被他问住了。 “好妹妹,你且在这看着,孙家的案子没有这么简单,诸多内情皇上怎会不知?等到时机合适,三方得宜,自然会有人借此事来达成他所要的最终目的。”他说罢,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我被他咳得心烦,恨不得把他压在座椅上狠狠灌上一壶水洗刷洗刷喉咙,我道:“那你今日前来,究竟是为何?”总不至于在我面前炫耀他的傀儡小兵的吧。 “我自然是为了你来的。”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你算我神谋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我自然不会自信地以为唐敏是为了我与他那副虚无缥缈的兄妹情而来,但我也实在是猜不到他具体来的目的,唯一猜到的孙家的事儿都已经把证据摆在了明面上,罪魁祸首直指他唐敏,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警惕地看着他,他也看透了我眼里的敌意,可他却抽了半边脸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听说你和王爷已经圆了洞房?” 这事儿隔了十万八千里居然能传到唐敏耳朵里,而唐敏这个无所畏惧的变态居然听进了耳朵里?我震惊了。可我却还只能佯装镇定地对他说道:“我与越王爷乃皇上赐婚,天恩尚德的实在夫妻,圆了洞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唐敏恨盯着我:“你的身子早被我破了,你的处(和谐)子(和谐)血哪里来的?” 他问的倒也是我疑惑之处,我回答不了他,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什么劳什子的东西你都关注,连人家的闺中事你都打听得仔细。” 我就是估计激他。可不过一晃神瞬间,唐敏已经窜到了我面前来,依旧是那双阴鹜恨恨的眼,手握成爪状直接往我脖子这处掐来,可惜啊,他虚弱得紧,根本就使不出平日里与我争斗的七分力道,我也是极不客气,直接伸出胳膊来挡住了他爪子的攻势,垫脚一个用力,便踹上了他的下巴。 我力道是一点没敛着,直把他踹飞向后挪了十几尺。 他有些费力地半直了身子,抬手咔嚓两声便正了下巴,那眼睛盛满杀气对我怒目而视:“你……” 我啧啧嫌弃,“你就这幅模样,还想跑来找我逼供呢!” 唐敏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恨我,他一抬头,眼里头满是血丝,“早在你展露武艺的时候我便应该想到,你根本就不是唐垂珠,你是谁?!”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要把嗓子给喊破了的吼出来,我按了按耳朵,忍不住酸他:“我是谁很重要吗?在你眼里,唐垂珠不就是个供你泄愤的工具吗?” 唐敏这时候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直的时候忍不住地吐了口血,这血又钱牵动了他残破不堪的身子再一阵大晃动,我生怕他几个不注意就倒在了我的营帐里头,遂忍不住地劝他:“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法跟我打,我不为难你,你赶紧出去吧。” 哪知我一片好心却被他扔了,他又晃着根本就站不住的身子朝我袭来:“你把我妹妹藏到哪里去了!” 我又是一个侧踢,把他直接给摔在了一片桌椅上。这唐敏身量力道还是足的,直接把我那片的椅子给砸碎成稀巴烂。这响动有点大,我胆战心惊地瞅了眼门口,生怕有巡逻的兵卫给不明情况地闯进来。 我眼睁睁看着唐敏又吐了一大口血,却依旧想要嘶吼着朝我扑过来:“我妹妹呢?” 他的攻势已经不能算是攻势,我直接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就把他喊停了:“打住!” 我的掌心直接停在了他的鼻尖处,他还真把动作停了下来。 我正儿八经地转身看着他:“你若想听了实话,也可以。” 在我看来精明得有些狡猾的唐敏,此刻停了攻势住了嘴,退去了阴狠的脸上竟然显露了茫然的神色,他张口问我道:“什么实话?” 我以为他被我打傻了,一瞬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所幸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仿佛那一瞬间的怔松不过就是我的错觉,他又吐了口血,却直接伸手擦拭干净了唇边鲜血的痕迹,缓缓道:“你说。” 不知怎么,感觉他有点默哀大于心死的感觉。 “你的妹妹早就死了,”我挑起眉眼看着他,“自尽,把自己投进了湖里,你不是也清楚这件事儿吗?” 自尽可不是什么体面事,可唐府上到老太太下到庄园里的粗实婆娘,各个都晓得唐府二姑娘自戕未遂的破事,实在是不讲究。 “那你是谁?相貌酷似的替代品吗?”唐敏又桀桀地笑起来,“怎么可能,我唐府布防举世无双,怎么可能让人送个大活人进府。” “可我这个大活人偏就站在你面前了。” 他的笑一下子就止住了。 这回轮到我放肆地笑了起来:“你看到的贞(和谐)洁帕确实是我的帕子,你看到的我如今也的确是身怀武艺,我一睁眼却脑子空空,所有人都叫我二姑娘,我不晓得自己是谁,那我就是你们唐府的二姑娘唐垂珠,不过……” 他死盯着我,若是他手里此刻有把刀,我想他定是会毫不留情地用这把刀来砍断我的脖子。 “不过,你们唐府有没有我这个二姑娘,不都一样嘛?”我摊手道,“你们把唐垂珠跟牲畜似的养大,就只让她活着,而不管她怎样活着,还有你这个时不时欺辱她的哥哥,她能撑到如今的十六岁已经够坚强了,你还想怎么着啊?” 甚至我觉得这傻姑娘的投湖自尽也是在间接地保全唐家,为的就是自己残破的身子不被越王爷发现,而牵连到家里头。 傻姑娘啊,当真是傻姑娘。 我现在都没搞清楚我是不是这个唐垂珠呢,不过有一点,我可不会像她活得这般傻。 唐敏桀桀地又笑起来,笑声是真的难听,让我有一种捂紧耳朵的冲动,“人生谁能不苦,若说苦,我比她更苦上百倍,我两同命相连于唐家里头,为什么我能受得住,而她却能这般决绝地投了湖。” 我称赞般地鼓掌,故意气他,“这般好了,没人跟你在唐府同命相连了,你成就了独一无二。” 他又勾唇瘫了半张脸地笑了笑,眼神越过我不知道散到哪里去,口中低低说道:“独一无二。” 无人怜,无人连。 我心里头嗡地一顿,唐敏这模样,该不是爱上了吧……爱上自己一直欺辱的人,爱上自己名义上的亲妹妹?我理智上觉得不太可能,但事实上好像确实如此。 耗了大精力布局为了闯进越王营帐;受了大伤害坚定不退只为了问清一个真相,这些是为了谁呀,为了唐垂珠呗。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若说这是爱,那也太丧心病狂了些。 唐敏又抬眼看了我几下,目如死灰地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我看到他半张脸偏向了我说道:“你可以回去告诉越王爷了,此次木兰秋弥之乱,我不会插手。” 我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什么?” 他不理我,身子又晃了晃吐出一口血,撩了帘走出门去,与此同时,将归也掀了门帘进来,两瓣门帘被他们这一左一右地掀开,偏两人好像互相看不到似的眼都不斜。 我几乎被吓破了胆,上前几步拉着将归的手把她转了几圈:“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唐敏这个变态面上不使坏,可保不准他暗地里射出个毒器来。 将归被我搞得一脸疑惑,却还是顺从着我的力道在我面前转了好几个圈,不愧是有底子的好姑娘,这般被我摆弄也没有晕的意思,仍是清醒地问道:“王妃,您在做什么呀!” 我戳了她脑门一下:“傻姑娘,见人进来也不躲着点。” 还是个狠人。 将归更加疑惑了:“什么人?我一直在王妃营帐外头守着,没看到有人进了王妃营帐。” 这会轮到我疑惑了:“没人进来?没人出去?” “莫非是王爷来过了?”将归扫了眼被砸成稀碎的桌椅,面露惊恐,“王妃又和王爷置气了?” 我哑然失笑,这小丫头,莫非把王爷给想成了不走正门采花梁上盗了?我一本正经地回她道:“不是王爷,是刺客。” 我本想吓唬她,哪知这看上去柔弱的小姑娘意志倒是一点不弱,听了刺客二字,立刻做了防备架势护在我的身前,双眼极为警惕地往四周打量,果不其然地是个练家子。我拍了拍她,说道:“跑了。” “王妃可受伤了?” “受伤的是那贼人。” 将归缓了口气,撤了姿态方才转身对我道:“那便好,若是那贼人敢伤了王妃一根毫毛,那边才是罪该万死!” 我摩挲着自己指头,没回她。 将归问道:“王妃可看清了那贼人的脸面,奴婢现在便告诉兵卫加强咱府上营帐周围的防卫。”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反问道:“这周围的防卫可都是越王爷布置的?” 将归愣了一下,面上有些为难,她只是低声说道:“照理依着王爷神鬼莫测之才……” 我把她给直接打断,“好了,不必说了。” 按照王爷神鬼莫测之才,怎么会一个连一个小小的营帐布防都做不好?若是真的做不好,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敌方太过狡猾,二是己方故意放水。看今天唐敏被整得惨兮兮的模样,想来是没逃脱越王爷的翻云覆雨手的。 那便是越王爷故意放了他进来。 如今我才明白,越王爷说那一方贞(和谐)洁(和谐)帕并非为娴侧妃布局,她才担着多大点干系,不过就是一个囫囵被安插进王府的眼线,越王爷的目的向来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站着的唐家势力。这一方帕子就像是一份投名状,直接地告诉了唐敏,他所在意的妹妹并不是如今的我,让他直接撤手,不再参与以下的事儿。 而我,被唐敏要挟了一遭,半真半假地告诉了我将要发生的大事,让我做好准备。同时也坚定了我的内心。我原先以为唐敏说破了我身子是在诓我,如今他正儿八经地在我面前说出来,想来也确有其事了。 我不是唐垂珠。 那我是谁呢? 不过我是谁其实真的无关紧要,除了唐敏,所有人都认定了我是唐垂珠,我身上担着莫大的干系,我是唐家相府嫡出的二姑娘,是皇帝下旨赐给越王爷的正妃。 我只能靠着唐垂珠的身份活下去。 至于越王爷,我如今只能说他一句好心计,不过是一次缠绵,竟能算计到这般田地。算计了唐敏也算计了我,我竟然只能更依附于他。 正文 第五十章 平分秋夜色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五十章 平分秋夜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西北索绰罗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男人们得了猎物,便自顾自勾肩搭背地回了营,只剩下女眷要收拾起身,忙乎地紧紧想要跟上男人们的脚步。 哪怕是如今出了京都来到这边陲无人的木兰围场,皇帝住的营帐也和咱们住的营帐不甚相同,他那住处,是由护军统领率其属员预先至拟定宿营处相度地势,再有武备院卿、司幄与工部官员妥为扎设,作为皇帝临时住所的被称为御营的好地处,从外头的看戏的搭台走到内城的皇帝御营,累死累活地花了整整小半个时辰才近了皇帝起居的核心,黄布幔城。 这路程,甚远。 别说旁边这个拄拐的老人家,就是我这个年轻的姑娘都觉得力不自胜。也亏皇后娘娘着人备下软轿颠着过去,不然单是靠着两条腿,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皇后娘娘是体贴皇上,想着狩鹿成功好歹让皇帝身边多点人围绕赞扬,便携了我们同去,我不知道唐家老太太什么想法,顶着一张沟壑遍布的老脸激动地谢恩;我虽然也是装出一副喜不自胜的谢恩模样,但心里头是老大不愿意地去凑这番热闹,满朝堂的官员都因为一只鹿来恭贺皇上,光是想想就没什么趣儿,还不如安安心心缩在自己床上睡觉。 轿子颠啊颠,总算是把我们这三个女眷给颠到了幔城里头,帐殿外有几个衣着狂野扮相原始的大臣正商议什么,见到了我们浩浩荡荡地依仗,倒也是侧身先让。 已经到殿门口了,自然没有把车子开进帐中的道理,皇后很识大体地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一瞧见外头的外族大臣,两人都愣了,我从皇后后头的车里踏了地,一瞧见这两人的眼神,那种相撞便能撞击迸发出水花的激动。 我胆战心惊,以为是碰上了旧情人偶然相见,还正寻思着要不要逃呢,那衣着怪异的大臣忽然后退了两步,双膝着地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道:”小婿见过皇后岳母,愿皇后岳母凤体康健,千岁金安。“ 皇后眼里含了泪,忙让身边跟着的丫头把这位壮汉给搀了起来,她感叹道:”古人云逝者如斯夫,转眼时间世子与本宫都担了岳母贤婿的头衔快整整三年了。” 世子叹道:“儿臣记得,当年皇后岳母亲自送长青公主出城门送嫁,红妆十里路,京都里闹腾得似乎都得把天翻了个个,旁人都恭贺着祝福着恨不得把贺礼拿挑担掂量起砸到我与长青身上,也就皇后岳母拉着我与公主的手叮嘱了句好好生活。往日种种好似昨昔景象,不想时光匆匆,都有这么多日子了。“ “长青可好,虽说世子是个体贴的,到底长青也是中原地滋润惯了的皇家公主,本宫就怕她挨不住西北边的风沙。” “儿臣哪里能叫公主吃沙子!” 皇后铺垫了这么多,眼神扫扫周围也没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女儿,忍了半天总算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问道:“此次木兰重逢,想必是皇上圣恩,招了世子前来陪伴,天大的恩典,也不知长青这丫头有没有福分陪伴左右?” “皇后岳母这是哪里的话,承蒙上国天朝不弃,得长青长公主下嫁与我,那是索绰罗氏阂族神圣光辉的荣耀,儿臣娶了公主那便是莫大福分,哪里能说公主沾了福分才陪伴儿臣左右的话呢?” 皇后面上一喜,匆匆问道:“那她......” 世子卖了个关子,狡猾地低声道:”那可让皇后岳母失望了,长青此次并未随儿臣来木兰面圣,她,唉。” 这一声哀叹差点就把皇后给急疯了,也不管这对面是个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竟是有些怒气放在了语音语调里头,听着就好像是屏了鼻息的粗声:“这是怎么了,长青不跟着来木兰,她到底是怎么了。” 世子把皇后的匆忙看在了眼里,却仍旧不慌不忙悠悠道:“原本公主是要来的,行囊都叫妈妈们给拾缀好了,哪知道临门一脚忽然就起了变数,公主她,她给晕过去了。” 皇后的心脏估计跟她眉毛一般被高高揪起:“怎么,怎么就晕过去了?太医呢,不是陪嫁了个妙手的太医过去吗?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公主这病啊,得静养,是女人的细慢病,谁都要经历一遭,养上十个月就没事儿了。” 皇后虽然关心则乱,但也不是傻的,她一耳朵就听出了其中意思,欢欣得直念阿弥陀佛,周围人也得了这般好消息,真心的假意的都凑上前道一句恭贺,一瞬间那边便成了一团乱麻,硬是把我给挤到了外围去。 将归贴身伺候着我,看到前面的盛况,便劝我道:“主子,咱们先进殿吧。” 我看了眼旁边的唐老太太,便先离了将归的扶持,快两步地走上前,作出了副孝顺亲热的好孙女模样对她道:“我扶着祖母进殿。” 唐老太太慈爱地笑:“可真是辛苦越王妃了,只是老身还懂尊卑礼义之分,不敢逾越。皇后娘娘不走,臣下命妇也只有在外头侯着的份。” 这话委实有礼,我便顺了她的意道:“我陪着祖母。”两人一道在外头等着被围着的皇后。 皇后娘娘得了天降之喜,面上含春笑得娇俏,我见她身子好像都轻盈了不少,恨不得遇上个人就拉着人家臂膀转圈圈。殿上还没正式入座,我们先各自行礼见过了龙椅首位上的皇帝陛下,再回到各自席位上去。越王爷眼尖,早瞧见了我,他大步跨出席位站到了厅前,谢过了皇后娘娘便拉着我入了他的席座。 这坐次也是有意思,越王爷虽非嫡皇子,且容貌残缺,照理说帝位是怎么着都轮不到他的头上的,但越王爷这个位置,上首是皇帝皇后,下首才是嫡出的七皇子,我正对面好巧不巧,就看到新任的兵部尚书且内阁大学士唐相国唐成珏。 我这眼对着席面上落座的人物一一扫过去,还见到几个浓胡大眼的外族人,再往后看,乐了,那面色苍白气息紊乱的小哥,不是唐敏还有谁?他如今只剩下一口气的模样倒挺可怜,可我瞧着他这模样,心里是由衷地幸灾乐祸。 小样,还有力气掐我脖子吗? 唐成珏对我这位出嫁女儿可是毫不掩饰地憎恶,见我落座,先恶狠狠盯了我一眼,才去搀扶自己路都走不太稳当的老娘。 皇帝已经是知天命的岁数,看着也倒挺精神奕奕,他看着唐老太太一步一挪地落了坐,便叹道:“朕记得当年唐公在时,一把弯月弓使得是神鬼莫及,他与朕第一次狩猎时候,便直接猎了一头棕熊回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朕也早已老了。” 一时间满桌席都缄默了,难不成还得附和着皇帝感叹,哎没错你是老了。这不是找骂吗? 唐相国作为首席之人并没有做到把控局面,可见不是个长袖善舞的,倒是唐老太太转了身朝皇帝行了一礼,中气十足,用着老年人独有的镇定沙哑的语音说道,“陛下惦念先夫,若先夫还在,定会再感慨一番陛下的骁勇威武。他是早就没法子提弓射熊了,陛下如今却还毫不费力地猎了一头雄鹿回来。” 借了死人的嘴巴赞美活人,既不算阿谀奉承也能保皇帝龙颜欢欣,这老太太也算是成了精的。一句话便把皇帝席宴的氛围给拉了回来,这手段比他木木的儿子要高明上不少。 我窃窃地问越王爷道:“这唐公究竟是怎么个人?” “有将才,有文谋,确实是百年难遇的栋梁。” “那他怎么就死了?” 越王爷沉吟一会儿,回我道:“天妒英才,许是只能这般解释了。” 看他那模样倒也不像是要瞒我,我便不再多问下去,不知是不是被唐家算记得有了后遗症,我瞅到个跟唐家有关的逝人便觉得是他们动的手脚,这种疑人偷斧的现象不好,实在不好。 越王爷道:“唐公年近半百便已故去,于国而言也算是一笔大额损失。” 我算了算,乐了,道:“他故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我们这些唐府的第三代小辈,见过唐公的恐怕也只有唐敏了。” “唐敏据说是唐公亲自放在膝下教养的。” 我撇嘴不屑:“亲自教养便教出这么个玩意儿来,看来流芳后世的唐公能力也不怎么样嘛!” 越王爷看了我一眼,我便听话地住了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乖乖安在席间,越王爷举杯,语气有些遗憾地感慨道:“若唐公尚在,唐府也不用搞成这般局面。” 今儿君臣同乐,酒过三巡男人们便都有了微醺的意思,边陲上尽是些早归了大齐上朝的蛮夷小国,皇帝摆驾来次哨鹿,他们也铆足心思投人所好,送进来几个特色的民族舞姬进来。 我一看便直了眼,哦哦哦,那深邃眉眼高挺鼻梁小细蛮腰,真真是群勾人的妖精,我一个女娃都忍不住留了口水。 有个外族人自席面上起身,行了个他族礼仪,用扁平干涩的语音说道:“这是我族献给皇帝陛下的美人,善歌善舞善奏胡琴,请皇帝陛下笑纳。” 自古哪个皇帝不爱美人?皇帝也是个正经男人,他不光把这些笑纳了,还悦了龙颜大大赞扬。我看着这群姑娘入了迷,一想到这些娇花似的宝贝要埋没进这个老人家的后宫,心里便不由地叹息惋惜,再美的娇花又如何?离了故土终究是要枯萎。 我旁边的越王爷看着也入了迷,甚至已经有些严谨的认真,我揶揄道:“王爷快拾起你的眼珠子吧,都快滚到人家裙摆下头了。” 越王爷还真是回转目光看了我一眼,眼神清澈倒是没什么猥琐感觉,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与我说道:“你觉不觉得这些女人的动作有些奇怪。” 真是个没见识的,我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些女子跳的是自个儿民族的戎舞,跟咱们大齐的舞蹈自然是不同的。” 越王爷偏了我一眼,没理会我的嘲笑,倒是勾唇暖暖地笑道:“傻丫头。”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舞姬刺天子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越王爷自觉是个高人一等的,在我面前动不动就说我傻,虽然这话并没有什么就实际意义上的贬低意味,但是听着还是叫人不舒爽。 我不服气道:“难道不是嘛!” “再野的舞蹈到底也是女子用身躯舞起来的动作,而外族舞蹈,则多从祭祀礼仪里转变来的,向上天祈福的舞姿,慎重柔意,怎么会像这帮子舞姬一样,舞起来的动作跟牵丝的皮影似的一板一眼,毫无生机。” 越王爷低低地悠悠地说出毫无生机四个字,我心里头便是一个打颤,隐约又想起了那个被骷髅阴森森包围的新婚之夜,有这么糟糕的念想,此刻再投眼望过去,果然觉得这帮人动作不慎协调,那面上木得跟拿铁板浇铸硬是雕出来的五官似的,哪里有舞娘该有的半分娇媚之态? 我心里头也明白了三分,便稳住神,朝朝王爷问道:“王爷可知道这些女子是何人?” “面上是索绰罗部进献的歌姬舞女,真要问我,我也是答不出的。” 我不可置信地问他道:“莫非王爷的势力还没摄入其中?” 越王爷斜了我一眼,我立刻装作乖巧的模样,道:“此等刁钻祸民,胸膛里藏了这般龌龊骇人祸国殃民的心思,自然也入不得王爷的眼,王爷也绝不会插手这般事物。” 先前与皇后娘娘在帐前谈论的外族男子,此刻趁着音乐的高昂节奏举杯起身,朗声用自己蹩脚的言语祝贺道:“恭喜皇上岳父,贺喜皇上岳父,儿臣有大喜事相告。” 皇帝歪了身子,听着是喜事,脸上也便挂了笑地问他道:“哦,硕和,有何喜事,且说来听听。” 若说倒霉那这席上这位索绰罗硕和真的是名列前茅,明明是一份即将轰动席间,促进君臣岳婿良好关系的大喜事,此刻却被突如其来的刀光剑影给打断,那些身姿妖娆舞姿一般的舞娘忽然一下从自己薄如纱的衣服下头掏出了短小精悍的匕首,木木的眼光里一下杀出了阴狠带着杀气的光芒。 银光乍现,刀刀晃人眼。 舞娘们摆好了攻击的架势,直奔主位上的皇帝。 满屋子惊慌之音,还有几声砸了木桌的声响,各种声音或清脆或粗兀,或高昂或低吟,杂在一块难以分辨,让我这种耳聪目明的人实在难以吃消。 越王爷是个老道的,他在刺客来临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了两件事,一是拉过我的身子一把把我推到了一个屏风后头,速度之快位置之精准让人发指;二是立刻拔剑冲到了皇帝的前头,以护卫之姿赶紧护住了自己的老父亲,跟老鹰护住小鸡仔似的。 噫……好像有什么不对…… 别看越王爷整天傻丫头疯丫头王妃不着调地叫我,实际认真起来浑身还真有一股萦绕的庄重狠戾杀气,越王爷低声道:“保护皇帝!” 不知从哪忽然呼了一声:“哈!” 这一声中气十足哈竟好像是汇聚了十几人之众,像是从四面八方把声音给传递过来,我从屏风后头张头探脑地望了一望,却只听到回声,愣是没找到声音的源头。 那舞姬直接对皇帝上了刀子,刀子直击要害没半点花哨,直接被越王爷一挥袖给纷纷扬扬打了下来,像是老蝗虫撞上了细密丝孔的铁网,直接给砸晕了过去。 我看得起劲,但一下便噎住了,就这等伸手还敢跑到皇帝面前当刺客?这是太小看大齐皇室的势力还是太高看自己能力了。 越王爷眼神冒火,一招收拾了这帮子衣着暴露的刺客,可尤嫌不足,直接上脚又踹了她们两下。这帮子刺客好像当真是身子骨柔弱给打晕了过去,这么踹动,竟还定点都不动弹。 “大胆!” 见局势收拾的差不多了,不知躲哪儿去的唐成珏很适时地跑到了殿上,还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精兵,一声高喝,精兵便将大殿团团围住,那几个舞姬被几个伶俐的侍卫直接五花大绑,手脚凌乱半生不死的倒霉样子,皇帝作为威武的天下之主,眼见没了危险,便从越王爷身后被手悠悠地走了出来,摆出一副威严模样。 我也悠悠地从屏风里钻了出来,凑近了包围圈看着里头的热闹。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帝抬了抬手,稳重道:“无妨,起身回话。” 唐成珏此刻俨然成了第一功臣,他的精兵此刻将这地团团围住,他便跪下请命道:“此等祸命贼子胆敢谋害皇上,罪无可赦。” 皇帝听了这话也没了稳重姿态,直接从嗓子口(和谐)爆出高音怒喝道:“查,给朕狠狠地查,把这帮子刺客的底细全给我查清楚,胆敢行刺朕,朕便把那幕后主使揪出来,朕要诛他十族之命。” 唐成珏赶忙答了:“是!” 越王爷给我使了个眼神,这事儿蹊跷,但好在我们既在场又能置身事外,此刻皇帝把这件行刺大案交给了唐成珏,越王爷便没了在场的需要。我们夫妻两暗搓搓地回到了我们的帐篷之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越王爷道:“今儿吓坏了?” 我撇撇嘴回道:“不过是行刺皇上,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别当我这般没见过世面。” 越王爷道:“你没吓着便好,这事儿只是个开始,但愿你别惊吓得一重过一重,最后回到府里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 这话说的,很明显实在想我打底呀,我心里头警铃大作,立刻腆着脸万分狗腿地伺候起越王爷来,搬好凳子搭好架势端好茶水,手把手地在把热水递到了他的嘴里,殷勤道:“王爷仁慈,也给妾身透露点底细,也好不叫妾身做个糊涂鬼。” 越王爷眼里清润含笑,他就着我的手轻压了一口茶水,晃晃悠悠做足了派头,才说到:“因着你那哥哥,这事儿解决了一大半,剩下不过是些小虾米似的乱蹦乱跳不上台面的主,由着他们跳,看能跳到及几时。” 唐敏的事儿,莫不是就是唐府的事儿,不过是他们内部的斗争,斗着斗着倒是能让我们这些看戏的坐收几笔渔翁之利,我道:“此番行刺……” “此番行刺,明着是这些外族使臣派来的女子行刺,但这些女子……” 我接口道:“这些女子实在蹊跷,是不是。” “是。” 我道:“因着皇后娘娘传召,我跟随来的时候倒是听到一桩秘闻,天家嫁进了索绰罗族的那位公主,临行前刚被查出身孕。索绰罗族自大齐立国之初便已归顺,大齐皇室肯拿嫡公主下嫁也算是待其优厚,而索绰罗那位女婿,得了公主怀孕的事儿看来也是由衷的高兴,夫妻和顺胜券优渥,哪儿有心思来刺杀皇帝?” “怕是幕后指使人也没想到这一茬,”越王爷眼神闪了闪,“且看审讯结果吧。” 唐成珏新官上任三把火,三两下便把那些刺客的嘴巴给撬开了,回来复命的时候我不在场,王爷不在场,就是王爷神出鬼没的精兵队伍来了个人,低低地附在王爷耳边说道了事情进展。 因着行刺,皇帝的哨鹿威武彰显国威君臣和谐大晚宴都开不起来,人人都躲进了自己的营帐里头密不出声,连呼吸都放轻不少,恨不得在这木兰围场里就没有自己这个人似得。 晚席是在各自帐中用的,刚把席面排好,这位探情报的下属便来了。我心里一咯噔,好嘛,估摸着此刻饭也没法子吃了。 越王爷听后,眸子似万年不进活水的古井面一般波澜不惊,挥挥手让他下去了。我亲眼见着那侍卫退后两步单膝朝王爷行了一礼,而后身型一晃,便没了影子。 只剩下门口的帐帘微微晃动。 我正给王爷碗里头餔菜,看到这场面,我夹了菜要放进王爷碗里的手硬生生顿住,我最初便忽悠王爷说我身上没有轻功,不过是习惯踮着脚尖走路,此番功力跟他手下人一对比,还真是好像上不得台面。 这把我给气得,夹着菜的手直接打了转,丢到我碗里来了。 越王爷朝我走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看着自己沾两滴油的空碗很湿哭笑不得,便问我道:“什么事儿又将王妃给惹毛了,也好让我听听,放在心里头时刻做个警醒。” 我漠然,总不能说因为自己没面子还有了怒气吧。便调整了下面部表情,稳当说道:“哪有,不过时觉得这菜太油腻了,王爷不爱吃,所以才打了个回旋,丢进了我的碗里头。” “王妃觉得我喜欢吃什么菜?” 我瞅着桌上还有道西湖醋鱼,吃了一惊,在这木兰围场周围还有河流能钓出做得了西湖醋鱼的草鱼?莫不是直接让浙江那儿的衙门给进来这儿的?我想了想,便直接把鱼头夹进了他的碗里,万分恳切地说道:“王爷累了,该拿鱼头补补脑子。” 红烧鱼头有什么肉呢?越王爷嘴角小幅度的抽动了下。 我殷切地说道:“王爷,我们妇道女人家不顶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头动静声响眼前抹黑双耳空空是什么都不晓得,王爷,妾身担心得紧,这外头什么动作,能不能与妾身说道一二?” 这话说完我都酸掉了一排牙,越王爷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压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得亏他定力好,咬紧牙关又给咽了回去。 越王爷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有事儿说事,可不能这般吓我。” 我也深觉这种风格不适合我,便直截了当地问他道:“王爷,外头怎么样了。” “你可知朝中事,妇道人家妄自议论便是大无礼?” 就是知道才用了刚刚那手段嘛,我又掐着嗓子叫了声:“王爷~” 他终于受不了了,钢筋铁骨的身子忍不住地一颤。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贼喊抓贼易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越王爷其实不太想与我说道的,我也理解,毕竟朝堂上的事儿妇人家不粘手是对的,何况还是沾上了行刺这么一档子人人避之不及的祸事。 我略一思索,想想还是要有点亲王妃守拙闭口的本事,便乖巧说道:“我懂王爷的顾虑,这儿毕竟不是在咱们家宅之中。若是真不便说道,那我也就不问了。” 越王爷是个了解我的,眼睛一瞥就知道我在打什么小主意,于是挑了心思放在台面上直接问我道:“不问你心里能安?” 我老实回答道:“不能。” “你不心安我还真心安不了,保不准又给作出什么捅我心窝子的事儿来,”越王爷很是傲娇地从鼻子里哼出两道气来,跟个没吃饱饭就被赶道水田里耕地的老牛似得,“倒不如如今跟你和盘托出,也省得让我操碎了心。” 我敏锐地捕捉道了他的神态,及时地又给他碗里布了两筷子好菜,而后就执着筷子跟执笔似得,满眼殷切地盯着他瞧,我是真疑惑,也是真好奇,向来行刺皇帝都是严密布局,再不济的,玩没脑子的单刀直入一击必杀的直肠子招数,也得找个像是荆轲那样天下有名的剑客,带着专业的行刺技巧和能力来做成刺杀伟业。哪像这次,这几个舞姬的刺杀水平,就跟在路边上找了几个快饿死的流民冒充顶替似得,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就匆匆上台,匕首都好像是硬塞到手里去。 这等水平哪像是刺杀,倒像是在安排一场逗乐皇帝的戏剧。 越王爷道:“这事儿是父皇交给唐相国办的事儿,我不便插手,不过父皇与我说,此番行刺事大,恐怕唐相国那头人手不够,便将我手上的一半精兵给他拨了去,以作调遣。” 我一下就把脸拉下了:“还有这样的事儿,王爷也答应了?” “明旨下瑜,还由得我答应与否?” 我急了,一下便起身说道:“这可是从王爷手里生生给夺了兵权,自古没了兵权的将军就跟拔了牙齿的猫似得,不能咬不能抓,也只能顺着毛逗了,王爷这般做,怎么不叫糊涂。” 越王爷挑起一双明目看着我,目光盈盈温婉似水,倒像是映着满月时候的平静小谭似得,里头没盛上半分丁点的怒意,我是见过他发怒时候的模样的,一双眼动都不动便能让人瞧出杀意来,此番被他这般平淡看着,我暴躁的心思也被看凉了三分,识趣儿地又坐回位置上,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莫非王爷有别的想法?” 越王爷见我乖巧,眼中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来,连尾角都忍不住地上挑了两分,他对我道:“这些歌女,怎么着都是索绰罗氏进献给皇帝的礼物,若说拿人,想也往这些外族人帐营里去拿了,父皇让我把兵给唐相国带着,总比我亲自去拿人要好。” 也是,这事儿还没个定数,索绰罗那位天家的女婿看来也估摸着是被利用的,此番得罪了,日后人家还不一定吃不吃咱家的歉礼,还不如推了。 我面色沉了,道:“王爷说,这事儿莫非是真有人要行刺皇上?” 越王爷很是坦然:”不是。” 我一听他的回答,简短两个字,我却生出了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心心相惜之感,便开了话匣子说道:“我也觉得不是,刺杀天子这种事,别说实打实亲手做出来了,就是寻常人开口说上一句嘴,被御史官吏听了,也是要绑了下大狱的。更不要说牵连众多的氏族官宦人家。倘若真有反意,也得是深思熟虑细细谋划从长计议的好,哪像是这次......”跟闹着玩似得。 越王爷道:“有人布局了,刺杀父皇不过是个开头。” 我也心惊了,想想刺杀当朝皇帝也不过是个开头,那幕后人究竟是冲谁来的?我舔了舔有些燥热的嘴唇,有些小踟蹰小厚脸皮揣揣不安地问道:“冲我来的?” 越王爷哑然失笑:“不是。” 我一听就心安了,既不是冲我来的,最后就算是被殃及池鱼遭了祸也不是什么大事。 越王爷瞧我高兴,嘴巴也抿起成了弯弯一线,持箸把我给他餔的菜夹上,隔着面具放在嘴里细细嚼了,我看他一副平淡模样,深觉自己兀自乐呵的不体面,便硬是从面上拿去了欢欣,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坐在了椅子上,手撑着脑袋,看着对面的王爷。 越王爷是不是对上了我的目光,忍不住问道:“你是看出什么花儿来了吗?” 我摆手道:“没有没有,不过见王爷今日劳累了,想看着王爷多吃点。” “今儿还好,但明日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王爷一副泰山崩于前临危不惧的神色,悠悠地那筷子挑碗里鱼头上为数不多的肉。 我敛了眼眸笑了笑,哪有人这样,面对行刺皇帝的事儿都是一副不惧不怕的平静神色,好像是早知道了似得。 不过越王爷也的确是知道此时的木兰围场哨鹿活动,真的是有大事要发生。 他从哪儿知道的呢? 我看他的崇拜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他到底是知道,还是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亲手策划的? 我想到今儿他在酒席上对我品头论足那帮子舞姬刺客的言语,他似乎早知道了这帮子人有别样目的,身为布防将军,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叫这帮祸国贼人进了能近了皇帝的君臣共欢席宴;再往前推,唐敏的忽然造访,明里暗里地说道越王爷插手的事儿,再到最前头,越王爷早早地就提点了我,说是此次秋狩,其实并不太平。 我蓦然一惊,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儿,翻云覆雨。 板着张死人脸在这儿翻云覆雨。 此次动乱,越王爷插手了多少,又是为何而插手?我尽全然不得知。 我心头一片凉意。 我晓得越王爷向来是个心狠的,做事儿不拖泥带水杀伐决绝,但心狠也须得有个程度,皇帝是天下至尊,也算是他的正经老爹,拿刺杀掺上一脚来开玩笑,未免有些过分了。 越王爷好不容易用筷子对付完了鱼头,向来这也算是他征战生涯中难得的劲敌。他好不容易挑出了鱼眼睛周围的嫩肉,夹起来打算往我碗里放,一抬头对上了我的眼,生生一顿,那一筷子鱼肉又给搁到了自己碗里头,他也放下了筷子,正经问我道:“你又疑上我什么了,明说就是了。” 被他这般明晃晃地挑明,我的好不容易升起来的不满和指责瞬间化作虚烟飘然而散,我道:“也不是,不过王爷既然早知晓了这场阴谋,也该多给皇帝提个醒,不说论功行赏什么的,但也究竟是父子......” 越王爷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道:“我还想着回了你让我吃鱼头的好心,把鱼眼睛周围的嫩肉给你挑出来,也让你吃什么补什么,好好地顺顺眼睛。不想我是念错了,你哪里需要吃鱼眼睛的,还是补些心肝吧。” 这话说得有点重,我咬了咬唇,没说话。 越王爷也觉得自己说得估计有点重了,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道:“我前儿是得了消息,说是有个不安分的权贵要在木兰有大动作,不过这消息也不过是底下人口耳相传朝我送进来的猜测,半点没真凭实据,具体在哪儿有动作,什么个动作,具体涉及这些动作的有什么人,我是不知晓的,若是那了这消息去禀了父皇,再有暗探里应泄露了消息出去,父皇是信了我,还是信了那不安分的权贵?” 这问题投给了我,我喃喃道:“不晓得圣心实里头如何,不过单论面上来讲,肯定是回向着那不安分的权贵,而且王爷此番,多树了一个朝堂之敌不说,也会失了皇帝信任。” 朝堂上树敌本就是平常事,何况王爷是皇子,身上又有实打实闯出来的战勋,只要不干什么正大光明违法乱纪的大坏事儿,基本是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去弹劾他的。不过失了皇帝信任那便是顶要紧的,此刻王爷还没就藩呢,还等着皇帝老子给他挑一块好地界,这时候信任可不能失。 想通关节,才发现王爷下了一步好棋,知道土匪来了,你暗搓搓关紧大门带着自己家丁把坑给挖好就好了,没得敲锣打鼓地告诉街坊邻里说土匪来了。到时候实况有变,人家还不把你这家子当作神经病来看? 未雨绸缪是好,大张旗鼓就不必了。 越王爷继续道:“他们要有动作,我便派人渗进了他们关节体系,分崩离析先瓦解了部分势力,届时他们断了只胳膊,我再下手段对付也便轻松许多了。” 我道:“那势力,指的是唐敏?” 越王爷似乎不喜欢这人,很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我惊呼道:“那这有大动作的权贵,莫非说的是,说得是......” 越王爷也点了点头,不过比刚刚轻松了些,还放了部分心思在自己碗里,直接夹起那筷子鱼肉放进了我的碗里。 我来不及管那鱼肉,只是直接惊呼出声,出了声才发觉不对劲,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地朝门外看了两眼,没人,这才给放下心来。 好家伙,我这便宜爹爹真是个人才,贼喊抓贼这一首玩得挺溜啊。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瞒天过海难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最近因为这一场没头脑的刺杀而搞得营地里头人心惶惶,各自都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踏出一步,这都是大家的政治觉悟,此刻但凡有点动静都可能成为一个要命的把柄,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懂得不当出头鸟的妙处。 越王爷猜的没错,唐相国是拿着越王爷拨过去的精兵队伍去拿人了,团团包围住了索绰罗部贵族的营帐,声势浩大恨不得普天宣告索绰罗部便是此番行刺的罪魁祸首,那位索绰罗的驸马也不是个简单的,不拘捕不反抗,一脸大义凌然高呼冤枉。 我和越王爷缩在自己的营帐里探讨这件事,越王爷道:“索绰罗硕和临危不惧,被绳索捆缚着出了帐门,在门口直接对着唐相国道了句清者自清,该是故意说给在场人听的。” 桌上瓜果盘里摆着时兴的水蜜桃,都去了核细细切成一块入口的大小,花生瓜子雪山楂核桃仁都摆在了五彩描金花蝶纹攒盘里头,颜色鲜亮,看着都让人食欲大开,旁的还有两碟子香喷喷刚从锅里头端出来的枣泥酥饼和蜜(和谐)汁蜂巢糕,我喜滋滋地拿了块糕点一咬,唇齿留香。 越王爷每次瞧着我吃饭都是一副高兴模样,好像把我喂饱了能论斤卖似的,他道:“慢点慢点,这离午膳时候可不足半个时辰了,小心吃多了积食胃里头难受。” 我可不听他的,一昧地催促道:“王爷可得继续说着,索绰罗那位爷可怎么样了。” “被看押在了一个偏远营帐里头,重重重兵把守看押,唐相国在父皇面前一口咬死了索绰罗谋反行刺一事,父皇却暗压下了这番事儿,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我拿帕子擦了擦嘴,又对着攒盘里现炒出来的瓜子下了手,我道:“唐相国这是硬和索绰罗部对上了,他们两家人有什么过节吗?”我还是以为这是蓄意陷害。 “一个是京中朝堂大臣,一个是外族边境贵族,若说关联,也不过都是父皇的臣子罢了。” 我有点不信,瞪着一双大眼就死命瞧着越王爷,越王爷被我看着有些不自在,眼神轻飘飘看了眼我,便说道:“但硬是要说过节,那铁定也是有的。不过不能算得上是和唐家相府的过节,不过是和关中圣村的过节罢了。” 提起了关中圣,我后背便习惯性地冒了一溜寒气出来,我问他道:“怎么就又扯上关中圣了呢,一个在国土腹地的中原位置,一个可是远在西北边陲的疆域地带,这两块地上的地头蛇都能有过节?” 越王爷道:“这事儿说来也是老事了,当年关中圣村刚端倪于世,献上了几个药宗巧法,当时索绰罗部起了时疫,关中圣说是牛带来的恶疾,提议将牛类尽数用火焚烧才能灭了根源,可索绰罗部向来将牛类看作信仰神明在凡间的化身,平时不宰活牛不吃牛肉,这般风俗,怎能由得关中圣的人玷污神明损害神明,自此两部人便结了怨。” 我算了算,大概三四年前的事儿了,说句老事倒也不为过,便笑道:“人家部落都是靠着信仰聚起来的,坏了信仰人家部落也就散了,关中圣村出来的那医生估计心眼儿也是好的,就是人情不通,事故不达......对了,皇上又是怎么个做法?” “父皇只让关中圣把解决时疫的法子呈上来,指派了别人去了。” 我问道:“那索绰罗部的牛保住了吗?” “保住了。” “时疫解决了吗?” “解决了。” “依旧还是关中圣村出的主意?”我急忙问到,“而且这主意出得还快?” 越王爷压了口茶,回我道:“是。” 我沉吟道:“索绰罗部有时疫,关中圣有解决时疫的大夫,这本该是济世悬壶的大功德大好事,却偏偏害得皇帝两头不是人,这关中圣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这番言论深究起来也算得上是无礼,越王爷不由地多看了我两眼,问道:“你这说法是怎么想的?可与我说来听听?” “王爷可别捧杀了我,您心里头怕是也有定数了,”我这几个问题问下来,越王爷波澜不惊,面上真是丁点疑惑都没有,我真不信他不知道什么,“索绰罗是大齐的臣子,皇帝也是依靠了绥靖法子,以绥边抚裔的方式管辖那一片的臣民,既然开头不顾他们自由信仰,便只会护着他们的信仰,关中圣若真是大体地要对索绰罗部的时疫献计谋策,大可暗暗地跟陛下说道,陛下心里自会有一个万全的法子来对付,哪能搞得连边境北疆上的索绰罗部都晓得这个法子,大家伙整合了一部落的臣民,拼死抵抗护卫自己神圣的牛群。” 越王爷那茶盏沾着唇朝我说道:“或许人家只是好心献计,倒不知何时侯叫坏了心肠别有用心的人散播出去了?” 我瞪了他一眼,道:“王爷可别糊我,如今大齐一定天下,边陲小族早已降归了上朝,这么一遭,外患是没了;皇帝无兄弟相争又正值壮年,正是对朝堂社稷把控最严的时候,内忧也是没了的。那殿上站着的满朝文武,虽说隔着肚皮暗自算计,算计来算计去,也不过是为家里多算计些黄白之物,没得祸害到国本上去。关中圣这一遭,可是直接挑起了本朝和外族的大矛盾。” 要我说,做皮肉生意的就不要打人家脸,做江海生意的就不要烧人家船,做信仰团聚立族的就不要平白无故干涉人家信仰,这可是比命更珍贵的东西,小心人家脖子一横跟你拼命。 越王爷道:“被你这嘴一说,人家好心倒是办了坏事。” 我脖子一仰,对着他有些怒道:“王爷到底是哪边的夫婿,不说帮着我说道,倒是紧赶慢赶帮着外人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娶的是关中圣村的女子呢。” 越王爷饶有兴致朝我笑道:“我哪里娶得不是关中圣的妻子?” 我被这话一点醒,恍然明白好像也是对的,我还真是关中圣村里头一个小渔娘给生出来的丫头,如今嫁入了高门大户,倒是把家里给恨上了,传出去还真没个说法了。 越王爷瞧着我像个被针扎漏气的皮球似得偃旗息鼓,旋即宽慰我道:“你之前说得这些,我想过,父皇也定是想过。索绰罗这件事,虽说关中圣有了小心思,但人家毕竟是施于援手的,总不好当面压了深究,倒是索绰罗,父皇将自己的嫡公主,我大皇姐嫁去了给了索绰罗部世子,明面上表了立场,关中圣倒是真消停了两年。” 我闷闷道:“这关中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越王爷笑道:“神秘,奇怪,且还有非人族的秘术,你不也是瞧见了几遭活动的骷髅还有怪异的虫子吗,那些都是关中圣才有的招数,等闲人家沾上便是一个死字......你在想什么呢?” 他总算是瞧见了我面色不虞,这男人也倒是不算太笨,我哼哼了两声才说道:“我在想,我身为关中圣村的圣女,到底有些个什么别样之处;那关中圣,又是怎样的奇怪乌糟的地界?想来这么几月......这么些年,我也没回趟自己正经的娘家,实在是说不过去。” 越王爷道:“可别这般九曲十八弯地绕我,你再哭再闹我也绝不会放你去关中圣村那种地方。” 我还想张口,越王爷轻飘飘地睇了我一眼,堵我回去:“你可是还想着要被虫蝇给叮得半死不活?” 当然不想,我老实地闭了嘴。 午膳时候,便有一溜的丫鬟将菜肴一盘盘地摆上,因着是在外头,还是这么个要紧的当口,今日午膳也稍显寒酸,只一道胭脂鹅脯,一道笋鲞,一盘香香的青瓜拼腰花和一盅热气腾腾的草菇蛋花汤,我们夫妻心思各异,都没怎么动筷,也是因为刚刚那顿点心给吃得胃里头积食了的缘故。 我看着一桌面的好菜硬是动不了筷,心里头直骂越王爷乌鸦嘴。 饭还没吃完,倒是皇帝来了旨意让越王爷过去商议事务,越王爷点头表示知晓,让丫鬟们把面上的菜肴都给扯了,拉我坐在榻上与我说道:“方才你说的这些,都不过是可能,但凡没发生到眼跟前的事儿,都是有变数的,你可知晓?” 我点点头,越王爷这是在跟我警醒呢。 他瞧我模样,叹了口气方道:“我何尝不知关中圣藏奸的心思,你唐府里头的两个女人一个赛一个的不好对付,可是没法子,父皇说他们是衷心的,他们便就是个衷心的,我为子为臣,都得遂了父皇的意思。“ 我又点点头,深以为然。皇帝对唐家相府的圣眷已不是用优厚两个字可以解释得通了,简直都要放在徇私舞弊的范畴里头了,我甚至暗搓搓地心想,莫非皇帝是看上了关中圣村的某个姑娘,爱美人不要江山? 否则怎么可能作出这么荒唐的事儿来。 越王爷又继续张口,打下了重重铺垫总算是说道了正事:“我此番前去面见父皇,想来商议的就是大堂刺客这一案子,索绰罗和硕世子若真是清白,便没有人能污了他;但若是他真是头脑昏聩做出这种谋逆之事,待父皇下旨,我便亲手将他送进地狱。”他目光阴冷,平白给周身添了几分杀气,待目光转向我时候,这股子杀气却一下子给散了,还抬起套了皮套遮得严严实实的手,轻刮了下我的鼻子道,“但你,你得乖乖地呆在此处不要乱跑,待我差事了了,自然回来陪你。” 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深觉脖子快被我点得断了弦,“你安心去吧,我就在此地乖乖呆着,绝不乱走动。”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营帐里外险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叫我呆着我便就安心呆着,我唤了将归进来,让她备了一套纸笔,让我来安心地捋一捋其中思绪。其实自打带着自己意识睁眼,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地朝我面上狠砸,砸得我是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今日难得有空要来理理,否则就算是登时死了,也不过是个糊涂鬼。 我是不愿做着糊涂鬼的。 将归向来可靠,交给她办的事从不马虎,我不过是说了句纸笔,她只消一会儿,便带着一列四名丫鬟挨个地在桌上给我整饬好文房四宝,硬是把朱漆金雕的罗汉床榻上的小几给摆好了书画的架势,我愣在了远处,将归便直接挥手屏退了下人,向我垮前一步,挽袖磨墨。 “王妃可是要作画?”将归问道。 我执起羊毫,翘起指头捻了遭上头突出的刺儿毛,悠悠回她道:“又不是在家里头,何况如今还是这番动乱时候,哪里来的闲情逸致作画?” 将归立刻乖巧说道:“那奴婢便不多问了。”便真的乖乖闭嘴开始研磨。 我想了想,先在白纸右边写了个唐字。 相国唐府是我血脉相亲的娘家,名义上我还是府上大老爷正房太太下头的嫡亲女儿。唐成珏唐相国,就是我那位便宜爹爹,俗事不同庶务不达,也是不知道烧了多少个庙的高香才能做到一国首辅的位置,我估摸着也不是靠着他的才干,而是为了他身后的势力。 我又在纸的左边写了三个字,关中圣。 关中圣村是我最忌讳的存在,不光是因为我自己神秘莫测牵扯不清的身世,也是因为他们手里头握着的种种骇人手段,越王爷说他们掌握着非人族的秘术,便已经不是等闲的异心反民,唐老太太和唐大太太都是关中圣村出来的,且都是地位卓绝的圣女,他们把秘术给带到了京都带到了人堆儿里带到了天子脚下,且非但不藏着掖着还恨不得招摇过市,可见异心也是真有的。 这正经的唐家和不正经的关中圣村,结合了生出来了两代人,为官的唐成珏,和如今在皇后嫡子七皇子身边伴读的唐敏。我盯着唐敏的名字,恶狠狠花了个大叉叉,哼了两鼻子白气让自己舒爽一番,舒爽过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将他名字写上了,位置给挪出了唐字身边的位置,把唐敏的名儿放在了唐家和关中圣的中间上边一点点位置。 我提笔沾纸,却不知道从哪处使劲,墨点晕了大片,黑散开在纸面上成了花儿,活像朵能吃人的罂粟。 唐敏上头该是什么东西? 是云是天,是金乌西斜,是月落晨现。 我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唐敏头上是什么,是皇家啊。 唐家,关中圣村,皇室三个势力各占一头,皇帝高高在上,却伸手出去一点不大意地安插着自己人手,把唐敏安给了皇七子做了伴读,又把我赐婚给了皇四子越王爷做正妃。如此,三方势力相互制衡,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平衡局面。 这平衡能持续下去吗?显然不能,皇帝向来都是把握平衡的人物,怎么会叫自己闯入这平衡之中?看起来是该要动手了。 可是该怎么动手呢? 我拿着笔杆子点着下巴,皱起眉头一脸疑惑,唐家与关中圣村,可以说自唐公故去后便紧紧绑在了一头,唐成珏是个没出息的,事事都要靠着唐老太太帮衬,想必虽说明面上位极人臣,私底下也跟那提线木偶差不得多少,所以才会有那般狠恨的目光,才会有此番对我的厌恶。 若先除了唐家,那关中圣村便在朝堂上没了代替他们发言的人;若是先除了关中圣村,那么最起码也调兵遣将地以兵戎之争做开场,怎么会这般的没动静? 我乱得焦头烂额,差点要学杜大诗人似得骚头,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朝堂上的大人鲜有头发厚实的人在了,这一头疼便去抓一把,不秃了才怪呢。 一个小丫鬟匆匆地掀帘进门,在将归耳边低语了几句,要说干那没用的掩饰做什么,你低语的那几句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抬头瞧了将归一眼,将归也有些踟蹰地朝我望了两眼,我故作高深莫测地沉声道:“可是唐府老太太来了?请她进来吧。” 将归的嘴巴立刻张大了,塞下个鸡蛋都不成问题。小丫鬟也是滞愣着走了,不一会儿,唐老太太伛偻的身子就出现在了我的营帐里,祖孙相见,自然是要热泪盈眶一番。 唐老太太本来看着我想先开口,不想我早已先酝酿了满满一眼框子泪,瞧着她进门,便先期期艾艾地朝她身上一扑,哭天抢地地喊道:“祖母!!” 唐老太太明显地身子一崩,将归只消愣了片刻,便在唐老太太边上赶忙解释道:“皇上遇刺,咱们王妃可就站在了近处,那明晃晃的刀子可真是吓到王妃了,回来之后登时就病了,煞白着脸冰着身子瘫软在床上,连口水都喝不进去......” 过了啊,我噙着泪水暗暗地瞪了她一眼,得亏文房四宝和瓜果拼盘都收拾干净了,不然可不得让唐老太太看了场大笑话。 唐老太太也是很上道的,她虽然在我扑过去的时候身子一崩,下意识地想逃,不过理智还是战胜了下意识,她也立刻把眼泪给带上,抚着我的背轻声劝慰,声音慈爱地真像是个疼孙女的老祖母:“哎,珠丫头,别说你了,祖母自嫁进了唐家相府,这么多年了,也是头一遭见到这般阵仗,你若是身子不适,就躺在床上莫要起身,好好养着就是了。” “祖母在,孙儿焉能失了孝道。”所以你来干嘛的。 “你这孩子就是从小实诚,孝道要紧还是你身子要紧?你如今可是越王爷的正妃,你是皇家的人,若是因为老婆子我而误了给皇室开枝散叶的机会,那便是误了正职的大罪名?”老太太回头,半点不客气地指挥了我贴身丫鬟将归道,“还不快去煮碗姜茶来,糖得用红糖,姜切成细丝用小火慢慢煮了,这样才对女子的身子好。”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得。 我细细地算计了下,木兰之行我带在身边的丫鬟不算多,把控得了吃食的也就将归一个,这碗姜茶煮下去,少说半个时辰便没了。将归也不是个傻的,那眼神投向我来询问,我对她勉力笑道:“去吧,拿个锅子就在隔间煮着好了,有事便能唤到你。” 将归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唐老太太把我压在床上朝我笑道:“你这孩子,老祖母是过来人,总比个丫鬟伺候得妥帖些。” 老太太也不知哪儿来的这般大的劲道,那双枯槁跟百年没吸着水的枯树枝似得爪子死命地抓着了我的琵琶骨,我一吃痛,扭头对上了她的眼睛,那里头的伪装出来的慈爱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执拗的阴狠。 我又不是真病的半点气力也不存在身上,瞧着她不装了,便冷笑着也把自己柔善的羊皮给去了,一甩手便将她的桎梏给摆脱了,“祖母这是在做什么,孙儿哪点不如你意了明着点明了就是,何必亲自动手呢!” 唐老太太道:“你生下来便不如我的意!若不是你,我的年华怎会褪得如此之快?” 我心里一惊,想着莫非我是那故去的老太公的私生女,老太太气得脸上皱纹横生才把自己老去的皮囊怪到了我的身上?这罪名来得太无耻了些,我张口就骂道:“青春散去年华老去乃是自然正统,哪里是为人所能抗衡的?” “别拿外头蠢人说的老什子的屁话来扣在关中圣的圣女头上,呸,想想也配!” 这老太太哪还有半分唐府正堂首座上唐老太太雍容华贵的模样,整个就是一市井上蹲墙根买菜的泼妇,蛮力之下,我竟然拗不动她,只见到那双粗糙得爆了青筋的手直接钳住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扳到了她浑浊的眼跟前仔细打量。 我厉声道:“你这般对我,小心我告了越王爷,让他对你们唐府......” “你告去便好了,”唐老太太根本就不理会我的威胁,反倒是很得意地说道,“过了今日,怕是你那疼你入骨的夫君也没性命跑来见你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老太婆的话一般,外头忽然穿来外族御敌进攻的号角声,声音如点金振响,伴起了几声撕破了喉咙的大喊:“杀!!!” 我大怒:“你这是要反了!” “若不是皇帝逼迫,我如何能反?”唐老太太真是要咬碎了嘴巴里本来不多的牙,狠狠说道,“地黄珠与你我只要其一,如今天子狠心,让我把两样东西具交了出去,这便是断了我的生路,我如何不恨!” 我忽然想起越王爷曾经与我说道,我与天玄地黄珠是一样的效用,咋的,我在这老太太眼里就是个药引子? 登时我便将力道均汇集于左膝之上,铆足了劲地朝这老太太腰上一顶,不想她那双好像是一碰就碎断的爪子,竟然轻飘飘便接住了我的力道,再借力使力,一章拍到了我的腿上,硬是把我给床上顶下了地。 我被连着砸了两把椅子,痛的我差点直不起腰来。 按理说这动静挺大了,对面房里的将归怎么还听不到动静,门口值卫的人都死哪儿去了? 唐老太太看出了我不断朝外头瞥的心思,便嘲笑道:“你哪怕是叫破了喉咙,也断断不会有人能进的了这个营帐,待你出去日子,不是皇帝死,便是你越王爷死!”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木兰起谋反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五十六章 木兰起谋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殿前相对峙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五十七章 殿前相对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你问我驳难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五十八章 你问我驳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事从反转急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五十九章 事从反转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章 乱臣霍朝纲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章 乱臣霍朝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当诛平社稷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一章 当诛平社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冠罪关中圣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二章 冠罪关中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进退两难择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三章 进退两难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前兵后虎役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四章 前兵后虎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生死不由己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五章 生死不由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恩怨需分明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六章 恩怨需分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相爱两相恋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七章 相爱两相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皇子性情变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八章 皇子性情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皇后慈心乱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九章 皇后慈心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章 金簪赠美人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章 金簪赠美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邀约明深意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一章 邀约明深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刀下明珠现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二章 刀下明珠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水林寻夫婿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三章 水林寻夫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惊疑出逃难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四章 惊疑出逃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王府训愚妃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五章 王府训愚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侧妃送喜蛋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六章 侧妃送喜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尽落掌中局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七章 尽落掌中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深究幕后使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八章 深究幕后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封疆关中圣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九章 封疆关中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十章 临行身前事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八十章 临行身前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话别宫墙外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八十一章 话别宫墙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十二章 遥遥离京都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八十二章 遥遥离京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死地求后生 - 人间妃子忙 - 糖丸子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八十三章 死地求后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