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祁家人 - 人间婆娑 - 西居 由于傅如斯在日间出行必须得打伞,可在普通人眼中却只看得见纸伞无故在半空中悬浮着,着实是吓人了些,于是沈绥之在镇上买了辆马车,他与顾琛轮流驾马,傅如斯便呆在马车当中。 傅如斯不知巟俞城究竟有多远,他们虽说不至于日夜兼程,可速度也不算慢,如今已过去七天的时间,沈绥之却说要到巟俞城还早得很。 深夜,他们到了一处驿馆,照例只要了两间房。 开始时顾琛与傅如斯还会有些许不自在,沈绥之却摇着折扇乐得自在,“路途艰险,人心险恶,如斯你这般情况,自是待在我二人身边才最为安全,抛开《人间婆娑》第三十三章 祁家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偿命 - 人间婆娑 - 西居 似乎是怕这三人不信,那人又挺了挺腰杆,一脸的我绝对不是在骗人,加重语气道:“我祁家人既向人许了承诺,那么便不会失信于人,更加不会轻易说谎话来骗人!” 他们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店中也几乎客满,但却无一人被惊动,沈绥之岔开了话题,拖着下巴有些好奇的问道:“每间房你们都用了迷魂香?” 祁大面露羞愧,小声反驳道:“不过是在晚饭中加了些东西让他们睡得沉一些,迷魂香这东西我们怎么能随便乱用呢?” 沈绥之笑了下,看了眼顾琛,见他无反对的意思,便道:“何时启程?” 那三《人间婆娑》第三十四章 偿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世家凋零 - 人间婆娑 - 西居 傅如斯在心内叹气,既然都醒了,或许再不愿意也该起来了。 有些不舍得这温热的触感,傅如斯转着眼珠四下看看众人,思考着若是没人看见自己醒了的话,是否可以继续装睡。 对面的祁六小心翼翼的与他对视了一眼,又忙收回了目光,而正左侧沈绥之正揶揄的看着自己,手中把玩着自己的折扇。 傅如斯:“......” 他从顾琛身上离开,正在想要不要说两句客套话感谢一下顾琛,毕竟他枕在顾琛肩膀上也不知枕了多久,而他也不似刚开始时轻飘飘一片,什么重量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手《人间婆娑》第三十五章 世家凋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扬名会 - 人间婆娑 - 西居 外头阳光明媚,天色清澈明朗,是个让人光看着便觉得心情愉悦的天气。 顾家大堂坐满了人,世家名贵,各门各派,以及独身一人的散人。有名望的家主子弟几乎都在这大堂中,小有名气的战战兢兢的站在角落,没有名气的硬着头皮待在门边,总之只要有一只脚能留在大堂里便很好了。 众家主,门主,端庄威严的坐着,小辈们便站在身侧,众人你来我往的寒暄着,看着似是都对彼此极为敬佩,其实究竟有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便是见仁见智了。 身下垫的软垫面料柔软无比,必是珍贵之物,坐再久也不会觉得有多难受,可《人间婆娑》第三十六章 扬名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有趣的人 - 人间婆娑 - 西居 饶是傅如斯脸皮再厚,听到这“墨玉郎君”四个字也觉得颇有些无力。 傅如斯虽不至于道无人不知的境界,却也算得上是颇有名气,可鲜少有人见过他的脸,他常出没在各种地方行侠仗义,只要他乐意了,也不管自己究竟惹不惹得起对方,也要为无辜之人夺得一个公道。而称他为墨玉郎君,无非是因为世人见过的他总是着黑衣,可却也无人知道他究竟生了个什么模样,因为他总是张面具,一遮便遮住了半张脸。 即便是这样,也抵不住少女们澎湃的想象力,总觉得他这样的侠义之士,虽然是戴着面具,但可见的下半张脸也是好看的,《人间婆娑》第三十七章 有趣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夜闯巟俞城 - 人间婆娑 - 西居 沈绥之一挑眉,侧了侧身,调侃道:“刚醒来便叫得这般亲热,怎的,梦里全是我师兄?” 傅如斯一愣,看着面前的两人,清醒过来,他在心中叹气,可不全被你说中了么。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有关“过去”的记忆了,虽说依旧有不真实感,那他确定那便是他与顾琛过往的记忆,但他现在所知的都太过于细碎,让他理不清,更想不明白。 山洞内已经不见祁家三人的身影,顾琛听不出情绪的问:“有何处不舒服?” 傅如斯还在想着他的梦,过了一会儿才听清顾琛在问什么,懵懵懂懂的摇了摇头,他不过是睡《人间婆娑》第三十八章 夜闯巟俞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红衣倾城 - 人间婆娑 - 西居 先前听沈绥之道巟俞城是修道之人聚集之处,远近闻名,因此若是家中或是所在之地有鬼魂妖怪作祟,便会有许多人会去巟俞城中找修行之人帮他们做法摆脱这些东西。 即便没有遭遇那些,只简单的想算个命,亦或是像赵予安那般,异想天开,有和心愿未遂的话,也会来巟俞城中找人。 修道之人虽多,质量却参差不齐,若运气好,或是有足够多的钱,总能找到几个有真本事的。若是找了人却无用,那换一个修道的人便是了。总之,不论城中有多少真正有本事的,前来巟俞城中的人依旧是络绎不绝。 巟俞城这些这幅景象《人间婆娑》第三十九章 红衣倾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互利互惠 - 人间婆娑 - 西居 傅如斯着整个埋在顾琛怀中,入目只有顾琛衣服上的纹理及隐约闪烁的灯火。 他听见瓷杯碰撞的脆响,沈绥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委婉道:“城主费心。” 城主看向顾琛,只见顾琛只是沉默的抿了口,并未做声。 那城主也并不在意顾琛的反应,反倒像是了然一般,他撑着额角沉声道:“可是不满意?” 顾琛放下茶盏,看了眼那城主,面无表情道:“明前龙井掺着迷药,是种新饮法。” 这句话必然是句讽刺了,但顾琛说话的语气平缓,比起寻常人特意拿着腔调加重语气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来的《人间婆娑》第四十章 互利互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好 - 人间婆娑 - 西居 那“夫人”本是漠然的看着傅如斯的方向,片刻后眼里却忽然掺杂进了别样的情绪,似是怀念与黯然,即便转瞬即逝,却被傅如斯捕捉到了。 他伸手,傅如斯只觉得自己身上那股隐约的束缚力慢慢不见了,透过桌上那柄铜镜,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傅如斯转头,那枚容他藏身的浅色荷包静静的躺在地上。 顾琛几乎是在那人伸手的一瞬间便皱紧了眉,他身形一动,像是准备随时破窗而入,却听得那人说:“你身上,有故人的气息。” 顾琛一怔,直觉那人话中所谓的故人气息不单是指祁家人。 傅如斯与他对视《人间婆娑》第四十一章 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陷阱 - 人间婆娑 - 西居 傅如斯...便这样带着忐忑与不安陪他们躺了一夜。 约莫是快要天亮时他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惊醒时他正躺在床上,而巟俞城城主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抬手,发觉自己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而那枚荷包放在他的手边。 屋中只有祁家公子一人在,傅如斯缓缓撑起上半身,用力晃了下脑袋,想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彻底抛开,理所当然,是无果。 不知那是梦还是什么,他看到顾琛在他面前一点一点的消散,周遭或许还有别人,但他却关注不到那些了,一双眼中只有紧闭着双眼,脸上无半分血色,最终散《人间婆娑》第四十二章 陷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娶亲 - 人间婆娑 - 西居 傅如斯怔忡了一瞬,面前人依然着红色长袍,素净着一张脸,他向来擅长于记住他人的面貌,这时看着面无表情的祁家公子,忽的便觉得陌生起来,似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需得好好看上一看,记着他的外貌特征。 他迟疑的问道:“你...知晓些什么?” 祁家公子摇摇头,而后竟是轻笑了声,“我所窥得的只有些许,而你也在慢慢的回忆过往,不是么?” 傅如斯没有答话,昨夜他便知晓祁家公子并不简单,但事实告诉他,眼前人远比他想的还要复杂,所幸这人并无恶意,也不是他们所要面对的“敌对方”。《人间婆娑》第四十三章 娶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相信 - 人间婆娑 - 西居 那女子事先服了毒,他来不及救治,她便闭着眼睛去了。 他本以为自己看的是一场喜庆的婚事,却没想到最终变成了一场丧事。 他想,若早知眼前人为自己的仇人,为何还会爱上对方呢? 后来方知,情爱这一事,最是由不得自己。 但他如果在最开始时便预见了这一切,他断然会选择另一条路去走。 易凌澜本是他无望时最为温暖的存在,可却没想到对方是自己一生的劫难,这一生的苦难与情仇,皆由他而起,他摆脱不得,连选择权,都从未在他的手中。 似有雨点飘落在自己脸庞,《人间婆娑》第四十四章 相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爱恨嗔痴 - 人间婆娑 - 西居 他素来浅眠,每日最多也只能睡三四个时辰,更多的时候却是一夜无眠,直到天亮。 今夜的睡意亦是没了半分,祁瑾丞睁眼,视线落到枕边人身上。 他的眼圈有些泛红,看上去有几分疲惫,其实他身上的酒味并没有浓重到难闻的地步,但依旧让他厌恶。 易凌澜望着眼前这张完美的面孔,掐着压他下巴的手改为轻轻摩挲,他看到了他此刻眼中的不情愿,笑了笑,不顾他的推拒,再次用力抱紧了他。 两人的长发于这红色的被褥上交叠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一副爱人甜蜜相拥的美好场面,但两人心中的距离却隔《人间婆娑》第四十五章 爱恨嗔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无愧于心 - 人间婆娑 - 西居 这一夜忆起过往的并非只有祁瑾丞一人,傅如斯睡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是顾琛立于书桌前,桌上铺了张黄色的宣纸,烛火在顾琛的周身铺了层柔光,亦让傅如斯生了顾琛眼中的寒意不再那般的错觉。 被褥和枕头上沾了顾琛身上的味道,傅如斯将被子拉到鼻尖,又忍不住看了顾琛好几眼,才终于抵不过困意睡了过去。 这股乏意让傅如斯觉得熟悉,他隐隐觉得似是有什么要发生,果不其然这一夜他又梦到了过往之事,除了顾琛外,他看到了另外一副他从未见过的面孔,对着这张脸他心中莫名的有些抗拒,但他醒不过来,也阻止不了睡《人间婆娑》第四十六章 无愧于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孑然一身 - 人间婆娑 - 西居 傅如斯似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梦中正在发生的一切,有共情,但更多的却依旧是迷惘,明明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但他却猜不到接下来回忆中的他会经历些什么或是其中还有些什么经历是自己本人还不知道的。 比如他现在知道那个雪白团子便是幼时的顾琛,但他想起自己最先回忆起的那个片段,少年时的顾琛站在梅树下,傅如斯想起那时回忆中自己的心情,明白他没有将对方认出来。 傅如斯原先也以为梅树下的遇见是他与顾琛那时的初见,却没想到在两人幼时,便早已经见过了。 回忆中尚且年幼的傅如斯在反反复复哭《人间婆娑》第四十七章 孑然一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潜入 - 人间婆娑 - 西居 傅如斯跟了他那师父三年,他塞给了傅如斯许多秘籍,但多半是限制太多,而傅如斯又不能练的,可直到他师父消失前,那只剩下一小半的秘籍中他也只练了其中的一半。 傅如斯确实进步卓越,他师父离开前留了一张字条,说是傅如斯如今已经不再需要他的指导,大可独自一人出去闯荡,无人可轻易伤到他,又道自己既然将傅如斯培养起来了,那么心愿也了,便随意找个地方养老去了,让傅如斯千万别来找他,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度个晚年。 三年间傅如斯与他那“奇奇怪怪”的师父几乎是形影不离,他们一起走了许多地方,对方亦教《人间婆娑》第四十八章 潜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魔教的人 - 人间婆娑 - 西居 顾隽修面色凝重,又带着些许愧疚,“你向来不喜欢抛头露脸,这件事若是不如我们所想,你便要被推到分口浪尖了。” 就算最后做成了,傅如斯不会露面,除了顾隽修,无人知晓傅如斯为世人做的一切。 傅如斯道:“不过随心罢了。” 顾隽修并非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而说实话,他对这些世家门派也确实无什么好感,当年他父母虽说是死于翦予城城主之手,但背后是否有这些所谓正派人士的推动尚且说不准,但傅如斯也知道顾隽修要他查的这件事并非如此简单。 清訾的作为无不昭示或是暗示着要将顾隽《人间婆娑》第四十九章 魔教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良人 - 人间婆娑 - 西居 十二岁时他被母亲紧紧抱在怀中,将他们层层围住的人便一口一个叛徒和魔女的来称呼他和他的母亲,他也听得有人小声说他是魔教的孽种,骨子里流淌着魔教的血,将来也不会是个什么好东西。 傅如斯怔怔的望着那同样被小孩子称作叛徒的人,那人神色未变,看着这群小孩子时嘴角依旧含着浅浅的笑意,也未开口辩驳什么,似是并不将那个小女孩儿的话放在心上。 有的孩子跟着一起也骂上了“叛徒”“坏人”这样的字眼,有的孩子一脸的不明所以,但嘴上也渐渐的和其他的人一同起哄着,只有那个从被骂的人手中拿过沙包的小男《人间婆娑》第五十章 良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师徒 - 人间婆娑 - 西居 他师父静默的躺在床上,对傅如斯的反应无知无觉,睡得正熟,他紧锁着眉头,在梦中也不得轻松。 那枚黑色印记呈龙头虎身的巨兽状,傅如斯记得书中记载此为上古凶兽之一的猰貐,而好巧不巧,清訾掌门的脖颈处,亦印有这一模一样的印记。 此刻这印记完全暴露在傅如斯的面前,他紧紧的盯着这印记的形状,似是要找出哪里与那掌门的印记不一样一般,哪怕只有一点点不相似的地方,傅如斯亦能暂且松口气,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进退不得。 他与师父朝夕相处了三年,师父常年穿着领子较高的衣服,再加上他也从未《人间婆娑》第五十一章 师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等待 - 人间婆娑 - 西居 那蓝衣人身手却极快,他迅速侧身闪过那人的攻势,与此同时那绳索状的物十缠了上来,那人几下避开,而后抓准时机一掌将那东西扫开,看了眼傅如斯,意味不明的笑了声,道:“有外人在此处,扰了你我师徒二人说些私密话,明日带上酒,城郊的树林中,我们将今日未完之话一次性说完。” 他破窗而出,傅如斯没有追上去,也顺手抓住了意欲有所行动的蓝衣人。 那绳索状的东西似是沮丧般的“佝偻”着,重新缠上了傅如斯的腰间,冷光散去,怎么看也不过是一跟普通的较细的黑色绳索。 那蓝衣人不解转头看着傅如《人间婆娑》第五十二章 等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相公 - 人间婆娑 - 西居 他来了又去,担心家中那位大小姐起疑,从未曾在她身边呆过太长时间,最多三日,便又再度离开。他不曾在离开时说过自己的归期,只因他自己都不知下一次他再来会是什么时候,开始时他那妻子还会问问他,得到的向来都会是不准确的答案,后来便也再未问过了。 “她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连府门也不曾出去过,她不出去,也就意味着是安全的,我放了心,可却也觉得好好的一个人,总呆在那一处,时间久了怕是容易生病,想了许久,便对她道不要总是在这府中坐着,偶尔也出去走一走,他安排了人手在她身边,不必担心安危问题,她也只《人间婆娑》第五十三章 相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骗局 - 人间婆娑 - 西居 她身后亮起一片灯火,他恍然望过去,举着灯笼进来的几个人,正是他派来保护他妻儿的“心腹”。 他们走至她身后,恭敬的低头,道:“小姐,可以启程回去了。” 从头至尾,他们都没有看过他一眼,灯火映出她苍白的面孔,和她眼中未来得及散去的疯狂,他便忽然痴痴的笑了起来,笑了许久,直到眼泪糊了双眼,也没有停下来。 她依旧处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俯瞰着他。 早在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便早该知道、想到这些的,他所以为掌握在自己手中足以与对方抗衡的势力,不过都是对方施舍的而已,原《人间婆娑》第五十四章 骗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转折 - 人间婆娑 - 西居 “顾家家主亲临,当真给了在下足够的面子。” 他笑着说这番话,似是在与对方寒暄一般,自完全卸下伪装后,他便处在游移的状态,情绪不算稳定。 顾隽修走至他面前,自成一派威严,他没有对那人说什么,只是转头望着傅如斯道:“这人我便带走了,审核结束后,我会第一时间告知你处置结果。” 傅如斯摇摇头,道:“不用了。” 做了这么些事,结果如何他心中已是有了些底,傅如斯说不清此刻自己究竟是何种心境,他曾以为的真心与温暖的背后是这般不堪,他也有些愤然与无力,明知不该这样想,《人间婆娑》第五十五章 转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心动的初始 - 人间婆娑 - 西居 顾琛似是有些犹豫,他没有回应傅如斯的目光,傅如斯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也终于反应过来顾琛刚刚问了他什么,他下意识便觉得顾琛是否也与他一同梦到了昨夜他所梦到的过往,可看顾琛的反应,对方看上去似乎并不知道梦中的内容为何,那是什么让他注意到自己梦到了不好的事情呢? 一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傅如斯正准备想个说话将这话绕过去的时候,顾琛道:“你昨夜哭得很伤心。” 傅如斯顿住,他再次想起了梦中的经历的场景和感受,他失去亲人时的所有心伤与哀痛,他都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了,以及他信任的人其实并不如《人间婆娑》第五十六章 心动的初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胡闹 - 人间婆娑 - 西居 那时祁瑾丞尚且不知日后的一切,他仍旧只当易凌澜是个落魄的少爷,他如往常一般,但凡有时间又确保安全的时候,便会来寻易凌澜,两人商讨一些事情。 那日祁瑾丞去寻对方时,正逢易凌澜着了凉,由于无灵力护其左右,又常年被关在这破烂的环境中,平日里看着本就是一副体弱的模样,这时生病了便愈发虚弱,因此易凌澜那时候虽然只是感染了风寒,却病得根本下不来床,祁瑾丞想办法去找了些药来,两日后易凌澜总算有了些力气,勉强能下来走一走。 于是易凌澜便对他道这几日不用来了,来的太勤,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人间婆娑》第五十七章 胡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白头 - 人间婆娑 - 西居 他便真的笑了声,夹杂着对自己以及面前人的嘲弄,易凌澜看着祁瑾丞,有些怔忡,手上便不自觉放松了力气,祁瑾丞自易凌澜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揉了揉手腕。 易凌澜敛下眼眸看他纤细手腕上的那一圈红痕,低低道:“是我太过心急,没控制住手上的力道,弄痛你了。” 祁瑾丞觉得今天自己大抵是疯魔了,他像是又回到了几年前,他撕破了易凌澜的那层面皮,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与所作所为即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所以为的真实再也不复存在,他所以为的救赎其实才是真正的深渊。 那时候他的胸中翻滚起无尽的恨意,《人间婆娑》第五十八章 白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心中所想 - 人间婆娑 - 西居 于是再后来呢? 再后来祁瑾丞便成了这巟俞城城主的夫人,见过他的人皆道世间大抵再难找出第二个女子生的她这副样貌,再难听些的,不过便是她这副狐媚样子,生来便是用来祸国的。 许多人面上一副谄媚的模样,背地里无不在看着好戏,看他们是否会如以往的话本般,王听了美人的哄骗,祸害天下,而后身死亡城。 祁瑾丞不是不知道见过他的那些人心中在想些什么,他从前总觉得,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得人的,即便再会伪装,也总会露出马脚和破绽,而祁瑾丞向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因此颇有一些冷眼看世人的《人间婆娑》第五十九章 心中所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心有所属 - 人间婆娑 - 西居 也许傅如斯对此还不自知,也许... 没有那样多的也许,他不过也是到了今日此时,体会到酸涩的情绪,才真真正正的明白自己的心意。 扬名会更加欢迎有胆识的人参与其中,顾隽修虽说为人看着温文尔雅,怎么也不像是一个狠的下心的人,因此有人便会觉得扬名会最重要的经过各类关卡便是最终脱颖而出的十人之间的对决,即便之前的关卡再怎么刁钻艰难,想必也不会真的有什么危险。 而每一届的扬名会除了最终的对决外,前面所设置的关卡都不会与往届相同,除了顾隽修和顾家相关的人外没人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人间婆娑》第六十章 心有所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江沅 - 人间婆娑 - 西居 她一副小大人模样,着实让顾琛的情绪缓和了不少,他单膝蹲下去,尽力与这小丫头在平齐的角度,顾琛听得自己用算得上柔和的嗓音问道:“先前陈师傅教与你的心法,这两日你可曾修习?” 小丫头移开了本是生气的直盯着顾琛的视线,在他身侧上下左右的瞥了瞥,似是心虚一般。 顾琛早已经在心中有了答案,他平静的看着面前圆成一团的小丫头,像是在告诉对方,我不来寻你,皆是因为你不听话吧了。 小丫头见顾琛并没有准备要哄她的打算,看着反倒还要责怪她,于是她瞬间红了眼睛,瘪瘪嘴巴,一副立刻便能哭《人间婆娑》第六十一章 江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沈父 - 人间婆娑 - 西居 那天见到顾琛后倒不是说生出了憧憬或是向往,只是确实莫名便引发了他的兴致,在他幼时尚且不知天高地厚的以为世间大抵再没有什么能勾得起他的兴趣的时候。 他那时只是觉得,如顾琛一般,是很自由的,做什么不做什么,皆是随心。 他生在沈家,前娇百宠,从未有人真正强迫他去做什么不愿做的事,按道理来说该最是自由,想做什么便可以去做了,但他大抵是矫情了些,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向往的自由。 于是他便腆着脸缠上了顾琛,他知道自己若是选择了这条路,自此必是要远离家人,一年到头不见得能见上《人间婆娑》第六十二章 沈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重塑魂魄 - 人间婆娑 - 西居 傅如斯这两日都没有再跟着顾琛一同出门,沈绥之道顾琛在房中步了精妙的结界,是最为安全的地方,傅如斯自是放心不下顾琛,但也担心自己给顾琛惹什么麻烦,今日顾琛比前两日回得要晚些,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傅如斯直觉顾琛现在面对自己时似乎并不怎么自在,起码不如往常一般。 今日顾琛回房间后,傅如斯便发现顾琛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多了许多,有时顾琛看着傅如斯似乎是在透过在确定着什么,有时又似乎只是在单纯的看着傅如斯出神。 按顾琛的个性来说,即便是打量一个人或是怎样,也该是不动声色的,可这《人间婆娑》第六十三章 重塑魂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一生 - 人间婆娑 - 西居 她让祁瑾丞忽然便想起以前祁家也有这样一个小孩子,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实际上最是胆小,祁瑾丞见证了他的出生,也算是看着他一点点的成长,从皱成一团的小包子,长成了踉跄着步伐,奶声奶气唤着他“瑾丞哥哥”的小团子。 小团子名唤祁六,祁家人最是喜欢逗他,每日祁瑾丞出门走动,总是听得大人小孩“小六小六”唤着,让祁瑾丞听着,便也觉得心情轻快了不少。 祁六胆小怕事,却又十分调皮,他的父母脾气有些大,每次祁六犯了什么事,譬如淘气打坏了家中什么东西时,他父母便要撸起袖子作势要打他,那时祁六便会《人间婆娑》第六十四章 一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博弈 - 人间婆娑 - 西居 易凌澜此人,并非生来便是人上人,好在他自己也承认他的命要比他那双生哥哥要硬些,脑子也比他好使一些。 易家承袭巟俞城城主之位只要几百年,听家中长老之言,所谓的巟俞城原先不过是一处乡野之地,那时霍乱不断,鬼怪妖孽横行,易家出了个修道之人,勉强能护住这一方安稳,便也坐上了领导者之位,后来易家人自行研习修仙之术,小有成果,地域亦不断扩张,于是久而久之便建成了现在的巟俞城。 原先为了避免内部斗争,兄弟相杀,影响易家根本,易家只能有一位少主来继承易家城主之位,谁先出生了,谁便算是赢家《人间婆娑》第六十五章 博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如释重负 - 人间婆娑 - 西居 结果也确实如此,一切都按易凌澜所想的进行,易凌澜的傻哥哥夺去了易凌澜的满身功力,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便没有杀他,易凌澜再次回到了那个小院子,竟然也觉得有些亲切。 那个便宜兄长,身边所有信得过的人皆听从易凌澜的话语,他们让他从他人手中所夺得的法物或是典籍,皆是易凌澜所需要的,他在位的那几年造了无数杀孽,易凌澜身上并未沾染上鲜血,可一切都因他而起,到了最后,也没能由他终止。 族中长辈皆道那人残暴至极,视人命如草芥,像是疯了般去造杀孽,可却不知真正疯狂的,是易凌澜,他才是背后的《人间婆娑》第六十六章 如释重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孤魂野鬼 - 人间婆娑 - 西居 他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会化掉。 今日的阳光来得比往日还要强烈些,即便他不过只是一个荡在这片勉强能够遮阴的小山洞中的孤魂野鬼,基本上不具备什么感知能力,晒不晒的他根本体会不到,可也抵不过小昀一直在他旁边阴恻恻的对他说:“不若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你看外面的太阳这般灼人,我们就赌你出去多久便会化为灰烬,唔,或许我眨个眼你就不见了吧。” 他:“......” 他移开直愣愣盯着洞外的目光,转头看着正懒懒的趴在一个天然形成的勉强算得上是石床上的小昀。 他身着素白长衫,外着浅色绿纱,五官算不得好看得多精致,拼凑在一起却若有若无的带着几分媚感,望过去时大概让人一时舍不得挪开眼。他的长发并没有盘起,而是随意的散落了一床,盖住了他纤细的身子,看着也不像是个多正经的懒散模样,这石床凹凸不平,十分简陋,却硬生生被小昀凸显出舒适的错觉。 小昀的眼角略微下垂,双瞳颜色稍浅,摆了一个在他看来十分扭曲的姿势,此刻他单手撑住瘦削的下巴,不冷不热的瞥了他一眼,懒懒的扯下了嘴角,道:“哈,逗你的,可不要轻易尝试哟。” 没等他答话,小昀便慵懒做了个更为扭曲的动作——他径自将腿伸到了后脖颈处,像是伸了个懒腰,舒服得呻吟了一声,又神情舒缓的将腿放了回去,柔弱无骨,怡然自得。 作为一个野鬼,他觉得自己绝对做不出这个动作。 小昀侧过头,眼睛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像是要勾人魂魄,他就这样看着一脸木然,眼中总是带着几分茫然的他,忽然浅笑开来:“哟,我怎么忘了,你这种程度的,湮灭了之后连灰都留不下来。” 他不自觉的皱了下眉,没来由的觉得小昀最后的那句话像是一根猛地扎到他指心的小刺,一时找不到源头,只有痛感在不断向他袭来。 而他分明连疼痛究竟是个什么滋味都不知道,或者说是已经忘记了疼痛的感觉。 他沾不得阳光,是一个野鬼,这是小昀告诉他的。 小昀全名唤许昀,是一条青蛇,通体颜色十分漂亮,自他有意识起便在身边了。 那时候他睁眼便朦胧的看到山洞中小昀盘成一团,吐着蛇信子,冷笑着说他不过是一只孤魂野鬼,也敢占他的地盘。他记得当时阳光正大,他无知无觉的荡起身子便要往外面飘。即便不太听得明白小昀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他也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似乎引起了这条蛇的不满。 他当时脑中空荡荡一片,什么我是谁我在哪之类的问题挤做一堆,也不愿开口与谁多说什么,或许也是一时不知道自己竟也能开口说话。 现在回头想想,他那时也没有奇怪一条蛇居然会说话,即便到了现在,他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蛇会说话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情,以至于到后来当他看到小昀化成人形的时候依旧半分惊讶也无。 小昀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愚笨的孤魂野鬼,三两下便蜿蜒至他面前,他懵懂看过去,只见小昀正盘起蛇身瞪视着他。一蛇一鬼四目相对,双双无言,过了会儿小昀似是再看不下去他呆笨的模样,放弃般的移开视线,只道虽然不明白为何他会在这山洞之中飘荡这样久,可也总归碍不着他什么事,留下也不是不行,就当为济恒积德了。 他也曾问过小昀自己怎的会出现在这山洞之中,却又为何不能在日间外出,小昀却说他山洞原本便是他的地盘,只不过有事离开了几年,回来便看到了无任何意识荡在山洞中的他,像是在向他耀武扬威的宣示主权,他同小昀讲不下去,便也不再过问。 并非是没有过好奇,小昀说自己不是人,只是一个小野鬼,指不定风一吹都能吹散。小昀还说一般还继续流连在着凡间的野鬼,不过就是死了之后不甘心便这样魂归阴间,或是有心愿未了,或是有仇未报,总之必定是仍然对这阳间有着留恋,才会逃过鬼兵的搜捕,没脸没皮的赖在这俗世。 可他脑中确实是什么都没有,空白一片,不知小昀口中所谓的俗世究竟为何,不知他究竟在这世间究竟还有何留恋,更不知他是因何而死。 他潜意识里似乎知道一些大抵是本就该知晓的东西,可他却又为何会忘却其他大部分的记忆? 至于自己究竟是怎样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来到这山洞中的,在小昀来之前他到底在洞中飘荡了多久,怎么突然便有了意识,他更是想不通,既然无果,干脆就不再去思考。 他同小昀共同生活了不知多久,小昀说若是不算上他无知觉荡在山洞的时间那便是半年,若是算上的话便是半年多半个月。说这话的时候小昀的语气仿佛半年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而他也不知半年究竟是多久,时间是长或是短,每天似乎都过得很漫长,可却又似乎很短暂。 太阳升起落下便又是一天,光明褪去黑夜袭来,虽然黑暗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该看清不该看清的他依旧能看得到。不过也着实没什么想看的,不大不小的一个山洞,除了石壁,便是时而能化做人形,不久后便会恢复蛇形的小昀了。 两人在山洞的常态不过就是各发各的呆,小昀时常会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样,这让他有些不解,也有那么一点羡慕,至少小昀还有事情可想,而他每天不过便是在想自己究竟要想什么。 他们的对话很少,每次说话小昀便是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不过小昀说大多是些他不知道的,于是他便也会牢牢记住小昀的每一句话,而小昀时常将济恒挂在嘴边。 关于“济恒”,小昀只说过这是他的心上人,那人正等着他回去,除此之外,再没有提过其他,而他也不会多问。 而不知为何,在说到“心上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心似乎动了一下,可用小昀的话来说,他一个孤魂野鬼,身体的器官充其量就是个摆设,哪怕是把他的心脏挖出来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哪里还会有这样只有活物才能有的反应。 说这话的时候小昀整个隐匿在阴影中,即便黑暗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他也一时没能分辨出小昀当时是一副怎样的神情,只听他凉凉道:“更遑论有些活物,仿似连心都没有一般呢?” 之所以想要跟着小昀一起离开,是小昀决定离开前曾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很长时间,若有所思的对他说:“按道理说你在阳间飘荡了这样久,就算阴间那些不人不鬼的家伙们再饭桶,此刻也该被捉回去了,为何迟迟没有动静?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命不该绝,又或许是你不知被人用了什么邪术,被他人夺了本体?这些事儿地府或许管不着,我道行又浅,着实看不出什么来,你可以随我一同离开自行去找寻线索,我也看看能不能帮你打探到些什么消息,若是你不愿意,继续呆在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起码这里确实要比山下安全很多。” 当时小昀的神色变得有几分郑重起来:“不过你既然不归于两界,若是以这样的形态继续存于阳间,最多三年便会魂散,阴间如果不是你的去路,那阳间也更加不是,究竟要如何你便自己考虑吧。” 那是小昀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和他说一件事情,仔细想想,他在山洞中好像已经呆了足够长的时间,而他确实很想知道自己目前一片空白的过去究竟是怎么样的,甚至...对于什么都不太记得的自己有时会产生一种类似于焦急的情绪。 他有时候会觉得被自己所遗忘的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等他,可这样的感觉来得太过于缥缈,时常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抓住这样的情感便早已消散,以至于他总会觉得这种感觉不过是他太过于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才会产生的一种错觉。 他一直都知道考虑再多也没有用,小昀已经给了他选择,与其等着自己烟消云散,不如尝试着去寻找些线索,就算没有结果,最终依旧落得那种下场,那也比起独自在山洞中等待着不会改变分毫的结果好了太多。 同小昀一齐离开那个山洞的夜晚,他心中有一些紧张,不是因为陌生的外界充满了未知性而产生的紧张,是他觉得自己似乎离某些东西越来越近了,或者是说,某个人。他不再认为这样的感觉是他的错觉,因为心底有这样的感应,似乎他要找的也在等待着他的到来,每晚赶路时,这样的感觉尤为明显。 他在寻找着什么,是谁在等待他?又或者说,是谁在冥冥中牵引着他,甚至需要着他? 第二章 恍然如梦 - 人间婆娑 - 西居 由于他只能夜间出行,于是他们赶了将近半个月的路才终于快要到达山脚,他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多少耽误了小昀赶路的进程,毕竟还在洞中的时候小昀就一副迫不及待要早些离开的模样。他不太懂得要藏住自己的情绪,而小昀有着一颗玲珑心,看透他不过是一瞬的事情,于是他便只摆摆手,说日间阳气太重,他刚重新化形没多久,若是大白天赶路,怕是会受不住。 小山洞中,他与小昀再度相顾无言起来,小昀唇边若有似无的带着笑意,知道他不会再答话便合眼假寐起来,他的额角带着几滴汗珠,略微沾湿了鬓角,看得出来维持人形对小昀来说太过于吃力了一些,可自从离开山洞后小昀便一直逞强般的保持着这个形态,像是随时都能遇到什么人,希望那人能看到自己人形的样子。 他移开目光,再次看向洞外,这是他最常做的事情,他还是不太能知道小昀为何要强迫自己到这个程度,是为了他口中的“济恒”,还是别的一些什么,他虽然不懂得,却似乎能够理解。 此时大概是正午,一日中阳气最足的时刻,以往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有些不适,像是什么在某处拉扯着他,每动一下,都会有马上就要消散的不真实感,今天也不例外,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他又将自己往阴影处挪了几分,闭上眼睛隔绝了一切光亮,这样似乎会让他舒服一些,他能够听得清小昀渐渐变得有些吃力的喘息声,一蛇一鬼都不太好过。 时间过得倒也快,日薄西山,黑夜正在慢慢降临,等外边黑的只剩下月光和零星的星光时,他们便再度出发。 小昀说今晚若是加快些速度,明日天亮之前便能赶到山脚下,而这几日小昀眼里的光亮也愈发明显起来,总是时不时逗他几下,嘴角也时常带着笑。 可没走多久他似乎感觉不到身后小昀的动静了,他猛然回头,却发现小昀正半靠在一颗书上,脸上半分喜悦也无,皱起了眉头。 他疑惑的看着小昀,小昀一脸正色的摇摇头,又环顾了下四周,严肃道:“不太对劲。” 蛇的嗅觉异常灵敏,许昀此刻便闻到了生人的味道。 他也学着小昀的模样看了看周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无非就是一个与平常一般无二的黑夜罢了,他想也有可能是最近小昀身体不适导致有些紧张过度了,于是他正准备开口宽慰小昀几句,便看见不知不觉间竟有一道冷光萦绕到了小昀的身侧。 他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这物件,急忙下意识朝小昀喊道:“敛住气息!” 冷光围着小昀环绕了两圈便迅速收拢,在小昀好歹反应过来试图挣脱的前一刻彻彻底底的束缚住了他的行动,小昀动弹不得,心中一凉,脸色苍白的看着他的方向。 微风拂过,一道人影略过他的身旁,不疾不徐的向小昀走去,又在几步之外的位置停下,那人脊背挺直,身着墨色的衣袍,像是要完全融入黑夜般,衣袖和入墨的长发被晚风轻微吹起,一个背影便带着凛冽的气势。 莫名的,他看着那黑衣人,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一般,说不出是难受,还是别的一些什么情绪,这感觉来得太急太猛烈,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也一时理不清楚。 那人似乎打量了瞪视着他的小昀一眼,开口声音便是凉薄的,只听他淡淡道:“近日有蛇妖肆意伤人性命,可是你?” 小昀白了那人一眼,并不想多做回应,径自看向他使了好几个眼色,像是在示意他赶快离开,可他却只知道紧紧的盯着那黑衣人颀长的身影,半步都挪动不得,像是也被人用东西捆在了原地。 他只觉得这道背影让他觉得如此熟悉,尽管这不过只是一道背影,而他连那人的正面都没有看到。 他在等着那人回头,心中十分急切,可却又莫名觉得,仅仅只给他看这背影也是好的,像是这样便能让他感觉到满足。 终于,那人循着小昀的目光转身冷淡的看过来,这个过程对他来说似乎有些漫长,仿佛等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许多年,消耗了大量的时光。 与这人周身凛冽的气势一样,那人样貌虽比画中美人还要精致许多,可却依旧是冷的,显得不近人情,可却让他脑中彻底变成空荡荡的一片,半分反应也做不出。 小昀看着眼前全然呆愣住的小野鬼,心说平日里呆傻也就算了,现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还不知道要逃,他的身体被不知名的东西束缚着动不得分毫,心下着急,于是喊出来的声音带着些嘶哑,他有些失态的喝到:“傻子,还不走!” 可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了,从黑衣人出现起,他的心便没有再落下过,此刻月光下,他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像是印刻在他骨子里一般,仿佛他已经临摹了那人的样貌千万遍,此时他竟觉得有些安心起来。 这人给他如此的熟悉感,即便印象中他分明没有见过这人。 可心中千万种情感告诉他,眼前的人便是他要找的人。 遇见这人他这才知道,自己之前竟然浪费了那样多的时间,每日懵懵懂懂,看着洞外忽明忽暗,一天又一天,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存在,想不明白存在的意义究竟在哪里,想不明白太多事情,也放弃了去想太多事情。 这样的感觉太过于奇妙,从他有意识以来,他连自己究竟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没有影子,洞中也没有能让他看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东西,他只在小昀的眼睛中看到过自己模糊的身影,看不清,便也再没有去仔细看过。可此刻,他却在那人的眼睛中准确无比的找到了自己,他知道那是自己。 那人看着他,眼中略微的惊讶转瞬即逝,再没有丝毫多余的感情,他从他的眼睛中读到,那人不认识自己,或者说,对那人而言,他并不是多值得在意的存在。 “子琰。”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唤道,带着怀念,带着心伤和难过,似乎隔着早已冷却了的时光,这两个字仿佛刻在内心最深处,好似他已经带着各种情感唤过无数遍,而再唤多少遍,都是不够的。 小昀说鬼魂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可此刻他却分明感觉到了从心底深处传来的疼痛,这样的感觉蔓延到了全身,好像动一下,便是蚀骨焚心。 一旁的小昀不再做无谓的挣扎,目光复杂的来回在两人之间穿梭,不懂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场面。 黑衣人怔了一瞬,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声音却漠然依旧:“你是?” 他张口,险些要发不出声音,他好像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哑声道:“傅如斯。”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眼中滑落,他忽然陷入了黑暗,四周是一片虚空,他动不了,再抬眼,面前似乎变了场景,鼻间似有若有似无的清冷梅香,他又看到了那黑衣人,虽仿若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可眼前人的身量却矮小了许多。 他们站在一片梅花林中,腊梅树上稀稀落落的缀着白雪,那人背对着自己,着一身白狐裘站在梅树下,少年纤细的身形被包裹其中,他的长发被一抹宽窄适中的月白色绸缎轻轻绾起,整洁的一丝不苟。少年微微踮着脚,抬手似是要摘高处一朵分外好看的腊梅花,和煦的阳光投洒在他身上带来一片暖意,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人挪不开眼。 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朝着少年轻缓的走过去,隔着两步之遥站定,他似是比这少年要高上一些,便朝着少年微微俯身,开口,声音中带着十足的笑意:“哟,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啊,可得给哥哥我好好瞧瞧。” 眼前的少年猛然回头,五官俊美,精致非常,却带着几分稚气,像是还未完全长开来,乍一眼看去倒像是个十分标志的女孩子,不过少年眉宇中的英气和通身不凡的气度无一不在彰显着面前这少年是某家的贵公子。 少年反应过来,略微深邃的眼睛有些窘迫看了眼前之人一眼,大抵是第一次遇见这般像是在明目张胆耍流氓的人,又大抵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对他来说着实有些近了,他又急忙敛下眼睫,往后退了两步,整个身子都靠到了梅树上,却依旧倔强的站的笔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晕出一道好看的影子。 他听见自己轻笑了两声,虽无取笑的意思,那少年却更加不自在的低了些头,于是他打趣道:“你这是在摘花儿呢?” 他直起身子踱了两步,又俯身向少年靠得更近了些,梅香愈发浓郁,像是少年身上自带的香气,他低笑道:“可是摘不到?行吧,你想要摘哪一朵?只要那花儿不是长在天上,我都能给你摘过来。” 第三章 顾子琰 - 人间婆娑 - 西居 那少年退无可退,便只好抬起美目嗔怪般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挪开了视线,光影打在少年秀挺的鼻梁和略薄的唇上,肤若凝脂,说不出的妙。 好一个清清冷冷的小美人儿。 目若秋波,他自是酥了半边身子,偏那少年却是不自知。 到底也知道他是在闹着玩儿,少年很快便敛去了之前略有些羞惭的神色,微微颔首,挺直腰杆,拱手向他作了个揖,不卑不亢,却也不显得倨傲无礼。 少年声音单薄好听,看了他一眼,脸上依稀还有红晕,大概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却也不扭捏,问道:“不知阁下是?”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么一个妙不可言的小美人儿摆在自己面前,他有些管不住自己这嘴,可也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更遑论这般人儿,他可舍不得让人家太过于不自在。 他也作揖还了个礼,笑嘻嘻道:“在下名唤傅如斯,今日有幸在这梅林中识得你便是道不尽的缘分。” 既然对方都已经自报家门了,他自然也不会端着,坦然道:“顾琛。” 顾琛,顾子琰。 面前如玉般的少年嘴角的笑容逐渐淡去,四周再次变得昏暗一片,混沌不堪,傅如斯猛然睁眼,正对上小昀莫名的眼神。 傅如斯望了望四周,他们不知在哪个破屋子,小昀依旧被绑着,未绾起的长发上好像还沾上了树叶,黑衣人却不知所踪。他拧紧眉,觉得头晕得厉害,心内烦躁非常,仿佛身内有一只困兽,恨不得立马就能冲出牢笼,每日阳气最重的午间他便会产生这般感觉,可这次的难受感却比以往任何一次要来得严重,但此时分明还是夜间。 “第一次见鬼掉眼泪的,你的魂魄可差一点就要散尽了。” 傅如斯循声望去,没明白小昀话里的意思。 小昀打量了他一会儿,像是第一天认识他,顿了会儿,小昀才接着说:“你,你叫傅如斯是吧?” 傅如斯愣了一会儿,怔怔道:“傅...如斯?” 这好像是他的名字,此刻念出来却觉得有些陌生。 小昀大抵是被绑得难受,无奈半分也动弹不得,只好幅度不大的左右晃了晃头,权当做自己已经蹭了蹭身上不舒服的地方。他疑惑的看着傅如斯,问:“你认识那黑衣人?” 傅如斯认真的思考了很久,摇了摇头。 不用看也知道小昀此刻必定是一副质疑的神情,毕竟他自己都觉得这事有些啼笑皆非。 尽管看着黑衣人时那种熟悉感和来势汹涌忽然涌入心内的情感是骗不了人的,可他也可以确定,从他自己有意识能记事以来,他所见过的活物便只有小昀了,刚刚陷入黑暗前的场景太过于真实,他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好像那片梅林,那个姣好的白衣少年真的在他的眼前。 或许可以说这是一场梦境,可他见过的那个黑衣人是真实的,而他也确实叫出了那个黑衣人的名字,从那个黑衣人转瞬即逝的诧异眼神便能知道他并没有叫错人,而他当时心中所有的情感也是真正有过的,现在回想起那人的脸,他依然觉得有一股无言的难过。 他此前究竟和那人有怎样的纠葛,他自己忘却了前尘往事,可那人却那样恰好也全都忘记了吗? 他不相信这一切只是碰巧,因为心内仿佛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坚定的告诉他,不论是未知的过去还是未来,那黑衣人,或者是说顾琛,便是他唯一的羁绊。 傅如斯闭了闭眼,缓了一会儿之后觉得好像没有方才刚刚清醒过来那般难受了,他问小昀:“那黑衣人呢?” 小昀又不信任般的盯着傅如斯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像是从现在起才真正认识他。 明明鬼还是那个鬼,外表上来看分毫都没有变,脸色依旧煞白,虽说光从面相上看,还是依稀能辨认出傅如斯生前是一位俊秀清逸的公子,但他印堂发黑,活脱脱一副冤死鬼的丧气模样。即便如此,小昀却依然觉得傅如斯现在已然变成了另一番模样,而这也确实不是他的错觉。 若说傅如斯平日里是一个死气沉沉,闷不做声,让人看了就觉得抑郁的“死鬼”,现在倒也沾了一丝活气了,起码他总算有了些情绪,也像是有了份念想。 那时候傅如斯整日除了发呆便是发呆,和他每日里仅有的几句对话也是愣头愣脑的,几乎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论发生了什么或是他说了什么傅如斯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因此当看到傅如斯在那黑衣人面前几乎要断肠的样子着实让他有些吃惊。 不过此前傅如斯说要跟随他一起下山的时候他也是有过惊讶的,毕竟傅如斯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的样子,经常让他觉得傅如斯能独自在山洞中呆到地老天荒,就算几年时间过去,他也依旧能够保持着发愣的样子呆坐在最阴凉的那一角,自是岿然不动,直到他湮灭为灰烬最终归于尘土。 傅如斯任他打量,他倒不怎么担心顾琛走远了不再回来了,毕竟小昀还被他捆在这里,他既然没有放人,那么必定是要再回来的。 小昀看够了,再看傅如斯也变不成一个活人来,他挪开视线,简短的跟傅如斯叙述了一遍在他失去意识前后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傅如斯刚说出自己的名字便落了泪,看得他目瞪口呆,即便那黑衣人背对着他,他也知道那黑衣人心内肯定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傻子。 一般来说鬼本该是没有眼泪的,不过鬼会落泪这件事他倒是也曾听闻过,说是每个鬼入轮回前饮下孟婆汤的时候都会落下眼泪,倒不是因为轮回之苦,或是对于前世多么不舍,亦或是对未知的来时感到茫然和恐惧才会掉泪,而是那落下的那一滴泪便是他们关于前世的记忆,一碗孟婆汤喝下去不落泪那便喝第二碗,喝完落泪了,那关于前世的记忆也就烟消云散了,这时候阴差才会送他们入轮回往生。 可傅如斯既没有饮下孟婆汤,醒来后也并没有失去任何关于现在的记忆,即便对于前尘往事一问三不知,可那也是落泪之前的事情了。 而傅如斯作为鬼魂,在那时候落泪,后果便是险些散为灰烬消散在这夜风中。长久生活在阳间本就对傅如斯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消耗,鬼落泪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更是在消散他的魂魄。 不得不说傅如斯对他而言本身便是一个奇怪的存在,一开始他在山洞中修养,看着荡着的无意识的傅如斯便觉得挺长见识,挺打发时间。之后傅如斯在某一日意识回笼,他允许傅如斯留下不过也是想着傅如斯迟早有一日会被鬼差抓回去,他需要休养好长一段时间才能下山,这个过程必然是漫长的,有一个鬼陪着倒也不错,反正说什么傅如斯都不会生气,总之影响不到他还能解个闷。可是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却没有任何鬼差来抓他,于是他便做出了另一种假设,傅如斯或许命不该绝,总之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傅如斯的魂魄脱离了本体,只不过若是一直以鬼魂的形态呆在阳间,最多几年的时间便会散去魂魄永世往生不得。一鬼一蛇也算互相陪伴了一段时间,他算不上冷情,于是想着这次下山找到济恒之后,就顺便帮傅如斯打探一下消息,帮得上的自然会尽量帮上他一把。 只不过山还没下得成,他便被那黑衣人抓住了,而傅如斯见那黑衣人做出的反应更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那黑衣人或许只是面冷心不冷,不想看到这样的惨状发生在自己面前,或许只是单纯的好奇为何傅如斯会认识他,想要知道原因,反正他冷眼看着傅如斯,直到傅如斯真正快要消散的最后一刻才施施然从袖中抛出个法器,微微颔首像是在心内捏了个诀,两三下便稳住了傅如斯的魂魄,而后干净利落的将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他和傅如斯一同收入了一个袋子中。 黑衣人不知是哪里的高人,用的法器看上去就十分高级,他这修为不过区区几百年的着实辨认不得,等黑衣人再将他们放出来时便在这破庙里了,傅如斯倒在一边失去了意识,他和那冷面黑衣人对视了一眼,他心中急切于想要即刻脱身,便赶在那人说话前道:“山脚下的事和我没关系。” 黑衣人不看他,冷淡而简短的说:“你身上沾了人命。” 随后在这破屋子里随手布了个他看不懂的阵便离开了。 他只陈述了黑衣人时如何离开的,并没有将黑衣人离开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告诉傅如斯,谁都有自己的不可说,这便是他的不可说。 傅如斯点点头,又不说话了,他脑中明明什么都没有想,却依旧觉得乱得很,他在等着顾琛回来,有些急切,想要确认顾琛是否真的也不再记得他同样忘却的事了,或是不必再确认任何事,只要看到顾琛,他便仿佛会觉得安心些。 第四章 负心人 - 人间婆娑 - 西居 许昀也并非是不着急,眼看着离济恒越来越近,却突然冒出一个黑衣人,可值得庆幸的事那人并非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不同于以往他所知道的那些所谓的捉妖人,并没有在怀疑他的时候就抱着总归都是妖能除一个便是一个的心态将他置于死地。 短暂的接触许昀便知道那人是个道行高深的,想必查清楚真相也不会用太长的时间,不过那人既然已经知道他身上沾了亡者之气,估计轻易也不会放过他。 许昀咬咬牙,他已经耽误了这样长的时间,济恒怕是也等不及了,若是,若是... 许昀闭眼,不敢再往下深想,他清楚即便他豁出去这条命也伤不着那黑衣人分毫,他还得留着这条命去见济恒,不能出分毫意外,眼下只能希望黑衣人快去快回,即便要和他算那条人命,也恳请他能够等到自己见济恒一面,知道他是否安好,确认他心里还有自己,过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也心甘情愿了。 顾琛是破晓前回来的,带着一身的凉意,傅如斯看了眼小昀,发现他什么反应都没有,长发遮住了他一半的脸庞,他睡得有些沉,大概是这些日子累极了。 这一路上的未知数本来就多,小昀也说过徘徊在这山中等着收妖招鬼提升自己修为的道士估计不会少,他一个野鬼,小昀一条修为不过几百年还要逞强维持人形的小蛇,怎么看都是会被人随手收走凑经验的模样。他自己反应迟钝,什么都感觉不到,于是小昀便只能自己多长几个心眼,边赶路还要便注意周围的状态变化,到了白天对他们两个来说便更是煎熬。现在虽说被人捆在着小屋子里,可他们都知道顾琛走前在这里布了阵,他们出不去,旁人更是轻易进不来,也或许是顾琛本身便能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于是不知不觉间,小昀不知何时竟心事重重的睡着了。 顾琛随手抖了抖衣袖上不经意沾上的露水,抬眼对上正痴痴望着他的傅如斯。 顾琛:“......” 傅如斯:“......” 一人一鬼一时相顾无言,傅如斯见顾琛眼里虽然依然是一片冷意,可看上去却也没有太过于不耐烦的样子,忙道:“你可还记得我?” 他没有再次向对方确认虽然姓名,虽然问的依旧是一句废话,可他实在也是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开场白了,怕说出什么让对方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的话,千万个疑问此时也只一句你是否认识我,可还有半分关于我的记忆存在。 顾琛的眼睫毛极长,于是便显得眨眼比常人较慢,他看着傅如斯,坦然道:“不识。” 傅如斯望着眼前的人,恍然间又想起了他那个不知是梦境还是幻想出的场景。 他忽然在想,顾琛和自己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其他一切全然被他忘却可对顾琛却又这样深刻的记忆,为何他一定要找到顾琛? 傅如斯整个看上去呆呆的,目光却仿佛有侵略性一般,哪怕是顾琛这般不动如山的人,被一个自认为素不相识对方却清楚他的姓名及表字好似两人十分熟稔一般的鬼面对面对视这样许久也会有些许的不自在,于是也不再浪费时间,拿过腰间别着的印着梅花纹路的玄色锦袋放在手掌心,颔首飞快的捏了个口诀。 傅如斯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眨眼,面前便多出一把白色的纸伞,傅如斯有些不解的看向顾琛,只见对方已经将锦袋放回腰间别好,翻手间顾琛的手心已然多出一张纯净的玄黄色的纸,上面什么也没有,质感看上去便让傅如斯没来由的觉得还不错。 顾琛幅度不大的一挥手,手掌心的纸张便贴在了傅如斯面前的伞面上,而后不过须臾,便融进了伞中,速度快到傅如斯就快要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不过是他的一场错觉。 顾琛做完了一切,淡然道:“我不渡鬼魂,你带着这把伞,半刻后便可入地府。” 死去之人若变为鬼魂会散去一魂一魄,若不枉顾天道伤损自身强行逆改,皆无甚生还可能。而傅如斯三魂七魄具在,是阳寿未尽,可魂魄却已脱离本体,这种既不属于阳间也不归于阴间的鬼魂只会比一般的更为虚弱,而傅如斯更是个中例外,不知是犯了何人何事,而看他魂魄的状态,想是早已在人间消耗了一段日子,若是接着消耗下去,不过半年时间魂魄便会散的一干二净。 这类事情虽说不完全归地府管,可去一趟总会知道些线索,那符咒可以帮他稳住魂魄,黄泉下的阴气太重,若不是真正的鬼魂或是修为不够的人几乎是受不住的,更遑论眼前这人几个时辰前便险些魂魄散尽,而那伞则可以帮他引路,顾琛自觉能做的不过是把这看上去便懵懵懂懂的小鬼送去地府,其余的便仁至义尽了。 傅如斯一时没了声响,顾琛也并不在意,看着眼前的人,美目微眯:“你知缚形索为何?” 傅如斯又恢复了呆愣的模样,像是没有听懂顾琛的话,片刻后他瞪大双眼,做了个揉住胸口的样子,大声道:“你做了那些事情,竟半分也不打算对我负责吗?我生前等了你这么些年,死后化为鬼魂也依旧在等你,自始至终从未变过,而你竟装作将我忘得一干二净的模样?世上怎会有你这般...这般...好你个始乱终弃的负心人!” 顾琛:“......” 被傅如斯吼醒的许昀:“......”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段话的最后一句是:“也好,权当做我瞎了人,愿我堕入轮回后永世再也碰不到你!” 这分明是他无聊时曾讲给傅如斯的一段话本中他以及很深的一段话,那时候他一副放空的模样,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一字不落的记下来了,此时竟还知道要活学活用。 顾琛看着眼前面无表情,除了声音大一点外无半分情绪的说出这些话的傅如斯,脸上的表情一时竟有些复杂,随即无言道:“心脏在另一边。” 傅如斯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捂住的位置,从容不迫的将手挪到了另一边,而后抬头继续直勾勾的盯着顾琛。 顾琛大抵是被他盯习惯了,视若无睹的看向了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许昀,一伸手,原本紧紧捆住许昀的缚形索径自松开了他,在空中变得只有小指般大小,而后似人般柔顺的缠在了顾琛纤细好看的手腕上,片刻间便消失不见。 许昀试着动了下手臂,发现自己的行动确实不再被束缚住了,他揉了揉酸疼的,尽量控制着自己不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扶着身后的石柱艰难的站起了身。 或许是出于对同类的感应,分明顾琛身上除了隐约的梅香外再无其他味道,可许昀就是感觉到了蛇类的气息,看来最近为非作歹的那位仁兄已经被他解决了。 他抬头看着顾琛,语气中带着怀疑:“我可以走了?” 顾琛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何时化为的人形?” 许昀最多只有三百年的修为,妖化作人形本就不易,更遑论许昀的修为并不高,除非是有外力相助。 许昀不太明白怎么话题忽然绕到了这个上面,又想到顾琛之前走时留下的一句话,冷哼了一声,道:“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不做。” 顾琛没有答话,只是平静的看着许昀,却让许昀莫名感受到了一股不明显的压迫力。他急着要快点离开,刚刚刺顾琛那一句无非是因为被他捆了这么久导致全身无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而多少产生了一点怨气,他向来不喜欢忍气吞声,有什么情绪当场也就发泄出来了,现在发泄完了,只想着配合一点这黑衣冷面人,以求早点脱身。 于是他只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前因后果,饶是这样都仿佛带着一丝傲气:“一百年前,一日我在洞中修行,忽然觉得通体舒畅起来,胸口处明显能明显感觉到有绵绵不绝的灵气涌动,可大约半个时辰后便发现自己已然呼吸不了了,没过多久我便在恍惚中失去了意识,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已化作了人形。” 这事他一直觉得蹊跷,他修行了两百年都没能成功化作人形,忽然在一日之间便成功了,让他一时被砸昏了头,不过那时他身边没有可问的人,便将这一切抛之脑后了,只当是自己走了大运。 许昀没有撒谎,顾琛点点头,随后又继续问:“你可知聚魂环?” 许昀想都没想便道:“自是知道的。” 饶是他再孤陋寡闻,这么赫赫有名的东西也是曾有过听闻的,传言上古时期众神为了开这天地共创造出五件神器,最后有四件都随着众神的湮灭而消失在了这天地间,而唯一留下的一件便是聚魂环。传闻聚魂环可打破天道轮回,聚已死之人的魂魄,让人复生,可这上古神器究竟在何处却无一人知晓,千年来不论是仙家,或是修仙世家,亦或是修行的散人,甚至无任何修为的普通人,即便是穷尽一生,也无一不想找到聚魂环所在,可最终却依旧寻不到任何的线索。 可就在大约两百年前,聚魂环终于现世,引起一片哗然,可却至今不知聚魂环究竟是被何人所找到,而后便有传言道聚魂环已化为碎片,散落于人世间。这件事再次引起轩然大波,而世人便从寻找聚魂环的所在变成了想尽办法天南海北的去收集聚魂环的碎片,由于没有任何人见过聚魂环究竟为何种模样,因此更是十分难找,反正至今他也没有听说过有谁找到了聚魂环的碎片。 顾琛又不再说话,许昀被他看得脊背有些发凉,兀自反应了一会儿,忽然心中猛地一惊,讶异道:“怎么会?” 若传闻不假,聚魂环真是在两百年前现世,而一百年后竟会恰好那碎片落在自己身上? 第五章 造化弄人 - 人间婆娑 - 西居 许昀愣怔了一刻,有些不敢相信顾琛竟就这样答应了他,于是他又加重语气补了一句:“既然你承诺了,那便希望你不会终于反悔,否则我宁愿鱼死网破毁了这碎片也不会让你得到它。” 若说此刻许昀像是个渴了数日的人,那么顾琛便是能救他性命的那一滴水了,他必须得牢牢抓住,出不得一点差错,虽说顾琛不一定将他的威胁看在眼里,从他的言行举止所作所为来看也不像是一个会出尔反尔的人,可他实在是害怕极了,怕自己到穷途末路的那一刻也实现不了自己的心愿,他必须得得到顾琛再次确认的答案,这样他才会真正安心。 他想要成为人,便有了人的贪心,突然有了希望可以往前走,那么只会比之前更要害怕回到原地罢了。 原以为顾琛不一定还愿意理他,却没想到顾琛只是略一挑眉,便又应了声:“嗯。” 聚魂环这东西果然有这般魔力,即便顾琛看上去几乎是无欲无求的模样,也似乎挡不住聚魂环散发出的诱惑力。 许昀猛然间松了口气,便有些支撑不住的靠着柱子慢慢的滑坐到了地上,低下头不知想什么去了。 顾琛也没有催他,准备在这个时间里打座修养片刻,低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地板,忍不住轻皱了下眉。 一边傅如斯见他们终于结束了对话,便立马又恢复了捂胸口状,在到底是要捂右边还是捂左边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捂住了左边,而后便保持这样的姿势,轻飘飘的荡到了顾琛的面前,十分抓紧时间的再次开腔:“你做了...” 顾琛抬头,还没来得及收敛眼中的情绪。 傅如斯:“.......” 傅如斯立马止住话头,想对方好像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不仅皱着眉,没感觉错的话眼里还带着那么一丝嫌恶,虽然很快顾琛就又变回了那张他都已经差不多要看习惯了的冷漠脸。 顾琛听他开个头就知道接下来对方要说什么,那样糟糕的语句他不想再听第二遍,于是平淡的陈述道:“我确信不曾见过你,也已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选择权在你。” 言外之意,爱去哪里便去哪里,不论怎样都请你自生自灭,别再烦他就行。 “他随我一同去往那小镇,烦请即刻便出发吧。” 许昀迫使自己清醒了些,越想着自己不久后便终于能真的见到济恒便越是难耐,那边傅如斯这呆子也不晓得灵活一些,他听着都替他着急,便只好出声打断,只说对方是陪同自己而行,至于他见到济恒之后傅如斯会和那黑衣人如何那便看他自己了。 顾琛没有多说什么,是湮灭或是寻到自己的活路,那是他人的事,他向来不随意干预别人的生死抉择。 顾琛拿过本是给傅如斯的伞,递给了许昀,道:“这伞可避阳气。” 许昀道了声谢,随口问道:“这伞可有名字?” 这人身上处处是宝贝,随便一样便能让他长见识了。 “无名。” 顾琛话音刚落,傅如斯和许昀便觉得自己整个都被翻了个转,还没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变了另一番模样,一道符在三人面前缓缓落下,落地时便已烧尽了,只留下了几缕灰尘,没多久便也被风吹远了。 傅如斯还好,毕竟作为一个鬼魂,晕眩感虽然感受到了,反应却并不会比许昀大。而许昀就不行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被人掏出来用力晃了两下,眼前的东西已经重了影,脚下绵绵无力,似乎在整个人都在跟着转,他控制不住的整个人都往后仰,直到感觉到自己身后靠到了什么东西,这才再也忍不住的干呕起来。 傅如斯同情的看了眼许昀,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似乎在一个长街的角落,四周的房屋围绕着这个角落投下了一大片阴影,恰好能给他们遮阴,周围不时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傅如斯觉得稀奇,还有一丝愉悦,他似乎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氛围,莫名忍不住想要第一时间跟身边的顾琛分享一下他的心情,于是凑到顾琛的面前,努力眯着眼,扯起嘴角笑了笑。 顾琛:“......” 刚笑傅如斯便觉得要遭,他很久没有摆出表情了,夜间见到顾琛的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他当时是一副怎样的神情,现在要刻意的在顾琛面前笑,摆出表情之后才感觉到自己的脸无比僵硬,模样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光看顾琛看到他之后略微皱起的眉头便知道了。 回头想想,之前是确实没什么值得他特意做出表情以表达自己的心情的,现在才发现似乎对他来说做出表情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大概所有的鬼魂都是这般?因为死去了,所以干脆连表情也不必有了。 还是别吓人家了。 傅如斯有些悻悻的回到了自己原先站的地方,转过身又练习了一遍该怎样姿态稍微好看一点的扬起嘴角,扬了下却依旧未果之后果断放弃,他转过头便下意识的看向顾琛,却依稀看到了顾琛眼里似乎含着一抹转瞬即逝的打量意味在其中,傅如斯有些感慨于对方终于注意到自己了,却又忍不住给自己泼了盆冷水,想那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太想要顾琛给自己一点回应了,才臆想出来这些。 顾琛见一旁的许昀似乎已经缓过来一些了,从袖间拿出一块白色的手帕递给许昀,许昀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径自拿过顾琛的手帕在自己嘴边擦了擦,虽说还是有些头晕目眩,却比刚才要好上许多了,起码不再感觉自己像是在飘荡在空中怎么也落不得地。 鼻间充斥着手帕淡淡的冷香,也不知是从顾琛身上沾上的,还是着手帕本身的味道,许昀觉得好受了许多,忍不住想自从遇到顾琛之后他似乎便一直在失态,也不知怎么了。 还有三个时辰便到正午,若是能赶在那之前便找到许昀要找的人自然更好,顾琛道:“走吧。” 这手帕算是被他用脏了,怎么想也知道顾琛不会再用,于是许昀便也没再多此一举的问他,自顾自将手帕丢到了一边,他揉着额角看了看四周,知道他们是到了。 许昀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道:“走。” 一正常人,一条披着人皮的蛇,还有一个阳寿未尽的鬼一同走在大街上,着实是个奇异的组合,不过四周的人纷纷侧目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傅如斯是鬼或是许昀是蛇,他们压根就看不见傅如斯,更遑论看穿许昀的伪装,人们所注意到的只不过是一个行走在阳光下的黑衣人,和一个撑着纸伞身着青衣的人罢了。 面容这般姣好,尤其是顾琛这般难得的精致,难免不让人侧目流连。 大抵是“人多势众”,即便顾琛的气势和脸色已经算得上有些吓人了,路边的行人开始时还不敢注视得太过明显,到后来也不怎么掩饰自己的目光和议论了。 傅如斯同许昀一同躲在纸伞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顾琛纤长的身影,像是在放空,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许昀看着觉着有些好笑,傅如斯待顾琛如最重要的人一般,可除了知道对方的名字,记得对方的长相,除此之外便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了,而顾琛更是一副从未见过傅如斯的模样。 大抵感情这东西,从来便这般造化弄人。 许昀此刻的心情自是十分复杂,想着马上就要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又想着这或许是两人的最后一面,一时兴奋紧张,一时又是难过,如此搞得他着实有些疲惫,想保持一个相对比较好的状态去见济恒,那只好暂时尽量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 许昀看了看四周的人,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那时候他每逢集市,他便要缠着济恒出来闲逛,哪怕并没有什么东西要买,可光是一想到身边陪伴着的人是济恒,他便觉得很满足也很享受。 街边的人三三两两讨论着,一时是最近在这小镇上风头正盛的某位道士,说是妖魔鬼怪的克星,已经替许多人家解决了这祸事,只要他出手,便可将那些邪物收尽,就是请他做法事的价钱着实高了些;一时又是哪家的姑娘嫁进了某个有钱人家,聘礼铺了整整半条街,风光的很;又或者是哪家出了些惹人看笑话的事,细碎的言语不时传到他们的耳边,有些聒噪,顾琛偏好清净,虽说并不十分难以忍受,却实在是不习惯这般吵闹的环境。 他们脚程较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到了城郊,住在附近的人家很少,顾琛耳畔终于不再萦绕着叽叽喳喳的人声,神情便也放松了些,傅如斯看在眼里,默默点了点头。 在许昀的引路下,他们在一户门前栽着梨花树的人家停下,这地方有些隐蔽,此时梨树的花期已经过了,许昀站在树下,却仿佛树上的梨花依旧开着般,他似乎闻到了花香的味道。 顾琛听到身后传来一人的脚步声,开始时脚步略显迟疑,甚至停顿了一下,而后便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快步走了过来。 顾琛回头,看到个做书生打扮的人正在急急向这边走来,许昀也感受到了,他确定那是济恒的脚步声,却有些不敢回头,怕自己看到济恒带着恨意的眼神,真正到了要相见的这一刻,方感受到害怕。 不过他并没有迟疑太久,对济恒的想念已经其他的一切情感,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 可他甚至连济恒的容貌都没能看清,便感受到了胸口一阵钝痛,耳边传来傅如斯的惊呼和一声闷响,他迟疑的低头,看到有一把短刀正不偏不倚的插在自己胸口。他反应了好一会儿,忽然却笑了,没想到济恒对自己的厌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平日里连鱼都轻易杀不死的人,此刻竟有这般准头。 也罢,总归是死在了他的身边,那也算是一个好去处。 第六章 梦中人 - 人间婆娑 - 西居 顾琛单手接住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许昀,扶着他靠着身后的梨树,而后迅速封住了他身上几处的穴位,干净利落的拔出了插在许昀胸口的短刀放到一边,随即从锦袋中拿出一瓶药撒在了许昀的伤口,这一刀刺的很深,对方并没有打算留一丝活路给许昀,更遑论这上头还有沾了毒。 他隐藏得很好,顾琛是在这书生靠近的那一瞬才从对方的眼睛感受到了杀意,可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出手时那刀已经刺到了许昀,对方看着柔柔弱弱的模样,下手的时候却这般快准狠,他挥出去这一掌只来得及将书生震开以防止他继续下狠手。 对方不过一个普通人,他刻意收敛了力气,那书生不过是暂时晕过去了,没什么大碍。 许昀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开始发紫,顾琛简单帮他包扎了一下,又渡了些真气,许昀的呼吸这才变得明显起来。 “他可还能活?” 傅如斯蹲在许昀旁边,声音中含着担忧,脸上却也依旧没什么太过于明显的表情。 他没有多问什么怎么会这样之类惹人嫌的多余的话,他们两人都在状况之外,完全不明白许昀那叫济恒的书生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才导致现在这般状况,没人有兴趣追问也没人能够回答,傅如斯此刻只想得到一个最直接的回答。 顾琛点头,看向了地上这把短刀,刀上沾着殷红的鲜血,其中掺杂着尘土,不纯粹的像是在讽刺着什么,傅如斯看到顾琛伸手,像是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将刀捡起来,最终还是用手帕握住刀柄将刀拾起,而后完全擦拭干净了之后才放入了腰间的锦袋中,饶是这样,傅如斯也似是从顾琛的眼睛中读出了不太甘愿的情绪。 顾琛将许昀带到了房间躺下,傅如斯紧跟在身后,至于仍旧躺在庭院中的书生,没有谁愿意管他。 虽然刀刃上有毒,可也好在不是什么罕见稀奇的毒,普通毒物乾坤散皆可解,顾琛已经将乾坤散撒在了许昀的伤口,再加上许昀身上还有聚魂环碎片加持,最多几个时辰之后便可以清醒过来。 顾琛转身欲走,那书生有些不对劲,身上似乎萦绕着股不同于普通人的气息,不是邪物,却也给了他不祥的感觉,他一时辨别不出来,便打算仔细去瞧瞧。 可这时,许昀的身上忽然散发出一阵光芒,这光亮太过于刺眼,顾琛抬起衣袖半遮住眼睛,忽然看到傅如斯正被卷入这光芒之中,连叫都还没来得及叫一声,顾琛有些惊讶,下意识伸手欲拉他一把,随即自己也被卷了进去。 眼前一片黑暗,顾琛正想拿出火折子点燃,可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人紧紧握住。 顾琛扬起手下意识便要往那人的方向打去,却听到了一把熟悉的声音:“哎,别怕,是我是我!你轻点儿!” 顾琛顿住,连挣开对方手的动作都停住了,他迟疑道:“你...” 还没来得及说完便感觉自己的身体正被未知的东西紧紧吸住,像是要将他们抛去什么地方,顾琛使不出分毫力气,另一边身体也被傅如斯紧紧扒住,他们挨得有些近了,顾琛甚至能感受到傅如斯呼吸时的气息,他虽素来不喜与人有过多的接触,遑论是肢体上的,此刻却也无分毫办法。 没过多久两人便感觉到自己猛然间便在向下坠落,傅如斯觉得自己还从未受过这般刺激,惊得下意识便要叫出来,刚张口便落了地,猛地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口,疼得直抽气。 抽了没一会儿想起顾琛不知道掉哪里去了,直起身子便慌张的要找顾琛,而后就听见身下传来一道极短促的闷哼声。 傅如斯垂眼看,发现自己整个人正压在顾琛的身上,相当于下坠的时候是顾琛承受了全部的冲击力。 傅如斯连忙连滚带爬的起来,正伸手准备将顾琛扶起来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自力更生的自个儿站起来了,傅如斯忙凑到顾琛身前着急的问:“你摔伤了没有?伤到了哪里?” 顾琛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摇头,抬手打算轻拍几下身上沾的灰,看到傅如斯的手指正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袖,傅如斯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连忙松开了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下意识扯住对方衣袖的。 傅如斯怎么也觉得不放心,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的,但是这么来一下肯定也不好受,更何况自己还叠在了顾琛的身上,还要再问,却看到顾琛正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他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顾琛忽然这样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总不会是摔坏了脸吧,他兀自反应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头:“哎?哎哎哎?” 他怎么会忽然有了触觉? 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天空的太阳,瞬间被刺的闭上了眼。 傅如斯揉了揉眼睛,觉得这触感略微有些神奇,然后他又用力的深呼吸了几下,鼻尖一时充斥着各种他说不上来的味道,他似乎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冷香,像是从身边的顾琛身上传过来的,他看着顾琛,又想起了那个梅花林,和那个梅树下端方的璞玉般的少年。 傅如斯有些遗憾的想,早知道自己便早些反应过来了,这样还能仔细感受一下那时握住顾琛的手时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这种思想大概是有些猥琐了,傅如斯叹口气,问顾琛:“你当真没有伤到哪里?” 顾琛正在环顾周围的环境,道:“无碍。” 他仔细辨认了一遍,觉得这便是他们来时他座山的山脚了,不过却与他之前看到的有些不同。 傅如斯倒也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脑子,也知道之所以摔下来时顾琛会垫在自己下面是阴差阳错的,所幸也不再多说讨人的嫌,既然顾琛说了无碍了,不管是在逞强还是别的什么,他多注意一些顾琛的情况就是了。 他们此时正在一处山间,这对傅如斯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从未来过,虽说在同一个山上,可下山时是直接就被顾琛送到了小镇上,因此怎么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准备问顾琛对被卷入那片光芒之前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印象,就被顾琛两下推到了一颗树后。 顾琛示意他噤声看右前方,傅如斯会意看去,便看到了浑身裹着破布的许昀正哼着不规律的小调往前走。 傅如斯不可思议般瞪大了眼睛,立即疑惑的看向顾琛,等许昀稍微走远一些了,顾琛才道:“这大抵是他的梦境。” 傅如斯更加不明白了,“我们为什么会进入他的梦境?” 顾琛看了眼许昀愈走愈远的背影,兀自向许昀的方向走去,待傅如斯急忙跟上后,才不紧不慢的轻声吐出两个字:“感应。” 什么感应? 你和许昀的感应?你和许昀哪里来的感应?我们相处了这么久都没能和他有什么感应。 傅如斯认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不久前被顾琛和许昀提起的聚魂环,而顾琛正在收集聚魂环的碎片。 是顾琛自己本身与这聚魂环有所感应,还是...... 傅如斯怕被许昀发现,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你身上有聚魂环的碎片?” 顾琛似是没想到傅如斯的反应这样快,眼底略过一丝讶异,而后点头,平淡道:“嗯。” “可你身上的碎片同小昀的产生感应,我何故会被一同卷入其中?” 扪心自问,他仿似从未听闻过这东西,又来得哪门子感应? 顾琛没有答话。 这也是他想不清楚的一点,最终只好归结于是傅如斯离他们太近的缘故,比起莫名被卷入梦境,他更知道为何傅如斯在梦境中会恢复为活人的模样。 顾琛不说话,傅如斯便自己琢磨起来,没一会儿便发现自己此刻能够轻松的做出各种表情,于是总忍不住各种夸大,十分珍惜现在的机会,他摸了摸下巴做思考状,然后瞪着眼睛问顾琛:“聚魂环究竟是什么?” 傅如斯觉得在许昀和顾琛提起聚魂环之前,他便好像对聚魂环有一点印象,只不过再要仔细去想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他便不知晓了。 顾琛瞥了傅如斯一眼,冷声道:“你知缚形索,却不知聚魂环?” 这他确实不知道,傅如斯眨眨眼睛,诚恳道:“好像没听过,不过这三个字怪熟悉的,大概以前知道?” 顾琛挑了下眉,傅如斯殷勤的解释道:“我还没有告诉你吧,我失忆了。” 顾琛:“......” “不过我就只记得你,可惜你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你确定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你没有想过其实你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又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你失忆?” 顾琛忽然停下脚步,傅如斯也只好跟着一起停下,他看了看前头只剩下豆大点背影的许昀,他们本就刻意离远了些,这下忽然停住傅如斯有些担心他们会跟丢,虽然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顾琛要跟着许昀。 而且他直觉顾琛接下来嘴里不会有什么太好听的话。 虽然顾琛看着就不是那种会讲好话的人。 顾琛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他看着傅如斯,眼中的温度降至最低,“你是什么人?” 第七章 念想 - 人间婆娑 - 西居 傅如斯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顺着顾琛的话答道:“傅如斯,目前是一个孤魂野鬼,至于以前是什么,确实是不记得了。” “你认错人了。” 顾琛自行结束了这段对话,转身继续前行。 傅如斯前后反差有些大了,从最开始的呆傻,不知所谓,现在却仿若是换了一个人,顾琛一时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不是傅如斯故意为之,即便他暂时没有从傅如斯身上看什么出来什么太过于明显的目的性,也许是傅如斯掩藏得太好,至于傅如斯说的那些话他自然是一句都没有信,他已将他身上有聚魂环碎片这一诱饵抛出去了,不论傅如斯是为着什么而来,他都并没有看做是多大的威胁。 只看傅如斯什么时候会露出马脚了。 两人跟随着许昀来到不久前他们才来过的集市上,不过在这时的街道比他们之前看到的要宽广许多,热闹程度却是差不多的,鼎沸的人声闹得顾琛再次皱起了眉。 傅如斯在一边看着倒是下意识想要去捂住顾琛的耳朵,不过想到下场可能是被顾琛当即掀翻在地,便也罢了,老老实实的跟在他旁边也挺不错。 许昀长了一张好看的脸,穿的却比乞丐还要破烂,引得过路人“啧啧”摇头。 仔细看会发现他走起路来尚且有些不稳,傅如斯想这时的许昀大概是刚化作人形没多久,刚学会走路就急吼吼的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几块破布就裹在身上往山下走了。 这要换做现在的许昀,是怎么也不可能以这样糟糕的形象出现在人前的。 许昀身上有股傲气,大概是出生时便有了的,也或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总之即便他现在穿着一身破烂,也并没有畏畏缩缩的低小状,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仿似看不到其他人的眼光和指点,自顾自昂首挺胸的走着,似乎和周围的人没什么区别,又似乎是他比周围的人还要特殊一些。 许昀曾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和傅如斯说过人心十分难以揣摩,而由人组成的世界更是充满了各种隐患,而今他竟然看到总喜欢对他说教的许昀这样懵懂而又莽撞的在这人来人往的集市上晃荡,着实是有些梦幻。 许昀也不知是要往哪里去,边走边张望周围,却也一直都没有停下脚步,大概是不想显得自己十分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他还刻意给自己加了许多掩饰性的动作,比如想多看几眼街边小摊上颜色靓丽的首饰时,会做一个擦汗的动作,用来遮掩自己好奇的目光。 傅如斯忍不住想,若是被许昀知道自己看到了他曾经这般惺惺作态带着些蠢气的样子,大概会将他揪在太阳下面晒。 由于集市上人太多,而不论是许昀还是顾琛,都有些引人注目了,顾琛在他自己和傅如斯的身上分别贴了两道符,傅如斯还好奇的问了顾琛这是做什么,顾琛却连个眼神都没有匀给他,大抵是在告诉傅如斯,你自己想。 傅如斯只好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和顾琛,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于是傅如斯将目光投向了周遭的路人,却发现他们像是没有看到街上还有他们两个大活人一般,对着傅如斯的方向径自走了过来,傅如斯连忙躲开,却不小心撞到了另一人,而那人却只是有些吃痛的捂住肩膀,奇怪的看着傅如斯站立的地方。 大抵是顾琛怕集市上人多,动静大的话会引起许昀的注意,于是便用两道符让他们“隐身”了。 傅如斯总想和顾琛搭话,却碍于顾琛一直不太愿意理他的样子,虽然顾琛一直都是不愿意理任何人的脸色,但是碍于现在集市上太过于吵闹导致顾琛的心情只会比以往更差,所以傅如斯便没有再自讨无趣了。 不过他此刻有许多疑惑,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 他小心的凑近顾琛,不解的问:“我们刚刚跟随许昀下山时你怎的没用这道符?” 顾琛依旧望着前方,道:“一道符维持一个时辰,多用易损害自身。” 傅如斯点点头,又问:“许昀梦醒了我们便能出去?” 顾琛点头,侧身让开了一个行人。 傅如斯见两人的距离又被离开了,忙腆着脸又贴了过去,维持着刚刚偏近的距离,顾琛低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傅如斯“嘻嘻”笑了两声,又问:“若是我们强制让他梦醒呢?” 顾琛沉默了片刻,答道:“大抵会永远困在其中。” 曾有古籍中写道千年前有一修仙捷径,便是进入人的梦境之中实现其人心中所想。 世人皆有梦,有人对这现实了无生意,却又怯懦于死亡,而现实中得不到的,只能妄想的事物却可通过人为在梦境中实现,哪怕只是一场梦,也自是有人愿意换这样一场好梦。 即便醒来后面对的依旧是与平常一般无二的日子,可似乎有过那一场梦,便多了些活下去的动力,亦或是有了勇气,可再无遗憾的离开这人世间。 做梦之人将燃尽自身大半的精神灵气供给织梦之人修行,梦醒后便会迅速衰老,寿命不会超过十年。 传言有用这邪术成功飞升成仙之人,于是这一方法便开始在世间疯传,最终也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古籍中写道编织梦境之人一旦进入对方的梦境,则不可被打断,若是中途做梦之人受到外界惊扰试图醒来,那两人的命都会折进去。 而若是做梦之人意外见到了织梦人,以至于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梦,那织梦人再也出不得这梦境。 至于下场究竟是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梦境无限循环,还是被困在了别的什么地方并无人知道,总之这世间再无这织梦人的身影。 燃他人生气以供自己修行,是为邪术,大多数修仙门派联合起来明令禁止并抓捕仍在修习该法之人。又由于这方法太容易将自身搭进去,传出几起相关出事事例之后效仿的人便也渐渐少了,再到之后,曾经疯传的方法渐渐遗忘于众人的以及当中,再不被世人提起。 而那古籍中也只描述了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至于究竟是怎样进入人的梦中,而又该怎么织梦却不曾提起。 顾琛不知是否真的有人靠这方法修成了仙家,即便真的飞升了,想必最终也未必有什么太好的下场,将不属于自己的魂力纳为己用去修习,总归会反噬自身。 如今他和傅如斯被意外卷进了许昀的梦中,虽说极有可能是两片聚魂环的碎片之间发生了感应,却也不排除其他的可能。而即便进这梦境非他特意为之,应当与织梦人那般情况不同,但万事小心谨慎为上。 傅如斯没有即刻答话,他冒出了一个有些说不出口的念头。 他想,若是能和顾琛两人一同存在于这梦境之中再也出去不得,想来居然倒也不错。 许昀终于停下了脚步,在一家成衣店前。 两人看到许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而后踏步走进了店子,不过却没有伙计迎上来,也不知是因为此刻店中人已有许多伙计忙不过来的缘故,还是看许昀这一身打扮店小二不屑于搭理他的缘故。 不过平心而论,傅如斯觉得这家店子倒挺有素养,许昀这一身邋遢竟也没有赶他出去。 许昀消失在了这成衣店中,不知去了哪个角落看衣服,一旁的顾琛并没有跟着一同进去的打算,傅如斯便也跟着站在一边没动,秉承着绝不离开半步的宗旨。 傅如斯左右看看,有预感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看到许昀心中念念不忘的济恒,这是许昀的梦境,那梦中,必然也会有他最想见到的人。 傅如斯半天没有找到许昀心上人的身影,本想回忆一下他是不是记错了那人的长相,却突然想到另外一点,不解的问顾琛:“我们为何要一直跟着许昀?” 既然这般避讳会被许昀看到他们,那干脆不跟着好了,他们可以随意窝在哪个角落等着许昀梦醒便是了,顾琛应该不至于是对许昀的梦境有什么兴趣? 顾琛没有惊讶为何傅如斯会问这个问题,他看了眼腰间的锦袋,道:“碎片。” 碎片间的感应让他意外入了这梦境,或是许昀的念想太过于强烈,碎片间产生的共鸣也如此,顾琛本人多少受到了些波及,事情有些超出了顾琛的意料,便只能循着这碎片及许昀的意思走,免得离得太远迷失在这梦境中,那便得不偿失了。 傅如斯似懂非懂的“噢”了声,猜这大抵又是什么所谓的感应。 说话间,许昀又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当中,不过这次是被人一掌推出来的,推他的人是个彪形大汉,许昀再怎么是个妖也是个不禁打的妖,此刻被这壮汉用力一推,险些便摔出了门槛,幸好身后有一人扶住了他,否则定会摔得很难看。 被许昀撞到的人也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方才站稳,虽然身形看上去属于弱不禁风的那一类,倒也没有真的到那地步,起码身上倚着许昀的同时没有被连带着一同摔倒,站定的同时还及时扶稳了许昀。 傅如斯定睛一看,那人便是济恒了,身着布衣,依旧是一副书生打扮,之前没注意,现在看,发现这人还挺高的。 许昀大概是没有精力向身后的人道谢了,专心于冷眼看着那推他的大汉和大汉身边骂骂咧咧的妇人。 妇人并没有太过于瘦小,脸上的颧骨却很突出,眼睛细长,此刻嘴里骂个不停,愈发显得尖酸刻薄。 她指着许昀的鼻子,猛然提高了语调:“你个黑了心的小畜生,还不把你姑奶奶我的银钱还来,不怕我剁了你这双手?!” 第八章 小贼 - 人间婆娑 - 西居 傅如斯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偏头看了顾琛一眼,果然见顾琛皱起了眉头。 那妇人的声音格外尖锐些,此刻这样大声,着实是刺耳。 傅如斯轻轻耸了耸肩,没办法,人家又不愿意让他去帮忙捂住耳朵。 店中的客人和店外的行人听着动静,渐渐的就以许昀他们几人为中心,自动围成了一个小圈看热闹,店中也有怕事的小姑娘,放下手中的衣服,拉着身边的人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许昀冷哼一声,没说话。 妇人大概用了太多力气提高声音,此刻脸已经微微涨红起来,不依不挠道:“哟,你还横上了!” 她指了指周围的人,继续道:“嘿哟!你们看看这小兔崽子,一副乞丐打扮还敢进来这地方,可不就是来找机会偷钱的么?我这一晃神就着了他的道,差点就做了这冤大头!” 许昀朝天翻了个白眼。 议论声渐渐起来了,或许是这妇人的语气太有感染力,或许是许昀的打扮本就没什么说服力,态度还有些恶劣,总之大多都是在指责许昀的行为。 有后来者挤进来想要看个热闹,便询问身边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便有人似是早已经目睹了所有过程般笃定道这乞丐偷了这妇人的钱,还拒不承认。 傅如斯心中泛不起任何感想,就是有些好奇那书生会怎么做。 那妇人似是受到了鼓舞一般挺直了腰杆,再次质问许昀:“你若现在将我银钱拿出来,我便不去报官,你若不还,可当心我将你扒了个干净押去官府!” 许昀不答话,依旧冷眼瞧着妇人,眼中似是含着不屑。 妇人也笑了声,大概是被气极,她暴躁的挥了挥手,身边的壮汉便跃跃欲试的朝许昀走来。 若是傅如斯没有看错的话,许昀的眼里流露出了杀意。 此时那书生终于有了动作,他朝前走了一步,半挡在许昀身前,这般时刻了还不忘拘礼一番才慢慢道:“这位公子确实没有行偷盗之事,烦请二位弄清楚了再动手。” 书生说话的语速有些慢,大概是读书人为了将话说清楚,有条理才这般,那壮汉并不想听谁废话,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伸手便要越过书生用蛮力将许昀拎出来。 书生若是躲闪,那许昀势必会立马被壮汉拉扯起来,若是带着许昀一起躲开也实在不现实,无奈下便只好双手用力抵住壮汉的拳头,没一会儿额间便冒了汗。 周围的人怕殃及到自己,却又想将那热闹看完,纷纷默契的朝后面退了两步。 许昀像是个木头人般站在原地不动,只若有所思的盯着书生的背影看。 这时候人群中又钻出一个大汗淋漓的人,他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边气喘吁吁道:“各位,各位且千万莫要在我这小店中动手!” 这人肥头大耳的,嘴上还沾着油,像是还没用完餐就急匆匆赶来了,或许也觉得此刻形象不太好,他用袖子抹了抹嘴巴,下一刻又抹了下脑门上止不住的汗。 傅如斯立马看了眼顾琛,却发现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那掌柜身上,也没有落在以许昀为中心的几人上,而是注视着妇人身后的人群。 顾琛似是只在看人群中的其中一人,可傅如斯循着望过去时却并没有发现哪个人有特别值得看的地方,于是便也不知道顾琛究竟是在观察着人群还是仅仅只在审视一个人。 傅如斯好奇之下又看了眼顾琛,对方却已经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许昀他们。 有小二急匆匆从店中跑了出来,手中还捧着手帕,嘴里念叨着:“掌柜的您可算是来了,这可险些出了大事!” 掌柜的瞪了小二一眼,没好气的接过他手中的手帕,怒道:“瞅瞅你们这帮废物,屁用没有,一会儿再跟你们算总账!” 掌柜用手帕又擦了把汗,脸上堆出一个笑脸,正眼也没看许昀一眼,径直向妇人走去:“您看您这闹的,这乞丐偷钱,您跟他去衙门算账不是,何必堵在我这小小的店门口,这要撞着碰着哪里,我可怎么好担待哟!” 妇人正待开口,书生却发话了,他指着门口的位置,此时大概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急道:“那小偷要逃跑!” 妇人闻言颇为怀疑的看了书生一眼,看样子并不打算相信他的话,壮汉却下意识扑了过去,他随意拎起了一个人,那人吓得忙摆手,哆嗦着话都说不清楚了。 人群中有人怕殃及自己,想要离开,却被挤得动弹不得;有人听说小偷被抓到了,兴致极高的便要往前凑以方便看清楚整个过程,一时间竟开始乱了起来。 傅如斯刚往前迈了一步,被顾琛按住了肩膀。 顾琛力气有些大,傅如斯暗暗吃痛,面上却暂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疑惑的回头看着顾琛。 顾琛松开手,淡淡道:“勿干扰这梦境。” 傅如斯揉了揉肩膀,试图挤出吃痛的表情,却发觉自己之前都没有感受过疼痛是个什么滋味,一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显得真实而又不夸张一些,只好面无表情的抽了一口凉气,继续看着顾琛。 顾琛看了一眼傅如斯的肩膀,没有说话。 傅如斯叹了口气,转头看着人群,无奈道:“我只是想凑近一点观察一下究竟哪个是小偷,没有要去帮忙的意思。” 顾琛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所幸傅如斯也并没有报什么希望在这上面,却也没了什么观望的兴趣。 那头掌柜的还在喊:“哎哟!你们都散开些,别踩坏了我这门槛!前不久才刚涂的一层新漆,贵的很呐!” 书生越过壮汉,钻进人群,没一会儿便拉出个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得不错,干净整洁,脸上还有尚未褪去完全的婴儿肥,写满了稚嫩与无辜,一双眼睛里若有若无的含着眼泪,嘴里委屈的嘟囔着:“哥哥我没有偷钱,不是我!”看起来可怜的紧,一时叫人没法相信这会是个偷钱的贼。 周围的人果然纷纷露出不相信的神色,那妇人更是嗤笑了声,看着书生道:“我看你和那乞丐是一伙的,脸皮倒是一般厚,随意拉着个小孩子就来定罪了,当我这眼睛是白长的么!” 不时传来附和的声音,许昀不为所动,依然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书生,书生也未曾变过脸色,只道:“究竟是不是,一搜便知晓了,我不过一介读书人,万不做毁他人名声之事。” 少年听说要搜身,挣扎的力度都大了些,脸上却还是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掌柜的不愿意事情再失控下去,总之不能在他这店门口失控,便站出来当和事佬,好言劝导:“这书生说得不错,有没有偷钱搜一搜便是了,这小孩子,还有这乞丐,都搜一搜,搜出来押去官府便是了,在这小店里头可整争不出什么是非。” 壮汉看了妇人一眼,妇人犹豫下点了点头,壮汉正要走过去,便看到一袋钱袋被扔到了自己脚边,他连忙弯腰捡起。 另一边书生吃痛松手,似是被少年咬了一口,那少年动作挺利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溜了个没影。 壮汉上下晃了晃钱袋,却只从里头倒出了几粒石头,妇人几步上前从壮汉手中夺过钱袋看了看,气的将钱袋狠狠的扔到了一边,恰恰好扔进了书生的怀里,书生捧着钱袋,手忙脚乱的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丢掉也不是,将钱袋还回去更加不是。 她转眼看到了一旁正在看好戏的许昀,更看清了许昀眼中的嘲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然道:“我的钱袋不见时就你在旁边,指不准你和那小贼是一伙的,今天可一个也别想走!” 许昀随手拨了拨散落至肩头的碎发,好笑的看了壮汉一眼,终于开了口:“若按你这般说,你旁边那位连人都算不得了?” 许昀此时的声音听来有些沙哑,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 妇人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许昀话里的意思,怒道:“少在这儿给我绕圈儿,你看这个倒霉的样子,做一副小偷的打扮,即便是没有偷我的钱,也说不准有没有偷别人的,还是得搜!” 傅如斯觉得有些好笑,方才还说许昀是是一副乞丐打扮,现在又成了小偷打扮了,大抵在这妇人眼里,乞丐和小偷都无甚差别吧,都是渺小到让她所不屑的存在。 这般无理取闹的样子着实让人厌恶,偏人群中还有小声附和的,傅如斯看到书生站在一旁正想开口替许昀解围,就听许昀嗔道:“你大概也知道我里边儿什么都没穿,才如此想将我扒个干净,那我便只好圆了你的心愿。” 诚然,他所认识的许昀虽然有些不依不挠,可脸皮着实不曾这样厚过。 说罢便做了个要脱衣裳的手势,那妇人又是气又是羞,面红耳赤,不想再多看许昀一眼,低头急忙带着壮汉走了,围着的人看实在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便也慢慢散了。 第九章 传闻 - 人间婆娑 - 西居 掌柜又用力抹了抹汗,手帕都已经湿透了,他转头看到一边自动站成一排的伙计们,没好气的指挥到:“站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来给你们喂饭?还不给我滚去看看店里边的衣服有没有被人趁乱顺走!干站在这里有个什么屁用?一个个头上是顶着木头吗?看你们这一个个的样子,一天到头干不了几件正事!” 等他骂骂咧咧的转头,却发现许昀已经走出几步远了,他对着许昀的背影呸了一口,骂道:“真他娘的晦气!个乞丐还想着来我这里买东西,白日里还做着什么大梦!” 本以为许昀不会有什么反应,正欲转身回到店内,许昀却突然回头了。 他眯缝起双眼,看着一脸蛮肉的掌柜,眼中带着寒意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危险气息,似是在盯着某种猎物,直盯得掌柜的生生打了个寒颤。 许昀大抵是余光瞥到了一旁还未离开的书生,耸了耸肩,很快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了。 那书生接下来如何傅如斯便不得而知了,许昀一离开,顾琛便也默默的跟了上去,只隐约听到背后那掌柜的又啐了一口,继续骂个不停,就像是在为自己壮胆一般。 在经过一家包子铺时,许昀停下了,那老板瘦高一个,他先是好奇的看了许昀一眼,而后似是寻以为常的问:“来点什么?” 傅如斯估计许昀是没舍得下脸皮多问都有些什么,只道:“随便拿两个。” 老板又看了许昀一眼,从蒸笼中拿出两个馒头用纸袋包上递给许昀,笑了下,道:“拿去吃吧。” 许昀却没有动,不满道:“这是素的。” 老板楞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笑道:“你们现在倒挺挑的,白给馒头都不吃了。” 许昀闻言抬头看着老板,道:“给钱,我要有肉的。” 老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许昀一眼,还是觉得有些好笑:“行吧,你说给钱就给钱吧。” 老板将馒头放回去,拿了三个肉包子出来,等许昀接了才道:“你付两个的钱吧,剩下这个当送给你了。” 许昀一手拿着热气腾腾的纸袋,一手在腰间摸索着什么。 老板似乎也没真的相信许昀能拿出什么钱来,没有多问什么,继续吆喝过路人去了。 直到一锭金子递到了自己的面前,老板的嘴巴还维持着张开的样子,他看了看面前的黄金,又看了看无甚表情的许昀,连忙拂下许昀的手,左右张望了一圈,小声道:“还不快收起来!” 许昀却有些不解道:“付钱。” 看周围没什么人注意这边,老板松了口气,又看到许昀还没有将手上的金子收起来,着急道:“哪里要得了这么多,你...” “赵哥,你再多拿两个馒头,我和这位公子的帐一并结了。” 一道缓慢而又温润的声音打断了老板的话,许昀和老板一起看向来人,正是那书生。 傅如斯看着,有些好奇的问:“他这是从哪里来,怎么这么巧?” 顾琛:“...他一直在我们身后。” 傅如斯有些吃惊,“他在跟着小昀?” 顾琛:“...顺路。” 顾琛注意到那书生虽然一直走在他们后头不远处,却只是在沿街挑拣一些东西罢了,并非是故意尾随而来。 被书生称为赵哥的老板笑了声,豪爽道:“济恒,你可有四五日没过来了。” 许昀被强制收回了手里的这锭金子,依然有些茫然,看着书生道:“我手里有钱,不需要承你的人情” 书生颔首笑了下,没有答话,先将钱递给了老板,老板也没有多跟书生说什么虚与委蛇的话,待书生双手接过纸袋后道:“我看你可瘦了,读书这事太耗心神了,既然今日得空出来,那中午来我家,给你做顿好的补一补。” 两人说话间,许昀默默将金子放到了一旁的木桌边,离开了。 老板转眼看到了,正待大声将许昀喊回来,书生已经拿起了桌上的这锭金子,快速道:“谢赵哥的好意,不过今日下午还要上山一趟,怕是不得空了,改日再有空闲我定来。” 老板叹了口气,道:“那你上山可千万要小心些,这阵子正是蛇频繁出洞的时候,可当心别被咬着。” 书生点点头,作揖离开店铺前,几步追上许昀,拉住了他的手臂。 许昀站住,有些不耐烦的回头,那书生忙松开自己的手,道:“恕我冒犯了。” 许昀没有什么话可说,又欲离开,书生又挡在许昀的身前,将金子塞进了许昀的腰间,凑近许昀小声道:“最近这镇上不太平,每隔几日都会出一起偷盗案,你还是将你的银钱妥帖放好吧。” 说完书生又立马退开,略微带些歉意道:“失礼了。” 虽然方才书生特意控制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可许昀怕痒,说话时的气息喷到了耳尖,他下意识抬手按了了下。 许昀理解不了书生的逻辑,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说的是不是人的语言,“钱是我付给店铺老板的,我说了,不承谁的人情,若是方才你替我解围的事,我忘了跟你道声谢,现在补上,多谢了。” 现在的许昀不懂这么多,认为万事都是他按所以为的规则运转,蛇生性冷心冷情,他知道被人帮了需要道声谢,也知道不轻易承谁的人情,可却不知道有些时候一声谢和一个人情并不是单纯只用语言就能承载得起的。 书生有些无奈,好在他有足够的耐心,便又轻声解释了一便:“两个包子不需要那么多钱,你将钱财收好,莫要被他人盗走。” 这书生虽然是一片好心,倒也并不是那么的喜欢管人家的闲事的烂好人。傅如斯原本以为他肯定会帮人帮到底,看许昀一副生活无能有些呆愣的样子,应该会帮许昀安排一个住处,或是交他认一下钱财数目什么之类的,可他在交代了许昀这些之后竟然拜别了许昀之后便走了。 大有一种我帮你不过是我正巧能帮到你,言尽于此,听不听做不做那便任君抉择了,毕竟再怎么样他心里也该清楚这样跟许昀说上一通很大的可能就是白说了,可言尽于此,义务尽到这里,他也并不打算再多帮一些别的什么了。 许昀站在原地看着书生的背影,忽然道:“你怎么不怀疑是我偷钱?” 书生没有走远,这句话他还是听到了,他转头看着许昀。 傅如斯想书生大概要说你怎么看也不像是行苟且之事的人,或是你的眼睛里写满了纯良,不会是做贼的人。 却听那书生笑着说:“我看到了那个孩童偷钱,大抵还处于喜爱玩闹的年纪,他竟也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留在人群中。” 傅如斯想,大概是听许昀给他念话本念得多了,才会让他总有大部分事情都会按话本走的错觉。 当日许昀又进了家成衣店,是书生离开前为他指路的一家店子,说是虽然做工不如方才他们去的那家精细,可老板人很不错。 许昀进那的家成衣店旁有座茶楼,顾琛表示他们这道符也维持不了多长的时间了,干脆将符揭下来。 傅如斯觉得其实是顾琛不欲再跟着许昀了,毕竟这种窥探感连他都觉得有些奇怪不适应,更遑论是顾琛了。方才那家成衣店旁是没什么能呆的地方,况且他们还处于“隐形”的状态,若是随意往哪里一坐,吓着别的欲往那处坐的人了可不好,便只好站在门口的树下看着。 现在反正“隐形”的时间快到了,他们和许昀离得不远,也不用担心会跟丢,便跟着顾琛去了旁边的茶楼,这个时间人少,两人找了处靠窗户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许昀进的那家店子的门口。 顾琛叫了壶庐山云雾,看了傅如斯一眼,又吩咐小二拿了些茶点,安置好后顾琛抿了口茶便没有再动过被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二人相对无话,傅如斯吃了几口茶点,又将杯中的茶喝尽了,便趴在桌上看着顾琛的侧脸发呆。 这是他有意识以来第一次吃东西,一时竟然不知道这味道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只是觉得新奇,茶香也分外诱人,便多尝了好几口,不过看顾琛喝了一口便不想再喝,想这茶的味道必然是不好的。 不多时他们隔壁桌便坐了桌客人,傅如斯听他们中有人询问今日说书先生今日又是何时过来,小二答一个时辰后,那桌人便点了些东西,坐在那处聊天了。 男人们喜欢聊的时候始终不过那些,朝野趣闻,权利富贵,江湖传闻,甚至修仙事迹,越没有参与进去,聊的便越津津有味。 果然没多久便有一人常叹口气,满是惋惜道:“如今的修仙世家啊,真是不行了,百年出不得一位仙者。” 一人附和了声,又奇道:“说来也怪哉,听闻两百年前是各修仙世家最为鼎盛的时期,飞升了不少仙家,那个什么上古神器也是在那时候被人发现了踪迹,无一人知晓是谁找到的这神器也就罢了,可至今却无一人还记得那些世家的名号事迹,便有些蹊跷了,这才不过短短两百年啊。” 另一人嘘了声,“若真如你所说,两百年前是修仙世家最为鼎盛的时期,又怎会无一人记得,就算我们寻常人不记得,那些修仙的总该知道吧,可我那在大门派修行的侄子可从未跟我提起过这些事情。” 傅如斯有些恍惚,觉得那些事情离自己似乎并不遥远,可却怎么也抓不住,一边顾琛叫来小二结了账,起身平淡道:“走了。” 第十章 受伤 - 人间婆娑 - 西居 许昀穿了身广袖青衫出来,这衣服未着任何花纹修饰,十分简洁干净,可许昀却生生穿出了几分若有若无的魅惑感。 总之怎么也不像是个会去偷钱的人。 即便许昀生了张好看的脸,可他刚刚那副邋遢的打扮,也没什么人相信他没有行偷盗之事,不明真相的人只附和着叹一句这人生了副长皮相,背地里竟也做这般不堪的事,三言两语便给他定了罪了。 许昀的怀里除了方才拿老板给他装包子的纸袋外,又多了两个杏色花纹的布袋,大概是许昀买的衣服。 这之后许昀便又往山上走了,傅如斯之前走路都是飘着的,现在却必须要步行,他总觉得累得慌,时不时感受到小腿传来酸痛感。不过好在许昀选择了另一条路上山,行人不算太多,稀稀散散的两三个,他们隔着一定距离走在后面,走不了多长一段路傅如斯便能休息一会儿。 就是每次一停顿,再要走的时候,傅如斯总是下意识站在原地不动,总感觉自己的身子下一刻变更荡起来,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一个鬼魂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走路之后,便只好沮丧的跟上顾琛继续往前走。 中途路过了傅如斯与许昀一同被顾琛抓住的地方,就是没有看到三人待的那间破屋子,傅如斯忍不住往里那方向看了几眼,发现这梦境中的地方和现实中几乎没什么差别,似乎什么变化也没有,也不知许昀这梦境是多少年前了。 不过这山上渺无人烟,没有变化倒也正常。 终于许昀在一处僻静的林子外停了下来,傅如斯猜他们已经走到了半山腰。若按许昀的说法,他几百年来都呆在那个山洞里,想必现在也是必然要回去的。 傅如斯原本以为许昀这一趟下山便不会再回山洞了,之后的梦境内容便是他在山下的生活以及和书生有关的内容了,可现在看,许昀身上带着黄金走这一趟只是为了买几件衣服,顺便买了两个肉包子,且前不久刚上山的时候就已经吃掉了。 也不知许昀这梦要做到哪里才算是尽头,毕竟他和顾琛现在实在是太像两个偷窥狂了。 傅如斯远远看到许昀背靠着一颗大树坐下了,他缓了口气,没多想便一盘腿也往地上坐了下去,抬头便看到顾琛正有些难言的看着自己。 傅如斯:“......” 傅如斯觉得自己的腿此刻有千斤重,一旦坐下便仿佛有千万重的疲惫在向自己袭来,傅如斯就这样仰头看着顾琛,在究竟是站起来和继续坐着之间游移不定。 还是做鬼的时候好,原来什么都感觉不到也是一种另类的好处。 顾琛挪开目光,从锦袋中拿出一块小方巾,顾琛将它铺到地上,那方巾转眼之间就变大了一倍不止,将将能做的下一个人,大概还有富余。 傅如斯:“......” 你这锦袋看着不大,装的东西倒是多,倒真方便。 待顾琛坐下后,傅如斯想起什么,捶了捶腿,半开玩笑道:“你要不再燃两道符将我们直接送回那山洞吧?” 顾琛阖目,树荫投撒在他身上,长长的眼睫垂下,不似睁眼时那般凌厉,与之相比柔和了太多。 与他梦中看到的那个少年的模样似乎有了些许重合。 过了片刻,顾琛回答:“符咒只能将我送往所去过的地方。” 顾琛来时经过了镇上,便能用那符咒将他们传送过去,可傅如斯所言的山洞,他自是不知道究竟和何处。 傅如斯点点头,也没真的觉得顾琛能直接将他们送过去,不知为何像是有一种早就知道是这回答的感觉。 他看了眼顾琛身下的“地毯”,正想顺着着话题接着说下去,肚子忽然不受控制的叫了两声。 傅如斯立马捂住肚子,下意识看向了许昀的方向,发现对方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才松了口气。 毕竟隔了一定的距离,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而后才后知后觉的有了点羞愧的感觉。 他将视线挪到顾琛身上,看到顾琛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没有看他,傅如斯依旧觉得有些窘迫。毕竟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自己在顾琛心里的形象能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虽然在他见到顾琛的那个夜晚,大概对方心里就已经给自己打上了“痴傻”的符号。 顾琛站起身,看了看四周,他感受到有人在向这方向靠近,那人特意放轻了脚步,他闻到了空气中隐隐的檀香味,大抵是修道的捉妖人。 他转头看向傅如斯,轻声道:“尽量敛住气息。” 而另一边许昀似也是嗅到了什么,亦或是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顾不得拿上身边的东西,转身欲走,可却有一人快速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一身道袍,大概穿了些年头了,已有些破旧,袖子处还打着两个红绿的补丁。 道士的年纪应该不过而立之年,头发却已有些花白,手中拿的拂尘看上去也是光秃秃的,他眯着眼,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似乎是闭上的状态, 他也不多废话,哼笑了声,扬起拂尘便往许昀身上招呼,许昀闪身,躲过去了。 许昀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吼,从腿开始化回了原形,他盘起身子,张嘴便向道士咬去。 这边顾琛也没多说什么,一把将傅如斯从地上拎了起来,踩着一旁的树干凌空而起,几下便带着他越到了几尺远。 两人落到了一处粗壮的树枝上,虽然隔得远了些,勉强也能看清楚许昀那边发生了什么状况。顾琛松开傅如斯的衣领,傅如斯一下没站得稳,连忙扒住一旁顾琛的肩膀。 待站稳后,傅如斯才松开顾琛,不好意思的对着他笑了笑。 掂这几下,他不仅有些晕,而且更饿了。 再去看许昀那边,却发现他已经被道士用拂尘捆住了七寸,兀自不停的在挣扎。 许昀平常不过一丈长,此刻虽化成了几人高,空有蛮力,却也依旧敌不过那道士。 道士的拂尘可以随他捏的决变换大小,此时那拂尘越勒越紧,许昀挣扎的幅度便越是大。 若不是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梦境,傅如斯真的很担心许昀会死在这地方。 许昀终于停止了挣扎,道士脸上扬起微笑,显得有些狰狞,他拍拍手,道:“今日可算是被我逮着一只能化作人形的妖怪了,也算你倒霉,来生好好做个人吧。” “谁知道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害人的事呢,做过就当我为民除害了,没做过保不准以后做了呢,那便该是我生了双慧眼,提前为民除害了,妖么,反正没几个好东西!” 道士从袖中拿出一柄短刀,顾琛眯缝了下双眼。 道士缓慢向许昀走近,摆出了防备的姿势,看它确实没了动静,便放心大胆的走过去了,正要拔出短刀的那一刻,许昀猛然扬起尾巴向道士扑了过去。 道士被拂向一边,重重落地,看样子摔得不清,本是紧紧勒住许昀七寸的拂尘也缓缓松开了。 许昀喘了片刻,再次张开口向道士而去,那道士情急之下将手中短刀挥向了许昀,不偏不倚正好刺中了许昀靠近心脏的位置,许昀吃痛,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偏头咬掉了道士的右手。 道士痛呼出声,仰躺在地上不住发出嚎叫,许昀变回了原来大小,吃力蜿蜒前行至一旁的草丛,消失不见。 傅如斯刚想说这道士叫得仿佛谁家在杀猪,站在他们这里都能感受得到惨烈,便又被顾琛拎起了衣领。 两人平稳落地,傅如斯没忍住,干呕了一声,顾琛偏头看他一眼,道:“你可在这处休息。” 傅如斯听顾琛的意思似乎是要丢下他,自己去找许昀,忙直起身,摆摆手,虚弱道:“不...不用,我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 顾琛没答话,抬头看了下天色,傅如斯顺着顾琛的目光看过去,发觉天色已经变得昏沉起来,似是要变天了。 两人没有多呆,绕了个路,谁也不愿意看见那鲜血直流的道士,从另一边循着许昀消失的地方找了过去。 没一会儿天上便下起了雨,好在雨势不大,他们在树林中走着,也没怎么被淋湿。 傅如斯还在四处张望着,顾琛伸手拦了他一下,傅如斯朝前看了一眼,随着顾琛一同隐入了一棵树后。 前方那书生正撑着一把素白的纸伞半蹲着,面前地上是条团成一团只有半只手臂长短,伤口处还在不断流血的小青蛇。 若不是傅如斯和许昀比较熟悉了,这又是许昀的梦境,他定要怀疑这条青蛇究竟是不是许昀,毕竟他现在比以往傅如斯看过的样子还要小上许多。 许昀垂着脑袋,身下是赤红的鲜血,直往外呼气,虚弱的仿佛下一秒便会死亡。书生的脸色有些苍白,仿佛他也受了伤一般,他的衣摆已经被雨淋湿了,也沾了些泥土,不过他却没有管那些。 他低头看了小青蛇片刻,而后伸出手将它轻轻托起,小心谨慎的放进了一旁的背篓里。 第十一章 无一是你 - 人间婆娑 - 西居 背起背篓起身时,书生踉跄了一下,他扶住了旁边的大树,站在原地闭着眼深呼吸了几次,方才撑着伞离开。 或许是聚魂环起着作用,许昀伤的不轻,这里已经是这片树林的深处了,他负伤前行了这么远,伤口肯定变得愈发了,而他们循着踪迹来到这一位置时也已用去了将近一个时辰,许昀却依旧还有一丝生气。 彼时书生的家门口还未曾栽种梨树,几栋小屋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看过了那梨花树盛开的模样之后,现今再看这门前光秃秃的一片,叫人有些不适应。 路途中雨下的愈发大,傅如斯看着头顶被顾琛撑着的那把什么“无名”伞,又看了眼书生几乎要淹没在雨中的背影,和那把被大雨浇的颤颤巍巍的油纸伞,总觉得这书生手里那把可怜的油纸伞下一刻便会被大雨浇个稀烂。 待书生进了屋后,顾琛和傅如斯才进了旁边的一间小屋。 这小屋大抵是被书生拿来堆积杂物的,有制了一半的书柜,有被捆成一团的已经有些破旧了的棉絮衣物,一张缺了两个角的书桌上还放置了许多坏掉的毛笔和废弃的纸张。 虽说是杂货间,可里面还算是是干净整洁的,没有太大的灰尘,看得出平时常常整理这地方。 起码没让顾琛再次皱起眉头。 两人进来时带起了一阵风,一张已有些发黄的纸被吹起落在了两人脚边,傅如斯连忙将门关上,转头时顾琛已经将纸张捡起。 傅如斯看了眼,那纸上写着“不妄取,不妄予,不妄想,不妄求,与人方便,随遇而安。”,那字稍微稚嫩了些,大概已经是书生很多年前写的了。 这句词的左下角署着名:“许济恒”。 原来这就是书生的全名了。 顾琛将纸轻放回原处,听得傅如斯道:“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你可有哪处被淋湿了?” 虽说这伞的作用十分广泛,不论遮阳还是遮雨皆可,且作用显著。不过这伞总归只有这么大,顾琛还刻意保持了距离,他虽然没有被淋湿,顾琛可就不一定了,且顾琛穿的是黑衣,淋湿了也不会太明显。 顾琛摇头,走到了窗口站定。 屋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拂进屋的微风中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味,让傅如斯忍不住也跟着走到了窗边,没有嗅觉这么久,使得他闻到一种味道便觉得有些新奇。 他没有和顾琛靠得太近,虽说心里面很想这样,可也知道这会引起顾琛的不适,就这样不远不近的站在顾琛的身边,似乎便也足够了。 窗外阴沉一片,他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像是在诉说着哀伤与分别,可身边时是顾琛,便让他怎么着舍不得从这位置走开。 傅如斯忽然问:“你说我认错人了,为何不是你记错了呢?” 顾琛静默了片刻,他没有回头,继续看着窗外,让傅如斯有些好奇他究竟在看什么。 “你为着什么而来?” 傅如斯认真的想了想,答道“这个问题,自我有意识起便问了自己许多遍,皆是无果,可见到你之后我便觉得,这一遭,我大抵是为着你而来。” 顾琛转身,傅如斯看到了他眼里的情绪,是不信任。 傅如斯不奇怪顾琛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很多事情他自己都还没有理顺且不知原因,可他心里唯一能够坚定的是,他要找到一个人,那个人便是顾琛。 是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其他任何一个。 找不到理由,也不是没有自我否定过,可只要一看着顾琛,他便坚定了所有,他便能确信,他没有找错人。 这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情感,只要一在顾琛身边,他便觉得自己是个“活人”了。 “我在师傅身边长大,隔一年下一次山,两年前奉师傅教导下山寻找碎片踪迹,在那山脚感应到了另一碎片的存在,如此,方才见到你。” 顾琛三言两语淡然的说着自己的过去,那过去里没有傅如斯,也没有傅如斯似是梦境般的场景,那是傅如斯唯一能抓住的大抵是能够称为两人之间“回忆”的东西,可顾琛却仿佛在说,那是假的,起码不是他的记忆,更不是他的过去。 傅如斯找不到话反驳,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沮丧,他所认定的另一方不断的在否定着自己,可他却找不出任何语句和理由来让对方相信自己。 他看着顾琛,诚然道:“你所说的过去我知道了,我不知何故导致我这般坚定我所找之人是你,也不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知你牵动着我所有的情感,似乎只有在你身边,我便是我自己。” 两人皆隐匿于阴影之中,傅如斯看不清顾琛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审视了自己一阵子,可却一直没有答话,随后转头继续看向了窗外。 两人不知在这屋里站了多久,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没有所谓的雨过天晴,外边依旧昏暗一片,像是随时都会可能继续不久前的那场大雨。 而傅如斯的肚子又适时叫了起来。 顾琛瞥了傅如斯一眼,傅如斯捂住肚子,有些心虚又十分好奇的问:“你真的不饿?” 在那茶楼时他吃了几块茶点垫饥,上山的路上也被消化干净了,刚感觉到饥饿便看到了那道士,随后又要找到许昀的踪迹,竟把饥饿感抛到了脑后,现在该说的都对顾琛说完了,他就在顾琛旁边直愣愣的站着,现在终于又找回了饥肠辘辘之感,立马只觉得连站都没有力气了。 而顾琛却什么都没有吃,连茶都只喝了一口,居然也看他表现出什么来。 顾琛有些无言的透过窗户看了眼许济恒的屋子,这一个下午他只出来了一趟,便是从旁边的小厨房中拿了趟碾槽,此刻他屋中已经燃起了微弱的灯光。 若是许济恒的医术尚可,以许昀受伤的程度来说也不算太过于难治,虽说蛇与人总归是不一样的,可有聚魂环碎片的灵力加持,只要许济恒没往草药里边儿掺毒药,此刻也该医出了一个结果。 顾琛道:“再等半个时辰。” 这算不得荒僻也算不得方便的位置没什么方便去吃东西的地方,他们与许昀之间不能离得太远,只能是在许济恒用完了厨房之后,傅如斯再去里边找找有没有能够充饥的东西。 果然没多久许济恒便从屋里边出来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素白的布衣上还沾了几点血迹,衣摆边溅上了泥土,衣服看上去似乎还是半湿的状态,模样有些狼狈大抵是为了救治许昀,连身衣物都没来得及去换。 许济恒先是给自己简单的下了一碗面,随后又烧了些热水,大抵是要去洗漱一番,待他进屋熄了灯之后,顾琛和傅如斯才终于从杂货屋中走出来。 蒸笼中还有两个已经冷却了的馒头,没有味道,应该是今天的,傅如斯想顾琛大抵不喜欢别人用手将吃食递给他,便自顾自的拿起了其中一个,将另一个留给了顾琛让他自己拿,傅如斯捧着馒头一口下去险些将自己噎死。 他不得不再次感叹一句,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时候真的很好。 夜间清凉,这也馒头又冷又硬,不过他还是将它吃完了,他已经饿得快要走不动路了,随便吃点什么都满足了。 他吃完一个馒头,还是有些不抵饱,扭头发现另一个馒头还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傅如斯有些不解的看向顾琛,顾琛道:“我不饿。” 怎么可能会不饿? 顾琛其人,虽说有很大的可能会硬着头皮说自己不饿,只因为不想吃这被人吃剩的冷馒头,不过傅如斯转念一想,他是修行之人,身上又有许多法宝,大抵是什么其他的能抵挡饥饿的方法。 不过傅如斯还是没有再动剩下的那个馒头,虽然还是很饿,但万一顾琛真的只是强装出不饿的模样,到晚上饿极了说不准还能趁他不注意来吃掉这个馒头来垫垫肚子。 傅如斯拍拍肚子,小声道:“我吃饱了,咱们回那屋子去吧。” 顾琛转身离开,道:“我的确不需要进食,你不必如此。” 傅如斯在原地愣了片刻,还是没有将剩下的一个馒头吃掉。 第二日是一个天晴的好天气,阳光晒在大地上,只让人觉得连呼吸都轻缓了不少。 醒来时傅如斯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在那屋子里了,而是背靠着大树睡在一棵树下,傅如斯低头一看,看到自己身下垫着的正是昨日顾琛垫在地上的方巾,也不知当时顾琛的动作是有多迅速,拎起他的同时还能顺便能将那方巾收回自己的锦袋。 昨夜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之前作为鬼魂时不需要睡眠,每日夜间便只能瞪着个眼睛等着许昀醒过来,有时胆子大了还会飘出山洞去瞧一瞧,没一会儿便又回去继续瞪眼睛了。 傅如斯转头四处看了看,不远处有一条小河,而顾琛正在那河边。 他伸了个懒腰,朝顾琛的方向走去。 第十二章 灵性 - 人间婆娑 - 西居 傅如斯在顾琛身边站定时,顾琛正望着平静的水面,他已经习惯了顾琛时常像发呆一般望着一个地方不动,他开始时还会跟着一同望过去,看了很久却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只能默默的想,这是顾琛才能看懂的玄机,自己参悟不透。 附近鸟儿的叫声此起彼伏,河水很清澈,傅如斯看见自己和顾琛的倒影映在水中,看了半天,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啊,原来我自己长这样。” 顾琛:“......” 水面上映出的傅如斯着一袭窄袖黑衣,头发被简单松散系起,傅如斯拍了拍自己的脸,有些唏嘘。 明明是自己的脸,却是他第一次这般清楚的看见自己究竟长了副什么模样,不是在谁的眼睛中,也不再是模糊的让他分辨不清。 还过得去吧,傅如斯给了自己一个中肯的评价。 他看到注意到眉心似乎有一颗痣,还待再看得仔细些,正准备蹲下,顾琛将一样东西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傅如斯低头一看,是柄小铜镜。 傅如斯有些诧异:“你随身带着镜子?” 顾琛:“...勉强可以避妖。” 镜子的作用不大,是他师傅一时兴起弄出来的半成品,本意是为了捉妖,其实最多只能让许昀这般的小妖稍微避讳一下,造成点皮肉伤,但起不了捉妖的作用,若对方是道行较深的妖怪,则半点作用也无了。 顾琛本意是不欲将这面镜子带下山,却抵不过他师父一再耍赖抓住一切时机往他锦袋里塞,原因是不带上这面镜子便是不尊不孝翅膀硬了不将她放在眼里,顾琛早已经习惯了他师傅这般小孩子心性,便也依她带上了,没成想会用在这方面。 傅如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顾琛手里的镜子,犹豫道:“还是不了吧,我已经看到也看清了。” 他总觉得当着顾琛的面照镜子的场面有些别扭,再者他确实对自己的好奇确实并没有那么大,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样子就可以了。 顾琛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将铜镜放回了锦袋中。 傅如斯又多看了两眼自己的倒影,视线却被三三两两游过的鱼吸引过去了。 他又开始饿了。 傅如斯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顾琛忽然道:“你会水么?” 傅如斯下意识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他还确实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水。 顾琛看了傅如斯一眼,指了指他的左侧:“这处水不深。” 傅如斯看过去,发现地面上不知何时躺了一根由木头做成的鱼叉,他走过来的时候注意力全在顾琛身上,随后又放到了自己在水面的倒影上,连这么醒目的东西都没有发现。 傅如斯盯着鱼叉看了一会儿,明白了顾琛的意思。 顾琛是想让他自力更生的去叉鱼吃,免得饿死,且若是再去许济恒的厨房里寻吃的,许济恒会不会注意到自己总是丢失一两样吃食先不说,更为关键的事,他厨房里不会日日都有吃剩下的东西可以去给他充饥。 两人还不知要在这梦境中游离多久,要是在走出梦境之前没先让在自己这里面走失,而是先把自己给饿死了,那便有点难看了。 既不可和许昀离得太远,又不能饿死,想必这是顾琛能找到唯一一个距离适中,又能方便他充饥的地方了,比起去林中打猎,似乎还是叉鱼来的简单些。 这鱼叉大抵是顾琛在自己睡觉时做的,傅如斯走过去将这东西拿起来看了看,心内有些茫然。 这东西怎么用?他真的不会被淹死吗?要是溺水了顾琛会来救他吗? 他忍不住看了两眼顾琛,顾琛却施施然道:“我们离许昀远了些,不可这般太久。” 傅如斯:“......” 他将自己的衣摆随意盘起来系紧,而后又脱掉了自己的鞋袜,小心的踏进了水中。 河水凉的他一个激灵,傅如斯先是哆嗦了两下,随即便由觉得这水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 能看见脚边不时有小鱼游过,傅如斯凝神,盯紧了一个目标,他轻缓的走过去,没有惊扰到那条鱼,傅如斯握紧鱼叉,猛地往水里一刺,正中目标。 傅如斯将鱼叉拿起来,一条鱼被叉中了腹部,依旧在挣扎个不停,傅如斯松了口气,立马看向岸边,顾琛已经在河边的一颗树下坐下了,面前堆着木柴,像是在等着他过去。 傅如斯心情忽然便更加愉悦了。 傅如斯叉着鱼走过去,顾琛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火折子扔给了他。 待他将火升起,把鱼烤熟,再吃完之后,大概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顾琛依旧没吃东西,且在他做这些事情期间再一次起身去了河边,大抵是不想沾上什么味道。 中途傅如斯疑惑的问自己怎么会在这地方醒过来,顾琛说是那书生早起后随时可能会进那屋子,便索性将他带出来了。 不得不说傅如斯有些佩服自己这一点了,顾琛将他带出来又扔到树下这一过程中他竟然都没有任何察觉。 太阳渐大,傅如斯的鞋袜早已经干透,他穿上鞋,再将衣服整理了一下,而后去河边洗了把脸,又仔细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所幸没沾上什么难闻的味道。 两人再度回到了许济恒的住处,彼时许济恒正背对着他们在门口晒着草药,顾琛拉着傅如斯坐到了一颗大树的树枝上。 许昀也在庭院中,他被许济恒安置在了一个笸箩内,依旧是一幅没精打采的模样,似乎是还在睡。 笸箩被放在了桌子的一角,旁边还放着书,那被翻开了一角折着,一幅主人随时都会回来继续看的模样。 许济恒进出了厨房两趟,将所有的草药都搬出来放好后,回到了桌子边,将书拿起坐下了。 一边许昀睁开眼懒懒的看他一眼,又闭上了,许济恒注意到这动静,忍不住温润的笑了声,道:“你可真是有灵性的很,这眼睛像是在说话,怎么,不愿意在我这儿呆了?” 许昀晃了下尾巴。 许济恒看着他,尝试着伸出手摸了摸许昀的尾巴,许昀立即扬起脑袋,吐着蛇信子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大概是拉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又软软的垂了下去,在这之前还警告性的看了许济恒一眼。 许济恒叹口气,道:“蛇果然是冷血动物,我大约是魔障了,你伤成那副样子,连呼吸的力气都几乎要没有,我却总觉得从你的眼睛中感受到了什么...也罢,这一场算是我们有缘,待过两天你好的差不多了,我再将你放回去。” 顿了片刻,许济恒又自言自语道:“你若是条毒蛇,我怕是救不得你了。” 许昀没有了任何回应,许济恒也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专心的继续看起了书。 又过了两日,每日的阳光都不算太过于强烈,气温刚刚好,许济恒会将许昀带出来放在桌上,他在一边看书,许昀便在笸箩里睡觉,偶尔一两次许济恒想要逗弄一下他,也都接收到了许昀的冷冰冰的瞪视。 到了下午,许济恒除了出来做饭或是将药草收回厨房,便没有再出来了。 而傅如斯这两日除了吃鱼,便是在顾琛的指导下摘了野果吃,有一日顾琛去河边洗漱,而他一人在林中迷了路,顾琛找到他时脸色已经有些苍白。虽然顾琛隐藏得很好,可他还是感受到了顾琛的不适,大概是离开许昀旁边太久对他有了影响,那之后只要情况允许,傅如斯便一直跟在顾琛的身侧。 而顾琛像是没有睡眠一般,傅如斯睡着前顾琛在假寐,待傅如斯醒来后,顾琛也早已经醒来,而顾琛这两天除了喝了点水之外,也依旧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让傅如斯感到好奇。 这一日许济恒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出现在院子中,大门也紧闭着,傅如斯问过顾琛才知晓,许济恒一大清早背着竹篓出门了,大抵是要将草药拿去卖了。 大抵是接近正午时,傅如斯看到一条小青蛇正沿着门缝往外钻,此时正爬出了一个头。 总归是还带着伤,行动不方便,待许昀的尾巴终于也快要露出来的时候,身上忽然蒙了一片阴影。 许昀抬头去看,许济恒正低头俯视着他。 许济恒:“......” 许昀:“......” 许济恒蹲下身去,饶有兴趣道:“你这是准备离开?” 许昀:“......” 他看着许济恒,目光忽然变得阴冷起来,他张嘴迅速冲着许济恒的手咬去,许济恒没预料这一下,躲闪不及,咬着牙准备受这一下,可手上却迟迟没有传来痛感。 许济恒看过去,发现许昀虽然依旧张着嘴在他手边,一口下去便咬到了,许昀却停住了动作,而后退开了身子。 许济恒忽然便笑了,他伸手小心的捧起许昀,正如那日许昀受伤时那般。 他看着许昀,道:“我时常觉得你灵性十足,似是能听懂人说话一般,现在看来,当日救你似乎也不是白费力气,你倒没有辜负我的好心。” “你这伤还没有好透,若今日便将你放走,你这小蛇轻易便又能被人捉住落那一身伤,可惜了我的药材,你啊,且再耐心等两天吧。” 第十三章 梦醒 - 人间婆娑 - 西居 如此又过了三日,许济恒将许昀再次放到了背篓里背着上山了,看样子似乎是终于打算将许昀放生。 许济恒很喜欢对着许昀自说自话,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如今日烧菜时不小心多放了些盐,如这句诗所表达的含义他不敢苟同,之类有的没的。 他不算是一个话多的人,虽不给人十分刻板的印象,却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多风趣到喜欢开玩笑的人,可对着许昀,他却偶尔会去打趣两句,尽管许昀依旧不会理他就是了。 那句“不妄取,不妄予,不妄想,不妄求,与人方便,随遇而安。”能感受出他为人处世也不愿轻易与谁有太深的纠葛,如今有了条蛇在身边,似乎倒是让他找到了些乐趣,他可以随意说些什么,或是与他“交好”,反正在他心里对方也不过只是一条不能说话的小青蛇罢了。 没有穿过集市,许济恒选择了从另一侧上山,路上并没有停下来休息过,一直到了当日捡到许昀那里,许济恒才停下。 他半蹲下来,将背篓放到了地上,而后伸手将许昀从篓子中拿了出来。 许昀依旧一副懒懒的样子,似乎并不屑于多看许济恒一眼,许济恒轻轻点了下许昀的脑袋,“今日你终于可以走了,怎么还是一副这模样。” 许昀用尾巴狠狠的扫了下许济恒捉住他的手。 许济恒笑了笑,将许昀放到了地面上,温和道:“走吧,多长个心眼,别再被人伤了。” 许昀盘起身子,看了许济恒一眼,头也不回的爬行而去。 许济恒看着消失在草丛中的许昀,摇了摇头,拿起背篓,也转身离开了。 许昀其实并没有走多远,看不见许济恒的身影之后他便停在原地不动了,趴在地上似乎是又想继续睡觉。 早在之傅如斯就问过顾琛,许昀受了重伤之后身子怎会小了这么多,顾琛却说如今这般便是许昀真身大小。 傅如斯猜许昀大概是觉得作为一条蛇妖,还是能修炼成人形的蛇妖,若是只有这般大怕是会给人看了笑话,于是即便不住的消耗着本就不多的灵力,还是每日坚持在他面前化作那般大小。 可现在许济恒都已经离开了,虽说没人看,可傅如斯也觉得依许昀骄傲的个性,现在也该变换个大小了。 但是许昀却迟迟没有动静,当傅如斯觉得他真的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许昀忽然动了下尾巴,而后猛地直起了身子。 正在傅如斯以为许昀终于要变换大小的时候,许昀回头爬行至不久前许济恒将他放生的地方。 许济恒自然是已经不在了,许昀又在原地静止了片刻,循着另一侧去了。 许昀爬行的速度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赶着去做,行至最深处时,他终于停住了。 许昀左右嗅了嗅,又蜿蜒向右边去了。 那处有一个较陡下坡,隐匿在有半腿高的草丛间,一个不注意便会踩空掉下去,而坡前的草堆上,许济恒的背篓立在那里,旁边却空无一人。 许昀没有过多犹豫的便往坡下爬去了。 终于落了地,许昀听到一声轻笑,是许济恒。 许济恒的衣服已经被挂了好几个大洞,左腿像是摔折了,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在地上瘫着,额头上和手上也有好几处刮伤,饶是这样,许济恒的头发也依然束得十分完好,几乎没怎么乱。 他看着许昀,大概是真的觉得这情形有些好笑,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挤出了几分笑意,“你我倒是真的有缘,上次我无意捡着受伤的你,这次你竟也碰到遇难的我了。” 许济恒似乎是想动一动,但是除了脑袋能动之外,就只挪动了右手的几根手指头,还疼的抽了口凉气。 “别动。” 许济恒霎时便看了看左右两边,可面前除了许昀外便再无什么活物了。 他迟疑道:“你...” 话音未落,就见许昀化做了人形向他而来,许济恒不敢置信的看着许昀,微张着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得出来,下一刻便被许昀一掌击晕了。 许昀使不出多大的力气,艰难的用双手拖着许济恒,过了许久才爬了上去,许昀没有放下许济恒,由他压在自己身上,许昀承担着这份重量深深的喘了好几口气,才拖着许济恒继续往前走。 在这之前他犹豫了看了会儿放在一旁的许济恒的背篓,最终还是将它也一并带上了。 许昀不懂得应该要先固定许济恒骨折处,一身力气全用在了拖着许济恒离开这地方上,傅如斯看着许济恒在地上一辍一辍的脚,若不是知道现实中的许济恒依然能平稳的走路,他便要有些担心许济恒的脚从此怕是会再难用力了。 许昀的都长发已经湿透了,终于快要拖着许济恒走出这树林,他忽然停住了动作,侧耳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一略微粗犷的男声道:“赵哥,我怎么听着那边在草丛里有声音呢?听动静不是什么小东西,像是大型野物才能发出的声音。” 他说着便兴奋起来:“走,咱们瞅瞅去,说不定能猎着什么好家伙!” 只听另一人答道:“哎,东西带上,别伤着哪里!” 许昀听到这道声音后顿时松了口气,即刻便回蛇形钻到了背篓里。 脚步声渐进,一高状大汉和一瘦高男子出现在顾琛和傅如斯的视野中,而那瘦高男子正是几日前与许济恒有约的包子店老板。 大汉先惊呼了起来,“赵哥!这...这不是那姓许的书生吗?这是断了气了?” 赵哥也先是被唬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旋即呸了一声,“听你说的是什么话,先去瞧瞧去!” 两人快步朝许济恒走了过去,老板将手放到了许济恒的鼻尖,感受了一会儿后大松口气,“万幸还活着。” 那大汉上下瞅着许济恒,指着他的左脚道:“他左脚骨折了,先得固定着。” 语罢便利落的从自己的衣摆出撕下了一块布条递给老板。 老板从草丛里捡了两根木条,三两下便固定好了许济恒骨折的地方,“先将他背回家,他家里肯定备着药。” 大汉“嗯”了声,一下将许济恒背了起来,快步往前走了,老板也没忘了将背篓带上,快步跟上了大汉。 两人将许济恒送回了家,由于打不开门锁,大汉只得一脚将房门给踹开了,用的力气大了些,傅如斯估摸着待许济恒醒来后定要再换个门。 赵哥将许济恒破烂不堪的外衣脱了,看了看确实没摔到其他地方之后再将他塞进了被子,随后又从许济恒的厨房中找了些药碾碎敷到了他的骨折处和伤口处,如此守了几个时辰之后,许济恒终于转醒。 他先是涣散了片刻,随即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老板,久久说不出话。 老板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一旁的大汉忍不住道:“这书生是摔傻了?” 老板横了大汉一眼,道“少说两句话,”又看向许济恒“你可还清醒?认得出我们是谁?” 许济恒像是终于回过了神,笑了下低头自言自语道:“我便道那是错觉。” 他又抬头对老板和那壮汉郑重的道了谢,“今日若不是遇着你们,我怕是烂在那地方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老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那壮汉道:“正好你醒了,伤口赵哥都帮你处理好了,要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便尽管说,我们好及时将你送去医馆瞧瞧。” 许济恒道:“多谢,鄙人不才堪堪会一点医术,若是有何处不对定会第一时间处理,劳烦你们二人了。” 帮许济恒做了晚饭后两人方才离开,走前老板还是有些不放心,本意是想暂且留下来照看一夜,可也知道许济恒其人不喜与人亲近于此,也知对方不是盲目逞强的人,既说了不必,那他便不再多说什么。 许济恒躺在床上,大抵是觉得不舒服,轻皱着眉头,忽然听得何物倒地的声音,许济恒望过去,发现自己今日采摘的草药洒落了一地,而许昀正爬在那草药上,仰着脖颈看着自己。 许济恒奇道:“你怎会在这里?” 随即又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上下打量起许昀来。 许昀仍他看着,自顾自爬回了窗台边原先许济恒腾给自己睡觉的地方,趴下再次不动了。 许济恒又看了许昀许久,最后叹口气:“大抵幻觉罢了,你若真能变成人,依你的性格,怕是早早便走了。” 他眼里再次含着笑,道:“你既自己选择了回来,或许是我们缘分未尽,那便继续呆在这里吧,他日你若是呆腻了想离开便自行离开便是。” 接下来几日老板都会送些吃食过来,直到看到许济恒行动方便些了便没有再来过。 许济恒恢复得很快,腿上的伤虽然没好,但脸上和手上却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不日便会全好。 只要外边天气正好,许济恒便会如往日般带着许昀一同出来看书,许济恒依旧会时不时自顾自的对着许昀说着话打发时间,许昀偶尔会给个回应看他一眼,其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不予理睬的。 有时许昀在一旁盯着许济恒的书看,或者是听着许济恒念书中的内容,自从许济恒发现这件事情之后便会偶尔逗弄一下许昀,比如说故意遮挡着不给许昀看,亦或是念到一半忽然停下来。 每逢这时许昀都会冷冷的看着许济恒,若许济恒还是如此,拿许昀转头用尾巴对着许济恒,任许济恒怎么说也不会回头多看他一眼。 这一日上午,依旧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许济恒在念书,许昀便闭眼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扫动一下蛇尾,是放松的模样。 一道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十分温润,像是光听声音便会觉得对方是一个极好相与的翩翩公子。 那人道:“听闻济恒前些日子不甚摔伤,怪我来迟了,烦请见谅。” 许昀睁开眼,看到许济恒忽然捏紧了手中的书,而后又将书匆忙放开,起身拘礼,眼中含着许昀从未见过的情绪与光亮。 许济恒的语调中带着掩饰不掉的笑意,他唤那人:“予安。” 柔和的不像样子。 天空一下子就变得阴沉起来,云层压得极低,让人觉得透不过气。 是大雨将至的样子。 顾琛淡然道:“这梦该醒了。” 第十四章 佼人僚兮 - 人间婆娑 - 西居 从梦境中出来没有入梦时那么磨人,傅如斯觉得几乎只是眨个眼睛的时间,前一刻还是风雨欲来,下一刻他和顾琛便又回到了屋中,而许昀依旧在昏睡,大概过不了多久便会醒了。 而傅如斯又再次变回了原先魂魄的状态,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从这梦境出来后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可顾琛却皱着眉,此刻本就雪白的面上显出了几分苍白之态,似乎不是很好受的模样。 这是顾琛第二次在傅如斯面前脸色变得这般差了,即便顾琛掩饰得很好,却也瞒不过傅如斯。 傅如斯隐隐担心着顾琛此刻的状态,忍不住唤他:“子琰?” 顾琛忽然看向傅如斯,眼中含着困惑和恍惚,似是一时分辨不清他此刻究竟身在何处,而今夕又是何年般。 片刻后他敛去了眼底的情绪,如平常一般语气道:“何事?” 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傅如斯没有忽略掉顾琛的那个眼神,他迟疑道:“我们此刻已经从那方梦境中出来了,你...” 顾琛却打断了他的话:“无事。” 顾琛走向门口站定,此刻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顾琛的黑衣上,显得他整个人都有带着些不真实感,他背对着傅如斯,让傅如斯看不到他的神情。 越过顾琛,傅如斯看到了依旧昏迷在庭院当中的许济恒,他们在梦境中的所有感受都是真实的,每日日落月升,一日日的时间便那样过去。可如今梦醒,现实中才不过只过了一个下午,倒让傅如斯忍不住开始怀疑究竟哪个才是真的梦境。 背后传来一声低吟,傅如斯转过头去,许昀正缓缓的睁开眼睛。 许昀一动没动,只觉得很意外,他倒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毕竟胸口的钝痛时刻在提醒着他还是活着的状态。 他没死成,也还能维持着人形,这说明聚魂环还在他的身上。 许昀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变得万分沉重起来,很想动一动,却发觉自己竟然挪动不了半分,努力半晌后许昀只是偏了个头,傅如斯正立在他的床头,俯视着他。 许昀虚弱道:“这可真是一醒来就见着鬼了。” 傅如斯:“......” “过了几日了,济恒呢,可还有命?” 虽说早已经习惯了许昀的说话有些刻薄风格,可傅如斯此刻还是有些无言,“...只过了一个下午,他门口晕着呢。” 许昀“哦”了声,咬着牙又开始用力,似乎是想起来,傅如斯诚恳道:“你若是因为逞强而撕裂了伤口,顾琛大抵不会再帮你包扎了。” 许昀扯出一个冷笑:“我不过晕了些时辰,你倒是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了。” 傅如斯:“...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你好好躺着吧,别费力气了。” 许昀这次连个眼神也不给傅如斯,依旧在用力想要起身,“我若是好好歇着了,难不成还能靠着你将济恒拖进屋来?” 傅如斯正想答话,顾琛却突然出声了,“他身上沾了邪物。” 许昀终于不再动弹,他静默了片刻,而后道了声:“是。” 许济恒将短刀刺向他时,他确实没有想太多,连日来的疲惫和对许济恒的思念让他疲于去思考,甚至是根本没有去思考,他抱着决绝的心态来,预想了太多后果,随意一个都是不好的。 他做好了准备,就算当时许济恒是真的对他下了杀心,他便也会认,可他没能真的死成,顾琛救了他,也让他醒来后立刻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许济恒有轻微的晕血症,从来未曾杀过生,因此平日里大多是吃素食,若是要吃荤,便是偶尔下山去赵哥那里买已经做好的熟食。 可许昀却好吃生肉,在许昀还是以一条蛇的形态在许济恒身边时便不满每日吃素和熟透的肉类,最开始时还会努力去适应,到了后面他便任性不再张口吃任何许济恒喂给他的食物。 许济恒见他这样自是有些惆怅,嘴里虽然略带着威胁的说着要将他送走的话,可当天夜里便将一只鲜活的母鸡扔到了他的面前,此后每过七八天许济恒便会扔一条活物给他,只是每次他吃这些东西的时候,许济恒都会避开。 如此过了两三次,许昀便回想起了许济恒给他疗伤时的样子,那时候他的意识早已经开始涣散,只依稀能感觉到许济恒的手冰凉一片,甚至在抖。 他那时也不曾知道许济恒的这个症状是轻微的晕血,他只猜到许济恒不喜欢见血,于是那之后他便让自己努力的适应熟食,到最后,竟然也能从中品尝出别的味道来。 若是许济恒对自己的恨意真的到达了这种程度,以他的性格更加不会亲自动手,免得沾到他身上,让自己觉得脏。 最为关键的是,他回想起了那一刻许济恒的眼神和整个人的状态,似是整个人一瞬间便充满了戾气,陌生的可怕,那绝对不会是许济恒。 “我知我这般说确实是可笑了,你虽然没有在我昏睡之时将我身上的碎片取走,现在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我还是想请求你...” 顾琛依旧没有转身,只是淡漠的打断了许昀接下来要说的话:“邪物作祟,且极有可能是人为,处理这些是我本该做的事,与谁的请求无关。” 许昀放了心,又道:“我知道了,你既然已经履行了和我最开始的约定,那我身上着碎片,你便拿去吧。” 傅如斯看了许昀一眼,几乎要猜到顾琛接下来会做什么。 果然见顾琛并没有就许昀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径自走出了这间屋子。 傅如斯犹豫了一瞬,没有跟过去。 在梦境中的那些时日两人虽然时常待在一起,可也都知道是迫于无奈,如今终于出了这梦境,顾琛想必是想一个人呆一呆,他便不再去打扰了。反正顾琛既然说了会将许济恒这事弄清楚,那么也不会就这样离开。 夜幕悄然降临,夜风轻轻抚起顾琛的衣角,他来到了河边。 从梦境中出来时,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些记忆片段,这感觉让他不悦,像是有人强行让他看到,感觉到那些东西。 他看到自己站在梅树边,雪下得很深,他就那样立在雪中,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所有触感已经麻木了,像是已经在雪中站立了很久,久到连凉意都感觉不到了。 身边有一小童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角,那小童只有他的小腿高,五官十分模糊,像是有雾遮住了她的脸,让人辨认不清,她似乎很着急,又带着满腔的怒意,用尚且稚嫩的声音愤愤道:“哥哥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日了,他肯定又不知将哥哥忘在了何处,他不会来了,哥哥快些跟我回家!” 大雨滂沱,他看到自己撑着伞,面前是早已经淋湿的傅如斯,他垂着一双杏眼,头发已经散落了一半,饶是狼狈,却也依旧好看。 傅如斯颓然的站着,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却让人觉得他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在难过。 傅如斯低低道:“他回不来了。” 他将伞完全举向了傅如斯,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他沉默看着傅如斯,什么都没有说。 他还看到傅如斯弯着眼角凑近自己,愉悦得连说话的语调都是上扬的,他道:“子琰子琰,这表字倒真是配你,什么佼人僚兮,什么面如桃瓣目若秋波,我看啊,都不如这‘琰’字衬你!” 河边清凉,一阵风吹过,顾琛停止了回想。 那人确实是自己,可那些记忆却让他一丝熟悉感也找不到,像是这些片段是别人的过往和回忆,并不属于他。 而他能够确定的真实便是如那日他同傅如斯所说,自有他起便是在师傅身边,师傅曾提起过自己不知是被谁扔在了山下,她见着觉得有眼缘便将他收在了门下抚养,十几年来他也去确实只下过几次山,行过几次善,这才本该是他的过去,为他所他记得的过去。 若他看到的那些是关于他的前世,那么便也真如傅如斯所说,他们曾经是相识的,而傅如斯只记得有他这么个人,却忘却了其他。 而他却将有关的那一切都彻底忘却了。 又是发生了什么导致傅如斯如今只能以魂魄的状态存在着,而在梦境中,他却为何又能恢复为活人的样子。 而在遇到傅如斯之前他已经找到了一块聚魂环的碎片,可那时他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与所谓“前世”有关的事情。 若那真是他的前世的话。 眼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抹光亮,顾琛揉揉眉间,从梦境中出来之后他便一直不太好过,像是被人轻易拿捏住了魂魄。 顾琛伸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字符,随后那光亮褪去,露出一张纸鹤来。 他三两下拨开纸鹤,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信纸。 那纸上的字迹潇洒不羁,上头如是写道:师兄,你我已有整整一月未见,这些时日来我每隔三日便与你寄一封书信以寄托我日夜思念之心,却从未收到你的回信,我虽伤心,却也愈加思念你,今师傅终于答应让我下山,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来找你,以便缓解我此般相思之苦,还望师兄速速回信告知我你如今身在何处,我必即刻动身,日夜兼程,只望能早日见到师兄。 师弟,绥之留。 顾琛:“......” 他不想再多看一眼,在信纸上凭空写了几个字,快速捏了个决,那“不堪入目”的信纸便渐渐消失在了空中。 第十五章 魇 - 人间婆娑 - 西居 顾琛是在第二日清晨回来的,许昀在顾琛走后没多久便再次陷入了昏睡,而前一刻许昀还在吩咐着傅如斯让顾琛回来后顺便将庭院里的许济恒拖回来。 傅如斯便回鬼魂之后再次回归了不需要睡眠的日子,坦白来说他有一些不习惯,也闭着眼试图,无果,便只能窝在房间的一脚,做他常做的事情——发呆。 屋外传来一阵人声,傅如斯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飘到房门口一看,那被人称为“赵哥”的老板正蹲在许济恒的身前,而顾琛正在朝这处走来。 老板喊了许济恒许多声,任他怎么掐人中都没有用,许济恒没有半点回应,平缓的呼吸着,像是在沉睡一般。 顾琛在不远处站定,那老板也注意到了前方立了一个人,抬头便愣了片刻,随即道:“不知阁下是?” 许昀也被吵醒了,睡了一夜他反倒有了些力气,此时堪堪能够半卧起来,他对着门外道:“赵哥无需多虑,那位是我为济恒请来看病的名医。” 顾琛对此没什么表示,赵哥站起身来,又多望了顾琛几眼,只觉得眼前之人必不普通,若说是许昀请来的名医他倒是有几分相信的,毕竟许昀其人也确实有些本事。 而后赵哥才忽然反应过来,刚刚和他说话的人,是许昀。 他向屋内快步走来,径自穿过了傅如斯的魂魄,直到看清床上半躺着的人确是许昀之后才停住了脚步。 他长叹口气,感慨道:“过了半年,你可算是回来了,济恒那小子找了你这样久。” 许昀瞬时便愣住了,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迟疑道:“找...我?你说济恒一直在找我?” “你当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那小子救过来,之后便一声不吭的消失了,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他醒来后找不到你,带着伤生生找了你许久。” 许昀仍是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他低声似是自言自语道:“怎会,他明明,明明...” 老板没有听清许昀在念叨什么,只当他是仍旧有些别扭,好言劝道,“不论样,回来了就好,虽说你二人这关系...可我想也平常的那些,那些夫妻是差不多的,以后再有天大的矛盾夜不要再一言不发的便离开了,平白让人担心,两人当面将话说清楚便是了,我想许济恒也不是那般...那般不懂得体恤的人。” 老板的脸上带着不自在,像是不习惯于讲这些劝导人的话,可话中却字字是真心向这两人好,许昀虽然依旧有些愣怔,也不好多与他说些什么,只顺着老板的话应道:“是,我记得了。” 仔细看便知道许昀此刻有些心不在焉,老板说了那些话之后也觉得有些尴尬,此时摸了摸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已经快要将许济恒还晕在庭院中的事抛到了脑后,还是许昀过了片刻后才道:“我此刻有些不方便,还烦请赵哥帮我将济恒带进来。” 老板到了这时才后知后觉的闻见了屋子里的草药味,在仔细看许昀时才发觉对方的胸口处被包扎了起来,他平日里虽说不算是一个多细心的人,可也没有这般眼瞎糊涂过。 许济恒找了许昀半年,老板便为两人担心了半年,许济恒那般失意的模样他看在眼里,让他觉得陌生,更多的却是担心,许济恒很少在人前展露出自己真正的情绪,可他身上的那股的颓然之气却怎么也掩饰不掉,也可能是根本就再懒得掩饰了。如今忽然见着了许昀,心内自然是为许济恒激动开心起来,这才忽略了许多,如今缓过神来,才觉出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他抛下满心的疑虑,将许济恒从屋外拖了进来,许昀还躺着,他没好意思直接将许济恒放到床上,便只好将他放到了床边的地上,许昀看了眼,没有说什么。 傅如斯往屋外看了眼,顾琛再次不见了身影。 老板忍不住问:“济恒怎的就这样睡在屋外了?他这般怎么叫都叫不醒,可是生了什么大病?你身上这伤又是怎么来的?” 许昀转了转眼睛,道:“我昨日回来时发觉济恒的状态似是不太对,刚说上两句话他便昏了过去,我瞧不出他究竟是生了什么病,便将那位神医请了过来,神医说济恒的病虽然蹊跷,可也不是医治不得,头一日需得再外头接收些许天地灵气,以方便接下来的治疗,我这伤不碍事,不过是治他这病需要几滴人的心头血罢了。” 傅如斯:“......” 这功劳给自己揽的。 老板没有过多怀疑许昀的话,许昀待许济恒的真心他是知道的,总之不会害他便是了。 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半个月前济恒便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一般,他开始十分容易动怒,我一开始只当是他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你才变得这般失控,可却慢慢发现有时和他说话,半刻前说过的话,半刻后他便忘了,我特意试探他,发觉许多熟人他都已经认不得了,我试图提起你的名字,他霎时就变得满是戾气,似是听到了仇人的名字一般。” “我也猜想过他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有时他又和从前的性格一般无二,让人摸不着头脑,本是想着今日早些过来看他,若他还是那般状态的话,便带着他去找那位最近小有名气的道长看看。” 老板将话说完后许昀静默了片刻,而后道:“多谢赵哥这半年来的照顾了,我已将神医请来了,便不再劳烦你去请那位道长,不过那神医好安静,不喜不熟识的人前来打扰,来日济恒好了,我们第一时间便会下山来瞧你。” 老板点点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许济恒,“那我这便走了,你们,多加注意。” 许昀硬是挤出了一个笑,道:“麻烦赵哥了,我身体不太方便,便不送您了,请见谅。” 老板前脚离开房门,许昀便即刻变了脸色,他挣扎着下了床,缓慢的抚上了许济恒的脸,随后便像是定格了一般,不再有动作。 片刻后,顾琛终于进了屋。 他没有问什么旁的,只道:“他被魇住了。” 一正常人忽然变得不似往常性格,连身边人都记不住,却在提起某一人或者某一事时浑身遍布暴戾之气,那么极有可能是有人对他的魂魄动了手脚。他听师傅提起过,从前有人为了操纵人心,便开始大规模的提炼人的灵魂,篡改他们的记忆,使得人们听令于他的命令,就像养了群形式走肉一般。 可这样被提炼完成的人却又区别于寻常的行尸走肉,他们有自己的思考,平常看上去和普通人一般无二,隐匿在生活之中如往常一般继续生存着,直到控制他们的人开始发号施令。 造成许济恒这般样子的人没能够到直接提炼他灵魂的那种境界,他或许只是是利用某种邪物在许济恒身上施上了咒语,再给他下达了一个命令,命令完成后,那被施咒之人便会彻底被魇住,若走不出来,可能再也清醒不得。 许昀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向顾琛,眼里印着红痕,看似冷静道:“如何才能让他自己从魇走出来,那碎片可...” 顾琛冷然道:“你若如此不惜命,用碎片的力量加持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不知怎的,傅如斯从顾琛冷漠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厌恶和轻鄙,许昀不再说话了,又看向了一边毫无反应的许济恒。 他忽然握紧拳头,眼底带着恨意,他咬牙切齿道:“那道士,定是那道士!” 顾琛在许昀说话间已经关好了门,他简单布了个阵,从锦袋中拿出一根普通简陋的红烛点燃了,他将红烛放置在桌上,而后走向许济恒半蹲下来,伸手点了下他的眉心。 再起身时,傅如斯看到他们正立于一片混沌之地,眼前一晃而过的许济恒的身影,许昀下意识便要去追,顾琛一言不发的摁住他的肩头,许昀转头看了眼顾琛,咬着牙,自觉不动了。 面前的许济恒变成了五六岁时的孩童模样,他被人牵着手,一脸懵懂的看着眼前被盖着白布的两具尸体。 傅如斯又看了两眼他门三人此刻置身的环境,依旧是混沌不清,许济恒虽然仿佛就在他们面前,可周身却又是另外一处环境。 傅如斯迟疑道:“这是,梦境?” 顾琛道:“他的魇。” 梦魇不同于梦境,梦境中他们真实存在于其中,所有的感受都无比真实,而梦魇中,他们置身于事外,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完全属于另一人的。 入梦境是意外,而如今他们走入这魇中便是为了找到其人究竟被梦魇在了何处,帮他从中解脱,即便到最后那人走不出来,对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一旁的许昀就已经呆愣住了,傅如斯应了声,鼻尖似乎闻到了红烛燃烧时的味道。 第十六章 许家阿姐 - 人间婆娑 - 西居 许济恒小时不似现在这般白净,黑瘦黑瘦的,牵着他的小姑娘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间和他有几分相像。 他们被人里里外外的围起来,周遭有叹息他们姐弟可怜的;也有人禁不住红了眼眶,做一副伤心的模样,仿若逝去的是他们的亲人;还有的人,嘴里念着可惜,眼里却有挡不住的快意。 许济恒茫然的看着周边站着的形形色色的人们,又看了看面前面色早已灰白,无声无息躺着的一男一女,像是懂得了什么,他拽了拽姐姐牵着他的手,瘪起嘴似是要哭。 女孩儿单手摸了摸他的头,而后遮住了他的眼睛,她开口,语调毫无起伏,显得冷漠,“济恒乖,阿姐一会儿就带你回家,不要担心,不要怕。”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父母,眼中尽是漠然,有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唏嘘到:“看这孩子,难过的都做不出反应了,怕是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父母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去了呀!” 女孩儿闻言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无悲无喜,像是游离在众人之外,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年幼的许济恒哭的一抽一抽的,却还在强忍着尽量不发出太多声音,他小声的抽噎道:“阿姐,你也...不要害怕。” 许昀用近乎柔软的眼神看着许济恒,这是他从未曾见过的他,在他没有参与的那些年月里的,看似这样真实却又触摸不到的他。 大风呼啸而过,仍旧是五六岁模样的许济恒,他穿着厚重的棉衣站在门口,他将自己裹成了一个黑团子,脸已经被冷风吹得通红。 此处并不是他们现实中所看到的许济恒的住处,这屋子已有些破旧,也比许济恒如今住的地方要小上许多。 门外是白茫茫的一片,许济恒跺着脚,搓着手,不停的在窄小的门口来回走着,终于他看见了原处在风雪中走来的人,许济恒立刻露出笑脸,即刻跑回了屋内,没多久便抱着一把伞出来了,他垫着脚用力将伞撑开,而后举着伞飞快的朝雪中的那个身影奔了过去。 自大雪中走来的人自是他的阿姐,她看着跑来的许济恒,忍不住叹了口气,故意板起脸,道:“说了多少次让你安安分分的在屋中等着我回来,你要是患上了风热,我还要去给你买药,你偏是不怕累着我!” 嘴里面这样说着,她却默默的加快了步伐,行至许济恒面前接过了他手中的纸伞,轻柔的揉了把许济恒红彤彤的脸蛋,又是叹了声气。 许济恒咧着嘴笑了笑,能感受得出来他小时候比长大后活泼了太多,甚至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他笑着道:“阿姐总是这样说,你每次外出我都在门口这样等着,你看我可有生过一次病?倒是阿姐,近日来风雪愈发大了,你便暂且不要出门了吧!” 女孩儿待要说话,许济恒便抢先道:“我知阿姐是要去挣钱的,你若一定要外出的话,便让我陪着阿姐好不好,不过半日的时间,耽误不了我念书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回了屋子,女孩儿将伞放到屋外的檐下,随后蹲下身抬手拂去许济恒棉衣上不小心沾上的雪花。 她轻声道:“阿姐不希望自己再向你重复这句话了,你读书是为了自己,你若是想早些帮阿姐赚钱,那阿姐也不会拦着不让你帮忙,总归无论是什么选择,那都是你自己要决定的,阿姐不予评价,你需得记住,以后的人生是属于你自己的,不是属于阿姐的,因此要做什么,要往那条路走,你都要知道需要在选择那些之前要做好哪些准备,或是要付出哪些东西。” 她捧着许济恒冷冰冰的脸,“阿姐从前便知道你喜爱读书,只是那时做不了选择,也没有选择可以做,”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又很快敛去“如今...如今便好了,你不论做什么,阿姐都是支持你的,阿姐从不在你面前提起钱的事情,不是不希望你知道这些,而是阿姐目前确实能解决这些问题,若有一日阿姐解决不了了,一定会和你说,因此你不要总想着这些,嗯?” 许济恒看了他的阿姐一会儿,答非所问道:“阿姐扯了那么大一圈,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这两日不出门了,好不好?” 女孩儿无奈的笑了,扯了下许济恒的小脸,道:“好,等过两日外头不再下雪了我再出去,顺便帮你将那件棉衣补一补,下次做事情小心些,别莽莽撞撞的,再弄坏了,你就自己想办法缝补,嗯?” 蝉叫声此起彼伏,一晃眼便是夏日,许济恒长高了许多,也白了许多,看上去大约是十岁左右的模样,他有些黯然的看着眼前说个不停的媒婆,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面前他的阿姐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媒婆念叨,被烦的不行了才偶尔点一点头,没有说话。 这姑娘已经生的十分标志,虽说不至于多惊艳,可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越看便越发觉得好看。 肥硕的媒婆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喝了一大口水,刚咽下去便又急忙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我们周公子对姑娘的真心可谓是日月可鉴,你瞅瞅,自打见了姑娘,与姑娘聊了几句之后,这两日哪日不是天天差人来送东西来讨姑娘你欢心啊,一听姑娘你不收,可真真是有些着急。要老身说啊,那周公子人也长得不错,精神,也肯为姑娘花心思,这便是难得了!” 那媒婆看了眼许济恒,凑近他的阿姐,语气十分诚恳:“我再多说几句俗气些的话,我听闻你为了你养这弟弟可付出了不少,前些年不少来你这儿提亲的,你都给拒绝了,眼见着花儿一般的年纪就这样霍霍过去了,此时遇到这么一桩好婚事还不赶紧同意了,再过几年可就真的不好再找婆家了,你这般好样貌,若是因此耽误了那就真是可惜了。” “最要紧的是,可不是谁家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有你这么好命,入得了周家公子的了,他们周家钱庄开得这样大,那周家又只他那一个独苗,你若嫁给了他,日后那些钱财家业可不都是你们的了么?你们姐弟也苦了这么些年了,如今大好的机会找上门来,可不得好好接着?你仔细想想,你若是进了那周家,日后你弟弟可就是周家的小姑爷了,那以后的日子得比现在好了多少,就算不为了你自己考虑,也想想你弟弟。更何况,能得周公子这般喜爱,你怎么也不委屈,我听闻周府的老爷夫人一开始可不同意将你直接娶进门做正室呢,都是仗着周公子喜欢你,他们舍不得跟这唯一的独苗置气这才同意了,这样好的福分呐,老身可羡慕得紧!” 许家阿姐没有回应她后面的这些话,只看着媒婆,不卑不亢道:“我养的不是我弟弟,我自个儿也活着,也需要吃饭,需要花钱,反倒是我弟弟还总需要为我操心。你道我是为了我弟弟才耽误了许多,我倒不这么觉得,那些姑娘十六七岁便嫁了人,那时她们自己的选择,也兴许是没有选择,这总归都是别人的事,和我又有何关?我至今不嫁,也无非是我自己的选择罢了,我也并未觉得自己是被耽误了,那些人不合适,我便不嫁,遇到合适的人了,我便嫁与他,与他相好,谈何耽误?” 那媒婆虽说有些被拂了面子,可嘴上依旧嗯嗯啊啊的答应着,又是“姑娘说得真好”“姑娘长得似娇花儿一样,心中也这么有见解”的这样那样夸了一番,而后又道:“那周公子也不是不懂得体恤的人,来前万分吩咐我不要逼迫着姑娘做什么事情,说若是姑娘不同意这桩婚事他也理解,他并不急于一时,只望姑娘能给他些机会,明日镇上芸水桥头,请姑娘能够赏脸一去,他不约定时间,不论姑娘何时去,他只在那里等着便是,若是姑娘明日不去,那后日他还有一约与姑娘,地方明日会说与我知,我再来告诉姑娘。” 走前那媒婆又笑着道:“那周公子啊,其实心中急的不行,他手底下人说是他家公子第一次为一个姑娘这般上心,周公子心内万般找不着头绪,可面上却依旧强装作镇定的吩咐我,这事急不得,也千万别让你有任何的压力。老婆子我呢,做了这么多媒了,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见识过,我也不说什么场面话,我真心实意的觉得,那公子哥倒是个懂得疼人的,姑娘这般好的人,也需得嫁给个衬得上的人才是好啊!” 许济恒和他阿姐一同将媒婆送出了门,待看不见那媒婆的身影了,许济恒才转头轻轻握住她的衣袖,问:“阿姐,你会赴约吗?” 许家阿姐笑笑,平静道:“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总得见见才知道么。” 第十七章 平安喜乐 - 人间婆娑 - 西居 许济恒和许家阿姐到时,那姓周的公子早已经在芸水桥上候着了,大抵是怕许家阿姐不曾记得他的模样,人群中一眼寻他不着,他穿了身分外醒目的紫衣,确实分外醒目。 好在周家公子长得不说有多好看,倒确实也端正,因此他穿着那身衣服倒也还不错,至少整体看上去没什么违和感。 周公子望穿秋水,自是一眼便看到了向他那处走来的许姑娘,登时便笑眯了眼,随即又掩饰性的咳了一声,好歹稍微收敛住了表情,可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依旧再传达着他此刻既惊喜又高兴的心情。 阿姐看上去倒很镇定,她朝桥头周公子的方向颔首,便当做是打了个招呼,而后又转头看着许昀,道:“你既一定要跟来,那么便安分些,不要又随处乱跑,大抵一个时辰后我去许伯家的茶馆找你,你若不在那里,我便不等你自己回家了。” 许济恒总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头的周公子,周公子当然注意到了许济恒的目光,也自是知道许姑娘是有一个弟弟的,姐弟两长得很像,周公子对着许济恒和善的笑笑,许济恒看那人发现了自己在看他,随即便有些慌了手脚,老老实实的看着自家阿姐,不敢乱看了。 许济恒虽说心不在焉的,可阿姐的话他却每字每句都记住了,“阿姐放心,”他控制着自己不再看周公子的方向,放低声音道:“阿姐自己...也小心些。” 其实两边隔了一定的距离,这头说话另一头哪里听得到呢,可许济恒所读的书告诫他不要再背后议论人的不好,虽说对自己的阿姐说上这样一句话也正常,可许济恒还是有些心虚,像是自己在暗示阿姐那周公子不是好人一般。 许家阿姐笑着摸了摸许济恒的头,便笑着去了,许济恒一直在原地盯着阿姐的背影,直到阿姐已经走到了周公子的身边,两人一同看向自己这边时,他才慌忙转身离开。 当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许济恒迅速藏进了一棵树后,他小心从树后露出一个头,看着桥上离着适当距离,正在时不时谈论几句的阿姐和周公子,见那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许济恒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有完全松下来,便感觉到身后有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与此同时,许昀的眼里露出了寒意。 许济恒别唬了一跳,是真的跳了起来,甚至跳着转了一个身,还没有看清眼前的人便下意识抓住了身后依靠着的大树——他腿软了。 那拍他的人也没有料到许济恒的反应会这么大,竟然也被吓住了。两人瞪着眼睛互相看着对方,都没有说话。 不知静默了多久,另一人先笑了声,有些抱歉道:“是我太没轻重,吓着公子了,实在抱歉。” 傅如斯听见身边的许昀冷哼了一声。 这少年着一身月白的绸衣,腰间缀着上好的白玉,一看便知是有钱人家出身,虽说此时尚且年幼,这人的五官还未完全长开,可傅如斯看了片刻,依旧将他认出来了。 那日这人的出现便是许昀梦境的结束,傅如斯还记得那时许济恒将他唤作“予安”。 许济恒依旧有些没有缓过神来,可看着对方这般彬彬有礼的模样,便也下意识的回道:“无事,不知公子有何事找我?” 两人也都不过才处于十岁左右的幼学之年,稚气仍旧未脱,却都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看着倒是有趣。 这位叫“予安”的小少年走到许济恒身边,也做他之前的模样从树后冒出头看向了芸水桥的方向,见那二人还没走,便放了心。 他转向许济恒,道:“桥上那周公子是我的表哥。” 许济恒一愣,顺着他的话说:“另一位是我的阿姐。” 那少年又笑了,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拍脑袋,鞠了个礼,“忘了说,我名唤赵予安,你叫我予安便好。” 许济恒也忙跟着还礼,道:“我唤许济恒,你...你随意称呼便是。” 许济恒并没有上过私塾,只偶尔去镇上的一位相熟的夫子家,将看不懂的地方一一询问下来。他确实有天赋,有时他的阿姐也会跟着一同看一看书,有不懂便是由许济恒讲解給她听,这么多年身边陪伴着的便是自家阿姐,并没有其余的同龄伙伴一同玩耍,因此此刻遇到一个同龄人,他一时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个对方相处。 三言两语之间两人已经交换了对方的年龄,甚至是家在何处,赵予安并不是在这个镇上的人家,只是每年这个时候他便会回这处呆上一段时间罢了。 这个年龄阶段的许济恒没什么戒心,也可能是对方的穿着确实不似普通人,怎么看都和周公子一样是富贵之家的公子哥,因此赵予安说是周公子的表弟,他便也就这样信了。 赵予安又扭头往外看了看,许济恒正打算跟着他一同看过去,赵予安扯了扯他的袖子,许济恒看向他。 赵予安或许也是觉得心虚,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凑近许济恒道:“他们要离开这里了,我们得小心些跟上去。” 许济恒本想假正经的推辞一番,当着别人的面做这样类似跟踪的行为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可也确实放心放心不下自家阿姐,更何况那赵予安也正在做这样的事,两人“同流合污”,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而且有个人陪着一起心虚,便也当做是互相给彼此“壮胆”了。 两个小少年就这样偷偷摸摸的跟在了两人身后,许家阿姐和周公子慢慢的走在前头,依旧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大多时候都是周公子绞尽了脑汁来找话题,阿姐便静静的听着,该应的时候便应着,偶尔也会被周公子的话给逗笑,周公子一看她弯起眼角笑了,便也笑得更开心。 许济恒和赵予安走走停停的跟着,许济恒突然反应不过来有哪里不对劲,小声问赵予安:“你就这样跟过来,家中人不会到处找你吗?” 赵予安注意着前面两个人,有些狡黠道:“他们知我今日是跟着表哥出来的,只是表哥刚到那芸水桥便要打发我走,我实在是有些好奇,便没有走远,噢,我就呆在你藏的那颗树的后面那一颗。” 许济恒疑惑道:“你家中人放心你独身一人在外吗?” 在他的印象中,这样的公子哥该是不论走到哪里都有许多人跟在身后的,哪里会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闹市中呢? 赵予安笑笑,“我自小不太爱热闹,能不出门便会尽量避着,我家中人巴不得我一个人多出来走一走,而且只要在这镇上,我便不会丢的。” 许济恒点点头,毕竟周家是这镇上最有权势的人家,虽说没有人手明着跟着这小少爷身后,背后也不知有几人在看着,保护着他的安危。 许家阿姐说是一个时辰,便在这之前跟周公子说了要离开,周公子虽然不舍,也体贴的没有多做为难,和她约好下次见面的日子后I便将她送到了茶馆门口,直到阿姐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方才离去。 彼时许济恒察觉到阿姐的意思,早已经抄近路一路小跑至茶楼坐好,离开前只来得及匆匆和赵予安道了个别。 之后许家阿姐和周公子又见了几次,许济恒又在之后跟着去了两次,却再没有看见赵予安的身影,大概是已经回家了,许济恒不再对周公子抱有怀疑,便也失去了再去的兴趣,老老实实的待在了家。 一月后许济恒跟着阿姐一同去了周府见周家的老爷夫人,那老爷夫人面上做着不自然的笑,显然依旧对许家阿姐不太满意,却碍于周公子在,不好发作,只得努力装作平和的模样。 可在假模假样的问过阿姐几句话之后,两人的眼中闪过了惊讶,便终于打算正眼将许家阿姐瞧一瞧。 一顿饭后老爷夫人对阿姐和许济恒的态度早已经变得亲和起来,他们原本以为许家姐弟家中贫苦,不论是见识还是行为举止大抵也是粗鄙的,入不了眼的,可阿姐的谈吐却让他们眼前一亮,许济恒也十分懂得尊卑,谦逊有礼。 总归他们对这门婚事再无意见,本已经做好了以后家中必不安生的准备,谁承想事实并不是这样任谁也会觉得高兴。 他们敲定了半月后的吉日。 许家阿姐出嫁的前一天握着许济恒的手,烛火下她浅笑着,眼中有幸福,有期待,没有一丝不安,她道:“明日起我们便要离开这里了,不要担心,不要害怕,万事还有阿姐在。” 家中早已经没有长辈在,阿姐的嫁妆是周府夫人帮忙添置的,半月来阿姐又去了两次周府陪着周夫人聊天,周夫人愈发满意阿姐,因此这嫁妆也是无一处不用心。用媒婆的话说,阿姐生了条好命,虽说前十几年辛苦了些,可如今苦尽甘来,之后便是数不尽的好日子了,从此以后必是衣食无忧,平安喜乐。 出嫁那日十里红妆,光是嫁妆便占了半条街,许济恒坐在马车里,听路人说这是几十年来他们所见过最为盛大,最为隆重的婚礼。 许济恒看着周家公子万般珍重的牵过阿姐的手,没有许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说,有我在一日,便只会让你一日比一日更加好过,你既然将一生都许给了我,我必不忍心让你失落。 第十八章 小少爷 大小姐 - 人间婆娑 - 西居 正是柳絮纷飞的季节,许济恒站在外头,总是忍不住想要揉一揉鼻头,不想有碍观瞻,便生生忍住了,大堂内阿姐和周公子已经礼成,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许济恒立在树下看着,表情透露出稍许的不安。 陌生的环境,面前来往的陌生的人,自今日起他便不用再回那间小茅屋了,他会和阿姐一起住在这周府里,可是阿姐往后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阿姐了,她有了丈夫,有了公婆,以后他还会以舅舅的身份迎来小外甥或是外甥女,阿姐不会再一心放在自己身上,而他是真的要开始独当一面了。 他看着这周府,明知今后自己会在这里面生活,却一时找不到什么归属感。 面前走来一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赵予安,他走到许济恒的面前,背着手,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你怎的在这里,里头我姨母正在寻你呢。” 许济恒眼中有惊喜,这毕竟是他所认识的第一个同龄朋友,如果那日他们之间的几句交谈就能说明他们是朋友的话,可是赵予安的话却让许济恒很快脱离了这一丝惊喜。 赵予安口中的姨母便是周公子的母亲,阿姐的婆婆了,除开今日,许济恒只有在阿姐带着他来周府那日见过周夫人,简短的说过两句话,他有些疑惑,“找我?” 许济恒不敢怠慢,他知道今后在这府中每做一件事之前便要在脑中过好几遍,该不该做,究竟该怎么做,这么做会不会造成什么后果。毕竟他是阿姐的亲弟弟,而阿姐嫁入这府中,已经没有父母可以依靠,而他现在也没什么能力让阿姐依靠他,所说的所做的都与阿姐挂钩,他只能将每一件事都尽量做好,不落什么把柄给别人,不给阿姐添乱。 许济恒郑重道:“可是为了什么事?我立刻便去!” 赵予安笑着点点头,许济恒转身越过他行色匆匆的便要往前走,赵予安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他一把拉住许济恒,力气不如许济恒大,自己也被带着往前走了两步。 “济恒,济恒,你暂且停着!” 赵予安看了眼周围的人,没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适当的放大了一点声音。 许济恒迟疑的回头看他,放慢了脚步,却依然没有停住,“嗯?” 赵予安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姨母她...哈哈,姨母确实要找你,不过却是吩咐我让我一个时辰后再来寻你过去,家中今日这般热闹,她现在怎么走得开呢?哈哈,你也太过于急切了些。” 许济恒反应过来,心中竟有一丝庆幸,仿佛是逃过了一劫,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 赵予安笑够了,又道:“是我没有讲话说清楚,让济恒着急了,实在抱歉。” 许济恒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便只摇了摇头。 赵予安忽然正色道:“你其实不必这般拘谨,往后你便是这周府上的小公子了,与我们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说什么做什么都随意些便是,姨夫姨母其实都是极好亲近的人,对喜欢表嫂,也很喜欢你,你不要顾虑太多,放开些便是。” 傅如斯听着,有些惊讶于赵予安的心思竟然这般细,在同龄人来说,许济恒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很早熟了,可赵予安却将许济恒的忧虑看的一清二楚,字字都戳中了许济恒的内心,他忍不住评价了一句:“不过才这般大的年纪便有如此心思,长大了便更加不得了。” 一边的许昀默了片刻,而后又是一声冷笑,话语中也带着冷意和嘲讽,“确实不得了。” 许济恒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应赵予安的话,似乎怎么说都不好,便又点了点头。 赵予安笑笑,“知你现在大抵什么都听不进去,不过也没关系,时间久了你便知我今日的话不是在哄你了。” 许济恒只得应着,“嗯。” 过了片刻,两人重逢带来的稍许惊喜的心情又重回了心头,他有些腼腆的问赵予安:“你这次来参加婚宴...大概会留几日?” 赵予安想了想,道:“大概四五日的模样,今后你若是想出去走一走,可跟姨母或是表哥说的,他们必会仔细安排人将你送到我家去做客。” 许济恒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但也不好直接拂了赵予安的面子,便认真答应着。 一个时辰后赵予安带着许济恒去找了周夫人,赵予安将他送至门前便离去了,走时又嘱咐他不用担心之类的话。许济恒深吸一口气进了房门,彼时周夫人正在喝茶,旁边丫鬟在为她轻捶肩部放松,许济恒进来后她便放下了茶杯,没有挥退一旁伺候的几个小姑娘。 待许济恒恭敬的拘过礼后,周夫人拉过许济恒的手,温和道:“这些时日事情太多,我竟没能抽出时间和你好好聊一聊,是我怠慢了。” 许济恒连忙摇头,道:“是我不懂事,礼数不周,没有先来拜见夫人,还请夫人不要怪罪。” 周夫人抿嘴笑了笑,虽说保养得当,眼角的细纹却依旧存在着,“都是一家人,不必这样见外,以前你和你阿姐相依为命的活着,今后你们的家人便是我们,有什么想说的想要的,都不要拘泥,只管和我们说便是,千万别受了委屈,我不喜欢说场面话,今日既然这样说了,那便说明这正是我心中真正所想。你和你阿姐从前收的苦,今后必不会再受了,她是周府的少奶奶,未来周家的女主人,而你便是我周府的小少爷,该名正言顺的享有应有的待遇。我可以向你保证,若有任何人怠慢了我周府的少奶奶和小少爷,我必不得轻易罢休。” 许济恒仰头看着周夫人,没有答话,他忘了什么礼数不礼数,眼眶禁不住慢慢红了起来。 他看到了周母眼中的慈爱和真诚,即便在很久远的记忆力,他也不曾看到过自己逝去的母亲或是父亲在看他时眼中有这样的情感。他们说的最多的,似乎就是这里有什么需要做的,不要偷懒,快些,那边还有事等着。 赵予安在周府待了五日后便启程要回家了,这几日他天天与许济恒待在一起,两人会谈论各自喜爱的诗句及文章,互相交流意见,有时也会有分歧,便看谁的观点能说服对方。 赵予安的偶尔透露出的想法会让许济恒觉得新奇。 他们也会去茶馆听书,或是去戏院看一场戏,更多的时候两人便呆在同一间书房里,什么也不与对方说,安静的看着各自的书,亦或是练着各自的书法。 赵予安走前说这几年他或许不会再来这边小住了,如果可以的话一定记得去找他,许济恒认真答应着,送别了赵予安。 而也真如赵予安所说,至周府破败前,许济恒再也未曾见过他。 周老爷和周夫人待阿姐如亲生女儿一般,周公子更是疼爱妻子,偶尔两人产生了矛盾,即便是阿姐的过错,周公子也依旧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就算是气急了,不想和阿姐在待在一处,他也会在离开前硬邦邦的交代一句自己的去处,似是撒娇一般等着阿姐去寻他。阿姐气消了之后自然会去寻他,可大多数时候,还没等阿姐找过去,周公子便先回来了。 周府上下待许济恒确如小少爷一般,周老爷得了空闲有时也会教许济恒怎样管理钱庄,许济恒聪明,学得快,周老爷便很是欣慰。而周夫人变更是细致,许济恒的吃穿甚至不用阿姐分神,她便会亲自打理着了,以真心换真心,许济恒渐渐的也放松了心态,真的将周府当做是自己的家。 再怎么早熟也是小孩子心性,就算是对着阿姐也很少撒娇的许济恒竟然偶尔也会对着周夫人撒娇,引得周夫人笑个不停。 半年后阿姐为周府生了下一个小少爷,名唤立轩,周公子心疼阿姐消耗这样大,怎么也不愿再让阿姐生育。阿姐却还想再生一个大小姐,如此又过了一年,周家真的添了位大小姐,周家人早让许济恒为自己的外甥女起名字,许济恒思考了许久,在她出生时方才定好了名字。 许济恒为她取名,唤颐宁。 四年后许济恒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他身量拔高了不少,此时竟然就已经比周公子矮不了多少了,这些年许济恒养白了不少,也长了些肉,早已经不似儿时那般黑瘦的模样。 这日他在树下乘凉,他五岁的小侄儿背着手老老实实的站着他面前,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严肃,白玉团子一般,让人看着只觉得可爱的紧。 都说外甥似舅,此时许济恒的五官虽说还未完全长开,可他们见过许济恒成年了的模样,若不是知道此刻看的就是许济恒的回忆,傅如斯真要觉得这小少爷便是许济恒的亲生儿子了。 许济恒拿起铺在一旁小桌上的书递还给小外甥,赞赏道:“今日又进步了不少,昨日只背了半页,今日倒全背下来了。” 得了舅舅的夸赞,小少爷捧着书,立刻笑得牙不见眼。 许济恒也禁不住跟着笑了声,他揉了揉小少爷的头,柔声道:“尽量不要让旁人帮忙,将这书放回书房的桌上便好,完成任务回来了舅舅再跟你讲故事。” 小少爷用力点了点头,拔起小短腿便要跑,脸上的肉跟着一晃一晃,许济恒看了眼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小厮,那小厮即刻会意,不远不近的跟在了小少爷身后。 没跑出几步便撞上了一人,小少爷匆匆抬头,甜甜的唤了声“娘!”,便又继续往前跑了。 第十九章 沉船 - 人间婆娑 - 西居 阿姐摇头笑,又叹道:“这孩子,最听你的话。” 许济恒看着小少爷的背影,话中含着宠溺,“是这孩子懂事,谁说的话不是认真仔细的听着。” 阿姐在许济恒旁边坐下,许济恒替她斟了杯茶,问道:“阿宁睡下了?” 阿姐接过茶盏放到桌上,“是,睡前还吵着要舅舅,我和奶娘千哄万哄才肯睡下。” 许济恒笑了下,阿姐道:“这丫头偏就这么爱粘着你,看她哥哥时常与你在一起,便总爱与他吃醋,她哥哥逗她也不理的。” 阿姐喝了口茶,接着道:“或许是知道你为她取的名字吧,说的第一句话竟就是叫舅舅,可让你姐夫醋的不行。” 许济恒也喝了口茶,眼中盛满了笑意,那时他们夫妻打赌,颐宁开口叫的第一声究竟会是娘亲还是父亲,谁也没成想会是舅舅,惹得周夫人打趣了这么些年。 “小丫头很聪明。”许济恒道。 阿姐点点头:“许是知道后日我们便要随着他父亲外出游玩,有些时日见不到你,这两日便愈发粘你,恨不得时时刻刻被你抱着,总要跟她讲舅舅每日都很忙,若是这样胡闹舅舅便不喜欢你了才肯消停。” 许济恒笑道:“可不能这样抹黑我。” 阿姐嗔了他一眼,又问道:“明日何时能回来?” 许济恒想了想,道:“后日姐夫要走,钱庄许多事情需要交接,虽说还有老爷主事,可也想着能尽量帮着分担些,明日若是进展顺利,后日便能赶得回来送一送你们。” “不必这般急切,我们不过半月便回来了,路上这么多人照看着,哪里还需要你专门跑这一趟呢,需得先把钱庄的事情处理好了。” 当日许济恒依言给小少爷讲了则小故事,一大家人一同吃了晚饭,他那两个宝贝外甥争着吵着让他抱一抱,抱起了这个那个便会不高兴,许济恒无奈下只得两个都一同抱起来,没一会儿便出了汗。饶是这样那两个小祖宗还不满意,坐在许济恒怀里你哼我一声我哈你一下,就是不正眼看对方,没个消停,苦了许济恒,却惹得众人笑个没完。 第二日许济恒熬了大夜将数目庞大的账本对了一遍,醒来后还不算太晚,可许济恒赶回去时阿姐他们四人早已经出发。 一阵浓烈的悲伤忽然涌入三人心中,这是来自许济恒的情绪,他在哀痛。 许昀的眼神中带着心痛起来,他已经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预见了接下来许济恒会经历什么。 许济恒不知道那日下午便是他们今生所见的最后一面,他亲手做了些小东西,还等着半月后他们一家人回来,他便将这些作为送给小外甥和外甥女归家后的礼物,这般毫无防备。 接到噩耗时他依旧在钱庄忙碌,周老爷早已经渐渐将钱庄的事物交接了一部分给周少爷,也匀了些给许济恒,许济恒却一直以他无心做生意这一理由推脱。这次是周少爷突然兴起想要带着自己的妻儿共同玩耍,他才无奈之下接过了周少爷手头上的事情,怕着钱庄会在自己手里出什么差错,于是此后每天大部分的时间他会在钱庄度过。周夫人心疼他,告诉他钱庄的事情还有周老爷在,不需要每日这般操劳,可许济恒看上去极好说话,背地里却也是个倔脾气,嘴上答应着,也依旧没有拿出实质性的行为。 传话的人没有说明究竟出了什么事,只说府中周夫人忽然有事情要找他商量,让他回去看一眼,许济恒没有多想,将手头上的事情快速处理完了之后又交代了些事情下去,便立刻往周府赶了。 他不知周夫人有何事需要他即刻就过去,周夫人对他极其体贴,就算平日里有什么事情需要找他也是等他忙完了,用过晚饭后才会和他说,生怕在他本就忙乱的时候再去添乱。 许济恒心中没来由的开始不安,像是隐隐有预感发生了什么事,可究竟是什么事情他却说不上来,他开始担心起来,渐渐便变得有些焦虑,他掀开马车的帘布,对车夫道:“麻烦再快些。” 秋风萧瑟,树叶已经变黄,他不怕冷,此刻感受到却从手心、脚底传来的一股凉意,他揉了揉手心,感受到了黏腻感,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满是冷汗。 许济恒下车时没站稳,险些摔倒,幸得一旁的小厮眼尖,及时扶了他一把,许济恒没顾上道谢,心慌感已经快要将他淹没,他匆匆走进了周府大门,觉得腿有些无力。 大堂前挂的白布映入眼帘,许济恒忽然站住不动了,他死死的盯着那一方白布,像是没有了再往前走的勇气。 许济恒有些茫然的回头,他希望这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他希望能有一个人告诉他,他所看到的这一切不是真的,却看到大门口有仆人在踩在梯子上,似乎正在往牌匾上挂着什么,许济恒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在发黑。 他揉了揉额角,径自向周夫人宅院的方向跑去。 路上不断遇到脸熟的丫鬟小厮,他们大都红着眼圈,有的看到许济恒像是看到了什么依靠,哽咽的叫他“少爷。”,有的没忍住又留下了眼泪,眼里是许济恒看不懂的情绪。 许济恒不想看懂。 许昀看着这样的许济恒,只觉得心碎,他想去抱一抱他,甚至想消去他所有关于周府的记忆,关于他阿姐的记忆,至少这样许济恒不会再这样陷入伤心,难过。 许昀曾在好奇之下问起过许济恒家中的人,那时他被许济恒从身后抱着,一同站在梨树下,许济恒沉默了片刻,而后又轻笑了声,道:“他们现在过得很好,我不忍心打扰他们,便一个人离开了。” 许昀那时好奇的问:“你挂念他们吗?” 许济恒将他抱紧了些,道:“知道他们能够顺遂无忧,我便不会太挂念。” 到现在许昀才知道许济恒当时给他的答案中带着怎样厚重的哀痛。 周夫人的门前站着许多人,许济恒确仿佛看不见一般,他此刻只想见一见周夫人,哪怕看上一眼,知道她还安好就足够了。 众人又用那样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许济恒回避着他们的眼神,想要往屋里走。 有人拉住了他,不止一个,许济恒没有回头,眼中仿佛只有那扇紧闭的大门,他挣脱不开,疲惫开口:“我想进去看一看夫人。” 不知是谁回答了一声,“夫人无事,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老爷正在屋中陪着呢!” 许济恒只觉得有些站立不稳,他没有犹豫,即刻选择了相信别人的话,可心却依然提着,没有放下来。 片刻后他才察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脑中的晕眩感越发强烈,他依稀听到屋中忽然传来周夫人悲恸的哭声,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他问,声音中不知何时带上了哽咽,“我阿姐她...” 周围像是有人控制不住哭了出来,一阵一阵,吵得许济恒的太阳穴有些疼,没有人回答他,他也没有追问。 他害怕得不敢追问,甚至微微的发起抖起。 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有人哭得已经口齿不清了,她们说:“少爷和少奶奶昨日乘船过江,那船,那船不知怎的沉了,今日尸体才被打捞上来,船上十几人无一人幸免,全死了,还有小少爷和大小姐,她们,她们竟也...呜呜呜...” 四周的哭声越来越大,许济恒觉得自己似乎耳鸣了,他开始怀疑刚刚听到的话中的真实性,许济恒又往前走了一步,一阵尖锐的疼痛向脑中袭来,他眼前一黑,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周围的人吓得不行,手忙脚乱的将他扶住,怕被屋中夫人听到动静,还记得不能尖叫出声。 许济恒于晚间醒来,周老爷正坐在他的床边,顷刻之间便似乎已经到了迟暮之年,苍老的不成样子。 许济恒醒来后并没有动,而是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看着床顶,还是药熬好了送进来,周老爷看他时才发现他已经醒了。 周老爷示意丫鬟将药放到一边,他看着许济恒苍白的面色,长叹了口气。 许济恒终于有了动静,他强撑着起身,喉咙嘶哑的不成样子,“夫人可还好?” 周老爷有些惊讶于他的反应,却还是很快回答道:“她服了药,暂且歇下了,郎中说你近日太过于操劳,休息不够,今日才会一时...我没让她知道你昏过去的事,怕她再撑不住。” 周老爷平日里最不喜看他们弯着背的模样,此刻却佝偻着,像是再也直不起来了。 许济恒不忍心再看,他闭眼,点点头,道“您去夫人那里吧,我无事,这家还没有倒,我便不会再倒下。” 烛火下周老爷的眼眶似乎红了红,他有些艰难的抬起手拍了拍许济恒的肩膀,突然提高声音道:“好,好个小子!” 像是回到了许济恒十一岁时周老爷第一次教他看账本,许济恒学得极快,仔细的认完账本后神色严肃的抬头看着周老爷,像是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可眼里却不自觉的透露着一丝小得意,像是在寻求夸赞一般,自己却不自知。 那时周老爷便大笑起来,而后用力的拍了怕许济恒的肩膀,也是这般道:“好!好个小子! 第二十章 瘦小子 - 人间婆娑 - 西居 许济恒站在堂前,哪怕是到现在也依旧会有不真实感,他不敢去看那四口棺材,大的小的,似乎那是什么可怕的诅咒,看一眼便会让他再也逃脱不得,痛不欲生。 周夫人依旧躺在病床上,她不愿意见人,不论是他还是周老爷,都被周夫人拒之门外,留在房中伺候的仆人不敢着白布衣,生怕让周夫人再次陷入崩溃。 许济恒像个木头人一般,他敛去了自己所有的情绪,没有悲伤和难过,整日里都没有任何表情,自知道这件事起他便没有流过泪。 家中,或是钱庄,都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许济恒几乎没让周老爷怎么分神去处理,他说自己会撑住这个家,便也真的用尽了自己全部的精力。他将自己绷的很紧,几乎不让自己有哪怕一刻的空闲,他甚至没怎么睡觉,似乎梦中有什么他避之不及的东西。 这般压抑着自己的状态让下人看着担心着急,却也不敢多说,许济恒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前待人待物总含着一分亲和的许少爷像是再也回不来了一般。 周老爷每日要么在周夫人门口陪着等着,要么便是坐在大堂前,一整天弯着背发呆,他的肩上似是无时无刻都压着千斤重的东西,仿佛再也直不起来了一般。 整个周家沉闷的不像话,再也看不到往日慷慨豁达的周少爷携着妻子在花园中散步,再听不到小少爷奶声奶气的背书声,更无大小姐整日想尽了办法缠着许济恒,只为了能让他再多抱一抱自己。 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死去,活着的人也似无一丝生气。 周夫人再未出过自己的屋子,她要么整日整日的沉默着,要么便是时不时自言自语的说着话,从前保养得当的脸上已布满了皱纹,甚至比同龄人看着还老上许多。 到了下葬那一日,周夫人似有所感一般,她将床帘拉下,让下人将窗户都蒙上了灰布,只要看到一丝光亮周夫人便会变得焦躁不安,她将自己藏在被子里,像是在这样别人便看不到她,找不到她了, 许多人前来参加了丧事,认识的不认识,面熟的陌生的,每个人看着周老爷和许济恒都会叹上一口气,有的还会拍一拍他们的肩,仿佛他们已经病入膏肓,马上就要死了,而这些人正在给他们安慰和鼓励一般。 仍然没有赵予安的身影,自从出事以来他们都没有看到赵予安以及他家人出现,寄过去的书信也得到没有任何的回音。 许济恒依旧无甚表情,他的眼中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无论是他还是周老爷,看上去确实很像是得了重病的人,他们沉默的站着,接受着众人的注视,一言不发。 周夫人彻底疯掉了,情绪好一些的时候她会接受有人来看她,每个来看病的大夫都需的万分的小心谨慎,生怕会不自觉触发到周夫人的情绪,然后换来一场大爆发。 最后所有的大夫给许济恒和周老爷的大夫都是叹口气,而后摇摇头。 周夫人再也认不得周老爷和许济恒,他们有时会陪着周夫人说说话,大多数时候周夫人会突然从床上暴起,然后伸手便要去挠许济恒或是周老爷的脸,她在下意识抗拒着他们两个的到来。 到了后来许济恒大多会在周夫人休息时看上她两眼,看她今天有没有再将自己弄伤,看她睡得好不好,有时也会在门边自顾自的跟周夫人说着话,大事小事,都会跟周夫人说上两句。 三月后周夫人的腿脚渐渐开始浮肿,她已经走不了路,或者是说根本不想走路,如此在床上又躺了半年,于一个深夜静悄悄的离去了。 那一日她仿似好了些,下人说周夫人一醒来嘴里便开始念着熟悉的名字,这将近一年来还是头一遭,他们高兴的不行,觉得这是快要好转的现象,立马便将这情况说给了周老爷和许济恒听。众人即刻请郎中来看,郎中也说今日夫人精神状态不错,后几日若还是这般,那这病说不定能找到痊愈的办法。 周家现在需要一件好事发生,无论大小。 那一整日许济恒和周老爷都陪在周夫人身边,周夫人不再有任何反应,甚至像是看不到他们一般,可对两人来说,这已经算得上不错了,起码周夫人不再驱赶他们离开。 周夫人一直在低低的念着什么,他们仔细听,听得周夫人在“轩儿,宁儿”的叫着,周老爷一瞬间便红了眼眶,许济恒握紧了一旁的柱子,脸上却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像是没有眼泪一般。 这样念了几声后周夫人又没有了声音,片刻后周夫人忽然笑了,她看着一个地方,温和道:“你们小夫妻可别再闹别扭了,吵也吵不起来,平白让旁人担心。” “老爷,来年我们将手头上的事彻底交给小辈,去别处看一看吧,劳累了这些年,竟也没什么能够得闲的时候。” 周老爷再也坚持不得,他一把握住了周夫人的手,将头埋进了她的手里,似是在哽咽。 周夫人像是没有知觉一般,没有看他,依旧在看着他们身后的某一处。 许济恒那时沉默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晚上时许济恒便让周老爷先去休息了,那几日周老爷不断在咳嗽,终日在喝药,此刻陪了一天,确实也累了,走前他温柔的理了理周夫人有些凌乱的头发,让许济恒也早些休息后便弓着背走了。 周夫人坐在床头,双眼放空,像是在发呆。 她没有再说话,许济恒便也沉默的坐着,直到有人来催睡觉了许济恒才起身。 他看着周夫人,轻声道:“夫人,济恒先去休息了。” 他转身欲走,周夫人却忽然拉住他,柔声道:“济恒,乖孩子。” 许济恒猛地一怔,看着仰头看他的周夫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夫人?” 周夫人没有松开他,眼中似是清明,又似是茫然,她道:“我知你确实是不喜做生意,今后便散了那钱庄吧,别想着为了我们撑下去,你若是过得不开心,我们也不会自在的。” 许济恒抖了抖,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夫人,周夫人说完话之后便松开了他,背对着他睡下了,任凭许济恒再怎么唤,也没有回过头。 周老爷第二日醒来知道这件事后吐了一口血,生生从床上栽了下来,再也没有醒来。 傅如斯偏过头,不忍心再看,他甚至有些不敢想许昀现在会是什么反应。 又是一场葬礼,许济恒已经瘦的不成样子,许昀浑身都控制不住的在发着抖,他死死的咬住嘴唇,甚至已经咬出了血。 在他还是以一条小青蛇的面貌生活在许济恒身边时,那时他的伤已经快要好了,许济恒对他自言自语道:“我天生带着晦气,你遇着我也不知是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 周家人都葬在了一处,许济恒连续两天整宿没有睡觉,他枯坐在桌前,似是在思考。 而后他做了一个决定,他将周家的钱庄关了,周府的奴仆也全被他遣散了,走前许济恒所有人丰厚的钱财,有人依旧想跟在许济恒的身边,却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周伯是周府的管家,周老爷的心腹,自己的儿子也一心一意效忠着周府,许济恒额外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每年记得去给周家人上柱香,周伯拒绝了,许济恒最后还是执意将钱给了他。 周伯叹口气,道:“这钱老奴是不会用的,许少爷您呢,还会回来吗?” 许济恒摇头,他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像是随时准备要离开,周府的地契他也交给了周伯,在一个信封里,周伯还不知道。 他最后去了墓地。 他无言的在墓前站了许久,什么也没有说,而后他对着这几个墓碑深深的,郑重的作了个揖,起身时落下了一滴泪,他转身离开了。 周老爷周夫人下葬时,他将他们送与自己的所有的东西都埋到了这里。 他把所有要说的话都埋在了心里,从他们逝去的那天起他便没再怎么说过话了,不会再有人想要听他说什么了。 他们都沉睡在一起,不会有人轻易打扰他们,而他便只当一个过客,没有他,便不会再有人惊扰到他们的团聚。 许济恒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自出生起他便在这个小镇了,再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唯一能够想起的便是赵予安曾给他说过的地方,不用走很远,很快就能到。 许济恒不在乎自己会去到哪里,哪里都可以住,哪里都可以去,总归他不过独身一人罢了。 他一路向前走,中途被人抢了身上所有的银钱,许济恒饿了两三日,走到了一个镇上。 街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许济恒捂着肚子在街上走着,经过一处包子店时,有人叫住了他,“瘦小子,我看你马上就要昏过去了,饿了几日了?” 第二十一章 伪装 - 人间婆娑 - 西居 许济恒顿了下脚步,没有回头,片刻后继续向前走去,他也不知是谁在对他说话,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又有什么目的。 有一人小跑至他身侧,肉香味吸引了许济恒的注意,他低头一看,那人正捧着热乎乎的包子至他面前。 许济恒看向那人,瘦高的身形,一张国字脸,光看样貌不是很好相与的人,面上却带着笑意,显得有些矛盾了。 许济恒已经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声音极为沙哑,听不出原来温润的音色了,“...谢了,我没钱。” 这人正是赵哥,他笑了笑,大方道:“不要钱,你吃吧。” 许济恒犹豫的看着他,他实在是太饿了,食物所散发出的香气离他这样近,让他反射性的咽了咽口水。 赵哥拍拍他的肩膀,道:“这光天化日的在大街上,做不了什么害人的事,你放心吃吧,里面什么也没有放,就是两个普通的肉包子。” 许济恒顿了顿,三两口便将一个包子吃了,再不复以往那般慢条斯理,也顾不得自己身无分文,不该平白接受他人惠顾。他此时到底不过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即便经历了与至亲之人的生离死别,可他幼时有阿姐悉心呵护着,后来几年又在周府里边被周夫人娇养着,远没有那般强的自制力。 赵哥拍了拍许济恒的肩膀,“你要是信得过我,就随我去那店门口等着我,我进去帮你倒杯茶水来,总站在着大街上总归不是个办法么。” 许济恒看着他,点点头。 他确实是渴了,太久没有喝水,嗓子里干涩得很,最后一口包子都是勉强咽下去的。 许济恒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赵哥从店中拿了一大杯温热的茶水来,店门口有一张小桌,赵哥示意他过去坐下,自己也坐在了他的对面。 赵哥问他:“你从哪里来?” 许济恒沉默着摇了摇头。 赵哥看着他,又问:“身上没有银钱了?” 许济恒道:“是,被人抢了。” “家中可还有亲人?” 桌下许济恒的手握着衣角紧了紧,“自出生起便是一人,不曾见过家人。” 他极度饥饿之下受了赵哥的恩惠,又一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回报,那赵哥问他的问题他便只好一一回答,即便说的都不是真话。 见赵哥没有问题再问,许济恒起身拘礼,直起身道,“多谢你今日之恩,还请告知这包子需要多少银钱,过几日我必将还与你。” 赵哥叹口气,摆摆手,“两个包子能要的了多少钱,我看你一时也没有地方去,言谈举止也端正的很,像是个读过书的,正好我这店里还缺个打下手的,你帮着做事,我可以付你工钱,那包子钱便从你工钱里扣了。” 许济恒想了会儿,点点头。 他既然没有地方可以去,身上也没有银钱了,不若先在这店中帮忙,还了赵哥的人情,之后再做打算。 赵哥表示店中有供他住的地方,许济恒知道让他留下做事也是赵哥的一片好心,只是看他可怜罢了,于是便主动要求不要工钱,赵哥嘴上答应着,每月还是按时付给他。 每日上午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赵哥当惯了老好人,周边的人多少受过他的恩惠,有感恩日日来光顾他生意的,也有恬不知耻,白吃了一次两次还想要有第三次的,赵哥不容忍这样的人,自有一套解决方法。 下午时得了空闲,许济恒便边守着店子便看书,有时也会跟着赵哥一同去树林中打猎。 赵哥给许济恒的工钱他都存在了一处没有用过,额外会去画一些山水画或是去为他人画人像,以此来挣一些银钱,他的画十分不错,不难懂却也精致,渐渐的也变得小有名气起来,来找他的人也慢慢变多。 五个月后许济恒存了足够多的钱,便请了些人在他现在住的这地方简单建了小屋,这一处是许济恒随赵哥一同去打猎时意外发现的,依山傍水,最主要的是了无人烟,正和许济恒的心意。 屋子建成后许济恒拜别了赵哥,没有将银钱的事情告诉他,就放在他睡的那件小屋内,赵哥有一日自会发现。 一个人住出来后许济恒依然时不时为人画一些画像赚钱去买书,他不喜别人知道他的住处,便与他人约定好固定的时间何时去镇上碰面敲定好画中内容,画好后便也是将画拿去镇上交给他们。 许济恒买了些医书自学,开始时是同赵哥一起,赵哥打猎,他去寻药材,后来他渐渐对这些树林熟了,便自己一个人去了。 采回来的药材他挑拣好后晒好会留一小部分给自己,其余的便拿去卖了,挣点伙食费。 这样独自生活了将近一年,去镇上除了画画接生意或者卖草药,亦或是为自己添一两本书,便是寻赵哥一起吃一顿饭,三言两语的聊一聊近况,许济恒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乐得清净自在。 这一日他依一人所言去了茶楼,那人先是托他为自家妻子画了幅画像,画成那人付了他钱后又说有一人很欣赏他的画,约他后日在这茶楼见面,这人慷慨大方,时常帮许济恒介绍生意,因此许济恒没有推脱,与往常一般在约定的时间前便在这茶楼等着了。 刚一坐下,便有人匆匆行至他身侧,似是一路焦急跑过来的一般,站定时还在微微喘息着,抖着嗓音,带着些不敢置信道:“...济恒?可真是你?” 许济恒猛然抬头,站在他面前的是已和他一般成长为少年的赵予安。 多年未见,许济恒与幼时相比,也已是早已经变了一番模样,赵予安也已是出落为一位翩翩公子,两人互相望着对方,一时无言。 来往的客人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两人,赵予安低咳一声,坐到了许济恒对面,看着依旧有些错愕的许济恒,解释道:“今日是我托人将你约过来的,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些,让济恒你久等了,是我的过错。” 许济恒看着赵予安,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了,他像是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旧日时光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他猝不及防,手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 他起身,低声道:“来日我会向那人请罪,你可向他说我今日失约了,不曾来过。” 赵予安叫住他,带着哀求和恳切的歉意,“我知你多少会有些怪我,周府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我却连一封书信也未曾给你,我...” 许济恒闭了闭眼,快速打断赵予安,“周府未曾发生过什么大事,你不必再说了。” 到今日许济恒依旧在逃避着那些,他看似淡然得已经完全接受了一切,其实这是他不可被人揭起的致命的伤疤,他逃离了和周家有关的一切,自欺欺人般。可今日赵予安的出现又再次提醒他,他的至亲之人都一个个离开了他,无一例外,他没有丝毫的防备,便就这样被打回了原形。 赵予安愣怔的看着许济恒狼狈离去的背影,很快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他们来这茶楼,没有点任何东西,现在又你追我赶的离去,店中的伙计看着他们,似是看着两个已经魔障了的人。 许久没有说话的顾琛忽然道:“你杀的,是他。” 傅如斯即刻怔住,顾琛说话时语气如往常一般没有丝毫起伏,说什么都像是在陈述,而此刻他确实是在陈述一个他已经笃定了的事实。 许昀没有否认,冷笑一声,话中含着他丝毫没有掩饰的恨意,“有人和我说过没有人生来就是该死的,可我却觉得赵予安便是那样的人。” 顾琛不再说话,傅如斯扭头看了许昀一眼,此刻的许昀漠然无比,让傅如斯觉得陌生。 许济恒并没有走出多远,赵予安快步追上他,顾不得有没有人看着,也没想什么礼数不礼数,一把拉住了许济恒。他体力从小便不如许济恒,此时也是如此,追上许济恒便消耗了他大部分体力,他松松的抓着许济恒的衣袖,许济恒轻易便能挣脱。 可许济恒却没有再继续往前了,赵予安松口气,绕至许济恒身前。 “我不欲为自己解释什么,也知你不愿意再提起从前,你...”“你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周家的事不是你所造成,何来的解释一说?”许济恒反问道,他是在说着事实,可看着赵予安的眼神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许济恒将自己压抑了太多年,伪装了太多年,他不想这样活着,却不得不活成现在这般模样,没有人会问他过得是否开心如意,甚至他自己也不关心这个事情。他看着站在他面前隔了这许多年忽然出现的赵予安,突然流露出了一丝软弱。他忽然很想要向谁说一说,他无时无刻不在克制着思念,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从前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或者是如赵予安所说,单纯的开始指责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为什么过去冷血到哪怕连只字片语都没有? 第二十二章 画像 - 人间婆娑 - 西居 许济恒看到赵予安的眼底带着浓重的哀伤,他很快让自己看上去已经平静了下来,道,“过往的事情不必再提,我无需责怪你,往事已矣,再怎么缅怀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也不想轻易再回忆起过往,多年未见,你我既都有各自的生活,那便不要轻易打乱了,闹得都不好过。” 许济恒此时确实不是那么想见到赵予安,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这是他儿时的第一个玩伴,可再深刻的情感也早已随着时间而淡去,更遑论他与赵予安统共才见过那么几次。在周府的那几年他的生活不所谓不充实,虽说偶尔还是会想起赵予安,想起他对自己说这几年都不会再来周府了,若是他得了空,随时都可以去找他。 在周府生活的头一年许济恒不是没有动过去找赵予安这个念头,可之后立轩和颐宁的出生也占据了他许多的精力,久而久之这样的想法便淡下来了。过后再想起来也不过是赵予安与自己性情相投,极为合得来罢了。 如今再见面也不过只能让他想起周府众人再也不复存在的事,不断提醒对方过往美好的事物早已经消散,两人都落不得轻松,那么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赵予安苦笑一声,道:“济恒既然觉得我们轻易不要再见面了,那便如此吧,知道你如今还算安好就罢了,也不枉费我找了你这样久。” 许济恒听到赵予安的最后一句话顿了片刻,还是没有再问下去,只道:“那今日便就此别过吧。” “既是如此,济恒不至于连一幅画也不愿意帮我画吧,我除了实在想见上你一面,也确实想向你求一幅画。”赵予安又道。 许济恒看着赵予安,没有说话。 赵予安话语中带着苦意,道:“是我胡搅蛮缠了,济恒若实在不愿意的话,便罢了吧。” 许济恒静默了片刻,道:“画什么?” 赵予安也忽然沉默了下来,他耸拉着眼角,又抬眼望着许济恒,扯了扯嘴角,做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劳烦你为我的母亲做一幅画,许久未曾见过她了,又不敢轻易动笔,济恒的画技比我好上太多,便请你为她画上一幅吧。” 许济恒看了赵予安一眼,抿了下嘴,依旧没有多问,只说:“将令堂的外形特征与我说一下。” 两人说完了与画像先关的事,又约好了拿画的时间,许济恒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赵予安抛给了他许多疑问,他却也没顺着往下接,别人的事情他不欲多问,也没有问下去的兴趣。 看到这里傅如斯确实有些疑惑,许济恒现在这般的不咸不淡,甚至有些冷漠,不知赵予安之后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改变了许济恒对他的态度。 赵予安不再似儿时那般真诚,旁观者清,傅如斯只觉得此时的赵予安像是脸上带着层层的面具,能迷惑他人,也让旁人看不透。 两人约定的依旧是这座茶楼,拿到画时赵予安久久没有说话,他看着桌上的未曾展开的画,良久才伸手去拿。 许济恒看到他那画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低头喝了口茶,没有出声,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赵予安小心的将画拿起,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品一般,他笑了笑,眼中却并无半分笑意,“劳烦济恒了,不甚感谢。” 许济恒道:“若是这画不和你的心意,我可再拿去修改。” 许济恒虽然不想两人过多的见面,可或许是出于职业修养,他不得不多加这一句。 “何须说这些,济恒的画我自是放心的。” “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许济恒起身欲走,赵予安连忙叫住他,无奈道:“我知济恒你不愿意见到我,可你辛苦为我作画,我还未将你应得的酬劳给你。” 许济恒平静道:“这画便当是我送与你的见面礼罢。” 赵予安低下头,低声道:“什么见面礼,怕是再也不想与我相见罢了。” 许济恒没有答话,赵予安今天确实有些刻薄无理了,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很快站起身,解释道:“济恒不要将我的话当真,今日我状态不太好,将不好的情绪带给你了,抱歉,望你不要与我一般计较。” 赵予安的眼底有一抹暗红,许济恒看着他,犹豫道:“你...” 赵予安强撑着故作不在意的模样,嘴边泛起的却是苦笑,“今日是我母亲的祭日,济恒若是不介意的话,能否多留片刻。” 许济恒还没有答话,赵予安却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哪怕什么也不说,多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也是好的。” 许济恒不曾见过赵予安这般模样,他像是天生长了张笑脸,眼中本该是时刻都带着笑意的,可现在这般难过悲伤,让许济恒有些不习惯。 说是坐片刻,两人还真的只是做了片刻,一名小厮模样的人着急忙慌的跑上了楼,嘴里叫着:“少爷哟!你怎么还在这儿!” 赵予安怀中抱着画,闻言冷笑一声,“我不在这儿,该在哪儿?” 小厮快要急死了,“今日是夫人的寿辰,老爷前些日子便那般告诉你让你今日万不可迟到,如今众宾客都快到齐了,唯独少爷你还没到,老爷之后还不定怎么教训你呢!” 赵予安厉声道:“夫人?赵府中哪来的夫人?” 他忽而又笑了声,道:“今日来参加我母亲丧宴的人竟然这般多?” 小厮立马看了眼周围,苦劝道:“哎哟我的好少爷,这话你可说不得,老爷那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若今日这话传到他耳朵里,你又得吃苦头了!” 赵予安看着吓得不行的小厮,嘲道:“怕什么,今日是你口中所谓夫人的寿辰,来日指不定又是哪个的,我不为难你,你早些回去交交差吧,就说我今日醉死在外头了,去不了。” 那小厮不依,赖死赖活要带着赵予安回去,赵予安权当没有看到这个人,小厮没办法,只能早些回去交着苦差了。 赵予安看向一旁的许济恒,道:“让你看笑话了。” 许济恒摇头,两人再次没了对话。 不论是眉眼间写满了哀伤的赵予安,还是有些咄咄逼人的赵予安,许济恒今日都是第一次见。 赵予安撑着额角,半晌后低声道:“今日是我任性,耽误你时间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节哀。” 赵予安笑笑,没有说话。 许济恒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下,却还是转身离开了。 几日后他到镇上将草药卖完,又去了趟赵哥的店铺,拜别了赵哥出来没走多久,便在一个巷子里看到了赵予安。 赵予安的身上带着酒气,低头兀自走着,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落魄了的少爷,撞上了许济恒也没有抬头看人,向后踉跄了两步,沉着嗓子说了句抱歉。 许济恒扶住他,叫了声他的名字。 赵予安先是下意识吸了口凉气,又蓦的抬头,他的眼眶有些发黑,似乎已经多日没有睡觉了,他紧紧盯着许济恒,像是看到了什么救星一般。 许济恒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松开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卷起了赵予安的衣袖。 映入眼帘的是几道泛着青紫的伤痕,似是被人用重物敲打出来的痕迹,许济恒忽然想起那日来找赵予安的小厮说他今日若是不快些去寿宴上,老爷又会给他好看。 原来便是这样么。 赵予安缩回了手,将袖子放下来,摆摆手无所谓道:“无碍,早已经习惯了。” 许济恒看着赵予安,忽然就有些不落忍,也没怎么多想,便道:“随我回家处理一下伤口罢。” 赵予安知道若自己推辞的话那许济恒也便真会依了他,于是点了点头,跟在许济恒身后走了。 许济恒的住处除了赵哥外便无人知晓了,赵予安算是来这地方的第二个客人。 到家后许济恒没有耽误,待赵予安坐下后便从房中拿来药膏给赵予安敷上了,药膏清凉,抹在伤口上时赵予安下意识的缩了下手,而后便咬牙忍住了。 上完药后赵予安迎上许济恒的目光,挤出张笑脸,道:“又麻烦济恒了,多谢。” 许济恒将药膏放到桌上,道:“不愿意的话便不要逞强。” 赵予安像是忽然失了再强装下去的勇气,低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许济恒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将赵予安带回这地方,他或多或少的猜到了赵予安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一贯不会安慰人,也不想说那些无用的场面话,便也跟着沉默起来。 如此过了良久,赵予安的声音变得喑哑,“若是济恒得空的话,可否再帮我画一幅画像?” 许济恒点头,应道,“嗯。” 赵予安握紧拳头,“是我无用,从前护不住母亲,到如今连画像也保护不了。”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也或许是许济恒就在他旁边,能让他感受到安心的缘故,赵予安断断续续的说起了话。 是一个有些俗套的故事。 在赵予安十二岁之前,他的父亲虽说有些严厉,可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母亲,都是很好的,后来父亲渐渐的厌倦了母亲,便相继娶了好几个偏房,他母亲从小也是被娇惯着长大 第二十三章 离开吧 - 人间婆娑 - 西居 赵予安十二岁之前,他的父亲虽说有些严厉,可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母亲,都是很好的。后来父亲渐渐的厌倦了母亲,便相继娶了好几个偏房。他母亲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小女人,从小被家中娇惯着长大,嫁入夫家后也是备受呵护,此时丈夫忽然变了心,她伤心之下也只懂得找丈夫吵闹,时不时便要折腾一下,让彼此都不好过,他父亲便更加厌烦。 由于几个偏房相继所生的都是女孩,两年来赵家仍旧独他一个少爷,于是父亲对母亲还依旧保留着一丝微弱的情感。 几年来母亲因父亲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疲惫不堪,后来有一日得知她寄往周家诉苦的书信无一例外皆被父亲差人拦了下来,母亲终于心死。 赵予安是她惟一的情感寄托,可由于被父亲折磨的情绪极不稳定,因此即便有时对赵予安依旧是极为疼爱的,可更多时候,她看着赵予安也会觉得厌烦,虽说不至于动手,可骂他也成了一件常事。 十四岁那年他母亲在湖边乘凉,不小心跌进水里,便那样淹死了,这件事没有传到周家,他父亲堵住了所有的消息。不到一年他父亲就娶了李家的小姐进门做正室,赵予安在他们成亲时大闹了一场,指着他父亲的鼻子数落他的不是,被他父亲一怒之下关进了屋,足足一年多没有让他出那宅子。 赵予安出来后才听下人议论周家发生的事情,可他父亲余怒未消,不允许他出府门,更不允许他传书信至周家,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和周家有任何来往,后来那李小姐怀有身孕,他父亲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也就没有再管赵予安。 “我去周府找你,却听得周伯说你早已经离开,派去找你的人也都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你的下落,好在...哎不说这些了,我们还能像儿时那般坐在一起说说话,那便足够了。” 赵予安又嘟囔了几句,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许济恒叫了他两声,没叫醒,便只好从屋内拿来棉被给他盖上。 或许不应该这样,可许济恒竟然从赵予安身上找到了一些情感的共鸣,而在他离开周府的日子里,还有人能够记挂着他,甚至一直想到找到他,这让许济恒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来自他曾经认识的人,来自和他一同走过那些糟糕岁月的人,似乎这样的认知更能打动他。 第二日赵予安便离开了许济恒的住处,许济恒本是想再留他两日,伤好些了再回去,可也知道赵予安总归是赵府的少爷,总有要回去的一日。 几日后赵予安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拿画,许济恒看了看,发现赵予安身上并没有再添新伤,便放了些心。 那日微醺状态下颓然的,不管她愿不愿意听,也依旧在絮絮叨叨说着往事,像是在向他诉苦的赵予安是他第一次见到,想必也是最后一次。 此后赵予安便成了许济恒住处的“常客”,有时只坐片刻便会匆匆离开,有时也会吃过许济恒坐的中饭和晚饭在离开。赵予安来得其实不算勤,总是相隔半个月或是一两个月才会来一趟,可由于许济恒的住处本身除了赵哥和他便没人再去过了,于是赵予安也算得上是常客了。 赵予安若是来了,两人的话也不多,更多的时候依旧是如儿时一般讨论诗句,偶尔赵予安带一两本他很喜欢的书过来,许济恒便会回一幅画给他。 许济恒在态度上改变了许多,不再拒赵予安于千里之外,也似乎在赵予安的感染下渐渐敢于去面对过往,也比之前开朗了太多,即便大多时候许济恒依旧刻意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有时,也许连许济恒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看赵予安的眼神在发生着变化。 日子就这样平缓的过去,终于到了许济恒见到许昀的那一日,与傅如斯和顾琛在梦境中所见的一般无二,只是那妇人的钱是在她指挥壮汉要将许昀推出门口时才被那小孩子偷的,正好被扶住许昀的许济恒看个正着。 之前那妇人说钱袋不见了,想必只是看到许昀这般打扮在她旁边看衣服,下意识去摸钱袋却由于一时粗心没摸着,才会一口咬定是许昀偷了她的银钱,随着人群渐渐聚集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许昀的身上,那小孩子这才顺水摸鱼,一下就偷走了钱袋。 将金子还给许昀时,许济恒便回了家,简单吃过午饭,又休息了片刻之后,拿起背篓,去山上采药。 他看今日天色多变,怕途中会下雨,便带上了纸伞。果然他采药采到一半时,天上便开始往下砸雨。 许济恒撑着伞正准备往回走,余光瞥到了一抹青色,随后,他听到了呼气声。 许济恒望过去,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窝着一条浑身淌着血的小青蛇,他登时便僵住了身体,眼前有些发晕。 小青蛇软趴趴的伏在地上,他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却再也无可奈何,他再拿不出一分一毫的力气动了。 砸到身上的雨似乎小了些,小青蛇抬眼看去,正对上许济恒的目光。 许济恒被这一眼看得一愣,竟一时也忽略了这满地的血。 若说到他走过来的时候他依旧有些犹豫要不要救这条蛇,毕竟他有轻微的晕血,而这条蛇伤的这样重,可能他刚把它带下山便会没了气息,他不欲损了自己,还多此一举且无谓的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对视的那一眼,那条蛇似乎在用眼睛向他说着话,许济恒不再犹豫,将他背在背篓里,带回了家。 晚上许济恒满身血污的洗完澡,吃了面以后便进了屋,许昀正陷入昏睡,许济恒看了它一会儿,也去睡觉了。 临近清晨时许济恒忽然惊醒,不知识梦到了什么,靠在床头缓了片刻后他想起自己捡回来一条蛇,他看过去,许昀似乎在发抖,他立马下床,将灯芯点燃,走过去一看,发现许昀将自己团得很紧,像是被冷到了。 许济恒有些惊讶,现在这个季节,一条蛇竟然会冷的发抖? 他举着灯进了堆积杂货的屋子,扯了几团干净的棉絮回屋,又从柜中剪了件衣服,将衣服铺在了棉絮上面,又小心的将许昀放到衣服上将他盖起,片刻后许昀终于没有在抖,看来真的是冷到了。 而傅如斯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日醒来自己会在树下。 之后的片段又都是他和顾琛所见过的,很快便是许昀梦醒的那一段了。 许昀不喜欢赵予安,从他见到赵予安的时候起便是那样了。 此时赵予安有些稀奇的看着许昀,惊讶道:“你将这条蛇养在身边了?” 许昀像是被惊到了,盘起来凶狠的看了赵予安一眼,张嘴迅速向他咬去。 赵予安低呼了一声,许济恒立马伸手挡到了赵予安身前,许昀急忙顿住动作,偏头咬上了许济恒的衣袖。 许济恒低头看着许昀,片刻后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似是在安抚,他柔声道:“无事了,忽然见了生人,他多少会有些防备。” 许昀抬头看了许济恒一眼,见他眼里并无责怪之意,躲开他的手将头偏向了一边,似是在赌气一般。 许济恒有些无奈的笑笑,另一边回过神来的赵予安急忙拉起他的手,看没有被咬到才松了口气,看着许昀有些迟疑道:“这蛇看着倒是很有灵性,可蛇类多凶残,你将它养在身边,总归是有些危险了。” 许昀用余光瞥着赵予安,吐着蛇信子。 许济恒轻笑了声,赵予安一愣,随即也笑了笑,“他似是对我意见不小。” 许济恒又摸了摸许昀,转头看着赵予安,收回了自己依旧被赵予安双手捧着的左手,道:“无碍。” 因为许济恒的关系,赵予安和赵哥也算是有过数面之缘,不熟识却而已互相识得对方,按赵予安所说,他今日出门去镇上采买东西,正好遇上了赵哥,赵哥与他说许济恒受伤了的事,赵予安便急忙过来看看。 赵予安担忧道:“若不是赵哥他们这次恰好便在那周围,只怕...” 赵予安欲言又止,不敢再说下去。 许济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事,我向来命大。” 赵予安没有接话,顿了片刻后又将话头引向了一旁依旧做警惕状的许昀。 “你若执意要将它养在身边,那便千万得小心些,蛇生性冷血,你不能指望它真的将你当作了养他伴他的人。” 赵予安太过于了解许济恒,他深知自己说哪些劝告的话不会惹得许济恒烦,还能让许济恒知道自己对他的关心。 许济恒看着许昀,似是叹息般道:“它不知会在我身边呆多久,我看着它,总觉得有一日他也会离开我,不过离开了也好,总好过...” 许济恒没有再往下说下去,他决定要将许昀养在身边的那日,看着睡过去的许昀,便道:“我生来便似是一个诅咒,所有与我亲近的人都没落得个好结局,是我自私了,竟想把你留下来,若有一日你厌倦了这里的生活,便早些走吧。” 第二十四章 真假 - 人间婆娑 - 西居 自从赵予安见了许昀后,他来寻许济恒的次数似是比以往多了些,这一日赵予安是傍晚时分来的,还拎了几坛酒。 许济恒接过赵予安怀中的酒,放到院中的桌上。 许济恒看着桌上的酒,笑道:“今日这样好的兴致?” 屋内许昀听得赵予安来了,蜿蜒至许济恒身侧,许济恒将他放到桌上,点了下他的脑袋。 赵予安在许济恒的旁边坐下,打开一坛酒便豪迈的仰头喝了一口,眼角眉梢的笑意似是有感染力一般,让许济恒的嘴角也忍不住噙着笑。 赵予安来时便是这样一幅高兴的模样,虽说他这人大多《人间婆娑》第二十四章 真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记忆 - 人间婆娑 - 西居 许昀偏头看了顾琛一眼,眼中除了对赵予安的厌恶再无其他的情绪,傅如斯猜到了一些什么,也没有多问。 许昀讥讽道:“他是疯了,当所有人都能被心甘情愿的被他捏在手心,处处算计,细想下却又处处错漏百出,他想要那赵夫人做牺牲品,要济恒来做牺牲品,呵,自己的本事也只有那样大,还能真的万事都如他的意么?” 一旦是和许济恒有关的事,许昀便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顾琛平静的回他,“他做的不止这些。” 由于许昀一连好几日都没有给许济恒任何回应,却在许济恒说要去镇上时抬眼看了《人间婆娑》第二十五章 记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蓝衣狐狸 - 人间婆娑 - 西居 赵予安伸手便往许昀的七寸去,许昀对他怒目而视,随时准备变为人的模样,一阵脚步声传来,赵予安即刻收回了手,望向了来人的方向。 赵哥先是看到了趴在桌上的许济恒,赵予安从桌后起身,赵哥才看了他。 桌上摆满了酒坛,赵予安又在一旁,赵哥一眼就看明白了,笑了两声,“济恒这酒量可真是不行,这几坛酒便醉成这样。” 赵予安迅速扬起了脸上的笑容,“哪里比得上赵哥,说起来,认识这样久了,还未曾和赵哥一同喝过酒,来日有时间一定补上。” 他看赵哥手里提着一只山鸡,又道:“赵哥今《人间婆娑》第二十六章 蓝衣狐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被人掳走 - 人间婆娑 - 西居 傅如斯:“......” 顾琛的内心无甚波澜,他看了看房中的红烛,已经快要燃尽了。 许济恒还是紧闭着双眼,等了片刻依旧没有要苏醒的迹象,许昀有些担忧的问:“济恒还需要多久方能清醒过来?” 顾琛还未说话,蓝衣男子走过来,单膝跪地蹲至许济恒身侧,凝神端详着他,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许昀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整个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人下一刻就说许济恒再也醒不过来了。 顾琛无言的走到了窗边摆放红烛的位置,似乎并不打算搭理那男子,傅如斯像条小尾巴般跟在了他的身《人间婆娑》第二十七章 被人掳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纸张 - 人间婆娑 - 西居 两人又聊了几句,随后沈绥之便同顾琛去了趟镇上,沈绥之去时手中只有一把折扇,回来时怀中已被塞得满满当当,顾琛自是不会帮他分担任何东西,于是沈绥之走得颇有些吃力。 沈绥之的嘴巴向来便不止是涂了一层蜜,似乎什么都能被他说出一朵花来,他从街头卖花的小姑娘夸到街尾卖猪肉的彪悍大妈,偏那些人也不嫌沈绥之太过于花言巧语,就吃了他这一套,有什么便想往他怀中塞,若不是看沈绥之怀里确实满满当当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了,看这那张脸不忍心为难他,怕是要强行扒开沈绥之的嘴巴,只希望让再他多带些东西走。《人间婆娑》第二十八章 纸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送你一程 - 人间婆娑 - 西居 那时许济恒的身体日渐虚弱,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身形也愈发消瘦,许昀将镇上的郎中找了个遍,可许济恒的身体状况依旧无半分起色,似乎便会撒手人寰。 如此,许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每日输些自己的灵力给许济恒,可他修为不够,连让许济恒维持几个时辰的都做不到,过了两天后许昀便暗暗想,若是之后许济恒的身体依旧无任何好转,那么他便将自己的妖丹给许济恒,只希望许济恒能够活下来,就算他的妖丹最多也只能支撑许济恒活几年的时间,许昀也觉得是值当的。 总归他的命是许济恒救的,要是失了他的命能换得《人间婆娑》第二十九章 送你一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求而不得 - 人间婆娑 - 西居 赵予安不出半刻便没了声息,许昀丢下刀转身时,许济恒正看着他,他似是想说什么,可周身却无半分力气支撑着他将话说出来,便又晕了过去。 许昀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可此刻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计较这些,许济恒的气息越来越薄弱,饶是许济恒再怎么给他输送灵力也无任何作用。 最后许昀没有再犹豫,将体内的妖丹分了一半给许济恒,人妖殊途,这句话并不是空口无凭,许济恒一介凡人,身体康健时也不一定能够承受得住他的整颗妖丹,更遑论许济恒此刻连呼吸都快没有了,整颗都给他,怕是会直接要了许济恒的命。许昀着《人间婆娑》第三十章 求而不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惑心蛊 - 人间婆娑 - 西居 三人在庭院中枯坐了至了天亮,顾琛与沈绥之平分了那几坛酒,前半夜还会沈绥之还会主动找个话题与傅如斯聊上三两句,到了后半夜,三人便静默的坐着,各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将近午时,沈绥之同顾琛一道进了屋子,傅如斯撑着伞,在门口等他们。 许济恒虽说醒了,此刻却也依旧有些恹恹的,见顾琛二人进来,他连忙坐直身体,拱手诚恳道:“谢二位侠士此番给予我与小昀这般帮助,不胜感激,我此刻无甚力气下床,还望二位莫要怪罪。” 顾琛颔首,随手伸手一个手刀迅速将许济恒劈晕了。 许昀:《人间婆娑》第三十一章 惑心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自食其果 - 人间婆娑 - 西居 书中所说惑心蛊种下后对其人并无甚影响,此蛊会在人体内沉睡,直到中蛊之人将其唤醒,而唤醒的方法则是以新鲜的血液为墨,只要是活物的血液皆可,而后在炼制出蛊虫的地方写下一道字符,那字符倒是不难,道士虽说看不懂,却也依样画葫芦的将字符画了出来。 道士说刚一将那字符画完,他便感受到了刺骨的冷意,分明在自己屋内,却仿若置身于极阴之地。 虽然有些害怕,可为了炼制蛊虫他花费了那样多的时间,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步,他自然不会放弃,于是在血干掉之前,他心中所想便是让赵予安明日午时到他这处来。 第六十七章 心悦君兮 - 人间婆娑 - 西居 顾琛一行人刚出了城门,便听得城中人惊呼到城主府中起了火,他们没有回头看,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 傅如斯不知易凌澜与祁瑾丞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情感,他只知,两人必然是深爱着对方,只是经历了这许多纠葛之后,隔着血海深仇,隔着一条条人命,再也不复初时的纯粹。 亦或许一开始便不是纯粹的,但祁瑾丞最终依旧选择了与易凌澜一同赴死。 祁瑾丞完成了他需要做的事情,在最终一刻,他选择了不在躲避被自己掩埋在内心最深处,怎么也割舍不去的情感,给了祁家一个交代,给了世《人间婆娑》第六十七章 心悦君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执念 - 人间婆娑 - 西居 江沅果然躺不住了,她转过身来,皱眉望着沈绥之,像是及其不高兴的模样,“我何时教的你这般没大没小?” 沈绥之笑笑,服软道:“是,一切皆是徒儿的不是,师傅可消气了?” 大抵是沈绥之的声音太过于柔和与纵容,似是真的在哄着无理取闹的孩童,这让本就心里头不舒畅的江沅更加不高兴,可沈绥之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也不该将气撒到沈绥之的身上,于是她顿了一瞬,恶狠狠的瞪了沈绥之一眼,扭过了头,没说什么。 江沅的脸也很小,可由于自带婴儿肥的缘故,是以瞧上去比其他同样身形纤瘦的姑娘要圆《人间婆娑》第六十八章 执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刺客 - 人间婆娑 - 西居 方熠然于十四岁在熙熙攘攘的小街前第一次见到景淮,那时江沅难得来了方府一趟,兴致上来了便想着去那最为热闹的街市里头逛上一逛,方熠然自是粘在江沅身后,那时他与景淮不过是举手之劳,匆匆说了一句话的关系,景淮那日用黑布蒙住了半张脸,方熠然亦未完全长开,两人转头便将彼此给忘了,直到两年后再次遇见,有了更深的牵扯。 那日街市上,方熠然一边忙着吃手里头的桃酥饼,一边撒丫子忙着跟上江沅的脚步,街市上人头攒动,十四岁的方熠然本就矮了同龄人一个个头,这时候自然也是顾不上那么多,没走一段路就不知被哪个过《人间婆娑》第六十九章 刺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冥冥之中 - 人间婆娑 - 西居 待方熠然醒来时,他已然在自己房中了,他一脸不解懵懂,脑袋晕的不行,听得他母亲红肿着双眼对他道,府中仆役于今早在后院亭中发现了他,怎么唤也唤不醒,那仆役忙通知了府中主人,又叫了其他人来,众人一顿忙活,又是要将方熠然搬回房间又是叫大夫的,一夜过去,彼此方家的几位公子哥还在外头找寻着方熠然的下落,于是又连忙派人去通知他们不必再寻找。 方老爷到底还算镇定,方夫人心疼儿子,望着他脖子上的伤口哭的不行,怎么也安慰不过来,大抵是流了些血,又受了惊吓,更是不知道方熠然在那亭中躺了有多久,于是方熠然《人间婆娑》第七十章 冥冥之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了然 - 人间婆娑 - 西居 第七十二章 心意 - 人间婆娑 - 西居 景淮醒来时,方熠然已经不在房间中了,桌上的粥还有余热,景淮喝了两口,便再没胃口了。 他去方熠然房中时,方熠然坐在桌边等他。 景淮沉默了片刻,四似乎在想该怎么开口,最终还是只道了两个字:“多谢。” 方熠然看着手边的白玉茶盏,没答话。 景淮看着方熠然,顿了顿,继续道:“今日我会离开府中...不会连累你们。” 方熠然还是没有回视景淮,他觉得有些好笑,便道:“你真当你的命不是命?” 方熠然的话中有丝愠怒,景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本就话少,也《人间婆娑》第七十二章 心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缘分未尽 - 人间婆娑 - 西居 于景淮这一生而言,方熠然便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光亮,他自小便活在一个指令中,与其他同他一般大的孩子一起。 有一人救了自小便在街头要饭却不小心冒犯了权贵险些被人打死的他,而后将他扔在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内,里头全是同他一般年纪大小的孩子,大多也是流利在外,险些在外丧命的人。 他们自小便接受各式各样的训练,也被禁止自相残杀,强者继续待在里头继续接受训练,弱者便是要么是跟不上训练的强度被折腾得奄奄一息,要么是训练时身体不甚变得残缺,总之都是再也不能用的人,听人说那些被淘汰的孩子都被送《人间婆娑》第七十三章 缘分未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拜堂成亲 - 人间婆娑 - 西居 将聚魂环碎片给景淮的人,大抵便是当初将那本书给那道士的人,顾琛已经将许昀那件事情的经过简短的说给了江沅听,江沅听后沉默了半响,而后道:“天快亮了,折腾了一宿,暂且休息片刻吧。” 傅如斯抬腿准备与顾琛一同回房间,却见顾琛站在原地并未挪动步伐。 顾琛看了傅如斯一眼,大抵是想让傅如斯自个儿先回去,傅如斯没有多问,同沈绥之一起出了房间。 沈绥之也并没有想要回厢房的意思,傅如斯本想问沈绥之要去哪,方便的话带上他一个,可想想日头快要出来了,且看沈绥之似乎是要去处理什么重要的《人间婆娑》第七十四章 拜堂成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遍体生寒 - 人间婆娑 - 西居 徐绍钧不知自己已经被关在这里多久了,每日过得或漫长或短暂,他并没有特意去记日子,这样只会觉得更加难熬。 可只觉得难熬又有什么用呢,他依然被困在此处,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多想些方法,找些好时机,离开这个让他只觉得难以呼吸的地方。 苏成已经出去了,徐绍钧在床上躺了没多久,便听得有人在外面敲响了他的门。 徐绍钧仍旧没有动,于是外头的动静便也渐渐的消散了,又过了约莫半个时间,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徐绍钧依然没什么反应,只是这次,门外的人并没有离开,一人道:“公子,该是用早《人间婆娑》第七十五章 遍体生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人偶 - 人间婆娑 - 西居 徐绍钧落后那小男孩儿几步,天色渐沉,徐绍钧的脚步其实已经有些虚浮了,他强制自己清醒些许,免得落在这小孩子手里,昏睡了后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知在树林中穿行了多久,徐绍钧脚步一个踉跄,他下意识看了一下那个走在前头的小孩,见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心头稍稍放松了些,他偷偷用短刀在自己手心隔了一道伤口,刺痛感袭来,徐绍钧清醒了许多。 又走出了一段距离,那小孩子忽然停下脚步,徐绍钧眼睛一亮,小声问道:“可是到了?” 小男孩儿回过神来仰头看他,黑暗中他似乎是舔了舔自己干涸的《人间婆娑》第七十六章 人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偏执 - 人间婆娑 - 西居 后来发生的事情徐绍钧亦有些记不清了,他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只记得后来那蛇妖又指着他说了些话,而后再稍微清醒些时,便听到一阵吵嚷的声音,有些熟悉,却又辨认不清。 恍惚间他似乎被谁放了下来,他听得一人在他耳旁低呼了句什么,之后他便被那人扶住了,他抬眼努力聚焦视线,一片模糊中他仿若看到了自家师叔略有些焦急担忧的面容。 再睁眼时,他已经好整以暇的躺在自己房间了,若不是徐绍钧依然感觉有些头疼,四肢重到抬不起来,他几乎要以为之前发生的那一切都不过只是他做的一场梦。他拧起眉头,一偏头欲要《人间婆娑》第七十七章 偏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姑娘莫怕 - 人间婆娑 - 西居 徐绍钧不知他为何忽然开始旧事重提起来,但也没怎么当一回事,满脑子只想着早些休息,第二日还要去藏书阁整理书籍。 于是他没怎么走心的“嗯”了声。 却没想到苏成将他抱得更紧些了,他道:“木偶没有情绪,更不会如你这般...可是他能永远陪在我身边...永远也不会去别的地方...永远,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再后来的话徐绍钧已经听不清了,他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再醒过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苏成的踪影。 以往都是由他叫苏成起床,这日倒是有些奇怪,但徐绍钧也并未将其放在《人间婆娑》第七十八章 姑娘莫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帮凶 - 人间婆娑 - 西居 薛子由此生,最恨他人称呼他为姑娘,他愤恨而醒,却并未见到救他的人,脑中也只留下了顾琛一个较为模糊的面容。 他总觉得他与顾琛有缘,否则之后不会总是在因缘巧合下遇到顾琛,他总是喜欢去用言语挑逗顾琛,开始时是因为认出了顾琛便是救他的那个人,觉得对方实在生的不似凡间人,如他一般。 后来便是觉得顾琛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很对他的胃口,分明是个容易害羞的人,面上却总是作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 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总将人往好的方向想,一旦有顾琛出现的地方,薛子由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人间婆娑》第七十九章 帮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玉佩 - 人间婆娑 - 西居 薛子由在世间找寻了聚魂环百年,去了许多地方,却都未曾寻到其下落,从前不过只是纯粹好奇这唯一留存下来的一件上古神器究竟是何模样,这类事情最讲缘分与运气,他之前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如今,却是不得不将聚魂环找到了。 即便逆天改命,遭受天劫,他也要找寻到到聚魂环的所在,而后,拼尽一切,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将顾琛复活的机会,他也会紧紧抓住不放。 傅如斯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顿了许久,方才道自顾琛离世后他便在寻其下落,却也是一无所获。 薛子由想,若是顾琛还有转世的可能的话...若《人间婆娑》第八十章 玉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岁月静好 - 人间婆娑 - 西居 他们用聚魂环的神力养着顾琛的几缕残魂,中间又经历了许多事,而到了后面他们方才知晓要用聚魂环复活他人,究竟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又经历了许多事情,顾琛终于获得生的机会,虽说转世后的顾琛必会魂魄不全,且不知要耽搁多少世方能重生,但能够如此,便已经是难得,他会早日找到转世后的顾琛,将他悉心养在身边。 那时候的薛子由如是想。 回想到此处,薛子由又不由得对江沅这小丫头恨得牙痒痒。 即便当初几乎快要散去了他全部的修为,但薛子由的根骨终究还在,且也比要重头开始修炼的《人间婆娑》第八十一章 岁月静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